《盛世凤遗昭华纪》 第1章 贼首九公子 http://..org/ 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年,我没有遇见他,那么后来的我又会是怎样的呢? “那时候,我说喜欢你,是真心的。” 他一直想知道,直到最后,我到底有没有一瞬间,动过心、可惜...... 我这短短一生的戎马征伐,就只为了那个男人的天下。我最美好的岁月给了沙场,我从年幼浸着血走到后来。都只为了他那一句,“阿音。” 我卑微的爱情,只给了那一个男人,那个独占了我半生精彩的男人,却不信。 我知道,他大概是喜欢我的。只是没那么喜欢,没有他喜欢天下那么喜欢,没有他喜欢权利那么喜欢,没有他喜欢那个人,那么喜欢。 夜,已经很深了。这深秋的夜,冷的要命,一阵寒风吹来,像是要把人吹透了,从骨头缝的中间刮过去。我在这高高的宫墙外,已经足足等了一天了,门关得严严的,两边驻守的侍卫很警惕的看着我,生怕我闯进去。 “吱嘎——”一声,大门打开了个缝,伺候在他申报的苏公公从里面闪身出来,“请郡主先回去吧,殿下在皇后娘娘处用膳,今儿,怕是还没时间见您啊。” “这样子啊。我知道了,公公请回吧,我等一会儿,便走了。”我努力笑着,这里的人都不那么喜欢我,笑着才不会让人更讨厌。 苏公公负手就要离开。 “苏公公。”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可是叫住了人之后,我又为难了。说,还是不说呢?渐渐的,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苏公公眉目间看得出愈发的不耐烦,我慌忙陪着笑,从身后拿出早已包好的东西,“请公公帮个忙,把这个,带给师父。” “这......”苏公公倒犹豫了。 这宫里无人不知,他现在是很厌烦我的,不准我见他,也不准任何人传我的消息给他,我想,我这一次大概是真的惹他生气了吧。 “这是师父的东西,他从前忘在我这里的。如今,便算是还给他吧。”我想着他打开这锦帕,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一定是很高兴的样子。再抬头,看见苏公公那副怀疑的样子,我匆忙摸了摸身上,可惜,入韶宫两年,我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请人捎话时送掉了。“我......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了,但是,师父若是看到这里面的东西,他一定很高兴的,真的......他如果看到了,就不会心烦了,他一定,会重赏你的......” 苏公公听了这话,眉目之间才有了一丝笑意,慢吞吞的将东西接了过去,“好吧。若是殿下的东西,老奴便替郡主还给殿下就是了。只是眼下,殿下正陪同皇后娘娘在宫里同高丞相的千金一起用膳,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知道了。麻烦公公了。”早前就听说过,皇后娘娘有意将高丞相的千金许给他做太子妃。也好,以高丞相的势力,对他一定很有帮助。 师父,过了今夜,你我纠缠的宿命,就让他结束了吧。 伏音从未曾后悔过,与你的相识,拜你为师。从未曾怨恨过后来这所有的一切,从前在东伏发生的一切,笑过的,哭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一般不复。只是......若是重新来过,真希望,那一****是死在山里的,而不是遇见了你。师父,保重......伏音先走了......我东伏已亡,伏音得师父庇佑苟活两年,如今,是真的不能再害你了。今世的种种,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我会忘得干干净净的...... 三更时分,有太监跌跌撞撞的跑向太子殿。苏公公打开门小步走上前来,附在太子耳边道了句,“离宫里的那位东伏郡主,自尽了。” 他左手拿着书,右手以食指和中指夹着书页,将要翻页,初听到消息时,未曾有一点反应,,只是那翻页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慢慢地,合上书,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门关上那一瞬间,双目紧闭藏住了微微颤抖的瞳孔。 第一章九公子 我盯着他已经十一天了,这个家伙好像并未察觉,十一天来,我跟着他走遍了大小城镇近二十个,他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十个时辰。 我猜他上一次抢来的钱已经不多了,大抵这两天就会动手。果然,他坐在茶棚边上,假意喝茶,两只眼睛贼溜溜的打转。他与茶棚的老板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老板转过身去继续忙活,并未见异样,将茶壶装上端盘,交给活计,活计端着茶绕过来放在我面前,寒暄道,“客官面生,是外地来咱这的吗。” “是啊。”我应付道,“我家娘子闹脾气,回娘家去了,我这是特地来赔罪的。我从东面来,路途遥远,太累了,歇歇脚。” “客官模样俊秀,想必夫人定是貌美如花。”伙计听闻我如此说,也打趣说了应着,“该哄,该哄。” 茶棚外的小路自西向东,远远的就听到有马队的声音向这边行来,马蹄声虽显懒散,却步调统一,我将茶杯翻开摆在面前,伸手在杯中倒满茶水,端起在鼻息下一嗅,水温过热也不急着下口。 不一会儿,马队行到茶棚前停下,身着衙役服的四五个当差的走进茶棚,大喇喇地坐在中间的桌子边上,张扬地嚷着,“老板,给爷几个上最好的茶。” 我听得他这一声,忍不住抽动了下嘴角,强压下想笑的冲动。老板慌慌张张的将茶水奉上,他们看起来干渴多时,毫无形象的吹着茶水往口中送去,不多时,茶棚内的几个人就全趴倒在桌子上了。 那家伙与老板使了个颜色,从桌子下纷纷抽出刀来,“杀!” 闻此,我手中的茶杯落下,翻手,从行李中抽出长剑,执剑相向。剑出鞘,以冷光相随,银色冷光在光线略暗的茶棚内一闪即逝,剑锋染血,茶棚老板瞪着双眼倒下,脖子一侧留着涌血的伤口。 那家伙一看同伙倒下,立即侧目来寻凶手,咬着牙对我吼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挡大爷的财路!兄弟们,杀了他!” 一年约30的魁梧壮汉,举着半尺长的砍刀迎面向我劈来,侧身,顺利闪过,他脏不拉几的衣服分不清灰色还是褐色,一股子腥臭味和我擦过,严重污染我的呼吸道,我被呛得发蒙,站定,回身一剑从他后心刺进。 凤鸣剑划破空气的凝固,声似凤鸣。剑抽出,血随着剑落下,剑面光亮如新,我长袖随风势甩出,扬剑指向他。“有人算准了,你会在此动手,要我取你人头。” 夕阳映衬,剑身凤凰纹雕愈发刺眼。他大惊失色,跌跪在地,支支吾吾的说了句,“九......九公子......” 我是阿九,人称九公子,我是个山贼头。 两年前,我在这个世界醒了过来,我的世界观彻底被刷新了一遍,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回到我的世界,不得不接受现实,想方设法在这里一天一天过下去。样貌虽然和我原来很相似,但是却又不是完全一样,我试图在这两年里,找出一切的答案。我住在落香山上。 割下人头,我抖开包裹,包在里面,舌尖微卷吹出一声口哨,阿宝嘶啸着飞奔而来,停在我面前,迈着凌乱的小碎步,我上前揉着她额上的鬃毛,道,“娘子,我们回家吧。” 翻身上马,想起来什么,又一勒缰绳,阿宝迈着傲娇小碎步走到马队前,头扬得高高的,我皱了皱眉,无奈朝那躲在马车下的人喊了声,“呦嗬,这细皮嫩肉的是谁家的小少爷,不知道绑回山上去可能换点银子花花?” 躲在马车下的人,浑身剧烈抖动,连马车都跟着他的颤抖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来,他连滚带爬从马车下挪出来,跪在阿宝身前,头抵着地,畏畏缩缩的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家父......家父任......职西夷......户......部尚书,大爷别......杀我......家......家父......一定会给您......很多钱......” 我撇嘴一笑,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吓得腿都软了,我能清楚听到他牙齿颤抖的碰撞声,听得我下巴都酸了,轻轻一夹马腹,“算了!爷儿今儿个的目标不是你,你小子好命,回去告诉你爹,别做亏心事。娘子,我们回家!” 阿宝嚎着高傲的调调,甩开一群**丝马,跨着飞扬的舞步朝落香山,撒丫子狂奔。这不能怪她,怪宫黎把她宠坏了。 “九爷回山了!” 我人还没进寨子门,把门那厮的喊声就已经传遍了整座山。我跨着阿宝停下的时候,老大已经站在堂外了。见我下马,立刻眉开目笑的迎了上来,“呦,九妹这次可够久的,遇上麻烦了?” “屁!”我道,挥手将阿宝交给小厮,转过头在人群里找着,“宫黎呢?我非砍死他不可!” “老九啊。”老大语重心长,上来拉我,应是把我的火气压了下去,拉着我进了堂内,“成天跟个臭道士过不去像什么样,来,大哥给你看样宝贝。” “宝贝?我要的东西找到了?”我一听宝贝,瞬间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看着他从一边拿出藏着的锦盒,打开一看,泄了气,“这?宝贝?” 不过就是几串略精致些的珍珠罢了,看起来也就像是县太爷的小老婆会带的那种,这些东西,也就这帮不识货的大老爷们儿会当宝。“我不是说了嘛,昭华碧玉,除了那东西,别的我什么都不感兴趣。” 昭华碧玉,那是至今为止,我唯一得知,带有传奇色彩的物件,我将回去那个世界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东西上了。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老大一拍脑门儿,恍然说道,“老九,你得去救老三他们了。” 老三,也就是我三哥,这山寨里的第三个管事的。人呢,长得五大三粗,一米八五左右的大个子,二百二十斤,膀肥腰圆的,人又黑,看起来长得凶神恶煞的,嘿嘿咧嘴一笑,憨到家了。我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几天不在寨子里又闹什么乱子了。“说吧,他们又惹什么事了。” “老三他们在闵城栽了跟头。”老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格外凝重。 闵城,是北韶与南埕交界之地,虽属于南埕,然而近年来,南埕、北韶、东伏三国接连交战,一切贸易中断,闵城聚集了当时四国的各路人马,其中不乏商人,来往人种混乱,是个官府都不愿意插手去管的地方。 两年前,我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发现了闵城这块宝贝地的商机,落香寨在闵城立下招牌,四国走镖,一直以来,各路官府道上我们打点的都很好,在乱世赚笔押运费,也算是小发战争财,如今老三却在闵城栽了跟头,我约莫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宫黎呢?让他陪我走一趟闵城吧。” “阿黎三天前就动身前往闵城了。我们接到消息,大概都是老三出事两天后了,左等右等等不着你人,又怎么都找不到你,阿黎就先去了,起码打点一下,先看看是怎么个情况。”老大很谨慎,他是这山上最精明的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又瘦又小,一米六左右,面色蜡黄,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僵尸,皮包骨头,分明看得清他那副骨架子,可是对待兄弟们,老大还是很护犊子的。 我想了想,闵城是南埕的地界,按理说,道儿上的兄弟大抵是不愿得罪我落香山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官府,东伏与北韶,在南埕地界上惹事也不大可能,可若是南埕的人,又是图了什么呢?“算了,我不歇了,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走。” 跨着阿宝,又匆匆出了寨子。 宫黎,是我的救命恩人,两年前是他在山里救了我,带我回他们道观,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照顾我,把我的小命从阎王那抢了回来。御风观是宫黎的家,说是道观,其实也不过俩人,从前是他跟他师父,后来他师父把杂七杂八的全扔给他,自个儿云游去了,用宫黎的话说,他师父已经六年没有音信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御风观在落香山脚下,寨子里的人饿的没办法了,下山打劫,道观里能有什么?什么都没抢到他们着了急,就把我和宫黎绑上了山。 宫黎凭借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应是把一群山贼说成了兄弟,他自己落得清静,我跟山贼头头拜了把子,成了山上的九爷。 直到半个月前,宫黎还一直拿这件事取笑我,他说,“你明明是个女的,为什么就没有人有抢你当压寨夫人的想法呢?如此看来,你倒是真的投错了胎,本就该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啊。” 其实,我也曾一度纳闷,按照电视剧正常剧情,土匪抢了民女上山,可不就是娶了当夫人么,怎就我如此例外,成了兄弟呢? 狂奔了近一个晚上,我终于在天大亮的时候进了霍城,奔波一夜,从西夷的北头到了南头,这里距离闵城大概还有半天的路程,只是阿宝累极了,死活都不愿意再跑一步了。无奈,我只得在霍城停了下来,估计要在这西夷境内休息半天。 “是他吗?”我坐在面馆里,等着老板煮面时,身边莫名聚集了一些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指着我说了这么一句,我不免好奇,侧目,他们却躲了。 有意去问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他,他的眼神刚刚与我一接触,慌忙低下头去,手里的筷子都落在了地上。可疑。 看来,饭不能吃了,我掏出两文钱放在桌子上,提起包裹上了马,阿宝在极不情愿下迈着小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娘子,你说这是什么个状况?他们看到我怎跟看到个瘟神煞星一样呢。看样子,现在是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救老三要紧,咱们还是要惹点事的好。” 本来打算要出城,却被城门口贴着的告示吸引去了目光。 重金悬赏。 然后下面画着......我?! 我恍然大悟,好像瞬间想通了什么,“娘子,走吧,估计是那户部尚书家的少爷把咱们给告了。” 不急,等我救了人,回来这帐再好好算! “驾!”一勒马缰,阿宝仰蹄嘶啸,驮着我冲破城门侍卫的把守,一路往北飞驰而去。本来是救人,结果被当作主要案犯了,这事闹的,还有没有地方能说理了。 第2章 冤家路更窄 http://..org/ 深夜,山洞里。 旁边点着篝火,阿宝趴在我旁边,我枕着阿宝发呆,嘴里叼着的草根愈发苦涩,呸地一口吐掉,转过头去看了看,阿宝已经睡着了。不禁感叹,“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如果不是两年前那场意外,我至于现在沦落到睡野外么。” 想我叶飞儿,好歹也是堂堂大小姐,一代名媛,竟然流落在这样的世界里。真是人生无常,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作死之嫌啊。 不对! 刚刚还在做梦的我,忽然听到一阵打斗声,越来越近,刀剑相碰,战况激烈,貌似不是来砍我的,那还是少生事好了,我扒头看了看,没看到洞口外有人,就收回脑袋,想继续躲着,刚一回来,就迎上了阿宝。 “宝啊。”我叹息着,伸手去抚着它的毛,“挺晚的了,睡吧。” 阿宝顿时间甩了个激灵。站了起来。 “娘子啊,又不是来砍咱们的,你说我这贸然过去,怪不合适的,谁知道谁是好人呢?万一咱们帮错了,也挺尴尬的是不。睡吧睡吧。”我装作一副很懂他的样子,接着抚它的毛,想要按着它趴下。 突然,阿宝跟抽风了似的,耳朵一竖起来,撒丫子就往外跑。“唉唉唉!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特么自己作死不够!你丫还拖我下水!” 由它去由它去!反正我不去,都是宫黎把它惯坏了,什么臭毛病,好的不学,跟那臭道士学什么持强扶弱啊。什么人养什么宠,就宫黎那厮有这能耐,养只狗都能给养吃素了! 我背过头去,本不想跟过去的,等着它发觉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就溜达回来了,可是我没想到这一次它居然能自己跟人家纠缠这么久,听得它一声痛嗷,我顾不上怄气了,提着剑就跟出来了。 “果然!”冲进人群中,我就看到宫黎了,“也就你吧,要不然它早跑了!我特么迟早让你们俩拖累死!” “怎么办?他是谁?” “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管他的,全杀了!” 围在外围的黑衣蒙面人大概十二三个,手持锋利长剑,看样子配置倒挺统一,我只慌忙扫了一眼,才发现,宫黎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还没看清,那帮瞎眼的就傻了吧唧冲我杀过来了。 我低头,刚躲过去一剑,迎着就一剑朝我胸口刺过来。我手里的凤鸣出鞘,反手一挡,凤鸣顺着他剑的来势而去,瞬间刺进了他的右肩。 “交给你了!稍后再跟你解释!”宫黎那厮居然趁我跟他们纠斗之际,居然给我开溜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带着怀里的人匆匆跨上阿宝,消失了...... 消失了......? “宫黎!王八蛋!”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就剩我了......好家伙,先是救人救出通缉犯,然后救人救出多人砍......这年头怎么了,好人这么难做啊! 我仅发了个呆,一个慌神儿的功夫,惊觉身后气氛不对,可还是闪慢了,他的剑挑破了我肩上的衣服,生生撕了我大半个袖子下来,剑锋划破肌肤,瞬间血就从伤口处涌出。大爷的!要留疤! 我回身,很想速战速决,可惜,这一次我真的碰到高手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对于眼前这些人来说,太嫩了,勉强撑一会儿还行。眼前这十几个人身手绝对是一流的,我盘算着,有几分机会跑。“呃,诸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打扰了,你们在追杀的人,也是我现在的仇人,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就此化解恩怨呢?” “找死!”为首的喝了一声,然后提剑刺过来。 周围忽而一阵大风吹得人有些站不稳,飞沙虽风肆意,草木皆覆一层寒意,我有些睁不开眼,眯着眼睛担心被偷袭,脸上传来一阵轻微刺痛,眼角看到有一花瓣飘过,粉嫩小巧的花瓣,染了些鲜红。然而,仅仅眨眼的瞬间,花瓣飘着那人胸前,顿时消失在他胸口整片血污中。 我吓呆了。这是什么节奏? 这才想起了什么,慌忙回过头去。 他,站在我身后十步之外,月白长衫,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在前随意垂下,手里轻轻摆弄着一串乌黑珠串。他袖口以银线绣着神兽图样,在月光下泛着寒意的光芒。他的剑眉挑得角度极好,俊朗不失柔和,他的瞳色似乎并非漆黑,更像是深灰色,棱角刚刚好。 他朝我伸出那只负在身后的手来,那群黑衣人见势不对提剑一拥而上,暗夜里,我看到有两道微弱的火光自他足下延伸而来,涌至我身边时,火焰已窜至一人多高,两道火焰在我与他之间画出一条不足一米的路,将一众黑衣人隔绝在外,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我却听到他在说,“来。” 醒过来的时候,我人在山洞里。恍惚间,我好像记得昨天发生了些什么,正在回忆,那场奇遇的真实性时,忽然觉得不对,低头,腰间竟然多出一只手来,银白色的袖子,看起来像是锦缎,袖口有特别纹路,而此时洞外折射的阳光黄的眼晕,我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图案,伸手轻轻去抚摸,猜测那可能会是是什么东西? 像是老虎,不对,老虎没有角。 那是鹿么?也不像啊,鹿应该没有这么长的獠牙。 “猜出来了么?”他问。 “等等,快了……”忽然觉得不对劲,猛地回过头去,幸亏他退的快,要不然我的后脑勺和他的下巴就要来个亲密接触了。“哇!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吓死我了!” 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 “你醒了怎么不早说呢?” 还不对! 我皱着眉头,咬着嘴,盯着他沉思半天,又问道,“你袖口上绣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话说完,我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舌头怎么长的啊,一看跟我的大脑就不是原装的,我承认,我确实花痴,但绝对不是个脑残。 “是独角兽。”他带着笑意答道,语气很温和,说着又闭上了眼睛,轻轻的伸了个懒腰,像是个还没睡醒的孩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昨天晚上不是做梦?真的来特别奇遇了?!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十几个黑衣人砍死在荒郊野外,尸骨让野狗野狼啃食得只剩渣渣的时候,老天爷开恩,啪唧给我掉这么大一朵桃花?呵呵,是老天爷瞎了,还是我瞎了?我决定要问问他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一张口,“哦,是独角兽啊。” 尼玛。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真的,真的不是办法!我索性坐起来,想着一把拎着他衣领把他拉起来,然后大声问他,小子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结果刚一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就被他按住了,他没用什么力气,却把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死命抽不回来。“我是元郢,你?” “我?”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如何抽回手来,听得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叶九。” “哪个九?”他又问,带着些别有味道的笑意,坏坏的那种,让人,有一种冲动……抽他的冲动,他现在表情,就像是幼稚园里揪女生小辫子的臭男生一样,恶作剧式的口气,却又倔得让人觉得好笑。 “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九。”我压下了火气,既然抽不回来,索性也放弃了。可是刚说完,我就想起了什么,对啊,我是叶九!然后低头再看衣服!没错啊,是男装啊,也整齐的穿着呢!掉什么奇遇啊?我现在也是个男的! “做什么的?”他继续问。 “山头上混饭吃的。”我说的很委婉,其实我很想揍他,我没有不打男人的习惯,虽然,他看起来很“好吃”,可是那副了了的神情让人很不爽,我只是不确定我能打过他,毕竟就记忆里昨晚的战况而言,我有些担心,惹了他,分分钟给我烧成渣渣。 “哦。”他点了点头,发出微微的声音,然后用特别随意的语气继续说,“就是山贼啊。多大了?” “二十……”我不知道我这身体的主人多大了,看起来比原来那个我要嫩,可是这个时候,装嫩显然不合适,“二。” “二十二啊。”他继续点头,继续问,“成亲了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满头黑线,这才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最后的底气已经让他消磨殆尽了,弱弱的说了一句,“我……也是男……的……啊。” 他还是点头,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睫毛比我还长,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真的是深灰色的,他在逐渐清醒,瞳孔适应了光线的强弱,逐渐放大,听得我这么说,他却扑哧一声笑了,“我知道。” 他……知道?! 我就说吧,老天爷不可能对我那么厚道,二十二年来第一朵砸着我的桃花,竟特么是朵弯的。 “你是山贼,而我只是个书生,你说,咱俩谁好欺负一些?”他也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原本就不乱的衣服,蹲在我面前,伸出食指。 “当然是……”我本来想说是他,可是刚一抬头,就发现现在情势不大对,我盘膝坐在地上,他蹲在我面前,我抬头30度也就看到他下巴,我怕在这一段就被他给灭口了,所以硬生生的把那个你字吞了回去,“我……” “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伸出中指来,“你带着兵器,我却手无缚鸡之力,你说,咱俩谁更霸道一些?” “我……?”我试探地问的,我放佛还记得,昨夜他动都没动,又是风又是火的,我却差点让人砍死。 他又点头?!伸出无名指来,“你生活在山里,而我养在宅院里,你说,目前的情况对谁更有力?” “我。”我已经认命了,只想知道,他是不是打算找个借口灭了我,然后挖个坑,把我埋了。 “所以,”他长舒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啥?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要掉到地上去了。 “你是山贼,而我是书生。你生活在山里,对这里的地形情况了若指掌,而我养在深宅大院里,从未远行。你随身携带兵器,可我却手不能提。如今你我在山洞里共度一夜,想当然是我吃了亏,便当然是你要负责了。”他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我看着他伸出来的三个指头,想着有没有法子给他按回去,可我一抬头对上他那双极具威慑性的眼睛时,就生怕,我按下去一只,他用剩下的两只捏死我。 想我叶飞儿,居然沦落到,要负责一个弯的……从前弟兄们拿我不当女人我也就忍了,他这是对我灵魂的侮辱。绝不能忍,“咋负责?” 我不是没骨气,只是这事发展到现在,不是靠骨气有办法的。我现在很想砍死宫黎,首先得确保,我在找到宫黎之前能活下去。我现在碰到了一个性取向异常,连能力都强悍到无法理解的,gay,他认准了要我负责,所以在找到宫黎之前,我绝对不能穿帮了。 “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就在我憋气快憋到死的时候,他转换了话题,突然扭过头去,用一副像是认识了我几百年的口气问。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个gay啊,也就是,衣服白净了点,皮肤细嫩了点,果然,书读多了,人都不正常了。养在深宅大院里,没见过女人,连男人都能行。 可他到底是攻还是受啊?他要是是个受我可怎么办啊?“闵城。” 第3章 闵城遇故人 http://..org/ “前面就到闵城了。”他回过头来,走了一夜,他除了那双超好看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些的血丝,丝毫看不出疲惫,倒是我,连滚带爬的,形象尽毁,这走了一晚上,我半条命都走没了,他回头看到我的时候,俨然是很惊讶的,沉思了片刻,说了句让我想要吐血的话,“九兄,你是不是在我没看到的时候,被人打劫过?” 要了命了,我实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真不是我无能啊,一晚上搁谁走个一万米,谁也扛不住啊。“老子就是山贼,谁能打劫老子。” 说好的,文弱书生呢?说好的,不熟悉地形呢?说好的,手无缚鸡之力呢?我甚至怀疑,他分分钟能变身绿巨人。 听得我这么一说,他眉眼一挑,笑得带了几分邪异,“看你这般没用的样子,倒像个姑娘了。” “开玩笑,谁像姑娘啦。”我担心,如果知道我不是他喜欢的“男人”,他会不会在这就把我灭口了,“真是的,你见过哪家的姑娘能跟我似的这么邋遢?” 他装得一怔,立即点头称赞,“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 我气得直冲他翻白眼,暗暗在心里盘算着,找到宫黎后,我要把他灌醉了,然后绑在御风观里的那棵老槐树上,千刀万剐了。我要这么剐,还要这么剐,我咬着牙想象已经手拿小刀剜他肉来解气。 “进了城后,有什么打算?有认识的人可以投宿么?”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拖着我继续往闵城走去,有意无意的说。 “元大哥,我呢,是来救人的。”我拼命想要挣脱他,谁见过来救人的山贼大白天的从城门口大大方方进去的呢,他这是要拖着我去死吧。 “城里没有你认识的人?”他见我挣脱,也不放手,只是突然停了下来,害我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他,“你既然是来救人的,那所救何人?被关何处?有何妙计救人呢?” 我让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彻底弄懵了,原本想象很简单的事情,经他一说,我怎么就觉得压力很大呢,我看着他,瞬间没了主意,“我原本想的是,天黑了,我进城去找,找到后,把人救出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右眉渐渐挑起来,眉心有两条很深的纹路,看着我,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许久,他扬起握着珠串的左手,无奈说道,“元某算得上饱读诗书,未曾想此时却未有一词可以恰当形容九兄的,自认惭愧。” 如果现在有镜子,我想我的表情大概比他好看不到哪儿去的,可是眼下,只能忍下憋屈,低声下气的恭迎,“那依元兄所见,小弟该如何呢?” “如果元某能让九兄不费力气的救出想救的人,九兄可否为元某做件事呢?”元郢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给我两个感觉,一是他胸有成竹,二是他诡计多端,难以捉摸。 不过细想,他帮我救人,我可以不用露面,那么日后就算帮他做一件事,也不亏。“成交。” 他听到这儿,方才露出一丝笑意,可是嘴角微微上扬仅仅一瞬,眨个眼的功夫,就看到他伸手退下左手腕上的珠串,套在了我的手脖子上,“你拿着它,去城里找一间叫做仙客来的酒店,等我回来。” 珠串,仙客来?我低头去研究被他套上的这东西。 “多年不见,怎还是这副傻样子。”他转过身去,负手径直朝闵城里走去,他压低声音说的那句话,幽幽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是我? 多年不见?什么意思?他认识原来的我?不对,不可能,这个并不是我,他更不可能认识原来的我,难道,他是认识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 对,只有这种可能,从一开始就都是他设计好的,所以,只可能是因为他认识这个身体的主人,才会在当时出手救我,那…… 我抬头,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他,刚要叫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远远地进了城,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上去,慌慌张张进了城,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奇怪,太奇怪了。他到底是谁? 眼看,天就要黑了,我放弃了试图在街上找到他的念头,想起来那间酒店,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先找到酒店去等他。 “老伯,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一家酒店,叫做仙客来?”闵城不算小,我好歹也算出入十多次了,却从来不知道有一家叫做仙客来的酒店,只得拉住路边一个正在收面摊的老人家问道。 老伯听到我的话,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偻着腰细细打量我,目光忽然停留在我手腕上的珠串上。缕了缕长须,又抬起头打量我,然后会意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我现在的感受,就像是在自己拼命带兄弟们打下的地盘上,发现了一家暴利的赌馆,我两年来多次来到这,平均下来,不到两个月一次,却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我不知道的。 “就在这。”老人家放下担子,喘着气,对我说。 我抬头去看。 仙客来? 逗我玩呢?名字挺气派,我还心想说是不是那种隐藏在豪华闹世里的五星级酒楼,现在这老头带着我兜兜转转的,停在一间破庙前,告诉我,就在这?! “这?!仙客来?”我难以置信,指着门口已经落满灰看不清字的牌匾回头问他时,我才发现,这个老头竟然对着我俯下身去,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然后将担子担起,继续走路。“喂,喂!老伯?老伯!这就是仙客来?” 老头竟然跟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算了。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我决定推门进去。再坏的我都经历了,再难以置信的我都证实了,如今我能活生生的站在这个门前,那么再悲剧还能悲剧到哪儿去?推门,如预期的一样,破败的庙宇,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年久失修,殿内的柱子已经都已经快要烂掉了,甚至有那么一两根房梁已经垂落下来,殿内供的佛像看不出到底是哪路活佛,只能借着隐隐月光看到,佛身金漆已经掉落的没多少了。 我伸手拂开挡在面前的蜘蛛网继续往里走,大声问道,“有人在么?” “咳、咳咳……”有一老妇从佛像后走了出来,身高不足一米二,略胖,略黑,略……惊悚,以至于我刚看到她的一瞬间,以为见鬼了,她眼睛眯缝着,双颊突出,抿着嘴,声音沙哑,“已经很多年没人到这来了。”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睁着眼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真没规矩。”老妇一把打开我的手,转身在旁边的神台上点燃了烛台,“自从那位失踪后,四国连年战乱,我这已经很久没人来了。” “那位是谁啊?”我听她跟自言自语似的,就有一句没一句接着话。 “自然是那位昭华郡主了。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连当年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呢……”老妇手持烛台,转过身来,抬头。 我这才发现她还是有眼睛的。、 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就像是掉在大饼上葡萄,总之给我的感觉很恶俗,她怔怔地盯着我,看得我都发毛了。“大娘?” 她手一抖,烛台掉在地上,颤抖着,扑通跪在我面前。声音顿时高亢,“老奴眼拙,竟不知,是您回来了……” 她这么一说,我更摸不着头脑了,“大娘,你这是……” “就是这!”门哐地就被人撞开了,然后一行人一路小跑进了殿内,左右两排把我包围在了中间,他们身穿衙役服饰,手里举着火把。带头的人迈着方方正正的步走进来,站定在我跟老妇中间,细看了看,双手抱拳拘了拘腰,“虽不知真假,但您还是先虽我们走的好,请把。” 衙役?难道是老三惹事了?不对啊,到这来抓我?还是元郢……我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呢,一块黑布劈头盖脸的就蒙在我头上了。 “谁啊?怎么个意思啊?”这弄得要跟行刑了似的,我一退,踩着了一人的脚,我头上蒙着黑布,只能看到周围半米内的东西,我看他一弯下去腰,侧身,抬腿,一腿将他踢翻在地。 正解着我头上那黑布时,黑压压的又围上来好几个人。 “阿九,快跑。”只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慌乱,周围几个人的步行明显乱了,火光乱闪,周围温度升高。就在我以为是他来了的时候,我听到宫黎的那一嗓子。 头上的黑布忽然被掀开,重见天日,才发现已经身处一片火海中了,宫黎拉着我,就往佛像后跑去。 “停!”跑了半天,已经看不到刚才那破庙时,我甩开宫黎停了下来,“跑不动了跑不动了,歇一会儿。” “这边。”宫黎已经跑出去好几步了,又折回来,指指旁边一处院子。“先躲起来,他们随时会追来。”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小子在闵城这么熟络啊。”我跟着他走进院子,看着他关上门,细心整理起已经脏污的道袍来,上前一把把他推到门上。“说!怎么回事?!” “我的小姑奶奶唉。”宫黎吓得哆嗦,他的发髻已经松散,有一两缕垂落下来,满脸烟灰,狼狈十足,“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已经让人抓走了。” 我不屑,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放屁!说,是不是你们惹什么事连累老娘了,要不然他们抓我做什么!还有,你那天晚上挺仗义啊,差点就让你害死了!” “九爷。”宫黎哆嗦着快哭出来了,双手握住我掐着他的那只手,求道,“那天确实是有些意外情况,那是因为……” 我懒得听他解释,手下加重了点力气,“少废话!说,今天这些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今天这些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后一个声音突然说道,那个声音很陌生,戾气极重,我警觉地转身防备还是晚了,一道虹光破天地之势袭来,我躲闪的快,险些迎面撞上,拖着宫黎摔到一边躲过,整道门意外中招,瞬时就炸了个稀巴烂,我从地上爬起来,这才有机会看清来人。 “哪来的臭老头这般不讲理!”我怒斥道,眼前的人看起来有六七十岁,身形纤弱,着一身硕大长袍,在夜里辨别不清具体颜色,长袍随着晚风风逝渐扬,他右手扬起一拂尘状物,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 今天这是怎么了,遇见的敌手都是这么实力的,没办法,看这老头怒气冲冲的眼神,一副要活扒了我皮的架势,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要拼死一战,说着话时,手中的初尘剑幽幽出鞘,在寒夜里闪着歃血的锋芒。 “阿九!”宫黎突然冲了过来,推了我一把,然后扑向来人,半跪在地抱着那老头儿痛哭,“师父!弟子错了,听弟子解释……” 啥?师父? 这老头竟然是宫黎那失踪很多年的师父,先前听宫黎的形容,我本来以为他师父会是那种嬉皮笑脸玩物丧志的人,没想到亲眼看到,才发现是这种……冥顽不灵,固执古板的老头儿…… “宫黎!”老头儿一把就将拦抱于他的宫黎挥开,扬着手里的拂尘又要向我打来,我刚准备防备,宫黎又窜出来,死死抱紧他师父,“你放开!” “师父!师父,听弟子解释!”宫黎任由他师父打骂推囊,就是不放手。 “为师下山游历前,多次警告你,不许放这妖女出来祸害人世,你倒好!”老头儿一掌狠狠打在宫黎背上,宫黎竟受他重击,嘴角泛血。 妖女?祸害人世? 他下山之前,我就在这了?可宫黎说他是很多年前就失踪的,如此推断下来,这身体原来的主人貌似还有几分来头。 宫黎撑不住,终于倒地,老头看向宫黎时则又气又悔,一时间扬手,再唤起一道虹光,猛烈袭来。比上一次更狠,我几乎无路可躲,正在心里暗暗计算着我若用初尘去挡有几分胜算时。 一抹清香破天而入,风迎此虹光而峙,竟在我面前半米处拦下这致命一击,一场异术的较量,虹光渐逝,冷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瞬间满场落寂,我有些后怕,缓缓回身,如猜测中的一样,看到了他,“元郢。” 松了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随着元郢身后进来的老三见院中此景惊呆了,然后起身冲到我身边来扶起我,“老九!” 我侧过头,看到老三,咧嘴一笑,失去了最后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4章 乔府大夫人 http://..org/ 我好像真的累了,这一觉睡过去,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我变成了奥特曼,一直在跟小怪兽战斗。 “小九。”睡得正香时,听见有人一遍一遍的喊我,最后不得不放弃已经快要灭掉的小怪兽,挣扎着从美梦里醒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元郢,他坐在床边,见我睁开眼睛,“小九,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揉着未完全清醒的睡眼,房间里的烛光晃得我睡意越来越浓,“跟你走?你要去哪儿啊?” “来。”他伸手。“我们出去玩。”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交给了他。“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我们从院落里悄声溜出来,牵了马,一路狂奔到城外,他率先停下,纵身跳下了马,我随着勒住了缰绳,从阿宝身上跳下来。“元大哥,这么晚了,要去哪儿玩啊?” 元郢略带了那么几分笑意,却又不明显,只是表情看起来,比刚刚舒服多了,他放开自己手中的那匹马,伸手抚摸阿宝,阿宝这家伙平时傲娇的很,没想到在他手底下,却那么听话。 果然,是匹母马。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昏倒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从我方向,刚好看得是他的侧脸,顺着月光,镀了一抹寒色,那清晰俊朗的眉目,那深不见底的瞳色,还有那听起来似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温润语句,都有一种引人沦陷的魔力,他并不看我,继续说,“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醒过来的时候,是睡在房间里吗。” “不好奇。”我撇开头,一摆手,只觉得有些尴尬,刻意去回避他,“我现在还活着就够了,该我知道的事,早晚我都会知道,不该我知道,知道也没好处。”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我出来?”他微微一怔,然后好奇。 “你救了老三,我还欠你一件事。”他救了我两次,又救了老三,虽然不可否认我当时虽然犹豫,却也是乐于跟出来,可是终归一码归一码,“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他听到这,原本的笑意没有了,本来看起来就冰冷的大活人,现在连起码的温度都没了,我能感觉到周遭空气骤然下降。 “怎么了?”我见他没有要说话的念头,就自己打破这僵局,至少在被冻死之前,也想弄清楚原因,至少我没有花痴到,会认为他大半夜带我出来看风景。 他停下抚摸阿宝的动作,后退了两步,抬起双手,忽而有光芒渐起,凝成两团,他平摊双手,左手上凝聚寒气迫人,右手上燃起熊熊火焰。 我吓呆了,这就像是魔法一样。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九,你拜我为师,可好?”就在这冰火两色间,他开口,柔声问道,寒色与暖色的间接呼应,竟在这一秒看起来越发妖娆,他屈手便可凝聚冰火之力,一切看起来那么随意,见我犹豫,他的笑意更加邪魅,又说,“待你学得我的这些本事,行走天下谁还能伤得了你,你既可以做九公子横行江湖,又可自由来去,或许,还能穿越时间改变历史。” “真的啊?”穿越时间,那我不就能回家了吗?我等了两年,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了那传说中的昭华碧玉上,可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希望,我眼见着他这么神奇,对于他可以穿越时间这件事,自然而然地倾向于相信了。 他不说话,只是由着我去随便想,越想就越挣扎。 我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他救我两次,又救了老三,现在要让我拜他为师,到底图什么呢?可是看着他此刻在我面前聚气冰火两势,算了,“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小九,我问你,你喜欢我吗。”元郢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没有回头看我,他甚至只留给我一个侧脸,一眼都不曾看向我,他收起凝气负手在后,只是一副尤其洒脱的模样看向阿宝。 “啥?”拜师不够,还得出卖灵魂么。我的师父是个奇葩,能力一流,性取向成迷,原来出柜这件事,从这个年代就有了。 一别两个月,我跟元郢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了,我本来以为,拜他为师后,他就会教我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数,我都打算好了,学了穿越时间,就告别山寨里的兄弟们,回去忘掉这里的一切。 可谁知道,拜师的第二天,我那个不太正常的师父丢下一句话,就失踪了。临走前,他说,让我耐心等着,宫黎会送我到他身边。结果,一等就是两个月。 “九爷。”我回到山寨里的日子,多半变成了在房间里发呆,这一天正遥想着回家的路又看不到了,门哐地就被撞开了。“有人在堂里吵着闹着要见你,大爷他们拦不住了。” “谁啊?”我不耐烦,一撩衣摆起身朝堂里走去。人还未进大堂,我就被眼前的阵势惊呆了,“什么情况啊,谁死了这是。” 院里站了十来个家丁模样的人,身着素衣孝服,头顶白斤,低着头哭丧着脸,一眼看过去,我脑子嗡就大了。咋的了,这是碰上闹场的了?一时间怒火中烧,立刻将袖子挽了上去,“哪个活腻歪的胆敢在我洛香山闹事!” 片刻后,老大老三等人匆匆从内堂迎了出来,老大立马上前压低声音安抚,“没事没事,谁把九爷喊出来的?多大点事,至于惊动九爷嘛。” 我抬头往他们身后看去,一身着素衣的少妇站在内堂正看向我这里。 “老九,你先回去。”连老三都上前来扯我,虎头虎脑地看了眼身后那少妇,神色格外小心。 他们这副模样,倒让我真的怀疑了,百思不得其解,我推开众人走上内堂,站在那少妇面前,与她对视。“谁家的夫人?为何在我洛香山闹事?”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九公子吧。”少妇并不直接答我话,只是看了我一会儿,开口说道,她继而侧过头去从其他人眼中证实,然后慢慢俯身,竟然跪在了面前,“妾身洛城韩氏,夫家乃是北韶威远大将军,我相公如今生死不明,夫家人咒骂是妾身害死了相公,无处伸冤,还请九公子出面还妾身清白。” 我看向老三他们,这才明白,他们为何让我先躲起来,“伸冤的事找官府,爷是山贼,找爷来伸冤又没人给发饷银。” “妾身上告衙门,官府不予受理,朝中官官相护,妾身夫君之死难以昭雪,天下之大唯九公子有本事为妾身平冤!”字字浑圆,铿锵有力,她撕心裂肺的喊出这句话,在我觉得耳膜饱受煎熬之余,也有点小小的震撼。 看来,九公子的不怕死,已经名扬天下了。“好,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可以用来说服我走这一趟。” 我径直走向堂里,不理会她仍然跪倒在地,对于一个身披孝衣在我山寨里闹事的**,我没那么多的怜香惜玉,飞起一步迈上主位落座翘起了二郎腿。我只是无聊,趁着这出闹剧,打发打发时间。 我以为,她会跟我哭诉,说她是如何不幸。 可是她并没有。 她有些踉跄的起身,弯腰拂去膝上的尘土,白衣素净站在我面前,不哭不闹默然静立,久久没有开口。 我看了看天,提醒道,“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九公子,可曾遇到过爱?”她赫然问道,倒让我有几分惊讶。她继续说,“妾身与相公,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以续弦身份入将军府,婚后十年,我二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妾身长子两年前病逝,如今幼子尚在腹中,妾身怎会加害自己相公。” “感情好,就不会加害于他了吗?也许他变心了。”我从来不信感情会有多么伟大,只是眼前这个女子,给我的第一眼印象并不是惊艳,她并没有多么倾国倾城,只能算是长得看上去很舒服,浓眉大眼,气质并非优雅,更多的像是从容,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想她这般娇贵,居然嫁给将军做续弦,又怎会心甘情愿。 她听我这么说,睁大了眼睛,看得出,她为难了,她挣扎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只是静静的转过身去,要往外走。 “等一下。”我开口叫住她,她停下,“这活儿我接了,老三,收定金,七日内,叶九定亲赴将军府找出真相,为夫人平冤。” 她并未回头,只是径直看向外堂,呆呆行礼,“妾身先谢过九公子。” 这位将军夫人带着一众家丁大大方方从我山寨前门走出,老三接过家丁递来的小包裹,目送他们下山,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来,“老九,你干嘛啊,这是要跟官府作对,你活够啦!” “她挺可怜的。”我说,然后想了想,试图说服自己又加了一句,“不是么。” 对于北韶的那位将军,寨子里消息最灵通的老六给了我不少信息。威远大将军姓乔名义,年约四十,十七岁与亡妻凌氏结发,十三年后凌氏病逝,在家中老母做主下,续娶这位韩氏为妻。 “不过,对于乔将军和这位后来的将军夫人,感情是否真的那么好,有两种说法。”老六叹息着,抚着手中才到手的玉佛像,分不清是爱惜手中的宝贝,还是感叹命运,“据说,这位乔夫人和原来那位乔夫人乃是同母异父的姐妹,这位乔夫人父亲任职西夷,官拜一品,有一姐姐为西夷贵妃,有传言说是,将军府的老夫人为了让这位新夫人进门,害死了难产的乔夫人,那位凌氏冤魂不散,常在将军府内作祟,将军府里时常请道士作法事。” “说得我怪瘆的慌的。”我后脊梁发凉,从前顶多是跟山贼恶匪打交道,现在换了鬼神,我觉得我搞不定的可能性居大。 老六爱玉如命,千金散尽为求名玉,如今又得一宝,连擦拭都小心到极致,生怕力气多一点点,都擦掉一块。“我觉得吧,你接手乔家这活,赚不到好处。说不定,还会惹一身麻烦。” “接到接了,还能怎么办。帮我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就下山。”我既然决定接了,就不会再抱怨这活会惹什么麻烦。那个女人,最打动我的是背影,跟我记忆里那个很像,从那一刻起,这件事我就没那么容易袖手旁观了。 “让你多管闲事。”宫黎那厮,人还没到,就听见那声音穿破几道走廊,已经传来,依旧是那副修道家的小家子气和尖酸刻薄,好远就听见他那身不合身的大袍子透着风甩啊甩啊地往这边飘,“九爷,你真不该称九,该称十,活脱脱就是个‘事儿爷’,没事穷找事,找了事也难收场。” 老六见宫黎在院子站定,瞬间满场杀气,伸手先是把他的玉佛像往怀里一抱,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步一步往后躲,“对了,老大找我有事,你们先聊,先聊啊。” 老六退场,我立马冲过去,一把揪住宫黎的领子,“好你个臭道士,今天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等,等等……”宫黎发现情况不对,立马认输,“九爷,我今儿来就是来坦白的,您不是还等着我带消息的嘛,元公子有话给您,您……” “说!”我勒住他的领子,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此次就看他的情报值不值他这条命了,他师父不由分手上来就打我的仇,没准今天一并算到他身上,弄不好,我就把他种到御风观的院子里,给他师父净化空气去。 “元公子说,十月初七,洛城清瑶坊等您。”宫黎唯恐我手下用力生生掐死他,说得极是小心,说完这话谄媚笑着,“您看,如果我死了,谁给您师父传话啊是不。” 十月初七?洛城?今天是初一,他是已经知道那威远将军的夫人求到寨子里的事么,可为何是初七?“我问你,那一日,我昏过去之后……” “这……”宫黎听我问的是那一日的事,面色大变,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眼看着他那双眼睛贼溜溜的打转,又要想法子蒙我。 “我告诉你,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要是有一个字假的,我就让你只活到今天。”那一日有太多的未解之谜,可是我现在最关心的只有一个,“那老道士不是一副非杀了我的架势么,为什么我醒过来就再没有看见他。” “元公子作保,跟我师父说,你是他的徒儿。我师父再怎样,也不能动你分毫了,气急没办法,就走了。”宫黎送了一口气,见我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装模作样的拉了拉我的手。“九爷,说好的一个问题。” “好。”我放开他。“宫黎,明天,陪我走一趟洛城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红尘乱世,可好?” 第5章 初入北洛城 http://..org/ “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好心,没想到你只是缺个跑腿的。”宫黎嘟囔了一路,甩着他大袍子的两只袖子,那灰白色的麻布洗得都已经退了色了,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穿着这一件衣服,据悉,他只会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洗衣服,然后那一天他晾衣服不出门。 “怎的,还给你找个女人不成。”我骑在阿宝身上,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红尘乱世红尘乱世,并非身染红尘才算进得了乱世。也许身在乱世,才看得清红尘。话说回来,你那天抱着逃走的那个女人是谁?” “什么女人!”宫黎的反应比我预期的还要大,“没有那回事。那哪儿是女人啊,我那只是路见不平,若让我师父听了去,还不得扒我一层皮么。” 我索性勒住了阿宝,俯身下去,看着站在原地的宫黎,“少来!还路见不平,人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是路见不平差点害我被插两刀!” “那是......对了,九爷,前面就是洛城了,这都走了一天了,上一顿还是昨天晚上在末城住店时吃的呢,咱们今天吃顿儿好的吧。”宫黎倒是转得快,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城门,一脸的幸福样儿,“我知道洛城里有一家炖牛肉做的特别好的店,咱们今天就在那儿吃吧。” “行。”他既然无意说,我也没了追问下去的兴致,本来我自己两天的路程,带着宫黎这厮,竟生生走了三天。 不知道我那个师父,如今在哪儿呢。 “听说了吗,昨夜里将军府上又请了人做法师,那经文一念就是一整晚。又遭邪了。”我们坐在饭馆里,刚落座,就听到邻桌的两个大男人低声讨论着。 “嗨,他们家啊,那都不是新鲜事了。要我说啊,就是那凌氏来报仇的。”坐在邻桌背对着我们的一个男子说道,那语气像是对将军府不屑一提。 我给宫黎使了个眼色,宫黎停下筷子,溜到邻桌,“各位,贫道从落香山御风观来,听闻城中威远将军府上有冤魂作祟,故来打探一下,这......” 那人直冲他摇手,拉扯着宫黎坐下,“小道长,别管了,这事管不了。” “为何这么说呢?”宫黎好奇。 “乔将军死后,威远将军府上现就剩老夫人一个人了,连乔夫人都赶出去了,浑浑噩噩,跟发了疯似的。”那人说得,倒有几分慷慨,“乔夫人白白被冤枉,乔将军生死不明,老夫人病重难治,将军府上,完啦。” 两年前,我刚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的时候,北韶威远将军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听闻他曾以三千精兵击退东伏五万兵马。我当时听到这一段时,还想过要见识见识这位将军的风采,结果,谁曾想如今威远将军府已经落得这样的下场。 宫黎侧目悄悄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问下去。宫黎这才又开口,“请问,为何乔将军会生死不明,乔夫人又怎么会白白被冤枉呢?” “哦,这个呀......”那人刚要解释,就被他对面的人拦下了,草草交换了个眼色,竟然说道,“小道长,听你的口音,像是西夷人吧。” 我见他们起了警觉,便知道在他们口中我大概是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了。 有些失望,八卦说一半,突然不说了。 “现在怎么办?”吃饱喝足,宫黎跟在我身后,灰头土脸的走着,我数着脚下的步子,也没了主意,宫黎竟生生挡在我面前拦住了去路。 快要黄昏了。这一天没什么大收获,算下来已经第三天了。 想要在跟元郢约定的时间前解决这件事,好像又没那么容易,我泄了一口气,“现在仅有的消息实在有限,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如果是你师父在,他会怎么办呢。”宫黎跟着我泄气,有些妥协地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元......师父他,那么万能,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应该会直接找上门去一探究竟才对,他根本不会理会外在流传的那些有的没的,凭他的本事,他一定会独闯虎穴,一试深浅。“宫黎,我们去威远将军府。” “啊?!”宫黎哀嚎一声。 “我与这位大师一同云游,途径洛城,听闻老夫人身体不佳,府上受扰,商量了一番,这才前来探望,看有什么是我二人可以效劳的。”我看着坐在庭中的那位老夫人,又瞧了瞧宫黎,继续说道,“早些年,家父朝中为官曾得将军照顾,如今得知将军府如此情境,不免遗憾。” 老太太看起来约有七十来岁了,眯着眼睛,发髻全白,梳着整整齐齐的,插着价值不菲的碧玉簪子,额上几道深深的皱纹,绷着个脸,听完我的话,她用那檀木拐杖咚咚地杵了杵地,直接问宫黎,“不知这位大师从何处来,该如何称呼?” “贫道宫黎。师从落香山御风观宫昱。”宫黎听见问他了,立马起身,毕恭毕敬的回答,一看他自报家门得干净利索,我想灭口的心都有了。 “哦?”老夫人眯缝的眼睛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睁开了,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这后生,竟是宫师傅的弟子。” 她竟然知道宫黎那老不死的师父?不过,那老头儿功力实在强大,难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认识也说不定,可既然已经让她放下了心,估计之后会好办一些吧。我斜眼去看宫黎,他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接着说道,“老夫人可愿将情况说明?宫黎虽然修为尚浅,但是一定会想尽办法替老夫人一解烦恼。” “哎。”老太太叹气,一副羞愧无主的样子,抬手,让厅内多余的人退下,顿了半天,才继续说道,“是阿珍回来了。” 阿珍,又名凌珍珍,正是乔将军十年前病逝的那位发妻。老夫人在提到她的时候,情绪异常激动,张口闭口皆是“家门不幸”。 “我儿十七岁时。庆太傅做媒,取了尚书凌契之女,凌珍珍为妻。新妇刚过门,小夫妻倒也和谐,这第二年了,肚子里还是没个动静,我家老爷惦记着抱孙子,我们也就明示暗示小两口,实在不行,给我儿纳个妾续个香火也好。”老夫人抬手,摸了下湿润的眼角,声音哽咽,“谁知道,她竟与老爷起了争执,被罚跪在祠堂里三天三夜也不认错,生生将老爷气得重病,三个月后就过世了。” 我心想,这位将军夫人倒是性格刚烈,如果放在现在,这样的女子确实是珍品,可是在这样的年代里,一夫多妻制的社会,容不下真性情的女人。 “说来,也奇怪了,自打阿珍进门以来,这十三年我们府上就没太平过。早前阿珍曾有过身孕,结果不到三个月就小产了,第十三个念头上,阿珍难得再有孕,恰逢北韶与东伏交战,我儿率军上前线,第九个月,阿珍早产,竟生下一死胎,不到个把时辰,阿珍也去了。”老夫人回忆起曾经的故事,连连摇头,或许对她而言,凌氏早夭的孩子触痛了心底的伤口。 “既然凌氏因难产而死,又为何会回来报仇,扰得全府不得安宁呢?”我见她无意提到关键,便直接问了出来。话一出,顿时一片死寂。 “那时候,我儿朝中不利,连连战败,被圣上贬得一文不值,适逢左丞相来做媒,西夷一品大丞相的独女,有意嫁我儿为妻。”她话说了一半,停顿了好久,她有意调节呼吸的频率,看起来像是不太舒服,“是我,是我害死了她。可是我没想要害死孩子啊。” 我看向宫黎,他也同时侧目看向我,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结局,我们都不曾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凌氏的命运未必算得上是最惨的,可是就是因为这种平淡却注定悲剧的宿命,才让人不得不感慨。 “那,后来府上都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呢?”宫黎显然是岔开话题,太明显,他虽然算不上一个十足十优秀的道士,但却是个好人,凌氏的遭遇大概是让他有了些触动。 “韩氏过门后,在阿珍原来的房里,时常会传来阿珍从前的琴声。阿珍的东西时不时就会翻动,府里曾交代过下人,不允许再动阿珍的东西,那间房自她走后就一直锁着,可谁知道,就跟有人住似的,天天变换。还有下人,看到阿珍夜里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我儿书房前……”她越说越悬乎,声情并茂地描绘当时情境,我是寒毛全竖起来了。 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我起身打断,“不知府上可有空房,安排我与大师住下,我们想要亲自一探虚实。” 宫黎在身后,吓得直戳我后腰。 “哦?你们敢在此住下?”她出乎意料,却显得平静的很,“来人,安排两位在东厢住下。” “你疯了么!”宫黎随我一路往东厢走,一路唠叨,看了看带路的侍女,压低了声音朝我吼,“你没听到老夫人说得有多悬吗?为什么不听完,我们听完就好了,何必亲自住在这里。” “我不会听她说下去。”听得越多,我就越没有勇气亲自发现真相了,“但是不亲眼看看,谁知道,谁说的是实话。” 宫黎气得直翻白眼。 “喂。”我回身。“你见过鬼么? 第6章 夜半鬼惊魂 http://..org/ “你师父应该有教过你,降魔除妖吧。”我躲在门后,深吸一口气,偷偷扒头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跟宫黎说道。 宫黎摇了摇头,“你师父教你了么?” “废话。”我气得翻白眼,拜了师我师父就失踪了,如何教的了我。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遇到过两个功力非常的,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我师父,现在俩师父都不在,俩笨蛋徒弟想捉鬼。“如果是你师父,他会怎么办?” 宫黎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是我师父,即便对手再如何强大,也会秉持斩妖除魔,救扶苍生的信念,与恶鬼拼死一战。” “嗯。”我点了点头,果然是学道之人,很有悟性,很伟大,“你要学习你师父的宏图志愿,加油。” 宫黎愣在原地。“你让我......自己去?” “你看啊,来这里,是我学习我师父会如何做。接下来,该你学习你师父了。”这将军府里明文规定,入夜不得外出。现在这偌大的院子里,半个人都没有,我除非真的疯了。 宫黎突然一把捂住我的嘴,扯着我低下头来。 怎么个情况啊?我推了他个跟头,他又冲过来按着我,我气急败坏的跟他比着手势,丫的,反了他了。 “来了。”宫黎压低声音说。 啥就来了?怎么就来了?这么快!还没准备好就来了怎么行?我即刻有一种寒毛全竖起来的感觉,拼命把头低下去,恨不得埋在地下。 宫黎猛地也低下头来,趴在我旁边,咋咋呼呼的抖着。 我伸手照着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混蛋,吓死你。 宫黎痛得龇牙咧嘴,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低着头,伸手去推了推宫黎,“喂,你听到什么动静了么?为什么没声音了?” “不知道。”宫黎也好奇,抬起一点点头去看,立马僵住了。 嗯?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扯了两下不动,我一抬头,一股寒气直直扑面而来,有恶臭的味道直钻鼻子,呛得人半天缓不过来。可是......见她已坐在室内,我浑身不自在,却也顾不上害怕了,伸手将已经瘫坐一团的宫黎护在了身后,舌头有些麻,“你......你是......嗯?” 她坐在桌前,距离我们仅仅三四步,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露在外的下半张脸惨白,周身散发一种阴气缭绕的感觉。 听见我说话,她僵硬的抬了抬头,我再往后退了退,有些害怕她突然抬起头,万一看到......她的双眼并非我试想中的那样血红,只是在这张脸上显得有些乌青。她的脸颊消瘦,头骨轮廓清晰可见,双目漆黑的吓人。 “我认得你。”她幽幽地说,那声音听进耳朵了浑身都免不了打个颤,轻柔得像是山洞里的回音,她死死盯着我,“你能帮我吗。” 宫黎在身后死死拉着我,我估计胳膊上已经让他掐青一大片了。顾不得疼,只是防着,不敢放松,我就怕她突然扑过来,然后,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你是凌氏?” 她低头,发白的双手,扯了扯已经烂掉的碎步袖子,“不是。” 这女鬼,竟不是凌氏?难不成在这将军府里还有其他鬼?宫黎嗷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弹了出去,重重跌在递上,双手挣扎着去勒自己的脖子。我手忙脚乱的扯了他半天,毫无效果,他已经被自己勒得翻起白眼,我侧过头指着她骂道,“是你?!你若有事求我帮忙,就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她微微歪头,一愣。然后放过了宫黎,宫黎突然得以呼吸,大口大口的吞吐空气,竟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去救他。快点去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了。”她几乎是飘到我面前的,那惨白惊悚的面容,和空洞的黑眼珠,看得我几近作呕。 “去救谁?”我已经贴在门上,再没有办法往后退。 深夜,阿宝载着我们一路狂奔,在她的几次提示下,径直出了城门,向着城外飞驰,沿着护城河的流向,往东一直跑。在太阳快要出来的时候,她告诉我到了,我勒住缰绳,从阿宝身上跳下,目光落在眼前的院落大门上。 不大的院子,三两间茅屋,院墙大概一米五左右高,看起来破落了很久,不太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人在里面?” 她不作声,只是站在树下,直直地望向茅屋。 见此情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进院子,“有人在吗?” 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我回头看看,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想着她说的那句,再晚就来不及了,我越发担心,走到一间茅屋前停下,伸手就要碰到门的那一霎那,直觉往后退了两步,寒光在眼前一闪,刀刃直直劈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屋内闪出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是刚刚持刀砍我的。两人向外走来,我适时一步一步往后退,门内突然有东西倒下,细看,竟是那日上我山寨的乔夫人,手脚被缚,嘴被堵上。露着一双眼睛无助看向我。 又是黑衣人,近来怎么就跟黑衣人过不去了呢,还是说,跟我过不去的人普遍都喜欢黑色。“两位兄弟,这位夫人乃我雇主,虽不知你二位受谁指使,但是她,我今日必须带走。” 话不多说,二人已提刀砍来。 满头黑线,古装剧里都是演假的啊,说好的,放狠话呢。 刀刃寒光争相睥睨,一道刚闪过眼前,另一道又直夺双目,两道锋芒间接呼应,侧身避过一刀,一刀又从腰际砍来,毫不懈怠,不给我留一秒回缓空档。 刀从肘边过,直取我右臂而来,另一人扬刀倚面横着劈来。 凤鸣出鞘,分分钟仗剑抵双刀。刀剑相斥,在这黎明时分竟以虹光染赤天际。翻手,剑锋侧走,顺着刀刃来势而去,径直插入一人胸口。 他停下手中连续动作,低头看向没入胸口的剑锋,收剑,他浑身一颤,手中长刀落地,瞪着一双眼睛僵硬倒地死去。 剑鸣,随风,如凤吟。剑势回转,将劈来的刀光相抵,挑剑,飞身从他侧掠过,立于他身后,听得他刀落地的声音,片刻后,轰然一声第二个黑衣人随之倒地,一双眼睛瞪得奇大,颈处一道长有三寸的伤口,不断翻涌鲜血,死不瞑目。 我站在乔夫人面前,挥剑,斩断缚在她身上的绳索,她自己挣扎着解开从地上爬了起来。“谢谢。” “你怎么......会让人掳去?”而且,直到看见她之前,我一直以为,那女鬼让我救的大抵是他们家那位失踪的将军,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何会让我来救这位乔夫人?那么急切,甚至以宫黎威胁我。“你的那些家丁呢?” “让您见笑了。”她低头回应,看不出刚刚遭遇了什么,这让我不免想到了,贵族落魄,依旧是贵族,气质在。 “将军府闹鬼的事,你或许知道,可你是否知道,那鬼与你的关系可不一般。”我试图用那女鬼引开她的话题。 “她是凌氏,是我家夫君的亡妻。”她的答案很官方,听不出来一点点的破绽,连神情都很正经,看不出异常。 她竟然直接省略了她与那凌氏的关系。“可是,她说她不是。” 韩氏一愣,有那么片刻的迟疑,神色恍惚,像是没预料到我会告诉她这个,她抽动了两下嘴角,像是想要做出辩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她让我来救你的。”我说。然后吹了声口哨,阿宝飞奔到我身前来。 “等一下!”在我上马之前,她突然开口叫住了我。“救她。” 救……她?我无奈笑着,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让我来救你,你又让我去救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她顷刻间就要情绪激动,就要将话说出来,可是眼中出现了犹豫,又生生将后半段话咽下,“她没死。” 她没死?!这大概是我这些天来听到的最恐怖的消息了,比看到女鬼的时候还要恐怖,我已经亲眼看见了她的存在,而这位韩氏却告诉我,她没死。我是真的见鬼了吗? “她没有死。”韩氏又重复了一遍,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她才是,韩绮。” 韩绮,本该是乔夫人韩氏的闺名。 我正经转过身,看向她,这个秘密太大了,大到我有一点承担不了。 “我才是凌珍珍。”她说。 早在很多年前,凌珍珍与韩绮本来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奈何战乱,天下四分,韩绮随母亲流落到西夷,母亲嫁给了西夷韩大丞相,韩绮成了西夷大丞相的女儿。而凌珍珍,随父亲流亡北韶,父亲辗转成了尚书。 韩绮自幼随大丞相学习法术,道行绝非泛泛之辈。 凌珍珍嫁给乔将军的那一年,十四岁。大婚典礼上恰逢韩绮随韩丞相出游北韶,姐妹得以相见。韩绮个性极怪,自从发现与凌珍珍血脉相通,可以身体互换开始,就时常捣乱,变作凌珍珍顶撞老夫人老将军,惹下长辈们的不满。 然而,就在韩绮施法与珍珍互换身体的时候,她以珍珍的身份和乔义相爱了,韩绮喜欢在闯祸时护着她的乔义,乔义同样喜欢上了古灵精怪的韩绮。但是珍珍并不知道实情,每一次醒过来时,看到乔义对她越来越好,她都以为是他爱上了她。然而,韩绮却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相见。 “我曾怀过一次身孕。”她低着头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凄凉,“四个月时小产了,就是她害的,她不希望我与乔义的孩子出生,所以给我下了咒。” 故事发展成这样,并不是我最初预计的那样,我本来以为这是一段姐妹情深的佳话,却不想是一段因为私心造成的悲剧。 “后来有一日,她又作孽,她不甘心,总是与我互换之后,用我的身份去做一些坏事,致我于两难之地,她上了我的身,告诉乔义,她并不是凌珍珍,她是韩绮。”眼前这一位自称是凌珍珍的乔夫人赫然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绝望,尽是那时她的无可奈何,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她不光杀了我的孩子!她还要抢走我的相公!是她,逼我的!” 第7章 意外解真相 http://..org/ 她那原本优雅淡然的面容,在真相被揭开的一瞬间,变得格外狰狞,她撕心裂肺的喊道,“我才是乔夫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低下头,只是感叹世人的贪婪,**,当人越来越想要一样东西时,他们往往会变成,自己当初也厌恶的那种人,她的确可怜,也的确可悲。 “帮我!”她得不到我的肯定,上前来抓住我的双臂拉扯。 我拂手挥开她,竟不自觉害她摔了出去,我看她伸出手去护住肚子,又开始心软了,“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借口,伤害别人。” 她怔住,抬起头来看我。 我并不只是说她,也是在说韩氏,也是在说乔将军,同样在说,乔老夫人。人太贪心了,总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去换取自己的目的,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结果,我已经无法判断,究竟谁对谁错了。 “像你这样的人,有过爱吗?你爱过人吗?你被人爱过吗?你可曾有过被心爱之人捧在手掌中疼爱?你有没有被心里在乎的人狠狠插一刀!”她哭得绝望,连天都随她悲伤起来。 我有过爱吗?我爱过谁?我不得不承认,她这一番话彻底打败我了,我没有过,我从来都将自己保护的很好,因为害怕伤害,可是,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疼,不是只有哭的人,才会感觉得到。” 我也曾疼过。亲眼看过父母从吵架到离婚,亲身经历过,被当做垃圾一样丢来丢去,我知道那种渴望又得不到的感受,可是除了疼,没有什么会受到影响,我最害怕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也经历过绝望,那时我还没有父亲新家门口那只狼狗高,被关在门外。 我哭过,喊过,闹过,除了被当做疯子,从没有人在乎过。 我蹲在她身边,小心将她扶起来,拍去她衣服上的灰尘,将她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你还有孩子。” 四岁那年,父母离婚,在推诿了半年后,我终于被送进了福利院,在那里,被人欺负了两年,直到我遇见养父,他问我,愿不愿意继承他的事业。 “相公他,怎能如此对我。”她的眼泪大滴大滴滑落,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冷极了,她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用我的身份告诉相公,她并不是珍珍,而是西夷大丞相之女韩绮,相公听信了她的话,要在我的孩子出生时赶我出家门。” 十年前,韩绮利用妖术,与凌珍珍形神相换时,竟然以凌氏的身份亲口告诉乔将军,她的真实身份。那时,韩绮竟然与乔义相商,要彻底取而代之,乔义爱她爱得痴狂,不顾一切,居然答应了。大抵这世界上所有的小三都是如此上位的,趁人不备,防不胜防。 只是那时候,韩绮与乔义计划得实在太好了,如同汉朝那荒唐的杀母立子一般,只要凌珍珍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借口赶她出门。 只是那时候,大家各怀鬼胎,谁也没想过,一个人一个计,会将事情逐渐演变成这样。只是今日看起来这结果,怕是都后悔了罢。 本来处于弱者位置的凌珍珍,却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一个少年,也幸好信了那个少年,少年同样以法术将二人形神交换,让韩绮去经历凌氏生产时的绝望,不知情的乔老夫人竟在凌氏生产的攸关时刻,对产妇痛下毒手,只是因为她担心,日后这个不肯走的乔夫人,会坏了她儿子与西夷大丞相的千金联姻。死在产床上的,自然是韩绮。而凌氏以韩绮的身份再一次被娶进了将军府。 “如此说来,韩绮此时真的成了鬼了。”我叹道。 她摇了摇头,“韩绮虽是死了,却也不尽然。” 少年收了韩绮的魂,答应凌氏会好生照顾着,直到十年后,如果凌氏与乔义中有一人死去,就送韩绮同时上路作伴。如今,十年之期已到,而乔义下落不明被传已死,恐怕当初那少年已经要送韩绮轮回了。 “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要帮我,他最后离去前,倒是留下这么一句话给我,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十年后的姻缘。”凌氏容妆凋零,略显疲惫,满眼都是悔。“你帮我,去救她,可好?” “你让我去救她,是想要自己死么?”身体只有一个,韩绮和凌珍珍只能活一个,如果她希望活下来的是韩绮,那就是要将身体还给她了罢。 她的手伸进衣袖里,掏出一条锦帕来,展开,上面细细绣了两条锦鲤,手工倒是精致极了。她犹豫了一番,满是舍不得地交到我手上,“帮我,把帕子给小绮,告诉她,我并不恨她。当我重新嫁进将军府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我已经不爱乔义,只是舍不得,放不下。” 她说罢,转过身,朝东面漫无目的的走去。 我想,她应该,更在乎韩绮吧。韩绮会恨她么?如果韩绮恨她的话,怎么会那样焦急让我来救她?本就是姐妹俩,因为一个下落不明的男人闹成这样,实在可惜。 “请转告老夫人,我等有事拜见。”我拖着从床上醒过来没多久的宫黎站在老夫人房门前,对她身边的侍女说道。 看侍女转身进了门,宫黎在身后急忙扯我,“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昏倒之后,都发生什么了?你要跟老夫人说什么?” “宫黎。”我想了想,问他,“如果有一天,我生死一线,你会拼死救我吗?” 宫黎愣住了,有些僵硬的回答,“你是我的家人,我肯定救你啊。但是拼死的话,用不着吧,你那么强悍不是么。” “也对。”我看那侍女从房间里打开了门,请我们进去,我便抬腿率先走了进去,老夫人已穿戴完毕,坐在房间正中的檀木椅上,“老夫人,迫不得已打扰了,可是现在事态紧急,还望见谅。” “无妨。”她摆了摆手,示意我们坐,“有什么事你们就说吧,可是我府里闹鬼之事查出了什么?” “是。”我应道。 目光无意识的注意到,老夫人竟然随着宫黎一起打了个激灵,她慢慢将眼睛睁大,看着我,“你说吧。” “府上并无鬼魅作祟。”我尽量稳定自己的语气,让这句话说起来特别有说服力,然后才能继续说下去,“现在的乔夫人,也并不是韩丞相之女韩绮。请问老夫人是否派人捉拿韩绮了?” 她迟疑了。“这是,我乔府的私事,你......” “乔夫人腹中是乔将军的骨肉,暂且不论乔将军下落不明到底是生是死,乔夫人腹中的孩子都是乔家唯一的血脉,叶九猜想,老夫人此举,一是怕乔夫人腹中孩子不保,或者韩丞相知道后,引西夷北韶不必要的矛盾。二,只怕老夫人已经知晓了先后两位乔夫人之间的秘密吧。”我大胆假设,眼前除了这一计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还原真相了,我绝对不信,那两个黑衣人在绑了凌珍珍之后,会只是将她带回来这么简单。 “唉。”老夫人气急,大口大口喘着气。 果然,她又是故技重施,既然如今的乔夫人是凌珍珍,她自然能在半夜弹奏出前任乔夫人的曲子,这就能解释,乔府夜半闹鬼的事了。恐怕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露出破绽,让老夫人发现了,虽不知道老夫人是如何得知的,但应该是已经知道韩绮不在人世的消息,为了不引起韩丞相起疑,她大概是要将凌珍珍带回来,生产之日再弄些意外,让所有的人都以为,韩绮死于难产,这样,乔家的孩子与名誉都得以保全了。 必然是她,以假疯之名,一手谋划了这一切。 “韩绮未死。”我说,在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之前,我必须让这一切归于原位,而这,就代表着,“老夫人,先召回你的人,我应该有办法,让韩绮回来,那时,乔府的孩子和名誉都可以保全,韩丞相亦不会起疑。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查清楚真相。” 她只是侧过两鬓斑白的额头,无助的看向窗外,“我怎能信你,你随口说一说,关系到我乔家满门生死。” “叶九说到做到,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查清楚,三天后如果做不到,叶九愿意陪乔夫人一起死。”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只是现在必须找到十年前那个少年,“只是请问老夫人,对于十年前,乔夫人曾经提到一个少年,老夫人可有印象?” “什么少年?十年前的少年?”她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乔家堂堂将军府,岂是何等少年能随意进出的。” 既然如此,“了解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那个少年是谁?为何在十年前出现?既然当初是一少年,只怕现在已经年近二十五、六了吧,与当初的模样也不尽相同了,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成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老夫人说的没错,乔家是堂堂的世袭将军,府邸并不是谁可以随意进出的,而收魂这种事,远距离可以操控么?如果不能的话,必定是进入到内院的,能堂堂正正进入内院又不引得怀疑,他究竟是谁?如今他还在北韶吗? “九爷!”一天走下来,疲惫不堪,宫黎突然小跑到我跟前,“咱们这么找下去,什么时候能找到那个什么少年啊,谁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呢,咱们这样子大海捞针不行,得有个目标啊,满世界去找一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在找个什么样的人!你信誓旦旦的跟人家保证了三天,如今一天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三天之后,你真的想跟那位神神叨叨的乔夫人一起死么!”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握成拳,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朝着他的脑袋重重砸下去,看着他吓得抱住头,我有些想笑,“生死并不能让我气馁,唯一让我不爽的是,这件事查到现在,线索居然断了!” 宫黎从怀里把脑袋抬起来,样子有些窘迫,“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要死了,我怎么办。” “说不定死不了呢。”我只是无意识的从他身边看过去,就看到了她,那位乔夫人,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想她大概又会给我带来好消息的。 “九公子。”乔夫人迎上前来,微微颔首,“今日有一孩童找到我,说是有人约我初七相见,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便是当初那位少年了。” “哦?初七相见?”今日是初五,那便是后日了。“夫人有何打算?” “我想去见他,无论真假,去确认一下也好。能不能,请你陪同我一起前往?”乔夫人此时,穿着简朴,举止却依旧优雅。 我点头,“好。” 初六,我故意躲开宫黎,一个人走在洛城的街市上,漫无目的的瞎晃。 “公子,给心上人买朵花吧。”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女孩走到我面前来,递上一朵花,娇声说道。 我俯身下来,“公子没有心上人的。” 她看着我,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大概十一二岁,有些偏瘦,个子也并不高,穿着倒不算破烂,衣衫整洁一身碧绿,她并不关心我的回答,还是将花举得高高的,杵在我面前。 “好吧。”我没办法,掏出一颗银子放在她的手心里,接过了花,就手别在她的发髻上,“公子真的没有心上人,这朵花就送你好了。” 她望着我,一声不吭,呆呆傻傻的。我第一次被一个孩子看得发毛,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她身边绕了过去继续往前走。 唉,谁知道明天约乔夫人相见的是不是当初那个人呢。 如果不是,我真的要陪她一起死么。 “疯子!”我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宫黎坐在门边,看见我了,火急火燎的迎上来,破口大骂,“叶九!你就是个疯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想死啊!” “安啦。”我推开他,继续往里面走。 “要不然,”宫黎上前,拉住我,“我们现在跑吧。” 第8章 重逢化相思 http://..org/ 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我意外的平静,懒散的赖在床上,将胳膊枕在头下,侧目看着窗外。 “笃笃”有人叩响我的门。 我一个跟头从床上站起来,打开了门,瞬间傻眼了,这是...... 门外站着两排侍卫打扮的人,约莫十二、三人,为首的人看样子像是个公公,他看见我,一挥手里拂尘样的东西,“我等奉皇后之命前来,带走。” 侍卫即刻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将我绑了起来。 “你们是谁?”我被拖着一路走,一路扯着嗓子问,可惜没有人理我。 我被人押送,进了宫。刚站稳脚跟,就被按着跪在地上,挣扎了几次,都没能起来,背上还挨了几下重打。 “你为何回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翩然飘进耳朵里,她的声音听似轻柔,却意外的感觉尖锐,我不知为何,应是无法抬起头去看她,顷刻之间,她便用长长的指甲捏起我的下巴,硬生生的掰起来。“你为何回来!” 就在我快要看清她的样子时,下巴愈发的疼起来。 我从梦里醒过来,宫黎正死命的掐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灌水,我在惊吓中被呛到,这一咳弄得满床都是。“你要死啊!” 宫黎一手端着茶壶,另一只手挨了我一巴掌僵在原地,他有些呆滞,“我是看你在梦里呜呜呜呜呜的,好像嗓子干哑连梦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我才喂你喝水的啊......” 我气得只摆手,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时辰了?” “对了。”宫黎一拍脑门站起身来,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甩着他那无比丑陋的灰白色大袍子,连屋子角落里的灰尘都扬起来了,他忽而站定在我面前,“乔夫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了,你赶紧的吧。” “你怎么不早说。”我彻底清醒了,从床上一股脑儿的跳下来,穿着外衣就往外走去,“带路带路,乔夫人现在人在哪儿呢?” 绕过大房小院,从后门出了将军府,拐了一条街,乔夫人站在柳树下,凄凄等着,见我来,微微躬身,“九公子。” “不好意思,有些事耽误了,是约了这个时间吗?”这一大早的,市集上的摊贩都没摆全呢,会有人约在这个时候见面么? 除非他有病! “没有。”乔夫人低头浅笑,如二八少女一般娇羞,倒让我有几分意外,“能否请你陪我走走?” 迟疑一下,我还是点头应了。 韩绮的这幅皮囊不错,肤如凝脂,即便不算是倾国倾城,始终有一种大家闺秀的优雅气质,柳眉,凤眼,但是真的让我无法拒绝的,是那副皮囊下,那个叫凌珍珍的女人绝望的眼神。 “在我还是少女的时候,我就嫁给他了。”她一直走在我前面,留给我一个背影,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她在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有一种忧伤,“在我的生活里,除了我父亲,就只有他了,那时,我把他当做我的一切,新婚时,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可自从遇到韩绮之后,一切就变了。十几年来习惯的生活突然被打乱,突然出现在你命运里有一个跟你一模一样,却惦记你所有东西的人,你怎么办。” “如果是我,我不会给伤害我的机会。”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这么做,在危机来临之前,解决掉。 她摇头,“我也想过,在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我慢慢才发觉他们的事,那时已经太晚了,他们俩我谁也不想伤害。” “乔夫人,恕我直言,我觉得你跟韩绮之间好像都对对方有心结,彼此在故意伤害,彼此又在相互保护。让我这个外人,有些看不懂了。” “我们本来,就该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啊。”她侧目看向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我觉得心酸到了极点。“如果,今天真的要做出一个选择,那就都给她吧,帮我告诉她,黄泉路上,我不会再等他们了,下一世我再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她这是决定换韩绮活下去了吗?难怪。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见到我相公,替我告诉他,珍珍已经等了他很久了。”她说得释然,仿佛已经看空了一切。 我只是点头,“好。” 她又将目光移开,避开我,喃喃地说了句,“很久了,以后不会了。” “你如果不愿意,大可以不这么做的。”我有些心疼她,看不下去才这么说,虽然语气僵硬,但这也是我第一次安慰一个人,“你本可以自私一点的,如今虽然没有了男人,但是你还有孩子,大不了远走高飞母子二人生活。” 她迟疑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我的提议心动了,只是后来慢慢的摇了摇头,很轻,“九公子,这个世道容不得一个女人选择的。” 我哑口无言,为她揪心,却又实在想不到办法了。 “九公子。”她唤我,然后轻柔回身,本该是面对着我,却低下头去,“你是个好人,为人仗义,个性爽快,直言直语,还细心,将来能与你相伴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这......我顿时惊讶,不禁在心中暗香,难吧。 “这世上,不幸的女人有我一个就够了,就当时可怜我的遭遇,对你将来爱的人,多包容一些。”她说完,停顿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朝前走去,“我不怪他们,不怪任何人,我太累了。” 我跟着她,不说话,保持三步的距离。 走过两条偏僻的小路,拐了三个弯,我们从两座院落的中间小路回到市集上,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径直往前走,我就这样跟着。 她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停了下来,站在一家酒楼外,她抬起头看了看楼上,犹豫了,片刻后,侧目看向我,又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提步走进了酒楼。我有些想不通,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然后惊觉她已经进去了,才大步跨进去。 没有?! 一楼没有! 我飞快跑到楼梯边,一步三格地跑上去,找遍了整层,终于在角落处一间开着门的包厢里看到她了,她正对着门外坐着,面前坐了个男人,身姿挺拔,清逸俊朗,一身月白长衫,我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会是当初那个少年么? 乔夫人不经意地抬头看到我,然后轻声跟他说了什么。他右手所执茶杯缓缓靠近唇畔,浅酌了一口,放下茶杯。 我走过去,绕着他,站在乔夫人身边,这才看到。 “元......师傅......?!”我吓傻了,连话也说不利索了,险些随口说出元大哥来,才发觉不对劲,慌忙改口。我手腕上还套着他的那条珠串,有些隐隐发烫的感觉。 他轻笑一声,挑眉看我,“阿九,好久不见。” 听得他这一声笑言,乔夫人也惊讶了,不禁细细打量我二人,“你们,竟然是师徒?” “是啊。我们正是师徒,阿九是我数月前收的徒儿。”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一直对我笑,本该是清冷绝尘的面容,增了几分暖意。“数月未见,你竟不知道如何跟我说话了吗?” 我有些难以相信,一直想要见他,却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情况,这个环境下重新遇见了他。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今日是十月初七,你可忘了些什么?”他忽然收起笑意,冷着脸问我。 “十月初七?”这个日子听着好熟啊,是什么日子呢?对啊!我恍然大悟,宫黎说过,十月初七他约我洛城清瑶坊相见的,“这里,是清瑶坊?” “我若不是约了乔夫人引你前来,你是否要让为师等上一天呢。”他的语气里并无怒意,只是刻意冷脸看起来严肃了好多,稍显有些质问似的。 我慌忙讨饶,“对不住啊,师傅,这两日实在太忙了,一心扑在事情上,把这事给忽略了。” 他摇着头,将一物从左袖中取出,无奈道,“拿去吧。” 我才看清,他的掌中有一鼻烟壶样儿的小瓶,略比鼻烟壶大一些,白瓷样,上面绘着的图案很特别,与他衣袖上银丝所绣的奇异神兽颇为类似。 我不明就里的接过来,“这什么啊?” “这里面,便是韩绮的魂魄。”他淡然说道。 我吓了一跳,顿时觉得手里这小瓶如同定时炸弹一般,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这里面,竟然是一个人的魂魄。“师......师父......” 他侧目,挑起一只眉毛细看我,抿嘴又笑了。“说你胆儿大吧,你又怕成这样。” 换了谁不怕啊。 元郢从我颤抖的手掌心里又将小瓶拿了回去。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愈发深意,有意无意地继续说,“说你胆儿小吧,你什么都敢干。走吧。” “请问,我......”乔夫人不知该如何插话进来,只得看着我,有那么一点求助的意思。 元郢起身,突然站起来时人就在我跟前,猛然间如同一庞然大物挡去我眼前风景,待我回神,他已站定,我面向的是他的胸口。一直未发觉,他竟比我高出去一个头。我身体僵硬,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元郢伸手抓起我颈后的领子,将我从乔夫人身边拖开,他看着我,却是跟乔夫人在说话,“走吧,十年之期已到,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完后,径自拖着我的后领子,让我倒着一路跟他走了出去。 我们此刻站在一处破败的道观里,元郢上前在神案上点燃了香炉的异香,短短几秒,异香的味道从香炉中悠然飘出,我只觉得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我只能让你二人相见一刻钟,但是一刻钟内必须做出决定,否则你二人都必死无疑。”元郢伸手示意乔夫人坐在神案前一个四方小桌一边,然后他自己坐在一侧,我刚打算坐到她对面歇会脚,就被元郢一把拉回来,“你在这站着。” 我满头黑线。 乔夫人闻这异香,大抵也是不太舒服,看她有些神行涣散,呼吸也不太顺畅了。元郢将那小瓶打开,放在桌子中间。 瓶子里散发出灼灼烟雾。 随着乔夫人的一呼一吸间聚散。 她吸气,那袅袅青烟便随她的方向抖动,她呼气,烟雾退散,吸气,青烟再抖,呼气,瞬间青烟凝聚在她对面,渐显出一个人形,烟雾逐渐散去,一个青衣女人坐在那个位置上。 我不免有几分紧张,往后退了退。 幸好我刚刚没坐下,要不然...... “姐姐。”青衣女子开口,她真的是那一夜在将军府房间里找上我们的女鬼,只是比起那一夜看起来,她现在多了些温婉。她看着乔夫人,粉嫩嘴唇一张一合,发出一声让人听了忍不住心凉的呼唤。 乔夫人的眼泪瞬间崩盘,她什么也没说,直直地看着青衣女子,任眼泪肆意。 青衣女子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庞,拭去她的眼泪。“对不起。”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长相,一样的气质,只是乔夫人的眼里多了些从容,青衣女子眼里,多了些稚气。 “你们商量吧。”元郢起身,一把拎起我,向外面走去,把原本等着看好戏的我,也给拖了出来。 “干嘛啊?她们要是打起来怎么办?”我拼命撕扯着想要回去,那青衣女子毕竟是个鬼,她如果伤害乔夫人,以乔夫人那娇弱的身形如何承受。 元郢关上门,自己站在了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入口,“韩绮如果想要伤害凌珍珍,就不会大半夜冒着形神俱灭的危险,让你去救她了。”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她来找过我了?” 元郢嘴角微微上扬,并不明显,眼神里略带着些无奈,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孩子,“如果不是我让她去找你,她怎能出得来。” 对,以他的道行,如果不是他默许了,韩绮大概也逃不出来。“那形神俱灭是怎么回事?” “韩绮的魂魄在缚仙瓶中已长达十年,缚仙瓶中特有的药香,可以维持她的魂魄不散,她离开缚仙瓶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受凡世浊气所影响。”元郢说罢,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也唯有你,可以帮她。” 我看着他,他望向我的眼神带着些读不懂的宠溺,像是看着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孩子一样,他的眼睛似乎只有在看我的时候,会是那种深灰色,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更倾向于黑色。也只有在看着我的时候,他会有那么一点点不明显的笑意。我的心跳剧烈加速,我害怕被他发现,慌忙低下头去避开,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假装打着哈欠,“啊,好困啊,我要先睡会儿,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 闭上眼睛,装睡。不知道自己是真累了,还是那焚香的作用,迷迷糊糊的,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哐啷”一声巨响,将我从梦里惊醒。 我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眼前的那个男人,身形魁梧,年约四十,半面都有短短的胡子渣,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怒意冲冲的看着我,他忽而从身后扬出长枪指向我,道,“掏出你的兵器。” 我不知来者何人,只是谨慎地起身防备,凤鸣在剑鞘里不住的颤动,似乎对这一战等待已久。 外院的大门,轰然倒塌,千军万马怒嚎着杀来。 我倒吸一口冷气,对方人多到我头皮都发麻了。 身后风起,扬起沙尘,稍有迷眼,我垂下一些眼睑去遮挡,却恍惚间看到,数千兵马从我身后迎上,刀枪相击,喊杀声,嘶鸣声,乱作一团震耳欲聋。 我僵在原地,眼看着这一切,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第9章 浮生梦旧事 http://..org/ “拔出你的剑。”不顾周围的厮杀,他径自站在我面前,枪头带着寒光,仿佛下一秒要刺进我的胸膛,刺穿我的身体,宣告战局的胜利。 “你是谁。”我问。 “你究竟是谁!”我朝他怒吼,周围的一切已经让我无法再冷静下来,我并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你是谁!”他厉声问我。 “我是......”我被他这一声惊到,险些脱口而出,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砰的躁动。 长枪一挑,直直刺来。 锋利的枪头,寒光的弧线打乱了风势,眼见那枪头已到我面前,竟然比风还要迅猛,让我招架不急。怎么办?怎么办! 脑子里乱作一团。 “你在做什么!拔出你的剑!”他大喝一声。 我闭上了眼睛。 许久,一片寂静。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了厮杀的兵马,只是那个人,还站在我面前,他已不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副盔甲模样。此时身着简单戎装,长枪已不知所踪。“你为何不拔剑?” “我似乎,应该是认识你的。”我的目光顺着他身后看过去,元郢站在那里,那就是我不拔剑的原因。我知道,我躲不开的时候,他会救我的。 那人退后一步,让出路来,元郢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朝我伸出手来。 我安心地抓住他的手,看着他那似有似无的笑意,松了口气,刚刚靠近他,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 我不敢相信,低下头,事实已经如此了。 一把匕首已经没入我的胸口,只剩下刀柄在外,胸口处一片即刻被血浸红,晕染成一片。我疼得说不出话来,撕心裂肺地疼,我从前也受过伤,也伤得比这一次重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一次,疼得要死。 血像是要从身体里流干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在变冷,一点一点的失去知觉,腿一软,我便栽倒过去,迎着他,摔进了他怀里。 他抱着我,手在颤抖,我看不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努力的抬起头,只能勉强看到他的下巴,有泪水划落的痕迹。 我要死了吧。 可能,就快要死了。 我用尽全部力气,抬起手,想要擦去他的眼泪。可是怎么样我都触不到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能看到,站在他身后,那个男人的表情。 手慢慢的,失去最后的力气,垂落下去,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脑袋里所有的一切瞬间清空,一片空白。 真好,我终于可以休息了。我闭上眼睛,享受着最后一刻的温存。 “乔义,回宫报捷。”在我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听到元郢如此说道,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掉在我的脸颊上,碎成一片。 我要死了么? 感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沌状态中,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像是被人丢进了水里,无休无止的飘零深陷。 “阿九,阿九?”他叫我,握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 我受重力牵引,身子有了知觉,慢慢地从那片黑暗里挣扎出来,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的元郢,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我下意识想要躲开他,可是他的手抓得我格外紧,我对上了他的眼睛,瞬间变得很不安,挣扎着想要逃开。 “怎么了?”他死死的扣住我的肩膀不放手,听得出来,刻意压低了语气问的这句话,见我迟迟没有回答,他伸手将我拦进怀里,抱得死死的,一只手抚摸在我脑后,如同哄小孩一样,放慢了语速说道,“做恶梦了?不怕。” 如同梦里的场景,当我被他拥入怀里的时候,并没有一刻感觉到开心,我很怕,怕如同梦里一样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将匕首插进我的胸口。我挣扎了半天,都甩不开他,又累又怕,靠在他的肩上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细心安慰道,许久,他放开我,双手摊开,让我看他,好像在说,你看,不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么。 我松了一口气,依旧心有余悸。看了看周围,突然想到了什么,“乔夫人呢?” 他看着我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我大惊,刚放下的心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我上前拉住他,“乔夫人,她怎么了?” “不在了。”元郢说。 不在了?不在了......我有些惚恍,始终无法将这三个字彻底消化在我的记忆里,我没办法去相信,刚刚还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的一个人,说不在就不在了,她那么简单,那么温婉大气的一个人。也许,是搞错了。“不会的。”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行至我床前,微微俯身行了礼,抬起头来,依然是乔夫人的那张脸。她此时的笑容更多了分妩媚清傲,声音里多了些柔,“妾身谢二位公子救命之恩。” 她是韩绮。 这个世界......怎么这样!我闭上眼,将头高高扬起,不想让眼泪再掉下来。她没出声的时候,我还抱着一丝期待,直到她那句话说出来,我才彻底绝望了,我到最后,都希望凌珍珍能改变主意。 我到最后,都希望活下来的是她。那个女人,真的是倔得可以! “乔夫人,我已安排人送你回去,你怎又回来了。”元郢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冰冷,他似乎早已做好了安排,不希望我与她再碰到。 “九公子是妾身与姐姐的恩人,于情于理,都该来亲自拜谢。”她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静立在房间内,一动不动。“九公子,可否与你私下说几句话呢。”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并不看她,也不理会她,仰着头,将手背盖在额上,尽量平缓了语气,不想被听出来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掩饰什么,只是那种尴尬,不言而喻。 她并未直接说话,而是僵持在那里。 “阿九,我就在门外。”元郢将我安置妥当,起身走了出去。 我听到关门声,将手从额头上挪开,深吸了一口气,坐定看她。她也不急,欠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我,幽幽地说,“我认得你,你可还记得我当时说的?” 我稍有诧异,并未将她的话经心,“九爷我混迹江湖这么些年了,你认识我,很正常,要么是被我打劫过,要么就是被我救过。” “我认得的,并不是九爷。”她直言点明。 如果刚刚那句话是诧异,那么她这句话,让我有些明显的不自然,似乎是用偷来的东西时,让人发现了的感觉。 “我从小在西夷长大,我西夷长公主乃是现在东伏皇太后,多年前,我随家父入东伏乐尧,曾有幸得见过你一面。”她抬起袖子,轻轻掩了下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却不想你还活着。别来无恙,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那个梦...... “我......你说我是......昭华郡主?”那,那个梦究竟代表了什么。 “我做了十年的孤魂,所以只有我能看得出来,你与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不一样。”她笑得愈发妩媚,却并不妖艳,只是浑身散发出一种慑人的**。 “说明白些。”我看她已无意说下去,让她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你既然能查,就自己去查吧。我若说得多了,也活不了。”她摇着头,微微一颤,不再做嬉皮样儿,“我倒想看看,日后你是否能如传说中的一般兴风作浪,只是既然我欠你的,他日你若有难,我必定相助。” 我目送她走了出去。 心里有一种异样却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心里那种不安感,是不是错了?这会不会只是某一件事的开始? 我不知道,两年前,我借这个身体活过来,就没想过再死一次。 东伏?昭华郡主?元郢?乔义?到底有什么关系?总觉得,这一切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可是,我在意识到他危险之前,能让自己做的,只是不能陷进他温柔的陷阱里去。 总觉得,每次与他的眼神接触时,都能感觉到,他好像看的并不是我,而是看透了我,在看另一个人一样,他也知道这件事么,他也知道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是谁么?那个梦是某种预示么? 他真的太危险了。可是他对我的那种态度,又明显跟别人不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侧过头去,看到元郢此时正站在窗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我即刻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九爷!九爷......”是宫黎的声音。 他莽撞的跑进房间来,失魂落魄的扑到床边,上下检查着我,“怎么了这是?你伤哪儿了?” “你怎么来了?”我轻轻推开他,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无法从元郢身上移开,他也不回避,就站在窗外看着我,不说话。 “我在将军府里,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就寻着你们可能走的路一直找,然后遇到了乔夫人,她告诉我,你在这里的。”宫黎发现我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喘着粗气,可见他的确是一路跑来的,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说这乔夫人也够特别的,她竟然跟我说对不起,无意伤我。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啊?还......” “宫黎。”我打断他,“你先出去,我有事要问他。” 宫黎回过头,这才看到站在窗外的元郢,他朝着元郢俯身行李,然后不解的在我们之间看过来看过去,最后挠着头退出了房间。 “有什么要问的?”元郢走进房间来,关上了门,又走过去将窗子关上,他绕过桌椅,径自坐在了床边。 “你会告诉我真实的答案吗?”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他,只是想要相信他。 他停顿了半晌,点头默许。 “你知道,我是谁......对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丢出了那个,我最想要知道的问题,然后等待寂静之后,他的回答。 第10章 二爷初登场 http://..org/ “是。”他竟然承认了。 “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男人了?”我把头压得低低的,快要埋进被子里了,我没有勇气去看他的反应。 “是。”他又承认了,很是随意,却带着一些丝毫不掩饰的宠溺。 “所以……”我的心跳动得异常,连嘴唇都发颤,发出的声音稍显的走音,听起来一点都没有我以往的气势了,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从我遇见你以后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设计好的么?” 那一夜,宫黎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将我丢下,就在我随时以为我会被弃尸荒野的时候,他出现了。在那样紧要的关头,如同一个神一样奇迹地出现在我面前,他陪我去闵城,我在仙客来遇见的老婆婆,遇见的官兵,突然出现的宫黎,然后遇到了差点杀了我的宫黎师傅,他来了,救了我,救了我三哥。 他收我为徒,我一心想着跟他学一些奇幻之术然后回到我的世界里,结果他一走就是好久,乔夫人闯我山寨,我接下了她那单生意,然后前往洛城,遇见了老夫人,遇见了韩绮,就在我好像陷入僵局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他让凌氏将我带到最初约好的地点,他又是当年那个收了韩绮魂魄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凌氏说,当年他说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十年后的姻缘。 心里乱糟糟地一团。 “阿九。”他不由我想下去,右手拂过我的脸颊,强迫我抬起头来,“听我说。” 我的脑袋被他牵引得不得不抬起,只得呆呆地看着他,他不给我逃避的机会,让我看着他,“伏音,你终于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伏音?!!!伏音…… 有一个声音从心底里不断地回响,每念一句,我都好像遭遇一次雷击,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我看着他张动了几次的唇,却始终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发觉在看着他的时候,神智有些错乱,注意力越来越涣散,胸口涨得紧,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撕碎我的胸口冲破出来。 越来越迷离的视线,变得模糊,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手持凤鸣剑,跨着阿宝,身披战铠,飒爽英姿,城门之外迎战千军万马。那时,想起好像我后来经历的一切,更像是一个梦一样,但这一切只是一个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还是坐在床上,元郢抚着我的侧脸,爱怜地看着我。“我刚才,好像……” 元郢道,“阿九,你必须自己去找出答案来。” “怎……”我话还没说完,宫黎砰的撞开门。使得这一次的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我和元郢不由得侧目去看。 “快……快走,来……来……来人了。”宫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有些不解,偏过头去看元郢,元郢这一次却丝毫没有发觉我在看他,微微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我只得问宫黎,“什么样的人?有多少?” “上千,都是清一色的,铠甲军。”宫黎尽量把气喘得匀了些,让话听起来完整点。 清一色的铠甲军?上千?我没了主意,求助元郢,“现在怎么办?” “别慌。”元郢压下了我的手,平静道,“你先别动,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看他起身就要走,我突然拉住他,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时候我的脑袋里什么都不记得,就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或许,我也在怕,我怕他这么一走又是很久,或者更久,久到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只是那时,我以为我怕的是失去自己回家的希望。 他的手覆上我的手,或是有意想要推开我,可是眼神落在我身上的时候,他却不再坚持了,反而拍了拍我的手,说,“好,一起去。” 我只收掀开了身上的锦被,握着凤鸣剑,由他牵着,一路往外走去。 然而这一路,却让我特别惊讶,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从那道观里置身于此了,这里,是哪里?我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任由他带着我向外走去。“师傅,这里是......” 他停下,回头看着我,眼底尽是无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一刻他也在害怕,只是不如我这样怕的明显,怕的也并不像我所担心的,我不动他情绪里藏着的心事,只是这样子的他,看得好心疼,“阿九,你准备好了么?” 我这发觉,我们已经站在了大门里,门外很安静,出乎意料的安静,除了那不安分的马蹄声,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剑,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等等......”我忽然叫住他。门外传来异动,“你听!” 门外一阵骚动,瞬间刀枪相击声赫然入耳。我一听,顿时乐了,“是二哥!” 我伸手拉开了门,果然,二哥带着寨子里兄弟们同那帮铠甲军厮杀在了一起。我回头去看元郢,他此时的表情不以为意,如同一早就猜到了一般。 “我来帮忙!”山寨里的兄弟们对阵那帮训练精良的铠甲军,自然胜算不大,可眼见着兄弟们到场,我也多了几分底气,凤鸣欲出鞘饮血。人还没动,我侧目去瞧元郢,他并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也不看我,只是冷冷地看着门外纠斗的两拨人马。 “殿下!”铠甲军后方,骑在高头大马的人赫然一声,使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我循声看去,那人竟望向我这里。 不对! 我背脊即刻有一种阴冷至极的感受。我微微侧了侧身,然后,真的是他。 二哥勒马扬刀,兄弟们即刻停下砍杀的动作。抬腿从马上跳了下来,朝我走来,“老九,回家了。” “他们为什么喊你殿下?”我不理会二哥,只是看着元郢,僵硬的问。 元郢看着我,一双眼睛变得越发灰沉,那本来该是我熟悉的深灰色,可是现在,我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我并不能猜想出整件事完整的真相,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只是在一刻,我听着那一句殿下,格外心寒,没理由的难过。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因为一句殿下,就觉得天都塌了。 我试图甩开他的手,却始终无能为力,任我劲儿使到极限也无法挣脱。 凤鸣剑出鞘,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砍断他拉着我的那只手。只是剑锋已然接近我二人双手的时候,我变了主意,直直朝自己的手腕砍了下来。 寒光一挑,凤鸣剑飞了出去,插在远处的墙上,发出一声无力的撞击声。我根本没有看清楚,他是如何空手将我的剑弹出去的,只听得他那一句决然的,“不放。”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回宫。”那人从马上下来,跪在地上,高声说道。一众铠甲军接连拜倒在地,场面甚是壮观。 他朝我走来,我本能后退。他再走一步,突然拉了我一把,我没有退。 元郢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等着,宫黎会带你到我身边来。”他放开我,转身向着那群人走去,直直跨上那匹高头大马,看都不看我一眼,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他就这样,留给我一个背影。 手腕有些疼,有浅浅的红印子,他放开的地方似乎在冷却一般,我心里却有些东西上不上来下不下去。 “你心动了。”铠甲军随着他而去,二哥走到我身边,他径自说道,他的嗓音依旧沙哑的骇人,不是问我,只是一如既往的下着结论。 他黑麻布遮去的半张脸边缘,还看得到灼伤的痕迹,我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你没有否认。”他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元郢消失的背影,有几分像是在警告我,“小心点。他是宇文政。” 宇文政?! “丫头,”二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喊我回神,“你现在,还可以选择你想走的路,但无论你想要怎么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宇文政?宇文政......手腕有种冷冷的抽痛感,我下意识的注意到,他当初带在我手上的那串珠串,此时此刻,发着幽幽的光茫,显然,二哥也发觉了,但是他没有让我即刻做决定,只是很深很深的叹了口气,年近四十却突然有一种苍老感,“二哥,我想继续查下去,这件事还没有完,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背后藏了跟我有关的纠葛。” 二哥沉默了很久,他先是转开了目光,挥手让兄弟们先自行散去疗伤清点,然后无力得点了点头。“二哥陪你走一趟。” 我松了一口气,看他那副凝重的神情,我本来以为他会试图说服我,但是他没有,他也没有承认我现在要做的事是对了,但是他选择陪我去面对。 在寨子里,二哥是我一向敬畏的人,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魅力,很威严,很慈爱,很有原则,他说话很少,却字字有力,他是我们九个里最沉默,却最厉害的人。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会面临什么,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故事开始了,由不得我再退缩,我想要回家,所以必须去面对。 “虎子!”傍晚,我们在城外一处树林里落脚,点燃了篝火,二哥将手里的树枝丢进火焰里,喊来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他看了看我,继续跟虎子交代,“天亮以后,你带兄弟们先回山,我陪老九走一趟。” “二爷。”虎子有些惊了,他看了看二哥,又看看我,“二爷,九爷,我跟你们一道走。也好帮你们打点一下。” 二哥摆了摆手,他脸上的黑麻布映着火光,那藏在布下的伤疤若隐若现着实骇人,“虎子。你办事,我放心,你带兄弟们回山,山里没人不行,一旦有情况,老大老六就算本事再大也束手无策,你且安排两个放心的兄弟跟着我和老九罢了,我们走一趟,速去速回。” 虎子犹豫了一下,很慎重的想了想,点了点头,“成,二爷,那我让田嬴骆攸跟着您。” 二哥初听这两个名字时,稍稍有些慌神,然后侧目扫了我一眼,郑重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田赢骆攸,是一直跟着二哥闯的兄弟,我记得是在我入了山寨之后的三四个月时,他二人一起上的山,田嬴是个哑巴,但是力气极大,他单手就能举起演武场上五六百斤的石狮子,是个闷货,五大三粗的。而骆攸是个乍看之下的文弱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一天到晚背着一竹篓,爱说爱笑,跟寨子里的人都能熟络的侃几句,可实际上,他既能下毒也能治病,徒有个文弱的样儿罢了。他二人一同上山,田嬴只听骆攸的话,也只有骆攸能看到田嬴不说话表达的各种意思,一直跟着二哥混。 “二哥。”我看虎子离开,周围也没什么人了,才缓缓开口,“我遇见了乔将军的夫人,我以为她是韩氏,结果她是凌珍珍,后来我以为她是凌珍珍,她又成了韩氏。她告诉我,她认识我,我是东伏那位昭华郡主。” 在我说到乔将军的夫人时,二哥有些走神,即便只是一瞬间,那也不是他以往会出的差错,他一直以来谨慎,而那一刻的恍惚间,他绝不像是在盘算什么,迟了,他语气有些生硬,“她为何这么说?” “她说东伏现在的那位太后,是她西夷的人,她曾经跟她父亲一起去东伏的时候,见过我。”我有些气馁,目前所知道的可用信息实在太少了,我根本无法判断出事情大概的真相,就好像自己晕头晕脑的撞进了一个蜘蛛网里,顺着一根就要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一根一根的,都可能跟我有关系,托着下巴,有气无力的抱怨道,“我现在都怀疑,我自己到底是谁了。那位东伏郡主到底什么来头啊。” “东伏昭华郡主,闺名伏音。她还未出世时,天下更不是如今这般不堪,那时没有四国,只有凤遗。凤遗盛世,传位四百余年,历经十六位皇帝,据说,凤遗开国的皇帝,乃是上古神凤与凡人所生之子,朝内富饶至极,天下太平。然而,伏家朝上得皇帝隆宠,让国师为那尚在腹中的孩子批命,”二哥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只是他原本嘶哑的嗓音在这夜里听起来,多了些惊悚,“伏家有女,必取天下。妖娆天命,祸起孤星。” 第11章 月夜引情深 http://..org/ “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奇女子了,”二哥骑马走在我前面,语气有些惋惜,“那位郡主在东伏,被天下之人奉为一个传说,久而久之,那句批命越穿越悬,后来更有人传说,伏氏的那位郡主并非凡人,凤遗元氏一族本就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再加上昭华郡主的离奇身世,天下百姓尽传得昭华者得天下。” 得昭华者得天下?!“可是这个昭华......” “世上有两个昭华。一为昭华碧玉,二为昭华郡主。”二哥慢条斯理的驾着马走着,偶尔回过头来,看我是否跟上,“正是因为昭华郡主的批命,所以被当时在位的凤遗皇帝视作王朝的威胁,要杀了她,是皇帝的独子,凤遗的太子救了她,在奉天殿上许下日后必娶伏音为妻的承诺,既然伏音日后是他元家的媳妇,老皇帝也就放了心,只以为伏音日后会为他元家守护着天下。凤遗太子将一半昭华碧玉给了伏音,老皇帝也就以昭华为名赐给了伏音郡主的身份。” “等一下。”我恍然大悟,驱马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元氏?” 元氏,元郢......这其中的关系,我不敢再猜下去。 “九丫头。”二哥终于停下来,眼底尽是无奈,他那一双眼睛写满了沧桑,却从未有过这一刻的黯然,“可还记得二哥教你的昭华剑法?” 我思索片刻,慎重点了点头,大概也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就是昭华郡主所创的剑法,甚至连二哥交给你的这把凤鸣剑,也曾是那位郡主所使用的武器。”果然,可惜,我却没想到凤鸣剑与昭华郡主同样有关系,此时,剑在鞘中有种微微的颤动,二哥继续说下去,“我们此行北韶国都檠赭城,亦是凶险重重,无论日后何种结局,你今日记住一句话,可以由着性子去胡闹,但是你必须清楚,你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总觉得,有一些事,快到解开的时候了。 虽然我很想问清楚,可是在这个时候,我又无法开口,心里有一种感觉,秘密一旦公开,可能会是一场我无法接受的翻天覆地。 “二哥,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我迟迟犹豫着,看着他脸上那麻布遮去的痕迹,把他那一张脸都包去了大半,还露着狰狞的伤疤,我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将手覆在那黑麻布外,能感觉到他麻布下伤疤的凹凸不平,“你那么厉害,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二哥听罢,却是有些发愣,迟迟一声笑,“我曾经,做过一些自以为对的错事,受传言蛊惑,深信这天下乱世都是因那一个女人所起,我执着于去杀了她平定乱世建功立业,却差点死在她手里,几次交战,我屡屡败给她,生死存亡之际,她救了我多次,后来,她受困的两年里,我们成了朋友。为了救她脱离苦海,就成现在这样了。” “二哥心里,也放了人么?”我取笑他,并未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二哥从没有跟我们说过他的生平过往,始终是寨子里最沉默的一个人了,今天这一句话,怕是他说过最长的一句了。虽然想知道后来他们怎么样了,可是没问下去,二哥受伤毁了脸,形单影只的在山寨里闯荡,结局不言而喻。 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不回答的,才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却没料到,他竟然回答,“的确是放在心里的人,她是一个值得尊重,值得所有人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 一个男人,在形容一个女人的时候用到了尊重,恐怕就不是爱情那种关系了,二哥算是我最尊重的人,我想象不到,会让他付出一切去尊重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杀气,骨子里就是保守刻板的传统男人,他说他执着杀一个传言中霍乱天下的女人,我信。可是他却又跟这女人成了朋友,难以置信。 还未进檠赭城的时候,我们在城外歇脚,路过偶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起初我有些怀疑,是二哥的样子吓着了人,遂叫二哥去牵马,我将东西简单整理了下,拿起凤鸣剑,才发觉,原来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的,竟然是我,尚未明了情况,却见一年约六十的老妇冲上前来,一桶污水朝我泼来,幸亏躲闪得及,否则真会溅得一身骚。 “你怎么还有脸在街面上走!你个卖国求荣的东西!”我还没开口质问,却是老妇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真的是她啊,她不是死了吗。” “要不然说呢!” “都说她出卖了东伏,弄得伏家家破人亡,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然说呢!她爹就造反,到了她这还造反,亏得老皇帝念旧情留她苟活,谁知道,她竟然逼死了他。” “......” 我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在这样一个瞬间,我竟然会遭受这么多人的妄言指责,成为众矢之的。他们说得有理有据得,看起来慷慨激昂,随时可以大义殉国的样子,倒弄得我有些搞不清楚现况了。我想,这大抵是跟我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有关系吧。只是从这群人的嘴里,听得这么多不堪的过去,我又无法辩白,倒实在憋屈的慌。 “你们认错人了。”二哥牵着马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只是瞪了一眼,众人戚戚便散去了。 我看了看二哥,没说话,翻身上了马,阿宝似乎也是很不高兴撇了周围一眼。二哥紧跟我身后,正要上他的马,忽而听到他低声喝了一句,“快走。城里......见。” 话未说完,他长枪从身后挑出,一巴掌拍在阿宝屁股上,阿宝吃痛疾驰狂奔,四面杀出八个身着黑衣的杀手,扬刀而来,二哥一枪挑翻他在地,生生杀出一条路由我冲出去。阿宝也拼了命的跑,任我如何牵扯它,就是不肯停下,我转过头想要跳马折回去帮忙,却被二哥狠狠一瞪。想着,他既然让我先走,必定是有事,凭他的功夫应该没人奈何的了,更何况后有田嬴骆攸照料着,那些杀手虽不知原因,但是极像冲着我来的,我先走,二哥也好见好就撤。 可是为什么,从我在数日前接下了那个西夷尚书家公子的活计后,所有的状况都连续发生了呢。 我还一心想着,进了城,我怎样留个记号,方便他们找到我。可是刚到城门我就发觉,我还是太天真了。 他就站在那里。 还是那样一副月白长衫,风起微扬,目迎我到来。 阿宝看见他,竟然在这寂夜之中嘶鸣一声,原地打转。 在这样的一刻,我竟然是有些窃喜的,不小心忘了落香山,不小心忘了乔将军,不小心忘了救我出来却还在浴血奋战的二哥,只想着,能在活着的时候再看到他,哪怕一眼,也是好的。无关爱恨,无论对错,无论这个身体的主人究竟是谁,无论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少事瞒着我,可动心的,是我。即便害怕和他站在一起时要面对的一切未知,可是心跳却将我彻底出卖了。 你还在,真好。 你还活着,真好。 你还能来看我。 真好。 “吱~嘎~”老旧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喧鸣,缓缓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有风从门缝里传来,阴冷至极,不经意屏住呼吸,已经预料到了危险的来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门内传出,我站在原地,抬头望向他,他未动,依旧未动,只是双眼透着沁人凉意,那微寒的无奈,看得心疼,余光注意到门开,数百身披重盔的兵士举刀冲来,他的唇略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却意外读懂了那意思,走。 眼眸垂下,真相意外让人无力的难堪,我只是心疼,心,真的疼。 侧身,刀锋引寒意擦过身迹,折手,避过那径直砍向我执剑的手腕,仰头,冷刃滑过喉咙,抬脚,点在地上凌身跃起,闪过那刺痛双目的无数寒光。我只防御,并不攻击,我无意逃跑,却故意消耗着体力与这些人纠缠,猛然间,上下两刀迎着面颊与小腹同时挥来,侧首,避过上面那一刀,腰际却未利落逃过,一抹冰冷擦过,寒风呼呼的从伤口往身体里钻,血染污了衣衫,这一刀,尚且不算重,比预计的要吃力的多。 我故意的。抬头去看他,他站在城墙上,负手而立,姿态优雅,是我从未见过的美好风景。 他望着我腰上不断涌出的鲜血,皱眉。我笑了。我到不了天堂,却只要他看着,我在地狱。 才闪过一个执刀砍过的,一剑径自捅向我的胸口,我不躲,闭上眼睛,等着那一剑刺破胸膛的终结。风声滑过耳边,略去一切狰狞声,等了很久,却并未迎来预期的了结,“噗~”的微弱一声,胸口处有着微微的疼,呼吸间,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没睁开眼睛,眼泪却已肆意。 “我还是放不下,所以陪你下地狱了。”他在耳边,轻轻地说。 那一剑,刺透了他的身体,刺进了我的胸口,他伤在肋,却挡去了要我命的那一剑。 他低头,看着将我连在一起的那剑锋,不改本色,“看来,我们注定是要绑在一起的。” 他转手将插进背中的剑抽出,剑刃的抽离,冷风涌进伤口,我不禁打了个颤。却见他随手一挥,就将那把凡铁掷入土地三分。左手握在腰际剑鞘之上,拇指微弹,霎那间,有寒光一闪,定睛看时,他右手已经握着一把长剑。剑身疑有图样,在这样的夜里,饶有情境,那图样却不似他衣衫上的神兽,却又说不上来的熟悉。 我身后的凤鸣剑有着微微的撼动,如同召唤,随时迎战。 或许,龙吟与凤鸣,本来就该是一对,却在这样看似生死的关头重逢,龙吟而凤鸣,寒夜之中,交辉相应,凤鸣出鞘,双剑剑芒相迫,独成一方。 我没他那么好的性子,提剑而起,元郢执剑随后,且退轻转,拨开身侧砍向我的那一人,只轻轻一瞬,那人胸膛间划开一道血红色的印子,鲜血顿时肆意,倒地不起。像是多年的默契一般,一攻一守,我刺他退,我时而收敛,却见他突然杀出,双剑交映。那更像是一曲短暂而漫长的起舞,伴随着剑起时的哀嚎,倒地的狰狞,周围的喊杀声,我竟仿佛觉得,他带着我在舞剑,当龙吟擦身凤鸣之际,手中之剑改变了原本的走势竟然上挑,他在我的腰侧着力一推,送我执剑刺去,却一把拉住我的左臂,助我返回,在这样的一场不得不战的战斗里,伴随着周围漫天厮杀,我回过头去,他正看着我,看见我回头,他莞尔一笑,映着火光,甚是迷人,我有些心慌,想要躲开,却被他箍在腰间的那只手箍得紧紧的,他稍稍加力,我就不得已更加贴近他,越发尴尬,只得伸出左手撑在他的胸口,衣衫的摩擦,他那月白色的衣衫,被血染得有些模糊,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倒不似我这般狼狈,他且从容的模样,却衬得那鲜红好似一片曼陀罗。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一门心思在捉弄我上。我有些气急败坏,狠狠拧了他一把,他吃痛,却不放手。 醒来的时候,又是大半夜了,那一晚上的激烈战斗,再加上没日没夜的狂奔,估计累趴下的不止我,还有阿宝。我想,它大概再也不想跟我出门了。**个时辰的撒丫子狂奔,应是从檠赭跑回落香山,想来得多怨我啊。 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差点碰到他,顿时间整个人都精神了,我竟然忘了,我把他带回来了。 此刻,他离我的距离不足两厘米,闭着眼睛看起来还没醒,他枕着我的枕头,我却枕着他的胳膊,这直接造成我此时直直盯着的是他的喉结,他呼出的气体温热的打在我脸上,却有一种檀香的味道,我不敢动,怕碰到他更怕把他弄醒了,只是这么僵直的好一阵子后,脖子都酸了,稍稍想要往后移开试试。却被一只大手一把拉了回来。 我突然间傻眼了,这下,两厘米的距离都没了! “哪儿跑。”他的语气中,带着些疲惫,却更多像是逗趣。 “你......”我不敢伸手去碰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发热,已经快要被活活烧死了,“你是......是......我......我师傅......” “可有人作见证?”他微微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却不放手,更索性把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上。 可有人作见证?这事吧......拜师需要见证的么?如果没有见证,那就不作数了?这跟我那个世界又不一样,上学交学费还开发票了,我又没给他银子,不过,“宫......宫......宫黎......知道。” 对啊,宫黎是知道的,知道我拜他为师的这件事,还曾经在我们之间代为传话的。却听得他扑哧一笑,“你可有问过宫黎,我是如何跟他说的么?” 他跟宫黎怎么说的?这个我好像真的没问过,那关系大么?宫黎也一口一个你师傅你师傅的,想必也是明白的吧,难道他跟宫黎不是这么说的么。我本来摇头,却感觉摇头的时候,额头蹭着他的下巴磨蹭,更加心慌意乱的,生生吞了口口水,听得他说,“有机会了,还是你自己去问罢。” 说罢,低下头来,我一慌匆忙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之后,却没有预料到的接下来的行为,只听见他又是一笑,顿时心里那个恼啊,真想抽自己一顿大耳光,没事闭什么眼嘛,你这不是摆明告诉人家你在等什么?可是事已至此,我却没了睁开眼睛的勇气,他却坦然笑出,之后,我只觉得他在我的眼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吻,深到我想逃,却被死死箍住。 然后,我感觉腰间那只手,有些颤抖,稍微松了松,便听得他说,“还不跑,我可不保证......” 听得这话,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了下来,打开门就冲了出去,站在门外,感觉自己快要丢脸死了,“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睡我的床!太过分了!你这样一次一次耍我好玩么......” 他伸了个懒腰,侧躺在我的床上,单手撑着头,一言不发,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站在门口撒泼。 我被他盯得发毛了,骂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还要骂多久才能把人都招来。” ...... “老九,怎么回事!” “九爷!九爷回来了!九爷回来了!” 第12章 一吻定千秋 http://..org/ 演武堂里,老大老二坐在上面,大哥的眼神是刻意躲闪,忽而望向一侧盆栽,忽而看向堂中悬梁;二哥则是不言不语,定定坐在那里,环视堂中的八位兄弟,掩着嘴轻咳了两声;老三撑着他的虎背熊腰站在我身后作势;老四不远千里赶了回来,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打量众人,估摸是盘算着要把我卖个好价钱;老五倒是不在意,一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样儿;老七和老八围着老六议论纷纷,估摸是在打听元郢的身份。 元郢也不急,慢条斯理的饮着茶。 “所以......”说话的是老大,清了清嗓子,在与二哥交换了眼神之后郑重说道,“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元郢听得老大说话,侧过头去,待得听清了意思,嘴角带笑,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茶具。“待我重回韶宫便迎娶阿九为妃。” 堂中众人听得此话,顿时像炸开了锅,无非是对于我将成为北韶太子的妃子这件事感到震惊。连一向发生任何事都能置之身外的老五,也好奇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我不嫁。”我说。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在片刻的冷场之后,是比刚才更加轰动的热议。 “够了。”二哥威严一声,喝住堂内乱糟糟的一片,他怒目看向我,“寨子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他睡在你的床上,从你房间里走出来,你若不嫁给他,以后又如何做人。” 我的确没想到这件事会有这种影响,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已知他是故意的。“谁敢胡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谁说他睡在我的床上,我就该嫁给他了,寨子是我的寨子,房间是我的房间,床是我的床,是我救了他回来,在他没地方去的时候安顿在寨子里,即便嫁也该是他嫁我,凭何我要屈于人下?” “说的好。”却是元郢拍掌支持我的这番“大逆不道”之词。 大哥惊得久久不能回神。二哥也只是又咳两声。 “元某深知,阿九的诸位兄长对她的百般宠爱,自是不愿她吃亏。”元郢一拂衣摆起身而言,“如今,我虽是北韶太子,却也不得已流落至此,阿九如今屈身于元某,着实委屈了。倒不如,请诸位兄长做主,元某与阿九先行文定之礼,待他日元某独拥一方天下之日,必娶阿九为妻。如何?” 独拥一方天下之日,必娶阿九为妻。这一句话,听得心里不甚欢喜。 在大家热烈的讨论一番之后,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然后再没人问过我的意思,就这么把事定了。我被众人从演武堂里推攮出来,而元郢被留在了里面,据大哥说,他们有事要跟他交代。然后,我硬是被关在屋子里。 “啊!!!”我有些憋闷,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具扫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红着一双眼睛坐在了桌子前,有些难过,却也说不清为什么难过,迟疑了会儿,翻箱倒柜的想要找面镜子出来,我明明记得最初是有这种东西的,最终不得已放弃了,只得抽出凤鸣剑来,映着剑刃细看自个儿的这张脸。 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我这些年来,根本不曾有机会好好打扮一番,莫说别人了,就连自己都看不出来自己像个女的了。其实,我如果好好打扮一下,倒不一定那么见不得人。 “你若是看够了,就将剑放回去吧,哪家的千金小姐会抽把剑出来当镜子照的?看着,实在骇人。”我一门心思在自己的构想里,连他进门都没感觉到。 慌慌张张的想要把剑归回原位,却手忙脚乱的掉在了地上,我径自觉得有些丢脸,弯腰去捡,他却先我一步将凤鸣剑捡起,并未直接从我手中接过剑鞘,而是一手握住我的手腕将剑鞘抬起,送凤鸣入鞘。“你说不嫁,可还有其他原因。” 他是侧着头说的,只是这话题转的太快,我尚未能消化得了,整个人傻在原地,他的语气太轻,轻得仿佛那句话并非从他口中说出。“啊?” “你心里有别人?”他却不看向我,未抬头,从我手里接过剑,仍不放手。 我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声,直言答道,“没有。”我见他这才看向我,却不自觉的避开他的眼神,“我还有事要做。更何况,元郢,我不信你。” 我没看到他在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只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越发用力,在他的唇齿之间,隐约喊出一个名字,“阿音......” 阿音。东伏昭华郡主,伏音。 那,大概就是这身体的主人了吧。 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 可我,偏偏不是她。 “我是叶九。是山贼是土匪,是九公子。”我苦笑着,硬生生从他手中将手抽了回来,如果是在他喊出那个名字之前,我可能还能骗自己一下,可是现在,“元郢,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可是我们不可能会在一起。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会有办法让你回到你的韶宫。” “九爷!”忽听外面有人来报,“出事了!大爷请您去一趟。” “知道了。”我应道。“告诉大哥,我马上到。” 本以为又是怎样难以接受的案子,抵达前堂,看见堂中来人时,猛地觉得眼熟,却突然间又想不太起来。看向大哥,满眼尽是为难,不得已才又细细打量这人,区区一随从打扮,竟能难住落香山上最拿事的当家的。 “小人是乔将军府的下人,是老夫人派我前来,请九公子出马。”他转身看到我时,已不是刚刚立在堂内悠然独立的模样,欠下身去恭敬十足的道。 突然转换了态度,想来在我到达堂内之前,这里势必有一场唇枪舌战,他胆敢在落香山上放肆,也大概是有些能耐的,可眼下见了我却又这般恭敬,使得我更加好奇了起来。“说,什么事。” “我家夫人与公子可是故交?”他也不急着说清原委,话锋一转竟有些质问的意思在其中。 “算不上,萍水相逢。”我索性坐下,看他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来。 他本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听我如此回答,倒也有些傻眼了,整个人尴尬的站在原地,约莫是设定好的台词没料到我这般回答,舌头有些打结了,“北韶威远大将军可是人人想巴结的,乔府一门忠义,四国之内,无人不想与乔府攀些关系的......” “我偏不想,说正事。”我没兴趣听他吹嘘下去,又一个自视过高的家伙,如果乔将军还在,可知道他的下人已狂妄到了这种地步。 “这......我家少夫人失踪了。”他终于没了脾气,放低了语气说,“老夫人命我来请九公子出马寻人,本以为你九公子不过落香山一山贼头头罢了,定然会迫于我威远将军府的名号把事给痛快办了,谁曾想,整个落香山都认我威远将军府的名号,偏就你一个这么难惹。” 顿时间,我只听到耳边四处是偷笑声。只一挑眉,寂静一片。 “你回去吧。”喝住周围的窃笑声,我让他先下山,“我这人偏就跟别人不是一个调调,你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你。我虽与你家夫人算不上故交,但我正巧有事需要找她。” “谢谢九爷!”他就差破涕为笑了。急急忙忙转身要下山去跟老夫人交代,却在门口与刚要进来的元郢擦身,险些撞上,抬头看到是元郢时,刚才笑出来的表情又铁青一片,扑通就跪下了,“奴才没长眼,险些冒犯太子殿下,殿下饶命......” 元郢是直直朝我走来的,眼神都没往周边撇一下,因为这突然的停顿,略有不爽,只挥手让他退下,继续走到我身边。 我看着他走来站在我面前,而跪在门口的那下人并未离开,只得说,“你的事得往后拖一下了,眼下我刚好有事要......” “先办我们的事。”元郢并不给我机会推辞,只是直接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将我径直带了出去,奈何我平时力气再大,也挣脱不开。只留的满堂的人膛目结舌愣在原地。 他生生将我拖到堂后的空地来,一停下,我就甩开他。“你......” “说清楚,为何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他猛然回过头来,我才看到他一双眼睛满是怒气,分分钟可以掐死我的那种。“你既然喜欢我,为何不愿嫁我。” “对我来说,你是师傅。从一开始我与你之间之所以有牵扯,是我认定你有本事可以帮我办一件事,可是现在我知道,你不可能帮我,即便你有能力。”我更害怕,与他牵扯下去,会让自己不由得放弃一开始要做的事。 他动了动唇却一个字没说出来,眼里的怒气倒是消了不少,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分明能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 他在难过么。 “我不知道在我出现之前发生过什么,曾经想要去弄清楚过,可是现在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总会离开这里的。我喜欢你,不代表要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带着这种感情,独自过另一种生活。”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曾经想要找出真相,为什么我会在飞机遇难的时候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可是路越走越长,故事越听越多,我开始怕了。 我怕这个身体的主人,有着我无法消化的身份,有着我承担不起的过往,我更怕牵扯进宫廷,我的养父如今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死不明,我不敢。 “傻丫头。”我听得他说,他笑着说,声音却干哑得有种虐心的感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他缓缓收回手,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是他想要告诉我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犹豫之际,两难之间,徘徊取舍,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转过身去,朝外面走去,步履阑珊。 “殿下......”宫黎闻声寻来,看见元郢,这一声却没能唤得他侧目,独自向外面走去,宫黎看着元郢的背影,走到我身边询问道,“你们,没事吧?” 我摇头,只觉得心累,“我有话问你。” “你说。”宫黎倒是爽快。 “当初元郢,是怎么跟你说,我与他之间的关系的?”我还是放不下,遂问了出来,我很好奇,他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 有没有这样一个瞬间,想要不顾一切代价的去爱一个人。 有没有这样一个瞬间,会让你想要忘记自己是谁,哪怕一分钟也好,一分钟的放肆,肆意挥霍。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彻底对他不设防的。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会这么心疼。 “元郢!”我在堂前厅后寻他踪迹,整个人跟疯了一样的找他,我害怕他走了,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顾不得形象,顾不得一切,放声大喊,寻着一路来兄弟们指的方向,竟然走到我的房间前。 门开着,我看到他坐在我床前,轻抚着我床上的枕头发着呆。“元郢!” 听见我叫他,他转过头来,有些失意,缓缓站起身来。 老爹,对不起。 不记得我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冲到他面前的,当我整个人站定的时候,连呼吸都乱了。他垂下的发丝却因这气息的交换而摇曳,我抬头看他,他低头看我。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说。 我意外伸出手来,竟抱住他的脖子,脚尖一点,连过程都没有,直接吻上了他的唇。唇与唇零距离的碰触,整个人都有一种麻掉了的感觉,我只是死命的抱着他的脖子,努力凑上去,脚尖发酸,腰脊酸疼。但是都不比此时的心疼。 我大概,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他了。 我想要跟他在一起。仅此而已。 眼泪,落下,滑落至轻合的齿隙,伴着微微湿润的泪水,我轻轻松开紧闭的薄唇,用牙齿轻轻去咬他的嘴唇,咬住,磨蹭着不愿放开。 生涩的去吻着他,直到用光了力气,**的喘息在鼻翼与唇畔间回绕。 就在我慢慢松开,想要离开他了的时候...... “唔......” 他突然松开了唇,舌尖掠入我的私密领地,我慌忙回避,躲闪之间却不小心一次,一次的碰触到,腰际酸软实在没了力气,却遭大手一搂,整个人赖进了他的怀里,他的舌尖在我唇迹边缘徘徊,时而毫无防备的突袭,我躲闪不及被抓个正着,时而吮吸我的下唇,令人心神不宁,却又难耐。 这一次,我大概是彻底被他控制了吧。 呼吸愈发的难以自控,时而急促,时而放缓。满脑子一片空白,全部心思都沉浸在了他的这个吻中,从我的主动变成被动,从他的被动变成主动,就在我以为我会融化在这个漫长的吻里时,他的唇向我耳迹辗转流连而去,在我耳边厮磨,我听得他呼吸间变得急促,竟也愈发的心慌意乱起来。 “就到这儿。”他压抑着略显沉重的呼吸,嗓音嘶哑低沉,“即便是君子,也会有情难自控的时候,但只有你我洞房之日,才可以有接下来的事发生。” 第13章 昭华相思意 http://..org/ 你就是伏音。 你知道为了将你魂魄召回,为了让你死而复生,殿下做了多少么。 “昔日你在韶宫自尽,是他亲自将你的尸身送来落香山,御风观的。我从未见过那么失落的殿下,他独自一个人抱着你的尸体守在御风观外,就为了见我师傅一面,求得御风观不死泉保你尸身不腐。殿下亲征东伏西夷南埕,就为了寻得昭华碧玉的阳玉,你会在这里醒过来,并不是什么神迹,是殿下从未放弃过,他最终寻得阳玉,与他的阴玉相结合,才唤醒你的。” “很多事情,既已至此,就别再追究对与错了,昔年亦是你伏家霍乱凤遗。” 这些,都是宫黎说的。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走在没有尽头的宫廷长巷间,地上满是未干的鲜血直没脚面,我赤足走过,却没有看到一个人,一盏灯。 天很冷,冷得我直打哆嗦。 一个激灵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忽然觉得浑身的温度顿时停留在那个阶段,忍不住的颤抖,忍不住的害怕。屋子里很黑,有微微的月光从窗外透过来,影在地上,分明出窗框的轮廓来。心跳得很剧烈,有种回不过神来的绝望。 元郢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从我背后靠上来,箍在我腰间的手臂略微加重了些力道,我的整个后背紧紧贴在他怀里,有种暖意自他身上蔓延而来,他挪了挪头,凑到我耳边,“做恶梦了?怎么浑身冰凉。” 我感觉他凑到了身边,微微侧头,他呼出的气息擦着面颊而过,即使此刻我自己看不到,也觉得脸颊烫得很。“真不知道,你到底算不算是君子。” 他听清了,一笑,“你曾经,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曾经?那个伏音么? “我不愿伤害你,却也是情不自禁,天下男人谁能在心爱的人面前忍得住呢,连我也未能免俗,我想娶你,让你陪我一起坐看世间的风云变幻,享天下人的朝拜,我想给你最好的。”他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他的下巴在我头上磨蹭了下,沉默了许久,在我头发上留下了一个深吻,“在你离开前,我从没想过会失去你,我自以为是给了你最好的,却总是忽略你,我还气你不理解我,我以为只要为你争得这天下,你就会开心,后来,争执越来越多,我以为我开始厌倦你了,所以不去见你,不想听你的消息,当我看见你就那样躺在我眼前,毫无生气的,再也不会对着我喊,骂我,质问我,再也不会追着我,怎样逗你,你也再不会笑了,我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天下。” 有温热的泪滑落我颈处,留下一道灼伤。 “阿音。”他唤我。 “嗯?”我深吸了两口气,尽量平静的去应了声,却生怕被他听出哽咽。 “我不是我母妃的亲生儿子,也不是宇文政。”他声音听起来,有些让人心疼,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如果刚刚是他在保护我安慰我,现在,他更像是一个孤单的孩子,“我是元郢。” 我想转过身去,却奈何他抱得紧,想来是故意的。“我知道。” 他是元郢,曾经是凤遗王朝堂堂太子,在宫黎的短暂介绍里,只说元郢的生母身份卑微,到死没有名分,他后来被他父王的宠妃收养,沦落到如今,这个过程一定很辛苦,我对伏音没什么印象,却因为元郢想要去了解她,即便,那本该是我。“元郢,我会帮你,等你一统乱世光复凤遗的时候,娶我吧。” 他搂着我的肩,将头抵在我的后颈,即使他强忍着,也不时有温热滑落肩颈处,我这么说,他并没有直接回应,却在片刻之后,略重的点了点头,“阿音,我会给你天下人的朝贺作聘。” “好。”我淡然应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可惜,我毕竟不是伏音,我对于伏音,一点印象都没有,在这段来得突然的爱情里,陷得越深,越是难过,听得他抱着我,却喊着另一个名字,心里有个疙瘩无论如何解不开。 就这样,也好,再给我一段时间,假装另一个人,可以被他这样在乎着,就够了。我会帮他,做他想做的事,也绝不会放弃老爹。“我不是伏音,即时所有人都说我是,可是我没有她任何的记忆,我没有她的感受,我是飞儿,叶飞儿。” 我听见,身后的他呼吸变得均匀起来,他终于安心睡了,我牵起他环在我肩上的手,低下头,小心留下一个吻,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想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都变得难上加难了。 有人影在窗外闪过,我从枕头下摸出一只药包来,轻手轻脚推开他,放在他的鼻息下,一会儿,将药包攥回掌心,推门走了出来,却见那人影从一边一晃而过向着内堂走去,随手拎过剑放低脚步声追过去。进了堂内,却发现空无一人,有人在我身后关上了门,听得动静,便知是田嬴。 “九爷。”骆攸从一边闪身立定,恭敬道。 “大半夜的引我到这来,怕是有事吧。”自从与二哥在檠赭城外分开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二人,他们此番避开众人特别选夜深引我前来,说没事我都不信。 “请九爷即刻动身前往乐尧宫。”骆攸跪下,伏身于地,田嬴一见此情况,也随之跪下。 乐尧宫,东伏王宫,那本该是伏音的家。直到他说出乐尧宫三个字之前,我从未想过,就在这寨子里,居然已经潜伏进了东伏的人。有些惊讶,缓缓坐在一旁。 “郡主......”他刚刚开口,剑刃已指在他的脖子上。 “我二哥呢。”他们俩本该是跟着二哥的,如今,竟能越过二哥直接找到我这来,如果不是怕二哥会惩罚,那么二哥现在在哪儿?虽然我不信凭他二人的功夫可以动得了他分毫,可他二人在山上这么久居然藏得这么好,心思一定不简单,我只怕一个万一,他们会伤害寨子里的人。 “郡主放心,二爷很安全。”骆攸的语气没有因为抵在脖子一侧的剑而有所动摇,“二爷下山了,我二人才敢冒险来找您。” 二哥下山了?明日天亮,我们才会兵分几路下山寻找自己的线索,打听乔夫人的消息,而二哥深夜就走了,是为了谁?“他走了多久了?可有留下什么话?” “二爷......”骆攸有些犹豫,细想了想,“二爷走了大概一个时辰了,并未留话,是避过了众人,独自从后寨下的山。” 从后寨下山,还避过众人?他虽然显得不怎么合群,却从来光明磊落,这事我却还是第一次听闻,可是......“你二人是东伏人?” 骆攸迟疑,他竟然去看了眼田嬴。 “你们上山,是受伏宫里的人所托?还是另有目的?跟着二哥,又是为何,凭我二哥的性格,他若是想要避开众人,就必定会极为小心,绝不会让人凑巧看到,除非......有人故意盯着他。”我们的漏洞太多,既然藏了这么久,又何必急于这一时说出真相,若是东伏派人来,大可大大方方的,太可疑了,所有的细节联系起来,都显得刻意的很,凤鸣更贴近几分,锋已划破他的皮肤,殷出血迹来,“还不说实话。” “臣......南埕太尉......”南埕人?! “奉......主上密令潜入......落香寨,只为了证实,九公子是否就是东伏的昭华郡主。虽然两年前,东伏诏告天下,昭华郡主已逝,却偷偷下葬,从未有人见过郡主......尸身,主上怀疑,是郡主假死,正逢此时,有人在落香山下见过您,偷偷报了上去。” 原来,从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元郢不惜以昭华碧玉做引,让我从那世界来到这里时,是否想过当我乱跑之际,也会被其他人看到呢。“你们,已经将此时回报给南埕皇帝了?” “还未。”骆攸匆匆否认,“昨日见到北韶太子出现在山寨里,才确定臣等的猜测,还未来得及回报主上,先来求见郡主的。” 果然,不出所料。“伏家有女,必取天下。你二人是信了这句话才冒险此行的吧。” 骆攸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怕是让我猜中了。 “你们是在试探我。”我更加肯定这个想法。他二人虽是南埕人,在完成任务的时候并没有及时回报和撤退,不顾整个计划败露冒险见我,想来,他们之前劝我回东伏之事也是一个试探,也许是见我与元郢走得太近了,他们更想知道,东伏、南埕、北韶,我究竟会选择在哪儿安身,如果刚刚我只是觉得这位东伏郡主的身份实在压力,那么现在我才真的明白,元郢对她的爱,会将我牵扯进其中,这个世界对她的敬仰与畏惧,更不会放过我。 “我二人愿追随郡主。” 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我懂,只是元郢的出现,将我不得已拉入一场政治的斗争。或许他是故意的,如果那个伏音不是昭华郡主,又怎会惹这些破事。 “你们想要什么?”如今的我,虽然借这个身体复活,却依旧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这个山寨里的一席之地,凭他,大概绝不甘心在此一辈子。 “只期,有朝一日郡主得天下之时,莫要忘了我兄弟二人。”骆攸慷慨至极,俨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得天下。我恍然大悟,妄他自作聪明,却被自己给算计了,我落香山寨有兄弟们三百,算得上是四国周边贼匪最大的势力了,后有东伏撑腰,可出师有名,还有北韶做主,内忧外患可一次除之,他竟是以为,我要争这天下。 “好。”我只在心里偷笑,并不拆穿,只作一副自由算计的样儿,“那我现在有三件事,能麻烦两位吗?” “听凭郡主吩咐。” “第一,今天的事我当不知道,你二人也全部忘了,众人面前,我仍是寨子里的九爷。第二,等下我即刻动身下山,天亮你二人帮我传个话给大哥,而后速来接应,我会沿途留下记号。”我只希望,我能追得上他,不至于让他被人钻了空子,只是我和二哥先后半夜溜走,明天早晨起来,这山上又要炸开了锅。“第三,你二人谨记,知晓我在何处,不急于前来,替我查一件事,我二哥在上山之前是做什么的,家在何处,可有什么亲人。” 老爹说过,有些事如果逃不开,就正面去面对,取得先机很重要,一旦处于被动必须想办法扭转。只是希望,他现在还好。 “那,宇文太子那......”直到听完这三件事,骆攸心有余悸讪讪地问。 “不用费心。”他若想找我,怎会是难事,他若不想找我,又何必留下讯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算是伏音,大概也不希望耽误他,要不然她当初又怎么会那么决绝的舍他而去。 “老板,来碗面。”天大亮时,我人已在距离霍城在还有四千米的地方了,落座于路边的一个面摊,大喇喇的招呼着,颠了一晚上,现在肚子闹得很,先吃点东西填填空,然后计划下一步先到西夷与北韶的交界处打听打听。 面端到跟前,我大口吞下,却又哗哗吐了出来,怒道。“老板,你这面怎么是苦的!” “苦的就对了。”有人接话,我循声看去,与我隔了一张桌子,背对我坐着一个人,不用他回身,我都知道是谁。“还算不错,亏你也吃得出来,苦的味道。” “话不能这么说。”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我端着面虎虎地走过去,一副自己都鄙视自己的献媚样儿,“我下山的时候,你明明还在睡觉呢,这么快,真厉害。” “我倒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在追落跑的小娘子。有不高兴的,你尽管可以直说,何必半夜落跑。”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实在拿捏不准,只是看他此时没了平时的笑眼,实在不敢贸然挑衅,打我是打不过他,再让他打了,还不够亏的。 “别这么说嘛。”变换路子,围魏救赵,改起了撒娇模式,小手去扯他的衣袖,摇啊摇,“还不是算准了,你一定能找到我,才溜的嘛。” 他面不改色收回袖子,轻轻掸了掸,当着众人高声斥责,“还请兄台自重,在下娶妻叶飞儿,绝不会苟同兄台,做些对不住妻子的事儿。”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说,叶飞儿......他说的是叶飞儿......那么他听到了...... 我愣在原地,有些傻眼,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回扯他衣袖的手,倒有几分狼狈。 “大白天的,两个大男人是在做甚,不成体统,居然有男人大白天的向另一个男人求爱......”周围有人议论,声音偏好有些大,让我听到了。 那只没收回来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怒气上头,想要扁人,又被他阴了。 “扯平。”他挑笑。 走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霍城里了,元郢御马跟在我身后,我不理他,他也不主动来搭话。直到,“早上面也没吃,现在可饿了?” 我依旧不理他,听得他在身后一声弹指,胯下的阿宝竟然立即站定,任凭我驱使也坚决不往前走了,元郢走到我面前来,看了眼阿宝,又问我,“还生气?说好的,扯平了。” “你这家伙!老娘喂了你两年,你居然听他的。”我低下头去吼阿宝。 阿宝无辜沉下头去,元郢下马,走来,抚了抚阿宝的前额,“看,又惹你娘生气了吧。” 我脸一黑,顿时大怒,抬腿从阿宝前面踢过欲跳下马。却遭他半路拦截,一把抓住,整个人失去重心从阿宝身上摔了下去,“啊”的一声,却正好被掉进他怀里。想跳,一次,两次,跳不出去!我压低声音吼他,“你到底想干嘛?” “原来,你怕我抱你。”元郢唇角的笑带着些许邪坏,突然知道我在计较什么,他显得更加得意。慢慢的,他的笑有些黯淡,有些僵硬,俯身迫近我额头,我以为他要在这大街上戏弄我,低头去躲,他却趁此机会将我的发髻解了。 我挣扎着要躲开,“你做什么?” “别动。”元郢只是这么说,将我放在马背上侧座,一翻身,他亦跨上阿宝,“真不知道,你到底惹了多少事,满城都是通缉你的告示,你竟然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城里晃。霍城毕竟是西夷的地盘,你要是真的被抓了,我不见得说得上话。” “你还有说不上话的时候?”我可不信,只是听他那么说,倒没了刚刚的警戒性,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总是那样分不清真假,“可是我偏偏就这个性,我管惹了谁,偏要大大方方的晃。” 他低头看着我,满眼是无奈,缓缓叹了口气,实在没脾气地说,“看来,我回到北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霍城夺来,好让你晃。” 第14章 寒沙话蒹葭 http://..org/ “说说吧,既然追来了,你也该有自己的安排了。”我就这样披头散发的被他带进了客栈,元郢此刻倒是君子的很,将一套衣裳放在我身边就要出去,却是我出言叫住了他。 他回身,倚在门边上,拂了拂衣袖,连日来的**,他身上那件月白长衫显得有些狼狈,这大概是遇见我之前从来不会发生的。“你是问乔夫人?还是我们之间的安排?” “爱说不说。”这个时候都不忘戏弄我,我索性背过去坐着,一只手拎着他放在一旁的衣裳,嫌弃的说,“这......怎么是女人的衣服?” 他摊手,一副爱穿不穿的样子。满大街都在通缉一个叫叶九的男人,这个时候,女装的确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看我自己想通了,他指了指隔壁,“我去那边换。”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衣服换好,我二人并排走在霍城的大街上,这是我第一次穿着女装,在四国境内如此悠闲地乱晃,我侧过头去问他。 他微微笑着,只是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前方,眼神里多了些思绪,“你是问,乔夫人的事?”这个时候的他,留给我的是一个侧脸,没有那总是凝视着我,看得我不自在的目光,我才能留心细细去打量他,如同初见的那一夜,他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我的眼光一向不错,只可惜,时间不对,慌神时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迷迷糊糊的没听清楚,待回神,也只听得,“......自然会先于我们找到她的。” “啊?”我没明白,谁会先找到她?难道她会有危险? “又想什么了?”他也不说,却问道。 “我在想......”我转开话题,“你既然听到了我昨晚说的,为什么不问我?”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元郢浅笑着,一双眼睛里荡开奇异的温柔,却也不追问,他抬起下巴,示意我前面的茶馆,道了句,“去坐坐。” “两位楼上请。”我随着元郢走进茶馆,小二立刻谄笑着迎了上来,引我二人上楼,待我们坐定后,小二的眼神在我和元郢之间飘来飘去,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倒惹得小二显得有些尴尬了。“两位需要点儿什么?” “墨雪霜霖。” “白水。” 元郢和我几乎是同时开口的,他所说的墨雪霜霖自然是极珍贵的一种名茶,我没见识过,也不想去见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倒是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让小二再一次面露难色。元郢摇头叹了口气,捋了捋微微翻折的袖口,道,“那就白水吧,夫人怕苦,上一些最好的蜜饯。” 小二听闻这话,突然解脱了,忙着说,“小的这就去准备。” 我看着小二退下去,瞪了元郢一眼。当初让我拜他为师的是他,现在这夫人喊得倒是顺嘴了。却是他,在片刻的整理沉淀之后,才慢慢开了口,“你想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本来扒着窗子往外看,余光偷偷看他,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不得不正正做好,试探性的问他。“你信不信我?” “信。”他应,从窗外折射进来的光撒满了他的侧身,像是渡了一层金色,他安静的回答,如同一尊神像。 “我听宫黎说,是你让我醒过来的。”我试着找一个点去引出来想说的话,只是在这一刻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直苦等机会回到的世界,已经离我有两年多那么陌生了,我在形容它的时候,甚至需要去掂量一下用词,“那么,你知道,那个世界里我是什么样的吗?” 元郢微微抬起眼睑,看着我,或许是表示出了他的兴趣,我见他不说话,吞了口吐沫继续说下去,“我本来,有一个家的,可惜命不好没遇见好的父母,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母总是在吵架,吵得没完没了的,这是我对他们仅有的印象。在我四岁半的时候,他们离婚了,父亲娶了新的妻子,母亲远走,没有人要我,我后来被送进了福利院。直到遇见老爹。他是我的养父,我那个时候,很弱小,很瘦,个子比同龄人要矮,总是被欺负,他们抢我的饭,让我饿肚子,夜里把我关在厕所里,管理我们的阿姨以为我是自己跑出去玩了,第二天狠狠骂了我一顿。我那个时候,很孤僻,喜欢独来独往的,没人喜欢我,他们都认为,我是扫把星。” 元郢听到这的时候,微蹙眉,恰好店小二进来,我止住话,看着小二将托盘里一碟一碟精致的蜜饯放下,闭嘴退出去。 “老爹问我一句话,他问我,愿不愿意继承他的事业。”我低下头,害怕看他的眼神,那或许会让我无法继续说下去。“我那时候,并不懂什么是事业,也不知道他的事业是什么。我只是想有个去处,所以答应了。我老爹,是个警察,相当于这里的......捕头,他是特别优秀的那种,可以卧底一个案子很多年,他说,他怕死了没人给收尸。可我知道不是,他培养我做警察,我来到这里之前,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直到,有一天他离开家之前,告诉我,如果他回不来我要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我当时,在一个叫做美国,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上学,他的同事通知我,说是我老爹失踪了,我坐上飞机回家的时候,飞机出事了,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泪从眼角滑落,有些事,再也忍不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告诉这个世界里的人,关于我在之前的一切,眼泪不停的掉,模糊了视线。“两年了,我在这里两年了。我想回家,我想知道我老爹怎么样了,是生还是死......” 元郢起身,走到我身边,缓缓半蹲下来,抬手将我扭向他,抹去我的眼泪,“你之所以会拜我为师,是因为你希望我帮你回去?” “嗯。”我点头,我并不期望他能帮我,却希望这些话能给他影响,让我们两个人保持距离,如果真的动心到难以分开的时候,回去会变得更困难。 “傻丫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呢。” 是我预料外的回答。 我从未想过,他会答应得这么简单。 只是语气,不知是他在心疼,还是我在心疼。 抹干了眼泪,才看清眼前的人。 对不起。也许有的相遇,只是心动了,但是时间不对,人也不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低下头去,吻了他。 我只知道的是,我不能嫁给他,永远没有机会可以留在他身边。 “九爷。”有人在此刻轻轻叩了门,未经允许,竟然已经推门进来。我方才离开他,直起身来,元郢却还半蹲在那里。来人竟是骆攸,他的目光有着短暂的徘徊,未几,竟悄悄有挑眉之意,更加确定的模样,“找到二爷了......” 骆攸并没有直接说下去。只是看了看元郢。 元郢起身,倒是大方的坐回位子上去了,这下,骆攸的神色显得有些僵硬了。 “说吧。”我知道,元郢不会出去,元郢在看到骆攸的第一眼时,就有一些很细微的防范,尽管看起来很随意,却依旧不难发现,尽管我不知道,这几分敌意是从何而来。 “可是,我二人被二爷发现了。不过见到我们,也未追究,却是问了一句九爷现在所在何处。二爷说,他找到人了,但是,需要九爷相助,只是请九爷不要告知寨子里的人。”骆攸对元郢似是有几分忌惮,他既然知晓元郢的身份,必定是有所芥蒂的。只是,他既然明明怕我与元郢走得太近,现在看到我和元郢在一起,又为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只侧目看向元郢,想知道他怎么看这件事。 元郢收到我的信号,沉思了一会儿,却自顾自的说,“我认得你,你是南埕的人,皇甫宣可好?” 骆攸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低下头去,连呼吸都越来越急促。元郢并没有直接追问下去,反而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牵起我的手,玩起了他之前挂在我手脖子上那珠串,我白了他一眼,试着抽了两下,都没能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回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或许是希望我自己从这个线索发现些什么? “皇甫宣......他......”南埕皇帝皇甫宣,作为南埕人,骆攸效忠他南埕的皇帝,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提示的事情,但是元郢特别说到,可见,这里面大概有文章。 “九爷......”骆攸噗通跪在地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等真心效忠九爷,绝无二心。” 如此看来,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侧过头去,“你跟我去找我二哥么?” “好。”元郢答应得爽快。 “你先去吧,继续盯着,我们随后到,二哥若再有吩咐,你立刻来找我......”我顿了一下,本来想问他,关于我让他查的事如何了,却是骆攸悄然抬眼,若有意思的闪了一下,发觉他在提醒我元郢尚在,我沉了沉气,“去吧。” “我二哥跟你可有关系?”待骆攸出去,室内有一阵子沉默后,我先开了口。 “有。”他应声。 “他是乔义?”我再问。 元郢本是一副悠然样儿,听见我的问题,先是有些惊讶,立刻缓了神来,眉毛一挑,笑道,“还是让你发现了。” “他两年前出现在山寨里,时间太巧合了。”我本来也是大胆一猜,原是看懂了骆攸的暗示,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是你并没有觉得惊讶。” 我点头,历经生死,如今我还坐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惊讶的了,而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设计的。“关心则乱,二哥对乔夫人,有一种特别的在意。” 我们先后走出茶馆,元郢扶我上马,他自己却牵着马走着,乔将军两年前失踪,二哥两年前出现在落香山。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乔将军......” 元郢一愣,停在了原地。 阿宝随着他停下来,我继续说,“我以为那是梦,现在看来,那大概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吧。” 那一日的破庙里,等待两位乔夫人自行解决时,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乔义,还有元郢......在梦里,乔义叫嚣着让我拔剑,在梦里,我忘不了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在梦里,元郢拥我入怀,却一刀刺进了我的胸口。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发生过的事。 他是希望我死的么?那又为何救我? 元郢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黯淡,我以为他会解释,可是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要说什么的打算。 “是真的么?你曾经,要杀了我。”我希望他说不是,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活在他眼前有什么意义。 他叹气,却未回答,这大概就是默认了。 “如果重新来过,你还会杀我么?”我骑在高高的马上,看他的时候,需要低下头去,他微微抬头与我对视,毫无回避的意思,我见他不回答,也就明白了。我知道皇权对他很重要,却也忍不住有些失落,我害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也害怕自己的心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去在意他,比起背弃老爹留在这里与他厮守更让我觉得自己可悲的是,我对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伏家有女,必取天下。 真的好笑,昭华郡主为了这一句批命,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如今,轮到我了。 他大概是因为看到我细微的小变化,读出了些许的意思,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阿宝,无奈的牵起阿宝继续往前走去。我听见他声音低沉的说了句,“我虽杀了你,也差点杀了自己。” “可是你毕竟没有,如今还好好活着。你记住,我或许是她的转世,却也不完全是她了,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与你嬉笑,也大可以杀了你回到我的世界,昭华或许把你看得太重要,但我不会,我会好好活着。”本该就是这样,她当初如果想通了,又何苦是那样的结局。 昭华,你的爱情,害死了你。 我们寻着骆攸的记号一路走来,却终于,记号断了。我在最后一个标有记号的树下站住,不自觉的看向天边黄昏。 怎么就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记号断了,是二哥出事了,还是骆攸他们出事了?二哥武功高强,就算是一流的高手也未必能赢他,骆攸虽然文弱,却有田嬴作伴,不可能周围没有一点痕迹的就失踪了。如果要说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唯一的设想,就是来者一定用的不是简单的功夫,或者,和元郢一样,有着高深的修为。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和他一样呢? 我不禁转过头去看他,多少都有些怀疑。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略有不爽的说了句,“不是我。我这两日都随你在一起。” 如果不是他,那么是谁?他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们行踪的人,或许会为了隐藏一些秘密而先手解决了他们,可是他会么?我虽然对他尚有心结,却相信他,不会瞒我。 元郢一手牵马,走过来,站在旁边,伸手轻轻触了树皮,“是西夷的人,带走了他。” 带走了他?“你是说,被带走的,只有二哥?”我要去救他。 “看这个。”元郢稍稍提高了声音,示意我注意,我看他伸手抹去树皮表面的木屑,竟有一行小字,竹林雅筑,请宇文太子与昭华郡主同赴约。 “他怎知,我们两个来的。”其实我早已经明白,却还是逗他,有些心情,太过于沉重,对以后要走的路并没有好处,无论我是走是留,我都希望好聚好散,至少和他是这样,不至于将来天各一方时,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勇气。 元郢也带着笑意,只是在目光交错的瞬间,心里还是有些尴尬。 我深知,他爱昭华如命,也明白自己毕竟动了心,可始终过不了一个坎儿,那就是,我没有昭华的全部记忆,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替代,他爱昭华,却可以为了私己之利而亲手杀了他,我若承认自己是昭华,信了,那便放不下他刺我的那一刀。 “一起?”元郢牵着马走在前面,忽然回头,打趣着朝我伸出手来。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挑衅的走过他身边,挑着眉故意说道,“你怕?那你跟着我好了。” 元郢也不驳我,无意识的曲了曲手指,随我笑着。 第15章 小镜独轩窗 http://..org/ “你认识?”我和元郢并排站着,立在那人面前,那人见下人引我们俩进来后,却是有那么一会儿是坐在上座,纹丝不动,只是细细打量。我用手肘戳了戳元郢,小声问道,瞧他俩一副你来我往的冷眼,就明显感觉到了杀气。 上座上的老男人大概五六十岁,双鬓有些斑白,可能是因为常年练武的关系,看起来硬朗的很,他捋了捋长须,抬手退下周围的人。“宇文太子,昭华郡主,别来无恙。” “摄政王,如今也闲了?”元郢的话,赶在我前面,我正在想该如何解围时,他更像是怕我露出破绽似的,但那话听起来是问候的语气,实则更像是斥责。 他站起身来,走上前来两步,直直回应着我探视的目光,倒也笑得干脆,“想来,臣与郡主已经有十余年未见了,郡主已经从当年的小女孩长成今日窈窕淑女了。” 元郢微微侧过来,看似又不方便提示。 我没空去关心元郢想说什么,只是这笑声,这笑声......他......胸口微微一颤,有些事情或许应该被想起来,但是并没有,更像是留下一种失落。“哦?十余年?是啊,东伏兵败之前,我曾向你西夷求援,却是王爷一口回绝,让下人回的话。” 我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正常一些,可是心里还是很没底气。 我想,元郢一定是让我装作昭华郡主的吧,这些事在民间流传,想不知道都难,他却故意提及,如果是试探,那么说一些更为私密的不是更好么。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但是又像是记得,只是那张脸在眼前晃来晃去,难以对上号。我看向他,试图征求他的意见。 “这......”眼前的这位摄政王,倒是为难了。 “并非是我有意将陈年旧事重提,你们欺人太甚,当初我皇叔在世,也未见得你们如此退避三舍,我东伏受人牵制,濒临灭国危机,倒看清了所谓的同盟国。”我在说道受人牵制时,有意无意的看向元郢,似是挑衅,却不见他反驳,只是笑笑地坐在那里,别有玩味。我才继续说道,“我东伏当今太后,与您是手足同胞,且不说东伏西夷的交情,即便是为了家人也不该如此置身事外吧。今日摄政王大人,又设下这么一局请我们来,云里雾里的,倒让人迷糊了。” 这摄政王颇有几分架势,面露少许尴尬也是一闪而过,并非是架子大,只觉得城府极深,让人不由得有些惧意,他虽是笑着的,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东伏昭华郡主,一代女杰,早听闻郡主名声在外,以为是仗着宁王和伏皇帝的威名横行罢了,早知郡主有如此胆色和见识,老朽只恨相识太晚,愿结郡主做忘年知己。”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只是现在,我装的这个昭华郡主被捧得太高了,都有些下不来台。他看似退却,却将我推上了老虎背上。 “好说。那不知王爷,可愿意让我带走乔将军夫妇呢?”管你的,反正老子脸皮厚,撒泼打诨就看你如何招架。 他果然,脸色一白,许是未料到我如此直白。却说道,“如果,乔将军夫妇不在此处呢?” “那你敢让我搜么?”索性的,我就不信了。 “既然摄政王如此说,必是早有准备,已将将军夫妇等人转移了,你即便搜,也大概搜不出来什么。”坐在一旁迟迟没说话的元郢开口,让摄政王的脸瞬间更难看了几分。 我点头,也是认了他的意思,“那就是说,他先前说的话,都没什么诚意喽。” 有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可是在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就变换了几个颜色,这般难看,倒是好笑极了。显然的,这位摄政王的心理素质也是相当不错的,居然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那双眼睛黑的深邃迫人,让人看不穿。 “乔将军夫妇,的确在本王处休息,只是,本王并不打算将他二人交给郡主。”他轻轻一笑,忽然转过去对着元郢说,“本王,想和太子殿下做个交易。” 我心里,忽而轰隆一声,有种感觉轰然塌陷,话说到这里我要是再不明白,就真的让人给卖了。 他,一定是知道的吧,也许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看他那副早已了然的模样,我心里愈发苦涩,即便摄政王的话仅仅是说到这里,留了个余地给他做选择,如果我可以是个任性的小女孩,一定会大闹一场,可偏偏就看见了他的迟疑。 我和乔将军。二选一。 他为我负了北韶,想要重新回到韶宫,必定需要乔将军的兵马相助,而我,空有这副昭华郡主的皮囊,却没有能力帮他。 他大概,本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不用想了。”我说,说的那么快,“我留下,你带他们走。” 没有人,可以决定我的命运。 即便是他,我也不想等着被放弃的命运。 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有着隐隐悸动,和舍不得。 “走吧。”我走上前两步,背对着他们,只是眼睛里晃动的燥热过于沉重,我直怕它就这样掉下来,再怎样伪装得好,也都没用了。缓了缓酸疼的鼻子,压低了声音嘱咐了句,“别忘了你说的话。” 他说过,独拥一方天下之日,必娶阿九为妻。 “照顾好我二哥。” “郡主堪称女中豪杰,是一代文才武将,本王现在虽然留下了郡主,却难保郡主不是故意留下伺机逃跑,故请郡主见谅。”摄政王亲自送我到房间门口,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稍稍侧身,我便看到了他身后的人,还有铁镣,我笑笑,将双手伸出。 咔、咔两声,两道铁镣锁在了我的手腕脚腕上。我不由笑道,“早前就听闻西夷礼数周到,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郡主后悔了么?”这位摄政王说的云淡风轻,也不像是嘲讽,倒多了几分坦然。 “为什么后悔?”我装作不解,“我放我的男人先回去,等到他夺得万人之上的天下时,我会是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这笔生意,我不亏。” “看来,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别忘了,他曾经,灭你的国,亲手杀过你。”他像是有看破人心的能力,一个字一个字的点在我的伤口上,我细细去打量他,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年过中旬的前辈油然而生几分畏惧和敬意,他看起来剑眉怒目,似有一种威严在其中,渐渐地,他说道,“伏音,本王并不信你会忠于谁,可是本王需要借助你的名声,重振我西夷威望。” 我笑了,“如果我父亲活着,大概也是您这般的年纪,我就当您今日这番话,是一个叔伯的训话了。” 伏音,昔年曾背弃皇叔,起兵造反,虽然外界一直流传东伏先皇帝是病死的,却与伏音造反的时间实在。可她并没有忠于助她起事的宇文政,夺得东伏大权,便转而倒戈,率兵防守北韶,她兵败被俘,便是后话了。她到底终于谁,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条件了。”摄政王推开房间的门,微微抬手,示意我,“委屈下,天亮我们即刻动身。” 我点头。 比起王宫大院,这里的确简陋了些,却是我住过最好的房间了。窗外有溪流水车,潺潺水声,有翠绿探窗而来,室内简洁大方,以捆竹做床,铺以锦被。 我带着略沉重的铁镣,可以说是挪到床边的,望向一侧梳妆台上的铜镜,那上面模糊映出了一个女人的脸,熟悉又陌生。 我已经两年没穿过女装了。难得穿一次,还是以昭华的身份被锁在这里做人质。 从他出现,就是一切都设计好了,有二哥和宫黎做内应,他很轻松的就在我身边安置好了人,从拜他为师,到他为了我背弃北韶,让我不得不欠他的,我下定决心离开他,他虽然是面上无奈,又有宫黎来告诉我一切,我更加愧疚心疼,他虽然是追着我下山的,却也是因为二哥吧。 到如今,我是该称呼二哥为乔将军还是二哥呢? 偏偏,我就是这么笨,被锁在这里的现在,才愿意去想这一切的始末。 我虽在意他,喜欢他,却也改变不了,他或许更在意的,并不是我的事实。 我虽借用了昭华的身体,却不是她。我不敢奢望她的家族,她的过往,她的爱人,她的一切。我因内疚和私以为的爱情留下,真的不是重复了她棋子一样的命运么? 元郢,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好在,西夷的这位摄政王待我还算是周到,除了每天随时束缚在身上的铁镣,增加了麻烦之外,也算是好吃好喝的照顾着,两日的行程,我能感觉到他们是刻意加急了在赶路,至于为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坐的马车也是金丝软枕的,即便他每日走得走,停得晚,也没多大关系。 直到,第二天的黄昏,马车意外停下,有人站在马车外,恭敬问候,“王爷请郡主进去。” 我从马车上走下来,铁镣着地,发出难听的拖拉声,引得他们注意。我才发现已经在高墙的里面了。从前在皇宫的外面远远遥视,偶尔为了活计奔波路过时,只觉得,那是一方与我无关的世界,任他名利挣扎,都和我没多大关系,如今,我也置身其中了。 我拖着沉重的铁镣,一步一步的走进他西夷的王宫正殿。霎时间,原本歌舞升平的殿内一片寂静,歌舞伎让却中间的一条路给我,两侧文武皆侧目,铁镣划在地上,在殿内回响着刺耳的狰狞声。 我在高位之下站定,定定看向坐在上面的人。 “果然是她......”正位偏右处,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眉眼犀利的中年妇人,看着我,竟已是抬手直指,华丽的长袖垂落,颇有气势,“哥哥是从哪儿寻来的她?世上的人,都以为她死了,果然,天下未定,是昭华尚在人世。” 天下未定,是昭华尚在人世?我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下,不由得笑了,曾听闻伏家有女,必取天下,今日却彻底变成了妖孽。 我一笑,倒让他们惊着了。 正位上的人走了下来,年约二十出头,脸色有些泛白,身材偏瘦弱,却架着一副宽大龙袍,像是有些虚,眼眶微凹,双目略突出,本来至少也该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可惜了。他走到我面前,站在左边,打量了会儿,站在右边,细看了会儿,有些失望,“本以为,会是何等绝色,不过如此。” “是啊,宫廷之间的谣传,不信也罢。”我并不反驳。 西夷本应是卫氏,如今的摄政王卫崇,是西夷先皇的儿子,除了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现在东伏的太后卫宁,一个是现在的西夷太后,卫芙,就是正位偏右处衣着华贵的妇人。 要说也奇怪,这西夷的老皇帝居然没把皇位传给自己唯一的儿子,而给了外孙,眼前这位羸弱的皇帝,名叫卫逞,当年初次路过西夷听闻六哥说起这些,我还震撼了好一会儿,更让人震撼的是,这位卫逞卫皇帝的皇后,名叫卫幽,是摄政王卫崇的女儿。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依舅父的意思,我们只要将昭华郡主留在我西夷,东伏就会协助我们攻打北韶了?”这个卫逞,一点也没辜负了他外公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佯装的大尾巴狼,却什么都靠摄政王拿主意。 摄政王忽而听闻他直言说出,有几分恼意不好发作,只是探了探我的神色,低声咳了两下,“正是。” 我以为是小皇帝信口胡诌,可是听到这一个正是,我不禁侧过头去看向他。 卫崇刚好看着我,他怒目圆睁,一副让我闭嘴的样儿。 我实在不好说什么。 这个卫崇到底想做什么?他口口声声为西夷,却在这个问题上留下这么大的纰漏。困在深宫的卫太后和少不更事的卫皇帝对于外界这些年的时态变化可能不太了解,可是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提出异议。 他若要对付北韶,在小筑就可以挟制元郢,即便对俘获元郢没什么把握,但是用我交换将军夫妇,二哥一旦回归乔将军的身份,助元郢重返韶宫必定指日可待,卫崇虽然没做什么,却也算卖了个人情给元郢,他这么做,更是如同放虎归山。 西夷俘获昭华郡主的事儿一旦传出去,东伏会协助他们什么?如今的东伏破败不堪,受控于北韶,更无利可图。若不是东伏,北韶,他的目标莫不是南埕?! 我忽而觉得背上冷得紧,这才想起来,我一开始忘记的人。 骆攸! “那好,就先安置这位......昭华郡主在我夷宫好生休养着,不可怠慢。”他确实没了兴趣追问下去,只挥手让人带我下去,眉目间掩不住责怪我打乱了他宴会兴致的怒气。他提步刚要走上龙椅,却突然停下,“对了,听闻北韶宫内斗得厉害,不知宇文政现在可还好?” 我不禁眉头一怂,刚刚放下的警惕不由地提起,面上装作云淡风轻,淡淡望向卫崇,“私以为,该是卫王爷比我更清楚吧。” 卫崇强压怒气,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小皇帝,无视他要捏死我的念头。 卫逞顺着我的眼神看向卫崇,竟是隐隐一笑,回过头去坐上了龙椅,不再追问下去,我由得从卫逞身后走来的一位公公引我向殿外走去。 第16章 花落倾君愿 http://..org/ “今年的初冬来的好像有些早了。” 我坐在院子里,不知何时,卫逞已经走到我身后,既然无人来报,我也就懒得做个样子起身招呼了,仅是侧目看了他一眼,伸手示意他旁边的石凳,“坐。” “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西夷不比东伏,天气较为干燥,也冷得特别快,郡主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身边的下人说。”卫逞倒也不介意,径自坐下。 “还好,习惯了马背上的征战,我也不是个娇气的人。”我还不知道他的来意,入住夷宫已经有个五六日了,他已是第三次来,每次都是简单寒暄,比起初见那日的轻狂,倒也是收敛了不少。“所以,陛下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我听见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听说,你被舅父所劫持之日,本是与宇文太子在一起的。” 我没接话,有冷风袭来,我下意识的拂了拂惹了寒意的双臂。 “他,不会来接你了吧。”卫逞像是询问,也像是在转达,语气很轻,轻描淡写的在我的绝望上又狠狠敲下了一击。 “也许吧。”已经多日了,他要是有意来接我,大概早就来了,既然现在还没到,要么是耽搁了,要么是压根就没想来。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足够说明,对他来说,我没有那件耽误他的事重要吧。 “其实我们都一样。”他叹息道。 我不忍侧目,只觉得他至少这一刻的感叹,是真的。其实,我们都一样,困在局中,身不由己,这样的宿命由不得我们去选择,我们都在等待被命运选择或是放弃,我以为我有机会的,但也是输给了他。 “如果,有厚一点的毯子,可以给我一条么。我怕冷。”我轻声道。心冷,所以人更冷,才初冬而已,我已经变得手脚冰凉了。 果然,他走后,没多久他身边的下人就送来了一条很厚的貂绒毯子。 伏音啊,你当初也是受过这样的委屈么?孤注一掷,却落得这样的境地过么?我倒希望你没有,我倒希望你是被他爱着的,这样的话,从一开始设计好的接近我,也许是为你,而不是设计的好的圈套让我跳。 那几日,我经常做噩梦,梦里有滚滚硝烟,有残桓断壁,有痛哭嘶嚎,唯独没有他,梦里,只是冷,很冷。 卫逞也算得上是个细心的人,早早的,让人在我的寝殿内摆上了炭盆,偶尔他也会过来,无非大致问一下,身体可还好?有没有不舒服?晚上睡的好不好?还需要添置身衣服么等等,我偶尔会开口跟他要几样东西打发时间,他也都会给我,不比元郢的脱俗,卫逞看起来更像是个接地气活生生的人。 “如果有开得好的红梅,可以给我弄两盆来么?”再过些日子,怕是要下雪了,本就单调的生活,再加上苍白的一片,看起来有些出乎意料的可怜。 果然,下午的时候,他身边的公公就带着四个下人搬了两大盆红梅来,如今看来只是小小的花苞,那公公见我看着发呆,急忙解释,“郡主,这已是宫里栽培得最好的两盆了,本是陛下书房里的,陛下吩咐让送来,好生照料着,再过些时日一定开花。” 我点了点头,看他们退了出去。 正摆弄着那两盆红梅,眼角看到有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以为是卫逞来了,自顾自说道,“这两盆红梅,我还是很喜欢的,谢谢了,听说是你书房里的,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来人站在我身后,竟然没说话,我直起身来转过去,竟看到骆攸站在那里。 我没说话,倒是骆攸好笑着说道,“看样子,你和逞儿相处的倒是不错。” “此番前来,是为什么呢?”我并不正眼看他,径自走过他面前,落座在一旁,小口抿着茶。 “郡主,可是怪罪我。”骆攸作请罪状,深躬下腰。 “怪罪?也得看你值不值得我上心啊,你并未给我带来什么样的背叛,我也从未信任过你,何来怪罪。”我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怀疑,并不敢深信,也幸亏防得算早。 “王爷让我来告诉您,宇文太子已经回到北韶,坐定东宫。”他是故意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始终盯着我的表情变化,想看出我有什么样的反应,我看到他有一抹怪异的笑,缓缓说道,“听闻宇文太子为巩固朝中势力,皇贵妃已经安排他与高丞相的千金定下婚约,择日将迎娶高家大小姐。” 心,在那一瞬间,露了一拍。 听不见周围的声响,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待他日元某独拥一方天下之日,必娶阿九为妻......脑子里,反复是这一句话,终于,终于,我还是动心了。 他没有来接我,他与高丞相的千金定下婚约了。 伏音,你我都输给了他的皇位,他的天下了。 “滚。”有种炽热在眼眶里打转,我将它困在垂下的眼睑内,咬着牙,狠狠的说了一句,有时候,伪装原来这么辛苦。 骆攸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笑着从我殿内退了出去。 我整个人瘫了,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具扫落,有碎片划过我的手腕,鲜血四溅,喷溅在一旁的红梅树上。点点猩红,如同红梅早放。 眼泪终是落下了,忍不了了,不忍了。 那个承诺我独拥天下就来娶我的男人,终于是要娶别人了。 手指抚着红梅树上的猩红,想要擦去,却越擦越多,如同眼前,此刻已经模糊的视线,我以为我自己撑得住,却听的轰然一声,失去了知觉。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我和老爹一起,他带我离开福利院,我那时一点都不听话,每一次老师跟他告状他都会很生气,罚我站在墙边。 老爹说过,没什么是注定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靠自己去改变,如果我在意自己的过去,就注定会输给未来。 老爹说过,不要太相信别人,除了自己谁都是骗子。 我想听老爹喊我一声飞儿。 我想老爹抱抱我。 “小飞儿,怎么又撅个嘴,谁又惹着你了?”那时,老爹说着,将我揽入怀里,让我坐在他腿上。 “他们说我没人要。他们骂我。” “谁说你没人要的,老爹这么疼你,他们是嫉妒你。你啊,总是这么个脾气,动不动就跟人打架,”老爹说着,就给我擦着花猫一样的脸。“你记着,别管别人怎么说,老爹都要你,他们再说你,你就告诉他们,你有一个特别疼你宠你的老爹,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去做的老爹,听到没。” 那个梦,做得特别漫长,漫长得我都不愿意醒过来。梦里的我也同样清楚,只要醒过来,就再也见不到老爹了。 “该回去了吧。”老爹问我,眼睛里满是舍不得。 不要回去,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他。除了老爹,大概再没有哪个人是真的这样会在意我了,仅仅是把我当作一个人的在意。 “只要你不把老爹忘了,需要的时候,老爹永远都在。” 不要......不要分开...... “别走......不要走......”我喃喃着,从睡梦中挣扎着竟然醒了过来。 “郡主?郡主......”有人影在眼前晃动。 脑袋昏昏沉沉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卫逞,脖子觉得很重,我伸手取下额头上的锦帕,嗓子干哑,想说话,上嘴唇碰下嘴唇,只觉得嘴上大概都是干裂的口子了,疼得狠。 有杯子探到唇边,引我喝下两口清水,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好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听说舅父的人来过后,你在屋子里昏倒了,我以为他们有意要害你,就赶来看看。”说着,手探到我额头上,“还是冷么?怎么就发烧了。” 摇头,已经懒得解释那么多了。“你赶紧回去吧,让人看到了,又指不定要说什么了。” “该来的,总会来。” “摄政王来看郡主了。”门外传来下人通报,我叹了口气看向卫逞,真是个乌鸦嘴,怎么说的就偏偏那么准呢。 “听闻郡主感染风寒,不知是否是我西夷照顾不周?”卫崇作无知样走进室内,看到卫逞时,又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本还在说,是我西夷照顾不周,没想到却是我西夷的陛下亲自照料的。” “这么晚了,舅父怎么进宫来了。”卫逞起身,迎道。 “刚才在跟太后讨论为您册立侧妃的事,耽搁些出宫的时间,听见下人来报,说是昭华郡主感染风寒高烧不退,特地来看看,既然陛下在这,臣也就放心了。”卫崇的笑意,在我二人间徘徊,若有意若无意,拱手说道,“那臣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两位了。” 看他匆匆来,匆匆去,卫逞皱了皱眉,低声骂道,“老狐狸,敢情是打这个算盘。我若是娶了你,先不说东伏答不答应,南埕和北韶也定是要将我碾碎的。” 我自觉好笑,“恐怕你初时拉拢我,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其实他担心的有些多余了,我虽不知南埕和东伏是怎样一番状况,单说元郢,不,是宇文政,他也不会为了我改变他原本的计划吧,他们太高估我的存在价值了。只是,我并不能说明,这看似可悲的“价值”却是我现在唯一的保命符。 如果他们知道,宇文政放弃“伏音”的原因,大抵我真的没办法活下去了。 “我曾以为,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我直言说道。 卫逞先是一愣,他抬手一挽袖口,气若游丝的一笑,“我也曾以为,你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小郡主。” 我自觉好笑。 “听说,是你见过舅父的人之后,才昏倒的。”卫逞一转话题,忽然一句话刺在我心里,他像是察觉到了我极力隐忍后的微妙异样,顿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取过我手里的锦帕,折好搭在我的额头上,“活在这个位置的男人,即使喜欢谁,也得先考虑王权政治。” “舍了女人,换的天下,即便赢了,又如何算得了男人?”我心里怄不过一口气,脱口说出。 他只是一怔,继而道,“你这样的说法,着实对得起昭华郡主女中豪杰的沙场形象。可是对男人来说,年少轻狂,坐拥天下何愁美女呢。” 坐拥天下,何愁美女?果然,男人的想法,大概都该是这样吧。 “听闻,你的皇后是你舅父的亲女儿。”我叹了口气,对于这位皇后,民间流传的各种说法里,却不是什么天姿绝色,却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唯独一点惹人乐道,那就是爱吃醋,小性子极其刁蛮。“如此看来,乱世之中的男人,爱人和父亲都可以不靠谱。” 他扑哧就笑了,微偻的身形有些发颤,“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世人皆会以为,昭华郡主偏好女色。” 我也笑了。乱世之中,俗世之人更乐于八卦宫廷私事,这样一句话说不定能被解读出多少意思,想想,也是挺无奈的。 “宇文政既然不能来救你,你可能想到何人会帮你?”他正色道。 我看向他,有些为难,何人会帮我?谁会来救我呢?只身闯荡江湖惯了,没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困于王宫高墙之内,又怎会留这样一手以备后患呢,我虽借着这副皮囊活着,却丝毫不了解东伏此时状况,他们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而有这么大的动作么。 山寨上的兄弟,自是不能让他们淌这趟浑水,一来是为了他们,二来难以解释昭华郡主失踪的这两年为何和山贼搅在一起。 “听闻南埕国君皇甫宣如今也是坐拥一方天下的霸主,早已不是两年前那番尴尬情境,两年来倒是时常有南埕人在我西夷境内寻昭华郡主的踪迹。也许可以向他求助。”他见我没什么主意,便提议道。 南埕国君皇甫宣,我对他自是没什么好感。听闻早先东伏的那位昭华郡主兵败北韶时,曾向那位与她有婚约的南埕国君求助,却惨遭拒绝,我就多次试想过,那大概也是个心思缜密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想到什么,可以问下人要一些他们办不到的。”卫逞起身,“对了,你的手伤的不轻,太医吩咐不要沾到水,那两株红梅染了你的血虽然别样妩媚,你若是不想要了,我就让人抬出去。” “留着吧。”我说,忍不住透过纱幔看向那红梅,“多看看,总是有好处的。” 他点头,同样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保重,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第17章 月影显踪倪 http://..org/ “不知郡主,对陛下印象如何呢?”假借探病为由,卫崇已经是第二次来试探我的口风了,我自那日病中缓过来,身子却一直不怎好,起初担心过卫崇会在我的汤药里动手脚,所以一直是卫逞信得过的下人在做这件事,可是这快半个月过去了,却也不见好,我才不得不接受,这都是心病的原因。 “听他说过,他的皇后是王爷的女儿,王爷可曾顾及过她的感受?”我将话题转开。 “小女不懂事,不得陛下的心思。即使是为了我西夷的江山考虑,也不得不委屈她了。”卫崇说得惋惜,但明显是装出来的,他甚至懒得去掩饰他的眼神,“难道,郡主还在惦记北韶那个不成气候的太子么?” “我心里惦记的人可还多着呢。家里那个弟弟,还有一个未婚夫婿。”我刻意加重了未婚夫婿的语气,“这皇甫宣好赖算是一号人物了,他会忍西夷抢他未婚妻么?听说,一个男人即便不爱一个女人,但是踩他底线,伤他尊严,也是会惹恼他的。” 卫崇眼睛里某种情绪有那么一瞬间一闪而过,我知道,他在意了。 “不知皇甫宣若知道他的未婚妻假死两年,与北韶太子来往密切,是会先动西夷,还是先动北韶。” 我不得不苟同卫逞的判断,他确实是只老狐狸,我与他斗,功夫差的不是一两点,他只说这一句,我就看到了他眼里的自信,说明他早已经算计好了,所有的可能性。 “听说,宇文太子在乔将军的护送下回到北韶境内,坐稳了太子之位,不仅与高家大小姐订下婚约即将完婚,还做了不少大事,百姓受益共谢天恩,却也是深得宇文皇帝之心的,但唯独,他好像把你给忘了。” 一次次的,卫崇像是在故意打击我,或许在他看来,我这年纪的女人都是爱情至上,一次失恋就像是天塌地陷一般。“这笔交易,从一开始不就没有说明他会来接我这个条件么。” 卫崇笑着离开。 我却发呆到日落。 其实,虽不如天塌地陷,却也差不多了,有生之年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与其说是痛恨,更不如说遗憾、气愤多一些,只因为私自以为他尚且对我还有留恋,并非是不喜欢我了,才不得不舍我而去。 可是又能怎样呢。 “郡主,吃药了。”小侍女将我的药捧着端了进来,生怕凉了一般,“今日外面特别冷,陛下吩咐,让给您的屋子里加个火盆,您看放在哪儿合适呢。” “随便吧。”我只手接过那只药碗。 “宫里现在都在传......”她压低了声音,小得我几乎听不到,要不是她怔在原地着实有些太过于明显了。 “在传什么。”我也无所谓做个好人,让她把该传达的消息的传达完。 “摄政王有意安排您入宫,成为陛下的侧妃,宫里现在都在传,陛下对您这般上心,您入宫后必定也是独宠**,大家都想来伺候您,攀个关系。”她怯怯地回答,却没有一个字听起来磕巴,大概是练习了不少次吧。 “听说你是卫逞身边的人,他既然让你为我送药来,也大概是他信得过的人。”我径自说道,小口吹着药碗里温度过高的汤药,不紧不慢的说,“你既然知道摄政王心里的想法,又得卫逞信任,对于宫里的谣言也清楚,是收了谁的好处,来探我口风的吧。” “奴婢知罪。”她脸色大变,跪在地上请罪。 “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到是谁了。只是不知道,那位请你来的人,是希望我入宫呢,还是不希望我入宫呢?”连日来应付摄政王已经有些吃力了,却不曾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惹了一个人,我也不是想要她的答案,看她抖了一会儿,我便自己接下去说,“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卫逞,还请你帮忙带句话给那个人,我无意与她争什么,更不想和她为敌,如今被困在这里,却也是束手无策。” 虽不知卫逞的皇后是敌是友,我却是真的不想得罪她,从前不知道,如今身陷宫廷斗争的利益漩涡,才懂得进退都为难的道理。 此生有可能的话,我真的不想再涉及王权斗争了,即使回不去,也只想逍遥天地间,做我的九公子。 “若能回到认识这些人之前,该多好。”我不由小声叹道。 “您说什么?”她没听清我的话。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下去吧,就跟陛下说,药我已经喝下了。” 丑时。 我并不知道这一夜为什么如此难以入睡,可能是病中睡得太多了,也可能是心里放的事太多了,压得缓不过来。 窗外的明月高悬亮得诡异,周围却连颗星星都没有。 宫门处听闻异动,我起身有些紧张,习惯性的防备起来。 门打开,迎着铺满内室的月光,我隐约看到有人站在门口,晃了下神居然以为会是他,当他径自走向我的时候,竟脱口而出,“我以为你真的要丢下我。” 来人一袭墨黑长衫,以黑巾半蒙着脸,当他靠近我时,听到这句话也微微愣了一下,没有解释,却只是拉下了脸上的蒙面。 竟然是卫逞。 那一瞬间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碎得连灰都看不见。笑容僵在脸上。 “走。”卫逞伸手却只拉住我的手腕,隔着衣服,力道也刻意回避了些什么,拉着我从宫里走出来,一路上不断有同样身着黑衣的人迎着走来为我们探路,顺着小道,竟然一路躲躲闪闪,眼看就到他夷宫后门了。 “谁!”有人大喝一声,即刻便有明光晃眼。 “杀。”站在一侧的卫逞伸手将黑色蒙面拉上,眼神此刻格外凶狠,隔着那层黑色的蒙面,吐出一个字。 他的一声令下,身后十来个黑衣人一拥而上,与守城侍卫杀得不亦可乎。 恍惚间,有两名侍卫看见了我跟他,竟执刀直直砍向卫逞,我伸手想要向后拉他,已经准备好了侧身躲过去。 卫逞却突然松开了我的手腕。 他微侧身就避开了刀锋来的方向,左手竟然捏住了刀背,伸手就扼住了来人的喉咙,我只听到一声脆响,那人面部扭曲,脖子歪得诡异,瞪大了一双眼睛以一副看起来十分不舒服的姿势坠落在地,死了。 另一人转身要躲,卫逞手中的刀“啪”的一声断开,刀刃以极快的速度飞出,直接没进了那个人胸膛。 我曾以为,卫逞是病怏怏的,他应该是不会功夫的。 “快走吧。稍晚些,舅父的人就来了,你走过这道宫门,顺着大街直走约两柱香的时间,便是西夷国都束澜城城门了,你若能混得出去,这趟浑水便与你毫无关系。”卫逞说。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子送我离开你西夷的王宫。”我打趣,继而一抱拳,正色道,“谢谢,保重。” 我大步向前走去。 “伏音。”卫逞喊我,“宇文政算得上这乱世难得的好男儿,但是你需记得,深宫朝堂,容不得感情作祟,你以为的也许刚好会害死你。如果实在想不到去哪儿,就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我知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他朝我扬手,由我离去。 我按着他的意思,出城直走,路上清冷的很,我只着单薄睡衣,披着一件斗篷,却也丝毫不御寒。我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儿。 “听说了么,昭华郡主如今在我们西夷呢。”有打更的衙役路过,我闪身躲进一旁的巷子里,刚要走,却听到昭华郡主,才又停了下来。 “这不就是说,我西夷要坐定天下霸主了。四国战乱这么多年了,也该是时候平息了,昭华郡主失踪了两年,这突然就在咱西夷国内,兴许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呢。” “我可听说,是摄政王寻回来的,可是带着手镣脚镣被带进的王宫。来......”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又在担心着,小声招呼同行那个靠过去,压低了声音,“咱们摄政王是有意想要安排,送昭华郡主入陛下**的。这看起来是要帮陛下一统天下,实际上还不是想借刀杀人么。明天晚上,咱王爷要在府里宴请陛下,我看啊,就是要给大婚订日子了。” “别乱说话。让人听去了,还不杀了你。” 两个人悠哉游哉的打着更先聊着从街道上走过去。 摄政王要在王府里宴请卫逞?卫逞却在这个时候送我出宫,如果当真如我所猜想,看来西夷也是要起风雨了。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一袭碧绿衣裙,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我。看了看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伸手来拉了拉我的披风,紧裹在身上的披风进了冷风,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却说道,“冷么?跟我来吧。” 我觉得她很眼熟,一定在哪里曾经见过,可一时半会儿又偏偏想不起来。如今我没地方去,这个小女孩看起来熟门熟路的样子,倒不见得把我卖了,没准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偷溜出来的,至少对我现在来说,有个地方躲躲寒也是好的,顾不上其他的了,她走在前,我就跟在后面。 果然,如猜测的一样,她引我走到一处宅院的后门,自己推开了门,示意我跟她进去。或许我该对她有所防范的,突然冒出的小丫头给我引到了她家来,可是我却觉得她格外熟悉。 她也不避讳,并没有猜想中的那么小心翼翼,却是顺着小路引我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这里是我姑父的一处外宅,你就住这儿吧。” 她姑父的外宅?“那,我需要去跟你......姑父打个招呼么?” “不用不用。”听到我这么说,她有些慌神,忙摆着手说,“你且住下吧,姑父这几日会很忙,等他忙完了,我再带你见他。” 忙完了,再引荐?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她当真以为,我会在这里住下去?“小丫头,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她有些失望,睁大了一双眼睛,有晶莹晃动,“真的真的,不记得阿凝了么?” “阿凝?”我仍是一头雾水,却丝毫想不起来什么。她会是我这两年偶然遇见却又恰好忘记的人呢?还是曾经昭华郡主的旧识呢?以她的年纪来看,昭华郡主死的时候,她应该十岁左右,两个人的交集应该不是很大吧。“你姑父是做什么的?” 她摇了摇头,走出房门。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将来如果我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会好好教育她,绝对不能随便把陌生人带到家里来,特别是,家长很忙不知情的情况下。 可是,话说回来了,这宅子倒是隐蔽的可以,不起眼的门面,别有洞天的内置,看起来整处宅子占地不算大,前院和后院,大概六七间屋子。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出现的那么巧合,就像是冥冥间真的被设计好了一般。 只是就两天的时间,我下面该怎么办呢?卫逞送我离开夷宫,我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不仗义的一走了之呢?而且,总觉得告别时,他有些话是没有说完的。 “这个......”小女孩敲了敲门,捧着一摞衣服走了进来,“看看有没有你能穿的吧。” “谢谢。”我回过神来,“你说你叫阿凝对吧?这些衣服,是你姑姑的么?” 阿凝听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姑父让我拿给你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 我接过衣服,随便翻了翻,“你告诉你姑父了?那我不去跟他打个招呼,是不是太失礼了。” “姑父近来很忙,过些天吧。对了,姑父要我转告你一句话。”阿凝的一身碧绿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得灵气逼人,很是秀气,“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现在的选择是对的,真相要靠自己去揭晓。” 不禁有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现在的选择是对的,真相要靠自己去揭晓?! “你家姑父,是算命的么?”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阿凝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现在的选择是对的,那么是说,我想要去摄政王府帮卫逞的事,是对的么?那真相又是什么?为什么说要靠自己去揭晓? 或许是太累了,躺在床上,头挨着枕头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如果那天,我没那么早睡着,或许就会看见那个站在窗前,凝望了我很久的人,却因为大意,自己错过了重逢。 那一夜,有人在院子里站了一整夜,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在青石小路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月白色的衣衫映着月光泛着几分寒意,透过半掩的窗子,望向室内熟睡的人。 “她是姑姑么?”阿凝走到他身边嘟着嘴,“可是她都不认识阿凝了。” 他没说话,伸手抚摸阿凝的发髻。 第18章 第离歌别故人 http://..org/ 既然决定去帮卫逞了,那么如何进得了摄政王府成了眼下最难的一件事,戒备心那么重的人,他的王府一定把守严密,如果不先想到好方法,可能我还没进去,就让人给抓进去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不被怀疑的把我送进摄政王府里就好了。”我躺在树下,仰面朝天,翘着二郎腿,无可奈何的说。 “你要进摄政王府?”阿凝的脸成倒立影像出现在我眼前。 “你有办法么?”我突然来了精神,一个跟头坐起来,或许她那个能掐会算的姑父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她双手一摊,“你会打架么?打进去就好了啊。” 当我没问。 “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求姑父啊。”她像是猛地就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双眼睛闪着古灵精怪的异色。 “真的?”看到她一副神色,我反而有些迟疑了,这个小丫头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相信我。”她说的很是诚恳,立马拉我的手,“来啦,快点快点。” 我被她拽着一路小跑,最终停在了前院的偏厢门口,就听她喊,“姑父,我的朋友有事情想让你帮忙,我可以带她进去吧?” 我看见,她不时偷笑,刚伸出手来要去推门,便听得门内有人咳了两声,她即刻就收起了笑意,小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收回了手。 门内此刻又传来,笃笃两声,像是用什么东西在敲桌子一样。 “你先等一下。”她撇着嘴对我说,然后推开门自己进去了。 不大会儿,门又打开了,她拿着一张纸出来,双手递至我面前,我犹豫了下接过来,只见上面整齐书写了一行小字。 若有意进摄政王府,可于城内寻北韶使者,随行同往,如有人问,将太子手串给他看即可。 “哇哦。”我深深的感叹了一句,早前拜读三国,知道有一堪破天机的诸葛亮,如今看来,阿凝的这位姑父也有同样的本事,“你姑父好神啊,他怎么知道北韶使者在城内?我有......那个人的手串他都知道?” 阿凝笑得很诡异,却再也不敢提引我进去见她姑父的事了。 我侧目从门缝中看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摇了摇手里的纸,“好吧,转告你姑父,我很感谢他的帮忙,就此告辞。” “哎哎......”阿凝伸手就来拦我,“这就要走么?” 我虽试着松开她的手,却发现徒劳无功,“阿凝,有个朋友虽不是因为我而害他此刻身处险境,但也是因为我才让他不得不一脚先踩进了泥潭,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帮他一把。” 阿凝哭了,“每一次都这么说,上一次你也这么说,结果你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上一次......我恍然醒悟,眼前这个小丫头与昭华郡主伏音大抵是有几分关系的,恐怕也是将我错认了人。 我狠了狠心,用力掰开她的手,向外走去。 想要在城里找到北韶的使者应该不难,既然那纸条上并没有留下具体的位置,我想那这些人一定是光明正大打着北韶旗号来的。 “什么时候北韶跟西夷的关系这么好了?都到了可以派使者访问的程度了。”我从后墙翻进行宫,四下打量防着突然走出来的侍卫。 眼看着一扇门打开,我侧身躲在一边,偷偷看去,似乎是北韶的人正在送客,而那客人我又偏偏眼熟的很,竟然是卫逞身边的那个公公。 他们客套了几句之后,公公带着两个随行的人才转身离去,我看那人转身回到了房间,心里暗自掂量了一下,走到门前,“笃笃”叩响。 “谁?”里面自然有人问。 我不答。 “谁?”他又问了一边,随着这一声,门吱嘎开了。 我在他发火前将手腕上的珠串给他看,“你可认得这个?” “这是......”他的表情瞬间从惊讶气愤中逐渐平淡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手腕上的珠串,他有意伸出双手如临圣物一般想要捧过,却突然收回手,面露尴尬,“姑娘,你是太子的什么人?” “我不是他什么人,不过,他是我的男人。”我心里忽生一计,坏笑着说下去,装得特别像那么一回事,“他说过,我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拿着这东西找他北韶任何人,不知道真的假的?” “此物乃太子贴身之物。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眼前这个人年约三四十,看似古板却对北韶太子特别尊敬,他听见我说了那样的话也能面不改色,只是即刻低下头回道,“太子如今在韶宫执政,姑娘要是......臣立刻安排人送姑娘进宫......” 他说的磕磕巴巴的,其实连我都想得到,宇文太子马上要跟高丞相的千金成亲了,突然冒出我这么一个女人,大言不惭说人家太子是自个儿的男人,他如今即使说要送我去太子身边,恐怕也不是真的,得罪高丞相,他敢么? “不用,我只要你们将我顺便带进摄政王府。”我收回手,将袖子往下整理了下,刚好盖住手腕上的东西。 “这个......”他刚松了一口,又皱起了眉。“姑娘,进来说。” 摄政王宴请卫逞的这一晚上,西夷国的都城束澜城依旧繁华与平常无两样,一路走来,路边欢笑声叫卖声孩童的打闹声不断,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一种错觉,宫廷里的硝烟,从位居最高位天子那里弥漫开来,最容易受到影响的人却丝毫没有察觉,这又算得上,是谁的悲哀。 “姑娘,虽不知你与殿下是何种关系,可殿下从不离身的手串在你手上,也请你务必照顾好自己。”坐在锦轿中那位大人撩开帘子,对着跟在轿旁以男装扮作小厮的我交代道。 我点头,算是应了,心底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不安,总是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我自己很清楚对于摄政王将要发生的一切,我不害怕,可是心口处不明的抽痛,又是为了什么? 厅内霓音弥漫,烛光满堂,不时有笑声传出,有侍卫伫立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着,卫崇起身,高举酒杯向厅中正坐的卫逞恭贺道,“如今我西夷难得昭华,必是天助西夷,陛下一统乱世指日可待。” 卫逞并不说话,只是面对面前的酒杯,迟迟不肯吞下其中的酒水,“舅父,朕初登皇位时,蒙舅父鼎立相助,如今西夷的强盛舅父功不可没,朕年幼时得娶舅父的独女,曾立下誓言,今生绝不相负,以报舅父。” 瞬时间,满堂寂静,卫崇的脸色极为难看,刚刚的笑意顿时间烟消云散,周围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各位大臣纷纷沉默,偷偷去看摄政王,这一场面不甚好笑。“陛下,昭华郡主是承天意而诞于世,受天命择明君,儿女情长不抵家国大业,还望陛下做出明确选择。” “北韶太子到!”厅外忽然有下人高声禀报。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来了。 循声望去,自是从厅外缓缓走来一个清风朗月的身影,一身月白,淡若浮生。 我低下头,不想被发现。 他自我面前走过,没有一刻的停留,不曾发现我一样。我虽不希望被他发现,却也在期待被他发现。可是他走过,扬起的衣摆留下的味道,却让我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安。 我偏过头去打量身边的那位北韶使者,再偷偷抬头,去观察宇文政。 有些可疑。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风华绝代,一样的衣着。却意外的,陌生了很多。 “宇文太子驾临寒舍,老臣不胜荣幸。” 卫逞突然间紧张起来,宇文政的出现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竟然有意无意的看向了这北韶的使者,就这样无意识的目光一扫,发现了跟在使者身后的我,眉目间带了些迟疑,却对我的出现,丝毫未感到意外。 “陛下。”宇文政对上卫逞,说是颔首行礼,却也只是顺着低头的势垂下了目光,又迎上了他。礼是到了,也并未算得上是低头了。 “宇文太子此行,并未提前相告,突然造访是为了什么呢?”卫逞更像是在寻找宇文政的破绽。 “故人之约罢了。”宇文政答得模凌两可,却给人留下无限想象,他侧过头去看向摄政王,没有再说一个字。 卫逞看向摄政王,眼神像是要烧起来,“舅父与宇文太子何时成为故人了?” “陛下,我西夷需要明君来主持江山大业。”老狐狸褪去了伪装,却依然笑着,他径直走到了卫逞面前,站在高位之上,“很显然,先帝选错了人。” “哈......哈哈哈......”卫逞顿觉好笑。 “逞儿,你从小就是舅父看着长大的,舅父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的,可我西夷的江山是万万不能断送在你手里的。你身子羸弱,若愿意放弃,舅父自可保证你与你母后无虞。”摄政王比预想的动手要快,只是。 我刚要开口,却被身边那位使者拉了一把,他径自抱拳,“殿下。” 宇文政一眼看过来,却仅是无意扫过我。向那位使者寒暄,“太傅,辛苦了。” 太傅?我没想过,这位派来出使西夷的人,会是西夷的太傅。 “昭华郡主正在此处,请问殿下要如何处理?”太傅不曾理会我,却只是径自说了起来,我忽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昭华郡主在这儿。”宇文政低声念了一句,他只是侧过头去,给摄政王使了个眼色。 摄政王立在卫逞面前,执起卫逞刚刚用过的杯子,只见他缓缓抬起,猛然摔在地上,瞬时间,从厅外涌进来很多侍卫,一股脑的,把厅内众人围在其中。 “舅父,你好大的胆子!”卫逞怒喝一声站了起来。 “姑娘,剩下的交给你了。”太傅偏过头来,低声说道。 “好。”我应道。然后提高了嗓音,厉声质问,“宇文政!山间野筑一别,你倒是走得干脆!有本事就别出现在我眼前啊!” 宇文政一愣,直到我从人群里站出来,他才看到我。 “昭华郡主?!”摄政王即刻脸色大变,他攥拳的手在抽搐,顿时间厅里倒是热闹的很,似乎无不因昭华郡主和宇文太子的相遇而诧异。 “伏音。”宇文政在犹豫了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扬起唇角不自觉的就笑了,看了眼卫逞,交换了眼色,“王爷,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差点连我都以为是真的了的冒牌货呢。” 卫崇面色铁青,他不禁看向“宇文政”,却被“宇文政”喝退。 “伏音。”他试图唤我,那声音与正品无差,着实有一种造成错觉的魔力。 “别来这套,那家伙可不是喊我伏音。更何况,”我说着,看了眼卫崇,“我二人分别的地方是王爷的竹林小筑,台词都没对,你们也敢来闹场。” 卫崇再三犹豫,直到冒牌货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即时抽刀暴走,看向卫逞。 藏了那么多年,也该他这个羸弱的小皇帝露一手的了。 卫逞躲过那迎着劈来的刀锋,让卫崇大为惊讶,连冒牌货也一惊,侧过头去看向卫逞。 “我的话没说完呢。”笑意即刻消逝。 凤鸣出窍,满堂失色。寒剑饮血,嘶啸长鸣。厉声绕梁,不足三四个回合,那假宇文太子已无招架能力,捂着一只被我刺伤的左臂,跌坐在地上。 凤鸣直指他咽喉处。 先前有太傅挡着,北韶的人没能进得了厅内,而眼下,假的宇文太子危在旦夕,众人顾不得太傅阻拦,冲进厅内。 他虽跌坐在地上,看见来护驾的人,竟然笑了。 我好笑地看着他,一手执剑,左手扬起,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珠串。 立时间,北韶的侍卫都傻了眼,左看看右看看为难的很。 “见昭华碧玉如见太子亲临。”太傅率先在厅内跪下。 左右小声议论了几句,接连跪下。 昭华碧玉?!我竟也是吓到了。 那一边,卫崇不敌卫逞,他试图让周围侍卫相助,却无奈周围早已不听他的吩咐了,我早就猜出,卫逞并不是无能之辈,他既然今日算准了摄政王会动手还敢只身赴约,想必要么是做好了死的准备,要么是稳操胜券了。 大抵是私下已经收买了摄政王身边的亲信,一手操控他的侍卫。 卫崇和假的宇文太子接连被俘。 顷刻间,满堂局势忽然逆转,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卫崇原本的那些亲信却也习惯了见风使舵,即刻便对卫逞伏地示衷心。 “你大概有话要问我吧。”卫逞却让众人退下,厅中只有我们两人,我却看他迟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你早就算准了,我会回来。” 卫逞也只是一笑,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瓶,伸手递到我面前,“解药。” “是在安排你的心腹为我送药时,下的毒么。”我接过解药,连脊背都觉得是发冷的,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早已中毒,我的小命早就捏在他手上了,“原来,你并不是算准了我会回来。” 卫逞与卫崇的一战,势在难免。我站的位置虽不能直接影响大局,却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他是故意送我离开的,在我面前展示一下他深藏不露的本事,让我自己掂量站在哪一边,要不然他根本不用那么大费周章的送我出宫。 而在更早前,他知道伏音会因宇文政的事而受到影响,卫崇故意驱使骆攸前来透露消息时,他并未阻挡,我会意外病倒是否在他的计划内我不知道,他却利用这个机会,以之前博取的信任,在我的汤药中下毒,我猜想,他是希望我帮助他的,或者,是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如果我没有回来,或是站错了队,恐怕最后落得的下场就是毒发身亡。 “谢谢。”我仰头喝下瓶中的解药,谢谢他的不杀之恩。原来,比起一早就确认身份的敌人,假装的朋友才更加阴险。 “伏音,你是个聪明的人,只可惜对感情过于执着。放你离开,朕确实是有些犹豫的,今日若让你走出这城门,大概不需要多时,你与朕就可能站在一个对立的局面上了。”卫逞走下高位,不再是那么不可一世。 “那你为何,还要放过我?”我摇着手中空了的药瓶笑着问道。 “现在的你虽不足为患,却也算得上是朕的知己,只可惜大家都知道,过了今日,我们很难再做朋友了。”他说得无奈,却也让人不禁动容,“伏音,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无论所谓天意是真是假,朕却期待与你战场交锋的一刻,那时候,不要手下留情。” 我点头,“好,你我有朝一日战场相遇,谁也不要留情,那时再一较高低。” “陛下。”有侍卫前来传话,一脸的为难。“那个假太子,想要见昭华郡主,说是有事要亲自告知郡主。” “哦?”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算是结束,并没有被打扰,卫逞听得这话,侧目询问我的意思。 “我去见见他。正好也有事想要问他。” 我转身离开,独自向暂时关押假太子的地方走去,推开了门,他正坐在室内正中。“你有何事想说?” “我叫元祈。”他坐的位置正对大门,我打开门,有夕阳照进室内,他半眯着眼睛慵懒地道。“元郢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个答案,或许出乎我的意料了,却也没感觉多惊讶。他与那个人的相貌太过相似了,如果不是后天早就,那就只能是早先的缘分了。 “元郢的弟弟。那我是不是更不该饶了你了。” “他就在你身边,难道你尚未发觉。”他那句话,并不是在问我,他明显知道些什么,故意吊我的胃口,我也不接话,让他自己忍不住继续说下去,“他连昭华碧玉都舍得给你了,替你养了四年的小侄女,恐怕对于你的在乎他自己都失算了,他冒险在西夷境内帮你,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西夷?! “我以为,你应该是恨他的,可是现在却替他抱委屈,你又清楚自己的心么?”我最讨厌被人将了一军的感觉,所以还他,“剩下的事,那位太傅自然会安排,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我要去找他了。” 第19章 情根本深种 http://..org/ 他又算计我! 我是一路狂奔而来的,一路上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一边不停的哭,一边不停的想,我要怎么打死他。 一脚踹开大门时,却已经是人走楼空了。除了在后院马棚里发现了阿宝,整个宅子都没有任何他存在过的痕迹,他就这么收拾好东西又走人了。 没有一点线索,没有留下一个字的信息。 “他以为我真的找不到他了是不是。”我抱着阿宝,久别重逢有种心疼,猛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在我离开之后,小女孩搀着他从后院角落里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满脸尽是委屈,“为什么不告诉姑姑真相呢。” 他摇了摇头,在小女孩的搀扶下,缓缓坐在台阶上,咳了两声。“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见她,只会拖累她罢了。” “少用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来惺惺作态!”我怒喝道,从墙下翻身跃下,一步一步逼近他,“你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没走?”他先是有些惊讶,而后是苦笑,“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机灵了,连我都被你糊弄过去了。” “姑姑!”阿凝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张开双臂朝我扑过来,将我抱了个满怀,根本不管我是不是嫌弃她。 “现在,我是该喊你元郢,还是宇文政呢?” “于外人,我是宇文政,于你,我只是元郢。”他踉跄起身,看起来实在一副病弱至极的样子,“你要办的事,可办完了。” 我侧过头问阿凝,“他到底怎么了?可请过大夫看过么?” 阿凝很是为难,她先是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又缓缓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解。 “姑父他......”阿凝的话尚未说完,他却是猛地一颤,险些向后摔倒,我上前一把拉住他,任由他栽倒在我怀里,有气无力的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不要责问阿凝了,这都是我的错罢了。”他气若游丝。 “本来就是你的错,我先扶你进去,然后去请个大夫来。”我心想说,如果问卫逞借个太医来,或许是个办法,却避免不了元郢的身份被发现这件事,如今在西夷境内,最好的大夫只怕都在皇宫里了,我一时半会儿又不可能闹出个什么大病来非跟卫逞借太医不可,如果卫逞知道我要借太医,一定不难猜出元郢在这。 “你别为难了,我已经联系上了宫黎去寻他的师父。”他由着我将他拖进了内室,安置下来,看着我傻乎乎的忙活,又是盖被子,又是拉枕头的,他拉住我的手,细声说道。 我由他拉着,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看床上无力的他,避过去目光迟疑开口,“那天,我们在竹林小筑分开后,发生了些什么?我听说,宇文太子回到北韶了,并且会择日和丞相的千金完婚,你又为何会落魄成这样。” “你可伤心过?”他却直接反问我,我刻意闪躲的目光偶然与他碰在一起,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他那不一般的期待。 “伤心过。不吃不喝,大病了一场,还让卫逞给趁机下了毒。”我深吸一口气,直接看向他。 他的眼神,从期待,到恍惚,最后听到卫逞下毒的时候,他皱了一下眉,拉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明显是在意。 “太傅来了。”阿凝在院子里大喊了一声。 我慌忙从他手中抽回手,站起身来,不多时,那位北韶使者便走了进来,他垂着头进门,恭恭敬敬对着床上的元郢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到我时他有几分惊讶,可是马上的,自己就像是想通了一样哦了一声。 我看了看床上自行坐起来,半倚在床边的元郢,知道这位太傅可能误解了什么,还没来得急出口解释,就听元郢不慌不忙的说道,“这位是郭太傅,是我的老师,如今在北韶德高望重即便是陛下也要让三分。” 他的老师?那就是,太子太傅?“见过太傅,早先不知是太子殿下的师傅,失礼之处还望太傅海涵。” “郡主一代巾帼,亦受臣等所钦慕,难得性情,又怎么会有失礼之处呢。”郭太傅笑道,“难怪太子上心,郡主胆识过人,岂是寻常女子比得了的。” 我一怔,待缓过来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也只看见他们都在笑。 “私以为,太傅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亏我这一句的吧。”我不得不转开话题,这要是顺着说下去,怎样我都讨不到便宜。 元郢本也是笑着,听我这么说,便将目光转向了太傅。 “殿下交代老臣办的事,如今已经全部办理妥当,接下来就会按照殿下吩咐的,老臣将带冒充殿下的人回北韶听从发落,将在途中以死囚换下他来。只等殿下的毒解了,再回北韶一统大局即可。”太傅说道。 元郢点了点头,“加派人手,皇贵妃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必然将杀人灭口,多派些心腹保护他,也不能让他被人看到......” 眼看他二人陷入犹豫,我心里有了不一样的主意,“那就不如路过落香山,我让兄弟们帮个忙喽。” 太傅一怔。 元郢低头浅笑,不怀好意地说,“莫怪,她本来就不是个宜室宜家的本分女人。”我刚要发火,却又听得他一本正经的说,“可我,偏偏就喜欢这样子的她。” 太傅自然了解,他虽然老练沉稳,却也是被元郢这样的一番话逗得忍俊不禁。 “你这人!真奇怪!”我有些怒意,又实在不好发作。“没个正经的样子。” “这......老臣可要为殿下说句话喽,太子殿下平日里可是正经地紧,如今这不正经的样儿,连老臣都是第一次见,也算是沾了郡主的光了。” 我发觉他们竟然是联起手来的。 “郡主啊。”郭太傅正色说道,“说句越矩的话,老臣也算是看得殿下长大的,殿下也就只有在郡主面前,才有这般孩子模样,老臣这就放心地把殿下交给郡主了。” 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低下头去作了个揖,默默退了出去。 “看得出来,你的这位师傅是真的心疼你。”我羡慕得随口说道。 元郢伸手牵我,拉我坐在床边,“小的时候,家中突逢剧变,姨娘带着我逃出来,没多久姨娘改嫁,将我托付给了她家乡的一位先生,后来姨娘位居韶宫皇贵妃,才将我接回,那位于我如师如父的先生,便成了太子太傅。”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下他与太傅之间的关系,我却意外在心底起了涟漪。“你为何会将这些告诉我?” 元郢浅浅的笑,笑得格外好看,他侧脸有一枚浅浅的酒窝,眉眼弯弯,“阿音,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我不是阿音。”我又一次强调。 他笑着,也不解释,只说,“你总会明白的。” “我还有话要问你。”我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 “你问。”他也爽快。 “那日我们分开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不放弃,一定想要知道答案,有些事放在心里固然是沉稳,可是也容易有心结,而我,不想跟他有心结。“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再三确认我的眼神,或者他想找出一瞬间的退却,说服我放弃,可是我并没有。“阿音,我想要给你天下,你信么?” 我应了,点了头才开始犹豫。 “那日分开后,元祈先我一步,在皇贵妃的设计下代替我进入韶宫,我花费了些力气,却被一些拖得来的晚了些。” “你为什么要来?”我也许知道答案。 他笑,却不说。 “从我进入夷宫开始,到我离开夷宫,阿凝在路上找到我,还有给我建议让我重回夷宫,到底多少在你的算计里?”我有些害怕,望着他,眼睛却模糊了他的轮廓。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去,不亲身经历了那场变故,你又怎会死心。从头到尾,我只失算了两件事,未料到北韶会放出消息宇文太子和丞相千金的婚约,没想到,卫逞会对你下毒。”他顿了片刻,像是在压情绪,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略重的尾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不知道,我在争的是什么,他不知道,我一定要走的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即便是现在离开,与他的这一场相识我大概此生难忘了。 我想送他回北韶,拆穿假太子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阴差阳错的帮了他,却不知道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设计好的。 我想留下来,想为了他留下来,就算是被当做那个人也无所谓。可是,越是想要自私,就越是自责难安,夹在元郢和老爹中间,我已经连选择的力气都没了。 元郢,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他睡了三天,我就守了他三天。 第一天,还是比较好熬的。第二天,还有一些希望。直到第三天日落,连着三日的不休不眠,我已经说不出来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绪了,或者是麻木,或者是疼得忘了疼,但确实,如他所说的,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记得,刻骨铭心的那种疼。 直到第四天,从片刻的昏死中醒过来时,我看到了宫黎,大脑反应的慢了点,轮廓渐渐清晰,发现是他,我站起身来朝他一笑,眼前一黑一个跟头栽了下去,他虽扶了我一把,但是双膝却已经重重磕在了地上,没感觉到疼,双腿已经麻得失去知觉了。 那时候,我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也只听他说了句,“他折磨你,你也要自己折磨自己么。”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强撑着扯了扯皮。 “本来就丑,现在看起来更丑。”宫黎趁着我没力气还嘴的功夫又在骂我。 丑就丑吧,本来也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可惜,我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从前只觉得宫黎就像是我身边一个长不大的小跟班,两年前他没我高,现在也已经高出我一个头多了,直到他横着将我抱起,扔到一边客房的床上,我也才意识到,他的力气真的不小,只可惜,脑袋一挨床,我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不愿见你。只给了一颗丹,保证你不会直接死过去。” “从何时开始,连你跟我说话,也可以这样没大没小了?” “你明知你不会死,还偏要如此吓她,害她自责害她担心,你昏迷了多久,她就守了你多久,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喜欢?” “宫黎,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有些事,你不行。” 是谁在说话。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锤了锤发痛的脑袋,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前,屋子里的烛光昏暗,正好看清,门外的两个身影。我记得是宫黎来了,却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的,手刚刚碰触到门框,想要拉来门,便听见宫黎说道,“强招她的魂魄回来,我也有份参与,你若要她重复前生悲剧,我亦是同谋。” 他在说什么。 我感到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在一片嗡嗡声中,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瞬间寒意来袭,我竟忍不住的想要颤抖。 “你曾经也这样不择手段的把她留下过,我只听闻,她那时很是绝望,要不然又怎会以一死来解脱。到底要怎么样折磨,才能把一个久经沙场的女战士,逼到用自尽来逃避。一世不够,还要一世么。元郢,你对她为何能如此残忍。”宫黎在质问元郢,但是每一句话都狠狠撞击着我的心脏。 一世,前生。原来,他执着于我就是伏音,是因为他知道,我正是伏音的转世?元郢,真实的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是假的么?你在我的回忆里留下的那些经历,也是假的么? 那个在乱世温柔了我全部记忆的人,为何我要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他与我的过去。 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只是,拉开门的那一刻,那一声“吱嘎”格外的长,长过一个世纪,长过一世的心疼。 我站在门内,他站在门外。 有月光洒下。 他看着我微微笑着。 我望着他,眼泪不断滑落。 “你要是想走,我现在就带你离开。”宫黎上前,抢在我们之前开口说道,“你如果想回去,师傅一定有办法的......” “你闭嘴。”我懒得去看他,“你的事等会儿再算账。元郢,你说。” “你还信我?”他温柔地笑着,连眼睛里都是温润的自嘲。 我怎么还能信他,他一步一步算计我如此,以为从遇见他开始是被设计好的,却不知道,连我在这个世界里醒过来,都是被他设计好的。 “我还能相信你吗?” 从何时开始,谎言的揭穿,也成为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第20章 天命定相思 http://..org/ “哎,都两天了,谁知道还能撑几天。”三哥从我房里走出去的时候,几个兄弟都聚在门口上前打听,三哥无奈的摆摆手。 “这到底是怎么了!回来之后,就这样不说不笑不吃不喝的,这么下去,非把身体闹毁了不可。”大哥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这样,你们再去一趟御风观,把那小道士抓过来,我们再问问。” “还问什么啊,根本就没那小道士什么事。”六哥坐在一边悠哉游哉的说,“皇宫高墙,藏得了多少秘密啊。” “宫黎来了。”只听见门外有人喊了一句,顿时间是安静了,然后又轰然闹起来了,门外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宫黎被人推了进来。站立了很久,才尴尬地说,“你想回家吗?” 我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看他。 “我师傅回来了。”宫黎说道,“就算你不想回家,也有很多事情想知道吧,去见见我师傅他老人家,总是有好处的。” 我摇头,想躲。 “那就等你想通了,再说吧。” 而我趴在桌子上,扮死人。从西夷国都束澜城回到山寨里的两天来,我都一直沉浸在一种特别的思绪里,懒得动,懒得理,什么都不想。 兄弟们起初还会围上来问一些问题,到了第二天,大家对我这种失常的行为已经习惯了,只是大概安排了一下,轮流有人守在我的门口,像是害怕我冲动之下会做什么傻事。 “老九,有人想要见你。”大哥被众兄弟推攘着走到我面前,细声细气的问道,“老二......不是,乔将军,乔将军想要见你一面。你要是不想见,我马上让他回去。” 我没动,这个动作持续了两天,困了就闭上眼睛眯会儿,大多时间是睁着眼睛发呆,听到大哥说二哥来了,这个信息缓慢过度到脑子里,持续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我抬起眼睑,看着他,想了很久。 “你......想见他?”大哥试探性的问,瞪着一双眼睛打量了我半天,突然笑了起来,“好,好,我这就让他来,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他好好说,想说就好,想说就好。” “老九。”大哥转身出去没多久,二哥就坐在了我眼前,试着叫了我一声,像是确认我清醒着,“怎么样了。” 我不想说话,我知道,他如果是替人跑腿,自然会把该说的话说完。 “殿下回到韶宫,多半时间,也是你这模样。”二哥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他对我们现在的表现很失望很无奈。“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也是这样,他也是这样,谁也不肯说,难道要这么一直相互折磨下去?”二哥说完,翻开桌子上扣着的茶杯,提起茶壶又放下,右手贴在茶壶外试了试温度,对着门外怒喝道,“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你们就不知道照顾一下她吗。” “没关系。”我强撑着坐直,拿了个茶杯放在面前,倒满一杯冷茶水,将要送到嘴里,却被二哥伸手拦下,苦笑着说道,“又喝不死人。” “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他问我。 “你会后悔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怒气,虽然火气已经被压下大半。 “老九,你还在怪我。”二哥低沉的嗓音,如同质问。 我摇头,还是摇头,“怎么能怪你,你是谁啊,名门之后,北韶大将军,北韶太子最得意的心腹,我能怪谁?你们都是对的。都是对的!我就像是一颗棋子!任由摆布!你们需要的时候,就一步一步设计我,你们不需要了,就把我丢在西夷,任我自生自灭!” 他不说话,坐在那里看着我撒泼。 “我以为,我以前了解你,可是我了解的都是错的。我也以为我了解他,还是错的。是啊,从一开始,你们就有意骗我!”本来应该是一段气势汹汹的质问,可是两天来的消耗,我眼前发昏,语气稍微重一些都觉得要昏厥过去,听起来倒很没底气了。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要小心他。是你自己,对他动心了。”二哥一向很沉着,他看着我,眼神凌厉而深刻,“老九,我认识,曾经的你。” “曾经的我......”我更好奇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继承我父亲的家业时,我还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那时很想做出点成绩给所有人看看。我乔家至始追随北韶皇权正统的继承人,我跟随太子殿下出征的第一场战役,就是对阵东伏,而你,就是东伏残军的主帅。”他的语气逐渐放缓,少了些刚正的戾气,像是在回忆,“东伏遭南埕所弃,你带着六百人将北韶的十万大军挡在了东伏国境之外。整整七天,东伏损失不到二十个人,北韶却折了近一半的大军。伏家有女,必取天下,妖娆天命,祸起孤星。这一切,都是早就注定的。” 那应该是东伏昭华郡主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战了,写在四国史书中,褒贬不一的角色,本来就不该赢的一战,却输得格外令人费解,或许没人知道,那一战到最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那样一个传奇的女子,怎就意外输得那么快,强撑半月,损耗韶军六万余,却在一夜之间,东伏尽亡,昭华被俘。 那时,他是宇文政,也只能是宇文政。他刚入韶宫,因养母的恩宠坐上了北韶太子的位置,他同样需要建功立业,做些成绩堵众人的口,那些,本该是他入韶宫之前就确定的,东伏,将是他第一个吃下的国家,这本该就是他与养母设计好的。 伏音初识元郢,是她以为的两年前,东伏宁王作乱被俘,伏音长兄伏赫战死,伏音虽然受伏帝宠爱,未受牵连,可是年幼的心里,却因宁王灌输的复仇而不复从前快乐。作为宁王嫡女的伏音,却成了那一次兵变失败唯一未受责罚的人,伏帝更是大嘉封奖,在悠悠之口下保住了她的一条命,却也因此,伏音成了宁王一脉公认的背叛者。 亲眼所见长兄惨死,伏音恨透了那个宠爱她到极限的皇伯伯。宁王让伏音去北韶边境的迪城外寻找一位隐居多年的世外高人,助她复仇。 伏音独自前往,却因崎岖山路而迷失了方向,被困在山里将近六天。 元郢,便是那时候出现在她生命里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却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误以为是他。 那大概是元郢第一次设计她,引她入深山,使她陷入困境,又在她将死之时出现,博取了她的信任,伏音拜他为师,随他学习兵法布阵,随他修习功夫,元郢也的确是将自己所会的倾囊相授,而那时,他要的也正好是她越来越强,东伏内斗,他才有机会趁机而入。 在山里共同生活的一年多里,很多事都改变了。比如,他将与自己佩剑龙吟的另一把,凤鸣剑,送给了她。于她来说,失去了长兄失去了父亲庇护,他这个师傅就已经是她最后的家人了。 伏音重回伏宫的时候,伏帝已经快走到他人生的尽头了,躺在床上,半昏半睡,那个年迈的老人不再有他年轻时征战沙场的骁勇,他对世事不闻不问,全权将东伏大权交给他的幼子伏昂,直到伏音带兵闯入他的寝宫,直到她的凤鸣剑指向了伏帝的喉咙,却也只看到了他的笑。 伏音起兵,大获全胜,次日,老皇帝逝世,伏音在所有人的不解中,扶持老皇帝的幼子伏昂登基。那一夜的伏宫,发生了一件事,却毁了伏音的一生。 老皇帝亲口说出的话,也击垮了伏音最后的防线,这一切都是元郢一手策划的,从她的起兵到结果,甚至是那个秘密,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反应。元郢不知道,她对一个家的渴望。 老皇帝临去前对她说道,音儿,你是我的女儿。 在元郢的计划里,对她的利用也只是到此为止,即使老皇帝没有告诉她,元郢也会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亲手逼死生父,毁了伏家几十年的基业,他希望她知道一切之后垮掉,被事实打垮,然后韶军就会在这个时候攻占东伏。 伏音却站出来了,拥立新皇登基,诛杀异己,巩固了伏氏一族动摇的政权。 东伏与北韶的兵戎相见持续了近一年,东伏战至最后已无大将可用,伏音身披重甲上阵,誓要守住父亲的天下。 逼死生父,又与他拥兵对峙,没人知道那时候她得多绝望。 一把匕首刺进了胸口,结束了她最后的挣扎,也结束了伏王朝最后的挣扎。 伏音问他,你也希望我死吗? 那是他亲手刺进她胸口的一刀,他本来是要杀了她的。昭华一死,东伏必是囊中之物,名传天下的昭华批命断送在他手里,对北韶来说,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她只看到了他最后的冷漠,她昏死之后,他抱着她佯死的尸身痛哭,却只有陪他战到最后的乔义乔将军看在了眼里。 元郢将她佯死的尸身带回了韶宫,不惜代价救活了她。将其困在了离宫中。 起初,元郢偶尔还会去看看她,她的一心求死,逼得他只得躲着她,元郢并不希望她死,即使她活着,哪怕再恨他,再怪他,也是好的。久了,他也累了,倦了,厌了,他不去看她,试图在记忆里抹去关于她的一切,对她的只求一死变得无动于衷。从最初,他吩咐人小心看候着,到最后,整个韶宫都知道,他有多厌烦她。直至真的见到她死去之前,他也相信,困她在韶宫,只是为了让伏家之女的传说,庇佑北韶。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 “你不是恨我吗?你恨我,又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先走。” “阿音。” “伏音自尽的那一年,韶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疯了。”二哥眼里,有一股极心痛的情绪涌动,他已经不再佩戴面纱遮挡脸上的伤疤,看起来很是骇人,“他在离宫里放了一把火,想要同伏音一起解脱,我接到陛下之命赶到的时候,整个离宫都烧成了一片火海。无论怎样劝说,殿下就是不愿放手,直到我跟他说,御风观里的宫师傅也许有办法让伏音起死回生。”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疤,道,“这,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元郢带着伏音的尸身前往落香山,宫昱闭门不见。元郢抱着伏音尸身落座门前一天一夜,宫昱径自离去云游,是宫黎惹不住开了门。元郢说服了宫黎,将郡主的尸身保存在了御风观里,宫黎那时也是一心想做出点事情来得到宫昱的肯定,便答应了,试着以昭华碧玉来唤醒伏音。 元郢虽然将伏音留下,却安排了乔义假扮山贼混进了落香山寨里。 “之后的事,便是如同你知道的那样。” “可我并不是仅仅是复活的伏音,”我因这个漫长的故事而感动,却也觉得格外荒唐,“我是个有自己记忆的人。” 二哥一怔,微微僵住,这大概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事。 他们并非只是让伏音起死回生,而是抓回了一个有伏音片段记忆,又同样有自己生活的灵魂,强迫安置在伏音的身体里。 “不是我不肯说,能说的,能做的,我都做了。是他不肯说。”是他不肯,他说不会骗我,却也不愿亲口告诉我这一些,我倒宁肯他继续骗我,也好过那一天,他任我离去,却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哎。殿下本就不是一个会外露的人,有些事于你,是伤,于他,同样,眼见着伏音自尽,用他曾经一把刺进她胸口的匕首,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他比你更难接受现实。你自己想想吧,我该回去了。”他起身,将往门外走去,我方才抬起头看向他,二哥已和之前不同,如今是一身藏蓝色锦缎常服,再不似当初落草为寇的模样,“老九,这里没有谁对谁错,谁赢了,谁就对了,没有谁欠谁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软弱,所以天下间任何人都可以欺凌你,我虽然是站在太子一派的,却也不是太子一派的人,贱内有话托我带给你,她说谢谢你,希望有一天,可以再与你小聚。” 这个世界,没有谁对谁错。我觉得好笑,原来是自个儿玻璃心了,以为受了些委屈,就该全世界都哄着我让着我,原来,他们在意我也不是应该的。 可是,元郢,你也会难受吗?像我现在这样? 一次意外的西夷行,让我意外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或者是我一直在逃避的一个世界,可原来,不是我不去接触它,它就会放过我的。 而我,不想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又该怎么做呢?一个问题想了一整晚,我也是累了,原来太过于纠结会让很多人都变得不幸,这大概就是不作不会死吧,我是从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矫情呢?因为爱情? “大哥。”我在沉默了两天之后,终于走出了房门,站在山寨前厅外,远远就看见老大扯着一幅画轴,对着画轴豪饮烈酒,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才慢慢走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老大很诧异,故作不经意的将画轴卷起,放到我伸手拿不到的地方,转过头来跟我寒暄,“从前你就听老二的话,让他劝劝你,还是比我们干守着你有效果。” “你刚才在看什么?”我随意想要转开话题,伸手试图拿过他的画轴。 “没什么。”老大拿起画轴放在更远的地方,避过我的手,看似无意,继续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大哥。”我犹豫了下,继续说道,“二哥当年进山寨的时候,山寨里只有你是吗?为什么没有问他为什么进山寨呢?” 大哥捋了捋袖子,坐了下来,看了我半晌,才开了口。“老二上山的那年,寨子里确实只有我,那时山寨不像现在这样,我被人逼得没办法才落草为寇的,一个人躲在山里,盖了两间房就这么过日子。可是人家不愿意放过我,几次派人搜山来抓我,我当时受伤很重,幸亏遇见了老二。他跟我一样,都是走投无路遭人陷害的,我就问他要不要留下来。” 对于刚到山寨的情景,我还记得一些,两年前的事如同昨天才发生过的,那时破旧的山寨,算上八位长兄,寨子里也仅有不到二十个兄弟。连演武堂,前厅,马圈,甚至我后来住的那房间,都是按照我的设计建造的,我说要什么,他们就想方设法满足我。说也奇怪,自我上山之后,也没见什么人到山寨里捣乱来的。 可是对于那个世界,我已经觉得恍如隔世,不知道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将那里忘得一干二净,彻底变成这个世界的人。 “老九,每个人都有他不愿意说的事,也许跟你有关,但未必是会伤害你的,你得想清楚,你不能容忍的,是欺骗,还是伤害。每个人都注定要经历一些能让他成长的事,才能成长为人,总是纠结于过去,沉浸在伤痛中不愿意走出来,你就永远长不大。”老大垂下的目光难掩失落,他轻叹了一口气,“我原来的那个九妹,可是天下间有名的贼寇九公子,别让身边的事影响了你。” 胸口压抑得很,说出话里,喘不上气,很想痛哭一场,却发现只是心口内绞痛,有些感觉甚至都不会经过脑子了,大脑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一般。 我点了点头,不断回想着二哥说的那个故事,起身朝厅外走去。 “老九!”大哥一声喝住我,我回过头去看他。“最疼你的人,不一定是你现在看到的人,你最想要的东西,也许一开始就在你身边了。你不是没人疼的孩子,只是在乎你的人你没看到罢了。” 第21章 命悬于一线 http://..org/ 我大老远就看见了站在我门口的人。 元郢看我站在了原地,调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模样生得如此俊俏,倒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了。”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打趣,他眼神里却传递出一抹悲伤。 我知道他会来,他大概,也知道我会知道。我沉了一口气,甩开那些烦恼,提步走到他身边,“但愿你不是再来告诉我什么陈年旧事的了,这两天我知道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有点消化不良,如果有什么还瞒着我的,以后再告诉我吧。” “阿音。”他看着站在眼前的我,伸手拂过我的脸颊,“这么冰,怎么不多穿一些,如今天寒,只会伤身。” 我眼睛一闭,扑到元郢怀里,任由眼泪从低垂的眼睑下,顺着睫毛溢出。“你是谁都好,我是谁都行,可是我现在真的撑不住了。” “真相总是伤人的。”元郢笑着叹气,说得轻松,却难掩语气中微妙的失落,“从前看你安静躺在那里,就希望你醒过来,哪怕恨我,哪怕继续相互为难,可如今看你这么难受,我又开始后悔了,无论你现在想留还是想走,就按照你自己的心愿来吧。” “我没有家人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所有人变得那么陌生,我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 “怎么会。”他身上同样是充斥着寒意,冷得不像是个正常人,那月白色的锦缎却不如它看起来的那么舒服,很冷,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有我,你有阿凝,你不记得了吗,阿凝。阿凝是你大哥伏赫留下托你照顾的孩子。” 阿凝,是伏赫的孩子。是伏音那死在多年前伏宫内一场兵变的长兄的孩子。 “元郢,我真的不确定,我就是伏音。”我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心底那个让我一直纠结的事,“我能接受的了一切,但是我现在无法接受的是,我就是伏音,我醒过来,莫名其妙借用了一个身体而已,我没有那些经历,没有她的感受,然后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把我当做她,我怕你们对我的好,都是因为把我当做了她,我怕我一觉醒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怀疑的,就自己去找出答案吧。无论转世多少次,我都不会认错你。” 也许元郢并不知道,我怕的,正是他,害怕一觉醒来这一切只是梦,他只是认错了人才会对我那么好,也许他可以转身从这一切里轻松抽离,我却要一辈子都带着一份回忆过下去。 我的世界里,没有人教过我如何接受转世这件事的,我的世界里主张无神论,人死即是消失,前缘未了也只是遗憾,只是到了这个世界里来,被刷新的世界观让我看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我也曾抱着侥幸心理去想,也许我就是伏音的转世。 可是越喜欢他,就越容易去纠结,我怕他喜欢的,只是伏音,不是我。 “师傅!” 突如其来的一声传进耳朵里,眼前忽然一道虹光一闪,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有一种被雷击到的感觉,浑身麻痹,口中血腥味弥漫,低头咳了一大滩血。 眼前的元郢不见了。 我双腿麻木跌坐在地上,侧过头去,双耳尽管此时嗡嗡作响,但是脑袋却越发清醒,可是刚刚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根本容不得我去反应。 宫昱站在距离我百米开外的地方,宫黎扑上去,正紧紧死抱着他。 发生什么了? 我第一反应是去寻找元郢。 “善恶自由道,妖魔毁人间。”宫昱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我,在如此寂静的夜里,他低沉念道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本就不该存活在世间的两个妖孽,如今竟也敢结伴作祟了。看清楚,你刚才抱的是什么。” 宫昱抬手,指尖燃微火,顺势抛来,我虽然侧身躲过,自他指尖抛来的微火落在我身前,却径自烧起了什么。 火焰燃起,我细看才发觉正在燃烧的是一段梧桐树枝,随着火焰,有异香传来,宫昱自鼻尖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废物。连人跟蛊术都分不清。” 蛊术?!刚才的元郢是这一段梧桐树枝?是谁施的蛊术? “宫师傅!”老大等人闻讯赶来,直走到我面前,将我挡在身后,老三慌忙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闪到一边,老大侧头看我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又继续说,“宫师傅深夜入我山寨,未请兄弟告知一声,不知此行难为我家老九是为何?” “哼!你家老九?”宫昱一甩衣袖,道服随风扬起,颇具几分道骨仙风的架势,但是眉目间戾气极重,在人群中死命盯着我,“不过是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苟活于世也只是徒增风波,可惜昭华郡主不幸,人死了连尸身都不得安宁,遭他人利用,贫道此行,就是为了带回郡主尸身的。” 我顿时间醒过味来,后脊发凉,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他说,要带回郡主尸身?!那么就是,要我死! 猛地,宫昱一把甩开宫黎,恶狠狠的朝我扑过来,老三虽然迎战,却遭他一掌劈在胸口,那魁梧的身形都生生让他跌出去五六步之远。 “老九,跑!”老六大吼,从衣袖中掏出玉珠一把,挥向宫昱。 宫昱抬手,凝聚气息,以盾状弹回老六的暗器。 转身间,宫昱已经挥开拂尘朝我劈过来。 空气中有檀香味,那拂尘逆风势直指我眉心。左脚点地,我整个人盘旋跃起,尽最大的努力避开,却仍然有拂尘扫过面颊,脸上一阵火热的刺痛,有血,滑落。 “这一切,本与我无关,我也是受害者,你为何两次想要杀我!”我顾不上狼狈,只见老三再次扑上去,被他一手扬开,重重摔在地上,我再也忍不住,朝他大喊道。“你是修道之人,不顾青红皂白就要取我性命!为何!” “你本就该死。”他眉眼未动,那五字自齿间流出,带着无比寒意。“即便留住你这妖孽的魂魄,又能如何,留你性命只会毁了苍生!” “她的命,自然该她做主,即便她想死,未经我允许,谁敢动她!” 这声音,自一侧传来,打破这原有的尴尬。 元郢?!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那月白色的修长身影,影子拉得格外长,他自门外走来,一步一步的迫近。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自然垂落。 微怒。 我从没见过这个样表情的他。 那镀了一层苍然月色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才越发觉得,他是那么的好看,就像是壁画里走出来的修行的人一般,淡然脱俗。 我本该一早就知道,他是个无所不能的神。 垂下的手,伸向我,“阿音,来。” “宇文政,贫道曾看在你父皇的面子上放过你一次,可你屡次偏要触犯万物底线,危害世间,一手设计了这场颠覆万物自然规律的闹剧,你当真是要继续祸害天下的吗!”宫昱勃然质问,每一字听起来都铿锵有力。 他搬出了万物自然规律来指责元郢,无非是在说,元郢一手策划了我的重生。 “怕么?”元郢并不理会宫昱的质问,浅笑着问我。 “本来怕。”我确实是有一些害怕的,抬头看向他,是我最熟悉的温柔,我便也笑了,“可是现在不怕了。” “你自己都是将死之身。”宫昱道。 “你怎么了。”我不解,宫昱那句话明显是在说他的,他怎么了,什么是将死之身,我突然想到两日前他病重昏迷的样子,然后转过头去看宫黎。 宫黎低头,避开了我的眼神。果然,果然是这样,元郢的毒没有解,宫昱不可能那么好心给他解毒的,没有人告诉我,可是元郢他...... 宫昱再度凝神聚气,掌中赤红化利刃而来,速度极快。元郢负手挥去,遭赤红一击身形微颤,他没有明显动作便化解了宫昱的攻击,唯有瞳孔内的墨色一颤。 乾坤一色,浮华若梦,天地共染猩红,宫昱拂尘结气,飞身而来。 元郢折手抽出龙吟剑相抵,龙吟迎上宫昱猩红凝气,风行于剑身纹理,曲折迂回,有龙吟之声相伴。他只守不攻,看起来不似那般轻松,宫昱稍一用力,只见元郢嘴角溢出鲜红。 龙吟剑随元郢所凝聚之气如月色皎洁银白,宫昱所攻之气杀戾极重凝血红之势,月白与血红交融相错,伯仲之间血红竟有吞噬之意。 宫昱拂尘扫过,即便是院中二百余斤的青石桌椅,也碎作石块散落一地。 “没有昭华碧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斗!”宫昱叫嚣,加重攻势,表情已如狰狞一般。 昭华碧玉?我听见宫昱说到昭华碧玉才恍然大悟,我之前并不知道昭华碧玉离开元郢会消弱他的灵力,慌忙低头要从手腕上取下他的珠串。 “不可以!你会魂飞魄散的!”宫黎在一旁大喊。 元郢听闻宫黎这一声匆忙回头,却遭宫昱突如其来的一击,迫不得已连退两步。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别把珠串拿下来。” 左手凝气对峙元郢,宫昱突然以右手再度凝聚异光。元郢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却是宫黎大惊失色,这是要痛下杀手了吗? “不要!”凤鸣出鞘。 凝紫微光划破赤红与月白的交戈。 我持凤鸣立在元郢身边,手不住的颤抖,仅那一下,我已经是拼尽全力的了,如果还要打,那么接下去只能以死一战了。 “宫昱,你如此相逼他的女儿,当真以为他九泉之下就能瞑目了吗。”站在一旁久未说话的大哥黯然开口,仅一句就使宫昱停下了手中动作,赤红微弱散去,大哥见我插手,才像是不得已要介入,他说完这一句,侧过头看向我,目光里很是有深意一般,又像是对着我说道,“他从前那么疼这丫头,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你这样要逼死老九,他怎会原谅你。” 宫昱的眼睛里,戾气明显收起了不少,“正因为是他的嘱托,我会帮他完成他的心愿,将他的女儿送到他身边去。” 他的女儿。 我不由看向元郢,一是担心他的身体,二是对宫昱的话有些私自的理解,让我很不安,元郢警惕的看着宫昱,并没注意到我。 “这什么意思?”老三替我问出了那句话。 元郢有些撑不住了,他轻轻皱眉,捂着胸口低下头去,嘴边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月白色的前襟。我冲上前去要扶住他。 “啊。”我痛嚎了一声。 宫昱此时站在我身后,他用一只手就捏住了我的喉咙。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向我出手。 我被他扯着向后退了几步,他手下的力道逐渐加重,我几乎喘不上来气,眼前发黑。凤鸣在我手中也失去了它原本的绚丽,无力的掉在地上。 “宫昱!”耳边仿佛听到大哥的声音。 他突然松开了手,我就像是他手底下随时可以捏死的兔子一样,摔在地上,突然可以重新得以呼吸,缺氧发昏的大脑尚未清醒,却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以为我死定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可是他看我时的样子,大概是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我才发现,我手腕上的珠串,已经在他手里了。 所有人,都看到他扬起的手里,拿着的那珠串。 “你二人妄图霍乱天下,扰**常,本该必死,给你二人一个选择,七日之后,只能活一个在这世上。”宫昱将珠串攥到掌心,拂尘一扫,转身离去。 胸口有撕裂般的疼,开始很微弱,到后来已经疼到难以忍受,只觉得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抽离出去一样,随即,浑身的血管都感觉像是在收缩,我蜷缩在地上,失声痛叫。“啊......” 第22章 身在此情中 http://..org/ “元郢呢!他怎么样了!”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我整个人都慌了,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来,但是骨髓之间的酸疼揪心,连我都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丑毙了,只得死命拉着老三问道。 “还算没事。”老三也是浑身一层一层包着的,看我要起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按着我,“没事!没事!” 老三不会撒谎,那忽闪的眼神就已经足够说明真相的了。 “我有件事要问你。”强压胸口内的闷痛,我本来想用手将身体撑起来,但是眼下不知为何右手实在麻木的紧,稍一用力都吃痛难忍,只得用胳膊肘抵着床一点点磨蹭着半倚在床边,“我还记得,我和元郢去洛城搭救你的时候,也曾碰到过宫黎的师傅,我昏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宫黎那神经的师傅,前一刻还疯了一样的要杀我,不可能就那么放过我了。” “这......”难为了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竟然在为想如何瞒骗我而煞费苦心,他眼球滴溜溜的转着,打的主意我怎么会猜不透。 “老三,你知道你骗不了我的。”我翻过身,用左手一把拎过他的领口,恶狠狠的警告,“咱们做了两年兄弟了,你该知道,我最恨什么,是不是以后兄弟都没的做!我以为,至少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老九!”老三憨厚忠勇,活生生的汉子听见我这么说,拍着胸脯保证道,“三哥不骗你!你放心,谁骗你,三哥也不会骗你!你不就是想知道你那天昏过去之后发生什么了嘛,三哥错了,不该帮外人瞒着你。” 我松开了手。“那你说。” “那小子跟那老道士说,你借用昭华郡主的身体重生,还在什么磨合中,如果那老道士强行毁你魂魄,只会伤及昭华郡主的遗体。你的魂魄与昭华郡主的身体重合九百九十天后是你的大劫,如果昭华碧玉从你身上离开,你的魂魄将无法安稳附在这个身体上,那个时候他如果将昭华碧玉取走,郡主的遗体将有机会完整取回。”老三将那****所听到的事情完整说出,“老九,三哥不想你死,三哥不认识什么昭华郡主,三哥就认识你,那臭道士如今同时握着你跟那小子的性命,他既然说了只能活一个,三哥希望你活着。” 我苦笑,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要不然宫黎的师傅怎么会间隔这么久才寻上门来,“那元郢有没有说,他让我借昭华郡主的身体重生,只是希望用郡主还活着这件事助他成一些事呢,事成之后,我的生死与他无关?”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老三瞠目结舌,对我的猜测很是惊讶全写在了脸上,极其懊悔,“哎,都怪我,他后来骗我说,他只是在拖延时间,会找到办法救你的,我也就信了,现在想想,自从他出现以后,你就没一件事情是顺利的,真该早一些让你知道的。” 我俯下身去抱住老三,“我也想活下去。” “那就活下去,三哥拼死也要把那什么昭华碧玉给抢回来!有三哥在,决不让那臭道士欺负你。” 我叹气,“可是我们都斗不过他,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杀了我,可是他毕竟法力高强,硬碰硬,我们都会很危险。” 而我现在,已经不确定还有谁是站在我这边的了。 “老九醒了没?”老六声音,还没进门就已经传到了,看到我醒来他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惊讶,却也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了句,“老大说了,让你醒过来之后去找他,他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我迟疑了一会儿,“我这就去。” 我努力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想我从前虽然不能算是武功盖世,却也是身手了得,现在连直着站起来都困难。老三伸手将我胳膊搭在肩上,他伤得也不算轻,能这样分担我大半压力已经是勉强了,他撑着我站起身来,“我送你过去。” 我二人踉跄,一步一步往外走去,老六站在原地,擦肩而过的时候,一直保留意见的老六蓦然开口,“我虽然厌倦世事争斗,不愿与人为敌只求安稳,但是外人想在我的地盘上动我兄弟,我也是决不答应的。” 老三和我同时站住。 老六侧目过来,满面笑意,“放心吧,兄弟们都是这么想的。” 鼻腔一热,眼眶被灼烧得炽痛,仅一眨眼,就有两行热泪落下,如果不是这一次大劫在即恐将难逃,我可能都不知道,我有一群这么好的兄弟们。 老三听闻老六这么说,咧嘴一笑,释然撞了我肩膀一下,脸上的表情不是哭不是笑,却也是高兴极了,老六伸手拍了拍老三,“赶紧扶她过去吧,大哥还等着呢,现在就看大哥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嗯。”老三赫然应道,连点头都格外用力,再看向我,傻乎乎笑着就已经足够说明他认定我这次一定有机会逃过一劫了。 半扛着我,两个人就这么一瘸一拐相互撑着走到了演武堂门口,老三将我的胳膊放下,看了看演武堂的大门,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在门口等你。” 我忍不住唏嘘,又将是一场苦战了,老三倒看得开,头脑简单的人从来不会猜别人的心思去烦自己,这点儿我倒是挺羡慕他的。 松开老三,我只是以特别慢的速度一步一步挪到了门前,连推开门都特别费力气,“吱嘎~”一声,大哥闻声回头,又继续去顾他当下的事,“你先坐。” 他又径自去忙他的了。 从封藏完毕的锦盒中,取出一卷画轴,双手半举着走到我面前来,“老九,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点了点头,连日来知道的一连串的事,无论是不是承受得住,都会发生,都已经成为事实了。我以为了不起的自己只能在暴风雨来临之际,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风浪里滚得乱七八糟的。 “老九,”大哥话说到一半,顿了顿,有什么是本来想说的,话一出口却突然断了,我心生怀疑不禁看向他,却发现大哥沉下脸来,“两年了,真舍不得我们兄弟就这么散了。” 眼见着他一手举着锦盒,一手将要开启。 我一把将他才打开一条缝的锦盒盖子按住,眉头一皱,眼睑一垂,泪水已经抑制不住的往外奔涌。 我强忍住要哭出的声音,顾不得表情变得狰狞。 我只知道,盒子盖一旦打开,有些事,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你们都要在这样一个时候,非逼着我去接受各种秘密。” “老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或许一开始陪在你身边,是不得已受命,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最后对你,都是真心的。接受真相,是每个人成长必经的过程,这两年,不管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管最后怎么结束,大哥都很骄傲,你曾是我兄弟的这件事。”他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不像我哭得跟泪人似的,他平衡着情绪,语气却有轻有重,有缓有急。 可是,我也舍不得你们。 还记得,两年前我刚上山的时候,那时候还没完全放弃从这个世界解脱,回到我的生活,要发生多少事,才肯放弃折腾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只怕只有我知道,如果不是这般兄弟的劝阻,我甚至试过用死的方式想要回去。 大哥一直是这群兄弟里操心最多的,二哥给我凤鸣剑,教我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的本事,老三跟我作伴一起闯祸...... 山寨里的生活,是我到这个世界以来,最先熟悉的方式。 他很坚持,像是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样,我知道没得选了,慢慢抽回了手,这一次,这个大哥终于不再容忍我而退让了。 锦盒的盖子慢慢打开。 一卷画轴赫然出现在眼前。 大哥微微抬了下手,示意我自己打开它。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勇气,在伸出手和收回手之间反复了很多次,才慢慢将手放在了画轴上,慢慢将画轴从锦盒里拿了出来。 “......这是......”画轴打开的一瞬间,我的世界突然轰地一声。 画轴展开,水墨绘着一副人像,线条简单,画面干净。 那是一位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右侧一行字映入眼底。 东伏开国帝王,帝伏晟像。 可是比起这个身份,这画像上的人,他的样貌我更加熟悉,那看似严厉却在眼底深藏慈爱的笑意,那故作生气的样子。 我以为在这一瞬间之前,我已经体验过最绝望了。 画轴展开,终于,一副画像彻底击溃了我对于所有关于世界的记忆。 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 画中的人微微耸着的浓眉,佯作生气,但却又不是这样。 我仿佛听得见他在说。 “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叫飞儿。老爹希望,你不会受困于环境,在任何条件下都不会屈服于折磨,肆意飞翔。” 老爹......这画像上的人,是我老爹。 怎么是老爹呢! 老爹,我很想你啊。 你知道我这两年都在拼了命的找机会回去吗?我想见你最后一面的,我很担心你,你是我在那个世界唯一放不下的。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到底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童年受的一切,哪怕再孤单,我都ok的,不喜欢我的人,不要我的人,我听你的,我不去介意。你说会永远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你说你会看着我长大,你说你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的,你说等你老了,就退休,在家养老,你说你由着我去拼去闯,哪怕不想嫁人都没关系的。 可是现在,现在...... “你的父亲,是最好的父亲。”大哥拍了拍我的肩,“伏将军,是我的老主子。还在凤遗的时候,我就跟随伏将军打天下,我们为凤遗打过很多场仗,用命守住了世人口中的凤遗盛世,可是老皇帝贪图夫人美色,将怀有身孕的夫人困在寺里不允许他们夫妻相见,将军没有放弃过寻找你们母女的消息,直到老皇帝传旨说是夫人难产,你们母女都已丧命。” 伏晟差一点因此而崩溃,爱妻与爱女同时去世,他更不曾守在她们身边,连女儿一面都没见到,原本憧憬着幸福美满的一个家,有爱妻在怀,有爱女在侧,结果一切毁于一夕之间。 “将军考虑了很久,决定接受副将的建议,连同卫家、皇甫家、宇文家一起起义。直到建立东伏之后,将军自立为帝,并封他的副将,也就是他的弟弟伏虞为宁王,直到宁王野心暴露联手废王伏浚一同造反杀了太子,后来兵变失败为保全性命才说出实话,原来当年,夫人产下一女婴,伏虞之妻同时生产却生下一死胎,他恰好用死胎换下了那女婴,他早已为后来兵变失败做好了准备,收养将军的女儿,只为了保自己一命,因为他知道如果将军杀了他,那个女孩一定会与将军反目。”大哥眼见我哭得连气都喘不匀,半跪在我眼前。“天下人都传,宁王一门未因造反受到连累,是因为你,却没有人知道,你父皇他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你,而不去株连宁王满门,他不会伤害你,他更害怕你恨他,可是宁王不死心仍是挑拨你父女关系。” 几次强忍下的哭声,憋在胸口异常难受。几度张口想要大叫,却都生生压了下去,心痛得无法自拔,眼泪流的太过用力,脑袋好疼,眼前早已模糊不堪。 “他多想要认你啊,他从小就疼你,他从小就把你当做了亲生女儿,直到他知道你就是她的女儿时,他即使恨透了伏虞千万次的想要杀了他的时候,都忍下了。”大哥声音嘶哑,“他怕,你恨他啊。” 老爹。老爹...... “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受伏虞挑拨,去寻所谓高人回东伏复仇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你离开东伏后,他就命我出宫,自暗地里保护你,他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多年征战,加上心力交瘁他已经病重了,你回到伏宫,他比谁都开心,即使他知道,你会要了他的命,可是还是开开心心的欢迎你回家,给你大张旗鼓的办生日宴。” “在你发动兵变之前,是他故意支开了皇宫禁卫,遣我离宫。伏音啊,伏音!就算你有元郢背后支招,你以为你当真斗得过身经百战的他吗!连伏虞都败在他的手里了,你以为你比伏虞更厉害吗?” “宫黎的师傅,宫昱。与你父皇是至交。还在凤遗时,宫氏一族就是传世的国师,为你写下伏家有女必取天下这批命之言的,是宫昱的师傅。宫氏一族的法力极为高强,你父皇临去前曾修书给宫昱,希望宫昱能保你平安,待你百年后重新轮回,他还想做你的父亲。我并不知道宫昱是用了什么法子将你送到他身边的,可是元郢为了一己的私心联合宫黎将你带了回来,宫昱又怎么能忍他负了老友的遗言呢。” “你就是伏音啊,是你死了以后,宫昱他亲手将你送到你父皇身边的。你为什么要回来啊,为什么要回来!” 第23章 此愿难两全 http://..org/ “要不要出去玩?”我守了他一夜,天微微亮时,元郢的睫毛轻微的翻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我笑着扑了过去,问道。 他一怔,大概也想起那一夜他要我拜他为师时的一幕,笑了。“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从前答应过要陪你去的,直到......也未能兑现承诺。” 他坐起身来,虽然伤得比我更重,却不像我这样狼狈,身手是一如既往的利落,连气息都是均匀的,就像是睡饱了一觉人就没事了一样。 我拉着他,偷摸走到门口,探出个头先小心观察着,没有人,偷偷跟他比了个手势,要他悄悄跟着我,他便笑着跟随我,满眼都是温柔。 “我以为你想去哪里的,结果还是这里。”阿宝带着我们回到了西夷境外的那个山洞里,初次遇上他,被他这个瘟神缠上的地方,元郢其实明白我为什么带他来这,光是看他的笑就知道他是懂的。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我翻身下马后,看他牵着阿宝走在我后面,“阿宝明明是我的马,为什么会那么听你的话。” 元郢微微挑眉,浅浅坏笑,“你忘了,阿宝是谁给你的了?” 我一个激灵愣在原地,这时候我才想起,原来阿宝跟凤鸣剑一样,都是二哥给我的,“原来,又是你设计的。” 他还是笑,伸手来整理了下我凌乱的发髻,“这不能算是设计吧,本来就是我最初送你的,不过是托人转交,再还给你罢了。” “那我当初在这里遇见你,是不是你设计好的!”我不服气,挥手打开他的手,直接席地而坐,坐在了山洞的地上。 “我虽然有意安排你回来之后的生活,但是那一次却也在我的计划之外。”元郢并不在意,也随着我坐下,只打了个手势,连阿宝都卧在了我们身边,他抚了抚阿宝前额的鬃毛,才继续说,“宫黎怀疑,你三哥被困的事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的,担心你的行踪过早暴露才来与我商量,却不想遭人盯上,我本来想私下解决的,未料到阿宝莽撞冲了出来,连你都暴露了,索性就如此了。” 原来如此,我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一切,“我那时候啊,真的是吓死了,醒过来后的两年里,何曾见过那么大的阵势,一直顺风顺水的,遇上的人也都不是那么厉害,轻轻松松就摆的平,还得一外号结果闹得人人都知道山寨里有个厉害的九公子,原来这一切都是拜某人所赐啊。” 可是想了想,才发觉了当时好像忽略的某个事情,“我记得,我那时好像看到宫黎怀里抱着个女人,结果骑上阿宝就窜了,把我丢下了。那,那个女人是谁?” “那不是女人,是个女孩。”元郢摇头叹气,估计也是觉得我笨到了一定程度了,只是那带着嘲笑的眼神里,又泛着浓浓的宠溺。 “是阿凝。”我这才反应过来,肯定的判断道。 元郢点了点头,“正是阿凝,阿凝是你哥哥伏赫的女儿,跟你感情极为要好,宫黎和我的谈话让她偷听了,知道你这个姑姑还活着就偏要闹着来见你,宫黎给她下了点药让她安静,怕你看到她,这才躲掉的。” 原来那个时候,我跟阿凝就已经差一点遇到了。 她是伏赫的女儿,也就是宁王的孙女了,伏音虽然是宁王收养的女儿,身世却从未公开过,所有人都以为伏音是宁王和宁王妃的亲生女儿,自然伏音与宁王嫡子伏赫特别亲,可是那时候,谁又会知道宁王究竟摆了多大的一个局。 “其实那丫头特别鬼,后来我引你在洛城介入乔将军府的事时,她竟然趁我不备扮作花童偷摸去看你。”说起阿凝,元郢很是没脾气,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颇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听元郢这么一提,我才恍惚想起,当初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难怪我当时觉得,那个卖花的小女孩看我的时候,怪怪的。” 只可惜当初我一心在寻找乔将军府事件真相上,并未将注意力放在一个偶遇的小女孩身上。 “你曾经说过,她穿碧绿好看,那****就是穿着那样一身自以为你会喜欢的碧绿去看你,结果你没认出她来,回来后,她一个人躲在房里,哭了一晚上,连饭都不吃。”说到那时发生的事,元郢的神色这才有了稍稍的变化,有些细微的,很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僵硬,“阿音,我们都等了你很久,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回来,但是我们都舍不得就这么失去你了。” 我也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就这么失去你们了。 我撑起上半身,扑在他肩上,死死的抱着他,强把哭腔压了回去,镇定的说,“还说,不知道是谁,那天居然用一根梧桐枝糊弄我。” 他肩膀微一抽动,像是笑了,拍拍我的背,要把我推开,我更用力箍紧他绝不松手,他这才作罢,言语间满是纵容,“我那不是怕,你当真不想见我嘛。” 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我极小心的深呼吸,不让他听出任何动静来。 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每次一遇到麻烦,我第一个就想起你。 每次心情不好,我都习惯性的以为你会来。 你已经成了我这生活里的不可或缺,我怎么舍不得,你就那么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无论是这两年,还是我之前的那二十年,在我的生活里,你是除了老爹以外最重要的人,老爹给了我一个家,而你给了我爱情。 他意外的深吐了一口气。 我有些慌了,抱着他不由得加重了力气,我恨不得就这么一直抱着他。 别那么快,求求你,别那么快动手,再给我点时间。 “你会记得我吗?”元郢笑问道,声音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会,我会记得你。”我会永远都记得你,无论我是生是死,我都会记得你。 我忍着胸口强烈窒息的疼痛,右手从左手袖口上抽出一根短短的银针,咬紧牙,眼睛一闭,将它刺进了元郢的后颈。 我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只觉得元郢的身子一僵,狠狠的一颤,立刻无力瘫软了下来,他齿间咿呀不清,只听得那一句,“你怎么能......”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抱着元郢已经昏去的身子,痛哭出声。 元郢的手垂落在地,他五指微微曲动了下,终是失了知觉。 你是我注定会喜欢上的人,就算经历了一场轮回,也只一眼我就重新喜欢上你了。不是我不敢承认这份心思,只是伏音的过往太沉重,你有我没有的那些回忆,转世让我忘掉了太多,而你还对我不记得的事念念不忘。 “怎么是你。”宫昱转过身看到我一步步走进观内,眼神里略带诧异之色,又一闪即过,“贫道还以为,他会按照约定而来。” “你不是说,我跟他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吗?”早在我守他的那一夜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他曾先我醒过来,并安排好了一切。 元郢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真的。 其实连当时太傅跟他提及元祈押送回北韶让我故意听到时,他就已经将一切算计好了,他要我自己说出让我山寨里的兄弟们帮忙,半路打劫押送元祈的队伍,将元祈押解上山再暗中运送。 我知道,他串通了山寨里的人,串通了宫黎,他死了之后,就会有人从山洞里把被他藏着我偷偷接出来,宫黎会保证带回昭华碧玉给我。 我知道,威远大将军乔义的二十万大军已经驻守在北韶都城檠赭城外了。 我知道,元郢安排好了,在他死了以后,太傅会送我和元祈一同回到韶宫。 我知道,他设计好了一场兵变,只等我人进到韶宫内,乔家大军将破城而入,逼北韶国君退位给假太子,然后太傅会适时揭穿元祈的身份。 我知道,他想给我一个天下,由我自己去征伐。 ...... 可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天下,没有他不行。 银针是精通医理擅长暗器的八哥给我防身用的,我却用它把元郢藏起来了。他那么聪明,如果醒来后知道,被我算计了,会不会恼呢? 宫昱引我到御风观后的道观禁地。 我虽然是在这个道观里醒过来的,却也是第一次走进禁地,从前宫黎将这禁地看得特别重要,一提起都浑身炸毛,唯恐触怒宫昱。而我此刻置身禁地之内,才明白宫昱为何交代宫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因为在这里,立着两座墓。 东伏开国帝君伏晟帝之墓。 东伏昭华郡主伏音之墓。 “原来,你本来就希望来的是我,”难怪呢,即便元郢与他约定好将会来赴死,也要先把我藏起来,宫昱本来就希望死的是我,他要我把这身体还回墓中,让他完成好友遗愿父女团员。“真好笑,这千百年来,能死在自己墓前的,应该也只有我伏音一个人了吧。” 我只身走到伏晟帝之墓前,跪了下来。 老爹,我这就来陪你。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就让我当一回懦夫吧。 我可能回不到我想去的那个世界了,而且那个世界已经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了,我还记得你收留我时,你问我愿不愿意继承你的事业,可惜在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刑警,我努力学习,考取警校,只是想让你高兴,让你看到我继承了你的事业,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事业是什么了。 老爹,我想亲口告诉你,我还是爱上元郢了。 你会生我气吗?气你女儿的不争气,两世都葬送在了同一个男人的手里。 “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宫昱冷着声音问道,一切都如他所愿了,他果然平静,再不像前两次见到我时那样,出手就打。 “你说的,只能活一个,我死了,你就让他活下去,你如果食言,化作厉鬼我也不放过你。” 元郢,如果有来世,我还是想爱你。 不知道来生我还能不能一眼就认出你来,如果真的要过奈何桥,我会跟孟婆求求情,我不想喝孟婆汤,不想再忘掉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我等你。 宫昱铁青着一张脸,面色极为凝重,有赤红色的光芒自他掌心凝聚,越来越大的一团光芒,如同被送出了太空,越来越接近太阳一般。 在赤红色光芒完全笼罩我之前,我却意外松了一口气,平静地闭上了眼睛,默默等待着被赤红色所吞噬的那一刻。 听说,四百多年前有神凤降世,爱上了凡人,生下了子嗣,神凤后来虽然回到天上,它的子孙后代却因此建立凤遗王朝,凤遗,神凤所遗,历经四百年的盛世太平,一代霸业毁在了一句“伏家有女,必取天下”的批命之上。 秉承传奇身世降生的女婴终将历经磨难坎坷。 当年神凤所降之地,便是落香山,满山梧桐,引神凤所栖。听闻梧桐开满山,满山赤红,如神境一般的美。 我不曾看到当年满山赤红的梧桐,也不会看到今夜曾引神凤所栖的落香山上,满山赤红送别昭华,两世为一梦,梦染梧桐色。 或者,是在掌中赤红将我笼罩的那一瞬,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幼年将我抱在膝盖上讲故事的皇伯伯。 想起了严厉的父王和总是住在佛堂里吃斋念佛的母亲。 想起了父王兵败,大哥战死宫中的尸身被送回府。 想起了被困深山,睁开眼所看到的那个少年。 想起了韶宫里的苟且偷生,度日如年的煎熬。 ...... 原来,我是伏音,东伏昭华郡主伏音。 第24章 东伏铸昭华 http://..org/ “陛下,我东伏连续两年大旱,农收频减,今年财政收缴不足去年三成,如果不再下令严惩拒缴税收的恶民,我朝财政必定亏空啊。” 东伏宫中,朝阳殿内,文官数人,为首的一年约六十的老者着官服趾高气昂对殿上落座身着龙袍的少年赫然怒斥。 “陛下,如今我朝内外忧患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如果此时加重税收,只怕......” “陈大人,我等并非主张加重税收,而是严惩拒绝上缴税收的恶民,此时国库空虚,太后寿诞在即,又将朝奉于北韶,国力堪忧啊。” “陛下,还望陛下英明决断啊。” “陛下......” “昭华郡主到!” 殿外忽传一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殿内文官自觉散开站做两排立于一侧,抬手作揖额头抵在手背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下,绝非刚才嚣张的模样。 殿门轰然打开,身着银白色战甲玉冠束发,脚踏一双三寸厚底的白色御龙靴,笔直腰板踏着方正大步走进殿内的人,正是昭华郡主。 我大步走进殿内,对殿上所坐着的少年俯身抱拳,“臣大捷还朝。” “好!”少年听闻那五个,一拍龙案赫然欣喜,“阿姐,好啊!” 我满头黑线,俯身在此未动,只是轻轻抬起头,狠狠瞪了那失了规矩的家伙一眼,他方才醒过味儿来,收起那孩子气的模样安稳坐下,一本正经的说,“东伏有昭华郡主,朕深感荣幸。阿姐平身。” 我缓缓收回抱拳的双手,直起身来,环视四周,“还未踏进朝阳殿,就已听得殿内争执,不知,所为何事。” “这......”为首的南丞相身形一晃,似是要站出来,却在我侧目望去之后再度低下头去,生生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 “哼。”我自觉其窝囊,不想与他辩驳,转个身面对殿门高声斥道,“尔等身为臣子,不为陛下分忧体察民情造福百姓以求国泰民安,胆敢于朝阳殿上质问幼帝,居心何在!” 四周静得可怕,听得见汗珠滴落在地的惊悚。 “太后寿诞要花钱,朝奉北韶要花钱,在场各位的俸禄少不了,那钱从哪儿来?!”眼前的这些大臣并非是酒囊饭袋,至少他们懂得,如何转移百姓的仇恨,东伏江山岌岌可危,这些人却为了保证自己的好处而费尽心思,“我在前线征战,眼见我东伏士兵战死毫无怨言,拼了命去保护东伏的士兵,吃的是糟糠烂菜,盖的是漏洞的破棉被,你们为了省下军费,一再压榨。如今东伏兵营里有我昭华坐镇你们动不了心思,就将那搂钱的双手,伸向百姓了吗!” “阿姐......郡主所言极是!”那小子再次从龙椅上一跃而起,趁着有我撑腰之际,跳下了殿中高台,站在我身后一副勃然之相,“你们这群饭桶,如今我东伏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拿什么缴付朝廷税收,即便加重责罚,他们如何连吃的都没有又拿什么来缴,如此下去,之后民心生乱,于我东伏才是不幸!” 说的,倒是挺有理,既然这么能掰,刚才怎么让一群老家伙按在龙椅上责难的,我偏过头去挑着眉毛看向他,等着他怎么把这出戏演下去。 臭小子一看我不接话了,表情瞬间就不对了,无声跟我讨饶,欺负那满场不敢抬头看的大臣们。 我抿了抿嘴,压制住想笑的冲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陛下,既然如此,臣有一计。” “郡主快说。”他像是已经等不下去了。 我却故意拖延,“陛下。不如,”又沉了沉,刻意去掉他的胃口,看这小子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才无奈继续说,“缩减朝内不必要的开支,以太后此次寿宴开头,节省支出,朝内无所为的大臣俸禄减半,日常赏赐减免,朝内在职以及退休等臣子每户所拥有的土地不得超过百亩,回收朝内耕地,大开各地粮仓施济百姓,以求度过今年灾荒之际,所收回的土地由朝廷统一管理,聘用难民集体耕作。” “好,就按郡主所说的办。”他拍手叫好,不顾四周低下的头已经忍痛皱眉怒不敢言,“既然没问题了,你们退下吧,郡主留下,朕有话同郡主说。” “是,臣等遵旨。” 四下硬着头皮接旨,摇头叹气,一个个像极了斗败的公鸡,退出朝阳殿。 “阿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一次的围剿之战还顺利吗,一走就是两个月,这帮老家伙见你不在朝中,可是抓到机会为难我了。”看见众人退出大殿,他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上蹿下跳,丝毫没有刚刚的稳重样儿了。 “你啊。你明明知道怎么跟怎么是一码事,对于朝内朝外心知肚明,怎么就让一群老家伙为难你呢?”我顺着他的意思,打趣道,既然没外人了,所谓君臣自然是不用装了,索性坐在高台的台阶上。 “我怕啊。”这少年竟也有怕的,瘪着嘴不顾形象在我身边一同坐下,“就像阿姐你说的一样,我的确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可是我明知道他们在算计我,我还是不敢说,你不在,谁知道我是不是说错一句话,他们又嚷嚷着要换掉我,可能在你回来之前,他们就会人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 伏昂今年十六岁,在位五年。本来该是个眉清目秀的明朗少年,却架了一件千斤重的龙袍,说完那句话,他一转头又笑出来,“对啦,阿姐,你找到阿凝了吗?” 听到他提起阿凝,我所有心思都空白一片了,只剩下失落,“当时听说程氏一族霸占我东伏丽城想自立为王,打得旗号就是宁王一脉后嗣起义,我真的以为,我可以找到阿凝的。” “阿姐,放心啊,阿凝一定没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可以找到她。”伏昂伸手环抱在我身后,安慰道。 “小昂,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甚至不记得,我是在什么时候把阿凝弄丢的。”我侧目看向他,将我心里的不安告诉他。 “放心。”伏昂去避过我的眼神,转过头去,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肩膀,“阿姐,你放心,北韶欠我们的,我都会讨回来。” 我很惊讶,忍不住去一把抓住他左臂的袖子,他回过头来,满眼都是一种很浓重的情绪,我突然反应过来我手里抓的是他的龙袍,才尴尬的放手。 他眼底的情绪很大,有种怒火在烧的愤怒,在我重新回到东伏之后的这半年里,我印象里这个小男孩,一直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会把这么大的怨气压在心里,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僵着身子站起来,“我刚打完胜仗回来,还得去太后那请安。” “我跟你一起去。”伏昂几乎是兴奋地跳起来。“然后我们晚上一起在母后那里用膳好了,我可是很想听你说你带兵攻城的那些精彩故事的。” “陛下。”大门打开。 伏昂身边的纪公公俯身走上前来,低着头却悄悄抬眼看了我一下再度低下头去,压低了声音去请示伏昂,“陛下,宫师傅来了。” 宫师傅来了。 我不知道伏昂和宫昱之间有什么,但对我来说,宫昱应该是我恩人,因为所有人都在说,是宫昱从北韶救我回来的。 “你先忙,我跟霍将军同去就行了。”霍钰随纪公公身后走进朝阳殿,我抬手示意他等一下,对伏昂说,“你见过宫师傅之后,再来同我们会合好了。” “也好。”伏昂点头,尽管不是很情愿,却也还是答应了。 我朝霍钰轻轻颔首,然后笑着暂时告别伏昂,霍钰至始至终微微低着头,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跟随我走出了朝阳殿。 “看来今天没办法那么早放你回家了,你知道的,我很头疼咱们接下来要面对这位,比咱们刚打败的程氏一族更难搞的主儿,你得陪我!”我微偏过头略凑向他,无奈地解释,“老规矩,里应外合。” 霍钰浅笑,干净爽朗。 宫昱师徒在朝阳殿公公的带领下朝殿里走去,正好与我们擦肩而过。我朝宫昱点了下头,算是打个招呼,宫昱却像是没看见我一样,径自走了过去。 却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徒弟笑着回应了我下,又很紧张宫昱小步紧跟。 “郡主何苦低头去向宫师傅示好呢。”我站在原地,霍钰随着我停了下来。 我回头朝他笑笑,继续朝太**中走去。 “我虽然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我很感激他。我伏氏一族建东伏以来,传到我们这一代经历的波折太多了,宁王一脉如今风光的也只有我伏音了,而皇室......”我突然断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初因我任性妄为起兵逼宫,逼得先帝重病发作而驾崩,太多的事使我不得不背负起曾经欠下的罪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陛下很尊敬宫师傅,而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是非要讨好他不可,我只是很感激他,将我从北韶救回来。听说我当初一心求死刺进自己胸口的那一刀很深,是宫师傅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救活我的。” 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忘记,韶宫里的秋夜,那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长廊,紧闭的宫门,韶宫下人的冷眼相待。“有些事情,也许错了一次就永远都不可能了。” 霍钰听得很认真,他沉下的目光像是对我所说的话思考了一番,看向我的时候,已经像是完全理解了我的意思。 霍钰是我麾下最得力的将军,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霍家的将军之位是世袭,当初我率军抵抗北韶大军攻城,与我并肩作战的是霍钰的父亲,被困韶宫两年,又昏睡了两年,再回到东伏时,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霍将军已经战死沙场,幸好霍家还有这么唯一的一个儿子。 霍钰是个很干净的少年,二十一岁,并不粗鲁魁梧,他身形偏瘦,唇红齿白。他的话很少,这半年里,他随我出生入死为东伏打下了不少胜仗。 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那昏迷的两年多时间,周围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而每个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无疑一次一次的加重,东伏势必与北韶一战的决心。 叹了口气,“走吧。”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报过,说是郡主凯旋归来,会在正午前入宫,娘娘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是很关心郡主的。”脚还未踏进太后庆阳宫的门,大老远就看到伏宫内禁军侍卫统领敖战避身在宫墙下等我了,看见我跟霍钰单独前来,他若无其事的迎着我们走了过来,虽是表面上的客套恭维,却带出了不少信息让我自己去读。 “你说,他是谁的人?”仅仅两句寒暄,就告别了这位敖统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生怀疑的问向霍钰。 “听说,是先帝跟前最宠信的侍卫,先帝驾崩后,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而且,他与郡主你是同时回到伏宫的。”霍钰的答案很简单,却也同时说出了他的疑问,他跟我一样,都怀疑着一些事,可是显然他并没有我这么好奇,可能是与性格有关系,淡然平和,与世无争,他并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看起来,太后娘娘是一直在等你了。” 敖统领留下的话里,有意提醒我提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臣等,拜见太后娘娘。”庆阳宫中,我二人半跪在她面前。 东伏卫太后,名卫宁,是西夷皇室正统血脉,据说当今西夷国君卫逞尚且要称她一声姨母。年约四十出头,风华正茂,妩媚多姿,饶有徐娘半老的味道,却多了些皇族贵胄的傲气。 这宫里人人畏惧的卫太后,在我没回来之前,朝内大小事都是她做主的,辅佐幼帝五年的时间里,她的日子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极其辉煌。伏宫内无人不知,宫廷势力分作两派,一派是以卫太后为首的保守派旧势力,一派是以昭华郡主为首的宁王派旧势力,两派自行内斗是从我回到伏宫开始的,尽管我几次逃避与卫太后直接的矛盾冲突,却依然躲不过势利之争的矛头。 而对于伏昂来说,一边是他的母后,一边是他唯一信任的阿姐,夹在中间虽然为难,却一直没放弃过要协调好我们之间的关系,几次拉我们同席用膳做和事老。可是现在,她并不急着让我们起身。 “听说今日朝阳宫中,是郡主向陛下提议,节省宫中各种开支的。” 果不其然,我刚刚才拿她的寿诞开刀,她即刻就找上我了。 “如今东伏天灾**不断,国力实在不如从前,一切需要从俭,相信太后娘娘知道这一切之后一定会以身作则,成为我东伏率先节俭支出的表率。”我低头回道,不想徒生事端。 一声闷响,她虽然后来放轻了手下的力气,但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多少都会发出些声音的,语气也明显变了调。“郡主为了我东伏,真是煞费苦心了,本宫差点听信了那般小心挑唆,错怪郡主呢。” 我半俯身在地,并未抬起头去对视她的目光,无意挑衅于她,这个时候将矛盾激化,对谁都没有好处。 “郡主如今不仅样貌出众,更是文武双全,还胸怀天下,南埕国君真的是好福气,不知道这南埕国君打算何时迎娶郡主回南埕呢?”这语气虽然算不上尖酸刻薄,也差不多了,我深知我对她来说如同芒刺在背,这半年里,也让她找到了唯一对付我的方式。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本宫寿诞,南埕国君已让人捎信来过,答应亲自前来为本宫贺喜,本宫此次一定会为郡主好好做媒,争取让郡主早日嫁做人妻,免得二十四五岁还待字闺中惹人闲话。” 第25章 浮华锁佳音 http://..org/ “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霍钰随我一同走出庆阳宫,一路上都没用说过话,出了皇宫正门,我刚要上马他便拦住了我。 我一直低着头想自己的事,也是方才惊醒,对他实在抱歉只能满怀愧疚的笑笑,“不好意思,我把你给忘了。” “也是不是因为,我们出生入死已经默契的成为习惯了呢。”霍钰很释然,很随意就化解了我的尴尬,“我府上已经派来马车接我回去,你如果不嫌弃,我送你回去可好。” 我起初有几分不解,可是回过神来发现了他看来的眼神带着微微的异色,有意似的浅浅地点了一下头,我才松了口,“那就麻烦你了。” 我现下心事重重的,就算不是怕回去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也怕这一路被人看见我的狼狈样儿,霍钰的邀请适时而又随意的帮我解决了眼下的尴尬,我不好去猜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这个男人实在比其他人更细心。 而我现在,很需要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一个能陪在身边让我发呆也不觉得尴尬,又替我挡去被其他人看到那副样子的困扰,我随着他的手势看见了他府上的马车,有些感激地先他踏进车里。 “今日太后刚巧说了那番话,如今你我同进同出又在宫门前共乘一车,也算是挑衅了。”霍钰的声音音色纯净,稍带了一些仿若女子的轻柔,却依旧利落,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你是在提醒我什么。”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没有拐弯抹角,只是用了一种我能接受的方式,我也不用费心去曲解什么,“可是霍钰,我并不想去争什么。你我不过都是这种性子,却因为不得已而手握重权的,不是吗。” 他的唇角扬起淡然的笑意,眼神里的疑惑散去,依旧清澈,“这世上太多的事都很无奈,由不得人去选择,只是你贵为郡主,我本以为你拥有我没有的机会,但是后来却发现,那都不过是束缚。” “对了。”我刚想起来什么,“前两日翻档案的时候,无意看到了你的资料,你的诞辰好像快到了,怎么样,如果没有佳人相约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小乐一下呢。” 他垂头,叹气苦笑。 马车忽然停了,车夫凑近车厢小声说了句,“公子,是沈姑娘。” 他一抬眉,满面惊喜,连笑都温柔了很多,侧过身抬手撩起车窗上的帘子,看向窗外,我很是好奇,就顺着他撩起的缝隙偏头看了过去。 马车外一袭凝蓝色的身影赫入眼底,一位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俏丽精致的女子,站在那里,身边跟随着一位侍女模样的小丫头,那女子无论是姿色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极品,温婉柔和大气从容,一只玉簪轻挽乌黑的长发,看到霍钰时,她笑着,眉眼之间都是笑意,点了点头。 顺着霍钰撩起的帘子,她发觉了坐在一边偷看的我,没有我预料中的惊慌与诧异,甚至一点意外都没有,也只是抿着嘴朝着我善意的笑了笑,微微欠了欠身。这份大气倒让我有些自惭形秽了,我方才还以为车夫口中的沈姑娘和霍钰是那种关系,想看看占据了霍钰心思的女人是怎么样的。 可是经这一细微的对比,我是真的觉得,这女人的家教极好不输于我这个郡主,只怕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才有如此气度。 马车并没有停很久,只是在与那位沈姑娘仅已目光交视之后,就继续往前走,而这整个过车,霍钰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而她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马车默默驶离,我对他二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有些疑惑,却并不是特别好奇,只是那女子实在惊艳,入目的一瞬就很难忘记了。 马车行驶到了宁王府门口停下,霍钰先我走下马车,我挽起车帘将探出身,霍钰站在车旁朝我伸出手来,我虽迟疑,却还是接受了,扶着他的手臂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全程霍钰都极为绅士,他虽借手臂给我扶,手指却很有礼貌的微曲在内,极是尊重,又不觉得是在刻意回避。 “谢谢。天色将暗,回去的路上小心。”我站定在门口与他告别,马车刚走出没多远,我便已经习惯性的转过身要往府里走去,只是猛地,那抹凝蓝色的身影凝视马车越走越远的模样突然闯入脑海。 我自觉好笑,摇了摇头踏进了府里。 “女儿给母亲大人请安,丽城告捷,阿音不辱父王威名平安归来。” 我走进佛堂,余音袅袅,檀香味入鼻顿觉莫名心疼,佛像之下,宁王妃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她手执念珠,念念有词,像是入定一般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这半年来她每日如此,我早晚请安她都跪坐在佛前不理身边一切事,都是这么闭着眼睛念着经文,我每日向她请安,逢出征前必来报备,征战回朝至家中也会先向她请安。 可是她一心向佛,对于任何人都是这一副模样。 “她知道了,你也无须往心里去。”说话的是姨娘,宁王的侧妃李氏。当年宁王起兵逼宫失败被俘后,宁王府逐渐开始没落,府里的原来的很多人都在这后来的日子里逐渐走的差不多了,宁王至今被关在天牢里由敖战看管,任何人都不能见他,宁王嫡子,也就是宁王妃唯一的儿子伏赫战死在了那场宫变之中,伏赫的独女阿凝又失踪了,本该成为当家主母的宁王妃遁入空门从此不问世事。 这些年来,是李姨娘一手操持府中大小事,没让宁王府彻底垮了。她俯身半蹲在宁王妃身边,丝毫不顾宁王妃的冷漠,“姐姐,床已经给你铺好了,早些休息吧,今年的干贝已经送到府里了,看着不错,明天我给你炖一锅汤,润润肺。” 说罢,她起身,顺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推出了佛堂的门,就手关上门后她对我说。“你这一走就是两个月,来,跟姨娘去说说话。” 我没点头,却也未拒绝她,只是就这样跟着她去了她院子里,坐在石凳上。 李姨娘从袖口里掏出一包东西,外面包着锦帕,她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的展开,映着灯火不难看出像是一个香包类的物件,她将那香包提起送至我面前,“年初时我随姐姐去山上拜拜,正好遇到澄明寺的高僧,我给你们几个都算了算八字,高僧说你跟月娇、千娇今年都命犯太岁,要至亲的人给缝一红香包辟邪。” 我抿了抿嘴,胸口热热的,很暖。 李姨娘笑了笑,她牵过我的手,将香包放在我手里,又将它握紧在我的手心里,很是谨慎,“音儿,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你这时常出征打仗,人在外我不放心的很,你带着它就当让姨娘放心了。” 长方形的半大香包攥在手心里,它的针线纹路清晰的感受在心里,很精细的绣工,我猜这每一针每一线李姨娘都用了很多心思在里面,点了点头,“谢谢姨娘,我会随身带着的。” 她很高兴,看得出松了一口一样,看见我笑了,她也满足了。 我很感谢她并未排斥我的突然出现,多年前的事情发生后,亲耳听到病床上的皇伯伯告诉我,我是他的女儿。我守在他病床前一晚上,走出他寝宫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有太监报,陛下驾崩。 那时候开始,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去哪儿了。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放不下,从我生来就认定的,宁王是我父王,宁王妃是我母亲,而当初父王宫变失败,大哥惨死宫中,在父王的挑唆下我深信皇伯伯是有意要至我们于死地,因为我们拥有的势利越来越强大,威胁到了他的江山。而在那两年之后,我虽然率宁王残党再次攻进宫中,一举大获全胜,却因意外的身世而崩溃,我那时并未证实过他临驾崩前所说的。 而唯一能证实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生母。如果宁王不是我的父王而是王叔,宁王妃自然不是我的娘亲,皇伯伯变成父皇,那么我的娘亲是谁?十五岁时宁王作乱,我在山里找到那个人,修行两年。十七岁我率兵夺宫,后来一年征战为保东伏失败我被囚北韶离宫两年,之后我在韶宫自尽,醒过来时,又莫名其妙的过了两年。 之前所有的记忆我都有,可是从韶宫自尽后,到我重回东伏之前,自伏昂口中所说的,是宫昱救了我,我昏迷两年才醒过来。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记忆里很大的一片空白连不上前后,不像是就那么昏迷着,却好像被人生生给抹去了一样,而在这之中会不会有关于我真正身世的秘密,尚不可知。 如果想求证真相,那么两个方法,一是找到我的生母,二就是找出我那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啊,好疼啊......”路边的小女孩跑得太快突然摔倒,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哭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循声望去,看到小女孩的父亲从后面匆匆跑上前来,紧张的扶起小女孩,为她掸去身上的尘土,查看她是否受伤。 心里苦涩,连笑都像是含着黄连的。 “郡主!”见我停在了原地,倒是城中巡视的两名将士走了过来,抱拳行礼。 我回神,看见他们像是很疑惑,这才解围说道,“没事,我就是随便走走,太后寿诞在即,希望我伏宫所在的乐尧城不要有什么意外才好。”大军虽然驻守城外,因太后寿诞之际加派人手巡视城中,我特别调遣了部分信得过的将士分几批,每个时辰巡视一遍。“今日,可是你二人当班了?” “是。”他二人应声答道。 “好,多留些心别让人钻了空子,你二人也要多注意安全,有事情可以直接报到我或者霍将军那。”我不是很放心,唯恐这几日里出什么差错,再遭人责难。 可是他二人一怔,倒是年龄较长的一位问出了疑惑。“今日有人送了一封信到军营里,说是给郡主的......可是......”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后来又说的语无伦次。“我们就去请示霍将军,霍将军说郡主今日已经很是疲劳,让我们先别惊扰您,他说他会看着处理的。” “哦?”一封信,给我的?会让跟随我在战场不顾性命驰骋的手下如此为难,让我倒是挺好奇的,“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巡逻吧,等下我回去看看。” 告别他二人,我索性直奔军营,才进入军帐就看到霍钰对着桌子上的一封信沉思,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我,却也不曾掩饰什么,“想来应该是你这大晚上的睡不着乱走,在大街上碰上巡逻的人嘴不严告诉你了吧。” 我无奈,又偏被他说中,“我只是来看看,究竟什么样的一封信,可以让我不惧生死的手下提到时支支吾吾的,还能让你这位赫赫有名的霍大将军对着发呆的,能难得住你的东西,这世上应该不多。” 他将信推到我面前,展开。“这下你懂的吧。” 这......说是一封信,信封上没有一个字,信封很普通,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谁送来的。而所谓的信,只是一块类似于锦帕一样的东西,只是一块布,也是空无一字。 我不解侧目求助于霍钰,他摇头,“送来的就只有这些,等我发现这里面的古怪后,我曾试图让收到此信的士兵去回忆送信的人,他只说是一个寻常打扮的普通人,只是脸生,却对来人的相貌丝毫没有印象了,我已加派人巡逻,私下寻找可能送信来的陌生人,但是现在还一无所获。” “既然送信来的人不想我们现在知道他是谁,又怎么会让我们轻易找到。”我随手拿起那块锦帕一样的东西,满腹疑惑,“这块不不像是锦帕,布料看起来比锦缎更柔和一些,边缘凌乱像是从什么上面直接撕下来的,但是这一块很平整,没有褶皱,而且方方正正的。这个白色很不同,偏月白色一些,好像有隐约的纹理,只是只有这一块实在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图案。” “那按照这些来看,像不像是有些人故意在给你什么信息呢。”霍钰也许是听出了我说话时语气微微的颤动。 或许,我有那么一刻希望是他,可是想到那个人,我只剩满心的荒凉,记忆里已经记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样子了,我只记得那紧闭的宫门。 “不应该是他。”我很肯定,心虚的不敢抬起头去看霍钰,佯装着低头去嗅了一下那锦缎上的味道,是一股很淡的树木香味,“好像是梧桐的味道。” 霍钰接过锦缎,放在鼻息下轻轻一过,更像是在脑袋里寻找有关这个味道的记忆,经过很短暂的判定后,他已经很确定了,“就是梧桐的味道。” 第26章 梦染桃花色 http://..org/ “听说在四国之前的凤遗盛世,梧桐极受当时的皇室元氏一族所宠爱,在他的天下种满了这种树木,而且,梧桐更被誉为是元氏一族的生脉,梧桐繁茂则寓意元氏兴盛,到后来天下逐渐衰落,梧桐在各地开始慢慢消失,所以后来当元氏王朝所占据的都城最后一株梧桐败落的时候,天下间就传开了凤遗将亡,元氏将灭的说法。” 跟霍钰深夜一同漫步在空旷无人的街上,继续在谈论关于梧桐的话题,霍钰却跟我说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那这么说,如今天下已经不该有梧桐了才对。”我却恍惚记得,好像在哪里还闻到过这个味道,可是任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霍钰浅浅一笑,一双明眸堪比圆月,如果世上还有君子,那么都该是这幅样子的吧,犹如清风朗月,浅笑清雅不失诚意,言谈举止皆从容大方,“传说中,凤栖梧桐,梧桐绝而凤不落,梧桐生则引神凤而栖,覆了元氏的天下本就不容易,即便只是个传说,四国又怎肯落人以话柄。” 的确。 抢了元氏一族的天下,不仅占据城池诛其后裔,更是连象征元氏兴衰的梧桐也受到牵连,重新生长出来的梧桐,或者有可能是凤遗王朝重新复生的象征也说不定。“这大概,就是统治者们最可悲的无奈了吧。” 虽已入春,但是三月初的夜晚依旧微凉,一阵寒风的突袭,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霍钰走在我身后,大抵是将我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看在了眼里,他快步走到我身侧,递上披风。并不是直接披在我肩上,而是将披风整齐的搭在胳膊上递了过来,我接过披风,看见他身上也穿着一件,才想起临出营帐前,他曾特别折回多取了一件。 或许是我的迟疑太容易被发觉了,但他像并没有注意到一样,而这样一个神情又掩饰得那么真切。连我都不好意思,看他继续为了避免让我觉得尴尬而装下去了,“很多人都说我们像是一对,可是谁又知道,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霍钰霍将军,其实这么不近女色呢。” 霍钰一怔,圆润的眸子深处,那漆黑的瞳色有一种,像是在浓墨里滴上清水的感觉,好像那墨色要化开一样,他轻启薄唇,在转瞬之间像是把每一个字的轻重都掂量好了。“每个人或许都有,他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样的真相。” 我暗自点头,对于他这样的说法给予了十足的肯定。又笑着问,“白天我们见过的那位沈姑娘,你好像很在意她。” “对了,七天之后就是太后寿诞,那么从明天开始各国使臣会先于其王室络绎抵达乐尧城了,是不是要对通关的百姓加大审查呢,在行宫附近也要多加派人手驻点把守才好。”他有意岔开话题,却也是一本正经的说起了正事,“我看我们该商量一下要在行宫附近各个地方的什么位置增派侍卫,既不会让来宾觉得不舒服,又能完全把守行宫安全。” “好,我们再商量。”既然他不想要说下去,我也不想去深究。 我虽然是故意去**他,也是刻意想要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太后寿诞在即,四国将重聚于乐尧,这半年来,我虽与霍钰同出征大小战役数场,却只仅限于东伏国内平乱,世人对我昭华重生恐怕未有所闻,眼下便是我重新站在他们眼前的机会了,东伏宫内势利明争暗斗,又有不少臣子趁势拥兵想要自立城池,其外有北韶,东伏战败之后向北韶称臣,每年朝奉,更有西夷、南埕坐等渔翁之利,如今的东伏可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腹背受敌。 而我,想要东伏重新站起来,像先帝活着的时候那样,繁荣强大无人敢欺。 天将亮时,我才回到宁王府,本不打算睡了,拿了本宁王之前行兵作战的手记来看,翻了没两页却托着腮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似是闻到了梧桐的味道,只是转眼之间置身如同仙境一般漫山梧桐。 鸟语花香,微风小憩,有彩蝶在身边环绕而起舞,抬起手,引它落在手背上。 我虽深知这恐怕是个梦,却因它各位舒适而欣然接受。顺着山间小路继续往上走,远处似有一道馆样的建筑,却偏离此路甚远,实在过不去。 “独拥一方天下之日,定娶阿九为妻。” 我似乎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由得停下了上山的脚步,四下张望,发觉四周真的没人,才恍然自己像是着了魔一样,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起自己来,如果能背负在身上的除了伤痛,愧疚和债,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想要忘掉一切。 “许久未见,没想到你更加明艳照人了。” 我一惊,即使是在梦里,我也生怕看见他,这半年我努力去忘记他,忘记在韶宫最后经历的一切,如果他出现在我的梦里,岂不是说明我还记挂着他,那这半年的努力都不过徒劳而已,而关于他,多一分留恋,只会加重我的罪孽。 我是东伏的罪人。 “如今,你竟然连看都不想看见我了吗。”那声音如有魔力,扰乱心绪。 我连呼吸都觉得断断续续的。 “我很想你。”我听见背后的人如此说,大脑已经是空白一片了。 不管我是用了怎样的力气去压抑这一刻的情绪,最终都输给了他那一句我很想你,我赫然回过头,却突然从梦里惊醒,巨大的动作将桌子上的手记掉落在地上,空荡荡的书房内唯有晃动的烛火,天已大亮,有光线透过窗子洒在室内。 我坐在椅子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怎么是他。 梦里那人我音容相貌我记得格外清晰,说不清在我转过头看清他轮廓的那一瞬间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或许是排斥,是讨厌,或许是憎恨,是厌恶,可是我深知这些复杂的情绪里有一种我骗不了自己的,那大概就是羞愧了。 而梦醒,留下的只有心里的空虚无望,和一身的冷汗。 “脸色这么不好,回去之后,没有休息过吧。”我在军营里吃过午饭后,同霍钰一起巡视,说是巡视,我却一直低着头因那个梦而困扰。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梦里的人不是师父,而是他? 我并没有听到霍钰的关心,低着头发着呆向前继续走去,始终想不通,出现在我梦里的人,为何会是那样一个本该和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如果出现的师父,我还可以理解,但偏偏是那样一个身份会让我觉得格外尴尬的人。 霍钰不再问,由我这么走着,他只跟着我,一直走,一直走。 “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大概两三个时辰了,诧异的回过神却还是看见霍钰,眉眼含笑,清丽俊俏,“怎么不提醒我。” “很久没见你这么发呆了。由着你去想想自己的事,也好。”霍钰高我半头,如今不是在外作战,他也随意了很多,穿着简单的浅灰色常服,以银色发冠束着发,整洁如故,笑靥里颇有几分逗趣的意思。 我沉下下巴,故作生气,“现在这四周没人了,你也敢拿我寻开心了不是。” 他摆着手,求饶道,“不敢,不敢。” 我噗嗤笑出声来,刚刚困扰在心头的乌云就这么散去了,那些不痛快不开心的也随着那消失的乌云一样不见了。 “带你去个地方。”他抬起头,不经意的四周张望了下,悄声说道。 “哪里?”我好奇。 明月楼。 我深知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可还是随着霍钰走了进来,霍钰熟门熟路的跟这里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老板娘便让姑娘带他上楼,直到坐在雅间里,他送走了那姑娘,起身关上门,房间内此时只有我二人而已。 “看起来你像是常客。”我唏嘘于他,这还没到夜里,他就胆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来这种莺歌燕舞染尽红尘的地方,倒和我印象里熟悉的霍大将军有了很大的出入,可是看他如此规矩端正,我猜想他是有什么想给我看。 听到我这么说,他也不辩驳。 眼下,我虽然是一身男装坐在这,可是听着外面姑娘和客人的打情骂俏,也不免听得脸红心跳,霍钰像是也注意到了,与我目光一对视,二人都是尴尬极了,我是避过头去,他是低头饮茶。 就在这时,门开了。一袭凝蓝映入眼底。 我是相当诧异,那日见过的姑娘,在我的记忆里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怎会与这种烟花之地扯上关系的呢。她还是一如那日初见的打扮,静如处子般雍容大气,绝非凡尘俗物,她此刻怀抱一把古琴,进了房间后,她对我们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她是沈衣。”霍钰说。 沈衣,我是知道的,名扬这乐尧城的金牌歌伎,可是从前我只从别人口中听闻过她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可是从未见过。我想,即使命运的不堪使她这样的美人落难在这样的地方,也只有这响彻整个东伏的称号配得起她。 “沈衣见过郡主。”霍钰只用了四个字跟我介绍她,语毕还未再言,沈衣已经再度对我恭恭敬敬的欠了欠身,让我再次因眼前这个女人的美震惊的是,她的礼数周到且恭谨,却丝毫没有怯懦心虚,她垂头,眼神自地面而挑起,大大方方的与我对视。 霍钰还未说,她竟已知道我是谁。 见我这般诧异,她抿着唇浅浅一笑,道,“总是听阿钰提起,他与郡主时常一起同赴沙场并肩征战,他经常在私下称赞郡主是女中豪杰,当今世上绝无仅有的巾帼红颜,郡主不输男儿的气度和风采,沈衣听后总在心里大胆描绘郡主的样子,如今一睹郡主真容,实在三生有幸。” 我侧目看向霍钰,并非有感于他竟然会在背后夸赞我,而是眼前这个女子一开口就让我彻底刮目相看,她的冰雪聪明比她的美貌更加让人惊艳,她只用了几句话,就已经说明了她和霍钰的关系,霍钰对我的看法,她对我的看法,比起宫里那些勾心斗角面目丑恶的女人,沈衣的聪明和不露声色是当真配得起霍钰这个人的。 “郡主不是外人,你也随意些吧。”霍钰看向她时,眼底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他的眼眸里映着那个凝蓝色的美人。 沈衣欠了欠身,走上前在我们的杯子里斟上茶水,“近日新作了一曲,名曰长相思,正好你们来,给我出些意见可好?” “好。”霍钰应声,再看向我。 “我并不精通音律,不过是借霍将军的光,美人、美景已是享受,更有佳音相伴,看来今日要大饱耳福了。”我也乐得欣赏如此绝色弹奏一曲。 沈衣颔首退到一旁,在角落里落座,将古琴放在面前,双手莹莹落在弦上,浅浅的一声惊扰了屋子里的安静,她的双手在琴上如同翩然起舞,轻缓而娇柔,却有琴声入耳,再入心。 她面带微微笑意,不急不缓的抚着琴弦。 一曲长相思,那入心的琴声,如同有了灵魂打开了回忆。那轻快欢愉如同胸口跳动的小鹿,如同初相见时,那面颊上的灼热,那两年的相伴,山上学艺的日子很苦,却也很甜,即使只是插在发髻上的一朵小花,都觉得快乐无比。轻快的琴声逐渐放缓,每一个声都拉得越来越长,轻颤的琴弦传入耳的每一声都是极其欢快的,却又深藏哀伤,那藏在欢愉背后的心伤,铭刻入骨,且深且痛,如同甜蜜的煎熬...... 一曲长相思,模糊了眼底的视线,却看清了心里藏起的人。直到她一曲终了,起身行礼,我才慢慢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伸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有些尴尬,“沈姑娘真是才貌双全,一曲长相思真是动人动情,连我都忍不住想哭了。” “并非是沈衣琴艺精湛,只是这曲子只有动过心的人,才听得懂罢了。”她的一双明眸看向我,仿佛什么都能给她看得穿一般。 我点了点头,笑着却没有接话说下去。 “不知道二位可受沈衣琴声影响,感于过往,可否想小酌几杯?”沈衣亦转开了话题,她询问过后,望向霍钰,她眉眼间满是精心准备好的神采奕奕,凝视于他,仿佛周遭一切全部暗淡下来,看他点头,沈衣的笑容都愈发明艳,“我这就去吩咐人准备一下。” 说罢,沈衣欠身离开,带上了房门。 “我终于知道,你带我来这的用意了。”或者是我昨夜说的话惊着他了,他有意让我了解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可是现在,在见过沈衣之后,我更加清楚霍钰的君子背后,藏了一段令人心疼的感情。“今天之前,我一直困在一段放不下的过去,无法自拔。明知很多事可能我根本无能为力,却因为愧疚,想要偿还欠下的罪孽,再加上我越想还得多一些,手中所掌握的势利就越大,难免让从前占独一势利的太后觉得碍眼,太后的多次逼婚,想要把我推出去,可是我知道人家并不在意我又碍于父辈们的约定,我只觉得更尴尬,在昨日太后提过之后,其实我想过如果我嫁给你,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解脱,至少可以有一地方去逃避这所有我不想面对的一切。” 霍钰循声看了过来,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侧过头去看了看他,有些难为情,又低下头继续说,“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陪着我一起浴血奋战,我不想把你拖下水。宫廷内的争斗,朝廷上的争斗,四国间没完没了的争斗,我能躲到哪儿去,我心里放着一个人,就算我不承认,可是他就在我心里,无论我多想努力的忘掉他,想要让他不好过,但是从天黑哭到天亮的心疼,我忘不掉,如果带着这样的心情,就算嫁给了任何人,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会很失败。而那,不是我,我本就不普通,怎么会心甘情愿活得像个普通的女人呢?” 而你,有爱你的人,有你爱的人。你看向她时,她正在看着你,即使门第悬殊不被接受,但是能相伴相守,已经是我渴望不可得的幸福了。 “我先走了,你跟她好好叙叙旧吧。”我起身,霍钰随着我站起来,我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没事,想自己走走,她应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那曲长相思,我听懂了。” 那是一个女人,卑微而又骄傲的深情,沈衣可以用琴声演绎得如此惟妙惟肖,足以说明,她对于我眼前这个男人,有多用心。她看向霍钰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那个自己,没有人知道,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国家双手奉上,心甘情愿将一世荣辱困在韶宫,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可那时,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这一路,很漫长,每一步,都是回忆,每一步,都像是韶宫里的深秋月夜。我那时,真的很想见他,我知道自己用错了法子,各种折腾,连我现在都讨厌极了那时候的自己,那最终只逼尽我们的缘分。 “许久未见,没想到你更加明艳照人了。” 我一惊,停下了脚步,迟迟不敢回头,不确定是真的听到了那句话。 “如今,你竟然连看都不想看见我了吗。” 果然,一字不差,我清楚的将每一个字听得真真切切,带着满心的疑惑和惊讶渐渐转过身去。 “我很想你。”皇甫宣站在那里,带着盈盈笑意。 第27章 疑是惊梦人 http://..org/ “阿姐。”伏昂等在宫门口,大老远看见我骑着马来,他快走了几步迎着我而来,我在他身边下马,他却慌慌张张的拉着我躲到一边去,还偷摸张望了一下左右。“阿姐,你听说了吗。” “出什么事了?”我不明白。“你如今这样,哪里还有一点皇帝该有的样子。” “哎呀。”伏昂气急败坏的打断我,很是不耐烦,“这些都不重要。阿姐,你可知今日谁进宫了?” “皇甫宣?”我虽然不知道他因何而着急成这样,但是也差不多猜出了七八成,昨夜刚刚在街上见过的人,堂堂南埕国君入我东伏,无非是受太后邀请,前来贺寿的,不过皇甫宣此番却十分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东伏和南埕的交情,早在我当年求助南埕借兵失败就已经告终了,南埕即便受到东伏太后邀请,大可只派遣使臣前来就差不多了。 “你知道?!”伏昂大惊。 “这是东伏,这座皇宫的主人是你,你何故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自己带着下人躲出来。”伏昂年纪尚小,虽说是登基五年,可是却从未真的亲政,对于一些事他还是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我这么说,也算是给他提个醒。 “阿姐,皇甫宣现在就在太后那里,你先躲躲,等下......等下我就去跟太后说,阿姐你病了,然后......” “他若是真的来找我的,听说我病了,自然可以上门见我。那时候,我又该往哪里去躲呢?”伏昂并不知道,昨夜我已经见过皇甫宣这件事。“走吧,来者是客,东伏的少帝该尽他的地主之谊,才不会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丢脸才是。” 伏昂立刻皱起眉头。 我不明白,他对皇甫宣的敌对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样的情绪却让我意外觉得心情很好,我不喜欢皇甫宣,但也不讨厌他。 当年的事,其实他也没做错,我虽然求助于他,可是当时东伏不敌北韶的强攻是真的,眼看东伏将遭灭国之祸,他没必要非淌这一趟浑水的,身为一国之君,守护住自己的国家才是对的,牵扯进东伏和北韶的战争中,他南埕也未必安宁。而这些,我身在韶宫为人质时,早已想通了。 “臣,昭华郡主伏音参加太后娘娘,娘娘千岁。”伏昂进了门就站在了一边,我半跪于太后面前,恭敬问候。 皇甫宣此刻落座于一侧,看我前来,也只是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伏音来了啊,快快请起。”今日太后格外亲切,竟然亲自来扶我起身,这倒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我尚且记得与她初次见面时,她是一副极其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活生生扒我一层皮一般,大概是从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划清界限将我试做她权力范畴的侵略者。 我由她扶着站起身来,她更拉我在她身边坐下,尤其宠爱的对皇甫宣说道,“哎,伏音这个孩子经历了甚多不幸的事,她父王虽然犯了错,但是先帝对于伏音的宠爱可从没因她父王的罪过而减少呢。她当时年纪小小的,就特别懂事,这宫里宫外的伏氏后代中,哀家尤其疼爱她。” 我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 皇甫宣看着太后,听她说完这一段话,才又看了看我。 伏昂有意插嘴,却遭太后偏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就僵在那里一肚子气似的,他对皇甫宣倒是分得清敌我,这或许也算得上是姐弟连心吧。 “郡主,昨夜我们才见过,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这也许说明了我们之间尚有缘分,也说不定。”皇甫宣笑意里很是坦然,对于昨夜我的无礼他并未提及,言语之间虽然带过一些客套,却也不像是**。 倒是伏昂一惊,上前来拉住我的袖子质问道,“阿姐,他昨夜是否骚扰你了。” “昂儿,不得无礼。”太后厉声呵斥。 伏昂却没有一如既往的那般心虚退下,却是指着皇甫宣与太后公然辩驳,“怎可将阿姐的终身托付于他,当初若不是南埕见死不救,阿姐怎会平白多了那么多磨难。若母后有意将阿姐许配于南埕,朕绝不答应。” 我微微一怔,对于当初的事,自我回宫后并未与任何人提及,知晓此事的人不过寥寥几人而已,伏昂此时将提及当年,却有一种是我在背后刻意挑拨的感觉。 “即便是现在,东伏求助,朕同样不会贸然出兵相助。”皇甫宣对于当年的事并未放在心上,与东伏联姻对他来说,不过是先帝们定下的约定,是以保障东伏和南埕在抵御外敌,协同作战的基础上进行的,可是那前提是自己的国家不会受到任何巨大损失为前提,相互保护,相互牵制。 而当时东伏已经无力回天,注定败北,南埕从各个利益角度出发考量,都不会出手相助。我对于皇甫宣没有太多印象,至今为止也许也只见过他五六面罢了,当初求助南埕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决心,只因我与他曾有过的婚约,也并未寄予太大的希望,可是南埕当时的决绝,倒是冷酷地让人有些难堪了。 “南埕国君做的没错。”我正色道,转过身去拉住情绪起伏有些过大的伏昂,“你且记得,身为一国之君当得有如此决断,任何事先将你的国家、子民放在考量的第一位,人情世故本就是变数极多,今日的朋友也许明日就是敌人,保存自己的实力,不要做冤大头。” 伏昂听闻这番话,才算是冷静下来,他将信将疑的看着我,似是不解。 “臣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给太后请安,二是回禀太后,太后寿诞一事,皆已准备妥当,臣今日开始将会在行宫加派人手,静待各国使臣贵宾抵达我东伏,不知太后还有何吩咐。”我默然起身,依旧和她保持距离。 太后眼睑未垂,许是因为我并未随她将戏做足有些恼怒,可是看在皇甫宣正坐在一旁,又不好发作。 “南埕国君远道而来,是我东伏的贵宾,若有需要可以直接告知身边的下人,他们自会安排,若是无事吩咐,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太后的寿诞宴会上。”我转过身向皇甫宣妥当行过礼后,“臣先告退了。” 一直以来东伏受制于北韶,在多年前的那场战役之后,始终未能恢复国力,而对北韶称臣,每年朝奉,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东伏的国情发展,导致国库资源的直接不足,想要发展兵力,实在很难。而南埕此时与东伏交好,实在不那么让人觉得像是无意,以任何角度来分析,皇甫宣都不是一个会做亏本买卖的皇帝。东伏虽然势单力薄,但是太后与西夷尚有联系,而东伏一旦被北韶彻底吃掉,那么南埕与西夷各自为营,二者实在缺少达成同盟协议的共同点,谁会是下一个被北韶吃掉的国家,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原来,那个梦只是预示一个将要发生的事而已。并非是我想得太多。 我忽而松了一口气,像是一个偷偷做**的小女孩一样,有些生怕被人发现的羞愧。幸好,并不是那样。 “郡主。”我只顾着发呆,并非发觉有人已经走到了我身前,直到侍卫向我行礼,我才注意到眼前的一众人。 跟随在我东伏两名侍卫中间站定的,是一位身着并非我东伏服饰打扮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对于我他更像是不愿打正眼看,可是他衣着华丽,想来大概是,“是西夷来的贵宾吧。太后现在正在接见南埕国君,只怕你们要稍等一会儿了。” 不想节外生枝,我与侍卫打过招呼之后,便离去了。 西夷、南埕的人已经逐一到了,那么之后,不知北韶是否会派人来,我有些担心北韶所派来的人会来搅我的局。 “公子,我家小姐已经按照公子的要求弹完两首曲子了,还望公子尊重。”回宁王府的路上,赫然听到如此尖利的一声呼喊,不由侧目,看到路边酒馆门边,一个小女孩将一女子护在身后,对着面前的三个男子急切喊道。 今日大概本来心情就不好,这样的事在乐尧城中每日都会发生,我本无意理会,偏巧目光注意到了那女孩身后,那抹凝蓝色。 “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在乐尧城中放肆,可是活得不耐烦了!”我高声训斥道,引来周围侧目。 “谁敢多管闲事!”为首的那人还敢站出来与我回应,转过头,估计是想与我为难,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傻了眼。“你是......!” 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站在那里,他一双眼睛盯着我,写满了不可置信。“九......九......” “滚!”我无意听他继续结巴下去。 这人我并不认识,可是这城中没有不认识我的人。 他慌慌张张的带着两个跟班,从我眼前怯怯溜掉。直到他们的身影淹没在这街上再也看不见了,我才翻身下马,“没事吧。” “多谢郡主。”沈衣欠身,还是那副从容自得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刚因那群人而受到惊吓的样子。她像是看出了我的困惑,“身在是非之地,本已看淡人性冷暖,沈衣自知身份,不敢怪罪他人轻薄,只是还请郡主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将军。”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她再度欠身后,带着侍女从我眼前离开。 自从我在明月楼见过沈衣之后,心里有一个疑问一直无法解开。霍钰本可以给她赎身的,即使霍家无法接受沈衣的经历,霍钰也大可以在城中置办一处私宅,让沈衣过得更加好一些,可是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郡主,您要的资料都在这了。”回到宁王府中,我特别派人去户部寻找一些资料,很快的,户部尚书亲自将我要的东西都了来。 那些资料并不多,不过几篇而已,但也足够为我解开疑惑的。 沈衣,年方二十七,沈家世代皆是名医,凤遗未亡国之前,沈衣家的几代人都是宫廷御医,医术极是了得。沈衣的父亲更是凤遗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极其信任的御医,可是资料上却只记录了,因她的父亲在一次为皇妃接生的过程中发生失误,导致皇妃难产而死,所以失去了皇帝的宠信,沈家就此没落。 而沈衣与霍家长子本来就有婚约,沈家没落之后,凤遗亡国,沈衣辗转流落到东伏投奔霍家,却被赶出。 后面的记录凌乱不堪,只知道因东伏先皇追究沈家罪责,沈衣再次遭到责难,沦为歌妓,成为了明月楼的金牌歌伎。可是这些资料上,并没有说东伏先皇究竟是因罪名追究的沈家。 沈衣也曾贵为千金,更是名门之后。难怪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觉得她的气质出尘,绝非一般女子,只是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她能依然如此淡然从容,却也是忍了常人无法忍的痛苦。 “郡主,出事了。”下人慌忙来报,连敲门都忘记了,生生撞开了我书房的门,惊恐地说道,“行宫出事了。” 我和霍钰,千防万防,费尽心思部署,唯恐太后寿诞有丝毫意外,没想到,终于还是出事了。 我赶到的时候,霍钰已经带人封锁了行宫周围,在行宫正中的地上放着一张草席,草席之上有一女尸,盖以白布。 “什么情况?”我扫了一眼院子中大概状况,低声问霍钰。 “是西夷使臣所带来的一名侍女,据她的主子说,她昨夜与人发生口角,入夜之后就再没见过她,直到刚刚,有人在行宫后院的水井里发现了她。”霍钰轻声回道,“已经派人去请宫师傅来验尸了。” 宫昱?信得过么? 听闻是西夷的人时,我不禁一惊,西夷的人此时在我们把守严禁的行宫出了事,无异于是当着各国使臣说明我等失职,如果让有心的人利用这件事为难我们,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当真有事要做了。 霍钰请宫昱来验尸,大概也是借由宫昱在四国间的名气和权威,来堵众人之口,可是宫昱真的会帮我们吗?如果是有人刻意陷害,又当如何? 我有些觉得胸闷,抬起头,眼神却不经意扫过人群外一个匆匆自行宫外而来,直接受人引领进入一间室内的身影,即便她扮作了男装,却依旧遮不住她清丽孤傲的气质,她匆匆一闪而过,不多时,有下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在霍钰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霍钰点了点头。 “宫黎师傅来了。”人群外有人大声回报。 “请。”我虽不明白,为何请的是宫昱,来的是宫黎? 宫黎缓缓从人群外走了进来,站在女尸一侧,垂下头去,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为女尸超度。不多时,他睁开眼睛询问,“可以开始了么?” “宫师傅,请。”霍钰依旧毕恭毕敬,他走上前去,帮宫黎将女尸身上的白布掀起,“她是西夷此次派遣到东伏的使者,西夷户部尚书家公子的侍女,昨天有人最后见过她是在入夜前,直到刚刚,她的尸身在行宫后院的水井里被发现。” 宫黎默默听着霍钰的介绍,直到最后,他有意无意的侧目看向我,却又匆匆回过头去,若无其事的开始验尸。 第28章 亡灵祭魂曲 http://..org/ “死者是被人用绳子一类的东西从背后勒死的,死之后才扔进的水井。”宫黎俯下身,粗略的检查了一下,得出基本结论。 有一侍卫打扮的人,在人群中钻进钻出,在霍钰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霍钰应声,支开他,抬起头来目光看向我,点了点头。 我心里大概有了数,原来他担心验尸的人有何失误或是其他的,偷偷请了沈姑娘来一同验证,只是当宫黎说出那侍女是遭人杀害时,我心中已是跌入谷底,现在连沈姑娘都证实这一说法,这下想撇清干系都没不容易了。 “死者死之前并未与人有过肢体冲突,身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死者熟识的人做的。”宫黎轻轻翻动了下女尸,很慎重地解释,“如果是陌生人,死者不太可能背对着他,而且用绳子勒死和其他的杀人不一样,死者一定会有挣扎,所以我认为,要么是死者在被勒住脖子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要么是知道她会死放弃了挣扎。” “你这么说,岂不是要为东伏这般没用的守卫开脱罪责,直说是我西夷的人杀了她吗。”人群外走来一老者,正是昨日我在太**门口遇见的那个人。 我侧目看向他,他倒还是这样一幅趾高气昂,让人不禁就很讨厌的模样。 “爹啊......”有一年轻男子刻意躲在他身后,与我目光对视的刹那,他急急忙忙避了过去,很是眼熟,我想起他就是那个**沈衣的人。 原来,这就是西夷的户部尚书,和他的儿子。 “来者虽是客,各位在我东伏国内同庆太后诞辰的时间里,也请遵守我东伏法规,既然死者是死在我东伏境内,又是在我伏音的管辖范围里,伏音定会负起全责,找出真凶,给大人一个解释。”我忍不住去看了霍钰一眼,站出来说道。 “那我就信郡主一次,三日内还望郡主给出答案。否则......”这老头的语气很是不客气。 “否则?”我也不惯着他,本是因太后寿诞不愿多生事端,他却一再嚣张,实在难忍。“我倒真想看看你的否则,奈何得了我伏音不成。” 霍钰低头轻笑。 “郡主。”宫黎站起身来,“死者身上有些特别的伤痕,是不是可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容我细验。” 安全的地方。我隐约觉得他话里似是有暗示的意思。 “送到义庄吧。”我沉思片刻,望向霍钰,“你派些信得过的人严密把守除了宫黎,和你我二人,其他人若需见此的,必须有我的手令方可,擅闯义庄滋事的,杀。” “是。”霍钰应声,挥手找来侍卫,“将尸体送到义庄。” 侍卫抬着尸体走出行宫,周围围了一群的人方才慢慢散去,霍钰先行跟去义庄安排,我看着他走到门口,那凝蓝色男装打扮的身影随着他走了出去。 我留下,安排着剩下的几个人清理现场,搜集证据。西夷那位户部尚书气冲冲的,让他儿子扶着回了房。 刚刚还是挤满了人的院子里,现在逐一离开,稀稀落落仅仅留下几个人。 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无奈的看向四周,一回头,就看到了人群散去,还留在那里的皇甫宣,带着盈盈笑意看向我,直到我看向他时,他才微笑着朝我走了过了。 “人人都在称赞东伏郡主大气果决,有指点江山的霸气,我虽然不全信,可今日看来,伏音的确是个让人不敢小看的女子。”他说得十分客套,又不显得太过拿捏距离,双手背在身后,“太过着急,也许会让你错失某些细节,不如耐下心来静等,犯了错的人更加坐不住,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来。” “你知道是谁对不对。”他说得如此不急不躁且心安理得,而且言语间并未刻意掩饰,却又在透露着微妙的信息,所以我不难确定,他一定知道什么。“可是,你并不打算全部告诉我,对不对。” 他带着笑意点了下头,“我也想知道,昭华郡主到底有多少本事。你还有三天可以去查。” “你真奇怪。”我不由得感叹。 他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像已经摆明了自己的身份界限,他很是客气,又不失友好,从一开始就不是站在我的对立面,可又不是很亲近,就像是有意无意的保持着距离,但是他做的这一切,看起来又觉得很寻常。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局外人。 这样亦敌亦友的界限,多一分或少一分都不行,而皇甫宣实在拿捏得恰到好处,“我实在猜不出你的心思。” “或者,我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心思。”他淡然处之。 “也好。”我客气回应,一切随他。“如果太后再与你提起父辈们曾经定下的婚约,还请你一定拒绝。”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自己去回绝,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为何?”我是绝对不相信,他是怕伤了我的面子这样的说法。 “只因为,昭华郡主对于我来说,与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将你娶回南埕,置于正宫,是完成我已故父皇的心愿,达成他与人的约定,在世人眼里,我则尽忠尽孝没有坏处,更可与东伏建立友好关系,我没理由拒绝。”他说得极有道理,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如此心平气和的解释一段政治婚姻。 果然,皇甫宣并没有让我失望,他当真是一个将皇权利害分析得极为冷静的人,就好像他对于拒绝东伏求助所说的那句话一样,他从没将我当做一个女人一样去看待,或者从未将任何一个女人用心去看待,太过于理智,太清楚孰轻孰重。 就像他说得,如果于他有利,娶我回去,也只是放在**里的其中一间,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他这番话,难免让我想到一个人。“果然,皇室多是无**,从前我还怪过他,却原来是我错了。” “郡主。”思绪被人打断,军营中的士兵匆忙来报,“霍将军有发现。” “好。”我应了声,转身和皇甫宣告别,“我先走了。” 义庄已经被侍卫严密封锁起来,放置女尸的室内,只有霍钰和宫黎。 “怎么样了。”我看他二人神色都极为慎重,愈发小心地问道。 “女尸......”宫黎本是要回话,可是却看向霍钰,又沉默了。 “女尸腹中,有一将成型的婴儿,宫师傅说,大概是怀有身孕六个月了。”霍钰脸色不太好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似是微微震怒。 身怀有孕的侍女,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刚才说,她是谁的侍女来着?” “是西夷户部尚书家公子的侍女。” “在女尸的身上,还有些发现。”宫黎说道。“我虽然还不知道勒死她的凶器是什么,可是我猜想一定是带有某种锋利的物件,该侍女的尸体表面完好,可是在她背上却有血迹,也许是凶犯在勒死她的时候,把手弄破了。” “来人。”我打开门,大喝一声,“去行宫,将西夷的使者接来。” “不知郡主可是查到什么了么,如此草率打扰我休息。”西夷那位户部尚书大人从一下马车开始就已经抱怨个不停。 “这位侍女,是您府上的,又是随身照顾令公子的,所以有些事,我想您需要知道。”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他父子二人的神色,不慌不忙的说道,“她已怀有身孕,足六个月。” 这位大人不为所动。 倒是他身后的那位公子,眼神中满是堂皇失措。 “一个下人而已,即使有了孩子又如何,郡主不要在这些小事上大做文章,还是请你把心思都用在抓凶手上比较好。” “如今已是两条人命,不知道对于这位侍女腹中的孩子,大人是否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人性冷漠,我已经见识的太多了,但是这样漠视生命的,也实在让人觉得世态炎凉得过了。 “我怎会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郡主专心抓凶手就是了,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那位已经半百头发的男人,发起火来,却有些底气不足。 “那请问公子是否知道呢?”我看那位户部尚书的公子躲在人后,极是心虚。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很慌张。 “够了。郡主可是因为在东伏的地盘上,欺负我等特别来为东伏太后祝寿的贵宾?若要如此说,直接说是我们害死了自己的侍女好了!我们走!”他怒气冲冲的,一甩衣袖带着那群西夷来的人转身离去。 “你怎么看?”注视着那群人嚣张离去的背影,我问霍钰。 “不好说。”霍钰也是看着他们慢慢走远,拿捏不准。“那侍女腹中的孩子,应该与尚书家的公子有关,可是现在一点证据也没有,实在不好下结论。” “听说行宫里死了人。”伏宫晚宴结束后,太后特别让我和霍钰留了下来,直言了当的说,“查案归查案,不要牵扯人家私隐,如果找不出凶手,随便找个将死的替罪羊交出去罢了,不要在这档口生事端。” 我抬起头,刚要说什么,霍钰在身后扯了下我的衣袖,我用余光看向他,他只冲我微微摇了摇头,我竟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从太后庆阳宫里出来,我低着头一直走。 “我看,你要是想查清楚真相,还是不要先顶撞太后的好,省得平白增添些阻碍,现在的线索本来就不多,何苦呢。”霍钰走在我身后,叹了口气。 “霍钰,那是两条人命啊,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没有人知道她有身孕,足见她把孩子藏得多好,可是还是来不及看看这个荒唐的世界,就没了。”我实在觉得心疼,无论任何原因,我都想把那个杀人凶手抓出来,好好的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丧尽天良,你就算活活累死,也管不了许多的。”霍钰眼底尽是无奈,从前觉得他那双眼睛很好看,可是现下却很是暗淡无光。 “如果是从前的我,一定会说,那就看见一件管一件,直到这世上再无人敢作恶。”我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我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可是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霍钰侧头看着我。 “我幼年时,随我父兄征战沙场,眼见着那些平民百姓受苦,那时的我自诩巾帼,仰仗父兄威名也算得上是任性了,我那时所有的骄傲都凌驾于男人的身上,先是我父王,然后皇伯伯,后来是我大哥伏赫,最后是他,我父王战败宫中的时候,我大哥死了,那时我在想,还好,我还有皇伯伯,可是我父王说皇伯伯是我们的敌人,是皇伯伯杀了我大哥,他让我上山我就上山,遇到了师父。那时我在想,还好,我还有师父。可是直到我看清宇文政的阴谋,我就彻底垮了,没有人可以让我依靠了。” “别人的女孩穿新衣,求心上人的年纪里,我是多轻狂啊,可是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那时依赖男人们才表现出来的嚣张,不过是因为我不够强,当我现在能撑起自己的狂妄时,我才知道原来我那时所依赖的人也并不强大,只是因为我太弱了,才会去依赖。可是你要我现在再去感慨世间的不公平,慷慨激昂的对那些藐视生命的人予以评价,我都做不到了。”现在的我,太懂得适者生存这个道理了,没有谁是注定强大的,只是女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比男人承担的药多,我的现在是自己死过几次争取来的,看淡人情,连世俗都已经欣然接受,却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年时,听我父亲说起过你的一段往事。四国硝烟不断,我父亲跟随宁王出征,他说一场仗打下来,大家在清点残兵,打扫战场。你说,如果今日掌权的是我伏音,绝不会像这四国的皇帝一般窝囊,我一定会拥兵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我子民无论男女一律平等,不会再有如此这般的人命如草芥。” 暗淡无月的夜空,有两三流星滑落,静得让人心底都是满满的凄凉。 霍钰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时间真的是恨奇妙的,在他人的记忆里的昭华,却已经是我回不去的曾经,我年幼时的口出狂言,博得大人们的一笑,却成了他人心中对昭华的敬仰,可是现在,我俨然已经成为了和其他人无异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我认识的伏音,大抵不会是个怕事的女子。” 心口带着隐隐的酸疼,尽管我刻意在藏,却还是被霍钰发觉了,伏音,你在怕什么。怕这王权之争,怕这天下乱世,怕这纷扰不清的恩怨纠葛? “正是因为死过一次,才知道死不那么容易承受吧。”我苦笑着打趣说道,宫廷之争,我真的不想涉身其中了,我怕的是,那走不尽的长廊,哭和笑与我都无关系罢了。 第29章 徒解不相思 http://..org/ 两日过去了,第三天天刚刚亮的时候,我睁开眼睛有些迟疑。 今天将要给出答案了。 “郡主。”门被推开,站在书房外的人逆光,只能看得清轮廓而分辨不出五官来,他只喊了那么一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我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方才还是懒洋洋趴在桌子上,一个动作持续一整晚,突然直起腰来,只觉得腰椎实在疼得难受。“什么事这么慌张。” “又出事了。”从行宫赶过来的侍卫惊慌失措的说。 又出事了。 行宫出现了第二具尸体,这一次死的依旧是西夷的人,不过却是那位尚书大人身边的贴身侍卫,还是遭人从颈后勒死,不过这一次却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吊在了行宫院子正中的老槐树上。 我赶到的时候,霍钰已经在了,他看向我,眼神里同样是绝望。 先前的一具女尸,我们都将怀疑重点放在了她腹中的孩子身上,一心在猜测是何人要除掉她和她的孩子,但是这一次,第二具尸体的出现,使真相再一次陷入绝境。到底是我们一开始调查的方向就错了,还是有人故意在扰乱我们。 霍钰趁着宫黎验尸,不动声色的走到我面前,在与我交换了眼神之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想我明白他要说什么。 “哼,三日期限刚到,我西夷侍女被杀一事还未查明,现在连侍卫都让人杀死了,是否有人特意针对我西夷,非要让我这条老命放在这里不可!”尚书大人更加张狂,不难猜出西夷先后两个人死在了行宫里,让这老头开始慌了。 “爹,我们回西夷吧。”尚书家的公子俨然沉不住气了。 “霍钰,调遣精兵严守行宫。”我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有些缺氧,实在没有头绪又莫名的增添了太多的压力。“你跟我轮流驻守。” “是。”霍钰低下头应声。 到底会是谁,可以在行宫内肆意杀人呢。行宫是由我军营里训练最精锐的部分士兵把守,谁可以突破层层包围,在行宫里不露声色的杀了这两个人呢。皇甫宣到底知道什么? “啊!”我借酒意撒泼,掀了桌子,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脚,胸口透着比室外还要冷的寒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恍惚间,我像是看到了宇文政推门走了进来。 他不顾我的敌视,淡然坐下。“也许你只是忽略了某些东西,能把这一切串联在一起的关系。” 我猛地醒了过来,四周空无一人。 桌子仍然掀翻在地,我跌倒在一旁竟然狼狈得昏睡过去。 心中有些说不清楚的苦涩与失落,我都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却在最无助的时候,还是想他,想来是深山里的那两年相伴修行,在心里已经习惯性的将他当做依靠了吧。 “客官慢走。”小二在我身后喊了一声。 走出酒馆,天已经黑了下来,寒风刺骨,不禁伸手抽动了下披肩。 “我们好像很有缘。” 温婉可人的女声,听起来很是舒服,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了。“不经意的偶遇是缘分,刻意安排的偶遇在人为。” 她并不因为我的这番话而恼怒,偏巧带着盈盈笑意。“郡主不像是个会买醉的客人,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样的烦心事,而我是否有幸成为聆听的人呢。” 我这才转过头去打量她,她披着厚重的披风,由那个小丫头搀扶着,也像是刚从酒馆里走出来的。“会打扰你么?” 沈衣摇了摇头,微微偏过头对小丫头说,“莫儿,你先回去告诉妈妈,我陪郡主走一走,晚些回去。” “是。”被称为莫儿的小丫头极规矩,她低着头回话,没有半分怯懦。 “沈衣,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那简短的一句话,虽然平常,但是很有份量,她说明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很恭谨,将郡主搬出来又不容得拒绝,能在片刻之内就有如此心思的女人,一定是极其睿智的。 “将军近来,心情很不好。”看着莫儿远去的背影,沈衣的语气里带着不甚明显的失落。“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嗯。我点了点头,引她向前慢慢走去,边走边说道,“西夷侍女的死我们还未查出真凶是谁,如今行宫再出命案,死的还是西夷的人,我们现在承受的压力很大,太后寿宴在即,后续还会有宾客慢慢抵达,案子再不破,只怕天下人都会耻笑浪得虚名的昭华郡主了。” “那你呢?”她淡淡地说,语气间有一些让人心疼的柔弱,她双目直视前方,话却说进了我心里。“你怕天下人的耻笑吗?还是你怕后续会抵达的宾客里,有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人,目睹你的无助。” 心跳不自觉的漏了节拍,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阿音,”她侧过头来,带着明媚的笑容,暖暖地说,“我比你大一些,你介意我这么喊你么。” 莫名的亲切让我很是受用,摇了摇头。 “未见你时,我听过他说起很多你的事,”沈衣转过头去,慢慢走,慢慢说,“也许你并不知道,对于霍将军来说,你曾是他的崇拜,他的童年,是听着老将军讲着同一起出征作战长大的。他与你第一次出征前,特别来找我,他让我看看他的盔甲,又问我这么跟你打招呼好不好,那么跟你问候好不好。后来,你们越来越熟,他在我面前说你说得越来越多,我心里曾经很不是个滋味,我甚至很害怕,你会抢走他。” 我有些愕然,这些我真的不知道,第一次出征时,我是特别钦点了霍钰,只因为我认识他的父亲,理所当然的认定了虎父无犬子。 “可是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放心了。”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那笑容里洋溢着慢慢的幸福,似乎她每一次说起霍钰,都是这样的表情。 我也笑了,“因为你知道,我不如你了吧。” 她听我这么说,倒有几分惊讶,摇了摇头继续说,“因为我在你眼底,看到一份放不下的深情,你将一个人深藏在心里,怎会注意到其他人呢。” 我吓了一跳,慌忙想要装得淡定去掩饰一下。 “却是那样一个心有执念的你,打消了我对你的担心,我们很像,心里都放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却还是苦苦挣扎在骗自己。所以那首长相思,也只有你听得懂罢了。”她渐而有些失落,我隐约听出,似乎那首长相思,该懂的人没有懂。 可我正巧记得那一日,霍钰的神色,我以为他是听懂了的。 “曾经听说昭华郡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奇女子。可是若连这种案子都难住你了,那么只望着你,希望你能完成他们心愿的那些人,又该如何呢?”沈衣如同话中有话,她像是在刻意点醒我一样,没有要隐藏的意思,直言不讳的说道。 我明白了那话里的意思,“你是刻意在等我的。你有事需要我帮你,是不是。” 酒馆外的偶遇,果然是人为,沈衣如我印象里的一样,是个聪明绝对的女子,可是她唯一错的,就是高估了我,现在的我毫无战斗力,只想平稳的过日子,守住东伏,守住宁王府,找到阿凝。 心里放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守着一个回不去的过去,必须背负曾经造的孽债,用我的一辈子去还这个债,我已经无力再去跟命运斗什么了。 她凝视着我的那双眼睛,发觉到了我的逃避。 “沈衣愿终生为奴为婢,求郡主为沈衣解开当年的真相。”她猛地跪在了我的眼前,语气里极是决绝。 早春的天气,没有迎来预期的温暖,这一夜的乐尧城,天降大雪。 这一夜的梦里,翻来覆去都是心疼,我梦见满城烟火,送别了我的生父,蓦然回首听闻身后那一句陛下归天了,那一刻的心口里满满是自责的酸疼,和无助。那一夜的伏宫,彻底给我上了一堂课,这世间陪在身边的,都是欺骗。 年幼的伏昂哭着抱着我的腿,他喊着,阿姐,阿姐。 兵戎分据,我终于看见了我最想见的人,他坐在敌军中间的马车里,指挥北韶大军攻城,那撞向城门的巨大声响,至今还回响在耳边,成为夜半醒来再也无法言语的痛。 我曾经没什么怕的,可是我现在真的怕了。 我斗不过命运,我不想斗了。 “怎么样了。”听到有人在房里问道。 “折腾了一夜,又烧了快一天,才刚刚才算退了烧。”李姨娘说着,取下我额头的帕子,浸在水中泡了泡,叠好又搭在了我额头上,很是心疼,“别看她再怎么逞强,也终归是个女孩子,这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全揽在自己身上,怎么扛得住。” 我想睁开双眼,眼睑灼热地十分难受,迷迷糊糊间睁了一条缝,平躺在榻上久了也很不舒服,挣扎着侧了侧身。“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再睡一会儿吧。”李姨娘将我扶起,半倚在床边。“才刚刚退烧,别乱动。” “行宫那边有消息了么。”我迫不及待的问。 “还没。”李姨娘刚要说什么,眼见我挣扎着要起来,“你要去哪儿?” “去行宫。”我想我大概知道了我遗漏了什么线索,而这个线索今天晚上将会再一次出现。沈衣的出现,或者是认为,或者是天意,可是她的出现已经为我解开了一部分的疑惑。 夜半三更,行宫的灯火寥寥,我刚到行宫门口,才与门口的守卫打了个照面,还未来得及问候今日情况,就眼见着黑暗处飞入一个无声的黑影。 “有刺客!集合侍卫捉拿刺客!”我丢下一句话,匆忙追进了院中。 黑影在前面拼命跑,我在后面全力追。 “郡主,死人了!”侍卫在院中忽然大喊了一声。 那黑影和我都不约而同停了一下。 我心中一慌,心想坏了,还是慢了他一步,大步欲追上。 他引着我一直跑,越过行宫的墙还在跑,已经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直到甩开了行宫侍卫,他猛地站定赫然回过头来。 满目杀气。 他大可以继续跑,我高烧刚退,浑身无力,已经快要追不上了,他却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显然,他的目标变了。 我只惊觉眼前银光一闪,习惯性的后退半步险些躲开。 不是刀,不是剑! 那是什么武器我从来没见过,就像是一个箍在手上的爪子一样。 他忽而俯身,两只手上,是锃亮的铁爪。 “你是谁?”我迫于银光刺目,只得半眯起眼睛来,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未说话,已经直直冲了上来。 我习惯性的伸手,却不由一怔,出来的急,甚至没有带武器。这个本能的动作又很陌生,我已经快要忘记,我曾经拥有过一把剑。 伸手去搏他挥来的右臂,两臂相撞,因我二人此刻距离极近,我听得见那声他吞进喉咙里的痛嚎。 半仰向后,避过他挥过来的另一只爪子。 “郡主!”霍钰赶来,远远大喝一声。 黑衣人一惊。 我未有迟疑,从腰间抽出短匕首直接划过他的右臂。 他吃痛,却来不及迎战,一个跃身跑了。 霍钰要追,却被我拦住。我将匕首收好,藏在衣服下。“不用追了。” “他不是凶手么?”霍钰很疑惑。 “我们先去看看,行宫里的第三个死者。”我率先转身。“如果死的人是我刚巧猜中的人,那么这个凶手是谁,我已经猜出来了。” “猜?!”霍钰倒是挺惊讶的,他不信我如此草率。 刚刚寂静一片的行宫,此时已经热闹非常了,熙熙攘攘的一片。借由侍卫开路,我跟霍钰才得以走进人群中心。 “可是你猜中的人?”霍钰看着放在地上男尸,神色晦暗的问。 “巧了,正是他。”我看着尚书大人的尸体放在地上,尚书家的那位公子正抱着他父亲的尸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对霍钰身后的侍卫说,“派人去请太后,禀告她西夷的尚书大人遇害了。”又对霍钰说,“请宫师傅和沈衣姑娘来吧。” 霍钰垂目,他俯身的一瞬间,我却听见他幽幽说道,“当真解了?” 当真解了?我不禁笑着点了点头,直到在酒馆外正巧碰见沈衣之前,我对这接连的命案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沈衣的出现,她说的那些话,让我再度想起了在遇见她之前,我梦里宇文政说的那句话。 也许你只是忽略了某些东西,能把这一切串联在一起的关系。 而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 第30章 昔年藏旧梦 http://..org/ 太后坐在院子正中,左右数人护驾,常年伴在太后身边的郭嬷嬷低着头在她身边伺候着,我故意安排太后坐的位置正对院中三具尸体。 她的表情冷静极了,却是那刻意压抑的情绪,透漏出了太多信息。 直到宫黎和沈衣姑娘先后抵达行宫。 “开始吧。”我站起身来,走到尸体旁。“有人知道真相,却不愿意出面说明,我之前并不理解这是为何,直到解开真相的时候,我才明白,这原本就不是他们能出面的事儿,宫师傅全程回避,却派宫黎师傅来,我问过霍将军派去请宫师傅的人,宫师傅在询问死者是谁,大概情况之后,就莫名回避,我想这也跟真相有关。” “是谁杀了我父亲。”尚书家的公子哭得泪眼模糊,声音都嘶哑了。 “也许只是忽略了某些东西,能把这一切串联在一起的关系。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在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细节,西夷。”我侧目,看向太后,她沉着气在等机会反驳我,“西夷这些人的存在,究竟威胁到了谁。还有就是,与他们同样是西夷人的,在我东伏的皇宫里,大有人在。” 太后微微笑着,自始至终她都没说话。 “需要请陛下过来么?”郭嬷嬷低声附在太后耳边问道。 太后却摇了摇头。“郡主,请继续。” “第一个受害者死的时候,我们将目光都放在了她怀有身孕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在查她腹中的孩子是否因为威胁到了谁而遭人杀害。”我回忆着发现第一个死者之后的事,然后看向霍钰。 霍钰明白我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郡主曾派出人去寻找关于第一个受害者有关系的人,我们却意外发现一件事,受害者无父无母,并不是被卖进尚书府为奴婢的,而且幸运的是,当初为接生这个侍女的人,偏巧是沈衣姑娘的姑母。” 沈家没落后,沈家后裔都在各讨生活,世代名医后来散落乱世,有人仍旧悬壶济世,而沈衣的姑母曾受人私下邀请,为人接生,偏巧那次接生,产妇难产,沈衣当时十岁,随姑母同行,却是沈衣出计保住了产妇和孩子。 “我沈家世代皆为御医,自我父亲出事之后,沈衣不敢怠慢课业,一心想找出当年父亲为何出事的原因,自然对生产之事有几分研究。”沈衣坐在角落里,垂有长帘回避,翩然说道,“那年,有人急急忙忙来请姑母,说是为一大户人家的小姐接生,只记得在马车了蒙上了姑母和我的眼睛,直到目的地。我问过姑母那位产妇的脉象,依照姑母的形容,我断定那产妇必定是怀胎不足月以药物催生。然后生下了女婴。” “经我们前几日查证,按照沈衣姑娘的形容,女婴身上的胎记,以及房屋院落的建造,当年的女婴确实是这一次遇难的第一个女受害者。而当年的院落,正是户部尚书府。女婴可以生在户部尚书府,身世一定不简单,而且产妇催生,看来是不得已要把孩子生出来,可是当年不顾性命也要生出来的女孩,为何现在非要除了她不可。”我很同情那个女孩的母亲,却不能原来后来这所有的行为,“只是因为,身份不同了,注定要做出取舍吧。” 守在太后身边的郭嬷嬷似乎已经沉不住气了,她刚要一步走上前来,眼看着太后一个眼色丢了过去,她不得不把要说的话憋回肚子里退了回去。 “第二个死者出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隐约有什么联系。直到我知道关于那个第一个死者的身份之后,我大胆做出假设,他会不会知道当年的事呢。”我顿了片刻,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我猜到今日凶手会再一次动手,如果今日凶手要杀的人是西夷的户部尚书,那么一切就全中了。” 可惜,我来晚了一步。 我看向郭嬷嬷,“早前为第一具女尸验尸的时候,宫黎师傅曾经说过,死者死之前并未与人有过肢体冲突,身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死者熟识的人做的。死者是背对着凶手,要么是死者在被勒住脖子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要么是知道她会死放弃了挣扎。死者第一次来东伏,又怎么会在东伏境内有熟识的人呢。” 郭嬷嬷将头低了下去,回避我的目光。 “第一个女死者的背上,有不属于她的血液。是凶手留下的,所以当时我们就怀疑,凶手在第一次行凶的时候,曾经受伤了。而我刚刚跟凶手过过招,他的确很厉害,可是,她的手臂似乎受伤了。幸亏霍将军即使赶到,凶手可能意识到无法同时打赢我们两个才跑掉了。但是,我却用匕首割伤了她。”我仍是死盯着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从不用这把匕首,因为这是当年我在韶宫自尽时用的,刀口是舔过毒的,即使割的伤口不大,也会逐渐失去知觉,浑身渐而麻痹,血液逆流而亡。死得不会有任何痛苦。” “郭月。”太后听完我的话顿时慌张,急忙看向郭嬷嬷。 郭嬷嬷低下的头,看不清表情,却能看见她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她右手攥着拳头,死死的攥着。慢慢地,郭嬷嬷走到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奴婢不能再伺候娘娘了,全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都是奴婢做的。” “放过郭月。”太后起身,走到我面前,她伸手拉我,“本宫,愿同郭嬷嬷一起赎罪。这一切......” “太后,郭嬷嬷犯罪,是她自己的事,她曾是西夷尚书府上的侍女,待西夷帝君抵我东伏,伏音会将郭嬷嬷同这三位受害人的尸体同时交付,由西夷国君亲自审问,娘娘贵为我东伏的太后,现在真相已了,还请回避。”我不得不承认,在太后选择与郭嬷嬷一同承担的时候,我已经心软了,“郭嬷嬷并未中毒。匕首上从未浸过毒,我早知是她,早在派人去请太后的时候,命人偷偷在郭嬷嬷的袖口上沾了些东西,郭嬷嬷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恐怕也是深宫待得久了,武器也不合手了才会伤到自己吧,她本就有伤,染上了一些药粉自然觉得手臂是麻木的。” 太后回过头去,看着郭嬷嬷,眼神里很是绝望。 “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来人!”我说,“将郭嬷嬷押进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太后管教不利,软禁庆阳宫,不得踏出一步。” 侍卫上前押郭嬷嬷的时候,郭嬷嬷跪在地上,两个大男人愣是抽不起来她,直到她甩开那两名侍卫,挪到太后面前,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冲向大门,一头撞在了行宫大门上,顿时血流如注。 宫黎一惊,马上上前去看,却在试了试郭嬷嬷的脉搏之后,对着我和霍钰摇了摇头。我懒得去理会,“将她尸身带下去,西夷国君来了之后再做处理。” “伏音!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见我面无表情如行公事一般下令,太后终于忍无可忍放声大喊,跑向了郭嬷嬷的尸身,怀抱着她泪如泉涌。 “看好太后,等她哭够了就送她回宫。霍钰,剩下的事你看着处理吧。”我转身向外走去,今天实在不怎么好受,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要了我将近半条命了。 在东伏卫太后还只是卫宁的时候,曾经许过人家,嫁给了当时的金科状元,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后来,四国乱,凤遗亡,东伏建国,伏帝更和南埕约定了伏音和皇甫宣的婚事。西夷先帝恐怕吞噬,只得一女二嫁,逼他最信任的长女嫁给伏帝,卫宁当时怀有身孕,经此一事,只得提前产子险些丧命,她的女儿只得以私生女的身份留在尚书府为奴婢。西夷此行东伏,尚书见太后,随太后一同前来东伏的郭嬷嬷担心当年的事暴漏,为保太后势力,选择了杀害先主。 我很晕,走出行宫没多久,就已经晕得天旋地转了。 扶着墙站了很长一段。 “看起来,你需要有人送你回去。” 我回过头,看到皇甫宣站在身后,突觉得不安,可是手下实在没有力气,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摔向墙壁,背靠着墙死命撑着。“经此一事,太后势力衰弱,昭华郡主一家独大,看起来南埕国君是否觉得,我更有价值了呢。” “政策联姻,本该如此,因为彼此身上有对方需要的条件而携手,没有感情就没有矛盾。”他是提醒我东伏如今大旱颗粒无收,既要养兵蓄锐,又要嘲讽北韶已经国力堪忧,而他南埕虽然国力强大,但是不擅长行兵作战,无强兵则面临威胁,东伏和南埕一个有兵一个有钱,本来是最好的合作方。 政策联姻。 我不禁回首,忘不了太后那双绝望的眼睛,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就是政策联姻的悲剧。“我倒宁肯希望,有些事是带着些感情的,利益分化,树倒猢狲散,而那是一个女人的一辈子。” 皇甫宣微微犹豫了一下,苦笑着摇头。 我不懂他那苦笑里的含义,但是我知道,他想要联姻东伏,只是为了东伏的兵,东伏稍处于不甚的境地,他都可以随时独善其身。“如今的东伏,已经是我昭华说了算的,跟不跟你南埕联姻尚在我的决断内,我可以考虑你,也可以考虑比南埕更强大的。” “那你希望跟谁联姻?”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试探性的问,“北韶?” 北韶。 “东伏若想将北韶踩在脚下,以目前的国力而言,绝对不可能,联手他国是你唯一的出路,当今四国,唯有联手南埕或是西夷,而西夷则是你最大的对手卫太后的娘家,难道你会放任卫太后的势力重生。”皇甫宣站在我眼前,虽然我很想讨厌他,甚至说不上来我要讨厌他什么,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的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对于势力和国力的矛盾冲突,这个在皇位上坐了多年的男人,毕竟比我要更加清楚明白。“伏音,你倒真是个小女孩。” 我听他说我是个小女孩,认定他在嘲笑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但这并不是坏事,皇廷之争,还能保持你这份心性的,也是难得。”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眼里都带着笑意,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舒服,而不是那副面具。“我不会解释当年拒绝你求助的事,但是为了东伏和南埕的共同利益,我希望你能摒弃成见,我们必须联手应对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不是对你有成见,我从不认为,你当时做错了。”我摇着头,但是头很沉,微微的晃动都让我有些失去平衡了。 “那就是抵触了。你为什么抗拒我的接近呢?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婚约?”皇甫宣虽然是试探,但是他似乎已经确定了,“你心里有人,所以你害怕那个约定,对不对。” 我脑子很乱,好像是被他说中了,我开始有点怕他了,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经心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却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我自己迷惑在局里,却是他一句话点醒了我,我想要躲,慌忙扶着墙直起身来,想要继续走开。 “你放在心里的人,是宇文政么?”他在我身后,淡淡问道。 宇文政。 放在心里的人,是他吗? 我努力忘记的回忆,那沁着鲜血的爱意。 不是他,不可以是他。 不可以还是他。 心疼。 我突然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蹲在了地上,莫名地嚎啕大哭起来。 “伏音,你......”似乎这并不是皇甫宣意料之中的,他见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俨然慌了神。“别哭了,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从前,我并不懂得畏惧世人的眼光,可经此磨练,不想长大都变得不大可能了。执念太深,不想承认爱错了人,嘴犟地说着已经无所谓不在乎,可是身边的人都因为我偏于的执念而受到伤害,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我错了,然后所有的人都指责我,说是我错了。 就像是卫太后,她错了么,没有,曾经的卫皇帝不容许她选择,她曾经拼死也要为夫君生下那个女儿,即便日后那会成为自己隐瞒一辈子的真相落下的唯一把柄。只是时间改变了人,改变了当初的执着和心态,懂得了取舍,明白了轻重。女儿的死,爱人的死,还有那个陪着她经历风霜的嬷嬷的死,到底有没有让她放弃对权利的渴望,谁也不知道,只是都明白,这时候,毕竟不是当初了。 当初深爱的人,拼尽一切也想要给他最好的。 时间久了,那份心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我们觉得当初的自己可笑,却不知现在的我们,才更可笑。 “禀郡主,太后说要见你。”远远的,那侍卫听闻动静就站在了那里,把头压得低低的报告。 “知道了。”我猛地一抽鼻子,伸手用袖子擦去眼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彷如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我就来。” 皇甫宣愣在原地,顿觉好笑。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对了也好错了也罢,我不会去评价故事里的人如何。但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我,别人也如何指责也不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但是,我知道有的事该到此为止,有的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转过身,对还半蹲在原地的皇甫宣默然说道,“我不是当初的昭华郡主了。” 我,不能再倒下了。只是,不能再倒下了。 第31章 深宫锁旧梦 http://..org/ “哀家从未想过要杀他。”卫太后突然冲过来,双手扼住我的衣领,大叫道。“哀家从未想过要杀他!” “可是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也许死是一种解脱,不能死才必须煎熬着,至少对于困在皇宫王权里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她愣住了,渐渐无力,手指僵硬,最后松开了我,跌坐在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的消沉,颓废。 沈衣一眼望过来,也是很久不说话。 我刚刚在卫太后的庆阳宫外碰见她,她说有话要对卫太后讲,我就带了她进来。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一切,她似乎都找不到合适切入点。 “昭华,并不是你赢了。”卫太后的语气听得人心里一片荒凉,她半低着头坐在地上,眼神里再也没有以往的骄傲。“哀家本想与你好好斗一斗的,可是现在,都不重要了。” “沈姑娘有话要告诉你。”我款款落座在一旁,望向沈衣。 卫太后只是微微侧了头,却不留心,似乎被打击得已经不愿意面对,或者根本不在意沈衣会说什么。 沈衣受命,微微颔首,“民女沈衣,不知太后可还记得。” 卫太后不语,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多年前的一场兵戎分据,四国乱世而立,西夷为联姻实力更强大的东伏,牺牲了皇室长女的幸福,姑母在夜里被人接进府里为尚书夫人接生,然后,民女从此再未见过她,民女猜想,姑母大概已经遭人灭口了吧。太后为何不好奇,民女为何还活着?”沈衣神色平常,仿佛说得与她无关那样。 其实我也曾好奇过,西夷帝君为了让长女卫宁联姻东伏,必定会隐瞒长女已婚配于人的事情,而当时的长公主卫宁拼死也要生下不足月的孩子,皇帝肯定不会知道,在秘密的夹缝中拼死保全的秘密,沈衣的姑姑既然接生了那个孩子,又怎么会活下来。而当沈衣说到她的姑母遭人灭口时,我也不意外,只是徒然有一疑惑。“那你怎会活着?” “当年,西夷长公主所生的女儿,并非死去的那女子。尚书大人让沈衣带着刚出生那濒死的女婴偷偷离开,即使后来有人知道关于长公主与尚书大人的女儿,也不会连累亲生女儿的性命。而在那个时候,尚书大人认为,只有沈衣可以救得了他们的女儿。” 是......“莫儿。” 我方才想起来。 沈衣点了点头。 卫太后的目光在我俩之间徘徊了一阵,她慌忙扑了过来,哽咽问道,“她......她......” “她还活着。”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沈衣将那女孩照顾的很好,即使她亲自沦落红尘,也不曾让那女孩受辱。 太后放心了,松了一口气。“伏音,哀家没有输。” “我无心与你争个输赢,于我,你并不该是对手。你若愿意,待得此番寿宴结束,你仍旧是东伏的太后。你若不想留在东伏,我会安排寿宴结束之后,送你们母女回到西夷。”回到西夷,那毕竟是她的家,还有女儿,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去抚平。 她坐在地上,听完我这番话,抬起头来朝我笑着。“像你从北韶回到东伏那样,也要哀家回到西夷去么?” 从北韶回到东伏。 这无疑是我心里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过去。 “伏音!昭华郡主?你可知道,你是怎么回到东伏的么?昭华,哀家自以为够心狠,可你比哀家强啊,你......” “贫道宫昱拜见太后。” 身后突然一声止住了这一次的谈话,纷纷回头望去,就见宫师傅站在门口。卫太后的表情一瞬间就变了,将刚刚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宫师傅今日为何进宫呢?”太后的异样过于明显了,就算是我没有刻意去观察,也能注意到,她打从心底里对宫昱的畏惧。 宫昱看过来的目光十分锋利,我一直有种感觉,自己像是一头困兽,而宫昱就是那看管我的人,他既拿着锁住我的钥匙,也拿着可以杀死我的剑。 “贫道夜观天象,紫微星异动,伏宫双星相斥必有一伤。” “原来,宫师傅是破解了天意特来提点的,可惜啊,”示意沈衣先离开,我在与宫昱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将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可惜,如果早一点,就可以免了一场悲剧了。” 沈衣在庆阳宫外等我,迎我出来,稳稳地欠了欠身,“莫儿现在已经在霍将军府上了,接下来就交给郡主安排吧。” “等一下。”我忽然叫住她,“那天晚上你求我的事,现在可以说了。” 沈衣转过身,她似乎有些惊讶,“你这是答应了么?” “你还没说是什么事。”那夜,她说的无非是这案子里今日破解的几个线索,但是对要求我的事,她一直持一种态度,就是一定要我先答应,她才肯说是什么事,今日的事已经让我无法小看眼前这位沈姑娘的经历了,她似乎经历的大喜大悲不比我少,可是对于她想要求我帮忙的事,我却始终想不出来个头绪。 “陛下还在等你,今夜明月楼,沈衣想邀郡主和霍将军小聚。”微风忽起,她凝蓝色的衣摆随着微风而摆,彷如画中的女子一般。 “好。”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庆阳宫内,明白她是担心让人听了去。 哀家自以为心狠,可是你比哀家强啊。 她接下来是要说什么呢? 为何她会惧怕宫昱呢? “臣,参加陛下。”迈进朝阳殿,不得已收起了思绪,刚抬起头,就看到龙案下似乎是站着一个很熟悉的面孔。 “阿姐......”伏昂张口就说,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他故作镇静轻咳了一声,四下打量引得左右低头,“郡主来得正好,朕给郡主介绍一下,这位是北韶此次为祝太后寿诞而来的使者,郭太傅。” 我顺着伏昂示意的手势看去,便是刚刚那我一眼就觉得眼熟的人,可是死活想不起来我究竟是否见过他,又或者是在哪里见过他。“昭华颇觉郭太傅很是眼熟,我们见过么?” 韶宫里的两年,我不记得见过他。或者说,被困韶宫的两年里,除了下人,我几乎没有见过谁。 郭太傅笑而不语,他端起手毕恭毕敬的对着我躬了躬身,我回礼,却在将要起身的时候,方听得他说道。“如今眼见郡主安好,殿下也许就可以放心了。” 我忽然觉得心疼起来,下意识的四处看了一眼,没有他,我本来就该知道没有他的,可是听闻郭太傅那么说,我还是很紧张。 “老臣,是殿下的师傅,郡主可还有印象?”郭太傅自然是低声问道,他看着我时目光里若有深意。 可是我并不懂他眼神里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否是在暗示我什么。 “太后如今身体抱恙,寿宴之前需要静养,**之事暂且交由郡主协助打理吧。”伏昂有意在北韶的人面前将今日的事带过,他已然有了自己的安排。 “听闻东伏陛下同郡主姐弟情深,今日一见老臣倒有几分惊讶了,按理说,卫太后身体抱恙,**之事本该是皇后打点,陛下却交给了郡主。这......”郭太傅并非是不明白的意思,倒像是故意提出来伏宫内越矩的行为,点明郡主不该参与伏氏**的事。 听他这么说,伏昂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伏宫并无皇后,阿姐是朕最亲近信任的人,与朕和太后之间从无间隙,可是伏宫决不可失的人。” 伏昂对北韶始终是不善的,能忍到接见已是难得,他在东伏和北韶的战乱中继位,自幼年就看惯了东伏和北韶的战争,幸好北韶那位郭太傅懂得张弛,听到伏昂的说法,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北韶处处想要插手东伏的事,如今也想要插手伏宫里的事,倒让我有些想不通,自我归国以来,感觉北韶似乎放松了对东伏的处处管制,东伏如今不具备对他的任何威胁,可是北韶郭太傅这么一说,是否是在提醒我们,此次太后寿诞邀西夷南埕前来,让他们有所警惕了呢。 “太傅远道而来,不如先去行宫休息,来人。”伏昂下令,吩咐人带太傅前去行宫,喝退左右之后,他看起来神色很是疲惫,连看向我都有气无力的,“阿姐,你来。” 我向前走了两步,停在龙案下。 “来。”伏昂再招手,示意我走过去。 我有些犹豫,慢慢走到他身边。 伏昂蹭到了一边,让出一半的座来,拍着龙椅,“阿姐,坐。” “让人看到了,是要说闲话的。”我小心提醒他。 “没有人,放心好了,朕已经把他们全支出去了。”伏昂伸手拉我坐下。 “你都知道了?”宫里传播消息的速度一向很快,这事发生在行宫,又偏得这么重大,大概一早前伏昂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他没有说话,歪过身子,躺在了我腿上。 “很伤心吧。对不起,小昂。”我小心翼翼的去安慰他,实在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卫太后无论怎么说也都是他的生母,如今比起幕后操纵的真凶是卫太后,估计卫太后的那些往事更让伏昂难以接受。 伏昂死死抓紧了我衣袖,还是不说话。 “至少,卫太后还是你母后,在你的天下里,你还可以选择要不要接受,要不要陪她一起承担。总好过,你什么都没有。” “小时候。”伏昂开口,鼻音略重,即使他故意把脸偏过去,但是声音里的沙哑还是让我注意到了,他睁着眼睛,有死死咬着牙,瞳孔周围是一片血红,强忍着眼泪,“我跟父皇说,我要娶阿姐为妻,父皇那时答应过,他说如果我成为皇帝就让我娶阿姐。后来,太子死了,我成了太子,大臣们说宁王作乱理当满门诛杀,我跟父皇说,我要娶阿姐,阿姐成了太子妃就不会受到牵连了。父皇不答应,还斥责我,后来父皇病重,我夜夜守在床前。父皇跟我说,阿姐是我亲姐姐,是世上我唯一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人,他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要我力保阿姐周全......” 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涩,伏昂始终是个小孩,任何想法任何念头都很是天真,可是先帝那句话他却死死记着,一直遵守。 “如今,连母后也如此,小昂只有阿姐了。” “小昂。他......你......你父皇,”我找不到最合适的词对小昂来称呼他,任何词都敏感到会牵扯出一段陈年旧事,“他,让你力保我周全?” 伏昂躺在我腿上,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然后点了点头。 “他......怎么跟你说的?”我小心极了,像是一个在套孩子话的坏人,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澎湃,让人有种晕眩的感觉。 伏昂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在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听到他吸了吸鼻子,才慢吞吞的说道,“父皇说,让我相信阿姐,如果有一天觉得所有人都靠不住的时候,就依赖阿姐,父皇说,无论别人怎么说阿姐,都要我只相信阿姐,保护阿姐,不要别人说阿姐,欺负阿姐。” 他,竟然是这么跟伏昂说的? 他不恨我? 我以为,我带着宁王的旧部造反,逼宫,他会恨我的。我以为,我因为一己之私害得伏宫内乱,引......北韶入侵,兵败北韶全是我一念之间,东伏被迫向北韶称臣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以为,他们都该恨我的。 为什么不恨我? 我不由得想要笑出声来,是无奈,也是绝望,他不是不恨我吧。纵观伏氏一族,如今只有我伏音可以对外征讨,对内镇压,他若是说恨我是自然的,而他不恨我,是不是希望我带着这份愧疚一世效忠东伏皇室呢。 我这辈子遇上的人,为何没有一个,是不算计我的? 有眼泪不争气的滑落,我匆忙伸手抹去,不想留任何痕迹被人发觉。 我伏音,如同困兽,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昂,你知道,为什么在伏氏一族中,唯有我这一女子颇受看重么?”我抚着他的侧脸,“因为,我的心够狠。” 第32章3 或只欠东风 http://..org/ “有心事?”沈衣打断我的思路,笑盈盈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但其实根本不具备任何说服力,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迟钝了,甚至连刚刚她和霍钰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 “怎么了?案子已经了了,是在担心......”霍钰并没有直接说下去,“现在一切都还好,你怎么还是这幅表情。这次案子能够这么快就有个结果,能不能说是昭华郡主深藏不露呢?” “这一次好像并没有我什么事。”我只得收回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回来,其实我说的是实话,“这一次几乎都是你们在办,刚好我们的运气不错,将支零破碎的细节串联在一起,才有了结果,我根本没做什么。” 霍钰似乎很忍了很多疑问一样,他怪笑着试探问道,“或许,我觉得,你有意在回避,刻意不想要主动去查,其实从前我就一直想问你了,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你变得甘愿......卖命,你好像在故意在压抑着一样,总是丢个问题出来让别人去办,然后自认愚钝。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我有些晃神,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也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好像真的在刻意压抑着一种情绪的爆发,在回避着自己可以或不可以的问题。 “每一个隐忍,大多藏了一个阴谋。阿音,你的隐忍是为了什么呢?”连沈衣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 隐忍? 我是在隐忍么?或许是,可是我自己从没发觉过,我只知道,压抑,再压抑。 我笑着回应,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想求个安稳。” “那什么,才能让你彻底爆发,完全回复属于你该有的样子呢?”沈衣起身斟酒,笑着打趣道。“你们俩啊,一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 话说一半,沈衣面色一僵,她下意识的去看了看霍钰,霍钰刚巧也看向她,在一个对视后交换了眼神,霍钰显然明白了沈衣刚刚要说什么,但是两个人都将话埋在了心里,导致气氛突然间变得尴尬。 以为我们俩是?是什么?她是想说,以为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么?夫妻?**?沈衣将霍钰放在心底那么深,又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可是,看他们现在故作寻常却都生硬的表情,实在很怀疑。“怎么了,你们俩,倒是你们俩,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沈衣无奈地苦笑了下,霍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沈衣便说,“你少喝一些,等一下醉醺醺的回去,老夫人又该责罚你了。” 老夫人。 关于霍家老夫人,实在是难得听人提起,霍钰在听到老夫人三个字的时候,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表情却僵在了上一个瞬间,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笑容,眼神空洞看起来是故意将情绪压抑了起来。 “我没事。”霍钰释然笑着,倒像是在安慰沈衣。 在他们目光相交的一刻,我不经意间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一样,笑容一样。仿佛那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好像是霍钰在跟沈衣说,没关系。沈衣微笑着回应,那就放心了。他们之间始终没有过多余的交流,也许只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已经有足够的交流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一瞬永恒。 我不得不承认,沈衣大概是这世上,唯一配得上霍钰的人了。 在他们二人面前,我有些自惭形秽。 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存在像是被直接忽略了。 “我去准备一下,还有些小菜。”沈衣从容说道,她的笑意永远是浅浅的挂在脸上,与那张精致秀丽的面容正好成一幅颜色简单,画工精湛的美人图。 “好。”在霍钰的面容上,有着和她一样的笑意,我只看出了那笑意里的深情,估计那笑意里藏着的话,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读懂的密码。 得到霍钰的应声,沈衣才退出房间去。 我很羡慕,至少这一刻,我很羡慕。我羡慕沈衣得到的爱,那曾经是我渴望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的。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霍钰沈衣之间有的问题,还有我的问题,大家都在回避着最后的结果。 “到底是什么,让你一直在逃避呢?你害怕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沈衣离开房间后,霍钰忽然问道。 我不由得一怔。 “家父从前,将昭华郡主的事时常挂在嘴边,带兵抗击北韶入侵,殊死之战的不让须眉,拼死一搏的气势如虹,他在形容你的时候,总是在称赞你的性格,大气,无惧,张扬,他说你那时,跋扈得很。”霍钰看起来像是有些疑惑,他收起了刚刚的笑意,他似乎这一次对于答案有些执着。 “有时候,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我可能破坏了霍钰对于老将军从前描述出来的想象,却无力去辩白,去解释,那些该被称为委屈的事,“也许,曾经有过答案,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也会成长,有答案就变成了没答案,因为人的经历会使答案变得不那么重要,即便曾经重要过,可是长大了,成熟了,就会发现曾经纠结不清的一切,只是一场幼稚的闹剧。你再如何去纠结这场闹剧里的经历,都会被当做笑话。” 霍钰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仿佛是醒了酒,明白了。 霍钰长长叹了口气,手指点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室内寂静一片。 不记得这一天我们喝了多少,我的答案,霍钰明白,那同样也是他清楚的。生来的荣耀成了我们不得已的苦楚,我们都明白最终将面临的不幸。 这一切,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权利,成了命运的枷锁。 而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囚犯。 “那我就先走了,顺便送他回霍府吧。”霍钰喝得很多,醉得有些茫然,我起身告别,打算一同带走霍钰。 沈衣听闻,猛地打量了一下霍钰,起身去扶他。“不用了,让他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吧,等他清醒了再回去也不迟,省得老夫人再因为他这个样子而责罚他。” 我刚伸出的手,不由得收回。“那也好。需要我帮忙扶一把么?” “不用了。”沈衣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出言拒绝的,话说出口后,她似乎有些迟疑,才又解释。“郡主千金贵体,怎敢劳烦呢,郡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做就好。” 看似很合理,可是,我又不免得心生疑惑。沈衣似乎很怕我趁霍钰酒醉而接近他,而这又不像是因为女人的嫉妒,她的解释虽然听起来合理,可是我们如今已经算是比较熟了,她这样拒我于千里的表示,却更让我不由怀疑,她在掩饰什么?很显然,她要掩饰的问题出现在霍钰身上,平时霍钰清醒时,她与霍钰很少有肢体接触,而霍钰酒醉,她似乎是怕我接近霍钰而发现什么一样,护着霍钰,不让我有机会去接近霍钰。 她要掩饰的究竟是什么?霍钰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可是事已至此,她对于要护霍钰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也只得作罢。“好吧,那我先回去,你要好好照顾他,如果有什么事,到宁王府找我。” 沈衣到底要掩饰什么?霍钰有秘密可以随身带着,又可以被随时发现么? 我带着疑惑走出明月楼。刚出大门迎面就遇上了皇甫宣。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走出来,低头一笑,那笑里所含的意思倒是丰富多了。见我看他笑又不明就里,他抬头示意了一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明月楼的招牌,忽然就明白,他在笑什么。 “堂堂郡主也来消遣?早就听闻明月楼大名鼎鼎,竟连郡主都吸引来了。”皇甫宣半侧过身,对身后的人低声交代了什么,随在他身后的四五个人低头绕过我们,走了进去。 “明月楼,是我东伏乐尧城出了名的歌舞坊,南埕国君是我东伏贵客,既然是到明月楼消遣的,就别因为我耽误了心情吧。”我眼下一肚子的疑惑,只想避开这煞星,上一次在他面前失态哭得狼狈的样子我还记得,确实是有些面子上挂不住。 “无妨。”皇甫宣见我要走,竟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一只胳膊就这样横在我面前,他似乎是在耍我,“本来无聊,东伏待客的使官就提议来此的,原来是歌舞坊。可是眼前就有了新乐子,还去什么明月楼。” 他的话里带着些挑衅的味道,我刚想要开口去他争辩,惊觉口中酒味尚浓,立刻闭嘴,低头避过他要走。 他转过身,又挡住了我的去路。伸手指着我的嘴巴,坏笑着点了点头,似是发现了什么。“你竟然喝酒?” 我碍于面子,有种被现场抓包的糗,只得伸出手,半掩住嘴,“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这实在是很没底气。 大半夜的,昭华郡主女扮男装居然学人逛歌舞坊,还喝得满嘴酒味。说出来也的确是够骇人听闻的了。脸上不由得青一阵红一阵,快有些挂不住了。“你想怎样。” 他耸了耸肩。 是在拿架子?还是......皇甫宣看起来是那种立场中立,朗然大方,可是这样子实在是让人拿不准,他是想要要挟我一番,还是真的像他此刻的态度那样,无所谓。 当真是无所谓?我试探着他的表情变化,一点异样都没有,就径自朝前走去。 “如果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如果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我瞬间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转过身看他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儿,十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心一横,眼一闭,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他摊开双手,半举在左右,竟是一脸的不知情状,“这是,东伏的待客之道?” 我不得不放开了手。沉了一口气,刚刚的脾气已经消失的荡然无存了。“如果你是为了之前说的那件事来的,那么现在我只能说,你确实说动我了,我还在考虑,但是现在不能给你个答案。” “怎么了。”听到我这么说,皇甫宣并不是我意料之中的那种得意,他确实说服我了,可是在命运的选择之间我在犹豫,我放不下东伏,又不想就这样一辈子被困与宫廷,他反而好奇我为何动摇。“你是想要妥协了?” 我摆了摆手,也算是回答。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妥协或者不妥协,我最终的结果都是个输。 霍钰问我,是什么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知道,但是改变不了。 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东伏不作任何挣扎就被吞噬。 至少,东伏不该是毁在我手里的。 “你怎么还在。”走了一路,慢慢觉得累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正四处查看想要找出现在自己所在的位置,才发觉,皇甫宣竟然站在离我并不远的地方,背着手看着我。 “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发现,一开始觉得好玩,后来发觉你一直都没注意到,就开始有点担心,你这样子要是遇上了刺客,岂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皇甫宣踱步走了过来,天色很暗,看不清他在说这话时的神情。 “你的功夫很好么?听闻南埕人并不善战,皇甫一族皆是文人出身,你又没带着人,真遇上了刺客,还不知道谁救谁。”走了这一路,想了很多,有些事想通了,有些事没想通,但是这一路走来心里都清净多了,坦然多了。 “如果,你和我之间,没有父辈订下的婚约,会不会成为朋友?”他就站在我面前,却偏过头去看向一边。 “会。”我应声,一定会的,“但是,东伏将亡,借兵南埕,你却让我在你南埕宫中苦等三日都不露面,友情也会走到尽头的。” 皇甫宣忽而笑了出来。他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我这个答案,“果然,你还是因为这个生了我气的。” 是么?我因为这个生了气的,“也许吧,说一点都不生气是假的,理智上明白你做的没错,可其实,我气的也许不关你的事,东伏对上的是北韶,在经历两次宫变之后,实力差距太大,我当时一心想报仇,四处碰壁,眼见东伏背水一战失力,我不得不绝望。” 可是现在呢?现在,东伏依旧没有实力对抗北韶,就算再一次打起来,谁会帮东伏呢,“你回去吧,今日是卫太后的寿宴,南埕国君若是缺席恐怕不太好看。” 太后寿宴之后,还有太多事要处理。 “今日之后,我就快离开东伏了。”皇甫宣的话里有着告别的意思,似乎还有些不舍,但我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或者是我感觉错了。 “嗯。”我点了点头。很多事在我一个决定之内,也许明日之后,我们此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再见面,是敌还是友,都说不清。可是在我晃了一会儿神之后,发现皇甫宣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陷入沉思了多久,可是抬起头就看到,他还在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还没说完。“怎么?” 他噗嗤笑出声来,伸手摘掉我发髻上的一根簪子,唯靠一根簪子束起的头发,哗地就铺散了下来。 “你干嘛?”我反应慢了一下,伸手去夺时他已经收入袖中,我这披散着头发的模样实在狼狈,一手箍着发髻,一手想要讨回簪子。“你拿我的簪子做什么?” “我要回去了。”他转身就走,留我在原地气得直跺脚。“睡个好觉。” 第33章 故人又重逢 http://..org/ 太后寿宴。 歌舞升平的场面,四下热闹非常,完全看不出,伏宫内刚刚经历过什么,可惜,太后及西夷在行宫发生的事,已经在使臣们之间传开了,宫里宫外议论纷纷,霍钰和我已经尽力将传言压制,却还是有人不停在说。 “西夷国君到!”殿外忽传通报。 伏昂不安地看向我,我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努力沉住了气。 西夷国君在一行人的拥护下走进了殿里,落座于一侧。“来得晚了些,幸好还是赶上了,我母后特别交代带来了些西夷的礼物赠与太后。” “西夷国君有礼了。”伏昂表现的还不错,并未失了分寸。 听闻西夷国君名为卫逞,算是个少年英雄。在其舅父摄政王的强大压制下登基,听说半年前杯酒释兵权,在其舅父摄政王的鸿门宴上,卫逞夺得西夷大权,这皇位坐的名副其实,如今看来,难怪英姿飒爽,也算是个人物了。 卫逞只是侧目间无意看到了我,却似乎很惊讶。“昭......华郡主?!” 我向他颔首行礼,一切恭谨。 “如果这是因为看到昭华郡主还活着,也未免太过惊讶了。”霍钰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却说中了我心里的猜测,连他也能明显感觉出来的差异,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我带着一肚子疑问看向卫逞时,他却不再看我,反而是耐心观看庭中歌舞,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而已。 我有一种不安,总觉得今晚会有事发生。 我看向霍钰,霍钰看向庭中,伏昂看向我。 似乎大家对这场莫名的危机有所察觉。 “南埕国君到!”殿外再传通报,大家将目光纷纷转移到门口,皇甫宣身着一身淡紫锦缎,腰间是一条银白锦带,说话间,他不急不缓的负手朝庭中走来,我见过了他淡若清风事不关己的模样,如今他一副贵气雍容的模样,却是我从没见过的。 他走到庭中,也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落座在卫逞一旁。 刚还觉得卫逞少年得志,这眼下有了比较,倒觉得皇甫宣的五官更为精致深刻一些,有如玉雕,论年龄自然是皇甫宣更长一些,可是岁月似乎优待了他,比起卫逞稍显稚气有些苍白消瘦的面容,皇甫宣的有些成熟好像恰到好处,皇甫家世代文人,皇甫宣身上的淡淡书香,让整个人看起来更添几分味道。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观察入微。在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的时候,我却刻意低下了头。西夷、南埕已经落座,那么接下来就是北韶了。 他会来么? 还有,我希望他来么? 如果宇文政出现,我要说什么?怎么做? 霍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退却,我想要逃避面对,霍钰的胳膊却在身后拖住了我,挡住了我的退路,我有些心急,看向他想要求个解脱,霍钰却轻轻在我肩膀拍了拍。 “听闻东伏人杰地灵,更是上至皇室下至平民人人善武,此次前来东伏,倒是让我觉得耳目一新,与我南埕极大不同。”皇甫宣径自开口却自称是我,是在满庭外宾面前,对伏昂放低了身段,“此次借东伏卫太后寿辰,更是来相商关于......” “南埕国君此番受邀前来,朕深感荣幸。”伏昂却让皇甫宣的话说到一半,就抢去了先机,伏昂微微侧过头看了看我,“此次太后寿辰,全凭阿姐一手操办,可谓是用尽了心思,太后如今身体抱恙,东伏**之事全权交由阿姐做主。如今,阿姐已过女子适婚的年纪,待太后寿辰之后,朕将全力为阿姐操办婚事,而阿姐未来的夫君,朕已择定,东伏霍钰霍将军......” 霍钰?! 我跟霍钰同时都惊呆了。 “别乱说话。”我将声音压得很低,凑到伏昂耳边,用只能我们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呵斥他,霍钰心里有人,我并不想因为宫廷的势力斗争,导致我成为霍钰和沈衣之间的困难。 “我以为你跟霍钰情投意合才会形影不离的。”伏昂面色不改,连嘴都没动,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音量特别低的字来。 “你别管,但是霍钰不行。”我再一次警告他。 “原来阿姐是女子的羞怯,好,此事之后私下再议。”伏昂故意笑得很夸张,想将这一回掩饰过去,可是这样的说法,确实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假象,无论他再怎么想装大人,都是一副孩子气,连说话方式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我真的是恨铁不成钢,明明是跟卫逞看起来相似的年纪,怎么差别这么大。 “霍将军。”一侧忽有人来低声通报。 我只看到侍卫在霍钰耳边说了什么,可是厅内歌舞声不小,正好掩去了他们的声音,发现我在看,霍钰也只是点头笑笑就带了过去。 “北韶......” 仅仅听到这两个字,我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四肢有些僵硬。 “北韶太傅大人到。” 我本来已经绝望,闭上双眼像是等待斩首的行刑,这句话却意外成了我的救命符,不亚于行刑现场,突然传来的刀下留人。果然,只有那位太傅大人缓缓走进庭中,躬身行过礼后就退到一边,落座于南埕西夷两位国君的对面。 是失望么? 我不禁自嘲,果然,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尴尬,难堪,我还是在期待着想要看见他,明知道他不会来的。东伏对北韶称臣,已是北韶附属的一部分,太后寿宴北韶既然派遣使臣前来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了,堂堂太子,又怎么会亲身前来呢,胸口像是被重重撞击过一样,沉闷得呼吸不过来。 置身伏宫,还惦记着那个人,更何况是这样的期待落空,都让我觉得,更加愧对东伏,有东西竟模糊了视线,我侧过脸去不想被满庭的人发现,却迎上了霍钰,霍钰似乎懂了,没有过问,没有任何表示,好像他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似的,给了我空间让我去缓解。 “朕有些醉意,各位不妨先喝着,阿姐陪朕去走走。”伏昂起身,留下太后及满庭的宾客,径自从一侧走了出去,我以目光示意霍钰留下注意庭内的事,转身随伏昂走了出去。 “你不喜欢霍钰么?”甩开了众人,伏昂腾地转过身,直接了当的问道。“我看你们俩天天同进同出,眉来眼去的,难道不是互相有意思么?论年龄,你们刚好般配,论家世,霍家世袭将军之位,霍钰有年有为,和你一起奋勇征战,你二人若是成亲,虽然可以稳定朝内势力,但是毕竟有感情啊,不会太不幸的不是么。” “小昂,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但是我跟霍钰不是你想的那种感情。”我们是战友,是性命相交的兄弟,知道他身边有沈衣的时候,我虽然羡慕过他们的感情,却没有一刻是嫉妒过沈衣的,我很为霍钰开心有如此佳人相伴。 “阿姐,你明知南埕来者不善,你若就此澄清,他或以联姻借口要挟于我们,然后呢?你知道,我不愿为了东伏牺牲你,就算你和霍将军现在没有那种感情,但是以后日子还长,也许慢慢就有了呢?”伏昂如此解释,急得团团转,“那皇甫宣,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能托付终生的人,如今他**美女如云,即便是为了巩固东伏南埕的势力而让你联姻南埕,也不过是东伏交给南埕的一张保证书,说好听的是他皇甫宣娶你为妃,不好听的话你就是东伏押在南埕的人质,他**那么大随便把你往哪里一丢都好,只要有你做人质,东伏就不会叛变和南埕的契约投奔北韶的势力。” 我点了点头,“能明白这些,小昂也算是长大了,但是你要相信阿姐,不到最后,阿姐也不会牺牲自己去保全东伏,可是霍钰,真的不可以。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兄弟,如果这事闹大了,会让我们连兄弟的情谊都失去了。我很欣赏霍钰,但那不是爱情,阿姐就算是要将自己当做人质,也会选一个对东伏很有利的,你放心。”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伏昂还是放不下最后的希望,带着些不死心怯怯地问道。 我十分肯定地点了下头,“没有。霍钰不可以,而且,你永远不要想去干涉霍钰的婚姻,他有自己的姻缘,而作为兄弟,我可以帮他的就是不让你给他添麻烦。懂了没?” 伏昂叹气,终于算是妥协了。“好啦,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我稍等一会儿再回去,要不然他们该猜疑你我二人出来是商量什么大事,大家都不痛快。”麻烦的事就留到之后吧。 “好吧,听你的。”伏昂没脾气了,气馁地朝厅内走去。 我不禁摇头深觉好笑,我这个弟弟因为担心我成为人质沦为悲剧,竟然差点错点了鸳鸯谱,乱配对。他是好心,不知霍钰和沈衣的事,但是知道了又能怎样,沈衣是明月楼的歌伎,霍钰是世袭的大将军,若是他年霍钰娶妻,纳沈衣为妾尚有可能,但是若娶沈衣,那么将来沈衣的孩子就会是霍钰的长子,按理说将世袭霍钰的将军之位,霍家不会让一个有如此出身母亲的孩子继承将军位,东伏也不会将霍家的将军之位传给一位歌伎所生的孩子。 霍钰和沈衣之间要克服的问题,这是最大的一个,我曾想过,也许时间可以让他们两人接受,沈衣为妾,一切都可以从容解决了,可是婚姻里容得下,爱情中容不下,沈衣是个外柔内刚的烈性女子,她是断不会接受,成为霍钰妾室的这件事。 是啊,谁愿意成为,心爱男人的妾呢? 天色大暗,确实有些凉,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有些人的出现,总是那么的令人猝不及防,我压抑了满满一颗心的不情愿,准备接受这被称为王室的牢笼给予我的宿命时,他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事务繁忙,不过,幸好是赶上了。” 宇文政站在厅内正中,他依旧是一副清冷高傲的神态,一身饶有华贵却如他那般的低调的月白华锦,厅内烛光恰到好处的赋予了那上面银丝浅绣的神兽图腾,他站在厅中,不急于落座,仅那一句看似托言,却不容得质疑。他眉尾恰到好处的弯度,他那双看不尽眼底的眼睛,我熟悉他的一切,却以为我忘了,他的出现打破了心底封存的回忆,绞痛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来。 如果说皇甫宣的五官精致犹如玉雕,那宇文政大概就像那壁画中的仙人一般,仙尘绝世,气质出尘不容侵犯,我找不到一个更美好的词去形容他,仿佛任何语言都描述不清他的半分风采。 我爱了他那么多年。最后的记忆是紧闭的宫门,我以为,我记忆里连他的样子都模糊了,却原来那么清楚,只是我不愿想起。一整个晚上,我都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他没有刻意看向过我一眼,就像记忆中的决绝,那丢在眼前的匕首,早已不是简单的厌恶可以解释得清了。 寿宴结束。直到霍钰在身边轻轻碰了碰我,我才回过神来。 宇文政目光直视庭中,他看过每一个人,却唯独避开了我,我想,他大概不想再看见我了吧。宇文政最后一个站起身来,在我没有丝毫心里准备的前提下,他微垂的眼睑慢慢睁开,赫然,看向了我。 “阿姐......郡主送太后回宫。”我被那目光看得无处可逃,那种没有任何防备的暴露在他面前的失措,我像是要被他看穿了一般。伏昂也同样发现了那令人难堪的直视,他竟然不自觉的改了口,正儿八经的称呼我为郡主,像是犹豫过后下定了决心,“霍将军,送各位贵宾回行宫。南埕国君留步,朕还想与南埕国君叙叙旧,若是太晚了,还请郡主送南埕国君回行宫。” 第34章 清音扰无月 http://..org/ “你到底在笑什么?”晚宴散场,我护送太后一路返回庆阳宫,她不时回头看向我,好像有什么真的那么好笑一样,让她一路笑个不停。 “伏音啊,”她没有止住笑意,反而笑得越来越夸张,“哀家本以为你赢了,可是今日看来,你比哀家,输得更惨。” 我明白她在说什么。 “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笑声进了庆阳宫内,宫门紧闭,却未将那笑声封闭,庆阳宫里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伏宫。 “郡主。”身边的侍卫先我而缓过神来,小声提醒。 “没事。”我故作镇静。“霍将军呢?” “回郡主,霍将军护送各国贵宾回行宫了,陛下请您去一趟朝阳殿。” 伏昂到底在耍什么把戏,连我都看不懂了。他今日在宴会上刻意向南埕示好,当着西夷和北韶的面,无疑是想显示他与南埕私下交好,而这中间无非是让人自然联想到的婚约关系,他似乎是故意给人假象,又非明确答案,让人故意去联想。 伏昂啊,就像是一个积累饱满,蓄势待发的新帝,他正在慢慢长大,慢慢地脱离任何人的控制,他早晚都会是一个如......先帝一般的帝王。 “不用去了。”我在朝阳殿**见了皇甫宣,他不像是刚走出来的,却像是等了一会儿的,我在与他打过招呼之后,正要往朝阳殿里走去,却被他拦住。“伏帝休息了,我在等你。” “嗯。”我对于伏昂可能会给他的态度试想过很多次,也深知伏昂明面上做的那些皇甫宣自然清楚,却很讶异,皇甫宣居然会配合伏昂将戏做足。“我送你回行宫。” 皇甫宣听我这么一说,先是一怔,然后径自低头浅笑,笑意挂在脸上,却未听见笑声,也仅仅只是那一个短暂的瞬间。 我不明白,他这突然的笑意是从哪里来的。他却摆了摆手,不予解释。 宫门口,皇甫宣绕过马车,却跨上了马,见我站在原地没动,才说道,“怎么不上马?不是要送我回去吗?” “我以为......”我以为他不会骑马的,皇甫家世代书香,他给我的印象,就是像个有些文弱的书生,自然不是英俊伟岸那种,初见他骑马,让我实在惊讶。 他像是明白我要说什么,也不接话,也不答话,却也是轻佻一笑勒了缰绳往前走去,我翻身上马,带人跟上。 “皇甫一族,到我父皇,始终都是文人出身,可是我不同,我父皇明白南埕弱势在哪儿,所以自幼就没让我落下过功课。”他用功课形容一个帝王的训练过程,倒显得并非多年后初见时那样的不近人情,我发觉我并不是足够了解他。他忽然回过头,却撞上了我正在疑惑的表情,却也只是说,“问吧。你应该有问题要问我,才会陪我走这一段的。” “那......”我犹豫了一下,“伏昂跟你说什么了?” “果然。”他这一句,并不是像猜中了我要问什么而感叹,倒像是无奈,因为我确实要问什么才陪他走这一路的无奈。却依旧保持他的君子风度,“伏昂很在意你,在我和霍钰之间,他选择了霍钰,而在宇文政和我之间,他选择了我。” 我顿时明白了,他这一句话,已经清清楚楚说明白了伏昂的意思。 “你呢?”在我晃神的一瞬间,皇甫宣却如此问道。 “什么?”我有些不解他问题的重点。 “没事。”他又转过头去,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过。“明日我将返回南埕了,你......” “等一下。”正好路过明月楼,我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发现有人似乎在明月楼外闹事,我听见他们中有人在喊沈衣的名字,不得已暂时中止了和皇甫宣此次的聊天,率先下了马,“怎么回事!” “哎呀呀,这位爷。”老板娘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每次都是这副男装打扮的模样,跟随霍钰一起来的,她看见我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拉着我的袖子对闹事的三四个混混说道,“他可是霍大将军的朋友,你们再在这里闹事,霍将军若知道你们骚扰沈姑娘一定把你们都关起来。” 我算是明白了,却也不得不替沈衣解这个围,“霍将军刚护送西夷等贵宾回行宫,马上就会过来了,你们在此闹事,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带头闹事的人,有些慌了神,又不愿吃这个憋,装腔作势继续道,“谁知道你是不是霍将军身边的人啊,没准是唬我们的吧。” “看样子,你是不服?”我挑了挑眉,憋了这么多天,难得有机会松松筋骨,霍钰的这个人情,是欠定我了。 拳来,掌迎,我故意将他打来的拳头再往前送,他整个人失重向我身后跌去,我一把扯回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明月楼里生生扯了出来,抬腿,迎着就一腿踢翻了叫嚣着冲上来的小混混,却还拎着他的衣领,如同抓在手里的小鸡崽子,丝毫没有影响我翻身避过,他人迎面打来的拳头,双手用力,撑在他的肩膀上跃过,以掩耳不及迅雷之素用后肘反击在他人胸口,一脚踹出去十多步。 解决了小混混,回过头来,一手扼住手下这人的喉咙。“记着,明月楼的沈衣姑娘,不是你们惹得起的人,滚。” “哎呦呦......幸亏遇见您了。”看见几个混混们落荒而逃,老板娘才怯怯地凑到我跟前来,“要不然他们今天非把我这明月楼给砸了不可。” “没事就好。”既然解决了,我就打算离开了,抬头就看到皇甫宣远远地坐在马上看着这一切,似笑非笑。 “唉唉唉唉......不妨,您来坐坐,也算是歇一歇,沈衣知道是您给解围的,这不,请您上去喝杯茶。”老板娘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显然是怕刚才那班人回来报复。 “我还有......朋友在等。”我示意她看到了皇甫宣,却在用朋友这个词形容他时,有了那么一点的犹豫,我跟他的关系,大概还不能用朋友这个词来解释的吧。 “没关系。”皇甫宣听到这儿,竟然翻身下马迎了过来,“早前就听闻明月楼名扬东伏,就想来看看的,可是昨日正巧碰上朋友了,差点错过。哦?” 他在说到朋友一词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只能应和他笑着,虽然我明白,他说的正是我。 “这明月楼也是受宁王府的保护么?不知道每个月交多少税,才能劳烦你亲自出手打跑那几个小混混的。”上楼的时候,皇甫宣像是故意在挑衅。 我回身瞪了他一眼。 “你对朋友都是如此么?”直到落座,老板娘出去并带上门,皇甫宣才左右打量了一下环境,他这句话说得很突然,就像他现在满心的疑惑那样。 我并没理解过来他的意思,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说,沈衣是霍钰的女人。”皇甫宣停顿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和之前不同的是,皇甫宣没了笑意,他很严肃,而且,好像还有一点生气。 沈衣是霍钰的女人,虽然这句话不完全属实,但是好像所有人都承认了这一件事的真实性一样,我没有去纠正他,也不打算这么做。“所以呢?” “你是以正室的态度来照顾她的么?照顾,霍将军在外面的女人?”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颇大,他眼神里充满了耻笑,不屑和一些我暂时解释不清楚的感觉,似乎是在说,我甘愿守着这样一个心不在我的男人。 “沈姑娘,是我的知音。”我不想解释太多,说完这句话,我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可是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满意。“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看样子,我来的并不是时候。”沈衣站在门口,浅浅笑着。 “没事。”我使劲挣扎,从皇甫宣的手中挣脱开来。“今日可有新的曲子听?霍将军今天可能很忙,就先便宜了我可好?” 沈衣欠身,她的目光掠过我和皇甫宣,却只是静静点了点头,“好。今日若不是你在,还不知道那群人要纠缠多久,为你弹奏一曲,就当交换你不会将今日的事告知霍将军的承诺了。” 我微怔。沈衣盈盈起身,落座于纱幕后,琴声悠然而起。 “坐。”我示意皇甫宣落座。“有何感想?” “绝色美人。”皇甫宣扫了一眼纱幕后,便移开了目光,他毫不掩饰对沈衣的赞美,然后坐在我对面,“霍钰会痴迷于她,不意外。” 我听见这样的回答,也觉得如此,第一次看见沈衣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随之坐下,“你这样子的说法,岂不是在讽刺于我?” 皇甫宣移过目光来,似是有要解释的意思,却没说话。 “算了。其实你误会了。”我望向纱幕,悠然琴声入耳,顿时觉得心胸开阔,月明星稀,“霍钰和我,和兄弟。他和沈衣才是一对,我不会打扰他们的关系,也会利索能力的替他们省去些障碍,霍钰是个很出色的男人,却不是合适我的那一个,如果权势斗争一定要有一个牺牲,那么只我一个就好了。” “可是,伏昂有意将你许给他。” “可惜,我不是个会听话的人。”伏昂的念头或许还有,但是我的态度很明显,他应该知道,我不会答应。“我很羡慕霍钰和沈衣的感情,在如此乱世,权势利益蒙蔽所有人双眼的时候,却还是能彼此在意,沈衣看向霍钰的时候,她的眼神很单纯,很执着,霍钰看向沈衣的时候,很干净,很心疼。那种感情,是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的。” 只望向一个人的执着,有没有天下又如何。 “对你来说,两个人在一起,比天下霸业还重要么?”他可能真的不能理解那种感情,生活在王宫高墙之中,他的世界里又怎么还会有感情。 “你喜欢一个人么?”我问他。 他深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你爱过一个人么?”我又问他。 皇甫宣想了很久,他慢慢地问,“有何不一样。” “不一样。”我解释说,“喜欢一个人,是他在,我就很开心了,而爱一个人,是他好,即便没有我,我也很开心。喜欢是得到,而爱是付出,也许喜欢一样东西得不到,你会很难过,但是爱,会让你执着于守护,喜欢会放弃,但是爱会坚守,没有利益,没有交易,没有理由,只是单纯地喜欢,觉得看到他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听到有人在说什么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他。” “这是你对......他的感觉?”很明显,皇甫宣口中的他,不是霍钰,而是宇文政,他试探性的在问,有些小心。 “比这要多,要深。”我沉默了很久,所有的回忆都像是片段一样闪过眼前。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皇甫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有些疑惑,不得已转过目光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在看着我,“当初你提出借兵的时候,我虽然借口回避了。但是现在,好像有点后悔了。”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说后悔当初不借兵给我,“那么如果是现在,你大概也不会借兵给我。” “也许。”他这算是承认了么?就算在这样的一刻,让他有些后悔了,但是如果事情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不会改变他的选择吧。“但是,伏音,我被你感动了,有一点点开始喜欢你了。” “这......”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并不适合我。我可能会喜欢你,但是却不能做到你说的那种爱,我太清楚自己该怎么做,要怎么做。你放心。” “是啊。”我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一国之君,理所当然以你的国家为重,你可能会喜欢我,就像你喜欢你**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那样,你很理智,这一点我很佩服你,但是,我跟别的女人对你来说,可能都只是一时的喜欢,也许是我说了的哪句话触动了你,但都难逃你有期限的喜欢吧。” 皇甫宣默然笑着,也算是承认了我的答案。 我也觉得,他的坦然很难得,幸好,没有走到最绝的一步,让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如果当初我有他的这一份理智,就不会东伏败得这么惨了吧。 第35章 小别遗初心 http://..org/ “那个时候,我就这样......你看,就这样......哈哈哈。”我和他牵着马一路闲聊着走回行宫,皇甫宣向我演示他当初年少扮作太监逃出南埕王宫的事,有说有笑。 “你怎么回去的呢?”我被他逗得止不住笑。 “后来.......”他的话说到一半,脸上的笑意顿失,眼睛直直看着前面。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忽然觉得胸口中有炙热在不停的向上翻涌作祟。 “怎么这么晚。”宇文政像是刻意压制了火气,却还是不失他一贯的朗月风范,不知是何惹了他,印象中,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此时站在行宫外,身边跟着一个贴身侍卫。 “英雄救美,耽搁了时候。”却是皇甫宣提步走到了他面前,说到英雄救美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看我,我突然明白他是在指我替沈衣解围的这件事,被他的形容逗得有些想要发笑。 “南埕国君好雅兴。”宇文政依旧看不出表情,他眼眸微微抬起,眼神中的墨色无限扩大,让人不由得觉得很危险。 皇甫宣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敢相比宇文太子,这月黑风高还等候在此,看起来,不像是在等我的。”他回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递到我面前,“明日我将离开乐尧城了,就不特别与你再作告别了,索性今日聊得不少,还算很开心,这玉牌你且收着,日后东伏若你掌权起兵,我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很惊讶,皇甫宣当着宇文政说的这番话,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容我决绝,将玉牌交到我手中,我还没说话,就听到他说,“有一天如果这世上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来找我,玉牌回到我这的时候,我就亲自来迎娶你回宫。” “我......”我以为我们已经聊得很清楚了,刚想说什么,就看皇甫宣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牵的马交给身后的侍卫,向行宫里走去。 他是故意的,那他故意说的这番话又是为何呢?宇文政? 不可能,他知道我已经死心,而宇文政对我如今是何态度的,这样子做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天色晚了,宇文太子早些休息吧。”我将玉牌攥在手中,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皇甫宣同盟的承诺,但这却是东伏现在唯一得到的承诺。 “好。明天见。”宇文政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看过我一眼似的,他转身即走,丝毫没有犹豫没有留恋。 我还站在原地,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可笑,我还在奢望什么? 我在奢望他会走过来拥抱我么?我还在奢望,他会告诉我,他很想我吗? “在想什么呢?这么专心,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李姨娘走到我身后我都没有发现,直到她出声,将汤碗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我在想,我的生母会是什么样的人,刚刚那一瞬间,我本来有意向李姨娘了解一些当年的事,可是话还没说,我担心这些她本来并不知道,经我模糊的一说,从中万一再导致什么样不必要的麻烦,“没事,有个人拜托我帮她做一件事,却一定要我先答应,才肯告诉我。我在想,那会是什么事?” “那拜托你这件事的人,是位姑娘还是位公子呢?”李姨娘提起裙摆坐在我身边,很认真的想了会儿说道。 “是位姑娘。”是沈衣。 “你了解她么?” “算是知音,她对我并无恶意,也没有什么事是刻意在瞒着我的。”我忽然想起那一晚她护着霍钰时的情景,又不太确定,“可是,又好像是有一件事在瞒着我,我想不太明白,或许她可能真的有难言之隐,她帮过我很多次,而且涉及她过去的一些事她也丝毫没有隐瞒,可是我想不通,她会让我帮她做什么?” “那,既然是这样的话。”李姨娘看起来也有些疑惑了,“你想帮她么?” 这并不是我想不想帮她的问题,而是,“我不知道,总有一种感觉,她拜托我的事很有可能会是一个秘密,一旦我知道了,就有可能无路可退。” “你既然说了,她是你的知音,你若想帮她,又何必在乎原因。”李姨娘笑着起身,“不早了,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是啊,我当沈衣是朋友,她几次帮我,也是刻意在展示她对我的友好和善意,她自己的事没什么隐瞒于我的,唯一让我有些困惑的就是霍钰,她在替霍钰隐瞒什么,我当他们二人是朋友,是至交,又为何还要担心被拖下水? “来人。”我打开门,对着外面巡视的侍卫叫道。 “在。”一人立即迎上前来,抱拳等候差遣。 “你......你叫什么?”我想不起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很眼熟的侍卫叫什么名字,大概是见过几次,奈何整个宁王府都是宫中新派遣来的,直接由伏昂分派。 “奴才韩龄,是陛下特别派来守卫宁王府的侍卫。” “哦。这样,你去明月楼送个信,告知明月楼的沈姑娘,明晚请她来宁王府一趟。”我想了想,又说,“算了,太晚了,你明天早上去送信吧,别忘了。” “是。”韩龄应声退下。 既然眼下看起来没有什么路可以走了,倒不如成全一下别人。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也是半年前醒过来之后第一次,沉沉地陷入了梦中,直到清晨被叩门声吵醒。这看似不寻常的一天,是从隐隐约约的叩门声开始的,“郡主。郡主!” 而大清早就来叩门的人,自然是昨夜受我吩咐传话给沈衣的韩龄,见我打开了门,他才低头回禀,“郡主,明月楼出事了。” 明月楼出事了。 这一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是沈衣出事了,慌慌张张赶到明月楼的时候,才发现并不完全是这样,沈衣站在一侧遭到当差的侍卫所困阻。 “怎么回事?”明月楼本该是整夜繁华,在这清晨准备清点而暂停营业,而现在却侍卫所层层包围,昨夜一切还是好端端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死者是明月楼的老板娘。”一个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背影缓缓站起身来,他随手拉上了死者身上覆着的白布,慢慢转过身来,“一刀致命,直接刺在了腹部,凶手在刺出这一刀的时候没有犹豫,是在老板娘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正面一刀刺进,出手很干脆果决,应该是蓄意杀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宇文政的出现打乱了我全部的思绪,我刚刚从幸好沈衣没事回过神来,就看到了他,他没有刻意的掩饰和回避,一切竟然是那么自然。 “发什么呆,派人去查一下明月楼的老板娘和谁有这么大的过节,还有近来和什么人走得比较近。”在我晃神的那一瞬间,他走到我身边就这么提醒了一句。 我满脑袋都陷入一片天旋地转的状态,他越是那样寻常,我越是觉得心跳加快,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才开口说道,“霍将军人在哪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明月楼的老板娘遇刺的时候,我受人约正在楼上说话。”宇文政将挽上去的袖口松了下来,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点不平常的语气都没有,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会出现在这里已经让我很意外了,我不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是不是又是被他算计好的一切,只是故作镇静的对跟随而来的韩龄交代,“去请宫师傅。” “请我来的人,是沈姑娘。而当时老板娘遇刺的时候,我与沈姑娘正在楼上交谈,听到异动才出来,看到老板娘已经遇刺。”宇文政的解释,应该说得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听说你和沈姑娘很熟,不妨让她过来。” “好,那就请沈姑娘过来。”我努力去平衡心里的情绪,好像有些说不清的偏激,让我不由得变得开始有些不客观,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可是又好像偏偏在逃避让我变成这样的答案。 “郡主。”沈衣被侍卫引了过来,侍卫退下后,沈衣才淡然开口,“你一定要救霍将军。” 我的头瞬间就大了。“等一下,上去说。” 言多眼杂,此事既然牵连霍钰,大概没那么简单,如果说,老板娘遇刺的时候,偏好是沈衣约了宇文政前来,那么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能在宇文政跟前杀人又溜掉的,还能将此事联系上霍钰的,恐怕,是被人设计了。 沈衣为什么会约宇文政来?他们说了什么?难道他们之前就认识? 我让他们都进到房间里来之后,才留在最后关好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衣只是稍稍偏过头,她看了一眼宇文政,尽管宇文政并没有看向她,但是那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动作,确实难免让人心生怀疑。她还是选择避过了宇文政,“听到外面突然的喧闹声,出去一看才知道是妈妈出了事,宾客之中似乎有人撞见了刺客的模样,偏说是霍将军。” 霍钰?!“不可能。” 我断然否决了这种猜疑,绝对不可能是霍钰。 “为何不可能?”发问的却是宇文政,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珠串,他的眼神似是看向了窗外的车水马龙,却留心了我们的对话。 “我了解霍钰。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我很肯定,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要陷害霍钰,“霍钰为人正直,他断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害他人性命,而且以他的行事谨慎来说,若是他做的,也绝不会在通宵营业的时候动手,还让人看见了。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霍钰。” “你倒是很了解他。”宇文政终于是回过头来看向我了,可是那墨色的眼底,实在难以捉摸他的情绪,他的语气里倒是有那么一些不太明显的不满。 “可是,现在霍钰人哪儿?”眼下找到霍钰最重要,找到霍钰才有可能解开这个谜,我只得暂时不去细解宇文政话里的别有深意。 沈衣摇了摇头,满目绝望,“找不到。” 霍钰,竟然失踪了?! 在这样的关头,霍钰的失踪无疑更加深了他的嫌疑,军营,宫中,甚至霍府都找不到他,没有人知道霍钰去了哪儿?他就像是众人口中猜疑的那样,畏罪而逃,短短的一天里,明月楼老板娘遇害的事传遍了乐尧城,失踪的霍钰成了公认的杀人犯,更有人出面作证,在老板娘遇害之前,曾看到她和霍钰因沈衣而起争执,更加坐定了霍钰的罪名。 怎么回事?我有些失措,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霍钰的失踪,沈衣也因连带嫌疑不得不将她软禁,霍钰和沈衣都离开了我身边,而我成了唯一的希望,我甚至找不到可以帮我的人了。 上一次行宫出事,是霍钰、沈衣助我,才破解的真相,这一次,霍钰和沈衣都出事了,我总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似乎背后是冲着我来的,刻意在孤立我,为什么呢?到底是谁要陷害霍钰?霍钰又究竟去哪儿了? “阿姐,明月楼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我知道你和霍将军要好,但是要顾及谣言,现在大臣们都在议论,说是你有意将此案压下来,我真的担心最后会连累了你,若是霍钰真有嫌疑,不妨张贴告示缉拿归案吧。”伏昂最终挺不过大臣们纷纷议论的压力,他虽说得简单,却已想象得到高墙外面的流言越来越严重了,我的一意孤行已经导致人心惶惶了。 “不行。告示一旦张贴,霍钰将坐定罪名,就算最后查清真相,可是霍家世袭将军必定抹上了污点。”数日来我已经将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可是连霍钰的影子都找不到,我也不知道这么下去会怎么样,可是当前比找到真相更重要的,是确保霍钰还平安活着。“小昂,再给我几天,我一定会找到霍钰的。” 伏昂无奈,只得由着我。 三天了,我找了霍钰已经三天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差把整个乐尧城翻过来了,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找他了。 而这三天来,不仅霍钰的传言越来越严重,更有人传说,是郡主一手把持了东伏朝政造成的后果。 行宫一案,西夷使者死了三个,借机将太后软禁,东伏也就只有霍将军手中所掌的兵权能与我不相上下,而如今霍钰出了事,似乎大家都认定了我是幕后的主谋。如果通缉告示一旦张贴,霍钰自然被人认定是杀人犯,那么接下来,就剩我了...... 怎么办? “听说了吗?昭华郡主私自将霍将军杀害明月楼老板娘的事压下来了。” “是啊,之前不就说郡主和霍将军走得特别近么?南埕国君来的时候,本来是有意要提出迎娶郡主的事,结果是陛下给拦住了,差一点就赐婚将昭华郡主许给了霍将军。” “难怪郡主这么护着霍将军呢,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与我仅一帘之隔,对面正在议论纷纷。 “小声点。”那个放出话来的男人嘘声说道,“我有亲戚在宫里当差,这些都是他亲眼看见的。” “看来,伏宫有必要彻底清理一下闲杂人等,省得紧往外传一些宫廷内幕。你说呢?”宇文政径自落座在我身边,他的声音惊到了对面的人,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匆匆离开,“如今,你竟然连站出来说句话的勇气都没了。” “你不是说了么。”我无意与他做过多的纠缠,依旧小口抿着杯中的清茶,眼睛仍是看向窗外,这茶楼对面就是明月楼。 “你和霍钰的关系很好?” “很好。”我点头承认。 “有多好?”宇文政终于侧目看向我,尽管我目不转睛,但是眼角的余光仍是看见他,看向我的眼神。 “好到可以替他照顾他深爱的女人。”我会找到霍钰的,一定会。 猛地,我的视线忽然对上了宇文政,我所有的从容自得在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全部破功,我这才发觉,他竟是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生生将我的头掰了过来,他的唇齿轻启,眼神愈发凌厉,“不要挑衅我的耐心。” 我伸手想要将他的手打开,只是微微挣扎,便明显感觉到了他捏住我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我恶狠狠地看向他,只听到他说,“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无可奈何。” 第36章 夜阑微雨声 http://..org/ 我曾经试想过很多次与他再一次相遇。 可是,偏偏当事实真的发生的时候,一切都不如预料中那样来得痛快。 他说,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无可奈何。 这一句话,我就输了。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淅沥沥的,天上掉下的雨珠打落在青石路面上,很快,地面全部湿透了,路边的小贩忙着收拾东西躲雨,一时间窗外已空无一人。 “你为什么不见我?”我犹豫很很久。 “那时,我刚好知道了一些事,需要时间去适应。”他的目光微微垂落,睫毛很长,却并非特别浓密,数的清那一根是一根。“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决绝,我毫无准备。我找了你很久,久到我以为大概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只是伏昂将你藏起来了。” “怎么可能。”昭华郡主醒来,在东伏已经人尽皆知,我和霍钰携手几次征战,如果他真的在找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宫昱将你活着的消息完全隐匿,伏昂对外并未有任何声明,你同霍钰一起出战,伏昂将你的存在完全藏在了霍氏军旗和伏氏军旗之中,若非之前东伏丽城作乱打着宁王残部的旗号,惹了阿凝跑去看,又在大军中看到了你,恐怕我还不知道你仍活着的这件事。”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但是这些话听在我心里,却好像意外荒凉了一片,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绝望,还是我感受到了他那时的绝望。 “那,你是希望我活着,还是......”我的话没有说完,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了。“你跟沈衣,到底怎么回事。” ...... 这话一说出口,直到看见他转过去的侧脸挂着隐隐的笑意,我开始有些想要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的冲动。 我低着头,咬着牙,恨不能将嘴唇都撕下来,满心都是气急败坏。 “你在担心什么?”我低着头,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 有温热的气息在散在耳蜗处,我一个激灵坐直了腰,却差一点点与他的下巴来个亲密接触,只是擦过,然后,在那不足一指间的距离,我的眼睛直视着他的唇。他的鼻息扑散在我的额上,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 “我在担心......”连思绪都慢了一节拍,却还是如实说了出来,“你。” 他的呼吸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明显的迟疑。“那就好。” 那就好?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我在担心他,他却说那就好。这是什么回答,为什么是那就好?他说那就好,是因为我担心他? “你有两个选择。”宇文政没有要退后一步的意思,他就在我眼前,我不敢呼吸,怕惊扰了这梦一样的一幕。“第一,你放手一切不要再去管这件事,我会将一切查清楚,你......” “我选第二。”我要自己去查清楚,我不想再等着他将答案给我。 他的唇角有那么一晃神的僵持,然后带着隐隐的笑意。“果然。我还没说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我要自己去查。你帮我。” “你是在帮霍钰,还是沈衣?”我感觉,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微微用力。 “我在帮我自己。”我心里有一点落寞,他就在眼前,我却觉得抓不到他。“我很希望得到像霍钰和沈衣之间的感情,即使身处乱世,有着再怎样不得已的苦衷,都不会改变,我很羡慕沈衣,她有我没有的,有我一直渴望得到的,所以我想成全他们。” 他松开了我的手臂,语气里带着些无奈,“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果然会是这样的回答。 我不该期待的。 我起身就要走,却被宇文政一把拉了回来,重新坐下。他叹了口气,坐了回去。“如果最后的真相会让你失望,那么这件事,你确定还要查?” 最后的真相会让我失望?我还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沈衣和霍钰有婚约,你知道么?”宇文政对于这件事似乎知道不比我少,许是他那日见沈衣,沈衣亲口告诉他的。 “我知道,后来因为沈家的变故,沈衣流落至此,霍家却悔婚了。”我将记忆里关于沈衣和霍钰之间的事整理成一句话。 宇文政却摇头,他看向我,眼神里有一种特别明显的无奈,“你就没想过去细查一下当年导致沈家落魄的那件事么?霍家你去过了么?” 没有。我当初没有想过要查这些,我没想过将重点放在他们这件事上。“这有关系么?你的意思是,他们两家当初的恩怨和明月楼老板娘被杀的事有关系?” 宇文政并未明确给我肯定答案,他却牵起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沈家当年,是凤遗王朝的宫廷御医,世代沿袭。后来因为给一位皇帝心爱的王妃接生造成意外,也就是沈衣的父亲之间被处死,这是沈家落魄的开始。霍家当年跟随伏帝起义后就一直留在东伏,沈衣跟随其姑母流落在西夷,沈衣的姨母后来因尚书与西夷长公主的事而遇害,沈衣飘零至东伏,而沈衣父亲当年所出的意外正好与伏帝有关系,沈衣本可以和霍钰有个好结果的,却因其父而遭受连带,被伏帝所厌恶,霍家不敢违了伏帝的意思,只能回避沈衣,见死不救导致沈衣身陷明月楼。” 又与伏帝有关。可是,“当年那位王妃和先帝有何关系?” 宇文政瞳孔深处,有种极为压抑的痛苦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有着不易察觉的凝固,停滞。我不知道他的痛从何来,只是他的手掌心此刻带着寒意,我不敢惊扰他,只能看他在痛意里沉溺,他却在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自己回过神来,他仅是侧过头,一手将我揽过,将我的手放在唇边,低头,牵着我的手在手背留下一个吻,然后像是喃喃自语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不明白,却迎上了他的笑意,他继续说,“霍家始终是一脉单传,独霍钰不同,霍钰有个妹妹,与他为孪生。霍家曾有一场意外的火灾,据说,霍钰的妹妹霍婷死在那场火灾中,霍老将军跟随你一同征战,在你被俘之后,霍老将军战死沙场,霍钰继承了霍家的家业。不过......” “不过什么?”我追问道。 “不过,有人说,当年死在火灾中的,并不是霍婷,而是霍钰。”宇文政的这句话不亚于他掌心的冰冷。 我突然有种毛骨悚里的感觉,死的不是霍婷,而是霍钰?那么现在的霍钰是谁?是霍婷?!难道霍钰,是个女人?! 我不禁闭上了眼睛,想要忘记这一件事。 “哥哥。”小丫头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小男孩扎马步挥拳,趁着大人走开才偷偷喊道,“哥哥,哥哥。” “小婷。”小男孩吓了一跳,慌忙看向周围,“你怎么又跑来了,让母亲看到,又该罚你了。” “有你呢。”小丫头撒着娇。“哥哥,哥哥,教我功夫嘛。” “你啊!”小男孩很是宠着她,由着她胡闹。 霍氏兄妹的少年时代,是成长在霍老将军的荣誉下的。霍老将军是东伏开国的元勋,极受伏帝所尊敬,更亲下圣谕,霍氏一族沿袭在凤遗盛世的威名,世代子孙皆享将军尊荣。霍钰是全家的希望,自幼习武,与霍婷不同,霍婷被养在深闺,大人们逼着她学习女红琴艺,指望着她有着大家闺秀的样儿,嫁个如意郎君,霍婷却总是瞒着大人们,偷跑到练武场去找霍钰。 霍钰宠着这个妹妹,不仅将自己所学的功夫,全数教给了这个爱舞刀弄枪的妹妹,更是背着大人们将所读的兵书背给霍婷听。在他们的少年时期,霍婷更是爱扮作男装,假扮是霍钰到处惹事。 “哥哥,我想成为你,就可以分担你的压力了。”霍婷以为,只要她扮作男装,就有机会分担霍钰的一切,替霍钰承担,她并不能理解,作为长子,霍钰将要继承的家业和他要负担是整个霍家的荣耀。 “哥哥,我要是男儿身,会不会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呢?”霍钰和沈衣幼年曾见过一面,霍婷陪在霍钰身边,悄悄打量着那个未来的嫂子,那个未来霍家的当家主母,霍婷将霍钰对沈衣的深情看在眼里,对未来的嫂子很是期待。 沈衣在霍家短短停留了两天,就被她的姑母接走了。 霍家的那一场大火,究竟将谁的魂魄葬送。同样是二选一的答案,那一场大火却无情地差一点毁灭了霍家,老将军的随之战死,无论霍家活下来的是谁,他都必须承担起整个霍家,必须,是个男的! “沈衣知道这件事么?”我问宇文政。 他却侧过头去,看向了明月楼。 “我要去霍家。”我从未去过霍家,也仅仅在之前同霍钰一起出征前见过霍老夫人两面而已,对于老夫人我印象却很深,她很严厉,特别严厉。 “如果,霍钰不是霍钰,你要怎么办。”宇文政这样问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男人才可以继承霍家的荣誉?我可以的,霍钰就可以!”我要去找出真相,无论是不是我愿意接受的。 “那沈衣呢?”宇文政却将我一把拉了回来。 我顿时傻了眼,是啊,沈衣,我把沈衣忘记了,如果霍钰不是霍钰,那沈衣该如何?她多年来委身明月楼,做出的这些牺牲又算什么。“会有答案的。” 霍府。 老夫人对于我的到来似乎没有很惊讶,像是她一早就预料到的,只是很客套的请我们落座霍家前厅,让下人为我们奉上了茶。 “霍夫人,我是为了霍将军前来的。”我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不容她退避躲闪,我以为她在听到霍钰的时候,会有所松懈。 霍夫人却勒令左右退下。“郡主辛苦了,听闻郡主在查犬子的案子,还望早日还犬子的清白。只是,郡主忘了东伏之耻吗,如今竟仍与东伏的仇人来往。” 她的严词呵斥我倒不意外,老将军死在了战场上,她自然是恨透了北韶的人。 “霍夫人,如果你真的关心霍将军的清白,那么可否告知,霍将军如今人到底在哪里?”她如果不知道的话,为何并不追问我是否查到了霍钰在哪儿,而是要我早日还霍钰清白,所以我想,她可能知道霍钰在哪儿。 “哼!查案子不是郡主的事么?如今却推问老身,这就是郡主的能耐了吗,将自己的责任全然推给他人。”老夫人的态度很明显,她怒眉骤喝俨然是不打算将她知道的事告知于我。 我早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了。霍老夫人将霍家的荣誉看得无比重要,绝对不会因霍钰一个人,而让霍氏一族蒙羞。“霍夫人。我知道你不可能将霍钰藏在府中,你也应该清楚,霍钰不可能是杀人犯!如今霍钰失踪多日,陛下眼看将要降下圣谕,霍钰将要遭受通缉,我伏音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最终压住陛下的旨意,霍钰不可能是杀人犯!你霍夫人也不可能是杀人犯!那么谁是杀人犯!难道你就不想想看,是谁最希望看到你霍家的势力与我伏音的势力两者交恶吗!” “你!”霍老夫人怒而起身,指着我的鼻子半天气得没说出话来。 “我怎样?!我伏音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兄弟,即使我曾经有负东伏,却也为东伏战到最后一刻!您呢?坐享霍氏荣华富贵,装什么清高凛然!不顾霍钰死活,只关心你的霍家荣誉,门楣又有何用!”今日我若见不到霍钰,很有可能就惊动了伏昂,甚至惊动了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下一次无论我怎样准备,估计都难以得偿所愿,“我今日私自前来,是因我与霍钰并肩杀敌的生死交情!若我今日见不到霍钰!那么明日,我将昭告天下,宣告通缉,带兵搜府!无论霍钰最终是否清白,你霍氏一族都必定蒙辱!” 霍老夫人猛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夫人。”侍女一惊,立刻上前去搀扶惊得未回神的霍老夫人。 “你今日这架势,私下里练习了多久?”宇文政笑着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算了,香兰。”霍老夫人伸手止住了侍女,她看过来,眼里全部都是憎恨,“带他们去。” 被唤作香兰的侍女在得到吩咐后,将老夫人安置妥当,走到我面前来,“郡主,清吧。” 霍将军府不算大,但也只是相比宁王府的话,若是与乐尧城内任何官家府邸相比较,恐怕都是数一数二的,在绕过了六七条回廊后,香兰将我们引到了霍府的私牢,她只是和把门的两个家丁悄悄说了什么,就放了我们进去。 “霍府这样的家大业大,难怪霍老夫人要死守住霍氏一族的荣誉。”我不由得感叹,霍家实在比我预想中的,要大得多。 整个私牢又分七间,霍钰被锁在最里面的一间里。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趴在草垛上,穿着单薄的**,背上血淋淋的伤痕一条一条的数不清,他奄奄一息。 “霍钰,霍钰!”我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回应。 我伸手去试他的额上,他实在烧得厉害。我只得求助香兰,“麻烦帮我备一辆马车,我要带他回宁王府。” “郡主,容奴婢说一句话,您这并不是在救将军,而是在害将军。”香兰面露难色,她隐晦的神情里透漏了些意外的讯息。 “是因为太后寿宴,陛下要赐婚的事?”我隐约猜到了。 香兰俯身跪在地上,不敢回话。“准备马车,我要带他走。”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看着香兰离开后,我正在努力将霍钰架在身上,宇文政突然出手拦住我,他很正经地说。 “我确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如果我今天不能带他离开,我不知道霍钰接下来要面对的还有什么样的折磨。我在拖动霍钰的时候,手径自越过他的胸前,他胸口的衣襟松动,我如果想要知道答案,也许这一刻是最好的时机。我突然犹豫了,却伸手将他的衣襟整理好,将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霍钰曾经问过我,是什么让我选择隐忍,是什么才可以让我不再隐忍。我当时没有回答他。” 宇文政站在我面前,他并没有要来搭把手的想法,只是静静听我说着。 “我那时,很爱你,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忘不了你。你的背叛,我父王的背叛,我的人生因为你们两个人的背叛和利用全部坍塌,两个我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可是我还活着,我就必须承担,天,也只会塌一次,我不死扛到底还能怎么样?我选择隐忍,是为了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有些人逼得我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会知道,今日昭华已非昔日伏音。”我隐忍,是为了让身边的人宽容一些,他们给予的宽容,我才能有机会活下去,可是无论我面对的敌人是谁,他这一次的算计,都真的惹毛我了。 第37章 此情最相思 http://..org/ 沈衣照顾了霍钰一天一夜,直到今早,霍钰的烧才退了。 我去看霍钰,沈衣起身走了过来,此时房间里,除了仍在昏睡中的霍钰,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沈衣问我,“你都知道了吗?” 我摇了摇头,“知道了一些,不算全。但是不想趁人之危。” “他不是霍钰。”沈衣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静静地说,“她是霍婷。” 果然,跟猜中的答案一样,可是我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丝毫没有觉得庆幸,沈衣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幽怨,她看向床上的人时,那份爱丝毫未减。 “伏音,你很聪明,我知道,你一定会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不妨由我来说,”沈衣伸手来拉我,坐在桌子前,她这些日子来所遭受的软禁,尽管我曾吩咐了不准怠慢,可是她看起来还是清瘦了很多。“她是霍婷,死去的,是霍钰。” 沈衣从最初开始,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流落至东伏的时候,是霍婷派人将她接到了乐尧城,沈衣在霍府住了没几日,便遭到霍老夫人的驱逐,只因为那时候霍婷顶替了霍钰的身份,以霍家长子继承了霍将军的荣誉,没有人知道,这一位霍将军是个女人,而沈衣作为霍钰的未婚妻,她的出现,无疑将揭开这个秘密。 霍婷因为亡兄而特别照顾沈衣,她甚至为沈衣争取,进宫成为女医的资格,可是先帝在调查了沈衣的身世之后勃然大怒,霍老夫人借此将沈衣赶出了霍府。 无路可走的沈衣最终进了明月楼,她只为留在乐尧城中,留在霍婷的身边,霍婷以霍钰的身份照顾着沈衣,因世人皆传霍家少将军迷恋明月楼的歌伎而不娶,正好掩饰了霍婷的身份,霍家才一直对霍婷和沈衣之间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婷借由沈衣才隐瞒至今,每每受伤也是沈衣为她医治。 “之前,她就跟我提过,老夫人想要求陛下赐婚,只要是娶了名门家的千金,就算被察觉了,因为连带关系,也会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更加可以巩固霍家的名声和势力,可是她不愿意,她觉得是害了别人。宁肯被老夫人一次一次的责打,也不肯妥协。”沈衣颔首拂去额边凌乱的头发。 我无奈地认为,她们俩都是悲剧,一个是替亡兄照顾他未过门的妻子,一个是替未嫁已先亡的夫君照顾他的妹妹。“所以,陛下那日脱口而出的指婚,我虽然拒绝了,但是她却因此受到霍老夫人的责难。” 从不知情的人看来,霍钰和郡主的交情是特别好,若是霍将军娶了昭华郡主,对霍氏来说,不仅是荣誉更是势力上如虎添翼,即便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下嫁,一旦发现真相,已经脱不开干系,只能认命,可以为霍将军的身份做掩饰,我是那个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人,因我与伏昂的关系,霍家大可以将霍将军不能纳妾的原因丢在我这里。 可是我知道,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问沈衣,“你后悔么?为她隐瞒身份,很有可能在日后被查出的时候受到牵连,后悔过么?” 沈衣却笑了,笑得格外好看。“从不后悔。” 明月楼老板娘遇刺的时候,正好沈衣约了宇文政在楼上说话,霍钰,不对,霍将军送各国贵宾回到行宫之后,在霍府遭到老夫人的毒打,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老板娘死了,霍家不能解释霍将军的不在场,却有人又说出,霍将军同明月楼老板娘有争执的这件事。 整件事看起来,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到底是谁,要从杀一个毫无关系的老板娘开始,将这所有的人牵扯其中呢? 霍婷,我该如何救你? “阿姐,听说你找到霍钰了。”伏昂特地让我在早朝后留了下来,我大概猜到了他会这么说。 “对。”我承认,“可是霍将军受伤了,我请了人专门在照顾他,等到他醒过来,我就会问他明月楼老板娘被刺杀的事情。” “本来明月楼老板娘的事也只是小事一桩,但是这事牵扯到了你,朝内朝外广受关注,为了平息议论,朕不得不过问。”伏昂似乎也很为难。 “我明白。”我能理解伏昂被一群舞文弄墨的大臣们围攻,要求作出理智判决时的为难,“如果再有人逼你作出决定,你将此事完全推给我就好了,我会证明霍将军的清白,如果不能,我愿与霍将军一同认罪。” “阿姐!”伏昂很是吃惊。 “你放心,霍将军没做过的事,自然我会替他证明的。”想起还未脱离昏迷的霍婷,我有些不放心,将她们留在宁王府即便有李姨娘的照应,也怕难免有个意外,“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阿姐。”伏昂叫住了我。“宇文太子还没有回北韶吗?” 宇文政?伏昂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宇文政?“对,他还留在乐尧。” “这两日,你与他走得未免也太近了些,阿姐要注意影响,顾忌朝政,你与他再有什么联系,只怕惹来更多的议论,朕希望你到此为止。”伏昂的口气不很好,特别强硬以至于我一时之间有些不太适应,这应该是自我醒过来之后第一次,他这样跟我讲话,如同一位帝王训斥他的属下。 我尽管留了心,却似乎还是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他不是在与我商量,我自然明白轻重。“如果这是您的圣谕,那么臣遵旨,定当照办。” 之后,伏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手让我退下。 这本该是君与臣之间正常的交流,但是伏昂今日的表现却非我所熟识的那样,比起一个弟弟,他更是一位帝王了,可是他今天异于平常的举动,是因为我力保霍将军使他陷入困境而爆发的脾气,还是因为宇文政? 或者,会不会......不会的,应该不是这样的。 “她醒了吗?”我回到宁王府,直接去了霍婷的房间。 沈衣为我开了门,她显得有些憔悴,脸色不是很好,“醒过来一次,刚又睡了。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什么?”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完全没有头绪。” “或许,”沈衣想了会儿,“有没有什么,是我们忽略了?” 我们忽略了?“沈衣,我一直想亲自问你,出事那天,是你约了宇文政吗?” “是这样,没错。”沈衣应声回忆道,“宇文太子在查一些二十年前的旧事,与我亡父有关,他的亲信几次拜访我,都被我回绝了。” 二十年前的旧事?宇文政在查什么?“那为何这一次,你会请他去?” “宇文太子抵达乐尧城的那一日,他的亲信便来传话,希望我将所知道的事告知,他答应......”沈衣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转过头来看我,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很为难,她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 “与你拜托我的事,有关?”我也只是猜测。 沈衣却一惊,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是。” “那日出事前,我半夜回到府里,也正在考虑这件事,本来已经吩咐了下人去请你过来,但是天太晚了,我就说,让他天亮再去,结果,天亮就出了事。”我对于那日所发生及所想的事,没有任何隐瞒,我本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帮她了,却因为这一个意外,导致了南辕北辙的结局。 沈衣低着头,没有说话。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事已至此,谁也没有退路了。 “是二十二年前的旧事。”沈衣默然开口,缓缓抬起头,“说起来,这件事也应与你有关。那年我才两岁,我与霍钰本是父辈们指腹为婚的,当时正值凤遗盛世,据我姑母后来所说,是皇帝贪图属下妻子的美色,强掳为妃,那位王妃后来在一座寺庙里早产,所生的孩子因为不足月没能保住性命,而我父亲正是为其接生的御医,因为那次事故送了命,我沈家就此落败。” 皇帝贪图属下妻子的美色?如果是王妃早产,那么孩子不足月没有保住,又何故连累沈衣的父亲送了命呢?“那你要求我办的,是什么事?” “我父亲不可能会出这样的事故。”沈衣眼底的墨色混浊,“父亲离开家前,特别交代了母亲带着我逃回娘家。母亲后来在病逝前将我托付给姑母,她曾提到当年的事,她说父亲是枉死的。我想求你,查清当年的真相,还我父亲清白,我才有望重振沈家门楣,因父亲的事,我沈家一脉早贬,不得为医。”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是宇文政察觉了你的心思,开出了同样的条件,你才约他,将当年的事说出来的。” “当年,那位遭皇帝抢去妻子的,正是东伏的先帝。有人说,那位王妃本是当时还是伏将军的妻子,身怀有孕,因皇帝重视伏将军特别带了国师来为孩子批命,结果却看上了她。不顾她身怀有孕,将她接进了寺庙里,她不是早产,而是生产之后,凤遗的皇帝将她的孩子送走了。才对外谎称因我父亲的失职导致王妃早产,皇子不保。”沈衣看起来很痛苦,当年的旧事成了压在她身上最大的负担。 “那你为何会找到我?”我绝不信,她只是图听来的那些传言,说昭华郡主的本事多大才冒险将此事托付给我,她找我,绝对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我心里大概有了数。 “伏家有女,必取天下,妖娆天命,祸起孤星。”沈衣的声音,空洞而又冰冷,如同魔咒回响在我耳边,“那本是,国师为那个还在王妃腹中的孩子批的命,当年伏家,只有你一个人出生。” 这本是那个孩子的命运? 我是今日才知道,这个命竟然原本不是我的?!或者...... “宇文政为何想要知道这些事?”我突然想起,我问他为何不见我,他解释说因为知道了一些事,需要时间去适应。而在我提到东伏先帝与那位王妃时,他眼底某些感觉,像是被触动了尘封的伤口。 被上一代人隐藏起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沈衣自然不可能了解宇文政。 可是这一切,与眼下这棘手的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呢?这件案子的发生,使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两个人,沈衣和霍将军同时陷入困境,又偏偏牵扯进了宇文政,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老板娘却在这一环套一环的关键之中死了,即使她的死和当年的事无关,那么她的死所造成的影响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使我被孤立。 谁最希望我被孤立呢?或者说,我如果孤立无援,究竟对谁最有利? 太后?! 可是她如今软禁在庆阳宫,就算她有这样的心计安排一切,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势力了,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有人在背后帮她! 当前局势,是太后失利,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站在她那边而敌对于我?究竟是我隐忍太久让人觉得我太客气,还是太后藏得太深,我只摸到皮毛呢? 等一下。如果说忽略了什么,那不应该是忽略太后,而是忽略了太后身边,可能会帮她算计我的人。会是谁?伏昂?! 如果真的是伏昂想要使我孤立无援,他又为何屡次力保我?可是,只有伏昂,他清楚我们那一日的全部行程,他一手安排了霍将军送贵宾回行宫,完全可以掌握霍将军的时间,而且殿上我才与他商量,取消的赐婚,霍家却那么快就知道了,定是有人通传,这,会是伏昂安排的么?我认识的伏昂,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不可能有这样的心计的! “宇文政早就猜到是谁,对吗。”我突然全部都想明白了,却不得不苦笑着说,“沈衣,我当你是朋友,你却替宇文政来暗示我。” 宇文政早已猜到了幕后指使的是伏昂,却要借由沈衣来暗示我,让我自己一步一步推断出来,他将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我自己傻乎乎的走进来。 “咳咳。”床上昏睡的人隐隐约约的咳了两声。 我探头去看,床上的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对沈衣说,“我有话,要跟她私下谈谈。” 沈衣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郡主。”病床上的人看起来很是虚弱。 “我是该喊你霍钰呢,还是喊你霍婷呢?”我在说这话时,想象不到自己这一刻的表情,或者说,我这一刻根本没有表情。 她低下了头。 “为何要瞒我。”我不明白,我当她是生死之交,她却保留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要我自己查出来。 “事关霍家荣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得出,她的声音微颤。 “你可知,这是死罪!一旦被陛下所知,就不只是霍家荣耀那么简单了,不仅保不住你霍家的荣耀,甚至连你的命,你整个霍家都得死!”我无法理解,只是荣耀,值得他们下这么大的赌注么。 “霍钰......”她也是习惯了这个名字,“霍婷愿一己承担,不会连累郡主,哥哥在火灾中一把将我推出来,自己却葬身火海,从那一刻起,我的命是哥哥的,我要代替哥哥活下去。” “你太傻了,他既然救了你,也绝不会希望你为他涉险。你有考虑过沈衣么?这事若让陛下知道了,沈衣必定受到牵连。” “还请郡主,救她。”霍婷抬起头,她的眼眶通红却没掉下来一滴眼泪。 “现在不是救她不救她,是我该如何救你!”我心软了。 “我会承担我犯下的过错,还望郡主,照顾沈衣。”我记忆里的霍钰是个翩翩君子,温文尔雅,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这样子,也许是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改变。 “你不可以。”我伸出手,再三犹豫,落在她肩膀的时候放轻了力道,“好好活着,我接下来要做一件事,你得帮我。” 第38章 何惧于心牢 http://..org/ “阿姐。”伏昂对于我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讶,但很快,那种惊讶就消散了,他亲自走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看样子,你们在商量很重要的事。”不仅有文官,还有武将,伏昂将这么一群亲信聚在一起,看到我出现时,众人大惊失色的样子,想来他们在商量的事是故意回避于我的。 “阿姐不是在查霍将军的案子吗,怎么今日进宫了。”伏昂对我的出现并不像其他大臣那样排斥,或者因为我的主动进宫,他看起来很开心,完全没有一点慌张,实在让人无法联想他们刚刚私下里正在商量什么。 “想你了,就来看看,怎么了,阿姐不能进宫吗?”我试图在伏昂微妙变幻的表情中找到一点点的破绽。 “当然不是!”他矢口否认,“阿姐进宫,朕最开心了。众人先退下吧,朕与阿姐要好好聊聊。” 他虽这么说,殿中的人却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先走。 “怎么了!朕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是不是!朕让你们先退下。”伏昂的态度转变的很快,他可以在面对我的时候很亲切很开心,只是他在目不转睛看着我的时候训斥大臣,眼底尽是厌恶。 左右大臣看他是真的生气了,这才退了出去。 “阿姐。”见人都走了,他又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迎上来。 “小昂,你们在商量什么?”我故意问。 伏昂吓了一跳,却显然是想回避这个话题,“霍将军醒了么?” “小昂,你会帮我吗?”我问他。 “阿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一定会帮阿姐的啊,阿姐应该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伏昂很是自信。 “那为什么这一次,你要帮别人,算计阿姐呢?”我又问。 “阿姐。”伏昂愣了一下,紧接着像是生气了,“阿姐你在说什么,我何时算计过你,你明知......” “是你母后的主意吧。”我打断他。“你跟我,如今连实话也不想说了吗?” 伏昂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径自冷静了下来,“阿姐你都知道了吗。” “我不是傻子,已经都这么明显了,我难道还猜不出来吗?”看他的神情,似乎是被我猜中了,可是,他却不像故意隐瞒的样子。 伏昂走到龙椅下,却坐在了台阶上。“从哪里开始知道的呢?” “你们在密谋的事,和宇文太子有关吧。”我只是觉得他的冷静有些落寞,就坐在了他的身边。 伏昂算是默认了。“宇文政留在乐尧城的这段时间里,我就一直有这样的计划,只要将宇文政囚禁在我东伏,以此为条件,跟北韶谈判脱离北韶的控制。他们若是不答应,我就杀了宇文政,就此发兵与北韶拼死一搏,也决不让东伏再受北韶的控制了。” 伏昂是打算做困兽之斗,他为了东伏而殊死之战,勇气固然可嘉,可是这个赌注太大了,一旦输了,北韶又怎会继续留着东伏? 宇文政是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了吧,所以让我来阻止。 “那,霍将军的事,也是你和太后设计的吧。”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伏昂了,伏昂这些年膨胀开的野心,让他已经不再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了。 他低下头,算是认了。 “为何要这么做。”我不明白。 “因为阿姐你。”伏昂这几个字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带着他的恼怒。 因为我? “就是因为你!”他渐渐抬起头,看向我,“你为何要忘记耻辱!为何要忘记被俘北韶的耻辱!宇文政从没将你放在心上,你却一而再的对他动心!” “我没有......”我否认。 “你有!”他眼底的怒火不容置疑,他是真的生气了,一个发怒的少年,一个欲争天下的暴君,“从他第一次出现开始,我就看在眼里了,你为何回避他!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吗!你看向他的眼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我有些意外的不安,像是被人发觉了秘密。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我以为我可以假装没事直到他离开,却不曾想,原来已经被人发觉了。那么他呢?他看出来了么。 “我之所以会答应母后的要求,帮她做这一些,全部都是为了你!”伏昂很生气,似乎是气我不理解他还责怪他。 他答应太后,是为了我?! “如果你对他一点心思都没有了,我又怎么会这样难过!都是因为你!你明明知道国仇家恨,却还是爱着他!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你再对他动心了!我必须除掉他!”他很激动。 “小昂。”我只得出声去喊他。 “别这么喊我!!”他却意外暴怒,似乎所有的愤怒都是因为我,“如果你心里没有他,我赐婚给你和霍钰,你就该答应!你和霍钰在一起,就一定会留在东伏!是你!是你自己拒绝了!” “我拒绝赐婚,不是因为我不想留在东伏。”他错得离谱,是从这一件事开始,他误会了什么吗? “母后说,我如果想要留下你,就必须除掉宇文政。可是你一定不会让我这么做!她要我试探你,如果你拒绝了赐婚,就一定是有事隐瞒着我。”伏昂看起来,早已变得陌生,“阿姐,我想要相信你的,可是你却背叛我!” 背叛?!“从何说起?” “霍钰出事的时候,你为何不先与我商量,而是同宇文政一起查找真相?!”伏昂的厉声质问,让我无言以对,“我那时一直在等你来问我,只要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真相,可是你没有!你和宇文政在一起!” “小昂,你不该用霍将军作饵来试探我的。”你的试探,使得霍钰身陷困境,就算可以解开谜底,也极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 “阿姐,你太让我失望了。”伏昂变了,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陌生,我开始有些畏惧于他,他真的长大了。 “让我来吧。”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事到于今想要将一切归于平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有如此了。“小昂,让我来吧,我替你除掉宇文政,将他囚在东伏。之后我会给你答案,你要帮我为霍将军洗清嫌疑,他不可以出事,霍将军是你,是东伏唯一可以仰仗的将军了。” 如果这一切都需要有个结局,那么就到这里好了。 “等很久了么?为何不进来?”沈衣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我,笑着让我进到房间里。 霍婷醒着,半倚在床边,看到我,急忙问,“怎么样了?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我点了点头,坐到床边,“你放心,这件案子的细节我已经将近查清楚了,你就专心在这养病,案子查清的那一天,自然有人会接你回府。” “太好了!”沈衣很是开心。 “嗯。”霍婷应声,她与沈衣对视,眼底的紧张终于放下了,她转过头来问我,“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要相信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轻松。“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你,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愿意回复女儿身吗?” 霍婷一惊。 沈衣愣在原地。 “没有想过吗?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回复你本来的样子,以霍婷的身份继承霍家的世袭将军。”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虽然冒险了一些,但是总比她一辈子背负这沉重的压力过日子的好。 霍婷犹豫了很久,却说,“霍婷早就在当年的一场大火里死去了,我是霍钰,是霍家唯一的男丁,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霍钰活下去,成为霍氏一族的骄傲。霍钰的生命,不该是葬送在一场大火里的,他是霍将军,是霍家的荣誉。” 原来,她用霍钰的身份活下来,还有这样的原因,代替霍钰活下来,延续他的生命,完成霍钰的使命,即使在我提出可以帮她的时候,她眼底的坚强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好。”我答应了。“真怀念,之前我们一起出战的时候,那时候不知道你是女人,如今想起来,也真是觉得好笑。” 霍婷也扬起笑容来。“是啊,以后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出战的吧,军营里的日子虽然苦了些,却很有意义,以自己的能力守护着东伏,我觉得很幸运。” 还有机会吗?我不忍打断她。“好。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代替霍钰完成他的荣誉,或者是代替霍钰照顾沈姑娘,都要先好好活下去。” “郡主,你今天有些奇怪。”霍婷发觉了我的异常,“是不是......” “只是有些感伤罢了。”我很想平静的生活,偏偏有些人不允许。“霍婷,既然决定了要做男人,那就做到底,不要让人发现了,这个世道,容不下一个女人太过强大。” 只有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才有可能不被牺牲,才有可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一个女人终究不能只手遮天,从前我从未想过要这么做,但是现在我却有了想要这样的想法,如果一切的规矩我来定,是不是可以减少太多我不愿意看见的悲剧呢? 我刚要起身,霍婷却一把拉住了我。“不对,我了解你的。” “是啊,你了解我,就知道有的事,既然我决定了就一定会做完。”这件事,容不得我们选择,是命运选择了我们的结局,而不是我们决定的命运,霍婷大概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懂我的人了。 她看向我,慢慢松开了手,“多加小心。” 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却明白我要做的事一定是要冒险,我决定了要这么做,没有人可以说动我,如果整件事需要有一个人牺牲,我希望是我,可以守着东伏,守住伏氏,守住他,守住每一个人。 他一步步走上楼梯,每一声脚步声都清晰印在我心里,如同当年,我濒死之际看到他的出现那样,原来,这份心意一如当初,从未后悔过。 他推开门,站在我眼前,我装作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侧过头,看向窗外,对面是明月楼,今夜暴风雨依旧。 “跟我回北韶吧。”宇文政坐在我身边,我听得见他的叹息声。 “有一个问题我从未问过你。”而我又一直很想问,“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只是你野心的附属品?” 宇文政没有说话,这一刻,房间里静得可怕,我心里静得可怕。 “也许,你喜欢我,在乎我,可是对你来说,这种感情怕事很多余了吧,你的野心,你的梦想,你的天下。”直到霍婷选择继续做霍钰的时候,我才明白,成为荣誉的那种执念,原来可以让人退无可退。 宇文政的眼睛,我从前真的喜欢,喜欢那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深深的墨色,凄美极了。他眼底的颤抖,我看在心里,却在他开口之前拦住了他,“宇文政,做你自己,不要为了我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你的野心。去夺你的天下吧,如果你成为天下的霸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无论我在哪儿,都希望看到那样子的你。所以,你要赢定天下。” 如果是你成为天下间唯一的帝王,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幸了。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这个男人,我不能陪他坐看天下的美景,但愿他坐拥天下那一日,不要负了当初的心愿。 “你走吧,回北韶,快走。”快走,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听清了我在说的话,直到听见我说快走,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有些受惊,习惯性的防备。他本倾向我的身体,本能的向后靠了靠。他皱着眉,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与刚才不同,与他走上楼梯时步伐不同,刚刚,他一步一步走进我心里,现在,他一步一步,从我的世界里彻底走了出去。 快走。 你要赢定天下,不要忘了你的野心。 马蹄声渐渐消失,窗外风雨依旧。那暴雨声隐去了他离开的痕迹,就像他从未出现过那样,雨水打在窗台上,不时溅起,打在我的脸上,冰冷一片,才刚刚拥有的温暖,竟在这一下一下之间又变得冰冷。 这才该是我的结局吧。温暖从不该属于我,它不适合我,那冰冷打在脸上,大滴大滴的雨水,却很疼,如同有刀子在胸口生生绞动着。 侍卫还是来晚了,我坐在茶楼里,看对面突然哄闹一片,众多侍卫一时间全部挤进了明月楼,一间一间的翻找,直到有人透过对面的窗子看到坐在这边的我,一群人闹闹哄哄地又冲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我包围在其中。 “郡主,宇文太子人呢?”带头的很惊讶,我让他们在明月楼等,他却在这里看到我,虽然后知后觉却还是惯性质问。 他走了,回北韶了。 第39章 深牢锁青黛 http://..org/ “阿姐,你为何要这样做!” “郡主竟然放宇文太子回了北韶,日后我东伏必亡此举!” “阿姐,你是故意的吗?故意骗我,要放走宇文政的吗?” “昭华郡主一世英名,两次背叛东伏,实在是应了那句,祸起孤星。” ...... “宇文政是我放走的,明月楼的老板娘是我杀的,与霍钰没关系,我嫁祸霍钰,妄图兵权,一切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那一日,我被押解上殿,当着满朝文武,认下了一切的罪名。 伏昂眼底的恨,众人眼底的幸灾乐祸,我全部都看到了,却再也无意去争辩什么,昭华郡主能有今日,是多少人希望如此的啊,多少人等着我有朝一日成为阶下囚任人发配,却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三个月了,我被关在天牢里已经三个月了,当众将所有的罪认下,即使伏昂有意保我,也无可奈何,他可以力押群臣留我一条命已经实在难得了。这终日不见阳光的天牢里,我仅凭着那一天送来的两顿饭来推断我被关了多久。 众人的指责仍然在耳边不时回响。 日复一日,我在等着北韶攻城的消息,或者说,一旦宇文政发兵,我将在天牢自己了断,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伏家的天下毁在我手里,也不希望我活着的消息成为他夺取天下的负担。 可是,没有。一天,又一天,都没有消息。 “当日你软禁哀家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遭此命运。”一盆冷水毫无防备的朝我泼来,将我从昏昏欲睡的挣扎中唤醒。 我双手被缚在架子上,本已经狼狈至极,这一盆冷水的侵袭,使原本就已经很单薄的我更加畏惧寒冷,我抬起头,去看向那坐在我面前,对于周遭环境很是嫌弃的人,“伏音自作孽得今日报应,不求陛下谅解,太后还能顾及故人之情来看望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哼。”太后冷哼一声,笑得格外渗人,“伏音啊,人人都说你聪明,说你贤德,文武兼备举世无双,如今这阶下囚的滋味,不好受吧。” “人生在世,谁能一路无虞,有起自有伏,盛极自然衰,伏音认命。” “你知道你输在哪儿了吗?”她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你以为你的本事当真那么了不得?不是!你不过是仗着先帝和陛下的宠信才能为所欲为!可你却接连负了他们!负了唯一可以帮你的人。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呢。” 我被吊着实在难受,胳膊有些失去知觉,试着动了动毫无反应,也就没理会她自顾自说的那些。 “昂儿是哀家的孩子,哀家十月怀胎生下他受尽了苦楚,他却更信你。”太后气得咬牙切齿,似乎每每想起这些,她都恨不得亲手杀了我。“那一日,昂儿哭着跑到哀家跟前,他问哀家该怎么办!你说,哀家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难道不是一早就设计好的了吗,这个宫廷之中,本就没有什么感情,无非是谁一步一步设计得更好一些,我以为我将她困在了庆阳宫,还在好奇为何她如此好对付的时候,她却趁我放松之际,在庆阳宫中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 她利用伏昂的担心,让伏昂试探我,却还霍将军陷入困境。趁我在霍将军和沈衣落难之际手足无措,与宇文政走得稍近些,挑拨伏昂怀疑我,意图设计宇文政,“其实,你根本没想过对付宇文政,你让伏昂意图擒拿宇文政,不过是想乱了我的分寸,趁机夺回你的势力,你要对付的人,其实本来就是我。” 我被困在天牢的这些日子里,也想通了。宇文政既然察觉了一切,不可能不知道太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却没有提醒过我,却在最后时给了我选择,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北韶,其实根本没有退路,他故意将我逼到这一步,或者说,他正巧利用了太后的设计,让我在东伏无可立足,他自以为我会接下他跑来的橄榄枝,大概没想到我会拒绝吧。 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了,现在的她特别得意,“伏音,你在等什么?还在等那位宇文太子来救你吗?你在等他北韶的兵马攻进乐尧城,然后会将你从天牢里放出来对不对。” 我在等他吗?我如果在等他,当时又为何不跟他走呢? “可惜,北韶并未对东伏直接宣战,而是选择了进攻西夷,你说,他是不是不管你了。”太后说这些时很刻意,她更像是在试探我。 避过东伏,而进攻西夷,宇文政是刻意的,他是否猜到了,我已经打定主意,北韶攻城便自尽呢,他从西夷下手,势必是向太后宣示危机。而以宇文政的心思,他这么做,并不是要告知卫太后,而是要通过卫太后来告诉我,卫太后应该只是怀疑宇文政攻打西夷的目的,不敢贸然除掉我,因为猜不透才来试探我。 可是宇文政这么做,我能猜到的唯一理由,是他在告诉我,活下去。 “东伏已经联手西夷,共同对抗北韶。”她已经懒得去掩饰她的得意,那华丽的服饰与这破落的天牢实在不相称,“多亏了你,更加坚定了昂儿要对付北韶的心思,可惜啊,如果是你带兵共同对抗北韶,大概还能猜出宇文太子的几分心思,那会更有趣。” 原来,她是想告诉我,东伏联手西夷共同抗击北韶的进攻,霍婷带兵上了战场,“即使是联手西夷,但是如果对东伏有利,我又何必因为西夷而与霍将军心存芥蒂,霍钰是个好将军,即使他独自带兵也可以做出最好的判断,我相信他。” “是么?你的心还真大,不过有人要见你,哀家就带了她来。”她转身,向外走去,吩咐等候在门外的侍女,“哀家累了,扶哀家回宫吧,带沈姑娘进来与郡主叙叙旧,也算是哀家照顾郡主了。” 沈衣? 正在我迟疑的时候,沈衣与太后擦肩而过走了进来,她对着太后本是欠身而过,却在抬起头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瞬间满是诧异。“你怎么会......” “无妨。”初被她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被绑在架子上吊着,还有几分心有余悸,可是身上的伤痕无从掩饰,我也只得尴尬地笑笑,佯装无所谓,“太后恨透了我,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放过折磨我。” “可是......”沈衣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是话没说完,自然她也明了答案的,叹了口气继续说,“莫儿在太后跟前为我说了些好话,太后思女心切,也算是待我不薄。” “嗯。”我大概能猜得到,沈衣独自将太后的私生女带大,也算是她们母女的恩人了,她会答应让沈衣来看我,恐怕也是希望我的昔日故人可以看到我如今落魄的样子吧。“你们还好吗?” 沈衣点了点头,“明月楼......的事之后,我没有再回去,太后接我进了宫,留在宫里做御医,她......有意促成我和霍将军的事。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会......”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因我而起,你们不必自责,害你们牵连险些遭罪,我才是愧疚得很,她有意做和事老,霍将军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你若无怨就答应了吧,对你二人来说,都是一个成全。”太后并不是放心沈衣,而是当今局势之下,她必须先拉拢霍将军。 “阿音。”沈衣又这么叫我,上一次她这么称呼我时,是拜托我答应她一件事。“要不要,我们想办法帮你求求情,陛下很在乎你,他一定会放你出来的,我们都知道,那件事你是无辜的。” “不要。”我断然拒绝,“你要记住,宇文政是我放走的,明月楼的老板娘是我杀的,如今你身在伏宫,不可再对这件事有所怀疑,更不能对任何人因我的事而求情,免遭牵连,太后让你留在伏宫,更是为了牵制霍将军,你万万不能连累了他。” “那陛下呢......”沈衣其实也明白这一些。 “小昂是我弟弟,永远都是我弟弟。”他永远都是,无论他做了什么,毕竟是因为我而使他产生怀疑,是因为我一个人放不下,险些害了伏昂走错一步,伏昂将他父皇的遗命奉为圣谕,我宁肯希望他因为东伏是亡在我手里而恨我,也不希望他因为东伏亡在他手里而恨他自己。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伏昂将我关进了天牢,从没来看过我一次,也正如我的愿了,时至今日,我已经不知道如果再看到他该说什么好了。 “阿音,你好像明明知道一切,却自己落入了陷阱。”沈衣很是疑惑,或是同情我眼下的遭遇。“霍将军也说过,以你的聪慧绝非常人,可为何你却甘心如此被人糟践。” “人各有命。”我有些担心,沈衣对我的困境耿耿于怀,她虽然清楚该怎样做才不会令霍婷遭人设计,但这如同隐患。“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霍将军,带兵在外稍有不慎就容易遭人所陷害,我不在,就只有你可以救她。太后眼下自觉亏欠了莫儿,定是有心要弥补,你大可以利用她这样的心态护得霍将军一时周全,切记,她此行绝不可以是得胜归来,唯有避得一时才可保全性命。” “阿音......”沈衣神色暗淡,她看起来消瘦了很多。 “我在这虽然受些折磨,却也不至于送了命,你们不要管我,伏昂不会让我死的,太后也不会如此便宜了我。”我了解伏昂,也了解太后,眼下唯有让她们独善其身才有可能保全性命。“回去吧。” 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我当初生无可念,放走了宇文政,只一心等着国破家亡之际自尽以报东伏,这是困在天牢这些日子,却是生不如死。 每每昏死过去,梦中最怕见到的人,就是东伏先帝。我怕回忆曾经,也怕旧事重演,这不见天日的深牢,我终于明白,他要关宁王一辈子才是一种最残忍的惩罚,可即便如此,我也再不想回忆韶宫里的短暂岁月,那一个人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比起深牢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吃饭吧。”牢头将篮子里的碗扔到我脚下,解开了我困在我手腕上的铁镣,原本已经失去气力的我全然靠着铁镣吊着,这突然间的松开,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今天,有前线的消息了吗?”我身体里的力量在快速消耗着,我能察觉到自己现在越来越虚弱,只是想知道,霍婷带兵迎战北韶是生是死。 “哼。”牢头不禁冷笑,“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昭华郡主呢!前线关你什么事啊,你要是当真在乎,怎么会犯下通敌卖国的重罪啊。” 幸好,她每每有心情挖苦我两句,就是说明东伏在前线还并未吃败仗。 沈衣究竟能不能把我的话带给霍婷呢? 东伏虽然与西夷在太后的一手策划下成功结盟,共同抗击北韶,西夷迎战北韶一再吃败仗,北韶却像是故意牵制东伏一样,仅以几千人就将东伏的士兵困住,而主攻西夷,霍婷虽然算不到宇文政的前面,可是她的反应很快,可以及时作出行军调整,即便如此虽然几次都是胜了,却实在难以启齿。 我在担心,有一天宇文政会改变主攻矛头,他又何尝不是在通过此举来威胁我,他是在说,他可以困住东伏,也可以主攻东伏。 可是,他的心思,其他人猜不透。霍婷如果不能及时从这场没有结果的战争中抽身出来,我只怕,要算计她的人,不是宇文政,而是太后。 好冷。 天牢里极冷,不见天日是一回事儿,更何况在这样的天气里,衣衫单薄,仅以稻草实在难以取暖,早前的两天里我只是轻微有些感染风寒,而到了今日,只觉得脑袋格外沉重,浑身刺痛难忍。 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宇文政攻进城的那日,我就已经命丧天牢了。 我以为我死定了,却在几日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时,看到了沈衣,她见我醒过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因喉咙的干哑发不出声音。 “你放心。”沈衣似乎看出了我的焦急,急忙解释,“因太后派人出访南埕求助南埕国君联盟,南埕国君虽然只是谈话中提及了你,太后担心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你如果出事会使南埕拒绝联盟,所以听闻你病重让我来照顾。” 原来是这样。 “南埕国君既然提到了你,是否已经知道了你眼下的情况呢?他为何不直言让太后将你放出来。”沈衣似是不解。 皇甫宣那个人,淡薄人情世故,他深知如果说起太后是一定会放过我,但是也因此会落入太后的设计,不得不加入抗击北韶的联盟中,如今局势,仍是北韶占据上风,他没理由在这时候得罪宇文政。 “对了,霍将军打了胜仗,近日将返回乐尧了。”沈衣心有余悸,可是提到霍婷将回来,她眼底仍然是庆幸的。 第40章 逆风如解意 http://..org/ 霍婷的出现,我始料未及。 胸口不断增加的压抑感让我喘不上来气,从半昏迷中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她就站在我眼前,只是默默看着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切。 “你回来的够快的,应该是刚从伏昂那里出来,就直接到这来了吧。”我并不好奇,沈衣是如何告诉了她关于我的事,又为何没有提及我让她故意打败仗的事,虽然有可能是沈衣说了,而霍婷没有这么做,但是根据我对她们二人的了解,必定是沈衣将我的话未告知于她。 “是陛下让我来的。”她的话听起来像是解释。 “伏昂还好吗。”也只有面对她时,我才能放心询问关于伏昂的情况,也只有她不会出卖我。 “不太好,自从你被关进天牢之后,陛下日复一日将自己关在朝阳殿,朝政之事已由太后全权做主,少有大臣可以见得到陛下一面,我今日见到陛下,陛下看起来......”霍婷没有说下去,用一声长长地叹息结束了她的描述。 其实这些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此次得胜归来,太后对我赞誉有加,更亲下旨意,为我指婚。”霍婷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没有直说,但是可以猜到太后指给她的将军夫人正是沈衣。 “你是担心沈衣,怕耽误了她一辈子。”我也明白了,沈衣为何没有将我的话原封不动传给她,我以为我足够了解沈衣的了,可此刻却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在我的印象里,她绝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可是她为何执意要嫁给霍婷这样的一个伪男人...... “几年前,我和她提过这件事,有意替她赎身,为她择一夫婿,她却断然拒绝了,我以为她是顾念霍钰才百般求全留下来照顾我,既然如此,我便有责任替霍钰照顾她,可是这一次太后下旨,我们都不得不从,我明知自己身在火海,却还是看她一起跳下来却无能为力。”霍婷虽有犹豫,但是却将心里的事说给我听。 “你怎知这不是她想要的幸福,或许她想要的不是将军夫人这个头衔,而是霍钰的女人这个身份,她若是无怨,你又何必推开她伤及昔日情分。”我虽然想不通沈衣为何如此执着,但是她是绝对不可能会伤害霍婷的那一个人,如今也只有她可以在外帮衬着霍婷打理人情世故了。 “你的意思,也是要我娶她?”霍婷许是真的没了主意,才来与我商量的。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明白我的意思,也是随之笑了出来颇为无奈。“刚接到沈衣书信的时候,我还曾替你担心过,不知道你被囚禁在这里会不会很惨,如今看来,你虽然有些狼狈,却也自得其乐,也算是让你暂时躲开了朝内外的纷争吧。” “知我者,唯霍将军一人。”从她出现在这儿的时候开始,其实我心里有些担心她会问到我关于现状的一些问题,可也只有她,能从我的角度看清楚当前局势,能猜到我的心思。 “你我在一起共事半年多,我却觉得我更加了解你,毕竟我是听着你的光荣事迹长大的。”霍婷俨然是故意的。 “霍将军这么说,可是真不厚道。论年龄,我仅长你一岁而已,如果眼下不是这样子的情况,我倒是想与你结拜,做你的长姐,替你和沈衣一手操办婚事。”即使有些事的细节不对,可是,她们二人眉目相对时的感觉却依然徘徊在我心里,“你既然是为霍钰而活,可曾有过思绪凌乱,真的当自己是他的时候,可曾对沈衣当真动过心?” 霍婷一怔,她面上的笑意僵持住,神色瞬间暗淡,“什么都瞒不过你。有时候我也会问我自己,我到底是谁,或许扮演霍钰的时候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我不是他,习惯性的从霍钰的角度去看,去思考,总是难免会想,如果是霍钰他会怎么说,如果是霍钰他会怎么做,如果是霍钰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将他的情绪拿捏得分寸恰当,却已经忘了,我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果然,如我所料,她对沈衣并非那么简单。 “霍将军,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犹豫,你既然是他,就忘了你。否则你将一世都活在愧疚中。”她如果不能忘了彻底霍婷的感觉,那么同时拥有霍钰和霍婷两种身份,她只会一辈子都在左右挣扎中过日子,“现在,你已经没得选择了,不要当做是你装作了他,就当你是他吧。” “这天牢看似不见天日,为何却让你变得开阔多了呢。我如今觉得你现在也许才是解脱,身不在朝野之中,少了很多的压抑和妥协,连我也想进来住住了呢。”霍婷说起来很随意,却很细心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我看得出来,天牢之外的世界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好啊,不妨下一次你也闯些祸,让伏昂将你也关进来,你我二人,还能做个伴。”我随口打趣道。 霍婷也笑了,“这个主意当真不错,你我二人若是同在这里。闲时还能聊聊心事,分享心得,即使纸上谈兵研究对战,也好过外面的世界频频斗心,偶尔让沈衣送些茶水点心来,倒也惬意。” “是啊。”我不由得随着她的语气试想,那样的生活,确实比我们手握重权惬意得很。 “近日,我可能不会再来看你了,要忙着府中筹备,将迎娶沈衣进门,我想要以最隆重的方式迎娶她进府,婚礼之后,我就要带兵出征了,等我回来再来看你。”霍婷像是放下了,如我所熟悉的霍钰那样,从容大气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好,万事小心,我等你。”如今看她这样子,我倒有几分后悔错过了嫁给她的机会,不过,也幸好我当初的拒绝,才能让我二人至今还能成为知己。“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霍将军大婚,迎娶女医沈衣,在乐尧城内外传遍了。 似乎无人不知这对天成佳偶的分分合合,大多对沈衣的遭遇都很同情,没有谁因为沈衣曾经的变故而为难于她,更何况,沈衣如今时常在一手把持了朝政的太后面前行走,也没有谁再敢议论她的过去。 我想,于她们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但是好日子总是不长久。 前线不时传来战败的消息,北韶连连攻克多城,西夷节节败退,连东伏助攻也显得越来越吃力,几次战败的消息传回乐尧城,不免得人心惶惶,这看起来繁荣依旧的乐尧城如今也只剩表面的华丽罢了。 宇文政终将会是那个一统天下的王,我从未惊讶过他的胜利,却对东伏连败得如此迅速感到诧异。他还未正面与东伏交锋,霍将军前线却已连败,真不知她下一次回到乐尧,是否真的会如她所说的那样,与我在深牢通宵彻谈。 沈衣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我了,自从她嫁进了霍府,成为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后,再没来过一次,我想着她也许担心因为我会连累霍将军,也就未曾多想过,日子竟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了下去。 只是这一日,我从梦中惊醒,虽不记得做过什么梦,但是心里却意外的不平静,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是这样的不安让我很不适应,莫名得暴躁起来。 夜里,沈衣来了。她一身素色,披着一件带帽子的大斗篷,走到我面前时,摘下了帽子,映着牢中的火光,我才隐隐看清了她,她如今也是养尊处优了,却还是那么美,那么得从容得体。 只是,她的神色看起来极为哀伤,她动了动嘴唇,缓缓地说出了几个字。 “霍将军,战死。” 霍将军战死?!霍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泪水却已经模糊了视线,“你说什么?”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痛苦,垂下的眼睑,两行清泪哗然落下。 “不可能!”我断然否决。 她不可能死的,绝对不可能,上一次......上一次我们聊天时,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心如刀绞是何种滋味。 霍婷,我们还要一起纸上谈兵研究对战呢,你还答应回来再来看我。你一向守信,为何偏偏这次失信于我。霍婷,我不愿意相信。 “是不是,有何误会,这中间,一定是误会。”我绝对不会相信,好像前一刻还活生生站在我眼前的人,现在却告诉我,她战死沙场。 “是府中亲信亲眼看着她离去的,她的尸身这两日将会运回霍府。”沈衣哭得气息都断断续续,彷若这一次,我看着她,才明白什么是断肠人。那梨花带雨的一幕,那轻声哭诉的话,在我心里轰然一声,如同天塌了。 我以为,天塌过一次就不会再塌了。 我曾经以为,天只会塌一次。 “霍老夫人会让霍钰继承这战死沙场的荣誉,重起了霍钰的尸骨,将以霍钰的白骨入葬,让霍家的长男继承荣誉。”沈衣垂下的眼眸,隐藏太多的挣扎,那泪水不断地流,她死死咬着已无血色的嘴唇,脸色苍白。 “为何......”这是霍婷拼了命赢来的,她一辈子都为了成为霍钰而活着,为何她赢来的荣誉,用性命换取的一切,却连入土祖坟的资格都没有。沈衣是为了这才来找我的。 霍婷,你到底为了什么? 是我劝你放弃你自己,彻底成为霍钰,为何现在,我又后悔了。 霍钰终将取代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霍钰入土你霍家祖坟,而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霍家一个本该幼年就葬身火海的孩子。 你为何要死? 我知道战场的残酷,生死仅仅是一瞬间,但是失去你这位挚友,我从未想过。 我以为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我任由铁镣吊着,终于,在这不见天日的天牢中,我连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念头都失去了,我大概再也不会遇上这样一位知己了。 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身上。 “郡主今日,怎是这样一副落败的模样。”太后华丽的衣冠与这破落的天牢形成最震撼的对比,她眉眼间洋洋得意的样子,映着火光深深烙印进我心里。 “对了,哀家忘记了,郡主的至交前几日刚刚战死在了前线上,想必郡主已经知道了吧。”她提及霍婷,眼中竟然流落出笑意和不屑。“可惜啊,他如果活着,仍是我东伏的一员大将,虽然......” 她踱步走到我身前,俯下身来,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虽然,她身为女子。” 我猛然间抬头,对上了她恶毒的眼神,她究竟何时知道的,她起身,我挣扎着想要冲上去揪住她的衣领质问她,却只拖动得铁镣闷声作响。 “可惜啊,真的可惜啊。”她玩味地看着我的表情,观察着我的变化,她试图以霍婷的死故意激怒我,却活生生的将这道伤疤撕开,“你们二人也算是知音了,都是女中豪杰,哀家是真心佩服,不过,若是这脾气不那么虚伪就好了。” “她的死,跟你有关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胸口里翻覆的情绪压了下来,每一个字都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伏音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意却将恶毒衬托的极为明显,她伸手捏住我的下巴,长而尖锐的金指甲划过我的脸,瞬间有一抹温热滑落,“你以为你算计得了哀家吗?你以为你掌握了哀家的弱点,就可以控制哀家吗,你以为,你可以跟哀家一样,虽被囚禁却可谋划一切吗?你太幼稚了,哀家不管你,不是不知道你在捣什么鬼,只是想看看,你能捣多大的鬼,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霍钰即便是个女人,哀家是真的想要拉拢她,可惜啊,要不是你,她怎会年纪轻轻的,就战死沙场了呢。” 我眼里的这个女人恶毒无比,我恨不得亲手将她撕成一片一片的,我恨不得一口咬穿她的脖子喝她的血。猛地挣扎开来,却只拖动得铁镣作响。 “沈衣也是你的人,你以为哀家会当真放心将她留在身边吗。”她转身躲到我碰触不到的地方去,安然浅笑道,“不过,她毕竟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哀家自然要留个活路给她,不知她可曾与你说过,她已经放下了一切,近日将要离开乐尧城。” 沈衣要走了吗。 “放心,哀家是不会不给你们道别的机会的。”她笑得异常诡异,转身离开牢房,“来人,带霍夫人来。” 看着卫太后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了天牢尽头,我闭上眼睛克制了一下情绪,试着活动了一下将要失去知觉的手腕,奈何沉重冰冷的铁镣锁着,手腕上是已经磨破皮的刺痛。 沈衣盈盈走进我的视线里,如同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样,一袭凝蓝,浅黛从容。若不是那浅浅的笑意和眼中的温润不在,我会当真以为时间倒流了。 “你既然要走了,又为何要来看我。”太后一口咬定沈衣是我的人,她怎会放心这最后的见面,即便自负如她,也断然是不会相信,我不会在最后一次动手脚,除非是她明知掌握了某些关键,认定了沈衣不会帮我。 沈衣半沉着头,眼神中似有深情依旧,却又好像在极深处隐隐约约。“毕竟熟识一场,她也会想来看你最后一面的吧。” 我听见沈衣说她,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一个不大的白玉坛子,顿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是她吗?” 沈衣没有直接回答我,可是她轻抚坛子时的模样,已经给了我最准确的答案,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便问她,“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这又是何苦呢。即使霍婷战死,但是霍钰仍是将军,霍钰以将军之礼入土霍氏祖坟,即便老夫人知道,但是世人不知道,沈衣仍然可以是霍家的将军夫人,直到她死也可以葬在霍钰身边,即使霍婷不在了,沈衣依然可以过着不错的日子,我想不通,她为何突然要离开,更怀抱着霍婷的...... “她出事前,曾给我留了一封信,随着她的一起被送回来,她的亲信将书信亲手交给我。我才知道,她在临走前就已经是打定主意要死。”沈衣从前灵动温婉的双眸如今竟已变得空洞无神,这大概是心死最好的解释了,她口中轻轻念叨着,“我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竟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她不愿负了霍家,不愿愧对东伏,不愿伤及霍钰,不愿连累了我,更不愿背叛你。她竟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可我那时,竟还是很高兴,高兴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她却连我都给骗了。” 我知道霍婷一直都很为难,可是她不止是骗过了沈衣,更是骗过了我。她若是那时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么和我说回来再来看我,就一定是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是我怎么就被她骗了呢,“霍婷不愿意跟随太后为虎作伥,她深知太后的阴谋却无力抗击,她不能赌上霍家和你,却用了自己的方式,将一切重归原位,她在保护你,她想给你最好的生活。” “最好的生活?”沈衣笑了,两行清泪顿时垂落,“若是连她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最好的生活?” 第41章 与君负相思 http://..org/ “沈衣,你......”你可是对霍婷动了心呢?我想问,却将后半句话生生吞了回去,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只会让这件事变得更不幸。 “以为是因为霍钰,后来才知道因为霍婷。”沈衣冲上前来,她一手环抱白玉坛子,一手勒住我的衣领,“伏音,女人为何不能对女人动心呢。” 沈衣自行揭露的谜底让我大惊失色,我从没想过,内敛的沈衣竟然会有如此坦率直白的一次,只是她眼中的恨意太深了,特别是看着我的时候,她的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有血丝泛出,唇齿间挤出几个字,“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我...... “伏音,你明知道太后的阴谋,你明明看穿了这一切,是你放任事情发生才导致她战死的,你以为是你高傲大度不屑一顾?你以为所有的人会念你的好,念你的隐忍,念你的无可奈何心疼你吗?没有!是你自以为是的退缩和软弱,终将害死你身边每一个在乎你关心你的人!”沈衣的歇斯底里,那垂落的眼泪,再难和我熟悉的模样重合,似乎是镜子,碎过了一次,又拼合在了一起,看似完整,却留了太多丑陋的疤痕。 我也心里问我自己,我的隐忍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因为负罪感而隐忍,回避那些阴谋,却害我身边的人跌落阴谋,甚至丧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伏音,你本不该活着。”沈衣的声音哽咽,她抓着我衣领的手死死地揪着,为了不让自己失去重心而跌倒,她的纤细修长的手指指关节格外突兀,“二十多年前,因为你我沈家家道中落,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二十多年后,因为你霍婷战死沙场尸骨难存,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害得我这么惨。” “二十多年前?”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一瞬间了,轰然间傻掉的一瞬间,我这么久以来都在习惯着承担这一切,但是当她提及的时候,我才发觉我竟是如此无助。 “伏音,所有人的不幸都是因为你诞生在这个世上开始的。为什么只有你可以不记得,你虽无辜,却也是原罪。”沈衣慢慢松开了手,她在一点一点努力平息着仇恨,她在善与恶之间挣扎,可似乎多年来的一切经历最终败给了一句,“我爱上了霍婷,所以,这也是我的惩罚吧。” 她爱上了霍婷。 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此刻却让我很是惊讶。沈衣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的承认那禁忌的爱情,她的颓败从霍婷战死沙场的那一刻开始,她再不是从前那个有着盈盈笑意,暖人心扉的沈衣了。 可能连她都不知道这一份爱意是从何时开始的,她极力想要掩饰,却又与霍婷有着默契的互动,在情与爱的沼泽中沦陷,成为了**的奴隶。 她踉跄的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环抱着白玉坛,转过身将要离去。 “沈衣。”我开口叫住了她。 沈衣止步,站在了原地,却未回身。 “帮我个忙。”我说,“霍婷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曾拜托她帮我保管了一样东西,你可知道那件东西现在何处。” 沈衣像是想了想,然后慢慢地点了下头。 “既然你决定要走,如果没想好要去哪儿,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将那东西送到皇甫宣手中。”我此刻心如死灰,心里那无止尽的灰烬中,却燃起了丝丝火光。 沈衣没有问我什么,也没有答应我什么,她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走了出去。 伏音,你要做什么? 我却在心里问我自己,你要做什么。 一切似乎比我预计的来得要快,没有人告诉我什么,但是我却发现越来越多的议论,都是朝着我来的。天牢中当差的人不时看向我,然后低声议论,我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被吊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那眼神中的猜疑,还有路过我面前故意放慢的动作,我明白,我的机会来了。 皇甫宣没有失信于我,他来了。 恐怕现在太后正是慌乱中,她正在极力掩饰,我不在宫中的事,却又因为担心,而迟迟不愿意放我出去。或者,她在等什么。 但是,她却比我预期的更沉不住气。 当迷烟满布在天牢的时候,我尽管有所准备,却也被呛得不轻,此刻我仍然被缚在架子上,动弹不得,天牢外隐隐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更有人像是朝这里跑了过来,脚步越来越近。 伏音,你在赌什么?我却意外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未预期到此时的平静,我在心里如此问我自己, 当刺客赫然站在我眼前时,他们三人一袭黑衣,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睛里甚是不屑和笃定,不紧不慢地提起手中的刀朝我走了过来。 原来,太后宁肯得罪南埕,也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对她来说,我伏音的存在大抵远比南埕来得更有威胁。 这样,正好。 我虽是低着头,却仿佛也能感觉到来人的笑意,东伏那个不可一世的昭华郡主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任人胁迫,怕是最大的笑话了。 很快的。我闭上了眼睛。 伏音,你在赌什么。 我最后一次,在心里淡淡地问道。 有风声,不对,是剑气。凌厉的剑气丝毫没有迟疑地刺破宁静,剑刃与刀刃相悖,在昏暗的天牢里,有银色的弧线不时闪过,那剑气汹涌而来,我只觉得有寒意袭来,那寒意如同要划破我的肌肤,深深刺入我的肉里一样。 扑哧,一声,温热稠浓的液体带着腥味泼在我的胸口处。 伏音,你在赌什么。 我慢慢地问我自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敖战手持利剑站在我面前,三名刺客带着他们原本得意的眼神倒在地上,他们大概永远都想不明白,已经是如同板上之肉的昭华郡主,顷刻之间就可以丧命他们刀下,为何,为何?! “臣救驾来迟。”敖战长剑一挥,斩断铁镣,俯身跪下。 我在赌一个天下。一个注定属于我伏音的天下,一个机会,将从此改变四国乱世的历史,东伏,伏音,今日昭华已非昔日伏音。 这一场宫变,来得毫无预料。 宁王旧部在一夕之间似是得到指令一般围攻伏宫,瞬间掌握了整个乐尧城的局势,霍家军的意外结盟,使得东伏局势呈现一面倒的现状。 我在敖战的护送下,一步步走进了伏宫。 似乎连他都在惊讶,当今东伏的瞬息万变。 胜负已分。庆阳宫里,她如前些时候一般神色高傲,目光清冷,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丝毫看不出来她是否受到了这场宫变的影响。一袭绒黄锦缎上锈金丝翔凤,她坐在梳妆台前,悠然自得地将面前最后一支珠钗插进发髻里。 “哀家千防万防,结果还是没有防得住。”她默然开口,打破这宁静,却说得不急不缓,“伏音,你愿意告诉哀家,哀家究竟输在哪儿了吗。” 并非是询问,她站起身来面朝向我,不足十步的距离,平日里热闹华丽的庆阳宫此时已被重兵包围,殿内寥寥几只冷烛昏暗凌寒,只我二人而已。 “行宫命案之前,沈衣曾经来找过我,她并未说出任何具体情况来,我当时心有怀疑,也曾因霍钰,不,是霍婷而去查沈衣的底细,行宫命案揭露的那一刻,你的悲痛欲绝有些夸张了,不过是想要掩饰有人替你顶罪的心虚罢了。沈衣后来找你,当着我的面说的那些,难免让我有所联想。我只是担心沈衣对霍婷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利用她想要报仇,而她报仇的对象,正巧是我,还有她口中那个我的生母,如果是针对我,霍婷是固然不会帮她,我不知道沈衣手中还有什么筹码,可是她若与你联手,势必威胁东伏,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慢慢布下的这一盘棋。”霍婷曾经问过我,你的隐忍是为了什么。 自那日后,我无数次的想起霍婷那日问我时的浅笑,她问我什么才能让我彻底爆发回复曾经。现在,我明白了,是她的死,霍婷的死成了压垮那隐忍的最后筹码,弦断祭知音,我的懦弱成了害死我最重要的朋友的利器,再也不会有人那般懂我了。“如果,你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逼死霍婷,也许还可以多过一些好日子,是你将我的愤怒唤醒了。” 她轻笑,嘴角微微抽动,然后目光里满是不屑,最后竟然放声大笑。“伏音,你若是一开始就站在哀家这边,天下都会是我们的。” 我不想要天下。看她如此颓败,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伏音。”她止住了笑声,开口喊我,“你又赢了什么?明日太阳升起,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昭华郡主一手覆灭东伏王权,你只能灰溜溜的嫁进南埕,还不是落得个哀家一样的下场,终不能与心爱的人一生厮守,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丈夫和你心爱的男人为了天下而厮杀!” 她笑得阴邪,如同鬼魅,她的声音犹如诅咒一般徘徊在耳,那笑声仿若噩梦,她似乎已经看透了我这悲剧的一生。 “你错了。”我轻声说道。 她一愣,慢慢停了下来,凝视着我。 “我若困在东伏,他必定不会对东伏动手,我更不会嫁给他以外的人,我心爱的男人必定夺得天下,这是我欠的,先还清了才能索要他欠我的。”我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从口中说出,在这冰冷的庆阳宫里,饶有雾气从口中相伴而出。 她看着我,眼神里恍惚不定。慢慢地,慢慢地,她如同想明白了,那妖娆不复,狰狞不复,眼神中清澈如初,微微笑意。却猛然间一口鲜血喷出,失去重心的向后仰去,我一惊,本能冲向前去将她揽住,她的头枕在我的手臂上,垂下的双目缓缓睁开,她看向我,脸色的血色像是一点一点的褪去,“伏音......” “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看她这样子,心里已经有数了,刚要起身去喊太医,就被她一把拉住。 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卫太后摇了摇头,血渍染污了她高贵雍容的衣襟,只听得她断断续续的说,“哀家......输了。” 哀家输了,她如此坦然却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去叫太医。” “没用的。”她笑着,笑着,“哀家虽然输了,也不会让人看得我如此落败的模样,那本该是一位太后的尊严。” 之前在牢里,我一心想死,险些放弃了这整盘的谋划,可是如今,这本该是我在东伏最大的对手,将死在我眼前,我却很是畏惧死亡。“你不能死,你还有小昂。” 听到小昂,她眼底的混沌才微微有了意识一般,却也只是伸手抓紧了我的袖子,又放了开,“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伏音,哀家是取代了你生母的位置,却从未在先帝心中取代得了她分毫啊。你生母还活在世上......” 她说到这,狠狠咳了一下,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我的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你说什么?我的生母还活着?她是谁?她在哪儿?” 卫太后摇了摇头,“四国乱世亡凤遗,一切皆因你母女二人而起。哀家,只是知道......她还活着......有人曾......在北韶见过她......只知道,她已不是当初那位......伏夫人了......” 有人在北韶见过她?那也就是说,“那人是谁?见过她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见到她?她现在......” 我将话生生咽了下去。 卫太后躺在我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再也不能在伏宫里兴风作浪了。 你怎么能死啊? 一口气憋在胸口,长长地叹出,我不由得伸出手来,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这将要冷去的身体,终究是葬在了这冰冷的深宫之中。 天缓缓地亮了,太阳透过庆阳宫的窗子,将阳光一点一点的铺进殿内。 门轻轻地开了,皇甫宣一挥手,将人留在殿外,他步入殿内,在我面前半蹲下来,“你赢了。” 我赢了。 我渐渐抬起头去看向他,又低下头,将卫太后小心翼翼的抱着,了无生气,我赢了,我最大的敌人死在了我的怀里,我却一点也不开心。我用脸颊去贴近她,第一次如此靠近她,这样了无生息的她,我不知道这一瞬间我到底在遗憾什么,或许是从未与这位将我当做宿敌的人正面较量过一番,或者,我在怕,在怕自己注定躲不过的命运,我们都一样,执念太深,难以自拔。 “如果,你想要反悔的话......”皇甫宣默然很久,才慢慢说道,似乎是我现在的表情给了他什么样的解读。 “陛下,东伏已经就在你的脚下了,不要放弃你想成就的霸业,我将昭华托付给你了。”这渐渐冷去的尸身,这曾经孤傲一世的女人,她至少站在东伏的顶峰过,即使只是片刻,她至少主宰过自己的命运。 一味的隐忍,注定会埋没在浩然历史中。 只有,改变。 只有,放弃。 才能,重生。 第42章 尘土葬风华 http://..org/ 大概,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伏宫里的事,就传遍了天下,在诸多的传说版本中都有着关于东伏王权的不同结局,我将那些听来的传言大概总结了一下,也算是理清了头绪,在东伏人眼中那曾经威名远扬不让须眉的昭华郡主,终于是成为了彻底的叛徒,这些都是皇甫宣让人收集来的,他亲口将一个个的传说说给我听,这中间相比还有很多更难听的话他没有告诉我。 而昭华郡主将嫁入南埕的消息也如愿传开。 皇甫宣牵着马,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还是没有小昂的消息么?”我又问了一遍。自我那日逼宫,彻底颠覆东伏王权开始,小昂就失踪了,皇甫宣的军队进驻乐尧城的这两天来,他确实很用心的帮我在寻找小昂,可是小昂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皇甫宣微皱着眉,缓缓点了下头。“会找到的。” 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我相信他,也相信小昂,小昂可能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他不是那种会寻短见的孩子,也许什么时候想通了,他就会出现了,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小昂一个人在外面,他没吃过什么苦,我实在不放心。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句话,已经是他问我的第三遍了,从我告诉他我的决定开始,已经问了我第三遍了。 我点了点头。 皇甫宣一身黛青素锦,愈发的英挺俊朗,我曾经以为,帝王就该是宇文政那样的深沉内敛,张弛有度,皇甫宣却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皇帝,他没有宇文政那样对于权力的执念,却胸怀天下,对我来说,宇文政如同月亮,是在这样一片深沉王庭斗争中我唯一看得到的,可是在没有月亮的夜晚,皇甫宣就像是星星。 为什么是星星呢?我也不说清楚,只是觉得很像,我以为以后总有一天我会明白今天的想法。 “我要去找一个人。”我还是如实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皇甫宣只是片刻间微微一怔,脱口而出,“宇文政?” 我摇摇头,“不是。”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我在南埕等你。” “谢谢。”我很真心的感谢他,虽然眼下的状况南埕并未吃亏,皇甫宣出兵东伏解我之围,我也未让他空手而归,但是他愿意帮我撒下这么大的一个谎,给我足够的时间在北韶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我仍然很感激。 我翻身上马,要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的时候,他却没有将缰绳递给我,像是有话要说,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吧,我会继续帮你寻找伏昂,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我应声点头,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狠狠一勒,“驾。” 明日天亮,皇甫宣将帅南埕大军回国,届时天下都会知道,昭华郡主随行,入主南埕王宫。乐尧城变成了南埕的属地,东伏的昭华郡主成了南埕的王后,而我,需要这样一个时机,被天下忽略的时机,去寻找一个不能以昭华郡主的身份寻找的人。 她是否和我一样期待相见呢? 还活着么?还活着的话,为何不来找我? 宇文政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我希望他在意,这样他就会把注意力放到南埕,而不会发觉我人已经在北韶境内了。 从东伏到北韶,走了两天,路过东伏边境的时候,在小茶楼里听到说书的人在讲昭华郡主和宇文太子、南埕国君的故事。 “东伏昭华郡主和南埕国君的婚约,本是先帝在位时就定下的,东伏南埕婚约在前,宁王作乱在后,昭华郡主结识北韶宇文太子,二人竟不顾所谓的师徒名分心生孽恋,昭华郡主沉迷于孽缘之中,却给了宇文太子机会,使得北韶大胜东伏,而今南埕国君不计前嫌,仍然迎娶昭华郡主为后,于情于理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我在旁边悠然喝着山间不知名的新茶,静静地听着老倌将那些秘闻描述得淋漓尽致。原来,在世人心中,我竟已是声名狼藉了。 “那昭华郡主成了南埕王后,是不是寓意着南埕将成为天下霸主呢?”一旁,有一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开口问道。 这话一说出口,茶楼里已经是热议纷纷了。 我本来也差不多要忘记了,却不由得想起,伏家有女,必取天下,妖娆天命,祸起孤星。可是,这天命真的准吗?我好像从来都只是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我在父王身边长大,与大哥极为亲近,大哥战死,父王被囚;我拜元郢为师,朝夕相处竟不知他是北韶太子宇文政,东伏战败对北韶称臣;一梦多年梦醒孤立无援,唯霍钰与我亲近如同知己,又遇沈衣,结果霍钰非霍钰,战死沙场,沈衣远走;再度接纳了我的东伏成了南埕的属地。 我真的是个天煞孤星,那天下可当真属于我么? “九公子?” 我听得有人在身边如此叫道,而那声音偏又是冲着我来的,很是警觉侧目去看,只是眼前这人我实在觉得陌生,他年约三十七八的样子,一身的粗布旧衣,看起来就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山野村夫,倒是不存在什么威胁。 只是,九公子是谁?我试图用眼神去询问他,他是否在叫我?还是我会错了意?或者,九公子是否对我存在威胁呢? “没错,真的是九公子!”他却直直的朝我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一再躬身作揖,好像,是感激?又转过头去朝茶楼里喊了句,“牛子,快来,是九公子!” 里面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两个人,一个男的二十出头,一个女的三十多,样貌普通,与常人无异,可是我对他们却丝毫没有任何印象。 那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显然就是他口中的牛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莽撞地抹了下眼泪,撇着嘴带着哭腔说道,“九爷!九爷您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老天爷有眼,太好了!” 九爷?九公子? 是谁?他二人难道有什么阴谋?还是认错了人?“你是......牛子?你......” “九爷,九爷您还记得我?”他破涕为笑,样子滑稽得很,“九爷,您失踪以后,寨子里就散了伙儿,几位爷都走了,兄弟们也就都散了,大家都说,您让那臭道士给打死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不会死!” 寨子里?几位爷?臭道士?“你在说什么?” “九爷,您怎么了?”牛子也看出来我的疑惑。“您,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对于他们口中的那一切有些出乎意料的好奇,为了将这一切弄个明白,我索性将糊涂装到底。 “怎么会!”倒是那最初认定我是九公子的人惊得出声。 原来,这两个男子是兄弟,而那女子是那位兄长的夫人,在他们零零碎碎的对话中,我大概了解到这样的信息,他们口中的九公子是一位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山贼头头,这位叫做牛子的男子曾经因为误打伤一位尚书令家的公子,差点被活活打死,是那位九公子救了他,并将他带上了山寨中。 听起来,那位被称为九公子、九爷的人应该是个男人,我现在虽是为了方便扮作了男子,可是却被人正经的错认成了男人,也实在荒唐。 “那,您现在是打算去哪儿呢?”牛子憨厚地问道。 “檠赭城。”看样子,大概再有个一天就能赶到北韶的都城檠赭了,我不确定宇文政要多久能反应过来我和皇甫宣设下的这个局来骗他,只是,以他的神出鬼没来说,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如果发现我人并不在南埕,很容易能想到我身在北韶,在他的地盘上想要找到我应该并非难事,眼下,我只有与他争时间,加紧赶到檠赭,尽快落脚找人。 “要去见宇文太子吗?”牛子却是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他的神态亦显得理所应当,丝毫未觉得他说出的话有何不妥。 我,却一惊,什么意思? 宇文政竟也认识那位九公子? 如果,那位九公子和我长得极像的话,他和宇文政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一个是山贼头目,一个是北韶太子,这二人之间究竟可以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可是,宇文政、九公子和我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那位九公子和我到底有多像,可以让他们认定了我就是他? 宇文政,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九爷,一定要小心宫昱。”牛子凑到我跟前,极为小心的叮嘱了一句。 宫昱?! 这事与宫昱还有关系?“我知道。” 之前的日子里,我只觉得宫昱对我相当有压迫感,那种感觉比卫太后还要强烈,他就像是无时无刻在监视我一样,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对我有一种极为憎恨的情绪,可是现在想想,这一切是否与我沉睡的那两年有关呢? 赌一把。 听说宫昱宫黎师徒在东伏之外的住处,叫做御风观。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找到了御风观,然后确定了宫昱确实不在观里。 “郡主......”宫黎看到我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左顾右盼,难以掩饰的慌张,“你师父不在,我有话要问你才来的。” “你......您要问,要问什么?”他受到的惊吓似乎远比我预期的要大,我以为他看到我只是会吓一跳,但是却没想到他会吓得不知所措,一直没能回过神来,不过,这也正好印证了我的想法,他一定知道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决定豁出去了。 可是,宫黎的反应再一次出乎我的预料,我以为这样一刺激他,他会吓得把什么都说了。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宫黎在听到我说我想起来了之后,有过很短暂的挣扎,然后,像是接受了现实一般,坦然了。“果然。” 他说果然?难道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是有关于我,而我身边极大多数的人参与进去了?那会是什么?他为什么说果然,难道从一开始,他就认为我会想起来?没办法了,只有再赌一把,“那两年......我为什么会回到东伏?” “你本来就是东伏的人。”宫黎的声音不大,却很低沉,他不像是怯懦,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就像是在对我强调一般,然后慢慢地,他像是觉察到了自己语气里的微妙不同,逐渐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是师父的意思,师父将你在山寨里的两年记忆,甚至是之前属于你的记忆全部封印,他希望你认定,自己就是昭华郡主,忘记九公子的一切,回到东伏,守住东伏的基业。” 这些话,无疑如同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一般,狠狠惊在心里。 果然,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我不是,我不是伏音?我是......”我是谁?我到底是谁?难道我不是伏音?难道我是九公子? “你是!”宫黎再一次加重了语气,紧紧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我是?我是谁?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宫黎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叹了口气,放松了戒悌,俨然是一副早知如此的坦然,“这样也好,这个秘密放在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当初为他瞒你,后来为我师父瞒你,我终究是欠你的。” “你为何要瞒我?”我只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我虽是师父唯一的徒弟,自小是被师父收养的,可惜我偏不争气领悟不了师父亲传的境界,怕他失望,一直想要像他证明我不是那么没用。直到宇文太子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一件师父都没法做成的事,以稀世罕见的昭华碧玉将你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可我却让师父更加失望了。”宫黎语气放缓,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悔意,他似乎并不后悔所做的事,只是结果让他没想到那样。“对东伏来说,你就是昭华郡主,是整个东伏的希望,让你回到东伏继承先帝的遗愿,驻守东伏,是师父认为最恰当的结局,可惜,你却偏偏又一次让他无可奈何了。他实在低估了你的破坏能力。” “所以,我不是昭华郡主伏音。”我从他那长长的一段叙述中,总结出了我要的那短短的一句结论。 “可对有些人来说,你是昭华,永生永世。”他若有意若无意的提点,那话语里微秒的情绪,让我不由自主的明白了他所指的有些人。“猜到你会来找我的人,并不只是我一个,却不知你是否愿意见她。” 她?!“沈衣?” 宫黎点了点头,侧过身,我的迟疑或许给了他答案,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看向他身后那间简单的房间。 沈衣一身素蓝,站在门边。看见我时,她微微笑了一下,唇边浅浅的笑意映着她眼底无尽的哀伤,看起来格外凄凉。 “你们聊。”宫黎起身回避。 “我以为你走了。”再见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恍惚,这么久来,我始终不能从霍婷战死这件事上回过心神来,我能接受她从霍钰变成霍婷的这件事,已经是底线了,可是,难得的知己却仅一夕之别相隔两世,我不愿相信她死了,就像我害怕忘记,她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那样。 “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到我。”她莞尔的模样宛若当时,但世事却早已不复当初,聪明如她,能看破人的心思,沉稳如她,能死守一个秘密,决绝如她,那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心意,却也难逃命运的捉弄。 我有意回避,因为在宫黎问我是否愿意见她的时候,我确实犹豫了。我害怕看见她,至少那样我还能偶尔欺骗我自己,不曾经历过的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目光避开了她,却看到放在她身边石桌上的白玉坛子。“是她吗?” 沈衣回身看了看那白玉坛子,目光却放轻柔了许多,那只有看向霍婷时才有的绵绵情意,她笑着,仿佛霍婷从未离开,依旧陪伴,望向白玉坛子的一瞬间,她就像是沉沉的进入了梦境一般,那个梦似乎十分的美好,美好到只有她,只有霍婷,她点了点头,彷如十七岁般的少女模样。 这一刻,胸口积压的太多情绪,终于藏不下去了。 霍钰变成霍婷的时候,我忍住了;宇文政头也不回的离开时,我忍住了;天牢里的漫漫长夜,我忍住了;霍婷的意外战死,我忍住了;卫太后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也忍住了。但是现在,是沈衣看向白玉坛子的那一眼,就彻底击垮了我一己承担下的一切,那一夜,他们二人目光相对,那欲言未言的一幕还恍然在眼前,霍婷的赫然离世,却将她和沈衣昔日一幕幕的情意长存,逝者已故,沈衣从此将一世都在这般美梦里度日了吧。 泪水,豁然。 我竟无力的跪坐在了地上,悔不当初。我若是早一些承担起这一切,今日便不会是这样的一幕了,我怕了世人的咒骂,我怕了世人的异样眼光,空有昭华郡主这样一个威风赫赫的头衔,却是个什么都不敢做的胆小鬼。 为了不背负国人骂名,我却眼睁睁看着我最好的朋友,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为了空有的那些罪名,为了躲避别人的指责,我竟然怕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竟然亲手造成了本就注定不可挽回的局面。 多少年了,不曾这样哭过,我以为我的眼泪都在韶宫里流光了。原来我丢在韶宫里的,不只是无尽的眼泪,还有我的坚强,只剩一个徒有昭华空壳的懦弱鬼回到了东伏,我终究是错得太离谱了。 “对不起。”却是沈衣俯下身来拥住了我,说了这句话。 “不是。”我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辜负了霍婷的信任,还妄自称她是知己,我却在明知道一切会如何的情况下,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 “阿音,”沈衣却又是如此叫我。“霍婷不会后悔认识你,我也不会。” 不会......眼泪更加止不住的往外涌,脑袋无法思考,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涌动感,痛得不能自己。 “只是想告诉你。你本有能力步步为营,位于人上,不要容人所欺,一味的忍气吞声,有些事一旦开始了,你就只有赢。若你注定为龙为凤,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也只不过如此,日后你若再有为难时,不要忘了霍婷的白白牺牲,不要再看着身边在意的人,白白死去了。”沈衣扳过我的肩膀,一次次的擦去我眼角不住滑落的眼泪,然后霍然起身。 “沈衣。”我径自开口叫住了她。 沈衣停下,背对着我,只是微微侧过了头,等着我说下去。 “你后悔过吗?”我问,“明知道是错的人,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很辛苦,明知道会难过......你后悔过吗?”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这么做,很多年以后想起来,我也许才会真的后悔。我心里有她,她心里有我,又有何悔,纵使生死,也无法了断我们之间的姻缘,无法抹去我们曾彼此相伴的这诸多年,无法阻拦我深爱她的这件事,又何必执着于结果呢。”她没有回头,却是走到了桌前,小心翼翼的抱起了白玉坛子,“以前,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好多地方,但是她很忙,我就等啊等,现在,她终于有时间了,我们要去好多地方。阿音,保重。” 保重,沈衣。 保重,霍婷。 第43章 英雄救美 http://..org/ 夕阳撒下墨金色的余晖,我站在原地,心底最后的回忆,是沈衣离开时的背影,他们终于解脱了,去想去的地方,两个人厮守。 我突然很想念他。 “看样子,你已经决定了。”宫黎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的声音很清朗,在这墨金色的眩晕中,将我从无止境的回忆中唤醒。 “我要去北韶。”去找那个可能活着的人,去证明我究竟是谁,然后,我要去他身边,再试一次。 “我陪你。”宫黎静默了一会儿,才又轻声说道,“是我欠你的。” 我微微侧过头去看了看他,并未支声,或者说,在心底里有一种深深的困惑,使我默许了他的话。我此刻,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敌是友,他到底站在哪一边,可是对我而已,他现在是唯一一个知晓我身份内情的人,纵使他此刻不说,也总会露出破绽。我问他,“你会骑马吗?” 宫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发。”我虽然对他这破烂的道袍有点排斥,却是因为不想更多的引人注意,说到底,这一次我们是要偷偷溜进北韶。 我有一个预感,这一次我将解开的秘密值得这么冒险。 “郡主打算以何种身份进入北韶呢?”在沉默了一个晚上之后,宫黎策马赶上了我,在我身后放慢了速度,他说话的语气意外的小心。 “这也正是我在想的。”虽不愿承认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想出最好的法子,要用什么样的身份进入北韶,才能顺利的与我需要的消息人群产生交集,若说是经商,北韶并非地大物博之地,虽可自给自足,却远不如南埕。 “那现在,不是根本没有机会吗。”宫黎一语道破,只是转瞬间,宫黎侧耳在听什么,然后提醒我,“郡主,你听。” 我也听到了,很激烈的打斗声音。 我们驱马不紧不慢的路过那声音发出的一处,宫黎很谨慎地问我,“对方的人太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底细,要管么。” “与我无关。”看样子,应该是某个达官贵人出行,遭遇山贼打劫了吧,这一次入北韶,能多低调就多低调,这样的事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不是我管得完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和宫黎调转马头,刚要离开,却因为心底最后一分该死的内疚侧目去看了一眼,眼角的余光就是这样扫到了那辆马车。 拉车的两匹马踉跄倒下,马车顿失平衡,轰然倒下,竟然从车里摔出两个女人。侍女打扮的人匆忙从马车里爬了出来,紧张的去探马车里的情况,小心翼翼地搀扶出另一个女人。 她。是谁? 她身着的服饰,竟然是北韶的皇室。 “一个不留。” 那打劫他们的黑衣人的头领,竟然低声说了一句。 正是这样的一句。 这声音,我竟然听过!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竟然让我有一种意外的熟悉,和......紧张。 我究竟在哪里听过?! 找死...... 我在记忆中努力搜寻着这个声音,却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与这声音不谋而合,找死,是谁? “走吧,我们还......”宫黎发觉我愣在原地,刚开口。 宝剑已出鞘。 寒光一闪而逝,黑色的锦靴轻轻踏在沾着晨露的草叶上,人如清风拂过,叶上的晨露方才滴落。剑锋在万千黑色中游刃有余,噗地一下子,似有鲜红喷涌而出,却溅在那黑衣之上,分不出个所以。 两名黑衣人倒地。 半蒙着的面,只露出一出眼睛瞪得格外大,不敢置信的仍然看着这突然杀出的敌人。其他的人才注意到,我此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 “是你。”为首的那个人,竟也认出了我,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也好,索性连你一起杀了,再回去跟主子复命。” “看样子,你恐怕没办法回去了,但愿黄泉之下你还能跟你主子复命。”剑在手中,默然翻覆,似是已经等不及这一次迟来的杀戮了。 原来,我竟是九公子。 当支离破碎的记忆终于凭借着这一个声音联系起来的时候,得到的,竟然比我预期的要多,只可惜,今非昔比。 闭上眼睛,眼底只有一幅景象,便是他。 那一夜,他赫然的出现,我以为是命运,却原来是他踏碎了命运,走到了我面前,周遭的万千变化,唯他,淡然如初,浅笑如故。 剑起,有风声勃然相斥,剑刃逆风而刺,竟如将风势劈作两半,引风势而攻。 带着凌厉的杀气,化解了刀刃迅猛的攻击,宛若游龙般自在轻盈,游走在刀光剑影之间,这招式,如他。 在这伴着浅浅轻雾的初晨,刀与剑相击奏出一曲晨音。 当我所执之剑直直刺穿他的心脏时,他手中的刀方才在回手余地之外,他并未预料到,这一剑竟会来的如此迅速,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剑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然,就这样瞪着一双眼睛,去了。 踏过一众黑衣人的尸首,我停在离她还有一些距离的地方,“没事了。” “公子方才所出的招式,似与本宫所熟悉的一人有些相似,不知师从何处。”她会叫住将要转身离开的我,本就是计划中的一步,但是她所说的话,却让我有些惊讶。 她既然自称本宫,应该是北韶皇宫中的妃嫔吧,那她所说的熟悉的人,也许正是宇文政,可是被囚北韶的时候,我并未见过此人,除非她是在我回到东伏之后入宫的,看年纪,应该二十七八的样子,珠圆玉润,杏目柳眉,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大家风范,或者......“我从东伏之国来,我师傅本是一落魄将王之后,不值一提。无意间路过,见有歹人作祟方才出手。” “哦?你从东伏来?”她听我说完,似乎有了些微妙地在意,对于东伏,她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微微一笑,“说起来,东伏有位昭华郡主,不知公子可曾见过。” “公主。”她身侧的侍女小心的提醒了一下。 公主?不是嫔妃,而是公主? “不知公子,现下要去何处?”她因那一声提醒而将刚刚那一副有些好奇的样子收起,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乃北韶霓城长公主,原定于今日祭祀回宫,竟不想在此遭人埋伏,若非公子出手相助,恐怕今日定要命丧于此了。” “既然公主无恙,那,告辞了。”并非是我刻意欲擒故纵,而是觉得她言语之中似是在回避周围什么样的人,也就配合着她演了下来。 “公子留步。”霓城长公主果然出声,她莲步轻挪上前,“此处离我公主府路途尚远,随行侍卫伤亡惨重,之后路程仍不知是否还有埋伏。公子可愿护送我回府,待我安全抵达,定将重重酬谢公子。” “这......”我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霓城长公主,也就是北韶皇帝的亲妹妹,宇文政的姑姑,我如果想要找人,公主府大概是我此行北韶最好的藏身之处了,看了看仍然站在远处牵着马等候的宫黎,我决定了,“既然是关系公主安危,定不能袖手旁观。” 本以为混进北韶会有多难,没想到竟然在城外英雄救美救下了霓城长公主,也算是天助我也。可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简单粗暴,使得宫黎似乎有些紧张过度了,与我不一样,他这一路很小心的观察着公主府的这一行人。 “放轻松,没准一会儿到了公主府,再让侍卫以为你要打劫呢。”我还故意将声音压低,行到宫黎身边。 “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宫黎只是稍稍舒展了下眉头,却还是忧心忡忡,“我们刚刚还在说要以何种身份进入北韶,然后这位长公主就被人劫了。郡主,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么。” “首先,不要叫我郡主,叫我公子。”我只得向他再一次展示我这一身男装的打扮,“你要记住,昭华郡主此刻已经在嫁往南埕的路上了,而我,是叶九,九公子,知道么。宇文政绝对不会想到,我居然藏身在长公主身边混进了北韶国度檠赭城,别担心,只有你不露馅,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这位长公主,在国都之外就遭人埋伏险些受害,背后指使的人,恐怕没那么简单,郡......公子,你若是一意孤行牵扯进去,会很危险的。”宫黎对于北韶皇室的人显然防范的有些过于明显了,可是他所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敢在国都之外指使杀手埋伏长公主的人,也大概是这北韶皇宫里的人,虽说宫廷斗争屡见不鲜,可是像我们这样的外人如果搅进去,只怕会连渣都剩不下。“如果我告诉你,我会答应保护这位长公主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想查清楚,那帮杀手背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你还想继续跟着我吗。” “为什么要查?这是北韶宫廷里的事不是么。”宫黎很是不解。 “我记得那个人。”我记得那个人,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听到他的声音时,我想起来了,我记得那个声音,霍城之外,你曾弃我于不顾,带着阿宝逃了,那个时候就是这个人,要杀我,然后我遇见了......” 却也只是这样一个短短的片段,正是听到那个声音,想起这件事时,使我更加肯定,我就是九公子,虽然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总觉得,我离某个本就与我有关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她是霓城长公主,宇文慧。现年应该是三十二岁,是北韶帝君的亲妹妹,极受宠信,驸马赵禥,为左都尉指挥使,他们的婚姻是北韶帝君一手安排的,二人成婚多年却无子女,虽然民间通传他们二人不和,但是二人又是相敬如宾。”宫黎叹了口气,他无意与我再争辩什么,像是已经接受了我的猜想,径自小声地说,“如果你要查,大可以从驸马赵禥查起。” 什么啊?安排刺客刺杀长公主的人,居然会是长公主的驸马?这也太让人意外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掺和进了一场未知的战斗中。 “公子。”我还来不及向宫黎询问的再细致一些,前方的马车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侍女,走到我面前,我勒住了缰绳低头看向她,她垂着眼眸回话,“公主请您上前说说话。” 我驱马上前,停在了马车旁。 长公主玉手芊芊,轻撩起纱帘,“幸得公子护送,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 “我姓叶。”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叶九这个名字,实在不能说,我叫伏音,就随口说出,“公主不必太过在意。” “救命之恩,若非叶公子,现在我只怕已身首异处了。”她说着,轻轻放下了帘子,“如此说话,实在太过辛苦,叶公子可否上车来与我聊些寻常事解解乏呢。” 不大对劲。 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妥的。 总觉得刚刚才经历了死里逃生的人,就如此淡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说是大家闺秀的大气从容也好,说是作为一个公主的气度也好,可是看她的样子,我总是隐隐有种感觉,并非是对于生死的超脱,但是她似乎对死里逃生并没有多少期待,或许,还有些失望。 第44章 或又重逢 http://..org/ “叶公子,你从东伏来,不知可曾见过东伏的昭华郡主?”我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儿,闲谈了一阵之后,长公主便直接问了出来。 “昭华郡主,确实曾见过,东伏国内对郡主褒贬不一,不知长公主为何会对昭华郡主有如此兴趣呢?与郡主相识么?”我只是很确定,在我的记忆里不曾见过这位北韶的长公主,而她对我所表示出来的浓浓兴趣,就算我想忽略也难。 “我与昭华郡主,确实不相识。”她如此坦然倒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那神色中不言而喻的凄然,实在是让人难忘,“只不过,因她是我侄儿的心上人,才好奇些而已。” 猛然的一下,有什么狠狠撞击了胸口的感觉,那沉重的心跳声,让我尴尬不已,生怕她听出了什么,“公主的侄儿,难道是......” “太子政。”她似是脱口而出。 “公主,您......”她是对谁都这样吗,还是性格与生俱来是这样?她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会因为朝内之事树立政敌,实在难以想象,忽然觉得这似乎有些太过于突兀,竟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你为何笑呢。”我这一笑,让她很是惊讶。 “公主亲民,初次相见可与我这山野粗人毫无间隙相谈,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试图用一些婉转的词汇来表达出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你堂堂一个公主,能对我这样一个头一次见面还不知道底细的人交谈,丝毫没有防备,不知是真傻还是心大。 “那。”她说,却避过了目光,看向了一侧,那神色看似从容高贵,但那一双眼睛深处,却是那么淡然,哀怨。“你也会害我么?” 为何,她眼底竟有那么深刻的一种伤,不似面上的亲切,却像是疼得不由得冰住了伤口才得以存活到了这一刻,那淡然,与他倒是有几分相似,我想,大概在这一瞬间,我就已经做出了一个可能会直接影响了我命运结局的决定,“不会。” 她,绝不是有野心的人。 直到想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为何这位长公主那一瞬间的伤痛会让我如此揪心,身在东伏之日,我曾无数次见过相同的神色。 在镜子中。 本是与世无争,却不得已置身暗流,随着权势之争在茫茫乱世中苦苦挣扎,那失而未失,居高恐寒的无助。 还有,不得已将一个人深埋进心底的苦。 在那样短短的一个瞬间,我真的,想要保护她,保护这个跟我有过一样表情的人,她那句话中,一个也字已经将身处的现况解释无余,对于我的答案,她并未期许过多,我想,如果我当时告诉她,我会,她也绝不意外。 可是那两个字说出口,她才带着些许惊讶回过头来看我,然后,很满意的浅笑着,“我信命,不知叶公子可信否。” “命之于人,自有他的安排,我接受命运为我安排好的开始,却不容许他设定好结局。在我之前的事,或已无法改变,而我之后,便由我来做主。”我有意将这番话说给她听,人定胜天,如果不去努力改变,而是一味接受命运带来的一切,包括伤害,那么结局自然会输给命运。 “叶公子的这番话,听的人若是他人,恐怕你早已惹来是非。” “若是他人,我且懒得说这番话。” “你有意取信于我,究竟是为何。”她忽而正色道,一改刚刚毫不在意的神态,顷刻之间,她目光中凝起深色,这大概才是真正,被藏进骨子里的她。 “此行北韶,为寻一人,因我身世尴尬,多方皆不方便表露身份,若是公主出面相助,定事半功倍。而我,”命运为每个人安排了不同的苦难,我们或者可以苦笑着接受,也可以,自己选择。“愿助公主,一臂之力。” 我虽然同情她,在那一瞬间很想要保护她,可是,能在命运的漩涡中守护她的人,只有她自己,我能做的,只有提醒她。 并非是仗着一时的义气,大言不惭。 而是在茫茫檠赭城中,再没有比这公主身边更好的去处了。 她对权势之争看似毫不关心,对生死看淡,却在那样一副雍容哀极的神色下藏了一副极为精明的头脑,若是她日后查出什么,我也好脱身。 看得出,她现在尤其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保护着。 “长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可这是......怎么了?”我先于长公主下了马车,看见公主府门口站着一年逾五十的管家,他匆忙迎了上来,俯身静候长公主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才问道。 “回去再说。”长公主清冷高贵,丝毫未受城外遭劫的影响。 “长公主,两位殿下已在府内恭候多时,本以为您晌午就会到,担心两位殿下久候,老奴便先请两位殿下堂内等候了。”他躬着身子继续说。 “老秦,本宫先去沐浴更衣,便去见他二人,你且奉茶,请他们再多等一下。”她才回过身来,低声交代给我,“叶公子,且随我来。” 我微微颔首,在她公主府上下一众人偷偷好奇关注下,随着她走入府内。 “我要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她说,“一位是二殿下,我皇兄的次子,宇文澈,还有一位是,太子,宇文政。” 宇文政?! 我顿觉唐荒失措,按照我的计划,他此刻应该早已知道东伏南埕联姻之事,绝不该是我高估了自己这样的结果啊。 本以为躲到长公主府,可以让他察觉不到我已进入北韶这件事,没想到,竟在这冥冥之中,先要与他打个招呼。 “你去先安顿下,我让老秦为你们安排住处,随后,我再介绍他们二人给你。” 这样也好,只是心里莫名憋了一股火,“好,我先与宫黎一起去收拾下。” “怎么办?”才暂时告别了长公主,绕过偏苑,宫黎便问了出来。“这本不该是你计划中的,或许现在逃,还来得及。” “你以为我们走得了么?”我反问他。 这里是北韶长公主府,即便我功夫再高,摆脱了层层侍卫的封锁杀了出去,却也不能再藏身寻人了。而她安排我与她北韶两位殿下见面,要么是试探,要么是真的有情况。 无论是哪一种,我现在都不能就这么走了。 事关于他,我至少要弄个明白。 “万一,宇文政揭露你,怎么办。”宫黎的话,直直点明了这件事最重要的关系,我在东伏虽然在他的计划中曾故意放走了他,但是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而此刻,我的身份也变了,不仅仅再是东伏昭华郡主,一旦曝光,更容易落入把柄的恐怕是南埕王后的这个身份了。 “可是。”我说。为什么我更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毫不在乎我背负了那南埕王后的桂冠。“我从未怀疑过,他是否会揭露我置我安危于不顾,也绝不担心,他会以我作饵,要挟皇甫宣,他若是那样做,当时在东伏,我便不会放过他了。” 因为,他是元郢啊。 尽管我好像还忘了很多的事,但是元郢,断然不会亲手推我入悬崖。否则当初我被囚北韶之时,他大可以了结了我,而不是逼我就范。 宫黎像是微微一怔,然后转过身去收拾东西,再未多问。 “这位是二殿下,而这位正是北韶的太子殿下。”我踱步走进厅中,适逢长公主与两位殿下聊得正热闹,见我进来,她则起身迎来,“这位叶公子,正是刚刚我同你们提过的救命恩人。” 厅中的两位殿下随着长公主起身,我微微抬起眼睛,只一眼,便松了口气,抱拳作揖,“见过两位殿下。” “听闻姑母提及你武艺高超,以一人之力击败尽数的黑衣人,本以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你这般像是个姑娘家的白面书生。”那二殿下眉目间尽是挑衅,言语中已透漏出十足的不屑,高傲得不可一世,颇为强势。 “堂堂殿下,怎会是以貌取人之人,想来此话,许是玩笑。”我的意思是,这话,我就当你是玩笑了,管你是什么意思。 “你年纪不大,倒是稳重得很。难怪姑母对你称赞有加,不知你从何而来,能刚好救下姑母?”话虽是反问,可是语气极为傲慢,不乏质问的意思,他居高临下,似有意故意扭曲,逼我无助。 “我本来自东伏,少年时家道中落,不得已游历天下,怎可比殿下安享太平盛世,生于富贵见多识广呢。”此人城府应该不深,脾气倒是不小,他既然可以随意将性子使出来,可见不是个能深藏的人,除非,他是故意演这一出的,就像某个人,从刚刚起就静立在一旁,等着看笑话。“此前在路上,尽听人提及宇文太子风采非凡,举世无双,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他,很是震惊。估计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将话题引向他,他与二殿下对视了一眼,那其中倒是有些微妙的尴尬,然后他稍稍有了诡异的笑意,却是那么的不易察觉,然后,“又见面了。九公子。” 他,果然不是他。这个宇文政,绝对不是元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是知道他是谁,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最关键的那一段记忆,直到他说出那句话时,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我与他,果然是认识的。 “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会忘了我呢。”先不说他究竟是谁,他既然是宇文政,那元郢又到哪里去了。 “怎会忘了。”他看向我时,那眼神,与元郢不同。元郢的眸子,是深不见底的墨色,而他,是深灰带褐,不似元郢的老谋深算,他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长公主倒是很惊喜,她笑着问道,“太子竟然认识叶公子?” “落香山寨的九爷,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九公子,连西夷的帝君卫逞都与他有几分交情,谁人不识九公子呢。”这语气,多了些轻佻,但是掩不住怒意。 西夷帝君卫逞?! 怎又牵扯进来一个人,我却丝毫没有印象。果然,这一趟来北韶是对的,得到的消息远比我等着别人告诉我的,要多的多。 “九公子?”长公主有些疑惑,却自嘲道,“看来本宫真的是在府中深居得太久了,不知天下间辈出的英雄又多了多少。没想到,本宫的救命恩人竟也是个大人物。” “哼。”二殿下冷哼了一声,一甩衣摆,勃然坐回了椅子上。 “既然如此,本宫更是要郑重拜托叶公子。请你做太子的侍卫,保护太子的安全。”长公主此言一出,顿时间,厅内一片寂静。 这谁也不曾想到的委托,恐怕让厅内的众人都各怀心思了。 “太子文弱,与二殿下不同,二殿下文武双全,自然不需本宫费心。眼下皇兄病重,太子监国,频生意外,本宫唯恐歹人趁此作祟。叶公子的本事,本宫是亲眼见过的,所以拜托你保护太子,可以吗?” 第45章 鸿门诡宴 http://..org/ “你就这么喜欢他啊。”他说是有事要私下与我说,在长公主同其他人一起往用晚膳的厅转移的时候,特别让我留下来,结果竟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然后呢?”与其说多错多,还不如让他一次说完。 “你不能答应长公主,成为我的侍卫。”他极为郑重的警告。 “是太子的侍卫。”我强调。 他倒是气得有些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提醒,“好,反正,你不可以答应。” “你要是不希望我成为太子的侍卫,自己去跟长公主说。”她虽然与我达成条件帮我找人,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相反的,我觉得她正好给了我最佳掩饰的借口,更方便找人。 “我当然不能去说。”我刚要转身出去,就被他一把拉住,他看起来,很不希望我成为太子的侍卫,然后一直跟着他。 “那就接受吧。”我挥手甩开他,“不过,元郢的身手那么好,怎么会是文弱呢,还是说,作为他替身的你,功夫很烂呢。” “你的脾气这么坏,昭华郡主,难怪,元郢他不愿意娶你。”他坏笑着凑到我耳边低声嘲笑道。 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元郢的事,看他现在气急败坏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可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他究竟是谁,为何与元郢如此相似,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现在,他是站在元郢那一边的。“你不知道么,我已经嫁人了,不过不是嫁给元郢。” “既然是堂堂南埕王后,就不要屈尊做北韶的太子侍卫了,你说对不对,传出去,想必对南埕帝君也不好。”他再施一计,多了些威胁的味道。 “没关系,皇甫宣的面子大,不怕我丢。”我倒想知道,眼前这位假的宇文太子,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这么怕我成为太子的侍卫,恐怕是因为不想与我扯上关系吧,以元郢的心思来说,大概是知道了我嫁到南埕的事,追到了南埕去,所以让你代替他在这等着,我要是成了太子侍卫天天跟着你保护你,元郢那儿,恐怕你不好交代吧。” 果然,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让我说中了,仍是不死心的强词夺理,“你太嚣张了,我大可以让人悄悄捎信给他,说你到了长公主府。” “那就去捎信吧。”我断定他不会这么做,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强硬的要求我亲自去拒绝长公主的提议,虽然他在打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但是以他的心智而言,绝非元郢的对手,没准他的小心思,早被元郢摸清楚了。 “你。”他气急败坏的,一把扯过我的衣领。 “不知道姑母看见这一幕,还会不会以为,太子天生文弱,温文尔雅,待人和善呢。”二殿下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假太子一慌,心虚的收了手,我却发现二殿下不过刚刚站定,恐怕也没听到个什么,否则以他那张扬跋扈的性格,早就嚷了出来。 “太子殿下向我询问长公主在城外遭遇歹人埋伏的事,听到马车翻倒在地时,恐怕情绪激动,一时难以自控。”我出声解释,虽然这太子是假的,但毕竟是作为元郢的替身,无论是元郢还是宇文政,我都要帮他圆了这个局。 “太子还真是忙,心系天下还要关心这等小事。”二殿下的话听得人很不舒服,那副样子真的是特别欠扁,我曾见过不少这样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人,但是像他这样欲凌驾于他人之上,却将他人践踏得一文不值的,还真的是少数。 假太子却不敢像刚刚对我那样,与他放肆争执,他有些畏惧二殿下,言辞正经地解释,“即是姑母的事,又怎会是小事。” “二殿下文武双全,堪称枭雄,怎会贪生怕死,如此之事,当做是小事也不足为奇。”不懂人间疾苦,又不善伪装的家伙,这样的人即使野心再大,也难以自我驾驭得当。 “哼。”二殿下满是不屑,高傲至极,“对太子而言,只怕没什么事是小事,昔日金屋藏娇,如今又忙着应付高家千金,这北韶的天下,大概迟早会换个人做主吧。” 说罢,他扬起灰黑色的锦缎长袍,张扬离去。 太嚣张了。“跟你做个交易,你若是替我保密,不向元郢告发我的行踪,我绝不会干涉你利用他宇文太子的这个身份接近高家那位千金。”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正色道。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这句话很慎重,不像是那个原本谨慎畏惧身份被发现的他,他似乎对我有些防备,像是害怕我会威胁到什么,是因为,高家千金,还是元郢?他的担心,是否和他的身份有直接关系,“与北韶的人无关,我来找人。以元郢的腹黑来算,恐怕现在已经在南埕了,皇甫宣势必会为我争取时间,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我人不在南埕这件事,而我会用这样的法子他也绝不难猜出我偷偷到了北韶。我需要在他发觉之前,找到我要找的人。” “既然如此,对我无害,成交。”他眼底的狡黠稍一翻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只是这个人,他虽然不够阴狠,但是心思却变得太快,恐怕不是个能信得过的主儿,看来我需要比计划的再快一点了。 光是看这长公主府的规模建造,就大概可以了解这位长公主在她皇兄心里的份量了,难怪她要装出一副淡然无谓局外人的样子来求自保,仍有人不肯放过他,至少比我所见的宁王府大上个四倍,一些细节都极为精致,恐怕从这一点看,就能预估出这位长公主的一句话,就能让这北韶的帝君改变想法吧。 晚膳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那位自宫黎口中听到的驸马爷,那位左都尉指挥使赵禥。可是和宫黎描述中给我的印象不同,这位驸马爷却是个和长公主一样,温柔素雅淡然无谓的人,他虽是武将出身,可是气质却什么儒雅,谈吐大方风趣,他陪在长公主身边落座。 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这世间难得很配的那一对眷侣。 众人落座,站在一边的侍女开始为席上的人斟酒,驸马爷却亲自起身,从一旁结果正在温着的酒,用手背试了试酒壶的温度,小心为长公主斟上酒,“过些日子要变天了,担心你的身子又不舒服,我让人特别给你温了酒,不过,还是要少喝些,小心又头疼。” 长公主微笑着,由着他在杯中斟满温酒。她看着驸马爷,伸手替他将长袖挽起,“你看看你,总是亲自去弄这些,把衣裳都弄湿了,这些小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无碍的。”驸马爷低头看了眼被挽起的袖子,又望向长公主,满眼宠溺的笑道。 这二人无论怎么看,都堪称举案齐眉,绝不像宫黎所说的那样。 “驸马真是细心,堂堂左都尉指挥使,十年如一日的给姑母温酒。”话自二殿下口中说出,怎么听,都带着浓浓的嘲讽,绝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却是这样一句看似无心的话,顿时让整桌的人都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 我刚还以为这二殿下是对谁都带着敌意,可是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却让人不得不怀疑,二殿下虽然脾气坏嘴坏,但也许他真的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倒是长公主先冷静了下来,婉婉笑着,“澈儿,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怎还驸马驸马的称呼,他毕竟是你姑父。” “是么。”他几乎是用鼻子哼出来的这一声,对着驸马爷神色中尽是挑衅。 “没事的,二殿下习惯怎样都好。”驸马爷却直接忽略了那火药味极其严重的挑衅,还偏过头去替长公主解围。 “你啊,就是宠着这帮孩子们。”长公主嗔怪道,“他虽是皇兄之子,可好歹要称我一声姑母的,倒是你,比我这个做姑母的,更疼他们,唯恐我有一点责怪了他们。” 这么看来,这位驸马爷应该是个和善亲切的人,他对长公主的那细心不像是装的,装的出样子,装不出他看长公主的那种眼神,难道他们成婚多年没有孩子,真的只是偶然? 看这二人情投意合,相敬如宾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们夫妻都不是会在意名利的人,不在乎民间怎样流传才未作出解释,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驸马爷刚要牵起长公主的手,长公主便抬手夹了一筷子的芙蓉蟹起身放到我面前的瓷碗之中,驸马爷顺势收手,替长公主扶了下椅子,看着她再度落座。 这个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差池,即便是那瞬间的迟疑也被掩饰得很好,二人以对视结束了整个连贯动作,依旧情深意浓。 “若不是叶公子仗义出手,真不敢此刻本宫还能不能坐在这里用膳了,也许正是天意,将这样一个少年英雄送到本宫面前,度了本宫一劫。”长公主悉心为在座的人解释,这用词听起来很是客套,却不乏更深的用意。 “公主过讲了,恐怕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路过,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只是我不解,堂堂一个长公主,为何随行的侍卫会连几个黑衣人都打不过,即便那些人真的深不可测,但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卫,也不可能这么不堪一击吧。 显然是有人在其中放水,而能安排这些人,要么是这位看似深情款款的驸马爷,要么是这位看似温婉大气的长公主。如果不是她所为,那么她恐怕知道是谁要对她下手,否则,她不会请我去保护太子,而是该请我保护她,她这样的用意,恐怕是故意支开我。 “无论如何,公子都是慧儿的救命恩人,自当,受赵禥一谢,这杯酒,敬公子。”驸马爷仰头一干而尽。 我随之。 不是他,除非他的演技真的太好了,能这样一点破绽都没有,他并未刻意在掩饰或推辞什么,可是给我的感觉,已经足够说明了,他是真心为了我救了公主这件事而感激我。 难道真的是长公主一手安排了这次埋伏?那如果当时我没有出现,她不是一样遇害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场看似繁华的鸿门宴临近尾声之际,我借口醒酒溜了出来。 总是觉得不安,觉得如果他知道我偷偷潜入北韶,我就再也找不到想找的人了,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宇文政,或者元郢,他的秘密太多了,他想要藏起来的和我想要弄清楚的,或许是同一件事。 忽觉身后一阵凉意,本能地侧身避过,一支箭直直从我面前射了过去,狠狠刺在一棵树上。是假太子,我回头看到他正在仓皇落跑,伸手折下箭丢了过去。 他的衣摆被断箭刺进了墙里,钉在墙上,整个人狼狈不堪。“原来,你真的不会功夫。” 他努力抽动身体,使劲想要把衣摆拉扯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为什么这么做。”我问他,眼神瞟过断箭,我想不通,就算他心思再怎样变化得快,但是我能感觉到刚刚那一箭,他是打定主意要取我性命的。 “要不是你,我早已不是个替身了。”他不服气,扭过头去。 我俯身取下断箭,举到他眼前,“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交易了。” “在东伏,老皇帝跟伏昂都护着你,在西夷,有卫逞护着你,如今,你连皇甫宣都联手了,是你自己把元郢骗到南埕去的,如今北韶只有你我,想要除掉你,我只有这个机会了。”他一把挥开断箭。 “你就这么恨我。”我还是想不起来与他究竟有何过节,不明白他所说的西夷和卫逞,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知道,“你取代不了元郢。”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他一怔,才侧过头来。 “你想要取代他的这件事,恐怕他早已经知道了,他还能放你自由,代替他留在北韶宫中,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你翻不了局,他远比你我算计的要更阴险,放弃吧。我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自回到伏宫以后,之前有一段记忆我想不起来了,所以我并不记得与你有过什么样的过节。”我坦诚布公的说,“我刚刚还在想,你到底是谁。虽然我还没想起来,但是现在,我恐怕已经有了答案了,你与他九成相似,年龄相近,心智却不如他老谋深算,元郢的功力高深莫测,你却只能偷袭失败仓皇落跑,他离开国都让你代替他,扮演宇文太子这个角色,除了他算准了你做不到,恐怕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也想要信任你的这个秘密,既然如此,你必定与他是血缘至亲。” 他哑口无言。 “如果没猜错,你应和他一样,姓元,是凤遗之国的遗孤。”也只有这样的原因,才能让元郢这般信任于他,血浓于水。“而且,我说你代替不了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你同样不会伤害他。” 第46章 驸马外宅 http://..org/ “他是元祈。”宫黎在听完我对晚上那件事的描述之后,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然后在我百般追问之后,才又开口解释,“你猜的没错,他与宇文政本是孪生,我也只是听师父曾经提过,说是凤遗的忌讳,所以比宇文政晚些出生的元祈,自幼就被养在了宫外,恐怕是凤遗亡国之后,宇文政找到了他。你一定要小心他,他与宇文政不同,是个极为自负,并且不择手段的人。” “我和他当真有过过节吗。”我对宫黎并未抱什么希望,他是一定不会把我不记得的那些事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可是眼下,这个叫元祈的威胁就挡在我们前面,我真的没把握,他是敌是友。 “在西夷。”宫黎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关窗。“元祈假扮宇文太子,想要联手西夷摄政王篡夺西夷王位,是你帮了卫逞,所以元祈失败了。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即使没有你,真正的宇文政也已经算计好了一切,等着他自己往陷阱里跳,而你,不过也是被宇文政利用了。” 而我,不过也是被宇文政利用了。这是我最不意外的事,可是从他人口中听到,却还是觉得心里不那么舒服。“我以前,以为我足够了解那个叫元郢的人,可是后来,他变成了宇文政。好像一切都变了,自从我回到东伏之后,我只肯承认,他是宇文政,好像只有在回忆最初好像还不错的那些时,才会称他为元郢。可是现在,元郢和宇文政,我好像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我越来越了解他,却越来越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宫黎出声打断我,像是故意的,“你说要找一个人,可是北韶这么大,你打算从何找起,总不能画一幅像满大街去问吧。” 不由得好笑,“我若是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恐怕真的会想要画一幅像满大街去问,可是,我竟从未见过她。” 从未见过,生下我的那个女人。 这下轮到宫黎傻了眼,“你既然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那又该怎么找?” “早些休息,明天我们上街去转转。” 卫太后说曾有人在北韶见过她,那见过她的人必然认识她,而卫太后都不曾见过她,而见过她的人又可以将消息带给卫太后,那必定是从前伏家的故人,乱世之后仍跟随伏家立下东伏的人,这人必在朝中,而东伏朝中不乏前朝旧臣,以东伏开国元勋而备受嘉奖。东伏和北韶自开国就不曾有过什么来往,屡起战争,东伏的大臣如果想要在北韶境内见到一个人,大概只有昭华郡主被囚韶宫,伏昂对北韶称臣,年年供奉的那段时间。 现在能想到的是,只有东伏重臣前往韶宫进贡时,见到了她。 东伏到北韶进贡的大臣,不大可能会在北韶境内多出游览,也就只有来回路上,以及抵达北韶都城檠赭之后,在行宫及韶宫,和往来的路上有可能。 我是当真希望,那人是在行宫到韶宫的路上见到的她。可是既然回程之后,会私下禀报给卫太后,那一定是因为,有不得不报的原因,而这其中最简单的就是,她在韶宫,并且会威胁到东伏。 如果真的是这样,即便找到她,我又该如何呢。 北韶,是四国之中民风最为彪悍的一个国家,位处极北的苦寒之地,山势险峻,风疾易旱。据悉北韶境内耕地有限,尽可算是自给自足,正是那传说中的宇文太子,以北韶特有的地势,鼓励北韶国民在山间崖壁采植极其稀有珍贵的药材,狩猎山中猛兽,以兽皮兽骨为主对其他三国达官显贵做交易,养殖奇珍异兽,比金子还贵的霓云锦,正是北韶特有的一种稀奇霓蚕所吐的丝而织成的,这种霓云锦年产数量特别少,却是锦缎之中罕见的极品,只有北韶皇室才有资格拥有。四国共有九座金矿,而现今北韶拥有的其中两座,皆是战争掠夺而来。 我曾在伏宫一份秘密档案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记录,北韶开国帝君宇文臣杞原是凤遗的一位将军,忠心耿耿却遭奸臣陷害落得个守边境的下场,凤遗亡,三国逐起,宇文将军眼见凤遗复立无望,带着一班衷心于前朝的旧部自立北韶。所以北韶的风俗习惯沿袭自凤遗,是四国之中,唯一一个以凤遗旧制延续至今的国家。 我虽是第二次来到北韶,但是像这样正经走在北韶国都檠赭的大街上,还是头一次,上一次到这里时,我人还是昏迷的,宇文政一刀捅进我胸口,竟然让我活下来了,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的时候,在他的安排下,我被秘密送进了韶宫中囚禁两年。 “让开!让开!” 一行侍卫自身后推拥着人群散开,将街上的百姓拦到了路的两边,一辆以珍锦装饰的马车不急不缓的驶来。 驶过我身边时,马车中的人,撩起帘子往外扫了一眼,便放下了。 “原来是高丞相家的大公子,难怪出行这么气势。” 正是这难得的一瞥,旁边有百姓认出了马车里的人。 高丞相家的大公子?“宫黎,你说,这北韶有几个高丞相?” 宫黎还未明白我的意思,只是迟疑的看着我,然后看着那马车就这样从我们面前驶了过去。侍卫却未放行,不一会儿,又一辆马车行过,与那高丞相家公子的马车不同的是,这一辆马车行驶得更快一些,像是丝毫不关心车外的世界,匆忙从众人眼前消失,侍卫散去,却未跟着那第二辆行过的马车。 “你刚刚,看到了么?”我问宫黎。 “嗯。”宫黎点了点头。“这不是回公主府的路。” 刚才那马车行驶颇快,纵使马车里坐的人并未张扬,可是风却将帘子曾撩起了一个角,短短的那一瞬,我和宫黎都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人,正是驸马爷。 “去看看。”我挥手示意他跟上,顺着马车留下的痕迹,追了上去。追了至少三条街,穿过六条巷子,终于在近城郊一处极偏的宅子门前,看到了刚刚驸马爷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我问宫黎,“你猜这是哪儿。” 宫黎四处看了看,并未直接回答我。“你认为呢?” 忽然间看见那宅子大门开了,我一把拉过宫黎躲在墙后,继续悄悄看着。先是一个女人探出头来,左右张望尤其小心,然后确定四周无人时,才开了门,随着她身后走出来的,才是驸马爷。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容貌俏丽,她走出来的时候,挺着一个肚子,看似怀胎已有数月的样子,行动上不是很方便。 驸马竟然转过身,牵着她走下宅子门口的台阶,“你进去吧,等我抽出时间会再来看你和孩子的。你要小心些,有什么事就跟吴妈说,她知道该怎么传话给我。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下次来带来给你。” “嗯。”那女子看起来格外听话,点了点头,但是扯着他的袖子却是不放手。 “听话,你好好养着,我很快就回来。”驸马爷哄着她,眉目之间很是暧昧。他将那女子拥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要让她放心,然后松手转身就上了马车,车夫见怪不怪的驾着马离去。 我和宫黎愣在原地,对于刚刚看到的一切,有些讶异。宫黎先回过了神,“你会将此事告知长公主吗?” “在他人背后嚼人舌头传闲话,是无知妇孺的行径。”长公主与我非亲非故,即便是我发现了驸马爷在外另有私宅藏起了个女人,我堂然告知,也只是令她生疑,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是现在,我更不明白了,我以为驸马爷对长公主情深意重,没想到在外还有这么一出。 “那你,怎么想。”宫黎又问。 “我对真相,更好奇了。你认为长公主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么?那城外的黑衣人又是谁安排的。”我饶有兴趣的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我此行还有目的,恐怕我真的会想要查清楚,只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宇文政不会给我时间,等我把一切都搞清楚了再回来。” 只是,有些事知道了,倒是可以先留个心防范着。 “回去吧。我们出来的太久了,省得让人怀疑。”宫黎并不执着于真相,他说完转身要走。 我回过身,看着他将要离去的背影。“你好像并不意外这些事,除非,你一早就知道。如果你跟着我来到北韶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我知道某些事,那么你最后,一定会输。” 他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并没有转身,他背对着我低下头,维持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去。 “你一定会输的。”我只是觉得好玩,故意强调给他听。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我身边这些人都变得这么神秘莫测了。我对宫黎的印象,也仅仅是从东伏行宫第一起命案开始,而在那之前,他不过是宫昱总带在身边的徒弟,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而他对我究竟知道多少,恐怕并不简单。只是从他这些日子的言行举止来说,他应该暂时,是不会成为敌人的人。 可是,究竟是在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和他认识的呢,他到底知道多少事,他曾说过是欠我的,到底是欠了我什么?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觉得宫黎这个人不仅仅莫名其妙,还有些刻意清高,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宇文政是一种人,他们都只是希望我知道他们让我知道的,而对于他们不希望我知道的,会故意掩饰过去。真不知道,我带宫黎来,是对还是错。 “你在想什么?”长公主挥了挥手,让我回过神来,她刚刚说得正起劲儿,我却自顾自的去想那些了,可她好像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别有深意,“怎么,是不好意思说么。看你也是适婚的年纪了,杨尚书听了我说你在城外救了我的事,对你很是欣赏,有意将他家的小女儿介绍给你认识。” 我一怔,原来刚刚她说的,竟是这事。 “怎么了?难道,你有中意的姑娘了么。”长公主许是看见我的表情异样,会错了意,以为我的迟疑是因为心有所属。 这,该怎么说。“早些年家中变故,我族中长辈渐而疏远,并无人可为我做主安排,后来独自在诸国之间游历,反倒觉得,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便对婚配之事不怎关心。” “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怜。”长公主眉间顿时染上一抹凝郁,眼神之间很是心疼,不由得拉起我的手安抚道,“这么好的孩子,身世怎么这么坎坷。你父母若在,看见你今日这样,一表人才少年英雄,该多欣慰啊。” 会么,我养父身在深牢生死未卜,我亲父竟遭我逼宫而气急身亡,我养母从未与我说过一句话,我亲母如今更不知人在何处,他们,会因为我而感到欣慰么。 “你放心,你即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且与你又这般谈得来,你的婚事不如由我做主为你安排,你也可在北韶安顿下来,好好过以后的日子,不至于继续颠沛流离。”她虽有心,但是这话一出,却吓得我一身冷汗。 “姑母如此费心他人的婚事,可有查过这来路不明的小子的身份,若是贸然为杨大人家的千金做媒,万一耽误了人家,岂不是遭人埋怨嘛。”元祈这个假太子出现的刚刚好,只是那话让人听得却不那么舒服,站在长公主身边,双眉一耸。 “澈儿这样,怎连你都这样无理了。”长公主佯装怒意责怪,“你今日怎有空跑来了。” “今日上朝前偶遇姑父,约了我来下棋。”他且从容。 “那你就快去找你姑父去,莫要再这捣乱了。”长公主推他出去,又转身回来,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我说,“你可别怪他,政儿虽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却与我很亲近,他和澈儿不同,并不如他面上装出来的那般顽劣。我曾以为,他此生大概再难走出昭华郡主的阴影了,现在看他与高小姐还不错,我这才算是放得下心来。” “昭华郡主?”我心里猛然间狠狠抽痛了一下,又强压下那股翻涌装作无意的问道,“是因为郡主自尽的事吗?” 长公主点了点头,“是啊,那时我不在朝中,因身体抱恙去了寺中静养,也是后来听人提起的,我刚得知政儿竟然将人囚禁在韶宫时,也是很惊讶,一向稳重得体的太子可是头一次这么荒唐。在那件事之前,政儿虽被皇贵妃养在朝外,却也总是每个月都会抽空来看看我,他倒是经常提起与那郡主的事,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他是真的很开心。可是,突然间他就中断了,我有好久没有看到他,回到朝中时,才知道,他竟将人家活活逼死了,为这事,政儿消沉了很久,整个人都变了一样,再不像从前那样给人亲近温暖的感觉了,他虽是笑着的,我却觉得他离我格外远。” 我听得到胸口的心跳,一下,两下,越来越沉重,跳动的声音充斥着双耳,听到其他的任何声音,眼前的视线几次模糊,却只能强忍下去。“所以,初次见面的时候,您才会问我那些话。” “你既然来自东伏,我想着你也许见过昭华郡主,听说她死而复生,我还不敢相信。”长公主再次提到关于郡主的事。 “郡主她。”我犹豫着,要如何说,只能偷偷叹气,“得到东伏国师宫昱相救,捡回了一条命,她虽然活了下来,但是日前已经因为东伏和南埕的联姻,嫁给了南埕帝君,随他一同回南埕了。” “怎会这样。”长公主听得气愤,摇着头很是不能理解,“我还觉得她与政儿之间也许还能续缘,没想到物是人非,她已经嫁给了南埕帝君。” “长公主,看您现在心情不太好,那我就先出去了。”我从房中退了出来,强压着心里的异样,装着无事继续走,直到四周无人,忽然双腿一软,幸亏扶住了墙,否则现在一定更加狼狈。 “看样子,长公主是跟你说了元郢的事吧。”元祈不知从何时开始跟着我,直到他出声,我才惊觉他正在我身后。 第47章 东宫之争 http://..org/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现在才来觉得良心不安呢,南埕王后!”元祈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恨不得连我都撕成碎片。“怎么,听长公主说了什么呢,说了元郢因为你的死有多自责么,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元郢以为你真的没救了,差一点就随你去了呢。” 差一点,随我去了?!“以他的冷静,断不会是做出如此不理智之事的人。” “是啊,以他的冷静,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竟然是因为你。你可知他在命人将你的尸身送回东伏之后,你的这副皮囊又怎会留在他身边的?是元郢自己将你的尸身劫了回来,他杀光了护送你尸身回东伏的所有人,一个人将你劫回到他身边,若不是太傅告知他,宫氏一族或有法子让你重生,他也就带着你的尸身一同跳下悬崖去了。”元祈说到激动处,竟然冲上前来,恶狠狠地揪着我的衣领冲我叫嚣,“而你呢,你知不知道,元郢在听到你要联姻皇甫宣嫁入南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了,竟然把一切都丢给我这个替身,自己就冲了出去。” “你说的是真的?”他因为我失去理智? “你为何要嫁给皇甫宣,为什么要这么做。”元祈厉声责问。 “你既然如此担心他,替他抱不平,又何必处心积虑要算计他,取代他。你又何尝不是,口是心非呢。”从在公主府第一次见到元祈,我就觉得他对我的怨恨并非仅仅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过节那么简单,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杀我,直到他亲口说出这番话。 “谁说的,我跟你不一样。”元祈神色慌张,一把将我推开,他仓皇而逃,恐怕真正面对自己的真心,他也是头一次,却是这样一个情况下被我看穿提醒的。 宇文政,你真的还是元郢么? “回禀长公主,太子殿下因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众人在满桌珍馐前等待了很久,侍女才匆忙回来禀报。 “怎么了,政儿下午时不是还好好的么,他有说是哪里不舒服吗?严重吗?”长公主很是疑惑,忧心忡忡的问。 我心虚,径自低下头。宫黎像是发现了什么,侧目看了我一眼。 “那算了,我们先吃吧,也别等了。”长公主回过神来,佯装笑意,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句,“是因为昭华郡主吗?” “别担心了。”驸马爷在一旁安慰,“太子监国,许是累了,且由着他吧,明日上朝我再问候一下。” “嗯。”长公主仍是不放心,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叶公子,不知上次请你考虑的事如何了?你可愿护卫太子吗?” “既然是公主所托,自然不该拒绝。”可是,我曾经还想过,也许找到人之后我可以再见宇文政一面,然后再作打算,可今日知道了那些事,我还可以装作无所谓的面对他吗,“只是此行北韶,确实是有事要做,可否等我找到要找的人,再做安排呢。” “既然如此,”长公主有些失望,又继续说,“本不该再勉强叶公子,只是后日,本宫要同太子一起进山,在寺中为天下祈福,本宫一直有不太好的预感,担心路途再生事端,叶公子可否同行,以防万一呢?” 后日的话,也许明天我还可以再到街上去碰碰运气,长公主和太子一同去寺里祈福,来回大概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估计那时宇文政还被皇甫宣留在南埕不知内情呢,可我若不答应同行,万一真遇上什么,元祈出了事,恐怕宇文政也会难过的很,“若只是祈福,耽搁不了几日,定当护送长公主同行。” “如此甚好。”长公主松了一口气,亲自起身夹了些菜肴放入我碗中,“多吃些,你可是本宫的贵人。” 宇文政真的是因为我才乱了方寸,追到南埕去的么,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他也有失措的一面,那永远笃定,算准一切的人,他到底有多少真心? 晚宴过后,我特意支开了宫黎,一个人在后花园漫无目的的散心,我想着要不然陪长公主祭祀完回来后,就离开长公主府好了,以免某一天万一撞上了宇文政,要如何解释我假嫁皇甫宣的事,其实这事想起来本身就在我的计划之中,我是因为知道他会中计然后追到南埕去才这么做的不是吗,为何现在又觉得尴尬,若真如元祈所说,把宇文政给惹毛了,恐怕他人回来后,别说找人了,估计要把我吊起来一顿打。 当初做这事时,真该想想后果的,要不然,想想借口也好啊。 “......赵大人,不知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方才躲在假山后气急败坏的抓着头发,却听到外面有一女人的声音。 “若此事会伤害到长公主,那么臣决然不会做。”是驸马。 “你夫妻二人本就是装个样子不是吗,她是否知道你在府外另有一宅,此事你若助本宫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本宫可以让你将那个女人正式娶进门,你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你赵家的血脉。”这声音,娇柔妩媚。 “不劳夫人费心。赵禥无意参与东宫之争,不想与我妻子为敌,还望夫人体谅。”驸马二次拒绝,那言辞之间既然表明了态度,又不失礼数。 “赵大人,你既然决心如此,本宫决不强求。听说你藏起来的女人已近临盆,本宫担心你赵家的血脉得不到应有的照顾,特别让人将她请到了本宫身边,好生照料着,还请你放心。”她不再挽留,很大方的放手,但是那妩媚动人的深处,藏匿的威胁任谁听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夫人!”驸马顿时间慌了,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夫人,还请放过他们。” “赵大人莫慌。”那称作夫人的女人竟笑了出声来,语气竟然平淡得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此事,本宫势在必得,只是大人已知本宫的计划,还请大人暂时替本宫保守秘密。” 这究竟是谁,竟然可以在长公主府中威胁驸马爷,她自称本宫,难道也是个公主?或者,既然提到了东宫之争,也许,是韶宫里的人。我想看看究竟这声音的主人长个什么样子,威胁东宫,也就是要与宇文政为敌,先看清楚总是好的。 我偷偷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竟然直直撞上了驸马爷,他站的位置,刚好是正对着我,我探出的头,又刚刚好正逢他看了过来。 我心想说糟了。这下恐怕要暴露了。 他却又转过了头,对着那背对着我的女人说,“时候不早了,夫人出来太久容易引人怀疑,不如先回去吧,夫人所担心的事,赵禥可以向夫人保证绝不透露半点风声,还请夫人护我妻儿平安。” 那女人背对于我,并未发觉异样,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披着长长的黑斗篷,连衣着都看不清,她听得驸马爷这么说,轻笑了一声,起身离开。 驸马爷低着头,静待那女人远去之后,才又看向我这边,小心留意了一下周围,才出声说道,“叶公子,出来吧。” “我刚刚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我见别无他法,也豁出去了大方走了出来。 “刚刚的对话,想必叶公子都听到了。”驸马明显是无意隐瞒,“还请叶公子代为保密,我妻儿在她手上生死一线。” 我顿觉好笑。“驸马爷,我是长公主请来保护她和太子的,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替你隐瞒这些呢。” “你只需要继续保护好公主和太子殿下就好,这两件事,本就不冲突。公主此行,途中必定有埋伏,还请你务必小心,保护好公主,此人的目的,意在挑拨公主与太子殿下,但是也有可能出于下策置公主于危难,还请你多留意公主。”驸马似乎并没有因为秘密被发现而惊慌失措,反而细心设想途中可能遇到的危险,交代我多做安排。 “驸马爷,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我见他并未拒绝,径自开了口,“你对公主,究竟是因为情,还是因为义。” 如果是为义,尚可以理解,如果是为情,那又为何金屋藏娇。 “叶公子,我知道你并不信我。你突然出现在公主身边,我对你的身份也颇有疑问,实不相瞒,我确实私底下派人调查过你。落香山自半年多前就没落了,树倒猢狲散,你山寨中的人早已不在,而你曾在西夷出现过,你本来就认识太子殿下,却在公主面前装得一无所知,你究竟是为何而来。”驸马爷此刻与在长公主面前的温文尔雅不同,没有任何笑意,并不给我转寰的余地。 破釜沉舟。 他眼下所走的路,只怕是所有计划中的下下策,不惜暴露自己而引我现身,是因为他已经逼到走投无路了么。“你不用查了,你若顺着你的线索查下去,答案未必是你想要的。我的身份,即便查出来也绝非你承担的起的,只会打草惊蛇让你自己陷入危机。” “果然,不出所料。”他却如此坦然,并不惊讶。“公主本无参与东宫之争的念头,但是她却掌握了东宫之争最直接有利的势力,不得已被卷入其中,还请你,一定保护公主,不要让她受那些人的胁迫。” “如果公主不幸遇难的话,驸马爷不是刚好将那怀了你孩子的女人娶进门么,真是搞不懂,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何你们非要搞得这么复杂。”也许他曾经对长公主是有情的吧,只是那感情似乎并没有在经历了岁月的变迁和身份的一再为难后而持续,长公主越是在北韶帝君的面前得宠,驸马的压力就越大。 “很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身在宫廷之中,容不得被主宰的人去选择命运。叶公子,你如此坦荡,又少年得志,以你的年纪就有如此身手,天下之大自有容得下你的地方,宫廷,并不适合你。” 驸马爷说罢,留下一个背影独自离去。他那些话,好像并不是说给我听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跟少年时的自己说这番话一样,为什么,他似乎有很多藏进心底的秘密,但又不像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这位驸马爷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啊,他既然官拜左都卫指挥使,统领禁军,以一个武将出身并没有什么家族势力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巅峰了。又迎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妹妹长公主,做了北韶国中最有实力吃软饭的,他即便不去争什么,只要一直顺着长公主,替皇帝做事辅佐长公主极其信任的太子,那么以后的荣华富贵真可谓是享之不尽。他若是聪明,又怎会在公主府外另立私宅金屋藏娇,他外面的女人若是将孩子生下,这孩子必定是他日后前程的一大威胁。 可我却怎样都不相信,他对长公主是一点情意都没有的,相反的是,比起外面的那个女人,他对长公主的情意似乎更深,总觉得他夫妻二人之间,长公主才是那个刻意回避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长公主与太子一同进山祭祀的这一天很快就到了,一大早府中的管家就打点好了一切,长公主看起来心情不错,并不知道路途上将迎来的危险。 “姑父为何,不与我们一同呢?”元祈依旧扮演着宇文政的角色,他与长公主同坐一辆马车,我御马在马车旁边跟着,听得见他们在马车里的谈话。 “禁军不可一日无人统领,他即是驸马,也是左都尉指挥使,檠赭城的安全也需要他日夜操心,怎能说离开就离开呢。”长公主语气中带着些笑意,解释虽然理由正当,却又显得有些过于刻意了,她大概自己也感觉到了,所以撩起了帘子,正好看到了跟在马车旁的我,随口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已经出了檠赭城了,前面再有四里地,就到了铭山,还早。”我抬头看了看,这里离他们的目的地,至少还有二百里地,依照目前的速度来说,大概下午能到,只是不知道,剩下的这段路程会不会有埋伏。 “到了铭山了?”长公主并没有直接将马车的车窗上的帘子放下,听到铭山二字,她眼神中有丝不易被察觉的情绪闪过,竟牵起了一抹笑意,“那到了铭山脚下的时候......算了,还是直接走吧。” 她收起笑意,将帘子放下,在她将探出的身子收回马车里的时候,我无意间扫了一眼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元祈,他也看到了我,便又将目光移开,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叶公子,总称呼你叶公子,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垂下的帘子里,长公主默然开口说道。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我名字,迟疑了片刻,“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因为在兄弟里排行第九,后来认识我的人,都喊我叶九,兄长们喊我老九。” 第48章 高家兄妹 http://..org/ 长公主笑了,“你这年龄,也不怕喊老了。不如我称你阿九可好。” 阿九。突然间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强忍下去那痛意着实吃力,又不敢怠慢生怕被看出什么,“长公主,那我也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她霍然接受,没有多想。 “刚刚您提到铭山下的时候,好像想说什么,为何又不说了呢。”我对于她刚刚的欲言又止有些在意。 马车里的人突然安静了,大概是我的问题引起了什么不愉快,我侧头去看,却隔着帘子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解释着尴尬的时候,长公主却黯然问了句,“阿九,你可有过心上人?” “有。”我竟然直接承认了,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惊讶,由担心同坐一辆马车的元祈多想,便解释说,“不过,我这一生大概注定要颠沛流离,四海为家,所以并没有打算,要为了一个人而安定下来。” “那她还在你心上吗?”长公主又问。 “他一直都在。”即使我不想承认,曾经很努力的想要忘掉他,但是他出现在东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只要看到他一眼,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我也恨自己的不争气。 “若是不能在一起,又为何不放下呢。我也有曾有过这样的执念,”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妙的变化,好像是语气里那不受控制的微弱起伏,就是心疼的时候佯装的无事,“我以前跟你很像,那时候,我还有一个特别好的姐妹,我们总是在一起,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刚刚路过铭山,我本有意要去祭奠她一下,只是后来想想实在没有勇气,我怕她还不原谅我,不愿意见我。” “既然是好姐妹,又怎么会有解不开的仇,也许她早已原谅了你,等着你去见她也说不定。”我不由得想起了霍婷,刚才好些的心情,顿时间险些窒息,“我这辈子已经亏欠了两个女人,但是她们都原谅了我。” 长公主沉默不语,气氛一瞬间变得僵持,却是元祈打破了如同被冰封的沉默,“叶公子真不枉是少年英雄,红颜太多恐怕亏欠的远远不止两个吧。” “到了。”不出意料的是,在我预计的时间里抵达了这座名为遗山的地方,在这山顶有座寺庙,为沧遗寺,是北韶皇族专属的寺院之一。 我们在沧遗寺门口停下,似乎已经有人先于我们抵达了。 “参见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他二人刚下马车,等候在沧遗寺门口的一行人便跪倒在地,伏身行礼。 “高公子,高小姐,快快请起。”长公主刚刚发话,元祈已经上前亲自将跪在带头男子身后的一位小姐扶了起来。 高公子,高小姐。我不由地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阿九,本宫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高丞相的大公子,高崎。”长公主似有意似无意地竟然避开了上前搀扶她的高家兄妹,而牵过我的手臂,将我拉到身边,又指着两位跟在高崎身后的小姐,“这位是丞相家的大小姐,高瑾怡。而这位自然就是二小姐,高姝瑶。” 我只得低下头算是行个见面礼。长公主又继续说,“他是阿九,曾救过本宫一命,后来发觉与本宫倒是很谈得来,本宫可是有意想收他做义子的。” 我偏过头去看她,她的这一句话威力甚大,我不相信她是早有预谋的,这是这话一出口,她可以成功的将高家三兄妹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而我现下的处境,绝不亚于一个人肉挡箭牌。 长公主却没有解释,她拉着我向寺中走去。高家三兄妹低下头,在路过那高家公子身边时,他却避开了长公主的视线,抬眼看向我。 “高崎。”长公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回过头喊他。 “在。”高家公子不动声色上前俯身等候长公主的吩咐。 “你可否先带阿九去寺中游览一番,本宫与太子舟车劳顿,先去偏苑小憩片刻,待沐浴更衣后,再行祈福。还要麻烦你,阿九初次来到这,不要怠慢了他。”长公主带着盈盈笑意安排,却不容易在场任何一个人质疑,“阿九,你且随高崎一起在寺中看看好了,你们都是习武出身,一定有话可以聊聊的。” 我沉下头算是应了,她不希望我们跟着意图太明显了,只是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究竟是用高家三兄妹牵制着我,还是用我牵制着高家三兄妹,但只怕这才是她力邀我同行的目的。 “长公主殿下虽然称呼公子阿九,初次见面,却恐怕如此称呼公子会失礼,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若是随了长公主,以九公子相称,实在容易引人联想起江湖上那个赫赫有名的贼首。”长公主一行人踏入寺院之后,倒是高瑾怡浅笑着迎了过来,在尚不知底细的情况下,高家的大小姐居然打了头阵来试探。 “叶九。”我低头避开她刻意迎上的示好,只是直觉想要回避。 “什么嘛,难道习武的人都是这样。”高家的二小姐高姝瑶撅了撅嘴,很是不满意的样子抱怨道,“为什么二殿下没有来呢,我以为二殿下会来,才跟着来的呢。” 高瑾怡侧目瞟了高姝瑶一眼,未做声,看向高崎,高崎与她稍作对视便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避过身让出了路。 高瑾怡再度迎向我,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我家兄长素来沉默寡言,若是他单独与叶公子一同游览寺中,只怕无趣的很,倒不如让瑾怡与姝瑶作陪,这沧遗寺瑾怡也曾来过几次。” “既然高家大小姐愿意相陪,是叶九的荣耀。还请高大小姐引路。”只是这高家三兄妹尚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很明显,真正做主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娴静却故作无知的高家大小姐,她就是元祈喜欢的那个女人吧。 老大高崎,沉稳内敛,却由着长妹的吩咐言听计从。老二高瑾怡,温慧聪颖相貌极佳,却刻意隐藏故作平凡。老三高姝瑶,看似嚣张跋扈,个性张扬,容貌姣好,却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显然她并不懂得高崎与高瑾怡之间的那些事。 高瑾怡一路引我游览,却有意无意的问道,“瑾怡曾听到事关公子的传言,提及叶公子本是东伏人,不知公子怎会到了北韶呢。” “游历天下,因缘际会。”我注意到,高瑾怡虽与我并肩同行,高崎却跟在我们身后,只有高姝瑶带着怨气早已走到前面远远的地方。 “长公主待人一向和善,与人亲近,不像北韶皇室其他人,公子既然来自东伏,只怕虽然长公主有意收公子为义子,皇室众人会多加为难于公子。”高瑾怡实在不像是个她表面上扮演的那种单纯无知,仅这一句话,就足见她的不简单,虽然表面上她像是与我闲聊,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但也警告了我妄想得长公主垂怜的下场。 “叶九不敢攀附长公主,只愿长公主开心就好。”我只得顺着她就此一说。 高瑾怡盈盈一笑,神色皎洁,“叶公子既然得长公主信任,瑾怡也曾听闻有关公子的事,不知回到檠赭之后,可有机会再与公子相见。” “高家位高权重,能与大小姐相见本是叶九的福气,自当是叶九登门拜访。”只怕回到檠赭之后,我找到要找的人,就会即刻离开,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本就与我无关了吧。 “原来你们在这。”元祈闻声而来,独自走到我们面前,却并不看我,坦然问向高瑾怡。 高瑾怡似是发觉,却不声张,故作平淡地回道,“太子殿下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姑母已经休息,我怕你们无聊,所以来看看。走吧,我带你们到处去转转。”元祈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刻意的忽视不由得让我站在一旁尴尬不已。 “既然如此,有太子殿下作伴,那大小姐与殿下去便是了,叶九也有些累了,先行退下了。”我再怎样也是有点眼力见儿的,元祈已经表示出不希望我跟随着的意思了,我要是还跟着,只怕在回去之前已经跟他闹僵了。 而且,面对元祈,我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我退到一边,看元祈带高家兄妹慢慢走远。竟不由的觉得有些松了口气,“幸好,如果没有元祈,我真不知道日后又该如何对付高瑾怡。” “什么意思?”宫黎不解。 “不知道。”总是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楚,脱口而出,“是因为元郢吧。” 宫黎微怔。 我也愣在原地,有些惊慌,我似乎很久没有对他人提及过这个名字了吧,可是如今竟然随口说出,是因为我已经接受了元郢和宇文政之间的关系了么,难道我心里已经承认了,宇文政终究就是元郢的这个事实么。 “还是不要太放松了,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元祈到底会不会出卖你,你如果先掉进了他的陷阱里放松了警惕,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害你。” 我回身去看宫黎,他的这句话说得太过无心了,我却瞬间清醒过来。 的确,一切都是元祈所说的,我忘了去分辨真伪,就这样信了,如果他所说的关于元郢的事是故意骗我的,好让我放松警惕,那么我真的是已经掉进他的圈套里,那么元祈就已经知道,我对元郢的在意会让我失去自我判断。 我问宫黎,“很明显吗?” “你对他的心意,迟早会再要了你的命。”宫黎的语气,冷的可怕,就算我不想承认是因为他的话真的说中了我的痛处。 心疼的连呼吸都困难,但是真的不想被宫黎再看出来,他总是能一针见血找到我的弱点,转过身,向偏苑走去。“也对。” “现在怎么办,你总不是毫无计划,就跟随北韶这位长公主到了这的吧。”宫黎跟在我身后,扯开了话题。 “在到这之前,真的没有计划。”但是现在,见了高家三兄妹,倒让我有点想法了,“你说,如果有坏人要挑拨长公主和太子,那么会选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入夜。 所有人都睡下了,沧遗寺的僧人都住在东苑,而西苑是提供给外人住宿的,在东苑和西苑之间,隔了寺中最大的一座佛堂。而在东苑之后,好像还有一座经楼,却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经楼外有寺中僧人把守,连寺中的人都不能进,很是奇怪。 我住的房间,对面是长公主的房间,整个西苑形成了一个回字。 西苑中最后一间亮着烛光的房间终于熄灭了房中烛火。我才从门边回身走到桌前坐下,宫黎坐在一边,有些不自在,房间里没有一点光线,仅仅靠着从窗子透进来的月光。 “这就是你的计划?”宫黎在这昏暗的房间中已然适应了,但语气却不怎么好,“若是让我师父知道了,我竟然乔装住进了寺院中,只怕会活活气死。” “你就这么怕你师父?”我摸着黑去寻桌子上的茶杯。 宫黎将茶水满上,将杯子推到我的手边,“无论怎样说,你与我同用一个房间,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吧,还是早早结束这些,找到你要找的人离开这里吧。” “你怕我知道事,究竟是什么。”我问。 宫黎却沉默了,在这房间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坐在那里而已,我知道他绝不会告诉我,所以又问,“那些事如果让我知道,后果会很严重吗?” 宫黎依旧沉默不语。 我低下头,去饮杯中还尚存一丝温度的清茶。 “可怕的不会是你,而是元郢。”在一片黑暗之中,宫黎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些事会毁了你,而元郢会毁了天下。” 如果不是房间此刻的昏暗,我想我的失神一定很难藏得住,我无法掩饰手上难以自控的颤抖,使得杯中的茶水溢出,胸口处剧烈的跳动,连脸颊上的肌肤似乎都在随着那一下下而濒临崩溃。 “不要放松你的戒悌,任何人都一样。如果这世上真的还有一个人会要了你的命,那个不会是元郢,但会是我。”宫黎在黑暗的房间中如是说,“如果杀了你可以阻止元郢。” 原来,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又多了一个。“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请你务必杀了我,因为我也想知道,我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黑暗之中,再一次陷入僵持的沉默。 忽然,沉寂的西苑之中,有了微弱的动静。我侧耳去听,却对那声响兴奋不已,“终于动手了。” 第49章 东苑经楼 http://..org/ “你在这儿躲着。”我将跟着我一路前来的宫黎指到一偏僻处藏身,径自悄悄跟上了那人影,本以为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跟着那人影转过东苑去的时候,他却猛地一个回身杀了过来,动作快得令我险些防备不及。 只是他随手一晃,漆黑一片的东苑只觉得有寒光一闪,我犹豫了下,却未能及时分辨得出他手中的武器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不该是长剑一类的,他回缓的速度极快,双手若交替一般,那寒光映着月色竟如魅影一般摸不着痕迹。 我见那寒光直指面门而来,即刻拔剑相迎,直到他手中的武器与我的剑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我才惊觉,他所使用的武器怪异至极,撞击在我的剑刃之上,竟发出了数声声响,再一晃,那如同刀刃般锋利的武器在眼前忽而闪过,若非退避及时,恐怕他已剜去了我的双眼。 这样不行,我只能以他出招的招式去抵挡攻击,在这黑夜里却丝毫分辨不出他所使用的武器如何攻击,我仅仅依靠双耳去听他的动静和感受他出招时所引起的气势,恐怕再不出十招,我定然要落个下风。 猛然一刺,这豁出去的一招竟真如预料中的一样,剑刃之上确实有刺到什么的感觉,在这风势中有布料撕裂的声音,这一剑竟然刺得很深,即便我此刻看不清这人影的面貌,却清楚感觉到,他吃痛躲开,似有鲜血顺着剑刃落下,滴落在地,寺中僧人终于被打斗声所惊动,不多时,多处已经亮起了灯。 是高崎。我只是晃了一眼,他即刻一跃而走,消失在了东苑中。在僧人出来之前,我拉起宫黎匆忙躲会了房间,没一会儿,寺中的动静越来越大,从东苑蔓延至西苑,一间一间的亮起了烛光。 有僧人前来敲门,我刚要去开门就被宫黎拉到一旁,他指了指我的左肩,然后示意我先躲起来,自己去开了门。 我躲在屏风后,才发觉,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淌血。我看宫黎支开了僧人,重新关好门回到房间里,才随口说道,“恐怕是我那时破他招式刺那一剑,留下的伤,伤口不深。” “你看见是谁了吗?”宫黎从他随身的行囊中取出药瓶和绷带,给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是高崎,不过,不敢肯定。”当时天实在太黑了,根本看不清,直到东苑烛光亮起的时候,我才看了那么一眼,确实不能确定。“不过他也受伤了,我敢肯定,他伤的比我重。” “不过很奇怪。”宫黎给我缠上了绷带,回忆着刚刚的事,脱口而出。 我问他,“哪里奇怪。” “寺中的僧人好像并没有在刻意追究,也没有提及刚才在东苑发生了什么,他们敲门,却只是说刚才值勤的僧人在寺外抓到了一个毛贼,问问我们房里的人都在不在,检查一下带来的东西是否缺少。”宫黎刚刚是蹲在东苑门口的草丛里,就算看不到,光凭听到的声音也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僧人敲门询问的话显然让他更加疑惑。 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抓到了毛贼,应该不会这么晚了还来一间房一间房的敲门要大家确认是否丢了东西,很明显他们是想确认每一间房里的人是否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隐瞒刚才在东苑发生打斗的那件事呢。“你说,这沧遗寺的东苑里,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如果说东苑里藏的秘密,那就只有经楼。可是经楼里能藏什么呢?”宫黎也想不明白。 “还有一件事。”刚刚我在与那人缠斗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究竟是用的什么武器,会在撞击上剑刃之后连发数响。而且我本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与最后一搏,直击他招式正中时,我本以为他会刺穿我的一条手臂,为何却只是留下了这么浅的一条伤口,就像是他意外刺偏了而划过去的。“当时在场的,除了你,我和那不知名的人影,应该还有第四个人。” 宫黎忽然眉头紧锁,顿时紧张了起来。我看了看他,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不安的举动,“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 只是想到可能会是元郢,我整个人也不由得紧张了,如果元郢真的赶来了,那么我接下来的计划,就真的全都泡汤了。我还要去想法子,如何全身而退。 天蒙蒙亮时,寺中的第一声钟声已经响彻整座山。 我打开门时,正逢相隔两个房间的高崎也同时打开了门,我与他稍一对视,想在他无意识的举动中发现些破绽,但是远比我想的要冷静得多,恍然一副何事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叶公子,早。”高崎竟然先向我说了话。 “早。”我随着他附和道,“这山里的空气真是清爽,高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同瑾怡下棋到很晚,才入睡便有僧人来敲门,确实不算是好。”高崎的话滴水不漏,神色坦然看不出异样。 “只是看来,只有我二人起得最早,恐怕这就是习武之人的天性了。”我佯装恍然,作随口问道,“昨日听大小姐提及,却还不知高公子师从何处,擅长何种兵器呢?” “我是随二殿下,和孟将军学习武艺,擅长的兵器是长枪,只是这次陪瑾怡,姝瑶一同来寺中朝拜,没有带兵器前来,要不然,倒可以和叶公子一较高低。”高崎一如既往,俨然是个霍达男儿。 “怎么,你二人竟如此谈得来。”元祈突然打断了对话插了进来。 “太子殿下。”高崎随之俯身行礼。 我随着低了下头,算是带过了,却突然想起来,“太子殿下来得刚好,叶九有些私事回禀殿下,不知现在可否方便。” 元祈犹豫了一下,高崎左右一打量,便适时说道,“那,不打扰殿下和叶公子了,臣先去前寺看一下众僧人是否准备好,等下长公主亲行祈福的事。” 元祈点了下头算是应了,却并未直接回应我。 我只得见好就收,走上前去,见四下确实无人才低声问道,“你是否已经告知元郢了?” 元祈竟然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是希望我告诉了他,还是不希望我告诉了他?” “我没时间和你打嘴仗,你且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告诉他。”我生怕此时再有人看到,不想和他过多纠缠。 “没有。”元祈回道。 没有?那唯一知晓内情的元祈没有告诉他的话,他并不一定知道了我们现在的情况,那昨晚究竟是谁躲在暗处帮我呢?如果不是元郢,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不过以元郢来说,恐怕这一两日,他也会猜得到了。”元祈又补充了一句。 的确,我并不否认他这句话的真实,只怕就算是皇甫宣有意隐瞒,元郢也该察觉到什么了,这两日于我实在紧张得很。 当我还是昭华郡主时,也曾随着那时的父王,皇伯伯等人一同祭天祈福过,当时我还嫌弃那些莫须有的繁文缛节,但是今日看见北韶长公主同太子祈福,我才知道原来东伏的那些还只是九牛一毛,已经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只是想来,幸好我生在东伏,若是生在北韶,这些规矩礼节早就把我逼疯了。不过那时,东伏的规矩也不少,我无非是仗着皇伯伯的宠爱,才为所欲为。 可是,时至今日,我却连皇伯伯三个字都不能对任何人随意说了。 长公主三度伏身,整个过程漫长至极,终于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主持走上前来,将长公主和太子手中的香分别接过,插进香炉,口中念念有词。 主持突然说道,“众人退下,请长公主单独礼佛。” 虽然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但是眼见着佛堂中的众人接连退出,我只得跟随在元祈身后,最后一个走出了佛堂。然而,就在我转身关山门的时候,我却听到主持对长公主说道,“长公主殿下还是放弃吧,悲念师兄是不会见您的。” 悲念师兄......?!这又是谁? 看着众人纷纷离开,我站在原地,侧耳去听堂中的对话。 “十五年了,他还是不肯走出经楼吗。”长公主语气悲切,这如有神伤的悔意与决绝和人前那个雍容华贵的长公主有着天壤之别。 “这十五年来,您每年都会来沧遗寺,可是师兄自从十五年前闭关经楼专心礼佛后,就再未踏出过一步,师兄已知您到了沧遗寺,只是拖贫僧转告长公主殿下一句话。放下执念。”主持的语气中,听得出有一些异样,不知是否是因为长公主十五年来所谓的执念。 “还请大师代为转告他一句话,本宫的这一生,不知还有多少个十五年,本宫等得起他一个十五年,就等得起第二个,第三个。至于他见不见本宫,是他的事,与本宫无关。” 门开了,我退到一边,长公主走了出来,但是眼角泛红,看起来那强忍的悲伤就要倾泻而出了,她侧目注意到我,却未说一个字,只是抬起手来示意我搀扶。 我刚刚伸手去扶她,只觉得她像是整个人失重一般,顿时间一股沉重全然托付在我搀扶着她的那条手臂上,她虽闭目微缓,但是看样子她像是堕入了极度的悲伤中险些昏厥,她的嘴角隐隐抽动,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搀着她慢慢向外走去。 许久之后,她的情绪似乎是平复了下来,才转过头来问我,“你都听到了吧。” 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答话。 “无妨。”她说,然后推开了我的搀扶,自己走进了房间,脸色惨白的关上了房门。 无妨。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却不明白她所说的无妨到底是指什么。 只是,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那一日宇文澈在宴席上所说的那些话。看似举案齐眉,却各怀心思,驸马爷另有私宅金窝藏娇,长公主却痴恋一个十五年不肯踏出经楼的和尚,他们却还能扮演得好那样的一对角色。 原来东苑经楼里藏的秘密,竟然是一个和尚。 第50章 咫尺天涯 http://..org/ 我不得已在这样一个时刻,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像般僵持在原地。我实在难以相信,我居然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候看到了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 而且令人更加觉得羞耻难当的是,在看到太傅的一瞬间,我竟然记起了一些事,或许应该是属于我的一段记忆,事情发生的地点是西夷。实在让我无语的是,我怎么就在这样突然间看见一个人之后,想起了那些似乎与我无关又偏偏是我发生过的事呢,而我现在,就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阶段。 郭太傅大概也未曾料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我,他大概是今日刚到沧遗寺,正候在长公主房门外等着接见,却正好与刚刚回到西苑的我撞了个正着,他白眉愕皱,怕是转念之间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联想之前元祈对我的态度,恐怕此刻郭太傅也是对我没什么好感了。 他只小心探了下周围,然后提步走了过来,“郡主为何会在此处?” “此事真的说来话长,只是因为......”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刚刚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想起来的记忆让我暂时还未能完全消化掉,这之后发生的这许多事,又该如何说服他站在我这边呢。 “太傅大人,长公主殿下请您进来。”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却在此时打开了房门,带着极北韶皇室侍者标准的笑容站在门外通传。 郭太傅转过身,欲向长公主处行去。 “太傅大人。”情急之下,我顾不得其他伸手拉住郭太傅的衣袖,又唯恐惊动了西苑中的其他人,低声恳求,“如今此处知我身份的,除了元祈就只有您了,还请您暂时替我隐瞒,具体情况,待稍后我会向您解释清楚。” 郭太傅将信将疑,他只低头看了一眼我拉住的衣袖,我便自觉松手,他未给我答复,却只是神色犹豫了一下,然后向长公主房内走去。 怎么办。 他即使此刻不将我的身份告知长公主,也必定会因为我求他替我隐瞒而心生怀疑向长公主询问关于我的事吧,就算他会隐瞒长公主,可是他毕竟是元郢的老师,又怎会在我和元郢之间帮我呢。 若是他随后书信相传给元郢,恐怕加急明日元郢就会知道内情,若是他赶回来,那我所剩的时间,大概不到三日了,该怎样才能拖一下呢。 我正在苑中踱步踌躇,忽然就看见元祈从太子房中打开了门,心中突生一计,我即刻迎上,又将他推回到了房中,确定无人看到这一幕,才放心的关上了门。 “你在做什么!”元祈受惊,声音略高。 我恐怕他惊动了其他人,只得示意他小声,“郭太傅也会到这里来的事,你可知道?” “郭太傅也来了?”元祈稍微一怔,然后又有所领悟的挑眉嘲笑道,“怎么,被郭太傅看到了吗。” “所以,你并不知道郭太傅会来。”从他的语气中,我已经很确定了,那很明显的是,如果元祈一开始并不知道郭太傅会来,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郭太傅突然到来是无意的行为,第二就有可能是长公主与郭太傅之间秘密联系,在此见面,可是连太子最尊敬的太傅都请到这里来,只怕要商量的事必定与元郢有关,那么长公主就绝不是对东宫之争毫无关系的人。 或者,她根本已经知道驸马与那还不知是何人的妇人之间的阴谋了。 “在担心吗?”元祈见我发呆不说话,大约是以为我在害怕郭太傅会将我身份的事告知元郢,语气又变得十分僵硬,像是在宽慰我,“放心吧,这些人聚在一起,并非是偶然,郭太傅可能会因为元郢而怪罪你,但是他们现在恐怕顾不上你,比起你,元郢的太子之位更让他们担心。” “什么啊。”我觉得元祈颇为奇怪,之前还对我怪声怪气,故意视而不见给我难堪,“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难道就没有其他打算吗,他们可是要帮元郢的。” “是帮宇文政的。”元祈纠正我的失误,强调说,“而现在,我就是宇文政。我虽然惦记着要抢元郢的一切,可是现在,在宇文政和宇文澈之间的斗争中,只有保住了宇文政的太子之位,我才有机会抢走它不是么。” “这就是所谓的,一体同心?”我知道元祈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坏,也绝不像说的那样,要抢夺元郢的一切,或许,他也很在乎元郢。 “喂!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元祈像是被我发觉了秘密,有些恼羞成怒的恶斥道,“没关系吗?被人知道你的身份也没关系吗?” “你小点声,隔墙有耳,万一被听到我会死的很惨的。”我越是担心他越是大声,苑中还住着高家兄妹,我只得再次放软了语气拜托他。“你能不能替我求一下太傅,我这样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怕他对我已经没什么好感了,估计不会听我的恳求,所以你帮我求求他吧,只要稍晚一点再将此事告知元郢就好了。” “他对你没有好感,那你为什么觉得他对我会有好感呢?”元祈明知故问,样子痞痞的故意挑衅,不过却说了句大实话,“那个老顽固对我也没什么好感,他心里只有元郢,他是将元郢当做神一样的供奉着的,估计谁求他都没用,他肯定会站在元郢那边,将事情告知元郢的,你还是趁早做好心理准备,索性等元郢回来再说吧。” “这一次,元祈可是没用骗你。”房门突然被推开,就在我和元祈同时惊讶得回过头的时候,郭太傅说着已经重新关上门走了进来,他站在我二人身边,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看向元祈,“既然你已知昭华郡主到了北韶,为何不告诉我和殿下。” “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元祈果然是这样一幅无赖的嘴脸相对,在他称呼太傅为老顽固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他平日里是怎样挑衅太傅故意针锋相对的了,“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会到这里来吗。” “告诉你又有何用。”太傅在面对元祈时,完全是和对待元郢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他训斥完了元祈,又转过来询问我,“郡主现在可否解释,你人为何会在我北韶这件事了吗。” 听他这话,并不是在问我,而是要求我做出最合理的解释,我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大概用语言组织了一下,才怯怯开口,“虽然这么说,您可能不会相信,但其实是真的,从我在东伏醒过来的时候,我并不记得我在......离宫自尽之后到我回到东伏之前的事,而我身边的人告诉我,我是昏迷了两年,可是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有时候能感觉到或是想起一点点的记忆,却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我到北韶只是为了找一个人,为了解开我自己的身世之谜,所以,我出此下策,把元郢骗到南埕去,让皇甫宣拖住他,我在这里找人。” 郭太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将我说的话重新理解了一遍,才明白了过来,却又厉声责问,“郡主既然是来北韶找人,何不直接通知殿下,若有殿下相助,郡主也会事半功倍。” “可这毕竟是我的事,太傅大人肯定比我更了解元郢,我都能想到,他若是查出了真相,若是那事情不那么简单,或是可能关于我的身世实在令人觉得难以接受,他肯定会掩盖真相,用个什么假象遮掩过去的。要是那样,我就永远都别弄清楚了,我只有弄清楚了最开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能知道我身上这么多年来发生的那些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还有后来发生的这些,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事肯定有关联,而元郢一定不会让我知道,所以才这么做的。”此行北韶找她,我毕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结果真的那么无法接受,至少元郢是不会愿意伤害我的。 “郡主为何肯定,你要找的人就在北韶呢,如果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联系过,又如何确定能否如愿找到呢。”太傅一针见血,直指此次问题最关键的地方。 “东伏,卫太后临死前,告诉我的。她吞下毒药,死在了我怀里,我相信她那时没有骗我,可是,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那个人,我从未见过她,我生在东伏立国之前,所以当时发生的事后来东伏内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关于我生母就更是个谜。可我想,既然是我生母,我若是见到她,一定可以认出来的。”我也觉得自己这次的行为有些荒唐的过头了,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没办法退了,“所以,太傅大人,请您再给我几天的时间,只要再晚几日将这件事告诉元郢就好。” “还请郡主见谅。”太傅竟一口就回绝了我的请求,他看着我,眼神里冰冷刺骨,如果视线可以有温度,那么估计整个房间都会冻结,就在我以为要被他活活冻死的时候,太傅又开口了。“郡主,殿下将你放在心上百般珍惜,你又将殿下置于何地。” 从未想过他会这么问,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殿下当日知道你将嫁皇甫宣的时候,我恰好就在殿下身边。我从未见过殿下那样子的表情,他亦从未那般失落和不知所措,而他虽然早就猜到皇甫宣会暗中助你度过牢狱之劫,却没想到你的感情如此轻浮,他当即就独自追去了南埕,抛下了一切,我因为担心殿下不顾后果的冲动会给宇文澈的人留下把柄,所以擅自做主将元祈从地牢中放出来。”郭太傅言语中将对我的情绪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会此事随即禀报给殿下,还请郡主想好,该如何亲自向殿下解释吧。” 太傅从容离去,留下房中的一片寂静。 我看了一眼元祈,也终于明白了他那日意外冲我发火的原因了,原来,我竟然失算了,我不知道自己一时的小聪明会让元郢方寸大乱,我不知道我会真的伤到他,直到他身边的人都开始指责我的自作聪明时,我才发觉,我做的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了。 我心疼,即使没有看见那样子的元郢,也觉得心里格外心疼。“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担心伤害我,所以不让我知道真相嘛,我又没有想那么多。” “你说什么?”宫黎听完我的话,当即勃然。 我只是将与太傅相遇的事告诉了他,未曾想宫黎的反应远超我的预计,我又慎重地重复了一次,“我会去见他。” “你忘了你此行的目的吗?你说过你是来找人的,你曾千方百计躲着他,现在为何又要见他。”宫黎的话的确没错,语气也是一如平常,可是我却始终不明白,为何我总觉得宫黎对我与元郢再次相见的事有些干涉得过分了。 “那时我并不知情,可是现在,我有了比找人更重要的事,随便他骗我也好,可是现在,我想要见他,我只想要确定,他还是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元郢。”或许,他从未改变,我只是想要见到他,既然太傅说了会随即禀报给他,那么也许只要两三天他就会赶回来了。 “你不能见他。”宫黎却断然干涉进来。 “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宫黎,你干涉得太多了。”我起身,事已至此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听我说。”宫黎也随着站起来试图说明什么。 “嘘!”我突然听到西苑外传来的动静,那声音越来越近,示意宫黎噤声,不对!我抓起剑一把拉开了门。 天啊,我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一早就做好了要被埋伏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没想到,等着我们的埋伏竟然如此壮观,数百黑衣人,房上,院中,全然进入备战的状态。 黑衣人显然并未刻意掩饰,人数众多动静颇大,终于还是惊扰了西苑中住下的人,随着一扇一扇门在不知情未有警觉的情况下打开。 终于,这一战在所难免。 “杀!” 第51章 生死未卜 http://..org/ 埋伏在沧遗寺中的黑衣人,显然受到过极其严厉的精英式训练,他们出现的迅速,招式狠毒,人数众多,却配合得非常默契。 他们三人成组十人成群,有主攻有辅攻,进退兼备,以车轮战的方式消耗着我们的体力,我虽然可以克制住他们一而再的攻击,却不敢保证,在体力过度消耗之后,我还能顶住几番。 “这样下去不行。” 再一次将主攻的黑衣人击退,我已经有些疲惫了,正逢长公主的随行侍卫挡了上来,趁着机会,宫黎将我拉到一边,急得大叫。“退吧。” 沧遗寺的主持带着寺中僧人赶来相助。 我仓皇找到长公主的位置,边打边杀才挤到了她身边,“这些人太猛了,我们退吧,让侍卫兵分三路掩护撤退。” “啊!”那边一个没留神,就听到了元祈的惨叫,我闻声看去,他竟然在慌乱之中与长公主等人分散了,一黑衣人举刀将砍。 我一时之间赶不到他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遇难。关键时刻,猛地杀出一把刀,高崎将元祈面前的黑衣人生劈了开。 我竟然忘了这西苑之中还住着高家三兄妹。高寂一把提着元祈,引着高瑾怡和高姝瑶愣是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过来与我们汇合,直到到了长公主身边,他才松手放下了狼狈的元祈。 “怎么办。”高崎虽然看了一眼长公主,却在犹豫之后向我问道。 我侧目试图询问长公主的意思,长公主却与郭太傅对视一眼,郭太傅慎重点了点头,长公主才迫不得已松了口,“阿九,你做主吧。”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这是在做困兽斗,我们只有分三路,女眷同我走,郭太傅,请你带一队以轻骑速去北韶在这最近的驻军求援,高公子,请你保护太子殿下以寺外小路离去,利用山间地形,引走一部分埋伏,但是切记绝不要和敌人缠斗,能退则退,为太傅争取时间,寺中僧人必定会牵制部分敌人。大家一定小心。”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我实在无法兼顾元祈和长公主,将长公主交给高崎势必在逃跑的路上多少会有些不方便,只有将元祈托付给他,我之所以提出携带女眷,是希望借由高瑾怡和高姝瑶牵制高崎不要在路上耍什么花样。 “好。”高崎显然是明白了我的意图,却一口应下,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多做考虑,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法子。 “我不要,我要跟着大哥走。”高姝瑶明显是不信任我,吵闹着。 “姝瑶,你同长公主殿下一行,叶公子行事光明磊落,心思缜密,势必保你周全。”高崎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看向我,这话虽然是说给高姝瑶听的,却话里有话,“我答应叶公子,一定保护好太子,吸引敌人分散注意力。” “拜托了。”我只是觉得,高崎竟然在一瞬间就读懂了我的心思,而且他还能顾全大局,这或许是他向我暂时示好休战,共同对付眼前的敌人,他如果不是元郢的敌人,也许我们可以是朋友。 兵分三路,如我所说的那样,我们分别从沧遗寺不同的门撤退,主持很有默契的带人替我们拖住了部分敌人。 我和高崎分别带主要兵力,吸引了黑衣人等的注意撤退,为郭太傅求援争取时间,路上因携带女眷,只能边打边退,这一晚上下来,精疲力竭。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在背山一处树林里和太傅带来支援的北韶驻军汇合。 终于,看到长公主等人受到驻军严密保护,我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坐到了地上,实在是连说句应付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寺中出来时,我们一行随行保护的侍卫大概二十人,但是到现在,还活生生跟着的,只有三个人了,可想而知这一路杀过来究竟经历了多大的一场磨难。 郭太傅也松了一口气,忙着安抚长公主和高家两位千金。 口干舌燥,却实在不想多说一句话,才结束刚刚的生死一线,死里逃生的心情很是沉重。看着高姝瑶哭闹着情绪喊累,实在有些替那些一路上战死的侍卫抱不平。直到,一个水壶突然递到我眼前。 我抬起头,却看着眼前的人格外疑惑,他身着战甲,像是个将军,只是为何我看他会觉得很眼熟,连心里都有一种莫名酸涩的异样情绪。 他见我不动,抬了抬手,示意我接过他手中的水壶。就在他转身要离去的时候,我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请问,我是不是见过你。我在何处见过你。” 他回过头,笑了笑,脸上的伤疤显得意外的惊悚,“或许吧。”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到底从哪里来的,难道在我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中,曾经与眼前这个人有过交情吗?为何我会对他莫名的信任,这不知名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到底还发生过什么? “怎么了?”郭太傅走到我身边,我都没有发觉,也许实在是太累了。 “他是谁?”我问太傅。 “北韶威远大将军,乔义。是殿下身边极为信任的人,你可曾见过他?”郭太傅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却显然对我的态度有所怀疑。 乔义。心里突然狠狠揪了一下,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只是仅仅见过的关系。” “对了,高崎为什么还没有与我们汇合,他会不会迷路了。”郭太傅像是不得已才说出了他担心的事。 “高崎还没来?!”我一惊,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去找。” “等一下,还是让乔将军派人去吧。”太傅出声叫住我,“殿下也绝不会希望你再度涉入危险之中。” “我一个人去会比较快,这两****已摸清这周围的地形,你们留下保护长公主,我速去速回。”我担心元祈可能遇到了危险,或是高崎遭埋伏不得已苦战,那么他们俩现在一定快要撑不住了。 郭太傅沉默,算是默认了我的意见,他不再阻止我,只是向人借了一匹马给我,看着我翻身上马,郭太傅再一次慎重叮嘱,“一定小心。” 我未应声,狠狠一勒缰绳,纵马而去。 不出所料,高崎元祈一行人真的遇上麻烦了。我在一处数丈高的断崖上发现了他们留下仓皇逃跑的痕迹,等我追下断崖时,只看到他们原本一行同样二人的小队就剩高崎一个人了,元祈倒在地上,生死未卜。高崎一个人应付十几个黑衣人的围攻,虽看不出吃力,但是眼见高崎也是疲惫不堪却也渐渐落得下风。 高崎在内,周围有多人不断再次以车轮战消耗他的体力,我在外,勒马长啸一声,提剑而上,高崎俨然明白我的用意,内外合攻,前后夹击,同攻同守,瓦解这些人的布阵,彻底破坏他们车轮战的攻击。 不多时,果然在数次激战之后,黑衣人死伤大半,剩下的人退无可退筋疲力尽得狼狈而逃。 “怎么样?”我收起剑。 “没事。”高崎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虽多处擦伤,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大碍。他转过去看着倒在地上的元祈,“这些人追得太急了,殿下坠马从断崖上掉了下来,我刚才粗略看过,应该没什么事,许是紧张过度昏过去了。” 竟然只是紧张过度昏过去的。果然,我就知道元祈也就这出息了。“以你的本事,想要从刚才那些人中逃掉并不是难事,为何非得守着他拼死一战?” “你以家妹要挟我,我既然答应了你会保护殿下,自然说到做到。只是不知家妹是否还好。”高崎远比我想象中的要磊落得多,此时就我二人,他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这话说得随意,却比高瑾怡说得话让人觉得轻松多了。 “你放心,太傅大人请了乔将军带领驻军来,他们都没事。我们等了很久不见你们前来汇合,我担心出什么事才追来的。”我半蹲在元祈身边检查了一下,看起来呼吸匀称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原来竟真的是吓昏过去的。我抬起头,看向高崎,他面对着我,我刚要告诉他太子没事,就猛地在他背后一处看到银光一闪,我心想说坏了,“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我飞起身来竟将高崎推了开,一支箭刺破了山间清晨最后的宁静,竟然让我措手不及没能躲开,等我回过神来,那箭已经刺进了我的左肩偏下,我整个人有些反应延迟,那个位置距离心脏很近。 我不敢乱动,却只凭着直觉去试图感受这伤到底会不会要了我的命。 高崎在被我推开之后第一反应,将袖中不知名的暗器掷出,只听箭射来的地方传来惊叫倒地的声音,周围再无动静。 高崎侧目才看到我的表情,发觉几乎没入我左肩的箭。他立即扶我慢慢坐下,随即伸过手来欲试我肩上的伤。 我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却本能的用右手一下子推开他。高崎未曾防备,竟然就被我这一推后仰坐倒在地上。 我因右手用力时牵到了左肩的箭伤,吃痛却不好说什么,只能闷声低下头强忍着。高崎却不知情的解释,“我看一下你的伤口,虽然现在看不出异样许是不致命,却不知箭上是否有毒。” “不要。”我只能断然拒绝,用右手试图将他挡在安全范围之外。 绝对不可以! 如果要看伤口,肯定会发觉我的秘密。 “怎么了,你也许会死的!”高崎不解,以为我是防备他。 “不可以。”我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能三次决绝他靠近过来,我伸手捂着衣襟,暗自懊恼刚刚怎么就没躲开,眼下元祈昏迷,此处连个知我的底细的人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大男人脱我衣服看我左肩! “除非,”高崎想到了什么,目露疑惑,却将伸出来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你是女人?” 我大惊,刚只想隐瞒不被他看到,却没想到他仅凭我的态度就已经猜出了些什么,可是比起这么无意义的拉扯下去,让他自己怀疑也许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所以我并没有解释。“我还好,先和长公主他们汇合去吧,还请你帮忙将太子殿下扶上马。” 高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起身去将马牵了过来,我以为他接受了我的拜托要将元祈背到马上,正踌躇着要站起来,他却将马牵到了我身边,只是伸手从我腰际处一托,我竟然被他托着俯身趴在了马背上。他将元祈扛在肩上,然后走过来牵着马向前走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你这样若是让长公主和太傅看到,定然会落实你对太子不敬的罪名。”箭还插在身上,我只要稍微动一动就疼得受不了,只能吃痛趴在马背上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连说话都要注意语气的起伏。 “你应该不希望你的身份被人发现吧。”高崎头也不回,牵着马慢吞吞走在山路上,“你自己可以处理伤口吗?” 听到他这么问,我强打起精神,试图动了动,却因牵到箭伤再次吃痛。“不会要了命,帮我找一处有水源的地方,我自己可以。” 他听了我的话,只左右仔细听了听,就拉着马朝右边走去,穿过一处山势陡峭的悬崖,终于在我听到流水声没多久,他竟然将马牵进了一个山洞中,中有看似不太深的溪流经过,在山洞中他扶我下马。 我坐在石头上,看高崎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精致短小的匕首递给我,又在身上掏出一瓶金创药留下。他把元祈横在马背上,“你若是因为这个男人而涉险,实在不值,除了一个太子的头衔,他根本配不上你。” 我不自觉的挑眉一笑,也是,他会这样误会也有道理,我知道他看不上元祈的懦弱,但他一定不知道,宇文政本就不是一个人。 “我先带着他与长公主汇合,这药你先用着止血,等到我安顿好了他们就再来接你,如果在我来之前你的伤严重了,可以折回沧遗寺,主持一定会帮你的。”高崎看起来有些不放心,但是他这样的安排的确在眼下对我来说最安全。 我点了点头,“如果太傅问到,你就说与我走散了,不要告诉他我受伤了。” 第52章 清晏大师 http://..org/ 将箭头从肩膀里活生生剜除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会痛得要死,在高崎离开之后,我犹豫了半天才咬着牙狠下心来,我将露在外的箭身折断,箭伤之处已经变得黑紫,整个左肩已经疼得麻木了。 这是我眼下必须要挺过的一劫,如果因为一时狠不下心来,恐怕不多时,伤口将开始溃烂,现在未必危及性命,但要是再拖延些时间,实在不敢保证我会不会死去。咬紧牙,将匕首的利刃一口气刺进了伤口中,在这挣扎之中我已经忘却了疼,不知道为何身子颤抖得厉害,大概是它还记得我忘记了的感觉,利刃在伤口之中慢慢蠕动,我无力地任由那锋利在伤口中慢慢割开肉的感受侵袭而来,那一剜像是经历百年轮回一般漫长。 当啷一声,箭头掉落在地上,握着匕首的右手终于解脱得垂落,匕首上血顺着溪流蔓延开,我的呼吸越发沉重,左边半个身体都僵得失去了知觉,我放下匕首拿起高崎留下的药瓶,却只能用牙咬下塞在瓶口的布塞,连口齿都麻木得没有感觉了,一次,两次,终于咬住了布塞成功拽了出来。 那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瞬间袭来的灼热感像是整个人被丢进了燃烧的火堆中,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失重向一边偏去,我仰倒在了地上。 口干舌燥,脑袋越来越沉。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在心里期盼着高崎快点回来,我以为自己能处理得好,却忽略了这身体原本的承受能力,我动弹不得,担心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冰冷了。我不想死在北韶两次,死在有元郢的地方。 “咚!”“咚!”“咚!” 我不知道我究竟睡了多久,却实在是外面的世界太过嘈杂了,那是什么声音,那沉重巨大的响声一次一次的撞击着意识。 我有些忍无可忍,强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似乎有并不明亮的烛光黯然摇曳,这是哪里?我试图动了动身体,突然意识到我并不是在山洞里,本能的危机感顿时笼罩,我对眼前陌生的一切不由得担心起来,右手先动了动,身下的床板很硬,床铺皆是粗布,房间里似乎有一种檀香味。 我动了动左手,还能动,并不像之前那样的疼,却也难忍那缓慢钻心的感觉。似有草药香,我偏过头去,发现左肩的伤口处已经包扎好了。 “看样子,你已经清醒了。”出现在这房间之中的声音,大抵是那个年约中旬的老者,语气慈祥,不像是坏人。 他慢慢走近,靠近桌边的油灯,映着微弱的光,我率先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袈裟。我稍作迟疑,大概想通了,“请问大师,这里可是沧遗寺?” “正是。”他应声,将烛光拨亮,这屋子里才稍微能看清一些。 可是现在我又有了新疑问,我在寺中住的两日里,刻意观察过寺中及周围地形,了解过寺里的僧人,却从没有看见过他,而又发觉这屋子怪异得很,“大师,这里可是东苑?” 沧遗寺东苑僧人住的房间和西苑给贵客住的房间不大一样,看起来简陋得很,眼前的这个和尚正如半百年纪,额间的皱纹很深,可是他身上的袈裟却与寺中普通僧人不同,他见我起疑并不生气,“老衲清晏,这里是东苑的经楼,平日里不会有人到这里来,郡主大可以在此处放心养伤。” 东苑?经楼?清晏?!不过更加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知晓我的身份! “明日惠儿会送吃得来,会顺便来帮郡主换药。”这位自称清晏的大师并未受我惊讶的影响,却完全忽略了我的态度。 “清晏大师。我为何会在这里,您又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他既然无意说,可是我必须问,总觉得这一切怪异得很。 “天机。”清晏大师坦然笑道。 第二日,我见到了清晏大师口中的惠儿,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看起来很淳朴,可惜却是个哑巴,她的指尖有一层薄茧,像是独自生活劳作时留下的,我和她只能简单沟通,她不是很聪明,但始终带着暖暖的笑意。 “你住在山下?”我问她。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家人呢?”我又问她。这一次她摇了摇头,咿咿呀呀的用手比划着,我却看得不大明白,“你没有家人吗?” 她点头,却带着笑意,似是不曾感受过这个世界的残忍和现实,生活在山间,她的个性格外善良,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期待。 “你总会来给清晏大师送饭菜吗?”我仍然心存怀疑,却实在无可试探,眼下我在经楼之中,这本就是个外人绝对禁止,而寺中僧人亦不会踏足的地方,我深受重伤,眼下如同被困在此处。 她又点了点头,咧嘴朝我笑着。 “清晏大师,现在人在哪儿?”我不知这经楼之中是否还有何秘密。 她伸手,指了指下面。我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在楼下?” 她知道我明白了,很高兴的样子。 我在经楼之中住了大概有三四日,中间不曾再见过清晏大师来,倒是惠儿每天会来个两三次,帮我换药喂我吃饭,还会将她熬煮的苦苦的药汤喂给我。 我的伤在惠儿的照料下日渐痊愈,终于在这一天清晨,我试了试可以下床走动了,牵扯到伤口处仍有细微感觉,却不像之前疼得撕心裂肺。 我在房间中四处走动了一下,出了房间,便是楼梯向下,整座经楼约莫有三层,而我住在最顶上,下面一层有两间房间,一间像是书房,一间像是清晏大师住的,再往下,最下面的一层摆放着一排排数十木架,上面皆整齐摆放着各种经书,我从中走过大致浏览了一下,这里有自凤遗之处时的经书原本,还有各种手抄本及四国之间各种经文。 “看起来,你好得差不多了。”我与正在整理经书的清晏大师正好撞个正着,他看见我也不意外,一手将经文放回架子上,一手仍握着念珠,“来,坐下歇会儿。” 在一层最西面的窗前,摆放着简单的桌椅。清晏大师却引我走进了二楼的书房中落座,他眉目清明,恍如神佑。 “请问清晏大师,不知我在这里养伤的这几日,可曾有人来找过我?”按理说,元郢应该早在两三日前就收到了太傅的消息赶回来了,我人在沧遗寺附近失踪,他不可能放任不管的。还有高崎,他若是返回寻找,找不到我时自然会来沧遗寺,可是这几日来都好像没有任何人来过的样子。 “郡主莫急。”清晏大师道,从书柜中一个隐秘的抽屉里拿出一只不大的锦盒,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他摊开手掌示意我打开。 我将信将疑,打开锦盒却见中间放了一条墨色珠串。“这是?” “昭华碧玉。”清晏大师说完,并不急于往下说,只是转身坐到一旁,在香炉之中燃起袅袅青烟,才缓缓道,“本就是天意。自从郡主踏入沧遗寺那一日起,贫僧便已知是贵人临门。” 也就是说,我随长公主来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知道了?那我与那像极了高崎的人影在东苑中打斗,岂不是他也猜到了?“那......” “郡主若是问那夜里的打斗,贫僧确实知晓。”清晏大师坦然相告。 “我一直觉得,那夜里有人相助于我,不知可是大师?”见他未曾隐瞒,我也豁然开朗直接问道。 清晏大师却笑了,“贫僧是个文人,不会功夫。不过那夜里确实有人相助于郡主,他与贫僧本是至交,此物亦是他所托贫僧转交,只是他不希望郡主知道他的身份。” “那这么说,相助于我的人,真的不是......宇文政?”若是元郢,他绝不会托人在如此情况下转交昭华碧玉给我,也不会刻意向我隐瞒。 清晏大师只笑,却不说,看样子我想要打听究竟是何人,根本不可能。 我从锦盒中拿过珠串,却突然觉得胸口中莫名的情绪涌动,极为悲伤,眼中不禁有泪水潸然落下,奇怪的很,“这是,阴玉。” 清晏大师却像是刚刚知晓,略有恍然。 “我见过阳玉,阳玉是澄虹色是暖的,阴玉是幽青色是寒的。”我将那珠串拿起映着从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每一颗珠子通体透亮,确实是散发着幽青色,即便映着暖暖的阳光,却仍是让人觉得浓浓寒意。“阳玉和阴玉,本是同生在一块玉石之上,稀世罕见,一块玉石两种颜色,一边暖一边寒,只是,我好像见过阳玉,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可是这阴玉,为何我也有感觉呢?不似曾经相识的那种感觉,却像是它曾在我身边过一段日子,未接触到时,我便已熟知它的寒意,又是为何。 “相传,阴玉和阳玉本是凤遗的镇国之宝,只可惜,后来在这凤遗亡国的二十余年中,双双遗失。如今阴玉出现在郡主面前,亦非偶然。”清晏大师道,“将郡主接到此处的,同是贫僧那一位不愿被郡主知晓的至交,郡主当时虽然自己将箭头剜出,但箭上却被人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当时郡主已生命垂危,难逃死劫,便是这昭华碧玉的起死回生之效救了你。” 是昭华碧玉?为何?难怪我当时觉得我的伤不至于要命,却在剜出箭头之后昏迷了过去,而这几日中,我竟然恢复得如此迅速,原来真正的原因是昭华碧玉。 “不过,不知郡主是否随身携带了阳玉呢?”清晏大师似是疑惑。 “没有。我只是见过,却实在记不得了。”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问。 “贫僧这几日查了这经楼之中所有关于昭华碧玉的记录,只有阴阳二玉合二为一的时候,才可以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阴玉至寒,若非郡主当日生死一线贫僧绝不敢贸然以阴玉相救,却实在不能理解,为何郡主可吸收阴玉的功效。”清晏大师为作说明,特别示意我看落在书桌上厚厚两摞经文。 可我实在不记得,任何有关于昭华碧玉的事了。 “不过,这些经书中有自凤遗传下来的经文,其中倒是有些关于昭华碧玉的记录,倒是关于郡主的。”清晏大师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我隐隐觉得不安,“关于我的,是什么?” “凤遗之治的最后一位帝君,将阴玉和阳玉赐给了两个人。”他像是说到一半刻意停了下来,他看着我,像是故意在等我想起什么。 可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越来越紧张,“那两个人,是谁?” “阴玉赐给了当时的太子元郢。而阳玉......”清晏大师再一次停顿,他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阳玉是赐给谁了?”心跳得异常快,在听到元郢的名字时,我只觉得那咚咚地声音不自然地漏了两拍,我很急,急于知道答案。 清晏大师一字一顿的说,“昭华郡主。” 轰地一下子,我有些发懵,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努力保持最后的清醒,向他确认我刚刚听到的消息,“是我?” “在凤遗纪年之中有一段记录,昭华郡主伏音秉承天意降世,更有国师断下批命,伏家有女必取天下,妖娆天命祸起孤星。伏音以伏将军副将伏虞之女而诞,得天子令,诛。而太子元郢游说帝君,帝君指婚太子,成年之日迎娶伏家千金,更以昭华阴阳二玉相赐,以为信物,故此,封昭华郡主,伏氏一族封为王爵。” “所以说,那时我和他,就有婚约了?”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清晏大师所说的一切而打破,这是我不曾知道的故事,元郢更未提及过,只是现在我的心情的复杂极了,或是开心,或是难过,我深知元郢一心复国,我曾与他有过婚约,却又是我伏家背叛了凤遗,难怪,他会恨伏家,恨东伏,会一手策划了那一场宫变,原来这一切竟然...... “你曾与他有过的缘分,不过镜花水月。只不过,昔日的缘分已逝,而今的缘分皆不过是他不愿放下的执念。”清晏大师在我茫然失措之际,如点燃了一盏明灯,我抬头去看他,却不见那眉眼之间的清明,徒留悲切。“爱由心生,恨由心起,爱恨只在转念之间,任谁都曾有过迷惘的时候,不过都是经历世事慢慢长大的人,待得清静时,勿让悔恨相伴。” “大师这话,可说得是长公主?”我早在他说第一句话时便已经醒悟过来,而之后看他神色戚戚,我便猜到了他心里相伴的悔恨。 第53章 昔年旧事 http://..org/ 十六年前,时值二八年华的宇慧回到了北韶,北韶立国五载,宇臣杞自立为帝,用了五年的时间稳定北韶政权,收买人心,将亡朝旧部收归北韶,才从家乡将年迈的母亲和妹妹接到北韶国都。.ieba 宇慧天资聪颖,不似其他女子般柔弱,她喜好读书,写得一手的好字,聪明伶俐深得宇臣杞的心,受尽长兄**爱。宇臣杞特令任职宫内的司政使亲自辅导宇慧的功课,而当时,在宫内任职司政使编写北韶纪年的人,叫做鹿清晏。他自是凤遗亡朝之后,随家中老父一同迁到北韶来的,接替年迈的父亲成为了北韶的司政使,鹿清晏当年正好四十岁,家中早已娶了贤妻,其相貌堂堂举止得体谈吐风趣不失礼节,他饱读诗书见多识广,正是因此宇臣杞才特别安排鹿清晏成为宇慧的师傅。 然而却是这样一个**爱家妹的举动,却在之后的一年之中彻底改变了宇慧的命运,鹿清晏对宇慧的功课辅导并非只限于庭内,更经常带宇慧出外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一年之后,朝内外的闲言碎语不断,有指其师徒的**不伦,变相讽刺鹿清晏为攀附权贵,全然不顾家中有孕的妻子,枉为人师。 宇臣杞为平息流言稳固朝政,在朝中为宇慧寻觅夫君,不禁中断了鹿清晏和宇慧的往来,给宇慧换了新的师傅,更加借由将鹿清晏贬到北韶最偏远的粟州任都吏。任谁都看得出来,宇臣杞竟然亲自下令任命一个小小都吏,是为了惩戒,而之后偶有谣言再度传出时皆受严惩。 鹿清晏携一家老小移居粟州,将近临盆的妻子却在路上遭遇意外,妻子与儿子的死成了他抵达粟州后日渐消沉最主要的原因,粟州连年大旱颗粒无收,鹿清晏竟公然驳回了自朝内征收赋税的批,带领粟州百姓拒绝纳粮,鹿清晏终被罢官,粟州城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 百姓迫于无奈落草为寇,竟然城中过起了打砸抢烧的日子,有人说粟州城最难的那一年,曾见过长公主出现在粟州城中,然而之后却不知如何了。外人只知道,两个月后,长公主下嫁左都尉指挥使赵禥,宇臣杞为表天恩,特令大赦,免去三年税收,更严惩粟州城内的恶匪。 粟州城里的日子刚刚好转,鹿清晏的父亲却突然病逝,没过多久,唯一的老母亲没能撑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也随着去了。原本前途无可限量,却突然被贬粟州,妻子的难产,父母的相继离世,鹿清晏最终了断红尘,拜入了沧遗寺中,在经楼自省,而这一进去,便是十五年。 “情之一字,说来简单,却容易使人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将心释然,往往可以得到更大的天地。”清晏大师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却如释然般低声沉吟。 “大师虽为出家人,却未能真的了断红尘不是吗。你口说释然,却十五年不肯踏出经楼,若是真的放下了,为何不肯面对?”他的神色太容易被人所察觉,他语气里近乎悲极的哀伤,真的不是他所说的释然。 他听见我如此说话,稍微一怔有些迟疑,而后却是笑了,如释重负一般,“入这佛门清净之地,却是为了逃避,如果贫僧这么做能让她过得好一些。” “大师枉为出家修行之人,修行之人本该胸怀天下,可你的天下却只有她一人,你自以为给了她最好的,却根本没有感受到她是以何种心情默认了你的安排,你的自以为是,不过是想逃脱责任罢了,你担心背负骂名,你害怕面对天下,你害怕有朝一日她会恨你不能给她最好的生活,你可曾想过,她为何要接受你的安排,隐忍十五年,从一懵懂少女如今也芳华不复。”我本以为长公主的恬静安好是本质,却被她骗了,或者这十五年来她连自己都骗了,“也许,她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她害怕你的自责和内疚,所以她接受了,为了让你心里舒服一点逃脱应有的惩罚,她虚度十五年的光阴。清晏大师,你太自私了。” 眼前这个出家之人沉默了,他的目光混浊,深陷于回忆,但他却苦涩地笑了,“也许,你说的没错。” 这十五年来,一个闭门不出,一个年年来访,虽不知长公主究竟是以何种心情迫切希望看到他,但是我想,那一日的宴席上她连手都不愿意让驸马碰一下,住持面前歇斯底里的恳求,他二人都被困在了一个围城之中。 “我希望她过得好,而不是跟着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我有过妻室,陛下曾经私下召见我,让我再娶她过门,哪怕是平妻。可是她那样的美好活泼,如同一支芬芳满溢的清兰,我不愿她委屈了,也害怕遭受满朝武的议论,所以我放弃了她。”他不再自称贫僧,而是以一个我字来回忆往昔,他侧过身去煮茶,刻意避开了我,隐去了那模糊的神情,又仿佛喃喃说道,“那一年,栗州城大旱,实在是好困难,我几乎想要放弃这条性命,去九泉之下向我妻儿赎罪,却恍惚间又看见了她,她将我从生死一线间拉了回来。她用出嫁作为条件,向陛下争取了天下大赦,救了整个栗州,我却是在出家入门之后,才知道的。” 原来,竟然是错过,那一年的栗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守在病**前的她,要流多少眼泪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恐怕他那时就算是死了,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跟随了,可惜,他看见了她,想要活下去,而她为了让他活下去,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他未说,她也未说,一段姻缘竟是这么错过了。 “大师闭关十五年,恐怕为的是让长公主死心,好好跟驸马过日子。”如果他知道,长公主与驸马之间的举案齐眉皆不过是装出来的,驸马更甚是在她之外另立私宅,那十五年究竟算什么。 “她如今,可好?”清晏大师语气颤抖,他一手提起茶壶将其中沸腾的茶水倒进杯中,却因手颤抖得厉害,茶水洒出一片,又若无其事的以另外一只手相扶,“贫僧本已是出家自认,不该过问红尘之事,却只因那俗世之间仍有一丝未断的牵挂。” 他又以贫僧二字自称,只是不知这两个字若是长公主听到,本以碎成一片的心,是否会有再度遭人践踏的残忍感受。 “大师刚刚说,我和他之间的缘分的早已经断了,这一切都是他的执念。那大师,想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呢?”我从他手中接过茶杯,淡然一嗅茶香,“并非只是他的执念,亦是我的执念。元郢,我要定了。” 清晏大师浅浅一笑,道,“一年前,长公主病重,曾有人特地前来将此事告知。他也是如此斥责贫僧,贫僧当日问他,他将所爱之人强行囚禁于身边,看其挣扎痛苦,为何不愿放手还她自由。他那时回贫僧,一年之后,自会有人替他回答贫僧这个问题。” 我不禁莞尔,“这个人,是元郢。” “是宇太子。”清晏大师突然收起笑意,严肃说道。 我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手中茶杯灼热,但是茶水的热气俨然比刚刚要少了许多,我强忍那灼伤般的疼,小口抿了抿清茶,“他是天下人的宇政,却是我一个人的元郢。” “看样子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贫僧也算是完成了至交所托,他将你送来此处时,曾说过你绝望于现状,希望贫僧能劝劝你,只不过看来,他实在低估了你。”清晏大师苦笑着,却伸手从我手中接过灼热的茶杯,放到我面前,“感情之事,却不如其他事,并非只有努力才能有好的结果,你所爱的那个男人,有着不可预估的野心和实力,有朝一日必定君临天下,他的身份地位总有一天如你手中这茶杯,纵使杯中茶水清香,却只有你能感受到,端起这茶杯时的烫手。与其强忍,不如先放下,待稍微凉过一些。” 原来,他给我的茶水还有这一番意思。“我会牢记大师的话,不过,能不能请问大师,大师的那位至交既然如此关心于我,那又是否是我能猜出的人呢?” “你若有心,总有一天会知道。你若无意,只怕知道了也徒增烦恼。倒不如不知。”清晏大师说得有些深奥,我并不能从他的话语间找到突破而去想象那个人究竟是谁。 “既然如此,可否再问大师一件事。”我的眼睛落在他书案上厚厚两摞经书之上,“大师此处既然有凤遗朝内的史记载,不知可否帮我查一个人?” 清晏大师却含笑摆了摆手,“郡主要找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本不是贫僧可以过问的,凤遗国破之日曾天降双星,一颗落在了东伏,一颗落在了北韶,与其茫然寻找,不如坐等命运自会将注定的人送到眼前,恐怕郡主已经见过想要找的人了。” “我见过她了?”我不由得惊讶,赶忙在思绪里寻找所有关于可能是她的人影,却丝毫没有任何线索。“大师可否再给些提示?” “郡主,该回去了。”清晏大师侧目,“他来接你了,你若是再不出面,恐怕他真要将沧遗寺翻个底朝天了。” 他?!是元郢吗? 我心中一喜,顾不得其他,仓皇跑下了楼,听到经楼外似有动静,伸出的手在拉开的门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不会是元郢,外面的动静那么大,绝不像是元郢。 为何这经楼外面听着这么乱,我不禁偏过头看向楼上,希望清晏大师能再给我些提醒,可是眼见着楼梯上他再没走下来。 为何?难道,是高崎将我的身份告知了长公主,或者,是否是高瑾怡知道了我的身份,是来抓我的么。 猛地。 门被推开了,有夕阳射入经楼内,高崎站在门外,一身戎装,他身后跟着数人皆着铠甲,硬生生挡住欲上前来的僧人。 看见我,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却只是淡然扫过一眼之后,转过身对寺中僧人说道,“这位公子是长公主的客人,上次长公主在此遭劫,这位公子身受重伤幸得贵寺搭救,高崎奉长公主的口谕接公子回府修养,日后长公主定然会重重答谢贵寺的相救之恩。” 寺中僧人听见他这般说法,好像也接受了。大抵是迫于长公主的名号,又见经楼中人迟迟没有露面,只得退下,让出了一条路。 “叶公子,请。”高崎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异样,虽然我有些话很想问他,但是此刻实在没法问,再三看他没有其他反应,我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却暗自猜想,他对满寺的僧人称我为公子,应该是还未我的身份告知其他人,只是他有没有告诉高瑾怡,我就实在猜不出了。 高崎走在我身后,我走在前面,总觉得身后有种意外的阴冷,回头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也不曾刻意看我,走到沧遗寺门口,我看侍卫牵了马来,迟疑了下,正准备上马回程。 高崎却拦住了我,问向侍卫道,“马车呢?” “马车......”侍卫很是为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看向一边。然后听见马车慢悠悠行来的声音,似是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不急不缓地停在我们面前。 “这似乎并不是我们准备的马车,请问马车中的人是哪位?”高崎的警觉性很高,他只一个垂眼的瞬间,就已经感觉到防备。 马车前驾车的车夫跳下车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放肆!太子殿下的座驾容得了你质问么!” 太子殿下? 马车中人,却在这个时候撩起了帘子,正是太子的那张脸,他默然道,“有劳高公子了,高府的马车在上山途中已经被令妹抢去了,应是玩得无聊先回府了,叶公子的伤势大抵御马实在不便,不如与我同行。” 高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轻蔑,却未再解释,“既然是太子殿下吩咐,高崎理当照办,舍妹不懂事,还给殿下添麻烦了,烦请殿下送叶公子回长公主府。” 宇政没有再理会他,却静静放下了帘子。 什么嘛,元祈这次可真是装大了,不知道那一日高崎把他扛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二人之间你看不上我我瞧不起你的。 “叶公子,上车。”马车的车夫过来搀扶我,说是搀扶,却是不由分说的给我推上了马车,我以为是元祈讨厌高崎,所以不希望身边认识的人和讨厌的人过多纠缠,也就未多想,一屁股坐进了马车。 “驾。”车夫一扬马鞭。马车晃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往前走去。 马车里的空间并不大,元祈坐在中间,我只得坐在马车的一边,可是那一晃,我却不经意的撞了他一下,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眼神里的感觉很是怪异,我被盯得发毛,就给他拍了拍,“元祈,这里又没别人,就别装了。不就撞你一下嘛,至于这样恶狠狠的瞪我嘛。” “元祈”却忽然间蹙眉,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似是强压要突然爆发的火气,我只听见他说,“看来是我太**着你们了,竟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胆敢联起手来骗我了。” 第54章 东宫藏娇 http://..org/ 他说什么?!我有些反应迟钝,但又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在那一刹那间,我竟然提起了一口气忘了吐出来,后背不停地冒着冷汗,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把眼神移开才不会显得那么明显。.ieba 可是...... 怎么办,他一直看着我,略带玩味的笑意。 我继续装作不知情,猛地一拍他,惊叫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元祈,在这让我下去,我有东西忘了。” “有东西忘了?”他挑眉,像是故意在等着看我炸毛。 “对啊,很重要的东西,我没它不行,快快快!快停车!”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蹲过去一推车夫,“快停车快停车!” “继续走。”他的声音如在耳后阴森森的响起。 我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死死抓着马车的门不愿转身回到里面去,天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没认出来! “进来。”他说。 我倒吸一口冷气,看样子装不下去了,立刻装得委屈无辜蹲回马车里,“有事您吩咐,小的听着呢。” 元郢笑了,叹着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我坐回一边,“为何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就只是为了找个人?你这丫头到底要吃多少苦头,才能分辨得出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 “小的愚钝,还请大人赐教,什么人不该信。”我憋着嘴,事到眼前只能认怂了,如今我人都在他车里,万一下一刻给灭了口,我都不知道会给我埋在哪儿。 会埋在山里吗? “皇甫宣。” “啥?”我猛地听到皇甫宣的名字抬起头来,然后看着他怒目相对,“啊,对对,不能信,不能信。那您说,什么人能信?” “我。” 啥?我又怔在原地,不过这一次,我好像算是明白了,这是哪一国的道理啊,什么叫皇甫宣不能信,他就能信。 “你可以信的,只能有我一个。”主子又发话了。 我抬起头刚想要表示异议,可是看到他那眼神,只能将我的异议咬碎了再一次吞下,没办法,毕竟这一次确实是我理亏,不过说到底,他到底打算把我埋在哪儿啊?我都惦记半天了。“您说的,都对。” 话说,那真正的宇太子回来了,元祈去哪儿了?他会不会已经被灭口了?我会不会跟他埋在一起? 突然觉得肩膀一凉,我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发觉他竟然扯下我肩上的衣服,我猛地挣扎,却被他死死按着,瞬间觉得这个画风真的是有意思极了,要是让他人看见,堂堂的宇太子竟然在马车内扯下了一个“男人”的衣服,恐怕不出半日内,宇太子的龙阳之癖就会传遍四国。 我径自想着,却忽略了眼前的事,不住觉得好笑。 “你又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傻笑起来没完。”估摸是他真的看不下去了,不过以他来说,猜也大概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你这是穿哪个野男人的衣服。” “啊?”我扯了扯衣襟,“你说这个啊,我当时从东伏逃出来的时候,让皇甫宣找的......” 突然觉得,又是一阵深寒,恨不得想一头撞死,我怎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忘了说话之前先想清楚呢。大概马车外驾车的车夫也感觉到了车内的寒冬气氛,竟也适时的打了个喷嚏应景儿。 “脱了。” “你你你你......这是非礼!男女授受不亲!”我唯恐主子一个震怒连皮被扒了,双手死死扯着衣襟叫嚣,故意很大声,希望车夫听到可以良心发现拯救一下我,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低估了元郢**奴才的本事。 “我看我自己的人,怎算得上是非礼。”他仍是揪着我的衣领死不撒手。 “可要是按道理来说,我已经......”嫁给皇甫宣,成为名义上的南埕王后了,可是惊觉他的眼神又变了,我只能将后半句生生吞了下去,哼起了曲子,“嗯嗯嗯嗯~” “已经什么?”他佯装的善意我再熟悉不过,恐怕下一秒便是狂风暴雨。 “嗯嗯嗯嗯~”只能继续装。 “南埕王后。”看似平淡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挤出来,如此威胁,恐怕这世间也就只有元郢一人可以将此卑鄙无耻之事做得这般优雅从容了。 “小的错了。小的真错了。”我总觉得,我估计出不了山就会灭口了。 “你记住了,日后若是想穿男装,只能穿我的。”他伸手,开出了第一个条件,如美玉雕琢般的手指,却意外与那压迫性的眼神有种不一般的协调感。 “嗨,咱俩身材又不一样,你那么高大,我穿你的衣服能唱戏了。”我笑着打趣,刻意回避,若是以后真的急需扮作男装,我到哪儿找他借衣服去,更何况,他的衣物,岂是我这种凡人能撑得起来的,那穿上还不跟偷来的似的么。 “那皇甫宣的衣服,你穿得可还合身?” “小的知道了。” 我低头认错,大气不敢出,也顾不得他是不是还扯着我的衣服,是不是还小露着香肩。元郢从一旁取过一个盒子,从其中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取下瓶子上的棉塞,轻轻地,将瓶中带着浓重药味的液体擦在我肩上那个肩伤处。 一边擦,一边听他叹气,“以后,你可别自己处理伤口了,本来箭伤并不严重,你自己再给自己戳死了。” “我那是担心箭上有毒,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正确的,要不然说不定我早死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给自己戳死过。”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的样子,有些心动,却还是咬牙死撑。 “三年前不是戳死过吗。”元郢淡淡地说道,眼神却从未从我肩上的伤口处移开,语气平淡,却......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我看过你剜出来箭头,箭上并无毒,有毒的是你戳自己的那把匕首。” “匕首?”我突然开始回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却不禁觉得浑身发冷,“那把匕首,是高崎留给我的。” “所以跟你说了,除了我,你谁都不能相信。”元郢上好了药,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衣服给我拉上,却好像看这衣服很是不顺眼。 我只能弱弱地从他手中抽回衣服,自己慢慢搭上,这若是让人看了去...... “睡一会儿。”元郢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慢慢有了困意,“你是不是,在药里加了东西了?” “孺子可教。”这算是承认了吗?! 困意袭来,竟然觉得浑身有些轻飘飘的,肩上的伤突然间不疼了,好神奇,我突然觉得好困,好想要睡觉,我知道他在身边,才让我开始有着这种放心的感觉,我好像真的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奇怪的梦。 梦里我好像去了一个特别的世界,那里的楼很高,那里的车不需要马拉着,那里的一切都好奇怪,可是,我却像是知道那一切似的。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推门走了进来,端着些饭菜,看着我一边说,一边将饭菜慢慢摆在了桌子上,“算着你该醒来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些吃的,吃点东西。” “这是哪儿啊?”我倦意未散,打着哈欠问。 “离宫。”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手下的动作,大概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却被我看在了眼里。 离宫,我记得这里。我被困在这里两年,最后便是在这里了结了本该结束的一段宿命,只是没想到,在那之后的两年,我又回来了。 “现在,我住在这里。”他像是发觉了我的心思,故意又却不经意的说道。 他说,他住在这里的意思是? “自那件事之后,我就搬回到了这里。离宫本就是太子的东宫,有什么好稀奇的。”他将餐桌布置妥当,走了过来。 离宫本就是太子的东宫?那我之前独自在这里住的两年,岂不是鸠占鹊巢将他赶了出去,我还以为这里是北韶的冷宫。 “你不能再回姑母那里去了,我自然会向她解释,高崎既然对你动了杀意,现在开始必须有所警戒,北韶不比东伏,东伏皇宫看似步步为营,却有那么多人设身处地护你周全,在这里,你能依靠的只有我。”他说着,伸出手来拉我起**。 我坐在**上,看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心里莫名有种凄凉,但很快那凄凉就不见了,幸好,还有他。 我递上双手,由他牵着起身,坐到了桌子前。“对了,元祈呢?” 元郢此时,正将一只青花小碟放到我面前,将盘中佳肴一筷子一筷子夹到碟上,听闻我口中说出元祈,他微微一怔,并不意外,他邪魅般的双瞳翩染微微诡色,眉尾微微挑起,正如同等着我往他设好的圈套里跳一般。“你想见他?”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在他算计我的这件事上,我几乎从来没有猜中过他的心思,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先吃。等吃饱了我带你去看他。”元郢继续手下的动作,却突然眉头一皱,用筷子将他盘中竹笋拨到一边,继续挑盘中肉丝夹到碟子里。“不吃饱了,等下看见他,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正埋头吃着,突然听到他一句,一个反应不过来,便被口中食物噎得只咳嗽,看我这幅狼狈的模样,元郢却是一边倒了水递过来,一边笑得别有心思。 “放我出去!”这离宫之中,竟有一扇门可以通向底下的密道,穿过密道,竟是一间牢房,我还未走近看,就已经听得到元祈歇斯底里的呐喊响彻整个牢房中,在密道之间回荡足可以经久不衰。 我有些心虚,故意没话找话,“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离宫里,还有地牢。” 走在前面的元郢突然停下,我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他回过头,看着我,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已经竖起了耳朵等着听候吩咐了,他却又转了过去,继续向前走。 “这里是你走了之后修建的,是特意用来关我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我听得清楚,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心里愈发得有些苦涩,我虽然想到了些什么,却还是接了下去继续问,“你可是堂堂的宇太子,谁敢关你呢。” 元郢再一次突然停下,幸好我这一次有了防备,差一点又撞到了他后背。 “放我出去!” 元祈看见他,竟也带着哭腔求救。 我从元郢身后探出头来,才发觉已经走到了地牢前,看样子这段暗道修得并不长嘛。 可是却彻底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元祈表情异样狰狞,哭得梨花带泪,双手紧紧抓着地牢的铁栅栏,崩溃至极。看到我,他很惊讶,又十分委屈,“为什么她没事!” “这便是警告。”元郢提起衣摆,坐在地牢前摆置的椅子上,神色决然,他的双眸看不出任何变化,可是语气俨然有了不易被察觉的微微波动,“看你日后还敢帮着她作祟吗。” “是她威胁我的!”元祈越说越委屈,指着我咆哮道。 “哦?她威胁你?看样子,比起我,你更害怕她?”元郢的嘴角挂着丝玩味的笑意,让人看了却有种浑身发寒的感觉,仿佛是玩弄老鼠的猫。 “确实,当时是我威胁他帮我来着,看他这样,也挺可怜的,就放了他。”我有些同情元祈,却只能在心里暗自感叹元郢的无耻,明着是惩罚元祈,却又是在警告我,一石二鸟,估计以后元祈都不敢帮我了。 “既然离宫这么大,我突然觉得可以把地牢也修得大一些,让元祈可以住得舒服一些,或者,在那边再盖一间,你说好不好。”元郢带着些邪笑偏过头来询问我,每当他做出这样一边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眸之中格外明亮,我就知道,我一定不能惹他。 “其实,是该好好教训他一下,要不然他太不懂得天高地厚了!”我只得阵前倒戈,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要一方是元郢,那么另外一方不管是谁,恐怕输赢都已经注定了,并非是我抛弃了元祈,只是元郢实在阴险,我真怕他说盖就盖,盖好另一间直接让我搬进去,就跟元祈做了邻居了。 元郢摇着头笑,牢中的元祈哭得愈发地撕心裂肺了。 离宫通往地道的门打开了,正在我们闹着的时候,郭太傅已经走了过来,却站在和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低着头,静静地等待元郢的诏唤。 元郢在门打开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却刻意装得不经意般,看向他。 “殿下,皇贵妃到了。”郭太傅默然说道。 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人,所以当郭太傅提及皇贵妃时,我只本能的转过头去看元郢,元郢的瞳色深处有了微微的变化,看不出他是否在掩饰,可我却能感觉得到,他在听到皇贵妃时,面上的笑意虽然还在,却又不一样了。 “你同元祈叙叙旧,不要出来。”元郢故意让我留在这里,起身随郭太傅向外走去,没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看了看我,很是不放心,发觉郭太傅有所察觉,元郢才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外走。 “这个皇贵妃是谁啊?为什么我觉得好像郭太傅很紧张,元郢也很慎重。”我侧目元祈,寻求答案。 “就、不、告、诉、你!”元祈咬牙切齿地回。 第55章 左氏后宫 http://..org/ “......太子而今监国,陛下久病命不久矣,本来身先士卒以成表率,太子却弃儿不顾,自己跑到了南埕去,不知如今可否能给本宫一个说法!” 我想要从地道中出去,郭太傅堵在门口拦住了我,我只听到内堂中有一女子的声音很是熟悉,似曾相识。 “不劳娘娘担心。”他似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哼。”那女子冷冷笑了一声,倒也放得下,“只希望太子,不要再次沉迷女色不理朝政的才好,本宫十几年的心血,容不得红颜祸水阻了你的前程。” “谨记娘娘教诲。正好,元郢也有一事向娘娘请教。”不知为何,元郢却突然没了声音,我这边听不到,很想去一探究竟,但是太傅却死死的把着门。 “放肆!”忽然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仿佛震怒一般厉声斥责。“这本就不该是你过问的事!太子莫要忘了,如今你是宇政!” 我想起了!我终于想起来我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了,是长公主府,那**在后花园中威胁驸马的女人。绝对没错,就是这个声音,这柔进骨头里的魅惑,那瞬间致命的危险。 原来,那时候威胁驸马的女人是皇贵妃?!为什么?是皇贵妃要除掉长公主吗?长公主似乎是站在宇太子这一立场上的,除非,皇贵妃并非真心要帮元郢。 “太子不要忘了,陛下如今一日不复一日,这北韶的后宫已是我左氏的天下,天子若真有意与本宫合作,就拿出点诚意来。待得陛下殡天之日,这北韶就是你我的天下。”她的声音,柔媚而清冷,那渗透进骨子里的寒,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我很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面貌,竟能如此丧心病狂,我之前在东伏与卫太后过招,本以觉得那就是个狠心的女人了,可是现在,与这声音的主人相比,卫太后尚不及她的千分之一。 至少,卫太后绝不可能说得出她这番话,即使卫太后再恨东伏先帝,也绝不会像这样,盼着自己夫君的死。 不多时,门就打开了,太傅起身告退,我愣在原地,慢慢抬起头看到元郢站在我眼前,我突然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却只觉得嘴皮子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了,心里那么多的话,突然就剩下一句,“我听过她的声音。” 我听过她的声音,没错! “阿音。”元郢轻声唤我,“忘了她。不要去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无奈,却止住了我蔓延开来的记忆,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为何会这样,好像是苦恼,好像是自责。“你为什么替她辩解?” 我不明白,连我都知道的事,元郢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皇贵妃虽然好像是帮他,却不知私下里又有多少小动作,她既然能以驸马外宅里的女人和他的孩子作为要挟,那山间的那些黑衣人是受她指使的可能性极大。 她莫不是要杀了所有的人?! “阿音。”元郢揽过我,我浑身僵硬地依偎在他胸前,他似乎在我发迹之间轻吻,“忘了你刚刚听到的话。” 他要我忘了那些话。 “这北韶的天下,你真正能信的,只有我。” “你到底要关我多久?”我随手从书架上抽下来一本书,翻了两页,便失去了兴致,已经整整十天了,我每天都被困在这离宫之中,闷得都快发芽了。 “难不成你嫌无聊,想去和元祈做做伴吗。”他头也不抬,侧躺在竹椅之上,一边饮着香茗,一边翻着书籍,月白色的长衫懒散地搭在胸口,垂落在地面的大理石之上,洁白无瑕的大理石映着窗外微微日光,竟将这一幕一丝不差的倒影出来,若不是那语气中典型带着笑意地胁迫,只怕真会被眼前这一幕欺骗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不过相对比地牢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元祈,我的待遇也算是好的了。只是被困在这离宫的数日里,虽然第一日曾有皇贵妃到访,却还是在我完全没看见她的长相的情况下,之后的日子里,更无人来访。 宇政,堂堂北韶太子!在如今北韶帝君病重之际代理监国,他怎么可以这么悠然自得?真不知道,未来在他治理下的北韶会是个什么样子。我想起伏昂,小小的年纪,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批不完的奏章,见不完的人,跟伏昂一比,我真不敢相信,这十天来陪我一起“软禁”离宫的人,正是当权的宇太子。 “没天分的人,才需要夜以继日,没能力的人,才显得手足无措,没智慧的人,才会把所有的烂摊子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未曾看我一眼,却好像突然听见了我心里在想的那些话,默然开口,仅仅几句话而已。 这一点还是必须承认的。 我眼前的这个宇太子,的确是个有天分,有能力,有智慧的人,他的确优秀得让我不得不崇拜,可是,我所了解的他并不只单单如此,“那野心呢?太子殿下,你舍得你的野心,放手相争天下了吗。” 他从不会是个会停下来的人。 “野心和你,我都需要。”他合上了书,侧目看了过来,我被那目光所魅惑,瞬时失去了理智的平衡,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东西,如同大海深处的翻涌,但他却波澜不惊,又将那些隐忍下去。“我是在补偿,在我没想好要怎么做之前,你最好还是安静一点。” “补偿?什么?”我被他的目光凝视得有些乱了方寸,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避开头去,又问,“你何时也曾有过没想好怎么做的状况了?” “以前,是你要我到这来见你,是我没顾忌你的心思,只一心扑在了朝政之上,你走了之后,我常常到这里来,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多见你一面,是不是我肯多见你一面,听你说说你想说的话,你就不会离开得那么突然了。”他不像是对我说的,声音轻柔,似从天边飘来,我不由地转过去看向他,他却低头看着手中书籍的扉页,喃喃自语般,“是我高估了你对我的感情,低估了你的决绝。” 胸口,闷闷地疼,有一种蔓延开来的灼热。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不得不回到当时那无限的绝望中,每一段回忆都是我这些年来的噩梦,我强忍着不去想,却从来不是真的走出来过。“我知道从这里到上清阁要走多少步路,我知道上清阁外的宫墙上有多少块砖,是你不肯见我,你让东伏对你称臣,我对你来说,大概就已经没有再次被利用的价值了,当你以宇太子的身份受人朝拜时,我没办法恨你一手设计了东伏,却无法原谅我自己明知你的阴谋却还是让整个东伏输给了你。” 只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你需要东伏,当你以宇太子的身份重新回到北韶时,你需要一件战利来巩固你的地位,无疑,东伏是最好的那一个。 “我以为你恨我,”他说,瞳孔的深处微微在收缩,黑色无限制的逐渐扩散开,如同我一般,只是我从未看过他这样子的表情,呆滞,无奈,绝望,“我不敢见你,我怕你要我杀了你。” 他还要说什么,却生生将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他以为有朝一日,当整个天下都臣服的时候,他将东伏还给我,我那时一定还在。可正是当时,谁也没曾有机会说完的话,使得这多年的分别。 “我不恨你。”我说。 我走到他身前,将他手中的书籍接过放到一旁,我挨着他坐下,他却不看我。我看着他那样子的自责,心疼得想哭,伸出手捧过他的脸颊来,“我连东伏都心甘情愿输给你了,又怎么会恨你。我会走,是我怕,因我东伏郡主的身份连累你,我不想成为你成就霸业的绊脚石。” 他微微一怔,伸手抹去我嘴角边已经滑落下的泪水,苦涩一笑,“你怎会是绊脚石,若我成就霸业,你怎能不与我同享。” “可是那时他们都说......”整个皇宫里,我能听到的声音都在说。 只是在这一刻,我突然醒悟过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满心的疑问想要问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原来我一早就置身在别人的局中了。 他自然是明白我想到的事了,神色稍稍暗淡下来,他眼里的心疼,却又无力般的想要解开我心里的结。“阿音,放弃找你想找的人好吗?” 我突然觉得呼吸意外的沉重,每一次吸进身体里的空气,都像是沉到可以压垮我,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想,“为什么?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他沉默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寻求答案。我却无法读懂他隐藏的深意究竟是什么,我有些泄气,“你为什么要我放弃。” 沉默。还是沉默。 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我不知道他到底一个人藏了多大的秘密。当初设计那一切的人究竟是谁,我已经不用再想了,最希望能一手掌控他,并且在这个后宫里拥有权势最大的人,只有一个。 皇贵妃。 皇贵妃跟他之间,到底有何关系,他为何总是如此无可奈何。 “殿下。”紧闭的大门外,郭太傅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 他很快的将刚刚的情绪转换了过去,微微皱了皱眉,道,“不要再想了,太傅不会突然打扰,我想恐怕是又有事发生了。”他忽然一把将我拉入怀中,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重心一样压了过去,如同扑倒在他身上,还没来得急挣脱,就被死死按住,他扯过身上的长衫将我盖住,紧紧拥在怀中,我使劲动了动,他却轻声警告,“如果不想被太傅发现你刚刚才哭过的样子,就不要动,装作睡了便蒙混过去了。” 我刚要说什么,他忽然对着门外说道,“进来。” 我听见门开了声音,慢慢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我害怕被发现,只得趴在他胸口大气不敢出一声,然而,太傅在我们身前站定,似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到,晃了晃神。 “她睡着了。”元郢说道。 太傅低声咳了咳,稍稍别扭,仍是故作镇静地说,“殿下,二殿下昨夜让人悄悄将驸马外宅中的女人掳走了。” 宇澈将驸马藏起来的女人掳走了。我稍稍一颤,却被元郢发觉,他却未声张,只是说,“宇澈大概也是穷兵末路才出此下策,不是他想不到其他的后果,而是他根本顾不得了。他用那女人威胁的并非是驸马,而是长公主。” “可是宇澈掳走驸马外妻的事,绝不是他本人能想出来的,必定是......”我意识到元郢突然顿了下,放佛是自行察觉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将那恍惚掩饰了过去,“那人在背后给他出的主意。” 他没说,我却已经猜到了,那人必定是皇贵妃,很奇怪的是,元郢明明知道他所露出的破绽我势必会猜到答案,他又为何如此谨慎,没有刻意说出来呢。 我听他胸口的心跳,猜不出他的情绪,我想要往上看一眼,他却伸手按住了我的头,紧紧地压入怀中。 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的后背处轻轻地,一而再地的抚过,如同安慰。 “那,驸马私下里藏起来的女人,会在哪里。”太傅若有所思询问道。 “我知道!”我冷不丁想到,竟然想都没想就张口叫了出来。 元郢一愣,太傅一怔。 元郢算是投降了,看着我眼神微微显得无奈了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败给你了。” 我回过头看见太傅,才发觉自己此刻的处境窘迫至极。 “啊~”我佯装着伸手打了个哈欠,偷瞄元郢,只见他头顶的乌云似乎又聚集在一起了,“睡......睡得好饱,刚巧就听到你们说宇澈会将驸马外宅里的女人藏到哪儿,我就想了想,肯定是高家啦。” 元郢微垂眼睑,更是无可奈何,唇边带着隐隐笑意,“既然如此,说说看你的想法。” 我如得圣旨一般,谄媚道,“直觉。” 元郢被这意外的答案震惊得措手不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异样来,多过停顿的面部表情已经说明了他内心深处的癫狂,眉尾微微挑动了两下,他伸手按了按两边的眉尾处,这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56章 一探高宅 http://..org/ “找到她,然后该怎么做。”元郢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之后,不放心。 “带着她先躲起来,等到你们出来,再一起返回。”就算我不想记住也很难。 “那找不到她该怎么办?”元郢又问。 “耐心等待,决不能因为找人暴露了自己。”这便是他给出的最标准的答案。 “好。”元郢点了点头,也许我算是过关了,他细看了看,发觉不妥,伸手过来将我衣服后翻折进去的衣领整理好,“如果在找到她的时候暴露了,该怎么办?” 我突然愣住了,他刚刚好像没有提及这一个问题啊。竟脱口而出,“把她救出来,既然暴露了,她也就更危险了,如果不把她带出来,下一次想要找到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元郢蹙眉,像是一早就猜到了我的答案,可是亲耳听到我这么说,他还是有些生气了,“高崎并非等闲之辈。” 我明白他的意思。 元郢无奈,只得摇了摇头。“那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些。” 我扮作男装,以随身侍卫的打扮随着元郢混进了高府,眼见高丞相带着高崎等人在前面郑重迎接他们的宇太子,我刻意落在最后,错过了与高家的人正面相逢的机会,避过耳目,游走在高家大宅的庭院之中。 也难怪,高家的人说话底气这么足,以高家大宅来看,堪称是韶宫之外的皇宫了,足以媲美长公主府。 我大致上转了一圈,就算是摸清了整个府邸的构造,要在元郢回去之前撤退的话,我不可能有时间一间一间的翻遍所有的房间,那就必须找出有相对较大可能性藏人的地方去找。 不过,高崎和高丞相,到底是帮谁做事的?如果这件事,是高崎私下里干的,那么给他背后出主意的,一定是高瑾怡。可如果是高丞相派人做的,恐怕以后的麻烦会更多。有一点,我十分赞同元郢的是,高崎绝非等闲之辈,可我却不明白,他刻意所表现出来的低调,是为了防备谁的。 可是沧遗寺里的初次相见,高家兄妹留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高崎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一开始就打算袖手旁观的局外人,认定驸马外宅中的女人被关在高家,的确是直觉。不过,元郢应该也是认同我的直觉的,否则就不会故意走这一趟打草惊蛇了。 怎么才能找到人呢? 我忽生一计,打晕了高府一个守卫,扒了他的衣服换上,这下就不用担心被下人提前发觉了。顺着一行守卫走过,我小步跟上队伍,走在最后,藏着人的地方必定守卫森严,而这守卫巡逻重点巡视的地方,可能性极大。 “你们过来一下。”我正窃喜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坏了,是高崎! 他此刻正叫住我跟随的这支守卫,难道我们这么快又要见面了么! 不行! 趁着队伍擦过一个拐角的走廊,我直接闪身躲了过去,动作轻盈,理应不会被察觉到才是。 “谁!”然而,我却忽略了,高崎立马就发觉了,直接追了上来。他追我就躲,顺手扯过走廊上的纱幔蒙住了脸。 高崎纵身一跃跳到了我前面。我转身就闪,尽量避免和他正面冲突。 只觉得眼前突然寒光掠过,猛地一退,他却极快地再一次逼了上来。我这空手与他对招,不得已落了下风,寒光在他掌中翻覆,我偏头一躲,只听“啪啪”两声脆响,将我一侧的石柱已然削出两道格外清晰的刀痕。 我终于明白了。 高崎所用的武器,竟是两把藏在袖中的短刃。 正是我这一迟疑,不由得看向他,竟与他四目相对,他似是被我这样一个突然的举动惊到,下一个攻击招式的起手,显然慢了些给了我机会,一个纵跃避过了两把短刃的突袭,一脚狠狠踹向他胸口。 高崎意外倒地却是我没想到的,眼见后面的守卫都冲了过来,我再也来不及多想,翻上屋顶迅速逃窜。 转身,又跑了回来,伏身在屋檐之下,等着他们自行露出破绽。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巴巴高崎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高崎捂着胸口,看似吃力,那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即刻招手示意守卫随他而去。 我就在后面跟着,他们绕过了前苑,竟直奔女眷所居住的后苑。 走到一个园子外,高崎看到高瑾怡站在门口,才示意众人退下,自己迎了上去。看样子,人是藏在了高瑾怡这里,我却不敢贸然行动,只怕高崎佯装受伤,是为了引我掉以轻心,二人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从窗外听见一女人的说话声音,确定了那就是怀了驸马孩子的女人。 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高瑾怡却开门走了出来,朝着前苑走去。 那现在,这里只有高崎和驸马的那个女人了。 我提起一口气,眼下只能冒险了,就算这里还有埋伏,或者,根本不需要埋伏,我赤手空拳根本接不了高崎三招,可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她了。 踹开门,却从窗子跃进,没有预料中的埋伏,高崎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我一掌劈昏了,我揽着那女人,从房顶上跃出了高家的大宅。 只不过,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太过简单了。 元郢从高丞相府中出来,受众人跪拜相送,马车走了没多远,转了个弯到了我们面前,郭太傅下车,让我们上了马车。 元郢上下打量这女子,却无半分惊异之色,看起来平淡至极,眼神之中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发寒。 “怎么,你怀疑她是假的不成。”元郢的冷淡任谁都看得出来,我知道他更是在寻找破绽,以证真身。 “是真的。”元郢道,“你既然如此笃定,必是私下见过了。” “紫玉见过太子殿下。”却是那女子突然对着元郢跪了下来。 马车车身微微一晃,马车和太傅在外并未惊讶似的,继续驾车往前走。 我心里有种感觉很奇怪,我却出乎意料的冷静,我看向元郢,希望他能做出解释,我废了这么大的功夫,他却与这女子本就认识?! 元郢伸手拉我,我有意躲,却还是被他牵住了手,他神色柔和了许多,轻声说,“回去再跟你说。” 我知他心思缜密,却不曾想更棋高一招。 我以为,我本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他。 回到离宫,元郢吩咐郭太傅安顿那叫紫玉的女人,好不容易又只剩下我们。他坦然往一旁一坐,“你问。” “她......不是,紫玉,是你安排在驸马身边的细作么?”我不知道心底的凄然究竟从何而来,只是这一次实在有些失望。 “你既然已知长公主与驸马之间的真相,就不该去怀疑,是我派人去让她变得不幸。”元郢总是可以一眼就看穿我,“阿音,在陛下为长公主赐婚之前,驸马曾在乡下有一个订了婚的女子,那就是紫玉。他们的婚姻是陛下亲定不得已而维持的,形同虚设,长公主的心既然不在驸马身上,这根本算不得伤害。” 我垂了下头,我想我大概知道,我到底是在失望什么了。“我虽一开始,也是利用了她才混进了北韶,可是却还是觉得她很可怜。你的确没有伤害她,却在践踏她最后的尊严,即使她不在乎,但是做了这件事的人是你,我才觉得难过。” “如果今日,我没有将紫玉从高府中救出来,你是不是就要抛弃这枚棋子了?那如果我今日在高府声东击西失败,你会冒险来救我吗?”在出发之前,我很确定他会,可是却在回来之后,我不知道答案了,如果是生死一线间,他必定会救我,但是如果救我,就意味着要暴露他的计划,使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成为泡影,他还愿意赌上这一切救我吗。 “我会。”我听见他的声音,如同穿过所有会让我难过的假设,将答案送到了我心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珍贵。” “殿下。”太傅出声,在元郢毫无示意的情况下走上前来。“刚收到消息,丞相府正下令通缉闯府之人。” 下令通缉?! 这却是我唯一没料到的后果。我心里隐隐有种情绪放不下,看向元郢,我希望这也是他同样没猜到的结果,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的眼神,略显混浊,如同深渊一般,他看着我,却没有一丝一毫要解释的意思,他显得并不心虚,只是十分坦然的再一次让我不知所措了。 “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如果紫玉是他的细作,他又正好知道紫玉被关在何处,那么,这一次便是单纯的设计我了,他让我自己掉进了圈套,自己提出去救人,我似乎明白,进入高宅之前他在马车上的再三叮咛。 他不是要我去救人,他只是要我在高家露个面,这满城的通缉,只会让我无路可逃,无处可去,“我以为,我解开了你的心结,没想到你却是换了一种方法将我困在了这里。” 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我只不过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对我的执念,并不包括信任,可我却还是想要相信他,“你这么做,是否,是因为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他在阻止我找人,用他一贯的方式。 他轻轻低头,想要牵我过去,我虽本能躲过,看他那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不自觉的弯动了一下。 郭太傅躬身,默声退了出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听到关门的声音,我才敢让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落下,我朝他大声喊道。 元郢带着微微笑意,轻声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 我知道他这句话是真心的,被困在韶宫的那两年里,我多希望他能来跟我说这句话,我多希望他能带我逃开这种种是非。“我不要。” 元郢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那棱角分明得同稀世墨宝一般的脸,在那三个字说出口后,微微暗淡。 “你如果现在放弃,只是为了让我离开这一些是非纷争,带我离开这所有的人,那并不是你真的愿意放弃。我从未怀疑过,将来会将这乱世一统的人,是你,难道你走到这里,只是为了我就要放弃吗?你元家的天下霸业,你忘得掉吗?我不要你因为补偿,为了我放弃这一切,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变得懦弱,记得当时在东伏,我让你离开时说的吗?那都真心的。” 若这世上只能有一个王,我希望那是你。 “元郢,我害怕。但我不是害怕你担心的这一切,我只是怕,有朝一日你君临天下,我没有足够的分量可以站在你身边,所以我要知道我到底是谁。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让我帮你,伏家欠你的,我想还给你,然后我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你身边,要求与你同享太平盛世。” 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昭华了。当初的昭华不堪一击,屡遭挫折,却没有人来帮我,所以我不得已地长大了,我不需要保护,只想自己去证明,我配得上他,即便我伏家亡了凤遗,可是我伏音依旧配得上他。 我不要做他的拖累,也永远不会是拖累。 第57章 步步为营 http://..org/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眼前的通缉告示,十分想不明白,元郢站在我身边,似乎也对告示上的画像充满疑惑,我明知这本是在他的预料之外的,所以只是喃喃自语道。 那日高崎与我交手,虽然不曾看过我褪去蒙面的脸,但多少对我的衣着身形有着大概了解,可究竟为何,这画像上的人,与我天差地别。 虎背熊腰,身形健硕,肤色黝黑,还有一脸的络腮胡子,粗布麻衣我也就忍了,那谢顶算是怎么个情况?! 高崎到底要干嘛? 元郢盯着画像,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他面色清冷至极,微垂的眼睑看不出瞳色的变化,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却让人不由得寒毛耸立,如同猎物。 “高崎为何会画出这样一幅像来通缉我呢?这画像纵使贴得满城,也绝不会捉到我的。”除非,他本无意捉拿我,他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 这又是为何呢?前一刻还欲置我于死地,那这画像的意思,岂不是在警告我,他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可是他这么做是否又是高丞相的意思,或者高瑾怡的计谋。 郭太傅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他将这贴得满城的通缉告示带来,也是一肚子的疑问。 “我去见见他。”我说。 元郢的眼神格外难懂,如同他的心思变幻莫测。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夜探高府可谓是如鱼得水般,纵他高府再大,我在屋檐之上行走俯瞰地面,也是一览无余。 出乎意料,高崎坐在屋顶之上,如同静待我的光临。 他似是看到了我过来,也不意外。我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大喇喇地问,“有埋伏吗?” 高崎轻声一笑,道,“没有。” “你知道是我了。”我更加确定,自己在看到画像时的念头。“可是你那神机妙算的妹妹出的主意?” “瑾怡并不知晓。”高崎道。 “那是为何,你故意让我救走了紫玉,也刻意画了一个与我差别甚大的画像来通缉刺客,是有意让我知道,宇政背后的目的。”这便是唯一的可能。 “你是昭华。”高崎断言,仅仅四个字。 “所以,匕首上有毒,你要杀我。”我虽不知他是何时知道的,可是想来至少应该是在刺客围剿沧遗寺之前,那么他在匕首上拭毒的目的就很明确了。 “你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了。否则,长公主怎会让你情意混进北韶。”高崎话里有话,他丢出一个难题给我,又给出了答案,“小心瑾怡。” 我更加疑惑,他在丢出最后四个字之后,便跳下了房檐,如同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那样,走掉了。 “然后呢?”元郢听完我的描述,又问。 “长公主真的已经知道我是伏音了么?”我很是困惑,回到离宫之后,我将高崎所说的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却一直没办法相信。 “她与你一样,虽无意参与宫廷之间的斗争,却不得已置身其中,若是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就不会活到现在,仍深得陛下信任。”元郢垂下的目光,掩去了无奈,叹了口气,他对这一切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是啊,他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我,却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解释。 “阿音。”元郢轻声唤我,“以后,属于我们的天下,不会让你这么辛苦。” 我笑了,看着他穿戴整齐的衣冠,“要出去吗?” “陛下醒了,派人来传,我去看看就回来,你不要乱跑。”他似乎看穿了什么,又笑得愈发纵容,“不过,你也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还是一起去。” 北韶帝君的寝宫,我却是第一次去,仍旧扮作太子身旁的侍卫,跟在元郢的身后,竟然大喇喇的通过了寝宫外的多层守卫进来了。只是到最后,跟在元郢身后的也就只有我和太傅大人了。 龙塌前竖着一只双龙戏珠的玉雕屏风,元郢回过头,示意我同太傅在此处等候,便一个人略带心事地绕过屏风。 “父皇。”他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他站在龙塌前,没有任何动作。 “政儿,你来了。”有一苍老憔悴的声音自屏风内传来,不用猜也知道是北韶帝君的声音,我大概知晓了,为何皇贵妃那日竟口出狂言,仅凭声音也不难判断,这北韶帝君已是油尽灯枯了。 我不经意间对上了太傅的目光,他似乎在提醒我,我才收回了目光,帝君同元郢在病榻上所说的也不过是他北韶朝堂上的大小事,没什么重要的,我就懒得继续听下去,眼神不住地在室内游移。 这北韶帝君的寝宫,一眼看去竟如此普通,根本不像是个能藏住什么的地方。 “皇贵妃到!”寝宫外突然一声通传,瞬时间让宫内气氛急剧降温。 我随着太傅大人,转过身躬下腰,恭迎皇贵妃。 “今日太子也有时间过来了吗。”她似乎是看到了太傅,才停下了脚步,我偷偷看了一眼太傅,他纹丝未动,我只得继续把头埋下去。 那是一抹艳丽而妖娆的红。 我只能看见她的裙摆,那精致的纹路,细腻的花纹,那极正的红色仿佛昭告着众人,她在后宫独一无二的尊**。 还是那个声音,听了就让人觉得不甚舒服的声音。 她从我们身边走过,却突然停在了我身后。“太子身边,何时又多了新面孔。” 我不由得后脊一凉,没想到她竟注意到了,我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元郢从屏风内走出,不急不缓地应道,“娘娘心系韶宫,未免太过敏感了。” “噢,是这样子的,”太傅出声解释,“他是乔将军的义弟,乔将军便将他安排在了殿下身边随时护卫。” “乔将军的义弟?”她将信将疑,却也似无意纠缠下去,像是随口一说,“本宫却不知,乔将军还有义弟,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空气如同立时静止一般,元郢默然站在我们身后,她已绕到了我面前,我吞了吞口水,沉下心来,慢慢抬起头。 眼前的女人,出乎意料的美。美艳得几乎不可方物,她面色红润清新,如雨后桃花一般俏丽多姿,她眉眼微翘,一双杏眼览进凡尘烟云,她唇色娇艳欲滴,仪态大方,美得倾国倾城,一袭正红云锦,发髻上插着珍珠凤钗,步摇长长垂落在半露的肩上,她的一颦一笑都美得摄人心魄,但是眼底的清冷却引人愈发深陷。 她看到我的样子,却如有所迟疑一般,微垂轻染桃色的眼睑,“本宫可曾在何处见过你?” 原来,她就是皇贵妃,权倾韶宫的左氏。 我曾千万次的幻想过她的模样,可是如今得见她本尊,却觉得我所想的一切都将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世间怎会有这般倾城之色,岁月似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影子,却让她变得风韵十足。 同样作为女子,我在她面前实在有些羞愧,“小人惶恐,不曾见过娘娘。” “是吗。”她得到答案,似乎与她所在意的毫无关系,她提步轻盈走入屏风之内,我听得她的声音,娇弱妩媚,“陛下,今日可好些了?”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却不知这失落从何而来。不经意间,觉得连垂下的双手都越发无力了,却只艰难地曲了曲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帝君休息了,元郢随皇贵妃一起从寝宫内退了出来,我怔怔得跟在他们身后,魂魄似乎早已失散。 “太子,近日高家频频动作,不知太子如何看待。”她走在元郢之前,毫无忌惮地问道。 “不过气数将尽,垂死挣扎罢了。”元郢的话听不出情绪,可是这短短的几个字,我却能感受到他在刻意压制。 “太子仍缺历练。”她却毫不在意元郢那番话,娇笑着,“高家在朝中即便势力不复当年,却仍是旧臣的主心骨。你若实在懒得拉拢他,那就让高家彻底闭嘴,不要乱说话的好。”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般娇弱可人的声音,怎会说出这么阴狠的话,竟连个气都不用喘的。 元郢微微侧过头,如同发觉了我的心思,我低头。 “娘娘如今,已身为韶宫的主人,莫要太过关心前廷之事落人话柄的好。”元郢出言提醒。 “太子怎也会有如此怯懦的一面?莫不是那昭华不仅勾走了你的魂儿,连你的野心也顺便勾走了吗。”她的声音微微压低,却如摄魄一般让人觉得格外威胁,“姬皇后虽死,本宫虽摄六宫事宜,却无法成为皇后,又怎会甘心呢?你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如今还是不要有任何差池的好。” 我感觉得到元郢那一刻的沉默。 却也感觉得到,心里那一瞬间的荒凉。本以为蛇蝎美人就是这个世上最狠毒的一种了,没想到,她美得惊人,狠毒得也惊人。 “你的旧**如今既已是南埕的王后,倒不如利用一下昔日的情分,拉拢南埕增加你夺得帝君之位的筹码好了。”她笑得妩媚动人,却让人寒到了骨子里。“本宫累了,太子不用送了。” 元郢止步,静候皇贵妃的离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却深深地叹了口气,太傅适时告退,我低着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手心贴着我的脸颊,心疼得说,“这么好的天气,你怎冷成这个样子。” 我微微笑了笑,却连自己都觉得勉强。“我以为我在东伏就已经经历过了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如今才知道,我不过只看到了最简单的。” “阿音。”元郢轻声唤我。 “怎会有这样的女人,美得那样温婉雍容倾国倾城,心却那么狠。”我只要想到她刚刚说,她同元郢一起让姬皇后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就觉得心里一阵寒意难以散去。“她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帮她。” 元郢的身子僵了下,他看着我的眼神越发变得深沉,那瞳色深处似是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了下,便消失在了那沉沉的墨色之中,看着那熟悉的瞳色竟被墨色逐渐侵蚀,他沉了口气,缓缓说道。“她是我的养母。” 养母?! 元郢牵起我的手,一同走过这无人的长廊,他轻声说,“早在凤遗时,她便是我的养母,我的生母过世得早,她深得我父王**爱,因为未生下任何子嗣,父王便让她接替我的生母抚育年幼的我。” 凤遗亡国,她带着小小的元郢逃出了凤遗,两朝为妃,她竟都能权倾后宫,得尽**爱,更一手扶持前朝太子元郢成了北韶的太子宇政。 原来,她竟然是凤遗的人。那也许,她该知道关于我生母的事,可是我竟然没有勇气去问她。 “阿音,不要怪她,可好?”元郢轻声如同在哄我一般,他很小心地说。 原来,皇贵妃是他的养母,不仅抚育了他,更将他在亡国之时带了出来,于元郢来说,她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我也算明白了,之前提及皇贵妃,元郢为何那般无奈。 我点了点头,看他神色凝重,便想要转开话题,“不过,你到底何时才要放元祈出来啊?” 元郢浅浅一笑,伸手在我的鼻子上一点,没有说话。 他牵着我往离宫走去,我生怕路上有人看到,却拗不过他。 第58章 再访沧遗 http://..org/ “这两天,元祈叫的是越来越惨了,你究竟要何时才放他出来?”每次下去看他,都觉得他已经连人形都快消磨完了,一次比一次惨烈,归根究底也算是因我而起,良心上来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元郢正斜靠在榻上,懒懒地翻着奏折。他好似没听到我说的话一般,却突然侧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不解,是不是他又看到了什么消息,可他这副表情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他伸出手来,朝我勾了勾食指,我以为他是让我过去看,刚凑了过去,就被他一把揽如怀中,一个翻身,我人已经躺在里**榻里面,我立刻惊得推他,“这要是被人看见了......” “殿下。”倒是怕什么来什么,忽有一人闯了进来,猛地看到这极难解释的一幕,他先是一怔,立马低下头去。元郢并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任我如何推攘急得满头大汗,倒是那人如同什么都看到一样,继续冷静回报,“高小姐求见。” 前一刻,元郢还在笑我满脸通红紧张兮兮的样子,听到这一句话,他只想了一下,连多一个表情都没有,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道,“就是现在。”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我才刚好听得清,只是这举动在他人看来实在**极了,我这下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却因这故意的动作逗得我的样子,笑个不停,清了清嗓子,却仍未止住笑意,“清初,你去放元祈出来,请高小姐到厅稍等片刻,让元祈梳洗一番去见她。” “是。”被唤作清初的人显然就是元郢的心腹,竟与元郢一般,能做到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任由他故意欺凌弱小。 “你怎么让元祈......”我不解,刚抬起头想要询问他,就发觉他并未转过头去,而是直直盯着我,我瞬间又怂了,佯装着生气,“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元郢又笑,我的反应根本在他的预料之内,他竟拿我取乐。 我好容易得出空当,顾不得其他,从他身上爬了出来。我顿时觉得,自己莫名的快要热爆了。 我低个头,一个喘息的机会,元郢忽然站了起来,我警觉地后退,避过了他,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我警告你,你不许再过来了!跟我保持距离!” “哦?怎么了?”他佯装无辜,“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发烧了么?” 无耻!我被他逗弄得缴械投降,只得一再后退。 “嘘!”他突然正色,伸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不禁停下,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回过头来,猛地发现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我急得团团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被他围堵得无处可逃了。 元郢笑得愈发开心,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中计了。 “这光天化日的,你到底要干嘛。”我快急死了,压低了声音朝他吼,不知道他到底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 “嘘!”他又来。 “我不会相信你了。”我怒斥,太无赖了。 猛地,他突然压了过来,在我喊出声之前,已经被他捂住了嘴,他再次示意我噤声,只是这一次看起来正经多了,我半信半疑竖着耳朵听着。 “皇贵妃有请太子殿下同高小姐前去浮漾宫。” 皇贵妃请太子殿下和高小姐一起去?我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元郢,元郢低头看我,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没有其他安排。 只听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元郢却突然拉着我一跃,坐在了大梁之上。 “你这是......”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竟有几个禁卫军打扮的人悄声走了进来,他们在房内寻找各个角落。却不知道抬头看一眼,这数丈之上的大梁上,他们的一切行为已经被我们尽收眼底了。 听这动静,似乎外面也有人在离宫之中翻找什么。 不多时,只见几个人突然聚在一起,纷纷摇头,然后就已极其迅速的动作撤了出去。我有些困惑,“他们也是皇贵妃的人。” 元郢并未有任何解释,我坐在房梁之上,元郢躺下,枕在我的腿上。 我去看他,他闭着眼睛装睡。长长的睫毛,我恶作剧似的伸手去拨弄他的睫毛,手刚伸出去,就被他一把抓住了。 “老实待会儿,你再动,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了。” 这几日的天气格外的好,韶宫中的天色也愈发的蓝,偶有微风拂面,带着些清爽的草叶味,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离宫的青瓦还淌着水滴。 我从梦中醒来,已是晌午了。殿中看不到元郢,我便在其他几间偏殿转了下。 清初见我在找他,低着头上前来答话,“公子可是在找殿下吗?殿下去了皇贵妃处,约莫这会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在意的。 清初却没有要退下的意思,我不禁有些疑惑,回过头看向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驸马大人此刻正在离宫正殿等候。”清初犹豫了下,低声回禀。 “在等太子吗?”驸马来找元郢,我也是见怪不怪,这皇宫政权变得太快,来不及操心,只是清初将此事告知于我,倒让我意外。 “驸马大人是来见公子的。”清初吞了吞口水,貌似孤注一掷,他是故意与我搭话,趁着元郢不在才将此事告诉我的。“驸马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却都被殿下请了回去。” 驸马来找我?“他可有说,是何事?” “事关长公主。”清初是赌上了性命才冒险违背元郢的意思。 “麻烦你,带我去见他可好?” 我本有意回避,可是提及长公主,我却做不到独善其身,算起来也不少日子未曾见过她了,我虽然觉得,自从沧遗寺归来后理应去与她见一面,可自从高崎说过那番话之后,我便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了。 将近两个月未见,驸马站在殿中,负手而立。大抵他今日来,也是做好了要吃闭门羹的打算,看见我走进殿中时,他确实有些惊讶。“九公子,多日不见。” “今日才听闻,驸马是来找我的,不知是否长公主有何吩咐。”我不是怕得罪他才解释的,却是不想他们有所误会。 “公子即是殿下身边的人,我等又怎能随便吩咐。只希望公子念及昔日旧情,可以救救长公主。”驸马坦然回道,短短两句话已经将来意说明,显然,他对我搭上太子殿下而不顾其他有些不屑,却在求我救助长公主时,格外诚恳。 可是,不曾听元郢提及过,有关长公主的其他情况啊。“难道是长公主出了什么事吗?” “姑母的事,恕我等束手无策。我不过出门了一会儿,怎就给人留下了机会。”元郢的声音赫然传来,他大步走回殿中,偏巧站在我与驸马中间,他的眼神扫过一旁候着的清初,一副了然的模样不怒自威。 “殿下。”驸马出声恳求。 “驸马不用再说了,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元郢已然下了逐客令。 驸马见他态度如此,所有的希望都化作了泡影,垂头丧气,退了出去,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后事,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长公主病重,大概,是不行了。”元郢轻描淡写的带过,他转身向寝殿走去,路过清初,他停了一下,“若是再有下次,我也留不得你了。” 清初如释重负一般,磕头告退。 “那驸马为何来找我?”我不解。 元郢叹了口气,并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他正准备提步朝内殿走去。 “告诉我。”我说。 元郢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许久,他慢慢回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腕上的衣袖滑落,露出了我带在手腕上的昭华碧玉,他默然说道,“为了这。” 昭华郡主因昭华碧玉而死而复生,长公主性命垂危,驸马却不知从何处听来,昭华碧玉的阴玉如今在我手上,所以特别来求我救救长公主。 “难道驸马也知晓我的身份了?”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如此,那皇贵妃是否已经知道了呢? “应该不会。”元郢否决了我的想法,“若是他有所怀疑,紫玉会将此事回报。恐怕是有人在暗中告知了此事,你再想想,这昭华碧玉是如何回到你手上的?” 他说,昭华碧玉是如何回到我手上的。 “怎么了。”元郢见我看着他不动,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昭华碧玉曾经在我手上?”若是按照清晏大师所说,昭华碧玉阳玉是凤遗先帝赐给了我,那么阴玉就是在他手上,他不是问这昭华碧玉是如何到了我手上的,却是问我,是如何回到我手上的,那么他一定知道,这昭华碧玉的阴玉曾经在我手上过。 元郢浅笑着摸了摸我的额头,“傻了吗?当然是我交给你的,才会在你手上。” 他交给我的?我却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不记得了。” “是它把你带了回来。与其由我告诉你,不如你自己慢慢想起来的好。现在你告诉我,它是如何回到你手上的?”元郢面色冷毅,似乎此事已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清晏大师交给我的。我以为是你,可是看他的样子又好像不是,他说是他的一位至交托付给他,让他将此物交到我手上的。”我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一切,小心翼翼地说,生怕漏了什么。 “他可有说,是何人所拖吗?”元郢双眉微微耸起,显然他也在思索所有的可能。 “没有。”我照实回答,“不过,有些事很奇怪,自我出了东伏之后,就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跟踪我,我以为是你派人跟着的,可是又不像。我曾在沧遗寺与高崎交过手,当时低估了他,所以我不由得落了下风,却感觉有人在黑暗之中帮我,而之后,我在沧遗寺外的山洞里昏倒时,似乎也是他救了我,清晏大师称他为至交,却说是因他自己不肯透漏,所以帮他隐瞒的。” “那就是了。”元郢似乎已经想到了谁,“你在沧遗寺之际,曾有人将一把匕首和一封书信交给我,那匕首便是高崎留给你的那把。” 原来是这样,元郢才能赶在高崎面前,把我带走。“你是不是想到了谁?” “敖战。” 敖战?!东伏禁卫军统领?!“不可能。” “看来,我们要再去一次沧遗寺了。你大哥留给了我们一个大秘密,再等你自己去问他。”元郢眉宇间的阴霾不见了,他的神色格外**溺,“我找了他很久,没想到他却一直在你身边偷偷保护着你。” 大哥?! 第59章 昔日之谜 http://..org/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我,我迷了路,找不到去你身边的方向时,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不要把我弄丢了。 生命中曾有太多的意外,命运安排给我的一切幸与不幸,我统统都接着,只要最后能和你在一起,那么这个过程多辛苦,我都无所谓。 “怎么了。”元郢发觉我停下了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却愣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元郢走了回来,站在我面前,“你在害怕。” 我点了点头,大概不用我说什么,他也能明白我这一刻的心情,也就懒得费心思去将心里这一团乱麻说个所以然来。 “是你会想要见的人。”他牵起我的手,格外温柔。 “可是,他是和我过去有关的人吗?和我那段被忘掉的过去有关?”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与乔义一样,虽是受命保护你的安全,却用了性命守护了你。” 那翩翩的衣玦,如画般的容颜,时间如果静止,恐怕这一刻会是改变我命运最关键的一刻,元郢心意已定,他容不得我后悔和退缩,他今日便要我去看看自己的过去,那未知的过去曾留我的莫名恐惧,元郢将要和我一起揭开那段日子。 我想要逃,却被元郢紧紧拉着。他说,“我不记得,你如此胆小。” “如果,”我反手拉住他,“如果,一切都变了,我也变了,怎么办?” 元郢却笑了,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不用担心,就算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也会让它变成你想要看到的样子。” 清茶两杯,泛着袅袅的雾气,我与元郢并排落座,清晏大师却坐在我们面前,神态从容,浅饮香茗。 这室内实在是沉默了太久了,我看了看元郢,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想到二位会一起来。”却是清晏大师先开了口,他彷若置身事外的悠哉,面带慈祥亲切的笑意,“郡主的伤,可好些了?”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元郢,这些日子住在离宫得到他周全照料,“谢谢大师关心,已经好很多了。” 清晏大师也侧过头去看向元郢,“看样子,殿下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只是,这用血和泪换来的终究是短暂的,你一心守护的这个女子,却不是用谎言留得住的,她注定,要成全她自己的宿命。” “今日我同阿音一道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元郢淡定回视清晏大师。“还望清晏大师请出故人相见。” 清晏大师大师听完元郢的话,倒是很意外。“殿下是当真决定了?可有想过,郡主若得知这一切,是否还愿意留在你身边呢?” 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二人你来我往的,为何我却听不太懂。 元郢沉了一口气,侧头看向我,“若是她想知道的,我便不会欺瞒她。” “吱嘎。”一声,书房的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似熟悉似陌生的身影,书房内的暖光散出门外,他站在昏暗的走廊之间。 心里一片凄凉,手腕上的阴玉珠串弥漫开来浓浓的寒意。 我如同看到了满眼的梧桐色。温润刺心的泪,模糊了视线。 生命中曾经有这样的一群人走进来过,他们陪伴你度过最艰难最无助的适应期,他们给了你留下的理由,却也为你留下了选择离开的方式,那消失的并不是两年,而是二十年。 落香山上,我也曾风云驰骋,众家兄弟,也曾同我携手一战。 我想起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想起了一个陪伴了我十余年的老爹。御风观中,我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那浸了血的满山梧桐色,那最后一刻的绝望。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跳在剧烈颤抖着,发出的声音竟如此狼狈。 “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他走进书房,落座在我们对面,“宫昱告诉我,你死了,可是我却知道你没死。宫昱为了让你彻底忘记那两年中所发生的一切,取下了你手上的昭华碧玉,也就是太子殿下作为信物带到你手上的那一串。”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元郢一眼。“宫昱封印了你的记忆,把你带回了东伏,他与宫黎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盯着你的一举一动,防范着你记起发生过的事,而我在你之前回到东伏。” 我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原来,我曾经真的死过一次。并非是复活,而是重生,以昭华碧玉为引,魂魄越过了千年的羁绊,回到了这里。 然而我现在却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为什么,在本该属于后世的回忆中,老爹会和先帝,一模一样。” 室内一片沉寂。 “也许,是宫昱。”元郢道,“既然宫黎可以昭华碧玉做引,让你回来。那么宫昱一定有法子,送他过去。或者,与另一半传说中遗失了的阳玉有关。” 老爹,难道有阳玉? “宫昱应是还不知道,阴玉已经回到了你手中。他所封印的你的记忆,其实早在阴玉回到你手中开始,不就隐隐留下痕迹了么。如今凭借阴玉,你才可破了他的封印,我们必须赶在宫昱知晓情况之前,找到阳玉,否则他仍有机会借此除掉你们两个。” “如今时间已过,昭华碧玉离开我的话,应是没有什么影响,在东伏的两年间,没有昭华碧玉,我不也没事吗,那将这东西还给元郢,我们为何还要担心宫昱?”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一幕,宫昱曾经说过的话,我伸手取****玉便急忙要塞回元郢手中。 “毕竟是逾越了时间,你不属于这里。若无昭华碧玉牵制,你始终会有危险。而敖战所担心的,大概是一旦阳玉落入宫昱手中,即使你们有阴玉,他仍然会对你不利。”清晏大师已然明了。 “为什么?”我不由得喃喃自问,“他已经,杀了我一次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呢?” “他所守护的东伏,因我而败落。他所效忠的东伏先帝,因你而故。恐怕,这才是他不肯放过你我的原因。”元郢早已明白这一切,他只接过了阴玉的手串,又伸手拉过我,带在了我的手腕上,“我不需要昭华碧玉辅助,却决不能以你冒险。” “只是,”沉默了许久的大哥突然开了口,“你真的不曾见过阳玉了吗。” 阳玉。那通体澄澈净明的温玉。“我应是见过的。却......” 却不记得是在何处了。只是,“先帝,真的,是我父亲没错。” 室内再一次陷入让人不由得害怕的宁静之中,大哥与清晏大师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那一年我为宁王报仇逼宫,逼死的,竟是...... “先帝的死,与你无关。”在我即将失去理智,任由愧疚吞噬之前,大哥却打断了这一切,“先帝都知道的。” 早在宁王逼宫被俘的时候,就已经将那隐瞒了十六年的秘密在天牢之中告诉了他。先帝虽然在此之前已有所猜测,但是那时正好印证了一切。宁王早有篡权的野心,大抵是在鼓动先帝起兵造反分裂凤遗之前,否则就不会以他自己刚生下来就死去的孩子,换下了我。从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是阴谋了。 “先帝是很疼爱你的,否则他不会在你起兵之前,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我正是那时接到先帝密令,离开伏宫暗中保护你。这本不是你的错,不过是一个父亲陪他**爱的小女儿的一场游戏,他不愿你被宁王所利用,不想你落入宫廷之内无休止的权势斗争,先帝以这样的方式,想要换取你的自由。” 为什么。为什么眼泪一直要掉。 “那......那我娘,到底是谁。” 大哥听罢,猛地沉默了,他在看了元郢一眼之后,不再开口。 “为什么你们明明都好像知道什么,却没有人愿意告诉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克制的心魔,如果明知结局是悲,那么无论这个过程多么珍惜,都只是徒增伤心罢了。”清晏大师开口,打破了这快要凝固的绝望气氛,“看样子,你们要说的话还有很多,与其一日之中强迫自己接受,倒不如好好想清楚,该如何掌握你所拥有的命运。我去吩咐弟子,为你们准备房间,今日就先在寺中住下。” 元郢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月色澄明,望不尽天边。 往事似历历在目,那时自以为承担得了的喜怒与悲痛,如今竟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昔日之事翻覆,让人已经无法再不去介怀。 我到底,是谁? 到底哪一个记忆,才是真实属于我的? 老爹,亦或者是皇伯伯,原来都不过是谎言编织出来的美好。 元郢敲了敲门,我躺在榻上未做声,他径自开了门走了进来,我闭上眼睛装着睡着的样子。他未言语,只坐在了**边。 未过多时,他起身走出了房门。 “笃笃笃。”门再次被叩响,却是这寺中小沙弥的声音,“施主可休息下了吗?清晏师祖请施主单独前往。” 他再度敲门,我才缓缓起身,打开了门,确定周围没有人在看着。“请小师傅带路。” 子夜时分,这苑中静得连枯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清晏大师特别嘱咐让我单独前来,可是有何事,不愿他人知晓的?”经楼顶上瞭望,将沧遗寺一览无余。 “贫僧大限将至,愿以此残躯助郡主渡此一劫。”清晏大师回过身来,眉目黯然失神,面色灰青。 “大师可是又勘破了天机?”他如何知道,我将有一劫。“你刻意要我避开太子,独自前来,有何事不妨直说。” “郡主不日,将有一劫,此劫难过,注定改写你与太子之间的命数。贫僧有一法子,可以此残躯,助郡主梦回从前,去探清你本就知晓的一切,寻回阳玉。”清晏大师说着,咳了几声,“只希望郡主寻回阳玉,可以救长公主一命。” “为何?”我不解。 “长公主亦有此一劫。你若愿意相助长公主,贫僧自愿帮你渡劫。” “我只是好奇,大师既然可勘破天机,为何不亲自相助长公主?”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心如死灰,一个垂垂老矣,究竟何事放不下。 清晏大师却无能为力地摇了下头,“她命中此劫,唯你能助。贫僧是将死之人,相见不如不见,死人放得下,活人却放不下,何故为她徒增伤心。” 他这番话,却说得我哑口无言。 他并没有说错,如果他真的是将死,即便与长公主相见,留给她的也不过是绝望,这多年的等待不可能再有个结局,却连个盼头都要失去了。 “长公主......”我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若能帮,定全力相助。只是,关于阳玉之事,我着实没有任何印象了,即便大师让我看到从前发生的事,我也不敢保证可以找回。我有两生记忆,怎知阳玉是属于哪一世的。” “郡主难道不好奇,太子殿下想要隐瞒于你的,究竟是什么吗。” “好奇。”我坦然承认,“但我知道,他不会害我。他不希望我知道的事,同样他也知道,我有多好奇,亦如大师,你深知我二人心结,却在此时让我独自前来,不就是为此,以那些发生过的事作为筹码,与我交换条件,你低估我了,即便没有阳玉,长公主之事,若我帮得上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伏音不敢说自己多么无私,多么善良,不过是因为同样身为女子,被困王庭,我可怜她,我庆幸自己所爱之人可以不顾世俗,以命相守,这已难得。” 可这世间,只有一个元郢,只有一个伏音。 “元郢说他不需要昭华碧玉,我也同样不需要。生,我二人在一起,死,亦不会分开。我自信若是我出了何事,他是一定会找到我的,元郢让我重生了一次,我便信他可以让我重生第二次,第三次,即便他有所隐瞒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信他,那些过往便不重要,我虽然想与你达成条件去看看那本已发生过的事,但是我却不会背着元郢,我不会留下他去做任何他不希望我做的事。至于阳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只要元郢在我身边,那么过往的苦难,我都可以不去计较。” 我起身,从经楼告退。打开门的一瞬间,竟觉得神清气爽,若不是看到他人的结局,我又怎会想通这一切。 松了口气,终于笑了出来。 元郢站在西苑之中,月色迷茫,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愈发孤傲,那月白色,却也染上了一层清冷,听到我的脚步声,本是负手而立的他,慢慢回过头来。 他笑了。 无所谓是谁也好,但是我想要留在他身边,我想要,做伏音。 他的手指划过我垂落下的发丝,听我说完刚刚的经过,也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怜长公主与清晏大师之间的一段往事,“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罢了。” 第60章 风云惊变 http://..org/ 据传,背负了太多人命运的长公主重病昏迷中。 韶宫这几日,实在太过安宁了,但是这种安宁又实在让难以安心,乌云攒动,却无风无雨,如同在积攒着势力,等待着的将是一场彻底的暴风雨。 病榻上醒来的北韶帝君,却不知从何人口中知晓了驸马和紫玉的事,震怒之下,关押了二人,责令不日将处死紫玉,然后又昏了过去。 未醒的长公主忽然间变得孤立无援。 听闻宫中多次传出,帝君病重将逝的消息,韶宫之中人人都怀揣着万分小心,生怕在这样的关头里,被牵扯进去。 元郢守在帝君的病**前,要将这一场戏演到最后,作为养子继承北韶的帝君之位,随时都有可能生变,他要让北韶的人都看到他的决心。 “你到底是谁。”皇贵妃莞尔一笑,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谁的人,不是吗。”元郢不在离宫之中,皇贵妃派人将我“请”到她宫里,本早已就是我们意料之中的。 “想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本宫面前称我了。”显然,她对我的话没什么兴趣,却因为那样一个故意的自称,引起了她的注意。“如今太子已分身乏术,你当真不怕死。” “怕。可我知道,我死不了。娘娘若有意杀我,就不会请我到这里来,自找麻烦了。我一定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娘娘请我来,不就是好奇,为何太子殿下待我不同吗。”与其隐藏在暗处,缚手缚脚地任人算计,倒不如主动站出来,还有可能扳回一局,这是我与元郢商量好的。 “你好像,是乔将军的义弟?本宫派人去查了,好像却有这么个人,可为何从未有人见过你呢?”她心思缜密,行事诡异,幸好元郢早已猜到,让二哥一早就叮嘱了家人。 “我既然落草为寇,以九公子的名号混迹江湖,又怎能轻易露面。”索性,这一切发生在我恢复了记忆的今天,才能回答得如此滴水不漏。 她眼尾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你是太子的人。”她自顾自地低语,摆弄着长长的指甲,“本宫是否能相信,你也是本宫的人呢。” “全凭娘娘心意。”按照元郢说的,这位皇贵妃生性高傲多疑,她若是给了我机会让我解释,那并非是对我改观,而是她自己在考量,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倒不如任由她自己去猜测得好。 “好。”她似是满意,却又愈发得让人难以捉摸,“既然你听命于太子,本宫且信你一回,不过,要你去做一件事。” 她让我去做一件事。 “杀了紫玉。” 一切都在我和元郢的计划之中。 我从皇贵妃的宫中出来,正好与高崎走了个面对面,直觉地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我知道,高崎停在我身后,用他那永远在怀疑和审视的眼神盯着我的背影看了会儿,才继续走进了皇贵妃的宫里。 琼天宫。 我在他转身之后,才回过头看了一眼。 我依旧住在离宫,郭太傅却带来了元郢的消息,长公主醒了,元郢要我偷偷去见她,将驸马和紫玉的事告知于她。 许久未见,只是没想到,她如今也消瘦多了,双颊也微微凹了进去,轮廓愈发明显,只是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是憔悴。 “政儿会让你来,恐怕是让你来告知本宫,驸马和紫玉之间的事。”我还未开口,她却静静说道,却不像很在意的样子,“可否帮本宫取条毯子来。” 我从侍女手中接过毯子,帮她披在腿上,侍女退下。 “本宫只想问你,为何要来北韶?为何要留在政儿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问道。“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开的,为何还要回来?可是想为了东伏报仇?” 我摇了摇头,“东伏于北韶,本就没有什么仇要报的,东伏是因我而败,与太子无关,并且,我若是想要复仇,恐怕借由南埕帝君的手,来得更简单些。而长公主你并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留下,你只是无法接受,我做了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你要帮政儿吗?你可知,你若协助他顺利登上帝君之位,将面临的是什么?你不能以昭华的身份嫁给政儿,昭华既为南埕王后,你与政儿的姻缘,除非你甘愿隐姓埋名,屈居一侧,政儿若为帝君,韶宫又怎会只你一人。”她说的这番话,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当她如同坦然般说出这些时,我还是有些被打击到了。 “世间本就没有多少爱情能落下个好结局的,若是担心最后落得独自伤心,便会错过其中的精彩,既然眼下在一起,又何必去想以后的事,倒不如好好享受现在。若是这结局最后难以圆人意,至少,我仍是南埕王后。”大不了,就跟坐牢一样,在南埕的冷宫中待一辈子。 她笑了,笑得格外明艳,仿若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本宫当年,若是能有你这般心性,又怎会是如今这般凄然。” 我无言以对,结局的挫败也许并不会给人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错过的爱情,没有敢于去直接享受那个过程而留下的遗憾,终会是心底一辈子的伤疤。 “你可否,帮本宫救下紫玉。”她黯然说道,又如戚戚般,“本宫早就知道她对驸马有情,当初是政儿将她送到府中来做侍女的,可是她看着驸马的时候,本宫就知道了,他已为驸马,断然不可能纳妾,本宫常常在想,他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孽了,所以这辈子要娶了本宫,过这般的日子。本宫的心里,容不下他,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后来的事情,她没有再说下去,我想,我已经大概猜到了,元郢本是让紫玉来盯着驸马,却未想到二人暗度陈仓,发觉一切的长公主竟默许了他们,紫玉怀了身孕,驸马便在府外为其置办宅院。 “恕我无能。”我不可能去救紫玉,事到如今,紫玉已经成了元郢不得不舍弃的一颗棋子,我若贸然行到,只会惊了皇贵妃那条“蛇”。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明显是早已预料到了。“那,能否救下紫玉腹中的孩子。” 这却是我没猜到的,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救紫玉腹中的孩子。 “毕竟,是驸马的骨肉。”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就算她没有再说下去,我也大概知道了她要的,驸马如今惹了帝君暴怒,虽然帝君还没有下旨说明将如何处置驸马,但恐怕他难逃此劫,紫玉腹中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他唯一的血脉了。 “我真的不能理解,你,不恨驸马么?”我虽活了两生,拥有不同衡量世事的标准,却也怎样都无法理解。 “他不恨本宫才好。本宫若是早些知道,他们二人有意,是绝不会答应皇兄,嫁给他的。本宫只是误信了,他是个贪图富贵权势的人。”长公主上下打量我,如同是刻意观察我的反应,“紫玉随其叔父长大,其叔父曾是凤遗的史官,你想找的人,她或许能帮你。” 我承认,她最后开出的条件,让我心动了。 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相信长公主所说的,让我捉摸不透的是元郢,他既然让我去告知长公主此事,就没理由不知道,长公主已知,或许元郢本来只是猜测,让我去验证一下,可是他难道就没有预料到,长公主会请我救紫玉,或是紫玉腹中孩子的吗? 紫玉既然是元郢的一颗棋子,元郢没理由不知道紫玉的身世,长公主让我去救紫玉唯一的筹码,元郢是真的没有想到吗?他为何什么都没有提到呢? 我低着头想着心事,突然觉得眼前的去路被人挡住了,才下意识的抬起头,注意到了高崎。 “你应该有话要问我的。”是高崎先打破了平静和谐的表面。 “原来,你真的是在替皇贵妃做事。”我跟他本来就不是可以坐下来聊聊心事的关系,只是猜不到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罢了。 “你的身份,娘娘还不知道,不过,这也是时间的问题。还请你自己多加小心。”他竟猜出了我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南埕趁北韶松懈之际,正在着力全面收复东伏,如今的局势将北韶置于十分被动的局面,让太子殿下很是棘手,不知道是否因为,将东伏置于自己囊中的人是皇甫宣。只不过眼下,皇甫宣却主动向北韶示好,使殿下十分为难。” “那并非是为难,殿下的心思,本就不是你我能猜得透的,他要考虑的,远比你我多得多。”皇甫宣向北韶示好,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别忘了,如今天下人尽知,昭华郡主是南埕王后,你和太子,早已是不可能的了。”他别有用意的提醒。 我只能一笑,“你与我说这番话,可是为了令妹?” 高崎若有所思,如同被我猜中一般,沉了口气,才说,“瑾怡是注定要成为王后的人。” 他能与我说这些,显然并不是将我置于敌人的角度,“谢谢。” 但实在,我们大抵很难成为朋友。虽然现在,我们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让元郢继承帝君之位,但恐怕,这场战争在所难免。 突然间有种感觉,帮元郢的人很多,但是我将面临的敌人,也很多。那些帮他的人,总有一天会来对付我。 高崎似乎没猜到我会对他说谢谢,他有些愕然。 “你比我更容易取得皇贵妃的信任,可否帮我,让长公主与紫玉见一面。”在这韶宫之中,没有什么能帮我的人,我深知自己在冒险,却别无他法。 让长公主与紫玉相见,目的只有一个,说服紫玉,将孩子交给她。 我不确定紫玉会她的孩子交给我,毕竟我和元郢是一起的,于她而言,实在是没什么信用可讲,但我却一直不敢相信,高崎竟然会答应帮我。 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众人的,但是的的确确,他是同我一起陪着长公主进了囚禁紫玉的天牢之中,长公主在紫玉牢前坐下,我还未走近,高崎却拦住了我,他示意我同他一起出去,给长公主和紫玉留下独处的空间。 “我很意外,你会帮我。”天牢之外,仅我们二人,我坦然将心里的疑惑告诉了他,我没想到一切竟来的这么简单。 “那你那时,为何会向我求助呢?”高崎也有疑惑。 “大抵是我知道,太子是绝对不会答应让紫玉与长公主相见的,你是唯一可能会帮我的人了,我没理由不向你求助。”这是真心话,元郢一定不会让我在掺和进长公主和紫玉之间的恩恩怨怨了,只怕他一旦知晓今天的事,也要气个不轻。 “明知道他不希望你做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做。”高崎半倚在墙壁上,像是随口说说而已。 “因为可怜。因为于心不忍。”我深刻体会过深宫之中的无助,也曾期待过有人能拉我一把,我不曾得到过的,只希望和我一样的人能得到帮助。“那你呢?明知道我在做太子不希望我做的事,会惹他生气,为什么还要帮我。” 高崎突然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你看起来很可怜。” 他的话,我竟然能理解,只是不由得一笑。 的确,在他看来,我一定也是很可怜的。为了一个曾经逼死我的人,留在这里,前有狼后有虎,而偏偏,他所认识的宇政又是元祈那个不争气让他看不上眼的家伙,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我也是真可怜。 “我虽然是高家的长子,却非嫡子。我和瑾怡的母亲,是我父亲的侧室,我们和姝瑶不一样,也是经历过种种折磨才走到今天的,所以大概是能体会你现在的处境,所以才答应帮你的。” 碍于身份,我一直不敢完全相信高崎,始终放不下,我们是以何种目的而站在这里的,难以成为朋友,却与敌人险差一步,这种充满威胁的关系,哪怕说错一句话,日后都将有可能给他机会陷害我。 可是高崎突然说出他和高瑾怡的身世,却让我颇感意外,我本想当做没有察觉般简单带过,却发觉他面色坦率,没有一丝一毫自觉说错了话,想要掩饰的感觉,我不禁怀疑,他这般看似随意的发展,却又好像设定好了的情况,真的没有别的阴谋吗? 第61章 风雨初起 http://..org/ 按照我的计划,今天早晨,长公主安排在天牢的人将会给紫玉送去汤药,用不了半日,紫玉将会早产,而我要做的,就是产下孩子之后,杀了她将孩子送出宫,然后去跟皇贵妃回报。 明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为何觉得呼吸都在发抖。 我本来就算不上是个好人,如此计划,本就不是为了紫玉或者那个无辜的孩子,我即可取信长公主,又可让皇贵妃放松警惕,借此机会将紫玉灭口,免去元郢的后顾之忧,这一石三鸟而已,可是我现在的畏惧又是从何而来。 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铜镜整理好衣冠,果然,元郢的衣服对我而言还是有些大了,他穿着风度翩翩,我却看似散漫不羁。 挽了挽袖子,我从离宫之中走了出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长公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任由我自行出入天牢,他人只当是没看见。 没有产婆,紫玉喝下汤药催产之后,咬着衣袖,倒在牢房之中抽搐,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间滑落,她的表情狰狞,暴突出来的眼球充满了血丝,她看着站在牢房之外的我,没有求助。 未满八个月的孩子,在药物的催动下生产,若他的父亲不是驸马,即便不是出生在豪门大苑,也至少是个平民之家,可如今,他只能在这天牢之中出生。 紫玉蜷缩在地上,越发颤抖得厉害,她身下一片血污。 出来,别难为你的娘亲了。我在心里默默念叨,却眼睁睁看着紫玉挣扎。 紫玉突然松了口气,我才从恍神间注意到,她从裙摆之下小心翼翼地抱出那个连着脐带的婴儿,用石头隔断了脐带,孩子哇地一声险些哭出来,紫玉即刻捂住了孩子的嘴,“不要哭,不要哭。” 我惊出一身冷汗,差一点,若是这孩子哭了,让守在外面的人听到,就实在棘手了,幸好,他像是听到了紫玉的叮咛般,没有哭,而是静静的看着紫玉。紫玉皱着眉,强忍着的泪水一颗一颗的落下,她双手沾满了血,想要擦去孩子身上的血污,却也是徒劳。 她抬起头来,看向我。“你会把我的孩子,安全送出宫吗。” 我点了点头。 她又看向孩子,“你要好好长大。” 时间紧迫,每多耽误一会儿,都有可能暴露,若是这事张扬出去,只怕我和这孩子都没法活了。 紫玉明白我的担心,她用外衣将孩子包裹起来,从天牢的缝隙之中把孩子递了出来。我接过孩子,用一早准备好的包袱将孩子包起来,重新背回到身上。 “你可知道,四国之前,凤遗之中,伏将军曾有一位妻子。”我站在原地。 紫玉想了片刻,“知道,不过只知道伏夫人闺名慧娘。伏将军受凤遗之君的器重,所以他身怀有孕的妻子亦受重视,君上请国师为慧娘腹中的孩子批命,相见慧娘却倾情于她,后来君上让慧娘在寺中待产,伏将军等人皆无法得见,直到宫中传出消息,慧娘难产,与她的孩子都未保住。但在宫中记录之中,却极为隐秘的记载着,慧娘生下了一女婴,君上让人将女婴悄悄送回伏家,在凤遗纪年中所有的记录中,均抹去了关于这位伏夫人的记录,而国师曾给女婴所批的命,则被纂改到了伏副将之女的身上。而在第二年,君上身边就多了一位惠夫人。” “那位惠夫人,就是慧娘吗?”我觉得喉咙干涩,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听叔父说,这本没有任何有关的记录,但是宫中曾有见过慧娘的人无意间走了嘴,所以在那一年,君上曾大规模的屠杀宫中侍者。”紫玉哽咽,看得出她现在十分难受,每多说一句话都很困难。 我知道该走了,再不走,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那惠夫人,现在可还活着?” 紫玉微微一愣,“应是活着,我曾经见过她一次,她应该在这韶宫之中。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原来,她真的在韶宫。我应声转身,即要离去。 “可是,你为什么好奇慧娘的事。”紫玉在我身后问道。 我只稍微停留了一瞬,未回答,便直直离开。 紫玉若是见过她一次,那么又肯定她在韶宫,也只会是紫玉被元郢利用成为细作之后,她能见到惠夫人的地方,大抵就只有长公主府。 是何人呢? 纵马驰骋,积压的心事过于沉重,我狠狠抽了马两鞭子,放开了往宫门跑。高崎却带人守在了宫门口,他见我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做什么!”我大喝一声。 “奉皇贵妃之命,陛下病重,宫门紧闭,任何人没有娘娘的特令都不许出宫。”高崎的眼神盯着我背在背上的包袱,“那是什么?你要去哪儿?” 包袱里的孩子暂时睡了过去,可是高崎一步一步的逼了过来,我担心稍有动作,孩子若是哭闹,将会功亏一篑。 原来,高崎之前的一切行为,只是要我放松戒悌。 身后突然传来马车的声音,我们不由得回头。马车停在我身后没几步的地方,驾车的是清初,我便知道马车上是何人了。 元郢撩起帘子,众人皆伏身跪拜,元郢扫了一眼,又看向我,“让你速速将药送到长公主府,你为何停在此处。” 我一愣,便领悟了他的意思,随着他说道。“皇贵妃娘娘下令,没有她的特令不能出宫,小的刚到此处才从高大人口中得知。” “上车。长公主昏迷,可等不了其他。”元郢嗔怒,放下了帘子,我看了看周围,飞快的弃马,窜上了马车,元郢又气又无奈地瞪了我一眼,对清初说道,“走。” 高崎不敢再拦,只得放行。 确认出了宫,我终于松了口气,解下了背上的包袱,让孩子露出头来,生怕把他闷死了。 元郢看了眼我怀中的孩子,“你就是为了他,才这般冒险的吗。” 我点了点头,又怕他生气,抬起头去看他,却发现,元郢看着孩子的眼神,竟也多了些怜悯和心疼,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孩子的脸庞,小心翼翼的。 “你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我发觉,他本就是喜欢孩子的,对这孩子,他也是压抑了很多情绪和莫名的欢喜。 元郢笑了一声,偏过头来,“不是。” “怎么,你还见过其他的孩子。”我有些疑惑,却因他那意味深长的笑意而愈发的觉得诡异。 “大抵是二十三年前,曾见过一次。当时你比他还小,可是如今看见你抱着他这般模样,才想到当时我抱着你是多狼狈。”他轻声说道,对于从前的事,他的语气听不出刻意的小心,或许,关于当初的事,他本就无意瞒我,孩子睁开眼,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却不哭不闹,元郢伸着一只手指逗弄着他,又问道,“紫玉可将当年的事,告诉你了?” 我这才回过头来,回忆了一下紫玉说过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行到长公主府的后门,元郢正襟危坐,我抱着孩子下了马车,将孩子交给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又匆忙上了车。 突然间,一切都安静了,只是好像少了什么。 元郢将我送回离宫,一言不发,又回到了帝君那里去。 没过多久,从天牢传来消息,紫玉自尽了。 夜,寂静得吓人,紫玉的脸和那孩子的脸不断在我的记忆中交替,泪水一再模糊视线,斜着落在枕上,晕染成一片,浸着侧脸很不舒服。 我无法忘记紫玉最后说的一切。 原来,当初她竟成了凤遗君上的惠夫人。君上让她在寺中待产,许是早有预谋,没想到我一出生就注定要经历这么大的一番波折,原来当年的伏氏兵变,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眼泪再度止不住的掉下,我低头擦去。 覆在身上的锦被被掀开,他躺了进来,贴着我的背,躺在我身后,他伸手环过我,凑了过来,将头抵在了我后肩上。 是元郢。“你不是要守着帝君么,怎么回来了。” 元郢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靠着我。我想要转过身去看看他,奈何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臂,使我动弹不得。 “怎么了。”我又问。 “你可会怨我?”元郢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了很多。 “你早就知道,紫玉会将这一切告诉我,才会任由我这几日暗中操作不是么。”现在想来,才越来越奇怪,唯一的解释就是元郢根本一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可是他却装作不知道。“当年的事,本就与你我无关。” 他环着我的手臂稍稍用力,将我紧紧拥在他怀中。 “你早就知道了吗?”他早就知道关于当年的事了吗?“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担心我会怨你,所以一个人一直承受着么?” 他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我转过身,他却偏过头,避开了我。 我低着头说,“我今天很害怕。” 看着紫玉在天牢中痛苦挣扎着生下孩子,听她说起关于我的事,我突然很害怕,我无法不将那一幕一次一次的回想,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的出生,但是只要想到,曾经有人为了生下我,也是承受了那样的痛苦,我就觉得害怕,我怕的是,当年只要一个环节上有人改变了主意,那么今天这世上还会不会有我的存在。 他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无助,伸手抱紧了我。“阿音,你是注定作为我的妻子诞生在这世上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深如墨色一般的眼神,给了我最好**其中的借口,我害怕的不是我没能活下来,而是我若没能活下来,那么现在的他会这样拥着谁,我凑到他眼前,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在他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幸好,我活下来了。” 元郢苦笑了一下,低头,在我垂落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嗯。幸好,你活下来了。” 我终于明白了,命中注定是怎么回事。他眼中的不安,他眼中的**爱,他这么久以来所做的一切,我用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他与我一样,都害怕失去,也许,这便够了。 为何要管以后呢。 为何要去介意没有发生的事呢。 原来,不离开,比离开,更需要勇气。既然愿意厮守,又何必介怀过去。 我突然翻过身,趁他未曾防备,压在了他胸口之上,按住了他的手,沉下头去,吻在他的唇上,舌尖微微滑过他的唇。 我感觉到身下的元郢微微一颤,他突然推开了我,如低声训斥,“做什么!” 脸上臊得慌,本就已经羞愧难当,经他这一本正经的责问,我更加羞恼。“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你就眼一闭心一横,从了我。” 元郢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见他又无防备,我一把掀开了被子,跨坐在了他身上。 奈何双手受他牵制,我竟无法俯身用强。气急败坏地只能看着他笑得越来越明显,他是故意看我出丑的,我抽动着手,刚想要翻身回去,他突然坐起,趁我毫无防备之际,吻在我唇边。 我受到意外惊吓,好似觉得身子像是被电流走过一周般。 那个吻很浅,他坐在我眼前,而我还跨坐在他腿上,四目相对,他欲退未退,他和我鼻子对鼻子的距离相隔不到半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我能感觉到,从他嘴边吐出的气息落在我的唇上,有种异样情愫在心里蠢蠢欲动。 “现在,你没机会反悔了。” 那**,有微微风声,吹在窗子上,有潺潺水声,流经殿后,但是充斥双耳之中的,却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我睁着眼睛,想要努力去看清他,他的样子,他的轮廓。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我看到他的突出的锁骨,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眼底,尽是微微梧桐色。 第62章 一世鹣鲽 http://..org/ 啊,奇怪,本来到刚刚为止,一切都还好好的。天知道,我怎么就在这样一个关头居然开溜了呢。 我狠狠地敲了敲要秀逗的脑袋。 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哎......”长长地叹了口气,回想起刚刚醒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支着一条胳膊半倚在一旁的元郢,我用了短短的一个瞬间反应过来了两个问题。一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二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而我,居然在这样一个十分微妙的时机,语塞了。 元郢似笑非笑,又强忍笑意的模样对我来说,已经是史上最强的折磨了。他问我口渴不渴,我居然是蒙着被子点了点头的,不用看,都已经猜到他一定笑到内伤了。结果,我就趁他转身的那一个空当,抱着衣服裹着被子,从窗户给翻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 “哎......”我不禁再度叹气,怎么会这样。 按照常理来说,我不是该悠闲的等他倒杯咖啡......不对,这个时代还没有咖啡,不过茶也行啊,然后慢慢地一起,或许,还能重温......不对不对不对!总而言之,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狼狈。 谁知道我怎么就突然从窗户翻出来了呢。 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不过这几天还是躲着点他,估计要是遇着了,肯定要被活活笑死。 我使劲儿甩了甩头,想要忘掉早晨发生的一切。结果却看到了站在一侧不远处,已经不知道看了我多久的高崎。 我理了理思绪,立刻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 他这才走了过来,停在我身边,却看向我刚刚对着发神经的湖面,“看样子,你和太子之间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我这才有了警觉,不过想起昨日,他居然带着皇贵妃的旨意到宫门挡我,我实在没办法给他好脸色。“我和他之间天天有各种事发生,不知道你好奇的是哪一件。” “你可知,西夷再出事端,挑衅边境,这本是该太子殿下亲自前往平乱,而就在刚刚,太子殿下却突然命驸马戴罪立功,前往边境。”高崎并不掩饰来意。 他如此一说,我便明白了,大概是元郢突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让他乃至皇贵妃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不知元郢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所以高崎才会来找我,从我这里试探,是否元郢突然改变主意,与我有关。 不过我还记得,他先前说过,皇贵妃并不知我身份。“堂堂北韶,连邻国来犯这种事都要太子亲自处理么?更何况,眼下北韶帝君病重,太子常伴帝君病榻前,这种时候怎能轻易离开,忠孝难以两全,殿下一定会顾大局做出最好的安排。” 高崎默而不语,如同听懂了我的意思,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也静立了许久,才又问道,“你为何,不将我的身份告知皇贵妃。可又是你那个聪明绝顶的军师妹妹为你出的主意么。” “你计划何时离开北韶。”高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我的存在让你们的计划不得已有所变动了么,还是说,你未将我身份告知皇贵妃,只是打算,以此为要挟让我离开殿下,好让高瑾怡如愿成为太子妃呢。”虽然,有两个宇政,可惜,却只容得下一个宇太子。 元郢会让驸马戴罪前往边境平乱,恐怕是朝上很多人都未想到的。我也不能理解他其中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虽然长公主与皇贵妃都是扶持宇政的,却又偏偏好似对立,而夹在其中的驸马,即是长公主的夫婿,又是皇贵妃在极力拉拢的人,与两边都有关系,可是这两边的关系,又实在不那么牢靠。 谁能说得准,驸马到底是打算帮谁的呢。 一个转身绕过长廊,没头没脑的想着,根本没顾及走到哪儿了,忽然听见声音,惊觉不对,立马闪身躲了。 “怎么回事。刚刚的,是阿九吗?本宫刚刚好像看到他了,难不成是眼花了。”长公主从我刚刚躲开的地方探出身来观望了一番,一副很是讶异的目光看向了陪在她身边的元郢。 我咬紧了嘴唇,躲在石阶后面,一声不吭,生怕被发现了。 “姑母正值盛时,眼神本就好得很,怎会看错呢。”元郢如是说道,“恐怕是她自己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才心虚躲开的。” 亏心的事?!我越听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这是什么话。 结果,长公主却让他这一番言辞逗笑了,揶揄道,“姑母年纪大了,着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在玩的花样儿,倒是你,可容易重新得来的,守得住么。” 可容易重新得来的?他们在说什么,为何我却听不大明白了。 “倾一世也要守住。姑母可要早些康复才是,日后还要请姑母替侄儿主婚。”元郢却趁势接了下来。 我这下听得有个七八分明白了,他们在说的,可是我么?刚刚还满不是滋味的心情顿时间烟消云散,却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欢喜。 他刚刚说了什么?倾一世也要守住。我越想越开心,自觉尴尬,又控制不住。 不过,他是请长公主为我们主婚的么,他不是皇贵妃的养子?这样请长公主主婚的话,会不会让皇贵妃多想啊。 可是,这个话题却到此为止了。却听长公主一声长叹之后,声音低落了很多,“不过,在驸马出征之前,本宫总是要去看看他的。你若是见了阿九,就告诉他,本宫希望他能陪本宫一起去,这宫里,本宫实在没什么信得过的人了,倒是他不同,本宫曾经可是真的希望把他留在身边,收做个义子什么的,也只有跟他,能像平常人家那样说说话。” “好,我若见到她,一定转达姑母的话。”元郢却是一口答应了。 刚刚还是很甜蜜的,结果此时,听到了长公主的这番话,又莫名地多出了些酸涩来,元郢是猜到我会去了么。 真是的,长公主见驸马,我跟着去做什么! 听说驸马出征之前仍然被关在宫里,不能与外人相见,直到出征之日带兵直接离开檠赭城,如此想来,只怕那日连与家人告别都来不及,那长公主要如何见他呢?真是的,你们再多说一句也好啊,我现在怎么猜得到呢。 在宫里漫无目的的晃了一天,眼看着天就黑了。 要回去了,总不能睡在外面,这宫里人多眼杂的,不好多生事端,也许元郢已经去帝君寝宫守着了。 不对,如果他没去,我现在回离宫,岂不是要与他撞个正着么。不行不行,那实在太尴尬了。 交班的侍卫在不远处碰头,两队人换班。 “帝君又昏过去了,太子殿下守在帝君殿里,你们巡逻的时候多加小心帝君那里,这种关头别出岔子。” 他们说的话,我却听了个清楚。 原来,元郢已经去了帝君那里,那我便可以放心回离宫去睡觉了。 “公子,您去哪儿了啊。”我才大摇大摆的走进离宫,清初即刻迎了上来。 “嗯......那个......有点事,我去处理了一下。”我只能装做个样子,毕竟他曾亲眼看见过元郢同我**,总不好让他再多做想象。清了清嗓子,我决定岔开话题,“殿下可是去了帝君那里?” “回公子,是的。”清初将怀中抱着的包裹放到了桌子上,“殿下说您今夜就会回来,让我将东西交给您。” 东西?!我虽然疑惑,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只能故作正经的问,“是么?什么东西?他为何不亲自交给我。” “殿下说您一段时间内会躲着他,他没办法亲自交给您。”清初回答得倒是老实。 结果,我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必须笑着接下去,“哦,是么。那个,你去休息,不早了。” 看着清初退出房间,我气急败坏,恨不得将整个离宫给砸了,什么?他已经知道我会躲着他了是! 气了半天,才又注意到桌子上的包裹,“什么嘛。” 我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将包裹挑开,却吓了一跳,这......这是,女装?! 什么啊! 他是在故意嘲笑我的。 哈,真行啊。 我看到女装下压着一张字条,带着一肚子的火气,一把抽了出来。耐着性子看了下去,“虽然有点讨厌他什么都算得这么准,不过确实不得不佩服他。” 他竟要我扮回女子,陪长公主去见驸马。 也是,虽然冒险,但这着实是最安全的了。 不过实在不甘心的是,我竟被他吃的死死的。 长公主府的马车进了宫,径自向软禁着驸马的宫苑行去。路过宫墙的拐角,车夫放慢了速度,牵着马走着,我看好了时机,跃上马车。 在马车里坐了下来,我脱去斗篷。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长公主看见我,却并不惊讶。 我点了点,“虽然有些晚了,但我想也许还来得及,昭华见过北韶长公主。” 她是连元郢都尊敬的人,屈身在这马车中见礼,她伸手扶过我,牵着我重新坐下。“不必客气,我早已知道了。” 她又自称我。 “不过,我一直在等你亲自向我说明罢了。政儿让你身着女装而来,恐怕也是这用意,你可知,他求我为你二人主婚吗。”长公主无嗔无怒,面色虽显苍白,却又温婉知性,有着长辈应有的和善。 我低下了头,总不能亲自告诉她,我听到了元郢和她的那番对话。 她大概以为我因羞怯才如此,并没有继续说下去。马车一路行知一处偏僻的宫苑停了下来。 我小心翼翼的揣着不安,先行下了马车,转过身,搀扶着长公主走了下来。 “老赵,你在这里等着,本宫带着这丫头去就好了。”长公主扫了一眼宫苑门口把守的侍卫,神态自是不怒而威,车夫听令低头恭送,我搀扶着长公主走进宫苑之中。 站在门口,长公主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门。 驸马坐在桌前,手执书卷,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 没想到这才数日未见,驸马竟也憔悴如此。他面颊凹陷,骨骼愈发清晰,皮肤粗糙,双目微凸,眼睛中布满了血丝,面上的胡渣看似有些狼狈,神采不似当初,可仍旧英挺健朗。 “长公主。”驸马起身,声音略微发颤。他警觉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很是疑惑,问及长公主,“她是?” 我将长公主搀扶进了房中坐下,“我不打扰两位说话了,就在门外候着,长公主有事可随时唤我。” 我向驸马低头示意,退出了门外。房中烛火通明,即使是站在门外也大概能透过窗子,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 驸马“扑通”一声,突然跪在了长公主面前。“我对不起你。” 长公主轻轻舒了一口气,“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我的婚姻本就是皇兄一人做主的,这么多年来,你做的足够多了。” 隐隐能听得到驸马若抽泣一般。 “你对不起紫玉才是。”长公主长叹一声,却也听得出自责,“当年你若告诉我,你有心爱的女子,今日便不该是这样的。” 只可惜,十五年前的赵禥少年得志,长公主的驸马这个身份大抵是他人生之中最高的奢望了,朝上的功名利禄,本就不是一部陈世美演得完的,想要在满是前朝重臣的朝中一展抱负,年轻的他确实很难,他选择了迎娶那个有着至高荣誉的女子为妻,宁愿一辈子同她演绎举案齐眉。 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紫玉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到,可以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么,可以放弃身为驸马的一世荣耀么。如果他真的这么爱紫玉,那当初又为何能轻易放弃?只是因为,时隔多年的相见,让他明白了他更在乎的么。 我实在无心再听下去了。 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本该就像元郢一般,自若清风朗月,云淡风轻,可即便是元郢,也终究难以割舍**,命运给了他不同常人的卓越风姿,就注定要他身陷王权之争,他要承担的是整个天下。 只是幸好,我不是紫玉。 长公主起身拉开了门,她静立在门口,我站在门外,与她面面相对,透过她的身侧,我看到依然跪倒在她身后的驸马,有,那么一瞬间的静默。 似乎连空气都被凝固了一般。 是长公主看向了我,她眼神中隐隐泛着泪光,却咬紧了牙在坚持,她不让我出声,看得出,她在努力调整情绪。 “后日,你就将出征了,还望多加小心,凯旋而归。” 她背对着那个本该与她一世鹣鲽举案齐眉的夫婿,最终落下两行清泪。看她一个踉跄,我匆忙上前扶住了她,长公主却未做停留,扶着我的手臂,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外走去。 第63章 锋芒之争 http://..org/ “政儿......”我搀扶长公主上了马车,马车按来时的路返回,一路上原本相对无言,静默而视,我准备好了,要在拐过去的时候跳下马车,长公主却毫无预料的出了声。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停顿了片刻,才又说道,“你不打算离开韶宫吗?” 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听清楚了,才松了口气,“他还在这里。” “这宫里,眼看着就要迎来一场风雨了。政儿让你以你原本的样子来见本宫,他的用心你明白了吗?”长公主突然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腕。 他的用心。 “我离开过他一次,以放弃了生命为代价,作为昭华,我曾经以死祭奠过我的国家,但是现在,我只是伏音,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我笑叹道,转身,在马车拐过宫墙角落时,跳了下来。 目送长公主的马车渐行渐远。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元郢给了我机会逃开,这又何尝不是他的试探。当我看见他让我身着女装常服去见长公主时,我就明白了,他给了我机会和借口,也为我安排了最好的计划,随着长公主一同离开韶宫,确实可以避免置身韶宫的争斗中。但是,他在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又何尝不是抱着些许的期待在等着我回到他身边呢。 离宫之中,梧桐之下,凝白色的大理石桌前静立着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手执白玉杯,望月而饮。 “殿下。”清初从宫门外疾步走了过来,立在他身后,小声回道,“长公主的马车一个时辰前已经出了宫了。” 他并未多言,眼神之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晦暗。 “殿下,也许公子还在长公主那里,现在也许还来得及......”清初察觉他的异样,低声提示。 他伸手,止住了清初欲说下去的话,“收拾一下,该去帝君处了。” 清初将未说完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他看得出太子的失落,却无法劝慰他,好端端的一个太子,怎么就偏偏喜欢一个男人呢。 清初将石桌上的酒壶等物件一一收入托盘之中,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要将东西收回宫里,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殿下。回来了......回来了!” 元郢闻声回头,略显疲惫,眼眸之中映着暖暖的温柔。 我推开挡住路的清初,站到他面前,狠狠锤了他胸口一下,“看你还敢不敢自作主张了!” 元郢却握住了我的手,“若不给你机会跑,还不知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一愣,方觉又中计了,抽了抽手,却没能从他手中抽出,尴尬的看了看周围,清初见惯不惯低头端着托盘向宫里走去。“反正怎么都让你算准了,你就有本事欺负我。” 元郢忽而一笑。“可你还不是回来了。” “你今日不用去帝君那里了么。”我看他连要放手的意思都没有,只能装着转开了话题。 “已经让元祈去了。”果然,他刚刚那些话,根本就是故意装可怜的,老谋深算如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如你来跟我说说,你陪长公主去看驸马的事。” “少来,你把我前前后后都算得准准的,长公主见驸马,还能发生什么事。”我好容易抽回了手,在石桌前坐了下来,缓了片刻,心里却有些解不开的疑惑,“不过,真的很奇怪。我虽然未曾细听他们在房中说了些什么,却自始至终未听他们提及紫玉的名字,紫玉才刚刚自尽,又为驸马生下了孩子,若说驸马对她无情,可毕竟是冒着九族连带的风险与她暗续前缘。可若是说驸马对她有情,可为何不见他为紫玉有些许的悲伤。” “这世上的事,本就没那么肯定的。也许一开始有的,慢慢就没有了;也许一开始没有的,慢慢就变得有了。”元郢听完,长吁一口气,轻撩衣摆坐了下来。 我细想了想,却没能完全明白。“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对紫玉原来是有情的,可是后来没有了吗?” “情窦初开,朝夕相伴,赵禥少年得志,得此佳人仰慕,怎能一点都不动心。只是身在朝野之中,他更清楚什么更重要,十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他放下少年时的情愫了。”元郢如此解说。 “果然,野心和爱情难以两全,他的爱,太轻浮了。” 元郢淡然一笑,眉目之间似是忆起些过往,却已释怀,他并不急于解释,“大概,是他爱上了另一个人,才无法再爱紫玉了。” 我愣住了神,看向他,沉思了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他爱上了长公主?” 元郢点了点头。“大抵是这样。” “什么啊,不可能。”我有些后知后觉的寒意,在心里将所有的线索一个一个串联起来,竟意外觉得胸口压抑的很,“他若是真心爱着长公主,又怎能接纳紫玉?这不如同是背叛?” “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守护了心爱的女人,却只用了一瞬间,证明了他的尊严,他能容许长公主的心里放着另一个人十五年,却无法接受,他爱的女人,将爱别人一辈子。他虽然身为驸马,但也是个男人。”元郢的笑意里隐匿了思绪,看不出他对驸马究竟是持着一种怎样的态度。 “那他真的很可怜。”我不由得感叹。他用原本拥有的一份最简单的感情,换取了今日的地位,却因为这样的地位爱上了为了另一个人牺牲自己而嫁给他的女人,十五年后,他用地位和性命,想要换回一份简单的感情,却成就了这般结局,爱他的女人为他而死,不爱他的女人依旧无法爱他,“长公主也知道吗?” 元郢没有回答我,却默认了我的猜测。 天亮了,很多人很多事又将身不由己,围绕着这座皇宫,围绕着属于北韶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又将拉开新的一幕,斗争始终不曾停下,而停下的只有人,有的人退出,就有新的人加入,为了权利,无休无止地斗下去。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元郢坐在**边,已经穿戴整齐了。“怎么了,你要去将元祈换回来了么。” “元祈早已回来了,太后宴请后宫,我们都得去。”元郢伸出手指,拨了拨我额前凌乱的碎发。 “哦。”我翻个身又要睡去。 却被元郢一把拉了起来,“你得陪我一同前去。”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太后宴请后宫,皇贵妃势必到场,如果皇贵妃到了,却没看到你在我身边,恐怕又要生疑了。如果她查下去,你一准要暴露了。”元郢扶正我的肩膀,避免我晃晃悠悠地再躺倒下去,“已经要正午了,小懒虫。” “啊啊啊啊!”我对着被子又扯又咬一顿撒泼。 结果某个人根本就不顾这些,硬是牵着我的手腕,把我从**上拉到了地上,更亲自动手,一件一件穿到我身上,元郢将我按坐在铜镜前,竟拿起梳子亲自为我束起发髻来。 清初端着水盆进来,看见这一幕,又低下头去,将水盆放在架子上。 “疼。”奈何元郢束发的手法并不熟练,生生扯住了我一撮头发,我捂着头叫道,“你轻点。” 清初愣了愣,晃了神,不知所措的逃了出去。 “你看,把他吓着了。”我从镜子里看到清初狼狈逃出去的样子。 “胡说。”元郢蹙眉,一门心思埋在我的头发上,“明明是让你给吓的。” 我懒得与他争辩,低下头去把弄着指间的发带,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他映在铜镜中的模样,和摇摇欲睡的我截然不同,我托起下巴问道,“你每天都那么忙,哪来的那么大精神啊。” 元郢竟然一怔,道貌岸然的问,“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咣当”一声,抱着一堆衣物刚刚走进来的清初将裹在衣服里的令牌掉了出来,我抬头从镜子上去看,他一看到我,一个转身,又撞到了门上,跟没头苍蝇似的,手忙脚乱半天没缓过来。 我用手肘戳了戳元郢。元郢明白了我意思,侧过头去问,“怎么了。” “公子......公.....公......子,不是,”清初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是看他那意思,大抵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了。 我从铜镜的折射中对着清初摇了摇手,“你还是可以称我为公子的。” 想必是昨夜他见了我女装打扮的模样,一时之间,竟不知在元郢面前,该如何称呼我了。 清初狠狠地点了下头,继续支吾道,“公......公子昨天穿的衣服,在......花园里......如何处理呢?” 我猛地就醒过味来了,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尴尬笑着,“咳......是啊,昨天穿的衣服,怎么在花园里呢。咳,呵呵,真奇怪。” “是啊,你昨夜穿的衣服,怎么在花园里呢......”元郢也跟着起哄,只是看那副一本正经,似乎什么都不关他事的模样,当真觉得可恶透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如同没看到一般,丝毫不理会同在室内尴尬着的其他两个人,“先放一边。” 清初听令如得大赦一般,放下了衣物,匆忙退了出去。 元郢的嘴角,这才牵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放下了梳子,欣赏着他一手完成的佳作,“好了。” “你是故意的。”我十分确定。 “这下,至少他不会再怀疑,我有龙阳之癖了。”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韶宫还有一位皇太后的。 皇太后宴请后宫,办在了梓元殿。我随着元郢到的时候,殿中已几乎满座,元郢落座一旁,我跟着他,在皇贵妃咄咄逼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一边,站在他身后。 忽而殿中尽数起身,我偷偷看过去,老太监搀扶着一个发髻斑白,体态臃肿,步履阑珊的老太太走了进来,坐在高堂之上。 我竟不自觉的膛目结舌,这就是皇太后了?!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皇族贵气来,如同民家老妇一般,面色慈祥,却实在...... 与这满堂华色相比较,实在是太过于亲民了。 她用拐杖杵了杵地面,寂静的殿内发出咚咚的声音,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发觉了仍然坐在那里目空一切的皇贵妃。 皇贵妃对上了皇太后,这下倒是有好戏看了。 “你!”皇太后竟举着拐杖,直直指向了皇贵妃。 这下殿内更是安静极了,众人皆屏住了呼吸观望。 “呦,原来是皇额娘,恕臣妾眼拙,竟未认出这坐上了高座的人是堂堂皇太后,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妇呢。”皇贵妃嗔笑着,虚伪的陪着礼。 在场众人听她这番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无妨,皇贵妃眼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北韶何人不知啊!若不是因为眼拙,这中宫空立,你怎会挤破了头都进不去啊。”皇太后并不吃她这一套,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一般利落,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坐。” 我紧绷了下嘴,唯恐一个大意笑了出来。 众人行过礼后,纷纷坐下,只见皇贵妃面上毫无异样,挑起的眼神却泄露了她强压下去的怒火,又不能当众造次,翻动了下她妖娆艳丽的大眼睛。 “政儿,你父皇重病在**的这些日子,听他们说,一直是你在**前守着的,辛苦了。”皇太后一改刚刚的语气,对着元郢赞许的点了点头。 元郢起身,俯身欠了一礼。 皇太后摆了下手,让他坐下,又对众人说道,“今儿个把你们都找来,不为别的,如今帝君他重病昏迷,你们别以为私底下玩的那些小把戏没人知道,帝君可还没死呢,哀家也还没死呢。” 死......开始觉得这个皇太后有些对我的胃口了,如此不拘一格的说话方式,倒难免让人承受不住。 “太后所言,虽然略有不妥之处,也着实在理。”满堂陷入一片沉寂,皇贵妃率先起身示好,“太后定要保重身体,才好为日后做打算。” “这恐怕不是皇贵妃的真心话。”皇太后眼不容沙,却直直挑明。 皇贵妃尴尬的笑了一声,“太后说的这是什么话啊,身为儿媳,本宫自然希望太后长命百岁,颐养天年。” “可这韶宫之中,有哀家一日,你就一日难遂心愿登上后位,你真的希望哀家长命百岁?得了。”皇太后着实与众不同,不屑于表面奉承,“哀家这条老命,也活得够久的了,可是哀家活这一天,就容不得你们放肆,前廷是男人的天下,本就不是后宫女人该插手的事,尔等应恪守为人妻为人子女之道,这天下,该是谁的,便是谁的。” 我不由得崇拜起这位皇太后来了,不拘一格,不落俗套,固守传统,却独有张弛,也难怪她会成为独掌大权的皇贵妃的眼中钉。 正暗爽着,突然觉察到有人在看我。我抬起头,看向皇贵妃,不对,不是她。我故作平常的在殿中扫过一周,竟意外发觉到,盯着我的人,竟是宇澈。 第64章 韶宫太后 http://..org/ 这**,终究是不平常的**。 一场大火在韶宫里毫无预料的燃起,令人毫无防备。不多时,凝露宫的那一场大火映红了整座韶宫,人人尽知,离宫之外,皆已沸腾,无非是因为,太后所居住的凝露宫瞬间被大火吞噬。 我站在宫墙之上,看着大火将整座凝露宫燃烧殆尽,火势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纵身从墙上跃下,穿过离宫的正殿,后苑之中凉亭之下,元郢听见我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回过头来。 我停下了脚步,向他点了点头。一切都如他预料的一样。 “怎么了。”太后察觉到他神色之间暗藏的那一瞬情绪,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静静看着他。 早在晚膳之后,元郢就已经让我瞧瞧将太后接到离宫中来了。 元郢默许让我上前来,我凑过来了两步,“凝露宫失火。” 皇太后微微一愣神,又大方笑道,“烧就烧了。” 她并不在意凝露宫失火的这件事,却别有用意的细细打量元郢,似乎早已看破了这一切,却叹了口气,伸手让静立在一旁已经失神的侍女搀扶着站了起来,“茶虽是好茶,饮多了可就睡不着了。” 元郢随之起身,“政儿谨记皇太后教诲。” “好了,托你的福,哀家也算是又尝了一回从前的香茶。也该去露个面了,要不然他们该真当哀家烧死了。”皇太后颤颤悠悠地倚着侍女从凉亭中走了过来。 我低着头,静待她们走过我身边。 太后走到我身边,却停下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静止了,低着头避免与她的视线碰触到,同样感觉得到不远处的元郢,亦在克制。 皇太后停在我身边片刻,看了看我,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元郢,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由侍女搀扶着离开了离宫。 她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我抬起头看向元郢,他虽带着笑意回应我,却又不像一点关系都没有。 韶宫失火,凝露宫毁于火宅之中。皇贵妃在第二日就将起火原因彻查出来,不过是凝露宫偏殿倒了个烛台而已。 帝君昏迷,韶宫不禁人心惶惶。 皇贵妃此举,看似自露马脚,却实在让人无法不往指鹿为马处想,她不过是趁此时机排除异己罢了,想要证明给韶宫以及北韶所有人看看,这后宫便是她左氏的天下。死里逃生,原本在她计划内将葬身昨夜火海之中的皇太后,却据说是因为去了帝君处探望,才逃过一劫。 数日后,韶宫失火事件竟逐渐平息下来,主要还是归于太后,竟然亲自承认了偏殿烛台之说。皇太后邀太子作陪,进山赏花。 刚刚平息下来的风波,又随着这一桩而紧张起来,这毕竟,是明晃晃地给了皇贵妃一个下马威。 元郢倒是记得把我带着。 我百无聊赖的趴在马车车窗上,看着随着马车前行路过的一棵棵的树。支着头问,“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坐马车。” “你得保护我啊。”某人倒是愈发的厚颜无耻了,连这番话都能说得如此堂而皇之,面不改色。 “哈。”我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要是有意外,我一定是会落跑的。“不过,长公主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呢。” 我探出头去,皇太后的马车行在我们车前。 元郢伸手将我探出车窗外的身子拉了回来。“小心点。” “皇贵妃,会就此罢手吗?”我觉得不会,可又想不通,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皇太后离开韶宫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行为,而且山里更容易给她机会下手不是吗,元郢一本正经的坐着,双目微闭,气怡神闲。 马车在山里停下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皇太后仅带了一名贴身侍女,搀扶着她老人家步入山间的凉亭中,元郢在前,我跟在他身后。 皇太后看了看周围,说道,“没想到还是有些冷了。” 她身边的侍女立刻反应过来,“山间风大,奴婢去车上给您拿条披风来。” 皇太后却突然拍了拍她的手,一眼看了过来,似有意若无意地说,“政儿,你去帮哀家把披风拿来。” 元郢侧身,看了看我,点了点头,然后回道。“是。”又装出样子对我说,“保护好太后。” 看着元郢离去,我还没闹明白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皇太后却嗤笑道,“装什么样子,真当哀家这七十来年是白活的嘛。”她突然朝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不由得一怔。 “过来。”她又招了招手。 “太后娘娘在叫你呢,还愣着做什么。”她身侧的侍女见我愣在原地没动,催促了一声,我再三犹豫,走上前了几步,她对着太后微微屈身,“只怕殿下不知太后娘娘的披风放在了何处,奴婢去帮着找一下。” 皇太后点了点头,侍女得令离开。 我还未完全掌握当下情况,只怕是这太后别有用心的试探,所以选择了沉默。 “慧儿的事,哀家要谢谢你。”皇太后却这般说道,“你帮了慧儿不少,哀家很感激你,哀家的女儿不争气,却是个不肯低头的硬骨头,哀家这做母亲的,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我起初是一惊,等她说到最后时,我才反应过来,皇太后口中的慧儿,指的是长公主宇慧,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哀家不明白,你屡次帮慧儿,是否是为了政儿。”皇太后的一番言辞,恰到好处的点明了她的用意,不过火,却又维系了尊卑差距。 皇太后是长公主的亲娘,她知道我帮长公主的事,是长公主说的,还是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呢?她这番试探背后的目的究竟何在?元郢怎么还不回来,她冷静地看着我,却无疑是在给我最强烈的压迫。 我将不安放到了肚子里,沉了沉呼吸,平稳了语气,“太后娘娘是过来人,自是见惯了宫廷内外的明争暗斗,我......”我抬起头,对上了她,我知此刻她对我的身份已经了若指掌,停顿了片刻,“我自是不能在太后面前班门弄斧,我知道,我瞒不过您,但是,您对我的猜想,也不尽然全是对的。” 我不能肯定她都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不敢贸然将事情说出,只能模棱两可的给出这样的答案,终其结果让她自己去想好了。 她看着我,没有直接接我的话,只是就那么盯着看,像是要看出点什么来。 “如今天之下人尽知,你嫁给了皇甫宣,那为何还来政儿身边,插手我北韶的事。”她先我一步抛出了底牌,冷严峻色地责问。“政儿竟通过慧儿的口述转达,让哀家知晓这件事,这背后究竟是不是你的主意。” 原来,是长公主的转述,长公主会将此事告知皇太后,元郢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以元郢的个性,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那么此事他必然是知道的,可是他究竟为何要让皇太后知道呢。 我突然明白了,故弄玄虚的一笑置之,“我若说不是,您肯定不信,您既然认定了是我的主意,那便是就好了。无所谓他做了什么,他既然想借您的力量保护我,我又何必去辩白。” 长公主既然能将此事告知皇太后,可见二人毕竟母女连心是一条船上的。皇太后与皇贵妃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偏偏她又是韶宫唯一可与皇贵妃势力相敌的,元郢既然断定皇贵妃早晚会知晓我的身份,那么他出此下策,就只有一个目的,希望那一天到的时候,皇太后能救我一命。 她看了我很久,问道,“你这贪心的丫头,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南埕王后你不做,莫非是想做北韶未来的王后不成。你可知,政儿登基之后若执意立你为后,定将成为天下的笑柄。” 我更加清楚,她特别支开了元郢,跟我说这番话的用意了。 “南埕王后终不过是一身份,但是于我同皇甫宣之间,却如一纸合约,我且要他先帮我收着东伏,日后,他若活着,我定不会动南埕一分一毫,但终其结果,南埕和东伏便是我的身价,若是没了王后身份的限定,那么我所拥有的,便是半个天下。到时候,嫁不嫁宇政,还要看我的心情,管他天下众人说什么。听闻,在我出世之初就曾流传过,伏家有女,必取天下之说。” 这下,轮到皇太后发怔了,看她竟不自觉的一颤,身子微微向后退了一退,我不禁挑起笑意来。 “皇奶奶,你这番话的目的,早就让这丫头摸清楚了。”元郢从一侧走了出来,看了看我,笃定地对太后说道,“是您输了。” 皇太后的目光在我二人之间徘徊了一番,恍然大悟,“好么,哀家竟然让这丫头给耍了,”她竟不恼不怒,嗔笑着道,“这丫头胆大心细,聪慧过人,倒配得上你。你们俩,一对精。” 元郢也不同她辩解,只是凑到我耳边说了句,“我也本是怀疑,到了马车那边,太后的侍女追了过来,我才知道是太后要试探你,本就与我无关,你可别怪错了人。” 之后的一连半个月里,我大概又见了皇太后三四次,便愈发的了解,这个老人家爱玩爱闹不拘一格的脾气,她的一双慧眼览尽后宫事,却独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思维,她好像并不看重权势。听闻,凤遗末时,诸家起义自立为王,北韶的帝君宇臣杞是四国中,原先官位最低的,他考入朝中为官时已近四十岁,无权无势没靠山,全是他娘亲在乡下农作供养着。 大抵是从前吃惯了乡下的水和米,所以这老太后的脾气和秉性竟从乡下保留到了韶宫,也难怪,皇贵妃会在那日宫宴上以村妇来奚落她了。 只是,每过一日,帝君未醒,这宫里的氛围就更加凝重了。 眼看寒冬将过,将要迎来正月初一,在皇太后的主张下,这宫里零零碎碎的布置了些,虽然看起来没那么冷清了,倒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长公主入宫给太后请安,元郢从帝君处回来,带着我要去司药监给帝君取药,路过长廊处,偶遇长公主搀扶皇太后要去御花园赏梅。 稍稍作揖,寒暄了两句,我们避过身,静待她们先行。 却突然杀出一刺客,长剑直指皇太后。 说时迟那时快,我纵身跃出,宝剑出鞘,与他厮斗起来。只觉得,这刺客却并非使用本家的功夫,长剑虽有生疏,却也实在难缠,元郢指尖悄然弹出一石子,打在了刺客的腰际上,刺客吃痛落地,动作不似刚刚敏捷,落了下风。 眼看将要被擒,他翻身跃出,跑了。宫内侍卫才刚刚赶到,元郢吩咐了众人去宫里寻觅刺客,并未声张。 道别了皇太后与长公主,我们走到了偏僻处,他才停了下来,“你刚刚与他交手,可曾认出了他是谁。” 我细细回忆了一番,“那刺客刚才好些刻意避免使用本家的武功,他不善长剑,可是他的招式和速度,十有**是高崎。” 元郢点了下头,显然他与我怀疑的,是同一个人。“以后别那么冲动,你刚才跳出去的,比谁都快。” “因为你刚刚比较慢,要不是你笃定不会有大风险,你会给我机会跳出去吗。”当时的情况确实很急迫,我不像他可以驾驭大局,我只是了解他。 驸马带兵出征,算下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听闻前线,驸马打了个大胜仗,将在正月初一之前凯旋回城。 临近正月初一,才渐渐觉得有了年味。北韶固守传统,比东伏多了不少的规矩,后宫内的妃嫔多了些走动,忙着交换礼物,常会在路上见到,某宫里的下人搬着礼物送到别的宫里去,离宫即是太子东宫,自然也少不了受人“贿赂”。整箱整箱的珍稀摆件,名贵珠宝堵得院子里都过不了人了。 而元郢,也就是懒懒散散地闲在一边,说了句,挑些你喜欢的留着玩,其他的就让人收进库里去。 我不擅长应付离宫中往来送礼的人情世故,记不得从前有人送礼到宁王府时是什么样情景了,却清楚的记得门可罗雀的凄惨,所以我趁这一天麻烦源源不断之前就躲了出来。 我印象中,对于春节好像有很多不同的记忆。例如已经远隔千年后的那些,在福利院里,和在老爹家里。 “......如今你虽然是戴罪之身,但在前线你终究是立了功的,想你赵家代代忠臣,你也不会舍得,赵家的世代殊荣毁在你的手上。” 我特别躲在了假山的缝隙中求个清净,却突然被人扰了清梦。 只是这声音,竟然分外耳熟。 “娘娘如今统领六宫,权倾天下,赵禥是个罪人,已不配为娘娘所用。”赵禥?!驸马?原来驸马是今日回城的,可却不曾听人提及过。 “本宫念旧,驸马本是聪明人,如今落得如此境况实在令人于心难忍,倒是驸马,翻身只在一念间,本就是近在眼前的胜负,莫要错失良机。” 没想到,皇贵妃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敢在这后宫里结党营私了。不过也是,相比她派人纵火凝露宫的行为,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倒是我,还是先躲起来的好,如此敏感时期,还是避避风头。 我悄声起身,想从另一边偷偷离开。眼看出口就到了,突然闪过了一个人影,我稍一退步,竟触碰到了落石,突然的声响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站在我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崎。 “谁在那里。”皇贵妃妩媚的声音提高了音量,立时显得凌厉多了。 我心想说坏了,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高崎却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未多说话,他绕过了假山,走了过去。“是微臣。” 他没有向皇 第65章 生死输赢 http://..org/ 除夕夜,韶宫灯火通明。 这辞旧迎新的一刻,似乎世间都为此而充满了期待,我不由得好奇,韶宫之外是怎样一番景象,那应该与韶宫不同,而是对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的庆祝。 而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却只对权利充满了期待。 看这殿内的歌舞升平,看这满座的哗然谄媚,我开始怀疑,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却不经意间走了神。 下午的时候,长公主就已经进了宫,宫黎大概是那个时候混进来的。 “你现在跟我一起走,还来得及。”时隔多日不见,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狼狈了许多,面色憔悴,神态焦急,吓了我一跳。 连宫黎都知道,这一夜注定不平凡。 “你已濒临生死之劫,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放不下的。” 突然,殿内安静了下来,我警惕地回过了神来。注意到,翩然起舞的侍女已经散开,皇贵妃衣着华丽,手执酒杯,站在了大殿的中央。 “这韶宫又将一春,帝君病重在塌,而后宫却无主。太后娘娘一手把持韶宫主位大权,不知是否真如天下人所传的那般,帝君身后,欲立长公主为新帝呢。” 满堂唏嘘,却都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皇太后刚刚还在兴头上,被皇贵妃这么一搅合,面上的笑意渐退,放下了手中酒杯,“皇贵妃,你醉了。” 气氛顿时凝结。 皇贵妃如此挑衅皇太后,恐怕外人难以捉摸这荒唐行为,我却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她要做什么,她本不是宫中无知的妇孺,可是在这除夕宫宴之上,她此举无疑是故意的。 “皇贵妃只怕是酒水饮得多了些,失去了理智,还不知道你所言的轻重。”长公主静坐一旁,缓缓说道,“皇贵妃的侍女何在,还不扶着你家主子出去吹吹风,清醒清醒。” “听闻,长公主多年前曾生下过一个孩子。”皇贵妃一把甩开上前来搀扶的侍女,竟当着在座众人公然爆料。“可是,孩子的父亲,却不是驸马。” 长公主多年前生下过一个孩子?!宇慧,慧娘......慧娘?! 应该不是。 我看向元郢,希望能得到最直接的答案否定我这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元郢却安然坐在座位上,轻饮杯中香醇。 殿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爆料,瞬时间议论纷纷。 长公主刚刚起身。 “啪。”的一声。 皇太后一把拍在了桌子上。“来人,送皇贵妃回宫。” 瞬时间,从殿外涌进来二十来人,身着宫廷侍卫装,手持长刀,速度极快的包围了众人,皇贵妃这厢笑意刚起,殿外忽然扬起一片喊杀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刀剑之声,俨然在这殿外两方激战起来。 殿上,皇太后稳坐,丝毫未受及影响。 这是......我有些慌了,没想到一切竟然来得这么快。很明显,皇贵妃虽然在殿内殿外布置了人手,但是也没想到太后亦做足了准备。 这是要,一绝输赢了吗。 我不自觉看着元郢,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帮哪边的。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我就觉得自己蠢得可以了。 他安然坐着,毫无动作。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竟想要与他保持距离。我双脚未动,不过是身子向后倚了倚,就已经被他发觉了。 他冷着脸突然转过头来。 我被他一吓,愣在了原地。 “跟着我,哪里也不许去。” 韶宫的那一夜风雨,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一切的结局,终不过是成王败寇,权力斗争的金字塔顶端,命运从来都不会同情弱者。 透过深牢的铁窗,太阳照常升起,新的一天继续,阳光从高高的铁窗上,射进来两缕微弱的暖意,我盘腿坐在地上,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在春节将过的今天,仍是免不了弄弄的寒意。 一夜的漆黑,这微弱的光线,我竟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前面,似乎有铁锁链的响动,没多一会儿,随着脚步声渐渐迫近,有人停在了我面前。我抬起头去看,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栅栏,皇贵妃衣着华丽,眉目间尽是风情笑意,“真可惜,本宫还以为,你是太子的人。” 我静坐在地上,并非沉默,只是被关押在此已有三日,不曾有过吃喝,实在没有力气去多说一个字。 “你到底是谁。”她的指尖滑过铁栅栏,神色阴狠。 我看着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呼吸愈发轻飘飘的。 “你到底是谁!”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竟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还想着他会来救你吗。本宫早就知道,你和赵禥,都是靠不住的,即便你二人苦心费尽,又能如何,现在,还不是一个死了,一个被关。” 她或许可以理解,驸马为何突然叛变,却想不通,一直跟在元郢身边的我,为何也会突然倒戈。 回想起,除夕之夜韶宫的那一场兵变,我仍然无法忘记。 短短几日,天下之人尽知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也都顺便见证了皇贵妃的胜利,可是关于那一夜发生的事,却全然不知。 本是凯旋归来的驸马,却为皇贵妃打开了韶宫的大门。 恐怕这阴谋已经酝酿多年了,纵使皇太后早有防备,却也不及对韶宫已经了若指掌的驸马,只在顷刻之间,就已经攻破了韶宫内的层层布局,身为左都尉指挥使多年行兵布阵的经验,让他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将兵将布置在了最有利的地方,当长公主看见赵禥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局势只在瞬间便倾向于皇贵妃一方。 众人簇拥着皇太后和长公主撤离。元郢和皇贵妃一同前去帝君处。 实在是太乱了,那么多人厮杀在一起。 多年前,我东伏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幕,就在那一夜,东伏先帝病故。 皇太后突然摔倒,簇拥的人群来不及躲闪,闹哄哄的被冲进皇宫的兵马冲散,皇太后愕然被俘,我听见长公主撕心裂肺的一声,回过头去,乱了跟随元郢的步伐,只见在人群中,皇太后狼狈跌坐在地,身旁叛变的侍卫长刀比在她面前,已然生擒,长公主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她眼看着这一幕喊了声,“母后!” 周围都是人,突然一下一下的撞过来,挤得我连站都站不住脚。 元郢在人群中伸出手拉过了我,他连头都不曾转向周围一下。 长公主绝望的眼神,透过一层一层厮杀中的人看向了我,她身边最后一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长刀再次扬起。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要去看着生死之局。 宇慧。慧娘。 我终于松开了元郢的手,任由人群将我们冲散,元郢回过头来寻我,却被推攘着离我越来越远。终于,曾经以为不可一世,不染半分尘俗的男人,向着他帝王宝座的第一步走去,在人群的推攘之中,他终离我越来越远。 我却那样一刻,选择了长公主。 我挡在她身前,用抢来的长剑一下一下的抵御着叛军的攻击。 可是敌人实在太多了,猛然间小腿一阵抽痛,被闪过的刀光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 一次,又一次。 如螳臂当车般的无力。 我已然浑身是伤,也再无力气去做挣扎了。人群之中,我赫然看到了高姝瑶,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却直直地向我刺来。 剑锋却在我眼前停下了。 高瑾怡在她身后,将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后腰中。 城门口不知何人一声令下,数百箭卫涌入,指向了我身后的长公主。 我以为,一切都将在此刻结束的时候,松了口气,决定坦然接受万箭穿身,我实在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向她求证,她到底是不是当初的慧娘。一切都不重要了,在即将迎来死亡的这一个瞬间,我似乎明白了,元郢对我说,跟着他的那句话。 宇慧,不会是慧娘,从年龄和时间上来说,一切都对不上。 最深的阴谋永远在身边,从她设计让我从紫玉口中得知慧娘开始,大概就已经在策划这一切了,她们故意迷惑了我,用慧娘扰乱了我的理智,以期许我的叛变,让元郢倒戈。 我突然觉得好笑。笑这一切,终不过是个阴谋。 这世间还有慧娘吗? 数以千计的箭随着一声令下射出。 我却在等候死神牵住我的那一刻,被人拉开。 我没有等来预期的死亡。 却看到了仍箍住我双臂的高崎。 如同拎了一只将死的野兽般,将垂死的我从箭雨之中带了出来。 突然间,仿若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高崎松开手,我失重跌落在地,躺倒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看到被驸马拥在怀中,牢牢护住了的长公主。 如同一只刺猬一般,他身上,插满了箭。 再不似当初的温尔雅,儒雅傲气,他将长公主,死死的护住了。 “为什么......”长公主的声音颤抖着,将她护在怀中,让她丝毫未损的那个男人,竟然是驸马。 “对不起。”驸马的口中涌出鲜血。他身上流出的血,染污了长公主的衣裙。 他说,对不起。只有三个字的告别,如同完成了使命一般地,在他所爱人的怀中,笑着离去。 长公主泪如泉涌,抱着那再也不能守护她的男人,哭得狼狈。 他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与你本该相敬如宾的十五年,我却爱上了你。 十五年,她等了那个男人十五年,他又何尝不是等了她十五年。然而,她却始终看不到他。 身为你的夫君,最终也只能用这条命来证明,我爱你的这件事。 那一个晚上,韶宫的一场兵变,彻底颠覆了宇家的政权,赵禥死了,长公主和皇太后被分别软禁。 高姝瑶死了,死在高瑾怡手中的高姝瑶,却成了囚禁我的理由。 高瑾怡坐实了我趁乱杀害高姝瑶的罪名。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回过神来,皇贵妃还站在我面前。 我笑了,那一夜,长公主被人押送离开,路过我身边时,说道,“你在找的慧娘,叫做左惠仪。那便是如今权倾韶宫的皇贵妃左氏。” “你笑什么!”皇贵妃见我笑,愈发来火,她重重拍了铁牢一下,呵斥道。 我犹豫了下。 踉跄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她眼前,停顿了片刻,缓了口气,“我本,昭华。” ,她们故意迷惑了我,用慧娘扰乱了我的理智,以期许我的叛变,让元郢倒戈。 我突然觉得好笑。笑这一切,终不过是个阴谋。 这世间还有慧娘吗? 数以千计的箭随着一声令下射出。 我却在等候死神牵住我的那一刻,被人拉开。 我没有等来预期的死亡。 却看到了仍箍住我双臂的高崎。 如同拎了一只将死的野兽般,将垂死的我从箭雨之中带了出来。 突然间,仿若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高崎松开手,我失重跌落在地,躺倒在满是鲜血的地面上,看到被驸马拥在怀中,牢牢护住了的长公主。 如同一只刺猬一般,他身上,插满了箭。 再不似当初的温尔雅,儒雅傲气,他将长公主,死死的护住了。 “为什么......”长公主的声音颤抖着,将她护在怀中,让她丝毫未损的那个男人,竟然是驸马。 “对不起。”驸马的口中涌出鲜血。他身上流出的血,染污了长公主的衣裙。 他说,对不起。只有三个字的告别,如同完成了使命一般地,在他所爱人的怀中,笑着离去。 长公主泪如泉涌,抱着那再也不能守护她的男人,哭得狼狈。 他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与你本该相敬如宾的十五年,我却爱上了你。 十五年,她等了那个男人十五年,他又何尝不是等了她十五年。然而,她却始终看不到他。 身为你的夫君,最终也只能用这条命来证明,我爱你的这件事。 那一个晚上,韶宫的一场兵变,彻底颠覆了宇家的政权,赵禥死了,长公主和皇太后被分别软禁。 高姝瑶死了,死在高瑾怡手中的高姝瑶,却成了囚禁我的理由。 高瑾怡坐实了我趁乱杀害高姝瑶的罪名。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回过神来,皇贵妃还站在我面前。 我笑了,那一夜,长公主被人押送离开,路过我身边时,说道,“你在找的慧娘,叫做左惠仪。那便是如今权倾韶宫的皇贵妃左氏。” “你笑什么!”皇贵妃见我笑,愈发来火,她重重拍了铁牢一下,呵斥道。 我犹豫了下。 踉跄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她眼前,停顿了片刻,缓了口气,“我本,昭华。” 第66章 我本昭华 http://..org/ “唉。”清晏挑了挑灯芯,蜡烛上烧灼的微弱火光渐渐立了起来,映出的人影在经楼的墙壁上摇曳,他眉眼之间竟是一抹散不去的惆怅。 我侧目去看向元郢。 “长公主,可还好?”清晏大师缓缓开口问道。 “还是老样子。”元郢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他轻轻抬起眼睑,看向清晏的眼神愈发犀利,“这不就是你早已看破的结局吗。” 清晏大师听闻元郢的直言不讳,他不恼不火,面上的平和却连一丝的愧疚都看不出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句,“人,终有一死。又何苦执着于缘分。” 元郢对于清晏这番态度,倒是没有过多的劝说,似乎他早已知晓清晏会如此这般一样,元郢起身却是对我说道,“我们走吧。” “你在外面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我并没有随着元郢起身。 元郢却意外地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催我,也没有问我一句,却只是负手走了出去。我坐在那里未动分毫,清晏大师似乎毫不关心我的去留。 “慧娘,是皇贵妃么。” 清晏却是微微一怔,这才抬起头来看我。 “是长公主告诉我的,那夜韶宫兵变,我在她身边。”我黯然问道。“清晏大师,是否知晓这件事呢?” 清晏看了看我,又看向窗外明月,目光中俨然是我猜不透的思绪。“贫僧也是数日前在一册纪年上看到的,想来并不比你早知道多少。只是未曾想到,这些竟会是她告诉你的。” 我亦沉默。 时过境迁,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变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许向着我们从没预料过的方向改变,长公主以此秘密来打击我,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试图借以我来牵制皇贵妃。可是在清晏的记忆中,她亦是宛若白莲般的存在,会以母女亲情作为势力斗争的筹码,又何尝不是击碎了他的回忆。 “你没关系吗?”沉默了一会儿,清晏开口。 “虽然有些不能接受,却并未觉得,对我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你不要将此事告知元郢。”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是,你希望我替你守护的长公主,却暗中利用我的身世策划了这一切,你若因她而有所内疚,可否帮我一件事。” 我收起笑意,看向无辜苍老的清晏。“阳玉。” 清晏又是一怔,继而,是微微一笑。“阴玉已经在你手里了,还不够吗。” “我仍然记得一些事,若阳玉曾在东伏先帝手中,历经轮回,宫昱受先帝所托保管的可能性极大,只是我并不那么确定。烦请你转告我大哥敖战,让他帮忙调查阳玉是否在宫昱手里,还有,宫昱的过去,关于他的一切,我都需要知道。”而今,我昭华身份已经暴露,必须先于众人做好万全的准备,我虽信元郢会保护我,却实在不想拖他的后腿。 我浅浅颔首,默然起身退出经楼。 一个侧身立于书房外的人影,走了出来,站在半开的书房门外,他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侧目看了一眼仍坐于房内清晏。 “你早已知道她的打算,为何刚刚不出声阻拦。”清晏面带笑意地问。 “她迟早都会知道这一切的。”门外的人,一袭月白愈发清冷。“照她的话去做吧。” 清晏摇了摇头,不再追问下去。 我在沧遗寺门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元郢从寺中踱步走了出来。“你不是比我早出来的么,怎么比我还慢。” “我迷路了。”元郢怅然道。 我不知他又耍的什么阴谋,嗔怪道,“这沧遗寺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你怎么会迷路的呢。” “我真的迷路了。”元郢双手一摊,十足无辜的样子辩解。 “你若是迷路了,怎么又走出来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信。 “我真的迷路了。”他看着我,唇边的笑意愈发深刻,竟不由得温柔了许多,他伸出手来抚理我耳际的碎发,“我现在只看得到一条路,到你身边去的路。” “油嘴滑舌。”我转过身不再去理会他,往山下走去。 那一日,我身在天牢之中,几尽奄奄一息。 忽然听闻牢外传来动静,帝君身边的侍卫走到牢前,将我一路押解到帝君宫中,那垂垂老矣的北韶帝君半倚在榻上,瘦弱如一具枯骨般。 “有人来求朕帮你。”他刚刚说完一句,便已咳了许久,喘了会儿气继续道,“却并非是太子一人,朕对你颇为好奇。” 我跪坐在地上,膝下没有稻草,却格外冰冷。如果替我求情的除了元郢还有其他人,我实在想不通会是谁,知我身份的,长公主和皇太后如今皆被软禁,会是皇贵妃么?莫不是她真的是...... “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些疑惑。”他咳了许久,“能让小子失去他一贯的沉着冷静,朕也是第一次见到政儿那副模样。高崎随后求见朕,便将这事情的原原本本禀告于朕。” “是高崎吗?”我这下更加困惑,高崎虽然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但是他究竟是否是受命皇贵妃才这么做的,我尚且不知。“您既然已知我身份,想必好奇的事与我和太子,以及南埕帝君皇甫宣之间的关系有关。如果我说,我并不知道太子会救我,是假话,但是高崎同样求您,我却真的很意外,所以对于高崎会说什么,我很难确定。” 病榻上的北韶帝君又咳了几声,声音低沉,如自语一般。“你这丫头,心思虽然缜密,却不够细心。你们真的太像了,都是那么的多疑,总是防备着什么。” 他说你们,是指元郢? “朕与你的父亲,也算是旧识,若非凤遗亡国而四国接连而立,天下局势锋芒相对,朕同他说不准仍是老友。论及辈分,朕也算是你的叔父了。”他继续低语说着,眼神涣散,看起来很是疲惫。 我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这北韶帝君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他与我拉进关系,以叔父相称,应该不会只是因为他亲切吧。“我不懂您的意思。” “这天下,注定姓元。本就不该是他人的,朕虽立国多年,却一直在等待机会将天下交换元氏一族,没想到,有生之年竟无法完成了,好在,能在闭上眼之前见到你,也算是上天昭示,乱世因你伏家而起,便由你结束了吧,希望你能诚心辅佐政儿一统乱世,重建凤遗。” 我抬起头去看他。 帝君却摆了摆手,“朕初立北韶之时,便已对前朝旧臣们起过誓,暂代元氏保管一方国土,必,归还。” “所以,你知道元郢的身份。”我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他说这番话用意了。 “政儿可曾告诉过你,他并非皇贵妃亲生,而是养子?政儿,本是朕的外甥。” 这下,我彻底蒙了。 元郢竟是北韶帝君的外甥?! 原来,宇文家并不止宇文慧一个女儿,还有一个长女,是北韶帝君宇文臣杞的长姐宇文妍。宇文妍十六岁入宫成为凤遗帝君的妃子时,宇文臣杞才不过九岁,宇文妍姿色绝然,天资聪颖而宠冠后宫。宇文家不过八品县丞,却因这一个女儿平步青云,结果,宇文家的老父亲竟然妄自非大,在一次家宴上对着朝中多位大臣自称国丈,自此遭到凤遗帝君的冷待。 宇文妍此时恰好怀有身孕,却因其父一句话而落得冷宫。那句话,便是“这凤遗的天下,终将有我宇文家一般的血脉。”她的父亲落得深牢之劫,帝君却从此不再见她,她在冷宫中郁郁寡欢度过一日又一日,结果,是父亲病死于深牢的消息,使她早产并且导致了大出血。 孩子是生下来了,宇文妍却离开了人世。或许是因为昔日的情意和愧疚,帝君下旨立她的孩子为太子,那,便是元郢。 宇文家接连两人离世,却并未如他人所猜测的那般从此没落。只因为尚有一丝血脉留在人间,注定日后为王,原本在流放中的宇文一族终于回归故土,宇文臣杞在朝中谋得一闲职度日。 然而,伏家却彻底覆灭了宇文一族的命运。如果不是伏家串通多人兵变,颠覆了凤遗元氏的政权,元郢或许已然登基为王,宇文一族翘首期盼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伏家一夜之间叛变,那一场持续了并没有多久的战争,很快成了一边倒的局势,本该毁在那场叛变中的三个命运,宇文家的命运,元郢的命运,元郢与我的命运,可是多年后,伏家的报应来了,若不是因为那受人觊觎的权势,或许伏家的人还可以安度个晚年。宇文家的命运不曾被毁灭,反而自拥一方自立为王,元郢的命运也不曾受到太大的影响,却注定了他要历经波折,用自己的能力一统天下,而我与元郢之间的命运,却因为彼此的执念,而继续羁绊在一起。 原来,元郢改姓宇文氏,不过是随了他母亲的姓氏。 而这一切,宇文家的人都知道,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何元郢明明是养子,却可以得到长公主全力扶持,与皇太后毫无间隙。 “这些事,皇贵妃并不知晓。”帝君又嘱咐了一句。 “是因为,我是伏家的人,您才放我出来的吗?希望我替伏家还债。”我虽然不确定,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这丫头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他却突然训斥了我,“你这丫头太狠了,要是看到政儿的那副模样,是不是还能问出这句话来。” 我却隐隐心痛了一下。“可是高瑾怡作证,一口咬定我杀了高家的二小姐高姝瑶,而现在我并没法办法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您怎么会因为他求情就放了我。” “这并不只是政儿替你求情,而是有人替你把罪名顶了。” 我细想了一下,“是高崎?” 高崎在元郢之后求见北韶帝君,不仅仅是将我的身份告知,更亲自将杀害高姝瑶的罪名担下了,他作证说我并没有杀害高姝瑶,而是在当天宫变之时,他错手误杀了她。 他又为何这么做?除非,高崎是帝君的人。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也是假意埋伏在了皇贵妃身边,或者,根本这一切都是受命于帝君。 ... 第67章 重遇故人 http://..org/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很不解,侧目问向站在一旁的元郢,自从那日沧遗寺归来,他愈发变得难以捉摸,总是这样站在一边看着我默不作声,这些日子以来,我虽然因为心虚怕他看出来些什么故意回避他的眼神,可是今日,我却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了。 元郢似是沉默了半晌,却如毫不在意般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有时候我突然觉得,似乎我知道的事情越多,对于当前形势就越难做出恰当的判断,因为种种联系,让我越来越不明白了,就像我曾经以为,长公主的淡然如水般,或者,是皇贵妃的美艳倾城,我依然没办法理性去看穿一个人,却总是受第一眼的印象所影响。 我好像太容易相信,别人给我的第一眼印象了。 总觉得这个过程中,还忽略了什么。 皇贵妃在软禁了皇太后和长公主之后,公然在朝中收买心腹,她的野心暴露的愈发明显,更加变本加厉的是,将刚刚才醒过来仍然处于虚弱状态的北韶帝君也架空在了寝宫里。 我很想向她亲自求证,但却不是这样的情况下,只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了,也就觉得,证实或者不证实,本来就没那么重要了。也许有些事情一经证实,带给我们的影响,远不如现在过得潇洒快活。 “南埕不日将造访韶宫。”沉默中的元郢忽然开口说道,“皇甫宣要来了。” 微怔之后,我醒悟过来,嗤笑道,“难怪你这几日有些晃神,莫不是怕他来了,把我带走么?” “你若是能被他带走,当初又怎会舍了他来到我身边呢。” 他说得如此摸不经心,其中的道理固然正中我的下怀,可是他这态度却彷如吃定了我一般,让人莫名来气。“那你倒说说看,你这几日,怎么总是盯着我走神呢。” 元郢起身,坐了过来。“今日之前,我有一个困惑,可是就在刚刚,我想通了。”他突然安静了下来,伸手掖了掖我盖在腿上的毯子,“若是你喜欢的想要的,我又有何理由不遂你的心意呢。” 我慌忙避开他的眼神,我就知道,那****虽设下圈套请清晏大师帮忙寻找阳玉,却也瞒不过他,只是当下听了他这番话,倒有些心虚了。 “阿音,伏家并不欠我的,所以你不需要负疚。伏家将这世间最好的女子送到我身边,于我,便是一生中最好的恩赐。” 我看向他,他看着我。 我用了一个愣神的瞬间,相信了他的话。我想大概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了吧,或许我从来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但是当发生这一切之后,他仍然愿意肯定我留在他身边的意义,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等到将来,我们一起复立凤遗,你若愿意,我便带你离开,我们远离纷扰喧闹的尘世,去水畔山间逍遥度日。”他亦有所憧憬,忽然又变了一种画风,“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给我生个儿子,继承我们一手打拼的凤遗盛世。”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竟然能跟上他的节奏,即刻反应过来,低着头嘟囔了句,“谁要给你生儿子。” 元郢笑了。“你既然有两世记忆,就不要浪费。也许你在那里学到的东西,可以在这里有机会用到,我虽然希望你能一心留下来,却也不愿看你不快乐,如果在那里有你想要回忆的东西,那么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回忆,别让我成为你那些年的局外之人。” 原来,他是在意的。 尽管我努力掩饰的很好,刻意将在千年后的一切回避掉,不去回忆,在知道一切之后,重新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适应一切,却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可是我又害怕他在意,那大概,便是我丢下他独自拥有的记忆了。 可原来,他看出来了,竟如我一般,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及。 如今,他释然了,他在我之前放下了,原谅了一切,原谅了我曾经的不辞而别,而那一别差一点就成了一世。不仅如此,他还愿意分享我独自拥有的那一切。 “在那边,我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解释呢?” 我想了想,“交往,**?......” “**?”元郢低声重复了一遍,却很快的理解了。“那,是同室而居,还是同塌而居?” 我紧接着又是一怔,顿时哑口无言无从解释,我张着嘴蠕动多次却连一句辩白都想不起来,虽然知道他理解的快,但是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报应,未免来得也太快了。 他却佯装正经,清了清嗓子,又问,“你在那边,可有过其他交往的人?” 听他换了话题,我才回过神来,可是立马,就觉得那语气不大对劲,我听得是后脊都发冷,忙摆着手解释,“怎么可能!我老爹对我的功课可是管得很严的,我的时间都用来做功课了,哪里还有时间谈情说爱。”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我吁了一口气。“不过,如果我刚刚说有的话......” “我会把你锁起来,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皇甫宣了。” 这......关皇甫宣什么事?我才刚刚觉得跟上了他思维的节奏,可是一会儿工夫,他又把我甩出去了老远,我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就跟皇甫宣又连上了? “在那里,两个人交往,**。然后做些肉麻的事给其他的人看,又如何说明这种行为呢?”元郢对于千年后的世界似乎有很疑问似的,他很用心的描述了一番,然后问我。 “你说的这种,应该是秀恩爱......如果再严重些的话,比如行为言语更加明显表示相爱的用意,那就是虐别人了。”我虽然未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却也时常因为他人秀恩爱而受到那伤害波及,但是形容起这些来,还是略生疏,毕竟不是我的专业范围内。 “走吧。”元郢忽而起身,一手拉着我。 “干嘛去?”我不解。 “秀恩爱,去虐皇甫宣。” 韶宫在皇贵妃一人掌控的政权下,开始了大换血。皇贵妃将宫内各个要职任职的人大量撤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将太后与长公主等有干系的人,要么放逐,要么关押,在这本该充斥新年喜庆的日子里,却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韶宫之中自然不缺乏墙头草,见皇贵妃一人得势,立马逢迎而上涌到皇贵妃跟前巴结,互相排挤,互相高密,互相指认为太后一党。这倒让我想起了,中国历史上有命的特殊时期。 大概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放纵做到优哉游哉的,整个韶宫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这些日子无论离宫之外是如何的乌云惨淡,阴雨连连,似乎与我们都没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能在韶宫当下的情况里,我们能过着这样平淡平常的日子,元郢承担了多少压力,但是我可以想象。 皇甫宣来到檠赭城大概已经有两日了,可是我们并没有机会,如同预期的那样相见。听闻他已经应皇贵妃之邀进过一次宫了,却连元郢都不曾见过他。 元郢和我本就心知肚明。 在对付完皇太后和长公主之后,皇贵妃并不急于了断帝君的性命,使其顺利传位与元郢,她还留着帝君微弱的一条命,可见,接下来她要对付的,并不是帝君,而是元郢。 我对于那日在深牢中,一时冲动向她暴露自己的身份,有些后悔,并不能否认的是,那后悔中更多是因为落空的期待。 她已知我是伏音,便应该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为何迟迟没有行动?只是因为,她不确定我所说的是真假么?所以,她找皇甫宣单独见面,是为了确定我么? 或许,是因为此事后果事关重大,所以她不敢贸然相认。 “我今日要去帝君寝宫探望,你是否随我一起出去走走。” 整日被困在离宫,即使这里是炼狱之中唯一安全的地方,也会让人觉得憋闷,正好赶上元郢要去探望帝君病情,所以我理所当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出了离宫的门,我才真正切实体会到,韶宫如今是怎样一副凝重的样子。 帝君的寝宫外,我们却看到了皇贵妃宫里的人在等候,很明显,皇贵妃现在在寝宫中,元郢侧目与我相望,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现在并不想见她。 元郢听完我的话,他有片刻的迟疑,却未做声,一拂月白常服衣摆,提步走上了台阶,走了帝君的寝宫。 他的身影消失在帝君寝宫的大门里的一瞬间,皇贵妃停在宫门外的下人们便开始议论纷纷。 我和你,本该是这世上最简单的称呼,却在这里成了最大的忌讳。 我并不理会这一些,反而一撩长衫过长的下摆,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我懒得去改他的衣服,便一直将就着穿,他们看出了我所穿着的衣服来自何人,更是讨论得不亦乐乎。 我懒得去想,偏过头去。却在这样一个略有些尴尬的情况下,看见了皇甫宣,皇贵妃的心腹公公,正引着他走过来。 他先看到了我,却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停下脚步,对立在他身边十分谨慎关注着我一举一动的那位公公说道,“奉大人,请先去禀告太后,寡人在此稍候片刻,免得娘娘此时陪在帝君身边多有不便。” “是。”那位皇甫宣口中的奉大人伏身应道,不着痕迹的捉摸了一下,走进了寝宫。 “好久不见。”皇甫宣面上的笑意依旧云淡风轻,却又不似从前那般漠不关心,如同故友重逢一般的语气。 “好久不见。” 恐怕这世上,也独有皇甫宣,可以完全将所有情绪分得清楚,他和元郢大概是一种人,太过清楚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比起元郢,皇甫宣大概更接地气一些,他能坦然接受一切,乐于接受皇甫家给他的地位和荣誉,如果说元郢的软肋是我,那皇甫宣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没有软肋的人。 他可以跟所有人来往,只要是有利于他南埕的,对他来说,更重要的应该是南埕,他个人的喜恶与之相比并不重要了。我仍记得我们在东伏相遇的时候,他所说的那番话,也正是因为他那些本该让人讨厌的言行,却让我意外的无法讨厌他。他并不排斥和我的婚约,他似乎并不在意娶一个无所谓的女人,就如同只是在他南埕王宫多座宫殿中腾出一处放置而已。 这个人,本该是我的未婚夫,却对我没有一丝的迷恋,更可以完全客观理智的分析和我的婚约对他南埕的利益得失,在我东伏没有价值的时候,他可以完全舍弃避而不见,而在东伏重新开始有了希望时,他可以坦然向我说明他的情况和态度。他并不在意我,而我和他之间的合作也仅仅只有联姻一说,我们成功拖延了元郢发现真相的时间,他得到的是东伏。 正是因为这样不掺杂任何情感纠葛,没有任何亏盈的关系,才让我觉得,我没那么讨厌他,至少,不用防着他。 这短短的一面,并没有留给我们时间叙旧,我们也只有仅仅如此的对话,皇贵妃身边的奉公公走出来传话,皇贵妃请他进帝君寝宫探望。 他与我擦肩而过,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在我的意料之外。 ... 第68章 琼天宫宴 http://..org/ 后来,元郢并没有告诉我,关于那一****在帝君寝宫里,遇见皇贵妃与皇甫宣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只是云淡风轻的解释了句,皇甫宣要求见帝君,恰逢帝君再度昏迷,皇贵妃为避嫌疑才引皇甫宣前去帝君寝宫探望。 人的野心总是能成就阴谋,在这高墙之中,注定存在着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本以为那一声招呼会是我们在韶宫的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皇贵妃却在此时设宴,邀太子作陪,宴请皇甫宣。 元郢本无意带我同行,却在这一日的大早,琼天宫的奉公公带着侍女候在了离宫门口,说是皇贵妃的口谕,带件东西送给我。 他们离开之后,我才将覆在锦盘上绢帕拿开。 那一瞬间,我从元郢的眼中察觉到了久违的怒意。他面上的笑容未退,可眼神却愈发冰冷。在那锦帕之下,我们看到了一套南埕女子的服饰。 “这应该只是她一人的阴谋。”我随口解释道,“她希望我们觉得,她和皇甫宣达成了交易。可是我知道,皇甫宣......” “皇甫宣是断然不会以此为条件与她合作的。”却是元郢脱口而出,他神色笃定,将我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坦然肯定了此事,偏过头来看向我,眼底少许的无奈,却如他所说,皇甫宣确实不会以我为条件答应皇贵妃什么,倒不是因为我对于他有多重要,恐怕对于皇甫宣来说,南埕王后落在北韶宫里并不光彩,他未必会跟皇贵妃承认此事。 我看向元郢,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你和皇甫宣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他微微一蹙眉,自是听出了我话里的用意,“什么意思。” “抛开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他不说,以南埕王后这个身份而言,我都没敢这般确定皇甫宣是否有其他的计划,你倒好像更了解他一样。本该是我出声解释的不是么,我现在却有一种俨然成为了你们之间最大误会的错觉。” 前两天说要秀恩爱给皇甫宣看的人究竟是谁啊,怎么感觉现在,我被人秀了一脸的恩爱呢。 他轻笑一声,却不予解释,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来,“好像昨夜我跟你证实过我的取向吧。” 我恍然失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双颊像着了火一般的灼热,看着他一脸的坏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怒斥了一声,“**。” 我与他最终同行前去琼天宫,却并未理会皇贵妃送来的那套衣服。 琼天宫外,我们恰好与前来赴宴的皇甫宣撞了个正着。远远的就看见皇甫宣身着一袭玄青从一个方向迎着我们走了过来,我还未来得及打招呼。 元郢忽而停下,侧过身来,提起手臂,若白玉般地手指掂了掂我肩上略松的袍子,又给我整理了下歪下去的衣领,仿若喃喃自语一般,“已经让人按着你的身形做了修正,看起来怎还是这幅狼狈的样子。” 皇甫宣见此有意无意的一个画面,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到,反而站在了离我们并不远的地方,颔首带着笑意。 我也不免觉得有些刻意了,悄悄在腰下推了元郢一把。 元郢这才转过身,一副刚刚察觉的样子,回过头去和皇甫宣浅笑着算是示意了,虽然此举有些莫名其妙的荒唐,却看起来理直气壮一本正经。 皇甫宣却稍稍偏过头,绕过元郢看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这一身白衣,嘱咐了一句,“黑色更适合你。” 说完,皇甫宣转身走进了琼天宫,元郢站在原地,面上不动声色,垂了一次眼睑,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这才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皇甫宣那句话明显是故意作弄他,即便他自己已经明了,却还是在不爽。 我以为元郢会说什么,结果他看了我半天,就只丢下了一句话。 “明明是白色的好些。” 琼天宫宴上,看起来倒是很融洽和谐的一副画面。皇贵妃的目光在庭内扫视了一周后,最终落在了我身上。我发觉她在看我,亦不动声色地站在元郢身后。 皇甫宣与她同位分两座立于席上,她却转过身去同皇甫宣寒暄,他们在歌舞声中压低了声音,以致我们位于高席之下的所有人并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却见二人谈话中,皇甫宣忽而看向了我们。 皇贵妃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她抬手,中断了庭中歌舞。突如其来的安静,却让庭中相陪的一众朝臣面面相觑。 “你上前来。” 皇贵妃以珍珠装饰的金指甲却直直指向了我。 顿时,庭内的气氛有些僵持,方觉身前的元郢要起身,我却伸手拉了他一把,阻止了他。我虽犹豫,却也知道当下的情势,才要挪动步子走出来,却忽然听到皇甫宣说道。 “却是与寡人的夫人有几分相似。但却不是。临行之前若不是寡人将与夫人道别,也怕是会怀疑,眼前这位便是夫人乔装。” 皇甫宣的这一番说法,倒让皇贵妃有些讶异。他却笑着向皇贵妃解释,“偏巧,寡人与这位小兄弟倒曾有过一面之缘,前日里在韶宫偶遇也是惊讶得很。只是,寡人的夫人本欲同行,却在数日前染了风寒,不便出行。” 皇甫宣当着满庭的北韶朝臣直接否定了皇贵妃的意思。却因口口声声称南埕王后为夫人引得庭内诸臣连连赞许。 “南埕帝君与王后的感情竟是这般浓切,倒让本宫有些羡慕了。”皇贵妃这厢却也极快做出了反应,只是话说一半,她再度瞟了一眼过来。 我当做没看到。 元郢坐在位上毫不理会这将将发生的一切,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面上看不出半分的表情,不喜不怒,这庭内一众人的议论纷纷好似他并未听到一般,神色冷淡,两指轻执酒杯。 皇甫宣却迎合诸臣的议论,笑言,“虽与寡人的夫人有那几分神似,却不似她的精致,不知是否是因为北韶的水土不如南埕养人。” 庭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皇甫宣亦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掂起酒杯却隔空与元郢相敬,一口饮下。 皇贵妃以我来挑拨他二人,没想到却计划失败。她虽极力拉拢皇甫宣,没想到,皇甫宣竟主动向元郢示好。 我这才偏过头去看向她,有些好笑。 她太高估我了。皇甫宣与我的那场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她试图以我来动摇皇甫宣的心意本就是整个计划中最大的失误。皇甫宣身为南埕帝君,怎会轻易承认王后不在宫中的事,更何况,以皇甫宣的性格,我对于他远没有元郢来得重要,即使有人刻意挑拨,他又怎会因为我而得罪元郢呢。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一早就猜到了这一切,却还是担心着剧情不按照我设想的发展。只是这时,某个人却饶有兴致的看着庭内的一切,原来他早已清楚了。 宴后,我们前脚才踏出琼天宫。琼天宫的奉公公就已经候在门口等着了,见我与元郢一前一后走出,他迎了上来躬身行过礼之后,“殿下,皇贵妃娘娘请这位公子**一叙。” 元郢只在眨眼之间,便以将来人的心思用意看了个明白,他侧目询问我的意思,我点了点头,元郢轻舒了一口气,彷若是在说,你要是真想好了去见她那便去罢。“我在花园里转转,晚些来这里接你。” 他如此说,便是给了奉公公一个警告,他却并不急于离去,看着我,眼神中散不去的无可奈何,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此刻格外心疼,他伸手拢了下我额间略微凌乱的发丝,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挥了挥手,示意我进去。 我虽然意外皇贵妃会在宴后就来找我,却仍是有所期待。 可是脑海里却始终忘不掉元郢那一瞬的眼神。 我跟着奉公公走进琼华宫的内殿,奉公公禀告过后便传我进去,然后自行退了出去。我小心翼翼走了过去,竟在内殿中又看到皇甫宣。 皇贵妃原本坐在主位上与他闲聊,见我进来,却十分熟络地迎了过来,拉起我一同坐下,然后向皇甫宣说道,“之前未能告诉你,音儿本是我的女儿。” 我瞬间如遭雷击一般,没想到她会这般轻易就承认了与我的关系,我又惊又喜,只是呆呆地看向她。 她却毫不意外,亲昵地抚了抚我的脸颊,“这么多年了,让你吃了不少苦吧。”她看起来有些失落,抬手轻轻拭过眼角,像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皇甫宣,她牵着我的手放在她手心里,拍了拍我的手背,又说道,“这本是多年前的秘事,音儿,对不起,因为现在的情况,本宫不能与你公然相认。” 皇甫宣的神色中看不出异常,不过却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认亲似乎有些兴趣,皇贵妃的这番话无疑让他有些吃惊,但是他很快便消化了这个所谓的秘密。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我不由得问出口,带着满腹的疑惑,“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认我?” 皇贵妃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那内疚,那伤心,都不像是演出来的,她却像是有意说给皇甫宣听一般,“本宫知道,你是特意来找寻身世秘密的,可毕竟二十多年了,你父王也不在世了,而如今,本宫却已成为了北韶的皇贵妃,这一切,不仅仅是回不去了,更是只能埋藏起来的往事,一旦这些过往被翻开,本宫与你都很危险。如今见你觅得南埕帝君这样正直仁义的夫君,本宫也算得上是了了一桩心事。” 我一怔,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皇甫宣低头浅笑片刻,坦然迎道,“皇贵妃本就知道,昭华已至北韶,那今夜宴上,便是试探寡人的心意吧。” “数日前,在韶宫一场兵变中,本宫虽然独揽大权,却意外知晓了音儿的身份,才特别让人去暗中查探,本宫知晓她是冒着何种危险出现在韶宫之中,却不能与她相认,唯恐稍有差错使她身陷危机。今日宴上,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见南埕帝君如此袒护音儿,本宫才放下心来,让你二人前来,将这些话说给你们。”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您既然是昭华生母,于情于理也是寡人的岳母,寡人亦是小婿而已,不必以南埕帝君称呼,昭华与寡人也从未这般生疏,娘娘不妨以小辈称呼,免得让夫人心里不舒服。”皇甫宣滴水不漏地回应。 皇贵妃在这一来一去间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 原来,失望落空会是这样的心情。 从期望而来,到初听闻她承认与我的关系,我虽然震惊,但也是开心的,心想着即便不能相认,但她知道了,也就够了。从开心到绝望,竟不想会这么快。 皇甫宣像是有所察觉,却也是不着痕迹地起身,“天色不早了,娘娘早些休息吧,寡人送昭华回去。” “如今韶宫危机重重,你若真的担心音儿的安危,便带她一同回去吧。” 这厢我才起身,还没走出去两步,便听到她如此说。 方觉察她此刻用意竟是这般阴险,心里的极大落空却已经不是一个寒字可以说明的了,原来,与我的相认也是在她苦心设计之下。 皇甫宣本来已走离数步,听到此话停在了原地,只有那片刻迟疑,他转过身来走到我身边。 他低头看着我。 我知道,这已经落下的眼泪却是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但是我很怕他有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会让我身后的那个女人发觉,我不想在这一刻,在她的面前丢下最后的尊严。 皇甫宣牵起我,他越过我,我清楚地听到他说。 “昭华是寡人明媒正娶的夫人,没有人能伤害她,她是我南埕的王后,伤她便是与整个南埕为敌。她若想留下,寡人便不会带她走,她若是想走,寡人也绝不会将她留下。” ... 第69章 霓山遇险 http://..org/ “身在宫廷,自然有许多的事是身不由己的,倒没必要去计较得太多,利益权势面前,亲情是最不值一提的。” 一路从内殿走出来,皇甫宣跟在身后,却突然说道。 我停下来,心绪大乱,“你说,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四国之中,何人不是在种种磨砺下走过来的,只是你从前被保护得太过周全,才觉得这样的事难以承受罢了。” “你这样说,我并不否认。”心中苦涩得很,却认同了他的说法。 “你若想在这高墙之中立足,在这尔虞我诈的残酷中生存下去,便要学会自己去面对,不要凭心去想,要用脑袋去想。情之一字,总是会成为你的枷锁,本以为你从你父王的事中跳了出来,没想到,你又陷入了生母的纠结里。” 他抬起头去仰望夜空,今夜无月,却有无数繁星。 “霍钰之死,你做得很好,但总不能等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消失了,才慢慢打开心结,宇文太子着实是个值得依赖的人,你若困于皇贵妃的事之间,不仅自己难过,也会拖累了他。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一场争斗,若是迟早都要舍的,不要到最后再舍。” 若是迟早都要舍的,不要到最后再舍。 皇甫宣侧目,却径自看向琼天宫外。他对我笑着说,“看,他来接你了。” 我顺着他看去,元郢站在那里,着了一身的星光,他目光原本清冷绝然,却在这一瞬间,微带笑意。 “人,寡人还给你了。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可好像还是在伤心,你带回去吧,好生照顾着。”皇甫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元郢,十分洒脱地说,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半分地迟疑。 看着他离开,我恍然有种凉意渐退的感觉。 “即便立场敌对,也不得不承认,皇甫宣为人坦荡,确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君子。”元郢说得如此坦白,他低头牵过我,转过身,拉着我离开琼天宫。 “幸好。” 他牵着我,一前一后地走在返回离宫的路上,我跟在他身后,却听得他声音低沉,略带暗哑地一句。 “什么?”我没听明白,紧走了两步,凑到他身旁,歪着个脑袋问道。 寒夜,高墙。 我玩命的在奔跑,好累。 汗水大颗地从额头落下,脊背处的衣衫湿透,这寒冬的风瑟瑟地刮着,蚀骨般地疼,好冷,冷得眼泪都不由得往外涌。 呼吸愈发的沉重,我使劲吞了一口口水,揉着酸软的腿,扶着高墙停了下来,双耳充斥地是我自己的气喘吁吁。 为什么,为什么我跑不出去。 眼前,不远处,我忽然看到元郢站在那里,周围的一片漆黑,我只看得到他那一袭月白,如得救兵一般不顾一切跑向他。 还未来得及说话,胸口一阵剧痛。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那刺进胸口地匕首周围,一时间晕染开来的鲜红,他未收回的指尖还染着我的血。 凉意渐渐涌上了全身,是疼,是疼,还是疼。 我捂着胸口,疼得不能自己...... 一个狠狠地抽痛,我猛地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周遭是如梦境中一般的漆黑,那梦中人熟悉的脸此刻就在眼前,他的喘息声均匀,他的心跳平稳,我松了一口气。 我将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刚刚梦里的画面。 “如果你不打算也刺我一刀报仇的话,那就好好睡觉吧。”本应睡着的人却在这一片漆黑中默然开口,他的声音贴在我耳际说道,他呼出的温热散在我的半边脸上,如同在哄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他伸手将我向他怀里揽了揽,有节奏地轻轻拍着我的背,“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为何,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噩梦,为什么会察觉到我最害怕让他知晓的那个梦。可是话我并没有问出来,而是让深藏在了心底。 “你一个激灵醒来的时候,我便察觉了,你捂着自己的胸口,万般惊恐的看着我,我又如何不知你做了什么样的梦。” 原来,他是知道。连我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他却全都在意了。 第二日,元郢将尽地主之谊,引皇甫宣游览霓山,一大早下人就在收拾东西,我带着倦意被拉上了马车。 “你们去就好了,为什么偏偏拖着我。”昨夜做了噩梦,我的睡眠显然不够,两个眼皮不停地打架,十分不理解。 某人倒是清冷得很,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正襟危坐。 纵使眼前的人再好看得像幅画,我此刻困顿极了,也是无心欣赏。 跟在后面的马车却在指使之下追了上来,与我们并行,透过车窗,皇甫宣对元郢浅笑着说道,“没想到,还要劳烦太子殿下做向导,游览北韶风光。” 原本双目微垂的某个人,听闻此话,长长的睫毛稍一翻动,睁开了眼睛。唇畔带着笑意,神色间却似笑非笑,侧过头去回道,“原是我夫人在宫中憋闷得久了,晚上做了噩梦,我于心不忍才想带她出来走走,南埕帝君不过是顺便而已,不必在意。” 皇甫宣微微一怔,却未怒,摇头叹气,笑意未去。他放下了帘子,马车逐渐放慢了速度,又跟在了我们后面。 元郢看向我,一笑,继而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神。 这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只听闻过霓山,却还是第一次去。这里是北韶皇家的专属围猎之地,树茂草密,极尽仙灵之气,走下马车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集聚元气,瞬间满血复活。 元郢一副无奈去交代下人做安排。 我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啊,真好,感觉活过来了。” “看你这副样子,倒十分适合山野之间。”皇甫宣也走下了马车,站在我旁边,并未在意我刚刚的失态,却笑道。 我也不由得想笑,真心怀念那一段不怎真切的回忆。在山间树林纵马驰骋的日子,那无忧无意,放肆洒脱的生活。 “我让下人备了马,等下我们去狩猎。”元郢交代完,走了回来,又看向皇甫宣,“听闻南埕帝君不善骑射,要在此处歇着吗。” 皇甫宣对于元郢的别有深意避而不见,很坦然地松了松衣袖,道,“既然都来到这了,便舍命陪君子吧。寡人的确不善骑射,但多少还是会一些。” “去换衣服。”我从二人中间大喇喇地走了过去。 难得今日得此机会放肆一回,我换上了轻骑装,背上长弓箭筒,一个跨步上了马,不待他人再做交代,狠狠一勒缰绳,“驾。” 身下的马与我不太默契,我有些怀念我的阿宝了,只是不知,它如今在哪里。 纵马而行,马蹄声落在地上轻快畅然,听起来整个人都愉悦了很多。风声自耳边划过,鼻息能肆意嗅到青草和泥土的香味。 一只小鹿跃入眼前,我好不容易盯上了满意的猎物,并不急于用弓箭致它于死地。翻身下马轻手轻脚地躲在草丛里,慢慢靠近它,从一侧抽出匕首,等待最完美伏击的时机。 忽而一侧不远处传来异动。 小鹿闻声惊跑,我警觉地起身细细观察。 翻身上马,朝刚刚那声音的来源而寻去。 我自小路冲出,皇甫宣跌坐在地,衣角处染了些许泥土,他的马早已不知去向,眼前,是一头身形高大的棕熊。 棕熊张牙舞爪地朝他一步一步逼近。 我的适时杀出,让棕熊转移了目标,狠狠嚎了一声,向我冲了过来。 “小心!”皇甫宣大喝一声,却没能再度吸引棕熊注意。 我提弓飞快射出一箭,射瞎了棕熊的左眼。棕熊哀嚎,左眼鲜血不断往外涌,他穷凶极恶地向我扑了过来。我翻身,跃下了马,在草丛上打了个滚,站到了另一边,手中握着匕首,满心惊喜地期待棕熊的再度攻击。 显然,它对我的挑衅十分受用,咆哮着发动了第三次攻击。 棕熊速度极快,突然冲到我眼前,翻手,我侧身一个转寰在将与棕熊撞个满怀之际,从它怀中闪了出去,匕首刺进熊掌,硬生生随着我的转身往上挑,生生划裂了棕熊的手臂,一刀割在了它的咽喉。 无奈,匕首太短,棕熊的皮实在太糙,纵使血如泉涌,它晃了两晃仍是站住了,这下,它发了狂了朝我扑过来。 我刚摆好姿势,正等着迎着它而上,一次解决。 棕熊跑到我面前,仅仅还差两步的距离,却突然轰隆一声倒地。一只白羽箭射穿了它的头,它瞪大了眼睛,就这么死了。 我不服气,走上前去踢了两脚。 “明明是让你来射猎,你却偏偏喜欢徒手相搏。”元郢驾着马,一手还拎着弓走了出来,他的语气中却有那么些生气。 “要不是你插手,我就割断它的喉咙了。”偏偏他突然冒出来,抢了我的猎物。 元郢不再理会我的牢骚,下马,走到皇甫宣身旁,伸出手去,“还能站起来吗。” 皇甫宣伸手拉住元郢,踉跄了一下,站了起来。 看起来,他的腿脚不大方便。 “没事,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摔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碍。”皇甫宣自行站稳,活动了一下。 元郢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牵过自己的马,“你先用它代步,前面有水源,不妨去那里歇一下。” 他将自己的马交给了皇甫宣,扶了皇甫宣一把,帮他上了马。 然后走到一侧,牵过了我的马,径自上马,行到我身边,朝着我伸出手来。“还在气我抢了你的猎物?” “我才没那么小气。”我拉着他的手,翻身,坐在他身后。 元郢勒马在原地转了一圈,“那这棕熊,还要么?” “不要。我要去猎第二只棕熊。”我还是赌气。 某人无奈,双腿轻夹马肚,马儿迈开小步子向前走去。一前一后,引着皇甫宣一同走到了元郢刚刚说过的水源处。 一处清澈见底的小溪。 我一看见溪里游动的小鱼,两眼发亮地,冲了出去。 我在岸边脱去鞋袜,跑进了下游的溪水中,略有凉意的溪水及我小腿处,这一冰凉,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有鱼儿从我腿间溜了过去,我俯身去捉鱼。 “没想到,她竟是这般适合山野的女子。”皇甫宣坐在一旁看着一切。 元郢在距他不远处坐下。“她是这世上,最适合一切的女子。” “可是她未必适合宫廷,高墙只会锁去她的自由。” 元郢侧目,看了看他,才又看向溪中。 “不会再有人比她更适合宫廷,她如今困于心牢,受制于情,才不敢面对真心想要的。” 皇甫宣没有反驳他。 元郢说,“她是我一手**出来的徒弟,便是这世上唯一可与我同享盛世江山的人。” “你深知她对你的心意,却禁锢她的自由,这样于她,或许不公平。” “莫非你只是为了公平,才放她来我身边的。” 皇甫宣听闻元郢如此一说,竟有些许错愕,但是很快,他便释然笑道,“我以为藏得够好,却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吗。” “那还请你继续藏好,不要让她看出来。”元郢并不在意地说,却轻皱了一下眉头,不露声色。 “一开始以为平常随意的,没想到后来却会在意。”皇甫宣并非意在挑衅,如实说道,“昭华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却并不适合我。我只是不愿她成为**之中和其他女人一样的人,在高墙之中虚度光阴,却乐于成人之美,一切,点到为止就好。” “是吗,但在我身边,纵使高墙亦不会困住她的青春,天下一统之日,她注定是与我一同接受四方朝贺之人。” ... 第70章 噩梦重蹈 http://..org/ 又是一条黑漆漆的长廊。 寒风凛冽,而我衣着单薄,我双手环抱着身体取暖。 我知道,我又做梦了。从身上的衣着就看得出来,可为何偏偏,又梦到了那**,我以昭华身死的那**。 我在韶宫长长的宫苑之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回去吧。”我依稀听得见苏公公不耐烦地说。“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殿下没空,今夜没空,明天没空,以后都没空。” 烦请公公再通报一声,我有事要见师父,真的有事要见他,一面就好。 那时候,我竟是如此卑微地恳求一个公公,那些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以亡国郡主的身份苟活于世,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那时只是想知道,他若是知晓,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求见他最后一面,又会不会来见我。 “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通报多少次,殿下也不会见你的。你这又是何苦,殿下念及旧情留你一条命已是格外开恩,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那时候,受到的冷言冷语,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记忆深处的感觉重新被提起,我开始怀疑这个噩梦的真实。 “活成她这样,还不如去死呢。” 这是那时候,我在周遭下人口中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我坚持着走过了最难捱的日子,却在那个时候放手了,因为我实在撑不住了,当我开始意识到,我对他来说只能是个拖累,当他背对着我甩出来那把匕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累了。 从山野,到宫廷,我们走不下去了。那时他从未跟我说过一句,在意我的话,光凭着一个人的坚持,走到这里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抛开最后的禁锢,可以成全你,我是不希望成为你的牵绊的,匕首刺进胸口的时候,我是不知道疼的。我倒下,才慢慢从锋刃处有一种痛逐渐散开,我倒在地上抽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时我在哭,一切都在眼前不停的重复,我疼,不是因为胸口那匕首,而是绝望。 是那疼,将我从梦中惊醒,殿内两只香烛燃着微弱的火苗,元郢并不在我身边,我摸了摸脸上,却满是泪水。 清初听闻殿内响动,低着头开了门进来,立在一旁候着。 我披了毯子坐了起来。“殿下去帝君处了么?” “是。帝君宫里的人传来消息,殿下便动身去了帝君寝宫。”清初不敢抬头,一味低着头看着地面回话。“殿下说您这两日常做噩梦,让殿内留两只香烛。您再睡一会儿吧,这离天亮还早着呢。” 既然醒了,实在是睡不着了。 我扶着**边站起身来,“我随便走走,你下去休息吧。” 清初应声退下。 我不知元祈是否还关在地牢中,只是凭着印象摸索到了那里。 “你怎会有闲心来看我。”元祈也没睡着,听见动静,一翻身从**上坐了起来,他走过来扒着栅栏。“这大半夜的,元郢不在宫里吧。” 我听得出来他话语间不怀好意的调侃,故意不去理会。“你被关在这里很久了吧,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才放你出来,代替他。” “你想说什么。”元祈突然冷下脸来。 “以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都要这么活着吗?以他的替身活着?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我抚过冰冷的栅栏,这里虽然比其他的天牢要好一些,却还是很简陋。 “元郢信你,我不信,你在我这里毫无信誉可说,我不会和你做交易。”元祈一口回绝了。 “我不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哦?那我倒想听听,不过,我可不一定会帮你。” 你一定会帮我的。我不由轻笑,“我要重建山寨,引一个人出来。只有你能帮我办到,我会跟元郢说放你出来,给你自由让你留在山寨里。” “我怎么确定,替你办成之后,你还会让我留在宫外。”元祈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将信将疑的问道。 “你会留在宫外么?”我反问他。以他的性子不会屈从于山野生活,而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元祈转身躺回**上,半晌听得他闷声说道,“你还是赶紧走吧,这大半夜的,嫂子和小叔子共处一室,免得某人醋意大发,再连累了我。” 我稍稍一怔,径自泛起笑意,无奈离去。 刚推开地牢暗室的门,迎面就遇上了等候在此的郭太傅,他眼看着我从地牢里出来,神色冷峻,似是带着很强的威慑感,“你为何会从这里出来。” “我有事要见元祈。”一方面我虽不满他的态度如同审问犯人一般,另一方面,我又不得不低头,他对我的这种敌意太过于明显。“太傅半夜进宫,是有何事来找殿下的吧,他不在。帝君的病似乎又重了,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得到消息离开了。” 太傅却是冷冷哼了一声,“所以,你就趁着殿下不在的时机,私会元祈,你们到底在谋算着什么。” “太傅以为,我们在谋算什么?”我顿觉好笑,立时反问。 “这天下只容得一位王,只能是殿下。你们不要再打什么歪主意,不要仗着殿下对你的**爱肆意妄为,伏音,你的野心太大了。” 这夜半三更,突如其来的训斥,实在让人很不爽。 “太傅如此相护殿下,不过是担心,我再度伤他,而使你们的复国梦彻底破灭罢了。我倒有一事好奇,若是日后元郢为王,你可愿拥立我为后?”我意在挑衅,其实看他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他怎容忍得了此事。 郭太傅绷着个脸没有作答。 本就是自己猜到的答案,没想到此刻印证了真实性,却还是觉得心底一片凄凉,原来,在一起并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即便有朝一日元郢权倾天下又怎样,一步错,也会尽失人心,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 “真无趣。” “长公主病了。殿下守在帝君病榻前脱不开身,只能请你偷偷前往长公主府一趟。”郭太傅话里的用意,是让我自己去,而且还得是瞒过了众人,让人知道元郢与此事无关。 我转身,朝内殿走去。郭太傅百般不耐烦地跟着,见我落座,面带不悦地才有出言催促。“你为何还不动身?” 我挑着眉看他,此时睡意全无,倒来了兴致。 “让我先猜一猜。”我挽起衣袖,慢吞吞地说,“你对我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恶劣,元郢在的时候,你视我为空气,元郢不在,你却连掩饰都不愿意了,如此急赤白脸地对我吆五喝六,指使我去做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太傅面上的怒意已经很明显,额间的青筋暴漏无疑。 “你以为元郢只是跟我玩一玩,我对你们的复国大业构不成大威胁,只要时间一到,你随时有把握踢我出局。可是事实并非按照你预想的发展,你发觉元郢对我动了真情,失去我一次,使他颓废许久,让你们的计划不得已中止,推迟。” 我起身,赫然站在他面前,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你忠心辅佐元郢复国,却并非忠心于他,你不能容许凤遗复国之后,位上的帝君有任何瑕疵,所以元祈一早就被你们这帮老臣排除在帝君继承之外。我身为东伏郡主,凤遗因我伏家而亡,东伏因我昭华而败,我的身世颇多破绽,你怎能容许独揽天下霸业的帝君,娶我这样的女人。” “或者,你根本就知晓我的身世。”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后来的态度转变就说得清了,“你知我与皇贵妃之间的种种纠葛,宇文一族意在为元家复国,而皇贵妃意在独霸政权,在你们的计划中,恐怕复国必然除掉皇贵妃,而那时,我将是唯一的威胁。我说的,可对?” 元祈讨厌我,因为当初在西夷时,他自认唯一的机会让我一手毁了。可是他却不知道,我亦是在他人的算计之中,暗中遭人推了一把,在别人设计好的局里露个脸而已,而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最直接的人便是当时带我一同前去的这位太傅,他设此局无非一个目的,就是让我和元祈之间产生间隙,确保对元郢日后登基为帝最大的两个威胁相互牵制。 我忽而一笑,元郢。才又抬眼看向太傅,“你以为你办的这一切,元郢都不知道么?还是以为,他知道,但是绝不会阻拦你,在你我,不,在我和他的皇位之间他倾向于后者才势必沉默。” 郭太傅额间冒出大颗汗珠,在这不合时宜的季节显得格外突兀。 “你错了。”我一字一顿地说,“他全都知道,即便你今夜前来,请我出宫探访长公主,会用什么样的语气,他都知道。他并非放任你自由,而是知道,他未来的王后足以收拾得了你。” 他给了我机会,让我亲自给此人一个下马威,我又不遂他心意,趁此机会让这倚老卖老的人输得心服口服。 四目相峙。 半晌,郭太傅先沉不住气了,他散去眉目间的戾气,渐渐地,他稍稍低了低头,“是老臣错了。” 我也转过身去,“我自然会去长公主府,但还有件事,麻烦太傅帮我处理一下。多日来我总是在做噩梦,梦见我与元郢的种种诀别,我怀疑此事并不单纯,还请太傅帮忙在宫里查一下,是否有奇人异士混进了韶宫。” 阴阳交替,黑夜与白昼的轮回,眼看着太阳将要升起,韶宫笼罩在黎明之初。 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低着头,往宫门走去。 “皇贵妃有令,时值特殊时期,任何人没有令牌都不能放行。”不出所料,高崎拦下了我。 “连我也要拦?”我故作惊讶地反问。 高崎毫不妥协,“是,但凡与长公主等人有干系的,都不能放行。得罪了。” “可我不仅与长公主有干系,你可知南埕帝君此刻正在行宫,我是前去探望他的,这你也要拦?”高崎知我身份,定能明白我此时的暗示。 可是他却不为所动,依然将我阻拦在宫门里。 “高大人,你这是何意。”我只得含笑恭维。 “如此蹩脚的演技,还有,破绽百出的借口,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高崎挡住我的去路,目光如炬。 “我并没有骗你。”韶宫外,有马车的声音渐近,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我与南埕帝君有约,今日相见,他是如今皇贵妃极力拉拢的人,你若是不嫌麻烦,大可以派人去请示皇贵妃是否要放我出去,我和他在此候着便是了。” 皇甫宣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他在马车中端坐,听见动静才不急不缓地撩开帘子探了一眼,高崎等人连忙伏身见礼。 “何事?”他问。 “刚刚有点小麻烦,不过,”我侧目看向高崎,断定他不会再拦我,“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我朝着他的马车走过去,却走到马车前突然有些不自在,我回过头看向城门的众人,高崎已然起身立在一侧静静看着。 “来。”皇甫宣自马车中探出身来,朝着我伸出手。 我借他的力,跨上马车,车夫调转头来,没有进宫,我们直接从韶宫的城门口离开,直到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刚才那个人,为何会那么看着你。”皇甫宣开口打破了平静。 我回忆了一下,“你是说,高崎?他是皇贵妃的人,拦我,是皇贵妃不想宫里的人与长公主有来往。” 皇甫宣摇了摇头,“算了。” “你为何不问,我要去哪儿?”我也没兴趣追究下去。 “你冒着风险要出宫,必然是要见他们不让你见的人,是长公主吧。”皇甫宣一语中的,倒是让我有些惊讶这默契,“只是你这一步走得有些冒险了。你是算准了,北韶帝君病重的消息传到了我这,天一亮我便会入韶宫探望,才故意等在那里,演这么一出吧,他们即便明知道,也无法阻止。” 我这才得空去看向他,“北韶帝君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若是打着南北联盟的主意来的,那么接下来陪我去见的这个人,才能真正帮得了你。” 沉寂了许久,皇甫宣却突然问道,“没关系吗。” 我被他这一问,问得有些迷糊了,却有些恍惚的错觉,只得装傻,“什么没关系?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太辛苦吗,夹在皇贵妃和宇文政之间。”他果然是问的这个。 佯装的笑意,无法在脸上保持下去,嘴角有些抽痛,不由得收起了那笑容,我无奈的看向他,“说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假的。但是我又不能表现出来,他也知道我很辛苦,可我总要装出个样子给他看,要不然,我们都会为难。” “我不会劝你离开他,却要提醒你,权力最高的地方,不可能二者兼得,总要有取舍,不要为了从前,要为了以后。”皇甫宣风度翩翩,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说道,“即使是为了南埕,我也不会去得罪宇文政。” 我心里悬着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撇了撇嘴,“我早就知道了。” 长公主的这一场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她被软禁在长公主府已有些日子,虽然听说过她身体一直都不好,可是没想到,却倒下的这么突然。 “那件事之后,长公主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从前驸马在的时候,都是驸马小心照顾着,可这如今驸马出了事,宫里的御医也都躲着咱们,长公主一连昏睡了许久,奴才们担心才让人去求太子殿下帮帮忙。”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一边引着我们往府里走,一边带着哭腔叙述,推开了房门,唤退左右,她凑到长公主耳际说道,“叶公子来了,您要是有什么话说就醒醒吧。” “不急。”我连忙上前扶起她,长公主面色苍白,唇色发青,双目紧闭地躺在**上一动不动。我只能去问带我们来的小丫鬟,“长公主昏迷多少日了。” “三日。” “昏迷前,可有何事发生?”我亦在脑海里过了一边,宫中这三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可那都好像给不了她多大刺激。 小丫鬟止住了哭腔,细细回想,“对了,长公主收到一封信。” “谁寄给她的?”我忙问道。 “好像是沧遗寺那边寄来的,至于说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啊。”她撇了撇嘴看起来又要哭出来了。 我挥手让她下去,实在看不下去她那样子了。 起身,我在长公主枕边身下翻找着。 “她毕竟是北韶的长公主,你这样不太好吧,不如让她的下人来找。”皇甫宣显然被我的举动吓着了,他看了看门外,担心这万一落着的罪名。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默契。”我说着,却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我笃定的看了眼沉睡中的她,自信说道,“她一定知道我会来的,她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带我去了沧遗寺,她是知道的,我能帮她。如果是下人,一定不敢在她身边翻找信件,她若是想留给我什么线索,一定会藏在身边。” 果然,话音未落,我在她身下一处找到了已经团做一团的那封信。 ... 第71章 被困沧遗 http://..org/ “阿慧,平生无悔,惟愿卿安。 今吾大难将至,只怕时日不多,憾吾无能,卿见此信,莫悲切。若有难,求于昭华,其必应。待百年后,奈何重逢。” 我顿感一阵凉意。 这信很短,寥寥数语而已,我却感觉这寒冬最后的一抹绿意都荒芜了。 我立在门外长廊上,吸进肺里的空气是冰冷的,连吐出的气息都渐渐失去了温意,这苑中所凝冰霜恍惚间向我倾袭而来,眼前是一团黑。 忽有一阵暖意从身后缓缓散开,一只硕大的斗篷披在了身上。 我低头看了眼,然后去看走到身边的皇甫宣。 “看你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皇甫宣说话的时候,有温热的哈气冒出,在此刻却像是唯一有生气的活人。 我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有这么一个人,可能已经遇害了。” “这和你有何关系?”皇甫宣又问。 “他能看破命运,上次相见时,他并未提及将有大难,我曾让他替我寻找一样东西,可是他突然遇难。”我只能猜测,清晏大师的遇害应该与我让他帮忙寻找的阳玉有关,否则他也不会在心中笃定地告知长公主有麻烦就来找我,我必会答应,“有些事情,终会发生,如果他拿到了我要的东西,那么长公主必将以此物所在和我做交易,如果他没拿到我要的东西便遇害了,只可能是,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皇甫宣并没有如同意料中的去猜测我要的东西是什么。“你打算怎么做?” “还得请你帮个忙。”他给了我台阶,算准了我要求他,“皇贵妃和太子势力对峙,朝中的人无不倾向于太子,如果皇贵妃想要推翻太子的势力重建自己的政权,她必然要求助于外系的势力,你现在对她的意义很大,所以如果你开口想去参观皇家专属的寺院沧遗寺,她不可能拒绝。只要我们出了檠赭城,你可以留在城外,我只身前去就好。” 而我,是皇贵妃与皇甫宣之间唯一的联系,亦是她手中唯一的筹码,她一定会为了撮合我们而制造机会。 “那我,能有何好处?”在片刻沉思之后,皇甫宣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我在问这话的时候,多少是有些心虚的,生怕他要是开出什么吃定东伏国土,或是和元郢永不交战的条件,若是这样,那早晚都将是天下两分的局面,有生之年怕是难以一统了。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而此事不会影响南埕与北韶之间的任何干系,纯粹私事。这,应该不难做到吧。”皇甫宣试图说服我。 我的确也心动了,双手扯了扯披风的两肩,它过于厚重有些要滑落。“好,你说吧,何事?” “我还未想到,只不过先做个约定。”他伸手捻过我一捋头发,一刀砍过,那一捋发髻便在他手中了,“他日你若见此发髻,必须答应,不能反悔。” 他动作之快让我竟然猝不及防,只是现在,已经有少许的后悔了。 正午刚过,天气才稍稍放晴,太阳自云后冒出头来,才有了些暖意。 “皇贵妃来了。”丫鬟匆匆来报,“已经到了大门口,太子殿下也来了。” 我起身,腿有些发麻。 这长公主还在昏睡当中,皇贵妃突然前来是为了何事?只不过听闻元郢也来了,才稍稍放心了些。 没一会儿,众人已走至房前,皇贵妃停在那里,看到站在房门外的我,只是少许迟疑,又看到一旁将起身的皇甫宣,她眼神中瞬间翻覆了几个用意。 并未说什么,而是直接向房中走去。 元郢路过我身边,停了片刻,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低头才发觉仍披着皇甫宣的披风,他不怒不恼,“出来的太急了么?这披的是谁的披风。” 我警觉地望向走进房内的皇贵妃,生怕此事出半点乱子,所以沉思了很久也不敢轻易回答。 “你为何不敢告诉他,披的,是寡人的披风。”皇甫宣径自走上前来搭话,他谑笑着打趣,“你如此扭捏,反而让太子怀疑,你我二人之间有何不可告人。” 元郢将要开口之际,皇贵妃已经转身出来了,她出来的速度之快,不由得让人怀疑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皇甫宣面前做个样子。 她衣着光鲜绚丽,盈盈走到局中,“一点点的家务事,没想到还惊扰到了南埕帝君,倒是本宫忽略了长公主,南埕帝君费心了。” 皇甫宣浅浅点了下头。 “南埕帝君在北韶停留之际所剩时间不多,本该引您游览一番,不过今日里,本宫和太子还有正事要忙,不如,太子殿下让这位离宫的侍卫陪同南埕帝君游览一番,代你尽地主之谊可好。” 她口中所说的离宫的侍卫,正是我。 “如此,正好,寡人正想要去沧遗寺见识一下北韶皇家寺院的宏伟,就麻烦太子出借身边人了。”皇甫宣顺水推舟说出了约定之事,却不忘调侃元郢。 “沧遗寺?”皇贵妃忽而脸色大变,而后,又佯装镇定,“沧遗寺与檠赭城所距颇远,南埕帝君不如在近处游览。” “无妨。难得来了北韶,必定要去寺中参拜一番,为寡人的夫人祈祷平安的,寡人倒不担心途中有何意外,那不过是命该如此,倒是夫人,寡人此行若有些许差错,南埕重担便落在夫人肩上,也甚是辛苦。”皇甫宣别有用意的看了我一眼,向皇贵妃说完了这些话。 我在心底玩味着他这些话的用意。 皇贵妃眼中如有诡色变幻一般,却渐渐地露出了笑意,她看向我,那眼神凌厉却又依故妩媚动人,“既然南埕帝君执意如此,本宫实在不好再阻拦。那还要你小心照料着不要出什么差错,平安归来。” 她的一番话,让我顿起一阵凉意。 元郢的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我,他面色沉重的审度着这一切。 我看向他,点了点头。 元郢眉间浓浓地阴郁这才渐渐散开了些,虽无奈,语气却很是**溺,“想去就去吧,早些回来,明日我让人给你煮你最爱吃的桃花酪。” 我不经意一笑。这正月将过,还如寒冬一般,到哪里去找桃花。 我骑马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张望了下,“怎么了,还习惯么?” 皇甫宣骑在马上似乎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很是疲惫,这才跑了没多久,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放慢了速度,又落在了我后面。 等到他追赶上来,我放慢速度与他并行,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从马上掉下去,“既然不能骑马,为何还勉强。” 他伸出一指示意我的失误,“不是不能骑,只是从未驰马而行这么远而已。” 我一勒缰绳停了下来,皇甫宣随之而停,马匹在原地打着转,他有些不解,“为何停下了?” 我回身看向身后,“你还是回去吧,我此去沧遗,实在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你不必和我一同去冒险,你支开侍卫实在危险得很,趁现在路还不远,反悔还来得及。” “怎么,你此去沧遗,是有何事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我实在不解他的逻辑,他既然放了狠话给皇贵妃,已经足以让她安生一会儿了,可是他非要与我同行,若是路上真有差池,又该如何。 我懒得去理会他,调转马头继续向前。 猛地眼前一阵黑,我浑身失去知觉一般,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幸而一阵疼痛让那突如其来的眩晕缓解了一些,这才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睛,皇甫宣下马扶了我一把,“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胸口异常憋闷,呼吸也愈发的困难,“你没事吗?” “没事。”皇甫宣大概周身活动了一下,“你的脸色实在不好,要不然先找地方歇一下吧。” “嗯。”这里离沧遗并不远了,我也不知道这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刚刚停下打了个转,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恶心的不行。 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找了个破败的土地庙,也不知道香火是断了多久,庙中的香炉都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庙中塌了一个梁,尽是蛛网。 前脚才一走进土地庙,皇甫宣将马拴到一旁,这立马的,庙外雷声大作,瞬时间暴雨倾盆。 我扶着柱子,干呕个不停,眼前一黑,跪倒了下去。 “醒一醒。” 耳边雷声大得惊人,每一声雷都带着颤要撕裂耳膜一般,哗哗的雨声听不清楚周遭的动静,我能感觉到,我趴在地上,泥水快要将我淹没了。 “醒一醒。”他推了推我。 我强作镇定,睁开了眼睛,浑身无力。只是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看向他,心里却是一阵儿的欢喜,“你怎么来了。” “你是谁?”他问我。 我一怔。 “你为何会到这里来。”他又问。 我这才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看着他,没错,是元郢啊。可是,又不是元郢。 他不是现在的元郢,是很多年以前的元郢,是山林初见时的元郢。那英挺冷漠的眉眼,那熟悉的脸庞,都是元郢,连他看向我时,那漠不关心的眼神,都与当年如出一辙,仿若是看着一只将死的狐儿一般。 那时,我逃离伏宫,费尽了心思甩开追兵,一个人徒步走进了那个山林中。 三天三夜,我在那里迷了路,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从山崖上纵马跃下时摔断了一条腿,林中弥漫着瘴气,又下起了大雨,我倒在地上,以为我真的死定了。 这是梦吧。可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梦,为何我会重新回到那时,与他在山林中初次相见,为何,我会重遇少年时的元郢。 我得醒过来,在梦境之外,只有皇甫宣一个人,他没有功夫,如果遇上了麻烦他定是应付不了,可我却是万分的舍不得。 舍不得眼前这少年时的他。 我张了张嘴,“我是伏音,伏是东伏的那个伏,音是余音绕梁的那个音。” 那时,我就是这么回答他的,那么骄傲的答案,看着那么不可一世的他,他眼中的孤傲和冷漠,我知道,他并不关心于我的生死。 他看淡一切生灵的命运,如局外人一般的镇定,他那时,仿佛是个漠不关心世事的修行者。 只那一眼,我就认定了,他是父王让我苦苦寻找的隐世高人。 即便,他不是,我也当他是了。 ... 第七十一章 四面楚歌 http://..org/ 这一场梦,就像是回到了当初。新奇中文inii 山间有座木屋,木屋旁有一草棚,我就在草棚下歇着,他走过来,俯身将一碗深褐色的汤药放到我面前的地上,起身,离去。 那汤药苦得要命。 第二天,天色将亮我就透过他房内未熄的烛火看到他,他一袭素色粗布衣裤,肩上披着一件似月白色的锦缎外衫,他手执书卷,在案前细读。 我呆呆地看着他出神。他像是察觉到了我在看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我,那一瞬的静默如同永恒一般,我看着他向我伸出手来,“来。” 我扶着草棚下支撑的架子踉跄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你来自何处?” “东伏。” “为何到此处来?” “受我父王之命,来寻一高人,替我亡兄报仇。” “这山外的世界,如今是何年何月了?” “自前朝亡国后,东有东伏,西有西夷,南有南埕,北有北韶。东伏之君伏晟拥兵自立,推翻前朝政权,而立东伏,故,东伏兵马强盛为四国之首。南埕富饶,开国帝君乃前朝户部重臣,立国之后,将前朝所遗财富据为己有。西夷多为异族,民风古怪,境内多以部族为生,好战。”我停顿了片刻,看着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北韶最苦,地无所产,民无所获,兵马不强,国内百姓甚是贫苦,可是这一切,会在你日后登上太子宝座而改变,你会带给他们重生,你会保护北韶境内的子民,你会为他们谋以生活,你会是四国中,最仁义的皇帝。他日你若一统天下,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帝君。” 他瞳色深处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知你是假的,却还是想要留下,纵使只有两年,在这青山绿水间和你忘却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也足以开心了。可是那个真实的你,还在外面,等着我回去,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由后退了两步,怔怔看向他,“你是谁?这如果只是一场梦就太真实了,若不是有心的人故意将我带到这里来,那就是见鬼了。” 眼前的这个元郢愈发模糊,周围的木屋也如烟云一般散却。 久违的宫黎站在幻象散去之后的黑暗中。“你为何会知道这一切是假的?” “那你又为何会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一切?”我记得很清楚,宫黎和元郢的相识,本应是在我自韶宫身死的那一次,可是宫黎却在幻象中让我再一次回到了当初,连丝毫细节都准确无误。 那么,到底是谁,骗了我?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元郢吗?他为何要接近你?如果只是为了东伏,又为何非要你复活不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也许他一早就知道,皇贵妃是你生母的这件事吗?” 如同是一个循环一般,他丢给我一个问题,我丢还一个问题,他又丢给我一堆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是真的没有答案吗? “我怀疑过。可是,那又如何?”以宫黎的本事,是绝不可能造出如此幻境的,除非他另有隐瞒。“可是,宫黎,你为何会在这里。” “你已经站在悬崖上了,还要跟他一起跳下去吗。”宫黎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覆灭了一个东伏陪葬,还不够吗。” 我听他厉声质问,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凝儿,还好吗。” 宫黎脸色瞬息大变,他不说话了。 “是凝儿吧。”我问。“那日,你怀中所揽的那女子,弃我而去。是凝儿吧。” 这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一直以来都在怀疑的问题,如今也算是有了答案。宫黎忽明忽暗的态度,他的确是诚心辅佐我,可是一再的劝告,又并非是为了我而设身处地,如果将凝儿放在这个至关重要的一环上,一切就都明了了。 “你喜欢凝儿。” 他为了救凝儿,而置我的生死于不顾。作为叶九重生,和元郢的初次相遇,都有太多说不清楚的疑惑了,凝儿是跟在元郢身边的,可我又好像,好久都没见过她了,元郢和宫黎之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我曾经想了很久,宫黎像是迫不得已帮助元郢,他虽然替元郢做事,可是又似乎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就拿我入北韶这件事来说,他虽是帮我,却又一再阻止我和元郢相见。 “凝儿还好吗。” 宫黎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看起来有些心虚,低下头,呼吸异常加快。 “果然,你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一个苍老的声音赫然从耳边传来,这个声音我本该特别熟悉。 宫昱。 “师傅”宫黎很是紧张。 宫昱却一摆手,“不怪你,这女人心术不正,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她。” “我曾以为,您好歹也算是一代国师,神机妙算,正气凛然,没想到您竟也会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引我入局。”我和他的差距实在太大,若是宫黎一个人,我还有可能搏一搏,可如今竟然连宫昱都出现了,我说话的底气,却没有装出来的那么足,“不知您老人家为了我这么一小角色设下这么大一个局,是为何呢,您若是想杀我,不是轻而易举吗,却要引我出韶宫,莫非是您功力退步了,害怕了元郢不成。” “贫道也曾以为,昭华郡主一代巾帼,文韬武略,皆有不输男儿的气魄,可如今看来,竟然也只会以敌国太子做靠山,为了那儿女情长竟连国仇家恨都可抛弃。”宫昱一甩拂尘,面色铁青。 “没错,我是没有国师伟大,壮志凌云豪气万丈,这世上记得国仇家恨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把国仇家恨不可抛挂在嘴边,不差我一个。您那么伟大,您怎么不去复国啊,一手把持着东伏最高的统治者,插手内政,就是爱国爱民胸怀天下了?控制了一个卫太后,您就以为能控制整个伏氏的天下吗,如果人人都在背后骂我卖国投敌,不仁不义,我又何苦去做一个好人,他们不信我,又不希望我好好活着,我何必去挽回自己的形象,假装一个复国的郡主?如果天下只需要一个主人,那么谁坐都一样,如果百姓过得好,何必发动战争民不聊生去圆自己一个虚伪的形象。您说,对不对。” 我一边说着,一边在拖延时间,这梦境若是人为必定有破绽,他们可入我的梦境来,我就应该出的去,可是这周遭漆黑一片,到底哪里是出口呢? “花言巧语。”宫昱却被我的一番话给激着了,他扬手出招,赤色打来。 “小心。”宫黎扑起,将我推到一边,勉强躲过那道猝不及防。 “混账。”宫昱赫然大怒,一挥手,将其重重击倒在一边。 “够了。”我说,“留着你这条命吧,就算是为了凝儿。今日遇上这老不死的,本该是我猜到的,他一心要我死,我的确没有把握活着离开。宫黎,看在昔日落香山上的情分,帮我带句话给元郢。有朝一日若他天下称王,请他,留皇贵妃一条命。” 没有把握的时候,别为我报仇。 宫昱鼻息之中轻蔑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贫道这就送你上路。” “你若杀我,就不怕毁了昭华郡主这副皮囊吗,你受先帝伏晟之托,送我父女二人入轮回,转世而生。你这一下子,就不怕伤了昭华郡主的尸身,恐怕日后即便东伏复国,这要是追尊了,后世再被人盗了墓,这损毁昭华昭君遗体的罪名,您担得起吗。”我看他双手结印,才不慌不忙的说。 “既是梦中,又怎会损坏郡主遗体。人死了便是死了,本就不该留在世上为患,百年之后,贫道定亲向先帝请罪。” “那皇甫宣呢。”我大喝一声。 “先送你上路,他随后就去。”宫昱只是稍一个晃神,没想到我会问到皇甫宣,这倒让我钻了空子,我亲耳听见皇甫宣的声音自空灵之处传来,不过仅仅一瞬而已。 原来如此。 “是因为这个吧。”我抬起手腕,手臂上的袖子滑落,露出腕上的昭华碧玉。我眼见着宫昱大惊失色,就手一把拉起宫黎,用尽全力向那声音传来之处狠狠推去,“带皇甫宣走!!” 宫黎突然消失在了漆黑一片之中,他出去的那一刹那,像是有一根系在他与宫昱之间无形的线,生生绷断了,断线似乎化过我的脸,我感觉一阵刺痛伸手去摸,才发觉,竟然是真的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是为何?刚刚那条线到底是什么? “现在,只剩你和贫道两个人了。”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宫昱的声音幽幽而来,“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其实,”我慢慢站直了身子,“我并不怕你。” 手腕竟突然一阵抽搐,腕上的那阴玉珠串像是死死勒住我的手腕一般,血管被勒得愈发明显,手臂肿胀而剧痛。就是珠子在喝我的血。 阴玉的光芒,像是在饮血之后越来越圆润冷艳。有股不寻常的气息自阴玉处传进了身体里,一股冰冷的气息在身体游走了一个遍。 阳玉。 我看到了,我看到阳玉在哪儿了。 我不由得冷笑起来,我一直在找阳玉,原来,阳玉一直都在我身上。 阴玉的寒气在周身游走之际,我却看到了阳玉的赤焰之光在我身体了逐渐聚拢。阴与阳在一瞬间交融,寒与暖在一刹那侵袭。 “你说的没错,老爹,的确很疼我。”原来所有人都找不到的阳玉,在昭华的这副尸身里,怪不得宫昱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昭华碧玉,阴阳皆在我手上,他怎能不担心。 我缓缓提起手臂,冰火交融。“怎么办,你最怕我的发现的秘密,还是被我察觉了。” 笑意,在脸上蔓延开来。仅仅,这一刻,我似乎透过这黑暗,感受到了外面的一切,风声,雨声,水珠打在草叶上又滑落在泥土里。 天外之境的阴郁,云上之处的恢弘。 我一愣,忽而感觉身体中竟有不同于我的气息,宛若,新生。 笑着,任冰与火侵蚀。 一瞬间的爆发。 紫色我满眼都是紫色如同诡异的梧桐散尽妖娆。 第七十三章宫氏之谜 http://..org/ “太子输了。”琼天宫内,皇贵妃缓缓落下一子。 元郢从容将指间白子收入棋盒。 “太子今日,已输给本宫两盘了。何事让你如此心不在焉呢?”皇贵妃眉目间妩媚动人的神采,已然在炫耀着她的胜利,嘴角不禁扬起的笑意在这样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色间,让人不寒而栗。 元郢只说,“父皇病重,身为太子分心无力罢了。” 皇贵妃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暗色的宫殿之中,她竟明媚得如同深海明珠。“太子莫要分心其他,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名正言顺地坐上北韶帝君的宝座吧。” “他毕竟是你的夫君,如今他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你却在算计他的帝位。到底,是连个样子也懒得装了吗。”元郢的一双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让人实在分不清楚,他究竟是赞同皇贵妃的做法,还是质问她的无情。 皇贵妃倒是觉得可笑得很,冷哼了一声。“夫君?” “看你的这幅样子倒让人不禁去想,几十年后你的女儿是否会同你一个样子呢。”提及心里记挂着的人,元郢的眉眼间不自觉得多了些许的暖意,想着她几十年后的样子,才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比你狠,她想要的,根本不会等上个几十年。” 皇贵妃刚刚那一副骄傲的模样,像是凝了一层寒霜一般。 她眉目间明艳的笑意散去,眼神之中,赫然升起一抹凶狠之色,她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几个字。“本宫的女儿,早在她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经死去了。” 元郢也是头一次听她提及关于她女儿的回答,许是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只是稍稍一怔,才给了皇贵妃接下来这一句话的机会。 “是你伟大的父皇,杀死了她。” “原来,你以为她已经死了。”这句话更像是唇齿间的自嘲,他看向皇贵妃,那个养育了他长大的女人,“也许,她没有死。” “够了!”皇贵妃勃然大怒,打断了他,“伏氏兄弟的谎言,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本宫,你不要妄想以此来打动本宫,你的昭华必死,她平白占据了本应属于我女儿的一切!二十多年,她该还了。” 元郢心口不由得涌上一阵不安。“你只是不愿意相信,她还活着。” 这个女人,被仇恨彻底蒙蔽了双眼,她不肯轻信后来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你怕了吗,怕你的伏音回不来了。” “我自然会担心她,可是她,”元郢眼神之间仍有温柔尚存,面上却笼了散不去的阴霾,“她并不是需要依赖我才能活下去的人,而你还需利用她拉拢皇甫宣,又怎会如此轻易舍弃了这枚最好的棋子。” 这次,轮到皇贵妃微怔了,她明艳的骄傲仿佛在慢慢散去,对于元郢了若指掌的谋算,她无从辩驳。 “天色已晚,儿臣要到帝君病榻前尽孝了。”元郢起身,淡然向殿外走去,“漫漫长夜,皇贵妃若是难以安眠,不妨好好想一想,昭华的身世,一个不留神,你以为被我父皇害死的女儿,就要死在你自己的手里了。” 我似乎有一种将要溺水的感觉。 迷茫间睁开眼睛,有水涌入眼睛中,才发觉我真的溺水了。 只是身体很沉,我想要伸开双臂划水游上去都很难。划动了两下,我就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怎么回事?我刚刚还和宫昱在他一手幻化出的梦境里殊死一搏,怎么现在我就掉水里了,那孙子是想淹死我吗? 完了。 突然手臂被人拉住了。 我感觉到身子在往上浮,水波在周身滑过,似是有人揽过我的脖颈,将我的头托出了水面,然后我就可以呼吸了。 可是没来得及看清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视线模糊开来,我就这样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看起来有些简单的木榻上,盖着一席粗布的被子,周遭的一切都陌生的很。 这是哪里? 通常这样的剧情设定,不都是该有个人出来解释一下的吗。 可是,没有。 没有人。 我扶着床榻起身,吱嘎一声打开门,门外的一切都让我难免产生一种错觉。这里为何明明陌生,又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是属于东伏郡主被遗忘的记忆,还是我以叶飞儿的身份回到这个世界时,忽略的某一处。 两种记忆如同录像带的重影。 “你不能起来。”忽有一童声自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去看,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小男孩站在我身后。“请问,这里是哪里?我记得我落水了,是你家大人救了我吗。” “是我师父救了你的。”他年纪不大,回答得字正腔圆,不畏不躲。 “你师父?”我想了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见见你师父呢,我想亲自向他道谢。” 小男孩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房内的桌子上,才出来答话,“我师父进宫了,你先歇下吧,恐怕要等到明日他才能回得来。” 进宫?!“你在骗我吧?进宫,是皇宫吗?” “我们御风观世代任凤遗国师,效忠天下的王。我骗你又有何用。”他义正言辞,这说话的模样倒与我相识的某个人很是相似。 御风观,凤遗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孩,你叫什么?” “我从师父姓宫,师父起的名字,单字,昱。” 宫昱 这是什么情况在分析着眼下状况究竟是我又穿越到了更早的时候,还是在做梦的同时,我还在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个小孩干掉。 难怪看他第一眼,我就觉得我本能的很不喜欢他。 这情况要是搁在西游记里,就好解释多了。 我把宫昱打回了原形。 可是还来不及高兴,我又想到一个当下很严肃的问题。我该怎么回去。“小宫昱,我问你,你知道我昏迷多久吗?” “前天夜里,我师父夜观天象才在落香山下的湖里救了你,算上今天你昏迷了也有两天两夜了。”小宫昱稍稍一思虑,便给出了答案。 “那你呢?”我又问,我想确定,眼前的这个小孩真的是小时候的宫昱吗,还是那个老不死的宫昱被我打成了小孩? “师父救了你,便感应到了天下将要大乱,连夜进了宫。是我照顾你的。”不像那个老不死的那么一副寡淡的感觉,小宫昱虽然出乎年龄的冷静,却仍然给人有血有肉的感觉。 等一下,他说了什么,天下将要大乱? 如果按照小宫昱年纪的推算,这个时候,凤遗在位的,大概还是元郢的爷爷,也就是说,后来真的导致天下大乱的那帮人,还没有在他们本身的关键位置上。元郢这时都未出生,更不要说我了,那天下大乱从何说起? “那你知不知道,到底你师父感应到了什么?”我索性蹲了下来。 他看了我一会儿,却问道,“你为何好奇?” 为何好奇?我只当他是小孩子,套他的话,没想到他反应得倒快。他的一双眼睛很尖锐,像是要在我身上察觉到什么疑点。 “因为天下大乱,会因我而起。”我这不能算是骗他,因为在这之后的时间里,确实凤遗因我伏家而亡,“而我,大概是唯一可以阻止的人。” 我只知道,我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如果我不能尽早的想办法从这里脱身,外面的世界才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他想了一会儿,对我的话将信将疑。 “你可要好好想想,你师父感应到天下将要大乱,却在落香山下的湖里救了我回来。我的出现,预示着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你知道被封印的凤神吗?” 凤神?那是什么东西?从我以伏音的身份出生以来,我确定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一个词,难道说,和凤遗有关? “有凤栖梧。落香山遍山梧桐,自是引凤而栖,我宫氏一族,便是凤神在人间的守护者。”他只说了这么多,“凤神护佑凤遗盛世,你为何不去问问她。” 凤神?宫氏一族是凤神的守护者?落香山漫山的梧桐是引凤神而栖,御风观坐落在落香山间,如果说宫氏一族守护凤神的话,那便是说,到这个时候为止,传说中的凤凰,还活着?! 可是他说的封印是什么? 太诡异了。因为在这之后,似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或是发生过什么,从我出生以来,我们所传说的凤凰,是遗下了元氏先祖回到了天上,所以元氏以凤遗为号建立盛世王朝,因为他们世代子孙都有凤凰的血脉,所以元氏受上天的庇佑。可为何,凤神是被封印了? “你能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找到被封印的凤神吗?”我相信从宫昱幻化出的梦境到突然穿越的几十年间,不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除非,是另一种召唤,元郢曾用阴玉将我从公元2015年召唤回到乱世中,很有可能是因为阳玉是在我以昭华身死之后,老爹将它与我相融,而后再入轮回,阴玉与阳玉间应该是有某种感应的,所以我身体里阳玉感受到了阴玉的召唤,将我带了回来。 就在前一刻,我和宫昱还在他一手幻化出的世界里对峙,我刚刚发觉到阳玉就在我的身体里,阴玉阳玉的交融,难道是导致这一次意外的时空错乱的原因? 昭华碧玉传说中是凤凰离开人间的眼泪所化,那这一次将我召唤来的,莫非就是传说的凤凰?! 小宫昱所说的地方,相当好找。 因为在若干年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山寨。 只不过在现在,这里没有我们的寨子,山顶上的一块平地,除了一条上山的小路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通往这里。只是在漫山梧桐间,独此一处空荡荡的平地让人觉得诧异。 前面再没有路了,一旁是断崖,有水声,那大概就是小宫昱的师父救下我的湖了。可是这里连个起码的标志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封印? 我等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能给我启发的特别之处,所以打算回去了。 刚转身,便觉得起风了。 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来。落叶随着风势划过,我伸手去挡,落叶毛糙的边缘不自觉的划破了我的手背,浅浅的一个口子,慢慢涌出血来,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地上。 那一滴鲜血赫然融入土中,在地面之下,如有形一般游走。 竟生生在我错愕间,在地上,刻出一幅硕大的图腾来。 这便是,封印? “你终于来了。”空旷之中,如有女声幽幽传来。 我有些惊讶,也多少有些害怕,只是佯装着镇定,问道。“你是凤神吗?你在等我?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吗?” “只有你的血,可以看到我的封印,你为何不好奇,这其中的原因。” “你想说什么?”我壮着胆子问。 “四百多年了。”她幽然叹道,“我被困在这里已经四百多年了。” 四百多年,我在心里不禁回忆起什么来,“那岂不是自凤遗开国,你便被困在这里了?为什么?在四百多年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传说是你离开了人间回到了天上,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了回应,这突然寂静下来的氛围,让人心底莫名有一种悲切。 这悲切从何而来,我不明白,就好像是我正在感应到她的情绪一样。“我到底是谁?” “你是玉灵。” 玉灵,昭华碧玉的灵。 四百余年之前,元氏先祖每日诚心参拜上天,愿以一己之力结束乱世局面,上古神凤有感而临世,助他一统天下。只不过在朝夕相处间,元氏先祖与神凤相互爱慕,元氏先祖承诺神凤,立国后将娶她为妻。 神凤耗尽毕生修为助他打下凤遗的江山,失去神力价值的同时,也失去了那个男人的爱情。她被囚禁于深宫,听闻他将娶一美女为王后时,绝望得想要离开他,可是男人担心,一旦失去神凤,靠她神力打下的天下便也会失去。 元氏先祖在国内遍寻异士将神凤诱到落香山而封印。 当初封印神凤的异士,便是宫氏一族的先人。神凤被封印,宫氏一族世代守护着封印,所以被凤遗立为国师。 神凤在封印中绝望产子,当孩子被宫氏一族强行带回凤遗王宫的时候,神凤彻底对那个她曾深爱的男人绝望了。她以最后的神力,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凝在了一滴眼泪中后长眠于此。 那滴眼泪化作了昭华碧玉,只因那是神凤身上最后可掠取的神力,所以昭华碧玉成了元氏一族世代供奉的神物。 元氏先祖唯恐昭华碧玉将她唤醒,所以将其一分为二,便有了阴玉和阳玉。 阴阳自那时起,便不会传于同一人,他们仍畏惧神凤,担心后世若有人感神凤之力作乱亡国。 而昭华碧玉竟在代代相传间,以神凤魂魄修成玉灵。 “所以当我察觉到阳玉的时候,阴玉与阳玉相融,所以灵和玉相互的召唤将我带到了这里?”我试图消化她给我的这一切信息,可是,“为什么是我?四百多年间,如果昭华碧玉有灵,它应该有很多机会重生的,可为什么偏偏是四百多年后的我。” “当他历经轮回重生于世的时候,玉灵才从混沌之中苏醒。” 我一惊,“是元郢?!” 所以是当元郢重生的时候,玉灵才决定了我的存在。四百多年,本以为有太多的机会会错过,却没想到,他反而是玉灵重生唯一的契机。“你是想告诉我,会再一次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吗。” “生于他,亡于他。” “什么意思?!”我越发听不懂她的意思了,什么叫生于他,亡于他。 “伏音,”她唤我的名字,“你虽以玉灵而生,可你并不完全是我。我当初留下的庇佑,已经护着凤遗到了尽头了,你可以自己决定,你的命运。” “所以,”我竟莫名觉得心疼,“你并不恨他,四百年后,你仍然不后悔。” 被封印在此的凤神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说,“你因他而苏醒重生,可成全你,却不止他一人契机,伏音,乱世可成就你,我还有这最后些许气力,便送给你吧,我与那个人无缘,愿你得到你想要的。” 似有凝紫般的微光自封印下升华而出。 这微弱的紫色如点点萤火般在周身盘旋。 “你要死了吗?”我有些心急。“可是你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回去。” “你在幻境中挣断了宫氏一族的命运线,不得已只身入局,怕是只有你解开了命运线中某个人想要知晓的过往,才可以从这局中脱身。保重。” 如同,她最终的遗言一般。 保重。 算是她最终放弃了等待,解脱了吗。 在她话音消失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那莹莹紫色不断涌入我的身体里。 这也算她留下的礼物吧。 只是那命运线到底是什么。 猛地,身体里竟有一些让人觉得不自在的异样,像是突然发起高烧来一样,寒热交替,有种怪异像是要从身体里冲出来。 眼前一黑,摔倒在了地上。 第七十四章宿命之残 http://..org/ “怎么回事。”元郢大步走进行宫内殿,径自推门而入,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床榻前了。 宫黎仍然很虚弱,斜靠在踏上,看清楚元郢后还来不及站起身来,又轻咳了几声。一女子模样的人从旁走上前来,“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二人仍是昏厥的状态。” “阿音呢。”元郢的神色却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从容镇定了。 那女子便是已失踪了许久的,伏凝。 听到元郢问及伏音,伏凝偏过头去与宫黎对视了一眼,缓缓地,才摇了摇头。 “宫昱在哪儿!”元郢眼中的某种情绪,像是顿时结了层厚厚的冰,深沉得让人看了便不自觉得散出寒意来。 宫黎止住喉咙间没有生气的几声干咳,亦是一片死寂。“也失踪了。” 元郢突然就静默了。 如图一尊大理石精致雕琢的石像,面上的神情凝固了一般,他清楚的感觉到心跳愈发得清晰,愈发得猛烈,胸口得不安让他竟不知所措起来。 “殿下,姑姑会不会”伏凝不似这殿内的两个男人的沉默,瞬时间便红了眼眶,她明白,他们不曾说出口的那句话,便是伏音最坏的结果。 元郢不再像他寻常那般意气风发,竟有些莫名的失落,他不再是之前那个机关算尽从容笃定的北韶太子,现在,连他都不知道,这算准的环节中究竟是哪里出了意外,伏音,到底在哪儿。 “不知道。”这句话,竟从他的口中说出。 像是用尽了这一辈子的勇气。 元郢转身走出内殿之前,倒回过头看了看他们。 他让宫黎回到宫昱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算定了会有这样一天。只是那时,他清楚在二者势均力敌的较量之中,仍有一分一毫的难以把握,他把赌注押在了伏音身上。可却没想到,这一分一毫的难以把握,会落得一个双双失踪的下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曾算准的。 宫昱会如何对付伏音,元郢心里是清楚的。 他亦是有意安排伏音与宫昱的这一战,世间传说流失了的阳玉,他一直怀疑是在伏音身上,可是屡次有意无意的试探,似乎伏音并不知道阳玉的下落。 他将阴玉留给伏音,除了给她保命外,更是想要以阴玉引阳玉。 若是阴阳都在她身上,宫昱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可是,他到底是算错了吗?“阿音,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直到感觉眉间有种刺痛传来,我才慢慢地恢复了意识。 只觉得身子骨都麻了,像是累得散了架似的,实在疲惫得很,连睁开眼睛都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眼前的人很陌生,我从前不曾见过。 我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人可能的资料,可是大脑就像是台卡了机的古董电脑,延迟了太久,结果死机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他,却迟迟没有说话。 “你怎么跑到山上去了,这实在太危险了,即使不为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我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声音传进耳朵,却在反应了一阵后才被意识所接受,只是忽然间我发觉了一件竟不知当下该开心还是难过的事,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就被眼泪模糊开了,却在泪水晕染的恍若万花筒的视线间,想起来了。 我不认识这个人,可是,我认得他的衣服。 那是御风观的道服,好像后来宫昱一直穿的那一件。 那他就是宫昱的师傅了。 “我有孩子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却那么憔悴不堪。 “你家住哪里?你的夫家呢?”眼前这老人看起来,比后来的宫昱实在顺眼得多,他接连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却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很明显,他错误理解了我沉默的用意,才又说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为了你的孩子,贫道能救你一次,救你两次,可未必救得了你第三次。” 我知道,他大概以为我是寻死的那种了。不经意的,竟笑了出来。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大意,连有了孩子都没察觉。 孩子。 我和元郢的孩子。 “大师。”我伸手去拉住他垂落的衣袖,“我的孩子” “你放心吧,你的孩子没事。”他的话让我终于放下心来,“贫道宫珩,你先住在道观里修养几日,若是有何需要,可以喊贫道的徒儿帮你。” 他见我没有再应声,便起身要离去。 我再一次拉住他,“大师,宫珩大师。”我犹豫了一会儿,他却也不急,耐心的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如入梦境,该如何醒来。” “天亮了,梦便醒了。”他说。 天亮了,梦便醒了。这几天来,我一直捉摸不透这句话的用意,到底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另有用意。宫珩既然是宫昱的师傅,他的道行修为按理说也不该是差多少,可他到底是真的看透了这一切的真相吗,他如果了解这其中缘由,不可能对我的来历一点不介意吧,但是却可以让我安心在他道观里住着。 只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我实在担心得很。 突然有一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这场似梦境世界里的时间,过得未免有些快了。 前一日宫昱还是个眉目间充满稚气的孩子,然后一夜间,却像是长大了一两岁般,没几天,便出落得少年的模样。 宫昱在长大,宫珩在老去,观中的老树一日比一日茁壮,仿佛在这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是例外。我愈发急切的想要从梦境中醒来,唯恐会将我和元郢的孩子生在了这场梦里,可事实证明,我多心了。 宫珩开始带着宫昱往来于宫廷和道观之间。 我倒是偶尔听得他们提及一些,本该与我有关的消息。 譬如,伏家的大将军娶了一位叫慧娘的女子为妻。 又过了没多久,有一天正午,忽然地就变了天,刚刚的大太阳躲在了云后,狂风大作,院中老树上的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有一场大雨将来,只是这一场雨实在闷了太久。 夜里的时候,道观前门突然被人猛烈敲打着,声音很大,将我吵醒。 宫里来人,皇帝的一位宠妃难产。 宫珩请人进前厅小坐,让宫昱奉茶。这水还没煮好,宫珩便站起身来,踱步走到门外,这闷了一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这会儿,小皇子应是已经平安出世了,只可怜终究应了预示,陛下的宠妃也怕是保不住了。”他回身走回厅内时,不经意看到了躲在一旁观察着的我,眼底却是很无奈,摇了摇头,才走了进去。 我想,他说的,大概便是元郢了。 宫里来的人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宫珩,为难得很。 “让贫道的徒儿先随你进宫布置吧,贫道这里仍有些安排,天亮后出发。”宫珩喊来宫昱,低声吩咐了几句,宫昱披上蓑衣斗笠,随宫里来的人先离去了。 我看着他们走后,才凑上前去,可还没张口。 “不行。”便被宫珩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我问他。 “你出现在这里,已经是违背了轮回,你若与他相见,便是破了时间的界限。”宫珩话里有话,一语道破当下局势。“你难道希望,这场梦醒来的时候,你的孩子没有父亲吗?” 他转身要走。 “可是我这样一天一天等下去,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我不知道我在这里一天,到底过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在这个梦境以外的地方,我孩子的父亲怎么样了。”元郢若是在找我,一定也该急疯了。 宫珩听我这样一句质问,却不由得停下了。“怎会有你二人这么胡闹的,一个倒了乾坤,一个逆了阴阳。” 我忽然就明白了,“逆了阴阳的人,不是我,对吗。” 逆了阴阳的人不是我,虽然看起来我是那个历经轮回死而复生的人,但是元郢才是那个逆了阴阳救我的人。那宫珩口中倒了乾坤的人,是我吗? “这不是梦境。”我这下真的清醒了。 宫珩渐渐回过头来。 “这不是梦境,不是我的梦境。”我十分笃定。“这是你的记忆,虽然我不知道是借由什么样的缘由将你的记忆保存下来,引我如入梦境,可是我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用宫昱将我送入这段记忆里,而这记忆里的主人,是你,你的记忆里没有我,所以你并不知道我为何落水,为何在洛香山上昏迷,我刚开始以为你误会是我自杀,但其实不是,是有人故意误导了我,将本该属于她的角色套在我的意识里,在你的记忆里,怀孕的女人,要自杀的女人,都不是我。” 宫珩执意留我在道观里,如同囚禁一般,我便有所怀疑。好像他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往前走,但是他记忆里这个女人的记忆却停在了某一处,所以当她的情绪代入在我的身上时,我会觉得周围的时间在变,可是我没有变,就像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倒了乾坤的人,是皇贵妃吗?” 我自己也被这样突兀的一个问题惊到。 本该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逆了阴阳,一个倒了乾坤。可是宫珩的那句感叹,他说的是元郢和皇贵妃两个人,他看到了自己死后的二十年里发生的这些事吗? 是皇贵妃?在我得到阴阳二玉被神凤召唤的同时,她用宫珩的记忆将我困在了那个时候吗? 宫珩的映像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慢慢的模糊开,四周凭借他的记忆所构建的梦境终于一点一点坍塌了。我重新回到了一片漆黑中,才完全恢复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情绪。 宫珩的那场梦境里,却不是一切都是假的。皇贵妃之所以可以趁虚而入使我困在那梦境中日复一日难以逃脱,大概,是因为我与她当时有着相同的境遇。 孩子。 不对!若是我此刻落在了皇贵妃手里,即便我人昏迷了,但是腹中的孩子仍会一天一天成长,她将我留在梦境中,莫不是为了有元氏血统的这个孩子?! 那元郢岂不危险了。 我在四周寻着一切可能的线索却都是徒劳无功。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在算计我和我的孩子?! 我不能让元郢和孩子有任何意外。拔下了发髻上的木钗,用尖锐的那一头,狠狠刺向了大腿。 终于,我是醒来了。 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便注意到了这室内的另一个人。 皇贵妃。 她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什么,悠然自得的握着精致的小茶杯,坐在桌前抿着茶水,看到我醒来,却也一点都不惊讶。 从前我对她,多少还有些憧憬,希望她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可以认我。 可是这一刻,我想我是死心了。 她是谁都好,我是谁都无所谓,我们仅有的交集,大概也就那十个月而已。 “你恨我。”她的唇畔却是微微上扬着,像是在调侃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我恨不恨她,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期望变凉了,我以为这个世上,我还有个母亲,和她相认的那一刻,她会抱着我,听我说说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我以为,她至少会心疼我。 但是,她没有。 “我和宫昱,是一起长大的,他是宫珩的徒弟,时常往来于王宫之间,在我家还没败落之前,也是有资格和国师一脉说上话的。他和我年龄相仿,这一来二去的便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可他不能娶我过门,他师傅不允许他放弃宫家的命运,我们商量着私奔。我家里却因为我父亲的一时疏忽败落了,我父亲死在了天牢里,母亲在老宅里上了吊,我们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赶回来的时候,我母亲的尸身吊在梁上都臭了。我还有个哥哥,被发配了,结果路上遇上了乱民,就被乱刀砍死了。那时候,我也以为我很绝望了。” 她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看不出一丁点的难过,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可那日子还没到底,宫珩把宫昱带回去了,那时候我就有了他的孩子。家里的亲戚都不敢收留我,一个个的把我往外轰,然后我就遇见了伏家的兄弟,伏晟将我送到了御风观,可是宫昱不见我,我在御风观里住了六个多月的时候,孩子就早产了,宫珩说,没保住。我就死了心了,这时候我叔父替我定了门亲事,就是伏晟,我决定嫁给他,因为我知道,是伏晟的弟弟向陛下诬告了我父亲的。嫁进伏家,本来也是为了报仇,可是伏晟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后来,我们还有了孩子” “可却偏偏是因为这个孩子。陛下让宫昱来给孩子批命。结果,陛下却对我动了心,没多久将我接到外面安胎,派人将我软禁。没有人来救我,宫昱是忠臣,伏晟也是忠臣,我就被抛弃了,孩子生下来又死了”她落下眼泪,只是红润的脸颊上留下一抹泪痕,却仍是笑意盈盈。“我的孩子死了,因为她的命运,她不得不死去。可是你却占有了她的命运活下来,享受她的殊荣,被本该爱着她的人守护着。伏音,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第七十五章元郢之殁 http://..org/ “现在,在这宫墙外面是怎么样个情况呢?”我蜷缩在墙角,赤着一双脚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室内一片漆黑,听闻有人开了门上的锁,推门而入,我才慢吞吞的问道。 来人没有回答我。 我也懒得再去问,只是偏着头靠在墙壁上,一动也不想动。 “吃一点吧。”他说,“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孩子。” 这声音,我听得出是高崎,却仍旧懒得回应他,对他这般走狗的行径实在不屑,冷哼了一声,不想跟他说话。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迟疑了一会儿,又重新端起桌上的饭菜,走了过来,放在了我身边的地上。 “保护好你的孩子,好好活下去。说不定,他正在想方设法的救你出去呢。” 我心口难过得紧。 狠狠咬了咬牙,这才侧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元郢会知道,失踪了四个多月的我,被困在了皇贵妃这里吗?与他同在韶宫宫墙之内,他会知道,我被她囚禁在了这吗? 可就算他知道了,他会怎么做呢? 皇贵妃日益膨胀的野心,已经不仅仅是操控元郢了。她要这个天下,她要的是一个傀儡,她要报复,要将一切践踏在脚下,为她“死去”的儿女报仇,为她曾受到的屈辱报仇。 可是元郢,注定不是那个她能一手掌控的天子。 现在她的手里,有了比元郢更好的傀儡人选,就在我的肚子里。 我能怎么样? 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将彻底改变北韶眼下的情况,这个孩子会是继承元郢血统,代替他成为天子最好的傀儡。他的出世,不仅会让元郢失去皇贵妃的辅助,成为劲敌,还会在皇贵妃的精心算计中,将他的父母置于死地。 可我做不了这个决定让他死去。 元郢还不知道他的存在,我太想他活下来了。 可是即便元郢知道了,他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我伸手,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饭菜,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滚。” 我没有去注意高崎是怎么一副表情,只感觉到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蹲下身来,将我打翻的碗盘收拾妥当端起,整个过程他没有再打扰过一句。 就在他打开门,将要出去的时候。 “高崎,你会死在我手里的。”我侧过头去,冷冷的看着他。 他只看了我一眼,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态,就出去了。 你是皇贵妃手中最好的一条狗。 有朝一日,我势必用你的血去祭奠我的孩子。 我的娘亲恨我,她以为我死了,她以为她不幸,她决定要报复这个乱世,所以她要牺牲我,她要抢走我的孩子。 我知道,元郢会来救我。可我也知道,这个孩子现在不适宜出生。 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人能在我身边安慰我一下的。 我在一天一天的拖着时间,不想要去面对必须放弃一个选择的情势,我在等元郢来,等他来救我。我在等,在等我的娘亲能查出真相,明白我仍未死去的事。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却以一昏一暗一昏一暗来羞辱我的忍耐。 我就像是韶宫万千无奈的生命一般,一点一点在这琼天宫的偏苑中枯萎。 “他会来救我们吗?”我摸着微隆的小腹呆滞地问。 在这一天的黄昏,我终于等来了一个,或许能带给我希望的人。当宫黎推开门缓缓步入室内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我,他转头寻找,才看到了缩在角落的我,显然吓了一跳。 看到他的时候,我突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笑自己的傻,哭自己的无奈。 元郢根本就知道我在这里。 他根本就知道。 宫黎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一句安慰,他站在我面前,由得我哭。 我抱着肚子,哭了好半天,哭得衣襟上潮湿了一片,冰凉冰凉的。哭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伸手去拉他长袍的下摆。 “为什么?”却是宫黎先问我这句话。 太多的情绪堵在了心里,我憋得说不出话来。 宫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声音,“你选择了留在皇贵妃身边是吗?所以你要抛弃其他的一切了是不是。” 我摇头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他们根本困不住你。”宫黎很诧异。 我慢慢地将抱着肚子的手摊开,宫黎顺着我的动作看了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隆起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而手上的阴玉珠串已经失去了光泽,阴阳凝结,为昭华碧玉之息,被压制在了身体里,我若是强行驱动玉灵的能力,会直接摧毁了腹中弱小的生命。 宫黎沉默了好久,才从蠕动的嘴唇之间说出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确定的话,“殿下应该也没算到,会有这个孩子的出现。” 这我明白。 这个孩子出现得实在太意外了。 失踪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多得让人死了心。 又是一片死寂。 我想到的,恐怕宫黎已经想到了。他沉默着不说,约莫是和我一样,明白元郢不会容许这个孩子这时候的到来,威胁我的性命,威胁近手可得的天下。 “外面怎么样了。”我问,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 “他发了疯地找你,生要见人,死……”宫黎没有说下去,恐怕那后半句已经是他最坏的打算了,“直到日前,皇贵妃才让高崎透了口风,只不过……” 宫黎没有说完,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以为,我背叛了元郢,我笑了。 “若是别的事,大概没人会相信,可是殿下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和皇贵妃之间难断的因缘,你对于感情太过执着,竟让他也不自信了。”宫黎也笑。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困于一个情字永远逃不出来,总是自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可终究败给了感情的羁绊。“明明是真的,可她就是不相信。明明我还活着,她却认定我死了。如果是你,有这样一个母亲,你会怎么做?” 宫黎怔了会儿,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该舍时,当舍之。”亲人,本不该仅仅是血缘关系,如果那个人一心希望你死,又何必念于旧情。只是,我未来得及惊讶宫黎会有当断则断这样果决一面时,他又泄了气,“劝别人的时候,这话好说。到自己的时候,这事难办。” 的确,他没说错。 身为旁观者能轻松说出的狠话,身为当局者时,搁谁都变傻bi了。 “殿下今日已经领兵出征了,北韶帝君的病情已经到了尽头了,西夷却在此时趁机作乱,卫逞积极拉拢旧部,有复国迹象。殿下此去意在斩草除根,朝中皇贵妃一人把持,无人敢言。”宫黎又陷入了沉默。 我心里自然不好过,这北韶宫中眼下,怕是就等着老皇帝两腿一蹬。 皇贵妃和元郢的这一场博弈,终究是要分个输赢出来的,宫黎的位置很尴尬,他若随他师傅站了位置,便是从了皇贵妃一派,若是他站在了元郢那一边,那便是和他师傅恩断义绝了。 而我的决定,亦将成为这场殊死博弈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若念血脉恩情相助皇贵妃,且不说这未知的玉灵本身能力,即便是我腹中的孩子,都可以取代元郢,以他的血脉登上帝位,当然,这么做,便是要元郢先行死去。而我若选择元郢,必将与自己的生母对立,元郢事成之时,他的旧部又怎会留下皇贵妃的性命。 而我腹中的孩子……元郢成事之日,即便能保我的性命,他的旧部能容得下以他长子身份出生的,我的孩子吗? 夹在二者之间,无论成败,我都输了。 “是皇贵妃要你来劝我养好这孩子的吗。”我有气无力的问了他一句。 可是宫黎并没有直接回答我,“我师父也失踪了。” “皇贵妃不会让他这么快就死的。她找得到我,必定要找得到你师父。眼下你和我站在了同样两难的位置,看来你并不是刻意为谁而来。”估摸着,宫黎也在考量该站在哪一阵营的事。我劝他,“不要太早做决定,才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宫黎皱眉,“你的意思是?” “带着伏凝走。有多远走多远。”韶宫即来的一场暴风雨,不需要太多的牺牲品,“不要告诉任何人孩子的事,相信我,特别是皇贵妃。” 恐怕她已经算准了我想到的事。 只是,她希望孩子的事通过一个能让元郢信得过的人传到他那里去,孩子,会让我和元郢彻底翻脸,我自己难以决定是要孩子还是要元郢,所以她在逼我做这个决定。 元郢此行,已经去了两个来月了。 以他的行程算计,不该拖得这么久,能在这其中动手脚的,也只有目前北韶主事的那个人了。她在拖时间,拖孩子出生的时间。 可到底,他遇见了怎样的麻烦迟迟不归呢。 我不敢轻下决断是不是元郢又在某处等待机会酝酿他的阴谋。皇贵妃能将我困在宫珩梦境之中那么久,她身边的能人异世恐怕还有没露面的。 眼看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腹中的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 也不知道这韶宫里如今剩下的还有谁。 有人来了。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侍卫在经过一阵盘查之后,熟练的打开了挂在外面的铁锁,侍女端着饭菜汤药低着头进来,一言不发,习以为常地将汤药放在桌子上,然后又低着头离去,铁锁再一次将我锁在了这里。 每一日都是如此。 我走到桌边,一手捏起碗口,咕咚咚喝下,又折身坐回去继续发呆。 可没一会儿,我就突然觉得困乏,虽不是睡意那般慵懒,可是竟然一阵一阵觉得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我才恍然想起是否那汤药出了问题。 紧接着,是一阵一阵的剧痛袭来。 犹如肠子在小腹中狠狠搅动。 时而有种被挣断的痛。 我想要起身,手刚一扶到床边,整个人向一侧失力地扑倒。 怎么回事?!她不可能对我下药的,她需要这个孩子成为她的傀儡,所以即便冒险也允许宫黎前来劝说我保住孩子,她是断然不会要这孩子的性命的。 疼。很疼。 呼吸愈发急促。 手指在空气间无力地抓着。 为什么,到底是谁想要这孩子的命。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落。 疼得我连昏迷都成了奢望。 强忍着这剧痛一次一次要命的侵袭。 为什么。 我想要这里安安静静的把孩子生下来。 都有人要害他。 像是肋骨都要被挣断了。 歇斯底里的一声哀嚎从喉咙间爆发出来。 我虽然留有微弱的意识,却难以去注意什么。只是觉得恍惚间有人进来了,没多会儿,便有人附身在我旁边,按住我的脉搏。 不多时,便能感觉到周围有人不停的出出入入。 “血流不止,恐怕……保不住了。”我听到有人在说。 “大人无所谓,本宫只要你们,保住她腹中的孩子,即便她的孩子生下来只能活几天,也让他平安落地先。”这是我听到的,她最后的一句话。 我平躺在床上,眼泪滑落在两侧。只觉得身体里阵阵寒意,身子都要凉透了。 妈,救我。 这句话徘徊在嘴里,几次脱口欲出,我疼的发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说出来,不能说,不能说! 越疼,就越想哭,越想哭,就越绝望。 我舍不得元郢,舍不得孩子,舍不得的娘亲,最终把我自己一步一步逼到了尽头,为什么!我不是任性啊,只是没人心疼的日子实在过够了。 血腥的味道充斥了在口腔之中,竟成了让人分明冷静下来的药。 我安静的等着死,眼泪还是不停地留,只是…… “元郢已经死了,所以你和孩子,都不能活。” 有人在我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元郢已经死了。 元郢已经死了…… 我失觉地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吸收着它其中的意思。 元郢前往西夷的时候,皇贵妃便开始拉拢郭太傅了,他是太子的师傅,是元郢“意外死后”,能证实我腹中孩子身份的人。 郭太傅假意背叛了元郢,在皇贵妃身边当起了叛徒。 皇贵妃留着他,却也不是完全相信他,说白了就是各怀心思。 只是这一天天,随着我的孩子慢慢长大的,还有人的野心**,郭太傅在皇贵妃身边,竟然买通了照料我的侍女。前一刻,皇贵妃才下了杀令,秘密派出手下所有的杀手去取元郢性命,下一秒,郭太傅竟让侍女在我汤药中下了毒,我若提前一刻和孩子一同死去,皇贵妃势必收手,未免唾手可得的北韶江山落在宇文一族手中,她肯定会收回密令,放元郢平安归来。 怕是我这般躺在床上迟迟不肯闭上双眼,郭太傅才让侍女又在我耳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我突然笑了,愈发僵冷,愈发神迷,却愈发觉得人性可悲。 一阵笑声,在这忙碌的室内,静寂的韶宫,竟然,格外惊悚。 第七十六章逃离韶宫 http://..org/ “别睡。”他叫我,他的手轻抚过我的脸颊,尚存余温。“阿音,别睡。” 我想,我是死了。要不然怎会看见元郢呢。 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嚎了一声,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我想你啊,我想你。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力气像是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全部抽离出去,我死死抓着他的袖口,生怕再错过了他。 “阿音,活下去。活下去……阿音,不能睡啊。”他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唤着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冲击着我渐而冷却的心跳,我听着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却愈发的虚弱。 阿音,活下去。 这是他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却在冥冥之中再一次将我唤醒。 身体已然麻木,疼得忘记了疼,我觉得我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切割。 “不行啊,孩子生不下来。这床上的女子几次昏死过去,怕是难保住了。若是孩子再生不下来,恐怕母子都有危险。”我听到产婆跟皇贵妃回话。 突然觉得,一切都安静了。 是带着绝望死撑下去,还是带着孩子闭上眼睛,原来觉得这是个很难选择的问题,现在对我来说,却只是这当下的一口气是放弃还是继续这么简单。 不知道这一刻的静默是持续了多久,只是在逐渐冷却的时候,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剖腹取子。孩子必须活下来。” 剖腹取子。 高崎出言试图阻拦,“娘娘,这太冒险了。若要以剖腹来取其腹中的孩子,实在难以保证不伤及孩子,不如让瑾怡试试。” 似是在经历未知的犹豫。 “娘娘,让瑾怡试试看吧。”高瑾怡出声试着说服皇贵妃,果然令她动摇了,看过来一眼,也算是默认了。在得到了皇贵妃的许可后,高瑾怡则轻身走了进来,她站在床边看着我,我只看到她竟在指尖凝聚微光,动手之前,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那么聪明,可曾算到会落在我手里?” 说罢,她起身,看了皇贵妃一眼,并未等我答话。她的指尖从我眼前划下,直至小腹,我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异力竟如同要将我生生撕裂开一般。 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扭断了,活生生扯断了血管一般,每一寸皮肉都像是被撕开的一样,痛,痛!我本以为自己麻木了,却在这已经疼得失去知觉的身体上,又享受了一次蚀骨般的绞杀。 她伸出纤纤玉手,捂上了我的嘴,她的唇边扬起单纯的笑意,我却在这一刻,如同被封印进了炼狱的折磨中。 竟意外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里滑落出来。 一声清脆的婴孩啼哭打破了这殿内毛骨悚然的寂静。 “是昭华碧玉。”我听得高瑾怡忽然侧过头对外面的人说道。“娘娘,我看到了,昭华碧玉在她身体里护着她。” “宫昱。”皇贵妃冷声下了命令,“取碧玉。” 门,开了,我看到一个本该让我诧异的人影,他步入殿内。 宫昱竟还活着。 一步一步,他逼近我。 高瑾怡抱起啼哭的婴孩,匆匆裹上锦被转身走出殿内。 “娘娘,事不宜迟,外戚大军已经攻至城外,扶持幼子登基吧。”高丞相站在皇贵妃身后,出言提醒道。 “是啊娘娘,先扶持幼子登基,即便外戚大军进了宫也不能改变局势了。”高瑾怡显然支持其父的做法。 “娘娘!”忽有军令来报,“大军已破城门,向这里迫近了。” “高大人,烦请护送皇贵妃娘娘入圣宫,这里有贫道一人足矣。待贫道取得昭华碧玉以恭贺娘娘北韶称雄。”殿内,宫昱厉声说道。 话音落,殿外疑有异动,宫昱举起掌,像是要拍碎我的脑袋。 原来,没有元郢,我真的不行。 从前我以为我自己很厉害,其实还不是有他在,事事算计好了,让我一步步走下去,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现在,我却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等着他们取我性命什么都做不了。 元郢,其实我们都错了,你把我照料得太好了,所以让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养尊处优,失去了原有的战斗力。元郢,我想去陪你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切的结束,我输了。 一声巨响,门忽然被撞开,猛地一阵风从门外突袭,殿内一阵混乱,宫昱遭受重击整个人飞身撞向墙壁。 “伏音!伏音醒醒!”肩膀受力被人托起,整个人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听到这个声音,继而,一阵骚乱,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裹进了毯子拦腰抱起,又像是被放进了马车里一阵颠婆。 马车越走,外面的吵闹声喧哗声打杀声越大,是一片刀枪剑棍相击的刺耳之声,让人无法忽略,无法安宁,马车抖得很厉害,就像是在一片厮杀中冲出一条路,拐,又拐。 我本以为自己该死去的。 却又不得不睁开眼睛。 眼前的人却不是元郢,我斜靠在马车里,依仗着这一点点的力气支撑着身体,勉强在这马车的剧烈摇晃间不栽倒下去,迷迷糊糊的,却看到久违的皇甫宣倾斜着身子探向马车外,外面还有一侍卫模样的人努力驾车狂奔。 “到底,怎么回事。”我试了几次,才刚刚好发出声音,整个人还未能从刚刚的噩梦中醒来,只是本能的伸手摸了摸小腹,已经,没有孩子了。 原来那一切并不是梦。 皇甫宣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盯着前面,他很紧张。 我听见他说了六个字。 “宇文太子死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就大了,我不由得发蒙,呆在了马车里,久久不能回神,已然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区别。 他说了什么? 身体不自觉的往后倾,想要逃避可以证实真假的唯一机会。 “你清醒一下!”皇甫宣察觉到我情绪上的变化,又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为了让你能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你可知道这所有的人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不是你懦弱到需要躲在皇贵妃的囚禁下度过怀孕的这几个月,而是为了让你能安然在她的阴谋下得以待产,他才安排了这一切。” “告诉我,他没有死对不对,这是他计划好了,或许只是他用假死的方式安排的这一切。他没有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地痕迹,慢慢殷出血渍来,我忍着悲痛,期待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强撑着。 “他受北韶高丞相和宫昱二人联手偷袭,没有昭华碧玉护体,他扛不住,我看着他死去的。” 没有昭华碧玉护体? 扛不住?怎么会扛不住? 他是元郢!他是元郢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偷袭到他?!若是他都扛不住,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他呢? “你清醒一点,现在没功夫再照顾你了。”马车又遭受了一次撞击,险些翻车,皇甫宣看了一眼外面,又说道,“他希望你活着,因为你活着才能改变这一切,他为了让你能安心养胎,不得不铤而走险假装中了皇贵妃的计谋,以吸取他们的注意,将这场权力之争带到外面来。伏音,你要活着!昭华碧玉在你身上,乱世因你而起,必要因你而结束,想想东伏,想想你父王,想想宇文政,想想你们的孩子!你必须站起来,他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你,便是信任你可以完成他的夙愿,你若是放弃了,怎么对得起他!” 我听得见他说的每一句话,可是现在对我来说,连呼吸都是疼的,心疼,肉也疼,这种绝望大概是连死都难以解脱的。 可我挺清楚了他最后一句话。 动了动嘴唇,“走,冲出去。” 我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马上就到最后一道宫门就能离开韶宫了。马车却放慢了速度,忽然晃了一下,车前驾车的侍卫胸口中箭栽倒了下去。 马受惊,马车眼看着要翻,皇甫宣伸手勒马,让马车停了下来。 透过马车的半卷起的帘子,我看到马车外,高崎带人已经包围了我们。 皇甫宣攥紧了拳头。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艰难起身,先他走下马车。身形凛冽,靠着马车才勉强站得住,我轻笑着看向高崎,“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离开北韶。”高崎的话简单明了。 “我并非你北韶的人,而今听闻我夫君遇难,故要赶去奔丧。我儿子都被人抢走了,为何我不能离开北韶呢?”我问。 “放弃挣扎吧。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跟我回去向皇贵妃请罪,或许她会留你一条命也说不定。”高崎直言毫不掩饰。 我解下身上的毯子,理了理衣衫,血渍在身上晕染得不像样,脏兮兮的,我想我现在一定很狼狈,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这身衣服还是元郢的呢,可如今他却已经不在了。 “她会留我性命吗。”我问他,却又不是在问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不会,她要我的儿子继承元郢的王位,又怎会留我呢,若我活着,我的儿子又怎会听她的?“高大人,你留不住我的。还是你自己回去吧。” “若是不能将你押回去,我的性命也难保。”显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弯腰,从死去侍卫的身旁拾起他的佩剑。“从前我便觉得,你我之间固有一战,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殊死相搏的时候。” 高崎眼看着我这一系列的言行,却无动于衷,一如他早就猜到了我会做最后的挣扎,“放弃吧,你现在还有力气拼出去吗,恐怕这里随便一个侍卫,都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你。” “那就试试吧。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打败昭华郡主的。”我笑。 我曾有这世上最好的师傅,我怎会甘心输给其他人。 彷如梦回,那一日被困城下,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看着我…… 剑起。 剑锋引月芒,浴寒意而出鞘。 剑舞。 如蚀骨般冰冷的银色,伴刺耳剑鸣声刺出。 宇文政死了。 这几个字萦绕在耳畔,一遍一遍地快要逼疯我了。 元郢,你生也好,死也罢。这一次,换我去找你,管他乱世轮回,管他宫谋权斗,我才明白,原来我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做俘虏,不是因为你要我,而是我要你,若非我愿意,这没有你的韶宫,怎能困住我! 玉魂凝月色,紫伴金辉而缭绕,聚万千妖娆,集神凤无穷。 乱世,我要你成也昭华,败也昭华,纵这世间无元郢,亦有我伏音! 紫金色的玉灵之芒盘旋于剑锋,游走于这颓败不堪的身体,恍如一股真气自丹田涌上,直冲天灵,神清,气和,观微,感明。 手中剑利如玄铁,刺出。 剑身浴气,剑气以冲破云霄之势而出,侍卫所着的坚铁盔甲顿时如无物般,一剑刺穿,剑回,气旋,游走于无形,飞逝于眼前一瞬。 他曾教我剑法,奈何我怎样都学不会。未曾想这突破的一日,竟是挚爱之死,骨肉之别。这世间本有千千万万个可能,奈何,伏音与元郢竟以相爱互为枷锁,若是没有我,他早可以一统天下无所顾忌。 没有他,乱世于我,不过脚下蝼蚁。 “噗”地一剑。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他,高崎面色发白,眼神里尽是惊讶,他低头,看向刺穿他腹部的那一剑,又看了看我,皱了皱眉。 我探身向前,半身稍稍倾向于他。 轻声一笑,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放心,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我还要留着你这条命,替我照顾我的儿子。” 我松手,他扶着刺穿腹部的剑半跪了下去,不远处传来动静。 似是有更多的韶宫侍卫逼近。 我转身上车,“走。” “驾!”皇甫宣回神,一勒缰绳,马车前的两匹高头大马吃痛发狠,扬蹄狂奔开来,冲破韶宫的最后一道关卡,向着宫外急速行去。 第七十七章南埕王后 http://..org/ 五年后。 “上一次与你下棋,你还用了两个时辰才赢了贫道。这一次,恐怕还不到一个时辰。到底是你棋艺进步神速,还是你愈发失去耐心了。” 最后一子落妥,面前之人已然开口,语气里不难听出略带欣赏的调侃。 “大师,你可知这世上,女子最怕的是何?” 我笑着问道,却也不急,不气。 他饶有兴致地想了想,捋了捋胡须,道,“若依贫道猜测,恐怕是三不得。”微微带了笑意,又继续说道,“一不得公婆心,二不得夫君心,三不得子女心。” 我顿觉好笑,爽快直言,“大师毕竟是个男人,所言亦不能算错。而现如今世上的女子多以三从为信仰,大抵也是认为大师所言是对的。” “贫道倒是好奇,若依你而言,这女子最怕的是何?”他却也笑着反问我。 我心口一疼,也苦笑着作答,“是时间。” 他默然,叹了口气,又意味深长的看向我,“五年都等了,再等五年又怕什么,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没想到堂堂清晏大师,现如今在这山寨里生活,倒比从前释然多了。”我不禁取笑他,眼前的人,正是当初的清晏大师鹿清晏。 我本以为他已遇害,谁能想到会在我离开韶宫的一年后在南埕境内遇到他。 只是如今又数年过去,长公主仍被困韶宫昏迷不醒,元郢生死不明,我们也算是天涯沦落人吧。 “九爷!”寨子里的兄弟突然来报,打破了这原本的僵局,他人停在三步之外站定,看了看清晏大师,又小心注意了一下周围,“南埕宫里传来消息,柏贵妃软禁了南埕帝君,联合守城将军反了。” “哦?”我只是意思一下表示了惊讶,却又稳坐棋桌前,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收回至棋盒之内。“知道了,继续盯着,还不到最妙的时机。” 他退下。 清晏大师道,“还以为你离开了韶宫,便是从火坑里跳了出来。没想到这南埕王后也不好做啊。” 我亦笑。“放心,昭华有生之年,必取天下。我踏平北韶之日,定许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更至。南埕王宫一片死寂。 偶有人影一闪即逝。 这一场由南埕帝君的宠妃柏贵妃一手导演的宫变,并不像它开始得那样轰动而结束,历时九个月的谋划,静悄悄的毁于一夕之间。 “你这贱人!”她本是跪在地上的,眼见着我走了进来,忽然发难要扑上来吃了我一般,眉目狰狞,再不似往日柔媚。 我本向着殿中正座走去,与她擦肩的这一瞬停了下来。偏过头,看向她,“哦?” “你……” “啪!”她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已被一个耳光狠狠甩到了一边,摔坐在地上,头上发髻已受冲击而散落,脸上印着一个分明掌印沁着血丝,顿时狼狈极了。 我甩了她一眼,揉着发痛的手心才继续往前走去,落座殿中。 “少奕,去请帝君。”我静候了一会儿,可还是没等到该来做主的人,才侧过身对一旁候着的少奕说道。 少奕本来是皇甫宣身边的亲信,五年前我入主南埕主宫靖宫时,他被调遣来做我靖宫总管,更多时间是替我主理琐碎之事,少言,利落。 他得令低头退出殿内。 没一会儿,少奕回来了,仍不见皇甫宣前来。少奕低着头走到一侧,道,“陛下圣谕,此事交由王后娘娘全权做主。” 不出所料。“那就……将柏贵妃贬为柏妃,遣回柏妃宫禁足,派人看押不得外出。此次宫变相关人等,守城将军呼延善杖杀,直接关系者全部死罪,至于他手下那些兵将,罚俸三年,交由熬将军分情节轻重具体处理。少奕,宫内的事由你亲自监督不得松懈。” “是。”少奕俯身应下。 我想了想,“帝君此时,人在何处?” “回娘娘,在靖宫。” 他人在我靖宫,却也不来管这一摊子烂事,自己落得逍遥,我倒想看看他这次又能说出个什么理由来。 “身为帝君却不管自己后宫里的事儿,你的宠妃可都闹得要夺你的南埕江山了,这一次我真想听听你又有什么理由自己偷得清闲了。”我大步跨进靖宫,人未站定,话已出口。 眼看着这男人刚刚放下手里的书籍,慢条斯理地回道,“后宫之事,交由寡人的王后处理,又有何不妥呢。” “恐怕你再这般躲我靖宫偷懒无赖,你南埕的将臣子民必定以为,是我软禁了你而一手把持了南埕朝政大权,只怕日后我要落得个祸国的罪名受人讨伐。”我不以为意,皇甫宣这五年来基本属于半退隐,越来越多的琐事难免落到我肩上。 他听我这么一说,却笑了,抬起头看了看我,才慢慢起身。“能者多劳。你既然身在王后之位,替寡人分担些许家务事有何不可,是寡人许了,南埕的将臣子民得见帝君与王后恩爱相依,必将酬谢天恩赐予南埕如此不凡的一位王后,又怎会忍心怪罪于你。” “当初没看清,倒真不知道你是这般的厚脸皮。”我真没见过比他更厚颜无耻的,当初看着还以为是个朗朗君子,谁曾想这五年来认识得越深,越觉得无赖。只不过,越熟便越觉得,他越来越像快要消失在记忆里的那个人了。“你我的合作关系,大概不包括这样的压迫条款吧。” 他转身,并不接我的这句话。又坐了回去,继续拿起他那本书认真看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南埕宫里有个恶王后,只怕这宫中也只有你这儿能落得个清闲,寡人今天就留在这躲个清闲好了。”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看他表面的漠不关心,我真有几分怀疑,他是真的丝毫不在意柏贵妃是死是活吗。 他翻着书页,听不出任何情绪,淡淡接了句,“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他这句话,乍一听冷漠得让人想抽他,可是这五年来朝夕相处对他也算有了几分了解,这话并不是他随口接的,反而重点落在了最后的疑问上,显然,对于他心里所困惑的问题,他依然好奇结果。 果然,他还是担心柏贵妃的,“毕竟是你的宠妃,也要给你留几分面子,我没有处死她,只不过让她禁足而已,你若是想要去看她……” “嗯。”皇甫宣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我猜错了?我有些诧异,难道他好奇的,并不是我会如何处理柏贵妃的事? “这一趟出去,可有收获?”就在我想打住这个话题的时候,皇甫宣却开口问道,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这话的分量不轻不重。 思绪,在某个有关回忆的瞬间,竟然不自觉的让人走了下神儿。我摇了摇头,“南埕边境的驻兵我重新了解过,这几天我会做调整,眼下南埕和北韶势均力敌,他们在拉拢边境附近的势力,我们也同样,一时半会儿这场仗打不起来,只是目前我们必须做好完全准备,以防万一。” 我说着,坐了下来,本是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侧目看向他,似乎皇甫宣还在等我继续说下去。我这才又说道,“北韶国内,暂未听说有新的势力……”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别扭,“她,她手下最得信的高崎自从五年前被我重伤了之后,以他的体质恐怕暂时不能率军作战,我二哥隐退后,北韶朝内怕是一时半会儿没人能扛下带兵攻南埕的重任。可是看北韶这半年来四次攻西夷,我有些怀疑,西夷屡战屡败,就算卫逞再不济,北韶的打法也实在难以捉摸,至于是否他国内又有新主帅,我正在让人查,再有几日应该会有消息。” “没错,我也留意到了,若非背后有人重整北韶军,卫逞不会输得这么快,你这次出去,卫逞倒是派了两次使者前来,想要与我们结盟。”皇甫宣点了点头。“那,你呢?你找到他了吗?” 他。我心头一冷,瞬息之间犹如坠落寒冰炼狱一般,摇头,道。“没有。” 自五年前那件事之后,这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他真的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无踪了,我从未简短过寻找他,可是每一次都是绝望而归,时间在消磨着希望,我偶尔也会禁不住地想,他会不会真的死了。 “那如果……”皇甫宣明显是一时兴起冲动似的说出口的话,竟自己先察觉到了,只是断在了一半,没有说下去。“算了。” 夜,静得深沉。 用过晚膳后,皇甫宣已经回东厢休息了,我在寝宫里将地图平摊开来,细细琢磨着,北韶军如今的打法,看似凌乱,可却是在不知不觉间以战火包围南埕,其心叵测,我想着是否到了该还手的时候了。 靖宫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在这静夜里显得十分不协调。 “外面何事?”我打开门问道。 少奕闻声赶来,侧目间看到皇甫宣也已经从东厢走了出来,少奕低头回话。“回娘娘,是柏贵妃身边的丫鬟来闹,说是柏贵妃在霓宫闹着上吊要见帝君。” 不出所料,又是她在闹事,我不好再做安排,只得看向皇甫宣。“陛下要不要去看看她?” 皇甫宣款款走了过来,点了点头。 我也顺手接过侍女递上来外衣替他披上。 皇甫宣沉思了片刻,又说了句,“那你先休息,别再熬夜了。寡人去看看她又怎么了。” 说罢,迟疑了一下,才转过身向外走去。 我看着他离开,少奕俯身低头在一旁恭送。天气略凉,站这一会儿不禁有了寒意,我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双肩。 “娘娘,还是进去吧,外面凉了,陛下会担心您的身子。” 少奕察觉了我的动作,如他主子那般劝诫道,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没有替他的主子解释什么,却也在提醒我,皇甫宣虽然去看了柏贵妃,也仍旧牵挂着我,这如果也算得上是解释,倒也是完全符合了皇甫宣那博爱的性格。 我竟笑了。少奕是知道我和皇甫宣之间的关系的。 我说,“我若是担心,将才便不会让他去。”这世上值得我费心去争去抢的男人,大概已经不在了,我身在皇甫宣的南埕王后之位,权和势我都握在手里了,又何苦再去死死抓着一个他,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如此,刚刚好。 只是这微凉的天气,太容易让我想起一个人了。 我会怀念他在,他为我取暖的日子,却也绝不会用回忆刁难我自己,没有他,我仍然可以照顾得好我自己,更不需要因为难过而抓住救命稻草,去从别的男人身上汲取温暖。 我转身回到殿内,置身事外,笑宫里的女人。 这一天晚上,皇甫宣没有再回来靖宫。 一连数日,皇甫宣夜夜宿在霓宫,不禁让宫内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这场让人不怎么意外的八卦里,皇甫宣扮演了那个白脸,而我是那个黑脸,众人口口相传的也不例外是我如何刁难了他的宠妃,而皇甫宣不敢违我的意思,只得夜夜宿在柏贵妃宫里,算是无声的对抗,也算是让宫里的人都知道,就算我处罚了柏贵妃,把她贬为了柏妃,但是在这宫里,他依然宠爱着她,要众人知道她仍是不能怠慢的女人。 少奕把宫里的这些事告诉我的时候,我只是笑着听,回完话,少奕又退到了一旁候着,我只是突然想到,又问了句,“今年是否又到了靖宫换人的时候了?” “回娘娘,靖宫每年四月才会换一波新进宫的下人,还有一个月新的下人才会进宫候命,不知娘娘是否有何安排。”少奕屈身上前。 我想了下,“往年靖宫换上来的人太多了,我不习惯人那么多,告诉内务府今年靖宫的下人减半,你去挑一些嘴巴严的做事干净利索的来。” “是。”少奕应声。 “对了,”我又补充了句,“今年靖宫服役的下人到时候遣出宫的时候,把徐琳留下,送到陛下身边去。” “是。” 徐琳是今年在我宫里做事的丫鬟,人长得水灵。每年靖宫都会换一波新人侍候着,换下的人便直接遣出宫,只不过皇甫宣的后宫里似乎好久没填新人了,我想着免得他太寂寞,也省得这宫里的女人都以为我霸着他,天天琢磨我这乱七八糟的事,倒不如留一个我和他都知根知底的在他身边,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不远处,看见皇甫宣近身的小太监匆忙跑了来,少奕低着头从我身边退了过去,跟他低声说了几句,又折身回来答话。“娘娘,陛下请您去倾铸殿。” “何事?”我随口问道。 “说是,陛下找到了您的弟弟。” 我匆忙赶到倾铸殿时,殿里的宫人大多在殿外候着,我推门跨了进去,里面也仅有三四个人低头侍候着,转了一道才看到皇甫宣,站在那里。 他看了看我,又看向他面前,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角落里,有一个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人,受惊般抱着头缩成一团坐在地上。 嘴唇颤了几颤,心里有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就要倾泻而出,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胸口将要炸裂一般,我大口喘着气,这么多次的失落,我已经失去了亲自去验证的勇气,再次看向皇甫宣求证,他点了点头。 我上前两步,在那个受惊的人面前跪坐了下来。 我试图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证实,他惶恐地躲开我双臂紧紧环住他自己,从他又脏又破的衣着间偷摸看着我,那一双眼睛里,是陌生,是恐惧。 “小昂,是阿姐啊。”眼泪忽然间涌出,是他,是小昂。 他只是看着我,没有任何的反应,在逃避,在害怕。 “小昂!是阿姐啊!我是阿姐啊,小昂!小昂,你好好看看我啊……”我无法碰触到他,我的手将要触到他的时候,他都会又惊又怕地躲开,伸手撩开我,又躲在他自己的臂弯中。“小昂,小昂……” 就在我再一次试图去接近他时,皇甫宣也半蹲了下来,拦住了我。“等一下,别吓到他了。” “小昂,小昂,你……”失而复得的喜悦,却不是和我的手足抱头痛哭,我不明白小昂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只得向皇甫宣求助。“他这是怎么了。” “找到他的时候,他在黑市被人买来卖去的,听下人回说,他经常挨打,吃不饱穿不暖,之前生了场大病可能脑子出了些问题。”皇甫宣如悉回答,又叹了口气缓了缓,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别着急,既然他回来了,以后什么都好说,让他先歇一下,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太医治好他的。” 第七十八章东伏将复 http://..org/ “小昂,你看,”我将皇甫宣找来的书卷摊开在伏昂面前,指着卷宗上画着的东伏地图对他说,“还记得吗?这是东伏,是我们的家。” 太医说他没事,只是这些年在外流浪颠簸,经历了那么多伤害,怕是心神出了些问题,需要时间恢复。这段时间,伏昂得到皇甫宣的特令住在靖宫的偏殿,好让我方便照顾他,皇甫宣也帮我找了些有关东伏的卷宗记录,我试图用过去将沉睡在他心里的伏昂唤醒。 “东……伏?”伏昂开口,迟疑了会儿,然后指着我指向的地图,问我。 我点头告诉他,“对,这是东伏,我们,你和我,都是东伏的人,我们都伏,你记得吗?” 我小心翼翼地牵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一个伏字。 他仔细看着手心里无形的伏,似乎很努力地在回忆着,又问我,“伏?我是……谁?” “你是伏昂,是东伏的帝君。”我在他的手心里又写了一个昂字,然后指着卷宗上的地图上的东伏对他说,“你是这块土地上的王。” 他听我说着,许久没有回应,然后又问道,“你是……谁?” “我是伏音,是你的阿姐,你记得我吗?” 他垂下双眼,很努力地在想,就在我将要放弃的时候,我却清楚听到他说,“阿姐……我记得你……” “娘娘。”少奕走了过来,打断了这一切。 我不得不暂时终止了这场回忆行动,少奕从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会在这时候突然打断我,应该不会什么小事,只在一呼一吸间,我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怎么了?” 少奕抬眼看了看伏昂,我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卫逞要见您。” “卫逞?”他来了南埕?看了西夷是被北韶逼急了,我只是有些担心伏昂,“少奕,你带伏昂先回偏殿,然后让卫逞到靖宫来见我。” 少奕应声,请伏昂回去。 伏昂起身,又不放心似的看了看我,我安慰他,“阿姐没事,你先跟少奕回去,等阿姐处理完事情,再去找你好么?” 伏昂点了点头,这才随着少奕走了出去。 卫逞会来,我毫不意外。 这五年来,除了南埕北韶在这乱世站稳了脚,东伏底盘整日都在两国相争之间,虽明面上东伏以我昭华随嫁隶属南埕之下,可是早几年间,北韶的那位皇太后屡次派兵攻东伏,早先东伏的底盘,如今三分之一已落入北韶囊中,西夷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夷人素以游牧群居的部族为生,散落西夷境内,北韶这两年却忽而将攻击的重点转向了西夷,逐个攻破西夷部族。 卫逞走进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惊讶的,印象里,他该是个和伏昂一般的小皇帝,只可惜他们二人都生逢乱世,伏昂和他谁也没能逃得掉。 “郡主,好久不见。”却是他先开了口,站在我南埕的王宫里,他不称我为南埕王后,依旧以郡主称呼,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装着不懂,“西夷帝君别来无恙,一别多年,似是忘了本宫如今已是南埕王后,可不敢以东伏的称号自居了。” 卫逞亦笑。“东伏的昭华郡主,南埕的王后,更是如今北韶帝君的生母,这些年来郡主的生活可真是精彩。” “西夷帝君大老远的来,只怕不会是为了奉承本宫这一句的吧。”我虽然诧异他为何会知道这一件事,却还是装得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下倒是卫逞比较惊讶了,像是没有料到,他以为会让我退步的消息对我毫无影响,只是这份惊讶对他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瞬即逝,如他一早也预料到了一般,很快就换了话题。“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西夷如今的局势,恐怕你早已明了,不知你是否有意,南埕与西夷结盟呢?” “哦?朝堂之事,你不与南埕帝君相商,反而征求本宫的意见,这传出去,岂不是让本宫落人话柄呢。” “你会怕?”他这话里不乏戏谑。“我并非是想与南埕结盟,而是想与你伏音结盟,何人不知皇甫宣背后真正拿主意的是你,南埕和北韶如今对峙,却殃及周边,恐怕你们早晚要一争输赢,良禽择木,我定是要选对我西夷最为有利的一方结盟。你的处境未必比我西夷强到哪里去,虽然贵为南埕的王后,可是你膝下无子傍身,若是皇甫宣有何差池,你的日子也势必衰落,纵使北韶现在的那位小皇帝理应喊你一声娘亲,可这世上大概再不会就多余的人知晓你们的关系了,那位北韶当今掌权的太皇太后,绝容不下你。你那么聪明,怎么会错失这样的机会为自己留条后路呢?” 卫逞所言不假,他一字一句的摆清我目前处境,这倘若换了其他的女人,恐怕早就担心得不得了了,巴不得和他合作给自己留半生安稳呢。 “只可惜,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他来之前,也必然清楚他给出的这条件说服不了我,只是这样并不确定结果的谈判,不像是卫逞会做的事,除非,他手里还有其他筹码,“你既然有胆量来跟我谈结盟,不如把你的条件亮一亮,能让我动心,你西夷至少还有救。” 卫逞眼中刚刚的笑意渐失,整个人如同忽然暗淡了一般。 “卫逞,想跟我合作,就拿出你的诚意来。你以为你把我目前的困境一一摆出来,我就会妥协?你错了,连你都能想得到的问题,我必然早已明了的。”他所说的一切,我早就想到了,“你接下来会说什么呢?我想,你大概要以东伏为名离间我和皇甫宣之间的关系了,可是我明着告诉你,你没机会,东伏并不在皇甫宣的掌控下,而是在我掌控下,它就在那里,取与不取是我的事,并不是他给与不给的关系,这世间比爱情和亲情更牢靠的关系是利益。你能给我什么样的利益,决定了我是否接受你的联盟邀请。” 卫逞苦笑一声,“你果然,不一样了。” “若是没有别的事,你还是回去吧。西夷就在那里,吃与不吃,且看我当下的胃口如何,我若觉得它用得着,结盟于我不如直接吞掉。” 我将卫逞一步一步逼到了他的底线,以我对他的认知,这个人即便谈条件不会把自己手里的筹码全部托出,如果不把他狠狠逼一下,我不可能再有机会知道,他藏起来的筹码是什么。 “如果,是宫昱呢?”卫逞冷冷地说道。“宫昱在我手里,我愿意把他交给你,让你用来对付北韶,这样的条件,你可愿意答应?” 宫昱,这实在出乎意料。 “哦?”我却不愿意太早泄露了心愿。 “我手下的人为了抓到他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他既然是北韶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也许会知道宇文政下落也说不定。结与不结在你。” 元郢的下落……我竟没想到,卫逞手里的筹码会这么大。 我设想过太多次会如何得到他的消息,只是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让我丝毫不能轻易妥协的状况下。我和卫逞对峙中,我太清楚自己这一刻决不能答应,我若应了卫逞的条件和他结盟,让他证实了他的试探结果,那么以后他便清楚我唯一的弱点是什么。 只是……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好。” 我还是妥协了,因为宫昱恐怕是最后见过元郢的人,他一定知道,元郢到底是死是活。这已经是我目前可以抓到的,唯一的希望了。 卫逞,笑了。“既然如此,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北韶的主攻兵力目前有位新的统帅,据说是北韶的摄政王,反正你的人迟早会把这个消息带给你,倒不如我现在做个人情。” “北韶摄政王?什么来头?”我在北韶的时候,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个人物。 “不知道。”卫逞此时,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行都看不出异样来,一切都如他所想要表示给我的诚意一样。 可是这一切,包括他的反应在内,实在,太过理所当然了。 我从无意到刻意,到步步紧逼,让他不由将最后的筹码全盘托出,甚至是将宫昱交给我,还有他主动提及的北韶摄政王,为什么这一切顺利得竟让我无法适从了?有些不大对劲,又实在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西夷帝君远道而来,可先见过陛下了?”我只得按兵不动,再耐心看下去。 卫逞的一双眸子里很快闪过一丝讶异,但那情绪消失得极快,“还未来得及,将才是南埕帝君有要事脱不开身,才让……你宫里的那位下人引我到此。” “哦?”我装出尽量压制自己惊讶的样子,小得意地浅笑着,“既然如此,不如本宫做东,邀上陛下作陪,宴请西夷帝君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我应了。”卫逞的笑意不禁让人再寒三分。 “少奕。”我出言唤道,看少奕走上前来,才又吩咐道,“陛下可忙完了?” “回娘娘,陛下将才接见外政大臣,现在应是歇着了。”少奕回话。 我想了想,“好吧,来者是客,你还是先请西夷帝君去见陛下的好,顺便告诉陛下,本宫邀了西夷帝君赴宴还请陛下务必作陪。” “是。”少奕再次应声,做出请的样子,引卫逞向殿外走去,他却稍作停留,又低声问道,“娘娘,可是还有何安排?” 我浅笑道,“卫逞这只狐狸还想跟我耍聪明,你派人盯着他,这几天他在南埕的一言一行见过何人我都要清楚知道,记住,不能只派一拨人跟着,分路子跟,找几个看起来聪明又不太聪明的打个幌子,让他发觉又别太明显。” “是。” 宴上,皇甫宣很给面子的一早便到了,卫逞抵达的时候,皇甫宣已经在座上了,看似简单平常的一顿晚宴。将开席,少奕得皇甫宣的吩咐,将伏昂接到了宴上落座,卫逞神色中不禁开始重新打量席间的关系。 我有些担心伏昂和卫逞的相见,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该说是怕还是…… “阿姐。”伏昂站定,却只是茫然看着席上的我,然后又偏头看了看皇甫宣,他试着张了张嘴,微微皱着眉没有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 卫逞静静地注视着席间的一切,我和皇甫宣交换了下眼神,心照不宣。 “小昂,”皇甫宣出声,抬起左臂示意他坐到一旁临近我们的位子上,“早些时候在东伏,我们也算来往得多些,如今虽有些变故,可你阿姐已是寡人的王后,你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亲人了,自家人还是不要这般拘谨的好。” 伏昂听完皇甫宣的一席话,看着我,像是有事想要问,却又咽了下去。 他的动作太过明显了,不只是我,相信皇甫宣和卫逞及宴上众人,都很轻易就能察觉到他的这一迟疑。 皇甫宣眉头微蹙,我心里隐隐不安,又只得强压下心中的太多疑问,甚至不能去观察卫逞此刻的神色。却是皇甫宣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轻轻握住,化开眉宇间的乌云,说道,“小昂,当初东伏遇难,你下落不明,你可知你阿姐是如何度过那些日子的?” 我稍稍一怔,抬眼看向他,明白皇甫宣此话的用意,故不打断。 伏昂的眼神在我二人之间游移了几遍,我用余光毫不费力就可以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戾气渐渐散去,伏昂的目光最终定在了我身上。 “若非寡人向她发誓,一定会帮她把你找回来,只怕你阿姐早已经不住重重打击垮下了。”皇甫宣的戏半真半假,却也让人挑不出哪儿不对来,只是他再看向宴上其他人时,双眸间的情深意切便散去了方才的温柔,这只是侧目间的转换,丝毫看不出破绽,“当初你阿姐以东伏昭华郡主名义嫁入我南埕为后,众人皆知是因王后身心受创需要静养,故而南埕代为打理东伏之事,如今既然伏昂平安归来,也是时候将东伏归还了。” 瞬时间,满堂沉寂。 “陛下……”堂下有皇甫宣亲信政要出声打破气氛。 忽然间,四下议论声轰起。 皇甫宣摆手,没有让人继续说下去。 在片刻之后,他才又缓缓开口。“早些年,寡人出访东伏,便曾亲眼所见王后及东伏帝君之间的姐弟情深,很是羡慕,”皇甫宣说着,又偏头看向了我,这一刻连我都不太确定,他话里的真假,“东伏是王后的娘家,小昂便是寡人内弟,适逢王后寿诞在即,还政于东伏作为给王后的寿礼罢了,只不过如今局势尚乱,想要在此时重振东伏,小昂,你可有信心?” 我依着皇甫宣而看向伏昂。 伏昂迟疑了下,看着我,才点了点头。 “娘娘。”少奕绕到一侧,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第七十九章率兵出征 http://..org/ 从宴客的前厅不动声色地退出来,少奕引我走入霓宫,柏妃并未在霓宫殿内,而是早早就在宫苑内等候的样子,眼见着我走入她殿内,也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冷眼旁观看着我又寻出来。 我站在她殿门外,她坐在宫苑内石桌前。 少奕这时,将将抬起头,他刚要出声,我便抬手示意他退下,然后一步一步向柏妃走去,站在她面前,扫了一眼石桌上的酒杯,顺手掂起酒壶摇了摇,问了句,“我能坐下吗?” 柏妃却是冷冷地白了我一眼。 我径自坐下,桌上没有多余的酒杯,我便拿过她用的那只,倒上酒,一饮而尽,这才说道。“今夜我宫里无比热闹,你这边却是这般冷清,心里不好受了吧?” 柏妃大怒,一把抢过我仍捏在手指间的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白玉杯落地即刻碎裂无数,溅起的碎片却划伤了她的手,她不顾手上的伤口留着血,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女人好恶毒!我一定会把你做的这些事全部告诉陛下!” “哦?”我表现出极有兴致的样子,“那夜你装着自杀,我让陛下来你宫里探望,这又一连数日夜宿你宫里,可都是给你了太多机会让你说了啊,难道,妹妹你没说么?” “伏音!”柏妃几乎要冲上来暴打我一顿似的。 却被少奕拦住了。“柏妃娘娘,请自重。” 柏妃瞪了少奕一眼,又看了看我,一双杏目瞪得无比圆润,雪白的肌肤上挂上了毫不相衬的表情,她发起疯来,一把甩了少奕一个耳光。“你算什么东西!连她身边的奴才都要欺负到本宫的头上了是吗。” 少奕不语,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柏妃再次举起手,我推开少奕,一把抓住她挥出的手腕。“相信柏妃知道,本宫身怀武艺不输这世上千万男儿,若要以暴力取闹,你定不会在本宫面前沾到便宜的。” 她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满满地怨恨,她使劲儿抽动了几次手腕都徒劳无功,眼神里那种凝聚地恨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无奈,她蠕动了几下嘴唇。 我听到她说,“伏音,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过去了。” 虽然并没有太惊讶,却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我从没有主动隐瞒过,可是当不说有不说的好处时,闭嘴就成了人类本能的选择,我松开了她的手腕,拎起酒壶,一仰头就着壶嘴将酒倒进了嘴里,美酒从壶嘴以曲线画出一道半弧形的水流再灌入口中,没有甘甜,只有辛苦。 “我并不在意是谁告诉你的,也不想去理会你要以此要挟我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你让人传话到我宴上引我至此,实在多此一举。”酒罢,我将酒壶放回石桌上,欲转身离开,“你若觉得将此事告知陛下能伤及我伏音分毫,那就去做吧,怕只怕到头来,伤的是你自己。” “伏音!”她猛地扑上来抓住了我的衣袖,在与我对视片刻之后,她的眼神分明软了下来,慢慢地,慢慢地,她竟失意地跌坐在我脚边。“你若和宇文太子相爱过,又怎能忍心抢我的爱人。” 心,竟不由得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她的声音很轻,轻飘飘地传入我耳畔,却重重地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低头去看她,却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我自己。 伸手,不留痕迹地抹去眼角多余地泪光。我说,“要不是因为你爱他,就你做过的这些事,早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傻丫头,权谋之间不是只有爱情就足够了的,懂么?” “是你自觉亏欠陛下!是你利用了陛下对你的感情,所以你心虚。”她突然抬起头来,满眼血丝狰狞无比,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要取我性命。 我却不觉得怕,不觉得恐怖,只是觉得心里是空荡荡的,我笑,拂过她脸颊上流过的泪痕。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刚要挣脱她转身离开。 柏妃死死抓住我的裙摆,她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敢说,你不知道陛下爱着你吗?!你敢说你一点独占陛下那份宠爱的私心都没有吗?!” “我当然,不敢说。”我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的心意,也不敢说我毫无私心,可那又怎么样?” “我当然想要更好的,想要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可是上天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便夺走了其他,你以为乱世只要有爱情,两个人在一起就够了?你还是以为如果我不曾出现在这里,你就可以和你的陛下恩恩爱爱地享受着荣华富贵?你可知现如今宫墙外面是如何一番景象吗?你入宫时怎样我不知,但是今日你还能在南埕王宫里高枕无忧享受你的一切,靠的是我伏音!我是借由了皇甫宣对我的心思,可是我也让南埕足以对峙天下,他的心意给了我机会,我在成全的是他的国泰民安。你的陛下不是傻子,他定然明白给我独宠会给南埕带来什么样的好处,治理一国不可能靠独宠****,你想要他多看你一眼,至少要学会别邋遢的像个泼妇,你若依赖于爱情,那就好好爱你的陛下,别搞些有的没的来让大家都难做。” 我甩开她,任由她狼狈摔下,大步踏出了霓宫。 夜,又是夜。 黑夜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漫长的折磨。无论我如何想念的那个人,很久没有来过我的梦里了,每每闭上双眼,却只能记起韶宫时的绝望。 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最终决定起身,批了件衣服走进了书房,拉开墙边的帘子,露出墙壁上巨幅地图。 韶宫在北,我在南。东伏的板块如今支离破碎,而西夷俨然一盘散沙,这不过十年间,天下局势已如一个大轮回一般,十年之后若想要新的局面,必在人为。 手指,不禁摸着韶宫在地图上的一点,至今我仍忘不了那一日腹痛难忍几次昏死的情景,我的儿子在那儿,而元郢还不知道在哪儿。 “少奕!”我突然喊道。 少奕推门进来,恭候着。 “陛下现在在哪儿,睡了么?”话刚说出口,我就自觉诧异,现在夜半三更的,他肯定早就休息了,才又改说,“算了。你下去吧。” 少奕将要退下。 “对了。”我又叫住他,犹豫了几次才下定决心,“去备车,我们去趟敖将军府。” “是。”少奕应声退了出去。 我掂起脚,从墙壁上取下地图小心卷起。 马车在经过一阵不算短暂的颠簸后终于停在了敖将军府前,我抱着卷成长长的卷轴走下马车,大哥站在府外迎我。 “天这么凉,怎么在外面等。”我看他衣着单薄,忍不住问道。 “宫人来传话,说你要来。我心想着这么晚你要赶来,怕是有什么急事,依着你的性子,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他这般回我。 “大哥。”我轻轻推了他一下,“进去说。”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然后对驾车的少奕说道,“还麻烦你驾着马车从后门进来吧。” 我二人走进他书房,我将卷轴交到他手里,转身关了门。 他将卷轴铺在桌子上,惊讶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又问我,“你这是……” “这一仗在所难免。”我手指落在地图上的一处,“你愿意陪我打这一仗吗?” “你这盘棋摆了五年,如今终于决定要动子了,大哥没理由不陪你。”他很是笃定地落座一旁,“说说你的想法吧。” “我知道,你找到二哥了。”五年前逃离韶宫之后,我在南埕算是暂时落了脚,当时一心报仇,打着落香山寨的名义想要聚集过去的那帮兄弟,没想到先找上门来的,却是在东伏败落后失散的大哥,敖战。 这五年的时间里,却是大哥将这帮人慢慢找了回来,才又有了这五年后的落香山寨。只是在过去的众兄弟里,唯独二哥,早在我离开北韶之前就失去了他的消息,直到现在。 大哥不言语,但是他没有否认,就是给了我答案。 “卫逞来了西夷,带来两样东西,一个宫昱,另外一个是关于北韶摄政王的消息。”我想了想,“宫昱恐怕是他们的一步棋,利用他来告诉我元郢的下落,虽然真假尚不可猜,但我相信绝对能刺激到我,他们就是希望以此来击垮我。所以我决定,耗着他,就是将他关起来,绝对不见他。” “可是凭宫昱的本事……能困住他多久?”大哥迟疑了一下。 “他们想使苦肉计,必定要下一番功夫的。我让少奕把他钉在了牢里。然后,我需要你帮我把消息捎给宫黎,唯有宫黎能真正困住他。然后就是第二件事,关于北韶的摄政王,我不知道到底是从哪儿冒出了这么个人,但是我有些怀疑,会不会是下落不明的元祈。”我能想到最适合这个角色的人,大概也只有元郢那个诡计多端的弟弟了。 大哥沉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你是希望老二能配合你里应外合?” 我点了点头。“现在北韶局势剑拔弩张,唯缺大将,如果退隐的乔将军突然有了消息,恐怕北韶那边都巴不得将他寻回去。一来可以证实北韶摄政王的真假,二来也可以待我们攻打北韶之际里应外合。” “你这是下下策啊。你要老二配合你的计划反北韶,莫不是要向他讨要他同元郢设计你夺取东伏的亏欠啊。” “你将我这话带给他,他必然明白,我这下下策中不得已的苦衷。”五年了,不能再等了,不确定北韶的摄政王到底是何人,如果真的是元祈,只怕我的儿子会有危险了。 “老九啊,”大哥叹了口气,“东伏毕竟是要败落的,这场殊死之战中,最后只会是南埕和北韶的战争,你要彻底吞噬东伏,可曾想过怎么跟伏昂交代呢?更何况,你当真做好决定,要背负这个骂名了。” “背与不背,我都已经背负了太多年了。”这些年来怎么过的,我都不敢再去回想一边,有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勇气,却再也失去了回头看看的勇气。“卫逞想要利用我,估计他背后是北韶在利用西夷,如果我们直取西夷,他们必定早已猜到,但如果,我们佯攻西夷而取东伏,他们也定然会猜到,东伏和西夷部分境内,北韶均有所驻兵守卫,我想,下一盘赌注大的。” 大哥猜到我的用意。“你想借以佯攻北韶。” “对。你看,”我指着地图上的四国分界,解释道,“南埕和北韶虽然摩擦不少,可从未正面交锋过,所以对立持久却看似友好,谁也没有先打破这表面和平的假象,可一旦我们对西夷动了手,那无论怎样都是跟北韶宣了战,既然如此,我们摆一盘大的,宣战,就拿出宣战的气势来。” 大哥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来,在地图上几个纵横交错的边境线上,指了几处,然后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这一仗在所难免,在得到了大哥的全力支持后,我的信心也算是翻倍增长了,原本郁结在心口的闷气也终于舒了出来,我离开敖将军府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在回宫的马车上不禁打起了盹儿,我心里盘算着这仗具体要如何布阵,就这么静静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寝宫的床榻上了,一个机灵坐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往外跑去,不曾想皇甫宣人已经坐在我殿中了。 我将地图搬来,摊开在地上,一步一步跟他说明了我的想法,本以为他会赞成我此次出兵的计划,结果…… “不行!”皇甫宣一口拒绝了。 我停在原地,有些犯蒙,在此之前,我断然没有想到,此次率兵出征最大的阻碍,竟然会是皇甫宣。“你信我这次,我虽然没有把握稳赢,但是我们胜算很大,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足可以……” “伏音,你不要忘了,你是寡人的王后。”皇甫宣打断了我,仅此一句不容置疑。 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之间的合作一直都很好,我提出扩大南埕版图的用意也必然是考量周到的,绝对是为南埕好。” “若要王后带兵赴此一战,你要天下人耻笑寡人无能吗?”他的语气不重,却和平常那略带玩味的脾气不太一样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只是隐隐觉得,皇甫宣像是被什么事影响到了,连他的心思都乱了,可是在这紧要关头上。 “若是让你找到了宇文政,你会跟他走,还是留在南埕?” 我怔住了,皇甫宣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终于等不下去了的时候,从坐着的椅子上起了身,他从我铺在地上的地图上面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过去,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 他说,“寡人不擅长说如果,可今日便想要问你个如果,”他停了片刻,“如果当年你求助南埕的时候,寡人如果答应借兵给你,让你替东伏一雪前耻,你还会跟他走吗。” “那时候,我很无助,很绝望,可是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对他的感情。那时你若借兵给我,我固然很感激你,却仍会忠于我自己。”我看着他的背影,开始心疼他,却又不知道为何心疼他,那个时候我们谁也不见得是错了,可是走到今天,习惯了感觉和生存方式,都让我们不可能再改变。“我曾想过,如果这辈子找不到他了,我或许会在你的身边一直生活下去,但大概只能是以一个最好朋友的身份,我只有一颗心,只有一份爱情,给了他就没办法再给你了,那样对我们,都太恶毒了。我很想跟你说,你会找到一个你爱也爱你的人,可是这话太矫情了,我说不出口。皇甫宣,就当我对不起你吧,这一生我心里既然有了他,就只能辜负你了,不要逼我们踏出现在的关系,我不想放弃他,又不想失去你。” 阳光投撒在殿内,温暖了一切。皇甫宣面向殿外的阳光,他的影子落在地上近在我咫尺之处,仿佛我伸手就可以触到他。 “你若是决定了,那就去做吧。”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伏音,对不起。” 第八十章相思难解 http://..org/ 南埕出兵近六个月来,围北韶,困西夷,复东伏,断韶军后路,将西夷境内韶军分数区域围困其中,给了山寨里的兄弟们机会,由占据地理优势的落香山寨主攻西夷境内数拨北韶势力,由几位兄弟带头打游击,而南埕主要兵力置于外围。 也就是说,我以南埕兵力画个圈,驻兵防守,放个突破口给山寨弟兄们进来,包抄围打,打完即刻换地方,南埕兵力向内收拢,清理战场,俘获北韶驻兵的势力,区域重新划分,再向前攻。 金戈战马,而今我终以一身铁甲,挥兵北上。 “报,前线再传战讯,夺下荔城。” 大哥扬手,大笑喝道,“好!”遣退来人,才又迎了过来,“老九,眼见着我们将复东伏,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我摇了摇头,说不清心里隐隐的担忧,这些日子以来,北韶兵一直以退、守、退、守来防御,不免让人感觉其中是否有诈。 “你啊,”大哥叹了口气,又吩咐左右,“你们先退下吧。” 待左右副将等退去,他才又重新走了过来。“我们比预计的速度要快,韶军虽做抵抗,却又不似在抵抗,让人猜不透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眼看着我们一举攻下大半个西夷,又收东伏,仍是没逼出北韶有个动静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再往北进,我们将要迫到北韶边界了。而今北韶却仍未有何防范,看来是想唱一出空城计吧。”我转身回到沙盘前,指着其中一道防线说,“我们大军,今夜在这里驻营,留二百人,其余兵力悄声退回,让六哥七哥配合左右探查,我们前线兵力暂时散开,以防有诈。” “老九,你在担心什么。”大哥觉察出不大对劲,歪着个头问了句。 我紧盯沙盘,问,“你若是元郢,北韶军退到这里,你接下来要怎么打这一仗?” 大哥想了想,却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自北韶军驻军的位置指向了我们大营。 “如果是元祈,他必定是要吞我大营主力。但这仗如果是元郢主帅,恐怕……” “老九,你若是担心南埕宫里,不妨带些人走一趟。”我话没说完,大哥却打断了我,对于我心里的不安,他应该也是猜到了原因的,可这话说着便又成了劝慰,“自大军出征以来,你这半年都没回去过了,宫里要是有什么事,你也不知道吧。” “能有什么事。”我随口应付道,转身坐到了一旁。 大哥凑了过来,“别怪大哥多事,你毕竟是南埕国君的王后,是人家的妻子。放着南埕国君在宫里,前前后后都是美女佳丽惦记着,你就不怕你人不在宫里,再有个什么意外?” “我倒盼着他有那个意外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在躲皇甫宣,那日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私下里独处过,只觉得别扭,不似从前般自在。 大哥一拍我肩,“老九,若是元郢回不来,你也该趁早替自己打算打算。” 替自己打算打算,我竟然有些慌神,心跳都有些急促,口干舌燥,愈发焦躁不安,“我正是在替自己做打算,我心给了元郢,人也给了元郢,九死一生生下的儿子被人抢走了,我人是南埕的王后,我的儿子却成了北韶的小皇帝。皇甫宣活着一天,南埕才有我立足的一天,若是这天下容不得我,我便给自己打一个天下。” 却是轮到他沉默了。 我说,“固然也有软弱的时候,即使一个瞬间,也曾渴望过被人宠爱,可是我却很清楚,我爱的是元郢,不是因为不能从了其他人。只是觉得,我若是坚持,便可能去期望和他再回到从前那般。” “你这丫头,生来怕就没有享受安乐的命。”大哥只是叹了口气,径自起身向外走去,却被一莽撞士兵迎面撞了个正着,赫然间怒吼道,“不要命了!有什么事不能稳稳当当的!” 他倒没事,不过撞了他的那士兵却活脱脱倒栽了个跟头。经他这一骂,整个人吓傻了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大哥掸了掸身上撞得有些歪掉的战甲,平息下来火气,才又说道。“什么事,说!” “北韶派使者来,求……求见……”士兵低着头,颤声回答,可吞吞吐吐半天说不下去,悄悄抬了抬头,看了看我,又匆忙将头低了下去,“求见……主……帅……求见主帅。” 我一怔,大哥也是一怔。 还是他先反应过来,问道,“说清楚点,北韶的使者要见的,是我还是娘娘?!” “是……是……娘娘。”小士兵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早被眼前勃然的大哥吓得失了魂,压低了头偷摸看着我俩,想必是琢磨着什么。 军中虽然由我全权指挥,可名义上挂的主帅名却是大哥敖战,除了近身的几位副将,连营下大军都不知道,只当我是随行监军,这都是为了避免王后挂帅出征可能会造成的麻烦,可眼下北韶来人说要见主帅,却说是我,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心里即刻将所有可能性过了一遍,推开了又要问话的大哥,冷静问道,“你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士兵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双手举着高过了头奉上。“北韶的使者说,要坐镇军中的主帅昭华郡主……亲自看,他……他还说,您看了,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不禁看向大哥,他也是一脸狐疑看向我,一把接过信,递到我面前来。 我接过书信,展开来,只见一行小字。 欲救乔义,明日晌午请郡主亲赴迪城。高崎书。 我将书信交给大哥看,又问传信之人,“来人可是一陂腿的男人?可还说什么了?” 传信的士兵狠狠摇着头,支吾了半天也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哥挡住我,先让他退了下去,又问我,“你要去吗?” 我这才看向了他,“我刚刚还在怀疑,可现在听你这么问,便觉得,二哥被俘的事是真的了。”我这边还在怀疑,二哥回北韶已经四个月有余,却在两个月前突然断了消息。“去,肯定要去的,五年没见,总要去会会老朋友的。” “我陪你去。” “不要,你驻守军中,我担心高崎耍诈,明天晌午我独自赴约,我走后,你率兵向南退至南埕边境内,若有何事你全权处理。你放心,只我自己去的话,高崎奈何不了我。”只是眼下这局愈发让人看不懂,如果只是元祈,他是能耍出这种手段的人,怕只怕元祈和北韶那位太皇太后联手了。 时隔五年再次踏入北韶的地界,倒让人有种意外怀旧的情愫。 我牵着马进了城,确实在城门不远处看到了多年未见的高崎,陂着一条腿,稍显狼狈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看见我一步步走过来,他只是轻俯了下身,还是那一副僵硬的表情。 “郡主。” 我未理会他,径自问道,“你引我来,不会是要我和你在这城门口叙叙旧而已吧。” 高崎侧过身,“请。” “何人要见我。”我又问。 “你去了,便知道了。”他这般回答,见我没有要动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会是你有兴趣见的人。” 我将马的缰绳甩给他,“带路。” 久经战乱的北韶,似乎也不似从前元郢在时的那般繁华了,明明是晌午,却人烟稀少,街上的摊贩也零零散散,偶尔才有一两个人走过。 高崎引我在一酒楼外停下,他不再往前走,只是伸手示意我进去。 我不动声色环视了下左右,提步跨了进去。 偌大的酒楼毫无生气,旁边的几张桌子上都铺了一层灰,显然是许久未有人来过的了。我前脚踏进来,后脚门就被关上了,我看到酒楼内的一张桌子前,一人背对着我坐着。 那身影,像极了元祈。 “素闻昭华郡主文武双全,乃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今日有幸得见,也了了本王的一桩心事了。”他背对着我,缓缓开口,这声音格外熟悉,在这空旷的酒楼里默然回荡,竟让人有种异样的错觉。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走了过去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你我之间,几时这般客套过。” 他轻声一笑,未语。 我侧目去看,僵在了原地。 不是元祈。 他是……元郢! “郡主帅南埕大军攻我韶军驻地,夺我北韶多处守城,我军屡退。为何郡主一再相逼呢……”他说着,微微侧过身来,怕是看到了我慌神的异样,才出声问道,“郡主?” 我低了下头,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狠狠揪着。 他却退也不退,又道,“本王可是以礼相待……” “这五年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厉声责问,眼眶温热,不自觉地失态。 他怔住了。 许久,有泪滑落,我站在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泪水自脸颊落下,滴在他的前襟。 许是外面候着的侍卫惊觉不对,轰然闯入意图保护他。他看了眼周围,慢慢站起身来,我的目光随着他起身,从俯视竟不由得变成了仰视,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却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 他只抬了下手,让周围人退下,直到酒楼的门关上,重新让一切再次陷入僵局。 “我们,认识吗?” 我等了五年,却只等到了他问我,我们认识吗?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元郢没错!只是觉得,连手指抓紧他衣襟的力气都在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失,就像这五年来苦苦撑着的执着,只在这一句话的瞬间,慢慢地在消散开来。 “你是谁?”我无力地问他。 他突然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眉头微蹙,像是陷入了一段迷茫的记忆。 “你到底是谁?”我这才又问。 为何他这么,陌生。 眼前的人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我记忆里怀念了五年的人重叠,似乎这五年,让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慢慢松开了手。 他突然抓住了我,微微眯起了双眼,“本王应该,认识你。” 本王?!我不禁想要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你是北韶的摄政王?” “是。”他应道,可是似乎他有更多的疑问想要问我,他看向我的眼神,如同那时候一样,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从我身上找出破绽。 “你姓宇文?”我再问。 他没有回答我说是或者不是,却在片刻的沉默中凝视着我。 我放手,想要退回安全的距离。 “宇文策。”他却突然说道,在这静默的气氛中,这声音,毫无预兆的冲破了思绪。“你,到底是谁?” 他不记得了。 这五年中,我设想过无数的可能,最坏的,就是他死了。 可却没预料到,我今天遇上了更坏的,他活着,却把我忘了。 是报应吧。 就像,我曾经忘了他一样。 原来,被遗忘是这样的感觉。 我突然我可能错了,这五年来,都耐住了的寂寞,却仅仅在这一眼,险些崩溃了。我只是突然想念皇甫宣了,我只是特别希望现在有一个熟悉我这些年来全部事情的人在身边。 所有的可能,却只忽略了这一个,从元郢变成了宇文策,从宇文太子变成了摄政王。 也许我该告诉他,我是伏音。 也许我该告诉他,我等了他五年。 只是在这一刹那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在这我最孤独的五年时间里,他把有关我的记忆清零了。“本宫,乃南埕王后。” 我感觉到,他抓住我的那只手,稍稍用了力,他眼神里有种意外压抑的情绪,似是愤怒,却又有种无所表达的无力感。 恐怕他自己已经察觉到了,却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让他不安。 “本宫,”我甩开他的手,“早已不是昭华郡主了,而是南埕王后。你究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我也懒得去管了,不记得的事就算了。” 我见他不再说话,便坐了下来,只是稍稍偏过头,整理了一下刚刚的失态,看向他,“既然你不记得过去了,便来谈谈现在吧,不知北韶的摄政王究竟想以乔义将军向本宫换取什么样的条件。” 他站在那里,却只是看着我,眼底尽是疑惑,“为何……” “难道你没有打算过,就让高崎请我过来了吗。”我知道,他不会问我,只是那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我要带乔义走。” “你以为你说带他走,就能带他走吗?究竟是世人高估了昭华郡主,还是昭华郡主高估了自己。”他淡淡一句不露声色,如初时相见那般自信淡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笑看局中的一切,那双眸子散发出诱人危险的味道。 “因为,你会让我带他走的。真正的你,怎么舍得让我陷入绝境呢,难不成害死过我一次,还想害死我第二次吗?”我浅笑着望他,我知道该如何唤醒他被遗忘的记忆,只因我太过了解他,我真的很想念他,想念这个熟悉的人,竟不由得主动伸手去抚触了他的侧脸。 他没有躲开我,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我。 五年,这五年,我太辛苦,太寂寞了。 我爱的人迟迟未归,我将自己锁在了万劫不复的炼狱日夜折磨。 我很想踮起脚去吻他,迟来了五年的暧昧。 却只是靠近他的那一刻停下了。 不行,还不行。 我小心收起那份心情,慢慢退了回来。 我说,“就算你失忆了又怎样,你可是元郢,就算你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也会记起我的。乔义,我先带走了。你要是苦恼想不起来,可以问一问替你传话给我的人,他想必会告诉你些什么。”我起身离开,想要把自己再度藏起来,早已没了勇气再看向他一眼,只是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他们怎么会实话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大概也只会说我是一个在你遇难下落不明时抛弃你成了南埕王后的女人罢了。” 我伸手推门,他的侍卫向后退了一步,却仍有阻拦的意思。 我微微侧过头,等他。 “高崎,送郡主和乔将军离开。” 他在身后,声音却清冷得让人发寒,没有情绪,便是他最大的情绪,我曾与他厮守多年,自然懂得该如何挑动他的心思。 我了解,比了解自己更甚。 我只一步踏了出来,门在身后关上,重新将我们困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高崎牵过马来,并不意外我和元郢之间会发生这样的变化,“看样子你很得意。” “或许。”我连眼都懒得眨一下,“你的主子吩咐,要你送我和乔将军离开,相信你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吧。” “当然。”高崎将马牵着,又走近了几步,停在我面前。“郡主上马吧,乔将军已在城外等候多时了。” 第八十一章重归南埕 http://..org/ “郡主似乎并不意外,会见到故人之事。”高崎在前面,牵着我的马竟徒步而行。 我在马上阴阴一笑。“南埕大军交手北韶的第一日,我便猜出你军主帅究竟是谁,这世上能剩元郢的,仅我一人而已。” 敌军表现得这般明显,我若是还猜不出,便是真傻了。只是当时想不明白的问题,在见到他的时候便全解开了。 他们未告知元郢我的存在,怕是希望元郢可以不记旧情一举击败南埕,却又时不时以退为守变化防御性战场打法,是要我猜不透而自行联想北韶主帅是否是他,此举在于要动摇我的信心,而我在一早的战役安排中便做了不同的两种计划,一个针对元祈,一个针对元郢。大军在即,岂容分毫差池。 元郢低估了的,是我曾经存在于他生命里的重量,在他遗忘的这个过程中,也没有人告诉他,我究竟有多了解他。那些人不可能告诉他的事,却成了让他开始有所怀疑的事,他屡退是要我怀疑而退,抛砖引玉,却没想到我敢一步步逼近,我看破了他的几处陷阱,才让他对我有了好奇。 我只是猜到了结果,却没掌握住过程。 我猜到了他还在北韶,却也低估了我压抑在心里的想念,终究也是失了态。 马出城门,抬眼便看到了远处等候的二哥。高崎牵马停下,抬起头问我,“郡主既然要我陪你走这一程,必是有想要问的,再不问就要错过了。” 这一日阳光刚好,却让人从心里泛起些许寒意,困于阴冷之间太久,已经让人忘了暖是怎样一直体验了,我想念十六岁的自己,执着于一件事,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勇气。 “我的儿子,还好吗?” 我想念他。 比起元郢我更想念他,比起元郢我更恨他,在痛彻心扉的思念和记忆里一遍遍忆起时的痛苦,日日夜夜,无时不刻地变成了一种折磨。因为他,我竟然失去了元郢,我恨他,却又舍不得放下他,渴望知道他的每一个消息,又拒绝接受对他的认可。 高崎只是动了动嘴,我不确定我是否听清了他说了什么。 看着高崎返回城里一陂一陂的背影。我转过身,“对不住了,二哥。” 二哥低下头叹了口气,一勒缰绳,先我而去。 我们驭马,一路奔驰。 二哥在前,我跟在后。没多一会儿,他便放慢了步子等我,“小九,有什么打算。” “我想我老了。”竟然隐约期盼和相爱的人相守,有孩子围绕在身边。“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得去,可是恍然间梦醒,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越想要回去,便离过去越遥远。” “人在绝望的时候明白自己需要什么,却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二哥声音如故,历经世事而未变的,只有那颗心而已了,他见我笑,却一头雾水,“你在笑什么?” 我说,“我曾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做了错事就注定要弥补,二哥也是凡人,亦有困于心困于情的时候。自觉对你也是有愧的,相信你不是真的怪二哥吧。” 我狠狠勒马,“那也要看你今日是否还能赢我。” 策马而行近个把时辰,才看到我军大营。不禁放慢了速度,待我二人的马停在营前时,大哥已经在营门口等候了,一脸凝重,看我二人翻身下马,先是无奈的扫了我一眼,才看向了二哥,半晌没说话,只是最后伸出了手,拍了拍二哥的肩。 二哥微微攥紧了拳,闷声击了下大哥的胸口。这一下子即便是把持好了力道,但以他的拳劲,也使得大哥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倒是大哥苦笑着打趣,“老了。” 我不觉得竟升起心酸之意,偏过了头,避开他们,却注意到了跟在大哥身后的人。 “娘娘。”见我注意到了她,她才微身行了礼,娇小的身影扮作了男装看起来实在别扭,更加上这我军大营相称,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大哥二哥听这一声也反应过来,侧身看向了她。 “你是柏妃身边的丫头。”我很确定,曾在柏妃身边见过她。 可话说着,没想到她却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娘娘,娘娘你一定要救救柏妃娘娘……” 她突然泣不成声,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引得周围把守的兵将纷纷侧目注视,大哥上前,一把抓起她,“先进营帐再说。” 我和二哥且视,才跟随其后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大哥将小丫头丢在了一旁,没了耐性,还想说什么,却被二哥拦住。 “陛下病重,昏迷数日。太医说陛下的病情实在难以好转,南埕宫内谣言四起,宁妃娘娘欲携小皇子作乱,宁妃娘娘宫里传出,欲在陛下归天之日,要柏妃娘娘母女陪葬陛下,适时唯有宁妃娘娘诞有陛下唯一子嗣故得以继承陛下皇位。”她哭得梨花带雨。 皇甫宣……病重?!只觉得耳中轰鸣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 “陛下究竟是什么病?”我急忙问道。 可小丫头哪里知道,只是跪坐在那里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甫宣病了,为何没人告知我?纵使南埕宫里宁妃手段再厉害,也不能把持得住所有的消息不流露出来。 我想转身,腿一软,失力向后跌去。二哥在身后适时扶了我一把,使我重新站定。 “大哥。”我伸手去寻他。 “你说。”大哥道。 “营中的事还要交由你做主,我要回去看看。”我心里很乱,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又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对二哥说,“二哥,还得麻烦你替我寻一个人。” 皇甫宣若是真的病重如此,这世间能救他的人,我只能想得到一个。 沈衣。 二哥点了点头,我这厢才松了口气,顾不得许多,随即向外走去,却被二哥再次拉住。“小九,多加小心。” 我早已顾不上注意什么了,甚至连策马究竟跑了多久,都忘了。 脑子里是空白的一片。 只是在深夜的时候,终于赶回了南埕王宫城下,我一袭战甲被侍卫拦在城门口,“何人闯王城?!” “滚!”我怒吼一声,一马鞭甩了过去,生生抽了他一个跟头。 再度勒马向宫内冲了进去,我驭马停在了皇甫宣的寝宫外,翻身下马,冲了进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的寝宫内却是空荡荡的。 他人呢? 我问我自己,莫名的不安感席卷而来。 我忽而想到了靖宫。又折身从他寝宫内出来。 不曾想这一会儿的功夫,大批侍卫已经包围了此处,见我出来,又轰闹了开来。 “放肆,尔等竟不识王后娘娘吗?!”人群外忽然有人大喝了一声。 侍卫从后面让开了一条路。 少奕从人群后面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停在我面前,俯下身去,恭敬如故地说道,“奴才不知娘娘深夜回宫,未能及时迎驾,望娘娘恕罪。” “陛下在哪儿。”我不去理会周遭那些有的没的,任谁看了都明白的紧张局势。 这时候的剑拔弩张,虚张声势的成分更多。会咬人的狗多半都不叫,眼下宫里的气氛越是紧张,就只能说明,机会就在眼前,都蠢蠢欲动了。 “娘娘请随奴才前来。”少奕只是转过身,面向他过来的那条路,背对着我的时间也就仅仅一瞬,我竟在那些围住寝宫的侍卫眼中看到了别样的畏惧。 少奕走在前面,引我向靖宫走去。 路上他一言不发,我也是强忍住不问。 入靖宫,走向了东厢。在东厢门口,少奕推开了门,却退回门外,侧过身,让出了路。 我走了进去。 皇甫宣躺在床上,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 从刚刚踏入,再向前走了两步,这短短的瞬间,我却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种不怎的舒服的错觉,害怕,是害怕。 一步一步走向他,一步一步觉得自己走向了绝望。 隔着一层纱幔看他。 他就在那里躺着,无声无息。 我抬手扬开纱幔,坐到了床榻前。试了试他是否还有鼻息,直到感觉有微弱的气息尚存,才觉得悬着的一颗大石头在慢慢放下。 怎么会呢。 好好的人,为何说病就病了。 就像我从没预料过,一个陪着我一路走来的人,又将要突然离去一般。 有些人,大概正是因为无关爱情,才觉得理所当然不会突然离开。或者说,有些人突然离开。可是因为无关于感情,便理所当然觉得不会那么难过。 可怎么能不难过,对我和元郢来说,他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才刚找到元郢,这个伴着我们一路走来的人却又病了。 两天过去了,皇甫宣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我在病榻前等着他或许会突然醒来,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始终相信,再多拖一天,二哥都会将沈衣带回来。 可是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我没有等到突然有人推开门告诉我,二哥带了沈衣来。没有,不仅二哥没有消息,在第三天早上,竟连大哥都失去了消息。 少奕走到跟前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我眼下的心情了。 “伏昂呢?”我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他。 少奕回道,“娘娘率兵出征后,他就已经失踪了。” 双眼,竟觉得意外的胀痛,我闭紧了双眼不去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仍然不断有各种的画面出现在我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疼,胸口的感觉,除了疼还是疼。 元郢从来都不曾输。 即使他失算我对他的了解,在我庆幸我利用此步步逼退北韶军的时候,原来元郢早已谋算好了一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苦笑着,却无从发泄心里的火气,随即起身将桌子上的一切一把扫落。 伏昂,竟是伏昂! 跟在我身边,探听消息和计划,他的出现便已经怂恿了我收复东伏,即使他什么都不做。我设想过千万次,我和皇甫宣联手将卫逞软禁,从中破坏北韶的计划。我却千万次都忽略了一个隐藏在我身边时时刻刻蠢蠢欲动的人!北韶并未费什么功夫,只是促成了卫逞和伏昂的联手,便足以利用我的自以为是一举击溃南埕最大的军力。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却早已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能说什么了。 皇甫宣跟我说对不起。我以为他的意思是,遗憾过去东伏求援时拒绝了,却不知道,原来他的对不起,是说,他没有将伏昂真的带回来。 “你,”我强迫镇定下来,不能乱,不能慌,就算眼泪忍不住,就算再难过,也要先过了眼下这一关,“你去看看,我们当下可以调动的兵力还有多少!敖战不可能带着十万大军突然消失,无论他是否站在了伏昂那边,可是让我能见到他,说不定他就有机会……” 或许我想说,只要我能见到他,也许他会顾念旧情,可是,我却把想要脱口而出的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眼看着要赢,却每每都输,败了这么多回,为何还傻傻地要信?! 只是越来越觉得无力辩白,许是我让他们失望了,才最终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少奕,我能信你吗?”我问他,眼下我身边一个能用的人都抓不到了。 少奕始终低着头,却稍稍偏了一次,看了看仍躺在床榻上昏迷的皇甫宣,抬眼,看了看我,才又低下头去。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去算一下我们现在可以调动的兵力有多少,顺便,让人传个话回落香山寨,给清晏大师。”这是最后可以走的路了。“阴阳相斥,危在旦夕。” 这话带给清晏,他必定知道该传给谁。 他们会信我舍命救皇甫宣,我若强行催动昭华碧玉的能力,也必然是这样的结局。 少奕应声退下。 我却忍不住笑哭了。 我不是傻,而是蠢,每每都输在了太信任上,敖战纵然是我大哥,起初寻他入南埕时我警告过自己要留戒心,却还是忍不住信了他,比起老九,他应该更向着东伏吧。 只是当下仍不知道,皇甫宣突然病倒这件事,到底和伏昂有几分关系。 如若是伏昂设计,即便是卫逞的阴谋,让皇甫宣中毒或者其他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从今以后我要如何面对伏昂了。 第八十二章疑困元郢 http://..org/ “吱……” 我被这沉闷的一声惊醒,才恍然发觉自己趴在床榻前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循声看去,少奕只是推开门站在门边上,他看到我醒来便低下了头,直到我起身整理好,少奕才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垂在地上,没有在室内多留意一眼,只是本分地回禀着交付于他的任务。 “少奕。”在简单的对话结束后,少奕欲退出东厢,我出声叫住他,侧过身看了看仍在病榻上昏睡的皇甫宣,我走向少奕,示意他跟我出去。“聊聊可以吗。” 少奕跟在我身后从东厢走出来,关好了东厢房的门,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我看了眼东厢,然后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跟着陛下,很久了吗?” 少奕静默,却一言不发。 “也许曾听说过,我还在东伏的时候,曾与霍将军交好。”我没有再自诩本宫,是为了让他降低些许戒备,我话说一半回过头去看他,他就立在那里,不远也不近,一个十分适于防卫的位置,只是神色稍显黯然,我想我知道了他藏在心里的秘密。“可是我跟霍将军却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从霍钰到霍婷,她女扮男装维系着家族的荣誉,沈衣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我们那时都是很好的朋友。只不过,我欠了沈衣的,我没有为她保住她爱的那个人。” “娘娘怀念故人,可是有何心事?”少奕却给了我说下去的机会。 “沈衣带着霍婷的骨灰离开时,我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我现在很想见到她,真的很想,她也许是唯一一个能救得了皇甫宣的人了。可是我心里也明白,即使我能找到她,她见不见我,帮不帮我,我都没信心。”沈衣或许释然了,可是霍婷的事在先,她还会愿意重新踏足宫廷,再搅入一滩麻烦的争斗之中吗? “娘娘并非像您自己所想象出来的冷血。相反却很容易困于感情,您身边的人应该都可以感受得到,您很努力的想要保护好一切的决心,即便天不遂人意,又怎能都算是娘娘的过失呢。”少奕只身两步走上前来,俯身在我身侧,半拘着递上锦帕,有礼有距丝毫不失方寸没有用余光片刻的关注,毫不冒犯,可以明白为何在南埕宫中得信于皇甫宣了。“娘娘莫要失望得过早,许是他人也明白娘娘置身于世的两难,才不忍告知,只得以突然的消失来逃避,不知该怎样面对的娘娘,更甚也应是怕伤了您,才不得不这般做。” 我回头,少奕俯着身,他的一番话着实说到了我心里,也说中了我的心事。 我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了。 “奴才九岁进宫。”少奕低着头,一呼一吸间,不急不缓地说道,“父辈也曾是南埕贵胄,因为犯下了难以被原谅的事牵连全家,奴才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入宫……” 那一年,皇甫宣六岁。 少奕家本姓秦,秦父官拜正二品武将。南埕国境内虽富饶,可是兵力不强,南埕先帝担忧日后嫡子皇甫宣继位能否应付得了三国夹击,所以为他定下了一门婚约,便是同东伏的昭华郡主我的婚约。可是没想到,南埕送了婚书去东伏,东伏先帝遣了使者访南埕,就在这其中出了些变故。 秦家意在推翻皇甫宣,携南埕先帝的庶长子上位,便趁着东伏的使者访南埕之际,兵围王宫纳谏。可当时,东伏派来使者是昭华郡主的父亲,东伏的宁王,是宁王率了几名随行的亲信打破了秦家的计划,并且亲自诛杀了秦少奕的父亲。 少奕和皇甫宣再更早的时候就是玩伴,皇甫宣不似他的庶兄般强壮,还时常生病,先帝让少奕给他作伴一同习武,少奕练出了一身的本事,皇甫宣却仍不行。直到秦少奕的父亲率兵包围了王城,他竟不惜与父亲决裂誓死护卫皇甫宣。 宁王要斩草除根,皇甫宣留下了少奕的命。 少奕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入宫,成为皇甫宣身边近身的下人,只是从此不再以秦为姓。 我静静听少奕半拘着身子,讲述这些,有些惊讶,直到他将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讲完,暂时停下的时候,我才记起险些忘记了呼吸,我从未想过,少奕和皇甫宣之间,竟多少与我也有些关系,只是不像那么容易能被接受似的。“对不起。” 少奕的声音,却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会慢慢变得有些沉重,相反的,我却觉得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隐隐约约地仿佛是带了些笑意。“娘娘无须自责,此事本就与娘娘无关。成王败寇,生死由命罢了。” 少奕,应是喜欢皇甫宣的。 这件事我本来就不怎么意外,这些年来我每每在宫中的日子,与少奕朝夕相处的时间,比跟皇甫宣见面的时间都多。少奕喜欢皇甫宣,我有所察觉,他小心侍候着皇甫宣,每一个小细节都极用心思,他对我,亦不曾有恶意过,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辅佐我在宫里的每一件大小事,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 幼年时的一些外在同内在的变化,我以为他只是对皇甫宣更像一种亲人似的感觉。但是这几日,我却明显感受到,他比我更担心躺在病榻上的皇甫宣,即便如此,也不曾有多一分的举动,行于礼止于礼,一切都刚刚好。 便是这刚刚好,才让我想起了沈衣,不禁回想起过去。 我心疼沈衣,所以忍不住想要关心他一下。 “可是因为你,让一切都改变了。”少奕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忽而觉得后脊平白生了些凉意,或许是因为他突然变了语气,不再是恭恭敬敬地尊称我为娘娘了。 我愣在了原地,却很快反应了过来,不急着打断他,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娘娘是在等这句话……”少奕转眼间又恢复了一如平常的模样,刚刚那一瞬间仿佛烟消云散般即刻便不存在了一样,让我都忍不住想要怀疑,他是否真的说出过那句话,他安安静静地直起身来,退后了一步,“不知娘娘还想要听什么?” “为什么?”我问他,“我不是想问你为什么会说我让这一切改变了,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你要对我这般恭敬,却让我难以琢磨你的心思,你似乎是故意在对我来掩饰什么。” 当下阶段我必须要完全了解眼前这个人,再决定究竟能信他多少,否则眼下的困局我们根本走不下去了,可偏偏少奕却让我觉得很奇怪,他越是对我恭敬就越让我觉得不安,刚刚那一句话我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对我是有敌意的,但是这五年里他除了刚刚那一瞬间,从没让我察觉过,我不明白为什么。 少奕却不再回避我的眼神。“娘娘难道不知,陛下为何会病重如此吗?” 彷如是在呵斥我的语气,如同在责问我一般,“我不记得,我忘记了什么。” “五年前,陛下去北韶的时候,娘娘可还有印象?娘娘失踪多月,虽不知道后来您是如何醒来,出了何事,可您是否想过,陛下或许出了什么事吗?”少奕说。 五年前,我上了皇甫宣的马车好不容易溜进了长公主府,我在长公主的枕下发现了清晏大师留给她的一封信。皇甫宣帮我在皇贵妃面前使了个障眼法,我们想要去寻找清晏的时候,碰上了宫昱。我只记得那一战里,我听到异样明白宫昱幻术的破绽,让宫黎带皇甫宣离开,然后我突然就掉进了另一个幻境之中。 只是后来的这些日子,纵然我想起过当初那些事,也多是难过那幻境中的一切,心疼我来不及见上一面的幼子。却从未注意过,当时的破绽到底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宫昱幻术的那破绽…… 我不禁恍然。“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知道,我不是在跟他说对不起。 有些事,一晃五年,我们从没有特别去注意过,若不是少奕会替皇甫宣不值说出那番话,提醒了我,可能有些事我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样,难以控制了。 元郢也知道吗? 知道五年前皇甫宣为了救我,在宫昱的幻术中弄出破绽而受重伤这件事吗? 如果他真的知道,我能原谅他吗?如果他真的一早就知道宫昱会对我下手,而皇甫宣会因为救我而受重伤,我还能原谅他吗? 纵使他机关算尽,可是利用人心利用人性,利用皇甫宣会救我这件事,无论他究竟是出于打击皇甫宣或南埕,还是针对皇贵妃按兵不动,那么他都错了。 元郢可以机关算尽利用种种保护我,又不影响他的计划。 可是现在躺在病榻上的人,是皇甫宣。是我以为一直和我们都是同一阵营的朋友的皇甫宣,可以为了救我不惜身负重伤,也可以这些年来只字不提。 “娘娘。” 少奕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在皇甫宣的床榻前趴了多久了。 本来想要应声的,动了动嘴,却觉得嘴唇干得都已经裂开了,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声来。我试着想要站起来,动了动身子,发麻得厉害。 “娘娘,派去寻找沈衣姑娘的人回来了。” 我好像突然间看到了希望,刚想要转过头去。 “沈衣姑娘两年以前,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瞬间,仅仅只是在这一瞬间。 心如死灰。“知道了。下去吧。” 我设想过千千万万次再见沈衣时的情景,却从没想过这一种可能。 连她,竟也不在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原来,一个转身,来不及说出的再见竟只能剩下永生的怀念了。霍婷不在了,就算不知道沈衣在之后的几年中是怎样一个人过来的,可是最终撒手人寰时,她一定很想念霍婷吧。一个人独自撑了太久,释然也终于成了煎熬,一天一天,有多想念就有多折磨。 所以,最终,选择了去找霍婷了吗? 我以为我怀念一切。 却原来只有遗憾。 生命中最鼎盛的时期,原本应该是那段一无所知放肆的山寨生活了吧。而在那之后得到的一切,都在后来慢慢失去了。 我想要就这么睡去。 什么都不再理会。 不行!还不行!东伏之后,山寨兄弟,霍婷沈衣,夺子之仇未报,她现在怕是抱着我的儿子耻笑着她踩在脚下的一切,戏耍元郢,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总要有人为所有事情的开端负责!至少,欠我个公道吧。 “皇甫宣,你记不记得,你问过我,如果当时我东伏向你借兵你若允了,这后来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你如果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再等等,别这么快就扛不住了。哪怕再多撑些日子,你知道的,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他躺在那里,呼吸轻得像是已经死去,可我还是忍不住,走到今天这一步,对也好错也好,都回不了头了。 我叹了口气,对着门外喊道。“少奕!” 少奕推门进来,恭候在侧。 “替本宫修书一封给北韶摄政王,请他亲赴我南埕王宫一行。本宫有要事与他相商,必会是让他满意的条件。还有,务必由你亲自将信送到他的手上。” 算起来,时间也刚刚好。 元郢,不管你是宇文太子还是北韶的摄政王,你敢下这么大的赌注无非是算准了我的心意,但无论你是否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总不能让你仗着吃定我一而再设下圈套吧。 伏昂的事,卫逞的事,我们,一笔一笔算。 少奕此去北韶已走了近三日。 我信他必回将信交到元郢的手上。 少奕离去后,我将皇甫宣自东厢移到正殿,封闭了靖宫内外的一切消息。不允大臣觐见,任何奏报都由皇甫宣的倾铸殿直接交由我靖宫。 从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我,软禁了皇甫宣一般。 所幸,第四日天将亮的时候,少奕回来了,带回了如今已是北韶摄政王的那个人。少奕询问我的意思,在何处会见摄政王,我交代少奕,将人带到靖宫正殿来。 一切皆如预料到的一般,元郢蒙着微微日出之色踏足进来,只那一片刻的停驻,稍稍偏过了头,便注意到了,由我寝宫正殿一眼看去的内阁,皇甫宣安然躺在病榻上沉稳睡着。 元郢的面色,当即,便不那么好看了。 第八十三章南埕之危 http://..org/ 元郢径自步入靖宫的那一瞬,我竟不由自主有了错觉。 他站在殿中那一刻,其实对于我的计划,应该早已了然了。 “一别多日,昭华郡主仍是这般……”他看着我双手微摊比了个手势,却彷如故意将话说到一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的反应,像是逗弄老鼠的猫。“听闻郡主有要事相商。” 那好看的眉眼却愈发陌生,看了只会让人莫名来气。“在你踏进我南埕王宫之前,的确有。可是现在,没有了。”我笑着回应道,“既然没有了,就请……摄政王,在这儿小住几日,权当散散心好了。” 元郢也是笑,嘴角不经意上扬,眼眸中更有戏谑之意。 我见他丝毫不意外,心里多少是有火气的,只得强压火气故作镇定吩咐道,“少奕,派人准备好行宫,北韶的……摄政王大人,要暂住几日。” “不必。”元郢上前,出声打断。“郡主好意留本王在南埕王宫散心,若本王留宿行宫岂不坏了郡主的一番好意,幸好你这寝宫倒是不小,就腾出个偏殿容本王留宿好了。” 我真的,很想,一巴掌甩上去。 这是南埕王宫,我是南埕王后,而我的夫君南埕帝君此刻就在我寝宫正殿的内阁里休息。这个人,居然可以大喇喇的当着我下人的面说要留宿在我寝宫里。 无论他是否真的不记得了,可是对我来说,都忍无可忍他的无耻了。 我瞪了一眼欲替我回话的少奕,对着元郢说道,“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名觉得北韶这位摄政王当真是厚颜啊。” “哦?”他倒是认真的想了想,“本王难得如此,怕是遇上了心仪的人才这般厚颜的。” “是吗?那您可要小心,别因为厚颜吓坏了人。”我承认我就快绷不住了,故而装了个样子,转身对少奕吩咐,“既然摄政王愿留宿王宫内,你便去安排人收拾下西厢好了。” 少奕退下,我一个转身回来,擦肩而过的空荡小声告诉他,“这西厢吧,原本我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现在让你住,刚好。” 元郢笑着叹气,不与我再做争辩。不一会儿,少奕回来了,“娘娘,西厢收拾妥当了,可以请摄政王入住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郡主了,天也快亮了,相信郡主还有很多事要做。”不等我多做交代,元郢却已经起身欲向偏殿处走去,只是人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停了那么一下。 “明知你是为他,可我还是来了。” 心,难免痛了一下,难免动了一下。 看着元郢走了出去,我叫住了少奕,“派人散些消息到西夷。” “是。”少奕躬身退下。 南埕如今的危机,只能靠转变外敌所向来暂时缓解。大军在外失去联系,多半是大哥听从伏昂的指示而带军消失,伏昂若有意以他自己的能力复立东伏,此举极有可能是受卫逞挑拨,卫逞若假意答应与他联手,那么让他自以为收复东伏之后,恐怕就会借伏昂的手要来对付南埕了。 现在想来,卫逞当日提及的北韶摄政王,无非也是为了给我造成一个假象的影响罢了。可惜卫逞这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太过自负了。 而如今我让少奕将我把元郢软禁在靖宫的消息散到西夷去,卫逞势必会多想。他肯定会以为元郢恢复了记忆,若我和元郢联手,西夷日后想要在乱世间立足,绝不容易。我不会拿伏昂和东伏怎样,肯定会跟西夷讨回这笔账,那么接下来,卫逞势必调转矛头,挑拨伏昂先攻北韶,若我想保伏昂,势必难以跟元郢结盟。 只是眼下,我仍不知元郢到底恢复了多少记忆,暂且不能太冒险。他若是元郢,或许会帮我,可若他不是,那与我就只能是暂时对立的敌人。 “哎,只不过这寝宫里竟软禁了两个男人,以后这王后的位子怕是坐不安稳了。”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一生的注定颠沛流离,才安稳了多久啊,又要开始了。 收拾妥当一切,坐到了皇甫宣的床边,试着用手探到他的胸口,明明是有心跳的,却感觉那么微弱,不知何时会离开让我觉得很难过。这后来的五年里,到底还有什么不曾改变过呢?原来在不经意间,身边的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瓦解。 可即使我回不去当年的意气风发,回不到初时的少年昭华,我也想要跟这天地,讨个公道。 醒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我本能的看了皇甫宣一眼,然后向书房走去。想必少奕此时已经将消息散到了西夷,卫逞此刻已经在打他的小算盘了,接下来呢。 我突然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元郢会站在我的书房里,对着我挂在墙壁上的地图细细琢磨着,我一愣,立马上前,扯过两边的帘子要将地图盖上。不禁怒斥,“摄政王难道不知道为客的礼貌么?” “难道郡主有将我当做客人么?”却被他反将一军,可或许是随口说说,他本身倒也不在意,“不过,郡主的待客之道却……” 我心知他是责难我睡过了晌午,却无力反驳。 “不知是不是南埕气数尽了,竟连堂堂王后的住处,都看不到几个侍者。靖宫外驻守的侍卫倒让人觉得,被软禁的,不是那位将死的王,而是你这位……”他又故意不说下去。 可无论是称呼我郡主,还是终于承认了我这位堂堂王后,我都忍不住看着他叹了口气。“昭华在,南埕在,我夫君活着一日,我便不会让南埕消失。” 元郢听闻我此话,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侧过头来,亦是欣赏,“早便听闻世间传说,得昭华者得天下,本王只以为昭华郡主能力卓卓,有力挽狂澜之能。却原来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昭华郡主绝对比得上天下的分量。”亦是失落,“虽不记得曾经了,却也能想到本王为何会倾心于你,即便想起错过了你,也会觉得错过了天下罢了。” “能让摄政王心存遗憾,本宫也算了了桩心事,前事记与不记,于我毫无影响,于你,不予评论。”过多纠缠于曾经,恐怕会让以后的路更加难走,我和他的缘分想必绝不会断在这里,可若是眼下这般的情况,实在没必要太过于执着。 元郢的一双眸子里,深似夜色,恍如雾气,唇边的笑意犹在犹失。 如果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并肩对视着,我大概可以跟他看上一整天。 可是他先动摇了,像是记忆作祟,让他的心开始混浊,他先避开了我的注视。“以郡主的才能,称得上是这世间难得的将帅之才,胸怀天下,笃定万物,对这乱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思路清晰,不失统帅的风范。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为何从东伏到南埕,王室之尊未能助你飞黄腾达,反而令你困手困脚,略显笨拙呢。” “大抵是因为,明白了这世间,原本比起独揽天下,还有更想让人拥有的。有了私心想要守护的,便无意去侵犯。”因为儿子,也因为太多的原因。 “当今正值乱世,妇人之仁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烦恼,郡主若想要一展拳脚,眼下是最适合的时机。”元郢的声音,清冷得让人不禁从梦中醒来。 他说这话,是何意思? 忽闻内阁有了动静,我顾不得细思其他,看了他一眼,便匆忙转身回到内阁。 皇甫宣轻咳了两声,喘着粗气,试图从床榻上翻身起来。 我上前安抚,将垫子垫在他身下,由他半倚着坐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皇甫宣问。 我摇了摇头,“睡了多久都无所谓,醒来就好。” 他四下看了看周围,瞧着他有些疑惑,没等他问出口,我便接着说道,“我让少奕替我去办些事,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太多人在我宫里走动,又怕没人照顾你,就把你先安置了过来,你若觉得不妥,也等少奕回来再说吧。” 皇甫宣低头,轻轻在我手背拍了拍,“辛苦你了。”他侧过头,目光却定在了某一处。 我随着他的注视看去,元郢站在内阁门外,我牵了牵皇甫宣的手,暗示他,“他是北韶的摄政王宇文策。你睡着的时候,出了些事,我便自作主张请他来南埕做客,你不会怪我冒失吧。” 皇甫宣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是很快,看得出他便认可了我的做法,他反握住我的手,提高了声音问候道,“寡人日前因故小病昏睡了几日,未能亲自迎接有所怠慢还请摄政王见谅。” “无妨。”元郢的目光有一瞬落在皇甫宣牵住我的那只手上,但很快便不留痕迹的移开了,一如他平常那般淡然无谓的模样,却又似乎有些刻意地说,“若非南埕帝君昏睡,本王又怎能有机会与如此出色的昭华郡主深切交流呢。” 皇甫宣微微一怔,我能明显感觉到,但是转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亦是显得令人不禁细细琢磨。 “娘娘。”少奕在这时候如天降救兵般立在殿外请意。 我循声看去,才跟皇甫宣说,“我还有些事要请少奕帮我去办的,陛下跟摄政王聊聊可好?我去去就回。” 皇甫宣点头,松开了手,“去吧。” 我起身,扶过一旁的椅子安置在床榻边,恭候着元郢走进来,他站在床榻边,并不急于落座,只是看了看周围陈设,才不急不缓地聊起长衫下摆,落座在了一旁。 我不去计较他故意为之,将椅子撤到一边,退出了内阁,随着少奕进了偏殿。 “娘娘,”少奕俯身回禀,“找到伏昂了。” “哦?”我有些惊讶,尽管一切都在计划中,可是伏昂意外冒出来的实在太快了,伏昂从开始就不是个能领军作战,善于部署的人,即便有敖将军辅佐,但是这也太过莽撞了。 “娘娘,一切都如娘娘意料之中,卫逞在伏昂身后挑拨,伏昂同敖将军公然对上了北韶大军,西夷军队虽作势辅攻,但是明显设局引伏昂等人中计,眼下伏昂敖将军及南埕大军被韶军围困在了西夷境内的霍城。”少奕如实一一回报。“不知娘娘接下来还有何计划。” 伏昂他们被困在了霍城。 又是在西夷境内。 “且容本宫先想想。”我只能暂作安排,“少奕,你去把靖宫外的守卫换了,陛下即便与本宫未有交代,可本宫相信,陛下亦有亲信护卫,你去调动信得过的人,不要把陛下醒来的事传出去,对外要依然做成本宫软禁了陛下的样子。” 这宫里的事暂时安排妥当了。 那就该处理宫外的事了。 晚膳过后,陪同皇甫宣与元郢闲聊了片刻后,皇甫宣的样子便已乏了。元郢折身回偏殿休息,安置好皇甫宣后,我才换装从南埕宫里溜了出来。 策马一路飞奔。 今夜微寒,似有雨将至,若天时地利兼备,恐怕这一站在所难免。 在夜色的掩映下,恐怕是大军进犯最好的时机。 行至霍城,敖将军率南埕大军已然与韶军激战中。 两兵交戈,难分伯仲。 战场之上,一片血色厮杀。 剑在分毫间出鞘,在这战火交迫间杀出一条血路,勒马掉头,一剑斩下韶军大旗,韶军指挥淹没在一片乱斗间,阵脚开始显得慌乱起来。 冲至南埕大营,拔起军旗,直指韶军阵营软肋,“南埕大军听令,攻!” 军队在片刻沉寂后,猛然一声嘶嚎,以破竹之势朝军令指挥之处杀去。 待一切平息,韶军仓皇退去。天色已亮,南埕大军清理战场,这一战,胜了。 大营中,我下马步入营帐中。伏昂立在一旁,敖战恭候在即。我扫了伏昂一眼,看向敖战,别有用意地称呼道。“大哥。” 敖战卸下头盔,带着一身战甲跪倒在地,数日作战已狼狈不堪。“臣,有负王后信任,罪当死。” 我才侧过头去看向伏昂,“这一战可给你教训了?” “阿姐……”伏昂愧疚自知。 “统军作战,尔等竟当儿戏!伏昂年少无知,敖将军竟陪他胡闹!”我顺势大怒。“你们知不知上了卫逞那孙子的当了!” “阿姐,小昂知错了。”伏昂上前。 我一把将他推开。“阿姐当你年幼哄着你,事事迁就你。你当阿姐好欺负?小昂,你太愚蠢了,你以为卫逞会帮你复立东伏么?你是否以为,统军作战易如反掌?你可知因你自负一意孤行,险些将南埕也葬送了!” “阿姐……”伏昂欲作解释。 “来人!”我大喝,营内侍卫匆忙进来,看了看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敖将军,傻了眼。“将伏昂收押!” 侍卫不敢动,留意着敖将军的反应。 “傻了么?!敖战阵前抗命,撤去主帅大印,大军即刻听本宫示意,违令者,杀!”我赫然大喝道。侍卫跌了跟头,爬起来,几个人跪拜在地,才七手八脚地将伏昂押了下去。 “大哥,我敬你一声大哥,私心意外你诚意帮我。却原来早在我告知你计划的那一刻,你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是么?复立东伏脱离南埕掌握,你以为你衷心拥戴的小皇帝有那个本事吗?!”我回身,教训敖战,“愚忠!若我麾下人人如你这般有自己的主意,那我留着山寨有何用?!各为其主么?!” 他跪在地上,头要埋进了地里。“臣自知对不起您,自知愚忠后果,请王后赐死。” “赐死?!”我上前一脚踢翻了他,“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眼下我与北韶一战由尔等拉起,你就想一死了之么?!” 他重新跪倒,喘息间,或许因为愧疚而强忍痛哭流涕之声。 “敖战,即刻降为副帅。”我重下指示。“自己的罪孽自己赎,自己闯得祸自己收拾。给你机会,戴罪立功。重整大军,原地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大军两路向西佯撤,包抄西夷大军,势必生擒卫逞!” 第八十四章伏昂之死 http://..org/ “王后不喜欢有人在她寝宫里到处看,若是让她知道你这般冒犯,怕是会让你……不太好看。”皇甫宣略显沉重地坐起身来,望着置身内阁中的某个人说道。 元郢唇角轻笑了一下,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对于自己意外想象到的某个场景有些惊讶,不着痕迹地藏起,才坐回一旁。 “虽有听说,你失去记忆了,却还是想要亲自向你证实一下。”皇甫宣对上了元郢,没有要退却的意思,唯独久病让他看起来显得很疲劳,“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南埕帝君到底在担心什么?”元郢自然察觉到皇甫宣的语气,反而并不急于证明,绕了下圈子,又问,“莫不是担心,本王想起你是如何将她从本王手上抢去的。” 皇甫宣耸了下眉,却出乎元郢意料的轻松。“你果然忘记了。” 倒是轮到元郢不安了,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不知道的事令他陷入困局,他很想知道,又不能表现出来,想要放松,却唯恐错过。昭华郡主的事,总是莫名成为他的软肋一般,让他不自知,莫名恼火,仿佛有关于她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了他的预料。“南埕帝君凭何自信如此呢?” “元郢,你可知,她为何不担心你是否记起从前吗。”皇甫宣适时反问。 元郢只是一时思绪间松懈,猝不及防。 未等他回应,皇甫宣便径自揭开了答案,“因为她早已猜到,你会记起一切。若是你记不起来这所有,遗憾的并非是她。元郢,你忘记的这个女人,本来是你至死都不舍得忘记的女人。” 南埕大军以疾速分两路左右包抄了卫逞驻军大营,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鸣鼓作战。纵西夷军队有所实力,亦在这突如其来的反包围之中处于下风,此一战极为迅速,南埕大军直指要害猛攻,两侧夹击,彷如一时之间破竹。 直到南埕大军将夷军击溃,尽数俘虏,我踏进了卫逞的营帐。 卫逞抬起头看到我的那一眼,竟然自嘲地笑了。 我由得他笑,即便麾下将士不解欲上前辱骂,我也抬手拦下,喝退左右。 “我早知会败在你手上。”卫逞大概笑够了,才黯然说道。“当日送你离开西夷之时我便说过了,有朝一日你我必定会在战场上相逢。” “看来你后悔当初让我活着出西夷了。”我怎能不明白他话里的不甘心。 “看来,软禁北韶摄政王只是你的第一步棋。”卫逞在输的这一刻总算是明白了,“不过我好奇的是,他真的不记得一切了么。” “我想,你大概永远没机会知道真相了。”我说。 走出夷军大营,即刻交代下去,留部分兵力将夷军俘获至落香山寨。南埕大军稍作整顿乘胜追击,直迫西夷王城! 这一战结束得很快。 比预料中快得太多。 卫逞之死成了打开西夷王城大门的钥匙,他的尸身悬于阵前,王城守军不战而败,王宫内外仓皇落逃,当初四国鼎立,与东伏、南埕、北韶并肩的西夷,成了第一个消失在乱世的王国。以它君主之死而亡。 留军驻守西夷王城,悬南埕战旗。 我带大军退回,在落香山同余部汇合。这昼夜的苦战,军队都累垮了,不得已只得交代下去,今夜大军在落香山驻营休息,明日回宫。 “派人带个消息回宫。告捷大军已平西夷,明日凯旋。”走进山寨,我交代了一声。 大哥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却皱着眉把话又吞了回去。 “你若自知有愧于我,诚心悔过。那便当我还是兄弟,可唤我一声老九。你若觉败给我,身为待罪臣属被俘,就称我为郡主。”我虽气不过,可眼下大军重归麾下,正是用人之际,何况置身山寨,他仍是大哥。 在沉默了半晌后,他开口说道。“老九,大哥对不住你。” “够了,这样的话,多说无意。此刻之前的事过去便不要再提了,从此刻开始,你须得明白,该遵从谁的意思,以谁为主,你若再叛变于我,仅存的情分也莫提了。” “九爷。”寨子里的弟兄闯了进来。 “说。” “宫黎来了,候着有半日了,见不见?” 我沉思了一会儿,“让他去后厅里等我。” 宫黎主动来找我,还是头一回,自从卫逞将宫昱交给我当诚意的表示,我让大哥将宫昱送回给宫黎之后,便许久未与他有所联系了。猜不到他此次来是为何,索性直接去见他来得痛快。 宫黎站在厅内等候,伏凝带着个不大的孩子坐在一旁。 “怎么了?”我大步入厅,见他面色凝重,便故意轻松地问,眼见着伏凝身边的那孩子可爱得紧,忍不住逗弄了下,“这小子的眉眼倒十分好看。” 伏凝抬头看我,抿了抿嘴,没说话。 “来。”我伸手接过孩子,抱了过来,坐在厅中,将他放到膝上。 他也不怕我,睁着一双眼睛看我,好奇得很。 “多大了?”我问他。 这小子居然皱了皱眉头,丝毫不理会我的问题。让我意外吃憋,这臭性子跟我记忆里的那个人倒有几分相似。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眉毛,眼睛,低下头去,然后挣扎着从我怀里跳脱跑回了伏凝身边。 宫黎立在那里一动未动,伏凝眼看着厅内愈发僵持的气氛,抱起了孩子,“姑姑,我们先出去,你们聊正事吧。” “正事?”我看着伏凝出去,重新看向宫黎。“什么正事?你师父如何了?” “他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的。”宫黎回道,循我示意坐到了一边,“听说你此行不仅一举灭了西夷,也将伏昂收押了。” 听这话的意思,他并非在求证我,反而像是,“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我也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宫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如果你是打算替他求情,就算了。”这一次伏昂所做的太过分了,即便是不允南埕一个交代,我都不能放任他为所欲为了,他固然是我的弱点,可是他已经成为一把指向我的利刃,和初时那个依赖我的孩子不同了。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宫黎话里有话,却又像是为难如何说出口。“若伏昂不是你弟弟,他与东伏王室毫无血缘关系,你将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猛地犯蒙,宫黎的这话一出口,让我觉得不仅仅是天塌地陷般的沉重。“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难道从来就没怀疑过吗?你伏家的人生性好战,善战,骁勇有谋,而伏昂生性懦弱,自负,无主见。你是否真的没有怀疑过,伏昂与你伏家毫无血缘关系?”宫黎一点一点提示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下去。“此事一直是东伏的宫廷秘闻,早些年在伏宫流传,后在东伏先帝斥责下才禁口。伏昂,并非是先帝之子。” “你能证实?此事……我父皇可知晓?”我倒吸一口冷气。 宫黎点头,“此事,先帝知情。当初先帝膝下除伏昂外另有多子,可惜先帝都无意托付皇位,所以让我师父寻来了伏昂,假装皇妃之子。” “为何?” “我师父早已为陛下的几位皇子批过命数,大皇子幼年早逝,二皇子也将因故送了命,三皇子作乱为祸东伏,后来,也都是应验了的。”宫黎悉数说出。“怕是希望你好过些,才让伏昂继承了王位。” “真是好笑。”我心乱如麻,无法分辨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伏昂自己,也是知道的。” 又是一晴天霹雳。 “这算什么?”我问。这到底算什么?闹了半天,连我以为是我弟弟的人都变了,所有的愧疚,所有的难过,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愈发可笑,愈发的莫名其妙。 “那个孩子。”宫黎看向厅外,转开了话题,“是你的儿子。” 我循着他的意思看了过去,被伏凝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孩,透过厅门,看向了我。 “明早我们就会带他回去,你或许想要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宫黎起身,看伏凝抱着孩子进来,伏凝将孩子放了下来,看了看我,宫黎折身带伏凝出去了。 他站在我面前,看着伏凝离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却努力强装镇定。 我坐在那里,未动。我问他,“你叫什么?” “大胆!”他突然厉声呵斥我,“寡人是堂堂的北韶帝君。” 我不禁泛起笑意。 小小的人儿,眼看着他自己的呵斥没能吓到我,显得有些慌张了,语气也渐渐软了下来,吞了口吐沫,抬高了头说道,“寡人……寡人姓宇文,名……呈御。” 眼见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死撑着,我却愈发有了笑意,不知道他到底是像我,还是像元郢。 “宇文呈御。”我在嘴里轻轻念了一遍,半蹲在他面前,即便是换了姓,元呈御也是蛮不错的,“很好的名字,谁给你起的?” “摄政王叔……”他在我面前,声音愈发软了下来。 摄政王叔?元郢?!我仍觉得想笑,似乎一切都是冥冥间注定的,元郢给他自己的儿子起了名字,不禁小声叨念,“他哪里是你的王叔?” “你说什么?”他才五岁,怎么明白我在说什么。 “没事。”我看他的小手不自觉地伸向我,又摸了摸我的眉眼,“你知道我是谁么?” “凝姐姐说,你是娘娘。”他小手指着我说。 我细细算了一下,这辈分没错,只是这说法,也算不上错。我的确是娘娘,“身为一国帝君,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不回答。觉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不说不做,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看向一个地方不要乱打转,这样别人就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了。” 他静静听完了我的话,好像听懂了似的,很开心。 “你明白了么?”我看他的样子,也觉得好奇。 他才又想了想,“可是娘娘说的,和王叔好像。” 我停在原地一怔,才觉得自己真的好像就在说他一样,也就跟着他笑了起来。 真可怜。 “御儿可以和娘娘在一起么?”他忽然问了一句我不敢问的。 我看着单纯而又认真的小表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御儿想跟娘娘在一起么?” 他点了点头,很肯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御儿喜欢娘娘,想跟娘娘在一起。” 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御儿是北韶的帝君,娘娘跟御儿回北韶好不好?” “御儿,你为什么喜欢娘娘呢?”我问他。 他真的认真想了好久,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我,“娘娘好看,娘娘比御儿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娘娘还会对御儿笑,娘娘不骂御儿。” 忍不住,我竟一刻也忍不住,伸手将他拥入怀里。 我竟然恨过他,恨过因为他害我失去元郢! “娘娘。”御儿在我怀里小小挣扎,似乎是因为不大舒服。 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擦去噙在眼眶中的泪水,我问他。“御儿既然喜欢娘娘,那娘娘带御儿去睡觉好不好?” 他低下头犹豫了好半天,才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或许注定就不寻常,命运和命运的交错,往往让人觉得意外。此前五年间,每一夜入眠我都无法安然入睡,想起过往,总会心疼。 “……后来,狐儿又回到了城里,回到男孩的身边,狐儿很喜欢男孩,所以放弃了它爱的森林……”故事编到最后,我却不知该如何结局,我不怎信王子和公主幸福美满生活下去的大团圆,又不想告诉他一个会让他失望的结局,低头看他,他躺在我怀里睡得正香。 长长舒了口气,我抬起头,看向厅中。 将御儿小心安置妥当,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脚。我走回厅里。 伏昂站在那里好久,也是一动未动。 “你还记得,幼年时阿姐带你去骑马么?”我与他擦肩而过,走到桌前,翻过酒杯斟满了酒。“你父皇说你身子弱,不让你出宫,阿姐带你偷偷溜出来,结果你胆子小,不敢骑。阿姐好不容易扶了你上马,结果勒错了缰绳,马儿飞奔起来,你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一日小昂摔断了脚,不敢回宫。是阿姐背着小昂回宫的,父皇骂小昂无能,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给伏家丢脸。父皇责问小昂,日后若继承了帝君之位,该如何守护东伏。是阿姐站出来,”伏昂接过我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阿姐说,日后小昂继承王位,阿姐定亲披战甲策马沙场,替小昂守护东伏,替东伏守护小昂。” 是啊,替小昂守护东伏,可是一经多年,变得只是人心,时间让**膨胀,却淡忘了曾经的相濡以沫。“小昂,阿姐从未变过,可你是怎么了?” “因为看阿姐太辛苦了。”伏昂僵直的眼神,看了过来。一双眸子失了原本的精致,愈发呆滞,记忆里熟悉的小昂是个怕阳光的男孩,可眼前的伏昂却让我觉得,时间带走了我自以为熟悉的一切。“阿姐从不说苦,阿姐从不说累,可是小昂每次依偎在阿姐身边,都会觉得阿姐好冰冷,冷得就像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可是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让阿姐改变了,阿姐会笑了,阿姐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温度,阿姐的心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小昂以为,因为那个人很厉害,他可以帮阿姐,可以让阿姐不那么辛苦……小昂害怕他抢走阿姐……” “小昂害怕他抢走阿姐!他让阿姐哭了!他让阿姐真的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伏昂失控了。 “阿姐,小昂也可以,可以帮你。我们俩一起努力,小昂以为,只要给我机会,我可以赢他!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不是个完全要依靠你才能站起来的蠢货!小昂也可以保护你!” 可是自负终于毁了他。 “阿姐,你知道了。对吧?”伏昂在我的表情里察觉到了,就像我曾经说过,他是个敏感的大孩子,自卑,懦弱,但是从前的他,不该是眼前的模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知道的……” “为什么?”我端着酒杯转身,走到他面前,他的双眼突出,绝望得让人心疼。“为什么你没有亲口告诉我。” “我想当你弟弟啊。”他忽而就哭了。“我想成为你弟弟,真的成为你弟弟。我想要你好好看看我!” 我皱眉,抬起头,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控制住,不让它落下。“你从来都是我弟弟。” “阿姐,小昂错了吧?”他看向我手里的酒杯,问我。 “小昂,你不该想太多的。若不是私心作祟,你怎么会受卫逞挑拨离间,怎么会上西夷的当呢?!你私自利用敖战的愚忠,带着南埕大军离开的那一刻,你就彻底错了。”因为在那一刻,让我彻底清醒了,你我虽为姐弟毕竟心思不同,丝毫的差池会让我们之间天翻地覆,不仅仅是需要向南埕,向皇甫宣交代,不仅仅是要军中立威,只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就怕了!东伏虽被废,可是伏昂终究是东伏的帝君,他可以轻而易举召集旧部,带走我的亲信。 只在那一天,我没办法设身处地去想,伏昂同敖战是否怕我为难才这么做。我只是很怕,一个人闯回南埕王宫的时候,我就很怕,伏昂冒失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我轻易失去辛苦建立的一切。伏昂在,东伏旧部依然臣服于他,我也可以责难其他人,甚至是处置敖战。 可是我不能!我必须留着敖战替我打仗! 伏昂,就成了我跟这些旧部之间,一颗隐形的定时炸弹。 伏昂的眼神,从惊慌,不知所措,到最后的坦然释怀,平静接受,他从我手中接过了酒杯,他笑着问我,“阿姐,你会像从前一样吗?小昂睡着的时候,你会在身边吧。” 泪,终于忍无可忍,肆意倾斜、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曾经誓死想要守护的人,如今我竟然要亲手…… 伏昂笑了,看着我哭,他却笑了,一如从前那般天真明媚。 “阿姐,我要是你的亲弟弟就好了。” 伏昂仰头,将杯中的酒尽数吞入。 第八十五章王后临政 http://..org/ 好想要回到那时候,我还是在这寨子里,是个风流潇洒少年英雄的九爷。 那一年,我以为自己意外身死穿越。 天天想着如何寻得昭华碧玉,回到我的世界里去。 那时候,我不认识元郢,不认识皇甫宣,不认识伏昂,不认识霍钰沈衣,不认识这后来所有的人,我只有大哥,只有我山寨里的兄弟们。 我们为了佣金卖命,我们自以为行侠仗义。 那时候宫黎只是我的救命恩人。 就算回到那时候也好。 一无所有,至少每一天我们过得痛快。 我终于失去了伏昂,这个维系了伏氏血脉的弟弟,在东伏漫长的岁月里,和我相依为命的亲人,就算可以回到东伏那时候也好。 天色微微亮起来,第一缕光投射进厅里的时候。我抱着伏昂冰冷的尸体,感觉自己也在跟着他一起死去,哭得没了泪,胸口疼得让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双耳充斥着嗡鸣声。 大脑一片空白。 御儿醒了,从房子走了出来,看到我的时候他吓坏了,愣得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娘娘,你怎么了。”御儿小声叫我。他的眼睛盯着我怀里的伏昂看。 “是我弟弟。唯一的亲弟弟。”我跟他说。 御儿发了会儿呆,走了过来,他伸手,掂起脚尖,抱住了我的脖子。 这或许是一生中最庆幸的安慰,又何尝不是一生中难尴尬的无奈。我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却不得不亲手结束了自己弟弟的生命。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喊我阿姐,飞着般跑过来扑向我,无论是有多少的不得已,我终究是用他的死,拉开了这场戏最后的幕布。 宫黎和伏凝将要带御儿回北韶了。 我为他们送行,陪同他们走到山寨口,宫黎回过头,担心地问我,“还……可以么?” 我轻轻摇了下头,皱着眉,没有回他。痛失手足的滋味,本来不该是第一次体会,但是自断手足的滋味,却已经不仅仅是掏空心脏般能承受得住的了。 而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多说什么,都显得矫情。 “如果当初,你没有救我就好了。”我低声笑着埋怨了一句,看着御儿在伏凝身边挣扎,闹着不想离开,我在向他走去之前,对宫黎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将我从另一个世界召回?” 宫黎一时发怔,没能即刻明白我的意思。 我走到御儿身边,他伸手要我抱他过来。 “御儿,身为一国帝君,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思,随着自己的喜好去做每一件事。以后的人生还长,你会遇见更多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可你要学会控制好自己,永远都不要让任何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握着他的小手嘱咐他,“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在此之前,你要回去掌管好你的国家,学会看清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要太聪明,也决不能懒怠,你要学会在宫廷之间如何自处,隐忍,而后一世英明,做一个能让天下俯首称臣的好帝君。” “御儿成为好帝君,就能见到娘娘了么?”他嘟着小嘴很不情愿。 “等你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在乱世中立足,如何臣服四方,如何保护身边人的时候,娘娘也许就会去你身边,那时候,可是需要你来保护娘娘的。”我忍不住戳了戳他鼓起的小脸,笑着对他说道。 御儿很使劲儿的点了点头。“那娘娘跟御儿约定,御儿能保护娘娘的时候,娘娘就要到御儿身边来。” “好。娘娘跟你约定。”要成为像你父亲那样,聪明睿智的人,好好保护自己。 御儿终于放下心来,在伏凝的劝说下回到了马车里,伏凝临转身前,望向我,“姑姑……” 我点头,示意她放心,“走吧,要不然,我就舍不得了。” 宫黎擦肩而过,坐上了马车,说了句,“我们走了。” 马车晃了晃,然后向前走去。 我已经舍不得了,追着马车走了几步,强迫自己停下来。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我心口痛得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想要我的儿子!我也想要我的儿子!我蹲下来抱着膝盖,一个人在林间小路里哭着。 大军班师回朝。 大获全胜的喜悦,从入南埕那一刻便能感受到国内百姓的狂欢。 呼声在耳,却彷若于我无关。 这场仗大获全胜,我却失去了本该至亲的人。 骑马路过,人群簇拥,在原本振奋人心的呼喊声中,却愈发觉得眼前的一个个人,让人厌恶,我想要守住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天下? 入宫,躲过了一切觐见。我躲进了自己的书房,懒得再去面对任何人。 少奕扶着皇甫宣走进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我面对着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呆站超过四个时辰。少奕扶着皇甫宣落座后,悄然退出书房外。 皇甫宣未出声打断我,只是由着我发呆。 我并不确定,自己虽然对着地图发呆,又是否真的在看地图,只是盯着东伏一个劲儿的思绪翻涌,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可胸口憋闷的那口气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 “朝中不可一日无主,而当今南埕无人可继寡人之位打理国事。”皇甫宣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伏音,你愿意百官面前临政么。” 我只是静静听他说完,没有回应他,我明白他在说什么。 “寡人在想,若是寡人走在你前面了,你以后的日子应该会艰难一些。如果要你那个时候再开始适应掌管南埕一切,你应该会受到更多的阻碍,不如从现在开始,一点点适应。”皇甫宣一句一句,很平淡地说。 一点点适应,适应连他都失去以后的日子么。 “阿……”他试着想要这么喊我,却很不习惯,亦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才不得不又说,“伏音,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阿姐,我如果是你的亲弟弟就好了。”伏昂临去前说的那句话,再次在耳边回绕。 “当今正值乱世,妇人之仁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烦恼,郡主若想要一展拳脚,眼下是最适合的时机。”却又不自觉地想起元郢的那句话。 “若你南埕断送在我手中,你可会恨我?”我问他。 “只怕给你的不够多,不够好。怎会怪你。”皇甫宣说。 “我不会让你看到南埕倒下,”我说,“所以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即便是为了南埕,也要死撑下去。” 身后的皇甫宣略带笑意,稍显苦涩,一切不言而喻。 王后临政,不仅仅是立国近三十载的南埕未有其事,即便纵观天下,甚至比拟凤遗传国数百年,都未见此番景象。 皇甫宣的一纸诏书。 似乎坐实了被软禁的传闻,此一日不论真相如何,世人眼中看到的,大概都是一个极富心机的女人,软禁了帝君,平定了西夷,将南埕迫在眉睫的一场宫变不动声色化为须有,倚仗一纸诏书临朝掌事,篡一国之政,彻底改变南埕的命数,一国帝君从此形同虚设。 皇甫宣终于可以松口气,安心在靖宫里养病了。 我不能说,我不是真心接纳这一切的。 伏昂的死,让我彻底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 身着金丝凤服,在宫人拥戴之中,走过南埕后宫至前殿的长廊。 百官在侧无不跪拜。 我踏上皇甫宣执政多年的这个位子,受殿前万民朝贺。少奕站在一侧,字字清晰地念出皇甫宣亲笔诏书。 南埕,王后临政。 “传,本宫圣谕。以东伏帝君之礼,厚葬伏昂。东伏帝君英勇果敢,率军收复东伏失地不幸身故,应受东伏子民铭记,东国伏氏一脉,至此系等颇多磨难,本宫将继承亡弟未成遗愿,庇佑东伏,东伏国属诸城,尽数,划归南埕境内,旧朝臣子悉数入职南埕,东伏子民亦为南埕子民,东国伏氏系,终为,国之贵族。” 这世上,不需要再多一个东伏了。 “王后英明。”众臣朝拜。 我想要这个王位,想要这个至高无上的一国统治权,我想要与曾伤害过我的一切并肩而立,我想要世间的人知道,我是受了怎样的委屈苦苦死撑才活下来的。 不想一个人忍着所有的委屈到死。 尽是骂名又怎样,眼前这些今日朝拜于我的百官,还有那些为我凯旋而唱赞歌的子民,我跌倒的那一日,谁扶过我一把,有谁不是想在我头上多踩两脚的。 世人眼中,只有你今日的辉煌。趋炎附势,树倒猢狲散。 “看来你是想通了。”送元郢离开南埕王宫的时候,他却停下脚步对我说。“虽无法想象你经历了什么,可是看你今日荣登朝前主政还是这番表情,也能想得到,这短短两日发生了些什么,成长总是需要代价的。” 我不自知地挑眉,嘲笑道,“虽无法想象你经历了什么,可是想你今日只是对我说出这番话,也不难猜到,这五年发生了些什么。” 元郢停了一刹那,回身看向我,竟笑了出来。“本王虽不记得了过去,却好像还记得你,或者,是记得这种感觉。” “能被你记着,算是我的荣幸吗?或许我该就此立碑,永生铭记你的恩典。”我是在嘲笑他,也是在嘲笑自己。 “伏、音?”他玩味般一字一顿念着我的名字,细细沉思。“也许这样称呼你,感觉更和你更近一些。” “从前你并不是如此叫我。不过你即便想起从前如何称呼我,怕是也回不去了。”我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却让他吃了憋。 元郢看起来,不像我这般轻松,不留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是会激起他的兴趣,越是不让他知道的事,越让他好奇。 他总是一副笃定的模样,将一切算计得分毫不出。 出乎他预料的,在他计划中的意外状况,才能轻易吸引他的注意。 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对他的习性了若指掌。 所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范围内。 “阿音。” 他轻轻眯起双眼,极具危险性,失去笑意的这张脸,看起来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胁。他说出这两个字后,竟静默了好一会儿,周身仿佛散发异样的魔力,诱人深入,又将难逃被一口吞噬的命运,他渐渐挑起唇边一抹邪魅的笑意,“我想起来了。” 我微微耸了耸肩肩,以此向他表示一种,我丝毫不在意的情绪。 他果然中计,表情更如结了霜一般,“先灭西夷,又收东伏,下一步怕是要对上北韶了吧。” “可是,以南埕现在的实力,还差一点,势均力敌的平手,不是我要的结果。”我坦然笑道,“任何不以收复为目的的出征,都是侵略。聪明的人都知道,没必要在这时候硬碰硬死磕,牺牲的也只是刚打下的基础,不是么。” “所以?”他诱导我说下去。 “所以我想将西夷送给你。”我表现得落落大方,“毕竟我才站上南埕最高的位子,想要站稳脚跟,决不能冒然出战。我把西夷送给你,东伏归南埕,西夷归北韶,你我结盟,南北暂不动干戈,容我坐稳了我夫君的位子再说。” 我明知,提出将西夷送给他,是对他自信的最大挑衅。让他不得不站在一个两难的位子上掂量,收还是不收。元郢不喜欢他人的拱手相让,可我偏偏就让给他。 “你这是,在求和?”他反问我,语气间不乏戏谑之意。 “对啊,我这可是跟你示好,可以不动干戈一口吞下西夷这么大的地盘,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他会答应,我敢打赌。 “好。” 他意外爽快让我有些讶异了。“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还想要麻烦宇文大人一件事。”我叫住他,“烦请,照顾好御儿。” 第八十六章此去经年 http://..org/ 四年后。 “天呐。”前脚踏进了门,竟不自觉一步又退了出来,这是我靖宫没错啊,正想着,皇甫宣又从偏殿搬了东西走进去,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你这是……该不会趁我去上了朝,想搬空我靖宫吧。” “你都说了,你去上朝了。那这宫里还有其他比较值得搬走的么。”皇甫宣眼下,早已不是半年前那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样子了,这四年来在靖宫里休养得气色都不一样了。 “人人都以为是我把你软禁了。”我这小心翼翼提步入门,遍地狼藉,“敢情你在我靖宫要翻天啊。” 立在一旁的少奕,脸上也分明是有了笑意的,匆忙低下头去掩饰。 “过午你不就要启程了么,南埕与北韶的首次会盟,北韶的小帝君应是一定出席的,你看,要带给他的礼物,寡人可都替你准备好了。”皇甫宣说着从一旁抽出一件轻罗小褂,“正好又逢年关,寡人可还准备了这些,与他北方特色不同的……” 我头有些大,尽管我也曾有意想要给御儿准备件衣服,可是皇甫宣有些热情过头了。我不禁小声嘟囔了句,“这两国元首会面相送伴手礼的事早了个千年吧。” “你说什么?”皇甫宣在兴头上,没有留心我的话。 “没事,准备一下吧。午膳用过我们就出发。”我只得弃械投降。 自那日一别,转眼已是四年。当初将西夷让给元郢,南埕吞下东伏,这四年来,南埕北韶各自发展,暂停了干戈,偶尔还有商贸往来。我南埕大批丝锦粮食运送到了北韶,北韶的兵器药材卖到了南埕,两国商贾在当朝默许的情况下公然进行友好往来。 直到数日前,接到御儿的亲笔书信,提出了这一次会盟之约。 从别后,几乎是一日一日在算着,何时才能见到儿子。这是这一天天过去,竟会在四年后接到儿子亲笔写来的信。 “娘娘!” 此次相约之地在闵城外一座琼山上,虽地处南北交界,算起来此地还是北韶境内。马车行至半山,御儿等候在此许久,看见马车行来,竟出声喊道。 我听闻他的喊声,匆匆拉开帘子向外看去。 这孩子如今已满九岁,却意外出落得小大人的模样,英俊挺拔,俊俏的模样配上清冷的神色,愈发像他。 马车未到跟前已停下,御儿匆忙迎了上来,皇甫宣同我先后下车,御儿的目光在看到皇甫宣的刹那,瞬间有了戒备,却还是忍不住欣喜,“娘娘,四年没见了,娘娘还如当日一般的美貌。” “才四年不见,难道你有想过本宫会慢慢老去的样子么。”我佯装生气,顺手牵过他,忍不住细细打量,还好,四年未见,这孩子看不出过得不好的样子。 “没有没有。”他听我这么说,陪着笑急忙解释,“只是分开之后,怕忘了娘娘的样子,就一遍遍想着,看着身边的嬷嬷有了白发,才觉得娘娘也该有些变化才是。” 我笑了,拉过他,跟皇甫宣介绍。“御儿,这位是我南埕国的帝君。” 御儿的笑尽管有些不怎自然,却还是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那,也就是娘娘的夫君喽?” “没错。”皇甫宣应声,“你口中的娘娘,正是我的夫人。刚还在想你小小年纪也为一国之主,见到你还是要客套些才是,未曾想你见到我夫人,却也还是这么孩子气的模样。” 御儿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皇甫宣,又悄声留意了我的态度,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些戒备,“你为南埕帝君,我为北韶帝君,你我身份是一样,不过论及年纪和资历,当是我敬重你才对,只不过既然你是娘娘的夫君,也就不是外人了,你我私下还是免了那些吧。” “好。”皇甫宣有些被他小小年纪却颇为强大的气场震慑到了,猛然醒悟,自觉一笑,爽快应了下来。 “不过,”御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们身边来,“等下你们会见到一个笑都不会笑绷着一张脸特别凶的人,在他面前,还是要小小装一下样子。” 笑都不会笑,还绷着一张脸特别凶…… 我和皇甫宣忍不住对视一眼,即刻便明白了什么,莫名笑了出来。 “微臣拜见南埕帝君,南埕王后。”这声音自御儿身后传来,似是跟随他而来,却给了我们片刻时间寒暄,意外熟悉的声音。 高崎。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是不怎的柔和了。 皇甫宣有些担心,轻轻拉了我一把。 “高大人,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我强忍着情绪,故作自然地问候了句。 “娘娘,你们认识?”御儿很意外。 “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扫了高崎一眼,轻声回答道。 “帝君,王后,摄政王大人已在山间小筑恭候多时了。”高崎一如既往是这样一副态度,对于过多的评论和其他都显得毫无作用。 “走吧,莫要让那人等得太久。”我揽住御儿的肩膀,同皇甫宣一起向山间小筑走去,“等一下御儿可要亲自看看,皇甫伯伯给你准备了些礼物呢。” 御儿这才又来了兴致。 我又看见他了。 元郢听闻这边的动静,依旧坐在亭中动也不动,直到我们走近,才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了过来,那面容冷峻似寒冰雕琢,也难怪御儿会那么形容他了。 “一路,辛苦了。”这竟是他的第一句话。 “怎么会辛苦。”我是来见儿子的,只是眼前的人此时的冷淡让人很倒胃口。我同皇甫宣坐在元郢的对面,御儿走到亭中,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我旁边,我伸手牵过他,“看你如今的样子,娘娘想不承认自己老了,都不行了。” “娘娘怎会老呢。”御儿故作惊讶,却瞟了一眼元郢,“娘娘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了,连御儿都忍不住羡慕起南埕帝君,可以和娘娘朝夕相伴。” 我回身瞧了一眼皇甫宣,分明感觉到了御儿话里意外的火药味,可这火气又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可以想到的便是元郢了,可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不得而知。 元郢却很不在意似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御儿在他面前,还是欠了些道行的。 “看样子,北韶帝君似是很欣赏寡人的王后啊。”皇甫宣出言打趣,有意调解亭中略显僵持的氛围,可是此话,又颇具挑衅的意图。 我微微侧目,小瞪了他一眼,可就这一细微动作,偏就让元郢发觉了。 “陛下年纪尚轻,自然不懂得大人间的规矩。南埕帝君莫要怪罪才是。”元郢出声。 声音却像非口中所传出的那样,眉眼不动,神色不变,连多一分的修饰都没有,干冷得让人很不舒服,可是仅此一句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御儿口无遮拦,又拉开了皇甫宣和御儿无形间的距离,将二者关系归回两国帝君的原位。 “无妨,寡人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皇甫宣一语回道。“若以大人的角度来看,北韶少帝出类拔萃,风姿卓越已非世间俗人可比拟,又怎会是个普通孩子,即便是寡人看了,也想将膝下小女许配给他。” 我顿感惊讶,皇甫宣丝毫没跟我商量过,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不为其他,皇甫宣膝下唯一的小公主,生母便是柏妃,即使不计较这个,御儿的婚事,我以母亲的角度,仍希望他可以自己做主。“本宫觉得……” “王后也觉得甚好?”皇甫宣看懂了我的意思,却打断了我的话,彷如回忆般径自笑道,“回想幼年时,寡人同王后的婚事也是南埕与东伏的两位先帝定下的,其后数年间兜兜转转的颇多经历,最后能终成眷属,也是美谈。若北韶少帝可与南埕的小公主再续佳话,也是好事。” “珩儿年纪尚幼,还是由得她自己寻心上人吧。”我试着挽回。 仅仅一瞬,皇甫宣眼中,有些情绪不太一样了。却只是稍稍僵了一下,很快便消失了,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只是猛然间看到他这样子,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珩儿是谁?是娘娘的女儿么?”御儿虽不懂大人间的事,在这一言一语间插不上话,却对话里提及的陌生名字感到好奇。 “珩儿是南埕宫中的小公主,是南埕帝君的亲女儿。”我虽无意由皇甫宣定下御儿的婚事,试图阻拦他再提及此事,可是却不知刚才那一瞬间的误会要怎样解释,此刻也是倍感尴尬,稍稍侧过身借由和御儿的谈话,回避开。“她小你三岁,今年才刚刚六岁而已。” 不知道这样的介绍是不是真的满足了御儿的好奇心,他虽然仍有疑问的样子,却又像是意外感觉到了我和皇甫宣之间莫名而来的尴尬,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那有机会,娘娘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没想到四个人第一次见面,竟然会莫名生出这样的尴尬。 这山间小筑,修得如同踏青时的行宫一般,用过了晚膳,御儿便提出,要带我四处走走。我心想说刚好,若是就这么再无意间闲聊,等下回到房中,就剩我和皇甫宣两人的时候,也是挺尴尬的。 便嘱托了一句,起身,欲随御儿一同离席。 “少奕。”皇甫宣突然唤来了少奕,“你跟着王后,保护好王后和北韶帝君。” 虽有其他随行的侍卫,可是少奕一向跟随皇甫宣,他突然要少奕跟着我们,也是提醒我们小心山里或许会突然出现的其他人,只是我不放心,皇甫宣把少奕调离身边,若是他这边有什么意外情况可怎么办。 正想着,一抬头发觉元郢正看着我,好像知道了我在想什么一样,神色深沉得有些吓人。 我想想觉得还好,毕竟元郢在这里,也不可能在大家都知道的情况下,做些什么,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便由得少奕随行了。 御儿牵着我的手,散步一般,慢悠悠地走出了山间小筑,没一会儿,我便发觉到高崎也跟在不远处,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未打扰到我们。少奕也跟在我们后面,却正好是我们和高崎中间的距离,这样也刚好挡住了高崎,可以以防万一。 “娘娘和南埕帝君是幼时定下的婚约么?”御儿大概仍好奇我们之前说过的话,看四周围近处无人,才开口问道。 我们走到山间小溪前,停了下来,少奕和高崎停在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我就地坐在了草地上,点了点头。“虽然我并不记得是怎么发生的,因为那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和当时的南埕帝君,也就是皇甫伯伯的父亲,定下的婚约。” “那娘娘心里的人,并不是皇甫伯伯么?”御儿听了我的话,想了一会儿,也跟着坐了下来,他偏过头看向我。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不是不在我心里,只是感情不同。” 御儿却想得很认真,看着他的表情,出乎年龄般地沉稳冷静,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他又抬起头来,向后看了看跟着我们的那两个人,问我,“为什么他们站得那么远?而且,怎么就他们两个人呢?”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夜色笼罩的山林间,除了溪边水色泛起隐隐光亮,少奕和高崎所站的位置离我们着实不近,若不仔细看,也确实挺难在这夜色间发觉他们的。 “平日里我独自无论去哪儿,都是高大人跟着,也还会有很多侍卫随行,可不是像这样离得远远的。难道他们不怕我们在这里有危险么?”御儿很谨慎,可是看他的神色轻松,又不像是担心自己会出什么意外的样子。 “你害怕这山林里突然窜出来什么吗?”我悄声比出两个爪子的样子吓唬他。 御儿却笑得很开心。“御儿才不怕,御儿是男人,自然不怕。可是娘娘是弱女子,御儿怕保护不了娘娘。” 心里突然暖暖的,我竟伸手拥住了他,“御儿不用怕,即便是他二人不跟着,这山林间也没什么能伤得了我们俩的。”凭他二人的身手,还真不是故意瞧不起他们。“他二人敢放心站在远处戒备,是清楚娘娘在这儿,没人能近得了身。” 御儿好像明白了,噗嗤一下绷不住笑出了声。“娘娘若不说,御儿都忘记了,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御儿知道,娘娘是鼎鼎大名的昭华郡主。” “哦?”我有些惊讶,可是转念一想已经明白是谁告诉他这些的。 “凝姐姐称娘娘为姑姑,经常会跟御儿讲娘娘的事。御儿好羡慕,娘娘能领军作战,真的很想看看,娘娘在军中的风采。”御儿说着,声音渐渐消失一般,他又回身看了看,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周围,很严肃地问我,“娘娘,如果御儿和南埕的公主定下婚约,就像娘娘和南埕帝君幼年时那样,那,南埕会帮御儿的吧。” 我一瞬怔住,此一刻之前,我绝对不会想到,他会如此问我。 第八十七章少帝之谋 http://..org/ “御儿,你想如何?”我有些堂皇,余光留意不远处的二人,佯装镇定。 “娘娘,御儿想成为真正的帝君。”他很肯定,这一句话他说得很认真。 我心里不由悬起一颗大石头,我知道他的意思,御儿年幼,所以北韶大权基本上由元郢这个挂名的摄政王独揽。可是眼下御儿竟然想从元郢手中夺回帝君的权力。 “不可。”我拦住他。“不行,太冒险了,御儿,你……” “娘娘你听我说。”御儿打断我的话,“御儿不能坐等任人刀俎,想要从太皇太后的势力中脱身,从皇叔手中夺回大权,眼下,是唯一的机会了。御儿不知道错过这一次,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他所说的确实不错,想要在太皇太后和元郢之间生存着实很难平衡,这一点当初我是亲身体会过的,更何况那时元郢心思在我,我都不能全身而退,御儿眼下九岁,他随时可能在这两拨势力的恶斗中被碾压得尸骨无存,想要活下去,也只能彻底翻身去压制。 “御儿……”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 “娘娘放心,”御儿只懂我表面的关心,却不明白其中复杂的关系。“御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此次来见娘娘,并非全部是希望南埕助我一臂之力,也是想跟娘娘做个交代,若此番御儿起事失败,终不过是难逃一死的结局,这世上御儿放心不下的,只有两个人,凝姐姐有宫黎,只是娘娘……” “御儿。”我伸手抓紧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要从我眼前飞走,可是又怕反应太大惊动了身后的人,“御儿,你听我说,这件事不像你想得这般容易。” 我慌了,真的彻底慌了。如果他全部希望我能以南埕助他,也还好说,只是照他的说法,他应已有自己的势力,那么这件事他决定要做,就已经是迫在眉睫,我一时想不到他身后支持的势力会是谁,可元郢此番既然不动声色由他来与我会面,怕是已经知道其中的阴谋了。 难道这时候,我要像无数狗血剧里那样,告诉他,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他是你亲生父亲?!即便御儿会信我,元郢此时未必会信我,在元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放任御儿保住御儿一条命的,可此时若御儿一时松懈,顾念亲情有所迟疑,他手中的势力,都有可能成为太皇太后和元郢之间彻底覆灭他的机会。 “御儿,你可信我?”我坦诚问他。 “信。”御儿很是确定。 “不论你身后的势力以谁为主,怕是你们眼下决定对付的人,都是你王叔。可是无论是你还是你身后的人,恐怕这时候,你王叔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摸清楚了,此时你若起事,必败无疑。你王叔会放任你来见我,便是十分确定你想怎么做了,纵然你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与他殊死相搏,也一定会输。”这四年间我虽对韶宫势力有所揣度,却不敢贸然下判断,可是御儿的事当前,我只能细思分辨尽全力帮他。“御儿,你听好,你是否怀疑过暗中助你的人你难以掌控?或者根本是利用你试图推翻你王叔?但凡你不能确定手下之人忠心于你,你都要有所保留,仔细想清楚。” 御儿瞪大了眼睛,认真听我说下去。 “所有宫廷之间的势力,都不是相对绝对的,看似矛盾的,往往并不冲突。看似冲突的,往往并不矛盾。你要试着借力打力,不要一股脑儿往上冲当了替死鬼,以你王叔之谋,绝非你们所能图的,任何计划,你要做好即使他知道了要如何应对的计划去行事,手中的势力,可以打他,也可以打到你自己,但可以打你想打的人,化被动为主动,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将需要的,变成自己的,厚积薄发。”我并不确定这样的说法,御儿到底能明白多少。 “娘娘觉得,王叔已经知道我会怎样了么。”御儿低下头,放满了呼吸,冷静得吓人。“那,王叔又会不会知道,御儿现在见娘娘会告诉这一切。” “或许。” 若以元郢的本性来说,从不会做掌握之外的事,大概他会让我和御儿单独聊聊的目的,无非在于希望我能劝御儿罢手,要是这样的话,至少现在,元郢无意对付御儿。 可是我并不能确定。 事关御儿,分毫差错都有可能成为要御儿性命的失误。 御儿听进了我的话,并没有直接表态,反而冷静得不同常人,才让我觉得担心。 我和御儿回到小筑的时候,御儿径自回房,一如出去之前的模样。我走到安排好的房间前,屋内的烛火将皇甫宣晃动的人影映照在窗上,很明显他还未休息。 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打算暂时避开,在庭院散散步。 刚一转身,险些装上元郢。 他站在我身后,对我突然转身似乎并不惊讶,抬起头,看了看房间内闪动的人影,然后别有用意地笑着,冲着我晃了一下头。 他径自向庭院中走去。 我虽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向庭院。我想,他若开口询问我和皇甫宣之间的尴尬关系,我现在一定会觉得,他竟变成了爱打听别人家长里短的那种人。 可是元郢并没有。“深夜容易让人迷茫,也容易让人清醒。郡主以为呢?” 他再度称呼我为郡主,让我有些说不清楚但很奇怪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天黑了,所以原本的清楚的路就变得不清楚了,在月色中迷了路的人,或许需要一盏灯也说不定。” 元郢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难懂的笑,不经意间看到,他亦不曾收敛。 “郡主会是盏明灯吗。” “那也要看对谁。我不会是盏好灯,却也不会将人引入悬崖。”他邀我到庭院中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尽管,他似乎并没有故意掩饰的意思。 “看来,让御儿见他想见的人,是做对了。”元郢大方说道。 “御儿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人。对摄政王而言,也应是特别的人吧。”或许我该庆幸,我劝御儿多考虑,遇上元郢,此事注定不会容易。 元郢听见我这么说,并没有回答。 他的眼神看向茫茫夜色。 “御儿对你来说,确实是特别的人,特别到你根本不会去想要伤害他。”我虽犹豫,但还是将话暗示给了他,“恐怕你从未认真看过他一眼,可若依你的本事,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本就不难,不是么。” 一如我猜测的那样,元郢和御儿之间,无形间形成的阻碍,让他们彼此都不曾主动去好好看看对方,只是一味在追逐皇权之间有所保留,需要有人点破这层关系。 “你。”元郢忽然出声,叫住了我。 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漫不经心看向庭院。 “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特别,慢慢却感觉,越来越不一样。”他的声音浸透在夜色中,泛着迷茫,不像是在询问我,也不像是说给我听。“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感觉,即使隐藏在千万人中,也可独揽光芒脱颖而出,御儿也是因为这样的感觉,才跟你更加亲昵的吧。” “是吗,或许不是呢。”我忍着些笑意,“大概是孩子的本性,明白谁能靠得住,或许正因为是孩子,有一颗干净的心,可以凭借个人喜好去决定和某个人之间的距离。” 我能清楚感觉到,就在这一瞬间,元郢唇边的笑意渐失,声音里透着蚀骨般的冰冷。“而让我觉得心烦的是,你看向我的时候,心里却好像在想着另一个人。” 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 “确实有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走丢了。”我不予否认。 从我的元郢走失的那一刻开始,纵然独揽光芒也无法让我觉得开心,只是觉得特别冷,身在高处,不能退却,无人相拥的冷。 “本王着实失忆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了我的失落,“甚至不知道发生过什么,醒来的时候,便不记得一切了。可是阿音,本王应是记得你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侧身反问,“知道为什么,即使你失去全部的记忆,你仍然觉得你记得我的原因?” 元郢也侧过头来。 “即使人的记忆出现了差错,但是本能不会,如同人即便忘记曾经和谁一起吃饭,吃过什么,可他总不会忘记如何吃饭。而我,是某个人即便颠覆了整个世界也不惜找回的人,爱我这件事已经成为比起吃饭睡觉更让你觉得莫名熟悉的本能,即使记忆忘记了,可是你的眼睛记得我,你的笑记得我,你的心记得我,你的身体也记得我。”所以我毫不担心,会错过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会因为身体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拥住我而不知所措么?身体本能的记忆,见到我的直觉反应,你会觉得莫名困扰吧。” 我听得见,他叹了一口气,即使一点点的距离,我也感觉到他向我靠近了。 “别随便轻举妄动。”我警告他,“去找回你的记忆吧,否则对你来说,我永远都是一个,在你危难关头抛弃你成为南埕王后的女人,即使你仍记得爱我又如何,有些事不亲自想起来,你只会对我因误解有所保留,而我不想成为那样让人倒胃口的女人,至少对你来说是。” 还需要时间才好。 即便是将就拥有,可是不能成为最好的,之前付出的全部,只会让自己成为笑话。 我相信他会找出真相。 回到房里的时候,皇甫宣已经睡下,听得见微酣的声音,我灭了灯,放下帘子,坐到了桌子前,始终放心不下御儿,夹在元郢和太皇太后之间,究竟谁成了他身后的势力欲推他上位呢,可这个人,难保不是存着私心,若是斗不过元郢,牺牲的也不过是御儿,若是斗过了元郢,只怕他想做第二个元郢。 御儿年纪尚轻,一心想要有所作为固然是好事,怕就怕被人利用,可是,他能明白么。 而我就在这样心烦意乱,漫无目的的思绪中,倚在桌子上小小打了个盹儿,这不经意的一个走神儿,直到身体晃了一下才恍然惊醒,天已经亮了,窗外听得见鸟叫。 转过头看到皇甫宣还睡着,想着这一个盹儿大概也没有太久。 却再也无心睡下去。 悄声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我以为我可以在御儿醒来之前陪在他的身边,却没料到,从那一侧的房间旁通向后山那里传来了动静,我小心去看。 元郢站在亭子里。 御儿在他的督促下,握紧了拳头扎着马步,死咬着不泄劲儿。 他们竟起得比我还早,这二人一大早就在练功了么。 昨夜回到房间的时候已是将近五更天,元郢应是在我之后才回到他房里的,若说这之间我还倚着桌子小小打了个盹儿的话,那他岂不是连眼都没合过,又开始操练御儿的。 御儿不知站了多久,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我吓了一跳,即刻想要冲上前扶他。 可是御儿远比我想的坚强,自己站住了,又蹲回了马步。 而我却因此暴露,御儿看到我,显然很开心,尽管样子难免有些乏了,却仍是故意装出一副轻松得意的表情来朝我笑。 我松了口气。 这孩子倒皮实,没那么容易跌倒。 我向亭中走去,站在元郢旁边,“他每日都会早起练功吗?” “御儿的身体自幼不好,早起练功于他有益。”元郢回答得很干脆。 幸好,其实我也有意是试探,昨夜那样子就散了,今天一天肯定还会碰到,难免会觉得,是不是还有些不尽然的隔阂。 可是他提及御儿自幼身体不好,我还是心疼到了。 我明白御儿的身体为什么不好,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是我执意希望把他生下,谁知竟让他从出生就经历颇多磨难的。“男孩子,总是强壮些才好,你做得对。” 御儿开始打拳,回过身看到我们,整套动作即便带着些稚气,却依旧行云流水一般,御儿将一个少年的翩翩风姿演绎得淋漓尽致,心头顿觉一阵暖意。 即便是元郢不记得他自己的孩子了,可是父子天性如此,他仍然把御儿教导得很好。 御儿的早课结束,元郢从头到尾双目注视未移开分毫。御儿停下一切动作,立在元郢面前,元郢才说,“你今日虽用心于招式,将动作刻意达到了要求,可心思未入其中,心意与招式没有达到最好的融合结果,需切记,习武亦须得用心,一招一式间当悟得其中精髓,而非招式本身。” “是。御儿谨记王叔教诲。”御儿应道,只这一刻虚心受教。 元郢点头,御儿才放松下来,飞也似的跑到了我身边,“娘娘,看御儿练功会觉得无趣么?” 我摇了摇头,“怎会无趣,你受摄政王教导已是这般出色,真让娘娘刮目相看呢。” 御儿笑得露出了后排的小白牙,我从怀中掏出锦帕,擦去他额间的汗水,怕他受风。 元郢仍是站在一旁不动声色,我侧过他看了看他,人的本能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怕,即使命运让你成为了另一个人,却不会完全改变你的行事风格和说话语气。 很多年前,亦是这样的山林间,我受父命寻高人助我为父报仇,那人也是如此严厉教导我的。 “原来你们起得都这么早。”皇甫宣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带着盈盈笑意说道。 第八十八章波涛暗涌 http://..org/ “皇……”御儿看到皇甫宣起身打招呼,却险些说错了话,他留意了一下元郢,才改了口,“南埕帝君也早。” 皇甫宣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对我说。“醒来的时候不见你,想说,你一定是来看他了。” “今日,你们将要回去了吗。”御儿抬起头看着我们问道。 我一愣神,才好像刚从梦中惊醒。 的确,是该分别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心里不舍得紧。 “看样子,你是舍不得娘娘喽。”皇甫宣似是有意掩饰我的失措,才故意对御儿打趣道。 “舍不得娘娘,也舍不得南埕帝君。”御儿眼中闪烁即将离别的依依不舍,眼底却透漏出些许危险的狡黠,“若是能一直跟着娘娘和南埕帝君该多少,娘娘一样的生母温柔聪慧,南埕帝君……” “莫要胡言乱语。”元郢突然出声呵斥,这一反应彷如正中御儿下怀,连元郢自己都似是有些意外,却很快将气氛压制了下来,“少帝虽然年幼,语当有分寸,堂堂一国帝君怎可轻言低于他人,传出去仍会被耻笑此行幼稚。” 元郢说的没错。 即使不考虑其他,御儿所拥有的身份本就不是寻常孩子那样普通,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一个国家。不以年纪论就的话,御儿和皇甫宣的身份本就是对等的。 “虽说是要分别,可要等晌午过后再动身的,日后若是思念,少帝尽可做客南埕。”皇甫宣俯身下去安慰御儿,他应是明白此时即便我很想哄御儿,碍于身份的尴尬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这一瞬间,在御儿被训斥的时候,他能替我安慰御儿,让我很感激。“不过此行寡人同王后为少帝准备的礼物还未来得及送给少帝,不如,少帝现在同寡人亲自去看看可好?” 御儿回头看了看元郢,确定元郢无意阻拦,才应道。“既然是娘娘准备的礼物,当然要看看。娘娘等我。” 御儿跟随皇甫宣向小筑前苑走去。 果真是孩子大了,由不得人了。我叹了口气,御儿的心思太明显了,他当着元郢的面拉拢皇甫宣,不过此举倒让元郢要猜一猜,御儿过于明显的行为,究竟是如何想的。 “看,这是南埕的图锦,以手工将图案绘制进锦缎的暗纹中,平常看不出来,可若将锦缎侧光,便能隐约看出。”皇甫宣将准备的图锦长衫拿给他看。牵着他去摸图锦上的纹路。 宇文呈御仔细感受了一下,很是惊讶。“这与韶宫所用的云锦仍有所不同。” “没错,这是南埕特有的,取霜期唯一一波天蚕丝,经百余种复杂工艺制成,可是少之又少的绝品,只有南埕宫里才能用。”皇甫宣倒是大方,这可是今年南埕宫中唯一的一块图锦。 “你对我这么好,是希望我与南埕的小公主联姻么。”宇文呈御话题转得很快,倒让皇甫宣有些意外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皇甫宣不由得放下手中礼物,轻声问。 “若是希望南北永结媂好,联姻是最保险的办法了吧。”宇文呈御却并不急躁,像是从暗示到引导,让皇甫宣去自行理解其中用意。“如果注定未来要娶的女子是可以成为北韶的王后,坐镇韶宫,助我成事的人,比起北韶高官贵族间为争权多势将女儿如礼物般送进王宫的人,可以结姻南埕,娶南埕帝君掌上明珠为妻,才是对后宫主位的尊重吧。若南埕公主成我北韶王后,日后嫡子必继承北韶大统,南北结盟不就是天下一统了吗。” 皇甫宣静静听完宇文呈御的一番话,笑容却多了些苦涩。“本以为你是她的儿子才聪慧过人,没想到你和你的父亲却更加相似。” 宇文呈御眼神中匆忙闪过一分诧异,却自行强迫克制,未追问下去,而是说。“听说南埕公主是南埕帝君的独女,我若可以迎娶她为妻,南埕可否成为助力猛虎的羽翼呢?” “你可听人提起过,寡人同王后亦是年少婚约?不过今时今日,寡人却当真懂了王后生父的用心良苦,但愿未曾辜负。小公主对寡人而言,亦是骨肉,希望她可以幸福,又想要在乱世间保她平安,你若对她当真有意,可以续寡人未了的心愿,必然是好的。”皇甫宣若有所思,“我虽然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她,但你却似乎不相信,有人是真心在保护你的。对于王后来说,你更是特别的,即使不以婚约来牵制,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相助你的。” 宇文呈御像是听懂了皇甫宣的一席话,先是充满神采的目光逐渐暗淡了些,缓缓低下头去细想了些。好一会儿,才莫名说道,“我很羡慕你。” “什么?”皇甫宣有些奇怪。 “可以娶到心爱的女子,所以很羡慕你,你看娘娘的时候,眼里都是笑。虽然我年纪小,可是我也明白身在帝君位上的不得已,此生若能娶得心爱之人相伴,比登天还难。”他有些失落,夹在权力恶斗的中心,很多事由不得他去选择,若是不主动争取,怕是过不久就要接受他人安排了。 “寡人曾经,也是这么想的。”皇甫宣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却明白呈御所担心的状况,他深有体会那种无力的感受,“在重新遇到王后之前,寡人很长时间,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你要知道,命中注定会遇见的人,会爱上的人,兜兜转转再久,只要一眼,就会动心,只看到她的一瞬间,你就能确定想要去守护的人是她。” 元郢回到房中之后,吩咐高崎召来密使,“本王要你去查一件事,昭华郡主是否孕育过子嗣,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要尽快。” 密使得令匆匆退下,元郢吃力扶住胸口。 这忽而欲来的疼痛像是积压在心里的事要撕破胸口冲出来一般。 眼前略显模糊,头痛欲裂。 “摄政王。”高崎惊觉元郢异样,上前询问。“是否叫太医过来?” 元郢摆手喝退高崎,他现在不想要见任何人,转身倒在了床榻上,“去准备马车。” 即使再舍不得,也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我同皇甫宣整理好,向外走去,打算跟元郢和御儿告别后就启程。御儿等候在小筑外,待我们走近停下脚步的时候,他才让高崎将手中卷轴递交给我。 皇甫宣帮我展开画轴。 “是我吗?”我看着画上的女子像侧过头问御儿。 “昨夜分别后,御儿回到房里画的。是御儿心目中的娘娘。”御儿状似无事,却稍显隐忍,他几次抬头都有意想要走过来,却很小心留意到高崎,反而没有那么做。“娘娘,四年前你答应御儿的事,还算数么。” 四年前我答应过他的事? 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曾经答应过他,如果有一天他可以保护我的时候,我会去他身边。我轻点了头,“算数。” 御儿松了口气,稍显早熟的脸上才露出些本应是孩子该有的稚气,笑了。 “你王叔呢。”我四下并未看到元郢身影,出于好奇才问道。 “摄政王有要事先行回宫了,待陛下同南埕帝君与南埕王后告别之后,微臣将护送陛下回宫。”高崎在御儿开口之前回了话,我留意到,在高崎说到摄政王有要事的时候,御儿眼中闪过那些许的不确定和算计。 那到底是什么?元郢因为什么事,竟能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先离开呢。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除非有什么事是在他的掌握之外的,而这件本该让他难以掌控的事,是让御儿有所怀疑,并且自觉有机会的。 “那,寡人与王后也当启程了。”皇甫宣适时说出,阻止我继续问下去。 我即使再好奇,可也明白眼下不是最适合追问下去的时机,纵然不舍也该跟御儿告别了。“回到韶宫之后,要记得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如今天气这么冷,想必北韶更甚,多穿些衣服,你自幼身体弱,别再生病了。” “好。”御儿死死咬住了嘴唇,只是一个字便应下我的嘱托。 我先皇甫宣上车。 御儿忽然大喊,“娘娘,要等我。” 我停了一下,继续坐进车里,却连再掀开帘子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眼泪很不争气的一颗颗往下落,我明白,这一次告别,又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看到他了。 曾经还能嘱托元郢照顾他,可是今时今日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日后还能寄期望于谁去照顾他呢。 御儿,你若先于你父亲,知道一切的真相,又会不会放弃你的计划呢。 放手去做吧。这为权力而斗的乱世,容不下懦夫,你父亲有一天记起一切的时候,他也会为你有勇有谋而自豪的。 北韶摄政王府。 摄政王扶着胸口,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紧闭的嘴唇沁着丝丝血色,面色僵硬惨白。 下人听闻动静匆忙推门进来。 “滚!”摄政王大喝一声,将手中之物丢向来人。 众人才纷纷退出门外候着。 是痛,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的剧痛,不知为何,每次见过那个女人都会让他痛不欲生,急促的呼吸伴随将要撕破胸口跳出身体的心脏一样让他难以自控。 为何?为何会这么痛苦,又像是心底深深感受到的一种强烈的绝望。 是思念,是思念!那个女人的脸在他眼前一遍遍徘徊,他害怕看到她,却又无比想要看到她,他心里是渴望着她的,即便是她看过来的一个眼神,即便是她唇边的一个笑。 他在嫉妒皇甫宣,在嫉妒呈御。即使不想承认,他也很清楚,他们吸引了她的目光,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瞬,将她的心思吸引过去,都会让他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王爷。”高崎走到门口,稍稍留意了一下候在门外不敢进去的下人,才抬脚走进了房内,对于摄政王此刻的异样作全然视而不见,径自回报。“少帝已安然回宫休息,南埕帝君和王后已经回去了。” 摄政王着实费了些力气才坐到桌前,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指了指高崎。 “王爷。”门外忽传动静。 摄政王低声道,“进来回话。” “王爷。”躬身走进来的人正是摄政王遣去调查的密使。“您派臣去查的事,大致有了结果,据可靠消息称,南埕王后伏音,九年前是从北韶入南埕王宫的,与南埕帝君举案齐眉,在南埕已是人人称道的美谈,不过其入南埕这九年来并无所出,南埕帝君膝下仅一子一女,帝君之子生母宁妃,帝君之女嘉珩公主,生母则是被王后贬为妃的柏妃。据说是因为南埕帝君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并无其他子嗣,王后更借故打压柏妃和宁妃的势力,软禁南埕帝君而亲临朝政。” 密使像是犹豫了一下,弓着身子却小心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高崎,额头间豆大的汗珠掉落,“不过……” “说。”摄政王的声音,如同是深渊之中传来,极具危险性。 “这……”密使左右为难,担心得罪了高崎,又实在屈服于摄政王的威迫,才小声继续说道,“也有消息称,南埕王后曾在入南埕王宫之前孕过一子……不过此事极少为人所知,真假难辨,有待证实。” “废物,出去!”摄政王刚要撑着身体站起来,立刻痛得难忍,一手按着胸口坐回了原位,密使匆匆退了出去,留下高崎仍在房中,摄政王平息了一下局促的呼吸,“高崎,你有什么要说的。” “微臣以为,此时去查南埕王后之事,不如多留意成王宇文澈的动静。少帝应是有所怀疑王爷的状况,若此刻成王有所动作,王爷应部署防范了。”高崎坦然。 第八十九章不负昭华 http://..org/ “娘娘。” 我特意在早朝前,吩咐少奕将敖将军请到了倾铸殿偏殿书房来。 大哥走进书房,看了一眼周围,屈身作礼。 “你们先退下。”我唤退左右,少奕最后关上了门,我才又继续说下去,“昨夜接到密报,北韶少帝竟联手宇文澈宫变,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请大哥马上派人去探听消息。” “是。”大哥思索片刻,应了句,“我这就去。” 本以为御儿会重新考虑起变之事,却没想到这孩子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也不知他是当真做足了准备,还是鲁莽,只是依照昨夜接到的密报,让我惊讶的,竟是宇文澈。 此人与我的交集虽然算不上深,可数年前也是有过多面之缘的。 宇文澈始终与元郢为敌,他是北韶先帝之子,可是先帝在世之时,他就被元郢夺去了太子之位,心有不甘。我虽意外是他,却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做。 可唯独担心御儿少不经事,不知轻重啊。 午时将过,少奕自前殿便赶来回报,说是敖将军回来了,在南埕境内俘获逃亡至此的宇文澈,问我是否要见。 我放下手中的事,交代左右小心侍候皇甫宣,便随少奕前去与大哥会面。 宇文澈双手被反绑着,站在牢中。灰头土脸,发髻凌乱,尽管受制于人仍是一副高傲不羁的姿态,看我走近,他像是想了一会儿,忽然大笑。 “你去外面候着。”我侧身吩咐少奕,不希望他听到太多。少奕应声退了出去,我看宇文澈也是大概笑够了,才故意装傻问道,“你,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哼。”他冷眼瞪我,极为不屑。 “不想说?没关系。”我笑着对一旁的大哥说道,“你可知你俘获的是谁?这一位可是北韶王族。既然如此,便送个消息去韶宫,请韶宫的人来接他回去。” “等一下!”宇文澈出声阻止。 “怎么?”我问。 “别装傻了,本王知道你是谁,换多少身皮也认得出来,你不就是那厮身边的亡国郡主么。”宇文澈即便沦为阶下囚也仍学不会低声下气,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看了还是那么想抽他,“你的手下将本王绑来,你会不知道?说吧,你想做什么。” 不怕他谈条件,就怕他的嘴太严。 “王爷的命运从来都在自己手里不是么。” “哈哈哈,原来说到底,你还不就是为了那野种,和你们的儿子。”宇文澈恍然大悟,笑得愈发放肆,“本王还曾怀疑过,那个小杂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原来竟真的是堂堂南埕王后的私生子!” “其实,你我心知肚名的事,何必装得这么惊讶。倒显得王爷格外做作了。” 牢外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在这个时间,任何不同寻常的意外都让人不由得变得特别小心起来,我顺势留意外面的声音来源,即使如此,也不能逼得他太紧,让他发觉到我过分在意反而问不出来所以然。 “那小杂种出现的时间刚刚好,正好是宇文政那野种失踪,你突然下落不明,韶宫一场风雨悄无声息就被皇贵妃压了下去,若是换做了别的人,你和宇文政又怎会轻易罢手。”他俨然一副早就算到的样子,高抬着头十分蔑视地看着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你做了南埕的王后,他成了北韶摄政王,那小杂种却坐上了帝君的宝座。宇文政不知真的假的,竟连你母子也忘记了。” 宇文澈摆明是故意激我。 “看来,王爷很怕回到北韶吧。”我在牢中踱步一周,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你出言挑衅,无非是希望我忍无可忍杀了你,即使是死在我手中也不想回到北韶,无非是怕落入他手中,他会用更甚的法子折磨你。若你死在我手中,北韶势必向我南埕要人,你就算是死,也终将挑起南埕北韶的战争,看我与他们父子殊死一战在所难免,这算盘打得……很亏吧?” 宇文澈彷若想到了什么,微微眯起双眼。 而我继续说下去。“王爷即使不是个聪明人,也应该不会蠢到如此吧。你当真以为宇文政可以让你逃到南埕来么?距离上次南北之战已过九年,相信现在摄政王已经做好了准备,韶军破我南埕大门而入,大抵便会是借着你宇文澈之死的名义讨伐。” 宇文澈的表情,在我一点一点的诉述中变得狰狞起来。他的确是输给了元郢,自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在别人的算计之中,甚至算计到了用他的死来掀起战争,那种感觉远比背叛更难以承受。“北韶若出兵攻打南埕,你现在拥有的也势必保不住,你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哦?”我很高兴他这么乐意合作。 原来御儿身后的势力一直都是宇文澈,正如我猜测的那般,宇文澈拉拢御儿对付元郢,也是因为怀疑御儿的身份。元郢不知为何忽然生病,据说卧床不起,御儿决定此时动手推翻摄政王一脉的势力,借以控制太皇太后,于是联手宇文澈共同发起宫变。宇文澈本来打的如意算盘便是利用小皇帝的名义铲除元郢,再废太皇太后,之后更不会傻到留着御儿继续做皇帝,可起事若失败,可以将一切全部推到御儿身上自保。 可是宇文澈绝对不会想到,御儿竟在最关键的一刻抛弃了他,不知何时竟私下与元郢联手,将宇文澈一举击败,御儿将宇文澈原本的势力尽数吞下,成为自己的势力。而在这场宫变之后,御儿遭元郢软禁在了韶宫,宇文澈自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落入了元郢的圈套。 倒,真不愧是我儿子。 听闻御儿的所作所为,我径自觉得欣慰。不过经此一事也好,御儿会明白,想要和元郢斗他仍需要累积些道行才行。 “娘娘。”少奕竟折返回来,躬身通报。“陛下要见宇文澈。” 皇甫宣要见宇文澈?!我心生怀疑,他怎的就突然要见宇文澈了?我做事他几乎不过问,但如今他要见宇文澈又是什么意思。 “好。我同你一起去。”我说。 “陛下只说,要见宇文澈。”少奕始终没有抬过头。 皇甫宣见宇文澈,竟不允我在旁陪同。只是现下实在不好让宇文澈看出丝毫端倪,才只得忍下来,“那好,你便带着他去吧。” 少奕唤来牢头给宇文澈松绑,带人将他押解了出去。 我在花园里走了好一会儿,天色将暗才回到靖宫。少奕候在皇甫宣的门外,告诉我皇甫宣和宇文澈聊了一会儿之后,便将宇文澈囚禁在了南埕行宫里。 我说,“我知道了。陛下可休息了?” 我以为在他处理完这些事之后,会想要和我谈谈他的想法,可是显然我猜错了。少奕依旧是沉稳得当的回答,“陛下已经休息了。” 此一刻之前,我曾以为我够了解他了。 可是突然之间,我发现我对皇甫宣的了解少得可怜。若不是他主动表达,我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本该是在我阵营中的队友忽然变得陌生,让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一连几日,我都未能如愿见到皇甫宣。 就像是故意躲着我一样。 每一次我回来,都是少奕立在他的门外候着,告诉我,陛下已经休息了。 太过于刻意的行为,我已经无心无力去琢磨他的心思了。 南埕王宫里的事还未解决,朝上又起风雨。北韶摄政王亲赴南埕,索要北韶罪臣宇文澈,本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看到元郢的那一刻,我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将想要问他御儿近况的念头强压下去。 “看样子,昭华郡主并不打算归还北韶罪臣宇文澈了?”他挡住了我的去路,横在我的眼前,已经笃定我的想法却还是这么问,语气中颇有调戏的意图。 我甩了他一眼,讨厌这样子的他,他想不起过去,却又和过去一模一样。“虽不知你北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现今宇文澈是我夫君南埕帝君的座上宾,居于我南埕行宫。若是将南埕帝君的客人轻易交托,在不知摄政王有何意图之前,他是否会落入危险,实在有损我南埕威严。” “既然昭华郡主好奇我韶宫之事,便自己去查好了。相信以你的本事,想要探出消息不难。”元郢言语之间有意退让,但是身体并没有退开半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咫尺的距离直直看向我,没有想要移开的意思,嘴角是十分戏谑的笑。“既然昭华郡主不打算放人,本王也要在南埕逗留数日,由得你去查明。只希望数日后,郡主可以让本王将带走的人带走。” 他对于南埕的轻蔑,超出我的预计。 熟悉的元郢或许也该是这样的自信,可是却不会这样的张扬。 他在靠近我的咫尺之间,如侵略般。 我未动,他停在我眼前很久,我想即使我要伸手去推开他也需要自己退一点才有空间。可就是这样的距离,他低着头看我,吐出的气息带着炽烈的温度擦过我的脸颊。 他又笑了。 然后转身离去。 如元郢所说,他确实在南埕住下了,没有住在宫里,反而住在了都城的一间客栈中。给了我时间和自由去查,中间也不曾再打扰过。 可即使北韶的事看起来有喘息的空间了,因为皇甫宣好像又病了,终日不出靖宫一步。这一次连我想见他都见不得,一直是由少奕左右传话。宫中的其他人更甚。 谣言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传开。 说是南埕帝君病危,王后意欲独揽南埕。 朝堂之上,我受南埕百官刁难,大臣联名上书,要求见皇甫宣。少奕前去通传,仍是不得见,百官不肯轻易罢休,言下之意指我软禁皇甫宣,压下他病危的消息,只为争取时间篡位南埕。有大臣提及皇甫宣膝下的独子年满十二,适时当立太子以继南埕。 他所说的皇甫宣独子,是宁妃所生。我对他最后的印象还仅仅在四年前,上一次皇甫宣病重之时,宁妃意欲携幼子宫变。只是在我回宫之后,那场宫变就悄无声息的散了场。 现在旧事重提,无非是要我让位。 “尔等,若要本宫让位,当求陛下旨意。”我起身,满朝文武顿时从刚刚的一片七嘴八舌间变得鸦雀无声。 我拂袖离去,少奕跟随在身后。 “娘娘,据探子传来消息,北韶摄政王停留南埕之际,屡次接触南埕诸位大臣,恐有其他意图。” 我停下脚步。 元郢接触南埕大臣?!必定是察觉到了南埕的异样。“他此刻身在何处?” 若他利用这个机会从中挑拨,却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攻下南埕。 元郢在酒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少奕引我上了楼,让酒楼老板遣离了用餐的众人,空出整个二楼,而这期间,元郢甚至不曾侧过头看向其中一眼。 我在他对面落座。 少奕径自退下楼去。 “听闻摄政王屡次接近我南埕大臣,不知有何图谋呢。”我直接质问,没有一点修饰。 元郢却带着浅浅笑意,伸手将一个酒杯放到我面前,斟满了酒。“果然,想要在南埕王宫之外的地方见你一面,还是要用这样的办法,”他顿了顿,“只不过,阿音,你似乎太沉不住气了。” 他在南埕王宫喊我昭华郡主,在这酒楼间却唤我阿音。“你到底是谁。” “虽然还未完全想起来,但是支离破碎的片段隐约可以拼凑些什么回忆出来。大概看到你的时候,才明白为何每一段零散的记忆中都有你吧。”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酒杯至唇边,一抬头,喉结处微微一颤动,饮尽了杯中的酒。“只是始终想不起来,你又为何会成了南埕的王后。” “是么?”我也举杯,一口吞下。“相信你不会告诉我,你屡次接近我南埕的大臣,不会只是为了引我来,同你叙叙旧的吧。” 他有一瞬轻挑了一下眉心,食指微曲,隐隐看得清细微的黛青色血管。“南埕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让你沉不住气?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若非你全力相守,怎能传至今日,即便如此,他们仍当你是外人,意在赶你下台不是么。” “敢于不敢是他们的事,守得住南埕是我的本事。”我微微倾身向前,“从前的元郢必然了解我为何这么做,我从不需要天下人肯定我,因为他们,照样臣服于我。” 他,微微怔住了,但是很快,唇角微扬,显得颇为得意。“不愧是我教出的徒弟。” “呈御如何了?”我开口问他。 “你为何会在意他。”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我并不急于解释,“在你还未想起的那段记忆里,他与你我是至关重要的人。” “你……”元郢迟疑片刻,如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他刚要开口问我。 “娘娘。”少奕偏来打扰。“陛下请您与北韶摄政王一起进宫。” 我与他对视一眼,对这一举动都有些怀疑。 皇甫宣在靖宫的偏殿等着我们,我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发觉皇甫宣坐在床上,身着寝衣,披着间外袍,手中捏着一本看似奏章的物件。余光注意到周围,角落里跪着一身着朝服的大臣,几乎将头压低在了地上。 我停了下来,没有走向皇甫宣,只是突然觉得,皇甫宣面上的表情凝重得可怕。 我甚至不知道才短短几日未见,为什么我会觉得皇甫宣竟变得尤其陌生。 元郢仍向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自然半垂在身前。只是这极其甚微的一个举动,他挡在了我和皇甫宣的中间。 皇甫宣的注意力并不在元郢身上,对跪在地上的大臣说道,“将你奏秉寡人之事,再说一遍。” 大臣跪着不动,双手支着地撑着身体,全身都在颤抖。 “说!”皇甫宣忽而怒喝一声。 “启禀陛下……”那人吞了口吐沫,颤抖得更加明显。“王后娘娘趁陛下病重之际,打压异己,排除立太子提议的诸位大臣,私下结交北韶摄政王,臣以为……臣……” 原来,竟是到此来举报我的。 我推开挡在身前的元郢,走上前去,接过皇甫宣手中奏章。“陛下以为,这位大人所奏之事当如何处置。” “陛下!”大臣忽然哭诉,“妖女祸国,当保血脉啊!” “王后所做之事,皆是寡人默许的。尔等竟敢造谣王后!”皇甫宣大怒,平息了片刻,对我说,“此事交由王后处置。” “陛下!臣等衷心为南埕啊!”大臣爬了过来,俯身在皇甫宣脚下,“南埕理应由陛下血脉继承,才可一统啊!王后其心叵测,定将亡我南埕!!!” 一切,都静了下来。 皇甫宣静静看着脚下的人,然后略显笨拙得站起身来,他不曾看我一眼,却如宣誓一般十分认真。 他说,“宁负天下,不负昭华。” 第九十章计陷伏音 http://..org/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亲自将他押解到刑场,眼看行刑的时间将至,我从判官台上走了下来,“污蔑王后,罪大恶极。临死之前,应该有话要留下才对吧。” 他跪坐在地上,身着囚服,身体被反绑着抬不起头来,却是斜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我。“污蔑王后?你算哪门子的王后?不过是东伏败落后逃出来的丧家犬。罪臣王忡闵是因为不能举发你歹毒目的才赴死的,不能让我南埕帝君从尔妖术中清醒,拯救南埕于水火才是老臣难辞其咎之罪。你这妖女,早晚会有报应的!你会下地狱的!!!” “我已经在了。”不是地狱,胜似地狱,身处至此的无能为力,骨肉分离的折磨,我很惊喜自己在漫长的折磨中越陷越深,却仍挣扎着活了过来,我向他微笑,轻轻挑起眼睑,隔着一层水色般的雾气,眼底看到的尽是波光粼粼的扭曲,“拯救南埕?凭你?哼。” 转身,抬手。 刽子手起刀。 午时的太阳很烈,在刀身上折射来的银色寒茫却冷进了骨子里。 刀落。 人头落地,滚了几滚儿,落到了台子下。跪倒的身子轰然倒下,血,散了一地。 我示意随行起驾回宫。侍女凑到身边来,压低了声音回禀。“娘娘,陛下去了行宫,少奕大人守在行宫外,恐怕有变。” 我心底一寒,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只是偏过头,我看到了元郢,他原本就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行刑发生的一切,我避开他看来的目光,立时吩咐左右,“去行宫!” 我低估了皇甫宣,也高估了我们同盟的信任。 我或许该为他那句不负昭华而感动,却又太清楚,得到那样的承诺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条件,不能交付的真心,注定了一切只能是场攻守同盟的交易。 南埕行宫一片死寂。少奕站在门口,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一侧的门开了,皇甫宣略显虚弱疲惫,侍卫率先散开两列退让出路。皇甫宣在宁公公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过我身边,只稍作停留,“既然宇文澈与王后是旧识,不妨就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说罢,皇甫宣走上龙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看着少奕,他仍低着头恭敬候命。我问他,“你既然知道陛下要杀宇文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忠于他,便看着他毁了南埕吗?!” 少奕动也未动,毫无反应一般,却是躬身候道,“娘娘若无别的吩咐,少奕要随陛下回去了。” 此一刻之前,我以为我足够了解皇甫宣。 但我发现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大概是看惯了皇甫宣慵懒平和的一面,竟慢慢忘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会冷血,会杀人。他以一句不负昭华让我处理上奏讨伐我的大臣,却在背后悄无声息地杀宇文澈。 看着少奕不慌不忙地追随皇甫宣而去。我交代身后的原地等着,便独自走进了行宫。 空掉的药瓶掉落在地上,滚到了墙角。宇文澈看起来奄奄一息半坐在地上,倚着墙角欲将毒发死去。 我走近,捡起地上的药瓶放在鼻下闻了闻。他喘着粗气,神志恍惚,看见我笑了笑。 我拿着药瓶质问,“你明知这里面是什么,为何就乖乖听话喝了下去?” 这瓶子里的毒药无色,却有一股浅浅薄荷的味道,是南埕王宫独有的一种毒药,饮下之后药会在半个时辰内发作,中毒的人如醉酒状态,毒随着血液流贯全身使人疾速衰竭而亡,就像是自然病死一般,死后的尸身查不出任何药物作用,同样,此毒一旦饮下便无解。 宇文澈如果发觉皇甫宣有意杀他,为何要喝下毒药?他并不想成为元郢的棋子,那就该清楚,只要他拖一阵,只要等到我得到消息赶来,一切就都有的救。 “本王输了。”他如摇摇欲坠般。“回不去,也活不下去了。伏音,你与本王多年前也算是相识一场,可否告诉本王一件事。” “你说。”我不知事到如此还有什么是让他放不下的。 “姝瑶可是你杀的?” 姝瑶,高姝瑶?高崎和高瑾怡的妹妹?“不是。” 他点了点头,也算是松了口气,不像是迷茫,如同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一般。 “你知道,对吧。”我问他。 “不会是高崎,又不可能是你,那一年韶宫的一场宫变,还有谁呢。”宇文澈早就猜到会是高瑾怡,“姝瑶和高家的那兄妹是不一样的人,她没有心计,她很单纯,可身为高丞相的嫡女,只要她活着,高瑾怡就不能如愿嫁给太子。”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忽然笑了。 我明白他在笑什么,也觉得好笑,便也笑了。 高瑾怡杀了高姝瑶嫁祸给我,本以为我会承担这个罪名,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嫁给宇文太子。可谁曾想过事情一变再变,最后元郢下落不明,却由得我们的儿子坐上了王位。我很意外宇文澈对高姝瑶的感情,却好像又不那么意外。 “帮个忙。”宇文澈笑意渐渐冷却,认真说道,“本王不想回到韶宫,让本王和姝瑶在一起。如果是你,应该可以做到的。” “你太高估我了。”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跟随长公主去沧遗寺时,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每个情景都历历在目,反而觉得此时此刻少了些锋芒,如遇故友一般。“不过,我答应你。” “谢了。”他应声,声音愈发无力。“元郢和元祈两兄弟……元祈现在,在太皇太后的地牢里关着,元郢失忆的事,还是有很多破绽的,时机,太过巧合了。他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好像一切都被安排好了,高丞相并非太皇太后背后的势力,只是棋子,太皇太后才是主谋。她的能力远非你我所能预料的,小心。” 太皇太后?!“为……为什么?你……” “伏音,别太相信皇甫宣。”他猛地一下挣扎,表情十分痛苦,眼看着……宇文澈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艰难地说了最后几个字,“沈……衣,查沈衣……” 沈衣?! 他猛地松开,身子无力地倒在我眼前。 “别。”我推他,“先别死,先别死!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太皇太后,还有沈衣,都什么意思?!” 他死了。 宇文澈就这样死在了我眼前。 皇甫宣又病了,似乎又病得很严重,他搬回了原来的地方,离开了靖宫。每每前去总是少奕挡在门前,一而再地告诉我,皇甫宣刚刚睡下。 每次都是刚刚睡下,好像他从来都没醒过。 我派敖战和乔义两位哥哥分两路带宇文澈的尸身去北韶。表面上,二哥乔义所护送的宇文澈是真的,大哥敖战所护送的宇文澈是假的。而实际上,二哥所护送的宇文澈也是假的。 宇文澈真正的尸身早已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由宫黎自落香山起护送至北韶。 北韶终于对南埕宣战了。这么多年来友好的局面毁于一夕,剑拔弩张,攻城在即,人心惶惶。我在南埕朝上的位置坐得愈发为难。 “娘娘。”侍女来报,引少奕求见。 “你先退下。”我遣退了侍女,漫不经心地看着少奕候在我殿里。“少奕大人深夜造访,可是陛下有何旨意了么?” “娘娘。”少奕只是低头,递上了密报奏折,丝毫不受影响地说道,“陛下得到密报,宁妃携小皇子屡次接近北韶重臣,意图同北韶一起向南埕王室施压,逼迫娘娘让位。” 我接过奏折随手放到了一边。“既然如此,少奕大人不妨直说,陛下又有何高见?” “娘娘,可是有何误会了。”少奕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左右,即使这一行为细微得不能再细微,也还是被我发现了。 “本宫怎会有何误会。”我随即发现放在一旁的奏折稍显突兀,不着痕迹地将上面那本盖住了下面的那一本。“本宫近日来查询了些资料,意外翻到了一些过去的记录,发现少奕大人曾告知本宫的一些事,在南埕王室记录里并无记载,而且,陛下幼年时的记载好像是被刻意毁掉了,查遍了所有的王室记录,本宫发现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陛下诞世直至幼年与本宫订下婚约之前,都无所记录,少奕大人可否为本宫解开这一疑问呢?” “娘娘还是不要太过于执着过去才好。”少奕却出言劝诫。 我点了点头,意思是我了解了。“果然,少奕大人知道那些时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王室记载里并无皇甫宣幼年的事。对于他的出生,他和我的婚约也只是草草一句的记录,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不能让外界所知的内幕,我想不明白。本来是想查少奕,和他口中所说的关于秦家叛乱之事,却意外查到了皇甫宣。 为什么? “不知娘娘到底在担心什么。才会显得如此不安。”少奕的声音,沉稳得当,没有丝毫语气变化,想要发觉出些什么,根本是不可能的, “本宫只想问一句话,少奕大人,究竟是敌,是友?”我更近一步试探。 少奕抬起头。 “本宫明白了,”我说着,拿过他刚才递给我的那本奏折,交还到他手中。“那就请少奕大人转告陛下,宁妃与小皇子的事,还是由陛下处置吧。本宫这坏人,做得实在太多了。” 他接过奏折,没有更多一丝一毫的表示,应声退了出去。 他注意到了,我原本压在那本奏折下的另外一本,却自始至终也没有多留意一眼,看着少奕退出去,我才回过神来拿起刚才被挡住的奏折。 上面是二哥乔义的笔迹。赫然几个字而已。 北韶幼帝,病危。 呈御病危,这个消息但凡是除了二哥之外任何一个人告知于我的,我都不信。可偏偏是二哥,所以我慌了。呈御在这时候突然生病,明显又有诸多牵连。 北韶对南埕宣战没多久,幼帝病危。此事更加因为是二哥的密报所以变得蹊跷。 我不能不管我的儿子。 “来人。”我吩咐门外守夜的侍卫进来,“去请柏妃娘娘来一趟。” 柏妃到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的时候了。俨然是从睡梦中醒来,虽显昏沉却仍是强打精神,很仔细地着装和发髻,看得出来是在被吵醒后很谨慎地打扮过了才来的。 “王后娘娘请臣妾来,不知有何示意。”她话里的语气不失防卫的意思。 “宁妃携小皇子作乱之事你可知道?”我开门见山厉声质问。 柏妃一惊,跪倒在地。“王后娘娘明察,臣妾与宁妃怎会是一伙的,宁妃自恃有皇子傍身,自然对我等妃嫔极力打压,臣妾膝下的小公主更是宁妃的眼中钉,臣妾是万万不可能与宁妃有何来往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起来吧。”我伸手拉她,“柏妃妹妹可曾考虑过小公主以后的日子?南埕若败给北韶,你我下场都是一样的,纵使南埕赢了,若小皇子继位,小公主以后又怎会有安稳日子?” “请娘娘明示。”柏妃明白我暗示的用意。 “本宫想做主,给小公主定门亲事,保证她日后衣食无忧,依旧尊贵,可是否能其气候,要看她以后的本事,也要看柏妃娘娘今日的选择。”出此下策实在是眼下没有别条路可以选了,当下我若离开南埕,很多事将自此失控,我想不到其他能在南埕王宫里帮我的人了。 我看到柏妃低下头去咬紧了嘴唇,细细思量。有那么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来,眼神很是确定,心一横,道,“凭王后娘娘做主。” “好。”我就知道她会答应。“帮本宫做三件事,第一,本宫离宫之后,等到天亮你去找少奕,告知他本宫病了,小公主将随本宫一同出宫前往落香山养病。你安排小公主从靖宫上本宫安排好的马车,自然会护送她到安全的地方。第二,你要留在宫里,帮本宫留意宫里的动静。第三,你去帮本宫查一下,陛下与少奕之间幼年的事,特别是秦家的事。” 第九十一章沧海难为 http://..org/ “从这里进去,时间不多,看一眼就赶紧出来。”二哥先行下车,环视四周确定状况后才又撩开了马车的帘子让我下来。 我左右看了看,自将军府内上了车,一路颠簸我们尽量避开人多的大路,在距离韶宫偏门处千米左右的树林里等到太阳落山,大批侍卫正赶上换班的时候。“谢了。” “带上这个。”二哥递来一把剑。 我却没有伸手去接,“没关系,用不上。我去看看御儿就好。” 说完,我虽有担忧,却还是打定主意,头也不回地向韶宫方向而去。我与我的儿子仅一墙之隔,怎会就此罢休,我只要去证实他是否真的病了就好,没有什么比想到,他生着病身边却一个真心照料他的人都没有更让我觉得揪心的。 或许我那个时候就该带他离开的,拼上性命把他救出来,天涯海角带他走就好了。 趁着换班的侍卫分神,我纵身跃过韶宫高墙,速度极快,等他们反应过来,恐怕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是四更离开的南埕,策马一路飞驰在午后抵达北韶,便直接去找二哥了,和他商量好对策,二哥就安排了马车,也就有了我们后来躲在韶宫偏门外树林里等待的那一幕,我悬着一颗心,只想确定我的儿子没事,看一眼就好,看一眼知道他没事,我就即刻返回南埕,一切都来得及。 飞身跃过亭台长廊,停身,眼前就是软禁御儿的宫室了。 我迫不及待上前一步,还未来得及跨出。 不对! 腾身而起,身旋而立,气聚于掌心就势打出。 凝紫色的妖娆,却在他面前咫尺之处被冻结了,如同一个无形的结界,拢聚无边月芒,悬于高朗,凝紫色的雾茫轰然碎却,震落满庭梧桐花。 他说,“阿音。” 梧桐花的花瓣随着微风纷纷飘落,我在花与花之间,看到了我等了很多年的人。 九年,太久了。 为了这一句阿音,我等了九年。可是幸好,等回了他。 月芒褪去,熟悉的人影渐渐清晰在眼前。我忽而又起一掌狠狠打去,元郢受力挨了这一下子,不自觉退了两步,捂着胸口摇头叹气,苦笑着。“都多大了,还这般顽皮。” “想起来了?”我走近,问他。“我来,却不是来看你的,我儿子呢。” 他抬了下头,示意我身后的宫室。 转过身,我径直走向那间宫室。我推开门,门只是轻轻的一声响动,却惊醒了躺上床上的御儿,他受惊坐起,问道,“是谁?” “是我。”我伸手掀起床幔,站在他眼前。 “娘娘!”他眼见着是我,大喜,扑上来抱住了我。“御儿知道,娘娘会来看御儿的。” “听说你病了,放心不下,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刚到呢。”我将他拥在怀中,眼看着他好生生的在我眼前,跟我说着话,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脑子里一热竟什么都给忘记了。“你怎么样了?病得很重么?” 御儿摇了摇头,“好多了。” 怀里的小人儿状似又高了些,也稳重了些,带着孩子般稚气的语气,却说着超乎年龄稳妥的话,我恨不得摸清楚他每一根骨头的样子,恨不能找出他所有和上次不一样的地方。 “咳咳。”他又咳了两声。 我将他放下,重新给他盖好被子,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是着凉了么?” 他不听话地又从被子里把手伸了出来,抓住了我贴着他额头的手。“看到娘娘,就好了。娘娘答应过,御儿可以保护你的时候,就到御儿身边来。现在,御儿可以保护娘娘了,所以娘娘来了吗?” 傻孩子。“御儿可以保护娘娘了吗?那御儿赶快好起来才行。” 听见我这么说,御儿显然很高兴,他将我的手抱在胸口,紧紧抱着,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又闭上了眼睛,嘴边带着笑意,渐渐入睡。 我坐在他的床边,试着动了动手,根本抽不出来。 元郢跟在我后面走了进来。坐在宫室的外间,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我和御儿在一起。 御儿的呼吸开始慢慢变得均匀,渐渐地安稳睡去。 我的右手被他牢牢抱在胸口,只得用左手去拉好他的被子,理了理他额前乱发,不由得俯身将他抱在怀里,舍不得,到底让他受了多少苦,这么小的孩子,他还这么小。 我怕眼泪落在他脸上再将他吵醒,又很内疚没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在这一刻,我真的想要放弃一切了,只陪在我儿子的身边,就好了。低下头去,在他额上轻轻留下一个吻。 御儿终于沉沉睡了去,小手很热,我从他慢慢放松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早已浑身都是汗,手心里也是湿湿的。我整理好御儿,从内室走了出来,元郢应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却看不出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所以我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内室睡着的御儿,徒生一种错觉。 “御儿到底怎么了。”这孩子是否正常,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即使他装得再好,也仍然骗不了我,他眼底发黄,浑身烫得厉害。 元郢循着我,看向了御儿,轻声道。“御医都看过了,却也检查不出什么。总是反复高烧,常常前半夜睡下,后半夜又开始盗汗,严重的时候意识也模糊了,脸色蜡黄,死死咬着嘴唇,浑身颤抖。” 为何会这么严重。我不禁低头,想着元郢的话,想着御儿挣扎的模样,心里一阵乱疼。 “他果然,是你的儿子。”元郢喃喃念道,声音轻到不能,我回过身看他,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御儿身上,瞳色涣散,毫无防备地失神,让人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御儿的父亲,是我吗。”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口气憋在心里太久了,只是如今听到他这么问,我却一点也没有解脱的感觉,原来悬着的一颗心落在地上,未必好过。 “你为什么把他留下了呢。你应该可以带他走的。”元郢的语气里留了些疑问,他应该有自己的假设了,因为无论怎么想,我放弃了御儿去了南埕,大概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皇甫宣不能接受御儿。 “你错了。那时候,我几乎丢了一整条命,不要说保住御儿了,若非皇甫宣搭救,我的这条命也早就丢在九年前了。”我没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冷静地说出这些话,曾经想过无数次,我会怎样抱怨这些委屈,可是在这无数次里,都没有想过会像今天一样,这么冷冰冰的,我侧过头看向他,“所以,你到底去哪儿了。那样的关头,我以为你会来救我,可是你没有,当我被逼着喝下药不得不早产生下他的时候,你去哪儿了。生死关头,你下落不明,本该与我至亲的人却对为我接生的人说出剖腹取子,我奄奄一息几次痛死过去的时候,却有人要杀我的儿子,有人要杀你,躺在病榻上因为将死的无能为力而绝望时,高瑾怡险些对我下最后毒手,取我昭华碧玉,我眼看着他们带走我的儿子,却动也不能动,若非皇甫宣趁乱攻入韶宫,今日便不会有我了。之后长达四年的时间,我多是住在落香山休养,因为我看到宫墙就会想到那一日的绝望,因为那一天,我失去了爱人,儿子,母亲,一无所有了。” 那一日韶宫的一切,都清楚地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日日如蚀骨般的折磨。多少次深夜难以入眠,却忽然惊醒时,枕边晕湿一片。 所以,我该怪谁? 元郢听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完,没有打断,提到剖腹取子的时候,我明显察觉到他倒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直到最后。自然放在桌上的手,也慢慢变得僵硬,他微微曲了曲手指,眼底涣散的情绪也随之渐渐聚起。 从此无声,静默而立。 就像是在默然祭奠匆然逝去的九年。 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我们差点生死永隔。那一日离开韶宫,我究竟是有多绝望,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只有阵阵的寒意,只是一片深如海底的死寂,让人愈发窒息。 我没能如愿,在看过御儿之后启程离开。 御儿的病情,远比我估计的要严重,如果说韶宫的太医都束手无策,那么对我来说,能救他的办法就只有求助于神凤所遗的碧玉之力。当我提出想唤起昭华碧玉之力试着治疗御儿的时候,元郢很慎重的考虑了一番,却说要等太医再看过之后商量。 我不得不先留下了,只能等天亮,元郢带来太医为御儿再次诊治之后看看情况如何。 御儿被软禁的地方,正是离宫。是我在整个韶宫里最熟悉的地方,我想这大概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即便元郢那时没来得及想起一切,可他仍然选择了这里。 我在御儿病榻前守了一晚上,加上之前彻夜赶路,着实累坏了,天将亮之前迷迷糊糊靠坐在榻上打了盹儿。 或许是在梦里,我感觉元郢走过来,将我抱起,让我平躺在了御儿身边。 也不知道这一个盹儿到底是睡了多久,只是嗅到了阳光的味道,轻轻的,暖暖的。偶尔有阳光照在脸上,然后,被什么遮住了,一直被遮着,带着些许的暖意难得温和的舒适,可是,遮去阳光的东西,晃动了一下,又有些阳光溜了进来投撒在脸上,可是很多的,便又被遮去了。 我有些感觉到了,意识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御儿伸着手,遮去了直射在我脸上的阳光,他的表情很认真很努力,偶尔因为累坚持不住晃动一下,却很快又挡住了刺眼的光芒,我看着他的模样,笑了。 御儿发觉我醒了,看着我,笑得比阳光更暖。 我起身,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睡到床榻上来的。御儿身上的被子斜着,一半搭在了我身上,我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幸好,现在没什么异样。 眼见着御儿笑得有些诡异,不知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便问道。“你在笑什么?” 他像是突然察觉到自己笑了,猛地收起笑容,摆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怎么也是不打算说,我摇了摇头,刚打算放弃的时候,御儿却拉住了我,很小心地说,“御儿梦见神仙了。” “哦?”我对于他孩子气的行为颇感好笑,也还是装得一本正经地陪他说下去,“那神仙跟御儿说了什么?” 御儿笑得越来越神秘,说,“御儿求神仙老公公,让娘娘可以一直留在御儿身边,神仙老公公答应了,然后御儿醒来,娘娘就在御儿身边。” 我佯装着惊讶恍如中计般,恶作剧地伸手去摸他的头。他笑着躲,求饶道,“放过御儿吧,御儿还有事,还有事要告诉娘娘……” “砰。” 御儿的话音未落,宫室大门处忽然传来一声。 我们顺着声音看去,元郢俨然刚从外面回来,将将把门推开,自门上掉落下一物件,他是本能挡了一下。 可是,门上残留着墨迹,砚台摔在地上碎裂得七零八落。元郢的一袭月白,未能幸免,斑斑墨迹,恐怕他自己都没想到,掉落下来的暗器会是块磨好墨的砚台。 御儿噗嗤就笑了。 我忍了忍,最终没忍住,明白了御儿坏笑真正的目的,竟也抱着御儿笑成了一团。 第九十二章元郢复忆 http://..org/ “他睡着了?” 元郢坐在桌前手执书卷,似等又非等,太过于从容反而让人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图何在。见我从内室走出来,他的眼神虽然没有从书卷上移开,可语气里却稍稍露出些不自然的端倪。 “睡着了。”我眼见着御儿沉睡,才有空出来。内室与外厅仅隔一席纱幔,我哄御儿入睡时便能清楚看到元郢坐在亭中,他未表示出等候着的模样,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拿着一本书卷从开始到现在也没见他翻一页,我心里清楚他的意思,却也有意吊他的胃口,才故意磨蹭耗费了时间。 只是,不知为何只要看到他身着一袭一尘不染的长衫,我总是想起因为御儿的恶作剧,使他溅了点点墨迹的狼狈、 我嘴角仅是稍稍上扬,他便懂了我的意思,挑了下眉,略显无奈,却并没有要制止我嘲笑他的意思。 气氛突然好到让人尴尬不起来。 只是,“这几日御儿都无异样,我也能暂时放心了,之前便是打算看他一眼就回去的,没想到耽误了这么多天,这一两日内,我想我也该回南埕了。” 只是瞬间就不一样了。 元郢眼神里微微无奈的暖意,只是在这一刹那间就如冰封一般寒冷。 “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我说。 元郢终于放下手中书卷,不再掩饰什么,直直看向了我。“何时回来?” 何时回来?竟听得人有一阵错觉。 可即使是错觉,我也很快就清醒了,如今北韶乱成一团,南埕也是乱成一团,最重要的那些事,他却还没想起来,即便我有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可放得下自己的儿子?”他说。 我犹豫了。 “那就别走了。万一你离开后,他又病了,你能如何。” 我讨厌他这个样子。 元郢却继续说,“看样子你并不想离开他,这也不过两****看似没事,也许是看到你来了,让他觉得高兴才恢复了些精神,你若是此时走了,倘若他再难过又将如何?” “你不也将他照顾得很好吗。”御儿病了,他能清楚的知道御儿前半夜和后半夜的变化,便足以说明他至少是真的用心了,甚至是在仅仅怀疑御儿身世的时候。 “从前并不知道那些事,也着实对他过于苛刻了,只是现在,大概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单独相处了罢。”元郢坦然说出心中困惑,“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知道了便觉得没那么容易了。” 我明白他的不安,他总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观望我和御儿,很明显他开始重新估量自己和御儿之间的关系了,“你把他教的很好,我很……开心,他可以长得这么好。” 元郢的目光混浊了些,我看到他狠狠皱了皱眉,像是突然不适一般,元郢不由得伸出手去扶额头。 “你怎么了。”我一惊,看他的样子实在怪异。 他摇了下头,发觉我将凑近,很谨慎地伸出手来试着阻止我。 “元郢,元郢……”我觉得他似乎意识恍惚,才出声叫他。 听见我的声音,他非但没有回应,反而看起来更痛苦了。我凑上前,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偏就是这一步,他伸来阻止我的那只手将要无力垂下,就刚好碰到了我的手臂。 他只是有意无意地,顺势抓住了我。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一声传来。 我侧目去看。 御儿隔着纱幔站在内室,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看向这里,他不知何时又醒来的。 元郢似乎痛得难忍,抓住我的手臂分明用了力,他半身倾向于前,发觉到了御儿时,元郢试探着起身,却忽然向前栽倒,我一手由他抓着,无奈扶不住他。 我才向站在纱幔后御儿求助,“去喊人来帮忙。” 元郢在病榻上昏迷了半日。 他躺在床上,半遮锦被。我守在床榻前,不知道为何我身边的人总是灾病不断。 他紧锁眉头。 我伸手去舒他眉心。 元郢却一把抓住了我。 “醒了么。”我吓了一跳,也真的高兴坏了。 他没有动静,似乎还在沉睡中。 原来他还没有清醒,我试着抽回手,才发觉他竟握得牢牢的。 心,又是一沉。希望落空,将才的高兴转眼间又跌落了下去,叹了口气,手是抽不回来了,只是随着他放下,放在他胸前,又给他拉扯了下锦被。 多少年了,还是这般泼皮无赖。 他的手握着我的手,紧紧牵着,手心相扣。我能清楚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目光不自觉下落,停在了他的袖口上。 我不禁苦笑,月白色的华锦,隐隐的纹路,上面的神兽图腾,似乎遥记当初也曾在某个地方有过这样一幕,这上面绣的是什么呢。 微微扣门声,门被推开。高崎自门外走进来,看到我,很明显有些惊讶,他即刻将头低了下去。 “有什么事。”室内此时就我们三人,元郢还躺在床上昏迷着。 “无事,不知南埕王后在此,高崎等摄政王醒来再来。”高崎说罢,折身将要退出。 “等一下。”我出言叫住他。“高大人,你我也是多年前的旧识了,可否说说话呢。” “听凭南埕王后吩咐。”他收回刚刚的动作,又折返回来。 “你我何时这般客套过。”我不由笑道,只是看他今日这服帖地模样,才开始觉得时间真是可怕。“数年前不得已离开韶宫之时,曾刺过高大人一剑,后来也是惦记了多时。” “高崎无碍,自觉有愧,劳王后挂心了。” “是么。”我点了点头,放心了,“如此便好。当年我曾托高大人的事,如今看到御儿,便想与高大人道一声谢。” 高崎却没有应声,只是低下了头。 “高大人见摄政王躺在床上并不意外,是否因为他并非头次如此了?”我看高崎的态度,猜测他大抵是见过元郢昏厥的样子,只是不确定他究竟见过多少次才能做到今日这样从容应对。 而我更想要知道的是,元郢到底昏厥过多少次,为什么会昏厥。 高崎却是丝毫不动容,道,“王后若想要知道,不妨等摄政王醒来亲自问他的好。” 听他说完,他不再给我发问的机会,而是直接退了出去。 高崎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却给了我最想要的答案,亲口告诉我,元郢会醒来。 莫名松了口气,看着房门重新关上,我才回过神来继续盯着元郢,看着他袖口上的奇异纹路发呆。 他为何会昏厥?之前又是那样一副头痛难忍的样子,是和他失忆有关吗?或者,和他当初莫名其妙失踪有关系吗。这人,如今怎么竟也是这幅样子,记得当时…… “是独角兽。”本该躺在病床上昏睡着的人却突然开口说道。 我一惊。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心里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慢慢地被唤醒。 有些记忆,在尘封了多年后,竟然…… 是独角兽。 我笑了,对上了他的眼睛,有些想要哭出来的冲动,抽了下鼻子,死撑着一双发热的眼睛,接了下去,“啊,是独角兽啊。” 元郢也笑了,“阿音,我回来了。” 我点了下头,“终于想起来了么。”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终于,我等到了他。 元郢一手仍牵着我,一手撑着身体,有些费力地坐了起来,才探手过来,拭去滑落我脸颊的泪水。“怎么能忘呢。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找回来的人。” 是啊,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找回来的人,为了在一起,受了多少折磨,怎么能忘呢。 “你竟也沉得住气。”元郢牵起我的手,放到唇边,在我手背上轻轻吻下。 “是因为想起来以前的事,才会头疼得昏过去吗。”我仍是有些怀疑。“到底都想起了什么,要用这么久的时间。” 他看向我,然后又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很认真地想了想,调侃道,“想起你以前的样子了。还是小孩子时的样子。” “戚。”我冷哼了一声,趁他不妨猛地抽回了手。 “为什么呢。”他探头过来,看着我,细细思考着。 “什么,为什么。”我一时不懂他的意思。 元郢也不急着解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床榻上,慢条斯理地说,“第一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中,我便认定了你会是我的女人。第二次见你,在深山中你狼狈不堪,我却不得不开始怀疑有些计划是否会如愿进行。第三次见你,你居然身着盔甲力抗韶军攻城,我竟头一次看见女子着戎装的样子,不由得被吸引住了。第四次见你,你傻乎乎地竟把一切都忘了,我心想说这样也罢,至少能与你重新开始。可为何……” 可为何? “可为何即便我失去了记忆,却在记起你之前,又爱上了你一次。”半是顽皮半是认真,藏了些苦涩,却多是无可奈何地笑意。 我舒了口气,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他回来了。 只是没好气地回道,“你在我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功夫,若是自己中途忘记了,不觉得亏得很吗。” “看来要早些见到皇甫宣才是。”元郢突然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谢他曾守信代为照顾,也要请他归还这个女人才行。可是在那之前,还有件更麻烦的事。” 更麻烦的事。 我看元郢神色有变,忽而暗沉,不怎的高兴,细想了一下,便明白了他所说的更麻烦的事。 的确,没有比这在麻烦的事了。 “你们怎么又在一起。” 门毫无防备地被推开,御儿站在门口,大步走了进来,见我与元郢在一起,大声责问。 我不禁看向元郢,刚刚还在说的最麻烦的事,现在已经摆在眼前了。 该如何向御儿说明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呢。 “娘娘为何与他在一起。”御儿见我们都不说话,几步走上前来,抓着我的手臂要带我离开。 “御儿。”我出声呵斥。 “待晚一些,我再亲自和他说罢。”却又是元郢先开了口。 似乎他并不希望我现在就把一切告知御儿,恐怕他父子间也有心结未解。也好,由得他吧,总是要他自己想清楚,亲自和御儿说比较好吧。 “为何南埕帝君派人迎娘娘回南埕,你却一再推脱,将此事对我和娘娘隐瞒呢。”倒是御儿先行责难,听他这话,我方才明白他刚刚气冲冲地进来是为了什么。 可是,皇甫宣派人来迎我了? “此事稍后再说。”元郢显然不希望我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御儿紧追不舍。“若非南埕来的人直接找来见我,我和娘娘现在都还不知情。你将人安排在行宫两日,却提也不提,是不是别有居心故意拖延。” 元郢叹气,道,“是又如何。” 御儿更加恼火,“眼看二国局势非常,你却在此时做出这种事来,岂不落人话柄。” “那你倒说说看,能落什么话柄。”元郢也不急于辩白,由得御儿说下去。 “开战在即,虏人王后强留宫中,无论怎样看,都是以为人质相要挟,实在难称君子之为。若……”御儿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住口,谨慎地留意了一下我,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若我韶军当真灭南埕之后,凭此举又怎能将胜利公之于天下。” “不错。”元郢很是满意,双手合拢轻拍了几下算是为御儿的回答叫好。 御儿又见他不恼不怒,还拍手称赞,小脸上果然又挂不住了。 元郢却在御儿再次开口之前说道,“凭你以为,如今南埕军中何人可为主帅,与我韶军一战。” “那当然是……”御儿脱口而出,率先看向了我,才方觉中计。“若娘娘在,南埕主帅必是娘娘才对,以娘娘的才智才有可能让韶军讨不到便宜。” “正是。”元郢称赞,又继续引导,“所谓兵不厌诈,大战在即南埕若无人可坐镇主帅,于我韶军,是利是弊?” “当然是利。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对南埕而言最可用的主力在我北韶,南北一战,先行优势便在我们手中。”御儿颇为自信。“娘娘留在韶宫,南埕前线一无主帅,二则必定有所忌惮。如此下来,南埕大军便失去主动权,定不会率先进攻。可此举虽于我北韶有利,却也是落得虏人胁迫之嫌。” “既然主动权在于北韶,那你是否还想要打这一战?”他父子间一来一往,唇枪舌剑交战数回合。 御儿看似未输,却也讨不到便宜,此一句险些将他问得哑口无言,在思索片刻后,已无刚刚的嚣张跋扈之态。“南埕北韶交战,娘娘夹在其中必定为难,南北交戈,先行受创的必是娘娘。御儿不想打。” 我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多少有些生气,“如此说来,放出消息说御儿病了,引我中计前来,也在摄政王的计划之中吧。” 元郢稍稍一震,未料到我会是如此反应。眼见当下僵局,伸手对御儿说道,“来。” 御儿虽然不怎情愿,还是半推半攘地凑了过去。元郢在御儿耳边交代了些什么,御儿抬起头看了看他,小声问道,“真的?” 元郢点了点头。 御儿回过头来看我,没多一会儿,半抱着身子已经往地上倒去,还一边叫着,“哎呀呀呀,疼死御儿了,御儿要死了……” 元郢见状,也是尴尬了下,御儿拙劣的演技破绽百出,即使寻常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十足十的肯定打着圆场。“御儿像我,不怎的会骗人。” 鬼才信。 第九十三章天涯咫尺 http://..org/ 元郢到底和御儿说了些什么,他二人谁也不肯说。 可偏就这一日,心生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元郢不在离宫中,御儿也不在,我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不便抛头露面惹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听到离宫里似有隐隐约约地动静自地下传来。 我想起,离宫似乎还有一地牢,元祈曾被关押在此。 随着记忆里的方向,不难找到地牢的入口,我先将耳朵贴在入口处细听,隐隐能听得到地牢里不断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诉什么,不停地在念,不停地抽泣,却根本听不清。 会是谁。 元郢在离宫的地牢里,到底关着谁。 犹豫了几次,终于决定亲自去看看,打定了主意,伸手想要去推开密道的门。 “姑姑。”伏凝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清婉一声,打破了原本的计划,我回身看到她,她静立在那里,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姑姑。” “你怎么会来。”我随口而出,又想到大概是元郢或者御儿吩咐的吧。“有什么事么。” “姑姑。”伏凝笑着,上前扶我,引我向内殿走去,一袭青衫仿若翠柳春生,朝气蓬勃。“姑姑,听姑父和阿黎哥哥说话,阿凝才知道姑姑现在离宫,偷溜进来的。” 我笑她孩子气。“你称我为姑姑,怎又偏称宫黎为哥哥。” 伏凝自是不明白其中关系,却只是傻傻地望着,笑颜如花。 可是转念一想,我才发觉到什么,“你说,元郢与宫黎在一起?” “嗯。”伏凝应声点头,“好像是韶宫里出了什么事,阿黎哥哥大半夜就被请进了宫,阿凝是跟着进来的,可是他们根本不许我跟着,我是偶然听到姑父和阿黎哥哥说话,才知道姑姑在离宫就来找姑姑了。” “韶宫出事了?”难怪我一大早开始,就没看见元郢和御儿。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伏凝即刻安抚我,解释道,“若是有大事发生,朝内朝外现在一定都闹翻了,可是现在一片平静祥和,谁也不知道的样子呢。” 是这样啊,可是惊动元郢的话,即使被压下来也未必是小事。 “姑姑。”伏凝出声叫我,却又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表情,自己犯起了难。 “你怎么了。”她这样子倒让我有些担心起来了,今日一直都有种感觉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俨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姑姑,昨夜阿黎哥哥收到落香山的消息了。”伏凝看似为难,慢慢说道,“寨子里传来消息,说是南埕王宫有人送了一封信,交到了清晏大师手中,要我们亲自去取。” 南埕王宫?我想了一会儿。“可有说是何人寄来的?” 伏凝摇了摇头。“只说是南埕王宫里的一位妃子送去的。阿黎哥哥刚才问过姑父要不要告诉你,姑父却交代阿黎哥哥,先不要说。可是阿凝想,也许是姑姑在等的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一位妃子?”我突然就想通了,“是柏妃。你说的没错,离开南埕之前,我曾交代柏妃留意宫中动静,还拜托她帮我去查了一些事,也许是有了结果了。” “那姑姑要回落香山吗。”伏凝不免担心。 “我……” “娘娘又要去哪里?!”御儿忽然出现在门外,不知他是从哪一句听起来的。见我们都不说话,御儿提步走了进来,迎面而来抓住了我的袖子,“娘娘要去哪里。” “没事。”我见伏凝将要开口解释,先她说道,岔开了话题,“御儿去哪里了?醒来就没见你了。” 御儿刚刚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一抹凝重的失落徘徊不散。 “呈御,怎么了。”伏凝同样看出异样,上前两步蹲在了御儿身边。 御儿突然哭了,红着一双眼睛,眼泪落下,伸手抹去,倔得不行。“韶宫里的废老太后没了。” 伏凝松了手,也是显得有些黯然。 韶宫里的废老太后。是,她吗?在元郢还是宇文太子的时候,曾护过我们的那位太后,九年前的往事一幕幕从眼前而过,想来是现任的太皇太后扶持御儿登基后,便将冷宫里软禁的老太后废了,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感受,只是,我曾无意参与了她生命中两次很重要的宫变,觉得遗憾罢了。 犹记得当时,她与元郢感情颇好,难怪,元郢也是一大早就见不到人了。 “御儿很难过吧,”察觉到伏凝也失了神,我才不得不亲自安慰他,“可是,宫廷之间便是如此的,人的生命本就有限,旦夕祸福变于朝夕,记住那些开心的,莫要太在意失去。” 御儿像是听懂了一般点头。一边应着,一边举起右手摊在我面前,“废老太后临死前,把这个交给御儿,要御儿交给娘娘。” 我低头去看,御儿手中,握着一个攥得皱巴巴的纸团。 我伸手接过,细细摊平。 “长公主病重,望伏音看到此信,念及昔日缘分,成全慧儿。” “废老太后将这个交给你的时候,是如何跟你说的。”我心如乱麻。 御儿摇头。 许是老太后并无其他话留下,临危之际将字条塞进了御儿手中,也应是瞒过了元郢。御儿将字条仅仅攥在手心里,一路捏回离宫,字条才会皱成这样。 “长公主现在的情况如何?”我只得问向伏凝。 伏凝一脸茫然。“只是听阿黎哥哥说起过,终日昏睡,病怏怏的。御医早已不抱希望,无非是姑父做主,才让那帮御医不停用药续着长公主的命,可是近来,便不曾听到什么消息。” 这就对了,只是,“怎么办。” “姑姑,你有什么想法。”伏凝是打定了主意要帮我的。 “要去取信,又实在放不下长公主,我还欠了某人一个约定,要让他同长公主一起的。”可如今,老太后已去,长公主还能苟延残喘多久都是个迷,我生怕她会错过和清晏大师在一起最后的机会。 伏音沉思了一会儿,道,“那阿凝去帮姑姑取信,姑姑去探望长公主可好?” 我抬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姑姑放心吧,阿凝一定将姑姑需要的消息完整带回来。”伏凝信心满满,亦或是为了让我安心。 “那你多注意安全。”眼下若不是分身乏力,再无其他法子,恐怕我也不会让她独自跑这一趟。只是,我又转过身交代御儿,“等下娘娘会随阿凝姐姐一同出宫,摄政王回来,你要先帮我拖住他。若是太阳下山之前我没赶回来,你便告诉他,我去了长公主处。” 御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在御儿的注视下,我藏身进伏凝虽宫黎进宫时所乘坐的那辆马车里。再三叮嘱御儿,小心应对元郢,千万不要过早让他察觉到什么。 把守在宫门口的人,拦住了马车。 “车上是何人,奉太皇太后口谕,还请车上的人下车,接受检查。”这声音,竟是高崎。 伏凝示意我往后躲一下,她撩开帘子,探出身去。“高大人,是我。阿黎哥哥还在和姑父说话,我觉得实在无聊就想要先回去,麻烦高大人让下路吧。” 高崎没有直接应话,却反而停顿了那么一会儿,不多不少的一小会儿。 伏凝表现得落落大方,着实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把柄,众侍卫也不好搜查伏凝这一女眷的车,高崎默声放行,马车又开始摇摇晃晃地动起来。 “近来天晚得早,若想要再回来,还是早些的好。”高崎在马车开始走动起来之后,才说道。 我一愣,伏凝隔着帘子回道,“谢谢高大人叮嘱。” 高崎难道察觉了? “姑姑。”伏凝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对,才叫我。 “日后你当小心此人,高家的人,各个城府都深得很,切忌留下分毫把柄。”我说。 伏凝一笑,“高崎高大人常伴呈御身边保护呈御的,除了不怎么说话不怎么笑,其实人还好,听说他以前也是个马背上驰骋征战的人物,不知何故受了重伤,便不能坐镇军中了。太皇太后才吩咐他照顾呈御。” “造孽啊。难道你就不曾听人提到过,九年前害他重伤的人,正是我吗。”所以我才不放心高崎的。 伏凝强忍笑意。 我问她,“你笑什么?” 伏凝摇头回答,“姑姑,是不是至亲的人都这样,无论分开多久,也不会觉得有间隙,不会觉得尴尬,总是可以在点点滴滴中找到熟悉的样子。” 我先一怔,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应是如此吧。至少现在看到你,我可还是会想起那个拦路卖我花的小女孩。” “公子,给心上人买朵花吧。”伏凝学着当初稚嫩的语气笑道。 没错,当初,便是这个样子。我不自觉和她笑作了一团。 马车行驶到了长公主府的后门,伏凝观望了一下,放我下车。 “早去早回,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忍不住又叮嘱了一番。 “姑姑放心。”伏凝应下,马车摇摇晃晃地带着伏凝驶离了视线,我方才回神,叩响了门。 “谁啊。”小厮应声打开了门,“您是哪位?” 忍不住感叹时间的可怕,堂堂长公主府曾经何种风光,现在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门上的漆剥落,大白天紧锁着门,透过小厮余光可以看到里面稍显凌乱的样子。“烦请禀报,叶九求见长公主。” 不多时,小厮已经回来,打开了门让我进去。引我向长公主的房间走去。 刚刚在门外打量觉得还好,可是走进了这长公主府,才真的是感觉到了心寒。 九年前初见时,即便有歹人妄图害她,她又是怎样的风光。即便驸马赵禥再如何不济,也曾与她举案齐眉羡煞众人,她当时万般得势,连皇贵妃都忌惮欲除之后快,可今日,当真是人走茶凉啊。 尚且记得,我与宫黎混入北韶的那一次,时过境迁,九年时间匆匆而过。 随着小厮走入后厢,小厮在房前停了下来,俯身示意我独自进去。 推开门,竟莫名染了一身的灰尘。 她倚在床边,半死不活地撑着。听见动静,慢慢侧过头来。 我着实被眼前一幕吓呆了。 才九年,不过九年。 她满头青丝竟已斑白至此,双目空洞无神,皮肤灰暗,竟一块一块的异样痕迹,如同在这潮湿阴暗的房间里待了太久,终日不见阳光,把当年活生生一个雍容淡雅的美人变成了今日这副巫婆的模样。 “你来啦。”她侧着耳朵听,声音嘶哑,薄唇干裂。 第九十四章一念之绝 http://..org/ “这一别,快十年了吧。”她缓缓说道,声音嘶哑得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他还好吗。” 我明白她所问何人。“他比你过得好。” 长公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过得还好吗。” 我沉默了片刻,回说,“看起来,应该是比你们都好。” 她又点了点头,“高墙之中,哪里还有谁真的过得好不成,你从前的好日子,还不是政儿为你撑起来的,你的心偏又那么野,到头来,能看得过去也就罢了。” 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长公主也默然了些时候,“跟本宫讲讲,这些年来,外面的世界都发生了什么吧。政儿好像没变,也好像变了,还有澈儿,他如今可还好吗,他与高家的二小姐自小便是冤家,也不知道高姝瑶死了以后,澈儿如今怎样了。” “宇文澈……”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掂量了半天,编不出好听的故事,心一横说道,“已经死了。” 长公主先是一愣,然后缓缓收起那副失意的样子,当真看开了一般。 “就在之前不久,南埕和北韶险些交战,宇文澈成了其中至关键一环。死在了南埕,临死之前,我曾见过他,是我亲眼看着他死去的,他问过我,高姝瑶究竟是不是我杀的。我说不是。他请我在他死后,将他的骨骸送回北韶,和高姝瑶葬在一起,我应了。”我试图以最平淡的语气,将那段回忆描述出来。 长公主点了下头,算是听到了。“如今韶宫殿里的那孩子,是谁啊。” “他叫呈御,是我和元郢的孩子。”我说。 长公主彻底沉默了。 “当时,我怀着呈御,并未足月之时。郭太傅偷换我的汤药欲至我们母子于死地,以求换取元郢的平安,皇贵妃下令剖腹取子,高瑾怡欲致我于死地,皇甫宣带人杀进了韶宫将我劫走,那时他们已经把呈御带走了。离开韶宫的时候,他告诉我,元郢死了。”不知不觉中,红了一双眼睛,“然后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一别就是五年,我再次见到元郢的时候,他却把我们都忘了。” 长公主伸手摸索着,我以为她在找什么,伸出手去帮忙,她却拉过我,将我的手放在她两只手中间。 “长公主,你的眼睛……”我这才发觉,她眼神的异样。 “看不到了。”她倒坦然。“伏音,本宫的时间不多了,你……能不能让他来看本宫一眼呢,也许错过了这一眼,真的,以后就看不到了。” 只是突然间,心就狠狠抽了一下。我应道,“好,你等我,我这就安排。” “这些日子时常梦见他,还是当年的模样,可惜,回不去了吧。” 时间这东西很残酷,从我们生下来开始,就是一天一天在减去可用的时间,一天天过,一天天少。 有些人放在心里怀念一生的,很可能一个擦肩就是永别。 因为担心节外生枝,特地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返回。原以为高崎会继续驻守,所以对从宫门进入韶宫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偏偏就是这好奇的一眼,却看到了这一幕。 宫门口的守卫禁军已悉数撤离,四个寻常门卫驻守两边。 夕阳将某一个影子映射在青石路面上,那一抹月白等候在宫门口,他神态从容,瞳中浓墨却深沉得仿佛化不开,不知他到底等了多久,只像是度过一季寒冬似的,周身弥漫着一股寒意,没有半点生气,所有的情绪都如同结了冰一样。 看到我出现在宫门外的时候,他眼中墨色分明是颤动了一下,晕染开来。 “我分明交代御儿过,去了长公主那里,即便他嘴再严,日落之前你也能察觉到的。若是放心不下,为何不来找我,而等在这里呢。”我走上前去,发觉他周身寒意竟是真的,不知为何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元郢点了下头,牵起我向宫内走去。 我随他如散步一般放慢了脚步,又忍不住好奇偏过头去问他,“你担心了么?担心我一离开韶宫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没有否认,静默了片刻,“长公主还好么。” “不太好。”我叹气回道,“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我想要亲自回一趟落香山,请清晏大师见长公主最后一面。 “如果是长公主和清晏大师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我会派人去处理。”我还未开口,他便已经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一口回绝没留任何余地。 我拉住他停了下来。“我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总觉得她会落得今日这番模样,与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实在觉得我对不住她。” 造成这一切的人,都与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昔日若非我顾念亲情,容忍了那人所做的坏事,现在长公主便不会是这样落魄吧。 “这本来就与你无关。”元郢站定后,一双眼睛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了我身上,我总能清楚我在想什么,断然不会给我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的机会。 “我一直还有一件事想问你。那一年在东伏,你去找沈衣,可以去查我的事么?”这个疑问在心里太久了,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应是怀疑皇贵妃的秘密与我有关,才这么做的。 “是。”元郢点头,“当初听到不少消息,是与东伏旧事有关的,支离破碎拼接起来,便找到了沈衣,本想在你之前弄清楚,没想到。” 没想到。的确,没想到,没想到伏昂会设计抓他,没想到我会接下替伏昂动手的任务,没想到我会放走他,没想到后来真相会以这样的形式揭开。那时候我在韶宫,曾躲在暗处听到皇贵妃与他的对话,我只当他替皇贵妃所做辩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是为了我。 我在还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很讨厌她了。这本来就是元郢改变不了的。 “宇文澈临死前,也提到过沈衣。”我只是突然想到,“他提醒我小心皇甫宣,最后留下三个字,要我,查沈衣。你可知道些什么?” 估摸是看我一副又心疼又不安的样子,他探手过来抚我的脸颊。“不要再去想了,交给我去做就好,不要再想着查下去了。” 他的手很冷,冷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握住了他那只手。“你曾答应过我的,不会再骗我的,不算数了么。” 元郢紧了下眉头,双目微合了下,“你真的想要知道?” “是。”我很肯定。 “这件事说来话长,与皇甫家一个传言有关。你可知道,皇甫宣与高家的关系?”元郢反问我。 “高家?是高丞相么?”我从未听过皇甫宣和姓高的还有什么关系。 “皇甫宣的母亲,是高丞相的妹妹。论及辈分,高丞相便是皇甫宣的舅舅,可也有人说不是,高家和皇甫家的联姻,是在凤遗亡朝之前几年里的事。高丞相只有一个妹妹,而据说当时的那位高家大小姐心有所属,竟在高家和皇甫家联姻时和人私奔了。高家担不起悔婚要受的责难,便以一个侍女代替高大小姐与皇甫宣的父亲成婚了。皇甫家初时并不知情,后来即便是知道了,碍于高家朝中的权势,也只得忍下这一口气。” 所谓的高大小姐,倚仗高家的势力在皇甫家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偏巧,皇甫宣的父亲独宠妾室而冷落了高家这位不知真假的大小姐。妾室忽而有孕,高大小姐也紧跟着就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而在当时为两位皇甫夫人诊脉安胎的正是任职御医的沈衣父亲。 没有人知道谁肚子里的孩子是真的,谁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在沈衣父亲死后,更是再无外人知晓当年皇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后来,皇甫家的那位妾室生下死胎自从疯癫,高大小姐平安产下一子。 “那又如何?”这听起来与太多宫廷贵族之间会发生的妻妾争宠没什么不一样,只是皇甫宣,高家和沈家的关系让我有些讶异。 “沈衣与皇甫宣,应是同一日出生的。至于其他的,我也还不太清楚。”元郢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沈衣和皇甫宣,同一日的生日? 应该,不会吧。“可听闻沈衣已死,现在再想要查出真相,恐怕很难了。” 沈衣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更不会将秘密说出来。只是我不由联想到我查少奕时,所查到的那些,为何皇甫宣幼年几乎没什么记载。 “我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御儿又不知道要如何发脾气了。”元郢无奈道。 他转身,向前走去。 “元郢。”我忍不住叫他,他的背影实在太落寞了,独自一个人苦撑。 他停住。 我在心里暗自犹豫,可当他听到那一声停下来的时候,我又不忍去说什么了。走上前去,主动将手牵住他的手,“我想,过些时候我还是亲自去和皇甫宣谈好了。” 元郢静默而立,听我说完,慢慢回过身来,看着我很久,眼底的冰在一点点化开,温柔得如同一潭池水,尽是宠溺。然后无奈叹道,“即使我说让你不要去,你也一定会去吧。” 他回握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对了,今日南埕传来消息,皇甫宣杀了宁妃,又放逐了小皇子,永不得继位。” “他又何尝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儿子呢。”像某个人一样,在风雨将来之前,把自己的孩子软禁在了最安全的地方,我们都知道,最后的一场苦战在所难免,万事总要有个结局的。 “南埕恐怕有变,我让人将消息带给了少奕,他此时应该已经赶回南埕了。” “嗯。” 一大早,就被宫黎吵醒了,天才蒙蒙亮。我抱着御儿睡得正香,宫黎来敲门。 “怎么了。”却是一直在厅中的元郢先打开了门。 我听到动静,便也起身出来了。 “阿凝不见了。”宫黎很是慌张,“有人说见她昨天出宫了,可是我在行宫里并没有看到她,整整一夜她都没有回来,从前不会这样的。” 伏凝?我说,“她说听到消息,寨子里收到一封给我的信,替我去取了,以她的速度来算,大概也要明日才能赶回来。” “落香山?”宫黎恍然,“我去找她。” 看他风风火火而去,我有些迷惑,侧头问道,“为什么我觉得,宫黎好像太紧张了。” 元郢的神色,也有些隐隐不大对。“也许是最近出的事太多了,宫黎紧张过了头。” 会么。只觉得经此一出,我也困意全无,难免担心起来。“可我还是觉得,放心不下。” “没事的。宫黎已经去找她了。”元郢出言安慰,可他的神色间能察觉出不一样的慎重,又说,“放心吧,如果明天一早还是没他们消息,我便吩咐乔义带人去寻好了。” 我只得点了点头。 第九十五章天人永隔 http://..org/ 宫黎和伏凝还是没有回来。 眼见正午将至,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推开元郢侧殿大门的时候,他正在交代乔义带兵去找伏凝和宫黎,我上前一步,“我跟他一起去。” 元郢停了一下。 “二哥这些年深居简出,即便作战经验再丰富,可是对于落香山近年的地形变化等条件都不是足够了解,更何况,若是再遇上那些自诩修行却总为祸人世的家伙,未必应付得了。”我不知该不该希望担心的是宫昱,上一次托大哥将宫昱交还给宫黎之后,便不曾再听闻他任何消息,可如果是宫昱的话,相信宫黎和伏凝大抵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音。”元郢有意阻拦。 “你留在韶宫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太皇太后那里,高家那里,南埕那里,太多的事需要他留在韶宫,“照顾好御儿,如今宫昱不见得能跟我讨到便宜。” 元郢沉下双眼,有那么短短一瞬的挣扎,微微耸起的双眉,像是在告诉我他的担忧。“阿音……我知道劝不动你,你既然决定去做了,那就一定小心,万一遇到情况,要听乔将军的安排。” 我侧目二哥,然后跟元郢保证,说道。“一定。” “即便是为了御儿,平安回来。”元郢又嘱咐了一句。 我随二哥向外走去,临出门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元郢还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他看向我没有片刻移开目光。我浅浅笑了下,继续向外走去。 担心惊动韶宫的多方势力,所以二哥离开北韶檠赭城时仅仅带了城外驻守的一百乔家军。 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行人到了落香山下时天已大黑。 我与二哥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不安。 太静了。 “乔家军,全员备战。”二哥说罢,从身后解下长枪提在手中,看随行的乔家军全部拿起武器进入随时战斗的状态,他才轻轻勒了下缰绳,胯下战马放轻了步子向山上走去。 所有的人十分警戒,小心留意着山路上的一切细小动静。 “老九。”二哥压低了声音,将我叫到他身边。“山上有些不对劲。” “嗯。”我应声,凤鸣剑握在手中,无比小心。 山上真的不大对劲。 山寨里数百弟兄,不可能入夜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满山一片漆黑,此前到了这个时间,至少山路上也应有人在点着火把巡逻了,而此时,只有泛起一层寒意的月光隐隐约约间映出脚下山路。 将入山寨大门时,一种很特殊的味道,直直窜入鼻息之间,浓烈得呛鼻。 二哥伸手,在一侧看着我压下。又示意他身后几人,随他上前。 他们的马蹄声向前走去,然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突然静了。 又突然……仿若翻身下马一般,一切声音都变得极不协调,即使再细微的动静。 又过了片刻,前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开始按捺不住。 然后,前方忽然亮起一束火把,静静烧着。 我抬手让身后的人随我上前。 马,踏着哒哒的步子走进了山寨,停在了二哥他们后面。 那一瞬间,如同惊雷在耳,猛烈一声轰鸣般。 我颤抖着下马,身体难以自控地僵硬,脚下一软,如同陷入地里,踉跄着差点摔倒。 “怎么会……” 为什么会…… 双腿突然间,失去了支撑。只感觉轰然间跪倒在了地上,很突兀的一声…… 却没有任何知觉。 落香山寨,没了。 一地狼藉,满是尸体。 演武堂前的大旗斜斜倒了下去。 实木的巨柱还残留着被火残蚀过的焦痕。 灰白色的青石路面,染了厚厚一层血污。 空气中弥漫着杀戮过的味道。 二哥上前,在满地的尸体中翻找着。 一个,又一个。 尽是我山寨里的兄弟,死状非常,惨不忍睹。 敌人似乎早已清理过战场,没见任何蛛丝马迹。 二哥翻过一具半边身子烧得焦黑的尸体。 心底竟是一阵凄绝。 “老三。”我忘了自己是怎样拖着一双无力的腿挪到他身边的。 是老三。 老三的胸口插着两支箭,浑身上下伤痕无数,每一刀都砍向致命要害,他所中的每一刀都深如入骨,肉皮绽开,露出凄惨白骨。 老三…… 二哥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压抑了即刻暴走的情绪,他尚算冷静的回头交代随行乔家军。“找。”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山寨里各个角落被搬了出来。横在演武堂前,陈列似得摆了好几排。 老四,老七的尸体,从演武堂西侧被搬了出来。 老八的尸体,在前厅找到,拦腰被砍断,分作了两截被抬出。 我一个没忍住,稀里哗啦的吐了。泪,随着胸口中不断呕出的秽物倾泻,生生要将我掏空了一般。 老五的尸体,在后山找到。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 二哥站在院中,背对着我,清冷寡绝,浑身泛起杀意。 从深夜到凌晨,我们经历了这一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日出,将血色斑驳的山寨照耀得清晰无虞。太惨了。 士兵将寨子里所有的尸体清点过,报备给二哥。 二哥始终是那一个姿势,站在院中。许久,他慢慢回过身,艰难地走向我,蹲了下来。 “没有找到敖战,老六,鹿清晏,宫黎和伏凝。” 大哥和老六还没找到,他们又是死是活呢。 心底是彻底的绝望。 山寨被屠,恐怕凶多吉少。 “将军。”士兵赶来回报,“后山发现地道。” “走,去看看。”二哥赫然起身。 在一尊守山神像后,发现一条虚掩的地道。二哥率人探入,我紧跟在后,进入地道没多远,便看到倒在地道里又一具尸体。 不是我山寨里的兄弟,这人作黑衣打扮,遮着面。他是被短刀直割喉咙当场毙命的。 是大哥的短刀。 我看向二哥,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也许大哥还活着,带他们逃入了地道中。 既然这黑衣人的尸体在这里被发现,也许说明,后来清理山寨的人并没有发觉到这里。他们还有可能活着,一定是这样。 二哥伸手,从黑衣人腰间翻出令牌。 我凑上前去看,铁色的令牌上硕大一个字。 高。 “这里有血迹。”士兵向前探了好几步,忽然折返大声说道。 我们继续向前搜索。 又走了大概百米,拐过一个岔路,从落香山山腰一处走了出来,士兵多人散开搜查,在背山一处找到一个山洞的入口,隐隐有动静。 顾不得其他,我们直接向里面走去。 走到山洞最深处。 终于,看到了…… 大哥身负重伤浑身是血倒在了一旁,清晏大师与他靠在一起,奄奄一息。 二哥上前,立刻查看二人伤势,安排救治。 慢慢地,再往前看。 宫黎背后着山洞洞壁,目光呆滞,他怀中紧紧抱着伏凝。他好像不曾看到我们进来一般,那身道袍尽是血渍,伏凝一身碧绿与猩红交迫,分不清是谁的血。 我一步步走过去。 被一种绝望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伏凝如同沉沉睡了过去一般,靠在宫黎的怀里,她唇边带着笑意。 脖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渍已经凝固了一样。 宫黎眼中,空洞至极,有什么颤动了一下,却干涩得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脸上,尽是血渍灰尘,狼狈不堪,双目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阿凝,姑姑来了。 她靠在宫黎怀里,没了生气的笑意,再不会睁开眼睛了。 怎么会…… 我的阿凝。 怎么会。 “公子,给心上人买朵花吧。”…… 阿凝。 那一年的伏宫,宁王携长子伏赫发动宫变,拥立二皇子伏浚取代大皇子。 伏浚在大皇子宫中将其杀害。 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宫廷之变,却在极快的时间内被伏宫禁军团团包围。 “音儿,大哥此去不知生死,若有个三长两短,凝儿就交给你了。”临出发前,伏赫从马上下来,将幼女推入伏音怀中,一如往日爽朗的笑着。 “大哥何时回来。”伏音怀抱襁褓中的伏凝,抬着头问道。 伏赫却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伏音的额头,转身上了马。“等大哥回来,再带你去山里狩猎。” 可是这一去,便成了永别。 大皇子生性懦弱,优柔寡断。二皇子野心勃勃,注定不会安分。 宁王再没有回来。 伏赫的尸身被送回宁王府的时候,伏音怔在灵前。哭到说不出话来。 宫变失败,宁王一脉的势力被镇压,先帝念及伏音,未诛宁王满门。 伏赫下葬的那一日,奉先帝旨意,不准大办。伏音跪坐在灵前,抱着伏赫的灵柩不肯撒手,宁王妃上前一把将伏音推倒在地上,指着她大骂,丧门星。 在深牢中,伏音见到被囚的宁王,听信了宁王的谣言,决定去寻找山里那个能帮助自己报仇的人。 “阿凝,你等我,姑姑很快就回来。那时候,谁也不会再说我们如何了。” 在山上,伏音遇到了元郢。近两年的相处,如师如父如爱人。 在不知不觉间,彼此都动了心,伏音的出现,是他预料中的,然而,又是他预料外的。 伏音毅然决定下山回到伏宫时,元郢问过她,是什么让她如此执着。 为还天下以公道。 伏音这么说。 彼时,她也是个小女孩,自以为看清了宫廷内斗,自以为了解其中冤情。 伏音召集宁王旧部再次发动宫廷之变,却出乎意料的顺利。在先帝病榻前,却得知了一个她根本无法承受的真相,先帝病逝,伏音从伏宫回来的时候,抱着才会走的伏凝痛哭。 元郢率韶军攻城。 伏音以一敌众。伏凝将将会喊,“姑姑。” 心力交瘁,伏音最终撑不住了,在身边接连的背叛之后,垮了下来,苦撑数月已是奇迹,伏军突然败北,更是惹人非议不断。 元郢将受创的伏音押回韶宫时,伏凝挡在车前,不足三岁的年纪,抱着车轮死不撒手。 最后,元郢将伏凝一同带回了韶宫。 伏音醒来,短短的相依为伴,又决然离去。 那时,伏凝已经懂事。守着伏音的尸体,一滴眼泪都没掉。“姑姑,不怕,阿凝在。” 两年,两年,又两年。 伏音在这个世界里,以新的灵魂重新醒来,驰骋在外,重新熟悉着这个世界。 伏凝在元郢身边一点点长大。 “姑父,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啊。” “就快了。” 等了太久,终于偷听到阿黎哥哥和姑父的谈话,说到了伏音。伏凝不顾危险,从元郢身边逃了出来,却遭到彼时皇贵妃手下黑衣人的追杀,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摔破了胳膊,流了很多血,把姑姑最喜欢阿凝穿的碧绿色都弄脏了。 幸好,阿黎哥哥赶到了。 “果然,也就你吧,要不然它早跑了,我特么迟早让你们俩给拖累死。” 是姑姑的声音。 在阿黎哥哥的怀里挣扎着想要见她,却被阿黎哥哥死死抱着上了马,离姑姑越来越远。 是姑姑啊。几日的不吃不喝,想不到法子可以去见她。 在伏凝此前短短的一生中,只有三个人,姑姑,姑父,阿黎哥哥。 阿凝喜欢阿黎哥哥,所以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冒失得破坏姑父的计划。 可偏偏真的很想姑姑。 又一次从守卫眼皮子下溜了出来,伏凝想要去找阿黎哥哥,偷摸跟着好久,终于看到了姑姑。 那是八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天气好得不像话。 “公子,买朵花送给心上人吧。” 第九十六章朱颜未改 http://..org/ “如果想要离开这里,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将入城门,二哥放慢了步子与我并肩同行。 我此刻浑浑噩噩,如临噩梦醒不过来,听到他的声音,反应了一会儿,偏过头看了看他。然后回过身看向身后那辆临时搭起来的简易马车,宫黎抱着伏凝如入定了一般。 二哥所说的,想必是最好的提议了。 “先去长公主府吧,派人通知元郢,请御医直接到长公主处给他们诊治。”可是,清晏的这一身伤,尚且不知还能撑多久,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老九。” 我呆呆地再看向他,狠狠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没事。” 我想,还撑得住。 可是总是有一种窒息感无时无刻压迫着我,这么久以来,像现在一样的无能为力是头一次,从前的我,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困境,总是可以清醒冷静地想到最好的对策。 可是现在,我真的做不到了。 比绝望更深的,大抵也就是这样的情况了。 行走,说话,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躯体被掏空,灵魂不知要放置于何处。 一行人停下,身后的副统领上前,敲开了长公主府的大门。二哥似乎下马向他交代了什么,我只看着副统领安排了士兵包围了长公主府严密把守。 二哥交代完这一切,回头,看到了我,眼底里写满了无可奈何,身边的众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忙活着,走的走,留的留,我停在原地格外突兀,却连起码的尴尬都不记得了。 二哥牵起缰绳,牵着我胯下的马向里面走去。 进了马棚,扶我下来,一个凛冽,脚下一软,我从马背上下来险些栽倒在一旁,二哥出手扶住了我。 “没事。”我又念叨了一句,失魂地向长公主房间走去。 “如果连你都倒下了,这帮人要怎么办。”走到长公主门口,二哥突然一把拉住我。 我终于停了下来。 “老九。”二哥抬头,等路过我们身边的侍卫过去后,继续说道。“清晏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长公主现在也就是一口气,敖战半条命还在鬼门关,老六还没找到,伏凝不在了最难过的还有宫黎,我们现在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已经如此受创了。你现在还不打起精神,是要等人家把我们一个个都杀了才行吗。如果是十年前,经此打击,你由着性子伤心难过闹一场,我们必定不会说什么,可是现在不同了,你也有你要守护的人,想哭就哭一场,不要让敌人察觉你的悲伤,不要给敌人第二次打垮你的机会。” 每一个字我都听进了心里,慢慢消化着,痛可以让人颓废,也可以让人清醒。 “将军。”副统领带人抬着清晏向我们一路紧走而来。“清晏大师醒了,要见长公主。” 清晏大师醒了? 一个对视,我们不得已从眼下的悲伤中回过神来。 清晏大师能从奄奄一息中醒过来,在此时无疑是莫大的鼓励。 我们凑上前去,清晏大师半躺在椅子上由着人抬了过来,二哥将手搭在了清晏大师的脉搏上。 我静等他的结论,二哥却沉了口气将清晏大师的手放好。 清晏大师从昏迷中醒来,活似吊着最后一口气在挣扎,只是稍稍扭过头,看向我。眼底充血,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我想见见她。” 我看向二哥,征求他的意见,看到二哥点了下头,我才说道,“好,她就在房里,等你很久了。” 清晏大师闻声苦笑。 “是谁……”是谁对山寨里的兄弟下此毒手?这句话将要出口的时候。 长公主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唯一的一个侍女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扑通就跪倒在了我们脚下。“各位大人,救救长公主,救救长公主。” “别管御医还是什么了,马上派人去城中请个大夫来。不来,就给绑来!”眼下实在顾不上问其他了,只得匆匆交代,“抬清晏大师进去,哪怕多撑一会儿也行,撑到大夫来。” 二哥挥手放行,士兵们抬着清晏大师进了房,不一会儿放下了清晏大师后,退了出来。 我于心不忍走到门边去留意。 “你还是来见我了,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要见到我了。”她的声音虚弱得如同一缕清风都可以折断,稍带着些哭腔,听得心里极不是滋味。 我侧过身询问,“可派人去韶宫了?” “已经去了一会儿了,只怕是想要如愿将消息带给摄政王,还需要个把时辰才能赶来。”二哥应道。 “慧儿老了。”我听见房中,长公主如此说了一句,心下一冷,便又听得她说,“从前清晏说慧儿只是孩子心性,现如今,慧儿也如清晏一般垂垂老矣……” “你怎么会老。”清晏安抚着说,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慧儿还是当初的模样……” 越听,便越觉得凄凉;越听,便越觉得无奈。 纵然长公主何等身份,从前一世荣耀无人可比,雍容高贵落落大方,却只是因为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苦等多年,倾负韶华,现如今她在他面前,却俨然还是当初那小女孩的语气。 “老九,”二哥上前,将不知所措的我拉到一边,“宫黎要见你。” 我稍作迟疑,随他而去。 在院落的一侧,宫黎依旧坐在简陋的马车上动也不动,怀里抱着死去的伏凝。周围的士兵有意劝他下来,妥善安置伏凝遗体,可是宫黎此时的神态冷峻像是将要疯了一样,难怪周围的人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听说你要见我。”我的余光看到伏凝,心里狠狠一疼,不禁低下头去避开了这一幕。“别胡闹了,下来吧,好好安置阿凝。” 宫黎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下,魂儿都散了的模样,估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抱着伏凝的一只手慢慢地伸进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封浸了血的信。 他慢慢将那封信直直地递到我面前,看也不看一眼。 我在众人诧异间上前接过那封信。 就是为了这封信。 我转身退到人群后面,将宫黎交给二哥盯着,自己则打开了信。 信上染了血渍,却可以大概看出字体,整整两页,是女子娟秀的字体。 一页,再一页。 终于将提起的一口气缓缓舒出。 我随手就着身旁的火把点燃了那封信,眼睁睁看着它烧完。 我向长公主的院落走去,二哥起身要陪我一起,我却按住了他,示意他盯着宫黎,以免宫黎再作出什么危险举动来,一个人向里面走去。 越往前走,周围越是陷入一种如同凝固的气氛中。 我站在门前,努力克制了下情绪,调整好表情,推门走了进去。 长公主依偎在清晏大师的怀里,看到我进来,只是一个抬眼的瞬间,宛若初时那般恬静淡雅,眼眸之中泛着似水柔情,尽管神智愈发迷茫,脸上的笑意犹在。 清晏大师揽着她,靠在一旁,一动不动…… “他走了。”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笑着,眼泪却从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眸中坠落。她抬起头,抵着他的胸口,深情地看着他,“伏音,谢谢你,能在活着的时候见他最后一面,已无遗憾了。” “别。”我上前试着阻拦,别,别放弃。 她摇头,视线从未离开过他,“他在等我了。” “元郢马上就来,太医就要到了。” “伏音,我很羡慕你。政儿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兜了多少圈你们都能回到彼此身边,要不是想着你的样子,这九年我早就撑不下来了。可是,你半生都在追逐他,现在的一切,可是你想要的吗?”长公主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此一刻依偎,她很幸福,足够幸福,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 “我,也曾和你一样。你虽比我活得痛快,却又比我高兴多少呢,一直在为别人活。告诉政儿,我便不与他告别了,黄泉路上,清晏等着我呢,天下,早就该交给你们这一辈人了。” “长公主……” 她不等我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入她爱了一辈子那人的胸口。 “公子方才所出的招式,似与本宫所熟悉的一人有些相似,不知师从何处。” “叶公子,你从东伏来,不知可曾见过东伏的昭华郡主?” …… 万种苦涩心头过。 我微身上前,曲着手指轻轻抹去她眼角残余的泪痕。 “我本姓伏,名伏音。来自东伏皇室,正是东伏的那位昭华郡主。见过北韶长公主。”那时没能坦诚的身份,迟来的问候,而她已经听不到了。 窗外的一切突然静默了。 起身,走出房间,之前跟随我们来的乔家军在院子里安静地伫立着,我抬腿跨下台阶。 一个失神,眼前一黑。 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知道他是元郢,即使不睁开眼睛去看,也知道他是元郢。 伸手去抓紧了他,手指用力抓着他的衣服,也是终于,卸下了防备,哭了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攒了太久的情绪,真的撑不住了,他将我环抱在怀里,完完全全护在了怀里。周围的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 我就一直哭,一直哭。 这两天来,我已经形容不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了。 透过元郢的肩,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御儿站在那里,有些吓坏了。 只是,我很累了,再也顾及不了什么。 只知道,在这一刻,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散了一样,浑身乏力。脑袋还是昏沉,眼皮子烧得很,一呼一吸都沉重无比,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了,偏过头,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御儿。 我想要开口喊他。 张了张嘴,嗓子疼得厉害,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恢复了些意识,却在昏过去和半清醒之间挣扎着。 动了一下,不小心吵醒了他。 御儿红着一双眼睛坐起来,很懂事似的摸了摸我的额头,声音略显干哑,好像才刚刚哭过一样。“娘娘,别乱动,还没退烧,好好歇着。” 一次喘息比一次喘息更压抑,浑身都动弹不得。 御儿怔在那里,看了我很久,才怯怯地问,“阿凝姐姐,回不来了吧。” 我看着他难过,却束手无策。 “娘娘要赶快好起来。”他用那双小手擦去我滑落眼角的泪,强忍着悲伤,却还在安慰我。 “老九。” 门被推开,二哥进来,站在一旁,犹豫着说或不说。 我定定看向他,要他说。 “少奕来了。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恐怕没办法见他吧。” 少奕回来了? 我动了动手指,慢慢抓紧了床幔,咬紧了牙,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说,“让他进来吧。” 我这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每一个从我口中说出的字,都需要仔细分析才能听清楚。 二哥沉默了,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心疼,却还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御儿在我身后垫了垫子,靠了过来,让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撑起了我上半身全部的压力。 头很痛,痛得只要一个眨眼的瞬间,都足可以昏死过去。 御儿察觉到我的不适,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小手在我肩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安慰着。 没一会儿,二哥回来了,带着少奕走进来。 少奕见我这副将死不死的样子,稍微惊讶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正常,难以被察觉。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包递了过来。 御儿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接过少奕递过来的小包,放在膝盖上,慢慢打开。 小包里赫然是一截断发。 御儿有些疑惑,看看我,看看少奕。 我认出那截断发,是我当初在长公主向皇甫宣许下承诺时,他索去的。 许是见我神色淡定,少奕心中有数,便说了下去。“陛下让奴才带来口谕,向娘娘讨要当初的一个承诺。在娘娘离开南埕后,南埕王宫发生了些变故,柏妃……意外死去。” 我身在病中,反应已经有些迟钝,可是听到少奕说柏妃意外死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将才得到消息,知道落香山的事,派奴才出来寻找小公主的下落,奴才查到檠赭城便失去了线索,陛下希望,娘娘见此信物,会遵守昔日之诺,护小公主周全。”少奕虽然留意了一下二哥,可还是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看到这截断发的时候,我便明白了。 可是碍于眼下,连说句话都困难,我垂了下眼睑,意思是我明白了。 第九十七章明月西绝 http://..org/ 病了多日,才慢慢有了好转的迹象。 而这几天我一直留在二哥府上,御儿一直陪在我身边,元郢时常往来于韶宫和将军府。 这一日好不容易避过了御儿,难得有机会从床上下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不禁回忆这几日连连发生的事,好像今日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一样。 多希望眼睛一闭一睁,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难得今日少了些特殊的人护着,你也是落得清闲吧。”此一世威远大将军府中独一位的当家主母,乔夫人韩氏站在走廊一侧,静静地看向这边。 方才听到这声音时,不免又将回忆引入一段往事中。 怎会是你。这话差一点脱口而出,可是途经大脑地一刻,惊讶所剩无几,这里是乔将军的府上,她是乔将军的夫人,她身侧有一少年,十一二岁的模样,面容清秀,浓眉,高挺的鼻梁。 见我留意到了她身侧的孩子,她便轻俯下身来,在少年耳边嘱咐了些什么。 少年恭敬扶着她向我走来,停在我身边,“司卿见过昭华郡主。” 我一愣,司卿,思卿,思的可是故去的那位卿?“如今我早已不是昭华郡主。” “父亲曾说过您的事,司卿只知道,这世上,您就是堂堂昭华郡主。”他与二哥有七成相似,余下的不知是像这位乔夫人,还是像那位乔夫人。 我抬头看向她,明白是她嘱意孩子如此做的,其实她大可不必。 “我与你也算是有些交集的,你父亲与我是结拜,你不必客套,随着我将才故去的侄女一般,喊我声姑姑吧。”我深知韩氏此举的用意,都是为了孩子煞费苦心,所以并不在意。 即便二哥不说,但是连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或多或少她眼见着也该琢磨出什么了。 元郢的复忆,御儿的依赖,南北时局。 在先损落香山寨,痛失伏凝之后,我虽有元郢和御儿,却始终在北韶略显乏力。如果她希望儿子可以和其父亲一般有所作为,眼下向我抛出橄榄枝,也无非为了日后的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结实,“看样子,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习武之人吧。” 乔司卿闻言应声,低下头,出乎年龄的早熟。“愿与父亲一样,效命郡主。” 我听他这么说,看着一笑,又看向韩氏,“会有机会的。” “娘娘。”御儿还是找到我了,不知庭中何样的状况,稍作迟疑后步入庭中,走到我身边来,“才刚好一些就乱走,不怕着凉么。” 御儿的语气,与元郢如出一辙。 御儿站定,看向乔司卿,相较于司卿,御儿要年少个两三岁,个头自然比他低一头。 司卿与韩氏对视一眼,随韩氏一起,对御儿躬下身去。“参加少帝。” “御儿,”见御儿眼中狐疑,我拉过他来,向他介绍。“这位,是乔将军的夫人。而这位,是乔将军的长子,乔司卿。乔将军与娘娘是结拜兄弟,所以司卿,算是娘娘的侄儿。” 御儿听我说罢,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娘娘与乔夫人可是有话要说,那……不妨请乔公子引寡人在府中转转可好。” “是。”司卿反应得很快,引御儿离去前,向我屈身告退。“司卿先退下,郡主有事可随时吩咐。” 看着他二人先后离去,我才终于得空儿和韩氏寒暄,“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我初入洛城第一次见到乔夫人时的样子,如今,连威远将军府都搬到檠赭来了吗。” “郡主对妾身和姐姐的救命之恩,妾身至今铭记在心,等着有机会报答郡主。”韩氏是个极为识趣的人,当初我一心希望凌珍珍活下来,如今看来,即便是凌珍珍活着也未必能守在二哥身边妥善打点这些。 “我还记得,那时你来见我,似是有话要说,不知当时是否碍于元……宇文政在场,才没说完。”我始终记得,那时有查到韩绮的养父是西夷人,她自幼随养父修习异术,当时我所知道的情况有限,又不记得昭华的一切事,可是今日看到她时再想起来,她当年无疑是放了条长线给我。 韩氏笑了,眉目之间的盈盈笑意似是对一切都十分有把握。“郡主果然是个聪明人。” 与韩绮的匆匆一面,从韩绮那里得到了不少的消息。 “今日的一切,希望乔夫人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称她为乔夫人,自是认可了她的身份。 “如果郡主需要,妾身愿……”韩氏说。 “不必。”我打断她,“你有你的夫君,有你的儿子,自是不必牵扯进这浑水之中。乔夫人,忘了今日的一切,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待天下一统的时候,你当笑看二哥和司卿重振乔家门楣才是。” 我站在太皇太后宫门口的时候,吓坏了门前的守卫。 我安静站着,不多会儿,侍卫跑进又跑出,传我进去。 走进太皇太后的宫里,每一步,都像是走向死神。她坐在殿中,一袭大红锦缎长裙,金丝绣凤,双眸之间媚态依旧,如同,十余前我第一次在韶宫看见她时的样子。 “还想着政儿会将你保护得滴水不漏,想找你必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没想到,你今日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她稍稍倾了倾上半身,发髻上点翠的步摇发出悦耳地声音。 “有些事想不通,太晚了又睡不着,想来看看,如今的太皇太后能否为我解开疑惑。”我只是想要看着她,自从知道她是谁之后,无数次期望着她能多看我一眼。 “哦?”她貌似有了兴致,却始终一眼都不看我,起身,走到桌前再次坐下,腰身如迎风弱柳般轻盈,提手示意她对面,对我说道,“坐下说。”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我相与分别多年的儿子相认,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生他那一日不得已放弃他的原因。想到太皇太后说过的故事,所以想来问问你,如果你的女儿还活着,那么今日你会如何告诉她,当初的分别。” 一刹那间,她眼眸中的妩媚,笼上了一层杀气。 “如果你的儿子还活着,那么今日你又如何对你的儿子解释?”我又问。 她大怒。 突然一只手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感觉立马喘不上气来,不急于解脱,慢慢适应,放轻了呼吸维持,她掐着我脖子的手渐而着力,迫使我呼吸越来越困难,看我一副将死却不挣扎的样子,她更生气,长长的指甲刺进了我脖颈的皮肉下。 我快窒息了,却还是不挣扎,被扼住的喉咙使得整个脑袋充血,血管欲爆。 她却突然一把将我甩到了一边。 我狠狠摔在墙上,跌倒在地,猛然间得以呼吸,粗重地喘着气。 “你知道什么。”她朝我大吼,怒火足以将我吞噬一万次。 我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次想过,他们若还活在世上么。” 她抬手便聚青黑之色的巫术,翻覆一瞬向我打来,我闪身躲过,继续说,“你一直以为你最可怜,用自以为是的假象,去报复所有的人,你只是不敢去证实,他们还活着,否则你所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哀家还想留你一命,看来,你今日是活够了。” 一道巫芒迎面而来,唤起昭华之力相挡。 青黑色的巫芒来势凶猛,有如吞噬天地之势。凝紫色划破巫芒之隙进而攻之。 她受创,未料到我这一招,青黑将退,凝紫还未回势,巫芒再度重击,猛地打中胸口。 我与她都跌坐在地,狼狈负伤。 她强行运气,却一口血喷在了胸前。方才凝紫之息偷袭,划破了她的手腕,现在鲜血顺着她手腕的伤口流了出来,我从指尖施力弹出一抹姹紫,打断了悬在她头上方的一根圆梁。 大梁朝着她塌了下来,她仓皇翻身滚了出去,将才断掉的大梁轰然塌在她身边,霎时间烟灰满殿。 趁她不备,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冲到她身边,一把扯过她受伤的那只手,由得血滴在水中。 “你!……”她话未说完,看我咬破手指将血滴入同一个杯子,慢慢相融。 “太皇太后!!!”侍卫冲了进来。 “滚出去!”她怒声道。侍卫愣在一旁,不知进退。 她看着杯子相融的血,从愤怒,到惊讶,再到绝望,竟突然放声大哭。 高崎从殿外进来,立在侍卫之前,看着殿中的发生的一切,才又回身将所有冲入殿里的侍卫赶了出去。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也随着出去了。 “为什么。”她哭得声嘶力竭。 “九年前,你跟我讲过一个故事。”我叹了口气,再三强忍眼眶中抖动的泪水,“今天,我便是来跟你讲,你那个故事没讲完的后半部分。” 凤遗盛世。 元氏一族传国四百余年,素以梧桐之境著称的凤遗之国,国内忽逢大旱。这一年,农地几乎颗粒无收,**的朝上却为了私利又加重了税收,民声哀道,对当权者极为不满。 朝中左相手握大权,中饱私囊,笼络朝中大臣,排除异己。 梧桐败落,预示着凤遗终于走到了尽头。 左相府上幼女惠仪被当做祭祀凤神的贡品送进了山里,而提议以童女血祭凤神唤醒神凤临世拯救凤遗王朝的,正是宫氏一族当时的传人,宫珩。 惠仪被送入封印凤神的落香山后,宫珩夜观星象,突然发现将有异变超出控制, 左惠仪意外解开了凤神的封印。 宫珩的徒弟宫昱却在数日后,从山上救回了左惠仪。 左家自此开始失利,朝上遭大臣联名弹劾,被凤遗之君一贬再贬。左相再遭人举报,口出狂言侮辱帝君,以欺君之名落实左家之罪,左惠仪的父兄接连惨死。 宫昱带左惠仪从左相府里逃出,躲过一劫,左惠仪在御风观落脚,和宫昱珠胎暗结。 没过多久,左惠仪和宫昱的事让宫珩察觉到了,左惠仪此时身怀有孕,即将临产。宫珩以死胎骗过左惠仪,并将她送回了她叔父那边,没想到左惠仪的叔父趋炎附势又怕被连累,故草草给她定了婚事,许给了伏家的大将军。 伏家,便是当时举报左相的人。 左惠仪本以复仇之心嫁入伏家,却在因对宫昱的失望和对幼子之死的阴影中,渐渐被伏晟的真心所感动,伏晟真心待她,更有意为父辈赎罪。 可谁知道,就在她决心与伏晟厮守时,怀着伏晟的骨肉,竟遇见了凤遗帝君。 一切,都是左惠仪的阴谋。 妄图毁了伏家,妄图毁了宫氏一族,妄图毁了凤遗。 她果然成功了。 或许在她的计划里,凤遗帝君会在她生产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杀了她的孩子。可是她失算了,帝君虽然告知所有人她的孩子已死,却暗中交代伏家老二将刚产下的女婴带回伏家。 伏虞身为伏晟胞弟,在伏晟名下始终没有出头机会。逢此一事,伏虞看准帝君不会公开女婴身份,故将女婴藏起来,以自己夫人将产下的死胎调换了女婴,以伏音为名,将女婴养做自己嫡女。 凤遗帝君虏左惠仪为妃,彻底激怒了伏晟,伏晟同卫氏,皇甫一族,宇文一脉起义兵变,亡凤遗四百多年的基业,凤遗帝君自尽。四国立,左惠仪携凤遗帝君的太子元郢逃至北韶,北韶帝君宇文臣杞对其一见倾心,左惠仪命中四段感情,两朝为妃,也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奈何,北韶宇文氏,以复立凤遗为愿,使得左惠仪的野心开始逐渐膨胀,欲灭宇文一脉而自立,而她一人当然做不到,所以找到了被养在宫外的太子元郢,和元郢商量,让元郢以灭掉东伏的战绩回归北韶,只要宇文臣杞知道元郢真实身份,以宇文一族复立凤遗的宏图大志来说,必定会容元郢在朝中一席之地,以自己宠妃的身份,和元郢解决东伏这个兵力足以与北韶对抗的对手的功劳,足以让元郢成为继位人选。 左惠仪一心灭东伏,也是因她私以为,伏晟贪生怕死,眼见她被凤遗帝君虏去却不作不言,她认定自己是不得已以牺牲女儿为代价换取凤遗朝内的矛盾,而这一切,都归于伏家见死不救。 她并不知道,自以为是的一系列报复,却在之后的几十年中,为自己的孩子,带来了怎样的命运。 更不知道,当初她在御风观产下的男婴,被宫珩交给了宫昱,宫珩将一切告知了宫昱,传位宫昱后没多久便在自责中离世。宫昱为男婴起名黎,寓意黎明,收作了徒弟对所有人隐瞒了这个孩子的身份,以期这个孩子能为宫氏一族带来黎明。 宫昱自觉有愧伏晟,竟心甘情愿护东伏周全。 伏音在韶宫自尽,元郢揽伏音寻得宫黎相助,宫黎将转世伏音带回并非意外,而是血缘注定。 第九十八章手刃元凶 http://..org/ “怎么样了?”我见太医为御儿诊过脉后起身,才迎上前去问。 太医见我,稍作迟疑,才看向我身后的元郢。 “孙太医尽可直言。”元郢并不理会他所在意的细节,大方告知。 “少帝的脉象正常,不像是有任何隐疾。也许是臣才疏学浅,当真察觉不出少帝有何异样。”孙太医俯身作揖回道,一脸地诚恳谨慎。 这下,轮到我们沉默了。 怎么会这样?接连换了多个太医,都看不出御儿究竟是什么病,可是眼下御儿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实在让人心急。 “王爷。”孙太医想到什么,犹豫着说。元郢看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孙太医一擦额上汗珠,颤抖着说道,“少帝的异样,太医院的同僚皆有耳闻,既然大家对于少帝的病况都无见解,老臣斗胆说一句,少帝或许并非是真的病了。”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御儿不是真的病了? “这位……”孙太医并不识得我,对我屡次追问深感怀疑,或许是见即便我如此唐突,元郢也不曾制止,才小心地问候道,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元郢也不急于解释我的身份,孙太医的目光在室内游走了两圈,俨然心知肚明,不再问下去,而是隧着我的意思回答,“传说曾有一种秘术,起于西南,以一种蛊虫作饵,对人施下诅咒,使人生病而备受折磨无法查出。老臣在想,少帝或许是中了何人的蛊术也说不定。” 蛊术?! 此言一出,我和元郢都吓了一跳。 却是元郢先反应了过来,云淡风轻送他离去,“此事还需查证,既然如此,孙太医请先回去吧。” “是,臣告退。”孙太医很识相的退了出去,在门口遇上二哥,二哥送他离开。 “元郢。”我即刻就有些慌了。 “我在。”他伸手过来牵住我。 “怎么办,万一御儿真的是……”万一御儿,真的不知被何人下了蛊术,该怎么办。 元郢轻声安抚,“别担心,还未能证实,即便真的有人暗中施蛊,你和我都在这儿,肯定会找出办法救他的。” “老九。”二哥折返回来。“老六回来了。” 我松开元郢握着我的手,迎上前去,“老六?” 跟在二哥身后走进来的人,果然是老六,那个爱玉如命的人。看起来消瘦很多,颓废了些,但是好在人还是熟悉的那一个,他看见我和元郢,苦笑了下,对我说,“刚才老二已经将山寨的事告诉我了,那一日正赶上我在外面办事,谁想到竟会出这么大的……” 我听闻心里很不是滋味,垂头叹气。 元郢走到我身后来,伸手拍了拍老六,道,“如今人没事就好,别想太多。” “老六,我记得你对异术颇有研究,那你知不知道蛊术?”我猛然记起。 “蛊术?”老六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突然问到蛊术呢?” 我看了看元郢,询问他的意思,见他并无阻拦,才拉着老六走到御儿的病榻前。“你快看看,能否看出些什么,来了好几拨的太医都检查不出有何异样。” “别急,容我试试。”老六使了个眼神给元郢,让元郢将我往后拉了几步。 老六掏出怀中小心珍藏的一块玉牌,一手催力,将青白色的光推至御儿身上。老六苦苦支撑一再发力,面上已露疲惫之色,忽然,御儿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地上,血中有一活物蠕动。 我见老六收力,看清黑血中的东西,御儿眼看倒下,我伸手将他抱在怀中,问,“如何?可是没事了?” “不。”老六说道,弯腰从黑血中捏起那东西,细看了下,然后走近了元郢,说,“这是蛊虫,现在随着一口血吐出来的只有这一条,尚不知,他身体里还有多少,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查出下蛊之人。” “这是溟墟虫,如今北韶,我便知道一人有它。”元郢看出老六捏在指间的东西,深思片刻,话未说完便又沉默了。 我见他犹豫,大概已经明白了。“太皇太后?” 心凉了一截。 “不,”元郢矢口否认,“卫逞曾将此物献给太皇太后,不过据我所知,太皇太后却将它赐给了高丞相。” 高丞相?“我知道,此事交由我处理。” 若对御儿下蛊之人当真是高丞相,那自然,元郢暂不方便直接出面。 更何况,据少奕带来的消息,珩儿失踪,线索是断在檠赭。此事难免让人联想到,屠我山寨,那死在山洞中的黑衣人腰牌上的高字,而在檠赭城中最有可能掳走珩儿的,也无非是高家的人了。 夜黑,无月。 听元郢说,今夜高崎留在韶宫守夜。 我便径自前往高府。 高府之中警戒森严,显然是在防备着什么。 九年前为寻紫玉时,我曾探过一次高宅,如今变化不大,却也方便了我寻找目标。出乎意料的是,当我寻得高丞相的书房时,俨然看得到房中有人影晃动,推开门,看见的却是高瑾怡。 珩儿在高瑾怡身边站着,高瑾怡似样非样地揽着珩儿,见我进来,并不惊讶,她放开了珩儿。珩儿看清了我,怯怯地走到我身边来。 “珩儿被虏之事,果然与你有关。山寨被屠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高瑾怡依旧端庄,笑得明艳,她不直接答我,但是洋洋得意的样子已经说明了答案。 “御儿被人下蛊之事,可与你有关?”我再问。 “伏音,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她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模样,这皮囊下竟藏了一颗妖妇之心。 我反手轻轻施礼,高瑾怡被突然袭来的一招打翻在侧,狼狈得连身旁的桌子都撞翻了。 “你山寨被屠的事,的确与我有关,你儿子遭人下蛊,亦是我所为,可你又能如何,无非是在我府中发发脾气,砸破些桌椅罢了。伏音,你不过如此。”她婉声说道,似是算准了一切。 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只稍稍用力,便听得她下颚骨头轻轻裂开的脆声。“昔日夺子之仇,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今日屠我山寨,算是上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八,我山寨三百三十七个兄弟因你而死,还有伏凝,长公主,清晏大师,我知道你今日必定不会告诉我,御儿所中的蛊术当如何化解。我今日来,只是取你的命。” 高瑾怡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种情绪从深处涌出。“伏音,你敢!” 我手下的力道加重了些,她痛得挣扎眼泪落下,梨花带雨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我今日来寻的人,是你父亲,偏偏你自作聪明等候在此。” “伏音!”她下颚已碎,挣扎着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来,“你以为你杀了我,我父亲会放过你吗?如今我高家手握大权,顷刻便可骑兵推翻宇文一族!” “那我更不能留你了。”我回过头,对一直怔怔看着这一切的珩儿轻声说道,“乖,背过身去。” 珩儿听话得转过了身。 “伏音,你敢……”她话未说完,只听噗地一声,她渐渐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我,不可置信地看着。 再一声,噗。 高瑾怡的身体在我眼前剧烈的一个颤抖,软软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机会把那句话说完了。 我的手从她身体里掏出,手中握着一颗刚才还砰砰跳动的心脏。 我敢?敢什么? 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这里果然是高丞相的书房。 我走到一侧书案前,将那颗还微微颤动着的心脏放在了书案上。就手扯过帘幔擦了擦手,我转身走回珩儿身边,“你是跟着我,还是我通知少奕带你回南埕?” “珩儿……”她的声音小到我几乎听不清楚,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这样好了,”我伸出手,那只即便擦了也仍染着血的手,“你若是要跟着我,就拉着我的手跟我走。” 珩儿被这沾着血带着腥味的手吓了一哆嗦,她很怕,又抬头看了看我,再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她伸出小小的双手,牵住了我的手。 我微微笑了,“既然决定了,可就不能后悔了。” 我带着珩儿回到二哥府中,珩儿看到躺在床上昏迷的御儿。 “若是不这般逞强,你便也不是你了罢。”元郢留意到我染血的双手,却也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珩儿看了看元郢,然后怯怯地松开了我的手,她很好奇地走向了御儿,俯身趴在御儿的床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头来问我,“娘娘,他生病了吗。” 我低头默认,珩儿便很懂事的转过头继续看着御儿,她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锦帕,小心擦去御儿额上的汗珠。 元郢也侧过头去看到了这一幕,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高家大小姐高瑾怡惨死府中,天亮之后,整个檠赭传得沸沸扬扬。 元郢一大早便从乔将军府直接赶回韶宫。 我正与老六商量着,能否以我体内昭华碧玉的神力解开御儿所中的蛊术。 前苑突然传来消息,元郢要我入宫,我见来人是离宫中曾见过的下人,便没有再怀疑什么,起身交代了一些,便上了那人赶来的马车。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不断,可是慢慢地,我便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了。 可又偏偏,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马车停了下来,可是许久没有动静。 我撩开帘子,才发现车前赶车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小心走下马车,留意周围的一切,原来马车已经将我带到了城外。 一个很像是元郢的背影,站在距我不远的地方,我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动静,还未靠近,我便已经觉察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你是元祈。”我说。 眼前的人,笑出了声,这才转过头来。我果然没有猜错。 我记得曾经听谁说过,元祈似乎是被关在了太皇太后宫里的地牢中。可是现在他竟又冒充元郢出现在我眼前,不知是骗过了离宫的人,还是连那下人也是他的奸细。 周围呼啦啦一阵异响,我左右去看方才注意到,数百弓箭手直直指向了我。 “原来,你是要为高瑾怡报仇。”我明白他的来意了,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这些弓箭手。 “没用的。”元祈竟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冷冰冰地说,“在西夷你助元郢破坏我计划的那时候,我就该明白,你和元郢一样,天生克我。” “元郢可知道你逃出来了?他已经恢复记忆了。”我故意在拖时间,只要二哥得到消息知道我出来了,或许会怀疑,以二哥来说,肯定会一方面想办法联络元郢,一方面沿着线索赶来。 元祈似乎无意等我说下去,便抬起了手。 “高瑾怡死的时候,却提都没有提你,没想到你却是第一个为她出头来杀我的人。”我搬出高瑾怡来刺激他,可是看着元祈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他似是死心,已无牵挂。 不行了,元祈怕是难以说动,现在只能想想,怎样找到突破从这数百弓箭手眼皮下突袭。 元祈的手突然落下,猝不及防。 箭在弦上,瞬间射出。 数百支箭同时射来,场面,倒是极为壮观,密密麻麻的。 即便我能躲过一边,但也难防另一边。 我做好了受伤的准备,打算拼死杀出去。 凤鸣出鞘,迎箭雨而上,划破长空,留下一道惊鸿,剑气以疾速吞噬。 然而,元祈在我身后,突然拔出匕首刺来…… 我未来得及收剑作防,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眼前一黑……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我竟未觉得疼。 然而,我受力摔向一旁。高崎被元祈偷袭来的匕首刺中,整个人晃动了一下,直直跪倒在地,死撑着。 原来刚才所看到的眼前那一黑,竟是高崎突然挡在了我前面。 元祈见势不对,再次抬手召弓箭手攻击。数百弓箭手却在一夕之间被随高崎而来的禁宫侍卫制服,器械投降。元祈要跑,一杆长枪从身后刺来,刺穿他的左肩,二哥策马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挑起长枪,将元祈钉在了树上嘶嚎。 高崎见二哥赶来,才松了一口气倒了下来。 我上前扶他,心里自是一百个一千个疑问,却摸了一手的血。 匕首刺进了高崎上腹,伤口处涌出的血泛着青黑色,元祈的匕首涂了毒。 “高大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抬头寻求二哥帮忙。 高崎伸出手抓住我的袖口,扯了一下,“来不及了,别忙了。” 二哥知我用意,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我杀了你妹妹,你却为了救我,被元祈所伤。”真是讽刺,更何况,元祈是来给高瑾怡报仇的。 “知你身份的那一日,便知是我的劫。”高崎捂着伤口,让血流得再慢一点,方才有机会将话说完,“郡主可还记得,我们在沧遗寺遇劫。我从未想过,你会赶回来救我们。” 他说的,应是我随长公主第一次去沧遗寺时的事。那时我将元祈交托给他,带着一众女眷与他分开两条路逃避歹人追杀,二哥赶到的时候,我见他与元祈迟迟未归,才独自去寻,就发生了那一幕。 我点了点头,记得。 他却笑了,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笑。 从前以为我们的立场是对立,一直是对立的。我跟随元郢时,他是站在皇贵妃那边的;我为南埕王后时,他是站在北韶摄政王那边的;而后我再到北韶,有元郢有御儿,他却只能是高家的人。 我将他与高家的人一概而论,我恨过他,恨过高家的每一个人,在南埕王宫醒来的时候,无数次恨到想要把高家的每一个人活活撕碎,可好像,高崎从未做过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他的立场容不得他选择,唯一的一次对峙,我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使他落下一辈子的伤残,再不能策马征战。 他缓缓抬起了手,像是想要摸我的脸,却在半空中尴尬地停住了,他皱了皱眉,收回了手。“臣,不敢逾越。九年前看你离开,我曾答应过你,替你照顾好你的儿子,如今功德圆满,剩下的一切交还给你了。”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时,我才明白,他的心意,可在此之前我从未看出,他也不曾给任何人机会看出,如他所说,不敢逾越。与他的第一次交锋,便是在沧遗寺遇险的那个时候,我受伤,不得已暴露身份,他知道我乃昭华的时候,一切就都注定了。 九年前,我来往于韶宫和长公主府,没少与他正面冲突。每每遇到他挡道,我都会暗自生气,怪他坏事,其实,他真的有坏过我的事么?又何尝不是在保护我。 或许…… 他也许看出,我明白了。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九十九章命运使然 http://..org/ “谁?”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什么动静,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看向门口。 珩儿站在刚进门的地方,轻手轻脚地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我,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搓着一双小手,懦懦地停在原地。她以为我生气了。 “你怎么又过来了。”我守在御儿昏迷的病榻前,不知不觉打了盹儿,正是刚刚那一声开门的声音太过小心才引起我的警觉,没想到却吓着了她,将语气缓和了些,我招手让她过来。 珩儿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我面前,仍是把头低得像是要埋进胸口似的,她慢慢地把一双小手背到了身后,感觉明明她很委屈,却还是将情绪调整得当,多一分都没有流露出来。 她以为大概不说话,我就会训斥她几声,然后要她出去。可是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我再说什么,她悄悄偏头去看了看床榻上还未醒来的御儿,然后又悄悄抬起头看了看我,可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感觉到她抿了抿嘴唇,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这一次她居然凑上前来,点着脚尖贴近了我,伸出一只小手,轻轻将我额前一撮乱发拨到了耳后。 她又打量了我一下,很小心退了回去,又背起了手。 “你怎么了?”我轻声问,生怕再吓坏了她。 她紧紧绷着嘴,看着我摇了摇头。 “珩儿,”我伸出手去,她看了看我摊在她面前的手,将自己的一双小手伸了出来,竟然握住了我的手,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单纯无邪的眼睛,安静地等我说下去。“从你决定跟着我的时候开始,你和我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知道吗?不用自己忍着。” 她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很认真地点了下头,绷着的小嘴一点一点放松,她声音小得我几乎听不见。“珩儿的娘亲没有了……珩儿的父王也病了……珩儿只有娘娘了,怕犯错,怕娘娘……不喜欢。” 我很努力地听清了,竟是一阵心酸。 谁说孩子就不明白大人的事,即便我一生坎坷,六七岁的年纪里,我依然凭借着父王和皇伯伯的宠爱兴风作浪,而我眼前的这个孩子,在她的六岁时,失去了娘亲,唯一的父王还在病中垂死挣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处境,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我。 “珩儿,你的父王和娘亲都是我的恩人,即使你不如此小心,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向她承诺。 珩儿笑了笑,得到这一保障,让她打开了一点点心结,却还是尤其小心。 算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于这一刻,总有一天,她可以放下心里的包袱吧。 “娘娘累了吧,”她很懂事地问候着,“娘娘去歇一下吧,珩儿照顾小哥哥。” 小哥哥?我不禁笑了,“也好,那就麻烦你照顾小哥哥了。” 珩儿像是终于得到了安排,有事情做而感到开心,她凑到御儿身边去,恭恭敬敬目送我出门。 珩儿的出现,对我来说,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失去伏凝的伤,看着珩儿时,就像看着伏凝,我心想着若是我有意将珩儿收做养女,元郢应该不会反对吧。 庭中无人,我自顾自地走着,走到了二哥的书房前,手按在门上,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听到书房里二哥和元郢在讨论着什么。 “……如今高丞相趁机拥兵起事,已经离开了檠赭城,其居心已昭然若揭。”二哥说。 “高丞相早有造反之心,更何况在接连痛失爱女与独子的情况下,他会走到这一步并不意外。” “是啊,高家早有推翻宇文一族的意图,当下说是迫不得已也好,说是早有准备也罢,高瑾怡和高崎的死虽然在高丞相的计划外,彻底推了他一把让他走上这条路,不过,既然他早有预谋,兵变不过早晚的事,而今损了一双子女,换个角度来想,无疑也损了高丞相身边最直接的两个威胁。” 高丞相要造反了吗。 既然已经带兵出了城,恐怕这一战迫在眉睫了。 我失落地想着,却忽略了周围,一抬头,便看到少奕已经站在我身后了。 我轻轻提步走近了些,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噤声。 而在此时,书房的门开了。二哥谨慎地看向书房外,发觉是我们时,稍稍松了口气,才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我想来找你的,没想到在这碰到了少奕。”我抢在少奕之前开口,不希望二哥他们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只是听我说完,二哥才松懈了些戒备,少奕微低着头没说话。 元郢从书房里踱步走了出来,向着我问道。“这一位似乎是南埕帝君身边的人,有缘见过,不知当如何称呼。” “臣,少奕。侍奉于娘娘的靖宫中。”少奕躬身回道。 我无力理会元郢又打什么主意,转而向少奕问道。“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珩儿的。” 少奕没有回答,我已了然,接着说道,“他们还有他们的事,你且随我来吧,珩儿在后苑。”说罢,带着少奕向后苑走去,转身的时候与元郢擦肩而过,盯着他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的那些话。 他却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安抚,“别担心,去吧。” 原来,他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向他一笑,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轻松了些。 我引少奕向孩子们在的后苑走去,见他不说话,我便想打破这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沉默。“你这些日子常来往于南埕和北韶,不知是否见过陛下了。” 少奕应声回答,“陛下还是老样子,元气大伤非朝夕可调理,只能等天意了。” 皇甫宣的病又严重了么? 我长叹一声,“那你再回去的时候,是否要带着珩儿呢,也许他会想再见珩儿一面。” “珩儿公主的事,陛下早有交代,南埕如今岌岌可危,与其让公主殿下冒险,不如让她留在娘娘身边,至少,陛下相信娘娘定会护得公主殿下周全。”少奕并不隐晦,一如从前那般恭谨得当。 也对。南埕现在未必比北韶好到哪里去,皇甫宣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放逐了小皇子是保了儿子的一条命,现在与其让珩儿回去,倒不如留在我身边安全,起码我和元郢还能照顾她。 “我也很喜欢珩儿这孩子,虽然曾与柏妃有过些矛盾,可珩儿不同,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也心疼她小小年纪便经历的这一切。”我说这话,也是要告诉他带话给皇甫宣,要其放心。 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房内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在门外却可以听得清楚。 “……我是珩儿。”是珩儿在说话。 “寡人,宇文呈御。”御儿难得醒来,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那你,是皇甫伯伯的女儿了?” “嗯。”珩儿应了一句,声音甜甜的,也不像我在的时候那般拘谨了,听着也开心多了。“珩儿知道,你是北韶的帝君,和父王一样,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御儿在笑,这丝毫不懂得谦虚的模样倒和某个人很像。 “可是,你生病了吗,要赶快好起来。珩儿以前,也生过病,烧了好多天,都躺在榻上哪里也不能去,喝了好多苦苦的药,才慢慢好起来的。你也要好好喝药,就算再苦也要好好的,这样病才会好呢。”珩儿像是在安慰御儿一般,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小孩。 御儿听到这样的话,有些不服气被当做了孩子,才稍稍提高了声音,“寡人都有好好吃药呢,寡人才不怕苦,小孩子才怕苦。” 这话逗得珩儿直笑。 “是真的。”御儿以为她不信,又强调了一次。“你信不信。” “我信。” 我转过身去看少奕,他显然也听到了这孩子们之间的对话,我压低了声音,怕房里的孩子们听到,“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们了。” “姑姑。”我在庭院中小憩,司卿迎着我走了过来,这孩子的适应力倒是很强,这声姑姑喊得一点都不显得生疏,他走到我跟前,见我坐着他便俯身在侧,说,“太皇太后又来了,送了些极其珍贵的药材,娘亲让司卿问姑姑,是否要见太皇太后一面。” “哦、”我只应了句,并未答他。 这已经是她第六次还是第七次来了,每一次送些东西,然后在乔府坐上好一会儿,乔夫人小心陪着,每一次她都像是在等,乔夫人自然明白其中用意,才趁私下让司卿跑了这一趟。 “你去告诉你娘亲,我已睡下。”我仍是不想见她。 或许还未整理好心情,不知道这个时候见她能做什么,在这样的心情下应该是做不出与她相认这样的事来。这血缘中,夹杂了太多的无可奈何,才不得已走到今天这一步。 司卿并不急于离开,而是安分地候在一旁,等我发现。 见我注意到了,才不紧不慢地暗示,“姑姑,摄政王和父亲留在韶宫数日未回,娘亲有些担心。” 元郢和二哥?经他一说,我才想起,的确有几日未见他们了。 不过,许是因为高丞相带兵离开了檠赭,恐怕是担心北韶有变,他二人才不得已忙起来,“没事的,别担心,以摄政王的本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再加上有你父亲协助,他们不过是去处理了些本来就该男人去解决的问题罢了。” “是,姑姑说没事,司卿和娘亲便可放心了。” 听他的回答,我又不由得去多看了一眼,这孩子的睿智当真遗传到了二哥,他并不仅仅是来询问我的意思,而是告知我,元郢和二哥留守韶宫的事。以他的资质,未必猜不出他们留在韶宫是为何,而是要我也有所防备,以防万一。 看似提醒,又不留痕迹。 这一天晚上,天将黑,二哥便回到乔府,简单交代了下家人,便告知我,元郢要我和大家一同进宫。 “出什么事了?”我问了句,然后对珩儿说,“你去简单收拾下,同御儿一起先上车。” “大战在即,恐有疏忽,他也是担心照顾不了你们有什么意外,贱内也将随行一同入宫,方便照应。”二哥说得简单,但恐怕事情要复杂得多。 “韶宫可是出什么事了?”凭我对他的了解,能察觉到他细微的不寻常。 “他将元祈放逐了,并且,毁了元祈的一张脸,下半辈子,元祈将带着一副贴面具生活下去了。”二哥留意了下周围,动作很小,很不明显。 他在说道元祈毁容这件事的时候,像是很有感触,多年前他也是在一场大火中毁了这张脸的。 “还有呢?”我继续追问。 他在自己的宅邸中,告知我这些事,根本不需要这么小心去注意周围,这让我难免产生怀疑。 “唉。”他突然长叹一口气,皱着眉,一张尽是伤疤的脸应着烛火格外骇人。“出事了。” 出事了?!我心头一紧。 韶宫与高丞相所率的叛军即将一战,元郢率二哥在宫中指挥布下大局。没想到在这时候,太皇太后在韶宫里被人刺杀。 所幸的是,宫昱及时赶到救了太皇太后,而宫昱则伤重不治。 “那她呢?太皇太后如何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太皇太后没事。”二哥欲言又止。 “抓到刺客了?”我多少猜到了一些,可是他这副样子,让我实在心里没底,不敢再猜下去。 二哥听了我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堂堂九尺男儿,今日也落得这样犹豫不决的地步,我不敢问,他又犹豫着说与不说,又是好一阵儿,二哥抬头看我,说,“是老六。” 只听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桄榔掉地。 原来山寨被屠的那一日,老六并未下山。而是与山上的弟兄一起,遭遇了高家派去的大批刺客的围堵,在整个山寨被屠尽的时候,老六虽然受伤但并不至于送命,同珩儿一起被虏。 显然,老六被高家的刺客掳走后,和珩儿所经受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待遇。 我们都以为,老六无亲无故,可直到他替高丞相卖命,刺杀太皇太后的那一刻,大家才知道,老六有一妻子在山下,高丞相以他妻子的性命相要挟,让老六回到我们身边潜伏,适时刺杀太皇太后。 偏就所有人都疏忽了,或者根本没有想到,老六会不一样了。 元郢带二哥等人驻守韶宫,拟定如何防范高丞相的进攻时,老六随同他们一起入了宫。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得以有机会探到太皇太后处。 老六刺杀太皇太后,宫昱及时赶到相救,可是素来爱玉如命的老六则是以暗器而著名,宫昱救了太皇太后,自己却丢了一条命。 宫昱同老六打斗时,引起了骚动,引来了二哥。 老六,最终死在了二哥手里。 “这不过,”我试着上前想要安慰二哥一句,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长吁道,“都是命罢了。” 二哥突然赶回来,要大家收拾东西入宫,恐怕用意在此。 高丞相能收买老六刺杀太皇太后,那么在此之前,他还布了多少陷阱,我们都不知道。只是突然感觉到,即便是二哥自己的府邸,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是安全的,大家分散在两处,难免吃亏。 “可是,我们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呢。 “姑姑,父亲。”司卿大抵是一路跑过来的,即便气息毫无异常,可是他这副焦急的样子已经说明了,“大伯醒了。” 第一百章有凤栖梧 http://..org/ “他……”宫黎的声音突然断了,看得出来他极力在克制濒临崩溃的情绪,眉心耸动了几次,走到宫昱的遗体前,一只手捂住了嘴,然后,他蹲了下去抱着头,颤抖了好一会儿,红着一双眼睛又把头抬了起来,“他有留下什么话……给我么。” 他的语气,很像一个在乞求着的孩子,有让人心疼的无助,有不可置信的倔强。 二哥走上前来,拉起宫黎,把他拥在怀里。 宫黎这才放声大哭。 我忍不住掉泪,转过了身,尽量不去看这一幕。 宫黎哭了一阵儿,推开二哥,他抽了抽鼻子,告诉大家他没事。他走过去,抱起了宫昱的遗体,试了好几次,他忍着哭泣声大颗大颗的眼泪直直掉下来,他手抖得很,根本撑不住宫昱。 宫昱的遗体被他抱起,很快的,又因为宫黎而向下滑落,宫黎小心护着,再试一次。 二哥欲上前帮忙,宫黎却伸出手来拒绝了。 试了好一会儿,宫黎终于忍住了泪,咬着牙抱起了宫昱。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将宫昱放进了马车里。 我拦住了二哥,自己跟了出去,随着宫黎一起跳上了马车,宫黎抬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宫殿,下狠心似的一扬马鞭,拉车的马撒开步子向韶宫宫门跑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你回去吧。”到了宫门前,他忽然勒住了马,头也不回地对我说。 “我陪你回御风观。”先是伏凝,再是宫昱,如今宫黎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怕他万一想不开。 “我不回观里了。”宫昱再抽了一下鼻子,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说道,“我会带他离开这一切的是是非非,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安葬他。” 也对,宫氏一族被迫搅在天下王权之争里,而宫昱更甚。“那你呢。” 我听他的意思,根本就不打算再回来了,他根本没有想要回答我的意思。 “其实,你知道你与他的关系吧。”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打击的原因。 宫黎默不作声,算是承认了。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在山寨里,我要你想想,你为何可以跨越时间的限制将我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我很平静地说着这一切,无论他听与不听,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离开,那么可能这一次分别,便和我同沈衣一般,永生不再见。“其实你在怀疑,她是不是你娘亲。对吧。” 宫黎只是死一般的沉寂,一动不动。 “很遗憾,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和我都注定因这份血脉永远割舍不断。”我们都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 宫黎不像是一点都没猜到,也并没有在听到证实的时候,有一点点的惊讶。 或许说,他是死心了。 对亲情死心了,对一切都死心了。 我看着他不再动容的样子很是心疼,我明白,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一切了。他越冷静,我越难过,身边至亲至信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了,现在连他也要走了。 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如果在这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他至少还会安慰我一句,或是嘲笑我一句,可是在这一切发生后,我们都没办法回到那个时候了。我越想越难受,把头抵在他肩上,搂住他的肩膀哭着。“如果,离开这一切,会让你觉得好过一些,可以慢慢忘了所有的事,那就走吧。可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在这个世上,我们,只剩彼此这一个亲人了。就算我看不到的时候,想到这世上还有你,也不会觉得太孤单。拜托,好好活下去。” 宫黎侧了侧头,他不是一点都无动于衷的,拍了拍我搂住他的手,却仍是没有反应。 “别。”我死死抓着他不放手。 “以前,阿凝总是跟在我身前身后,我嫌她烦,总是故意躲着她,她就哭。有一次,我带她爬树,把她扔在树上然后自己跳了下来,我想让她下不来,不能再跟着我,没想到她却跳下来了,结果整个胳膊摔得都是伤,她说她死定了,我告诉她不会死,她就要我保证,如果没死,她要嫁给我。那段时间,为了不让她胳膊上那一大片留下伤疤,天天给她弄些草药捣碎了抹在胳膊上,草药的汁浸透了她的衣服,总是染得好大一片都脏兮兮的,你就告诉她,阿凝穿碧绿色最好看了。那个傻丫头,就信了。可是韶宫困着你,你已经快被逼疯了,殿下便不让其他人再去看你,怕刺激你,阿凝总是吵着要见你,要给你看她穿碧绿色的模样,可是她好不容易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冰冷地躺在那里,她哭哑了嗓子,都没能让你再睁开眼睛。洛城的那一次,她虽然答应了我,不破坏殿下的计划,却还是溜了出去,去见你,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一件裙子……那时候,你若是认出了她,该多好……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早已泣不成声。 “从前以为不在意的,她死的那时候,还在问我,如果她没死,我会不会娶她。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应了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瞳孔最深处,通往心的方向,他早已痛得不行。“原来失去了,才会明白,她在我这一生中,居然重要得多,比我是谁还要重要,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比宫氏一族还要……重要。” 人已经不能再回来了,偏偏才懂得自己有多爱,如果伏凝在天有灵知道宫黎亲口承认了对她的感情,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珍惜身边人吧,”宫黎很轻地推开了我,“他当时失去你的时候,远比我现在更绝望。决定要救你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能救活你,他的命也就没了。” 你知道为了将你的魂魄召回,为了让你死而复生,殿下做了多少么。 那时候,我还不记得身为伏音的一切,宫黎是如此告诉我的。 “该走了。”他说。“先去接阿凝,然后带着阿凝一起离开这里。” 我下了马车,他连一丁点的留恋都没有,马鞭打在马身上,马大步跨了出去,向着离开宫廷的地方而去,我知道,这已经是永别了。 北韶和高丞相的这一战,终究还是等到了。 自从高丞相带兵出城以后,竟集结各种地方势力,在短短的一个月里,从当时的十万兵力,发展到了四十万,占据了昔日西夷边境,向北发动攻击。 男人们带兵迎战,将战场,以韶宫中心向外拉开保护范围。 至少,韶宫这一刻,是安全的。 高丞相的大军中,不乏各种异士,听闻前线,也是挺吃力的。 御儿又病了。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更久了些,好在有珩儿,和乔夫人陪在身边帮忙照顾,韶宫内的禁军交给了年纪尚轻的司卿打理,司卿也并未辜负我们给他的这个历练的机会。 堂堂的北韶太皇太后,也是天天往离宫里来一趟,一坐就是一天,即使所有人已经习惯了,当着她的面也可以自在来去,她也是雷打不动。总是带一些珍贵的药材补品来,没说什么过多的话,就只是往那里一坐,由得大家各忙各的。 御儿这一次昏迷,正好赶上前线吃紧,元郢和二哥带兵在外,我让人将所有有关御儿病了的消息封锁了,前日,将才养好些的大哥,带着才招募的一行野军也赶到前线去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放不下的事太多了,可此时,我只能等。等元郢,等御儿。 许是太皇太后都天天坐镇离宫,让宫里的那般下人倒还是提着劲儿的,太医也没有因为韶宫无主而放松对御儿的治疗,在离宫的偏殿,随时都有人候着。 我在想,等到这一仗打完,我或许该跟皇甫宣谈谈了。 “好些了么。”韩氏从外面回来,弄了些吃的,她仍记挂着御儿。 我摇了摇头,告诉她,还是毫无起色。 我们从门外看进去,御儿还是昏迷着,却是珩儿一直守在他的病榻前,用心照料着。 忍不住一笑,大概这是这些日子来最温馨的了。 “听前线回来的探子说,昨日南埕派了少奕大人带着南埕大军赶到了前线,与他们汇合了。”韩氏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未有何变化,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担心。 “你怎么想。”我还是注意着孩子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男人在外打仗,本就不该女人参与,他在外建功立业,妾身自当留在家里替他守好一个家。他带兵赶赴沙场,妾身便为他擦拭铠甲银枪,他凯旋,妾身自当备好酒菜等着,他生,妾身是他的妻,他死,妾身便该随着他而去。而这,本该就是一个女人的本分。”她说得释然,对二哥带兵出征虽然牵挂,却很从容很坚强,没有让自己身为女子的懦弱成为她男人在外征伐时的负担。 我同意她的说法。 可是却琢磨不透,皇甫宣到底怎么想的,为何竟派少奕带兵相助。 不过既然有了南埕大军相助,即便南埕北韶尚有心结,可是以大哥曾在南埕的建树而言,想要掌握南埕大军应不困难才是。 “乔夫人,你可还记得,曾允过,欠我一个人情。”我回过神来,觉得是时候向她讨回这个人情了。 “听凭郡主吩咐。”她坦然应道。 我点了点头,说,“以乔府夫人的身份,收养珩儿可好。” 她像是从未想到,我难得开口的请求会是这般,只是稍稍一个惊讶之后,她便明白了我的用意,笑着点头,“好。” 珩儿若跟着我,那日后与御儿便只能是兄妹。与其困于身份,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这遗憾有开始的机会,我相信,皇甫宣会同意我的做法的。 “娘娘!”珩儿突然失神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和乔夫人顾不得其他,匆忙进了房内。太医不一会儿一路小跑都来了,跪在御儿的床边把着脉,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我早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乱糟糟的一片,我只看到太医们对着摇头,若不是乔夫人扶着,我这一刻恐怕早已跌坐在了地上。 “恐怕……”在商量了一会儿后,为首的太医过来回话,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 我眼前突然发蒙了,听不下去他的支支吾吾,凑到了御儿床前,他在剧烈抖动着,口中翻吐着黑血,双眼也是一个劲儿的翻起。 御儿,娘不会让你死的。 你父亲就快回来了,你不能死。 你不能再离开娘了。 “都出去。”我心一横。 “这……”太医慌了,进退两难。 “出去!”我大喝道。 乔夫人见势,便将太医都请了出去,她过来牵着珩儿又看了看我,提着一颗心向外走去。和太皇太后擦肩而过,太皇太后也只是侧目看了他们一眼,仍然站在门口,看着我和御儿。 我看向她。 心里也是委屈。 “如果我回不来,那你欠我的,还给我的孩子。”我决定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是只要能救御儿,豁出去试着借由昭华碧玉的神力入定,也许还有希望。 见她没有拒绝,我才放心。 曲手,试着感应融入我血液里的昭华神力,我曾在宫昱的圈套里见过凤神所施展的神术,若我试着驱动凤神留给我的礼物,或许也可以进入到御儿魂魄所在的幻境里,既然是蛊术,寻常医术无解,那便用凤神之力催化吧。 一抹妖娆的凝紫色气息在掌心渐而凝聚。 我感应到了昭华碧玉所在。 一瞬间,刺眼的白光从胸口扩散出来,笼罩整个离宫,自这一处起,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试着驱动昭华碧玉,将它推向御儿。 在一片白茫茫的明光之中,昭华碧玉在我手心里慢慢消失,如同一点一点被吸收了一般。我看到前面的一切,看不清御儿。 “伏音,你功德已满,该回来了。”有一幽幽的声音从空旷的白芒之间传入耳中。 …… 十年后。 天下一统,再无四国。 如今的世上,只有一位帝君,二十出头的年纪,翩翩少年,胸怀天下,受世人所敬仰。现如今的人们早已忘了十年前的一场战争,北韶与南埕联手,歼灭高丞相叛军,苦战数月。 那一战之后,天下太平,凤遗复立。世人早已遗忘了当年,不知道那一夜的韶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再诞世的孩子们,更不知四国。只知凤遗盛世,在历经四十余年的沧桑后,元氏后人元呈御复国。 在当年的一场战争结束后,乔大将军携夫人韩氏隐退,北韶曾给乔家的威远大将军的荣耀,被少帝元呈御赐给了乔大将军的长子,乔司卿。乔氏一族继续世袭威远大将军一职,永世传下去。 两年前,少帝元呈御在太皇太后左氏的主婚下娶乔司卿的妹妹,乔司珩,废弃六宫,独以王后为宠。少帝与王后举案齐眉恩爱有加,颇受世人所效仿。民间更有说书的人,以少帝和王后青梅竹马一路扶持为摹本,说着那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那场战争中协助乔大将军的敖战,任职凤遗禁宫都统。 曾经的落香山,如今又是遍地梧桐。 少奕让随行的人停在了山下,独自步行上山。这十年的变化太大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走到山上,突然一怔。 竟有人比他先到了,站在那墓前发着呆。 那抹幽紫色的背影,美得摄人心魄,仿佛呼吸着与她同样的空气,都是一种冒犯。静谧,优雅,妩媚,绝尘,长长的衣摆随风而舞,彷如这山间的精灵。 “你……”少奕禁不住出了声。 墓前发呆的那幽紫色衣裙的女子回过了身。 是她,果然是她! 发髻半垂,妥妥地插着一只木簪,有发丝被风扬起,却丝毫不显凌乱,眉心一颗红痣,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像是画中仙子一般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是伏音。 在那一夜之后,她整整消失了十年,如今却出现在了皇甫宣的墓前。 “这十年,你究竟去哪儿了,他为了你连凤遗都不要了,年年在找,月月在找,日日在找,生怕错过你的任何消息,整个人都跟着了魔似的。”少奕定了神,才踱步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立。 她轻轻笑着,自然是知道。这十年被困天界,难以脱身,若非元郢的执念,她怎会回得来。 为了他,她终究是放弃了恐怕唯一的一次成为神的机会。 低着头,看着手腕上一串青黑色的珠串,容似桃花般娇美,她知道,她就知道的,元郢不会放弃寻找她,她也绝不会放弃元郢,相爱的执念最终打破了天界的束缚,以神身为代价,她回来了。 这一次,神都没能让他们分开,以后的日子,要永生相守。 她并不急于解释什么,伸手过去,抚着皇甫宣的墓碑,“他们在前线打仗的时候,我还在想,等到他们凯旋归来,我应该去见皇甫宣一面的,至少要跟他说清楚。” 少奕叹了口气,“陛下派遣少奕带兵相助的时候,便已经走到尽头了。你并不负他,他走得很安心,至少,曾和你一起度过的九年时间,他是真的很开心。他做到了自己曾经承诺的,不惜代价护你周全,将你送回元郢的身边。” 是从那时候,他闯韶宫救她,就是在遵守和元郢的承诺了么。 可她,还是欠了他的,欠了他好大一个人情。 那九年,是皇甫宣从元郢手中偷来的时间,尽管不由自主地动了心,可仍是以一个国家作为代价,将她送回了元郢身边。 “离开南埕的时候,本想着还有机会回去,还有机会再见一面的,原来,都来不及了。那时我曾嘱托过柏妃一件事,让她帮我去查你,”她说着,有些神伤,那时候她心高气傲,怎会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惜,柏妃死了,凝儿死了,为了这一个消息,山寨都没了。” “都过去了。”少奕苦笑道,并不介意。 很多年前,高家因为大小姐逃婚,以侍女顶替嫁给了皇甫家。皇甫家先帝的宠妃与高家冒牌的大小姐同时怀孕,这是一个十分考研高家能否在南埕占有一席之地为日后兵变宇文一族时,留有保障的机会。 为高家冒牌大小姐接生的,便是太医沈喆。 高家大小姐意外产下女婴,唯恐计划落空,高家的人买通了南埕宫里的内应,以死婴换走了皇甫家先帝宠妃同时出生的儿子,高家要沈喆将女婴偷偷处死,结果沈喆却将女婴包裹在一件单衣中带回了沈府,取名为衣。宠妃的儿子,成了高王后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皇甫宣。宠妃痛不欲生最终没出月子便病逝了,皇甫宣的父王暗中彻查之后发现了真相,便悄悄处置了高王后。 而那时,与高家真正大小姐私奔的人,姓秦。后来高家大小姐与他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少奕。 伏音沉浸在回忆中,稍稍失神。 漫山梧桐一夕花开,美不胜收。 山间有马蹄声传来,二人闻声看去。 “看起来,他已经找来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恐怕有很多话要说,少奕便先退下了。”他转身离去,与元郢擦肩,回过头看向皇甫宣的墓碑。 终于是将她送回了元郢身边的,你也可以安心了。 她看着策马而来的那个人,笑着。 犹记当初,也是这般策马而来的身影,一袭月白。率大军攻城,打进了她的东伏。 只那一眼,刻骨一生。 第一百零一章梦起韶山 http://..org/ “真是的,大家都是凭修行才活到现在的精灵嘛,哪里还要分什么高低贵贱!”我气呼呼地顺着去时的路回到家,一边踩着山间小路返回,一边漫不经心的抱怨。 这世上的人真奇怪,不仅世上的人奇怪,连世上的精精怪怪,妖物都好奇怪,明明大家都是一个样子的,在过去好久好久连时间都记不清的时候,我们连个人形都没有,也都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哪里分什么高等低等啊,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大家明明从各不一样的样子变成了同样的样子,反而你嫌弃我嫌弃你。 难道这就是什么,山野外面那些本来就是人类的人所说的那个,“嗯,怎么说来着?” 我突然想不起来那句话是如何说的了,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发呆,使劲使劲也想不起来。 “你这丫头!不回家又在外面乱跑,小心让野兽给吃了去。”土地老公公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活生生吓了我一大跳,他捋着长长白白的胡子,对吓到我这一行为丝毫没有感到内疚,反而觉得有趣。“每次都吓到,每次的反应都不一样,你还当真是胆小啊。” 土地老公公的年纪,比我大很多。 在我对这世界还未有任何印象,一片混沌的时候,他就在了。 是我,在这世上第一个认识的人。 “哪有?!”我双手叉腰,撞着胆子挺起了胸,“我的胆子可是特别大的,才不会被吓到。” 老公公笑着,也不再继续嘲笑我,可是看见我自己单独回来,又敲了敲我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这一次陪凤凰去天上,又把你自己赶回来了?” 他说的凤凰,是我的好姐妹。是这世上难得的灵物,我们一起在韶山生活了两百多年。 而这一次,是天上每四十年一次的盛宴,会给天上地上的千千万万修行而成的精灵以邀请,能参加天界盛宴的,都是被世上千万精怪所承认修行资格的。从一百二十年前开始,我可以幻化作人形,便求着凤凰带我去天上看看,想要知道那个受所有人所崇拜的天界是什么样子的。 作为一只修行的精灵,再没有被人承认自己拥有自己身份更重要的事情了。 可惜,一百二十年前那次,八十年前那次,四十年前那次,和今日这次,我都被拒绝邀请了。 能参加盛宴的,据说都是些麒麟啊,龙啊,人鱼啊,灵狐啊,还有凤凰这样的被称为高等精灵。我在盛宴外和那帮守着天界大门的怪人吵了一架,还是被轰出来了。 可是被好一顿奚落啊,嘲笑我不过一只有些小小修行的树精而已,哪能跟上古灵物比。 “哼,”我瞧着老公公盯着我,面上一阵火烧火燎,自然是挂不住了,冷哼了一声,装得毫不在意,“我才无所谓呢,承不承认我都活这么久了,谁稀罕他们承认,不承认我也有了人形了,我才不在乎呢。” 是啊,如果真的可以不在乎,就好了。 我的确只是一棵树而已,一棵梧桐树。 比这山上跑着的兔子,野猫,豺狼等等的活得都要久一些而已。他们的寿命往往只有短短的十几年,来不及修行成精就已经要死去了。 可我,也有我在乎的事。 兔子也好,野猫也好,连豺狼都有家人,可我生来就只有自己。 如果不被承认自己也是有资格生活在这世间的,那么活着还是死去,谁又会在意我呢,可能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过我这么一个家伙。 “唉,上面的人都这样,瞧不起我们这些低等的精怪。”土地老公公自然很有感触。“别在意,总有一天,你会让他们求着你去的,老公公跟你保证。” “嗯!” 凤凰参加盛宴,往往这一去,就要一两个月。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大半夜的睡不着,就化出了人形在这山里玩着,挂在其他的树上晃着秋千,“羡慕啊,我好羡慕啊。” 突然,我停住了。 什么动静?! 我竖起耳朵来听,这山里真的有不一样的动静。 “有人进山了吗?在这样的夜里闯入山里,可是很危险的呢。”我明知没人会回答我,却还是自言自语,小心听着,“喔?只有一个人吗?” 显然,山里还有其他的家伙听到了这个人进山的动静,先我一步,它们准备好要攻击他。 “不行呢,不能让那些家伙把他吃了呢。”之前也有过,人类误闯山里被野兽攻击丢掉性命,然后人类很生气,觉得山里的野兽是他们最大的威胁,那一次来了很多人,举着火把进山屠杀,猎杀所有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动物,不仅仅是豺狼,老虎,熊,那些人进山后大开杀戒,狩猎山中所有的动物,那时候我有好多朋友都被杀了呢。 如果豺狼再把这个人吃了,那之后,不是还要有人进山屠杀么? 不行,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起身,向着刚刚听到那人动静的地方紧跑了过去,一定要赶得上,一定要来得及才行。 好累啊。腿都软了,快要跑不动了。 我咬着牙终于跑到听到动静的地方,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一手持火把,一手握着剑,和这些包围他的野狼对峙着,他剑眉高耸,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这深夜里的星空般闪烁着,却不似永夜的漆黑,又不像是有丝毫杂质的颜色,是什么颜色呢。火光映在他的眼眸中,晃动,在晃动,他眉头紧锁,生怕被这帮野狼给偷袭了。 我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野狼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听到它们在说。 “是后山的那个梧桐精。” “她是跟凤凰一起的。” “……” 少年身后,有一匹被咬伤了脚踝的马,跪卧在地上,脚踝处淌着血。 “姑娘,小心。”少年大喝一声,将盯着我的野狼成功吸引走了注意力,他轻轻动了两下,野狼再次匍匐,因为他的防范而激起了它们的战斗**。 这个人好奇怪啊,他为什么故意去激怒这些野狼呢。 可是,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瞥了出去。 什么意思?我满头雾水,迷迷糊糊的,他又看了我一眼,又瞥了出去,然后很快又看向周围的野狼,小心防守着。我还是没明白他为什么看我一眼撇出去呢。 这是为什么呢。 好奇怪,我挠着头在原地想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好像越来越焦急。 “快来啊,在这里!快来啊!野狼要攻击人了!这里这里!”我以为他怕了,快要撑不住了,也顾不得想他刚刚到底什么意思了,转过头去,冲着我一路小跑而来的地方叫道。 “什么,谁来了。”带头的野狼小心听着。 山里有风,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还有山里动物跑来跑去的声音,就像是真的有人在后面跟着我来似的,狼群警惕着看着山里四周。 “怎么办。”其他的狼也慌了。 他们,还有其他的野兽,都在凤凰的主持下和韶山里其他动物签订过和平协议,保证过绝对不会主动攻击人,不会让自己的行为引起人类对山里其他动物进行屠杀,否则,凤凰将会把它们赶出韶山。 如今,它们或许吃惯了山里的兔子野鸡,将主意打到了这个闯入山里的少年身上。 “走吧,我们打不过凤凰的。”狼群畏惧于凤凰,为首的野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狼群跑开了。 “好了,没事了。”我冲那少年微微笑道,希望今夜里的不愉快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回忆,也不会让他将山里动物威胁人类的事带回他们的世界,我们在山里生活了很久,真的不想因为野兽和人类的冲突使得山里其他的生灵受到牵连了。 而这些弱小的生灵不仅从未威胁过人类的生命,本身也需要保护的。 他还站在那里,松了口气,握紧长剑的手却一刻也不曾松懈,刚刚紧皱的眉头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舒展,却还是小心防备着。 “可是,看你的样子,估计现在出不了山吧。”我看着他受伤的马儿,有些担心的说。 离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以那匹马受伤的程度来说,根本不可能现在带着他出山。而以这少年自己的脚程而言,更不可能在天亮之前走出山里,即便下了山,靠走的,也需要三四天才能回到有人类在的地方。 “没办法了,那你跟我来吧,先让你的马儿把脚踝的伤治一下,等到天亮再作打算。”我走过去,俯着身检查了一下马腿上的伤,伤口很深,我抚了下它的鬃毛,它看起来就很痛苦。我对它说,“辛苦你了,不用怕,没事的。你可以试着站起来吗,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不要动这条受伤的脚,我们慢慢走过去好吗。” 它闭了下眼睛,听懂了我的话。 我向后退了两步,和那少年并肩而战,才留意到,他方才一直看着我。 马儿抖动了下,猛地站了起来,抬着那只受伤的后腿,慢慢动了动。 “好样的。”我摸了摸它,又回头对少年说,“就在前面了,跟我来吧。” “你住在山里吗。”我们走得很慢,马儿尽量不动到受伤的脚踝,一步一步地,我们向着凤凰住的地方走去,在那里,山里的野兽忌惮于凤凰,他们至少不会再受到其他野兽的威胁。 “嗯。”我点了点头,对他说,“我生来就在山里了。”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你父母呢?也在山里么?” 父母?为什么问我父母呢?山里的动物的确有父母有家人,可他问我的父母,难道,我也有父母吗?我摇着头,不明白,难道是所有的人都有父母吗。“我没有啊。” 他不再说话,安静了好一会儿。 “那你,也有父母吗。”我只是很疑惑,我和这山里其他的花花草草都一样的,我们生来就没有家人的,只不过我有意识,它们还没有意识罢了。 他听到我的问题,侧过头来,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告诉我。“那你在这山里和谁一起生活呢?没有家人的话,是……” 是什么呢?他没有说下去。 可我并不是一个人啊,可是又不能告诉他,这山里还有凤凰吧。凤凰说过,不能让人类知道她的行踪,否则人类会搜山寻找她,反而会给山里的生灵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山里的花花草草,和动物们,都是我的朋友啊,我们一起生活了好久。” 听到我的话,他有那么一瞬间,很快的,眼神中有一种很震惊的感觉,然后突然又不见了。丝毫看不出他刚刚有惊讶过,也许是我活的时间还太短,知道的东西又不像土地老公公和凤凰那样多,根本不明白,在他那样的眼神后,藏了些什么意思。 他并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却好像,又和我曾经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可是,他很好看。 比我见过的人,都要好看得多。 走到凤凰住的地方,我停了下来。指着我长大的那个地方旁边一处山洞对他说,“进去就是可以暂时住的地方了。” 他应了我,点了下头,我只觉得他看着我的样子怪怪的。 来不及多想,我带着他向山洞里走去,幻化作人的样子在山里生活的时候,我和凤凰都是住在这里的,凤凰比我更适应这样的生活,她并不喜欢被瞩目,也担心暴露自己而给山里其他的动物带来麻烦。 有的时候我很同情她,毕竟她不像我,可以随心在自己喜欢的地方以自己本来的样子休息。 进到山洞里,终于有了临时避难的地方,暂时是安全了。 “你可以在这里休息,我去找些水和草药来,给你的马把伤口处理一下。”凤凰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他完全可以在这里住到马儿养好伤时再离开。 他十分谨慎的留意了一下四周,山洞里难免有散落一地的树枝和凤凰掉落的羽毛。他弯腰捡了些树枝在山洞中搭成了一团,用火把点燃,火光点亮了山洞,带来些温暖。 我不大适应火这种东西,本能的退了几步,离火光远远的,准备出去找东西。 “我叫元珏,你叫什么?”他在我转身之前开口问道。 元珏……我默默将他的名字在心里念了一遍,然后告诉他,“我没有名字。” 第一百零二章梧桐畏火 http://..org/ “看来它已经好些了呢,”我在马儿身边蹲了下去,将覆盖在它伤口上的草药用手拨去,小心查看着它的伤势,告诉元珏让他别担心而已,“不过,还是再歇一下的好,就算它的伤口在愈合了,可能也没办法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从这里回到有人的地方,还要好久的路程。” 这个草药很管用,我见过凤凰用这个草药给其他的动物治过伤,想着大概再休息一天一夜,马儿就可以复原了吧,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离开韶山回到城里去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我便抬起头去看向他。 他在一旁坐着,若有所思的看着这边,眼神不似之前的明亮,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吗。”我以为他在担心马儿的伤势。 他只是一眨眼,便将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好像刚刚,是我看错了。 我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和山里所有所有的都不一样,通过表情和动作,他完全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家伙,他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根本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都没有名字的么。”他却又问到了之前的这个问题。 名字。 我活过的这么多年里,从没有过名字。土地老公公总是叫我丫头,而凤凰,根本没有喊过我,长达两百多年来,比起叫我什么,她总是先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可是我叫她凤凰,就像在山里所有人称呼我后山的梧桐精,或者是凤凰身边的那个。 “所有人都应该是有名字的。”元珏很认真地告诉我。“你看,你知道我叫元珏,找我的时候,你就可以喊我的名字,找不到我的时候,你也可以问其他人,知不知道元珏在哪儿,对不对。”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也许是看到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半蹲下来。“可是,你没有名字,我想找你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喊你,如果在城里,找不到你了,我也没办法跟其他问你去哪里了,因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其他也不知道,对吗。” 我想了一下,说,“我不去城里的,在山里,你找我我会知道的,我可以听到呢。” 深入地下几百年扎下的根,让我对山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的,一点点的动静,我都能感觉到。 可是,我想我的回答可能吓到他了,在听我说完我可以听到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特别好看的眼睛,在最深的地方有一种很特别的情绪,就算他很快的掩饰了过去,可我仍然注意到了。 那应该是一种很惊喜,很兴奋的感觉。 我和他的距离很近,像我平时和凤凰的距离那样,可是却是和凤凰在一起时不曾有过的感受,胸口里砰砰砰的莫名很大声,震得我的心乱乱的,脑子里连下一句要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来,元珏眼眸深处一直让我好奇的颜色,是一种很接近黑,却较浅一些的,深灰色。 我看着他的眼睛,连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只听到胸口,砰、砰、砰,好大的声音。怎么办,会让他听到吗。 他看着我,忽而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刚好,他的轮廓在那一瞬间好像深深刻印进了我心里一样,我直直盯着他发呆,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真的很好看,比我这些年见过的所有风景都要好看。 “听到了吗。”他忽而问,我的脑袋却和眼睛偏离了,我看着眼前的他,那薄薄的嘴唇张了张,好像在说什么,鼻息之下,他的嘴唇有着很分明的弧度,就像是泛白的月色里看到的海棠花一般,又透着浅浅地红。我只顾看着他,他的声音略带微微笑意,传入耳朵里竟格外好听。 我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还未来得及以为他在说我胸口里砰砰地奇怪声音,他便低下头去,伸手,握住我的手,慢慢,贴近了他的胸口。 砰、砰、砰…… 原来,他在说他胸口里奇怪的声音。 好奇怪,为什么连他胸口里也会有这样奇怪的声音呢。 难道,我们都生病了吗? 怎么办,可能,我们都生病了。我突然慌了,凤凰不在,又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病,我扑过去,把耳朵贴在他胸口里,细细听着。 砰、砰、砰……却是愈发紧促、剧烈。 “怎么办,”我急得快哭出来了。自己胸口里也是这样,他胸口里也是这样,顾不得留意他那一瞬间的震惊,也忽略了那一刻他眼中惊异的欣喜,我以为我们也会像山里其他动物一样要死掉了,“怎么办,生病了吗,会不会死啊……” 他却笑了。 再次抓紧了我的手。“不会死。” 我以为他骗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对了,凤凰说过,这个世上有一种很危险的东西叫做毒,可以让人毫无防范、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就丢了命,我们一定是被那个叫毒的给…… “因为喜欢。”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 “那是什么啊……”我怎么不认识这个叫喜欢的呢,他和毒是什么关系呢。 他一怔,然后豁然大笑。 “可是。”夜深,我与他并肩而坐,“刚刚看到你袖口上的图案好奇怪,像是动物,又不像是动物,我在韶山里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动物。那到底是什么呢。” “是独角兽。”他抬头望着星空,不以为意。 独角兽?“那是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他才低下头来,侧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叹了口气。“是和凤凰一样的上古神兽,听我家里的老辈人说过,初时天地一片混沌,上古神兽相争,角逐其中能力最强的,然后有了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独角兽不服,冒然下界自立一片天地,那便是我们元氏一族的始祖,也是元氏的守护神,为了铭记,元氏的族人会将独角兽的图案绣在身上。” 神兽啊,那一定很厉害,和凤凰一样厉害。 “可是近几代来,元氏的族人四散,不复从前。天下大乱,各个部族据地为侯,互相残杀互相讨伐。”他慢慢皱起了眉头,在说到外面的世界时,他显得很无力,满腔的雄心壮志难以施展的懊恼。“家族中的前辈说,是元氏后人对于先祖的不敬失去了我们自己的庇佑,如果想要结束现在诸侯纷争天下一统,可以让所有的人结束杀戮和平共处的话,仍然需要借助神兽的力量。有人说过,曾经在这山里见过凤凰,我便想来试试,也许能遇上凤凰,说不定可以说服它,凤凰也许会怜悯世人助我一臂之力。” 他说着,又侧过头来,这一次,他不只是看我一眼那么简单了。 他看着我,就像是在问我,是否愿意帮他。 我匆忙避开他的眼神。“我没见过凤凰。” 如果让凤凰知道,我将她的行踪泄露出去,她一定很生气,所以我不能。只是当元珏似乎询问我的时候,我很为难,就差一点,我就想要告诉他了。 “你就是凤凰吧。”元珏忽然问道。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会将我错认成凤凰。我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在你住的那个山洞里,发现了凤凰的羽毛。”元珏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一样,他的语气轻柔得让人不自觉想要飘起来一样,根本不需要我解释什么一样,“在见到你之前,我也曾将希望放在借以神兽之力一展抱负上,只是当我看见你的时候,竟发现,你的世界和我们所不同的地方,没有纷扰,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不开心,才觉得,无论以什么样的借口,将你从这样平静中带到外面的世界里,都是自私的。” 他的这一番话,我似懂非懂,显然,他误会了我沉默的用意,而是真的就认定了我是凤凰。 “所以,我决定了,靠自己的力量去试试,而不是借助所谓的神兽之力,或许过程会困难一点,但如果是为了守护喜欢的人,应该也可以坚持的。我喜欢你生活的这里,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将外面的世界变得也如此宁静祥和,你愿意从这里走出去,到我的世界里陪我吗。”他问得认真,让我想要答应他。 只是,我不是凤凰,我只是一只梧桐精。 凤凰是神兽,受世人膜拜,她可以受天界邀请参加盛宴,而我扎根在山里,连天界守门的人都可以嘲笑我奚落我,我不是凤凰,她尊贵,而我卑贱。 在天界大门所遭受的冷眼相待,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他们大吵一架。 可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很难过。 两百多年来,再没有哪个时候,我比现在更分明的感受到,所谓的高低贵贱。 “既然你说你没有名字。那我叫你霓音可好。”他相信我就是凤凰,所以根本不会想到,我为什么难过,他完全误会了,以为我没有解释便是默认了,只是事到如今,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这件事了。 霓音,真的很好听。 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吧。从前我没有名字,这山里的所有人都喊我梧桐精,可是现在,我不只是一只梧桐精了,也有了名字,叫霓音。 “明天,我就要离开韶山了,”他径自说道,有些失落,“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走出韶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就来找我,好吗。” 我会吗,会有离开韶山的那一天吗。 他没有如预期般得到我的回答,却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转开了话题笑着跟我说道,“小的时候,我以为生在元家真的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我的父亲是一位特别了不起的人,虽然还只是一方诸侯,但是在我们境内,人人都会称赞他的伟大,我和其他人一样,都很敬仰他,我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儿子而自豪。” 元珏在和我说他的事,那是韶山外面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是我完全陌生的,我想象不出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却因为他突然好奇,对那个好像和韶山不同的世界充满了期待。 元珏说,他的父亲有一个小小的国家,国境内只有几千人而已。他说他的母亲是另一位诸侯的女儿,是一位尊贵美丽的公主,叫绮陌。 只是这个名字,就让我觉得美好得难以想象,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人,大抵就是凤凰了。 元珏说他的父亲一共有四位夫人,他的娘亲是父亲的正妻,也就是四位夫人里地位最高的。他的父母是因为联姻而结合的,娘亲带着侍女云初千里迢迢的嫁到这里来,成为他父亲的夫人时,才14岁。云初比她年长两岁,因为绮陌并非嫡女,所以没有陪嫁姐妹,甚至连送她到这里来成婚的,都不是她的父亲和兄长,而是一位官职卑微的侍卫。 这些年以来,绮陌和云初感情如同亲姐妹一般,或许就是因为当初嫁到这里的时候举目无亲,才相依为命度过了这么多年。 元珏告诉我,绮陌的侍女,云初待他极好,比起绮陌更好得多。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来看看,会很惊讶我和云初姨长得很像的。” 那一晚,元珏告诉我很多和他有关的事,说到了他的童年,说到了他的雄心壮志,说到了…… 天亮后,元珏离开了。 我以为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了,人类的寿命很短,对我来说只是匆匆而过。凤凰曾经告诫过我,我们和人类不同,所以要专心修行,而不是将心思花费在其他的事物上,否则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里一定会经历痛彻心扉的失去。 元珏的出现,好像一场梦一样,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除了在我心里留下一片茫然,好像没有丝毫痕迹能证明他曾经出现过一样。 或许这样刚好。 人类和我们本身就不是一个世界的。除了偶尔会想起他,一切都还好。 可是从那之后,我也有名字了,霓音。 我做好了和他永远错过的心理准备,却想到因为一场的意外的大火,改变了一切的命运。 韶山的一场大火,烧尽了山里的一切,什么都没了。我看着荒芜的一切,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想,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在凤凰回来解决这一切之前,我总要找个地方落脚的。 第一百零三章木城重逢 http://..org/ 寻找元珏,远比我想象的要更难一些,从韶山出来,外面世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十分新鲜,有好多好多不一样的人,长得不一样,穿得不一样,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走在城外的时候,可以看到人们推着车,或者是坐在马儿牛儿拉的车上,匆匆赶路。路边有个摊子,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因为有块布上面写了奇怪的字我不认得。 只是我听到坐在摊子前的人在说什么有关元珏的事,才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侧耳去听。 “听说,老国公不行了,现在公子赫和公子珏正为了争夺国公之位闹得不可开交呢。” “老国公身体硬朗的时候,不早已立下公子赫为世子了吗,这日后必定是公子赫继承国公之位啊。若是公子珏有意与公子赫争夺,那不就是篡位了?!” “嘘!别乱说话,公子赫虽为世子,可是生性软弱没有担当,反观公子珏,一表人才雄心壮志,听说老国公早有意将位子传给公子珏了。” “那怎么可能,公子珏的生母绮陌夫人虽然在众夫人里地位是最高的,但似乎也是最不得宠的,听说还曾冒犯国公,遭受国公冷待呢。” “公子赫的生母虽然讨得国公宠爱,却早几年便去世了。绮陌夫人即便再不得宠,也身为一国公主有家里的势力撑腰呢。” …… 他们说的,我并不是很懂,人类之间复杂的关系,我想,再给我个两百年,我大概都闹不明白。 可是隐隐约约的,我好像又听懂了些什么,那大概就是,和元珏所说的不同的是,他的娘亲绮陌和他的父亲并没有特别好,他的父亲好像也没有特别宠爱他的娘亲。 难道元珏并不知道吗,他真的太可怜了,被自己的父母骗了。 “那个,”我凑上前问道,“请问怎么才找到元珏呢?” 元珏似乎说过,可以向其他人打听的,这样的话。这些人既然知道元珏家里的事,那应该知道元珏在哪里才对,可是没想到我这样一问,那些人的表情就变了。 “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胆敢直呼公子珏的名号。”其中一人出声呵斥。 元珏和公子珏,不都是一样的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是改了口,“那,公子珏……怎么才能找到公子珏呢?” “公子珏陪同绮陌夫人进山祭拜了,怕是要多日才能回到这木城,你这几日是见不到他的。”旁边一个胖胖的男人回答我。 元珏进山祭拜了吗? 那这下可怎么办啊。 “谢谢啊。”我这下可没办法了,谢过了他们,又独自向前走去。将才满怀的期待一瞬间落空,现在不知何去何从,或许,这就是没缘分吧。 “姑娘。”有人在身后喊到,似乎是在叫我。 我转过头去,然后又看了看周围,向他确定,“你是在叫我吗?” “是。”来人应声,稍显几分恭敬,“方才听你向人询问公子珏,不知与公子珏可是相识?” 我发现他好像误会了什么,慌忙摆着手解释,“只是,很简单的见过而已。” “这样啊,我家公子正巧知道公子珏的下落,刚才听到姑娘询问公子珏,所以让我来问问,看姑娘需不需要帮忙。”他的样子不像是骗人。 “真的吗?”我兴致冲冲地问,“那可不可以带我去呢。” 太好了,有人知道元珏在哪儿呢。 这人引我前去,折回刚刚的摊子,然后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他示意我,他家公子就是车上的人,我凑上前去,看起来有侍卫模样的人站在距离马车好几步的周围把守,马车旁也没人,似乎周围的人都不怎的注意我,我敲了敲马车的窗框,问道,“有人在吗?”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里面的人侧过头来,“刚刚是你在询问公子珏的事吗?” 怎么他也这么问我呢?我点了下头,“是啊。” “你从哪里来?是一个人来的吗?”他又问。 “我从韶山来,是一个人来的。”我应着他的问题回答,觉得这马车里的人似乎有点奇怪。 “韶山?!……”我听得他竟喃喃自语道,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素闻韶山多野兽,而无人居住,姑娘是一个人住在韶山吗?” 他的这个问题,好像元珏也曾经问过我。虽然迟疑了片刻,我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又谁呢?你一直在问我,也不说你自己,我是以为你会告诉我元珏在哪里才来找你的。” “元珏?”他也对我直呼元珏姓名这件事颇感惊讶,然后微微一笑,道,“在下是公子珏的长兄,公子赫。公子珏同绮陌夫人前日进山祭拜,你应该暂时在这里见不到他的,如不嫌弃,姑娘可以上车来,在下理当替幼弟照顾姑娘,待公子珏返回木城,你自然会见到他。” 这样啊,我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不是坏人吧。算了,他是元珏的哥哥,应该会带我见到元珏的,不再多想,我便应声上了车,看他招手唤来下人驾车,侍卫排成列护卫左右,马车一晃,我稍微一惊,然后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姑娘莫怕。”他有些笑意,大抵是我刚刚一惊逗笑了他。“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我叫霓音。”我着实没坐过马车,从前山里再远,我都是走着的,一直不明白人类为何可以驯服马儿牛儿为他们拉车呢?小声嘟囔了句,“其实你告诉我元珏去哪座山了,我可以去找他的。” 元赫正襟危坐,倒是很有翩翩君子的感觉,我想起在摊子上听那些人说到的,公子赫生性软弱没有担当,可这一刻看起来,也不像啊。莫不是元珏太过优秀,才显得元赫一无是处么。 “姑娘一个女子,怎能独自进山呢,山路颇多凶险,还是等公子珏回来的好。” “他既然是你弟弟,为何你不直接喊他的名字,而要和其他人一样,喊他公子珏呢?”我一直疑问这件事,按理说他们是兄弟才对,这么客套只会让人觉得生疏吧。 “其实。”他未料到我会这么坦诚就问出了大家都在忌讳而回避的问题。“霓音姑娘有所不知,我与公子珏虽是兄弟,却是同父异母。因上一辈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我二人受其影响而产生颇多心结,无法亲昵。” 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去解开矛盾么?任由误会继续。 “曾听人说起过,韶山有神女。霓音姑娘可曾见过?”他像是半开玩笑,语气很是风趣。 神女?不是神兽么?人也都是真奇怪,只是凭着口口相传,却谁也没有真的去见识过。谁也不想去见识,还偏想要从别人嘴里再得到证实。 元赫住在王宫之外的一处宅邸里,据他说好像只有他可以住在外面的,他说,等到元珏回到木城的王宫里,他便会带我去见元珏。 元赫感觉上并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所说的那样无能,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个坏人。 可是一连好多天,他让我在偏苑的一处住着,却也再没提到过让我间元珏的事。我拉着下人去问,他们永远告诉我,元赫在忙,暂时不方便见我。 终于有一天,我趁着送菜来的人打开了后门,跟着溜了出去。街上很是热闹,作为都城远比在城外面看见的人要多得多了,也有好多摆着摊卖东西的人,摊子上的东西各式各样。 “听说了吗,公子珏昨日夜里赶回了王宫。”我正在一个摊子上看着新鲜的小物件,听得旁边两个大婶在议论着。 “是国公病重了吧,这些日子一直是公子赫守在国公病榻前,听说绮陌夫人带着公子珏进山祭拜也是为了给国公祈福,谁知道宫里,国公忽然病情加重,公子珏才突然赶回来的。” “说不定是为了赶回来逼迫国公更改诏书的。” “这话不能乱说!” 原来,元珏回来了吗?看样子这几天元赫忙是真的喽。 “小心!”突然大喝,听得四周一片惊呼,我回头去看,一匹失控的马儿拉着华丽的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马车几次险些翻倒,十分危险。 马车里有人,伸出的手紧紧抓着布幔。 说时迟那时快,马儿拖着车眼看就要撞过来了,我身后的人都纷纷散去。 不行,如果让马撞到,马儿会受伤,车里的人也会受伤,顾不得其他,我伸出手抬在马儿眼前,在距离不足二十步的地方,我轻声念叨,“乖乖莫怕,没事了。停下来……” 马儿像是听懂了似的,一个急刹,溅起灰尘无数,好在停了下来,装饰华丽的马车早已狼狈不堪。 它停在我面前,眼睛瞪得奇大,仿若刚刚被惊到还未回神。我伸出手去抚着它的鬃毛,“真乖,不怕,没事了呢,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不对……不要怕,不会受伤了。” 后面有人跟上了马车,一个看似年近中年的妇人一路小跑跟了上来,鬓发乱作一团,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所湿,染了不少的灰尘,被风吹得满是褶皱,她冲上前来,扶着马车向里面张望,大叫着,“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她称里面的人是夫人?我该想到的吗?先前看马车这华丽的装扮便已猜到,马车内所坐的人即便不是达官贵人,也是名门大户,却没想到马车里人,却是一位女子。 我静静地看着。 车里的人安静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整理,然后撩开了帘子,在后来赶到的那妇人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真的是好美的一个女人。 身着浅黛长裙,披着件凝白的锦缎披肩,发髻虽有些凌乱,有些许发丝垂落,却仍雍容大气地挽着一只碧玉式的簪子,乌黑的长发翩然垂落在身后,如缎子一般的光泽。 她似惊魂未定,却仍从容地注视着周围,柳眉杏眼,这惊鸿一瞥犹叹倾城绝色,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曾见过这女子一般,可是又十分确定,从未见过她。 “云初,我没事的,不用担心。”她先是侧过身安抚那妇人,然后看向了我,“方才幸得姑娘出手相助,否则我实在不知此刻能否平安无虞了,不知姑娘是谁家的女儿,竟有这般本事让这顽马乖乖听话。” 她唤那妇人云初,难道,她是元珏的生母绮陌?! 就是这王宫里最大的一位夫人?难怪元珏提起她时,会将她形容得那般美好,我当时还觉得元珏的说法大抵是有些夸张了,可没想到今天亲眼看到她的时候,才觉得元珏的形容根本不足以表示她的一半。 “夫人不用在意,我从小生活在山里,与这些动物本身就熟,自然知道该如何同它们交流。”这是真的,不过我没有告诉她们,我可以和动物交流,是因为它们听得懂我的话,而我也能听得懂它们的话,尽管人类再聪明,可我毕竟比他们活得多出去好多年。 “姑娘,你救了我,当接受报答才是,否则我于心也过不去的。”绮陌夫人如是说道。 “这……”我倒犹豫了。 “姑娘被再推脱了,夫人一片好意,若不接受便要伤了夫人的心了。”跟在绮陌夫人身边的妇人劝道,她就是元珏口中那个云初姨了吧。 真的……好像! 元珏当时信誓旦旦告诉我,我若见了云初,一定会惊讶她和元珏的相似。 原来,他们真的好像,我刚才看到绮陌夫人,还在感叹她眉宇之间和元珏的相似,没想到,绮陌夫人身边的云初与元珏更加相似。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那,好吧。”我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可是主仆二人都这么劝我,我便应了就是。可是报答到底是什么东西?吃的么?我可不是随便什么都吃的,平日里在山里,我只喝露水就足够了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很快,就…… “真好吃。”我左手拿着百花酥,右手拿着千层酪。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珏儿见过母亲大人,听闻母亲在城中发生意外,珏儿未能及时赶到相救,还望母亲赎罪。”是元珏的声音,我回过头去,绮陌夫人坐在上座,元珏进门,拜在她眼前。 “无妨,珏儿起来吧。”绮陌夫人在云初的搀扶下站起来,走了过来。 我正搂着一桌子的糕点吃得格外开心。 绮陌夫人介绍说,“是这位姑娘在城里救了我。对了,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霓音。”见到元珏,自然是很开心的。 绮陌夫人听闻,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霓音姑娘,多谢霓音姑娘相助,救了我母亲。”元珏一脸的陌生,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 满心的欣喜和期待,突然间变得茫然起来。我不知所措,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像不认识我呢,即便忘了我的样子,可是听到霓音这个名字,也该记得才是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王城鬼影 http://..org/ “霓音姑娘从哪里来啊?在木城可有落脚之地?”绮陌夫人拉着我不放手。 “啊?”我正盯着一块还没吃到的糕点,心想说再伸手去拿会不会不太好看,没想到绮陌夫人会问到我,匆忙想了下,“我从山里来的,前两日山里失火被烧得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出来了。” 我只是直觉觉得,元珏并不希望我说出我和他之前认识的事,便跳过了一段,没有说自己到了木城之后,被元赫收留的事,等晚一点有机会单独问元珏什么情况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失火?!”绮陌夫人大惊失色,心痛连连地看着我,“那一定很惨吧,你可以逃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若是在木城无处可去,先留在王宫可好?虽不比你以前生活的地方自由,可至少让我报答一下你方才救我的恩情。” 绮陌夫人说着,转过头去看了看元珏,示意元珏帮忙说话。 元珏得到绮陌夫人的暗示,才开口说道,“既然母亲诚心邀你留下,霓音姑娘不妨暂住也好,如果知道你无处可去还放任你离开,母亲一定于心不忍。” 哦?元珏也劝我留下,可是,是真的希望我留下来么? “霓音姑娘,听奴婢一句劝吧,夫人与你定是天注定的缘分,才会在为难之际蒙你相助,如今你刚好无处可去,先留下来与夫人作伴也好,难得这些年来,夫人身边有了新面孔,还偏好投缘。”一直守在绮陌夫人身后的云初,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听起来心里暖暖的。 刚刚云初一直站在绮陌夫人身后,静静听着,眼神在我们之间徘徊,偶尔看着我,偶尔看着元珏,但是大多时间是停在绮陌夫人身上的,她带着暖暖的笑意,听着绮陌夫人说话。 绮陌夫人闻声回头,云初似是安慰一般,毫不惹人注意地轻轻拍了拍绮陌夫人的肩,绮陌夫人伸手,覆在云初的手上,与她浅笑对望。那笑意,甜得暖人。 是因为多年的默契吗?她二人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好。 想着这些的时候,绮陌夫人已经回过头来,手还是搭在云初手上的,她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想说,也好,本来我就是来投靠元珏的。在凤凰赴宴回来之前,我也真的没地方去了。“那好吧,既然绮陌夫人希望我留下,那我就先留下。” 绮陌夫人的笑意加深,愈发显得高贵雍容。她先与云初对视一眼,然后想了想,对元珏说,“连日来的奔波,我着实有些吃不消了,今日城中再出意外又有些惊着了,珏儿可否代替娘亲,陪陪霓音姑娘,在王宫里走走熟悉一下,免得她初来乍到心里孤单。” “是,珏儿明白,一定替母亲照顾好霓音姑娘。”元珏应道。 “对了。”绮陌夫人刚起身,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身边的云初吩咐,“我记得偏苑有一处空着的,比较安静,又在花园之中,你等下得空吩咐人去收拾一下,让霓音姑娘在那里住下吧。她从前生活在山里,一定不适应宫里的生活,那里安静,还多草木,也许能让她舒服些。” “是。”云初道。 “绮陌夫人。”我看她起身要离开,才犹豫着开了口。众人听我突然出声,纷纷侧目注视,我从随身的小包里翻找出一块檀香,拿给她,“这是檀香,可以缓解劳累和受惊,休息的时候,削成粉状点燃,这个味道可以让您放松一些。” 绮陌夫人同云初互相看了一眼,云初上前接过我手里的檀香,绮陌夫人笑道,“我会用的,谢谢你了。” 目送她们走进内室,我侧目去看元珏,元珏正看着我。“走吧,我带你到处去转转。” 这个王宫真的好大,可惜比起韶山,还是小了一点,这里到处都是石砌的宫室,地面也是整整齐齐铺着打磨得方方正正地石块,草木生长的都在规划好的路两旁,被规规矩矩的圈出一块土地。脚下踩着硬邦邦的石头,让我觉得很别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走着走着,元珏突然说道。 我刚才侧过头盯着他看,听到他这么说,不自觉地低下头来。我的确是没想过要来找他,如果不是韶山出了那样的事,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从山里走出来。“可是,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他停了下来,双手扶在白玉栏杆上,凝望着即将沉没的夕阳,“如果我表示出认识你,也许我娘亲便以为今日的一切都是我设计好的,也难免落人闲言,难得你与她投缘,她又这么喜欢你,不如装个样子,让她以为是她凑成我们的。” 她凑成我们的?那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那眼睛竟有些失落,有些难过。 “夕阳,很好看对吧。”他猛不丁地问。 我才循着他的意思看去,天边的夕阳红成了一片,掩映在宫墙之间。“没有韶山的好看。” “傻丫头,那是因为,韶山周围没有宫墙挡着,看得自然真切些。在这里看到的夕阳,周围的环境会让夕阳看起来更加遥远,当然就没有韶山的夕阳看起来好看了。”他像是话中有话。 “那你喜欢这里的夕阳,还是韶山的夕阳呢?”我问他。 元珏笑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有些让我看不太懂,那不是因为高兴而笑的,反而像是隐藏了些什么,他背过身,指着王宫之中最高的一座宫殿说,“我喜欢从那里看到的夕阳。” 从那里看到的夕阳?我看向那座高高的宫殿,说,“那就去那里看啊。” 元珏一怔,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笑出了声,愣是把我看得一头雾水。“如果让你可以到那里去看夕阳,你愿意放弃韶山的夕阳吗?” 我听清了他的问题,又看了看那座高高地宫殿,我仔细想了会儿,然后告诉他。“那里虽然很好,可我还是喜欢韶山,再高的宫殿,风景也是有限的,而天地间的美景是无限的。” “霓音,你为何与别的女子不同?”他赫然转开了话题,从夕阳说到了我。 “为何不同呢?”我也不明白,至少我见过的女子都是天地间的精灵,与我也没什么不一样,而他所说的,大概是这尘世间的人类女子吧。 那是我真的不知道的,我有些羡慕那样的女子,却又说不清,是为何羡慕。 谁?!余光扫到刚才全意注视的那座最高的宫殿,却突然发现异动,一个黑影忽然闪过,几乎不留痕迹,即便如此,还是让我注意到了。 “霓音,你在这里等着。”他也注意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交代了我一句,翻身从栏杆上垮了过去,追着那黑影,向着那座最高的宫殿跑了去。 我不放心有什么意外,跟在他的后面,避过高台和楼梯追着他向那里跑去。 我赶到的时候,元珏已经闯入殿中,殿里无人,一旁内室里的床榻上,似是躺着一个人的样子。元珏站在廷内四处张望,我走到他身边,看他紧张兮兮的模样,我伸出手小心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元珏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绷紧的嘴唇,没有说话。 “二公子今日怎会过来。”这个声音从门外而来,让我觉得很熟悉,刚想起这是元赫的声音时,他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显然,他看到我跟在元珏身后时,一惊。 即使元赫没有直接说出,但仅凭那瞬间的微微情绪,似乎已经让元珏察觉到了什么。 我一个走神,差点没注意到。然后直直盯着元赫,问,“你是谁?” 元赫有些惊讶,他以为我在问他,指了指自己,发觉我看的并不是他时,他有些不解地侧过身,我还是直直看着刚才那一处,元珏和元赫都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你在跟谁说话?”元珏问我。 我侧过头听了他的问题,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刚才那个地方。 元赫有些吓到,向旁边移了两步。我看着刚才元赫站的地方,就在刚刚,他的身后,我看到了那个身影,可是很明显的是,现在除了我,在这里的元珏和元赫都看不到他。 “你到底是谁?”我再问。 “你……看得到我?”她竟是女子的声音,温婉凄绝,带着些抽泣。硕大的黑袍将她的身形藏得严严实实的,若非她此刻开口,我一定猜不到会是个女人。 可既然是女人,为何刚才的动作可以如此迅速不留痕迹呢?除非她是……“你不是人么?” 或许,她和我一样吗? “救救我的儿子和丈夫。”她说。 我偏头看向元珏,才想起元珏他们看不到她,带着满心的疑问,我只得继续问,“你的儿子是谁?你的丈夫是谁?为什么你要让我救救他们?” “有人要害他们!”她突然抬起头,猛地冲上前来。 我吓了一跳,真的是被吓到了。苍白的一张脸,双眼的地方像是被剜去了一般留下两个血糊糊的大窟窿,她的样子十分狰狞。我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元珏在身后,一把扶住了我。 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我才从刚刚的惊魂未定中恢复了些,仍是有些害怕。“到底是谁啊?你找我帮忙,又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我又该帮谁啊。” 她没有回答我,却硬生生凑上前来。 我吓得侧过头去躲她,她那张十分恐怖的脸迫近我,我向后躲,几乎躲进了元珏怀中。我顾不得其他,闻到的味道都是带着些血腥的。 元珏他们,应该也是闻到了这个味道的,四下张望,寻找这个味道的来源。 我死死抓着元珏的衣襟,不敢撒手。 等了一会儿,她似乎没了动静,我睁开眼睛看去,她已经站在殿外了,却停在那里,抬头看着我。 是要我跟着去的意思吗? 我松开元珏,跟上前去。那女鬼就在眼前飘着,和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引着我向前追逐,又不会跟丢了,她像是故意要带着我去什么地方一样。 “霓音,你去哪里?”元珏追上来,一把拉住我。 “有一个……有一个女鬼,她要我帮她,救她的儿子和丈夫……她说,有人要害他们!”我不得已停下,又怕跟丢,一边手忙脚乱比划着和元珏解释,一边留意着女鬼的去向。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停下,她也停下,站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等着。 我向她追了过去,元珏跟着我一起追着。 停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外,我再也看不到那女鬼了。什么情况啊?她消失了吗?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这里看起来很破旧,像是好多年都没人住了。 我侧目看向元珏,“她不见了。” “她?”元珏才明白我说的她是那个引我们过来的女鬼,他试着推了推紧锁的大门,手上沾染了一层灰,“会在里面吗?” 我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也没看清楚。“不知道,走到这里,她就不见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元珏叹了口气,像是也不太清楚这里。 “这里是我母亲生前住的地方。”元赫跟了过来,走到我们身边,看着这破败的院落,惋惜地说,“我母亲生前很得宠,可是突然病故,从那以后,这里就被锁起来了,已经荒废多年了。” 这里竟然是他母亲住的地方?那女鬼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伏赫有些茫然,却似乎对提起他生母的事有些严谨。 我想他一定很不高兴我们闯到这里来,引起他不好的回忆。 可是,我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看到的那个女鬼。可是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只有我看到呢,难道因为他们是人类所以看不到吗? “你们刚刚没有看到什么吗?或者是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对,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血腥味。”元珏想起来那一刻闻到的味道,那味道扑鼻,令人作呕。 元赫看了看他,并不否认,很明显他也闻到了。 “除了血腥味呢?有没有感觉到其他什么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只闻到了味道呢? 元珏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元赫也是同样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呢?”我更加想不明白了,他们在这宫里生活这么久,而我只是初来乍到,意外今天被绮陌夫人留下来的,怎么可能只有我这个外人看到了呢? 外人?对,外人!难道只有外人可以看到吗?“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她是那种长一点但是圆圆的脸,尖下巴,肤色很白,不知道是因为死去还是本身就很白,还有,她没有双眼,像是被剜去了……” 回想着刚刚看到的她的样子,我尽力描述,心有余悸,还是怕怕的。 听到我说,她没有双眼,像是被剜去了的时候,元珏和元赫的神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比起元珏的淡然惊讶,元赫的情绪起伏比较大,他走过来抓着我,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她有没有跟我说什么?她说,要我救她的儿子和丈夫,有人要害他们。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元赫,转过头去看元珏,询问他的意思。元珏的眼神却示意我别说,我看向元赫,只能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刚刚太害怕了,没有听清。” 元赫十分失落,“是么。” 他看向那破败的院落好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元赫之母 http://..org/ “霓音,刚才的事,查清楚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元珏走在前面,突然停了下来。 “为什么?”王宫里闹鬼,告诉其他人,让大家都有所防范不好吗。 “因为现在还不知道,做坏事的是鬼,还是人。”元珏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你不是说,那女鬼告诉你,有人要害她的儿子和丈夫吗。如果那女鬼当真是公子赫的生母,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先把事情弄清楚,省得让别人有了戒备之后,我们就查不到真相了。” “这样啊,也对。”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女鬼到底是不是要害谁,反而她当时说,要我救她的相公和儿子,让我一时之间也是不明白,难道不是女鬼要害人,而是女鬼要救人?可是,“连绮陌夫人也不能说吗?” “不能。”元珏断然否认,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可是马上,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解释说,“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而且,接下来要做的要查的,你也不能告诉公子赫。” 连元赫都不能说?!元珏的反应,不免让我有了些疑惑,为什么他不希望绮陌夫人知道呢。“可是,接下来我们要从哪里查起呢?” “那你还怕吗?”元珏问我。 “怕。”我说,“可是和你在一起,就没那么怕了。” 就算元珏什么都看不到,可是知道他陪在我身边,我也觉得没那么怕了。 “那就好,霓音,我需要你。”元珏突然特别认真,他说出我需要你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心跳都漏了节拍,他拉起我的手跟我说,“霓音,只有你看得到她,所以,我需要你。” “好……”我呆滞地应道。“那你要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啊。我们,该怎么查那个女鬼的事呢?总要有个方向吧。” “当年知道公子赫生母之死的人,在那件事之后大多都被遣出宫了,宫里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父王,我娘亲,还有云初姨,而公子赫究竟知道多少,我也不好说。如今父王病倒在榻上,这件事查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元珏叹了口气。 “那我们去问绮陌夫人不就好了吗?”这不是最简单的办法了吗?现在知道真相的,还在宫里,并且可以说出的人,只有绮陌夫人和云初了不是吗? “不可能的。”元珏略显失落,“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在我父王未病倒之前,我似乎能察觉到他一直以为,公子赫生母之死与我娘亲有着莫大的关系。倘若是真的,你以为她还会告诉我们真相吗?” “元珏,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娘亲呢?”我感觉到了他心里的别样情绪,他既想要防着绮陌夫人等人查出真相,又在害怕这件事最后还是与绮陌夫人有关。“你是想要证实给你父亲看,这一切与绮陌夫人无关,不是吗?” 元珏一怔,愣在了原地,显得格外失落。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问,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没事,之前在韶山的时候,他还特别崇拜地跟我讲他的父亲和娘亲的事,可是短短数日未见,再次提到这些事,他的反应却完全不同了。 元珏一把将我拉了过去,他抱着我,头压在我的肩上,让我感觉着他的无助。“霓音,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元珏,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吧。”他究竟怎么了呢。 元珏沉默了好久,就在我快要放弃了的时候,他又说,“我父王的突然病重,可能与我娘亲有关。” 什么啊?他父王的病,和绮陌夫人有关?“怎么可能呢?绮陌夫人看起来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与她有关呢?元珏,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一天,元珏再没有说其他的。 我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可是元珏为什么会突然误会,他父王的病情加重和绮陌夫人有关呢?是在那次分别之后,他回到王宫里,又发生了什么吗? 看样子,如果我要想帮他,就一定要在他之前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便元珏很想查明真相,可是他困于自己的感情,恐怕即使查清了,也无力面对。 可我该怎么做呢?我又不了解这王宫,又不了人类之间的感情矛盾。 就在我还想着该怎么弄清楚这王宫里的人和事时,第二天清晨,元赫自己送上了门,听到敲门声,我去开门,元赫已经站在院子里,十分拘谨。看到是他,我有些惊讶,“怎么是你啊?” 他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我么?“听绮陌夫人身边的下人说,你住在这里,我等不到再晚一点,有事想要问你,现在方便吗?” 他的话问得很奇怪,我顺着他的目光,侧过身,才明白他误以为房间里还有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啊,绮陌夫人让人打扫了一下,我就住在这里了。我习惯了山里来去自由的生活,不喜欢你们王宫里那种随时有下人候着的生活,所以我就跟云初说了,这里只有我自己。” 他又点了下头,“原来是这样。”又有些困惑,“可是,为何你称绮陌夫人的贴身侍女为云初,而不是和公子珏一般,称呼她为云初姨呢?论及辈分,你和公子珏都是晚辈不是么?” “晚辈?”那又是什么?可以吃吗?“可是,元珏比她小,才喊她云初姨的不是吗?我可比她大多了,为何要喊她姨呢?” 她如今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若以年龄来算,我长她近两百岁,我若称她为姨,她不是要折寿的吗。我暗自想着,突然感觉到元赫的表情有了些隐晦的变化,才想起这里和山里不同,这里的人根本活不到两百岁吧,以我的样貌跟元赫说我比云初大多了,难怪会把他吓到。“可是,你也称呼她为云初不是吗?你和元珏还不是同辈?” 比起我,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奇怪才对。 “因为,我与他们并非一脉,更谈不上关系亲近,与其攀关系实在没必要。”元赫给出的答案我不太能接受,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对。 “人类的关系真复杂。”我低声抱怨了一句,我是真的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人和人之间那种复杂的关系了,好像没关系,又好像有关系,好像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到底有没有关系呢?“算了算了,说吧,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昨夜里的失态,还望姑娘别见怪。”他看起来比昨夜冷静多了,可是眼圈下一层黑黑的,整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很有精神,可见他昨夜一晚上没睡,才天亮便赶来找我了。“之前留姑娘在府邸之中,也是诸多照顾不周,霓音姑娘……” “好了,不用客套了。”我受不了他继续啰嗦下去,才打断了他。“我都听说了,先前你们的父王突然病重,你守在他身边,元珏也是匆忙赶回来的,对吧。那你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想来求证霓音姑娘,昨夜所见所闻,究竟是否属实!”他下定决心,直白问了出来。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那你是以为我说假话喽?也对,你和元珏的关系并不亲昵,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找元珏才到这里来的,难道你以为,是元珏联合我一起在你眼前做了这么一场戏的吗?” “这……”他应该是未料到我比他还要坦诚,有些迟疑。“霓音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我坦然说道,看他愈发惊讶,也不理会是否又吓到了他,“我先前说过的,我来自山里,那座山是韶山,山里没人居住。你之前不也问过我,是否见过山中神女么?” 他茫然睁大了双眼看着我。 我一笑,“我就是山里的神女,你信吗。” 显然,他不信。却又不好说他在怀疑什么,只是在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不再追究这个答案的真假,而是继续问,“那,昨夜里所发生的一切,可是真的?” 我点头,说,“是真的。” “那……她当真没有说什么?”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肯放弃,“她为何会出现在父王的寝殿?莫不是父王突然病重与她有关?!” 什么嘛!元赫和元珏,怎么都以为他们父王的突然病重与自己的娘亲有关系呢? 这对奇怪的兄弟,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伸手,啪的一下子打在他的头上,试图一下子打醒他。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冒失再次惊到,我训斥他,“怎么可以这样怀疑自己的娘亲呢?你可知你的娘亲有多在意你吗,你还这么怀疑她,知不知道这样会伤了她的心,即便不再为人,这世上万物都有灵,也会难过也会伤心。你这样,太过分了。” 更何况,是那么好的娘亲。她可是要我来救她的儿子和丈夫的。 元赫愣在原地,迟迟说不出话来。 “你也想知道真相对不对。”我问他,看他默认才说下去,“我也想知道真相,知道她为什么当时明明已经离开了,却还是回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呢。我并不了解你们的过往,不知道这宫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你如果也希望我能弄清楚一切,那你愿不愿意帮我,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呢。” “难道公子珏并未告诉你什么吗?”他有些诧异,大概以为昨夜他离开后,元珏会告诉我什么。 我只得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只说感觉到你们父王怀疑当初你娘亲的死与绮陌夫人好像有些关系,可是那时他还未出世,自然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下人都不在了,你们父王还昏厥着,绮陌夫人那里,我们也不好去问。” “原来是这样。”他终于松了口气,转身看向一侧,“不如我带你去花园里走走可好,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事,即便不是那么有用,你也可以作为线索。” “也好。”我说着,就跟着他要往外走。 “你不需要换件衣服吗?”他有点尴尬的提醒了一句。 换件衣服?“不需要啊,我一直就穿这一身的啊,更何况,我也没什么衣服可以换。走吧。” 王宫里的花园确实不小,一草一木都像是自然而成,只是看起来一切太过于刻意,而不由觉得有些刻板。我不禁觉得,这些自诩人类之中尊贵的王侯子嗣,他们拥有一方天下,却无力拥有最美好的风景,竟不自觉地开始有些同情他们。 “霓音姑娘,今日我告知你的事,你可否答应,不告诉公子珏?”走着走着,元赫在一旁打破了沉寂,“我且信你一次,如果你查出了真相,能否先告诉我。” 元珏希望我瞒着元赫,元赫又希望我瞒着元珏,“这毕竟是与你娘亲有关的事,我答应你便是。” “我的生母,是我父王当年身边最得宠的一位夫人,是比起绮陌夫人先嫁给我父王的女人,这宫里的人都称她为如意夫人。”元赫慢慢回忆着,避开了我的眼睛,试着隐藏着不易被察觉的情绪,声音略显低沉,“这些,我起初也并不知道,只是后来因为对我娘亲的死因有颇多怀疑,才多次出宫查寻当年宫里的老人,一点一点查出这些事,拼凑在一起,才大概对她有了些印象。” 如意夫人并非名门望族,而是平民家的女儿。初入王宫时,深得宠爱,在绮陌夫人进宫前,如意夫人也曾与元赫的父王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日子。比起绮陌夫人的雍容高雅,如意夫人似小家碧玉一般的娇媚更加引人怜爱,奈何两年后,国君再娶绮陌夫人。绮陌夫人将入宫时,也曾有过短短一段时间,受国君宠爱,而在那期间,如意夫人颇受冷待。 可是不知道为何,宫里的人都以为,绮陌夫人将取代如意夫人,获国君专宠的时候,绮陌夫人却突然失宠,这里面的原因大概只有绮陌夫人和国君知道。宫里的人大概只听闻,绮陌夫人曾与国君起过冲突,从那次之后,国君再不入绮陌夫人处,本以为该受专宠的绮陌夫人突然失宠,本以为已经失宠的如意夫人却再被国君怜惜,获得宠爱。 数月后,如意夫人怀了身孕,国君大喜,还为此大赦天下。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绮陌夫人也突然有了身孕。 绮陌夫人的身份地位皆高于如意夫人,将来生下的孩子,自然比如意夫人生下的孩子地位要高。如若二人皆生下男婴,绮陌夫人的儿子将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国君的王位。 可是,国君为祭祀雨神离开王宫,如意夫人突然早产。待国君赶回王宫时,如意夫人已难产而死,据说死状异常恐怖,并非像是难产引起。后来宫内甚至有传言说,如意夫人是受妖术诅咒而死,死的时候双眼被自己活活剜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而之后,绮陌夫人也产下了男婴。可是国君并未立绮陌夫人的孩子,也就是元珏为世子,反而立了如意夫人之子元赫为世子,此举令国内猜测无数。更有人荒谬妄言,绮陌夫人并非元珏生母。(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蛛丝马迹 http://..org/ 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发生在了上一代。 那么唯一的突破就在上一代人身上了,可是现在既然如意夫人已死,国君又昏迷着,除了知道一点点他们以前的往事,可是眼下女鬼到底要我帮她什么的问题上,又绕回到了起点上。 难道真的要从绮陌夫人背后查起么? 我自然不希望这件事最终是和绮陌夫人有关的。元珏因为怀疑绮陌夫人,都如此难受了,如果证实这件事最后和绮陌夫人有关,不知道元珏会不会就撑不住了。 “霓音姑娘,夫人来看你了。” 我正坐在地上发呆,忽闻云初一声才回过神来,站起身。 绮陌夫人在云初的轻扶下,带着盈盈笑意走了过来,“未走近时,我还在想是谁家的野丫头如此顽皮,竟坐在了地上,方才你一回头我才想起来,怕是宫里让你觉得太无趣了吧。” “这……”我挠着头,这本来就是本性使然,又不好说我刚刚还在怀疑她。 “夫人怕你宫中无聊,特别来陪你的。”云初扶着绮陌夫人走到石桌椅前坐下。 绮陌夫人看她,继而莞尔笑道,“我们还笑霓音姑娘呢,当初你我初进王宫,也是这般无聊得不知所措,如今一晃二十年了吧,要说全然适应,却也还有些无奈呢。” 要说全然适应,还有些无奈,也就是说,即使过了二十年她也没能全部适应这里的生活么?“怎么会呢?我之前在宫外的时候,还听人说起过,国君同夫人恩爱有加,夫人怎么会无奈呢?” 听到这话,绮陌夫人一怔,表情突然就有些僵了,云初也不大对劲,但是很快,绮陌夫人就反应过来了,还是勉强带着笑意解释,“宫外的人,恐怕只能看到分毫,而宫里的人才分明感受得清楚罢了。” “夫人。”云初出声打断她,提醒她。 绮陌夫人似乎不以为意,她根本不在意似的。“没关系,霓音姑娘又不是外人了。” “霓音姑娘!”正说着,院外又有人喊着,然后走了进来,带头的是一小厮模样的人,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提着一硕大锦盒,一个提着一大包袱。那人看见绮陌夫人,便鞠身见礼,“小的不知夫人在此,望夫人恕罪。” “无妨。”绮陌夫人示意他们起身,又问道,“若本宫没记错,你们可是公子赫身边的人吧。” “正是。”来人应道,又看向我说道,“公子吩咐小人,带些衣服妆饰来给姑娘。” “倒是公子赫用心了,本宫都忘了霓音姑娘需要些什么了。还请回去告诉公子赫,本宫替霓音姑娘谢谢他了。”绮陌夫人先我应声,不知为何,我总些感觉,她好像刻意在防范着元赫。 私下里对我从未以本宫自称,而对于元赫的下人,绮陌夫人似乎有意拉开疏别关系。 “是。”来人俯首应了句,让身后的人将东西放下,“那小的先告退了。” 一行人匆匆离开,只有放在桌上的东西显得特别突兀,我能感觉到,那些人来的时候,绮陌夫人好像特别在意,特别谨慎,她的言行过于敏感,不知是因为这王宫里的其他人,还是因为刚才那些人的所提到的元赫,好像并非是我想得太多,那一刻,云初也曾低下了头,站在绮陌夫人背后,小心安抚了一下。 待他们离去之后,绮陌夫人才渐渐回神,她看了一眼那些人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即便只有一瞬,但还是让我察觉到她眼神中的不屑。“霓音姑娘,”说着,她又低头笑道,“你看,我总这样不经意就疏忽了,我自觉和你颇有缘分,若是直接称呼你为霓音,也不知你会不会介意。” 我摇了摇头,“夫人尽管随意些吧,您总称我为姑娘姑娘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亲近些了呢。” “也好。”听到我这么说,她自然是开心的。“先前听你说,你住在山上,那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我不知道她怎么会问到我的父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与山林间的草木为伴长大,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绮陌夫人叹了口气,误会我刚刚的犹豫是难过。“怎么会这样呢,明明这么乖巧,真是个可怜的丫头。那你应是还未许人家吧。” 许人家,那是什么? “夫人,莫要吓坏了她。”云初在她耳畔叮咛,眼眸中所含的微微笑意,十分亲切。 是什么啊?看着她们似有深意的笑,我愈发摸不着头脑,她们在笑什么?笑我么?我做什么让她们觉得好笑了吗?好奇怪啊。 这和刚刚好像是完全不同的气氛一样。 “霓音,你若是平日里无事,可多来我的住处走动走动,莫要非等我来寻你,你也可以去和我作伴。”绮陌夫人牵过我的手,将我拉到身前,十分怜爱。 她说着,又看向身后的云初。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抬头向云初看去。 云初看了我一会儿,眼神愈发深邃。 我看着她,迷迷糊糊间竟有些困倦,好像将要失去意识般迷茫。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困顿起来,而且还是有人在场的情况下,怎么回事? 我使劲摇了摇头,从刚刚那迷茫不知的浑然中清醒了过来,好一些了,终于恢复了。 云初看向绮陌夫人,笑着点了下头。又说,“平日里夫人也是一个人,霓音姑娘若是自己闷得慌,就和夫人来做个伴吧,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你说是不是?” “好。”我迷迷糊糊便应了下来。 将才真的是很奇怪,我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过,我突然想到,如果云初和绮陌夫人这么熟悉,又是随着绮陌夫人一起从她原来的家里嫁到王宫里来的,那么绮陌夫人这么多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初应该也是知道的。 如果不能问绮陌夫人,那问云初,应该也可以得到些消息。 可是……云初会告诉我吗?但至少要去试一试啊,想要解开答案,总是停在原地等也不行啊。 我打算好了,等到晚上,绮陌夫人睡下后,我就去找云初。也许可以和她聊一聊,多少提到些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也好。 主意是想好了,可是实施起来还是遇到了些麻烦的。 我守在绮陌夫人的宫苑以外,装作路过的样子,偶尔看到有侍女模样的人从宫苑里走出来,我便上前去询问,“绮陌夫人睡下了吗?” “夫人还未休息,是否帮姑娘通禀呢?”侍女回说。 “先不用了先不用了。”我慌忙摆手说道,我这要是进去了,绮陌夫人怕是一时半会儿更不会休息了。“我等绮陌夫人休息了,再找云初吧。” “是。”侍女退下,而我则接着等。 这一等二等,等不到绮陌夫人休息,我坐在门口,也打起了盹儿。 “醒一醒,在这里睡着可是会着凉的。”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我。 我很不情愿的从梦中醒来,揉了揉双眼,看向那声音的来源。顿时吓了一跳,将我从梦中唤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在等的云初。 见我怔在原地,云初倒不惊讶,浅笑道,“听人说你来找我,为何不直接进来,夫人若是看见你来,也应是很高兴的。” “我……”这怎么能找绮陌夫人呢,绮陌夫人在旁边,云初更不会跟我说什么了,之前几次,绮陌夫人在旁的时候,云初也没怎么说过话,不知是习惯了恭敬和顺从,还是刻意拘谨,可是现在,为了能和云初有机会单独说话,我只能想个办法,“我……和……我和绮陌夫人说的话,不方便啊……” “是这样啊。”她似懂非懂,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我的意思。向内苑一眼看去,然后告诉我说,“夫人已经休息了,别打扰她。你跟我来吧。” 云初将我带到外苑,进了她的房间后,她点燃桌上的灯。示意我,“坐吧,既然你说,和夫人不方便,那来找我,想必你是觉得和我说可以不那么拘谨才是。” 我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很懂她话里的意思。 人类很奇怪,他们说话的时候,明明要表达一个很简单的意思,却非要绕啊绕啊的。 我坐了下来,看她在房中小忙了一阵儿,然后云初坐在我对面,提起桌上的水壶,在我面前放置了一个茶杯,倒上了水。“既然这样,有话你就说吧,若是想要问我什么,也大可随意,我若知道的,也一定告诉你就是了。” “那就好。”听她这么保证,我有了信心,“云初……姨,我想问你,你跟着绮陌夫人很久了吗?” 她迟疑片刻,为自己倒上了水,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夫人今年多大,我就陪了她多久。”见我不解,她才又说,“进宫之前,你可曾听闻过其他人提及夫人的身世吗?” 进宫之前?“嗯,有听说过,夫人也是一位公主。” 云初听我回答,却笑了。“夫人并非你所理解的那种公主,却也是公主无疑。夫人的父亲是一个部落的首领,自然族内的人都称她为公主。我们的部落多以游牧为生,所以夫人在看见你的时候,才觉得无比亲切,她曾经也是和你一般无拘无束,自然随意的。” 绮陌夫人竟是游牧部落的公主?这倒和我先前知道的不太一样了,我看绮陌夫人高贵大方,自然会以为她出身高贵,必定是王城之内教养极好的那种公主,怎么会想到她也竟是游牧部落里的人。“那……那怎么……我不太明白。” “在部落里,夫人是族长庶妃所生的女儿,虽然身份不能与其他正妃所生的子女相比,可也从未被亏待过。后来,国君的军队路过我们部落,部落的大军惨败,族长派人向国君求和,以联姻为代价,保住了部落暂时的存亡,不过,却将年幼的夫人嫁给了国君为妻。”云初在说到这里时,很是不忍,年幼的绮陌因为父亲要保住部落而被迫嫁给年迈的国君,这大概就是身为公主的无奈吧。云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后跟我笑着说,“你看看,看见你觉得格外亲切,竟不自觉地将那些伤感的往事说了出来,你听着大概也觉得无趣吧。” 我摇着头,说,“不会。可是,云初姨,绮陌夫人以前,和我真的很像吗?” 绮陌夫人不止一次提过觉得和我有缘,云初又说到她以前和我很像,我只是好奇,绮陌夫人到底和我有多像,她们一再提及真的让我很好奇。 “是,很像。”云初看着我,眼神很是温柔,她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抚摸了下我的头发,“不止你的样子和夫人年轻时有些相似,你的性格更像是年轻时的夫人,莽撞无谓,活泼又善良。” 她说到善良,眼神之中的温柔有了些变化,不像刚刚那种神采奕奕的感觉,反而有些黯淡,像是想起了某些另她很不开心的回忆,有一种沁透时间的伤感,愈发苦涩。 “我可以,做些什么帮你们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你留在夫人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云初轻叹口气,重新整理好情绪,带着些令人读不透的笑意。“夫人可以时常看到你,便会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会不忍心再消沉下去的。可是,在这王宫里,你也不要被影响了才好,这里有太多从前你一无所知的东西,或许你会被好奇心所驱使,但是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本性,善良和天真是你最大的魅力。” 这些话,她不像是在和我说。 尽管她看着我,我却有种错觉,这些话,她像是在对绮陌夫人说。 她看着我,又不像在看着我,如同是在看着年轻时的绮陌夫人,有一种异样的情愫盘旋,或许是怜惜,或许是心疼,可好像她那句不要忘了自己的本性,更像是在劝诫,带着些无奈和隐隐地恨意。 好复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也不简单,应该是发生过什么。 “你看,光顾着说话,茶都凉了。”她轻轻收回了手,用手背试了下水壶的温度,然后笑着说了一句,就起身提着水壶向外走去。 我是随着她起身的,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在门边似是要转身的时候,好像伸手不着痕迹地擦拭了一下眼角。 她哭了?! 我现在越来越糊涂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下云初住的这间屋子,比起绮陌夫人安排我住下的那间,云初的房间似乎更简单一些,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只有两把椅子? 我四处确定了一下。我房间里的那张桌子四周,各有一把椅子,而云初的桌子旁,却只有两把椅子。难道很少有人来她的房间走动一下吗?或者,除了她自己坐的那一把,另外的这一把,本身就是留给唯一会来这里坐一下的人。 眼睛不经意瞄到柜子上,有一古卷轴样的东西,隐隐可以看到翻开了些,上面刻着些字。 字形有些奇怪,不像是人类写的那种普通的字, 那到底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元赫之约 http://..org/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来了。”元赫笑道。注视着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留意到马车上还有一人,“二弟,你怎么也来了。” 他口中的二弟,正是元珏。 元珏此刻坐在马车上,稳稳不动,只是侧目看了元赫一眼,也算是打了招呼。 元赫不解,又看向我。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元赫派人送来给的衣物里发现了夹带的书信。可是,对于他们的文字,我只能看出是文字,却看不懂……所以,我就找了元珏帮忙…… 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此次出行,倒不是为其他,而是元赫提到,他找到一位当年在宫里任职的老人,希望我能与他一起去见见,然后元珏在帮我读书信的时候,要求同行。 我们就这样又上了马车…… “你不是说,找到了谁吗?那是找到谁了呢?”我自觉坐在他兄弟二人之间显得特别尴尬,所以出声先打破了这尴尬。 “嗯,是从前在我娘亲宫苑之中任职的一位公公,因为职位卑微,起初并未被人在意,也就随着当时一批遣散出宫的宫人一起离开了王宫。”元赫简单说道。 “你又怎能肯定,他会知道些什么呢?连你也说了,他从前职位卑微甚至宫里都无人在意他,他又怎可能知道些宫闱禁事。”元珏似乎不太认同。 “可是不管怎样,这至少是个线索啊,我们现在又没有别的办法,万一那个人要是知道什么呢。”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还不如去查查呢。 元珏突然瞪我一眼。 我说错了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对让他不高兴了。 “你若是对查案子这么有兴趣,不如以后等世子继位后,让他专门设一调查司给你,你也可以留在王城之中,把天底下所有的无头案件查个明白。”元珏有意挖苦。 “二弟此言颇有漏洞,此刻虽为世子,未必将来继位,也许他日天下的主人是二弟也不为过。”元赫先一句把关系撇得清楚,又说,“若有的选,我倒觉得可以和霓音姑娘一样隐居山林不失为一大享乐。” “世子这话,若让父王听了,恐怕又要责骂你软弱无能了。”元珏却是从头到尾一眼都没看过元赫。 “你们兄弟俩倒真奇怪,本来该是这世上难得亲近的人,却非要你推我我推你,你阴一句我阴一句的,既然你们都不想做王,那还有什么矛盾呢?”我是被他们搅得越来越糊涂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我,元珏也是私下就替我做决定似的。 元赫听完笑了,元珏还是绷着脸。 马车行驶了有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我最后下车,抚了抚马儿的鬃毛。“辛苦你了,先休息一下吧,等一下回去还要麻烦你呢。” 一行人向村落中一户很不起眼的人家走去,元珏和元赫二人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敲门。 “你们又怎么了?”我不明白他们两人又在做什么,先于他们上前扣了扣门,“请问有人在吗?” 二人一怔,倒是连元珏也不禁扬起笑意。 “怎么了?”我回头问道。 身后跟着的小厮整理好马车才刚刚赶来,见此情景,僵在了原地。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二人站在原地是等小厮上前叫门,没想到我这么冒失。 人类的规矩还真多。 “谁啊?”不多时,门里有人应声。 这下该说什么了,我傻了眼,看向元家的两个兄弟。 元赫先反应了过来,说,“从前在宫中受南师傅照顾的人,今日出宫,特来拜见。” 虽然这话不假,可听着却有些别扭。 “这里没有南师傅。”那人在门里说道,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难道他不在这儿了吗?”我问向元赫,是不是那人并不住在这里,或者是他得到的消息根本就是错的呢,看来今天是要白跑一趟了吗。 “里面的人若是痛痛快快开了门,证实是我们要找的人,奉上茶水寒暄一番,那恐怕才是最坏的结局。”元珏若有所思,“现在看来,里面的人……” “没错。”元赫肯定了元珏的想法。 可是我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门里安静了下来,元珏让小厮将马车牵走,随着马蹄声渐远,没多会儿,门打开了。门里的人探出头来,看到我们却也不惊讶,长叹了口气,说道,“出宫的那一****就知道,总有一日还是不会放过我的。” “此话怎讲?”元赫问。 “先进来再说吧。”老人侧过身,让出一条道儿,我们需要侧身才能进入。老人待我们都进了院子之后,又向外张望了一番,才关好了门,小心锁好,转身请我们进入茅屋内。“小地方太寒酸,让你们见笑了,凑合着歇歇脚吧。” “很不错啊。”我发自肺腑的赞叹了一句。 “比起你住的地方,是要好一些。”元珏探到我耳边说了句。 我刚才的心思都在新鲜这世上也能这样搭一间屋子,可是现在经他一说,就不怎么觉得有兴致了,是,我的山洞更简陋,更简陋你也住了好几天的。 “怎么觉得你们二人之间似乎有些我不知道秘密呢。”元赫正经八百的打趣道,刚坐下,便问,“对了,老人家,您就是南师傅吧。” 老人摆手,“哪里敢在你们面前称师傅,看你们的衣着便知晓身份不一般。我这出宫已有十七八年,中间从未有人来找过我,你们此番来,必定是为了王宫的旧事吧。” “正是。”元珏接过话,“我们在查一些事,与当年的事有关,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些线索,帮助我们破解眼前的一个难题。” “难道你们在查的事,并不只是当年的事?”老人听完元珏的话,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问道,“又出事了吗?” 又出事了吗?老人的一句话,顿时让在座的人都是一惊。 “为何,会这么说。”元珏是我们之间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哎!”老人深深叹气,别有深意地摇了摇头,“你们几个还年轻,是非之地,能躲则躲吧。” “也许躲,并不能解决问题呢。”元赫拦住了老人。 “孩子们,你们要斗的,不是人,是神啊!”老人无奈说道。 “是神?什么样的神?”神会插手人间的事么?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难道不是只会在天界盛宴上吹吹牛斗斗嘴,欺负欺负小辈的,他们…… 或许是我反应太大了,才引得大家瞩目。 老人看向我,刹那表情有些变了,“你……你是……” “你认识我吗?”我很疑惑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是转念想到云初曾说过的话,又试探地问道,“是觉得,我像谁吗?” “姑娘,山中有缘,可还记得我?”老人突兀地说,双目有泪莹莹。 “山中?”他说的可是韶山?他是在韶山见过我的吗?可是我何时见过这个老人呢?“我,不太记得。” “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五十五年前是你救了我的。”老人回忆着说道,比了个手势,“那一年,我这么高,才六岁。姑娘可有印象了?” 六岁,这么高?那还是个孩子?“你是那个跟着你父亲进山打猎的小孩?” “是。”见我想起,他更是激动。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要跪在我面前,吓得我慌忙去扶,他却沙哑着声音说,“姑娘,五十五年了,你还是当年的模样,我眼拙,老了,才认出是你来了……” 我有些尴尬,却不敢回头,此时元珏和元赫都在我身后,也不知是个怎样的表情了。 多年前,却有这么一回事,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进山打猎,遭遇野兽的围攻,那个男人受了很重的伤,把他的儿子托到了树上,男人被野兽蚕食过后,野兽仍不打算放弃那个孩子,我是一觉醒来看到此番景象的,便现身来赶走了那群野兽,后来。我送那个孩子到了山野边缘,看着他回到城里。 没多久,人类来屠山。因为野兽攻击人类对他们造成了威胁。山上的动物能跑就跑,跑不了的就死在了人类的棍棒之下,后来,人类走了,韶山也险些毁了,在凤凰的调解下,野兽被迫接受不许再攻击人类的协议,山林里的动物们开始慢慢迁徙回来。 “姑娘,当初的人曾去山上找过你,可是你那时不在,我还以为你也被野兽给……”他说得愈发动容。 原来,当初人们去山上大肆屠杀,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救我啊。可惜,“我不是告诉过你,回到城里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的事吗。” 真不知道凤凰回来后,我要怎么跟她说这件事。 老人未必过多在意其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新的问题,“可是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未曾变样子,你是山里的神仙吗?” 神仙?!我可不是,那帮高傲的家伙才不认可我呢。“哪有,我只是……嗯……唔……隐居在山里,然后,修行,对!修行。所以看起来,和当年一样。” 这个借口,也不知道他们信不信。 眼下我必须赶紧转开话题,要不然再聊下去,我只会越来越尴尬,“对了,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初王宫里的事呢?我们现在在查的事和那个有很严重的关系,可不可以帮帮我们呢?” “既然是姑娘想知道,我必定告知。”他这次答应得倒是痛快多了。“我是十一岁入宫的,就是在韶山那件事五年以后,因为我父亲当时也死了,母亲改嫁,我就进宫了。我当时正好在如意夫人的宫苑里当差第三十个年头,本来当年是有希望可以出宫了的,可是,国君出宫,如意夫人突然早产……”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能明显觉察到,一直坐在一旁的元赫稍稍颤动了一下。 “那天并不是我值班,而是我师傅,也就是如意夫人宫里的总管,因为如意夫人将近临产,大家都格外小心,宫里的太医也是十分小心的伺候着,根本没发觉有什么异样。快到子时的时候,我师傅回来了一趟,神色大变,好像是说了见鬼了还是什么的,我记不太清了。他就是惨白着一张脸……总之,人看起来就是特别特别的不对劲……对了,他说什么这次肯定会死,还交代我要把什么东西带出宫销毁,可是……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第二天,如意夫人难产去了,那之后,没多久,我师傅果然也死了,被人发现死在了如意夫人宫苑后那条河里,失踪了好几天,才被发现的,人都臭了……” 这么看来,如意夫人的死必有蹊跷才是。 “南师傅,可否再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如意夫人宫中的总管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而且他托你带出宫的东西,后来怎么样了?”元珏微耸着眉。留意着每一个细节。 南师傅努力回忆了一下,实在很为难的样子,“那时候,我真的太害怕了,如意夫人宫里的人接连出事,我也怕自己会有什么意外,就一直躲。也不敢张扬,是御膳房里的老乡帮我求了宫里的大总管,将我调到了御膳房去,后来又偷偷摸摸熬了两三年,终于有机会出宫了,什么都没带就匆忙跑出来了。哪里还顾得其他什么。” 如果按照他所说的,也可以理解,他出宫这些年来隐姓埋名过得如此不济的原因,可是,他把最关键的忘记了,他如果什么都没带出来,那么那件东西,一定还在宫里。 可是眼下,他什么都忘了,又过了这么多年,一时间要他想起来,也不太可能。 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看向元珏,线索到了这儿,又断了。 元赫陷入一种悲伤之中,佯装镇定,可是能感受到,他真的很难过。从前只是听说,如今证实,如意夫人的死确实并非意外,元赫一定很受打击。 元珏沉默着,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主意来。 我无奈叹了口气,“既然你们没办法了,那就按我的办法来吧,既然当初你在王宫之中,若以梦寻为介,应该可以回到那一年的王宫里,不过此举,对我们都危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梦寻如意 http://..org/ “别害怕,放松,就和睡着一样的。”我安慰着南师傅,开始焚香。 “到底是会有怎样的危险?”元赫刚刚一直沉默着,忽而侧过头来,“此举是否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呢?你又有几分把握?” 几分把握?这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和山里的……那些人学到的。” 那些人指的是山里的草木精怪,它们散发异香吸引动物前来,然后在动物迷迷糊糊好像做梦的时候,就一口把它们吃掉。我是从那些精怪那里学到的这个本事,将那些草叶子晾干磨成粉,本来当时做的时候就是图个好玩,没想到有一天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你可以随着南师傅的记忆去?那……”元珏的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 “我是用香让他入梦,然后我便可以进入他的梦境之中,去寻找那些本来在他记忆里的事,那些记忆应该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的,人或许会遗忘,但如果发生过的事是真的,那么随着他的梦回到那个时间,应该还是会重来一次的,我只要看清楚那些再一次发生的事,就好了。”我是这么打算的,可至于他们问的有什么样的后果,其实我并不清楚,“最坏的结果,大概也就是我们进入到那个时间里,然后再也出不来了吧,只要香不断。路就不会断的。可是既然是入南师傅的梦,那就是在他的记忆中将他带回到从前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可能对于他来说,有一些事会因为重新经历而有些改变,如果作为介引的他在那个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可能我们都会被困在那个时间里了。” “霓音姑娘,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因为毕竟是与我有关的事,我想亲自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元赫在我要进入南师傅梦中之前拦住了我,问。 “这……”我为难了,“我也不知道可以还是不可以,可你要是跟着我一起去看,也会同样有危险的。” 元赫先我说道,“若是可以弄明白一切,危险又算得了什么,我比你要了解那个王宫,我跟你去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可是。”我不是不愿意带他,因为我从未试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如此倒也是个好主意,你并不了解王宫里的一切,一言一行都有可能陷入绝境,世子比你更加清楚王宫里的事,有他帮忙你想要找出答案,也许更容易一些。”却是元珏这般说道。 他不仅不阻止,却还支持元赫同我一起,他的神色有些不一样了,让我觉得很不安。 元珏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别再想了,就这么办吧。”元赫已然决定了,大概我怎么劝说都将无动于衷。 “好吧,你既然决意要跟我去,那么入梦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我们在南师傅的梦中回到过去,虽然是梦,但是我们身在梦中是真实的,不能受伤,不能冒险,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冷静,因为记忆里的那些事必定是与你有关的。”既然如此,我只能先约法三章了,免得入梦之后再添麻烦,看元赫应下,我便转过头去对元珏说道,“他们俩和我不一样,我同世子进入南师傅的梦中之后,他们俩的肉身会留下,而我没有肉身,还要请你帮忙照顾好他们俩的肉身,否则就算有机会也回不来了。香炉上的香不能灭,否则我们会找不到路,我们在梦里的时候,外面千万不能有意外,外面的意外会影响到梦里的情况,我们随时都会有危险的。” “好。”元珏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可我却隐隐有种感觉,他不是真的答应了。他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意图,希望元赫出事,所以让我觉得很害怕,他和初见时的那个人有些不太一样。 可即便是初见时,他就已经告诉过我,他希望继承他父亲的一切。 而现在元赫是他唯一的阻碍。 当我们入梦之后,外面发生的一切,我们都束手无策了。这个时候,是元珏最好的机会。 我想,还未下山之前,如果遇上这样的情况,我是一定会相信他的。可是短短的几日,看到的人世间的事虽然不多,也着实让我受到了些影响,至少现在,我就在犹豫着该不该相信他。 元珏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是和初见时一样的那个他。 这是,他给我的承诺吗? 我笑着,伸出手来,南师傅躺在一旁,慢慢闭上双眼。我将手掌摊平,然后去看了元珏一眼,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侧过头去回避。梧桐的枝干仿若是在血脉之中迅速生长,手心中开出淡凝紫色的梧桐花。 花蕊散出诱人的芬芳,一瞬间,花瓣四散,拉开了一个新的时空。 “这里,就是当时了吗?”元赫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然后问我。 只是,我也并不太确定。“我们现在,要先找到南师傅才行。”这里看起来是王宫里,若一切都按着计划来的话,我们就在南师傅的记忆里,应该可以在这里找到他,“他说过,他是在如意夫人宫里当差的。” 元赫神色有些沉重,他问我,“南师傅提到过,他是十一岁进宫,而他又是在十七八年前出的宫,也就是说,当年的事,大概发生在他四十岁左右,万一我们到的时间不对,怎么办?” 我突然傻眼了,这一个关键问题被我忽略了。“眼下还是先找到他在说吧。” “你们是谁?”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们吓了一跳,刚刚太大意并未注意到什么,这会儿才慌忙回过头去看。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容貌俏丽,身形纤细。见我们不说话,她才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元赫不知为何,看着她目不转睛的。 “宫里新来的人。”我看元赫说不下去了,便替他接着说道,并且伸手推了推他。 “你骗人!”那女子猛地指着我,娇声说道,“你不是人!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要进宫?!” “我……”我没料到,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你是……如意?”元赫出声问道,着实给我也吓得不轻。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女子显然也吓到了,花容失色,提高了些声音,“你是谁?你们是谁?” 我觉察到她的声音可能会将侍卫引来,有些担心,便解释说,“如意夫人,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的,我叫霓音,这一位是……”我看向元赫,不知道该怎样向这位如意夫人介绍他。 “你可以叫我,鹤垣。”元赫如是说。 鹤垣?!元赫……真是…… “那你们,怎么会出现这里,你们不是宫里的人。尤其是你!”如意夫人很是谨慎地看着我,她有些害怕我,躲得远远的。 “夫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们回头,看到了正巧寻着如意夫人而来的南师傅,看见我们,他一怔,显然此刻不记得我们后来去找过他的那些事了。却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什么,扑通一下跪在了我脚边,“你是,你是那个神仙!我认得你,我还认得你!” 怎么……又是这一出。我十分无奈,上前去搀扶他,他却怎么都不肯起来。 南师傅此刻看起来已近中年,再加上如意夫人此时的样貌,恐怕我们出现的时间,一切还未来得及发生。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看清楚,可是,我们要亲历如意夫人的死,也不知道元赫是否承受得住。 “南叔,你怎么……怎么了这是?”如意夫人见南师傅跪我,更加糊涂了。 “夫人,”南师傅转身向如意夫人说道,“夫人,这是韶山上的神仙,我们有救了!” “神仙?!”如意夫人微微怔了一下,继而莞尔一笑,“明明是个妖精,怎么会是神仙?你能骗得了他们,可骗不了我的。” 这下,轮到我傻眼了。这个如意夫人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看破我的身份。 一侧有侍卫的声音在涌动,大概是刚刚听到了动静才赶过来的。眼看着这下就麻烦了,还以为南师傅出现,至少能骗如意夫人暂时相信我们呢,现在,可真的是进退为难了。 “来。”如意夫人也注意到了侍卫的声音,颔首听了下,跟我们说道。 顾不得想其他的,我们跟着如意夫人从一条小路穿过园子,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四下看了看,这地方很是眼熟,我是来过吗? “这里是我的宫苑,你们大可以放心。”她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我虽不知你们是谁,可看着总不像是坏人,如今宫里为了国君即将迎娶夷部的公主而忙活着,你们要是被抓了去,也是很麻烦的。” 原来,她刚刚帮了我们。“谢谢你。” “你会在王宫里逗留吗?”如意夫人看着我时还是很谨慎。 “嗯,因为有些事要弄明白,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帮帮我们。”谁曾想,我们就是来寻如意夫人的,竟然白白送上了门。 等一下! 她刚刚说,现在宫里正忙着国君迎娶夷部的公主?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一切才将将要发生是吗?夷部的公主,绮陌夫人?此时绮陌夫人还未进宫? 看样子,如意夫人是犹豫了。她不大放心我们留在宫里,可是,如果她不希望我们留下,大可以赶我们走,为何她看起来反而有些纠结呢? “夫人,让他们留下吧。”南师傅在一旁劝说。 “那好吧。”如意夫人心软了,“不过这几日,宫里守卫森严,你们还是要多小心些,不要随意走动惹来是非。新夫人将入宫,现在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她起身,将要折返回房里。 “如意夫人。”我开口叫她,现在有太多的事想要问她了。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南师傅交代,“南叔,把偏厢打点一下让他们住下吧,等到新夫人入宫之后,宫里戒备没那么严了,再安排他们悄悄出宫。” “是,夫人。”南师傅十分恭敬。 “先别急着问了,”元赫挡在我面前拦住了我,“有什么事,都迟一些再说吧。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好,给她点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怎么能慢慢来。 不过元赫说的没错,新夫人将入宫,按照后来大家都知道并且流传开的来说,如意夫人即将失宠了。 夜深人静,我偷偷从房里溜了出来。想要溜到绮陌夫人的宫苑里去看看,如果这会儿绮陌夫人和云初还未进宫,宫里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就知道,你一定耐不下性子的。”还没出宫苑的门,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如意夫人了。“我只是出来遛一遛。这么好的天气,要不然浪费了。” “你瞒不过我的。”她说着,走了过来,在月光下身姿婉约,十分娇俏。“你这小妖,仗着自己有些修行就敢肆意入人世了吗?看那少年也是不知你身份,你与人走得太近,对他不好,对你也不好。” 我真的觉得有些尴尬了,“夫人,你真的能看出来吗。” “我本家姓宫,我们家世代修行,我娘亲过世得早,我爹嫌我是个丫头,便将我过继给了我在城里做小买卖的姑姑,我爹便带着我哥哥云游去了。我虽然不如他们道行高深,但是宫家的血脉注定了,想要看出来也并非难事。”她虽这么说,却丝毫没有要害我的意思。 宫家?我心口隐隐一阵儿,不知为何。 “你与人为伴,即便不存心害他,也会阻他的运势,在山林之间自由生活不好吗,为何非要闯入这是非之地来。若是让我爹和哥哥看到,恐怕必会伤害你了。”她说着,人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我想了想,“如意夫人,我是从以后来的。和那位少年一样,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是我们是为了你而来的。”我发觉到她似乎有些诧异,犹豫着将话说了下去,“我们是来救你的。” “你这小妖,莫不是被我看穿了,才如此糊弄我的吧。”她噗嗤一笑,模样倒是很好看的,和之前我在王城里见过的那女鬼一点也不一样。 “我知道,我位份卑微,上面的神仙都瞧不起我,所以你会觉得我如此我也不意外。”这也许就是命运吧,以前觉得不能接受的,在人类的世界里走上一圈之后,就可以理解了,很多人天生就将自己归类于三六九等,而不会觉得有何不妥,我还在天界大门闹过一场,也难怪会让人看笑话了。“可我,真的是来帮你的,因为你的事,会关系到以后两个人,一个是今日跟我一起来的少年,另一个与他是兄弟,你的命运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很奇怪的变化,我只是答应了帮他们解开心结。我住的山林被一把火烧了,在凤凰回来之前,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可是凤凰回来以后,我就会离开的。” “你与今日那少年,是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绮陌进宫 http://..org/ 国君多日没有到如意夫人处了。 三日后,国君大婚迎娶绮陌夫人入宫,王宫内外一片欢腾,似乎,这是继上一位正妃去世十余年后,国君再度以国礼迎娶新夫人,听闻新夫人貌若倾城,出身高贵,无不艳羡。 我只知道,绮陌夫人大婚进宫的这一日,除了如意夫人的宫里,其他地方都是欢闹声无限。 这一天的夜里,明月高悬,如意夫人倚着宫苑的大门发着呆。 像是在等一个,她早已知道不会来的人。 “为什么她明明不开心,还不对国君说呢?为什么国君好像还很喜欢她,又要娶新的夫人呢?”我十分不解,回身问向身后的元赫,“如意夫人很在乎国君的对吗?为什么不阻止国君迎娶新夫人呢?” 元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为很多事,并非她去做,就可以做得成的。新夫人入宫早已是定好的事,即便她反对又能如何。” 元赫的语气格外无奈,看着如意夫人,很是心疼。 “那,国君不喜欢她了吗?为什么要娶新夫人?”不是说,后来国君又很喜欢她吗?那在喜欢和又喜欢中间,难道不喜欢了吗? “这世上的感情,不止有喜欢和不喜欢,还有没那么喜欢和有其他更喜欢的。” 元赫的回答,我有些听不到,绕来绕去的,半天也没绕明白。只是这一刻,元赫让我觉得他在难过,因为他浑身都在散发一种由内之外的寒意。 冷冷的,像是要将自己隔绝开一样。 我虽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可是眼下联想到如意夫人,大概也能了解一些。“是人都这样吗?还是只有王宫里的人这样?” 元赫却没有回答我。 如意夫人真可怜,宫里到处都是欢笑声,都在庆祝国君迎娶新夫人。她却一个人坐在宫门口等他,而他此刻应是正开开心心地和新夫人在一起吧。 是否当年娶如意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呢? 在这宫里曾共有过两年多的回忆,他不是也曾专宠于她吗? 是否专宠也不同于爱呢?那对于绮陌夫人,他又是爱吗?因为爱绮陌夫人才如此迎娶她,可既然已经负了如意夫人,娶了绮陌夫人。那又为何再负了绮陌夫人,又宠回了如意夫人呢? 对了!我忽然想到。 如意夫人和绮陌夫人是先后有了身孕的,可那时应是绮陌夫人失宠,国君又宠回如意夫人的时候。那么绮陌夫人既然失了宠,又如何怀有身孕的呢?还有,绮陌夫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失宠呢? 如意夫人先生下了元赫才对,然后是绮陌夫人生下元珏。 为何,单单如意夫人有事呢? 看来眼下,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至少可以先查清楚,绮陌夫人之后为何失宠。 “我从未见过她。”元赫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说道,回过头看了看我,然后继续看向如意夫人,“听奶娘说过,我生下来的时候,我娘亲就已经过世了。我也曾想过她应该是怎么的样子,可从未想到,她是如此好看,并不输于绮陌夫人。” “嗯。”如意夫人的确很好看,虽然还是绮陌夫人更好看一些,但是对元赫来说,应该是如意夫人最好看,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如今看见了,却是这样的心情。 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知道我也有娘亲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我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要傻了,我是个树精啊,怎么会有娘亲。 “我父王待我,并不好。对我娘亲,也没有那般怀念。只不过他更加不喜欢绮陌夫人罢了,连带着,也就更加不喜欢公子珏。本应是这样才对的吧?”元赫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父王不喜欢绮陌夫人是真的,他却很疼公子珏。不知为何,多年来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他会给我世子之位,不是喜欢我或者因为我娘亲,而是因为,刚好没那么喜欢我,才觉得无所谓罢了。他很保护公子珏,保护到让我甚至有些妒忌,他为了保护公子珏才没有将世子之位给他,而公子珏偏偏很想要这个世子之位,我刚好无奈夹在他们中间而已。” 或许,我应该安慰他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那时在想,如果这一刻在难过的,是元珏的话,我也是没有话可以安慰他的吗? 可是转念,我就想到,如果是元珏,他大概不会需要安慰的吧。元珏的心里,有他自己特有的世界,他可以将本来的情绪藏得好好的,而且,他不会任由难过侵蚀他全部的情绪。 当我想到元珏会难过的时候,其实我心里的感觉,也很奇怪。 我还是决定,要亲自去见见这个时候的绮陌夫人。如果她住的还是后来的那座宫苑的话,想要一个人找到那里应该也不困难。 趁着天亮前去一趟,哪怕看不到绮陌夫人,如果能见到云初,也许有机会了解到什么呢。 手,刚碰到门上,还没机会拉开门,便听到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一般。 奇怪,如意夫人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元赫应该也已经休息了。 我悄悄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好像有一黑影一闪而过。向着如意夫人的寝殿里去了,黑影?我看花眼了吗? 不对!是有人过去了! 我甚至顾不上去隔壁喊元赫,径自跟随着那黑影就进入了如意夫人的寝殿。果然,那黑影窜入寝殿,直直向着如意夫人而去。 “谁!”如意夫人倚在床边还未休息,听到黑影的动静,忽然大声问道。 映着烛火,我终于看清楚,那黑影似一成年男人的身形,一身轻便黑衣,以黑布裹去了半张脸。听到如意夫人这一声大喝,也吓了一跳,从腰间抽出一把断刃,抬手就要向她刺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满头大汗,目光忽然落到一旁的花盆上,抱起花盆不由分说向那黑衣的人砸了过去,他提前警觉,在断刃将要刺到如意夫人的时候回过身,伸手一挡我拋来的花盆。 花盆落地而碎裂开,发出一阵声响。虽然没有伤到他,也惊动了寝殿周围的人纷纷赶来。 黑衣人眼见计划失败,夺门而去。 如意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躲在床边。 “没事了没事了!”我看着那人逃跑,才赶紧跑到如意夫人身边去安抚她。“你不用担心,他走了。” “为什么……”如意夫人慌慌张张的,却在口中不断喃喃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我抓紧她,省得她的手到处乱抓。 她试图抵抗,力气有些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她忽然问我,“他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我?! 如意夫人居然问我这一句话。难道是刚刚那个人?刚刚那个要杀她的黑衣人,难道,她是认识的?可是她猛地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然后低下头去。 我只是直觉明白,她大概,不会再告诉我什么了。 似乎门外的侍卫赶到了。 我看了看如意夫人。 也好,接下来便有人保护她了。况且我现在也不方便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露面,在这里,见过我的人毕竟越少越好。我翻身,从她身后的窗子一跃而出,避过了侍卫,从房顶上追着那黑影逃离的方向而去。 那黑影竟然不是要出宫的! 我听着微弱的动静,跟随他一路而来,他竟然向着这王宫更深更里面的地方逃去。如果是我在大半夜里办了坏事,也该是往出宫的方向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要往宫里躲,除非他本来就是宫里的人! 走啊走啊,突然失去了线索。他竟然把我带到了王宫偌大的花园里来兜圈子,我在假山后捡到了他丢弃的黑衣,想必他已经卸去了伪装,想要在这尽是人的王宫里再找到他,绝对不容易了,卸去这黑衣装扮,他可以和宫里任何一个下人一样。 怎么办,让他给跑了。 将要回身,我竟然想起,既然这里是花园,那么离绮陌夫人所居住的宫苑应该不远了。 既然如此,反正都已经到这里了。 看着仍在地上的黑衣,我忽然有了主意。扮作了那黑衣人,向着绮陌夫人处去。还未走近时,便听得宫苑中一阵吵闹,和之前想的欢笑声不同,是真的在吵架的样子。 “咣!”的一声,什么东西被仍在了地上。 “云初救我!”我听到里面似是传来这样一声,像是绮陌夫人的声音,我心想说今夜的王宫里怎么这么多事,两位夫人同时遇刺么?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凑近查看,又听一声疑似云初的声音,“大王!放过公主吧!” 继而是一声闷响,好像什么东西被踹翻在地。 我偷偷溜到窗后去看,正赶上看到云初从地上狼狈着爬到床边,绮陌夫人与她抱作了一团,不断颤抖着,哭得都没个人样儿了。却是她们面前的一个男人,虎背熊腰,看起来已年过中旬的样子,衣衫狼藉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似的。 这人,会是国君吗? 可是国君和绮陌夫人的大婚之夜,两个人怎么会即刻就闹到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呢。看绮陌夫人哭成这样,也不像是佯装的,她吓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死死抓着眼前的云初。 “真晦气!本王怎会娶你这样个女人!疯子一样!”国君怒喝。 绮陌夫人只是哭。 国君将架子上的烛台一把扫了过来,云初起身将绮陌夫人挡在怀里,烛火落在云初背上燃烧了起来,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似的,却是她护在怀里的绮陌夫人察觉,竟不顾身份地,直接用手去拍打云初背上的火苗,云初一惊,慌忙拉过绮陌夫人的手查看,看见手心烧得通红十分内疚。 绮陌夫人四处张望,挣脱开来,不顾一切冲到水盆前,甚至直接顶撞了国君。端起水盆回来,一盆水浇灭了云初背上的火苗。 云初的衣裳乌漆墨黑一团,她仍然小心捧着绮陌夫人的双手。 国君站在一旁被绮陌夫人视为透明一般,勃然大怒,上前狠狠推开了云初。云初竟一个没站稳,向一旁跌去,头撞在了柜子上,瞬时间鲜血就涌了出来。 一见云初受伤,绮陌夫人忽然尖叫,像是发疯了一般。 国君上前抓起绮陌夫人,却未料到,她的力气竟忽然变得特别大似的,一把就将国君推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绮陌夫人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扑到了云初身边,伸手就按着她额头的伤口,朝着国君竟然大声骂道,“你走!你走啊!” “你!”国君被气得生生说不出话来,一甩袖子转身出了门。“哼。” “云初……云初……”绮陌夫人紧紧抱着云初,生怕云初在她怀中再有意外,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云初的血,绮陌夫人恐怕真的是吓坏了,无助地喊着,“来人啊,来人帮帮我!” 可这宫苑四周,哪里还有人,刚刚那一闹,就算没躲开的,也都跟着国君一同离开了。 “云初……”绮陌夫人微微闭起眼睛,两行泪不断地往下落。 “公主……”云初醒了,却先去担心绮陌夫人,她伸出的手抓紧了绮陌夫人的衣袖,“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惹恼了大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们离开这里吧。”绮陌夫人放声哭道,似乎这王宫里的一切已经让她难以忍受。 “公主,”云初额上的血还在不断流出,绮陌夫人用锦帕将伤口按住,云初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一些,然后劝道,“您已经与大王成了婚,又怎能回得去呢,即便回到我们的土地上,族里的人也不会接纳您的。” 绮陌夫人摇着头,声嘶力竭地喊着,“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只要离开王宫就好!只要离开王宫就好!” “公主……”云初无奈,她虽尽力却也劝不回绮陌夫人的心意了。也许是想着以后在这王宫里的日子,开始担忧起来。 她们就这样抱着几乎哭了快一夜。 天要亮了,我也该回到如意夫人那里去了。 又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绮陌夫人和云初,我想过很多可能,为何绮陌夫人会突然失宠,却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她自己拒绝了国君。 是真如云初后来跟我说的那样吗?绮陌夫人年轻时和我一样,因为习惯了自由…… 那她为什么还要嫁进王宫里来呢? 如意夫人苦等的人,却执意要娶她,她又不情愿委身于国君。造成这一切的,是权力还是人? 回到房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元赫站在我的房间里回过身,看到我这一身打扮,有些呆住了,“难道昨夜宫中的刺客……是你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如意复宠 http://..org/ 我没好气的瞪了元赫好一会儿。 “好吧,是我唐突了。”元赫撑不下去,先认输了。“那你究竟去了哪里?昨夜听闻宫里的动静之后,我担心你又冒失了,便赶来看看,没想到你人果然不在。” 居然是毫无意外的果然不在。 我感觉自己被很刻意的嘲笑了,只是,我竟莫名其妙有种感觉,好像无形之间和元赫亲近了些,不像刚认识的那时候,他故意正经,然后也许是因为陌生才有的那种疏离的感觉。现在的元赫,或许是看到了他的娘亲才松懈了防备吗?好像是有了一点点的不一样。 “开个玩笑而已,姑娘别当真。”他许是见我半天不回话,以为我生气了。 是玩笑啊,原来,这种东西叫做玩笑,我刚才还在想说这到底该怎么形容,“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刚刚好像在取笑我,又好像不是故意伤害我的行为是什么?原来那个,叫玩笑啊。” 元赫轻咳,正色道,“是我失礼了,姑娘若是在意,以后我绝不会冒犯姑娘了。” 我方才明白过来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介意,只是从前没有人跟我这样过而已,我能感觉到你没有恶意,所以我没关系的。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可是你可以随意一些,你太拘谨,我反而觉得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话了。” 元赫低头浅笑,“姑娘倒是奇怪,没听说过哪家的千金大小姐会毫不在意被男子取笑的。” “我不是啊。”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想来,我总算明白了,妖为什么精,而人成为类,因为人活着真累,总要装出各种本来并非出自真心的样子,难怪要累。 “不过,你与公子珏,是如何认识的呢?仅凭几面,我便能清楚感觉到你们之间好像不同寻常,似是发生过什么事一般,他待你也是格外小心。”元赫回忆了一番,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笑了,想到元珏,总是会想到韶山里发生过的事。“我跟他,的确有些事。” 元赫更是疑惑,可见我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他也便不再追问,“你还未说,你昨夜究竟去了哪里。” “对了。”要不是他再次提起,恐怕我都忘了。“如果这个时候,王宫里有人要杀如意夫人的话,你有没有可能想到会是谁呢?” “此话怎讲?”元赫听我说到有人要杀如意夫人,瞬时提高了警惕。 “早在昨夜惊动侍卫之前,我便已经看到有个黑衣装扮的男人潜进了如意夫人的寝宫中,我留了个心眼儿追了过去,便看到,他正举着刀要杀如意夫人,所以我就拿花盆砸了他。可是看如意夫人的反应,应该是与那人认识的才是,既然如此,我便想问问看你,有没有可能想到会是谁呢?”这王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和如意夫人有关的人,也许元赫能想到一两个也说不定。 可他听完我的话,却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才幽幽地说,“若是要说出宫中是否会有这样的人,我也许会告诉你的确有,但是一时间说到要杀她的人,我却不大肯定会是谁。” 那这么说,王宫之中,除了绮陌夫人,还有其他人有要杀害如意夫人的动机喽。 那么这件事就更麻烦了。 我原本还以为,只要证实如意夫人的死是否和绮陌夫人有关就好了,可是现在平白又多出了其他要杀如意夫人的人,感觉麻烦了许多。 “原来昨夜里这宫里的动静,竟然是你搞出来的。”元赫叹道。 昨夜里的动静?如果说是花盆砸在地上弄出的声音,确实是我弄出来的不假啊。 “那后来呢?你又去了哪里?侍卫来的时候,你可是躲起来了?”元赫追问。 “也不能说是躲起来了,”我将身上那黑衣脱下,“我追着那黑衣人去了,可是,也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我,还是在躲什么,我被他带着在花园里兜了好几圈,最后也只找到了这身皮而已。” 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属蛇的,竟然会蜕皮! 元赫听罢,伸手摸了摸我放在桌上的黑衣,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又问我,“你没追到那人,只捡到了这身黑衣?然后你便穿着他脱下的黑衣在王宫中溜达了一整夜?!” 他的语气很是惊讶似的,就好像我做了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我的确是这么做的……“怎么了?……” “没事。”元赫显得十分无奈。 “对了,这宫苑里为什么这么安静了?侍卫呢?如意夫人呢?”难道侍卫不用守着如意夫人吗?要是那个黑衣人再来了可怎么办?我顿时紧张起来。 元赫刚才********放在那黑衣上,然后听我问到如意夫人时才回过头来看我,发觉我竟莫名担心起来。“昨夜出了那样的事,天刚亮的时候,父王就听到了消息,派人将她接到了自己的住处去。你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我先前还曾误会过我父王因为绮陌夫人进宫而疏远了我娘亲,没想到即便是他新婚,也会因为我娘亲的事而记挂着。” 元赫似乎是真的误会了什么,不过这一时他以为的事,好像让他轻松了不少。 国君并非因为完全记挂如意夫人,更不是在他新婚的时候听说如意夫人遇刺才如此上心的。只是刚好,他的新婚之夜,竟已经和新夫人闹得不欢而散径自离开了。想必听闻如意夫人遇刺的时候,他正孤零零一个人为难吧,或许是那一刻想到了他曾怜爱的女人,可怜无助的模样。 不知道为何,我更心疼这王宫里身不由己的女人了。 之前一直没机会和这个时候的绮陌夫人或云初说上话,看着这些事的发生,也许她们会告诉我什么也说不定,不过当下,我还不想告诉元赫关于昨夜在绮陌夫人那里发生的一切。 不想他太早误会了绮陌夫人,那样说不定就和元珏真的兄弟翻脸了。 既然如此,那便再找个机会去一趟就是了。“元赫,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元赫倒是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我们到这里来,却还没见到当年如意夫人宫中的大总管,只见了南师傅而已。咱们现在分开查,我去查……黑衣人,你去找大总管可好?”我差点说漏了嘴,说我要去查绮陌夫人的事,幸好我机灵,话到了嘴边就改了,“不知道这梦境还能维持多久,我们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尽早多查清楚一些好。” 元赫想了想,“你说的没错,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便已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若要分开查,你也要小心才是,能在深宫中行刺的人,也不会太简单。” “嗯。”我明白他的意思。 再次找到绮陌夫人的宫里时,比夜里来的时候还要容易。昨夜刚好是绮陌夫人和国君大婚,王宫四处都是守卫,要避开人偷摸来也是让我废了一番功夫的。可没想到,这么快,守卫就都撤得差不多了。一路走来,除了王宫平常里把守的几个关键地方,其他的守卫都已经撤了,与昨夜重兵把守的宫苑不同的是,此时绮陌夫人的宫苑已经如同失了宠的冷宫一般,无人问津。 人啊,毕竟都是势利的。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预感还是怎样,我走到绮陌夫人宫苑中,也不急着去见她,又先躲到了一旁,先去听听看里面有什么动静,总不好敢在人家又大吵大闹的时候进去叙旧吧。 “……公主,”是云初的声音,她还是称绮陌夫人为公主,和后来完全不一样的称呼呢。云初平静了不少,劝着绮陌夫人说道,,“至少吃一些东西吧,您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又有何用啊,事已至此,我们总是要活下去的。” 看了云初是在劝绮陌夫人接受眼前现实喽,嗯,这个机会不错,大家都冷静了,现在进去应该刚好。 “为什么!”绮陌夫人忽然厉声质问。 我刚刚才要打算进去,听到这一声不自觉又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绮陌夫人似带哭腔般责难。 “公主,吃点东西吧。”屋里隐约传来些小小的动静,像是云初将食物摆上桌子的动静一般,她对于绮陌夫人的责难无动于衷,仍然劝说着。 绮陌夫人怒气冲冲的,一把将面前的东西尽数推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说,云初背叛她?! 内殿里好一阵儿的沉默,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在我以为会怎么样的时候,便又听到云初的声音了。“公主,云初是绝不会背叛您的。” “是你劝我,我才答应成婚的,是你说,这是部落间的联姻,我才无奈答应的。可现在,是你骗了我。”绮陌夫人一再强调,好像真的是云初背叛了她一般。 “公主,云初并不知情,云初也以为,只是部落间的联姻而已。听说大王有他心爱的如意夫人,奴婢才劝说公主接受这门亲事的,至少离开部落,便不会有人再伤害您了。”云初说得动容,却也不像绮陌夫人指责的那样无情无义背叛了她。 “云初,你可还是因为景穑的事记恨我吗?”绮陌夫人的声音像是哭了。 我听到她好像又提到了一个人名,才仔细留意了下去。 景穑?!是谁? “公主,我怎么会呢!”云初的反应比预期的还要大,她竟然不顾身份的反问绮陌夫人。 惊讶云初反应的同时,我想到或许是因为这个叫景穑的人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绮陌夫人提到景穑,并问云初是否因为景穑的事而记恨她,而云初很激动的反问绮陌夫人应该也是在否认吧。 那到底是发生过什么事呢? “那你发誓,你没有再记得这个人!”绮陌夫人不乏相逼的用意。“你更不会因为他而背叛我,不会因为他离开我!” 这,又是什么情况了,刚刚在这一句之前,我还大概解读一下她们对话的意思。可是绮陌夫人说道这一句时,我已经彻底不明白了。 这个叫景穑的人,到底和绮陌夫人和云初这主仆之间发生过什么啊?这个人,很重要吗? 忽然,我感觉到身处的环境里剧烈晃动了一下。 怎么了?地震了吗? 又是天帝怒了?! 还是……南师傅的梦境出了什么问题?我偷偷去看了一眼内殿,好像绮陌夫人和云初并未受到这剧烈震荡的影响,还是互相争执着什么。 除非她们根本没有感觉到,那就肯定是梦境出了问题!亦或者,是在这梦境之外的现实里,发生了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 是元珏怎么了吗? 我舍不得眼下的机会,可以从绮陌夫人和云初的争执中听出些关于那个人的线索。可是又担心梦境之外的世界,两难着,最终不得已放弃了得到线索的机会。 总是要先保住命的,至于景穑这个人,等到我们安全之后,可以再做打算。 既然知道有这么个人了,想要知道他的消息,应该也不难吧。 眼下还是要先找到元赫,商量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顺着原路返回,我感觉到这梦境好像快要塌陷了一般,摇摇欲坠。元赫不在他房里,奇怪了,这个时候他能去哪里?既然我感觉到了,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才对。 对了,如意夫人宫里的总管,我让他去找如意夫人宫里的总管了! 可是现在,我要到哪里去找这个人?! “霓音姑娘!”正想着,元赫推开了门,在震荡之中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已经站不稳了,看到我,就松了口气,“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可是外面有什么意外吗?” “也许是吧。”我也不太确定。“你找到大总管了吗?” 元赫摇头,显得有些失望。估计他也是正在寻找大总管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地动山摇,放心不下才赶了回来的吧。“现在怎么办?” 正说着,房间内突然一片塌陷。 糟了,梦境要塌了。“看来撑不住了。” 我一个走神,脚下突然踩空,眼看着就要掉进塌陷的地面里去了。 元赫一把将我推开,自己在倒向一旁的时候被翻倒的桌子正好撞在胸口上,眉间狠狠一抽,看样子便知道这一下子撞得决不轻了。 “你还好吗?”我担心的问,他如果在这里死了,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我起身,轻盈跃过塌陷的地方,跳到他身边,将他扶起坐好, “别管我,我没事。”即便如此,元赫仍是故作轻松的说,然后想到了什么,“去找南师傅。” 南师傅!?对,既然是他的梦境,他也应该受到影响了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冲出梦境 http://..org/ 南师傅究竟在哪儿啊?我找遍了如意夫人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他。 怎么办啊! 我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翻遍一间又一间的屋子,南师傅却和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个时候,他究竟去哪里了?除非他有什么意外,可如果在梦境里他死去,我们就都回不去了。 糟糕,该跟好他的。 突然,我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门里的人被吓了一跳,怒气冲冲与我对视,“你是谁?!哪家的丫鬟这么不懂事!出去!” 我尴尬的退了出来,没料到里面有人,脚下的地在晃动,我一个凛冽险些摔倒。 找不到南师傅!翻遍了也找不到他!还是先回去和元赫商量一下吧,也许他会知道,这个时候南师傅会在王宫的什么地方。 元赫坐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 我吓了一跳,匆忙上前查看,“这是怎么了。” “找到南师傅了吗?”元赫问我。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这个宫里翻遍了,也没找到南师傅。”我无可奈何,可是眼见元赫这样的状况,现在只能在找到南师傅前离开梦境了。“你撑着点儿。” “你要做什么?!”元赫一惊。 我咬着嘴,心里很是不安。“找不到南师傅,现在梦境又快要塌陷,我们敢在梦境完全塌陷之前回去,应该还来得及。虽然有些冒险,总比被困在梦境中好。” 我刚要起身运气,元赫却一把拉住了我,“那南师傅会如何?” “我也不知道,既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梦境,如果我们能在梦境完全塌陷之前赶回去弄醒他,应该就没事。”而我在担心的,是梦境之外原本的南师傅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两个人正在为难之际,微微关上的门被撞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屋子里,差点被塌陷的地面陷进去,幸亏一把抓住了旁边,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是南师傅,他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可是令我们大惊失色的是,南师傅此刻的情况更加糟糕,比我预想的还要棘手。 看见我们也感受着同样天塌地陷的情况,南师傅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紧张起来,“神仙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情况……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人能感觉到天塌地陷? 我看了看元赫,他也看到了南师傅的异样,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南师傅全身,从脚踝开始往上,正一点点地呈现出将透明的样子来,他自己也发觉到了,摊着双手,似乎想要问我为何会这样,却张了半天的嘴也说不出话来。 趁我们犹豫之际,忽然一块断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我们身边。 我稳了稳呼吸,说,“南师傅,我现在说的一切,你要听好了。现在虽然对你来说,是现实,可是对我们来说,是从将近二十年之后,借由你的梦而来到这里的,所以对我们来说,这里只是你的梦境。而你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这个梦境之外,对我们来说真正的你,寿命已经尽了……将要死去……” 这些话分明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却也觉得十分残忍。 因为他的寿命尽了,所以在世上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将消失。 也就是说,梦境的提前塌陷,是因为梦境的主人再也撑不住承受下去了,我们必须提前离开这里了。 南师傅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静很多。 他听到这只是他的梦境,而这个梦境之外的他寿命尽了,却一点惊讶一点悲伤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突然不在意了。却苦笑了一下,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南师傅,你还有什么心愿,需要我们替你办的吗?”元赫在听完我的话后,要比南师傅沉重一些。 “神仙姑娘,”南师傅听到元赫的话,想了一下,又问我,“你是神仙吧?” 我知道在旁边也会看到会听到,可是眼前的南师傅让我没办法拒绝回答,“我并不是……我只是山里修行的精灵,因为好姐妹凤凰的精气才可以化为人形的。” 他听完却也没有很失望,只是点了点头,“姑娘,那在梦境之外的世界,如意夫人可当真复大王之宠了?后来又如何了?现在可安好?” 这个问题,我只能看向元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元赫先是蹙眉,再说道,“亡母若天上有灵,知道昔日忠仆仍挂念她的安危,也该欣慰了。” “哎……”南师傅长叹一口气,明白了元赫话里的意思。“趁着还没完全塌陷,你们赶紧走吧。” 如果赶在这一切结束前回去,我和元赫都不会有事,现实世界的一切也不会改变,可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进到当初的世界里查看真相了。而现实中的南师傅,也将死去。 “神仙姑娘……”南师傅忽然对我说,“别遗憾,别内疚……生来是什么,谁也没得选,可是对奴才来说,您就是神仙,救人性命的活神仙……” 一种奇妙的触动在心底里蔓延。 梦境比刚才崩塌的更加严重,房内坠落的横梁将我们眼前的南师傅狠狠砸下,南师傅瞬时间就湮灭在了眼前……快要来不及了,一切都快要来不及了。 “走!”我拉起元赫,伸手唤出凝紫之色,试图以我微弱的法力抵抗眼前塌陷的一切,撑起结界,返回现实,我试着感应焚香之息,以便寻找到回去的路。可是…… 究竟为何会这样呢? 为何我丝毫感觉不到焚香的气息……除非,梦境之外的焚香早已熄灭…… “霓音姑娘,若是带着我则连累你也无法脱身,大可以舍下我便是……如今得愿已经见过了我娘亲,我早已没有任何遗憾了。”元赫似是看开,明白了当前的困境,神色之间难掩一种绝望,“舍下我,你自己若能平安回去也好,免得被拖累……” 丢下他吗?如果是只有我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离开这里回去的,带着他,就肯定要费些功夫,或许会让我们都难以平安离开…… “霓音姑娘,如果有一天,你查清楚了有关我娘亲的死,即便那时候我人不在世上了……也有劳你告知我一声……可以吗?”元赫似乎毫无疑问确定自己会死在这个时候一样,好像他心里已经明白,有的人不会让他平安离开这里…… 如意夫人的死……绮陌夫人……哎,如果当真是绮陌夫人做的,我要如何告诉他啊。 不行!我一定不能让元赫有事!拼了! 梦境之中蔓延开来梧桐花的奇异芬芳……我拼尽全力,也要将元赫带离开这里,元神在身体里驱使法力凝聚真气,撑起更大的结界,抵御梦境塌陷的伤害。 我要在梦境完全塌陷的那一瞬间,感应到焚香之息,找到回去的路。 或许我不是神,没有神的能力,可是南师傅说的对,出身没得选,对于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来说,我就是神!“别太早放弃,既然那么想知道的真相,就自己去查。人类的麻烦,自己去解决!” 梦境最终完全塌陷! 结界在一片漆黑之中苦撑游荡! 焚香之息,焚香之息……仍然感应不到……黑暗之中,满是令人窒息的绝望,元赫所受的创伤在黑暗之中受到莫大压力导致他已经昏厥…… 怎么办!怎么办! “……霓音……” “霓音!回来!……” “霓音!!!” 黑暗之中,隐隐的……我好像听到了元珏的声音…… 在那里!元珏的声音,从那里传来!我听到了!在分明确认了元珏的声音的那一刻,我不顾一切的趋动浑身法力,使结界带着我们向那声音来的地方而去…… 我们在黑暗之中死撑了好久…… 瞬时,一片刺眼的白光,强过了周围所有的黑暗,白光吞噬了黑暗,我们出来了……法力消耗超过我所能承受的极限,在我意识到我们冲进了白光之中的时候,整个人失去所有的支撑,沉睡了过去…… 一定,要没事才好。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从前我从未做过梦,作为一棵树,我的寿命实在太长了,在一处扎根,在一处发芽,在一处长大,在一处一站就是一辈子,从前没有梦,因为从前没有什么渴望。 在梦里,我梦到自己还在南师傅的梦境之中,黑暗将我们吞噬,我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结界在一点一点瓦解……突然崩溃……元赫坠落…… 我应该是要死了吧……纵然还有些舍不得,但我感觉到身体在失去所有法力支撑之后向下坠去…… “你是谁?!哪家的丫鬟这么不懂事!出去!”在我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竟然想到的,是我在梦境的最后推开每一扇门,在其中一扇门后见到的那个人对我说的话。 那个人,好凶,他怒气冲冲的瞪着我,呵斥我。 不对,那个人,有些眼熟……我在何处见过他呢?他……他为何在如意夫人宫苑之中的一处呢,他是谁?他怎么…… 等一下! 他……怒气冲冲瞪着我的样子……像是,那夜里要刺杀如意夫人的那个人,即便那人身着黑衣蒙着脸,但是他瞪着我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他,他是谁?他为何要刺杀如意夫人?他又为何会在如意夫人的宫苑之中?! 对了,如意夫人是认识他的…… 对了……那一夜,黑衣人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如意夫人的寝宫,似乎是故意的……不知道……不知道……他好像是故意要让我发现的…… 然后,我追了进去……然后……黑衣人举起短刃要杀如意夫人……如意夫人看着他…… 不对!如意夫人,是看到了我……然后,惊叫……如意夫人是看到了我的…… 我举起花盆砸了过去…… 梦,又回到了我重新推开了门的那一刻,“你是谁?!哪家的丫鬟这么不懂事!出去!” 又一次! 突然,我明白了,我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呵斥我!我当时因为自己所感受到的天塌地陷摇摇欲坠,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放在一旁的衣服,和他赤膊,胳膊上的一块淤青! 被花盆砸出来的淤青! 他是…… 我猛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守着我的人,是元珏。他看着我突然坐起,有些惊讶,有些欣喜……“霓音,霓音,你终于醒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是元珏的声音,是和那黑暗之中一模一样的声音。 在黑暗之中,没有方向,感觉不到焚香之息,我听到了他唤我的声音…… 没错!我那时分明听到了,他唤我的声音,他喊我,霓音,和现在一样的声音,和现在一样的迫切。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幸好,是出来了。我抬头,对上了他那双眼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好像都……我伸手抱住了他,大声哭了出来。 差一点我就死了。 在我扑过去抱住他的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得到,元珏的身子,震了一下。然后,他并没有推开我,而是显得有些生硬地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道,“没事了,回来了。别害怕。”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我怀里所抱着的人,有血有肉有体温,没错,我回来了。哭了好一会儿,元珏也抱着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我的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 吸了吸鼻子,我慢慢推开了他,一双眼睛噙着泪水看他都是迷糊的,我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元珏的样子,隔着眼泪显得有些模糊,可他分明显得有些不太对劲。微蹙的眉头,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南师傅突然死了,因为焚香突然熄了,我才发觉不对劲。没想到南师傅已经没了气,一点预兆都没有,之后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点燃焚香……我也以为,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 难怪觉得元珏的样子怪怪的,也是一副惊魂未定,却故作镇定的样子。不似他寻常表现的从容,我似是能想象到,焚香熄灭的那一刻,元珏是怎样的失措。 “梦境突然塌陷,南师傅要消失,我们……我便知道,梦境之外的南师傅将要死了,可为何这么突然,是因为我,强行趋动法力进入他的梦境里害的吗?”是因为我害死了他吗? “南师傅走得很安详,他是寿终正寝的,与你无关。”元珏安慰我,他很快就反驳着我刚才的猜测,阻止我误会,是因为我而害死了南师傅,“他也许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所以很安详的离去,可以这样在他人生的尽头死在梦中,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梦境……对了,“元赫呢?他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昔日之谜 http://..org/ 梦境之中,我们受伤会真的受伤,早在梦境将要塌陷的时候,元赫出手在地面塌陷时推开我,他撞向一旁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最后冲出梦境的时候,结界受黑暗的压力,使身在结界内的元赫一时之间承担不住,昏迷了过去。 而在我们成功脱离南师傅的梦境之后,因为南师傅的死,元珏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将昏迷中的我们带离了那村落,带回了城中,在一处客栈中借宿。 我仗着有些修行,自然比元赫醒来的要早一些,元赫虽然身在昏迷中,也受了一些伤,但好在并无大碍。元珏早已让人请了大夫来替他治疗。 而我醒来的时候,大夫正好在隔壁,为元赫诊治。 我顾不得其他,只想早一点亲眼确定,自己冒险从塌陷的梦境中带出来的人完好无损。就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看着大夫正在给元赫把脉,我便悄声站在了一旁等着。 元珏跟了过来,站在了我身边。 大夫起身,为榻上还在昏迷着的元赫盖好了被子。 “怎么样了?”我见他起来,便赶上前去问。 “让大夫先静一下。”元珏拉开了我,慢慢地说。 “不碍的,二公子。”大夫从容地应了句,俯身向元珏作揖见礼,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元赫,说道,“世子应是受到突然的撞击,才受了些内伤,所幸伤得并非要害应无大碍,可因身子娇贵还是好生调养比较好。世子之所以昏厥,应是受到外在影响,导致内伤受压迫,出现窒息而陷入昏迷,只要好好休息一下,不会有什么影响的,而至于世子的内伤,老朽开些药先让世子外敷在伤处缓解。等世子回到王宫,再让宫里的太医细细诊治吧。” 元珏听罢,沉思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那,老朽先出去开药方,等下自会让小徒弟将世子要用的药送来。”大夫从一旁的地上提起随身携带的背篓,然后侧身告退,出了房门。 大夫前脚离开,后脚便听得榻上元赫几声轻咳。 “现在你放心……”元珏在身侧刚要说什么。 我走近塌前,只手唤出梧桐花来,花香弥漫,手中气息一颤,梧桐花化作一阵凝紫色之息,顺元赫一呼一吸间,吸入。不多时,他紧闭的双眼似有微弱动静,慢慢睁开了一条缝,“霓音……姑娘……” 元赫的气息还不稳,说出这四个字已经费了不小的力气。他再也说不下去,便躺平在榻上放弃了。 元珏看着这一幕,走上前来,站在我身后,“你刚刚……” “一点小法术而已。”梧桐乃我真身,我以真气所凝出梧桐花自然使元赫借由我的真气苏醒。 “你若是早点醒来,怕是连大夫都不用请了。” 不知为何,在我听来总觉得元珏似有不满似的。我转过头去看他,他眉间如有阴云笼罩一般,像是刻意在压制着怒气。 元珏,生气了? 元赫在榻上缓了一会儿之后,明显比刚刚要好一些了,侧过头来问道,“我们可是平安出来了?” “嗯。”我应声点头,“没事了。刚刚大夫去给你开药了,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 “倒无其他不便,许是休息下便无碍了。对了,南师傅如何了?”元赫问。 “他已经死了。”元珏的回答,像是在刚刚刻意压制怒火之后的反应,有些过于直接的回答了元赫的问题,像是要故意不给他机会再问什么。 元赫听到这句话时,沉默了,他侧过的头重新看向床榻正上方,稍显神伤。 “你也不用太遗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南师傅寿终正寝,元珏说南师傅死得时候是很安详的。”我以为他在因为南师傅而自责,因为我们最终没能救得了南师傅,是亲眼看着他在梦境之中消失,被塌下的房梁砸中的。好一会儿,我喃喃地说,“不过,真的好遗憾,就差一点,我们就能看到当年事情发生时的一切了。南师傅能撑到那一刻,已经不容易了。” 只是遗憾,我们最终也不知道当初如意夫人宫里的总管到底给南师傅留下了什么。 “没关系的,如果耐心再去寻找,应该还能找到当年有关的人才是,总会有人愿意说出真相的。”元赫虽然是在安慰我,但是语气听起来也不免有些遗憾。 “不过……”我只是想到在我昏迷的时候做的那个梦,所看到的情景。 “怎么了?”元赫以为我发现了什么,稍显激动。 我犹豫了,又不知道这话到底该不该问。毕竟,事关如意夫人的,还是等我确认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吧,免得他刚才对如意夫人那么期待,便又失望了。“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这话说的,也是真的,我是真的累了。从前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一时之间消耗这么多法力的,感觉就跟身体里的树汁将要被吸干了一样,浑身乏力。 元赫难掩失望,“你也是死里逃生的,也要多休息才是,以后的时间还长,来得及再去寻找新的线索。”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惋惜呢,毕竟此去也如愿见到了想见的人。”元珏站在身后,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了,对于被冷落他显得有些不高兴,“如果是真相,总会有揭开的那一天,何必现在太过于自负,出了丧失信心,别无它用。” 话虽然说得没错,但是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太刻意了……元珏太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反而让受伤的人听到他的安慰就像是在挑衅。 好好的两兄弟走到今天这一步,看起来并非上辈的恩怨,他们自己也有原因的。两个人虽然态度上一个较为强一个较为弱,可是性格都是一样的,死撑。 元珏虽然装作无所谓,可其实元赫应该跟我一样,也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在意。 可元珏在面对元赫的时候,偏偏要装出一副面冷的样子。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我只能适时出声,打破两个人间的尴尬。 “你是指,南师傅故去的事?”元珏突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他好像并没有家人的样子,会有人帮他处理后事吗?无论怎样,他死的时候都是我们在他身边的,就这样放任不管好像不太好。” “你说的没错。”元赫认同了我的想法。 “既然如此,稍后我会安排人,先送世子回宫。霓音若是放心不下,便同我留下一起处理南师傅身后之事。”元珏只是稍作迟疑便做出了决定。 先送元赫回宫,因为元赫受伤,毕竟不适宜在宫外久留。 “也好。”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实在不忍心看南师傅就这样孤零零的。 元珏很快就做好了一切安排,命人先行将元赫送回宫中。我们则稍作准备后,留了下来,向村落走去。南师傅的家,和我们那日来的时候一样,看不出这短短的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师傅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那一****施法进入他的梦境之前一样。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阳寿将近,从前在山里看到的,无非都是弱肉强食的为了生存而杀戮引来的死亡,可是亲身经历人类的自然死亡,却让我莫名有种难以自控的失落。 一直都明白人类的寿命很短,可是亲自经历了才感觉到,原来竟是这么短。对我而言,在山中随手就下那孩子的时候还只如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般,可是现在,他已经垂垂老矣地死去,满头白发,只不过数十年而已,时间带给他的改变远比带给我的要更加多,我还是我,他却又不像是他了。 犹记得凤凰曾经说过,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所以一旦对人类有了感情,我们注定要经历离别。 几十年不过转眼即逝,但却是他们的一生。 我捂着胸口,觉得憋闷,觉得难受。 “在……难过吗?”元珏以为我只是因为南师傅的死而悲伤。 若是能将永恒的生命分享给所在乎的人,如果世间真的有平等,那为何除却身份的高低贵贱,还有寿命的长短所限?人类看似比我们拥有得更多,却都不过匆匆数十年而已,即便拥有的再多,也终会在我们觉得转眼一瞬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连生命长短都无法主宰,即便是身份,即便是拥有得再多,又有何用呢?还不是身死之后一无所有吗? 我迟迟才听到元珏的声音,侧过头去,静静看着他。 这个人,也会死吗?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情况下,会忽然失去了他的生命,不再存在于人世了吗?以人类的寿命来算,即便是活到老去而死的那一日,也不过再几十年而已,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如果,真等到了那一天,是否也会是这样的心情?再不会有人叫我霓音了吧? 那个时候,我又会没有名字了,这世间的一切,于我,不过是个过客。也没有人知道我叫霓音了,我又会回到曾经那个没有名字,满山游荡的自己了吗? 死亡,看着熟悉的人,忽然不动了…… 消失了…… “霓音。”我看到元珏的嘴唇似乎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迟了好久,那个声音才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听到他说,“霓音,你还好吗?是不是……” “元珏,”我叫他的名字,然后伸手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碰了碰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是真的,眼前的人还是活生生站在那里的人,只是在刚刚那一瞬,我似乎有了错觉,好像……现在所看到,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眼前的他,随时都可能会消失,“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我会救你,会救你……” 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会救他。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可是在想到,元珏有一天可能会离我而去,然后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胸口好难过,喘不过气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可是那一瞬间,我很害怕。 元珏好像怔了一下,也许是没想到我会跟他说这些,也许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却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大,拉着我,可以将我的手完全握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手心很暖。 似是察觉到我的手特别凉,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紧紧牵着。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动作很是亲昵,就像山间看过的那样,兔子爸爸会安慰小兔子那样。 元珏说,“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 虽然说我留下陪元珏一起处理南师傅的后事,可其实,我根本没做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元珏一个人在处理,派人将南师傅已死的消息告诉了村子里,又吩咐人来安排了南师傅的下葬,而我只是跟在元珏身后看着,看着才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间就被埋掉了。 “那时候,你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却不方便告诉世子,对吗?”看着南师傅的棺椁已经入土,其他人正在忙着将南师傅的墓碑立在坟上,元珏忽然侧过头说道。 “啊?”我刚才一直在走神,因为看到人死给我的打击稍微有点难以承受,没想到元珏会在这时候跟我说话,我想了一下,才发觉他问的是我那时没说完的话。“嗯。” 他说的没错,可是,我那时候的心思好像全被他看穿了一样,他现在才问我,到底是为了转移我因为南师傅之死的悲伤,还是故意调开元赫之后刻意借机与我商量呢。 我想了一会儿,从南师傅的事上转回来心思,问他,“如意夫人宫里的总管,和当时也在如意夫人宫中任职的南师傅,他们所穿的衣服,有什么不一样吗?” 元珏听完我的话,回答说,“既然南师傅会称那位总管为师傅,他当时即便没有那位总管职位高,也应是那位总管的徒弟,在王宫里,常有这样的情况,先入宫的老公公会收一个或是几个他们十分中意的后辈做徒弟养老,自然会对徒弟十分照顾,特别提拔。他们既然以师徒相称,南师傅的宫服比起宫中其他平常的下人,自然不同,若与那位总管相比,区别大概在腰饰的不同上。” 腰饰的不同,果然……“元珏,你知道当年如意夫人曾经遇刺的事吗?” “听人提起过,刺客闯入如意夫人宫中被人发现,所以逃跑,如意夫人受惊。不过却因此,让父王重新注意到了她,获得王宠。”元珏的语气,倒是平淡得很多,说罢,又问我,“你可是看到了这一幕了?” 我只能点头告诉他是,“我见到那个刺客了……” 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元珏了。 “那个刺客,是如意夫人宫里的总管?”元珏虽然反问,但是听起来却毫不惊讶似的。 我没想到他竟然给猜到了,“我也不大确定,只不过……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都不会觉得很惊讶呢?如意夫人宫里的总管要刺杀她……” “这样的事,发生在王宫里,所以便不觉得惊讶了。”元珏说,“你大可不必觉得因为看到了这一幕,而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告知世子,你若想告知他,直说便是,他虽软弱,却也不是个傻子,自然会想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儿。” “门道儿?”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初遇珈蓝 http://..org/ “生活在王宫里,和你生活在山野里,虽说不同,却也有些地方是一样的,那就是为了生存总要去躲避一些比自己更强大更凶狠的。”元珏如是解释,一双眼眸似深不见底的夜,像是怕我听不懂,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是你生活在山野之中更轻松,比起野兽,人的心思更深沉罢了。” “哦……”果然,我是没听懂。 元珏像是发觉到了我在想什么,慢慢将目光移向我,不知为何他这一次竟看了我格外久,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他特别不想被伤害的人,像看着一个他希望永远可以不受到这一切影响的人,“在王城之中的女人,她们将是否可以得到王的恩宠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为了获得王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的除去异己。就好像你看到的如意夫人,你看到的,是她被刺杀,可实际上,她可有当真受到伤害吗?若是没有,那么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获得王宠,又有何损失?” “你是说……”这下,我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更加不明白了,“如意夫人的被刺,是她为了重新获得王宠自己安排的吗?” 元珏微微低了一下头,看了看牵着我的那只手,笑容里略微带了些苦涩的味道,“你既然心有疑惑,又问我南师傅和如意夫人宫中总管的衣着,怕是还未见到那位总管,便先怀疑那刺客便是他了吧。而你所怀疑的,不正是如意夫人安排总管假扮刺客,刺杀她吗?若是为此,你大可觉得不必为难,你的直觉并没错,只是太过单纯,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你若将这件事告诉世子,他也必定明白其中的阴谋。” 原来,这一切只是阴谋。我默默低下了头,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霓音。”元珏唤我的名字,“不必难过,王宫里的女人,注定如此。” 王宫里的女人?我重新抬起头去看他,人类复杂的关系,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因为互相喜欢,而是因为可以互相利用吗?” 元珏怔住了。 “我不明白,王若喜欢如意夫人,为何又娶绮陌夫人?若当真是对绮陌夫人动了心思,又为何因为如意夫人……就又重新宠回了她,即便是如意夫人的阴谋也好,说是她与绮陌夫人争宠也好,那王的心意是什么?他真心喜欢的是谁?为什么要让两个女人都如此可怜……”他究竟心爱于谁?为何王的心那般难以猜测?却害了两个女人的一生。 “霓音,王是不会有真心的,可以坐上那样的位置,又怎会有真心?”元珏和初次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了,说不清,却只感觉他好像有什么,在变了。 “那你,为何还要……”元珏一心想坐上的那个位置,是否有一天,也会让他变成这样,失去了他原本的真心?用野心换真心,一辈子在伤害之中生存,值得吗? 元珏明白我在说什么,却沉默了。 他只看着我,却给不出我答案。 原来,他早已知道会是如此,却还是想要那么做,比起真心,野心和**对他而言则更重要。 我懂了…… 我好像,真的懂了……很难过,即便此一刻之前,我已经很清楚他的以后是和我无关的,可偏要等到这一刻他默认了,我才真的清楚,可以让我们分开的原因,并非只是我所在意的寿命有限,竟然还有,他愿意舍弃真心做代价,去换天下的王权。 原来…… “霓音。”元珏叹了口气,他叫我,却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我留在你身边,有一天,你也会让我变成这样可怜的女人吗?”有些失望,有些难过。 “不早了,回去吧。”元珏没有回答我,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回答我。 果然,人世间留不得。还是早些离开为好,趁着没那么喜欢的时候,等到凤凰回来,我就回到韶山。和原本一样,安静的生活着,修行,然后四十年后说不定还可以再去试试,能否进入天界盛宴。 我笑了,松了口气,释然了。原本就不是我该打扰的生命,我只是做了本该如此的决定。 元珏看着我,神色却更加深沉,不由得我拒绝,他牵着我,向村落外走去。 他好像生气了,我不明白他为何又生气了,是因为刚刚看到我笑了吗。或者是他以为,他的答案我根本不在乎呢,只是他的心思太过于深沉难猜,我实在不明白。 “救命啊……救命啊……” 我停下来,侧耳去听,真的有人在叫救命,那声音似喘息不匀,应是边跑着边呼救。元珏也是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只是片刻之后毫无反应,拉着我便要继续向前走去。 “有人在喊救命!”我拉住他,又停了下来。 “我知道,可大概不该是我们管的事。”元珏面不改色地说。 “怎么可以这样,救人哪里还分该不该管的?若是人人都这样想,不就没有人愿意出手救人了吗?”如果人人都见死不救,那么喊着救命的人,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元珏似是拗不过我,才终于妥协,“好吧,不许惹事,我们去看看。” “救命啊!救命啊……来个人救救我吧……”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她来了。”我再细听,试着去感应周围的一切,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样惊呼着逃命的,我听到在她的脚步声之后,还有一人的脚步声,没错,是人!看来追着她往这边来的,是人! “救救我!”正想着,她已经跑到了我们面前,还未跑到我们身边来时,突然脚下一拌,一个跟头摔倒在了我眼前,她看起来柔弱得过于狼狈了,我不过元珏的阻拦,上前去扶她,她抱着我的腿大惊失色地喊道,“姑娘,姑娘救救我……” 方才未看清,此一刻她抬起头来向我求救时,我才分明看清楚了她的容颜。 “是你?!”我吓一跳,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再遇见她。 “你是……”她显然也认出了我,但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追着她赶来的人已经到了。 是一身形十分壮硕的青年,三四十的样子,眉眼之间凶神恶煞自是一副不怒而威的样子,他身着土黄色宽松样子的长袍,衣衫较为不整,却像是本身就如此随意似的,手中持一弯刀。 追到面前,他停了下来,看了看正扶着她的我,又看向我身后的元珏。 “这位兄台。”元珏上前两步,挡在了我们中间。“不知兄台为何追着一弱女子不放?” “弱女子?!”那人听了元珏的话,忽而大笑,“你这小子莫让妖物蒙了眼,这哪里是什么弱女子?!” 这话一出,我顿时一身冷汗低下头去看她,她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也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既然如此,便错不了了,这个追着她而来的人定然是知晓她的身份所以来追杀她。 人世间可以追杀妖精的只有一种人,我倒是曾听凤凰说过,好像是家传的猎人,猎杀妖物。听说他们只要看一眼,便知道究竟眼前的是人还是妖。 在这次韶山被烧,被迫离开韶山之前,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曾一度怀疑凤凰所说的,是否是在吓唬我,可是,昨日我才见过一个可以一眼看出我们与众不同的人来,便是在南师傅的梦里,那位如意夫人,忽然被她看穿的时候,我也如现在这样,是吓了一跳的。 纵然我有两百多年的修行,却不抵一个寿命不过几十年的人。 对了,我忽而想到,如意夫人这么说过,“我本家姓宫,我们家世代修行,我娘亲过世得早,我爹嫌我是个丫头,便将我过继给了我在城里做小买卖的姑姑,我爹便带着我哥哥云游去了。我虽然不如他们道行高深,但是宫家的血脉注定了,想要看出来也并非难事。” 宫?对了,也许……“请问这位大叔可是姓宫?” “你这妖物,又打什么鬼主意!”他好像因为我突然发问而有些不快,那反应看起来也许我猜测的没错,可他如此一声呵斥,过于凶悍。 她被这人的一声吓到,匆匆躲在了我身后,抓着我的衣衫瑟瑟发抖。 “兄台,欺负个弱女子,可非大丈夫所为。”元珏默然开口,纵眼前这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没有要退让半步的意思,刚才他还是满心不愿惹此是非,但是现在挡在我们面前,却完全无事这人的恶意。 “弱女子?她们可不是什么弱女子。”那人又笑,语气里半是讥讽半是无奈,似是嘲笑元珏的无知。 话说到这,他的暗示已经太明显了,即便刚才元珏毫无反应是不知内情,可是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多少都应该有所警觉了。不过,元珏只是侧目,像是余光看了过来,我只看到了他的侧脸,他却带着微微笑意又转过了头背对着我们。 我听到元珏说,“兄台此言,略有些过了。纵我夫人虽有些顽皮,却也不像所言,于我,她只是个弱女子而已。莫再要出口伤人。” 夫人?!元珏在说什么! “你这少年当真是活得不耐烦是吗,竟娶妖物为妻,你有几条命!”那人闻言,忽而失去了耐性,破口大骂!他的目光越过元珏,看向了我,十分凶狠,像是这一刻下定了决心,要连我也杀了似的。 “你若是姓宫,可曾有一妹妹?!”我生怕他会伤及元珏,在他们的冲突更加激烈之前,我突然将这话喊了出来。 果然,他听到我的话,一愣。问道,“你为何会知道?” “我见过她!”我说。 我看不见元珏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他也有些疑惑。我顾不得其他,又接着说了下去,“我见过你妹妹,我知道在你们还小的时候就被迫分开,她跟随你们的姑姑一起长大……” “不要再骗人了!”我没想到他此刻的反应更加激烈,猛地大喝一声。 我虽然有些吓到,却还是吞了口吐沫,继续说下去,“是因为你们家世代修行,你们的父亲嫌弃她是个女子,便将她交给了在城里做买卖的,你们的姑姑,对不对。后来,她入宫了,成了国君宠爱的如意夫人!” 元珏回过头,目光像是在询问我。 “他就是如意夫人的哥哥。”我对元珏说,“如意夫人是元赫的娘亲,他便应该是元赫的舅舅才对。” 元珏像是听懂了。 “你……”那人好像还想问什么,他刚想要上前,就被元珏挡在了那里。 可是跟在我们后面,刚才在打理南师傅后事的人,这时候也赶了过来。身后莫大的动静惊动了当即在场的人,那人明显也感觉到了,自是明白此时不方便追问下去,他看了元珏一眼,又看向我们,目光有些变了,却还是充斥着杀气,“看来今天没办法了,过些日子,我自然会来找你。” 他说罢,转身向林子里跑去。 元珏看他离去,回过身来,走到我们身边。 我见他的反应便知道他想问我什么,“别追了,虽然知道他的身份,却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不见得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人。” 元珏点了点头。 “谢谢你。”刚才躲在我身后的人,见那个人已经离开,才从我身后出来。 道谢之后,她没有要直接离开的意思,或许是担心,那人还在附近。元珏的侍卫跟了上来,看到我们在说话,便等候在了一旁,她四下看了看,确定了那些人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听不到我们说话,才放心说道,“你为何会在这里,凤……你的好姐妹呢?” 没错,果然是她。“别问那么多了,你现在,怎会落得如此状况?你……” “我叫珈蓝。”她说,“很多年了,我家里的人早已死的死,散的散了。” 她说她现在叫珈蓝,当年人类进山杀戮的那一次,他们是随着大波动物一起离开韶山的。那时,她还只是一只出生没多久的百灵鸟,随着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一起离开了韶山。多年没见,刚才见她时,我虽一眼看出,却不敢相认,没想到她也有了些道行可以幻化作了人的模样。 “我叫霓音。”如今,我们都有了名字。 “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她有些为难地开口哀求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珈蓝之嫁 http://..org/ 五十五年前,因为我在韶山意外救下了被野兽攻击的那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南师傅。送他回到了城里,不知怎的,人类屠山要杀尽山里威胁人的野兽,结果,韶山险些被杀光杀尽,即使没有被杀,逃过一劫的动物,也都远远离开了。 百灵一家原本与我和凤凰隔壁而居,同我们十分要好。它们亦是韶山里颇具灵性的生命,十分友善,善良,它们有很好听的歌声,总是响彻山谷之间。在珈蓝之前,它们家几辈都与我算是旧识。 可是那一次,凤凰受天命,入天宫复命,人类大肆屠杀山间生灵,珈蓝的哥哥和姐姐被人类射杀,珈蓝则跟随它的父母逃过了一劫,但被迫迁徙,离开韶山。此后五十多年里,我们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或者以百灵短暂的寿命,可能早已故去。 可是珈蓝却凭借百灵的灵性修成了精。 在珈蓝父母故去之后,珈蓝成了家族之中辈分最高的。以她精灵的身份保护着百灵一族,珈蓝屡屡以人的样子在人世间行走,久而久之也有了人的性情,竟和城中一富家男子成璟相爱。 在成璟家中父母的主婚之下,珈蓝嫁给了他。 但从没想到,珈蓝的噩梦从此开始了。纵然珈蓝和成璟真心相爱,可因珈蓝无父无母的孤女身份,只能以侧室身份相伴成璟,原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即便是侧室,只要成璟日后专心对待珈蓝不再他娶也好。可是让珈蓝没有想到的是,成璟有一表妹,与成璟门当户对,成璟的父母也有意让成璟娶她为妻,刚开始的时候,成璟也是拒绝,并不愿相负珈蓝。 可是随着成婚的时间久了,珈蓝虽有人形,却无法为成璟生育子嗣。一年又一年,珈蓝与成璟成婚六年之后,仍无所出,成璟的父母明显对珈蓝意见颇多,变着各种法子要求珈蓝自己说服成璟另娶。珈蓝不愿,便屡受虐待,成璟起初与珈蓝同心,可是时间久了,渐渐察觉到了珈蓝的不对劲。 珈蓝无父无母,却总因为族中的事,找着借口往外跑。刚成婚的时候,也只是个把月才出去一次,可是后来,族里的事情越来越多,珈蓝往外跑的频率越来越高。成璟开始怀疑珈蓝,询问她去处,珈蓝始终瞒着成璟自己的身份,不便告知族中的事,便一再欺瞒。 终于有一日,成璟忍无可忍,与珈蓝大吵一架。两人因误会所引发的矛盾越积越深,终于爆发。趁着二人闹脾气之际,成璟的父母做主,让成璟与其表妹碧络完婚。碧络进门,成了成璟的妻子,成家的大夫人,珈蓝虽更早与成璟完婚,但奈何侧室身份,处处受碧络压制。 碧络进门后,成璟和珈蓝的矛盾更加深了,经常争吵。有一次族中意外请珈蓝回去,珈蓝一走就是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又同成璟大吵一架,没想到成璟气大伤身突然病重,卧床不起。成家的人纷纷指责珈蓝,碧络更是借机要赶珈蓝离开。成璟昏迷,成家的父母以驱邪避忌为由,请来云游过城中的“师傅”,没想到,却看出珈蓝的妖精身份。 便有了后来珈蓝被追杀,被我们救下的这一幕。 “别想太多了。会没事的。”珈蓝一路上,坐在车上向外看着,目光毫无定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伸手去拉了拉她,安慰着她说道。 珈蓝回过头看我,但是显然她的情绪不太稳定。 元珏策马,与我们的马车并行,我侧目去看向他,元珏却好像是要我放心似的,暗示我没事。 珈蓝注意到了我和元珏之间无声的互动,她问我,“你与他?” “嗯?”我并不太懂珈蓝的意思。 “如果知道你也和人在一起,凤凰,大概会生气吧……”她说得很隐晦了,却将这件事最重要的关系说得很明白了,在经历了自己的事情之后,珈蓝比我更加明白人类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和他,没什么的。”我故作轻松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之前误入韶山,我救过他一次。后来韶山被烧,凤凰又不在,我没地方去,便来投靠他而已。等到凤凰回来,我便要回到韶山的。” 珈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好,人类的世界,本来就不欢迎我们的。” “可是,你与成家的公子成婚,难道族人没有反对吗?”我很好奇这个问题,因为与人成婚是我们的大忌,珈蓝得以与成璟成婚,百灵一族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珈蓝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幽幽说道,“大抵是那会儿,我太爱他了吧。” 太爱他了……这一句话,实在听出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到底是怎样的爱,可以让她不顾一切的与其成婚,不顾后果,不计代价,甚至违背族中大忌,公然与一切对立,也要嫁给他? “大抵是那会儿?这意思,难道你现在……不爱了吗?”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原本很爱,可以爱到不顾一切,为什么说变就会变呢? “你为什么叫霓音呢?”珈蓝却反问我。 听到她的话,我本能地去看向元珏,这一次元珏并未注意到,但珈蓝却看到了我这一细微反应。 珈蓝婉约一笑,“凤凰若知道了,必定会大怒的。霓音,你也动心了,对吧。” “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也动心了呢?“动心是什么?就是这里总是不太舒服的那种感觉吗?” 我按着胸口问她,人类的感觉,我只有一点点的了解。动心或许就是这几日,我总是不太舒服的原因吧,因为不能告诉元赫真相时心里难受的感觉,因为意外发觉如意夫人欺瞒我遇刺一事时心里难受的感觉,还有元珏默认的时候心里难受的感觉……这些都是心动吧,心里很难受,所以是心动,如果是这样,我竟然觉得自己莫名松了口气。 “你喜欢他吗?”珈蓝问。 “谁?”这么突然的,让我有些困惑,然后才意识到,珈蓝说的,是元珏。我坦然说道,“喜欢啊。” 喜欢有什么不对?我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在无处可去的时候来投靠他呢。这自然,是和我喜欢其他人一样的喜欢而已。 “不过,喜欢和爱,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见她笑,又很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我只是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了不该有的感情,那样的话就真的麻烦了呢。 珈蓝也被我问倒了,细想了一下,也是不怎么确定的回答说,“大概是,喜欢是你想与他在一起生,而爱的话,许是你愿意为了他而死吧。” “哦……”珈蓝的意思我虽然不是很懂,可我却松了口气,幸好,我只是想和元珏生在一起,还没有到愿意为了他而死的地步,所以,这只是和其他一样的喜欢,还不是爱。可是转念之间,我又迷糊了,“可是,你不是说,你也是很爱成家的那位公子吗?为什么爱又不爱了?难道你不愿意为了他而死吗?” 愿意为他而死,是我能理解,对于爱一个人或者不爱一个人的区分,既然珈蓝好像是现在不怎的爱了,或许就是不愿意为了他而死了吧。 听我这么一问,珈蓝好像想起了什么,没有告诉我,可她又低下头去,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呢?看起来她想起来的事应该是开心的,从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可以隐约感觉到,她心里的甜蜜,可是为何,好像明明是开心的回忆,她的眼神中却蒙了一层绝望的灰暗之色。 “到了。”马车停了下来,没多一会儿,元珏上前掀开了帘子,吩咐左右的下人退到一旁。 我见珈蓝已经回过了神,便没有再过多去在意,顺势借着元珏的手,扶着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人还未站定,便听到元珏在耳畔小心嘱咐道,“慢点儿。” 我转过身,看珈蓝扶着马车慢慢走了下来。站在成璟家的门口,却犹豫着不敢上前。 这时,成璟家的大门却开了,小厮模样的人从里面打开了门,看到了我们,就朝着里面喊道,“夫人!夫人!珈蓝夫人回来了!” 元珏只是问我,“你的朋友怎么了?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我还未回答,那成家的大门再次打开,门里突然出来多名小厮,然后是一衣着华丽的女子,从门内缓缓踱步而出,站在门口,看向了珈蓝,说道,“姐姐莫不是放心不下夫君才回来看看的吗?” “她唤珈蓝作姐姐,难道她是成家的大夫人碧络么?”我不太确定,所以悄声问元珏。 元珏微垂眼睑,似是回答了我,印证了我的猜测没错。 “不知两位从何而来,与我家珈蓝夫人有何关系?”碧络夫人在说这话时,稍显谨慎。她担心如果珈蓝真的是妖精的话,那么我们随她而来,与她又是什么关系的话,我们是否也非善类。 元珏原本就是不打算趟这趟浑水的,结果现在莫名被我拖累到了这里,又逢碧络夫人如此问道,他自然不好表明身份,侧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然后回答碧络夫人说,“府上的珈蓝夫人,与我夫人应是旧识,我们为一位旧友处理后事之后,碰巧遇上珈蓝夫人遭歹人追杀,才出手相助,回府途中,顺便将珈蓝夫人送回府上而已。” “好厉害,”我不由得低声感叹,称赞道,“虽然没有骗人,却也说得跟骗了人似的。” 人类的语言,远比我能想到的更加博大精深。 那边的小厮好像在碧络夫人身边说了什么,因为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将才的注意力又全部都在元珏身上,自是没有听到。不过碧络夫人在听了小厮的话之后,一改刚刚的态度,竟对我们说道,“既然两位是路过,不妨请进府里小坐休息,两位将珈蓝夫人救下又平安送回,我成家自然该尽地主之谊以作表示才是。” “怎么样,我们要进去吗?”我不放心让珈蓝自己进去,怕他们再欺负她,可是…… “既然成府的大夫人已经开口,我们不妨陪同你的朋友一起进去也好,先探探情况,免得咱们前脚离开,后脚他们又将她赶出来。”元珏比我想得更周到,随即让随行的人留在原地,我们则陪同珈蓝一起,元珏先我们一步进入,我与珈蓝并肩而行,扶着她向里面走去。 比起王宫,成府自然算小的,可如果比起城里其他人家,这成府算得上是豪宅了。 难怪成家的规矩会这么多,成家的这位碧络夫人又是这样的……嗯,该怎么说才好呢,可以说是谨慎得过头了,也可以说是刻意虚张声势。 “成府如此富丽堂皇,堪比王门府邸,以一落败商贾之家的身份而言,已算不错了。”元珏步入厅中,人还未坐下,站在厅里环视一周后,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他这么一说,坐在厅内正位的碧络夫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成家难道没有个能主事的人在了么?竟由得一妇孺之辈出面待客。”元珏便又出声苛责。 碧络夫人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几分,碍于周围有人在场,又不好发作,强压下火气故作大方回道,“奴家夫君重病在床,不便迎客,还望公子见谅。” 我见元珏回身,眼神似是在暗示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问道,“那夫人岂不是趁着夫君病重之际,将珈蓝夫人赶出了府吗?” “这……”碧络夫人一愣,没想到我会问得如此突然,不知如何应对。她看向元珏,似是期待着元珏会出声制止我,可元珏却往客席一坐,并不急于解围,很是耐心等着她如何回答,才又说道,“这位夫人误会了,因为此前奴家夫君病重,城里的大夫都看过了,却不知病因。所以便听信了城中术士所言,以为府邸之中当真有妖物作祟,便请来术士作法,赶走妖物以求夫君康复。没料到术士却说,妖物在珈蓝夫人身上,应是吓坏了姐姐,才逃出府邸去了。” 她的这一番说法,却将一切过错都推给了那术士。 “既然如此,不知碧络夫人可否安排,让我见见你家夫君呢。我通晓些医术,也许帮得上忙也说不定。”我倒想看看,这位成璟公子是否真的中了邪。 “这……”碧络夫人为难了,她竟侧头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瞪了珈蓝一眼,怪她碍事,竟引来两个如此难缠的客人。 “就让霓音见见夫君吧。”珈蓝上前求情,“霓音也许有办法救夫君的。” “既然如此,那就……”碧络夫人无奈,只能妥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成璟之病 http://..org/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第一眼看到成璟的时候,确实给我吓得不轻。在没见到他之前,试想过很多次,他会是怎样一副风流潇洒风度翩翩的模样,才能让珈蓝不惜背弃一切也要嫁给他,即便不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也应该是相当出色的才是。可是我所看到的成璟,躺在病榻上昏睡不醒,奄奄一息,面黄肌瘦,两边脸颊都要活生生凹进去了,在那张人皮之下,分明看得清楚他的骨骼。 太恐怖了……这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变成眼前的这一副鬼样子,怕是地狱里的夜叉也不过如此吧,他到底有何魅力可以吸引珈蓝如此呢…… 我不禁看向珈蓝,若不是这一眼看去,怕也就错过了这一幕。 珈蓝站在成璟房间的门外,犹豫着进来或是不进来,碧络夫人刚巧走过她身边,斜着眼瞪她,然后狠狠用肩膀撞了珈蓝一下,再走了进来。珈蓝猝不及防,未料到身后有人暗算,猛然吃痛向前倾去,幸好,站在她面前的是元珏,元珏也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可能只是没想到珈蓝向他倾去,本能抬手,由着珈蓝扶了一把,才狼狈站好。 元珏很快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动声色地看向碧络夫人。 碧络夫人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徘徊了片刻,侧目看向我,那神色之中颇有暗示挑衅之姿。我却是不理她,向珈蓝问道,“没事吧?” 珈蓝看着碧络夫人,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松开了扶着元珏的手。 元珏垂手,不着痕迹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但见珈蓝无事,由得珈蓝先他一步走入房内。然后元珏跟着走了进来,在我身侧站定,似乎误会了我那一瞬的讶异,“霓音,如何了?” “这位成璟公子的样子好生奇怪。”我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不想他误会,我是以为他同珈蓝怎样。 元珏的一只手在我身后,轻轻扶着我的腰,探头看向榻上的成璟,他在初看到的那一刻,神色也不是很好看的,但是很快便将情绪压抑了下来,又回过神来问我,“还有救吗?” “他这样,病了多久了?是从何时开始的?发病的时候府中可有何特别么?”其实我并不太确定,从前我知道的那些,不过都是凤凰随口当趣事说给我听的皮毛而已,可眼前成璟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复杂得多了。或者说,是我缺乏经历,见识得太少了,只能向珈蓝和碧络夫人询问成璟的异样。 珈蓝刚想回话,却经碧络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又闭嘴了。 “好啊,你不说,也不让珈蓝说。看样子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救你家相公了?!趁他病重将他侧夫人赶出府邸,眼睁睁看着你家相公病危,却什么都不做,还不让珈蓝说出实情,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要害死他!赶走珈蓝,又企图害死你相公,还能说你不是别有居心吗?”我突然大声训斥道,自己都被自己当即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碧络夫人哑口无言。 “霓音,”珈蓝再也顾不得其他,走到我身前来,看了看榻上仍旧昏迷的人,说,“自三个月前夫君便是这般状况了,公婆说是要为夫君冲喜,所以为夫君办了婚事迎娶碧络夫人进门。之后,也一直是这样子,上个月开始,夫君竟彻底昏迷不醒了。” 三个月前,成璟就是这样子,那……是怎么办的婚事?…… “别人家的闲事,莫要多管。”元珏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一般,低声警告。 我不得已回到正经的问题上来,“那,他生病之前可有何预兆的吗?” 珈蓝低头沉思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什么来。 却是刚刚僵在一旁的碧络夫人,瞪了她一眼,走上前来,“你不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吗?不是以为你清楚相公的所有事吗?现在,倒也说不出来个什么了吧。” 我见珈蓝吃亏,一时语塞,刚想要帮她辩白。却分明感觉到元珏在身后不动声色拉了我一下,我回过头去看他,他却暗示我别说话,我见他这么笃定便信了他,默默等了下去。 碧络夫人长舒一口气走到珈蓝面前,她看向珈蓝的眼神之中,似有他意,是嫉妒也是气愤,却还有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在其中,然后,碧络夫人对我们说道,“他虽是我夫君,也是我表哥,这一点,相信你们已经听珈蓝夫人说过了吧。” 她说的没错,珈蓝的确告诉我们过,她和成璟公子的关系。 我看向珈蓝,她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是成家的远亲,论及辈分要喊表哥的娘亲一声姑母。我与表哥的亲事,是打小家里的长辈做主就定下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一天我会成为成家的媳妇,成为表哥的妻子。”碧络夫人说到这里,又看向了珈蓝,她死死盯着珈蓝,视若大敌一般的盯着,稳了两口气,继续说,“到了婚嫁的年纪,表哥却遇见了珈蓝,珈蓝是如何引诱表哥的,你们自己去问她。总之后来就是表哥为了娶她进门,跟家里闹翻了,他不惜以自尽相要挟,要我退婚。是我退了一步,求姑母让珈蓝进门,否则表哥定会因为这个女人而死,是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姑母允了,却告诉表哥珈蓝身份不明只能做侧室,那时我只想着,如果他们是真心爱着对方的,那么我退出又如何呢,只要表哥开心就好。” 可是终究事与愿违,碧络的委曲求全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可以让她心心念念的人得到最好的幸福。珈蓝如愿嫁进成家的门,成为成璟的夫人。起初成璟珈蓝恩爱有加,的确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可是慢慢地,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珈蓝始终不能为成璟诞下子嗣,成了成家公婆最大的遗憾,他们为了成家后继有人,开始琢磨着让成璟另娶,而他们所物色最好的对象,便是曾与成璟有过婚约,并且迟迟未嫁的碧络。若说碧络是珈蓝最大的心结,珈蓝又何尝不是碧络最大的心结。 碧络为了成全成璟娶珈蓝,委屈退出,却多年未嫁,早已过了女子适婚的年纪。她又何尝不是因为放了一个人在心里,耽误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听闻成家二老有此念头,碧络问过二老成璟的心意。可成家二老只说,珈蓝屡屡出走数日不归,一次比一次严重,令成璟气结,他夫妇二人早有矛盾,也希望碧络进门后,能调和成家上下的关系,不必再僵持下去,可以主理一家大小的事。 而那时,珈蓝被迫离开成家,回到族内。成璟突然病倒,成家二老以冲喜的名义,让昏迷不醒的成璟娶了碧络过门,而为了嫁进成家,与替身拜堂的碧络又受了怎样的委屈,不尽可知。 “表哥是气结于心,他病倒的那一日,正逢珈蓝夫人家中来人请她回去,因她与表哥成婚时告诉表哥说,她家里没有其他人了,所以表哥怀疑那位来请她的家人究竟是何来历。表哥与她没说三句话,她便与表哥吵了起来,丢下表哥不顾而去。”碧络夫人回忆着那一日发生的事,又想起了什么,“不过,那位来请珈蓝夫人回去的人到底是从何而来呢?我记得那人虽说是珈蓝夫人的家里人,却与她分明毫无半点相似,临走时,那人还对表哥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很奇怪的话是指?”这些是方才珈蓝没有告诉我们的,我只知道她与成璟有过争执,却不知道他们的争执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可以让成璟气结昏迷。 碧络夫人却无奈回忆不起来,“实在不记得了,是一句很奇怪的话,好像……” 好像? “好像咒语一般。”碧络夫人脱口而出。 瞬时间满场寂静一片,我直直看向珈蓝,对房内众人说,“可否给我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想与珈蓝夫人好好聊一聊。” 碧络夫人唤来门外小厮,在侧厢准备了一间房间。 我先于珈蓝走进去,珈蓝犹豫着,却也跟了进来,回身自己关上了门,还没等我开口,她便说道,“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 “那你又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呢。”我道,还是亲自问了出来,“珈蓝,你族中可还有人有你这般修行,可幻化人形肆意在人间走动吗?” 这是我刚才最疑惑的地方,之前珈蓝提到族中寻她回去时并未明说,可是经碧络夫人说出,竟是她家里的家人找到成府来,寻她回去。一下子我就蒙了,百灵一族虽有灵性是难得的灵物,可是能像珈蓝这样修行成人的,绝非易事,族中出了珈蓝一个已经难得,这若是再有一个…… “如果我跟你说实话的话,你愿意救我吗?”珈蓝很是小心。 “救你?”我听她这话,更加迷茫了,“珈蓝,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要我救你?” “韶山一难之后,我族本就不似从前一般庞大了,几次迁徙,却总有意外发生,离开凤凰的庇佑,总是遭到其他飞禽猛兽的攻击,死的死,散的散。我们此前一次迁徙到了荒原,却遭到秃鹫的攻击,我的父母都是死于秃鹫之手。族里的同伴越来越少,越来越弱,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想办法保护族中同伴生存下去,不必灭亡。”珈蓝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我大概能体会到她的难处,可却无法理解她会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如何想的,可看她这么失落,也实在不忍心责怪于她,我放缓了声音,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斥责她一般,“珈蓝,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珈蓝仍是犹豫,但是慢慢地,她放弃了挣扎,说道,“虽然……虽然费了一番功夫,经历了一些波折……可我还是找到了,传说中的……夷部的巫女……” 夷部的巫女?! 从前我倒在韶山听过那些动物们说起过,好像是自上古时期开始,夷部诸多部落分别扩散着各自的势力,传说夷部之中有一位法力强大的巫女,她们可以世代相传,帮助动物修行成精。但是夷部有多个部落,从没有人可以证实她们是否真的存在,或是有人见过她们的,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就像山里那些懒得修行,不愿意去约束自己的动物们幻想出来的人一样,它们不愿意自己努力,却寄希望于别人,说是只要找到这位夷部的巫女,她便会帮助它们获得修行。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是那位夷部的巫女让你获得修行,才可以成为精灵的吗?那这又跟来寻你的家人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族中还有人受到她的恩赐了吗?” “这并不是恩赐。”珈蓝说,“这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什么交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珈蓝到底做了什么。 “她给了我修行,让我成精,我却被迫因此成为她的奴隶,要为她做事。最开始只是一点小事,然后慢慢地,她要我做的事越来越多,她甚至……”珈蓝刚要说什么,突然就止住了。 她的样子更加让我怀疑,我试探着问她,“难道一开始,也是她让你接近成璟公子的吗?” 珈蓝不说话,但是她的反应已经回答了我。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你不帮她做事的话,你会如何?” 珈蓝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她会收回给我的一切修行,我会失去一切。” “成璟公子的病,是否与她有关?”我其实已经大概猜出了一些。 “应该是与她有关,是她威胁我,她在威胁我,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去做事,她就可能会杀死我夫君的。”珈蓝说着,十分害怕地求我,“霓音,你帮帮我,我不想失去这些修行,我还要靠这些修行保护我族中同伴,我……” “珈蓝,”我唤她,“即使你没有修行,又如何?这些修为本就不是你的,你为了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受制于人,替她做事,若是所做的事违背天理,你仍然会受到天意惩罚的。即使你没有能力保护你的族人,可是你与它们在一起,共同进退,又有什么,它们并不会因此为难你,可你现在这样反而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哈。”珈蓝忽而冷笑一声,抬起头看向我,“你不愿意帮我,对不对。” “我不是不愿意帮你,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所选择的路是错的,因为这会让你更辛苦,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其实你什么都没有……”或许初衷是好了,可是这一切已经变了味道,她已经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族中同伴了。 “你不愿意帮我就算了,我会自己找到办法的。”珈蓝猛地起身,甩开我上前拉住她的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追了出来,却再也没看到她。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生死之间 http://..org/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这并不怪你。”元珏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说道。 我却仍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我是真的可以理解珈蓝的处境,因为我和她有着同样的情况,因为同样的身份不能告知身边的人,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物种。珈蓝又要瞒着所有人她是精灵的事,又要瞒着所有知道她精灵身份的人她能力来自于谁,那种要瞒着所有人的感受,一定不好受。而我则是不能告知元珏我的身份,即便在他误会了我是凤凰的时候,也因为答应过凤凰的事,而不能向他解释。 一开始以为,只要过去这几天就好。没想到一天一天拖下来,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问题变得更麻烦了。其实她的初衷,也不过是希望可以拥有精灵的能力,保护族中同伴而已。 “其实,成家公子和她之间的误会,只是因为她没有将真相告诉他而已。如果两个人可以一开始就坦诚,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你又何必因为他们的事而内疚。”元珏的语气显得有些清冷, 的确,他说的对,如果珈蓝一开始就可以和成璟说明她的情况,两个人后来就不会因为那些越积越多的不能说而误解了,因为一开始隐瞒了一点小事,所以后来需要隐瞒更多的事来弥补。 如果我现在和元珏坦诚我的情况,那他真的可以理解吗? “怎么了?”元珏发现我一直在看着他,回过头问我。 我犹豫着该怎么说出口,想了半天,只能从珈蓝和成璟的事上慢慢告诉他,“如果,珈蓝告诉成璟公子,她并非人类,成璟公子也可以接受吗?” 人类,会接受我们吗? “并非人类?”元珏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就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告诉我,“如果成璟真心在乎她可以到不介意她的身份的话,也许是可以接受的。” “要在意到可以不介意她的身份啊。”那样的感情,一定很难得,可是成璟可以做到吗?连她不能生育子嗣的这件事,他都无法接受,又怎么可能接受她非人族的身份呢? 也许,珈蓝一开始做的是对的,人类本来就不可能接受我们的身份的。 “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在自己根本没有想要欺骗谁的情况下,就撒了谎。本是无意伤害,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而已,可是最后,知道真相的时候,人们总是会觉得自己受到伤害,便会怀疑,一开始那个人想要欺骗自己,是不是就存了想要伤害自己的心思。”元珏说。 “原来,是这样。”我似懂非懂。 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夜空之中,夜色撩人,静谧而悠然。我和元珏并肩而坐在石阶上,他的一袭白衣映在月光下特别好看,轮廓分外清晰,从我这里看向他的侧面,浓浓的眉毛,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略微上扬的嘴角…… “那,你也会有事欺骗了谁吗?”我只是突然想到的,便随口问道。 元珏不说话了,静默了一会儿,他偏过头来看向我,“当然会有。”又隔了好一会儿,他问我,“如果你知道我有事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元珏如果有事瞒着我,我会生气吗?我忽而坐正,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说,“那要看什么事了吧,如果你是故意骗我的,我应该会生气。可是,如果你有原因才骗我的,可以跟我解释情况,也许生一会儿气自己就想通了,也就没什么了吧。” “这就对了。”元珏说。 “什么这就对了?”我被他弄糊涂了。 “你自己都说了你的想法了,再想想看珈蓝姑娘和成璟公子之间的情况,你还觉得没办法理解吗?”原来元珏只是让我假设以为他有事瞒我,试我的心思,要我去体会珈蓝和成璟之间的状况。 原来如此,是因为珈蓝没有和成璟解释,成璟才会愈发地想不通,即便一开始知道珈蓝是无意的,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原谅珈蓝。不是因为一开始说的谎,而是因为后来,珈蓝根本不想要向他解释。 “感情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对不对。明明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可是两个人谁也不说清楚,就搞得好像很难收场一样。”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元珏听了我的话,笑意更加明显了。“因为感情,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沟通的事。越是在乎的人,有些事越难说出口罢了。” “难道就没有简单一些的办法吗?”我想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彼此折磨呢。 “有啊。” “那是什么?”我很想知道那简单一些的办法是什么,如果把那个简单的办法告诉珈蓝和成璟,或许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开所有的心结了。 元珏的笑和刚才有些不大一样了,有一些好像邪邪的感觉,他问我,“你真的想知道?” “嗯。”我点头。 忽然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我毫无反应,甚至忘记了去躲,明明我看到了元珏靠过来的脸颊,却好像那一瞬间又来得很快,只是,他就这样,贴近了我,我分明感觉得到,他的唇碰到了我的唇。 就是这样轻轻地,一下。 可是心跳在他贴近我的那一刻开始,就砰砰砰的剧烈跳动,好像要从胸口里炸裂开来似的。那一瞬间,我竟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就是瞪着一双眼睛,眼睁睁看着他向我靠近。 他的嘴唇好软,贴在我的唇上,有些凉。 他呼出的鼻息洒在我的面颊上,我能感觉到,那鼻息炽热的温度,已经在我脸上晕染开来,蔓延至双颊竟有一种格外灼热的感觉。 直到他的唇离开我的唇。他刚才倾身过来,令我毫无防备,这一刻离开,他坐回刚才的位置,却并不看我,我用余光看到他的样子,有些刻意装得正经似的,直到这时候,我才终于喘了口气,刚刚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要憋死了……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气氛陷入一片有些尴尬的僵持之中。 “嗯……”元珏隐隐约约发出声音,像是要说什么,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却又动也不敢动,只听见他嗯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吓到,吓到你了吗。” “嗯。”我的确被吓到了,入人世没多久,我已经接连被吓到过很多次了,可其实那么多次加起来,也不比这一次所受到的惊讶来得多。 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要不然气氛只会更加尴尬下去,支支吾吾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这,这就是……简单一点的办法么……” “嗯?嗯。”元珏的两声嗯声调不同,却好像也算是回答了我。 接下来,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元珏看起来比我还要害羞,却还是要故意装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他只说了我们,然后悄声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侧过头才要去看他,他便立刻移开了视线,“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啊?”该回去了?“对啊,该回去了。还要,还要给成璟公子治病呢。” 差一点忘了,我们今晚留在这城里的用意了,可是我现在每每看向元珏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的留意到他的唇角,然后双颊又像火烧起来了一般灼热难忍,像是在做贼一样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觉了。 “对啊,我……我陪你过去。”元珏说他要陪我一起夜探成府。 “好。”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就这样,我们被迫尴尬地一前一后向成府走去。我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地走着,一个没留神儿,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 倒是走在前面的元珏反应极快,他一把揽住了我,好像从刚刚开始,他虽然走在前面,又一直在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只是我刚才从险些一跤摔倒的失魂落魄中反应过来,又发觉此刻竟被他揽在了怀里,整个人又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嗯……”我发出些声音,尴尬地想要站起身来。 元珏突然笑出了声。 我趁他松懈之际,逃了出来,看他笑得越发的夸张。从刚刚掩着嘴压低了声音的笑,到后来竟然放开了笑出声,我在想,是否是我刚才的样子太过狼狈,才引得他笑成了这样。 “还笑。”我以为他在嘲笑我方才的样子,面子上自然是觉得有些挂不住了,我带着些怒意发脾气道。 “不笑,不笑。”他这么说着,语气却像是在哄个小孩子一样。 我有些不服气,像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穿了似的,他总是能对我的言行举止心里想法了若指掌,无论我再怎样掩饰,也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察觉到了。 甩开他,我自己向前走去。 他腿比我长,步子自然比我大,三步两步便追上了我。 我这次还没来得及转身发脾气,他已经赶上来,拉住了我的手,满眼尽是宠溺地说,“一起走吧,免得你又要摔倒了。” “我才不会再摔倒了呢。”我赌气说了一句,却由着他拉着我向前走去。 今夜里的成府,明显和我们白天来的时候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大半夜了,府邸里还传来的动静让人心生怀疑,这么晚了,里面却闹哄哄的。 “看来,我们不需要夜闯进去了。”元珏站定在那里,静静听着成府里的动静。 他话音未落,门已经打开,小厮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我们的时候,几乎是喜极而泣的表情。就差哭着上前来抱着我们的腿了,“两位,幸好是在这里碰见两位了!” “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吗?”元珏状似从容地问。 可在我看来,元珏却好像早已知道,今夜成府会出事一般。 “公子……公子他突然呕血……状况十分危险……”小厮慌得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伸手比划着,指着府中继续说,“碧络夫人才吩咐小的去寻二位……幸好,在这儿碰上二位了……不然,路上再耽误些时候……真不知道……”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带我们去看看吧。”我可看不出来他是真的有多么着急,磕磕绊绊的却非要在门口一直说下去,难道不是更耽误时间吗。 “是,二位请进。”他这才带路,引我们往府中走去。 “珈蓝夫人可曾回来过?”我一边走,一边问。 “还没。”他连想都不用想。“公子是夜里突然开始折腾起来的,一直呕血,也不知怎的,夫人派了人请了大夫回来,却怎么也瞧不出来个什么,最后只能让小的去请二位半夜里过来一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是珈蓝最终还是背弃了那位夷部的巫女,才让对方对成璟加倍折磨。 可是珈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这样,当真弃成璟于不顾了吗? “夫人……”看见我们进了房门,在房内急得来回踱步的碧络夫人立即迎了上来,她竟先称呼我为夫人,这一声把我喊愣了,才又想起白天时元珏说的那个谎。 碧络夫人突然要向我跪下,我伸手去拦。“碧络夫人,这是做什么啊。” “夫人,无论……无论怎样,求您救救我夫君。”碧络夫人泣不成声。 “既然如此,就别耽误时间了,先起来再说。”我扶起了她,走到塌前去看,成璟双目翻白,正不时向外呕着黑血,情况有些不大妙,我留意周围,除了站在门外的几个小厮,院子里也是乱哄哄的一团,房内有几位大夫正在商量着,不知所措。“碧络夫人。” 碧络夫人听到我喊她,急忙走上前来。 “能否请大家都先出去一下。”当着这么多人,我不方便施法救人。人类对于我们颇多戒心,还是尽量避人耳目的好,我看碧络夫人应声点了下头之后,又说,“对了,还要麻烦碧络夫人派人去寻找一下珈蓝夫人,因为恐怕只有她才有办法根治成璟公子的病症。若是找不到她,夫人可以求助于那位曾经帮过府上的宫师傅,想必他有办法。” 如果想要彻底治好成璟的病,必须要把背后对他施法的那位巫女找出来,而我们之中,只有珈蓝见过她,迫于无奈,现在只能先找出珈蓝。 碧络夫人虽有些不大情愿,看了看榻上状况愈来愈糟糕的成璟,还是答应了。 众人纷纷退出房间后,元珏走了过来,“小心点儿,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 “嗯。”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差之分毫 http://..org/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凤凰,凤凰你在哪儿?”我试着神游,呼唤凤凰。 好一会儿过去了,凤凰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在盛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才听不到我在叫她,一次喊她没反应,两次喊她还没反应。 她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我的神游有问题,才找不到她的吗?算了。 我只能放弃想要依靠凤凰的念头了。 无奈,收回刚刚的法术,本来是想借助神游找到凤凰,想说以凤凰的本事肯定可以知道成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现在找不到她,成璟又似乎命悬一线迫在眉睫,看着他呼噜噜的吐血,我犹豫了一下,最终索性心一横,拼了,自己来。 上一次南师傅的事是因为我一次亲身经历都没有过,可是现在,我有了那次经验之后,按理说,就不该像是上次一样横冲直撞,莽莽撞撞地把大家搞得都那么狼狈了。 好吧,就这么干,我不是要闯入他的梦里做什么,我进去什么也不做,我只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他身后搞鬼,让他病成这样就好了。 “阴冥有道,陌路往生,尘世相别,一劫凭膺。” 这一次进入梦境,比上一次容易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璟已经昏迷的原因,或者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被困在了咒术之中,施咒的人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才未加防范,让我这么简单就进来了。想起上一次和元赫一起进入南师傅梦里的时候,虽然看起来简单,但真的费了好一番功夫的。 咦,这是哪里? 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一切并不如我预料的那样简单。只是,这究竟是哪里,在成璟的梦境之中,为何会有这样漆黑一片的场景?难道他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了吗? 当下,四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我只能试着向前走去,毫无目的的走,走,再走。 “什么情况啊这是,怎么什么都没有?”成璟的梦里难道只有这样一片漆黑吗?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梦啊?梦里居然只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梦还真奇怪,可是既然如此,那又是谁在背后对他施法下咒害他重病的呢?根据珈蓝的说法,对成璟施法的应该是那个夷部的巫女才是,可是现在成璟落入的梦中什么都看不到,更不要说巫女了。 梦境之中空传一声叹息,响彻整个梦中。 我不禁停了下来,什么啊,难道成璟现在,还有意识? “是成璟公子吗?”我问。 等了好久也没有人回答我,为什么?难道他刚刚那声叹息,不是给闯入他梦中的人以提示吗?他既然可以发出声音来,也就是证明他即使困在梦境之中,也仍然有意识的吧。 如果是夷部的巫女以成璟的性命来控制珈蓝,会让成璟留有意识的吗? “是成璟公子吧?我是来救你的,可以现身吗?”我必须先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真的还有意识,如果是那个控制了他,让他困在梦里的人,想要引我中计,我现在再往前走就连自己都陷入危险之中了。 成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刚刚那声叹息是我听错了一样,他后来陷入的这片沉默让我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回去吧。”忽然听到一个男生仿若从空谷间传来的声音一般。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回荡在空旷的梦境之中,缭有回响。 他不是被困住了吗?听见有人来救他,难道不该是立刻出声求救,好重获自由吗?为何他却劝我回去,还是用这般无奈的语气。 “成璟公子,我真的是来救你的人,相信我,你现在被困在了梦中很危险,梦境之外的你,现在生死一线,你若是现在还不能醒来,恐怕难逃一劫了。你的夫人还在等你,你不能留在这里!”我只能动之以情的劝说,只要他心软可以现身,哪怕不能现身,只是给我一句提示,我也可能知道他被困在了何处,总比现在四周围一片漆黑,我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的要好。 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等我找到,估计外面的他早都已经活活吐血吐死了。 我的话说完,他好像又沉默了似的,半天都没听到他回应我。只是在这漆黑之中空等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不过他既然劝我回去,便大概不会是那个将他控制在梦境之中要害他的人,设下陷阱引我进去吧。既然这样,只能冒险继续往前走走看看了,也许能找到他也说不定。 可是我刚要提步,向前走去。他又说话了,“不必救我,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这个成璟公子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快要死了吗,“梦境之外的你已经要死了,一直吐血吐个不止,你的夫人十分担心你的状况。难道你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万物皆是命,成璟本该认命,一切,都是注定的。” 这个人,让我实在是越来越难理解了。“成璟公子,难道你不想好好活下去吗?这不是注定不注定的,明明是有人要害你,你从梦里出去就好了啊。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和担心着你安危的妻子一起好好生活下去,不好吗?” 为什么一句命中注定,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生命呢?这本就不是什么命中注定,还不是借着这个借口逃避面对自己的生命吗?害怕出不去,所以放弃了挣扎? “这位姑娘可是受碧络所托?”他径自问道。 “对,是你夫人碧络求我,救你的。我和你的侧夫人珈蓝,也是好友,她也托我相助于你,难道你现在想要放弃,弃她们于不顾吗?” “珈蓝?……”他如同默声自问一样,然后竟然轻蔑的笑了出声来。 我想他可能还是在怪珈蓝,所以劝道,“也许你误会珈蓝了,她就算有事瞒着你,也未必是她有心要欺瞒你的,珈蓝有她自己的不得已,难道你身为她的夫婿,就不能体谅她一下吗?你现在告诉我该如何救你,我带着你从梦境里出去,你亲自去问她可好?” “不必了。”在静默了好一会儿,我以为他又陷入无休无止的沉默中时,他开口了,却拒绝了我。 “为什么?”我是一点都想不通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姑娘,你径自进入此处来,想必也是有些修为的,烦请您回去之后带些话给碧络行么?”他没有回答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反而要我带话给碧络夫人。 “你说吧。” “是我负了她,大好的年华都耽搁了。我不想再耽误她了,请你转告她,我死之后,趁着她还年轻些,劝她早些改嫁吧,不要把一辈子都浪费在了我身上,这一世我注定负她,是我对不起她。” 只是这样?难道,这个成璟是已经决意死去了吗? 猛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我以为可能就此能看到什么了,没成想白光闪过迎面击向我,却是有感觉的,我吃痛,受这一力竟滕然倒退多步,脚下一拌,生生从他梦境之中跌了出来。 眼看榻上成璟将要断气,印堂已然晦暗。我咬破中指,将血滴在他的印堂之上。树精之血,暂可保住他的性命,以我两百年的修行,以梧桐精气注入,看他满身开遍梧桐花,枝茎在他骨血之间无限延伸,淡紫色的梧桐花开了,吸取他体内的巫术之用,瞬间变得乌黑,然后败落不见。 直到外面的人听见动静闯了进来,我已经暂时以自己的气血将他封印了起来。虽然他体内巫术未除,但是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在封印之中,即便他未醒过来,也不会有事。 我方才松了口气,眼见众人进来,却眼前一迷糊,昏了过去。 也不确定我昏迷了多久,只是觉得特别累,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似的。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确消耗了太多的法力,以至于消耗的根本跟不上我恢复的速度,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活活掏空了一样,会昏过去根本不意外,这若是回到了山里,凤凰知晓了我在人类的地方大肆使用法力,恐怕,她定会闹得我不安生。 我以为醒过来的时候,我会看到元珏。所以当身体慢慢恢复了意识,知道我自己就快要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偷偷地想,元珏会不会就在身边等着我醒过来呢?我突然昏倒,会不会将他吓坏了呢? 可是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像预期的那样。 我躺在一张床榻上,周围也没有人。我四周去查看自己身在的环境,发觉我只是在一间很普通的房间里,房间的门关着,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刚醒来的我莫名的看着这一切,空荡荡地,比我刚进到的,成璟公子的那个梦里,更加空旷。 尽管不想承认自己有些不开心,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空有的期待突然落空。 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一切好像就是这样的,也不给我机会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对。 身体里仍是虚弱得很,费了些功夫才坐起身来,透过一旁的窗子可以隐约看出来,此刻我仍身在成府似的,可是凑近窗子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很容易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人,元珏背对着我,正和他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我分辨了一会儿,才想起面对元珏的人,我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那不就是受成家所托追杀珈蓝的宫师傅嘛。可是,他和元珏到底在单独谈什么呢?看起来神色很凝重一般,是在说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吗? 我正想着,就见他抬起了头来,看到了站在窗前默默看着他们的我。 元珏有所察觉,转过身来,顺着他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我。 那一刻,元珏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心里压了很多事一样,特别沉重。可就在那时,他看到了我,忽然就变了表情,仍是一副带着笑意简单轻松的模样。 宫师傅看到他表情的变化,有些错愕,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好像摇了摇头似的。 “醒了?好些了吗?”元珏走了过来,打开房门进来,说着,便要来扶我。 “嗯。”我应声点了点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我看你们好像特别认真的样子。” 元珏稍稍一怔,略显惊讶,但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丝毫没有留下刚才半分疑惑。“没什么,我们没有在说什么,只不过在说成璟公子的事罢了。” 成璟的事?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他怎么样了?我昏过去之后,他可又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没有。”元珏答得很快,几乎想都没想,他很快就发觉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又分明掌控得很好,“你昏过去没多久,成家的下人便将宫珲大师找了回来,他已经看过成璟公子的情况了,说你暂时保住了成璟公子的性命,做得很好。” 宫珲大师?原来这个人叫宫珲啊,我听到元珏提起他,便侧目透过窗子想要再去看看他。 没想到他已经离开了,不在刚刚站的地方了。 “说来也巧,宫珲大师就在城里,在一件破落的道馆里休息。刚好那会儿天上下起了雨来,成家派去寻找他的下人,为了躲雨躲进了道馆里,正好看到了他。”元珏笑着跟我说成家找到宫珲大师的经过。 我重新坐到床上,然后想让元珏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刚想要去拉他,就在将要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觉到似的,吓了一跳,然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我,僵在了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了,你又进到了成璟公子的梦中了吗?”元珏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就着退了那一步的地方,抽过椅子,顺势坐了下来。“这次,可看到什么了?” 我才明白,刚刚看他好像害怕我似的躲了过去,原来是多疑,是在我刚要拉他坐下的时候,他就要退一步坐到那里去的,释然一笑,不过又听到他问成璟的梦,才不由得又烦恼起来,“什么都没有看到,成璟公子的梦里是一片漆黑,我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没有看到他。”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失之千里 http://..org/ “什么都没看到?即便只是一点点?”元珏试着启发我想起什么来。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就像是故意在躲着我一样,我听到他的声音,他劝我回去,然后,他真的,就是故意的。” “你说,成璟是故意躲着你?”元珏也陷入了沉思,看样子,他也实在想不通,成璟这样做的目的究竟何在了,和我当时在梦中的感受一样。 “对。”我很肯定,“我刚进入梦境之中的时候,就是一片漆黑,可是我听到成璟公子的声音了,他先是一声叹息,就好像在提醒我一样,然后,我叫了他好几次,他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却是让我回去。就算我说我是来救他的,他就像是故意在躲着我,虽然说着认命了什么的,可是我分明可以感觉得到,他不像是困在梦境之中的,反而在梦境之中,他很自由。而且,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出来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害怕,对了,他还托我带些话给碧络夫人呢,要她别因为自己把一辈子都耽误了。” “霓音,”元珏唤我,“你在梦境之中并没有看到那个人不是吗?你如何确定,跟你说话的人就是成璟呢?也许,是别人装的?” 别人装的?没错,也是有这种可能的,毕竟我从没有看到梦境里的那个人,也不确定……“不,那就是成璟公子,他的语气,他提到珈蓝时的反应,我觉得,他就是成璟公子。”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么笃定,只是真的就觉得,梦境中和我说话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成璟。可是,在提到珈蓝时,他那个复杂的语气,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除非珈蓝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才五十多年没见,为什么我突然就觉得珈蓝好像变得特别陌生了呢?好像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了,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会让她有这么大的转变,为什么她的心里可以藏得下这么多的秘密呢? 这一切,是不是都和成璟有关? “夫人……”碧络夫人已经走到门口,刚才我还在发呆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站在那里,默默的听着,然后在我们这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才重新提起精神,轻轻叩了两下原本就开着的房门,然后站在原地轻声喊了句。 我知道她来了,也注意到,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可是当她喊出那句夫人时,我仍然用了一会儿的时间去反应过来,她是在喊我。 仍旧有些不大适应,更何况眼前当着元珏,此时觉得特别别扭。“碧络夫人,你怎么来了?” “只是,想尽早知道一些夫君病的情况,才冒昧打扰,没有碍着你们吧。”碧络夫人眼神在我们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如果不是她此刻格外慎重的表情,我恐怕都要觉得,她是在取笑我们了。 我尴尬的看了元珏一眼,他却低着头好像没有听到刚才那番话一样。 心里,意外有些不舒服,不知为何,变得很失落。也许我是希望他听到的,也许我在期待他有什么反应,可是他却这样,让我不知所措。 “对了,这位公子,前厅来人说是来找您的。您需不需要去看看?”碧络夫人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我们之间莫名尴尬的气氛,只是像突然想到了一样,随口说道。 元珏听罢,有那么很短很短的一个瞬间像是在犹豫。然后他看向我,我故意偏着头看向旁边,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心里有些想要赌气。我以为他会和我说什么,至少也要交代几句吧,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撩起长长的衣摆,带着些客气应了句,“好,那我去看看。还要麻烦夫人照顾霓音了。” “没事的,公子放心吧。”碧络夫人含着浅浅的笑意。 我是用余光看到元珏出了房门的,有些惊讶,他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同时还有些沮丧,他到底是怎么了?在我昏迷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吵架了么?”见元珏出去之后,碧络夫人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 吵架?哪里有吵架!今天醒来之后说过的话,都没几句,哪里还有时间吵架,只是突然觉得一切都陌生了,身边的一切都变了似的,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我昏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碧络夫人却不追问。“你若是真心在意他,便不该再耍些小性子。” “什么?”她在说什么啊! “一开始以为在身边不会变的,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对你再好的人,也有一天会离你而去,这本就没什么规则的,不过是都想要寻找更好的,更喜欢的罢了。”碧络夫人说得有些动容,如同感同身受说出来的话一般。“现在你固然年轻漂亮,凭着他在意你,跟他耍耍性子,他也会哄着你。可是慢慢地,你也会老去,不再年轻,不再漂亮……或许,即便你还是年轻漂亮,他说不定也会遇见比你更年轻,更漂亮的,因为那个人比你脾气好,比你乖巧,所以慢慢地,无论你自己清楚你多好,他都不再想要了。趁着他还在意的时候,别留太多不好的印象。” “你……怎么了?”我听着她好像是在说我,可是一会儿一句慢慢的,一会儿一句慢慢的,又好像不是在说我,那一句一句地,竟然说得她自己双目盈泪。 “你不是他的夫人,对吧。”碧络夫人竟忽然问道。 我一时间语塞,不知当如何作答。 “你看着他时的样子,就像以前的我一样。”她似笑也非笑,不急于拆穿我,只是这么淡淡地说道。 珈蓝和碧络,究竟谁更爱成璟多一点呢? “有没有办法,救回他呢?”她抬起头看向我。 我本想直接告诉她,现在没有办法,可是在看到她看向我的眼神时,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形容不出那样的眼神,可是那一瞬间,我看到的,是一个心死的女人。“或许有办法,不过我需要再想想,因为即使现在再次进入到他的梦里,仍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的话,也是白费功夫,对他也不好。”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她又问。 我不忍拒绝,仔细回想当初在韶山时,凤凰她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教给我的每一个本事。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对了,我好像听人说过,如果借由梦境宿主本来十分亲近的人,进入另外的梦境找到他们,也是有办法可以看到那个人的。” “那……”她忽然想说什么,可是话没说完,她就沉默了。 我猜想,她可能是想说珈蓝的,而她沉默的原因,大概是不愿意亲口说出,成璟最亲近的人本来就是珈蓝的这个事实吧,私心里,她并不愿意接纳珈蓝。 “不知道可否能借由我的梦境,去找到他呢?”她静静地问。 借由她的梦境?! “我想是可以的,毕竟你和成璟公子从幼年起就格外亲近不是么?想要借由你的梦境去找到他,应该不难的。不过,我刚刚也说了,由得我进入你的梦中,对你也是有伤害的。”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她这么做,“对了,之前我进入到成璟公子的梦境中,曾和他交谈过,他有话要我带给你,他希望你别因为他……” “不必了。”她忽然打断我。“等他回来再说吧,那个时候,他愿意要我也好,不愿意要我也罢,我绝不勉强他,不会再阻碍他和珈蓝在一起了。” “为什么?”她既然希望用自己做引可以将成璟找回来,为什么又好像想要放手一样?难道想要将成璟找回来,并不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这个碧络夫人,她…… 她却好像看穿了我的疑问一般,却只是低头浅笑着,才想到什么,又问了句,“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吗?” 我摇头,意思是告诉她,我没关系的。 她点头,算是放心了吧。 “你所说的办法,我曾听说过,借由一个作为引子的人进入梦境,然后以一个本体去寻找另一个本体。可是这样做,后果太危险了。”我们难得坐下来正经可以聊聊接下来如何帮成璟从梦境中恢复,听完我说的话,宫珲大师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这一点,刚才她也已经告诉我了,我没问题的。如果可以救夫君的话,即便危险也要试一试,除非还有别的办法。”碧络夫人倒是十分果决,她早已下定决心,并不是宫珲的反对就可以令她改变主意的。 宫珲大师即便听到碧络夫人如此反对,也不为所动,只是透过众人,看向了我。“小丫头,你敢这么做,道行不要了?” 碧络夫人闻言,刚才的强硬态度忽而软了下来,她有些错愕地看向我。 “我没关系的。我道行很深,是大师你看不出来,”我连忙摆手,示意大家这其实没什么,可是尽管如此,还是瞒不过,我的手越摆越尴尬,“真是的,我都说了我没关系的,你们在意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啦,信我就好了,我一定可以平安把成璟公子带回来的。” “不行。”宫珲大师还是拒绝。 “可是现在除了这个,根本没有别的办法看清楚,成璟公子的梦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干等下去吧。 “你若存心冒险,也该告诉那位公子一声才是。若你有个什么差错,我又当如何向他交代呢?”碧络夫人似乎有些想要放弃了。 “他不是我夫君。”我说。“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难过,明明很希望有什么关系的,却只能说什么关系都没有。对元珏来说,我不过是一个他误认是凤凰的妖精罢了,等到真正的凤凰回来了,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也都是要回到韶山的,凤凰定不会允许我和尘世间的人有所接触。 即使可以放弃凤凰,但是,如果有一天,元珏知道了,我不是凤凰,而是一只没什么修为的梧桐树精罢了,他会怎样?还有,他突然对我那么冷淡,难道真的是我的错觉吗?还是有什么意外的情况? 元珏,他怎么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是不是真的学不会做人呢?才觉得这个世界好奇怪,明明最奇怪的就应该是我吧。对这个只属于人类的尘世而言,我才是那个最奇怪的,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我总是在说,等到凤凰回来,我就回到韶山。 还不是自己在骗自己。 看到珈蓝和成璟相爱,难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羡慕吗?不是的,我很羡慕,即使他们不一样,可是因为彼此挂念着才走到一起,多好啊。 可是成璟,大概永远都不会这样了吧。对成璟来说,继承他父王的一切,才是他最大的梦想不是吗? 珈蓝如今的下场,本该就是妖精爱上人最后的下场。 我为什么还会希望,即使被惩罚,即使……我仍是想要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呢。 “不是说了吗?我只是去前厅见一个来寻咱们的人,怎么一刻不在,你又闹脾气了。” 是元珏的声音。 我慌忙转过头去看,是元珏,他就站在那里。 一袭白衣。 他来了,他回到我身边了。 心里,像是最美的四月,开遍梧桐花。 “我才刚走开一会儿,你是又闯什么祸了吗?”元珏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竟有一刻是看傻了的,就在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清风拂面,衣袂翩翩,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渐渐走来,玉冠束发,他一步步走来,一步步走进了我心里。 其实,留下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如果我也可以简简单单的,像他们一样做个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刚才跟他们说,你不是我夫君。”我笑着说。 元珏已经走到我身边,俯下身来,竟带着些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是与不是,你知我知。何必解释给别人听,弄得外人不明白情况反而尴尬。” “可是,到底什么是夫君?”我反问得莫名其妙,好像一直在一起的,就是夫君吧? 元珏右眉忽然轻轻一挑,看了看座上的其他人,带着些诡秘的笑,坐在了我旁边,“这个,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先来说说成璟公子的事吧,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元珏初心 http://..org/ 我有些纳闷,元珏在知道我的想法之后,并没有阻拦我。反而是众人间唯一一个支持我的,加上碧络夫人本就不是真心反对,所以在大家商量过后,最终算是同意了我的想法。 “小丫头,”就在大家刚刚决定完,要散了的时候,宫珲大师却突然拦住了我。看着元珏等人纷纷离开,并未在意的时候,他问我,“你本有不小的修行,他日或许会位列仙班,为何偏要绞进人间的局里,还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一个本来与你无关的人?” “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是个妖,却和你想的不一样吧?”我反问他。 宫珲大师被我这么一问就给问倒了,其实想来也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竟也是那样的剑拔弩张,不过仔细想想,“妖和人一样,也有好坏之分。你从前可能见过那些不好的家伙,可是不能一概而论吧。” “你是为了另一只妖,才这么做的?”他的意思,大概以为我是为了珈蓝。 “也不尽然,只是觉得,想要这么做而已。”说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但总觉得就这么做是没错的,如果现在不这么做,眼睁睁看着成璟死了,我多少也会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吧。 可我没想到的是,宫珲大师却跟我说,“人和妖,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这妖若是没见过世面,也是很可怕的。” 什么嘛!他刚刚,是在嘲笑我没见过世面吗? “小丫头,凡事留个心眼儿,别太迷糊。”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你有比我大吗?为什么总是小丫头小丫头的喊我,真是奇怪了,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样子比较老而已,干嘛装前辈啊。” 还有,第一见面的时候,还妖物妖物的叫我。 我们向着碧络夫人的房间走去,我才在奇怪,为什么碧络夫人和成璟居然不是住在一起的,后来想了想,自己就想明白了,毕竟还有珈蓝,总不能三个人住在一起吧……也住不下啊。 元珏站在碧络夫人房前等候,因为不方便进入,所以只能等候在这里了。“小心一点儿,我在这儿等你,早些办完事情,早些回来。” 我还未应声,便听到身后宫珲大师一声叹气,我们不约而同的侧目去看。 宫珲大师却没有其他想要表示的。 “那我去了。”我跟元珏说,然后起身想要向房里走去。 “等一下。”宫珲大师突然出声叫住了我,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你带着它,若是在梦境之中有何意外还可防身,你只要记得,进入梦境之中不可拖延,找到成璟公子后,速度将他从梦中带出来,剩下的事,我在外面会做,你不用担心。” “嗯。”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在梦里将人带出,他在外面,只要等成璟公子的魂魄回到原来的身体上,就可以试着让他恢复意识。 我接过他递来的那东西,是一块黄绢所包裹着的物件,我没有拆开黄绢,但是用手摸了摸,大概摸出来那好像是一把匕首似的。也就没多想,收了起来。 元珏和宫珲留在了房外,我独自走进碧络夫人的房间里,转身关上了门,站在她面前。 “准备好了吗?”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可能会受不了施法的过程。 碧络夫人用力点了点头,躺在了床上。“来吧。” 我等她双目微微闭起,才伸手空置于她面上施法。在一片花海之间,梦境将我们带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成家,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没有看到碧络夫人在哪里。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应该是十几年前的成家了吧,院落里的陈设远比后来要风雅奢华很多,是真的可以跟王宫比一比的,好像元珏也曾对碧络夫人说过,后来成家败落了的话似的。 那么现在,成家是败落之前吧。 树下的两个小孩儿顿时吸引了我的目光,可能只是因为,那个蹲在地上,细细看着小男孩儿在玩儿的小女孩儿,有些像我见过的碧络夫人。 “碧络,碧络,你快看。”男孩儿叫道,小女孩儿立马倾着身子去看。 果然,她是碧络,那么这个小男孩…… “啊!”小女孩吓了一跳,猛地跳了起来,往后跑了好几步,捂着脸带着稍稍的哭腔说道,“表哥坏死了,拿虫子吓唬人家,人家要去告诉姑母!” 没错,这的确是碧络和成璟小时候。 和碧络曾经给我们说的一样,她和成璟自小来往就比较多。那按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吧,可是后来,为什么…… “一开始以为在身边不会变的,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对你再好的人,也有一天会离你而去,这本就没什么规则的,不过是都想要寻找更好的,更喜欢的罢了。”我不禁想起碧络夫人曾说过的这句话。 “碧络,你来看。”少年成璟忽然招呼道。 “我不看,你肯定又是骗我的。”小碧络扭过去头,像是故意装出怄气的模样。 “你来看。”少年成璟又在喊,像是不死心一样。 “到底是什么啊。”小碧落经不住他的诱惑,还是凑过去瞧。 这一瞧不要紧,生生吓了一大跳,立马就哭出声来了,少年成璟摊开的手掌心里,有一条食指一般长的蚯蚓在扭曲地蠕动着,小碧落的哭声引来了大人们,特别像是少年成璟娘亲的人,一边责骂着少年成璟,一边将小碧落往怀里揽,安抚着。 少年成璟做了个鬼脸,跑掉了。 哎,这……我只能先跟着少年成璟往外跑,不管大小,好歹也是成璟啊,说不定跑着跑着就长大了,然后我就能借由这个梦境把他带回去,任务就妥妥地完成了呢。 可是没想到,我就跟在他后面跑啊跑啊,追出去好远。突然就看不到他了。 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然找不到人了。 想来也是,这里毕竟是碧络夫人的梦境,自然从她当初看到的地方来说,不可能知道后来成璟是跑到哪里去了。我在与少年成璟走散了的地方,四处寻找着。 然后,又听到了什么动静。不会吧,又来人了? 我慌忙躲在了树上。竟看到一辆马车远远驶来,停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马车上走下来两个少年,我以为其中一个会是成璟,便定睛去看。没看到少年成璟,却看到了更加熟悉的人,这两个少年,分明是元赫和元珏。 马车上又跟着走下来一个中年人,我当时一心在前面这两个少年的身上,并未留意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人。少年元珏带着少年元赫向前走着,在他们只有几步远的地上,有一个虚掩的坑,像是猎人用来捕猎的陷阱。元赫显然是没注意到地上那个陷阱,一边听着元珏在说什么,一边向前走。 元珏虽然装作不经意,却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那陷阱几次。 我即刻便明白了,他是故意想害元赫跌进去的。 元赫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了,这一下子就打乱了元珏的计划,元赫说,“我们回去吧,已经走出来的有点儿远了,要是碰上了野兽可怎么办?” 元赫说罢,就要向回走。元珏却一把拉住了他,“怕什么,他们都在后面跟着呢。再往前走走看吧。” “还是不要了。”元赫想要挣脱开元珏。 “再看看吧,说不定前面有更好看的风景……哎呦!”元珏忽然大叫一声,跌落在他脚边另一个陷阱里,刚才他只看到眼前那个虚掩的陷阱,却没发觉到脚步那个,这一路走来,也只想着怎么让元赫摔进去,没想到,最后他自己却摔进了陷阱里。 元赫探头去看。 刚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不急不缓地走到陷阱旁边,拉回了探着头向陷阱里张望的元赫,对着陷阱里的元珏笑道,“既然不是自己设下的陷阱,用的时候当更加小心才是,只顾着陷害别人,却不知不觉自己也落入陷阱之中了吧。” “父王,救我出去!”陷阱里看不见人的元珏大叫着。 父王?这个人,就是元珏的父亲? “等着吧,自己掉进去的,自己想办法爬出来。要不然就等着,我们回去之后,再喊人来救你。”元珏的父王哈哈大笑,一点儿也不担心元珏的安危,反而搂过元赫转身就回到马车上去了。 他甚至都没等等,马车就直接走了。 “父王!救救我!” “救命啊!有没有人在外面!” “救命!” 元珏在陷阱里不停的喊,可是现在这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谁又能来帮帮他呢,哎,我叹了口气从树上下来,找个根粗一点的树枝伸进陷阱里去,问他,“你能够得着么?” “再低一点儿。”元珏喊道。 我就再往前探了探身子,“现在呢?” 感觉到伸入陷阱的树枝忽然晃了一下,然后加重了似的,我知道他是跳起来抓住了,便使劲儿往上拉他,元珏用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陷阱里爬出来,浑身都已经脏兮兮的了。他自己明明已经这么狼狈,看到我却问,“你是谁?是宫里的丫头吗?” “宫里的丫头?!”好大的口气,不过他还真是从小到大没怎么变就是了,模样很像,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得不得了。“你说的那些宫里的人,他们已经走了。” 就在刚刚,他们丢下他,离开了。 他听罢急忙四下张望去寻找,发觉果然他们都不见了,有些失望。 “所以,干嘛要恶作剧呢?”我不明白,他小小的年纪怎么就开始作弄元赫了呢,难怪他们兄弟二人后来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要你管。”他瞥了我一眼。 “你今年多大啊?”他这样子,看起来好小,这么小脾气就这么坏了啊。 他却理都不理我。 “好吧,既然你不说,我也不管你喽,你就自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谁让你要恶作剧,没捉弄到元赫,反而害自己出洋相了吧。”我起身装作要走的模样。 “唉。”他叫住我,“你要去哪里?” “要去做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元珏和元赫会出现在碧络夫人的梦境之中,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找到成璟才行,再这样耽误时间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带回去。 “那我跟着你去。”元珏却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虽然我也想带着你去,可是带着你会变得更麻烦的。”我无奈,“要不然我送你回王宫吧,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啊。” “那你陪我等一会儿。”他见我一点也没有要带着他的念头,便退步了。 “等什么?”难道他那个父王,还会回来接他不成吗?刚才都那样毫不留情的离开了,也实在太过分了,“我觉得,你父王不会回来接你了。” 元珏却十分肯定地朝我笑了笑,“但是元赫一定会回来。我一定要让他跌进去一次。” 这也太……不过现在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确实不安全,要不然我陪他等一会儿也好,等到有人来接他,省得他自己留在这里再出什么意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根本没有人来。 眼看天都黑了,我忍不下去了,问道,“你确定,元赫会来接你吗?” “嗯,你帮我想想主意,怎么捉弄他出这口气。”元珏仍是不死心地问,看样子他今天是一定要整到元赫才甘心,他已经想了好久了,难道都没有想到合适的法子吗? “你可以假装还在陷阱里,说是扭到脚了,骗他下去。他如果回来找你的话,那应该就会下去救你的。”可是元赫真的会回来找他吗?更何况他们兄弟的感情好像本来就不怎么好。 可是话音刚落没多一会儿,就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嘘,别说话。”元珏拉起我躲在了树后面。 马车停下,元赫拿着火把寻了过来,很小心地留意着周围,还顾着脚下怕踩到其他的陷阱,只听到他在喊,“公子珏,公子珏!” “我在这儿!救我!”元珏躲在树后,装出还在陷阱里的动静。 元赫循着声音追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刚才元珏掉下去的陷阱,他试着将火把探入陷阱里,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我还在下面,我的脚扭到了。”元珏果然搬出这一套来。 元赫看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着就要往陷阱里下。 “好了吧,要不然他真的掉下去了。”我有些担心,他这个玩笑玩得太过头了。 元珏冷冷一笑,漠不关心地看着。 “啊。”的一声,元赫果然掉了下去。 元珏在陷阱旁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上前去捡起刚刚那根树枝,又伸到陷阱里,“还好吗?抓着这根树枝,慢慢的,我拉你上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心意难明 http://..org/ 看起来,元赫要比元珏身体弱一些,比起元珏来,元赫着实花费了更多的力气,才从那个陷阱里爬了出来。才出来就趴在一旁喘着粗气,看样子累得不轻。 元珏在一旁轻蔑地笑了一声。 我突然就愣住了,他怎么?还这么小的年纪就这样的反应?看到来找他来救他的人掉进陷阱好不容易爬出来,他居然还可以轻蔑的嘲笑人家? 这和我所认识的他可不大一样,虽然那个元珏也对元赫怀有敌意,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吧。“你,笑什么,快道歉。” “什么?”小元珏没听明白我的话,很惊愕的反问了一句。 “我说,要你向他道歉。”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来找你,来救你的人。在所有人都抛弃了你,离你而去之后,只有他回来找你了,如果先前帮你作弄他只是为了让你出一口气,是孩子们之间的游戏,那没什么问题,可错就错在你的态度上了,你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看着他好不容易从陷阱里爬出来,却是这样一副十分不屑的表情。即使你再怎样讨厌他,可他把你当弟弟才回来救你,甚至不顾自己安危要救你,你不能这么冷漠,是你错了,所以,你要向他道歉。” “我才不要!”元珏怒气冲冲地反驳我,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竟然还狠狠瞪了元赫一眼,“是他害我摔下去的,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这么狼狈。” “不是他害你摔下去的。是你想要陷害他,自己失算摔下去的,你以为他错,只是因为他没有中你的计,如你意般掉进陷阱里去,害别人不成,还怪罪他人,这算什么道理。”我也火了,我陪着他在这浪费时间,他却这样一副让人失望的反应。 “不要吵了。”元赫出来调停,“云初他们在后面,我只是先寻过来而已,等一下他们就到了。” “是吗?那样正好。”我走上前去,一把狠狠推在元珏胸口,元珏受力向后退了两步,跌进了元赫刚刚爬出来的那个陷阱里。 “喂!你做什么!”元珏在陷阱里生气地喊着。 “刚刚是我救你上来的,可是现在看你这副没良心的样子我后悔了,我不救了。扯平,等着你的下人来救你出去吧。”我也向他喊道,然后转过身,对元赫说,“在下人来之前,不许救他出来,让他自己再在里面好好想一想,小小年纪就学得这样无理取闹,长大了还不无法无天啊。” “这……”元赫见元珏又掉了下去,当初怔在了那里。 “哼,自己好好呆着吧。”我捡起地上刚刚用来救人的树枝,向反方向走去。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傻,居然会陪着一个孩子在那里等上这么久,看他发脾气。 不过,后来的元珏可不是这个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想着想着,我渐渐放慢了脚步走着。不过,在碧络夫人的梦里,为什么会见到元珏和元赫呢?难道他们小的时候就认识吗?不会吧。可是后来看元珏和碧络夫人好像一副并不认识的样子啊。 等一下,对了,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碧络夫人的时候,元珏的态度好像……也不能断定,他是不认识碧络夫人的,如果不认识,那么做那么说不就太失礼了吗?可是即便认识,那么说也很失礼啊。 元珏还提到过,成家败落的事,难道…… 咦。我忽然发现了什么,我已经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进了城,这大半夜的,我居然看到了成家的马车在路上慢慢地走着,成家的马车?会是成璟吗? 想到这儿,我跟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证实,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走到旁边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衣着破烂的乞儿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行行好吧,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给点饭吃吧。” 这个声音,果然,是珈蓝。 珈蓝身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挡在了马车前面,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的邋遢。她此时看起来,也像是个孩童般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求着马车里的人。 “滚开!”车夫生气,一鞭子挥了过去。 这一鞭子着力打在珈蓝身上,狠狠地抽出了一条血印子,珈蓝吃痛跌在一旁,可是很快地,捂着沁血的伤口又挡了过去,“行行好吧,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行行好吧……” “还不滚!”车夫愈发来气,又扬起了鞭子要打下去。 珈蓝这么小,道行又不深,再让他这么打下去肯定要命的。我刚想要上前阻拦,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一稚嫩女童的声音,“是谁啊?” 说着,马车里的人撩开了帘子,看了出来。 原来马车里坐着的人,是碧络。 她探出头来看了一会儿,珈蓝抬着头和她对视,两个人一个在车上,衣着高贵优雅端庄,一个站在车前,破破烂烂倔强可怜,却是车上的珈蓝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珈蓝这会儿显然还是没有名字的,听到碧络问她,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碧络轻声问道,眉间透露些许和这年龄不符的伤感,“你要做我的姐妹吗?以前,我也有个妹妹的,不过后来,她和我娘都病死了。她叫珈蓝,现在,我叫你珈蓝好么?” 珈蓝皱着眉,听了一会儿,然后想了想,才又看着她点了点头。 碧络莞尔一笑的模样,和很多年后的那个她一模一样,她轻诺身子让出了一些地方,轻声道,“那便上来吧,我带你回家。” “小姐,这……”车夫顿时失措,经碧络这么一出,车夫已经傻了眼了。 “没关系,老陈,她是珈蓝啊。”碧络轻声说道,又看了看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还在犹豫着的珈蓝,道,“还不来。” “嗯。”珈蓝应声,很快做出了选择,她不顾车夫讶异地神色,走上前去,攀住马车的边缘爬了上去,坐到了碧络身边,低着头,看起来有些怯懦。 “走吧。”碧络对着车夫说道。 “是。”车夫应声,再管不了里面什么情况了。轻轻抽了马儿一下,马儿稍稍一晃,带着珈蓝碧络向成家的方向驶去。 倒是我愣在了原地,珈蓝和碧络都不曾说出她们是如何认识的,碧络夫人后来说到珈蓝和成璟的事时,也只是特别愤恨地说,让她自己说吧。原来她们二人,是先于成璟之前,就已经互相认识了的,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吗?是碧络救了珈蓝? 早就听她说起过,碧络要称呼成璟的娘亲为姑姑,她幼年时便应该是经常随父亲一起到成家走动的,这时候的成家还没败落,所以可以理解,碧络的父亲带她往来于成家,无非是想攀这门亲戚,沾点光吧。没听说过碧络夫人的娘亲,更不知道原来她还有个妹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娘亲和妹妹病死?是怎么回事呢?看起来碧络现在也就十来岁的样子,病死的是她妹妹,就固然会比她小一些,也就是说,她娘亲和妹妹都是在这近来的几年里病死的?是先后病死的吗?还是因为什么疫病?现在的世道这么乱,到处都有死人,各种疫病不断,应该也不难想通。 碧络有个妹妹,又病死了,所以才会在看到珈蓝的时候想起她的妹妹吧。我记得初见珈蓝幻化成人形的时候,还很惊讶,也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而后见到碧络夫人,我还在心里暗暗想过,珈蓝碧络,这两人的名字颇有些因缘的感觉。 没想到,珈蓝本就是碧络妹妹的名字,她将故去妹妹的名字给了珈蓝,也就是将珈蓝当做了她妹妹吧。 那珈蓝和成璟的事,难怪会伤得她那么深了。 糟了,一个走神,没注意竟然让她们走掉了。还得赶紧跟上去,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弄清楚成璟的事,要尽快找到成璟,而唯一和成璟有关能让我找到他的那两个女人,刚刚竟然一起从我眼前错过了! 啊啊啊啊。我快被自己的气疯了,怎么能这么笨呢。 不过好在,这么晚了,她们的马车也不是出城,肯定就是回成家的了。既然如此,去成家找她们,肯定不会有错了。 “幸好,还没那么笨。”我不由得想要称赞自己一句。 等我追到了成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躲在树上,看着碧络从一间房间里走了出来,抱着些衣服什么的,进了另一间房间,我便凑过去小心观察着。 “这些是我的衣服,你试试看能不能穿,等过些时候父亲来了,再让他找人给你做两身合适的。”碧络将那些衣服交到珈蓝手上。 珈蓝身着一身睡衣,看样子已经是洗漱整理过了,头发有些湿,乱蓬蓬地垂着。 “来。”碧络拉珈蓝到梳妆台前,让珈蓝坐下,又将她手里的东西先放置到了一旁,自己从镜子前拿起梳子,轻轻地为珈蓝打理起头发来。 “姐……姐姐……”珈蓝很小心的叫了一声,很不习惯似的。 碧络分明听到了,对着镜子里的珈蓝一笑,“怎么了?” “你对我真好。”珈蓝的声音,小到要仔细去听才听得清楚,像是故意的,又像是天生就这么怯懦而害羞,她甚至不敢去看镜子里看向她的碧络。 “因为我是姐姐啊。”碧络说。“我以前有个妹妹,她比我小两岁,那时我总觉得她跟着我,碍事。就一直躲她,娘亲没少因为这个责骂我,我就愈发讨厌这个妹妹,可是她四岁那年,我们家乡闹瘟疫,她病死了,没多久,我娘亲因为失去了妹妹,郁郁寡欢也病死了……” 碧络是因为对妹妹的愧疚,才想要对珈蓝这么好的吧。或者在她看到珈蓝的那一眼时,分明是有什么,让她觉得珈蓝和她病死的妹妹很像。 “姐姐……住在这里吗?”珈蓝称呼姐姐,称呼得越来越熟练,她试着抬起头去看一眼碧络,可是发现镜子里的碧络还在看着她的时候,稍稍一对视,她又害怕得低下头去。 “不是的。”碧络解释,环视了一下屋子,对珈蓝说道,“这里是成府,是姑母家。也是……” 正说着,就见一少年的身影从房前晃了过去,向着碧络刚刚走出来的房间走去。 “等一下,”碧络看到那少年,低下头对珈蓝说了一句,然后独自向那少年走去,不用想也知道,那少年就是昨天跑丢了的成璟。 没多一会儿,碧络带着成璟走了回来,站在珈蓝面前,珈蓝看着成璟,将头低了下去,懦懦地站起身来,看了看碧络,不知所措的等着。此时她一袭睡衣,头发也垂在身前,模样格外地清秀。 “他是表哥,叫成璟。”碧络向珈蓝介绍着,又对成璟说道,“她是我妹妹,珈蓝。” 成璟才懒得理会她到底在搞什么,只是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了碧络手中,“我娘让我给你的,好了,我要去玩儿了,你们可别跟过来。” “谁要跟着你。”碧络气得哼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东西。是一小篮子,盖着一块布,碧络将那布摘去,篮子里分明是一些平日里很喜欢吃的糕点,她开心地对珈蓝说,“姑母送来的糕点,你尝尝,平时这都是我最喜欢的。” 珈蓝在碧络的鼓动下,伸手在篮子里捏了一块,慢慢放进口中,咬了一口。 “好吃吗?”碧络问。 珈蓝点了点头,碧络也伸手去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只顾着吃,却完全没注意到珈蓝有些羡慕的眼神。 “姐姐,那个人,是表哥?”珈蓝自然是不懂人世间辈分亲戚关系的。 “嗯。”碧络应了一声,笑了,羞红了脸,“以后,也会是我的夫君。你知道吗,在我们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就为我们定下了婚约,以后我会嫁给他,成为他的夫人。你知道什么是夫人吗?就是和他永远永远在一起生活的女人。” 说到和成璟的婚事,碧络无比幸福,而我知道她后来的情况,心里忽而一紧,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真傻,自己将珈蓝带到了成府,自己将珈蓝介绍给了成璟。 可是成璟为什么会爱上珈蓝,最后闹得那么大,一定要娶珈蓝呢?成璟和珈蓝的初次见面,也没有看到天雷勾动地火的那种感觉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成璟生母 http://..org/ 成璟在后院里玩耍,躲过了来找他的小人,躲进了假山后的草丛里,伸了个拦腰,懒懒地躺了下来,像是要准备眯一会儿。 “谁啊、”成璟的美梦被惊扰了,气得大叫道。 珈蓝受惊,从一旁出来。 成璟看到珈蓝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火气也就消了一些,问她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珈蓝愣了半天没说话,眼看着成璟有些不耐烦了。珈蓝伸出手来,摊开了手掌,手心有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雏鸟,看样子应该是从树上掉下来的,珈蓝无意捡到了它,正在专心致志的找,到底它是从那棵树上掉落下来的,没想到成璟就跑了过来。珈蓝窝在草丛里半天不敢出声,估计是想等成璟走了再出来,可没想到成璟却在草丛里躺了下来。 后来,珈蓝支撑不住了,才隐隐弄出了动静来,惊扰到了成璟。 “唉。”成璟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四周的几棵树下转着,问道,“你是在哪里捡到它的?” 珈蓝慢慢走向一旁,在一边站住,低着头,声音很小的说,“在这里。” “什么?”成璟先是一声,好像不太确定听到了什么,但是看到珈蓝怯懦的样子,也就明白了。走了过去,抬着头向上张望着,“有了,把它给我。” 珈蓝想了想,把雏鸟小心放到了成璟手里,成璟一手拿着雏鸟,一手爬树,很熟练的就爬到了树上,找到了鸟窝,将雏鸟放了进去。 看着成璟将雏鸟安全放回到了鸟窝里,珈蓝松了口气。 没想到大鸟突然回来了,看到成璟还伸着一只手在鸟窝里,顿时惊了,向成璟发起攻击猛啄。成璟本就是一只手扒着树干,结果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来。 虽然那棵树并不高,却给珈蓝吓坏了,慌忙跑了过去,“没事吧?” “怎么会没事啊!摔死我了。”成璟抱怨道,那只大鸟真是,自己明明帮它把雏鸟放了回去,还以为自己是要偷雏鸟的人吗?这一下子摔的,成璟抬起手肘,想看看摔到的地方如何了。 一个不经意,却看到了同样关心的珈蓝,成璟的眼神,短短的一瞬间有了很微妙的变化,很快又恢复了,“你做什么这么紧张,摔到的人明明是我。” 珈蓝并不反驳他,和她原本怯懦的性格完全不同的是,她竟然伸手去,直接抓住了成璟的手臂,“别动,这里摔破了,沾到了泥巴,我帮你弄掉。” 成璟没料到珈蓝会有这样一面,顿时愣在了那里,由得珈蓝拿着帕子轻轻将他手肘上的泥巴弄掉。 “别动。”成璟忽然看到了什么,很认真的说。 “怎么了?”珈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成璟伸手,在珈蓝领口的位置捏下来一条青色的小虫,“你别看,会吓到你的。” 珈蓝却看着他手中捏下来的小虫,伸出手来接了过去。成璟忽而一皱眉,有些不大适应珈蓝的反应,没想到珈蓝接过小虫走到一旁的草地上,将小虫放在了草丛里。 继而又返回来,“好了。” 成璟既有些不解,又有些无语,没好气的笑了。“这要是碧络,早就吓哭了。” 珈蓝睁着一双看似无邪的双眼,懵懂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那是虫子啊,你为什么不怕。”成璟话说完,其实自己早就想到了,珈蓝和碧络不同,碧络养在深闺,自然被保护得很好,而珈蓝流浪行乞,日子过得必定艰辛,对于这些虫子,恐怕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他并没有特别在意。 “你喜欢碧络吗?”珈蓝忽而问道,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成璟错愕,磕磕绊绊地回道,“什么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你要娶她吗?”珈蓝又问。 听到这里,我突然就有些生气了。方才连我都误以为珈蓝是天真无邪,害怕雏鸟受伤所以保护它,可没想到她只是凭借雏鸟接近成璟而已。我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亏我之前还觉得她无辜,我竟然误信了她,以为她才是被碧络欺负的那个。 没想到,她接近成璟竟然都是刻意的。 “喂。” 我想的太入神,竟然连有人接近都没有察觉到,直到他出了声音,我还是在闷头生气中,连自己此刻身处的环境都忘了,只是侧头看了一眼。 不对。 是元珏! 是夜里那个少年元珏! 他看了看我刚才看的方向,似懂非懂,也跟着我爬上了树来,在树叶里躲着。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很惊讶,他不是应该已经被云初她们带回王宫了么?怎么现在会在这里出现呢?他竟然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我,那我隐藏的岂不是很不安全。 “昨日我便看到你跟着成家公子了。”元珏不紧不慢地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成璟的方向,还是一副不怎在意的挑衅模样,“你看上他了?” “啊?!”我差一点就吓得从树上一头栽倒下来了。“别闹了,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一直跟着他?”元珏的反应倒是很奇怪,像是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要听我说出他以为的答案了,没想到我却否认了,他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应该不只是我对人类的不了解,只是真的就觉得那怪怪的,似笑非笑,一副超乎年龄似的神情,他佯装镇定,又追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我看着他的那副样子便觉得来气,元珏小的时候,真的是这幅样子吗?不过想想也是,后来的元珏,脾气已经变得让人难以琢磨了。果然,小的时候就有问题。 “如果,我知道一些成家公子的事呢。”元珏却忽然说出了能让我感兴趣的话来。 “什么事?” 难道元珏和成璟,小的时候真有什么交集么?不过元珏既然也可以轻松初入成家,想来,其中肯定是有情况的,只不过,后来有那么多时候,他明明可以告诉我的,为什么元珏什么都没有说呢? 元珏却开出了条件来,“我用成家公子的秘密,换你的秘密,你答应不答应?” “什么啊,”我刚以为他可能是信口开河骗我的,可是转念一想,我暗自有了主意,“好啊,不过,你要先告诉我成家公子有什么秘密才行,要看你说的算不算秘密,如果你说的本来我就知道,那就不值我用我的秘密交换了。” 虽然我还想不明白,他到底想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你想骗我。”没想到,却被元珏看穿了,他也不恼,笑着说道,“你想骗我说出我知道的秘密,然后你就说,你早就知道了,根本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秘密,对不对。” 我的心思,全被看穿了,我有些不开心了。若干年后的元珏就已经能看穿我所有的心思了,没想到在这若干年前,这少年元珏也有这种本事。我只能死撑下去,“谁说的,你到底换不换,不换我就继续自己追查下去,反正我总会查到的。” “那你保证,你会告诉我,你的事。”他却要我先答应。 “好啦。”我没办法,只能答应,毕竟现在听他说一些情况,比我自己去费些力气花些时间查来得快一些,更何况这个梦境,早一点弄清楚成璟的事,找到他,我就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了。“我答应你。” 元珏终于得到了让他觉得满意的回答,从树上纵身跳下,“来吧。” “嘘。”我生怕他这动作会让人察觉到了,示意他小声,然后轻手轻脚从树上跃下。“去哪里啊?” “跟着我来就是了。”元珏拉起我,毫不客气地拐进一旁的偏苑,又从偏苑的小路拐到了另一个小院子,这拐啊拐的,都快把我绕晕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我由他拉着已经走了好远了,不知道他还打算要走多远才停下。 没想到又拐了两个弯,绕过一个房子,在那座已经偏得不能再偏的房子一侧,有一个地窖一样的铁门,用厚重的铁链锁在地上。 “不是吧,你难道要我下去啊?这种锁,怎么弄开啊?”我伸手扯了扯那个铁链,沉得很。 元珏却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把钥匙,俯下身去,打开了锁链。看他想要拉开压在地上的那个铁门有些费力,我只能出手帮他,一起拉开了那个厚重的铁门,铁门打开,眼前是直通向下的楼阶。 “下去吗?”我不太肯定地问。 真的要下去吗?看起来下面很黑,有些阴森有些骇人,我实在不知道下面究竟什么情况,这冒然下去,万一有个什么的,要怎么办。 “放心吧,”从他稚嫩的声音里发出来的这句安慰,其实一点效果都没有,“你不是想知道关于成家公子的事吗?不亲眼去看看,你怎么会知道呢?” 真是的,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非要我亲自去看吗? 我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先走了下去。我下了几阶之后,元珏也跟着下来,我听到身后铁门一声闷响关上了,心里就有些发毛,可是元珏挡住了我身后的退路,却还是要我继续往下走去。我只能再狠狠心,继续走。这台阶有些长,大抵摸索着下了三十几阶,才踩在一段比较平的路上,左面的墙壁和右面的墙壁,相距不过双臂伸直的长度而已。 这么窄的一条路,阴暗而绵长,到底是要通到哪里去的啊。 只是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灯火似的,有点点光亮。 “啊!!!”这通道的尽头,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凄惨而凌厉的叫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格外渗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有点想要打退堂鼓了。想要放弃。 这通道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这么惨的叫声。 “继续走啊。”见我停着不往前走了,元珏却在身后催促。 “真的要继续走下去吗?”我越来越不安,“要不然我们回去吧,你知道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了,行吗?这里……这里实在是……” 这里实在是太吓人了,我根本不敢去想,尽头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你害怕了?”他的声音里,分明可以听得出笑意。 “怎么可能不怕!”我立刻跳脚,可是话刚一出口,我又马上意识到周围的情况,不得不小心观察了一番,然后压低了声音,“这里这种情况,换了谁也会害怕吧、谁知道前面究竟是什么呢。” “放心走吧,有我呢。”元珏的个子还没到我胸口高,居然信誓旦旦地说。“既然你不敢,就让我走在前面,给你带头好了。要是有什么状况,有我挡着你呢。” 他说着,便侧身从我身边走到了前面去。 “来。”他伸手拉我,“这里还是很暗,小心一点。” 我无奈,只能跟着他继续走下去。 不过,现在的元珏感觉和昨夜里那个嘲弄元赫的,有些不一样了。至少眼前这个,会关心人了,难道他的冷漠无情只是针对元赫的吗? 不过,想起元珏和元赫,我就更加郁闷了。他们俩的关系,是从这么小开始,就这么僵的吗?看起来,这个年纪的元赫对元珏还是很关心的,要不然怎么会冒险大半夜的返回来救他呢。不过想一想,好像后来的元赫,也是有些关心元珏的。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元赫,便是因为他听到我向路人打听元珏,才让人将我叫过去,跟我问话的。 所以,问题并不是出现在元赫身上吗?元赫对元珏,好像并没有那么多心结。反倒是元珏对元赫,心结很深,只是因为,元珏以为,本该是传给他的世子之位传给了元赫吗? 王权之间的争斗,难道连亲兄弟也容不下吗? “到了。”元珏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我回过神来,顺着他示意我的方向看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铁笼子,足有我手腕那么粗的铁柱子打成的笼子。 一个女人,身形怪异,满头灰白色的头发凌乱张扬,她双目突出,扒着笼子,正惊恐地看着我们。 我不禁想起了在王宫里见到的女鬼如意夫人。 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躲在了元珏的背后。 “她就是成家公子的亲生母亲。”元珏径自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成家地牢 http://..org/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再说一次,她……她是谁?”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那个疯女人使劲儿摇晃着铁笼子,试着挣脱出来,可怎么样都是白费力气,看她手掌上深一道浅一道的疤痕,手指上还有厚厚的老茧,想来被囚禁在这里的时候,她应该不止一次的这样用力摇晃铁笼子了吧。 可看这铁笼子结识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女子,随随便便就能撼动得了的呢。 “你不知道吗?”元珏故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反问我。“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啊。” “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她是成家公子的生母呢?”我不去理会他刻意的调侃。 “有一次,这个疯女人闹个不停,成家的老爷也就是在王宫里任司监的成硅大人,进宫来求云初姨帮忙,我偷偷跟着云初姨来的,便发觉了。”元珏好似丝毫不在意似的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偷偷跟着云初潜入成府的经历。 原来,元珏和成家的关系,在这了。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发疯,那位什么司监,什么大人,哎,反正就是成家老爷的,要进宫找云初帮忙呢? 他和云初很熟吗?还是说,为了让云初帮忙,找王宫里的太医来呢? “喂。”见我愣神,元珏叫住了我,“你不是想知道成家公子的秘密吗?我告诉你说,在成家公子出世之前,这个女人应该是还没有疯的,好像她突然发疯,是在生下成家公子之后,那个时候,成家现在的这位夫人也进门了……” 这个疯女人生下成璟之后,在成家老爷又娶新夫人的时候,发疯了?这个时间点为什么那么多巧合呢?感觉上就好像是成家的老爷为了让新夫人取代为他生下儿子的夫人,故意把她逼疯的一样。 “真可怜……”我有些可怜这个疯女人了。 元珏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成家公子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是刚出生就被抱给那位夫人抚养的,所以他只以为外面的那个夫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自从成家公子被抱走后,她好像才开始发疯的,听说有一次大半夜她疯疯癫癫的跑去找她的儿子,结果就把当时才两岁大的成家公子吓到了。然后成硅大人便修建了这个地牢,把她一直关在了这里。” “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我开始同情她了,比起碧络夫人来,这个女人的身世更加可怜,被藏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呢?” “因为我偷听到了成硅大人和云初姨的说话了啊。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去找云初姨帮忙的,云初姨也没问太多,就听他说了说这个疯女人是如何发病的,就说要去问问我娘亲,没一会儿她出来就说,夫人说了,让我随你走一趟。”元珏学得很认真,很像是云初的语气。 “这个女人病了,为什么他不请大夫,反而找云初来帮忙呢?”我还是不明白,“他请云初帮忙,是因为想让云初带着王宫里的太医来为这女人诊治吗?” 元珏听了我的话,却笑了,“你也太天真了吧。” 什么啊,我竟然被他嘲笑天真?被一个现在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嘲笑我天真?!我虽然还想要问他什么,可是看样子,元珏也不会再多说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这条通道另一头,我们刚刚走下来的铁门被打开了,在这里听到铁门的动静,竟特别大,然后,是人的脚步声,落在了台阶上。 糟了,有人来了。 “来。”元珏拉着我躲在了一旁一口大缸的后面。 我们刚躲好,就看见台阶上慢慢下来一个人。云初端着盏油灯缓缓走了下来,不多时,已经站在了我们刚刚站的位置,距离我们现在躲着的这口大缸也就四五步,她站在那里,目光环视了地牢一周。 我吓得屏住了呼吸,生怕让她察觉,紧紧收着胳膊和腿,和元珏两个人一起躲在这口缸后面,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云初发现。 只是,那个疯女人,看见云初的那一刻,就突然狂躁起来。 “啊啊!!!” “啊!”她声嘶力竭的喊着,怒目圆睁死死瞪着云初,咬牙切齿,把手臂从栏杆里伸了出来,使劲在抓,像是想要抓住云初一样,她看到云初,就像是看到了仇人。 这根本和元珏告诉我的,有些出入嘛。元珏说的是,因为这个疯女人发病,成家老爷才去请云初来帮忙的,按理说云初如果是带人来给她治病,她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反应才对,如果是因为她拒绝治病所以对给她治病的人有敌视的话,也应该是敌视,云初带来的给她治病的太医才是。 可她为什么对云初偏偏是这样的反应呢? 我有些不懂,又好像有些懂了,元珏看着我,我也看向他,他这般小小的年纪竟然十分诡异的笑了笑。 “好好在这里待着吧,难得你有吃有喝,有人按时来给你送饭,也总比外面的日子好过些吧。”云初十分淡然地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说道。 总比外面的日子好过些?! 外面的日子?! 云初说罢,转身向上面走去,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她停在最后两个台阶那里,站稳了脚,居然又回过身来,往下走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地牢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刚才看到她马上就要走上去了,刚活动了下手脚想要出来,没想到她忽然停住。元珏反应极快,一把拉住我将我拉了回来,我屈着身子差点摔倒,还在想坏了,这下肯定要弄出声音来了,云初一定该发现我们了。没想到元珏却伸手接住了我,他双手环在我身后,这看起来不大的小男孩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竟接住了我,没让我跌落下去。 我半仰着,全凭着他的一双手臂撑着我的身子,可又怕他撑不住,所以自己硬撑了一些,十分累。以他现在的身形而言,一双手臂想要环住我,死死把我接住了,必须是很靠近我的,他有刻意回避,没有直接碰到我的身体,但是被一个小男孩这样抱着,还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上面忽然传来轰的一声,看来云初是出去了。 “坏了。”我忽然想到了,从元珏臂弯之中挣脱出来,正好听到外面,云初用铁链将门又锁起来的动静,“怎么办,我们被锁在里面了。” 元珏一双眼睛看着台阶最上面。他绷紧了嘴唇一句话没有说。 “不用担心,刚才云初不是说过吗,这个女人这里,一日三餐会有人按时给她送来,只要等到下一顿饭的时候,成家的人来给她送饭。我们就可以趁机溜出去了吧。”我以为他在担心出不去了的问题,故意这么说想要他放心。 可是,这里就这么大,通道也就这么窄,就算有人来送饭,我们也不可能当着人家的面溜出去啊,这个问题我都想得到,元珏应该也想到了吧。 “难道你要等再有人送饭的时候才离开吗?”元珏小小的年纪却格外冷静。 这倒和昨夜里掉进陷阱里的他,似乎有些不同。“那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现在出去吗?刚才你也听到了,云初在外面把铁门锁上了。我们想要现在出去的话,除非这里有第二个门。” 谁会在地牢里修第二个门呢。 元珏忽然转过头看向了铁牢里的那个女人,我有些怀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女人,还是从两根铁栏杆之间伸出手在抓着什么,漫无目的的抓着,和刚刚看到云初的时候不同,她现在没有那么凶。她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伸手还是在抓着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我隐隐觉得,她应该是想要叫住我的。 她看我看着她,却啊啊啊的说不出来话,眼神一会儿灰暗一会儿又十分紧张的左右看着,她的举止十分奇怪,好像真的疯了,又还有一点点清醒,她像是想要表达什么似的。 “不着急,慢慢来。”我安抚着她的情绪,试探地问了一句,“其实,你没有完全疯,对不对?是的话,你就看着我。” 她的眼神在地牢里四处游移,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算了吧,她……”元珏刚想要劝我放弃。 这女人忽然就看向了我,我们吓了一跳,她看着我,死死地看着我,尽管看起来她仍然有些不清醒,可她还是很努力地在看向我,一双眼睛含着泪,像是有很多的话想要说。 原来她真的还有一点意识。既然如此,“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带你出去?” 她看着我,瞳孔微微颤动,她的情绪有一点点的起伏,证实了我的猜测。 “并不只是这个地牢困住了你,对吗?”我只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可是,真的就是这么觉得的,困住她的不是这个地牢。 她的神智,好像又模糊了,她低下头去,又四处张望,没有重点的去看。她慢慢将头抵在了铁栏杆上,蹭着,然后像是点了点头似的,发出“唔……”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我十分怀疑她这样的状态到底是因为什么造成的,看起来她有一点点意识,可是又好像中邪了似的。 中邪?对,也可能是法术,难道是谁施了法术困住了她?难道,她不是真的疯了? 对,如果是成家那位老爷为了让新夫人取代她,而把她弄疯了,也有可能是找人施法,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既然珈蓝可以找到夷部的巫女将她变成人,也许成家老爷也可以找到夷部的巫女让这位夫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夷部的巫女?!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说不清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为什么觉得一切事都是有关系的呢?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十分迫切地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让我滕然冒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受。 在听到了我问她,你是谁的时候,她又沉默了。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她忽然开始猛烈的敲打着铁栏杆,一次又一次地用头撞向铁栏杆,一次比一次用力,可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更加使劲的向栏杆装着,额头殷出血渍,她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吧。 “你,记得你是谁,对吗?”我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她停了下来,不动了。 “救……救……救……”她喉咙里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救什么似的,可是舌头卷起又很不利索,她没办法把话说完整一样,可她不停的说不停的说,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一直想要表达什么。 救?是救?!“救什么?救你吗?你是要我救你对不对?” 她的头抵在栏杆上,磨蹭了一下,然后点了一下。接着她又开始疯癫得手舞足蹈起来。 她要我救她,她还有意识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所以,她是没有疯的吗?她是被人控制了吗?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可以这样控制一个人的精神呢?让她完全跟疯了一样? 元珏上前拉住我的手腕,他开始有些警惕眼前的一切状况,提醒我什么。 “你告诉我,我们该如何救你。”我顾不上他,却下定决心一般,低声问她。 她的眼睛忽而一转,看向了一旁。然后又迷迷糊糊的在这地牢里打着转儿,发着呜呜的声音。 我看着她刚才看的那一处,居然是在关着她的那铁笼子里面,是在那一处看起来搭得很简易的木板床下,我注意到了床下堆着很多稻草。她刚刚,是在看那里吗? 难道那里有什么?! 我想到了,转过头去,刚刚看向元珏。 “你要做什么?”元珏警惕地问我,一副相当慎重的神色,好像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不行,不可以,太冒险了!你根本不确定她……” 他的话没说完,也许是当着这个女人不太好说。可是我已经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现在我根本不确定这个女人是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冒然进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不确定,可是现在真的别无他法。我想要相信她,或许只是某一个瞬间,我看到这个女人,有一种,碧络当时看到珈蓝,大概是那样的感受。 “也许,你那把钥匙也可以打开这铁笼子的门也说不定。”既然可以打开外面的锁链,如果只有一把钥匙的话,应该也是可以打开这笼子的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重获天日 http://..org/ 我们最终用元珏的钥匙打开了铁牢,元珏小心翼翼地护着我一起走了进去,害怕那个疯女人会不会突然扑过来,我们几乎是贴着墙壁慢慢移动过去的。 她看到我们开门,只是站在那里疯疯癫癫的,并没有直接向我们发动攻击或是怎么样。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我们顺着墙壁的边缘游移到了床边,元珏背对着我,伸开手防备着她,“你去看看。” 刚打开门的时候,我也害怕一切并不像预计的那样的简单,害怕这个女人突然发疯向我们扑过来。可是她好像只是站在那里,看起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似的,却没有动地方,听到元珏那么说,我俯下身去,拨开床下面的稻草。 一点一点把那些堆在床底下的稻草都拨了出来。 原来在床下面,还有一个门,就像是密牢里的暗道一样,不过这个门上还上着锁。 元珏把他手中的钥匙递给我,我再次弯腰爬到床底下,试着用这把钥匙看看能不能再打开这扇门。可惜,失算了,这扇藏在床底下的门并不能由我们现在有的这把钥匙打开。 顿时有种泄了气的感觉,其实想想,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地牢入口的门,和地牢的门已经差不多了,如果连地牢里这个看似密道的门也能打开,这钥匙,也太万能了。 “不行。”我爬了出来,把钥匙交还给元珏,他和那女人都在盯着我看等着我说出结果,可是这个结果,相信一定不是她们所期待的。 那女人有些失望了,她抵着栏杆,发出呜呜呜好像哭的声音。 “现在怎么办?”元珏也没了主意。 既然如此,“来,搭把手,帮我一起挪开这个床。” “你要做什么?”元珏虽然这么问了句,却还是帮着我一起,将那张简单搭起来的木板床挪开,慢慢让出足够的位置,在刚刚木板床下的地方,一扇上了锁的门赫然映入大家眼前。那门并不大,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可能由人钻得出去的大小。 我回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伸手在这梦境中唤出梧桐花开,由我指尖,一片凝紫色蔓延开来,带着醉人的香气,一枝梧桐从凝紫色绽出,径自向那门锁散去,梧桐枝爬满了那扇小小的铁门,开满了梧桐花。只在那片刻之间,一扇铁门忽而化作乌有。 挡着我们去路的门没有了。门后藏着的一条小路出现了。“我们走吧。” 那门后的小路高低宽窄有限,我们想要从那条小路里通过,就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爬出去。元珏说要先试试,便第一个从那小路向外爬了出去,我则停在这地牢之中等他。不经意间侧目,我发现那个女人竟也安安静静地在等元珏带回来消息一样。 发现我在看她,她慌忙躲开了我的眼神,然后漫无目的地向四周围看着。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十分不解,“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你有没有想过,从这个地牢里逃出去后,你要去哪里?总要有个地方可以落脚吧,只要下一次为你送饭来的人进来,他们就会发现你跑了,那个时候,就会开始到处找你,追你,你现在不能一点目的也没有啊。” 她嗓子里好像发出了啊啊的很轻很轻的声音,可是又不知道在说什么,之后好一会儿过去了,她整个人又再也没有什么反应了。 这真是,被救的人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啊。照她这样的状态,就算逃了出去,被成府的人抓到也是迟早的事,那样逃与不逃又有什么用,而且这一次我们如果真的从密道里逃出去了,她再被人抓到,恐怕不会只是再把她关进来那么简单了。 “你的家,你的家人,在城里吗?”我试着问她,“你记不得记得,你之前的家住在哪里?” 我既然要带着她一起逃出去,总不能把一个疯子丢在大街上不管吧。至少以她现在的情况来说,也要把她交给她的家人,能正常照顾她的人,免得她再次落入成家的人手里。 “家……家……家……”她好像听懂了我在说什么,可是嘴里一直模模糊糊地念着这一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按照她的情况,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啊。 正想着,元珏回来了。 “怎么样?”我连忙问道。 元珏点了点头,“可以出去,这条密道的尽头,可以通到外面街上一处破宅子里,我看过了,那座宅子好像荒废了很久了,没有人。” “那我们走吧。”既然这样,还等什么,我跟元珏说,“你在前面,我在中间,让她跟着我们慢慢往外爬。我想她应该做得到的。” 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地看向了她。“跟着我们,一起往外爬,知道吗?累,也要往外爬,爬出去后,我们陪着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藏起来,再作打算。” 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成璟的生母吧。不过究竟是不是,还有待考量,只是现在也许只有把她救出去这一个选择了。 我们就这样一个跟着一个的往外爬。 这条密道很长,比起我们进到那个地牢的密道,长了不知道多少倍,原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刚刚元珏一个人往外爬,爬了个来回会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现在并不确定,下一次来给她送饭的人什么时候到,只能在那之前,抓紧离开。我几次回头去看她,她虽然疲惫,也仍有些疯癫,像是发着什么牢骚一样低声说着什么,但好在一直跟着,中途偶尔她会慢下来,但是只要我们也稍微慢下来一点,她也可以跟上的。 就像元珏说的,这个密道的出口,在一个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了的宅子里,我从密道中爬出来,然后转过身去拉她,只是本能的一个动作,她却像吓了一跳似的躲了过去,我意识到这,便收回了手。她慢慢地从密道里跟着爬了出来。 大家都有些狼狈。 元珏看起来比我们两个的状态要好一些,“现在怎么办。” 是啊,现在怎么办?刚刚只想着一起出来就好,现在出来是出来了,可是出来之后又要怎么办呢?如果只有我和元珏两个人,其实都还好说,关键我们现在还要带着她。 我推开门,“看起来,天已经黑了。” 是啊,天已经黑了,糟了,那送饭的人一定发觉到她不在地牢里了,只要那人去喊人来,不难发现我们逃出来的密。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只会更危险。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元珏说。 她忽然走到了我们前面,抬着头,望着一片昏暗的天空。 这是怎么了? 我走到她旁边,看着她,她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微蹙着眉,紧闭着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配上她现在疯癫的模样,实在是诡异得很。 “你还好吗?”我有些紧张的问她,担心她是不是突然感觉到重获天日的自由,所以有些触景伤情了。她的这些经历实在一言难尽,可毕竟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比起惆怅,活下去则更加重要。 她没有接我的话,反而,挪动着好像已经不怎么熟练的双腿,向外走去。 她站在院子里,仍然望着天,喉咙里发出那种类似低声抽泣的声音。没多一会儿,她低下了头,像院子外走去。 “跟着她。”我对元珏说,然后我们一起跟着她向外走去。 她这样冒然出来,实在太危险了。 她带着我们在城里兜兜转转,然后,带着我们停在了一户靠近城门的一处普通人家前停了下来。她站在那家门前,抬起头看着大门,支支吾吾地在哭,说不清楚话。 “她为什么停在这里。”我问元珏,虽然可能他也不知道,但是堂堂前成府夫人,跟这样一户普通人家,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她会在逃出来的第一时间来到这里,足以证明这里对她很重要。 可是,她真的没有找错地方吗? 毕竟她已经在地牢里被关了几年,外面的世界很有可能在这几年里发生一些变化,也许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或者,她根本不记得在找的那户人家现在在哪里了,这都是有可能的。 正想着,她已经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门推开了。 怎么会?! 我看着她就这样莽撞地走了进去,生怕她再惹些什么事出来。连忙跟了进去,连身后元珏出声阻拦都没在意,元珏没了脾气,嘟囔了一句什么,跟着也就进来了。 走近院子,刚看清是个什么情况,元珏脱口而出,“什么啊,根本没人住嘛。” 的确,这里就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了。院子中间的结着厚厚的蜘蛛网,杂草丛生,院中几间房门窗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了。莫名一种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站在院中看着这一切,忽然跪倒在地,用那一双满是伤痕的手捂着脸,终于呜呜地痛哭出声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像是走错地方了,这里究竟是哪里。 “成家之前的夫人,据说是在距离木城200里之外的尧城做生意的,似乎家境不错。”元珏显然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我却只听得到他默默地说。 成家之前的夫人?不就是她吗?她不就是那个在诞下成璟之后疯掉的成府夫人吗? 她家里是在尧城做生意的?那为何她现在会在这里痛哭不止呢? 好像有些事,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那现在,怎么办?” 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不疯,恐怕我们都难以问出什么来。更何况这么多年她一直是疯疯癫癫,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她,让她开口说话的。 眼下究竟要怎么办,我是真的没了主意,只能无助地看向元珏。 元珏侧过头来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最终妥协了。“既然现在实在没办法了,那就只有一个人可以暂时收留她了。” 我想,从他突然变得不怎的有兴趣的眼神中,我大概想到了,他所说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他说的,就是元赫。 我们在这院中等了一会儿,元珏找了辆马车回来。我只能再次对她使用幻术,让她睡着,然后我们将她拖上车,马车疾驰而去。 在经历了一阵颠簸之后,停了下来。马车已经从元赫府上的后门进入,我们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就碰上了等待已久的元赫。 “二弟,这是?!”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元赫自然不像元珏一般胡闹,比元珏沉稳了些,却被元珏这个冒失的做法吓到了。 我站定后,先打量了一下周围,倒和多年后没什么区别。 我初入木城的时候,就是先受到元赫的帮助,在他府上住过几日,自然记得他曾说过,他是唯一一个住在王宫之外的公子。可是却没想到,是他还这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王宫,在外面住了。 不过也是,比起住在王宫里那种诡异的地方,一个人住在外面,舒服多了。 只是打量了一周回过神来,才发现气氛有些尴尬,刚才元赫问了一句之后,元珏并没有回答他,他们兄弟二人又陷入了一阵僵持。 “对了,这位姑娘,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似乎见过你,还未请问你是?”元赫倒也不意外元珏的行为,自己转开了话题,他小小的年纪说起话来倒是十分老成。 “我是霓音。”我自然也是刻意忽略了元珏闹出来的僵局,装作没事地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只不过车上的女子现在有些危险,正被人追查着,实在找不到地方可以藏她了。” 元赫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语气分明有一些在意了,“出了什么事吗?” “这……”我为难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关于成家的事。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现在去让人收拾个干净的房间给我们住,然后让人去请个信得过的大夫来……”元珏根本没有跟他慢慢叙旧的心情,大大咧咧地指挥着。 没等他说完,我一巴掌打在了元珏后脑勺上,“你就不能好好跟你哥说话吗?现在是我们有事要求他帮忙的,你这样的态度怎么行?” 元珏当即愣在了那里,又惊又气。 元赫低头,暗暗笑了一下,倒也大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冥冥注定 http://..org/ 元珏虽然和元赫不对盘,可是他也清楚,现在想要在城里藏一个人,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元赫府上了,毕竟成家的人再怎么搜查,也不敢搜世子府上。可我就是受不了元珏那个看到元赫就想找他麻烦的脾气。 “是这样的,”我试着向元赫解释,现在必须取得元赫的信任,才能让他全心全意帮我们,“她呢,是一个特别可怜,特别命苦的女人,被她的夫君和她夫君现在的夫人弄疯了,关在地牢好多年,我们刚刚冒险把她从地牢里救了出来,现在如果出去,也许会被她夫君派来的人带回去,就太危险了。” 我看得出,元赫其实犹豫了。 一直如他的性格一般,比起软弱,我更相信,他只是隐忍,不想要惹事。 可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明摆着就是让他跟着蹚浑水,我只能接着说,“没关系的,你可以拒绝的,这毕竟不关你的事,我们再去找地方就好了……” 也许,可以偷摸溜出城,在城外找一个可以暂时安身的山洞里。 “不必了,留在这里好了。”元赫却带着笑意,婉婉说道,又侧过身交代跟在他身后的下人,“去准备三间房,在府里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让大家先住下。” 我没想到,元赫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天色已经晚了,先洗漱休息一下吧,等到天亮,我再去宫里请太医来为这位夫人诊治。”元赫安排的沉稳得当,根本是滴水不漏。 安置好她,我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刚为她关上了门。转个身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元赫,他本是背对着我们的房间,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才转过来。 我向他点头示好,知道他一定是有事找我才在这里等着的,便走了过去。 “我会安排多安排一些下人在这院落周围把守的,你大可以放心你们的安全,好好休息。”没想到,他却如是说。 我还以为他等在这里是想要问我,她的来历或者我的来历,没想到他只是跟我说一句安排人把守,要我们可以好好休息。明白自己是将多年后的他代入了现在的他身体里,误以为他已经是后来那个多思多疑的世子了,只是一笑,自觉抱歉。 他见我笑,不明就里,一脸的疑问怔在了那里。 我轻俯下身,与他同高,对他说,“谢谢你。” “你们在说什么?”元珏不知道何时从一旁冒出来的,光听语气就知道他又在气什么,却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没说什么,我跟他说谢谢而已。因为毕竟是他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们。”我加重了无处可去的语气,要他知道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希望他收敛一点,别惹恼了这宅子的主人再把我们赶出去。 “哼。”元珏这一声几乎是从鼻子里冒出来的。 “你还想挨打吗?”我佯装生气,训斥了他一句。 也不知道元珏到底是怎么搞的,在没看到元赫的时候,他一切都好好的,冷静稳重。可是当他面对元赫的时候,感觉他就像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孩,总是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做着十分幼稚的事。 听到我这么一说,元珏只是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臭着一张脸。 元赫看着元珏这一系列的反应,却笑了。元珏听了,反瞪了他一眼。 “没关系的,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只是没想到,霓音姑娘居然降得住二弟,能令他如此畏惧,也实在罕见。”元赫语气里不乏调笑的意味,他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元珏说,“今夜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进宫,我会告诉绮陌夫人你今夜留宿在了这里,她应会派人来接你才是。到时候你愿意留或者想要走,都由得你去和绮陌夫人商量吧。” 元赫说罢,颔首示礼,离开了这里。 “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叹息,其实元赫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是否是因为过早失去了娘亲才这般早熟呢,他却乐于包容这个处处针对他的弟弟,他实在过得太小心翼翼了,这本不该是一个孩子去承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生长在宫廷之中,这一切都要被迫接受。 “都走了,还看什么。”元珏愈发没好气了。 唉,一旦牵扯到元赫,他永远都是这样。其实,如果不是他们兄弟之间颇多的误会,他们其实也可以变得很亲近的,只是,看起来在这个年纪他们有颇多心结了,而且在之后的数年中,他们任由误会加深,却没有主动去解释过,没有试着去接纳对方,才会渐渐变成后来那样了吧。 “好了,回去休息吧。”等到明天元赫回到王宫,会请太医来,也会请绮陌夫人派人来接元珏了吧,所有该做的事他都做了,我也要想想接下来,我该如何去找成璟了。 “等一下!”元珏在身后喊我。 我不再理会他,也实在累了,折腾了这么久,好想就这样沉沉睡一觉。直接走回了我的房间,其实莫名觉得,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似的,因为多年后我初入木城住在元赫府上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间房间里的,好像一切,突然又回到了刚进到木城的那一刻。 我刚关上房门,元珏又推门进来了,“等一下。” “要说什么?”我回过身看着他,他既然已经跟进来了。 “他还是我。”元珏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可是语气又不像是询问。 “什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他?哪个他?” “算了。”元珏冷着脸,转身就出去了。 什么啊,怪怪的。他到底想说什么呢?他还是我,他为什么是他?元赫么?元赫还是元珏?这句话怎么想都感觉说不通似的,那么别扭。 算了,不想了,睡觉。 第二天,被元赫府上的下人叫醒。是王宫里的太医来为她看病了,碍于她什么都无法自己表达,所以只能请我过去大概问问情况,我就只把我知道的说了,当然,我没告诉他们,是从哪里把她救出来的。 “对了,元珏呢?”从醒过来开始,就没有看到他,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下人听我这么一说,吓了一哆嗦,低着头回话,“公子去前厅见王宫来的人了。” 去前厅见王宫里来的人?对了,昨夜元赫说过的,他进宫后会把元珏在府中过夜的事告知绮陌夫人,绮陌夫人也许会派人来,这就是下人所说的,王宫里来的人了吧。 会是云初吗? 我决定去偷偷看一眼。 可是人还没走到前厅,就发现了藏身在一旁,同样是偷偷看一眼的元珏。他躲在角落里,认真的观察着前面的什么,连我靠近都没发觉。 我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看的那个方向。原来真的是云初。 我就手拍了他一下,元珏受惊回头,却示意我噤声。他这莫名其妙故作悬疑的样子,倒真的让我平白升起几分好奇来,跟着也悄声躲在了他旁边。 可是,我突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珈蓝?! 珈蓝鬼鬼祟祟地走到云初跟前来,低着头,好像在跟云初什么。 什么啊,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从这里只能看到她们的嘴在动,知道她们应该是在说什么,看她们的表情也格外谨慎凝重,像是在说很严重的事。可是这里距离她们实在有些远,我十分怀疑,平时在山里的时候,我可以完全挺清楚整座山的动静,为什么现在,即使只是有点远的距离,我就完全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太奇怪了。她们刻意小声还是? “你说,她们在说什么。”我只能问元珏。 “不知道。”元珏是跟我一样的反应,“那个女孩,你认识吗?” “嗯?”我一个慌神,刚想起,上次元珏看到她恐怕还是在成府来找我的时候,我躲在树上看她接近成璟,那个时候,元珏应该也看到她了。“不算认识,只是,和我认识的人很像,你不记得了吗,你到成府来找我的时候,见过她的。” 元珏有些惊讶,然后恍然大悟,想了起来。然后马上的,他又陷入了和我一样的疑问之中,“那她来找云初姨做什么?” “我觉得,云初和成家的事脱不开干系。”我只是凭直觉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元珏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这一次没有反驳我。看来,在他心里,也是认同我这个猜测的。 云初和珈蓝突然像是在争执什么,看情况,她们好像还挺激烈的。到底是什么呢?感觉,云初和成家的事都脱不开干系,不仅和成家老爷疯掉的夫人有关,还和成璟珈蓝有关。 为什么? “想知道的话,去问个清楚不就好了。”元珏在一侧忽而侧过头来说。 “怎么可能,就算问了,她们也不一定告诉我们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元珏究竟有没有认真在想啊,连我都知道,她们如果有什么图谋,一定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们的啊。 “做个交易,要不要。”元珏又是一副这样的态度。 “不要。”我直接拒绝他,我对他的交易不敢兴趣。 “我替你去问。”元珏试着勾起我的兴趣,“怎么样?就算她们有什么事想要瞒着,可是你躲在一边观察她们的反应,至少能看出来她们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他说的好像也没错,可是这一次,我学聪明了,“那你想要什么?” 他挑眉一笑,笑容里别有深意。这笑,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 “什么啊?”我不明白,只是感觉到一种莫名而来的困惑,好像有一团莫大的乌云笼罩在了我的头上。 “答不答应?”他又问。 “答应什么?”我还是不懂他的意思,可是眼看着前面,她们好像平复了很多快要散了的模样,“什么啊,她们都快走了。” 元珏却也不再等我说下去,径自从这边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喂……”我想要叫他回来,可是云初已经注意到了他,我就没办法再喊他了,免得引起云初注意,只能一个人悄声躲了回去。 “公子,您怎么在这里啊。”云初见元珏,态度即刻恢复平淡如初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什么。 “听说你来找我了,我便过来找你。”元珏说得好像也很平淡,装得真像是那么回事。“刚才看你们好像在争执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果然,他问了。听到他问出来的时候,我浑身都紧张起来了,竖起了一双耳朵仔细听着,生怕稍有疏忽就会错过些什么。 “这位是成府的远亲,她来找我,是想要见夫人。”云初淡然说道。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都没发觉这到底有什么破绽。 却看到元珏刻意上下打量了珈蓝一番,以一副略带不满的训斥口吻说,“我娘岂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见的,她可是堂堂国君夫人,不是你这种人轻易得见的。” 那一刻,珈蓝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的变化。好像元珏所说的,并没有引起她任何情绪,可如果她真的是想见绮陌夫人,被元珏这一番呵斥,多少该有些失望沮丧,或者跟元珏求情也有可能。 可是珈蓝,没有一丁点的变化,也就是说,她和云初争执的目的,根本不是要见绮陌夫人?! “没听到公子的话吗?还不走!”云初突然出声呵斥珈蓝,云初的表情倒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怪,可就好像是不怎么开心,那一瞬间明明生气了却在可以压抑一般,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可是语气却已经有一点点泄露了她的心情。 珈蓝听到云初的这句话,脸色才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看了看元珏,又看向云初,那眼神分明是在乞求什么,可是发觉云初根本无所动时,才迫不得已转身离去。 看着珈蓝离开后,云初才缓和了语气,对元珏俯首说道,“夫人已经在等了,公子请回宫吧。” 哇。王宫里的人,翻脸当真跟翻书一样快吗。 “好。”元珏却直接应道,“不过我有些东西忘在了房间里,云初姨你先去准备,我去取下东西,马上出来,你在门口等我好了。” “是。”听到元珏这么说,云初毫无例外的答应了。 目送元珏向后苑走去之后。云初才转身向府邸外走去。 我带着疑问,跟着元珏向后苑走去。没想到才转了两个弯,就立马碰上了他,他摆明知道我会跟过来,故意在这里等我似的。“你要回宫了吗?” “嗯。至少要回去看看我娘亲。我来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在我们上次见到面的那个树林里等我。对了,”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招呼我过去,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我俯身凑过去,他又招手,要我蹲下。 我便蹲了下来,他突然凑了过来,我险些中他的计,猛地向后一躲,躲开了。 元珏忽然拉住我,将我拉了回来。 那一瞬间,那小小的样子在眼前突然放大…… 和进入成璟梦境之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只不过,现在眼前的他,比那一刻小了很多年。 意识到自己还是中招了,我往后退了一下,和他分开。 元珏的脸恢复正常的大小,他得意一笑,我忽而明白他刚刚说要我答应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暗藏诡计 http://..org/ 说起来,都要怪元珏,要不是被他吓了一跳,害得我走了神,就不会跟丢珈蓝了。如果当时看着珈蓝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就跟着她,现在哪里会沦落到要满大街找她的地步呢。 对了,她和我一样,现在在这木城中无亲无故,她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成府了。 我觉得我可以去成府碰碰运气,就算找不到珈蓝,也可以打听一下我们带着地牢里的那位疯夫人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果然。”经过昨天的事之后,成府加重了守卫,俨然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看来这一次想要溜进去,恐怕要费些功夫了。只不过,怎么防得住我呢……” 话还没说完,我人已经在成府大宅的院子里了。 先去珈蓝房间看……正想着,突然看到珈蓝从后门溜进了成府,竟用了和我一样的法子进来的,刚才还在想着她,没想到现在她已经自己送到我眼前了。 好机会。 “珈蓝。”结果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破了所有的计划。不难听出是碧络的声音,她从厢房那边急急忙忙走过来的,不仅惊到了我,也惊到了珈蓝。 我只是躲在了那里没出来,珈蓝的反应明显比我更强烈,她是明明白白被抓了包,立刻笼起如杀意一般的恼怒,可是转眼已经消失,恢复得云淡风轻,看着碧络,轻声道了句,“姐姐。” “你去哪里了?”碧络说话间,已经站在了珈蓝面前,看着珈蓝带着些恍惚的样子,关心的问。 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感觉到那一刻珈蓝对她徒然的一股杀意,还是装作没有感觉到呢? 珈蓝早已预料到的问题,故意装作一副天真无邪地回答,“我刚才在院子里走了走,然后想要出去看看,可是今天的守卫看得太严了,出不去我便回来了。” 出不去?你是刚刚回来吧。话说回来,她刚刚是先我离开元赫府上的,又为何会走到我后面了呢?难道中间的时候,她又拐到哪里去了吗。 “你可还在因为他们取笑你的事难过么?”碧络看得出很小心在安抚她。 珈蓝低下了头,故作乖巧,“珈蓝不敢,是姐姐救了珈蓝的性命,他们说的没有错,不管外人怎样说,若姐姐肯待珈蓝好,珈蓝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 “那就好。”碧络听见她这么说便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对了,你看见表哥了吗?我刚才听人说他是往这边来了啊,可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他。” “如果要说成少爷的话,我刚刚有看见他去老爷那边了。”珈蓝说得一本正经,可是眼珠子滴遛一转,明显她是在骗碧络的。 “这样啊。”碧络听到成璟去了成家老爷那里,便不好再去找他了,想了一会儿,她有了小主意,悄声对珈蓝说道,“我们去老爷门口等他,等老爷跟他说完话,就能让他陪我们一起玩了对不对。” 碧络说得高兴,拉起珈蓝就要走。 珈蓝却拉住了她,脸上继而一转,变成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你怎么了?”碧络有些心疼,又不知珈蓝是因为什么。 “姐姐,”珈蓝欲言又止,别看她年纪小,这演技却是相当好,成功引起碧络注意后,她才又吞吞吐吐地说,“姐姐,我们不去找成少爷好不好,我们,别去找成少爷了。” “为什么,你怎么了?”碧络终其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大抵也实在养在深闺被保护得太好了,竟然真的当真了,她对珈蓝没有一丁点的怀疑,听见她这么说,碧络的第一个反应果然是想知道珈蓝受什么委屈了。 珈蓝却故意摇着头,紧紧咬着嘴,死活不说。却又好像经不住碧络缠磨,才隐隐说出了两句话,“他们不喜欢珈蓝,他们说,收留碧络一个已经仁至义尽了,根本不需要收留珈蓝的。” 看似无辜的一句话,但是却有相当强的杀伤力。只这一句,已经深深刺到碧络的伤口了。 我从前真的太低估珈蓝了,即使在发觉她意图接近成璟的时候,我也只是觉得,她不像我以为的那样简单善良,根本从一开始就错了,珈蓝她早已不是我认识的珈蓝了。 碧络虽然面上没什么大反应,但是一双眼睛里早已噙满泪水,她死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珈蓝所说的话,正是她最在意的,寄人篱下的可悲命运,在她以为珈蓝只是转述别人的话的时候,碧络已经不能再装作这只是缘分一样,毫不在意的对待成府下人们的流言蜚语了。 人啊,再小,也是有心的。 珈蓝平静地观察着碧络的反应,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很得意,眼神里已经露出窃喜的痕迹了,她只是在挑拨碧络和成璟之间的感情,根本不在意,是否伤到了她。 “我们……”碧络明明想说什么,奈何情绪起伏太大,这一声将出口便带着些哭腔,她故意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让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掉落下来,一双明眸变得通红。许久,她重新调整好情绪,才接着说,“我们,再也不要理表哥了。” 珈蓝略显得意,她虽看起来与碧络同龄,可却多活了碧络几十年,仍旧装着点了点头,“嗯。” 正是这一下点头,刚巧让珈蓝留意到了院子另一侧,将要走过来的成璟。显然,碧络还未注意到成璟过来了,珈蓝却也不慌,直接挡住了碧络的目光,盯着碧络头上的发带,用很羡慕的口气嘟囔了一句,“姐姐的发带真好看。” 碧络下意识摸了摸头上发带,然后才抬起头看到珈蓝那满是羡慕的表情。 看得出,在碧络本能抓紧发带的那一刻,她已经表现出,真的很喜欢这个发带的心情了。可是又看着珈蓝,她于心不忍似的,在发带和珈蓝之间,碧络犹豫不决。 珈蓝同样看出了碧络的为难,却先出手按住了碧络的手,柔声道,“姐姐……是姐姐喜欢的东西,珈蓝……珈蓝怎么敢……怎么敢……” 这话,无疑是给了碧络更加沉重的一击,珈蓝故作可怜博取同情,让碧络反而没办法拒绝了。索性,碧络伸手取下头上的发带,小心翼翼地绑在了珈蓝头上,明明舍不得,却还装得无所谓地说,“没关系,珈蓝喜欢就让珈蓝带吧。” 珈蓝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却仍不忘留意将要走过来的成璟,才勉强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要不然,珈蓝陪姐姐去街上走一走吧,也许还可以碰到姐姐更喜欢的发带。” 碧络却失神地点了下头,对跟着她远远停在身后的下人交代道,“麻烦你去告诉老陈一声,让他准备马车,我和珈蓝要出去。” 下人匆匆离去。 珈蓝偷瞟了成璟一眼,成璟此时已经看到了她们,正向着她们走来。 珈蓝上去亲昵地挽住碧络的胳膊,低声道,“姐姐,我们也出去吧,陈伯伯应该很快就好了,我们别让他在门口等太久了吧。” “嗯?”碧络轻疑,却也认同了珈蓝的说辞,“好吧。” 珈蓝听了碧络的话,丝毫不给她留任何机会发觉到成璟已经向这边走过来了,挽着碧络,像是丝毫也未留意到成璟一般,说说笑笑地陪着碧络向外走去。 成璟停下,看到她们毫不知情的走了,也无奈的转身,回房去了。 珈蓝陪同碧络走到门口,成家的下人看到碧络才让开了路。碧络口中的老陈,正是那一****遇到珈蓝时为她驾车的车夫,早已套好了马车等候在了门口,碧络先一步走上前去,珈蓝跟在碧络身后,忽而一捂肚子,哎呦一声弯下腰去。 “怎么了?”碧络因为珈蓝突如其来的一声受惊,慌忙转过身去看她。 珈蓝装着,摆了摆手,“没关系的。” 说罢,珈蓝捂着肚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吧,还是请大夫来给她看看吧。”老陈好意说道。 “姐姐,”珈蓝却在碧络反应过来之前,拉住了她,“姐姐,看样子我是不能陪你去街上了,珈蓝……珈蓝真的……” “没关系的。”碧络安慰她,“这一次去不成,我们下一次去也好。” “可是陈伯伯已经将马车套好,珈蓝说过,要陪姐姐去街上的……可是现在,珈蓝又抢走了……姐姐喜欢的发带……姐姐……”珈蓝像是真的很内疚一样,她捂着肚子半曲着腰,眼神在老陈和碧络之间徘徊了一刻,然后劝说道,“既然陈伯伯已经将马车套好了,珈蓝不能陪姐姐了,姐姐自己去玩吧,等珈蓝好了,姐姐再带珈蓝一起去好吗。” 这,感觉珈蓝真的是不着痕迹,就把一件事的是非曲直给改变了。 明明是一开始她说要陪碧络去买发带的,最后变成了碧络要带她一起出去玩。 可是当下,大家居然像是都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碧络犹豫了一会儿,经不住珈蓝的劝说,便妥协了,“那好吧,你在府中好好休息,我出去转转就回来。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的。” “嗯。”珈蓝应声,阴谋得逞。 目送碧络的马车缓缓驶离后,珈蓝慢慢站直了身子,松开了刚刚一直捂着肚子的手,十分轻快地转身回到府里,丝毫看不出是个生了病的人。 珈蓝用她极好的演技骗过了碧络,路过成璟房前的时候,她先停了一下,坏笑着想到了什么,捂着肚子又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 成璟听到动静赶了出来。一看到珈蓝病怏怏的摔倒在了一旁,搭手去扶她,“病了?” 珈蓝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匆忙低下了头,推说不碍的。话还没说完,捂着肚子的手更用力了,脸上的表情也更痛苦了,还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落下来。 “碧络呢?”成璟并不善于应付这样的状况,只能想到碧络,皱着眉问道。 “姐姐……姐姐她,上街了。”珈蓝抿着嘴,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儿,看的人无不动容。 成璟果然有些生气了,“她不知道你生病了吗?” 珈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对上了成璟的眼神,又赶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本来要和姐姐一起去的,可是我却突然病了,一步也走不了……珈蓝怕惹姐姐生气,所以……所以,姐姐让我回去休息。” 事情虽然是这么发生的,可是从珈蓝口中说出来,却完全变得好像不同了。 成璟彻底误会了碧络,从他的表情里就足可以看出来。 成璟转过身,背对着珈蓝蹲了下来,侧着头,却并未看向她。“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珈蓝本来意在挑拨成璟碧络,却没想到成璟突然要背她回去。成璟的这一举动,无疑掀起了珈蓝心中不小的波澜,她抿了一下嘴,然后义无反顾地趴在了成璟背上。成璟起身,稍有不稳,脚下晃了一晃,最终还是站住了。 成璟背起珈蓝向女眷厢房那边走去,珈蓝趴在成璟背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成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珈蓝迟疑了一下,“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难道碧络待你不好吗?”成璟反问,他以为既然碧络执意将她带回来,养在身边,必定该是对她十分好的才是,可为何会让背上的这个小女孩感到委屈无助呢。 珈蓝却没有说话。 正是因为这样,成璟才更加觉得碧络过分了。他有些气愤的哼了一声。 “成少爷,别生气……你不要怪姐姐,姐姐待我……也是十分好的。真的……”珈蓝此刻越是强调,就越惹得成璟误会碧络得更深,不知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珈蓝已经远远超出了恶作剧的范围了,她现在根本就是恶意在挑拨成璟碧络之间的关系,使得他们彼此失去信任,其实如果没有珈蓝的话,这两人后来,也不至于闹到那样的地步。 珈蓝究竟在想什么?她对碧络就一点都没有觉得愧疚吗? 我真想跳到珈蓝面前,狠狠教训她一顿,枉费我那么信任她,她居然如此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 可是,我还是忍住了。 这毕竟是碧络的梦境,即使改变碧络梦境里的一切,也未必可以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我冒然出现只会打草惊蛇,想要找到后来的成璟,估计会更难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叵测心机 http://..org/ 天将要黑了,碧络才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珈蓝房里看她。 此时成璟还留在珈蓝房里陪她,珈蓝装病,成璟几次想要借口离开,珈蓝都装着快要死了的样子,成璟被迫留下来看着她。本以为等到碧络回来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碧络将近天黑才回来,已经让成璟一肚子气了。 成璟听到碧络的声音,便准备要冲出去大骂她一场。 没想到却被珈蓝拦住了。“成少爷,还是请你先躲起来吧。” “我凭什么躲?!”成璟顿时感到荒谬,他凭何要躲碧络,一把甩开了珈蓝的手。 “成少爷。”珈蓝顺势从床上跌坐在了地上,看起来就像是凑上去抱着成璟的腿哀求一般,“成少爷,求了你,先躲躲吧。姐姐喜欢你,若是看到你在这里,姐姐一定会生我的气的……成少爷……” 成璟说到底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因为珈蓝这一举动而动容呢,藏身在这样一副皮囊下,珈蓝倒是十分吃得开,善于利用自己的柔弱博取同情。 我看得出,成璟几次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没办法甩开珈蓝。 “珈蓝。珈蓝你醒了吗?”说话间,碧络已经走到了门口。 “姐姐,姐姐我这就来。”珈蓝看似紧张的应了句,故作焦急看向成璟,成璟无奈,只是躲到了柜子后面去。珈蓝这才稍作整理,打开了门,看到碧络,她装得有些惊讶,“姐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刚回来就来看看你,好些了吗。”碧络尤其关心珈蓝的病情,语气里的温婉并非刻意装的。 珈蓝小心留意了一下柜子,然后推脱碧络说,“姐姐,我们去外面坐坐吧,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想要去透透气呢。” “嗯,好。”碧络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听罢就扶着珈蓝向外走去。 珈蓝不忘转身关上了门,然后随着碧络坐到了院中长廊上。 “珈蓝,我回来的晚了,你是不是生我气了?”碧络很小心地哄着珈蓝,她以为珈蓝刻意的生疏,是因为介意她回来晚了,却根本不知道,此时珈蓝故意把成璟留在了自己房里。 珈蓝听到碧络的话,稍显慌张,急忙打着掩饰,“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怪姐姐呢。” “其实,是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样东西。你看,”碧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件宝贝似的物件,将上面包裹着的锦帕折开,赫然露出锦帕里包裹着的玉佩,一个十分精美的对鱼玉坠。碧络洋洋得意地跟珈蓝讲着,“你知道吗?都是因为这个,才耽误了的。本来我已经往回赶了,可是刚好就看到了这个,表哥的生辰快到了,我一直在想送什么给他好呢。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最适合表哥了,你看,这个可以从中间拆开的,就变成两个一半的了,是不是。” 碧络说着,将对鱼拆开,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珈蓝已经开始不同的眼神了,还十分得意地想着她的表哥。“可是,当时老板说这个不卖,所以我就一直求他一直求他,让他把这个卖给我。直到他快关门了,拿我实在实在没办法了,才答应把这个卖给我的。” 碧络讲着讲着,自己就笑开了。当时得是多狼狈啊,不过好在老板还是把它卖给自己等,想着等到表哥生辰的那一日,把这个送给他,他一半自己一半,一辈子都不分开。 珈蓝早就注意到了碧络的表情,根本一早就猜到了碧络的心思,还可怜兮兮地伸手摸了摸,“姐姐,这个真好看。” 碧络点了下头,然后侧过头看向珈蓝,才注意到珈蓝渴望的眼神。 碧络为难了,许是想到了成璟,她才不想退让,把玉佩紧紧握在手心里,“珈蓝,这个不行。这个是我要送给表哥的,不能给你,等到以后我们上街,再看到好看的,我再送你好不好。” “会比这个还好看吗?”珈蓝明摆着是想要这一对鱼玉佩的样子。 “不行。”碧络犹豫再三,还是坚持了,无论珈蓝怎样可怜,怎样想要,碧络都咬着牙狠心拒绝了。这是她想要送给成璟的,不能给珈蓝,“这个不行,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找到比这更好看的送给你,这个,我一定要送给表哥。” 然后跟成璟一人一半。 “珈蓝不是想要姐姐的东西,珈蓝没见过,才觉得新鲜,多看了两眼,是不是让姐姐误会了。是珈蓝错了。”珈蓝见她这次打定了主意一般,估摸着也是没办法让她改变心意了,她侧过头不经意看到成璟的影子凑到了窗前,所以说出了这番话。继而转开了话题,“姐姐这次上街,可看到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了吗?” “啊,对了。”听到珈蓝一提,碧络才恍然想起,将刚才放在石桌上的东西抱了过来,小心打开,边说边将一盘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糕点放在了珈蓝面前,“你知道吗?我走着走着就特别饿,然后就让老陈带我去茶楼吃点点心,这一个点心真的很好吃,我尝了几口,就全给你带回来了。” 一叠点心,只少了边上一两块,看得出,真的如碧络所说那样,自己舍不得吃,给珈蓝带回来了。 “你快尝尝,真的真的很好吃。”碧络一脸天真,拿起一块糕点塞到珈蓝嘴里。珈蓝故意装出被噎到的样子,吓了碧络一跳,“没事吧,噎到了吗?” “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不用担心。”珈蓝当着碧络自然很懂事。可是却悄悄装过头去,留意到成璟还在窗前看着,不着痕迹的一笑,尽显歪心思。“姐姐可买到了喜欢的发带吗?” “嗯。”碧络没有多心,更不会想到成璟现在正在珈蓝房间的窗户前,盯着她们看,还满心欢喜的说着,“这一次,我的运气真的是好到不能再好了,街上好看的东西真的好好多,我都挑花眼了,有那么多那么多好看的东西,我买了好多好多呢,真的是看什么都好喜欢,看见什么都想要带回来。” 碧络说着,将自己买的发带一条一条摆在了眼前的石桌上,一时不方便,便先将手心里握着的玉佩放到了一旁,丝毫没有注意到,随着她这一举动,珈蓝的眼睛默默地盯着。碧络还在得意地比划着她的新发带,“珈蓝珈蓝,你看这一条好不好看。珈蓝,还有这一条,你看这样……” “这一条也蛮好看的。”珈蓝说着,拿起一条发带比在碧络头上,忽而一笑。 碧络见她笑,也自觉好笑,随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拿着发带不停地比着,笑着,珈蓝悄声将碧络放在一旁的玉佩摸进了手里,继续装作没事的样子和碧络说说笑笑。 玩闹到将近大半夜,珈蓝轻咳两声。碧络才发觉天色不早了,“呀,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还病着该早些休息才是。” 说着,珈蓝帮她一起收拾东西,粗略一揽,将一切揽在了怀里。碧络抱起所有的东西,还不往把糕点推向了珈蓝,“这些你带回去吃吧,好好睡一觉,天亮我再去找你玩儿。” “嗯。”珈蓝目送碧络回房,瞟了一眼桌上的糕点,想到了什么似的,才拿起来转身向房里走去。一推开门,便将抱着的糕点装作小心翼翼地放下。成功让成璟对那些东西产生好奇之后,才又装得迫于无奈地尴尬着解释,“珈蓝明白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姐姐吃剩带回来的,也是姐姐心里记挂着珈蓝,想着珈蓝才带回来给珈蓝的,珈蓝已经知足了。” 成璟闷声不吭,可这个时候多半是误会了碧络。 “刚刚听见姐姐说,过些日子就是成少爷的生辰了,珈蓝不像姐姐那么有钱可以给成少爷买礼物。只是……”珈蓝说着,摸出那枚她一直藏在手心里的对鱼玉佩,“这是珈蓝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少爷如果不嫌弃,珈蓝想把这个送给少爷。怕赶上少爷的生辰再送惹姐姐不高兴,珈蓝想今天偷偷送给少爷,祝少爷长命百岁洪福齐天,也是珈蓝的一些心意了。” 听了这一番话,如果不是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连我都要被珈蓝感动了。 果不其然,成璟这一刻的心思恐怕是十分复杂的,对碧络的失望和误解,反而让他更加同情眼前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了,但对于她手中的玉佩,成璟却没有要接受的意思。“这既然是你父母留着给你的东西,你本该自己留着当做怀念,你的心意我收下,可是这个……算了吧。” “少爷,是不是嫌弃珈蓝的礼物太过寒酸……”珈蓝的声音越来越小,让人不自觉有一种欺负了她的感觉。“一定是因为,珈蓝的礼物……” “不是的,”成璟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只因为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才应该你自己留着才对,我若夺去了就太过分了。” 珈蓝低头想了想,然后将对鱼从中拆开,“既然如此,那不如……这玉佩本就可以一分为二,珈蓝送一半给少爷,另一半珈蓝自己留着。相信爹娘在天之灵,知道少爷对珈蓝这么好,也会保佑少爷平安健康的。少爷,好不好。” 成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珈蓝递来的半块,“那好吧。” 珈蓝笑了,“那少爷要戴在身上啊。” “嗯。”成璟见珈蓝高兴,便也没有再拒绝,“你也不要总是少爷少爷的喊我了,既然你是碧络的妹妹,那就跟碧络一样,喊我表哥吧。” 珈蓝又低下了头,“珈蓝不敢。姐姐会生气的。” “那也不要总是跟下人一样少爷少爷的喊我了,”每次珈蓝提起碧络,都轻而易举的可以让成璟误会,成璟想了会儿,又说,“这样好了,当着其他人,你喊我公子,但是私下里喊我成璟,可以了吧。” 珈蓝装着吓一跳,却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成璟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留意到桌子上的点心,对她说,“明天我再来看你,给你带些好吃的点心,别人吃剩下的就扔了吧。” 看来,成璟已经彻底相信珈蓝了。亏我曾经也那么相信她,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切,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吧,可我现在只觉得越来越对不起碧络了,我误会她迫害珈蓝,趁着成璟病重把珈蓝赶出成府,却不知道原来在更早的时候发生过这么多的事。 人间的委曲求全,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碧络在放弃她最爱的人时,一定比我现在的心情还要难受。而我现在明明看到了一切,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感觉很不好受。 回到元赫府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从后门溜进去,路过偏苑便可以到我住的地方,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没料到元赫坐在偏苑中,看起来云淡风轻地看着满天星辰。 我只能上前打招呼,“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在这里做什么呢?” 元赫回过头,上下看了我一眼,丝毫没有让我感觉到不适,十分正经地说,“没事,我也该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我还以为他在这里是等我回来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呢。可他只是看我一眼就说没事要回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等在这里只是想看我是不是会平安回来呢。 “那个……”元赫说着,停下来,“太医来给那位夫人看过了,似乎看不出她有何异样,便说可能是因为遭遇过一些事才受的刺激,让她看起来不太正常。因她被困的时间不短,身上有一些伤,手也磨破了,太医开了一些药给她,内服的外用的,我已经交代下人按时照顾她了。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原来是这样。 “那就谢谢你喽,你啊,比你那个弟弟要细心多了。”当然,比我也细心多了,作为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十余岁的小男人,他能将一切处理的这么周全,实在难得。“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可能还得麻烦你,帮忙,多操心一下她了。” “好。”元赫应了句。 “对了……”看他转身就要走了,我出声拦住了他,“那个……要是不忙的话,说说话吧,可以吗?” 元赫迟疑了片刻,神色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皇权无心 http://..org/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虽然是我叫住的他,可是和他坐下来之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如果是后来那个元赫,很多话,就不像现在这样这么难说出口了,可是眼前的元赫,也和那些让我觉得无能为力的人一样,十来岁而已。 元赫默默陪了我许久,也许是见我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出声的。 “嗯。”我点了点头,从前在山里,就算凤凰大部分时间不在,我一个人也没觉得孤独。可是看过了人间的事,平白生出那么多无奈,才想要找人聊聊。 “不知道,怎么说吗?”元赫看我的反应,试探着问。 “嗯。”我只能接着点头,想着该如何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说这些,又看到他时,竟莫名脱口而出说道,“你生在王族,那应该有感受的吧。皇权贵胄是不是真的没有心的?” “啊?这个,为什么这么问。”元赫虽然有些失措,却并没有很大的反应,自然也不会让我觉得尴尬,“霓音姑娘,你不会是因为二弟才……” “那倒不是。”虽然元珏现在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也可以和我玩到一起去,可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等他再长十年吧,“只是,我从前生活的地方,没有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许会有为了生存和填饱肚子而引来的杀戮,但是没有那种,表面上很好,可是背着你却做一些伤害你的事……可是到了这里,我只是突然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会让经历的人难过,也会让看的人心疼的事……” “因为利益。”元赫平淡无奇地说,然后又慢慢解释,“你也说了,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只有生存和填饱肚子,那只会引来杀戮。可是在这个你难以理解的地方,却有太多的名誉,财富,地位,荣誉,权力等等等等,很多让人不由自主变得贪婪变得丑恶的东西,为了活命的时候,人会很简单的杀戮维系生命的延续,可是当生命不存在威胁的时候,人反而会为了活得更好,更改变,不一定是变坏了,只是因为环境不一样了而已。” 从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很惊讶。可是慢慢地,我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也许是因为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切,所以让我比较信服吧。 “皇权贵胄,也并非都是无心的。”元赫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停顿了片刻,才慢慢告诉我,“不是因身份才无心,或者是因为无心的人才可以得到至高的权力。因为无心,所以很多人和很多事都不会在意,在意的少了,自由多了,束缚的少了,可以得到的便多了。你以为皇权贵胄没有心,其实只不过是因为那座被称做王城的地方,锁住了所有没有心的人,而人们对那些被困在王城里的人,一概称之为皇权贵胄罢了。” 好像很有道理,可他这个年纪就能看破这一些,是难得,还是悲哀。“那你呢?” “我在王城之外啊。”元赫坦然笑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王城里的人。” 他不是的话,那谁会是呢?元珏? 最高的位子只有一个,山中尚有不容二虎的道理,更何况是人间。如果那个位置不是元赫的,就一定是元珏的了吧。 “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元赫说了一番大道理之后,才又问我。 “嗯……是这样的……”我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不论年龄大小,都是个可以说说话的人,所以决定告诉他,“我呢,做了一个梦。然后发觉我被骗了,我很相信的一个人,不是别人在伤害她,其实她在伤害别人,我在梦里看到了她的一些行为,我心里觉得很难过,因为我曾经是站在她这边的,我帮她,所以我觉得,在看到真相的时候,她莫名其妙把我牵扯进了她自私的行为里,让我也变成伤害了那个别人的人。可是这毕竟只是做梦,我又没办法做什么,没办法改变什么,即使改变了,可是梦醒了,很多事还是那样发生,所以,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元赫笑着,“那有什么难的,无所谓是否困于梦境,只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你若看不惯便去管一管,反正梦醒之后该怎样还会怎样,又何必在梦里纠结。” “真的,可以这样吗?”我再次向他确认。 “因为是你的梦啊,在梦里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又没人会说你对还是错,你只需要凭心意去做就好了,不用在意的……” …… 这一个晚上,我跟他聊了很多,我告诉他我有一个很过分的朋友,她骗了我,让我相信她很可怜。可是我在梦里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跟谁都装可怜,装着装着,她就好像故意在伤害另一个女孩子,我觉得她这样做不对,我想要出面说她,可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说着说着,我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什么动静啊。”一大早,我就被莫名的闹声吵醒了。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想要看看这府里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了,这么闹腾,刚一打开门,我就被院子里的情况吓呆了。 那个疯夫人在院子里,揽着一名太医,手中拿着一块瓷器碎片比在人家的咽喉处,满院子的下人,无一敢上前去阻拦的,都围在旁边。 “啊……”她歇斯底里喊着,可是看她的样子,四处张望什么,她好像在害怕似的。 我突然就明白她在怕什么了,推开围着她的人,走到她眼前去,“没事,你放心,这里不是你相公府邸,这里是世子府,是……那天跟我一起救你出来的那个少年,他哥哥的府上。你不用害怕,没有人会再把你关到地牢里去了。” 她犹豫了,眼神恍惚不定,太医趁着她这个功夫成功脱身,一看手中最后的挡箭牌也不见了,她疯得更加离谱,双手持着那块碎片,指着众人,不允许任何人再上前一步。 “你怎么了?你不记得那天我们带你离开的事了吗?”为什么昨天太医还说她好好的,今天就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一夜的功夫,她就变得比之前更疯了。 “家……家……”我听她口中呜呜的声音,仔细辨别,才发现她说的是家,然后让我更惊讶的是,在她混乱失措地时候她说出了,“……回,家……” “你要回家?!”我分明是听清了的,想起那天她带我们去的那个宅子。“你的家,现在不安全,在这里,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先把那个放下,太医会给你好好治病,等事情完了,我再带你回家好不好?现在,先听话……” 我试着上前,却被她猛然挥了一下,慌忙退后。 她到底要做什么啊,现在送她回去,若她再让那些人抓走,一切不都白做了吗。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地方安身,她还闹,这里毕竟是元赫的府邸,元赫又是堂堂世子!她这大闹世子府如果传出去,大家都会为难的,更何况外面还有一群在找她的人。 我侧头问向一旁元赫府里的下人,“元……不是,世子在哪儿?” “回姑娘,世子入朝还未回府。”下人匆匆答我。 元赫不在?!“那麻烦你一下,请你找个人去王宫,告诉世子一声好吗?如果找不到世子的话,找到元……公子珏,也可以,请他来帮忙。” “是。”那人应下后便匆匆忙忙离去。 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一步呢,按照人的方式来说,现在该怎样处理了,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眼下可以做的,就是找个知道的来处理一下,也总好过疯妇人大闹世子府的消息张扬出去的好。 “家……家……家!!!”她还是比着那碎片,朝我吼着。 没多会儿,元赫赶回来了。这个疯女人还是拿着个碎片指着满院子的人,咆哮着。元赫见状,叫过来太医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日不还说她无大碍的吗?” “臣……臣有罪……”太医低下头认错。 “我不是想听你说你有罪,我只想知道现在该如何让她冷静下来。”元赫说着,便先让人安排院中女眷先后撤出,继而问道,“她这样的情况,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这,需要再诊一次脉才可以知晓,为何她的情绪起伏会这么大,也许是又受到了什么刺激。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她停下来,以免她在神志不清的前提下伤到自己……”太医解释的满头大汗。 “所以我问你该如何让她停下来。”元赫质问。 “要不然,把她打昏吧。”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一向从容淡定的元赫被生生吓了一跳。看了我片刻之后,直接忽略了,转过去问太医,“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什么啊。这就排除我的意见了吗。 “世子,眼下当真是没别的办法了。”太医唯唯诺诺的回答。 哎,没办法了。我接过其他人递来的一根木棒,二话不说,便迎头给了她一下子,让她昏了过去。 “帮个忙搭把手,把她弄进去。”我一个人弄不动,只能喊人帮我。 “你!!!”元赫府中的侍女还没走近,她又醒了,瞪着一双铜铃般大小的双眼,伸手指着我,忽然大骂道,“你这妖女!本就不该入世,你进入人世,扰乱人间秩序,破坏了一切!你是个妖女!” 她拿着那碎片,一把划过我眼前。我本能地伸手去挡,手臂被她割伤了。 幸好侍卫冲过来得快,压住了她的手,夺去了她手中的碎片。 “将她绑起来吧,免得她再伤了自己。”我看着手臂上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和元赫商量。 元赫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却交代太医,“先为霓音姑娘止血吧。” 太医这才反应过来,引我进入室内止血。刚放下药箱,东西还没翻找出来,只见我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中了。太医当即又傻了眼。 “好了,那你先出去吧。”元赫先镇定了下来,示意太医先走。 “是。”太医慌慌张张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不过,刚才我说要打晕她的时候,你为什么犹豫了呢。”我有些不解。 “没什么?”元赫却回忆了一下,才答复我,“也许是因为,我也没有娘亲吧,所以才觉得她格外可怜,不忍心伤害她。” 原来,是这样。 我倒忘了,他是失去了娘亲的孩子。“对了,你可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宫师傅?” “宫师傅?什么宫师傅?”元赫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就是你舅舅啊。”难道他不知道吗? 倒是元赫显得十分尴尬,“我从记事开始,便不知道我还有个舅舅啊。我娘亲家里的人,也早都在前几年相继过世了。” 这天晚上,早早安排好了一切,我赶到和元珏约好的地方来。没想到元珏早已经到了,远远的就看到他坐在树枝上,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他也看到了我,别有用意地朝我大声说道。 我自然懂他话里的意思,“被个小孩子能吓成怎么样啊。” 元珏并未直接理会我,反而从树上跳了下来,向我走了过来,“原来是真的在不高兴啊,说吧,谁又惹到你了,难道还是那天那个成家的公子吗?” “对啦,”我没好气的承认,“还有那天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小女孩。” “看来不是。”他早已摸透了我的脾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陷入困境了。”我无奈坦诚,“你还记得那个你跟我一起从成家救出来的疯女人吗?” “嗯。”元珏想了想,点头,“她又怎么了。” “她今天在元赫的府上大闹了一通,绑架了太医,闹得整个府上都不安宁,我把她打晕了。可还没把她拖到房间里去,她又醒了,睁着一双眼睛骂我是妖女,还用一块瓷器的碎片,把我割伤了。”我碎碎念地抱怨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伤哪儿了?”元珏的重点却直接落在了最后。说着要来看我身上的伤口。 “没事了,早都好了。”我把他推开,继续说,“而且现在,我要找的人一直找不到,不,也不能说找不到,只是,找到了却好像又不是他。还亲眼看着我的一个朋友欺骗了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出面教训她。” “好朋友?”元珏彻底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韶山灵音 http://..org/ “你说的好朋友,该不会是成家那位公子吗?”元珏带着些不快问我。 “不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每都要和成璟联系在一起。 “难道是成家公子那位订了婚的未婚妻?”元珏又问。 “也不是。”我很无奈的否认,“是那个小女孩,你忘了她吗?就是那个偷偷接近成璟的那个,还是偷偷去找云初的那个,想起来了吗?” “哦,她啊,她是你的好朋友?”元珏想起珈蓝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有些嫌弃,他很怀疑地看着我,“真的吗?你不会是因为怕我猜到什么,才骗我说她是你的好朋友吧。” “真是的,虽然知道你后来会变成什么样,可是我还是觉得很惊奇你会变成那个样子。”真的一点都不一样,如果不是名字一样,我可能都不会想到他们会是同一个人。 “什么?”元珏一愣。 “没事。”我又不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漫无目的地走在前面,结果突然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转过身来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就是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叫珈蓝,很多年后她告诉我,在她的夫君也就是成璟病重之际,她被成家的大夫人也就是碧络赶出了家门,我还替她觉得委屈,想要帮她讨回公道,可是没想到当我看到很多年前的事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个样子,明明就是她欺负碧络,还装可怜让所有人都误解碧络,让所有人都同情她,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听我一口气将碧络、珈蓝、成璟的事说完,元珏用了一会儿的时间去消化,然后抬头看到我气鼓鼓的样子,他突然捧腹大笑。 “笑什么!”我本来就在气头上,谁让他自己不识趣的。 元珏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这个世上,这样的女人多了。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珈蓝,你看不到的还有很多这样的女人,用同样的手段欺负着另一个女人,你管得完吗?” 刚刚还一肚子气,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气全没了,不,不是没了,而是觉得,太无奈了。 从气愤到无奈,叹一个女人的悲哀。 “我昨天晚上,问过元赫一个问题。”我突然想起元赫那时的冷静来。 元珏一瞬间就冷了脸,很干脆,“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说,”我顺势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是不是皇权贵胄都是没有心的。” 元珏听罢,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不是因身份才无心,或者是因为无心的人才可以得到至高的权力。”想起那时候他语气里的冷静,我就觉得难过,是不是因为他可以毫不掩饰的说出事实,才让我对这个势利的人间觉得心寒呢。 “他说的没错。”没想到这一次,元珏却肯定了元赫的说法。“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想要算计他,让他掉进陷阱里,结果我自己反而掉进去了。” “你说的,是那一次。”我记得啊,印象那么深,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你知道,我父王当时说了什么吗?”元珏径自说了下去,“他说,既然不是自己设下的陷阱,用的时候当更加小心才是,只顾着陷害别人,却不知不觉自己也落入陷阱之中了吧。” 元珏在重复他父王这句话时,格外平静。丝毫不像是对他父王当时所言所行有一丁点记恨的样子,当时我也躲在不远处,这句话我听得分明清楚,还不理解,看着儿子掉进陷阱里,为何还有那样冷淡的父亲,韶山生活的时候,也常有动物落入猎人的陷阱,它们的父母都很着急的。 “其实,那时候我掉进陷阱里,我父王分明就在旁边看着。他一早就看到了地上的两个陷阱,却还是任由我带着那家伙一起往前走,他只是想看看,究竟我们两个谁会掉进陷阱里。”元珏边回忆着边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一点起伏,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让人很难理解。“你知道吗,很小的时候,我父王就在培养我和元赫了,他总是试探着我们让我们斗,看我们最终谁会赢。元赫虽然现在是世子,可是父王也会跟我说,他最后不一定会继位,只要我能赢过他,父王的王位也可能是我继承,所以我跟元赫从小就是这样的关系,说是兄弟,却也一直在较劲,一直在比。” 原来如此,我一直不理解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是这样的。 “可其实,谁做不都一样吗。”我还是对他们兄弟内斗不能感同身受。 “当然不一样。”元珏对于王位,却有自己的认知。“所以,这样你可以理解了吗。” “嗯。”我可以理解了,可以理解那一天我们埋葬南师傅的时候,我问他那句话时他为什么沉默了,元珏对于王位的执念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他很想要那个王位,所以终有一天,他会变成元赫说的那种困于王城的无心人。“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啊。” “一个一个解决吧。你觉得哪一件事最重要,那就先解决哪一件事。”元珏虽然孩子气还比较多,可是对事却很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哪一件事最重要啊。”我认真回忆着。找到成璟最重要,可是现在的成璟还是个小孩子,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大,想要找到成璟并且说服他跟我回去的话,只能先解开成璟身上所有的谜团,包括碧络和珈蓝的事,又隐隐觉得珈蓝和云初有关,云初和那位疯女人有关,疯女人又和成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那个疯女人的事最重要。” 对,那个疯女人,解开她的秘密,就知道了成璟的身世。知道成璟的身世,就可以弄明白他和碧络之间的关系,而疯女人和珈蓝还有一个共同关键就是云初。 可是现在,要怎么弄明白疯女人的事呢。 本以为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也可以找到宫珲帮我的,可是元赫根本就不知道他有一个叫宫珲的舅舅,我又能到哪里去找他呢。 “对了。”我想到了,忽而惊起,倒吓了元珏一跳。这个时候如果有宫珲,也应该有凤凰才对啊,“我要去一趟韶山,我知道谁能帮我了。” “韶山?”元珏不可置信的问。 从木城到韶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似的。我们日夜兼程,用了两天的时间才赶到韶山,没错,我们,因为元珏也跟来了。 “累了吧,早就告诉你别跟着我了,你偏不听,像你这种养在深宫里娇弱的公子,怎么可能日夜赶路啊。”我发觉他又落后了,回过头去数落他。 印象里他好像也不是这么弱的人啊,我还记得他一个人单枪匹马闯韶山,遭遇群狼围攻还能拼死抵抗拖延不少时间呢,怎么现在连爬个山,在半山都要喘几次啊。 他不服气,拄着根木棍又跟了上来,“我虽然养在深宫,可我不是那种娇弱的公子,正常人在山里走这么久都会累成这样的吧,根本就是你不正常。” “这韶山呢,是有些大了,可你的体力不济才是根本。路还远着呢,走快点吧,要不然我就把你仍在这里不管了。”怎么小时候跟长大会差那么多啊。 “我再说一次,我才不是体力不济,你知道这句话对男人是多大的讽刺吗。”他仍在后面叫嚣。 “什么?”我不解,所以停下回头。 他突然就愣在了那里,僵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没事。” “真是的,话都说不全,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吗。快走啦。”虽然还是想不通。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到凤凰,进了韶山,这里一草一木我都太熟了,只要按照以往的路线,轻轻松松就可以找到我和凤凰住的地方。我发觉元珏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对着他大喊,“就在前面了,快点啦。” 元珏实在已经累得不轻了,可还是拖着两条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跟了上来。“在哪儿啊。” “就在那儿了。”说着,我指向了山洞那边。 咦,好奇怪。 我急忙快步跑上前去,洞里洞外寻了个遍,怎么会呢?为什么凤凰不在这里,这里也好奇怪。这里,怎么……怎么好像一丁点凤凰生活过的痕迹都没留下呢。 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又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凤凰?!还有,为什么好像凤凰从来都没有在这里居住过一样呢。 这里,从刚刚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 对了,我……我呢?我在凤凰的山洞旁到处寻找,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怎么会这样,我就在这里的啊,我去哪儿了。为什么会连我都没有了呢?只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梦吗?我,我那棵梧桐原身就在这里的啊,就在这里没错的,可是现在,找不到凤凰,也找不到我了。 “怎么了,你到底在找什么。”元珏看着我里里外外到处寻找,终于忍不住拦住了我,开口问道。 “找不到了,能帮我的,找不到了。”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现在什么都不见了,我又该怎么办啊,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你在找谁啊,谁住在这里吗。”元珏怀疑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我。”我此刻将近万念俱灰了,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以前我住在这里。” 元珏微怔,显然是我的回答让他觉得十分诧异。 是小梧桐吗……隐隐约约的,我似乎是听到了凤凰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并不是那么真切,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听得不大清,可我能确定,这就是凤凰。 对,是凤凰。一定是凤凰察觉到我被困在了梦里,所以来救我了。“元珏,你在洞外等我,不许进来。” 我一个人走进山洞里,四处看着,也不见凤凰现身,“凤凰,凤凰是你对不对。” “小梧桐,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何我感应不到你存在了。”凤凰的声音分明是从半空中虚无传来的,我听得到她的声音,却看不到她在何处。 “凤凰,我被困在梦境之中出不去了。”我慌忙求救。 “小梧桐,我感觉不到你在哪里,你到底闯什么祸了。”凤凰也很焦急。 “我……我进入一个的梦里,想要借由她,进到另一个人的梦里找到那个人,把那个人从昏迷中带出来。可是当我入梦的时候,才发现不太对劲,我要找的是那个人20多岁的时候,可是现在,那个人还是孩子模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总不能等他长大吧。 凤凰一声叹息,“小梧桐,你中了人的计了……你……她们是故意……带……你回去的……” “什么?”我听不太清了,凤凰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凤凰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了。” “出来,赶快从梦境里出来,否则梦境将与现实倒转,你会因为改变这一切受到天界处罚的,永远都不可能入仙界了。”凤凰的声音又听得清了。 “不行,现在还不行,一切都是一团糟,我救了一个疯女人,可是她一直疯一直疯,我不知道怎样让她恢复正常,凤凰,你帮帮我。”只要让那个疯女人现在恢复正常就好。 “小梧桐,快从……出来……人间的事自有定数……不是……能改的。”梧桐的声音又开始断断续续了,忽而好像变得很远似的,声音很微弱,却好像又听到她说,“杀了那个引你入梦的人……出来……否则我救不了你。” 杀了引我入梦的人?凤凰居然要我杀了碧络?!“如果我在梦境里杀了她,那么现实她会如何。” “她受人利用……引……入梦……你杀了她……她……必死……” 必死?! 那两个字像是突然闯入我耳中一般,轰地一声,然后嗡嗡作响。 杀了碧络,我就可以从梦境中出去。不杀碧络,我就会因为将现实和梦境倒转,改变一切受到天界惩罚,可是,碧络是无辜的,她已经被珈蓝害的很惨了! 我不能杀碧络,我误信珈蓝,已经很对不起碧络了,怎么还能杀她,害她在现实里死去呢。 “凤凰,你相信我,我可以挽回一切的。我不会,不会让任何人死的。我……”我大声叫着,“凤凰……” 可是凤凰不再有任何回应,就像是彻底断了联系一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一探虚实 http://..org/ “喂……醒一醒啊。” “霓音,霓音!醒一醒!” “醒一醒!霓音!” ……隐隐约约的好像感觉谁在叫我一样,身子一再被摇晃,让我难以清净,渐渐地,开始感觉到不一样,开始恢复意识,可是,“哎?我怎么了……” 我四处留意了一下,山洞还是那个山洞,可是我却倒在了地上,元珏守在身旁。 看起来刚刚是他把我叫醒的。可是我怎么会昏倒呢?难道和凤凰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我昏倒之后吗?是在我的梦里?那到底是真的还是我做梦啊? “你吓死我了。”元珏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了。”我揉着脑袋坐了起来,头好疼,像是快要裂开一样。 “我还以为,我要自己回去了呢。”元珏抱怨道。 “那就自己回去喽,你不记得路啊。”我不断回忆不断回忆,想要试着从刚才和凤凰的对话里找到些什么可以用来辨别真假的,可是我刚刚我昏迷了,如果这个梦境她进不来,也许她可以进入到我的梦境里,让我听到她的那番话也说不定。 可是,她居然要我杀了碧络赶快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元珏发现我有异样,收起了抱怨小心搀扶我起来。“看你刚刚就怪怪的,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了摇头,“你刚才怎么发觉我昏倒的?” 元珏细想了想才回答我,“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然后不放心,就喊了你几声。结果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担心你出事了就进来了,没想到就看你昏倒在了地上。哇,你知不知道,当时你昏迷在地上跟死了一样,怎么叫你都没反应,连呼吸都特别微弱。你知不知道,当时我都在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一定要求我娘亲把你救活。” 我笑他孩子气,可是转过脸来,好像又察觉到了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叫求你娘亲把我救活。” “嘘,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啊。”元珏示意我小声,神秘兮兮地说。 我应声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娘亲可不是凡人。”元珏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很小心地说,“我亲眼看见的。我娘亲施法救我父王,当时云初也在。她和你那天救那疯女人用的方法很像,不过,她不是打开门锁那么简单。我父王躺在床上咳咳咳地都快不行了,我娘亲几下子就让父王缓过来了。” 他娘亲,也就是绮陌夫人喽。 绮陌夫人会法术?!怎么可能,我之前虽然和她接触不多,可是打过那几次交道从没觉得她像是会法术的人。对了,夷部的巫女?!绮陌夫人也是从夷部来的。 珈蓝说过,她是因为夷部的巫女才得到的修行,可以化作人形。那天,她和云初争执,云初也说珈蓝是要求见绮陌夫人。珈蓝为何会认识绮陌夫人呢?她是山间精灵,绮陌夫人是深宫夫人,她们二人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夷部巫女了吧。 “那,你娘亲会法术的话,你也会吗?”我试探性地问。 元珏却摇了摇头,“我也是偷看才知道我娘亲会法术的,她从没教过我我怎么会。后来被她察觉,还警告我不许告诉任何人,要不是今天看你昏倒了,我可能都要忘记了。” 可是,按理说,夷部巫女不是世代相传吗?元珏也该会些才是啊。 “天已经黑了,我们今天只能在这里过夜了吧。”元珏并未发觉我这一刻的异样,只关心外面的情况,他开始着手准备在这里过夜要用的东西,捡了些树枝在洞里生起了火。 我不禁想到元珏误闯入韶山的那一次,我让他在山洞里住下,他也是这样,一笑。 “笑什么?”他虽没有直面对我,手底下也一直在忙碌着,却察觉到了我在笑,那声音虽然故作严肃却又不是那么冰冷。 “没有啊,我哪里有笑。” 他不让我插手,一个人做完了全部的工作,我只默默看着,“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你刚刚昏倒了,谁知道你到底怎么了,说不定是连日赶路太累了。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天亮我们就准备下山。回去木城还有好一段路,免得你再昏倒。”元珏安安静静地说完这段话,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生火。“可是……” “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听清,还是他说了什么。 元珏背对着我,我坐在靠近洞壁的草堆上,他低头像是吞了口口水,才慢慢说道,“我们这样……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吧。” 原来他刚刚吞吞吐吐的就是因为害羞啊,我偷笑一下,心想说他现在才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装得早熟,其实还不就是一个小男孩嘛。我故意逗他,“好像是哎。” “别担心。”他直起了后背坐定,我听到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我,我会,我会娶你的。” 我再也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这么高兴吗。”他只是侧过头匆匆看了我一眼,又马上转过头去,好像很怕和我眼神接触似的,可是他显然误会了,声音里也不乏带着些笑意,“我说我会娶你,就这么高兴吗。” 人小鬼大,“对,很高兴。” 说罢,我躺了下来,有些乏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回去后,我……我带你去见我娘亲……然后,告诉她我们的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继续默默说着,然后说到他娘亲的时候,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担心什么,但还是继续说,“不用担心,我娘亲虽然是王宫里最大的夫人,可是她人很好,很亲切,她不会为难你的,就算……就算她,嗯……你也不用担心,我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的。” 我躺在那里,已经迷迷糊糊地想要睡着了,身子越来越乏,意识也飘得越来越远,我好像听到了他说什么,本能地应付了两句,“嗯,好。” “回去之后,我带你去王宫里看看吧。看看我住的地方,王宫可能比你想象得还要大。你一定以为,元赫住的地方就很大了吧,可是我跟你说啊,王宫比元赫住的地方,还要大上百倍千倍,怎么样,是不是吓一跳、”元珏越说越兴奋,似乎他真的很高兴似的,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王宫里还有很多锁着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许进的禁地,小的时候,我都把那里当做游戏的地方,趁着他们不注意溜进去玩耍。你如果在王宫里,不会……不会觉得无聊的,那里,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可以……” 元珏说着,回过了头,却突然停了下来,看见眼前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尴尬一笑,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哎……” “这几日,你们是在一起的?” 我和元珏来去一共用了近五日的时间,回到木城后,便先去了元赫府上。因我们途中赶路太过狼狈,没想到站在元赫眼前的时候,让他竟怔了好一会儿。 “王宫里有何异样吗。”元珏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 “绮陌夫人派云初向我询问过,你去了何处。我告诉她,你好像在做些什么事,偶尔才会到我这里小住。”元赫说罢,摆出长兄的架势,一脸正色道,“那你是否能告诉我,你究竟去了哪里。” “这你就别管了。”元珏起身,却对站在一旁看着的我说,“那我先回宫,等到晚上我在来找你。” 元珏不顾元赫作何感想,便独自出了门。 “你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他这个脾气啊。”我实在受不了元珏这骄傲自大的脾气了,他这一出门丢下我和元赫两个人愣在那里尴尬,我只得出声替他打圆场。 “他是父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恐怕这被惯出来的脾气没那么容易改。希望这几日,他没有给你填什么麻烦才是。”元赫也不问我们去了哪里,却好似护着元珏地说。 其实如果他问了,我可以想到很多理由去骗他,可是他没有问,反而让我心里觉得不安。“你难道不好奇,这几天我跟元珏去了哪里吗?” “后苑中那位夫人发病的那一日,你曾问过我,关于一位姓宫的师傅。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位远房舅父姓宫,可是也不难猜出,他可能能救夫人的病症,你突然离去杳无音信,大概是去寻找他了吧。”元赫心思缜密,和元珏相比,他多了些淡定,好像一种超脱的感觉,一切俗事与他无关。 “本来你没问我的时候,我想过用这个当借口回答你的。可是既然你说了,我也没必要跟你隐瞒些什么了,”我也翩然落座,欺骗元赫的话,会让我觉得自惭形秽,“其实也差不多,我的确是去找办法救那个女人的,可不是找宫师傅,既然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又怎么知道到哪里去找他呢。而我想到的是另一个人,本以为找到她就可以有办法救那女人了,可惜……” “霓音姑娘的意思,好像,是没有找到你想找的人对吗。”元赫淡然,毫不介意。 我只能默认,“以为有办法救那个可怜的女人,谁知道现在又陷入了困境。” “那位夫人的病,你好像有些和太医不同的意见。”元赫隐约察觉。 “她那应该不只是病而已,刺激是肯定有的,可是我觉得,她像是被人下了咒术。”说来奇怪,总是觉得有人在暗中带着我兜圈子一样,却始终找不到真相。 “哦。”元赫叹了一声,他好像没有怀疑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再抬起头的时候,他也只是说,“那若依霓音姑娘的意思来说,或许那位宫师傅,应该是有办法相救夫人的吧。你无需担心,我会交代下人去试着寻找你说的人,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相信比起你和二弟两个人的力量而言,也会容易一些。” 他居然说要帮我。“为什么?” 为什么他几次帮我们,即便让我和那疯女人留宿,是因为元珏请他帮忙。可是他主动提出要帮我寻找宫珲,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不喜欢参与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吗。 “或许,是觉得该这么做吧。”没想到,他却隐约一笑,回答得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元珏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在元赫府邸后门等他,元珏停都未停,便带着我直直返回王宫。趁着侍卫交班,也没有人敢严查他的马车,我们很容易地就混进了王宫里。 “有什么计划吗?”我问他。 我们匆匆忙忙入宫,可是现在连一点计划都没有。尽管我对绮陌夫人心生怀疑,也不好当着元珏表现出来,更何况现在,怎么才能查出来绮陌夫人到底是不是夷部的巫女呢。 “这里。”马车停在了一边,元珏带我下车,躲在马车后,向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元珏伸手示意我跟他往一侧的小路上去。 我悄声跟上。 走了一会儿,避过几次巡视的侍卫,我们溜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宫苑处,元珏带着我熟练地从一侧矮墙翻了进去。可还没接近偏殿,便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 “……放手吧!”突如其来的一声从殿里传了出来。 我和元珏对视一眼,当即便明白了情况,低声凑到一旁躲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你会毁了你自己的!”从里面的声音,不难听出来是云初。 很明显,元珏也听出来了。 “为何连你也帮着他们!”这是绮陌夫人的声音!“云初,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只听我的,你现在为何变成这样了!” “夫人,云初不想看你再错下去了。”云初哀求,“罢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我偏不要!这座王宫毁了我,毁了你,毁了我们的一辈子,我只是想要讨回这一切的不公平,云初,我只是不想要继续看着伤害我们的人,还好好活着!他们当受惩罚!”绮陌夫人失去了理智一般。 “你在伤害别人,也在伤害你自己啊。这样值吗?放手吧,如今你还好好活着,我也还好好活着,我们并未分离,便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何必再去计较其他。只要他们再不招惹我们,我们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又有何不好!”云初仍是不放弃,她始终劝说绮陌夫人放弃什么,罢手什么。 可那究竟是什么,绮陌夫人要作何,竟然会引起云初这么大反应劝说她罢手。 “云初……这究竟是为什么啊。”绮陌夫人放声大哭。 我侧过头,注意到元珏竟暗自攥紧了拳头,他压低的眼睑将一切的情绪藏在其中,想必听到娘亲如此痛苦,他心里也正受着煎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九星灯阵 http://..org/ “夫人,云初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您啊。请您一定要珍惜,好好活下去。”云初扶着绮陌夫人从偏殿里走了出来,那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和元珏连忙闪身躲到一边,看着她们走出偏殿。 绮陌夫人停下脚步,我慌慌张张地把伸出去的头缩回来。 却听到她说,“云初,我好想回到那时候,还未入这王宫之前的时候。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嬉闹,玩耍,我们可以骑着马到处跑。可是这王宫,困了我一生,也困了你一生。” “云初会永远陪在夫人身边,即使被困一生,又能如何。”云初婉言劝说,“夫人,云初先送你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您身体不好,不能太过操劳啊。” 绮陌夫人迟疑,云初扶着她向外一步步走去。 听见她们离开,我和元珏才又偷偷探出头来,果然,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这是哪里啊?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我看这院落和王宫之中其他的宫苑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许是很久没有人住了,才荒废了。这里实在有些偏僻,即使是因此被废置也不意外,可是要拐那么多复杂的小路,才能到达这里,绮陌夫人和云初又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呢。 “来,她们忘记锁了。”元珏却不意外,他走到偏殿前向里面张望了片刻,然后回过头叫我。 我走上前去,看着他将门拉开了一条缝走了进去,我也紧接着跟了进去。“小心点,云初不会突然回来,再把咱们关在这里面吧。” “我娘亲那么难过,恐怕云初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元珏说着,向偏殿更里面一间走去。 元珏挪开了一张烂了一半的屏风,屏风后有暗门,我们推开暗门走了进去。我顿时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这……这是什么啊。” 偌大一间空置的屋子。 屋子四周挂着奇形怪状的画,画布是边缘并不规则,大小也不统一的动物皮,画上的图案很奇怪,像是一种特殊的图腾。房中垂吊着九盏油灯,小火苗嗞嗞烧着却也不大,整间屋子昏暗异常,映得墙上的兽皮图腾更加诡异。 油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悬挂,我走到房间正中,抬起头看那九盏油灯。似乎每一盏都与每一盏有联系,如同阵法一样,形状奇怪。油灯燃烧,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又腥又臭,好像淤泥一般。 我身边有一口铜鼎,及我腰高。鼎有三足,却并不立于地上,每一足下有一铜盆,一铜盆里烧着炭火,一铜盆里是清水,还有一铜盆中是土, 如果,炭火是火,清水是水,铜盆为金,那五行独缺木。 木…… 我在这房中四处寻找着,都不见木。 “害怕了吗?有一次我晚上睡不着,就想去找云初姨,可是我刚走到我娘亲寝殿门前,就听到小小的动静。我躲一边看,后来跟着我娘亲和云初姨就找到了这个地方。”元珏说着,“不过,我上次来,这里还是锁着的,我也没看到这里面是什么情况。” 木……梧桐……凤凰好像说过,碧络受人利用,似乎是要引我入梦,将我困在这里。这个缺的木,难道是我吗? 我低头查看铜盆中的木炭,元珏跟在我身后想要知道我在看什么,我抬头去看他,却一眼看到了悬在头顶的九盏灯。“原来,是这样。” 并非缺木。 炭火虽有火,可是火不明,所以炭也应为枯木。 有了木,缺火,头顶上的九盏灯便是虚火,这九星灯阵看似五行缺一,实则以火养木。恐怕这铜鼎里的就是……我伸出手,将袖子撸了上去,探手入铜鼎,在一层黑漆漆的油污下,我摸到一块白骨。 元珏侧头过来看,我不动声色地将白骨放回油污之下。 他看我样子怪异,问,“你找到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那好吧,咱们出去吧,省得一会儿云初姨该回来了。”元珏并未察觉到屋里的异样,恐怕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并不知道这一些。 可是听到刚刚绮陌夫人和云初的那番对话,再看到眼前这九星灯阵,绮陌夫人必是夷部巫女无疑,即便她曾是夷部的公主,也可能是因为巫女世代相传,绮陌夫人的母亲也是巫女。云初劝她罢手,可是到底她做了什么,才让云初如此苦口婆心劝她呢,这九星灯阵究竟是为了谁设下的呢。 元珏一点都不知道这诡异灯阵,看起来他还并未察觉这房内九盏油灯有何异样。难道他并未继承夷部巫女的能力?也许是从未有人引导过他?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巫女的能力不会传给巫女所生下的儿子。 元珏说罢,转身先向外走,探出身子去左右看了一眼。 见他毫无察觉,我伸手灭了九星灯阵最边上的一盏,看元珏回头,我才赶紧凑了上去,“怎么样了?” “可以走了。”元珏没有看到我手下的动作。 我们从那间偏僻的偏殿溜了出来。还没走多远,刚从角落里拐出来,猝不及防地就跟一班侍卫迎面撞上,眼看着避无可避,现在想要转身回去已经不大可能了。 “低下头。”元珏看也未看我,稍稍偏过头,悄声说。 “什么。”我不确定,可是眼看着那班侍卫已经走到了眼前,我即刻低下了头。 元珏抓着我的手,按在他肩上。 侍卫先停了下来。“公子。夫人。” 我微怔,差点因为惊吓过度抬起头去看,却被元珏拉住了,我们停也未停地从侍卫身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那班侍卫静立目送,却无一起疑。 直到我们走远了之后,我偷偷回头去看,侍卫早已离开。 “这……他们……他们是把我误会成了谁吗?”我很确定擦肩而过那一刻,我清楚的听到他们称呼元珏和我为公子,夫人,我联想到云初也曾告诉过我,我和绮陌夫人有些相似。“是……” “他们把你误会成我娘亲了。”元珏回头看了一眼,并不以为意,“从某种特别的角度看,你和我娘亲的确有些相似,不记得了吗,就是刚才在那里说话的两个人,云初姨你在元赫那里见过了,另外一个就是我娘亲了。” 原来,连元珏也发现了,不止云初说我和绮陌夫人有些相似,连元珏也这么说,更何况现在连王城里大班的侍卫竟然都认错了我是绮陌夫人,“真的,有像吗?” 元珏默默看了我半刻,挑了挑眉,“是有那么一丁丁点,不过你也不用太高兴,因为你还没有我娘亲漂亮。整个王宫里,我娘亲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 元珏他该不会是…… “但你也不用太失望。”元珏见我没答话,估计是以为他刚才说的话伤到了我的心,才装作淡定地解释着,“虽然你没有我娘亲漂亮,可是在我看来,你是除了我娘亲之外,第二漂亮的女人。” 我自然明白他刚才在想什么了。俯身凑到他身边说道,“你不会是因为我和你娘亲有几分相似,才喜欢我,一直缠着我的吧。” “少胡说了。我也是慢慢才觉得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更何况,你那个时候那么凶,怎么可能让我想到我娘亲啊。”元珏不屑地否认。 那个时候那么凶? 原来,初见面时我留给他的印象竟然是那么凶。自然和温婉从容的绮陌夫人完全不一样了。 “算了。”我直起身来,径自向马车走去。 元珏跟在我后面上了车,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话,元珏几次留意我的神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所以从王宫溜出来之后,我们就一直尴尬着没话说。 “二公子。”马车还未挺稳,元赫府上的侍女已经凑上前来。 “什么事。”元珏看了我一眼,然后撩开帘子正色问道。 侍女未答元珏的话,却透过元珏望向车里,看见了我,才转过去回答。“后苑里的那位夫人,后苑里的那位夫人有些不正常……” “你在说什么啊,那女人不是都疯了吗,疯了的人还能正常吗。”元珏本就闷着气,再遇上侍女这一遭,反而让他气得更要命了。 “二公子……”侍女低头,咬着嘴,不知该作何解释。 “元……嗯……”我差点脱口而出元赫二字,然后看到元珏和侍女才刻意收敛,马上就改了过来,“是世子让你来找我的吗?” 侍女忙道,“是的。” “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我对元珏交代了一声,扶着他的肩膀,绕过了他,先跳下了马车。 随着侍女径直奔向后苑,元赫和太医正站在院中说着什么,见我过来,元赫刚想要开口来着,然后就看到了我身后的什么,眼神有些不大对,“二弟,这么晚了,你……” 听到他的话,我才转过头去看,原来刚才元珏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着我们进来了。 元珏僵持着没有回答。 我见此情况,才上前去打破尴尬,“怎么了?我听你府上的侍女说,那个女人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状况。” 元赫闻声沉了沉头,才慢慢回说,“睡前下人曾端药去给她,结果发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才忙请了太医来,现在她高烧不退,整个人陷入昏迷,太医见她情况危急,已经为她用了药暂时平定了下来,可还是……我以为,你还是去看看的好。” “好,麻烦你了。”没想到我和元珏出去之后,她又发病了,在这大半夜的突然闹腾这么一出,也实在是对元赫觉得过意不去,我们留宿在他府上,屡屡给他添麻烦,他虽然从未说什么,可我也没办法厚脸皮当做没事。 我走进房里去看她,发现她正昏睡,气息似有不匀的迹象,印堂一块青污十分明显。我施法,将气息注入她体力,试着清除她身体里的浊气。 她突然猛咳一声,一团浊气顺势从她鼻息之间吐出,散却。 躺在榻上的她,一呼一吸逐渐恢复正常,慢慢睁开了双眼,瞳色清明,宛若新生。她睁开眼后,没多会儿,有些紧张地打量周围,最终,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她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向后躲着。 “别害怕。”我安慰她,“你还记得你疯癫时发生的事吗?慢慢回忆,我不是要害你的人,你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她低下头想了想,用一种略带沙哑的嗓音问,“是你救了我?” “对。”我承认,“你还记得什么事吗?我们把你从成家地牢里救出来,之前还有之后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慢慢想。” “她醒了?”元珏探头进来看到了她坐起来,却一定惊喜的感觉都没有。“你们先说着,我把世子带到外苑去,太医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的话吩咐他。” 元珏说完,看了她一眼,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我记得你,也记得他,”她缓缓说道,像是头痛一样,伸出手扶着额头,继续回忆,“是你们,在地牢里把我救出来的,我记得。” “请问,你是不是成家的夫人?成璟公子的生母?”我只能慢慢提示她。 “我是成家的夫人,却不是公子的生母。我想,我可能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位成夫人。”她轻声细语地说。“我娘家姓李,是城中一户菜贩,我替家里送菜去成府的时候,被老爷看上。当时他已经有妻室了,我知道,老爷的那位夫人姓卫,家里还是很有钱的,成府上下都称她为卫夫人。当时卫夫人身怀有孕,老爷对我有意思,我也自觉对不起卫夫人,也怕受她惩戒。可是没想到,卫夫人主动找到我,跟我说想让老爷纳我为妾。” “所以,你不是成家老爷之前的夫人?而是在成夫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新过门的夫人?”这怎么跟我们之前猜测的完全相反了呢,我们以为成老爷为了让新夫人进门才迫害原配的,可是现在,受害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新夫人了?“这到底……” 她抿了抿嘴,情绪低落极了,“我家里穷,爹娘靠种菜卖菜为生,现如今世道不济,赋税压身,一年到头挣不到什么钱不说,还欠下好多债。我下面还有个弟弟,那年十四也是该找姑娘定下亲事的年纪了,可因为我家里的条件,没有人愿意把闺女说给我弟弟。得蒙成老爷怜爱,卫夫人又是如此通明达礼,爹娘以为给我找到了好人家,在成家做妾室总好过在外面风餐露宿受人欺凌的好,便应了成家的提亲。可谁知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明珠有泪 http://..org/ “像我这样的身份,能嫁到成家那样的人家做妾室,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我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怎敢跟卫夫人相争什么,卫家的权势财力不输成家,成老爷和卫夫人又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更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觊觎的,我真的没想要怎么样,只是以为可以过个好日子,可以让我爹娘不那么辛苦,让弟弟可以娶个媳妇。”她声泪俱下,看样子对于已经过去的这几年,她仍是耿耿于怀。 我最见不得人哭了,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是学着人都会做的样子递了个帕子给她。“你说,你姓李是吗?你可还记得我们带着你从地牢里逃出来的那一天晚上,你不是带着我们绕到城中一处荒废的院落吗,那,就是你娘家了吧。” 她抬起头想了一会儿,便应声说道,“对。那便是我娘家了。我姓李,叫巧儿,那里本该住着我爹娘和弟弟,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都不在那里了,院落看起来荒废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你别担心,我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是世子的府邸,那天陪我一起在地牢里将你救出的人是国君的二公子,我想如果拜托他们帮忙寻找的话,应该会找到你家人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你和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在成家公子出世开始你被关进地牢,那恐怕时至今日已经十年有余了,你家人自然有各种可能搬离开那里的。可如果不弄清楚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担心成家的人不会就这么算了,即便我们能护你一时,也未必能护你一世的,成家的人大可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再次将你掳走,你也不希望再被关进地牢吧。”成家的事远比我想象得更复杂,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需要她这个经历了一切的人回忆起来才行。 “我……”她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说着要起身来,却一阵眩晕又跌坐在了床上。她发现自己无力挣脱,才无可奈何地说了下去。“十年了吗?” 她并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吗?在听到十余年时才有这么大的反应吗。“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记得你被关在地牢中,我听人说到过,每日三餐都会有人按时给你送去,按理说,你该有印象大概过了多久才是,为什么你的反应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恍惚如昨日一般……怎么……怎么就十年了……”她痛哭出声。 我忽而心软,“也许是因为你被异术操控,神志不清。那你能告诉我,你嫁进成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我想之后发生的那些事肯定与你的经历有关的,你慢慢回忆,能多想到一点就多想到一点。” 她抬起头看着我,瞪圆了一双眼睛,有泪水模糊了她乌黑的瞳色。 “我……我记得那时……成家来我们家里下了聘,卫夫人还来看过我几次,询问过我的喜好,日常习惯等等,她待我十分亲切,对我父母也尤其照顾,她时常能坐下和我父母闲聊一些家常琐碎,期间送过些锦缎首饰来。直到有一天,弟弟上街,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据说卫夫人夜里早产,生下男婴,可是整个成府没有透漏出半点消息来,没想到一切还是按着原来的安排,成家的人送来吉服,和原来定好的日子一样安排我过门。家里的人询问成府卫夫人生产之事,可是成家的下人却口径统一的回答说,夫人并未生产。后来,按照定好的日子,我便过了门。” “新婚当夜,并不见老爷来。下人来敲我的门,告诉我卫夫人病了,感染了风寒,老爷要留在卫夫人那里守着。可是之后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没想到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多月。老爷与夫人恩爱,对我也并无亏待,成家的下人待我毕恭毕敬,还经常会送些吃的用的去我家里,刚过门那两天,我爹娘还来过府上探望一次,说起我的婚事,他们也是满心欢喜。可是半个月后的一天,从正午过后便能感觉到成府后苑发生了什么,总有大夫出来进去的,下人们也是匆匆忙忙的,我去问,他们却告诉我没事,要我安心。” “后半夜的时候,丫鬟来敲我的门,告诉我老爷有事找我。我便草草整理了一下便跟着丫鬟去了。可是……可是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真的好奇怪。” “我到了那里之后,丫鬟跟门口的人说了什么,然后转过头来告诉我。说是老爷有事出去了,要我在那里等一下,老爷很快就会回来。我心想毕竟是在成府里,老爷出去也不外乎是有客人到了见客,或者是去了卫夫人那里,便坐在那里等着……可是,我等着等着,便觉得越来越困倦,那里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味,特别香,特别好闻,我闻着闻着,就觉得更困了。撑着桌子边,打起了盹儿来……”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我真的……”她用手抓着头发,好像回想起来的记忆令她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她想要从那段记忆里挣扎出来却无能为力似的。 我上前去阻止她继续伤害她自己,“慢慢来,你想到了什么,都可以说出来,没事,不用急。”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我记得我醒过来一次……我真的好像……我……我明明是真的醒过来一次……我感觉到我躺在那里,我就躺在那里,周围好奇怪,好吓人,一片漆黑,有那么几盏油灯,可是什么都看不见,我侧过头去的时候……我侧过头去的时候……”她突然吓到了,浑身哆嗦着,说的话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她把头低下去,抱紧了双腿,把脸埋在了双膝之间。 我刚想说,要不然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万分惊恐的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我只听到她说。 “卫夫人的尸体……” 我倒吸一口冷气。 她继续说下去,“我把头侧过去的时候,我看到卫夫人的尸体就在我旁边,就……就那样摆在我旁边……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周身散发着一种寒意,我碰到了她的手,可是她一点温度都没有了。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好久了……可是她就在我身边,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然后,门开了……我听到了门开了的声音,有人走进来了,是两个人。他们走到我眼前的时候,我才看出来,一个,是成老爷,另一个,是……是……” 她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想了想,问她,“是谁?那个人,你见过吗?” 她想了好久,还是摇了摇头,我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在不像是装的,便没有追问下去,她难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开口,碎碎念着。 “我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我求她们,我求老爷……可是他无动于衷,那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拿着个符叽里咕噜地念了什么,我听不懂,然后,然后我看到她看向老爷,老爷,老爷拿着把匕首向我走来,我害怕,我求他放过我……可是老爷跟我说,老爷跟我说……他说只有我才能救夫人,他说对不住我,等到夫人活过来之后,他一定会好好善待我的家人的……他说会好好善待我的家人的……他用匕首划破了我的手腕脚腕,我感觉血在不断往外流,我觉得好冷,越来越冷,我感觉到我身体里的血快要流干了……我哭着,我哭着求他……可是……他不理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还在念着什么……突然……” “突然,我看到旁边的卫夫人坐了起来,我吓蒙了……卫夫人……卫夫人她突然坐了起来,她爬到我身上,她开始……开始……开始在我的伤口处,吸我的血……” 她哭了一阵,好不容易再次冷静下来。“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我在水里看到了我的倒影,那,那已经不是我了……不是我了!我的脸,变成了卫夫人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起初,我被锁在偏苑里,好不容易有一次我溜出去了,我听到婴儿的哭声,我猜想那应该是卫夫人所生的儿子,他和卫夫人应该是在一起的。我便循着声音去找……可是,可是我看到了……卫夫人……不,不是,那不是卫夫人……那是,那是……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可是她有着我的模样,是我的脸……” 我看她泣不成声的模样,知道她已经尽力了。能回忆起这么多事来,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之后他们把你关在了地牢里?那你又是为何会变得疯疯癫癫的呢?” “是那个女人,那个,和老爷在一切进到房里的女人,她突然出现在地牢里,我只看到眼前一团红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我偶尔会有感觉,听得到外面的声音,看得到人,可是我没办法说话,我好像变得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可是感觉,我说的,做的,都不是我在想的那样。但我有感觉的,我发现周围一片黑,我被关在了一个又冷又潮湿的地方,那里很闷。偶尔听得到动静,有人来,可是我看到的和头里记得的都不太一样,我感觉到,有时候进来的人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他们,他们……” “在你被关在地牢的这段时间里。卫夫人有去看过你吗?”如果卫夫人有良心,不可能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才对,只是就算卫夫人去过,她又是否记得呢。 她认真想了很久,只是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松开了手中的锦被,从床榻上跌跌撞撞扑了下来,抱住了我的手臂,“姑娘,我知道,你也是有本事的人。我记得你那日打开那个门的时的样子,你能不能帮我,帮我变回到原来的样子,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找到了我的家人,他们也不敢认我的。” “我并不太确定能不能帮到你,可是我会尽力的。我想,那个将你同卫夫人放在一起的女人,应该是位巫女,大概是因为卫夫人阳寿已尽,她将你二人调换,让卫夫人以你的身份继续活在人世。可是他们应该没料到,因为你对于人世的执念,使得你并没有因此而死去,不过他们既然只是把你弄疯了,并没有杀了你,可见他们并不是真的要你的命的。巫女不能妄然取人性命,否则她会因为诅咒反噬而亡。”我把自己能想到的告诉了她,“不过,如果卫夫人以你的身份活下去,那她的那个兄弟和那个侄女碧络,又是怎么瞒得过然后继续走动的?除非他们根本知道发生了什么,否则作为前夫人的娘家人,怎么会跟用你的脸以新夫人的身份继续活在世上的她来往这么密切呢。” 这样看起来,碧络也并非完全无辜。 只是,区区一个豪门官邸,够不上王宫的本分资格就已经乱成了这样,人性还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 “霓音。”元珏在门外大喊一声,然后推开了门。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眼那女人。我伸手扶起了她,明白了元珏的意思,将她扶到床榻上安置好,盖上了被子,对她说,“你刚刚实在太累了,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她点了下头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我随着元珏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之后才开口问道。 元珏还未答话,元赫已经从前厅方向走了过来,只听到他说,“成府出事了。刚才成家来人,将府上的太医请了过去,送太医过去的小厮已经回来,说是成家出事了,成夫人突然病故了。” 成夫人病故了。 我顿时浑身起了一股寒意,不自觉看向李巧儿的房间。这一个才醒,那一个便病故了,她二人这先后时间实在太巧了,不过,如果再往前说,李巧儿突然发烧昏厥是在我和元珏偷偷溜进王宫的时候,那时我曾瞒着元珏,故意熄灭了一盏油灯,破了九星灯阵。 原来,我当时的猜测,没有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对鱼玉佩 http://..org/ “你要去哪里?” 我人还未出府邸大门,元珏被闻声追了过来。 我虽然无意瞒着他什么,可是也不想主动告诉他这些,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起难以估计的后果,我很担心因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他们察觉到什么,从而改变了注定的宿命。“我要去一趟成府,既然成夫人病故,她的尸身……不,不对,那身体还是李夫人的,我要想办法让她们再调换回来。” 平白开始对元珏有些害怕,想要和他保持一些距离。绮陌夫人会是夷部巫女的这件事,让我开始害怕和元珏走得太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跟你一起去。”元珏不以为意。 “不用。”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立刻,自己也发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大了,才试着挽回些,“我是说,你去不方便,毕竟成家的人认识你,我想要去套一些消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两位成夫人都和绮陌夫人有关的话,我想元珏还是少参与的好。 我说完,丢下元珏一个人走出了世子府。 成府并不想在办丧事的样子,他们应该是还未将成夫人已故的消息张扬出去,既然如此,恐怕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想要救回成夫人吧。 我站在成府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门前仍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未有人过多在意,城里的人应该是都还不知道成家发生了什么事。 将才在想着,突然发觉门开了。我闪身到一旁躲着。 门里出来一辆马车,风扬起了帘子,我隐约看了一眼,看出马车里面坐的人应该是云初。马车从成府出来,停也未停直直离去。 云初也已经来过了,应该是绮陌夫人已经知道了。 门将关上时,留了条缝隙,清晰可见和成府外看起来不同的是,府内布置略有些行丧事的样子。 趁着成府的下人不注意,我溜了进去。前苑只是稍稍布置了些,可是后苑…… 后苑堂中布置了灵堂,白色布幔挂了满堂,成府夫人的棺椁摆放在灵堂正中,成家下人身着白衣孝服左右分站两排守灵,却未听到有任何哭声,满苑只有一片死寂。 成璟跪在灵前。 偏苑处忽闻一阵吵闹,不禁引人侧目注意。不难听出吵闹声来自于碧络。 成璟将将偏过头,一旁就有下人凑上前等候吩咐,他薄唇轻启片刻,那人应声匆匆退出灵堂,循着那声音找了去,可好一会儿不见碧络吵闹的声音有丝毫收敛,成璟面上显得有些气愤了。刚刚跑开的下人这时候才一路小跑跑回来,附在成璟耳边说了些什么。 成璟的眼睛在堂内一扫,站起身来,跟着下人向一旁走去。 我猜的没错,他果然亲自来找碧络了。 碧络正拉扯着珈蓝,珈蓝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几次想要逃开,却都被碧络扯住。碧络并未注意到周围有人来了,还在气头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你了,我是要送给……没想到你居然无声无息的给偷走了,你……” “够了吧。”成璟站在门口看不下去,大喝一声。 碧络这才注意到成璟来了,手下一松,珈蓝顺势跌倒坐在了地上。成璟和碧络四目相对僵持着,跟在成璟身后的下人见状,弯着腰上前将珈蓝扶起来,扶着她走到了成璟身后。 “你什么都不知道!”碧络突然朝成璟大吼,红了眼眶。 碧络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却是成璟身后的珈蓝,眼泪一个劲儿的掉不停。 “你要胡闹,要任性,也该分清时候,我娘刚过世,整个府中都沉静下来为她办理丧事,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胡闹吗。”成璟咬牙挤出这句话。 碧络虽然在这个时候这么闹的确有些过分,可是成璟的这番话无疑又狠狠刺激了她一回。 碧络点了几下头,忽而冲上前去,直接扯过躲在成璟背后的珈蓝,将她腰间挂着的玉佩悬于成璟面前,她狠狠盯着成璟还未来得及开口,目光落在了成璟腰间,同样挂着的那半枚玉佩上。 “姐姐,我知道你想要我的玉佩,你之前问过我好几次,可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仅有这个了,你若是再抢去,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珈蓝泣不成声,伏在成璟胳膊上。 成璟好像恍然大悟似的,以为自己弄清楚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眉头一皱。对碧络十分失望地说,“你就这么想要抢珈蓝的东西吗?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非要和珈蓝抢她父母留给她这唯一的物件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碧络还是那句话,只是语气不像刚刚那样激烈了。她放了手,然后默默盯着成璟腰间的那半枚玉佩,她抬起头问珈蓝,“你到底想要什么。” “姐姐,姐姐你误会了。”珈蓝攀着成璟,故作慌张地解释,“姐姐,不是这样的,珈蓝送公子半枚玉佩,只是谢公子对珈蓝的照顾,绝无半点……” “够了。”成璟一声呵斥,“不必和她解释那么多。” 碧络眼中泪光盈盈,却死倔着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她费了好一会儿,才让情绪平衡下来。只听她静静问向成璟,“我以为,在我和珈蓝之间,你会信我。” 成璟没有说话,他还在气碧络不分时候的胡闹,凶巴巴地瞪着碧络。 “姐姐……”珈蓝哭声动人,听得人心里一阵酸楚。 “你闭嘴。”碧络毫不留情面的一句话,使得成璟眼中有些情绪微微触动了。 成璟看了眼珈蓝,很失望地对碧络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成璟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 下人扶着珈蓝,跟在成璟后面离去。 碧络一个人站在那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瞪圆了双眼,双颊气得通红,伸手抹去了眼泪。娇小的身影映在偌大的院子里,愈发显得无助凄凉。 我躲在暗处看着碧络的那副样子,很是难过。刚下定决心上前去帮她,我竟发现她深吸一口气,追着成璟而去,我心里忍不住难受,“这傻丫头,该不会想跟成璟说是她错了吧。” 如果她想要在这时候挽回成璟,恐怕只有追上去跟他认错这一条路了。 她如果这么做了,该承受多少委屈啊。不过以后来发生的那些来说,这个委屈还真的算不了什么。 算了。谁让我觉得对她有愧疚呢。 我追上去,想要帮碧络解释清楚再这一切。没想到,我刚追到他们身后,就看到碧络已经挡在了成璟他们面前,她小跑追上去,不免有些喘。 “你还想要做什么。”成璟的态度还是很强硬,他既然认定了是碧络的错,自然对碧络怎么看都不顺眼,“还没闹够吗。” 碧络却不看他,她伸手撤下成璟腰间的玉佩,一把扔给了珈蓝。“你不是想要吗,给你。” “你!你……”成璟一时未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碧络已经把玉佩扔到了珈蓝身上,他刚想要出声斥责碧络。 碧络瞪他,“你以为这玉佩真的是她爹娘留给她的吗?如果真的是她爹娘留给她的,她在外流浪那么久,就算她没有用玉佩去换些吃的穿的,或者说不定早就被人抢了。” 成璟不吭声,只是看着碧络一反常态的举动。 “你说我想抢她的?她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抢的,就算你觉得我那么任性和胡闹,也不该觉得我的眼光会差到看上乞丐的东西,我什么没见过,至于跟她抢吗?我要是真的想抢她的东西,她能等你赶来哭给你看吗?”碧络说着,抽了两下鼻子,她瞪了珈蓝一眼,十分蔑视地说,“你不用再装可怜了,你真的可怜吗?我把你当真的珈蓝疼,你却只会背后做些小动作陷害我。” “够了。”成璟出声,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那块对鱼玉佩本来就是我买来想要在你生辰时送你的礼物,是我求了老板大半天他才肯让给我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是她见了觉得喜欢,问我要,我想着送给你才拒绝了她。可是我没想到她会把玉佩偷偷拿走,居然还送给你了。”碧络索性把这件事全说了出来,她说罢,多一眼都没有再看成璟,转身向外跑了出去。 “公子……”下人刚刚可以插得上话,想要提醒成璟。 “让她去吧,冷静一下也好。堂堂千金小姐礼数全失,像什么样子。”成璟扫了一眼碧络离去的方向,一甩衣袖,向灵堂方向走去。 下人低头应下,再看珈蓝,他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留下珈蓝,他匆匆躲到一旁去了。 哎。还是我去吧,碧络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足不出户,离不开人照顾的千金小姐,别管她再怎样任性,一个人在外面要是跑丢了,万一出点什么事还真说不好。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明明是沿着她跑出来的这条路一路追过来,却怎么都找不到她,她还能跑到哪里去呢,在木城里,她又没有别的去处。 我的目光落在一条直通城外树林的小路上。 “她该不会自己跑出城了吧。”按理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没这个胆量自己跑出去啊,可是按照碧络当下的心情来说,还真说不好。 我还是决定出去找找,通往城外树林的这条小路,没有任何一条岔路,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树林尽头。我走到天都快黑了,好不容易在溪水旁看到一个晃动的身影像是碧络,我人还没走到她跟前,就发现从旁边闪过一个人影。 “你还跟着我来做什么!”碧络看见珈蓝,自然心情不会好,她痛骂道。 “姐姐,见你匆忙离去,珈蓝十分担心,所以跟着来看看。”珈蓝仍装得轻声细语。 碧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珈蓝走上前,在碧络刚转过身的时候,一把扼住碧络的喉咙。碧络大惊失色,奈何珈蓝已经单手将她举起,碧络双脚触不到地面,她伸手乱拍乱打无济于事。 只听到碧络从喉咙间隐约发出的声音,“为什么。珈蓝,为什么你要……” “姐姐,你刚刚骂我不是骂得很开心吗。”珈蓝佯装不懂,却笑得愈发邪魅,“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你又不是真的待我那么好,你也不是什么都舍得给我的,我不过是抢了你的玉佩,你就如此责难我,还好意思说你疼我吗。” “你……你……”碧络已经喘不过来气了,脸都变了色。 “你说什么?”珈蓝笑着问,“哦,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碧络奈何不了珈蓝手上的力气,一条小命捏在了珈蓝手上。珈蓝早已不像是在成府时伪装出来的乖巧样子了,她很得意,很张扬,故意逗弄着碧络。 “姐姐,我不是人,可是我想要留在人世间,所以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接纳我的身份。是你把我带进成家的,我只要杀了你,就可以取代你在成家的身份,替你继续做成家的表小姐,替你继续做成璟的未婚妻,只要你死了,我就可以取代你的一切,我就有自己的身份可以在人世立足了。” 原来她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 眼看碧络已经双眼翻白,撑不了多久了。 我想插手去制止珈蓝,可是……这是碧络的梦境,如果我冒然出手,会不会改变她梦境里的过去呢?她应该不会死吧,如果她死了,那梦境之外多年后的她又是哪里来的。 不,不对,看她的样子,如果我再不制止珈蓝,碧络必死无疑。 可是现在怎么办啊,冒然改变梦境里的过去,会不会让现实跟着改变?可现在即便我不去改变这个过去,珈蓝都肯定会杀了碧络的。 “……否则梦境将与现实倒转,你会因为改变这一切受到天界处罚的,永远都不可能入仙界了。” 怎么办!我陷入两难,迫在眉睫的两难。 “那有什么难的,无所谓是否困于梦境,只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你若看不惯便去管一管,反正梦醒之后该怎样还会怎样,又何必在梦里纠结。” 对,现在在这个梦境里的人是我,反正身在梦里,何必在乎梦境之外如何。 “碧络,黄泉路上,替我向珈蓝问好,借由她的命运活下去,我很感激她。”珈蓝愈发得意。 “如果你再不放开你,我就让你亲自,去跟珈蓝问好。”我从树后出来,微笑着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决裂珈蓝 http://..org/ “你是谁。”珈蓝看见我,十分警觉,她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似乎是想要估量一下我有多少实力,可这一个分神,她扼住碧络的手下稍稍松了些力气,碧络得以有一点点呼吸的空间,缓过来一些,慢慢地又有了开始挣扎的迹象。 “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霓音啊。”我想了想,“也对,你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真的忘了我吗,韶山上,我是凤凰身边的那棵梧桐啊。” 说到了凤凰,我看她眼珠一转,八成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而松了口气,她又四周围留意了一圈,问我,“就你自己吗?凤凰呢?” “你放心,凤凰没跟来。”我大方摊开手,让她看我手中并没有武器,“不过,在这个梦境里,我在韶山并没有找到凤凰,连她丝毫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可见,梦境的主人并不知道有凤凰的存在,那这个梦境里自然就没有凤凰。即便你与我和凤凰熟识,也应当不知道凤凰才对。你又是如何记得凤凰的呢?” 就像元赫,并不知道宫珲一样。 因为在碧络的梦境里,她本身不知道这些关系。 “你……”珈蓝语塞,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动。 “凤凰曾进入到我的梦境里告诉过我,碧络受人利用引我入梦。我当时还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然后我就想起来那时候你告诉过我,你可以幻化作人形是因为得到夷部巫女的帮助,你让我知道这世上确实有夷部巫女这个人。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好多事情的真相都将矛头指向了夷部巫女这个人,所以我开始查夷部巫女究竟是什么人,接着,云初将我和元珏困在了地牢里,其实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想要我们救出李夫人,顺着李夫人的这条线索再查到成家十年前的一件旧事,也就理所当然的将我们引进了王宫,发现了李夫人和卫夫人调换之谜,明白究竟谁是夷部巫女。如果我想要将李夫人卫夫人再次调换回来,就一定会再追查下去找办法,珈蓝,你说过。夷部巫女给了你修为,却要你替她做事,你到底在帮她做什么?”她们费这么大功夫引我进到碧络的梦里来,我可不信她们纯粹好心,只是要我帮忙查清一件那么多年以前的真相而已。 可我想不明白,她们到底想做什么。更何况我并不是凤凰,她们也清楚,我没有凤凰的本事,她们引我来而不是引凤凰来,这一点让我更加想不通。 “霓音……”珈蓝像是放弃了狡辩一样,她定定看着我。很轻蔑地嘲笑道,“以前在韶山的时候,并不觉得你有这么聪明。” “我虽然对这世上很多事都比较无知,没见识过。可我并不是傻,我活了两百多年,见过的精怪够你重新活几次的了。我只是善良,觉得自己吃点亏也没什么,因为在韶山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放开碧络。“放了她吧,其实绮陌夫人并没有交代你要杀了她不是吗?你曾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动手的,可见,她们还没有决定要把碧络杀了。你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借机除掉她而已,只是你现在真的确定,碧络对于她一点用途都没有了吗,这样冒然动手,真的,不会被惩罚吗。” 珈蓝犹豫了,可看得出她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彻底除掉碧络的机会。“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陷害她的时候。”我坦白说出,“因为那个时候觉得你骗了我,也觉得碧络很可怜,所以想要保护她,没想到一点一点地就找到了这么多线索。” “如果我杀了她,你会杀我吗?”珈蓝在放与不放之间犹豫着。 “会。如果你现在杀了她,你就只是利用我在达成你自己的私欲。如果你没有伤害她,那我还可以相信,你只是困于感情,迫不得已被绮陌夫人利用了。”我能想到她这一刻有多么想就这样杀了碧络,因为在梦境之外,她试过取代碧络,可还是失败了,碧络最终进门,又因为宫珲的关系,使她被迫逃离成家,那么多年的辛苦经营付之一炬,只要她现在除掉碧络,那么一切后患都没有了。 “你太贪心了。”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指责我。 “你说什么?”我不懂她说我贪心是因为什么。 “你敢说,你做这一切不是因为想要插手人间的事吗?你想要他们觉得你很神,觉得你很了不起,你想要得到他们的膜拜,像凤凰一样,不是吗?”珈蓝说着,放开了扼住碧络的手。 碧络跌坐在地上,吓坏了。 “我不敢说。”我承认,“我确实羡慕凤凰被世人膜拜,和你们一样。可和你们不一样的是,我和凤凰一起生活,我明白她为何可以被世人膜拜。凤凰心系苍生,不会冒然害人性命,她可以对天下的所有人所有事公平相待,她愿意为了保护所有生灵而付出自己的努力。她绝不会因为自己私欲而伤害其他人,我羡慕世人给她的尊重,也想要在我认识的人心里留下同样的印象,所以我也不会害任何人,我只是想以自己的能力去维系一个公道,让他们记住我。珈蓝,是你太自私了,我们想要在人世拥有自己的身份的确不容易,可是可以得到一个身份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得要杀了一个人然后去取代她,你以为你杀了碧络,你就可以取代她,成为成璟的妻子,以成璟夫人的身份和人打交道吗?不是的,你就算杀了她,你就算取代碧络嫁给了成璟,可是碧络毕竟存在过,她在所有有关的人生命里存在过,成璟会记得她,成家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得她。既然你嫁给过成璟,你就应该明白,就算碧络放弃过,可她仍然在成璟心里出现过,成璟不会忘了碧络。” “别说了!”珈蓝突然大怒,捂住耳朵大喊。 “想要在这世间拥有身份也好,你喜欢成璟也好,都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而不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去伤害其他人,你真的不怕有一天一切都被人知道吗。”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装什么清高!”珈蓝双目泛红,顿起一股杀意。“说什么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你的一切还不是因为凤凰?!在韶山,连豺狼虎豹都让你三分,你就真的以为是因为你把大家当什么家人,大家就把你当家人才不会伤害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身后有凤凰撑腰,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大家畏惧凤凰给你三分面子,你却自以为是的说什么努力,凤凰给你撑腰,引你修行,让你比别人更有本事,你真当自己天赋异禀了是不是。” 她说的这一切,我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她气急败坏地对我说出这一些话,我才知道,原来在她的心里,是这样想我的,即使自己早已明白,早已想到,可是跟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话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你愿意,就此罢手,我也可以帮你。因为我得到凤凰的帮助才能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我也会替凤凰守住她希望的公道,不会由得你再在人世间胡闹。” “霓音,你要跟我动手吗?”珈蓝苦笑,可是浑身早已散发出浓浓地杀意。 话音未落,一道虹光自她身后凝聚,缭绕周身猛然向我击来。幸而发现得早,翻身跳开,打了个滚从地上站了起来,珈蓝不甘示弱,挥手朝我袭来,一招擦过我的头,直取我要害,我侧身再次避开,她紧接着一招袭向我小腹处,我虽然察觉,动作却不如她灵敏,擦着她袭来的爪子勉强避过,小腹表面有很明显的撕裂感,应是擦过的时候,多少被划伤了。 她见我停下,笑着伸出爪子看了看,指甲上挂着的丝丝血迹,让她尤其得意。“有凤凰撑腰又怎么样,现在凤凰不在,你还不是废物一个。” “罢手吧,现在住手还来得及。”我仍想要劝她。 “不可能。”她冷冷地回绝了我。 我一怔,想起好像曾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对白,不禁自嘲一笑。 珈蓝早已有所准备,一束虹光从她一双利爪之间闪过,以息凝气,气游偏门,那虹光之间仿若缠绕鬼哭狼嚎般的嘶鸣,她爪间携虹光袭来的那一瞬,如同恶鬼吞噬一般倾袭而来。 姹紫出,异样斑斓。 虹光闭去黑夜,如月染血,明月伴随点点猩红妖冶肆意。 姹紫分明,笼出半月结界,虹光之锋芒迫在眉眼之间半息之内,被姹紫色的结界挡在其外,不得靠近。珈蓝咬着牙发狠,几次施礼无法攻破结界。 结界起,风随云动,清风绕指柔,笼出漫天梧桐花开,似粉黛剑雨绚丽,猩红如若受万千之创,崩然碎裂,点点斑驳而已。 野鬼虹光遭突袭扼喉,方圆数里听闻哀鸣不绝。 无数梧桐花从天而落,漫天花语,芬芳无限。珈蓝受力所束,半点法术也施加不出。眼睁睁看妖娆紫芒重击于胸,一口鲜红喷出。人飞出出数丈之远,动也不能。 我收力,静步上前,站在她身边。“我让着你,还真当我怕了你。人要有自知之明,妖也是。” “你杀了我吧。” 珈蓝匍匐在地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若是杀了你,那不就跟你一样了吗。”我本就无意杀她,以她的道行,我要是想取她的性命,刚刚只要借力使梧桐花穿透她的胸口就可以了,“你走吧,回到你的地方去好好修行,别再妄图人间的一切,想着歪门邪道的这些事了。” 说罢,我挥了下手,遍地散落的梧桐花化作烟尘般散却,无影无踪。 珈蓝身上的束缚解开,她也重伤。“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今日有这本事让你不堪一击,下一次还有这本事让你同样不堪一击。我会让你明白,我跟你不一样,我绝不会轻易动手杀害同类,你当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我记得你曾经也善良过。”我不理她,转过身,向吓傻了还呆呆坐在那里的碧络走去。 珈蓝气不过,一转身如飞烟一般离去。 “你还好吗?”我伸手去扶碧络。 她却看到我匆忙向后躲开,话也说不好了,“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 “我不是坏人。你刚刚看到了,我把欺负你的坏人打跑了。”我还是伸出手去,将她扶了起来。 碧络脖子上,还分明可见一只手印殷红的形状,又惊又怕,神色间仍流露出藏不住的失落。“哦。” “我送你回去吧,你自己出来这么久了。我想他们一定很担心你。”我刻意不去看她脖子上的伤痕,忽略那一切看起来触目惊心的痕迹。 碧络却摇了摇头,红了眼眶。“不要了。” 我很怕人哭,想不明白刚刚珈蓝差点杀了她她都没有哭,为什么一提到他,她就这么委屈。“我想,成璟可能是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才误会你的,现在珈蓝走了,你该回去和他好好说说,不是吗。” “不是,因为珈蓝。”碧络眼眶几次湿润却没有掉下眼泪来,她沉默片刻,让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就算没有珈蓝的话,换做了别的女孩,他也会这样的。我不在乎珈蓝怎么对我,可是当他护着珈蓝,不愿意再相信我的时候,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原来了,他的心变了,我的心也受伤了。就算我现在回去,他也会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男女之间的感情,真复杂。“既然这样,那不是更要和他说清楚的吗。” “从前我事事依着他顺着他,处处以他为主,他却觉得我任性胡闹。这样的感情,就算我一味的忍受,换得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可是他愿意停留在我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他愿意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我,坚持下去,即便如愿嫁给他,以后的日子,又能开心吗?”碧络忽然抬起头问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淡然情灭 http://..org/ “我对于感情的事,知道的也不多。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你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看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答案上,可惜,我并不能替她做决定。如果现在我只是个突然进入到她生命里的陌生人,我有太多的理由劝她坚持或者放弃,可是,我偏偏不只是个陌生人,我清楚她后来的处境,我也知道成璟和珈蓝后来对她的背叛,我不能替她做这个决定。 见她失望,我只能暂时先转开话题。“对了,你既然现在不想回成家的话,要送你去你自己家吗?我记得你是成夫人的侄女对吧,你知道怎么找到你父亲家吗?” 提到她父亲,我见她抬头看了看我,好像闪过一丝希望,可是很快的,她又变得很低落。她说,“我不回家,你不要带我回家。” “为什么?”我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看她半天都不再说话的样子,我知道,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估计要费好一会儿功夫了,索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想跟我说说吗?” “你是神仙吗?”她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然后才慢慢解释,“我看你刚才把她打跑的时候,好像很厉害,你是神仙吗?” 她说的,应该是我刚才对付珈蓝的时候。 她该不会真的把我当成斩妖除魔的神仙了吧。“我不是,你还想跟我说吗?” 她好像很失望。 “难道,是只有神仙才能帮你的吗。”我笑问。 可是她的反应刚好印证了我的玩笑。 “你该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我有些心虚,又问,“究竟出什么事了?说出来看看,也许我能帮你呢,你刚才也看到了啊,我很厉害的。” 碧络犹豫了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问,“那你可以收留我吗?” 收留她?!“这个,可能没办法,我现在也是住在别人那里,而且,也已经给他填了很多麻烦了,总不好意思,再带一个人投靠他吧。你不是有地方住吗?不想回成府的话,可以回你自己家啊。” 她很无奈的笑了笑,“如果我回到自己家,过不了两天,我爹会再把我送回来的。” “为什么?”难道她家里有什么情况吗?连一个女孩都养不起吗?不该啊,我记得听李夫人说过,成府的夫人娘家是挺有钱有势的,家境应该不输成璟才是,为何会再把碧络送回来呢。 碧络叹了口气,颇有一副大人的样儿,掸了掸身上的土,一本正经地坐下。 “姑母家在木城的权势很大,我爹和姑母一心希望我和表哥联姻,可以让我家的势力联合姑母家的势力,使得我们两家可以稳固关系一起走下去。如果我单方面表示出跟表哥闹矛盾,他们一定不许的,所以即使你送我回去,没多久,我爹还是会把我送回姑母家的。” 联姻?!好吧,这是人类才有的烦恼。 不过既然是碧络自己提到了,我便借着这个机会问道,“你姑母和你爹的关系很好吗?我好像曾听人说过,你表哥成璟是成老爷前夫人所生,既然你称他为表哥,那你爹不应该是成府前夫人的兄弟吗?为何你们会跟现在的成夫人……” “前夫人?什么前夫人?”碧络却反问我。 “你不知道吗?”我也奇怪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从小认得的姑母就是现在的成夫人,我爹也称姑母为姐姐,我们两家来往频繁,关系也一直很亲近的。我从来没听人说过,成府还有其他的夫人吗?”碧络也很好奇,她说完,想了一会儿,又说,“不过表哥跟姑母的关系不是很好倒是真的,姑母对表哥要求很严格,功课什么的决不允许表哥懈怠。虽然表哥对姑母有很多意见,也并不亲昵,可还是对她十分恭敬的。姑母对表哥也很好,处处都想得很仔细。” 当然会想的很仔细,虽然皮囊换了,可人还是那个人,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能不好。 我突然发觉碧络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怕她开始怀疑,便故作无关地说,“我也就是听人说的。可是,你又不能回自己家,又不想回成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要不然,你收我为徒吧。”碧络突发奇想,竟想到了这样一个耸人听闻的怪主意,“我当你的徒弟,不就可以跟着你了吗,你带着我到处走,也不会是再给谁填麻烦了。” 怎么不会,即便是我徒弟,也是我惹麻烦啊。看来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回去,要想个办法趁早打消她这个念头才是。“可我不是神仙。” “没关系,”她显得一点也不在意,“可是你那么厉害,也是修行的人吧。你们修行不都会收徒弟吗?” “我不是普通修行的人。”我故意加重了人的语气,见她没有要放弃的准备,继续说,“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而且你尘缘未了,不适合随我修行。等到你什么时候放得下你表哥了,说不定就差不多了。” “这……”说到成璟,碧络就犹豫了。“那,你是不是能预知以后会发生的事呢?” 以后会发生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和表哥成亲呢?和表哥成亲,他会对我好吗?”碧络饶有兴致,不太像个刚从生死一线间逃回来的女孩,才保住了小命,就又开始关心这些了。 “你想知道吗?”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想听到真话的,如果早早就知道后来会发生的那些,她还会对以后的生活充满这样的兴致吗?“很多事,不知道最好。活在世上,顺其自然吧。” “你,你可以告诉我的啊。”她追着我不放。 我起身,“走吧,送你回去。我只送你到成府门前,是要去成府还是让成家的人安排,送你回你自己家,你自己看着办喽。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一直陪着你玩的。” 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李夫人换尸更棘手,如果成家把成夫人的尸身埋了还好,这要是万一一把火给烧了,李夫人可就永远都换不回来了。 现在月黑风高,真是个做坏事的好时候。我却陪着这么一个大小姐在荒山野外谈感情。 “我不回去。”碧络还在死撑。 我并不理会她那么多,起身就向回城的方向走。她四下一看,也慌了,屁颠屁颠跟着我一起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唠叨个不停。“你告诉我吧,我以后会怎么样啊。” 我忍了一路,陪着她走到成府门前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 她一看到了成府,急忙躲在我身后。“快走,我现在真的不想回去。” “可你总要面对的啊,这么一直逃避也不是事,更何况,会让大家担心你的。”我低头去看她,想要劝她改变主意,如果她现在回去了,我的麻烦就少多了,可以全部心力用来找方法解决李夫人的事。 可是,这一低头不要紧,看到她我就心软了。碧络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和之前看到珈蓝那种装可怜不同的是,碧络的可怜多了些硬撑的坚强,就像是死都嘴硬的那种感觉。 明明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偏要死撑着。明明自己心里就很难过,还非要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儿。 “好吧,既然你现在不想回去,那……”我没办法,妥协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折腾了一晚上,你肚子应该也饿了。等填饱了肚子,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回去的问题。好吗?” 她对于要不要回到成家这件事,还是很抵触,不过现在有了一点可以缓和,暂时不用面对的时间,碧络还是很为难地点了点头。 这么早,街上都没有开门做生意的,我们好不容易在街边找到一个面摊坐了下来。“老板,两碗面。” 碧络坐下之后,就一声不吭。 我猜到她在心里肯定是想办法,怎么才能不回成家,我没点破她,就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整个街上,现在就这卖面的一个老人家出摊,整个面摊,就我和碧络两个客人。老板的面上得还是很快的,不多时,两碗面已经端到我们面前。 碧络看到面端过来的时候,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抱着比她脸还大的面碗,慢吞吞地开始吃。 “碧络。” 我们还在吃着,就听到有人喊碧络的名字。回过头,看到成璟带着府里的下人寻了过来,他走近我们,站在碧络身边,打量了一下我,却对碧络说道,“一晚上你到哪里去了,现在居然这么没规矩,晚上都不回家,你知道我娘有多担心你吗?” 你娘?!自己担心就说自己担心,非把长辈搬出来压人,还不如说自己担心她,会让她开心一点呢。 碧络不理他,埋头吃着,夹了一根面放在嘴里,咕噜噜往嘴里嘬。 气得成璟快喷火了,他上前去拉碧络的胳膊,却被碧络甩开,没好气地说,“别胡闹了,赶紧回家。外面坏人多,你这样……太不像样了。昨夜你没回来,珈蓝也没回来,你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闹也非要敢在一起闹吗。” 一听成璟提起珈蓝,碧络坐不住了,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说,“我不回去。从今以后我都不回去了,你别找我了,也告诉姑母别找我了。从今天开始,我要跟我师傅一起修行,我已经了断尘缘了。” 我方才吞了一口面,听她这么一说,一个惊吓,面卡在喉咙里害我猛咳了两声。 成璟回过头来瞪着我,“师傅?” 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又听到他出言不逊地说,“你大半夜的跑出去找个师傅,谁知道她的底细,说不定是从哪里冒出来想要吃你的妖怪。你年纪也不小了,连个辨别是非的能力也丢了吗?” 我听着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从哪里冒出来想要吃你的妖怪啊?!我是妖精没错,可不是妖怪,怪跟精不一样的,更何况,他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要吃掉她了?! 想要吃掉她的人,会给她买面吃吗?先喂肥了再吃?!他傻还是我傻?! 我缓了一口气,刚想要开口骂人。 “成公子何必出言不逊。”却听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我回过头去看,元珏不急不缓地走来。原本的一张四方桌,我和碧络面对面坐着,元珏走过来,坐到了我们中间,才见他对着我说,“你的性子顽劣我是习惯了,别吓坏了别人。昨日就跑了出去,一夜未见,怎么就捡了个徒弟?” “你是二公子?”成璟认出了元珏,才心有戚戚地看向我,满心怀疑地问,“那你是?” “刚才匆忙间也忘了介绍了,”元珏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他,伸手却抓住了我的手,“这位,是我夫人。” 我就知道他又胡闹了,甩开了他的手,继续吃我的面。四方桌上顿时看到这样一副景象,我和碧络低着头自顾自吃着面前那碗面,元珏和成璟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略显尴尬地面面相觑。比起成璟又惊又气还颇为怀疑的神清,元珏倒是镇定多了,厚脸皮这件事,果然是从小就打好基础的。 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一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 眼看着这么大一碗面快吃完了。成璟先松口说道,“方才不知是二公子的人,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他又低声,平缓了语气对碧络说,“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我说了,我不要回去。我要跟我师傅在一起。”碧络说着,抬头看向我。 元珏在听到师傅两个字的时候,也尤其惊讶地转过了头。 “其实呢,哄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即便是个男人,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该认错的时候还是要坦然认个错的,如果让女孩子总是迫不得已服软,那么这段感情只会慢慢变成一个人的妥协。”我只能这样劝说成璟,顺便的暗示给元珏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元珏听我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其中缘由。应声道,“夫人所言极是,不过成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也许不能理解,更不能体谅身边的女子,只怕这样屡屡懈怠对身边人的用心,会不知不觉失去了也说不定。” 成璟的脸色一暗。 我心想说,小孩就是小孩,你跟他的年纪好像是差不多吧。 “既然这位姑娘和你有缘,一心想要跟着你,不妨就先带着她回去吧。”元珏却侧身,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托着脑袋看向我,“看他们这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愿意和好,倒有几分我们以前的样子,不如让她先跟你一起在那边住下吧。” 我不愿多和他争辩那些竟会让他占便宜的,却忍不住损他一句,“你这样占世子的便宜真的好吗。” 元珏噗嗤一笑,然后站起身来对成璟正色说道,“成公子想明白后,就到世子府上接这位姑娘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碧络拜师 http://..org/ “你为什么替我做决定。” 看着成璟离开,我毫不避讳地扭过头便问他。 元珏留意了一下碧络的反应,故意提醒我,“别忘了,我们现在在查的事,不是刚好卡在了成夫人这个问题上吗,留着成家这个丫头在手里,你害怕成璟不来找你吗。” 他说的道理我都懂,他想到的我也想到了。“可惜,她什么不知道。” “也许成璟知道呢。”元珏十分笃定。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觉得成璟会知道这些事,既然碧络都不知道,成璟又能知道多少。 “这位成公子,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元珏说着,却把话锋转向了碧络,“只是男人不会像女人期待的那样表达而已。” “哈。”我颇为好笑,“说的好像你很有体会一样。” “我有没有体会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体会。” 我循着元珏的意思看过去,碧络将头埋得低低的,好像元珏的话让她想到了什么,从我的方向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能看到她绷紧的嘴唇。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以为他刚刚是装着大人的样子胡言乱语,没想到他却已经把一些很重要的消息暗示给了碧络。我以为他只是个胡闹的孩子,没想到他的心思这么深。 没错,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他的父亲是这片天下的主宰者,他的母亲是拥有不可预估能力的夷部巫女,而他野心勃勃,伺机取代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成为天下的继承人,王城之中所困的人,本就都是无心的。 是我疏忽了,忘记了元珏就是元珏,无论他看起来多大,他都不是个我能理解的小孩子。 “怎么了?”元珏发觉到我在看他,回过头来问了我一句。 “没事。”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避开了他的眼神,低下头去。 元珏似有怀疑的看着我侧过头,他的眼神别有深意,那本就不该是一个孩子会有的样子,他什么都没有问,表面仍带着微微笑意低下头去。 尽管我也觉得十分对不住元赫,可是被逼无奈,还是把碧络带到了他府上。 每每这么麻烦他,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添麻烦,起码我还算是有良心的,因为我还会觉得过意不去。比起我,元珏就大方多了,他根本不会觉得有一丁点过意不去。 而元赫像是早已习惯了元珏带给他的麻烦。在打量了碧络一眼之后,便交代下人,给她准备房间。 碧络算是暂时跟着我,在元赫府上住了下来。我以为这样,她至少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来烦我的了,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还是太不了解人类的思维方式了。 “师傅,霓音师傅!” “师傅,你在哪儿啊?!” “师傅,你快来看……” 这样的声音每天不绝于耳,在我毫无准备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我的房门就会突然被人推开,这位大小姐就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光明正大的烦我。 有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中,便能感觉到我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开,接下来就是,“师傅,你怎么还在睡啊,不用起来练功的吗。” 敢情在碧络的眼里,修行就是天天苦修,天还没亮就要起来锻炼,吃得要苦,受得要多,从前我跟着凤凰修行时没受的罪,这两日倒是受全了,这位大小姐是一点没落下,她打的主意就是想看看我起个大早练功,可以偷学一些法术。 可这是偷学就能学会的吗……又不是在讲故事…… 不过刚开始的那两天,碧络几乎无时无刻不赖在我身边,有人在的时候,她就一直沉默,没有人在的时候,她偶尔问我一些关于她表哥为什么还没有来接她,这样的问题。 而我只能告诉她,或许因为成夫人的丧事,让成璟一时间脱不开身来照顾她。 起初她还信,听到动静的时候还会向门外张望,可是慢慢的,她好像就不再等了。 元赫派了很多人出去寻找跟当年如意夫人家有关系的人,想要试着找到宫珲。我知道,他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帮我,他更想找到和如意夫人有关的人。不光是眼前成家的事,如意夫人的死也还有太多疑点没有解开,可是就跟从来都没有这个人一样。 “师傅。”碧络的声音越来越近,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我本能地已经躲在了床幔后。 房间里只剩元赫与她四目相对。 “我……”碧络忽然变得堂皇起来,在知晓元赫身份之后,她每每看到都是这样拘谨,“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师傅在这里的。” “没关系,”元赫察觉到她的尴尬之后,竟是从容一笑,化解了这令人不舒服的一瞬间,“如果你找霓音姑娘的话,她刚刚出去了。” “那,我去找她。”碧络受宠若惊,行了个礼,匆忙便闪身出去了。 “她走了。”元赫送她出去之后,关上了房门,才转身回来撩起床幔,“你可以放心出来了。我想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没错,刚才那么尴尬,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就算她回来,也会躲在门口等到元赫从这里出去之后,再溜进来找我。 我点了点头,从床幔后走了出来。 “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你带她回来,她喊你师傅,可你却总躲着她。”无意间提起我和碧络之间的关系,元赫不乏笑意。 “虽然心疼她,却也不愿她参与的太多。”我对于碧络,一语带过。“对了,我们刚才不是说到,你找到了当年和如意夫人有关的人吗?那他是否知道关于宫珲师傅的事呢?” 元赫来找我,就是因为派去寻找的人有了消息带回来,他便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结果刚才还没说两句话,碧络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才有了我迫不得已躲到床幔后的那一幕。 “并非是找到了你所说的宫师傅,派去的人说,找到了我娘亲的叔父。他在提起我娘亲的时候,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元赫微蹙眉头,不大理解那些话里的意义。“我娘亲的叔父似乎对我娘亲的娘亲,也就是我外祖母似乎颇多意见。他提及我外祖父当年不顾家里反对,执意要迎娶我外祖母过门。可好像我外祖母与外祖父成婚多年都无所出,直到后来有了我娘亲,外祖父族中的人都怀疑我娘亲的身世,可外祖父偏任我娘亲做女儿,还将所有的家产留给了她,只可惜他们过世得早,族中的人欺负我娘亲,抢了她的家产,还将她送进了王宫。” 元赫这番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于如意夫人,我虽然知道一些简单的情况,可没想到她的背景也是这么坎坷。 我长叹了一口气,才慢慢说道,“你是觉得,他们将你娘亲送进了王宫,所以你娘亲后来得宠,又有了那样不幸的遭遇,你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了,对吗。” 元赫默不作声,被我猜中了他的心事。 “我见过你舅舅。”我静静地说,看到他突然抬起头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才又说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很正直的人,和你娘亲一样,很善良,和你现在听到的这些人不一样。” 元赫抬着头,但是微垂眼睑,他眼里的神色恍惚不定。控制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我真的有个舅舅吗?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找过我们?”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份并不简单,也怕因为一些事连累你们吧。”我只能这样安慰他,从前没试过,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该怎样安慰一个人,可是我能感觉得到,我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很渴望得到关心,得到亲情,尤其在知道了他娘亲如意夫人有那样的遭遇,他有那么些可恨的亲人之后。 我以为他会想要自己待一会儿,好好想想,刚想要起身。 “能不能,和我说说。”元赫的声音很微弱,带着一丁丁点很难很难被察觉的情绪。 他平时一定隐藏着自己各种情绪很辛苦,或许那也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好。”我不忍拒绝他,重新坐了回来。“你想知道什么?” 元赫沉默了半晌,才说,“我舅舅为什么会离开我娘亲?” 我才在犹豫该怎样跟他解释这其中的关系,可看到他那么期待地想要知道关于他仅有的亲人的消息,我实在没办法欺骗他,说一些无关紧要却可以安抚小孩子的话,“或许,或许是因为,无奈的家族宿命吧。” “家族宿命?”元赫不解,他深思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办法想通我说的话。 “你娘亲不是普通的人,我对于她知道的也不多,可是我会尽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可能你现在没办法理解我告诉你的这些过往,但是相信我,不要因为你听到的事而影响你的心,你仍然可以自己选择你想要走的路,好吗。”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我觉得元赫是我见过他们这一辈里最理智的一个,所以才决定吧我知道的告诉他,或者说,我相信他可以接受。 如果现在知道的这一切可以影响他的命运的话,我希望,他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一味的隐忍,不是一味的退让,一味的承受。 “你娘亲和你舅舅,他们都姓宫。”我沉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即使当我决定告诉他一切真相的时候,我仍然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他的话,可能会彻底颠覆他曾信任的一切,也由可能真的从此改变他,以及一切和他有关的人的命运。“我不是人,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我随着……一个朋友在韶山修行的时候,就曾听她说到过关于宫家的事。” “我那个朋友,有几千年的道行。自从上古纪年有了天和地,她便存在了,她的见闻比我多得多,她告诉我,她存在的时候,宫家就存在了。宫家,是令所有精灵妖怪都畏惧的家族,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可以通天地达鬼神,在这样的乱世里,人类本来是万物弱肉强食中最弱的一族,可偏偏出了宫家这样的家族,仅仅他们一脉,便拉平了人类和其他种族之间的差距,使得其他妖魔鬼神都不能对人族肆意伤害,宫家维系人世平衡,将所有入人世害人的异族赶尽杀绝,所以我们在听到宫家的时候,都很害怕,很小心。” “可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同样威胁异类存亡的能力,使宫家也饱受诅咒的迫害,要承受世代孤独的宿命。可是我以为,这并不只是诅咒,而是因为死在宫家人手中的异族太多了,所以宫家的人也要承受带给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时同样的宿命,要承受异族对于自己家人的报复。不是每一个宫家的人都有这样的能力的,只有你们的血脉相承,才会有这令妖精鬼怪闻风丧胆的能力。所以宫家一族的家人,在失去保护的时候,都会被和宫家有仇的异族所觊觎,让你们处于很危险的境况之中。” “而你娘亲和你舅舅,虽然都是宫氏一族的后人,可因为你娘亲是女辈,你的外祖父和舅舅也希望她可以平安无虞地过这一辈子,才会将她送到他们姑姑那里寄养。而你派去打听的人得到的消息,以为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人,其实只是你娘亲如意夫人的姑母和姑父。或许,像你刚刚说的,你那位外祖父不顾家人反对迎娶你外祖母,大概也是因为你外祖母同样是宫家人的关系,才受到颇多阻碍。她会收养自己的侄女,也应该是有所体会才不顾反对收养了她,希望她可以像自己一样,正常的生活。大人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都是善意的,纯粹希望自己所在意的人过得好,他们对于后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无法估计的。” “我第一次碰到你舅舅的时候,也差点被他抓了。那时,我跟他提到了你,我告诉他,他妹妹的儿子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他放过了我们,我觉得那个时候,你的存在对于他的触动很大。” 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元赫怔在那里,一点点听,一点点消化。 我起身,向外走去。 元赫忽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我听到他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成璟造访 http://..org/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和碧络说了什么。”成璟站在我面前,理直气壮地质问。 虽然早就知道他肯定会来,但是让人意外的是,成璟会来找我对质,下人引他进来后被退了出去,他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就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很……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应该问,碧络跟我说了什么。”虽然她看起来娇弱,可却不是任谁都能影响得了她的,听到成璟对我的质问,我也没有生气,只是那一瞬间,我便明白了为何碧络会有这样的决定。 他缓了片刻,镇定自若。语气平和了一些,“碧络变了,我只是想知道,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变了?”我并没有觉得她变了,“我想,她不是变了。不过既然你说碧络变了,我倒想听你说说看,她究竟怎么变了,是变得好了,还是变得不好了。” 我注意到,成璟垂下的手捏了下拳头,他在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从前乖巧听话,做事有条有理,可是自从她认识了你之后……”成璟没有说下去,可是他的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明显了。 他直直看着我。 看来我想要装作不懂,都不行了。“那你是觉得,她以前事事依着你顺着你,可是现在,她不仅不听你的话,还处处顶撞你,和你作对,让你很生气对不对。” 成璟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摆明是默认了。 “其实她没有变,只不过发生了太多让她无法再忍受的事,她对你死心了,决定放弃你了。所以对你的要求,她不愿意照做,比起从前优先考虑到你的需要,她现在更在意她自己了而已。你在碧络那里,失去了特别待遇,你觉得她变了,只不过,她把你当做普通人一样对待了。”我揭开了谜底。 “什么意思。”成璟怔了一下,我想他是了解了被当做普通人的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你家里发生的事,你问我?”我对他的反应也是觉得越来越好笑。“出了事情,你不先问问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反而是质问别人。你先责怪碧络无理取闹,却并不在意她是否承受了什么委屈,你觉得她变了,就没头没脑的来质问我,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好像在你来之前,你就根本认定了,一定是我跟碧络说了什么,她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对你的话不再言听计从的样子。可其实呢,你在乎的是她这个人吗?不是,你不是在意她,否则你不会连她最基本的感受都不顾,甚至都没有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只是觉得,碧络不再听你的话,让你很生气而已。” 成璟被我说中痛处,刚想要发火,可是碍于在元赫府邸之中,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他咬了咬牙,声音里却带着一股狠劲儿,“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我故意为难他,实在看不惯他那副样子,可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与我无关,“在你相信珈蓝的时候,你就已经逼着碧络放手了。” “什么。”他始料未及,脱口而出。 “骗你的人,是珈蓝,而不是碧络。”反正早晚都是会查清楚的,“碧络收留珈蓝,是因为她怀念自己早逝的妹妹,而珈蓝遇到碧络甚至是被她收留进了成府,都是计划内的。一个真心,一个故意,你觉得谁会刻意制造假象让你误会呢?” 成璟稍稍想了一会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我反问他,“碧络待珈蓝的好,是真的,她真的把珈蓝当初妹妹一样,加上她对妹妹的怀念全部都放在了珈蓝身上,怎么会对她不好。珈蓝故意挑拨你和碧络之间的关系,她告诉碧络你及家里的下人嫌弃碧络,让碧络误会你,又在你面前装出一副碧络欺负她的样子,让你以为碧络有多蛮横无理。那块玉佩,是碧络想要送给你的,你不会知道,当她满心欢喜求老板把那个卖给她之后,她想到可以跟你一人一半时,是多么高兴。碧络没有亏待珈蓝,珈蓝要什么,碧络说给就给,唯独除了那块玉佩,那是珈蓝趁碧络不备偷偷拿走的,而且,是在她知道碧络想要和你一人一半的时候,偷走的。你能想象,当碧络察觉玉佩不见了,她有多着急吗?你能想象,当碧络发现她想要跟你一人一半的玉佩,挂在你和珈蓝身上,她心里多难过吗?你不能,你不仅没有好好保护碧络,还任由珈蓝欺负她,你护着欺负她的珈蓝,又何尝不是帮着珈蓝欺负她?” 成璟看着我,几次想说话,却没发出声音。 “珈蓝不是普通人,不,不该这么说,应该说,珈蓝不是人。”我看着他越来越惊讶的样子,继续说,“它是山上的百灵精,本来该是极通人性的灵物,可偏偏走上了一条歪路,有些道行却跟了错的人,为虎作伥。她妄想在人世间有个身份,便想要取代碧络,那一日碧络离开成府之后,她偷偷跟着碧络到了树林里,想要杀了碧络。” 听到我说珈蓝想要杀了碧络的时候,成璟终于有反应了。“那……” “我刚好路过,所以顺手把她救了。”我知道他想问什么,“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碧络会对你死心了吧,因为你同情珈蓝,为难她,害的她差一点被杀,和她的性命比较起来,你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恍惚间,好像又想起了那一日,珈蓝在马车上曾对我说过的话。 “大抵是那会儿,我太爱他了吧。” 我不禁苦笑,眼前这个男人,先后让两个女子都深深伤透了心。 “为什么……”成璟没办法在一夕之间接受这所有的真相,他显得很唐荒。不知道要是她们再看到他现在这副失落的样子,还会不会觉得心软,那种骄傲后的挫败感,让成璟不堪一击,他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只不过辗转其中,阴差阳错出了好多的问题。见他生疑,我便解释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想总会有机会,你会明白这一切的。” “是吗。”他根本不是在问我,也并不想知道答案。 “如果你现在觉得难过,想要做一些事弥补。我想,你应该还有机会的。”我虽然数落了他一顿,可看见着他这么难过,心里也不好过。 成璟思索片刻,“我还可以做些什么。” “我现在在查的事,有关你的生母。”我试探着说了一句,立马察觉成璟的反应不太对,我刚才只是突发奇想,想到了元珏说过的那句话,才这么跟成璟说,没想到,成璟的反应刚好印证了我的猜测,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他突然充满戒备。 “并非我想知道什么,而是看你想不想做些什么。我无意强迫你帮我,却希望你回去之后可以好好想想,你现在所做的,真的都是对的吗。一次违心,会让你永远都没办法快乐,你永远都会背负着一份罪恶,难以跟人交流,不能爱想爱的人,不敢说想说的话。这样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我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吧,再说下去,就有种我挟制碧络要挟你的感觉了,我希望你自己想想,自己感觉一下,我不会以碧络来威胁你什么,你放心,她在这里很安全。” 成璟却意外地点了点头。“也好,今日我本就是来找你的,既然你也给了我答案,我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看日后应当怎么做。” 成璟说罢,很痛快的转身离开, “他走了?”元赫是故意在成璟离开之后才进来的。 “嗯。”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可我还是应了一声。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是故意的,看到他走了你才来的,是因为成夫人的事吗?” “派去寻找李夫人娘家的人回来了。”元赫不以为意,径自进屋,坐到了旁边。 只是这个样子,已经说明了一些很特别的状况,出乎意料的发生了。“说吧,有什么事吗?” “李家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情况,他们以为,现在成府里的成夫人就是他们的女儿李巧儿。”元赫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听说是自从十年前,李氏刚过门做了成老爷的侧室后,又出了逼疯成夫人那样的事,所以李氏和成老爷便安排让李家二老搬回乡下住,并将李氏的弟弟安排到了离木城相距甚远的赤城上工,你一定猜不到,李氏的弟弟现在在哪里做活。” 我突然来了兴趣,“本来我猜不到,不过既然你这么问。那就应该是在一个我不敢猜的地方吧,难道是在碧络父亲那里?” “没错。”元赫果然证实了答案。“如果李氏真的逼疯了成老爷的原配夫人,那碧络的父亲怎么还会为李氏的弟弟安排活计呢。” “看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碧络的父亲也是知情的。”我还记得碧络曾经说过,她爹和姑母都很执意要促成她和成璟的婚事,“这中间弯弯绕绕的也是够复杂的。” 元赫淡淡一笑,继而,神色又认真了起来。“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如果现在的成夫人是成老爷原来的那位原配卫夫人,她又是如何掩饰,骗过了李夫人的家人呢,不可能说这十来年完全没有来往,这样也会让人平白疑惑,反而麻烦吧。” “因为她根本就知道李家的所有情况。”我竟不知不觉也被这真相吓了一跳,顿时浑身不舒服,一阵寒意侵袭,“早在成老爷下聘要纳李氏为妾的时候,卫夫人像是主动示好一般曾对李家表示出莫大的友善,她时常来往于李家,和李氏的父母交谈,对于李氏家里的一切都有所了解,可惜当时在李家人来看,只以为卫夫人是彰显成家当家主母的风度,还傻乎乎地觉得卫夫人诚心对待李氏,是李氏的福气。可他们应该不会想到,从那个时候开始,卫夫人和成老爷就在谋划着让她取代李氏了吧。” 和李氏的父母闲谈,了解他们说话的方式和一些细节,更利于她在二老面前扮演李氏,她无形之中已经把李氏的一切摸清,自然在之后的十年时间里不会出什么纰漏。 为了完全保证不泄密,她故意劝说二老回乡下养老,其居心很是难测啊。 “如此看来,他们的这个计划倒是很周祥,可惜百密一疏,他们应该也未料到,这一切会让霓音姑娘你误打误撞地把李氏给救出来吧。” 我看了看他,笑而不语。 他们不是百密一疏,是有人故意设下了这个漏洞引我查下去的。谁会想到一个一直帮自己的人,会利用自己,甚至是利用她帮自己的事设下一个更大的圈套呢。 “世子。”元赫的小厮站在门外,躬身候着。 “进来。”元赫道。 小厮听了元赫的话,才低着头走进房内。回禀说,“王宫里来人了。” “知道了,我这就来。”元赫起身,粗略整理了一下,还未走出去,便发觉小厮面露难色,顿时有些疑惑,“怎么了?” “是……”小厮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是绮陌夫人,派了宫里的人,请霓音姑娘。” 小厮说着,偷偷抬眼,看了我一眼,有些小心地留意着我们的反应。 绮陌夫人请我?! 我一下子愣了,她现在是如何知道我的?莫不是元珏跟她说了什么? 我侧过头去,元赫也刚好转过头来,我们都很纳闷。 不对,不该是元珏说了什么,以元珏的风格来说,如果是他说了什么让绮陌夫人感兴趣的话,引得绮陌夫人想要见我,元珏一定会亲自来找我。那…… 难道是我在察觉到她是夷部巫女的同时,她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不意外,是她利用珈蓝,陷害了碧络,利用碧络设下圈套引我进入梦境的,珈蓝知晓我身份的同时,她也该知道了才是。是我疏忽了,可是如今我还没做好准备见她,这…… “好,我这就来。”我见元赫为难,便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小厮见元赫摆手,便明白了意思,先去前苑告知来人,我在他走了之后,才转过头去跟元赫说。“晚一点二公子可能会来找我,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回来,请你告诉他,我去了绮陌夫人那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王宫赴约 http://..org/ “请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带我进宫的人,引着我在王宫里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现在走的方向并不像是要去绮陌夫人那里,我心有疑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姑娘跟我来就是了。”他也不说明情况,半拘着身回话,我看不到他的脸。 什么嘛,绮陌夫人找我来难道不是摊牌的吗?这样在王宫里兜兜绕绕的,她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呢,或许是她突然又不想见我了吗? 那人走在我前面,一声不吭。 这气氛十分诡异,难免不让我往别的地方去想。 我几次试着跟他说什么,可没想到他都是闭口不言,什么都不回答,不管我说什么他都默不作声,我最终放弃了想要从他口中套出消息的念头。 “到了。” 没想到我刚死心,闭了嘴,他就停了下来,侧身站在院落大门的一侧,躬身候着。 “到了?”我抬起头去看。 纵使四周围一片漆黑,小路宁静异常,可是这门,这院落,我却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我伸手推门而入,那人并不再跟随我,而是立在一旁如不见不闻似的。我继续向里走去,没走两步,我又停了下来,心中顿时一阵轰鸣,刚刚我还在想是不是来过这里,原来,这正是元珏那时带着误打误撞闯进来的院落。 我抬头看向一侧偏殿。 院落四周的漆黑寂静,各个殿室破落不堪,唯有那一侧的偏殿,大门正开,盈盈烛火微微晃动。好像,是在刻意等着谁。 我记得,那里的密室正是摆放着九星灯阵的地方。 心里不免打鼓,有些怕了。我怔在原地深深呼吐了两口气,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尤其沉重的步子向偏殿里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走向虎穴一般沉重。 不知道元赫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带给元珏呢。 最后一步踏入偏殿之中,我感觉到我二百余年的生命像是走到了尽头一样,那真的是一种十足作死的感受。可是当我闭着眼站在偏殿正室里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并不如我预期的那样,如狂风暴雨一般侵袭。 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慢慢睁开眼睛,室中只有微微晃动的烛火,看不到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 我本能的转过头去看九星灯阵所在的那个密室,密室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我本着作死就作到底地心态向密室走去,推开了门。 门里的人闻声回过了头。 不是绮陌夫人,原来等我的人,是云初。 她看见是我,也不意外,她等的人就是我,可见,当时侍卫在元赫府邸说的,并不是完全真话。她对我颔首一笑,转过头去接着关注九星灯阵。 找我来的人,不是绮陌夫人,难道找我来并不是为了要摊牌? 我越想越不对劲,可站在那里就是走不了。 “你为何要破坏九星灯阵。”没想到她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只以为你会是个过客,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破坏九星灯阵?” 不是怒骂,不是指责,可是她的语气颇有威严。 “你为何会知道这是九星灯阵?”我反问她,“你这是在助纣为虐,你知道吗。” 云初一声冷笑,我之前从未仔细观察过她,大概是因为她每一次都是陪同绮陌夫人一起出现的,唯一一次与她的单独相处,我心里放了慢慢的事,根本没顾得上注意她。 此时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故作老成的打扮,将全部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盘起发髻,额前尤其整洁没有一丝碎发,她未施粉黛,所带首饰特别简单,看起来还有一些寒酸。她的衣着如同故意打扮得这么老似的,让她整体第一眼看上去一副五十多岁的样子。 可是不染,她眉目之间神采绚烂,双眸如星瞳一般闪耀,柳眉,杏眼,薄唇,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轮廓分明,细看,当真与元珏有七成的相似。 明明肤如凝脂,有着一副好容貌,却偏偏要将自己打扮得老上二十岁,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说,“你还是走吧。离开王宫,离开木城,这里本就不是你该冒然闯入的地方,我不想伤害你。你本与他有一段短暂的姻缘,而我不愿伤害他罢了。” “他?”我不解,“他是谁?什么他。” “有人设下此局请你入到梦境中来。可是当你入梦之后,一切就不仅仅只是梦境了。”她果然知道这一切,“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也很好奇,可是所有的事由你开始,却不能由你结束。你身在他人梦中,又能如何。” 果然,果然这一切她们都是知道的。“为什么?我以为这一切都只是绮陌夫人做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又为何不阻止她,由得她胡来,天地间的秩序不是她可以肆意破坏的,她这样,后果很严重的。” 我没想到,云初在听完我这一番话之后,只是一怔,她警觉的看向我。“夫人?” “我都知道了。”我以为她只是很惊讶我会知道这一切背后的关系,我希望借此警告她,“我听到你们那一日的对话了,你劝她罢手、我知道你也不想她继续错下去,你也真心希望她好的对不对,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帮她继续做这些错事。你该阻止她,她做的这些会让她以及巫女一脉受到永生诅咒的。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吧。” “错事?” 她苦笑一声,我看她抬起了头,看着密室里高悬的九星灯。 缓缓才又听到她说,“在你看来,究竟何为对,何为错呢?” 我想她大概是不愿意违背绮陌夫人的意愿,便接着劝说她,“违背生命规则,与天下苍生作对,就是错,不是吗?为了一己私利,搭上巫女一脉的命运,使得后代子孙皆要受此连累,值得吗。你应当劝她尽早回头,不要误入歧途太深才是。” 我不知道她此刻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可是在我说到子孙后代皆要受此连累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有那么一丝震撼,应当是想到了什么。 云初和绮陌夫人不同的是,绮陌夫人笑颜如花美得倾国倾城,表面高贵雍容却又平易近人,可实际上,绮陌夫人冷得让人无法靠近,或许是因为身世,或许是以为对被迫联姻的排斥,都让她将心底里真正的那个自己藏了起来,将那个善良悲伤的自己藏了起来,故作一副开朗平易近人的样子。云初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得如同千年寒冰一般难以靠近,可是她有一颗很暖的心,从她对待绮陌夫人和元珏就可以感觉得到,她是一个心里有爱的人。 “霓音姑娘,” 我听到她在叫我。 “你知道上古巫女一族的来历吗?”云初慢慢地说。“你只以为你看到的,一直相信着的,便是对的。可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仍是有很多不公平。巫女一脉的传承,本就是这世间最不幸的命运,却仍受到许多人的误解和伤害,即便她们不曾做些什么。”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应该更善良的活着不是吗?为何她还要害一个本来就无关的人呢?”我不明白,绮陌夫人为何要帮成老爷和卫夫人去害李氏。 云初很快就懂了我的意思,她也不急着反驳我,却等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了下来,才这么说道,“成硅大人也不过是个痴情的可怜人罢了。” “难道这些你都知道?”之前只以为云初为虎作伥,帮着绮陌夫人做了很多坏事,绮陌夫人贵为国君夫人,肯定很多事是不方便自己出面的,再加上她出宫本来就很麻烦,我只当云初是她爪牙一般,替她去做那些她不方便做的事,可没想到,云初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和夫人刚入宫时,时常会受到宫里各方面关系的排挤,夫人的性子烈,因为被逼无奈联姻大王……不,是国君,”她说了大王,才又该说国君,像是习惯了一样,却突然意识到失误才加了一句解释,“我和夫人来自夷部,是夷部一个部落的,我们称呼部落最大的人为族长,夫人是族长一位庶夫人所生的公主,在部落里,我们称呼比族长还要大的国君为大王。” 我点了下头,可以勉强理解她的意思,只是因为生长环境不同所以称呼不同,好像并没有什么难懂的,她习惯了称国君为大王而已。 她见我明白了,才继续说了下去,“族长战败给国君,我们部落只有两条路,要么被国君全部俘虏,或处死或关押或为奴,要么,族长向国君求和,使得我们部落成为国君统治下的又一个臣属部落。为了保全部落里族民们的性命,族长选择了求和,以小女儿绮陌公主的联姻向国君表示出诚意。当年才十六岁的小公主,被迫要嫁给一个比她大三四十岁的国君为妻,她已经很可怜了,我们不得已离开生活惯了的部落,只身来到王宫,王宫里的人并不像部落里的人那么友善,对于我们这种部落里来的人,他们十分排斥,总是戏弄我们。况且那时,夫人的性子很烈,并不懂得怎样取悦国君,不明白在王宫里该怎样生存,她惹恼了国君,还在新婚时就失了宠。下人们见势也欺负我们,吃的用的给的都是宫里最差的,起初还可以忍,可到了冬天,连起码过冬的棉衣棉被都没有,病了也只能挨着,请了几次太医也没人来看看。那时候,我们便认识了在宫内任职司监的成硅大人。” 我听到她说起十余年前的往事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她的话,毕竟我曾偷听过,绮陌夫人新婚失宠的那一夜,我仍然记得。 “成硅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对我们很公平,夫人差点就因伤寒病死,宫里的人怕受传染都躲着我们,我求遍了整个王宫,也没有人愿意帮我们。幸亏成硅大人帮忙,带来了太医,他对太医说,绮陌夫人毕竟是国君明媒正娶的夫人,如果因为伤害而病死,会引起夷部部落和国君的再次交战,国君定会严查绮陌夫人之事,如果查出在夫人病重之时太医都躲着,无人为夫人诊治,那么后果如何,他让太医自己去想。” 如此听来,成老爷倒不像我一开始想的那样不堪,不过即使如此,他为了救卫夫人活下去而迫害李氏仍然是错的,一个人再好,做了错事就是做了错事,即便他之前之后做再多的好事,也不能抹灭他错过一件错事的事实。 云初看穿了我的心思,却浅浅笑着,“你一定不曾受过苦,所以不明白。我们受了成硅大人的恩情,逃过一劫,之后,有了二公子,我们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下人们忌惮国君对二公子的宠爱,故而对夫人越来越尊重。” 不只是因为忌惮元珏的存在吧,那时,国君最宠爱的如意夫人突然过世,也是下人们收敛的原因之一吧,失去了如意夫人,绮陌夫人就是王宫里唯一一位有身份有地位还有儿子傍身的夫人了。 母凭子贵,我曾听闻凤凰说过这个词,当时我天真的不懂其中的含义,不明白为何母亲可以因为儿子改变身份。只是这一刻,在对这个词稍有体会的同时,我觉得心里竟是阵阵凄凉。 人类真可悲,用性别决定生命的价值。“所以,因为成硅大人帮了你们,你们就帮他?” 怎么可以因为这样就等价交换一个人的性命呢?如果不是李氏命大,她被替代的就不只是那个身体了,还有她的命,只是因为他帮了她们,她们便把另一个人的命换给他的夫人?! 这真的,让人太难以接受了。性命本该是最无价的,为何,竟成了交易的筹码?! “成硅大人深爱他的夫人,甚至深爱到可以替她承受一切诅咒。”云初突然提高的声音让我无言以对。 生命和爱情,也许没办法放在同一种价值上衡量,世间还有其他痴情的人,傻乎乎的认定爱情的价值高于生命,可是他人何其无辜?!李氏平白成了牺牲品。“那李氏呢?” “李氏希望她家里人过得好,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上古巫女 http://..org/ “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要用她自己的命去交换。”我不认为她说的对。 云初沉默。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该因为觉得受害的人得到了她想要的,便不是没有损失的,我以为如果李氏知道,她父母以后的生活和她弟弟以后的生活都要靠她用命去换,她一定不会答应。人总是会想要跟自己在意的人一起生活的,或许他们会贪心,想要得到一些他们难以得到的,那不代表他们愿意以失去什么作为代价来交换。” “你说的对,”云初叹气,“我若是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也会像你一样这么想。”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绮陌夫人做一切?”我不忍看她难过的样子,移开了注意。 “你知道夷部巫女一脉传承了多久吗?她们从上古时代开始便存在了,替人卜卦,救人作法,求风求雨,求一年的好收成,巫女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是和那些被人类奉为神祗一般膜拜的拥有神力的人不同,巫女是被天地所诅咒的。因为她们替人做事,违背天意,也因为她们拥有巫术之力使得世人惧怕,是人背叛了帮助他们的人,不是巫女背弃了人,是人背弃了巫女。”云初越说越激动,好像因为绮陌夫人的命运而让她产生太多忿忿不平的情绪。“即便她们什么都不曾做过,也会被人在身后指责,人们却忘了,在天地大旱之时,是谁以承受血肉的诅咒替他们施法求雨,却忘了当灾病降临,是谁铤而走险以术法求得安宁,当一切平静下来,人们过着风调雨顺的生活,享受着一年又一年的好收成时,便开始畏惧巫女,觉得她们的存在都是一种祸害。霓音姑娘,你也是妖精,你应该可以明白吧,无论你对人多好,可是当你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你都会被他们所排斥,不管你之前和他们多好,多亲近,都会让他们觉得你欺骗了他们,即便,你不曾做过伤害他们的事。” 我微微一怔,她的话,真的说到了我心里,说中了我现在最在意的事。“你知道我的身份?” 她又是浅浅一笑,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内。 “巫女一脉本也是上古神祗后裔,可惜巫女和那些虚伪的神不一样,她们留在了人间,帮助人们,而受到神的处罚,使巫女后人世代不可修行成神,巫女的后代皆以短命早早结束一生,注定要经受常人百倍千倍的磨难,比起妖精修行,要难得多。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们会帮成硅大人吗?”她踱步走近了我,“为了珏儿。” “什么?”珏儿?元珏? “没错,为了珏儿。珏儿是巫女的孩子,注定也要经历巫女后人的宿命,短暂的一生充满坎坷。成硅大人手中有一物可以救得了珏儿,为他续命,不至于让他……” 我看得出,在说到元珏可能短命时,云初的情绪异常激动,她很害怕元珏会早死一样,那种感觉,不像是一个仆人对主人的感觉,反而…… “成大人答应,只要保住他夫人的性命,他就会保住珏儿的性命。成硅大人可以决定珏儿的命运,我们没办法不答应,如果可以让珏儿平安长大,健健康康活下去,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云初猛地抓住我的手,她的指关节很用力,似乎要将她极力隐藏的情绪倾泻出来了,“你也不希望珏儿有事的,对吗?” 我的手被她抓得很疼,我能分明感觉到,她对元珏的在意。“你和元珏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一惊,松开了手,怯懦地向后躲闪。“没……没关系,珏儿,珏儿是夫人的儿子,没错,珏儿是夫人的儿子,怎么会……” “元珏,该不会是你的儿子吧。”我试探着问。 “不是!”她突然大叫,情绪已经难以自控,“珏儿不是我的儿子,珏儿是夫人的儿子。” “不,元珏是你的儿子。”刚刚我也只是猜的,可是看她的反应,我立马就可以确认了。元珏是云初的儿子,难怪连元珏自己都觉得,他和云初长得很像。 “珏儿……珏儿他……珏儿……”云初开始语无伦次,不知道要说什么,和她刚刚那副十分笃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现在显得惊慌失措。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不过去了,便俯身去安抚她。 如果元珏是云初的儿子,又怎么会变成绮陌夫人和国君的儿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是云初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巫女后人,云初又为什么因为成家才不得已为虎作伥呢? 她疯癫了一阵儿,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 “元珏是我的儿子没错。”云初的语气还是没有完全平复,她尽量压低声音,不想被我听出其中的沙哑,“元珏是我的儿子。” 那时候,绮陌夫人刚进宫,便因故失宠。眼看着如意夫人复宠,连王宫里的下人都开始巴结如意夫人,而排挤绮陌夫人。宫内的气氛越来越严峻,即便绮陌夫人再天真,也明白了这环境里的绝望,一旦如意夫人产下男婴被立为世子,仰仗如意夫人在国君身边的宠爱,她们母子将独霸整个后宫。即便绮陌夫人身为正夫人也奈何不了她,只能任由她们欺凌,甚至等到将来,国君老去死去,如意夫人的儿子登上王位,那么绮陌夫人和云初在王宫里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熬。 如果我也有个孩子就好了。绮陌夫人对云初说。 所以云初做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替她不情愿的主子生下了国君的儿子,那个孩子就是元珏。 云初身份卑微,即便仰仗子嗣傍身,也改变不了什么。虽然我不懂,她为何这么做,可是云初真的就把自己的儿子给了绮陌夫人,国君自然是知道的。元珏一出生,就是以绮陌夫人之子的身份。 除了云初,绮陌夫人和国君,应该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了。国君即便知道,也未加阻拦,可是他尽管宠爱元珏,却还是将世子的荣誉给了元赫。 “绮陌夫人以元珏的性命要挟你了吗?”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云初本能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不,不是的,是我自愿替夫人做的。” 如果是自愿,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她以元珏的性命要挟你帮她做这些事吗?”我只是觉得,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大可以带着元珏一走了之,更何况现在国君还活着,如果真的有什么委屈,也是可以告诉国君的,无论云初身份如何,国君不可能由着绮陌夫人伤害自己的儿子的。 “巫女一族的能力远远超出我们所能掌握的,她们太厉害了,不可以让她威胁珏儿的性命,霓音姑娘,还求你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可再让多一人知道了,决不能,决不能拿珏儿的性命冒险。”她落下一行清泪哀求我。 她说的,也的确有道理。即便远走高飞,即便告诉国君,凭巫女一脉的能力,绮陌夫人真的可以放过元珏吗?我想不大可能,身为元珏的娘亲,云初所做的也确实是将他的性命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那我可以替你做些什么?”我此刻心情很是复杂,比所有所有的事都还要复杂,也许是之前的那些事与我无关,可是想到元珏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 如果绮陌夫人执念太深,劝说不了。云初又怎能说动她放弃,而我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帮云初赎一些罪过了,只愿她陷得不要太深,不要像绮陌夫人一样才好。 云初犹豫片刻,忽而对我跪了下来。“求你收珏儿为徒,护他平安。” 我一下子就被她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便去扶她。“我道行不深,也许根本护不住他。你求我也没用,我帮不了他什么的,即便是……即便是收他为徒,我也没什么好教给他的,不可能帮他对付得了巫女。” 云初却摇头。“不是的,你可以的,只要你收珏儿为徒,你有心帮他,你可以做到的,霓音姑娘,求你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奢望可以得到害过的人原谅,哪怕我下地狱受惩罚也好,我只希望珏儿平安。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我求求你照顾他,保护他。” 她的这一番话说得我心里更加沉重,可是我怎样都扶不起她来,她哭的样子让我想到元珏,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样面对元珏了。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眼前这个抱着我求我的女人,是元珏生母的这个事实,我下狠心咬了咬下唇,“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他,不让任何人迫害他,我……我以我性命作保,拼尽全部的道行,也会保护他。” 云初听我说完,松了口气,我趁机扶她起来。 “可是我现在要先解决成家的事,我已经答应过李氏,会帮她。我不能言而无信,解决李氏和卫夫人的事之后,我才有可能找到碧络和成璟之间的关键,然后,或许可以从这个梦境里脱身。”我说。 “一切都是轮回。”云初无奈,“当你进入梦境的时候,便没有梦境了。” “什么意思?”我又不懂了。“你该不会是说,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你不会告诉我说,无论我怎么做,都回不去了吧。” 云初抬头看了我一眼,双眸含泪,楚楚动人。“没错。你回不去了,在这里,只有你我,绮陌夫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不知。这是轮回咒,以施咒人为诅咒本身,使得你入梦境中便倒转一切,彻底引发整个诅咒。当你将众人的时间倒回命运开始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怎么会这样!回不去了?! 我以为这只是个梦境,却不曾想,亲自引发了巫女的轮回咒?! 我想起了凤凰入梦时曾说过的那番话,她说过,“小梧桐,你中了人的计了……你……她们是故意……带……你回去的……”“出来,赶快从梦境里出来,否则梦境将与现实倒转,你会因为改变这一切受到天界处罚的,永远都不可能入仙界了。”“小梧桐,快从……出来……人间的事自有定数……不是……能改的。” 荒谬,太荒谬了。“我……我可以去找凤凰,我可以找到凤凰的,凤凰一定有办法救我出去。” 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我一定可以找到凤凰的,凤凰曾入我的梦境中来,她有办法找到我的。 “不可能的,现在没有凤凰了。当时间倒转,轮回咒将一切带回到初始,一切神祗不会受到影响,所以凤神同样不会被轮回咒带回来。”云初否定了我最后的一丝希望,“现在这里没有凤凰,可是霓音姑娘你是唯一可以引来凤凰的人,有凤栖梧,你在,便可以重新引来凤凰,让王权一统,只有你可以让一切回到注定的命运。” 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了,凤凰说过,杀了……杀了碧络,我就可以出去。”杀了碧络,我就可以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样一刻,我会想到要杀了碧络?!我会因为自己想要离开这个梦境,便想要杀了碧络?!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变成了为了一己私利迫害他人的人?! 不该是这样的?!我甚至在想到杀了碧络的时候,那时候根本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想错了。 云初垂下双眸,黯然道。“若是你刚入梦境之中,不曾改变任何,杀了引你入梦的引子,还有可能离开。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即便杀了她,你也不可能离开了。” “那我该怎么做?!”我急于知道答案。 “不得已入梦,又何必在意,既然已经无法改变无法挽回,重新开始吧。”云初劝我,“只当这一切亦是一场修行,是非对错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说的简单,可怎么可能重新来过,因我倒转的时间,已经发生过的事,难道可以再发生第二次吗? 况且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轮回咒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天意难违 http://..org/ “你发什么呆呢?”元珏突然出声,打断我所有的思绪。 我这才回神,“没什么。”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云初姨在一起呢?”元珏仍然想不通。 早在我刚被人接入王宫的时候,元赫就已经派人去通知元珏了。元珏找到绮陌夫人处,发现我并未来过,才又在王宫里找起来,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我会和云初一边说这话一边走过来。他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走出来的,可是看到我们的时候,他已经找得气喘吁吁地,我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发脾气。 刚才那一瞬,他对着云初大声斥责,我看到云初眼底的难过。 哎。怎么会闹成这样呢。 “云初找我进宫,”我犹豫着该怎样告诉他这一切,想了想,才又开口说道,“云初找我进宫,只是想告诉我,她听说过一个夷部部落里流传的法子,可以让李氏恢复。”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云初确实告诉我,该如何做才能让李氏恢复正常。只是我并没有告诉元珏,云初是如何知道的,我不想让元珏太早知道,有关于夷部巫女的任何事。 我说完,又看了看他,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对,没错,还不到告诉他这一切的时候。 “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元珏很快就发觉了我话里的破绽。 “嗯……”我早就该知道瞒不过他的,可听到他反问我,我才开始烦恼该如何向他解释,“嗯……大概是因为,云初和绮陌夫人都来自夷部部落的原因吧,自然有可能听说过啊。” 元珏对我的话仍然抱有怀疑。 “对了,你知道吗?原来夷部有很多特别有意思的事,”我索性转移他的注意力,“云初有跟我讲说很多关于夷部的传说,没想到自上古开始便有了夷部,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部落之间还会有那么多新鲜好玩的事发生。” 元珏倒是应声扬起了嘴角,“我也曾我娘亲说过,她们幼年时在部落里的生活,策马飞奔在草原上,鸟语花香为伴,可以狩猎可以采食,到了晚上一群人会围着篝火跳舞。” “真的吗?听起来好好啊。”那样的生活,大概比王宫自由得多吧。难怪绮陌夫人这么不情愿,被迫放弃自由自在的生活嫁进王宫,大概可以理解她当时的反应。 而那个本该是她丈夫,体谅她从异国他乡孤身嫁来的人,却只有冷落她,没有给她温暖和照顾,没有给她时间适应这一切,便厌倦了她的无理取闹。适逢这样的时机,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失宠,非但没有人安慰她开解她,反而欺凌她,最终使她变成了这样的人。 “喜欢吗?”元珏问。 “嗯?”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怔了一下。 “我是说,”元珏别开了眼神,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四周,“如果你要是喜欢的话,或许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有时间?怎么会有时间。我胸口郁结了一口舒不出的闷气,想到云初说的那番话时,心里总是隐隐作痛,没想到再面对元珏的时候,会是这么的不自在。 “不,想要只是看看吗。”元珏误解了我一时的沉默,他略显为难,“还是说,你想要那样的生活?” 想要那样的生活吗?像从前在山里一样的生活,我这么想着,明明那一切都好像是昨日,却突然有人告诉我,我再也回不去了。我被困在了一个让我觉得喘不过来气,没办法理解的世界里,回不去了。 “现在的生活,没办法忍受吗?这样的环境,”元珏停了片刻,“让你觉得不开心了吗。” “是。”我忍着心里所有的事,坦诚说出。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这些人,也不知道,我该怎么离开这里。所有人以为正常的生活,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冒然闯入的梦境,我没办法接受在这里,好像真实发生的这一切。 元珏坐在我旁边,即便我不去看他,我也明白感受到在我说出是的那一个,他眼神里的震撼。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想念那个梦境之外的元珏,可眼前的人是他又不是他。直到这一刻,我才想起珈蓝的话来,才不得已地想要承认,我真的动心了,对元珏动心了,我会因为看不到那个他而难过,会因为云初说他可能短命而难过,那时候我跟云初保证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那……”元珏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下去,他紧绷着嘴,脸色不太好看。 我整理好情绪,才转过头去看他。“你没事吧。” 元珏却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样物件来。我定睛看,才发觉是一串吊着铃铛的链子,链子打造得很精致,一环扣一环,银色的链子配上小巧的铃铛,发出清脆的铃声,城里最好的工匠,也不过这样的手艺了吧。他忽然起身,伸手要抓我的脚。 我猛地吓了一跳,往后一躲。我只是本能反应,却不及他的动作快,反应过来时,他一手抓住了我的脚踝,一腿微膝竟已半跪在了我面前。我试着想要从他手中抽回脚来,奈何我一动,他握着我脚踝的手就更加用力,我只觉脸上一阵燥热,十分尴尬,回过神来,他已脱去我的鞋子。 “你做什么。”我慌张大叫,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脚踝传到了心里,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元珏的嘴角牵起笑意,“原来,你真的是个女人啊,也会害羞吗。” 他说着,将我的脚放到他的膝盖上,拉起链子的两条绕过我的脚踝,然后扣上。 “这是做什么?”我不解,他为什么要在我脚踝上系上一条链子,这也太奇怪了。左看右看,左晃右晃,脚踝上的银链子都发出阵阵铃铛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很清脆,听得很是清楚。 “看着不错。”元珏对于这一情景好像很满意,将鞋子穿回到我脚上,人才又坐了回来。 “什么不错啊,这样走到哪里都是叮叮当当的。”我并不习惯这样子,这样总是发出铃铛的声音,让我觉得自己很奇怪,便伸手想去去取下链子。 元珏也不阻拦,只是坐在原地坏坏笑着。“你拿不下来的,扣上了就拿不下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有点生气。 “这样你就跑不掉了啊,无论你跑到哪里去,我都能寻着铃铛的声音找到你。免得下一次你再乱跑,谁知道你会跑到哪里去。”元珏倒是很理直气壮,解释得一本正经,不过即使他故意装作正经,绷住不笑,也不难从他微弯的眼角,察觉他眼中的笑意。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快帮我弄下来,这样叮叮当当的多烦人。” “谁说的,明明很好听的,一点儿也不烦人。这条链子可是我亲自交代人做的,一旦扣上,就真的没办法取下来了,所以说,”他刻意拉长了声音,“链子一扣上,你就只能是我的人了。” “什么啊。”我被眼前这个小小的元珏气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要问你,嫁不嫁我。”元珏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 “你才十岁而已。”我提醒他,实在好笑他这荒唐的举动。 “错,再过二十天,我就十一了。”他强调自己的年纪,“你可以先答应我,然后我让父王做主,先去你家定下亲事,等我成年就可以迎娶你过门了。” 我见他说得愈发认真,便也开始有了些害怕,怕他当真,怕他在意。我叫他,“元珏……” “我虽然不像元赫,早早就被父王认定成为世子,可是我不见得会输给他,我能给你,比他能给的更多的。即便他现在是世子,即便他可以继位成为国君,可是我也……”元珏说到动情处言语激动。 “元珏。”我又喊他,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如果他真的和元赫兄弟相争,只为了一个王位,于我承担不起,我不愿见到他们为了一个王位最终走到两败俱伤的结局。 元珏安静了下来。 气氛变得无奈得很。 “元珏,”我第三次出声叫他,看他侧目来看向我,我问他,“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什么?”元珏像是自觉听岔了一样,不可置信地笑出声来,“你说什么?” “我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跟我修行。” 他的反应,并不在我的预料之内,我想过他可以毫不在意的拒绝,也可能大发脾气像他指责云初一样指责我,但是从没想过也从没想到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好像我刚刚说了一个很荒谬的笑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元珏站了起来,站在我眼前。 “元珏,做我徒弟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我可以把我会的一切都交给你。”我只是希望你平安。 “够了。”元珏阻止我继续说下去。“我不想听了,你回去吧。” 元珏说完,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叹气,也站起来,向元赫府邸走去。 “我不会当你徒弟的!”我突然听到身后元珏大喊,“你只会是我夫人!” 在那之后,一连三日,元珏都没有再来过元赫府上。而在这三日内,我也不曾外出,只是闷在房里等,等着可以将李氏换回来的机会。元赫像是察觉到了我们之间发生的异样,他虽然没有问什么,但是每每与他眼神接触,总能感觉到他似乎很有兴趣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期间多次,碧络似乎想要来打搅我,却都在门外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元赫。元赫没有问过我什么,即便是他偶尔路过,也多半是因为李氏的病情,带了太医来为李氏诊治。 然后,成璟来了。 成璟来的那一日已近黄昏,碧络本来坐在我门口发呆,我透过窗子可以隐约看到。元赫从前苑匆忙赶来,停在碧络面前片刻,才径直走到了我门口。“霓音姑娘,成璟公子有事要见你。” 我开门,然后看碧络逃也似的跑掉了。“你让人来传个话就好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也许你并不想见他,又不方便交代给下人。”元赫思虑周到,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 “没事,他现在在哪儿?”我心想,不想见他的人,其实是刚才跑掉的那个。恐怕元赫见我这几日恍惚,才觉得我可能不想见任何人吧。 元赫只片刻思索,“你如果没事,那我让人带他到书房吧,你整理一下来书房见他。” 我应声,看他转身离开。才低头注意到,原来自己身着睡衣…… 成璟等候在书房,背对着门站着。我推门而入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只打量了我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怕是之前我和他说过的那些话,让他想了很多。 “成公子,听说你来找我?”我意在提醒他,是他来找我,有什么事希望他明白说,而不是这样站在那里等着我一句一句地去问。 成璟并不在意其他。等他再看向我的时候,他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害怕。“我只是想来向你确认一遍,你那日所说的话,有关于我生母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见他的样子仍有几分质问的感觉,可是语气却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确定。 “好像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抿了一下嘴,“我娘,不,现在的成夫人,果然不是娘亲,对吧。” 原来,他只是想跟我确认这件事而已。“你是不是听人说了关于成老爷,也就是你父亲为了迎娶新夫人进门,逼疯原配夫人的事?” 他紧张地等着我的答案,听到我的话,他突然泄气了,苦笑一声,“那么,果然是真的了。” “这件事虽然是真的,但是其中还另有内情。事情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想知道真相,那至少要告诉我,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吧?我才好知道该从哪里告诉你,不是吗?”即便我想要告诉他,也要先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 他抬起头,刚想要说什么,又闭起了嘴,皱着眉。 我心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问他,“难道,和碧络有关?” 和碧络有关,一切就都好解释了,可以明白,为何成璟明明在意碧络,却又容易误解碧络,给了珈蓝机会让她趁虚而入了,如果上一辈的事和碧络有关系,也难怪,成璟会对碧络是这样的态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元珏误会 http://..org/ “我娘亲,总是很奇怪。她好像对我很亲近,又好像刻意在躲着我,她对我的要求十分严苛,起初我可以将这一切理解为她对我的期望很高,希望我出人头地。可是六岁那年,我无意中,听到了我娘亲和舅舅的谈话。”成璟顿了片刻,“你……应该知道,我舅舅就是碧络的父亲吧。” 我点了点头。 成璟接着说,“我听说碧络来了,才去找她。然后经过侧厅的窗子下时,听到我娘亲对舅舅说什么,谁被关在了地牢里,又犯病了。舅舅说,既然成老爷娶的那位夫人没用了,不如杀了她以免秘密外泄。后来我问碧络,知不知道地牢里关了什么人,碧络说她听舅舅提起过,好像是我爹的一位夫人。” 我听他慢慢说着,我走到窗前坐了下来,成璟侧身看了我一眼。 “你为什么会以为,被关在地牢里的人,会是你的亲生母亲呢。”我很意外。 成璟面露难色,看样子他不是很想说,几度语塞,“……我看到了。” 他看到了?!看到了什么?难道是看到了地牢里李氏?成家的人会这么大意放他进去的吗?不可能啊,我记得我和元珏偷溜进去的那一次,地牢那铁门上粗重的铁链和那把大锁,元珏是拿到了钥匙,我们才能顺利进入的。成璟又是如何进去的呢? 见我疑惑,成璟心一横,将眼一闭,“碧络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舅舅有地牢的钥匙,他每次来都会去地牢里看看,或者带些什么东西下去。有一次,碧络从舅舅那里把钥匙偷来,我们……我们看到了。” “你们应该也只是看到了一个疯女人,为何你会以为,她是你娘亲呢?”我突然就明白了,成璟对碧络的太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如果他认定,地牢里的李氏是他的生母,那么碧络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这件事的帮凶,为成老爷提供药材,使得李氏继续疯癫,他自然没办法面对碧络。 而且,既然是碧络和他一起下去的,他看到了李氏,碧络也一定看到了。即使碧络并不知道看到的那个疯女人是谁,可是一旦成璟认定李氏是他生母的话,让在意的女孩看到了那样不堪的身世,他心里也是不愿意再面对碧络的。 “她……”成璟的目光开始变得混浊,他不像以往那样跋扈。 “你曾在成家地牢里见过的那个女人,现在就在这个府上。”我想他一定是问过哪个根本不知道其中具体情况的人,才误会了这全部的一切。“我曾进到过地牢里,并把她救了出来,现在,她已经不疯了,你要见见她吗?” “什么。”成璟错愕。 “跟我来吧。”我说着起身,从书房走了出来。 成璟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们来到后苑,我走到李氏的房间前,敲了敲门,“你在休息吗?我带了个人来见你。” 没多会儿,李氏拉开了门。 成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他很紧张,一呼一吸变得急促起来。 李氏看到成璟,先是一怔,然后让开了门,她避身说道。“先进来再说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成璟,先走了进去,成璟默默跟在我身后,走进房里,他就站在房门那里,一步也不往里走了。李氏转身坐回到床榻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问她。 李氏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她听了我的话,只是带着微微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她留意了成璟一眼,又问我,“是不是找到办法了?” 办法,我是找到了,不过现在也需要成家的配合才行。所以,我没办法告诉她,是。 成璟愣在那里一声不吭,他沉默着。 “你不是以为她是你娘亲吗?”我对成璟说,“她的这副皮囊,的确是你娘亲没错,可她却不是你娘亲。而你以为不是你娘亲的那个成夫人,其实是你娘亲,只不过她的那副皮囊,是这位李氏的。” 成璟听罢,又是一阵错愕。他的嘴唇抖了两下,没又说出话来。 “这是一种夷部的巫术,将一个将死之人的灵魂换到一个阳寿未尽的身体上渡劫。”这都是昨夜云初告诉我的,我转过头来对成璟说,“你娘亲是卫夫人,和碧络的父亲本就是姐弟。而这位是李氏,李巧儿,名义上,是你父亲的侧室。卫夫人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刚怀身孕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都很开心。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卫夫人时常生病,成老爷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卫夫人心口恶疾因身孕而复发。她不能生下腹中的那个孩子,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可那是成婚多年,他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卫夫人不愿放弃,冒死也要生下腹中胎儿,眼看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卫夫人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 为了保住腹中胎儿的平安诞世,卫夫人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受尽了罪,她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只希望他可以健康来到世上。可是这时候,她在乎孩子,成硅大人更在乎自己的夫人,他无法接受孩子出生就要面对夫人离世的这个现实。偏巧就在这个时候,让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绮陌夫人是夷部巫女的这个秘密。 绮陌夫人念在成硅大人曾经有恩于他们,所以出了个主意给他。那就是换魂的秘术,她让成硅大人先去找一个能替代卫夫人的女子,在再三犹豫之后,成硅大人的理智和正直最终输给了可能会失去夫人的痛苦,他们开始物色各种可以替代卫夫人的女子。 首先,这个女人的背景必须简单,以免家里的亲戚时常走动会露出破绽。其次,这个女人必须和卫夫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此外更重要的是,如果想要用来和卫夫人做换魂的话,卫夫人的灵魂进入到这个女人的身体里,她必须完全可以取代这个女人,包括这个女人生平的一些经历,认识的人等等。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目标。那个替成府送菜来的女子,卫夫人先接近她,了解她家里的大概情况。再由成硅大人出面,表示出对于她的喜爱。李氏一家没什么见识,以为李氏有福气可以被成家这样的人家看上还很欢喜。成硅大人下聘,要在卫夫人生产之前纳侧室入门。为了可以让卫夫人在换魂之后完全替代李氏的角色,在李氏被纳进府里之前,卫夫人更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势屡次亲近李家,不外乎是打听李氏的经历,对李氏的父母多一些了解,熟悉他们之间的言谈举止。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卫夫人竟然早产。那个深夜,卫夫人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成府一阵慌乱,下人只知道后苑待产的卫夫人身体抱恙,请了大夫来。却并不知道,那一夜,卫夫人难产生下男婴后便虚弱得不行了。成硅大人压下后苑发生的一切事,照常在后日纳李氏过门,李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过门独守空闺,成硅大人天天守在后苑濒死的卫夫人身边。直到卫夫人挨不住了,去宫里请人来帮忙,云初照着绮陌夫人的安排帮她在成府布置好了一切。 李氏在书房被迷晕之后弄来密室,在绝望之中和卫夫人交换了身体。卫夫人以李氏的样貌重新活了过来,本来在换魂之后,李氏必死无疑,卫夫人则可以取代李氏以她的身份继续做成夫人。可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李氏在交换了身体之后,并没有死,竟以一种执念活了下来。在李氏看到自己的脸之后,她疯了,她记得发生过的一切,所以循着婴儿的哭声找到了卫夫人。而此时,卫夫人已经是李氏的样貌了,成家的下人看到这一幕,便误以为是新夫人进门不仅霸占了老爷的宠爱,还抢走了原配卫夫人的儿子,逼疯了卫夫人。 “之后李氏便被关在了地牢之中,靠着碧络父亲带来的药,维持着使她疯癫的一种咒术。好在卫夫人和成老爷还有良心,只是将她关在地牢,并未害她性命。因为害怕事情暴露,他们将李氏的家人送回到了乡下。”我知道现在这一切,对于成璟来说,都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幸亏他们没有杀了李氏,才让我有机会将她从地牢里救出。” 成璟垂下的双眸藏去了所有的思绪,听我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李氏。 “现在,咒术已破,你娘亲卫夫人也已过世。可李氏还活着,能帮她换回来的人,只有你了。”我琢磨不透成璟的想法,即使我告诉了他全部的事情,我也不确定他会怎么做。“要不要帮她,替你父亲和娘亲赎罪,看你了。” “我能怎么帮她。”成璟皱着眉问道。 “只要在卫夫人下葬之前,让她们躺在一起,我就有办法将她们换过来。”我大喜,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成璟愿意帮助我们的意思。 “那换过来之后,我娘会如何。”成璟又问。 换过来之后卫夫人会如何?这个问题真的问倒我了,之前我只关注如何让李氏换过来,却从没在意过卫夫人。“卫夫人既然已经过世,我想,她不可能再有什么影响了吧。” 成璟将信将疑,思索片刻。“我要再想想。如果让你把她们换回来,之后走漏任何风声的话,只会我爹娘的颜面尽失,死不瞑目罢了。” 他又要考虑,我看向李氏,她此刻倒显得从容多了,“好吧,不过你要快一点。” 送成璟离开之后,我觉得自己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好不容易安抚李氏睡下,我走到院子里在石桌前坐下,心里憋闷的那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难道,还没办法解决吗?”元赫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我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他已经正要坐下了。 “办法是有了,可是能不能解决,还两说。”之前低估了成璟的反应,以为他听到可以替成老爷和卫夫人赎罪,便会答应的,没想到他还要考虑他们的颜面问题。“成家的人真难懂,卫夫人不顾一切甚至连死都不怕,只想要生下这个儿子;成老爷不惜代价甚至连之后可能会受到诅咒都不管不顾也要救活卫夫人;而成璟呢,居然眼睁睁看着他们错下去,只想要保存他们的颜面,并没有先考虑该帮他们做些什么,可以让他们挽回一些错误造成的伤害。” “也许,这便是家人吧。”元赫坦然笑道。“正因为是家人,所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包容的,只希望自己在意的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原来是这样,“可你怎么知道的呢?” 元赫的家人,应该不是这样的才对吧。 “因为冷,才懂得想要什么。”元赫却这么解释道。 因为冷,才懂得想要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放弃了,他们的意思真的很难懂,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但是他们总有特别多的理由和借口,非要把错的掰成对的。 “从未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元赫问得很随意。 “我的家人?”我对他的这个问题感觉到很莫名其妙,梦境之外,再十年后的那个他就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了,“我没有家人,我从有意识以来,就一个人生活在山里。和鸟兽为伴一起长大,我有很多好朋友,但是我没有家人。” 我有很多好朋友,凤凰就是我的好朋友。 “那你还会回到山里吗?还是说,会留下来呢。”元赫只是随口一说。 “也许,等到事情都办完了,会回到山里吧。这里的事太复杂了,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山里的生活,每天伴随着鸟叫声醒来,有甘甜的晨露,还有清爽的微风,我喜欢听山里动物们的叫声。 元赫只是看着一侧,如并不怎的在意似的,“其实你大可以留下来……” 苑外,突然一声脆响,将元赫没说完的话打断。 元赫起身,侍奉在苑外的下人匆忙迎上前来。 “发生什么事了。”元赫问。 下人低着头答话,“是二公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痛下杀手 http://..org/ “既然是你们难得的娱乐,为什么要带我来呢。”我只是随口问问,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听元赫说,这次出行好像是为了什么狩猎。似乎他们每一年都有这样的一次机会,可以从王城之中解脱出来,到山里练习狩猎。 不过既然都说是狩猎了,肯定免不了又是一场杀戮。我对于他们这样的游戏方式很排斥,可是难得可以透透气,我便也随之同行了。 元赫与我同坐一辆马车,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和我在木城外初遇他时一样,没想到,他小时候也是这样。 “外面风大,小心受凉。”他坐在我对面,目光停留在车窗外的风景上。 “不过,是你家的人都会参加这一次的活动吗?”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元珏了,如果是他家里的人都会参加的话,应该也会遇上元珏才是。 元赫像是没察觉到我话里的深意似的,很平常地回答,“本来是所有元氏宗族都要参加的,可惜从前两年开始,父王身体抱恙,绮陌夫人要留在宫里照顾他,父王不来参加之后,逐渐的,元氏宗族来参与的人便越来越少了,逢此活动时,便多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 “他们不是真的生病了吧。”我好像听出了元赫话里的保留。 元赫却是不在意的一笑,“其实也无所谓,他们不在,我们可以玩得更自在一些。有那些族中长辈和固守传统的文臣在,只会更多约束,玩起来也不痛快。他们不来其实更好。” 现在走这条路的,只有我们而已。也不知道元珏会不会也谎称身体不适不来了。 可没想到,元珏却先我们一步到了。马车停稳,我和元赫先后下车,元珏身着戎装走了过来,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如同未看到我一般和我擦肩而过,他站在了元赫面前。“怎么才到?” “昨夜才下过雨,途中路滑,担心意外便让车夫放慢了些速度。”元赫侧过身稍作整理。 元珏似乎并不在意他如何回答,接着道,“要不要比一场?” 元赫回头看向他,“好,等我换好衣服。” 即使在得到元赫的答案之后,元珏也并没有要转身先离开的样子。元珏与元赫同高,他微扬着头,眼神下压,看着元赫。元赫不为所动,便也回看着他,这一刻好像有什么在他们之间变得异常紧张,比起元珏的轻狂傲气,元赫更为镇定老成,在四目相对之间,两个人的性格对比十分明显。 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紧张,但想不明白怎么突然恶劣到了这样的地步,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如我猜测的一样,是元赫先转开了头,故作不在意的走了过来,避开了元珏。 元赫走到我面前,“你应该没有带衣服可以换,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告诉阿安。” 他说着,避身示意我,阿安就是那个带我们来的车夫。 “狩猎,我可没兴趣,从前我就生长在山里,和各种动物都分外熟悉。”我怎么可能会亲手去伤害它们呢,弱肉强食的道理我懂,可是我不想当强食的人。“我在这边转转,走一走就好。” 元赫也不反对,“这边虽然安全,不过也不敢保证没有野兽出没,你自己多加小心。” 野兽?它们才不会伤害我。 元赫转身离开,元珏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元赫离去的背影,他才扫了我一眼,却一言不发走掉了 元珏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生气,这么多天也该气够了吧。 我转身,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这山林虽然不及我们韶山,可也算是不错啦。“只不过没有韶山的草青,没有韶山的花香,没有韶山那么百兽皆灵。” 只可惜,韶山我是回不去了。 想想一切都好像昨天发生过的一样,我本来在山里生活得好好的。虽然也会因为自己修行品阶不够,被天界盛宴所拒绝而气恼,可是我在山里一直都过得很开心,我跟韶山一草一木都熟,我将根茎深深扎入韶山,那里的风吹草动我都能感受到,纵使韶山再大,我在后山也能听到前山的一丁丁点动静。 可是自从这一次天宴被拒绝开始,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那时候我还在生气,气天界也欺负我们这些没经历没背景苦苦修行的小妖,气天界的不公平,我还发誓,要继续努力,争取下一个四十年后,我要天界求着我赴宴。 可是我现在在做的事,却完全与天意背驰。 元珏突然闯入韶山,打破了我清修两百年的平静。我会因为这个突然闯入到我生命里来的人而窃喜,我会因为他的心事而难过,我知道他想要找凤凰,想要代替他的哥哥继承王位,做出一番成就来。 韶山意外的一场大火,烧尽了一切,我想都没想便决定来山下找他。那时候,我甚至不曾因为韶山的那场火而难过,反而很高兴,终于有理由去找他了。我几次骗自己说,等到凤凰回来,我就回到韶山去,那个时候便和他断个分明。可是,我甚至会因为元珏心系霸业而难过。 虽然非我情愿,可是一切都是因我进入到碧络的梦里开始,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可以逆转梦境,通过她的梦境进入到成璟的梦里,找到成璟,将他带出去。却没想到掉进了人的圈套里,开启了轮回咒,将一切倒转。我甚至不知道,绮陌夫人让时间倒回,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果我不去阻止她,恐怕由得她改变了已经发生过的事,违背了天意,我也会受到处罚吧。那时候别说我再修行个四十年可不可以进入到天界盛宴了,他们不废了我这两百年的修行,就不错了。 可是,想一想真的很奇怪,元珏究竟怎么知道凤凰在韶山的呢?他误入韶山找凤凰,怎么会对我那么好呢?他难道不只是误会了我是凤凰吗? 韶山的那场火……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元珏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走着走着,我好像听到了前面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似的,心想难道是他们狩猎时,打伤的动物逃了出来?所以不自觉地走近想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在草丛里钻了半天,听着那越来越不对劲的声音找到声音来源的时候,竟活脱脱吓了一跳。 元赫跌坐在地上,他的马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强忍着痛苦撑起上半身来,勉强维持着半坐着的样子来。元珏骑在马上,距元赫不足数步远的距离,他一手拉弓一手射箭,怒目圆睁,瞄准的,竟然是跌坐在地上的元赫。 怎么了这是,他们又发生什么争执了? 我刚想要从树后闪身出来,只听得元珏的一句话,便又沉默下来继续躲好。 “说,根本就是你也喜欢她,才跟我抢!”元珏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崩出来。 元赫坐在地上,苦笑着叹道,“从小你就以为,你得不到的东西,都是被我抢走了。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懂得检讨自己呢。” 元珏手中的弓箭再次拉紧,直指元赫。“根本就是你小人!背着我做手脚!你敢说你不喜欢霓音?!我只是拖你照顾她,你竟然背着我勾引她!” 元赫盯着他看,却没有反驳他。 “说啊!”元珏大吼的那一瞬,手中的弓弦抖了几下。 我直担心在他无法自控的时候,万一手中弓箭脱离,伤到元赫该怎么办。二人的冲突愈发激烈,元珏双目充血,气得早已昏了头,他不自觉散发出的那股狠劲儿,让我顿时一阵寒意。 这和我所认识,我所了解的他不一样。 我认识的元珏虽然顽皮,但不会顽劣到伤人,他和元赫的矛盾日益渐深,无非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引起这一场冲突。此一刻亲眼看到他手持武器威胁元赫性命之前,我只知道,他只那个渴望得到王位的二公子,我知道他想要那个位置,但是却从未料到,他可以为了种种矛盾冲突,要取手足的性命。 那时在韶山,我只看到了他的无可奈何。 我忘了,他不只是我看到的元珏,他还有着太多,我接受得了和接受不了的面,他是身在王城里的人。此一刻是有感情的,下一刻便不知如何了,当他因为种种原因箭指元赫的时候,我却看到了,我的未来。 这本来就是早就该知道的不是吗? 元赫此刻身为世子,若无意外,日后必定继承他们父王的王位,成为一国之君。而那时他如果再和元珏算今日的帐,元珏的未来会因为他的轻狂而断送的,而这,很有可能便是他注定短命的宿命。 我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断送自己的未来,即便日后天各一方,我也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够了。”我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们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元珏和他手中的弓箭都犹豫着。 “元珏,放下你的弓箭。”我不希望,他和元赫为敌,即便是为他以后留一条路。 “你再说一遍!” 我没想到,只是那样的一句话,竟然激起元珏这么大的反应。他的怒气超出了我能预估的范围,这和我了解的那个他完全不同了,在我印象他,他至少是个温文有礼,正经的人。可是他现在暴怒的样子,让我觉得他很陌生,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认识他。我以为他至少对我说的话,多少会听进去一些,可是他现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让我很害怕。 “元珏,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不能接受现在这个看起来很像他的人,就是我很在意的那个元珏。 他们现在还都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就会仗着手中的武器伤害本该是至亲的人。这个王位真的害人不浅,可以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比妖魔鬼怪更恐怖的家伙。 “你为了他,讨厌我了?”元珏那一双猩红的双眼,深处有着点点墨色颤抖。 我怎么会讨厌他?他到底误会了什么?“我没有。” “我都听到了,我听到他劝你留下来。”元珏虽然放下了弓,可他一手拿着箭,仍是直指元赫。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颇感无力,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解释,我只把他们当做两个年仅十岁的小孩子,无论他们看起来是不是早熟,可对我这已经活了二百多年的树精来说,都没办法把他们当成是一个男人来看待。“元赫只是朋友,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朋友。他只是劝我或许可以在解决所有事之后留在城里,而我都还没有决定。” “可他绝不是这么想的!”元珏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可是当他的目光看到元赫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的气愤,“不信你问他,他绝不是只把你当做朋友。” 那又如何,我都跟他解释过了,没什么。可元珏还是非要究根结底,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你说啊,”元珏突然话锋一转,厉声斥责元赫,“总是躲在人后装释然,装的什么都不在意一样,你说啊,难道你对霓音一点歪心思都没有吗!” 元珏在气头上,我虽然恼他闹得过火,却也理解他的无理取闹,只想着如何将这件事压下,以免日后元赫记他这个仇,给他为难。 “我没有。”我却听到一旁的元赫淡然开口。 元珏的愤怒刚刚缓和下来一些。 在片刻的安宁之后,我刚以为可以让一切就这么过去。没想到元赫缓了缓胳膊,才黯然道。“霓音姑娘的确很特别,她和这世间其他的女子不同,我对她没有一点歪心思,可我很欣赏她是真的。” 元珏将才放下的弓箭,立刻拿起,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他眼中忽起的怒意,只在那一瞬就要将箭射出。 我来不及阻拦他,只身挡在了元赫前面。“你做什么!你难道真的要杀了你的哥哥吗?” 元珏咬紧牙,“让开。” 不能让,只是一句欣赏而已,竟然让本来平静下来的元珏再一次失控。“你要是射出了这一箭,就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我,我现在就回到山里去,永远都不见你。” 元珏双瞳微颤,他的一双眼睛看着我,一动不动。 在片刻对视之后,元珏一声苦笑,慢慢放下了手中弓箭。 “驾!”他勒马转身,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年少真心 http://..org/ “我去找他。” 元赫还未开口,我便先说了,没有等他说什么,我循着元珏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元珏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看样子还是气鼓鼓的。手中的弓箭被他一把甩到了一边,我长舒一口气,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是我,也不惊讶,也不恼怒,又把头别了过去。 “其实,在没有遇见我之前,你也不是这样的对吧。”我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问,所以我先开口,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只能试着缓和一下气氛。 他那时,顶多是想陷害元赫掉进陷阱里,怎会到现在这样,要取人性命的地步。 元珏没有说话。 我等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说话,我才又说,“其实,你刚刚不是真的想要杀他,对吗?” 元珏气不过,立马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然后又别过头去。“你喜欢他?” “喜欢谁?”我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待想清楚后,我才明白过劲儿来,“你是说元赫?” 他侧目有留意到我,却心虚得不敢直视,我听得他喘了两声粗气,坐立不安地等着我的答案。 “喜欢啊。”我故意逗他,看他脸色变了,我才又说,“元赫的想法很成熟,做事很周到,待人接物很有礼貌,不会仗着世子的身份欺凌弱小,拿架子,而且他很好相处。作为朋友,我很喜欢他。” “只……只是朋友?”元珏不甘心。“除了作为朋友呢?” 我噗嗤笑了,“除了作为朋友,还有什么关系呢。对我来说,你们都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因为觉得他年纪小但是思虑成熟,所以我可以拿他当朋友一样的相处。除了朋友,你们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知道吗?” 没想到元珏冷哼了一声,“你明明也不大,非要装什么大人。如果你把他当做朋友,那我呢。” “你?”我噘了噘嘴,表示出嫌弃,“也勉强算是朋友吧。” 元珏一听这话,又有些不高兴,他低下头去。轻轻踢了我的脚一下,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 我刚想要开口骂他。 元珏忽而侧过头来看向我,“为什么是勉强算是?其实你也喜欢我,不敢承认对不对。” 为什么是勉强算是?他这一问也问倒我了,我刚才也只是随口说说。可是看着他似笑非笑,像是发觉了什么的样子,我也觉得好笑起来。“等你长大再说吧。” “喂,为什么要等长大?其实你只是想要拖延时间对不对?你要我等,然后你再去悄悄喜欢别人,是不是!”元珏一副很懂的样子,故意提高了声音。 “我才没你那么无聊。”我留意了一下四周,怕他这话引来别人注意,“你就是太无聊了,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不一样,我的生命中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元珏好像很好奇。 什么事?很多啊,比如说我要帮李氏换回她自己的身体啊,我要查清楚成家的秘密啊,要挽回碧络和成璟的感情啊,还要查清楚如意夫人的事啊,更重要的是,我要弄明白绮陌夫人倒转时间究竟是要做什么。可是这一切现在,我都不能告诉眼前的这个元珏。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所有的话憋回到了肚子里。 “可是,到底为什么非要等我长大呢?”元珏问说。“现在,不行吗?” “嗯?”什么叫现在不行吗? “喜欢我,和我在一起,这样的事,现在不行吗?” 我听清楚了他的话,转过头去看他,才看到他异于寻常尤其认真的表情。我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掩饰什么,“不是我不行,而是你不行。” “你在说什么。”元珏双眉微蹙。 “因为现在的你,对于王位,只是想要,只是,和元赫较劲。而且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的严重性还没了解到,但是这一切会随着你慢慢长大而改变。随着年龄的变化,当你对于王位的渴望不仅仅局限于想要的时候,你还会在意什么呢?总有一天,你会像是其他被困在王城里的人一样,冷血无情,为了守住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牺牲一切,我不是不喜欢你,是不能喜欢你。”因为我认识过后来的你,我知道你有多想要那个王位,那时你已不像现在这样,即使你到了那时可能还喜欢我,但恐怕你更在意你的王位,不敢给我承诺。 “我不会。”元珏断然否认。“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对你来说,什么都一样。”尤其是今天,我亲眼见识过他和元赫之间的冲突之后,我更没办法相信他,“今日你可以因为我喜不喜欢他他喜不喜欢我,这样的小事就责难于他,你甚至手持弓箭以他的性命要挟,那么总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别的原因,同样威胁我。元珏,你只在乎你自己想要什么,却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等你长大了,不会因为别的原因负我?” 就像,你父王负你娘亲和如意夫人一样。 只有最强的人才可能在王宫斗争之中生存下来,可是想要成为最强的人,便不会有心。 “我不会。” 我第二次听到元珏说这句话,在短短的几句话中,我已经听到他说了两次,我不会了。我不忍去看他的样子,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心软。 可毕竟,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不曾见过后来的元珏,我现在一定会相信他。 “如果……”元珏见我不说话,他将头低了下去,片刻之后,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如果,我不要王位了的话,我不争,不……你会喜欢我吗?” 我一怔,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那时候我的确犹豫了,我问我自己,如果,他只是个平平常常的人,可以吗?可他不是,他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在他的身后,还有他的生母和养母。 元珏的命还捏在绮陌夫人手里,即便他想要放弃,绮陌夫人又怎会甘心罢手呢。 “我希望收你为徒,是真心的。我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健康和开心,可如果你因为我要放弃你自己想要的,我也害怕有一天你会怨我怪我。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只要那是你真的想要的,而不是为了和谁赌气。”人的一生很短,短到他们可能根本没时间为自己的命运负责,“你认真考虑一下看看吧,做我的徒弟,我带你修行,可以在接下来的成长过程中学到一些王宫里学不到的东西,其实也不错。元珏,你或许可以坚持你想要的,但至少,你要学会收敛,如今元赫身为世子毕竟高过你,他日若无意外,继承王位的人必定是他,你今日的这种言行举止万万不可再有下一次了,否则,会为自己招来麻烦的。” 本来以为这一趟出行可以缓解多日来在城里累积的压力,可没想到现在压力更大了。 好在这一次我向元珏提出收他为徒时,他不像上次那样反应那么大了,这一次他听我说完后,紧紧绷着嘴一句话也没说,他似乎已经开始在慢慢接受我说的话的那些内容了。 可真的要收他为徒吗? 我也说不准,此前他不愿意的时候,我非要说收他为徒,可这一次他不说话不反对了,我心里又乱了起来。这个徒弟一旦收下,很多事便就此注定了,此前我只是因为答应云初的事,说着收他为徒,其实也只是想保他平安,可是现在…… “这么晚了,怎么还坐在这里发呆,不回房休息呢。”元赫从苑外走了进来,不紧不慢地坐到了我旁边,“今日本来已经那么累了,我还以为你一回来便会去休息呢。看你这么烦恼的样子,是在想有关二弟的事吗?” 我的心事让他猜中了。“你称他为二弟,也应该是真心拿他当弟弟看待的吧。” “那是当然。”元赫极为坦然,“我与他的年纪相仿,虽然同父异母,可是我娘亲早逝,宫内也没什么特别熟识的人照料,我同二弟一起做功课,一起玩耍,可以说得上是一起长大的。” “那他今日的冒失举动,你会怪他吗?”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答案。 元赫一听,稍有迟疑,但是脸上的表情在短暂的僵持之后恢复了正常,“无论怎样,他是我弟弟的这件事都不会改变,我相信他是不会伤害我的,或许会随着时间,等他再长大一些,多明白些事理才会不这般胡闹。” “那就是说,你并不怪他喽。”我松了口气,听元赫的意思,他并没有要怪罪元珏。 元赫迫于无奈点了点头,他答应了不怪罪元珏。“不过,元珏今日所做的事也并无坏处,至少他比我坦诚了心意,说出了平时不敢说的话。” “什么话?”我早已忘记了。 “霓音姑娘,”元赫清了下嗓子,正经说道,“如果我请你留下来,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否会改变你的决定,你会因此试着接受我吗?” 我未曾料到他会这么说,自然有些意外。“这,我想我还是会离开。” “是因为二弟吗?”元赫却看不出丝毫变化,他好像一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答案一样。 我忽然觉得好笑,元珏以为我不肯留下来是因为元赫,元赫却认定我不肯留下来是因为元珏。“对我来说,你们都只是个小孩子,所以并没有接受不接受一说。其实你们这个年纪,也只是对于新鲜事物有所好奇而已,会因为从未见过我这样的人而有些兴趣,可其实只是喜欢,并非你们以为的那种在意。” 他听了我的话,也不反驳,只是说,“即便是孩子,也是有心的。孩子的感情比起大人来说更加简单纯粹,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之前只是将他们当做小孩子看,并未想得这么深,元赫的这个说法,让我一时之间想不到要说什么。 小孩子的确是有心的,不论年龄大小,喜欢就是喜欢。 “也许你心里也是在意他的,只是你不敢承认而已。”元赫接下来说出的这句话,则彻底让我陷入深思之中,他的话宛若蜻蜓点水一般,却好像不经意地在我心里留下万般波澜。 也许我在意他? 我是不是在意他?! 没错,我的确在意元珏,可是一直以来我只当梦境里的这个他,是个孩子。从未想过和这个他有什么,我知道梦境之外,我曾对元珏暗暗心动,只是,我不敢,我不敢喜欢他,因为我知道他们和我不一样,他们的寿命短暂,妖精与人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且元珏很有野心,在他想要得到的未来里,并没有为我留下丝毫痕迹,他甚至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只是本能的将两个元珏当做了一个。 我害怕,害怕他们知道我不是凤凰,也害怕凤凰知道,我动了凡心。 元赫看出他的话对我引起的巨大影响,他不再劝说我什么,留下我一个人继续思考。元赫起身,慢慢踱步走出了后苑。 我以为我应该只是拿元珏当做小孩子来看的。无论他是不是元珏,可是我眼前的小男孩才十岁,我又没有病,怎么会对他有感觉呢? 或许,或许是在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再也见不到元珏了的时候,我才开始真的对这个本来就该是元珏的小男孩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吗?因为再也见不到了,所以能见到的就变得格外珍惜,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元珏。 可是,即便他是元珏,又能如何,不过是让一切重来一次罢了,他还是他,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更想要的是什么,他会懂得,王位皇权重于一切的道理。他会在追寻权力的路上越走越远,和我最终陌路,即便曾经心动过,最后也会因为,他与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而分开。在他匆匆的数十年生命中,我的出现只会如昙花一般,而他,会是我永恒生命里一道深深的创伤吧。 可以,继续喜欢下去吗? 可以独自面对注定的结局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最后希望 http://..org/ “哎。”我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真是的,翻来覆去怎么都想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呢,也怪我自己,有什么舍不得,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把这里的事做完离开就好了。 摇了摇脚上的铃铛,又摇了摇脚上的铃铛。 铃铛发出的声音依然清脆,和人心不同。 第三次摇动铃铛,听到铃铛声的时候,我只是突然就想通了,何必纠结呢,由着命运做主吧,如果我跟他有缘,也不该是自己害怕的那样结局。 可是这个铃铛到底要怎么才能拆下来啊,我费了半天劲儿,可就是打不开取不下来,当时看元珏扣上的时候明明很简单,一下子就扣住了,怎么想要取下来就这么难了呢。 我也不能一直带着它叮铃铃叮铃铃的到处走吧,吓坏了人不怕,可是怕的是会影响我去做事,万一我要再潜伏进成家的话,就不能自在的来去了,这个铃铛的声音肯定会让人察觉到。 “不行,我得想办法取下来。” 不管不顾,再多几种办法也要试试的。我几乎动用了一切能耐,甚至想过用石头把它砸下来,可最终都失败了,累得我气喘吁吁,浑身是汗,我才不得不放弃。这下子要怎么办啦,元珏也真是的,就会胡闹,给我找麻烦。 不过既然想到了元珏,既然这条铃铛链子是他戴在我脚踝上的,他也应该有办法拿下来才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还在生气,如果我好好劝说他一下,告诉他这个铃铛会影响我要做的事,也许他会愿意帮我取下来呢?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 对了,去找他,总是没错的。说做就做,我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空,穿好鞋子从元赫府邸的后门溜了出去。奇怪,以前坐着车的时候,根本不觉得从元赫府邸到王宫之间的路有这么远,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好像长到走不完了呢? 从王宫的角落里翻墙溜了进去,我在偌大的王宫里转啊转啊转啊,来来回回绕了好久,最终好不容易顺着一条小路走了出来。终于看到了算是熟悉的路时,我已经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在王宫里兜兜转转大半夜,还要小心我脚踝上的铃铛引起王宫里巡夜的侍卫注意。 这眼看着,天都要亮了。 算了,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还是先找到元珏再说吧。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起,要找他也应该去他的寝宫里,可是我突然想起,我往来王宫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居然从来没有去过他住的地方。 那就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在绮陌夫人寝宫周围找到他呢。 没想到我在王宫里转了这么多圈,好不容易找到了路,最后想要找他,还是漫无目的的靠运气。 要不然,我去问问云初吧,云初绝对不会不知道元珏在哪儿的不是吗? 而且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找云初,比找元珏容易多了。 我这么想着,便向云初住的那里走去。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这宫里的侍卫和侍女都差不多起来候着了,大概是因为主子还没起,他们的动静都很小,连走路的声音都放得很轻,生怕一个不留意就挨到斥责,在主子们醒来之前,这些做下人的人,拉扯着凌乱的衣衫从下人住的房里走出来,打着哈欠回到他们本来该在的位置上,等待差遣。 同样都是人,命运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不过因为下人都起来了,我只能将动作做的更小,以免铃铛发出声音惊扰到他们,让他们发现我偷溜进了王宫。比起看到人间种种状况觉得新鲜和意外的同时,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做什么。 云初房里没有人?! 我一愣,紧接着想到,她也许和其他下人一样,一早就去绮陌夫人处候命了。 便又急忙赶往绮陌夫人处,生怕我要是慢了,绮陌夫人醒了,很多事就不是那么方便了。结果一出走廊,向左一拐,差点和人撞个满怀,幸亏我反应得快,在那人回过神来之前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地纵身跳上了树。等到抱着汤碗的小丫头回过神来,她先是紧张兮兮的抱好了手里的碗,生怕有何闪失一样,完后刚要开口骂是谁这么不长眼,才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四下里一看,周围还是没有一个人。好像她刚刚真的是撞邪了一样。 我躲在树上,看她打了个激灵,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观音咒,逃也似的匆忙跑开。竟不自觉地差点笑出声来,真是的,看起来她的年纪应该比元赫元珏大一些才是,怎么胆子这么小。 不如再去捉弄一下她,没准她会知道元珏现在在哪儿也说不定,就不用非得找到云初了不是吗? 我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上,避过了宫中人的眼线,想要找到刚刚那个被我吓坏了的小丫头,再去欺负欺负她,得到些消息来。 跟着跟着,我察觉到她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像是刻意在回避着其他人,怕被人发现一样,偷偷摸摸的,虽然我也没资格觉得她有古怪,可真的就是感觉不太对劲一样。本来我有机会追到她面前堵住她吓唬她的,可是因为发觉她格外小心戒备的样子,我才重新躲起来,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没想到她抱着那个汤碗没有进到宫室里去,反而绕过了正殿,和一个人在偏殿的外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见面。 我只扒头看了一眼,便认出和那小丫头碰面的人竟然是绮陌夫人。 绮陌夫人站在那里同样很是小心,她身边看不到云初的身影。小丫头端着汤碗走到她面前,绮陌夫人探身看了一看,然后抬眼看向小丫头,小丫头神色看起来有些又惊又怕的,她端着汤碗的手不自觉抖动着,却遭到了绮陌夫人的白眼,“怕什么!还不赶紧把汤碗给我端好了?要是被人察觉到什么,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小丫头紧紧绷住的嘴,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绮陌夫人一瞪,她便忍住了刚刚的那阵难过,强装镇定的点了点头,仍不忘留意了一下汤碗里的东西。 绮陌夫人招手,示意她跟着来,便走在了前面。小丫头端着碗,十分小心的紧跟在绮陌夫人身后,怕出一定点差错。 她们怎么这么古怪?!难道汤碗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吗?我思索片刻,便跟上前去,想弄清楚她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想到她们一前一后,兜兜转转没多久,在一处宫苑前停了下来。绮陌夫人又回过头看了小丫头一眼,像是最后在叮嘱她别露出破绽一样。 完后,她们向宫苑里走去。 有下人迎上来,却被绮陌夫人摆手喝退。绮陌夫人上前,亲自推开一侧寝殿的门,从那小丫头手中接过汤碗,对站在苑中候着的下人们说,“都先退下吧,本宫和珏儿有话要说。” 宫苑中的下人得令,纷纷撤离。 珏儿?元珏?这里是元珏的住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我找啊找啊,都找不到的地方,就这么不知不觉跟着她们到了。等一下,不对劲啊,如果她们一开始就是要来找元珏的话,那么说小丫头端来的那个汤碗就是要给元珏的? 有些不对劲。小丫头端去的汤碗里,里面的东西绝对有问题。 绮陌夫人没有让云初陪着,一个人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等着小丫头端着这东西过去,也不对劲。 难道那汤碗里的东西有毒? 虽然按理说,她是元珏的娘亲,虎毒不食子,她肯定不会害元珏的。王宫里的人也应该都是这样以为的才对,可我知道她不是,我知道元珏的生母是绮陌夫人身边的云初,如今云初不在,绮陌夫人端着有问题的汤药给元珏,万一汤药里有问题的话,元珏丢了小命,还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来。 我才不会让你害元珏呢。我跟到窗外去听着,现在宫苑里无一人在,反而我安全得很。 “珏儿,看你最近瘦了不少,娘亲让人给你炖了些补品,快趁热喝了吧。”绮陌夫人的语气,不知是真心流露还是演技太好,她说得十分动容,我快要相信那是真心话了。 我因担心元珏有何意外,偷偷抬起头去,透过窗子看向里面。 元珏裹着被子蜷缩在床榻上,任由绮陌夫人如何劝说,也不肯起来。 “珏儿,”绮陌夫人小心端着汤碗,在他床边坐下,“你最近是怎么了,时常溜出宫去见不到你人不说,还与世子走得格外亲近,竟几次夜宿元赫府上,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咦?那照这么看来,元珏排斥接受元赫,其实也跟绮陌夫人的教导有关。 “没什么!”元珏翻了身,不想解释。 “珏儿,你现在怎么这么无礼。”绮陌夫人几次推他都无动于衷,最终失去了耐性,她搬起脸来,训斥道,“是不是在宫外认识了什么坏朋友,现在连为娘想要和你说两句话,也要看你的脸色了不是?!” “她才不是坏朋友。”元珏嚷叫了一句,从床榻上翻身坐了起来,却仍然在赌气。 绮陌夫人淡然莞尔,“果然是在宫外认识了什么朋友,对吧。” 元珏抬头刚想要辩解,一时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鼓鼓地把脑袋又转到了一边去。 “怎么了珏儿,”绮陌夫人将汤碗放到了一边,小心安抚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娘亲,娘亲帮你拿个主意好么?” 其实这么听起来,绮陌夫人倒不像云初当时所说的那样坏,用元珏的性命要挟她。 元珏几次欲言又止,犹豫不决,最终气不过。元珏一吐而出,“娘亲,我是小孩子吗?” 绮陌夫人本来以为元珏要说什么,没想到他想了半天竟然冒出这样一句孩子气的话,当初就憋不出笑出声来,“什么?珏儿,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啊。” “还不就是,”元珏一看绮陌夫人也笑了,脸上更加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嘟着嘴说,“还不就是她说什么,只拿我当小孩子,小孩子怎么了?我就是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就……小孩子就不能喜欢她了吗?说那么多借口,其实还不就是因为嫌弃我年龄小吗?怕我说现在喜欢她,等到我长大以后会改变心意,不就是这样吗?!” 绮陌夫人眉眼弯弯,更是好笑。“珏儿,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是谁啊?” “她……”元珏并不想说出来,刚才是一时最快说漏了,可是现在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就是她啊。” “让我猜猜看。”绮陌夫人倒是带着笑意认真了起来。“你的眼光一向不低,所以,我猜她一定很漂亮对不对?” “她才没有很漂亮。”元珏矢口否认,却是那话里不自觉带出的不屑,让我在窗外听得很不爽。 绮陌夫人故作惊讶,继续说,“她能让你这么烦恼,恐怕不会是个听你话的女子吧,所以我猜,她不是那种乖巧顺从,可以忍让的女子,大概是个精灵古怪极有个性有灵气的女子吧。” 元珏被猜中了心事,吓了一跳,慌忙掩饰,却被绮陌夫人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绮陌夫人忍住了笑意,又说,“让娘亲最后来猜一下,你说她嫌弃你是个小孩子,那这么说,她应该比你大一些才是,与你同龄的女孩你应该会嫌她们不够懂事,也太听话反而没有自己的性格,所以你喜欢上了一个比你大的女子。她也应该不是什么名门出身的千金小姐,若是这般古灵精怪自有主张的性格,怕是和城里的千金小姐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说的好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其实还不是说,跟那些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比,我不够乖巧不够听话,不够上得了台面吗? “那,娘亲是否猜中了呢?”绮陌夫人揽过元珏问道。 元珏显得有些慌张,他极力掩饰。 “好了,你若是因为喜欢上这样的女子而闷闷不开心,不吃不喝折磨自己,恐怕,她更加不会喜欢你的。”绮陌夫人说着,端过刚才的汤碗来,“喝点汤吧,别饿坏了。” 元珏当下心虚,只想将刚刚心事被看透的尴尬掩饰过去,他毫无警惕地接过了汤碗。 坏了。我该怎么提醒他。 正想着,我低头看到脚踝上的铃铛,晃了晃铃铛,元珏本来低头要去喝汤,听到了铃铛声,他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身无彩凤 http://..org/ “嘿。” 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吓一跳,向左侧头去看,他却绕过我的视线,坐到了我的右边。其实早在我转过头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谁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这是现在让我觉得更好奇的。 元珏笑得愈发神秘,“怎么,你突然来找我做什么?改变主意想要嫁给我了吗。” “你明知道不可能。”我也拿他这不靠谱不着调的性子没办法,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现在,“你没有喝那个汤吧?” “什么汤?”元珏被我突然这一问给问住了。 “就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解释。 “哦。”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显然已经明白过来我所指的汤是什么了。“怎么了?你也想喝吗?” “你喝了?!”我一下子慌了。 “嗯,怎么了?”他看起来好像没事,可是,他转过头去,没多一会儿,我便注意到他皱了皱眉,然后他开始捂着肚子,表情也好像很痛苦似的。 “你……你怎么样了?”坏了,一定是那汤药里有什么,看样子,元珏真的中毒了。 我眼见着他直不起腰来,上前去扶他,“你忍一下,我……我去找人帮忙。” 对,找人帮忙,可是,可是我在这王宫里人生地不熟,我能找谁来帮忙啊,万一碰到王宫里管事的,发觉我是溜进来的,不仅帮不了他,反而还会被抓走。怎么办?对了,对了!我可以找云初,云初如果知道是元珏出了事,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对,找云初! 我刚准备交代一声,就起身去找云初来,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飞快的闪过,我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一切办法都想了个遍,元珏却突然伸手拉住了我,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我愣住了。 “你以为我中毒了吗?”元珏说,他的声音浑厚自然,绝不像是忍受着痛楚能装出来的,那么现在看来,刚刚好像中毒的样子,是他装的吗?他故意装出一副中毒难忍的样子骗我的? 我生气,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我错了我错了。”元珏立马认错,追上前来拉住我,挡住我的去路。“我只是因为,看到你关心我所以开心得忘了形了。” 我别过身去,不理他。 “别生气了。”他拖长了声音哄我,拉着我的胳膊摇了摇,“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你保住,再也不骗你了。行不行?” “真的?”我将信将疑。 元珏使劲儿点了下头,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不过,你怎么会以为我中毒了呢?” 这……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只是直觉觉得那汤药有问题,因为我看到绮陌夫人的异样,因为我知道绮陌夫人并不是他亲生母亲的关系呢?“没什么。” “放心吧,谁会在王宫里下毒毒害二公子的呢?更何况端来那汤药给我的,还是我娘亲。”元珏自然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我娘亲亲自吩咐人炖些补品来给我,我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听到你的铃铛声,我就知道你来找我了,所以这不,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就溜出来了,你看,这个铃铛有好处吧。” 我纯粹懒得和他计较罢了。 “不过,”元珏有些不自在地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呢?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吧。” “不该听的?你指什么?”我冷冷哼了一声,“哦,你指的是你跟绮陌夫人说,她才不漂亮这件事吧。” 我对于刚刚躲在窗下偷听到的话,仍是耿耿于怀。 “我说的才不是你不漂亮啊,我只是说,你没有很漂亮。”元珏俨然被冤枉了的样子叫屈,一个字一个字加重了语气解释道。 “那不都一样吗?”没也很漂亮,不漂亮,这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当然不一样。”元珏矢口否认。 “珏儿?” 我们聊得正起劲儿,越说越热闹,连有人走近都未发觉。直到绮陌夫人看到元珏,试着喊了他一声,我们才闻声回过头去,此时绮陌夫人被云初搀扶着正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她看清了元珏,才慢慢走了过来。 云初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绮陌夫人走近元珏,亲昵而自然地揽过他来,先是问了他一句,然后才转过头来,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她侧目问向元珏,“这一位是?” 刚才才亲眼看到她那样诡异的行踪,害我以为她要对元珏下毒,现在就立刻又看到了她,很自然的,便觉得有些不舒服。更何况知道了她那么多秘密,我才没办法做到向云初一样装得什么都发生一样。 我警觉得向后退了一步,本能反应不想和她靠得太近。 没想到正是这样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却“叮铃”一声,使得脚踝上的铃铛发出声音来。 这一声,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绮陌夫人有一瞬间失神,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她轻轻一笑带过方才的尴尬,似乎并未太在意。 “这一位,是世子府中新来的丫头,前几天咱们公子在世子府上夜宿时,忘了些东西在那儿。世子派她送回来,是我安排她到这里来找咱们公子的。”云初适时出声解围。 绮陌夫人似信非信。“原来是这样,”她偏过头,似是一副半倚过去的雍容姿态,道,“这说是出来走走,也走了好一会儿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云初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夫人,我们回去吧,该准备用午膳了。” 绮陌夫人应声轻点了下头,便要转过身去。“珏儿,你同娘亲一起回去吧。” 元珏听罢,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有些不大放心。 云初看到,便对我说,“霓音姑娘不妨一起吧,等到我送夫人回到寝宫,便安排一下,送你回去。” 我看到元珏在听到云初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他转过头去,看了云初一眼,云初自然是感觉到了,应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像是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一般。 就这样,绮陌夫人揽着元珏走在最前面,云初在中间恭候,我走在他们后面。 到了绮陌夫人的寝宫前,本来以为我只要目送他们进去,然后离开就没事了。没想到绮陌夫人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赫儿最近好吗?” 元赫最近好吗?她怎么突然问到了元赫呢?听说他们的关系好像不是很好。 在那句话问出的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云初微妙的神清变化。 “回夫人的话,世子的身体一向不太好,前两日刚从山中狩猎归来,感染了些风寒,有些不适,如今正在府中静养。”我学着之前从元赫府邸下人们那里学到的样子回复她。“不知道夫人是否有何吩咐,需不需要带些话给世子呢。” 我的确没有她们聪明,两百年的道行还是没办法跟这些二三十年修为的人相比,我修的是精心养性,她们学的却是勾心斗角。一个不注意就掉进了她们的陷阱里,我没有她们的本事,不过好在这些日子积累的东西不少,看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傻了。 我知道她会突然问我不是无缘无故的,因为刚才云初替我解围时跟她说了,我是世子府上派来给元珏送东西的,那时我便注意到,绮陌夫人并不是很信服。她现在突然问我这一句,无非是想试探我,究竟是不是从元赫那里来的。 没想到,她竟然连云初,都不是那么信任了。 听到我的回答,看不出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可是我能感觉到云初刚刚的紧张稍稍松懈了一些,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做的没错。 绮陌夫人只是淡然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你回去后,叮嘱他一句,要他小心养着就是了。” “是。”我只能顺势低下头来。 “娘亲,进去吧。”元珏拉着绮陌夫人向里走去,才交代云初,“云初姨,麻烦你送她到宫门口吧。” “是。奴婢知道了。”云初默然,停在了原地,低着头,待绮陌夫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宫苑里的时候,她才慢慢直起身来,对我说,“霓音姑娘,走吧。” 云初不等我回答,便转身引我向宫门走去。 “你早晨去哪里了呢?”我追上前去,跟在她身后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早晨居然看到绮陌夫人派人鬼鬼祟祟的端来汤药,要给元珏喝下去。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夫人是不会杀珏儿的。”云初停下脚步,镇定地说。 “可是她们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偷偷摸摸的,那汤药应该有问题。而且,绮陌夫人一个人端着汤碗进了元珏的房间,甚至支开了所有的人。难道你不担心她会对元珏不利吗?”我搞不懂云初怎么会这么冷静,万一汤药里有毒的话,元珏出了事可怎么办。 云初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你想的没错,那汤药的确有问题,已经不止一次了,夫人很想杀了珏儿,但是她都放弃了,在最后的时候,她都会停手。” 就只是因为这样?因为到了最后她会停手,没有杀了元珏,所以云初就这么放心? “不管怎样,既然你说元珏是你的儿子,至少你也该照顾好他才是。也许绮陌夫人这一次没狠下心,未必下一次还会放过他。”我怕人听到,所以压低了声音。 “霓音姑娘,下一次请你不要冒然进宫了,你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夫人的警惕。”云初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她相当冷淡地说出这些话来,“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要保护珏儿的安全。” 没想到她却反过来提醒我。 “霓音姑娘,这里已经是最后一道宫门了,你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回去吧。再往前便是宫外了,云初不方便相送,就送到这里了。”云初在宫内站定,冷淡地说。 现在的她,和那夜里的她完全不同,好像是另外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我转身,连告别都没有,便直直从宫门走了出去,我就这样走了没几步,停下来回过头去看,云初早已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里面走去了。 这王宫里的人都好奇怪。 坏了!我这是方才想起来我来找元珏是为了脚踝上这一串铃铛的事,结果乱七八糟的忙一通,倒把正事给忘了,哎,瞧我这记性。 脚踝上叮铃铃作响的那串铃铛,好像故意在与我作对一样。 没想到还被云初警告了,以后想要偷溜进去,都会变得很麻烦了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元珏帮我把这个叮铃铃叮铃铃的东西取下来呢。 结果我就这样,拖了一路叮铃铃的声音,走回了元赫府上。 刚一进门,府上的一个小厮立马迎了上来,我认定他,他总是跟在元赫身后跑前跑后的。“霓音姑娘,你可回来了,成家公子等了您一晌午了。” 成家公子自然是成璟,成璟会在这样的时候来,真不知道是我运气不好,还是他运气不好。 我跟着小厮走到正厅里去,元赫与他正尴尬地坐着,元赫作势饮茶,虽然不是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可看起来他们之间的确没什么可聊的话题,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我若是再不回来,恐怕都要无聊死了。 “成……公子?”他现在来找我,我猜想他大概是有了主意,否则不会在这么无聊又十分压迫的环境里等上一个晌午的时间。 “我是来找你的。”成璟起身,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稍稍留意了一下随着起身站在他旁边的元赫,示意我此地说话可能不大方便。 我看了眼元赫,对成璟说,“所有的事,世子也是知道的,我想你在这里说,应该没什么不方便。” 元赫自然明白其中的用意,他走到一旁,先遣退了下人。 此时厅内就我们三人。 成璟一手攥在身前,低头,微微用力,似是在下决心。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开口,“后日,我娘亲出殡。”(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心有不舍 http://..org/ “后日的意思,不就是我们现在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准备了吗。”一听时间这么紧迫,我一下子就慌了神了,不过还好,还有一天半,应该来的及,只要找到空档可以她们躺在一起,就…… “不是我们,而是你。”成璟面不改色地说,“我什么都不会帮你,如果你希望的是这样,我劝你现在就放弃吧,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娘亲她后日出殡。” 成璟他想了两天,居然想的是这样的一个决定。这到底是算帮忙,还是算不帮忙呢。“算了,你会这样想,也有你的难处吧,不过还是谢谢你肯提前告诉我这些,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帮忙,还是只是透漏个消息选择旁观,这件事我都会努力做成。 成璟像是点了点头,可是动作很轻,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用意。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他看起来没什么想要说的话了,可是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还不转身离开,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还有事。 成璟抬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碧络她很好。”我猜他应该是想问碧络,可是以碧络现在还未恢复的情绪来说,并不适合让他们勉强见一面,“再给她一些时间吧。” 成璟并未答话,而是转过身对元赫说道,“那成璟先告退了。” “好,我派你从你出去。”元赫开门,成璟随着他离去。没多会儿,元赫回来了,“看来成璟对于他家里的事还是十分谨慎,不愿意过多插手的。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本来以为他会是答应,或者拒绝,没想到他现在给出的回答却是不答应也不拒绝,他不参与也不反对我们参与,反而麻烦。”我叹气道,这个成璟真的是个不太好对付的人,没想到他这么有心计,替李氏和成夫人换魂这件事,如果成了,这件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但如果败了,他大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推在我身上,然后落个清净。 “成璟虽然是成家的独子,却也非泛泛之辈啊。”元赫话里有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他们能耐我如何。”我就不信了还,这件事现在已经这么邪乎了,还能邪乎到哪儿去,再加上现在我有云初帮忙,绮陌夫人是困在王宫里出不来,就算她本事再大,一时半会儿也帮不了成家了。“我明天先假装送碧络回去,查探一下具体情况,看看究竟是在成府动手方便,还是等他们送出成府的半路上方便,然后再做决定。” “也好。”元赫认可了我的想法,他一句也好之后,陷入了沉默。我在心里慢慢盘算着明日的计划,却听到他问,“是否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会离开木城?” 这件事结束之后……这也正是我一直在为难的,现在已经赶走了珈蓝,只要碧络和成璟之间慢慢发展,还是可能恢复到原来的关系,等卫夫人和李氏的事情办完了,成府的事情也算是妥了,答应李氏的事也做到了。接下来恐怕要做的,就是保护元珏,弄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并且,要想办法找到凤凰,阻止这一切的意外发生才行。 而之后的事,不见得非要留在这里做了。在人世太久,除了让我慢慢变得像他们一样自私功利之外,没什么好处,反而不利于修行。离开木城,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点了点头,也许吧。我离开,对谁都好,如果绮陌夫人已经开始介意我的存在,我留下来,说不定会惹她做更多的事,我没有凤凰的本事,斗不过她,还不如离开,让她放松一些别那么紧张,说不定她自己想一想也就想通了。 “霓音姑娘,我还没问过,你和二弟,究竟是怎样认识的呢?”元赫倒没有要劝说我的意思。 不过他突然问到了元珏,我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他吧,毕竟我和元珏认识过两次,我是该说哪一次好呢?“其实,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就在你们前段时间在山里掉进陷阱的那一次,那一天先认识了元珏而已。” 没错,是这样的。 元赫面带笑意,听我说完这一切。 第二天,我假装护送碧络回到成府去,共乘一辆马车,在成府门前下了车。成家的下人将门打开了一道缝,从门里看出来,眼看着碧络走了过来,这才将门稍稍再打开些,容得了一个人侧着身挤出来。 “碧络小姐,您可回来了。这几天府里都忙翻了天了,”那人说着,抬起头又看我一眼,“碧络小姐,这位姑娘是?” “是我的朋友。”碧络说得理直气壮。 “是这样的,前几日碧络离府出走,正巧被我遇上,担心她有什么意外便暂时收留了她。这一些,成璟公子都是知道的。”我把成璟搬了出来,不想让这小厮再问东问西。 小厮侧目,用眼神询问碧络的意思,可碧络分明就是不搭理他,只见他尴尬地陪着笑,问候道,“既然这样,要不要小的去通知公子一声呢。” “不必了。我们自己去找他就行了,你去把门开开,总不让我们也侧身挤进去吧。”碧络此时说话的架势,颇有后来我初见她时那股成家当家主母的霸道劲儿。 “是是是是。”小厮应声回头喊着门里的人,“还愣着做什么,碧络小姐回来了,开门。” 说着话,里面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将成府厚重的大门打开了。 碧络哼了一声,撇眼看了一圈,然后抬脚迈进了大门。我没料到碧络会在成家大门口摆出这么大的架子,觉得不好意思之际,我仍紧紧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绕过前厅,碧络的脚步慢慢地,慢了下来,她悄悄地凑到我身边来,我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俯身把耳朵贴了过去。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可怜,你要是跟他们客气,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他们一准儿爬到你头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仗着你惹不起他们家的主子告状无门,欺软怕硬,你若是托他们进去传个话能让你等上一天,我都是亲眼看见过的。你要是跟他们凶一点,他们猜不到你的脾气,所以就会对你客气一点儿。”碧络坏笑着,她早就摸清了所有人的脾气,“虽然你是我师傅,可治这种人,你可不行,你看在世子府里的时候,你对谁都客气,以为谁都是好人。可其实呢,下人对你客客气气唯唯诺诺不是因为他们是好人,而是因为你和世子走得近,他们啊,就是在巴结你呢。” 她说的这些道理,我是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看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得意劲儿,我也忍不住打击她两句,“是,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那要不要我叫你一声师傅呢。” 真不知道,被珈蓝差点逼到绝境才几日的事啊,现在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那倒不用。”碧络憨笑着,毫无心机,“认你当师傅这事,我是打心眼里认定了的。怎么敢冒犯您老人家呢,您是师傅!” “少来!”之前可没觉得她竟如此贫嘴,我嫌弃地撇了撇嘴,“我可还没说,收了你做徒弟啊。你可别师傅师傅的乱叫,让人误会。” “可是,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还不答应啊?你都没有说,要我带你进来做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问吧,那是因为我信任你,把你当做我师傅,崇拜着仰慕着,你就是我的信仰,绝对不会对你说的任何话有任何怀疑,你一句话,我保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碧络听到我说没打算收她做徒弟时,当场就跳脚了,硬生生掰出来这么多的话。 “停停停停!”我忍无可忍叫了停,“这样,你想做我徒弟是吧?” 碧络使劲儿点了下头。 “好,也不是没办法,看你表现,你要是帮我办成了今天的这件事儿,没准我就答应了。”我也是没办法了,想收的徒弟不认我,这一个不想有关系的偏偏认准了。 “得嘞。有事您吩咐。”碧络喜出望外。“师傅,您说,现在要去哪儿?” “去成夫人的灵堂。”先去查看一下尸身的状况,然后再考虑在哪里动手合适。“等一下到了灵堂,你想办法把人都弄出去,能让我上前看看成夫人的遗体。” “啊?”碧络突然皱着眉,尤其为难,但很快又摆着手说,“不是,师傅,我不是说办不成啊。我只是想说,成夫人已经过世了,你还要把人都支开上前去看,看什么啊?” “当然是,”我故弄玄虚,“看看能不能把她救活喽。” “真的啊?”碧络不信。 “你刚不是还说,对我说的话不会有任何怀疑的吗。”我警告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当然不会,我怎么会对师傅的话有怀疑呢。师傅,我肯定是相信你的本事的,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你刷刷刷地就把她打跑了呢。可是师傅,你也就只有些真本事而已……”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来,故意说不下去了的样子。 我正经等着,“说吧,所以呢?” “你除了真本事,那些虚的都不会,你又不懂得防着人,跟谁都没个戒心,分不清个好人坏人,后知后觉的。就算你本事再大,你搞不清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弄不明白谁和谁是一拨的,谁和谁之间又有利益关系,也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给自己找很多麻烦的。”她忍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说,“师傅,你就没想过,你要是帮了姑母,让她活过来的话,那么希望她死的人不就会转而恨你了吗?你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招敌人的吗?” 我猛地被她一句话点醒。“碧络,你别骗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希望成夫人死的人究竟是谁?按理说,成老爷和碧络的父亲不都应该是站在成夫人那边的么?肯定不会是希望成夫人死啊。可如果,碧络所说的姑母,不是卫氏而是李氏的话,就可以解释清楚了,如果是这样,碧络一定知道什么, 难道碧络一直隐瞒着的,是她其实根本就知道这件事里的内幕吗? “师傅,师傅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师傅?”碧络叫我,然后指着前面说,“师傅,成夫人的灵堂到了。我们该进去了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后苑。 “碧络小姐。”下人看到碧络,先俯着身子走上前来。 碧络和我,都先留意了一下整个灵堂内,比起成夫人刚过世的那两日,现在的灵堂里实在冷清得可以,不但未见成老爷和成璟继续守在灵前,甚至连守灵的下人都少多了。这么大的一个后苑里,能看得到的,也就三个人了。 “少爷呢?”碧络问。 “少爷……少爷他……”下人说着,低头环视了一周,也没找到成璟,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话来。 “姑母的丧期内,他怎么可以不见人呢。你们几个,跟我去找找。”碧络架势十足地下达了命令,并偷摸使了个眼色给我。 “这……”下人们不敢怠慢碧络,又不敢离开灵堂,听了碧络的吩咐,显得很为难。 “这什么这!这里本身就是成府,还能有何意外不成?表哥他不在这里守着,若是等下姑父来查,看不到表哥人,不仅仅要生气,恐怕还要责怪你们几个看不好表哥,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碧络倒是有模有样的,挥手,带着后苑灵堂里的三个人往外走,“我带你们一起去找,赶快把表哥找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看他们向外走,作势跟在最后面,还没有拐出后苑的门,我便转身闪了回来。 正好,他们都没有起疑,趁着现在赶紧去查探一下成夫人的状况,免得等一下他们都回来了就不好办了,我看了一眼灵柩,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意外交易 http://..org/ 看样子,成夫人的尸身保存完好,虽然死去几日了,可还是面带红润。 我伸出手,探入棺椁之中。她的肌肤早已冰凉,但不知为何,却仍带水润的感觉,这也不像是死了几日的人。真奇怪,我的手摸着摸着,分明摸到她胸口处憋着一股气,涨涨的。 又好像不是气,到底是什么? “霓音姑娘。”身后此刻突然冒出的一声,吓了我一跳。 我连忙收回手,转过头去看,站在我身后的人,正是刚刚不见的成璟。 “霓音姑娘。”成璟见我慢慢回过神来,才又喊了我一声,他似有疑惑,可能是因为刚刚看到了我将手探入棺椁之中查看感到不解。 “哦,什么事?”我只能暂且先装作正常,把袖子拉了下来挡住手。 “我有事想要问你。”成璟像是有心事一样,反而并未在意过多,只是看他的神色,我恐怕已经猜到了他想要问我什么,“如果按照你那日说的,这个身体是李氏的,而身体的人是我娘亲卫夫人,你打算怎么将她们换回来?” “这个并不难,只要解除她们所中的束身咒,使魂魄可以重新安置,让她二人躺在一起,施法使她们魂魄交换过来就行了。”这就是云初当时告诉我的办法。 只是想到云初的时候,我却在心里有一种隐隐地不安感觉,又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哪里忽然冒出来。 我转过头看向成夫人的棺椁。“按常理来说的话,人死之后,尸体将会慢慢变得干枯,出现一种臭味,尸体表面会出现一片片的尸斑才对,可是成夫人过世已经多日,不但没有出现我说的这些迹象,反而肌肤仍然富有弹性,脸色也不像是死去多时的人,为什么?” 我来查探尸身状况,也是因为担心,王族贵胄也不知道为何非要讲究这些礼仪,人死之后不马上安排下葬,非要设什么灵堂,一放放好几天,也幸亏现在天气不热,否则早就烂了。到时候还换什么魂?身体腐烂,想用都没法用了。我一直等着,就是为了等到他们把成夫人的尸身送去下葬,我只要在中间做点手脚将她们换过来,使得下葬的人还有魂都变成卫夫人的,李氏换回了自己的身体,只要远走高飞就好,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不会影响任何事任何人,也不会让世人知道我们这种可以施法的妖精存在,多好。 “父亲以殊死结完好保存娘亲遗体,当然不会使尸身**。”成璟瞟了一眼棺椁。 殊死结?“那是什么?” “是我成家世代相传的传家之宝,虽然不见得能使死人复生,却可以使死人的尸身保存得像他在世一样,是我成家先祖意外得到的宝贝,世人也应只听过传说,未曾见过殊死结本身的样子。”成璟解释说。 成家的宝贝?!那时我还记得云初跟我说过,只有成家的宝贝可以救元珏,虽然她后来又改口说,是绮陌夫人以元珏的性命要挟她。可是看出,她们应该是知道成璟家里的这个宝贝是什么,她们想要的,难道就是这个殊死结吗?“可是你们保存成夫人的尸身虽然可以理解,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故意避过碧络来找我的原因,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你们成家的传家之宝有多厉害吧。” 殊死结这东西,听起来像是一件东西,可既然除了成家的人没人见过,就听起来越来越神秘了。恐怕绮陌夫人和云初也不曾见过殊死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才能让成老爷以此物威胁她们帮他救卫夫人。殊死结,真的是一个物件吗?那我刚才探手摸到的,成夫人尸身上胸口里憋着的那股气,到底是什么? “没错。”成璟承认,“我娘亲突然离世,任我们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既然霓音姑娘说可以将李氏和我娘亲换回来,那么也应该有办法将我娘亲救回来吧。” 没想到,成璟竟然打这个主意。 “你可知道你爹娘已经违背了天意,如果连你都要一错再错下去,你成家会因此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你都没想过吗?现在你也许是因为失去你娘亲,难过,想要不顾一切的救回她,可人的生命自有天意的安排,你娘亲偷得的寿命已经让她在人世多活了十年。那李氏呢?李氏的家人呢?你不忍心你失去娘亲,那李氏的父母凭何要忍受失去他们的女儿,李氏的弟弟凭何要忍受失去他的姐姐?你娘亲是阳寿已尽所以辞世,而李氏却是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而白白断送了她人生里的十年,不仅如此,你们还要害她性命,让她做个横死之鬼吗?”我不希望成璟也一错再错下去,即使,是为了碧络。 “如果我执意如此,我的家族,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轻而易举被说动的人。 我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违背天帝的意思,逆转乾坤,会使人受到永生的诅咒,只要你活着,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经历磨难。” 成璟沉默了。 “成璟,放弃吧,将一切归于原位还来得及。”只要现在将李氏和卫氏的身份恢复,相信天帝也不会责难成家无辜的人。 “那我爹娘会如何?”成璟仍不放心。 “璟儿。”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被突然从灵堂外传来的一声打断了。 我们从灵堂里面向外看去,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形端正,算不上魁梧,身着一件墨蓝色的长衫,腰间系以暗白色的腰带,悬着一枚白玉吊坠。他的神清看起来很失落,双目无神,印堂发青。 “父亲。”成璟喊了一声,变迎上前去,扶在他的一边。 被成璟喊作父亲,那么我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就应该是成老爷没错了吧。 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我以为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人,应该是五大三粗,蛮横不讲理的人,可是这位成老爷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都喊他老爷老爷的,还觉得会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没想到他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样子。 他神清之间的低落和绝望,很是明显。松弛微红的眼角,像是哭过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地,成璟上前扶在他的身侧,他由得成璟搀扶,将半身的力气轻轻放在了那条手臂上。 他只侧目看了成璟一眼,又抬起头看我。 成璟对他的意思心知肚明,便解释说,“父亲,这一位是霓音姑娘。前两日碧络走失,蒙这位姑娘相救,今日,她便是送碧络回来的。” 这位成老爷抬起头看向我的时候,第一眼本来是不经意地,可是看到我,他眼神里有一种光似的一下子就聚集起来,他看着我,像是吓到了。他微微抬起,由得成璟搀扶的那只手,颤抖着。喘着粗气。 “成老爷?”我试着叫了他一声,不知道他怎么会是突然这副样子。 “父亲?”成璟自然也发觉了成老爷的异样,喊着他,并且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 “啊?”成老爷失魂落魄地侧过头去。 “父亲,您怎么了?”成璟担心地问。 “没事。”成老爷却含糊其辞,他再次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我看,在成璟带有怀疑的看向我们时,成老爷却向我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来着?”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怎么耳背吗?“我叫霓音。” 成老爷将信将疑,“璟儿说,是你救了碧络,是吗?那你家是住在木城吗?” “我家并不住在这里。”在我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我清楚感觉到成老爷刚刚松懈的警惕,又好像不由自主地防备了起来似的,他好像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过了一遍仔细琢磨着,我很不自在地接着说,“我到这里来也是投靠朋友的,救下府上的碧络小姐也不过是碰巧遇到而已。” “对了,碧络呢?”成老爷侧过头去问成璟。 成璟自然不好回答,“可能又到哪里玩儿去了吧。” “这个丫头。”成老爷又气又无奈,才对我说,“碧络这丫头,没给你填什么麻烦吧。” 我忙摆手说,“没有,这几****很乖巧。” “你不是说,你是投靠朋友的吗?那碧络岂不是对你的朋友多有打扰?”成老爷这话很奇怪,像是在问我,又不像是在问我,他自顾自地说完,便转过头去跟成璟交代,“等一下,你带些礼品跟这位姑娘去一趟,拜访一下人家,碧络年幼不懂事,以她的性子,一定对人家多有打扰,本应是为父替碧络的父亲,亲自前去谢谢人家。可现在为父身体抱恙,还是你走一趟吧。” “是。”成璟低头应下,毫无任何不敬的意思。 我这才恍然大悟,还觉得成老爷那句不知道是不是在问我的话有些矛盾。原来他根本不是要问我,只是做个铺垫,好让成璟可以跟我走一趟,或许是我之前说的哪句话让他心生怀疑,所以他让成璟去看一看是否我真的住在城里,或者,我投靠的朋友是大概什么样的人。而他那句本该是他去,结果身体抱恙派遣成璟同行,说白了,还不是给自己留个台阶。如果我真的如何,成璟肯定会把消息告诉他,可是我若不是他所猜测的某个样子,他也不会丢人,这个后路留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觉得人世间真的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防不胜防。 我本来很小心叹气了,没想到还是被成璟发觉了。他并不意外似的,很平常地看了看我。其实我倒不在意成璟是否跟着我去,他本来就知道我住在哪里,可是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对他父亲应下了,而不是告知他父亲真相,他对成老爷,真的是表现出来的那么恭敬顺从吗? “碧络这丫头,自小就没了娘亲管教。明明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偏偏好的不学,学得没规没距,胡闹任性,给卫家丢脸。”成老爷说着说着,便开始数落碧络。 这话我听着耳熟,才想起成璟也曾对碧络说过类似的话。 看来成璟对碧络,也是跟着他父亲一样,有样学样。 “若不是璟儿的娘亲在世时,给璟儿和碧络定下了这亲事,我这……”成老爷对成璟和碧络的婚事好像十分不满,提到这里,他就气愤不已。 “父亲。”成璟却出声阻拦,有意维护。 成老爷侧目瞪了成璟一眼,成璟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在说我吗?”不知何时,碧络蹦蹦跳跳地从一边跑了过来,一脸地毫不在意,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成老爷,“姑父,是在说我吗?” “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也不小了,当稳重些了,不要让人在背后说你的父母才是。”成老爷依然厉声训斥,对成璟说,“有时间,多教教她,免得将来给你做了媳妇丢咱们成家的脸。” 成老爷说罢,气急败坏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人了。 碧络笑得明媚极了,看着我,好像在说,来的是时候吧。 这成家到底怎么回事?我以为至少成老爷和卫夫人二人希望成璟与碧络联姻是真心的,可是现在看来,成老爷好像对碧络意见颇多,不像是很满意的样子。这和后来的事实实在有些出入,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呢?该不会是有些人的命运,竟在不知不觉中因为一点点小事改变了吧。 “既然这样,我便先回去了。”也是时候告辞了,还要回去准备换魂的事。至于成璟这里,“成公子,具体的情况,稍晚些我再通知你。” “师傅。”碧络追上前来。“我跟你一起走。” “这……”我顿时头都大了,好不容易把她送了回来,她又要跟我一起走,这不是明摆着添乱嘛。 “碧络,别闹了。”成璟出声。 碧络看了他一眼,却毫不在意,“师傅,我可是来帮你忙的,可没答应就这么被送回来。” “碧络,你刚才没听到父亲训斥吗?别再胡闹了。”成璟眉头紧促,碧络的言行已经惹到他的底线了。 “我才不是胡闹。我都说了,我再也不要回来了。”碧络赌气,转身向外跑去。 我追着碧络出来,她已经躲进了马车里,死活都不肯再出来。 “算了,等这一切接受后,你再跟她好好谈谈吧。”我见劝不动碧络,便劝成璟。 “好吧,你们稍等下,我吩咐一下,便送你们一起回去。”成璟说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说道,“我父亲多疑,他既然已经吩咐了,我若是不将你送回去,恐怕会使他猜想更多。你想做的事,可能会惹麻烦也说不定。”(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碧络变心 http://..org/ “等一下。” 马车才刚刚驶动,我将才坐正,还未开口,碧络就先我一步出声。 我侧目去看她,以为她后悔了。成璟此时骑在马上,走在我们马车前面。我想她若是这一刻后悔应该还来得及,可是碧络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无论你收了他什么好处,或者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我可以完全配合你再演一出戏,但是,你不要帮他劝我了。” “帮他劝你?”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碧络误会了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什么都不会劝你的。” “真的?”碧络好像不太信。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在她说无条件相信我的话之后,又怀疑我了,她话一出口,自己已经反应过来了,抱手求饶,“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我已经彻底被这小丫头搞得晕头转向了,弄不明白,她到底是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呢。 “师傅,你到底跟表哥说了什么啊。”碧络还是好奇关于她表哥的事,跟我撒着娇讨消息,“你们那么神神秘秘地,肯定要不是你有事求他,要不就是他有事求你。难道他就没有向你提议,让你劝我回去当交换条件吗?” “没有。”我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回答她,因为成璟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没有呢,”碧络不高兴,开始耍赖,“师傅你再好好想想,表哥一定有说,如果想让他帮你的话,就让你要劝我回去,这样的话,你好好想想,他应该有说吧。” “没有。”我们真的没有说过关于碧络回不回去的事。 碧络一下子就泄了气了,嘟着嘴,很不开心地扭到一边去。 “怎么?你想回去了吗?既然想回去,刚刚他让你别闹的时候,你为什么还非要跟着我离开?”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好端端地让她留下不留下,还自己窜出来躲到车上,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死都不肯下车,闹啊闹啊的,成璟的脾气也算是好的了。 “我才不想回去呢。”碧络矢口否认。“我只是问问他有没有这么说而已,才不是我想回去了呢。他现在就算是哭着喊着求我,我也不回去。” “是吗?”我对她的撒泼耍赖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顺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既然你不想回去的话,又何必在乎他有没有问呢?反正问不问,你不是都不想回去的吗,那问了不也是白问吗。” “那不一样。”碧络强调。“我想不想回去,是我的事,他想不想让我回去,是他的事。他现在根本提也不提,说也不说,根本就还以为都是我的错,一点要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你看他嘛,珈蓝那件事,明明就是他错了,他冤枉了我,到头来却还责怪我不懂事,说我胡闹。我当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她的强词夺理了,“好好好,那你就跟他这么干耗着,说不定什么时候,成府再冒出来一个珈蓝那样的,趁你不在勾引你表哥,然后你这边还呕着气,人家就偷偷在一起了。这样你就高兴喽。” “怎……怎么可能。”碧络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很是没底气。 “那你就试试看喽。”我无奈摇着头,“反正成老爷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你,说不定下一个冒出来的他刚好喜欢,也就答应了你表哥和别人的婚事。只怕到时候,你哭着喊着都回不去了。” 显然,碧络顺着我的话,想象了一下,很快就坐不住了,但是又自己给自己打起,“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的,表哥他不会的!上一次……上一次是我引狼入室,怎么知道她是打得那个主意,这……这……现在,不会的!师傅,你不能帮着别人说话。” 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帮着别人说话,我要是帮着别人,根本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索性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街市上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可比车里的气氛好多了。 “才不会呢,我跟表哥之间,是共过患难的表情。他才不可能轻易丢下我呢,能被轻易丢下的,就不是爱了。师傅,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碧络自顾自地跟那儿嘟囔着,我几乎都快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了,“爱情是很伟大很美好的,是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旦夕祸福都真心相守的,无论经历什么样的磨难,日子过得苦或是不苦,都愿意手牵着手一天一天的过。才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放弃,我们现在呢,只是出了一点点小问题而已,这件事本来不大,可是呢,却刚好反应出我和他的这段关系里,一直是他高高在上,我惟命是从。以后的人生还那么长,总不能一直是我委屈退让吧……所以呢,就趁着这个机会……” “到了。”马车停下,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打断了碧络滔滔不绝的描述,我觉得我像是得救了一样。逃也似的想要下车求个安静。 “师傅!”碧络不死心,把我拉了回来。 “我可告诉你说,”我故意吓唬她,“成璟现在就在外面,你呢,要不然就下定决心去见他,面对面地把事情说清楚。要不然,你自己想吧,你就这么出去,和他大眼瞪小眼有多尴尬呢?” 碧络果然吓得就松开了手。 我在心里一阵偷笑。 碧络凑上前去,偷偷将帘子掀起一条缝向外偷看。成璟现在已经从马上翻身下来,等候在我们马车前了,距离我们这边也就三五步,碧络狠了狠心,咬了咬牙。 她突然,一把掀起帘子,飞也似得向府邸里跑了进去。 等成璟回过神来,碧络已经看不见人影了。恐怕此时成璟满心抑郁。 我在车里笑得快岔气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忍住了笑意,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成璟还盯着碧络消失在府里的背影没缓过来,直到我走下马车,站到他身边,成璟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来,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掩饰刚刚那一刻的尴尬。 “要不要现在进去坐一下呢。”我猜想,成璟可能是想过要在送我们回来之后,打算和我们说说话,顺便再劝一下碧络回去。可惜这两个人,碧络就非要成璟说出求她回去,成璟呢,就偏偏说不出来个软话,反而是一再训斥碧络,结果就是两个人越来越僵。 “不必了。”成璟无奈。“她现在肯定是不会见我的。” “你如果在意她,不妨想一下,她想听的到底是什么话。”我想我的暗示已经够明白的了。 成璟听进了心里,陷入了沉思。 我转过身去向府邸走进去。 “霓音姑娘,”成璟在身后却突然叫住我。 我站定,回过身来。 “如果明日的事我不帮你,你是否会以碧络作要挟呢。”成璟却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 “不会。”我觉得很有意思,笑着回道,看他再无疑问,我才转过身继续走开。 敢情,成璟的心里也是有碧络的,奈何他要守的东西太多,才没办法将一切都顾全吧,小小年纪就要扛这么多的事,现在只是他不幸,恐怕日后,连带着碧络也会不幸。 “师傅。” 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后苑走,碧络突然从角落里钻出来,猛地吓了我一哆嗦。我左看右看,发觉四周无人,就是这么一个顽皮的千金大小姐,屡屡不按规矩出牌。 我对她实在是没了脾气,被她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走到了后苑中,坐在了石桌旁。 “师傅师傅。”碧络连忙凑上前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我满脑袋疑问,她该不会…… “问了吗?”碧络仍是不死心。 我突然感觉到这两百多年第一次的无能为力,从心底里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出来,“没有。” “他怎么这样呢。”碧络当下就急眼了。“我这不理他,难道他也要不理我吗?把我放在这里,就这样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 我忙拉着她坐下来,怕她的声音惊扰到其他人,这里毕竟不是成家。“等等,谁说他对你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人家明明有说让你回去,是你自己不回去,现在又要怪他?” 我都替成璟叫屈了,这锅背的有点儿大呀。 “不是这样的。”说白了,碧络还是想耍赖,这一个拿不准,大小姐脾气就上来了。“师傅,我真的觉得,表哥有事瞒着我。” “难道你就没有事瞒着他的吗?”我反问。 其实他们都各有秘密,甚至是关于李氏和卫夫人之间的秘密,他们所知道的也不尽相同,可惜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不说,碧络还想要成璟什么都不瞒着她,这根本就不可能。 “看来现在是你们女孩子之间说悄悄话的时间,我来的,有点不是时候了。”元赫说着,走了过来,他带着些不明笑意,说,“刚才过来的时候,隐约好像听见了些你们说的话。” 碧络的脸突然变了色,青一阵红一阵。 也对,她刚才嚷得声音那么大,恐怕隔着几条院子都能听得见。 元赫并没有像偷听得那样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对碧络说道,“碧络姑娘,我以为霓音所说的不无道理,你以为心爱的人有何时欺瞒于你,却又不愿对他坦诚你的心事,这本身你也有失误。并非是说两个人在一起就应该是互相公开,使得彼此一点秘密都没有,但是坦诚,应当是互相的,你想要得到对方的秘密,至少应该和他说明,然后用自己的秘密去换他的秘密,总是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他不见得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要怪他不照着你想的做。”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刚想说的,就是元赫说的这番话,可是经他口中说出来,似乎更加有说服力了似的。 碧络现在反而慌慌张张的,不像是刚刚那张扬跋扈的样儿了,红着一张脸,低着头,想要跑。 “碧络姑娘。”元赫在她落跑之前开口叫住了她,“我之前就在想,你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使得你看见我就要跑呢。” 碧络皱了两下眉,一张脸彻底变得通红通红的,起身就躲进了房里,关上了门。 元赫更加不解,看向我。 我自然也搞不明白碧络的意思,这些小女孩复杂的心事,我是没体会过,她们总是把一件很简单的事弄得很复杂,要是我照着她们的思路想下去,不疯也掉了半条命了。 “哎。”说不清楚,这是我今天第几次叹气了,我伸手摸着坐着的石凳,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天,院中有一棵大树,遮阳庇荫。“太无聊了,要是有个秋千就好了。” “秋千?”元赫像是出乎意料一般。 “对啊,以前在我住的地方,外面都是高高大大的树,我就用两条垂下来的树枝做了个秋千,无聊的时候我就坐在秋千上晃啊晃啊的。有意思多了,可是进城以后,看到的树少了,听到的鸟叫声也少了,乱七八糟的规矩多了……”现在想一想,真的是自己找罪受啊,为什么当时要进城呢。 “是吊在树上的秋千吗?”元赫大概在院中老树上比了一下。 “不是这样的。”我说,他比的地方不对,我索性起身,指着老树上面的一根粗壮的树枝说,“就好像是从那么高,然后我编了一根长长的藤蔓,两条吊在树上,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秋千了。” 元赫笑了,“看起来,你在山里过得,比在这里过得要开心多了。” “那当然了。”我肯定地说,无可奈何地坐回到石椅上,放弃了,这里根本不可能弄一个秋千让我踩上去晃啊晃啊地,可是一说到在山里的那些开心的日子,我就特别起劲儿,“我跟你说,我在韶山的时候呢,真的特别开心,山里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我都认识,高兴了,我就光着脚从后山跑到前山去,前山有一条小路,因为山势有些陡,所以平常野兽啊和其他小动物啊都不会去的,可是我没关系,那条小路上,有好多好多的果树,我就采些果子回去,给猴子啊羊啊,它们都好开心的。韶山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什么人去,所以我们生活得特别安静,不会有人的那些麻烦事,喜欢或者不喜欢,可以明确表达出来,喜欢你就跟你一起玩,不喜欢你就不理你,才不会像人那样口是心非呢。” 元赫听我这么说,似乎对韶山很感兴趣似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元赫有心 http://..org/ “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开始准备,你和我们乘同一辆马车,我们会把你藏起来,这样从外面来看,马车里只有我们,而没有你。等到将你安全带进去之后,你先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我和碧络进到灵堂里去打探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让碧络自己出来,装作在找我的样子,你也别急,因为碧络会慢慢一点点找到马车那里去的。碧络向来出乎意料让成府的下人颇感无奈,自然不会主动招惹她。这时候,你先换好和我当天所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碧络找到马车就会把你带出来,你只要低着头,跟着她走进去就好了。因为成府的下人已经看见过我和碧络一起走进去了,自然不会再多怀疑什么,我会告诉碧络,明天故意凶一点,使得成府的那般下人不敢冒犯。”我对着李氏解释我们明天的全部计划,元赫坐在一旁听,“等到碧络去找你的时候,我会在里面安排好一切,等到你们回来,咱们就可以直接施法,将你和卫夫人换回来,你记得,换回了你自己的身体之后,要把你们的衣服也赶紧换回来,然后碧络会带着你匆匆离开那里。” “霓音姑娘,”李氏等我说完,她才开口。“这,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意外?你指的是什么?”我没想过这些。 李氏却低下头去,不知道该如何说。却是一旁的元赫站起身来,走了过来,“如果突遇天灾呢?大风,暴雨,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在你们调换的过程中,如果有人突然闯进来,会怎么样?” “这……”我为难了,“这我倒没想过,不过可以让碧络守在门口,等下我便和她说。” 李氏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着头搓着两只手。 “这样好了,我的马车会停在外面没多远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情况,你让碧络姑娘来传个信,我便装作进去拜祭的样子,相信成家的人不会有胆量敢拦世子吧。”元赫细思一番之后,说。 “这样好吗?”我不太确定,“这样平白无故就把你牵扯进来了,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你也不好说。如果这件事成了,成家的人必定会记恨你的。这样让你莫名树敌,太……” “别说了,就这么决定吧,除非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否则像你说的,在你将她二人调换中间闯进来个人,是碧络姑娘没办法拦的,你们又当如何?再退一步说,即使你将她二人调换成功,可是却被人发觉,成家的人不会让你们轻易脱身的。”元赫想的比我周到一些。 他说的也有道理,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 “那也好。”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只能暂且答应,“那就先这么决定,你在外面等,如果有事,我再让碧络出去带个信儿。可你决不能冒然进来,如果事情可以解决,我肯定不会让你掺和进来,如果成家的人以为你是和我们一起的,日后万一对你不利事情就更麻烦了。” 我只是已经决定,这件事做完,便会离开木城,如果是我离开之后,元赫有什么麻烦,我就真的过于不去了,所以在这里的时候,能尽量少给他填些麻烦就少给他填些麻烦的好。 元赫点了点头。 李氏仍然担心,我看到她微蹙的眉心,眼里浓郁的悲伤已经到了化不开的地步。我凑上前去安慰她,“放心,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像我们计划好的这样进行。等过了明天,我将你们重新换回来,你就可以重新恢复你本来的样子了。” “真的可以吗?”她很激动,扑上来抓住我的手,恳切地问。 “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过你的,便一定会尽力。”我说。 “我们已经找到了你的家人,虽然当年因为你的事,成硅大人和成夫人将他们送到了乡下养老,为求避免换魂之事露怯,但也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可以让他们隐居在乡下维持生活。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你和成夫人之事……”元赫说到这里的时候,竟不自觉断了片刻,恐怕他没办法形容我们明天要做的事,元赫侧目看了我一眼,然后表现得像是毫无异常一样继续说下去,“等到你们的事结束之后,我会派人送你回到你父母那里。” 李氏双目含泪,两眼在我们之间游移。 “没事了,很快就会没事了。”我安慰她,也莫名觉得元赫十分细心,他竟在我们之后又安排了这些。 “谢谢,谢谢你们。”李氏落下一行清泪,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我们面前。 “别这样。”我上前去扶她。“快别这样了。” “你们对巧儿的大恩大德,巧儿没齿难忘。本以为平生再无所期,没想到遇上了你们,肯替巧儿做这些事,巧儿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也要回报世子和霓音姑娘的大恩大德。”李氏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她拖到了床上去,“李夫人,你不用想着报答什么,能遇见便是缘分。余下的生命好好活,别辜负了我们不惜一切救你的心意,就够了。” 李氏点头,元赫先从李氏房中退了出去,我安抚了李氏好一会儿,才让她慢慢睡去。 我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金黄色的余光撒在院子里,我才注意到元赫还站在庭院里,没有离去,我走过去,“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元赫侧过头看了看我,带着笑意又转过头去。 我满腹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院中的那棵老树上垂下两条藤蔓,竟在下面打了个结,如同挂在树上的秋千一般,我在那一瞬间很惊讶,“秋千?这里怎么会……” 这里怎么会有秋千呢?不,不像是老树自己生出来的,这里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藤蔓才对,“难道是?” 这么想来,这个秋千必定是有人刻意做出来放在这里的。 “这个,和你在山里的秋千,一样吗?”元赫问。 “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真的很像了。”山里的风景是庭院之中难以相比的,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真真切切自然长成的,而府邸里的风景却是人为造出的,“原来,真的是弄的。” “我也是看你在回想起你的那个秋千时,好像很怀念的样子,便将你说的那个秋千的大概样子记了下来,因为时间不够,所以他们只能在附近找找类似的秋千。这个是最像你说的那个了。”元赫说完,停顿了片刻,继续说,“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不开心的事太多了,看你的样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心事重,便想说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我忍不住凑上前去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蹦了上去,轻轻开始晃。 “你小心一点儿。别摔了。”元赫叮咛。 从前我在韶山里,也是这么玩,可是那时候可以荡得高高的,可以透过层层遮掩的茂密树林,看到很远的地方,闭起眼睛来,尽是草木湿润的香气。可是现在,怎么荡也荡不到那会儿的高度,怎么看也看不到外面的风景,高高的院墙遮挡住了一切,眼下能看到的,只是这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院而已。 空气里,也不是熟悉的味道。 我开始更加怀念韶山的一切,从前觉得格外熟悉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可是现在,我最想回去的地方却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没有凤凰,没有熟悉的那一切,那一切都突然间离我太遥远了。 “怎么了?”元赫大概是瞧见我突然没了笑意,才疑惑地问。 我慢慢停了下来,从秋千上一下子跳下来。“不一样。” “哦。”元赫应了一声,有些失望,又安慰道,“没事的,那等过两天,我派人再去找一找,实在不行,便去山里将你的那个秋千移回来。” 移回来?我才明白过来他误会了什么,连忙回过神来摆着手解释,“不是的,不用那么麻烦了,这个秋千和我的那个已经很像了,我说的不一样,是将秋千荡起来看到的风景不一样。” 元赫恍然,然后无奈一笑。“也对,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没关系,”我自己安慰了自己一下,喃喃道,“等到这件事忙完,我就可以回去了。回到韶山,将一切重新开始就好了。” 对,重新开始。云初也说过,这里没有凤凰,但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引来凤凰的人,只要我回到韶山,凤凰也可以回来的。将李氏这件事办完,我要回到山里好好修行,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就算天帝知道这一切因我而起,可毕竟我也不是故意的,他一定可以相信我是被人陷害的,对吧,我就可以继续修行然后进到天界盛宴,和众多神仙平起平坐。 “霓音姑娘……”元赫出声,叫了我一声之后,便沉默了。 “什么?”我不知情,转过头去询问他。 元赫却看着我摇了摇头,说,“没事。”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道,“我该回去了,朝上还有事要做,不能耽搁。你先玩儿着,等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嗯。”我虽然不懂他所说的朝上要做的事是什么,可是他既然说了不能耽搁,恐怕也是很严重的吧,目送他离开之后,我也起身回到房间里,刚要关门。 门突然就被撞开了。 碧络气喘吁吁地从门缝中溜进来,背对着门,一下子关上。她看起来神秘兮兮地,我还没开口,便听到她十分严肃的质问,“师傅,你和世子是什么关系?” 怎么又一个这样的,气势汹汹,理直气壮质问我跟谁谁是什么关系。 这人类之间的关系真难懂,谁和谁认识,然后还要分清什么关系吗?认识就是认识,朋友就是朋友,不喜欢就不在一起玩,还要分什么关系。 经过前两次不怎么痛快的经历之后,又被人问什么关系,我已经无力解释了。只是转身坐到房里的椅子上,并不理会她刚刚问的,“这么晚了还不睡吗?明天你还要帮我办事的。” “哎呀,师傅,我问你,你和世子是什么关系?”碧络不甘心地凑到我脚边来。 我踢开她,“什么什么关系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是想说,”碧络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半天,却还是故作正经的问,“我是想问你,你究竟喜不喜欢世子呢?” 我喜不喜欢元赫?“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因为那个,因为,我……”碧络支支吾吾的。 “你喜欢元赫是不是。”我想起来,每一次她碰见元赫总是慌慌张张的,那个反应一看就不太正常,尤其是今天,元赫还拦下她问她,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结果碧络羞红了整张脸。原来,一直都是我反应太慢,竟然连这小丫头表现得这么明显的的心思都没看出来。 “对啦,我是喜欢世子,怎么了。”碧络倒坦诚得理直气壮。 我马上就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那成璟呢?你不是喜欢你表哥的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喜欢元赫的了,难道你……” “师傅……”碧络每每拉长了声音叫我,一准儿是有事要跟我说教了。“世子跟表哥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本来碧络就该是成璟的夫人不是吗?如今珈蓝这个威胁也不在了,碧络和成璟本该更顺利的发展下去,然后成亲才对,可是现在,事情怎么变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世子贵为天之骄子,是以后要继承国君之位的人,高高在上,可是他又平易近人又温柔又儒雅,还那么细心,和表哥完全不一样。”碧络说起成璟,自然是嫌弃万分的。 可我却发现了他话里的重点。“恐怕,因为他高高在上,要继承国君之位才是真的吧。” 碧络被我说中心事,很不自在,却想用耍赖打诨过去,“师傅,他可是世子,继承了国君之位之后,嫁给他的女子,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能不动心呢。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碧络的一番话,使我想到了如意夫人,不禁苦笑,“风雨岂是你我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云初到访 http://..org/ “师傅啊。”碧络的声音拉得更长。 “别这么叫我。”我实在听不惯,“几百年后,会有几个取经的人,二徒弟就是这么喊他师傅的。” “师傅,就算你对世子不动心,难道你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也不动心吗?”碧络绕过桌子,又缠上了我,“你想想看,世子以后,会是国君呢。” “首先,”我再次推开她。“我对权力不感兴趣,身在高墙之内的无能为力,自己的命要攥在别人手里,有什么好羡慕的。然后,是元赫,作为朋友,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现在是个不错的少年,以后,也会是个不错的大人,不错的国君。他细心也好,温柔也罢,我只觉得他会是个好国君,可以体恤臣民心系苍生,所以,我对他的喜欢,仅此而已。再多一分也没有。” 碧络窃喜,似乎是在听到我的答案之后放心了。 “还有啊。”我警告她,“你趁早也死了这份心,你的命运早已注定了你和谁有缘,不要因为一时的羡慕蒙蔽双眼,去奢望一些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尤其是感情,深宫之中锁住的不幸女子已经太多了,我只是纯粹不希望多你一个,才劝你的。用现在拥有的自由和幸福去交换虚伪的高高在上,赌上你的一辈子,不值。对于某些人来说,虽然你没有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权力,他仍然当你是至宝,那便该足够了。” 不知道她和成璟的心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什么时候她才能明白成璟的真心。 “霓音姑娘。”我听得门外有人在喊我,认得出那是云初的声音。 恐怕她早已听到我和碧络的这番对话,我瞪了碧络一眼,尤其尴尬地打开了门,“原来,是你啊,怎么不让人来说一声呢,这样,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无妨的,我来找你这件事,本来就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云初淡然说道,然后目光透过我,犀利看向碧络。 “碧络,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我们还有事要做。”我明白云初的意思,便开口赶碧络回房。 “可是师傅……”碧络不知情,许是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还不回去?!你再拖延,我便不认你做徒弟了啊。”我呵斥她,刚才她那些话早已让云初听到了,她自己不觉丢人,我都替她觉得挂不住了。 碧络一赌气一跺脚,摔门而去。 “进来说吧。”我请云初进来,上前将门重新关好,才回过身对她说,“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了李氏和成府卫夫人的事吗?” “没错。”云初坐下,“我听人说,明日便是成夫人下葬的日子了,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明天我会带着碧络和李氏一起去成夫人灵堂外,等到成家的下人都在外面忙活的时候,我以送碧络回家顺便拜祭成夫人为由探望,我留在灵堂里打点,碧络装作寻找我出来,李氏会扮作我的模样等候在车里,然后由碧络将她带进去。”我将我们原本的计划告诉了她。 云初静静地听完,点了下头,“不错,你的计划很完美,那之后呢?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等到你们进去了,却被成家的人堵在里面,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不用担心,元赫……”我脱口而出,却猛然间察觉云初神色之间的变化,才改口说道,“世子已经做好了安排,他会在外面等着,如果有意外,我就让碧络传个信儿出去,他便进来救急。” 云初仔细想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有备无患。世子毕竟身份在那儿,纵他们成家如何,也绝不敢怠慢了他,他出面还是救得了你的。” “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们没办法逃出来,才来确认一下我们的计划吧。”我笑着问,“你大可以放心好了,之后的所有事,我们都安排好了,等到将李氏和成夫人换回来之后,我会先安排李氏再扮作我的样子离开,到了外面,上了马车,会直接送她出城,回到她在乡下隐居的父母那里。成家的人会毫不知情的埋葬成夫人的尸体,木城里不会有一丁点消息泄出。” “那么,再之后呢。”云初突然冷下脸来。 我也突然明白了她此行的用意,刚刚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不知你的意思是?” “霓音姑娘可曾记得答应过我的事?”云初问。 “我记得。”我说,“我答应过你,会收元珏为徒,用我全部的本事保他平安。” “我希望你能带他离开木城。”云初言辞恳切,站起身来,“珏儿留在木城很危险,我不希望他和世子相争王位,他的性命受人胁迫,我不想他有任何意外。” 我虽然能理解云初这么做的理由,“可是,逃避不是办法。纵然我能带他逃到天涯海角,绮陌夫人也能找到他的,更何况,你要他放弃争夺王位,他心里可是愿意的?” 元珏本就有他自己的抱负,要不然他后来也不会到韶山去找凤凰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劝得了他。”云初默然道,“他也许会听你的。” “我会试试,但我不会强迫他。”我不愿元珏放弃争夺王位这件事只是因为我希望他这么做。 云初走向门口,“对了,珏儿在府邸外面的马车上等你,他有话要对你说。”云初停了停,打开了门,看向院中其他的房间,“我想要见一见李氏,她如今这样虽然不是完全因为我,可我也毕竟是个加害了她的人,既然她明日就要换回自己的身体离开这里,我想在她离开之前,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好,我刚才哄她睡下,不知道她现在睡熟了没有。”我侧身,从她身边走了出来,带她走向李氏的房门,轻轻扣响。李氏在里面应了一声,我便转过身对云初道,“她醒了,你去见她吧。” 我目送云初进了李氏的房间,我关上门,便准备出去见元珏。 “师傅。”碧络忽从一侧窜出来,偷摸抱住我的胳膊问道,“那人是谁啊,那么凶。” “别问了。”我不想她再继续问下去,“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有事要做呢,我出去见个人就回来,等下如果有事,你多留心。” “怎么这样,又要我睡觉,又要我多留心。”碧络撇嘴,“师傅你去见谁啊?哦,是不是去见那天那个说你是他夫人的那个二公子?” 我见她一脸的坏笑,便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瞪了她一眼,“还不去?” “去,去,我这就去。”碧络溜回了房间。 “你要是再不来,我说不定就睡着了呢。”元珏见我从后门出来,便抱怨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你来了啊,你哪次来找我,不都是突然出现,让我毫无准备的,怎么今天乖乖在外面等着了?”虽然我也想到了,是云初安排他在外面等,可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乖乖听话的人吧。 “哎。”元珏看起来十分不情愿,“我娘亲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几日总是找我的事,让我跟在她身前身后的,恨不得天天看着我,我想偷溜出来都不行。这一次幸亏是云初姨有事要出宫,好不容易让我娘亲睡下,我好求歹求云初姨才答应的,不过条件就是我要在外面等,不能跟她进去。” 原来是这样,不过那一****溜进王宫的时候,云初就已经警告过我了,没想到真的引起了绮陌夫人的注意,幸好她没有怀疑什么连累了元珏。 看元珏已经好奇死了,我便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你云初姨找我有些话要说而已,”我看到元珏刚想要问,便先堵住了他的嘴巴,“唉,是女人之间的话,你不需要知道。” “哼。”元珏很不痛快的将头撇到一边去了。 “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故意装作没察觉的样子,问。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就不能是路过吗。”元珏故意赌气嘴硬道。 “好啊。”我笑着说,“既然不是找我,那我回去喽。” 我说着,便要转身往府邸里走。 “哎哎哎!”元珏叫着,从马车上跳下来,挡住了我的去路,没好气地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小气,明明看出来我在生气了,还不说些好听的话。” 我偷笑,又一本正经地问,“是吗,你生气了啊,那你生气吧,我先回去了。” “你!”元珏又气又恼。 我噗嗤笑出声来。 “唉。”他伸手推了推我,“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我有些担心。 “去了你就知道了。”元珏不由分说,将我推上了马车。 我探头看了看车窗外,已经入夜,马车在了无人烟的大街上行驶,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看样子不到地点,元珏是不会告诉我要带我去哪里的。“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铃铛的链子到底要怎么取下来呢,这样成天叮铃当啷的,太碍事了。” “取下来?”元珏反问,继而一个坏笑,“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我作势去捏他的脸,他侧过头避开了我的手,却握在手心里。 马车在行驶了一阵儿之后停了下来,我看他满怀心思地笑着,心里有些不明觉厉,带着疑惑走下车来。可当我看到周围是一片荒野时,我更加一头雾水,“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没想到回头却看到元珏让车夫先走了。 “喂,”我忙追了过去,无奈车夫已经驾着马车走远了,“你让车先走了,等下我们怎么回去。” “放心好了,天亮之前,他会回来接我们的。现在不让他回去将云初姨接回到宫里去,麻烦更多,等他把云初姨送回王宫,天亮之前就会回来了。”元珏说着,便带我向荒野伸出走去。 “要去哪里啊?”这黑漆漆的一片,这里又什么都没有,我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没想到这荒野深处竟有一座山,山壁旁有一矮洞,元珏回过头牵我,“来。” 我跟着他向矮洞里走去,没想到洞并不深,看起来矮矮的只是一个洞门,里面的空间倒也不小。山洞里面有些干树枝,元珏将它们笼在了一起,费了些功夫点找了火,山洞里瞬时亮了起来,也有了温度。 “很像吧。”他问我。 “像什么?”我想了想,“你不会是想说,像韶山的那个山洞吧。” “没错。”元珏点头,“从韶山回来之后,有一次无意间我就发现了这里,本来那时就想带你来的,没想到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我明白他所说的那么多事指的是什么,所以并没有接他的话。 元珏一旁席地而坐,调笑着问我,“我算是第一个和你在山洞里共度一个晚上的男人吗?” 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他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可其实,非要这么算起来的话,凤凰不是男人,所以……“算是吧。” “为什么算是?!”元珏一听,立马站起来了,很严肃的问。 我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随口一说,因为第一次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山洞里,就是以后的他,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因为你还小。” “又还小?!”元珏赌气。“不过你真的不记得你上次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上次答应过他什么吗?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是说我睡着的那次吗?之后有说过话吗?不记得了,我只能摇了摇头。 元珏气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把头扭到了一边。 “你叫我来,只是看看这个山洞吗?”总不会因为这个山洞很像韶山那个,所以让我来看看的吧,可是见他没有要回我话的意思,我也识趣不再说下去了。想了想,“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真的想收我做徒弟吗?”没想到元珏却反问我。“你知不知道,我若拜了你为师,就什么都不可能了。你还想收我做徒弟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生之疑惑 http://..org/ “是。”我承认,眼看元珏那双明眸慢慢黯淡,我狠下心,“我想要收你为徒,谁说我收你为徒就什么都不可能了?你做了徒儿,便是我的人。其他人若想动你分毫,也要问过我答不答应。” 元珏怄气。 “你的命和别人不一样,注定多事多非。”我继续说,“等到李氏的事结束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你可能永远都再也见不到我了。元珏,我只是想护你一世平安而已。” “你要走?!”元珏一听,反应极大,“为什么要走?!” “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也只是误打误撞闯了进来,本以为只要将我所为的因果解决了就好,可是平白又填了太多麻烦。将李氏的事解决之后,我会回到山里继续修行,也许下一次我从山里出来,早已是几十年几百年之后了。”那时候,这世间的一切恐怕都不一样了。 元珏冷哼了一声,气急败坏,“还说要护我一世平安,结果你又要回到山里修行个几十年几百年,你如何护得了我一世平安?” “不是的,”我知道他在气头上才有这么大的反应,“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或者带你离开这里,你的一生可以……” “够了。”元珏气急苦笑,“带我离开?你凭什么带我离开,你带我离开这里便可以护我一世平安了吗?别开玩笑了,如果躲到山里去,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就算一世平安又能怎么样,有意思吗?” 我早该想到他会这么说的,却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底一片凄凉。 “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元珏问。 “因为你们的一生太短,而我的一生太长,注定要眼睁睁看着繁华尽逝,你们所说的长寿,于我不过生命中的一瞬,我亦害怕看着所熟悉的一切悄然逝去。人有人的命,而我有我的命,我本该回到山里继续修行,而不是在这漫漫红尘中虚度。”而人类的世界,也容不下我。 元珏哑口无声,看着我,我透过他眼底的灰黑之色,早已看尽了人世间的无奈。 我明白,他执着于王位,就像我执着于天界的认可。 我不该劝他放弃,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也许此生的缘分到这里,也该尽了,他本来就该是我命中匆匆地过客,无非是因为多做停留,才让我这棵成精的梧桐花开逾期。 人类的生命总是很奇妙,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可以有无限的变化,包括身形上的变化,心里的变化,对事情的看法的变化。或许是我贪心,想要哪怕多让他活个十年,二十年,总觉得这世上若还有他的存在,便不会那么凄凉,但其实还不是早晚都要失去的吗? 我们在山里过了两三个时辰那么的时间,从各怀心事偶尔对视的四目,到慢慢疲惫,我失去知觉靠着山洞的洞壁歪着头睡着,只是在听到山洞外面有马车的声音,我才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双眼看向周围。 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躺倒下来,元珏就在我旁边,我枕着他的腿就这样睡着了。 也许是我一动,惊醒了元珏,他也随之醒来。看了看我,也听到了外面的马车声。“接我们的人来了。”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拦腰,准备向外走去。 “如果我认你做师傅,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元珏却突然开口。 我想,我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的关系,竟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在元珏说完后,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转过身来。 “如果,我认你做师傅,你还会离开这里吗?”元珏的语气,很不确定,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慌张,他又重复了一遍,“会吗?” “会。”我说。 他即刻睁圆了一双眼睛。 他问我的,大概是在我睡着之后,他想了无数遍的问题。而我回答他的,恐怕是他所想的,那无数遍之外的唯一一个答案。 “我还是会回到山里去修行,尘世的一切不适合我,我也不愿被人世间的一切影响了心性。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走,你若不愿意,大可以到山里来找我。你师从于我修行,我便会让你找到我。”而凡尘俗世里其他的一切,我不想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影响。 “那你发誓。”元珏道。“你发誓,永远都不会躲着我不见我,不会因为我拜你为师就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我,我就……” 我听他这么说,便当着他的面,举起一只手来,“我发誓。” 马车将我们带回到了城里。 “师傅,你总算回来了。”我刚下马车,碧络便从后门迎上前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呢?咦,这是谁的马车啊?” 碧络注意到了我身后的马车,元珏坐在车里没有出来,碧络刚出声,车夫便驾着马车离去了。 “师傅,车里的人是谁啊?你跟谁出去了,一整个晚上没有回来啊。”碧络一直问个不停。 “好了,回去准备一下,我们该带着李夫人一起出去了。”我只能装作没听见,不理会她自顾自问个没完,便向里面走去。 成家的灵堂里,下人们都在做准备下葬前最后的工作,忙乎乎的乱成一团。 “碧络小姐。”我们走进灵堂里,唯一的一个下人跟碧络打招呼后便匆匆退了出去,显然是他不想招惹碧络。 见四下无人,我转过身对碧络说,“差不多了,你去接李夫人进来吧。” “嗯,”碧络应声便要出去。 “对了。”我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一切小心点,千万别让人看出来。李夫人此时应该十分紧张,我担心等下你带她进来时会露出破绽,万一让人看出不对劲的话……” “那我就大声呵斥,让下人绝对不敢上前来就好了。”碧络得意地说,“师傅,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行了。那你就赶紧去吧。”我怕再拖延下去,等下就该有人进来了。 碧络应了一句之后,就跑走了。我走到棺椁前,打开上面的盖子,成夫人安详地躺在里面,她的气色还是那么好,好像她仍然在世一般。 突然听到动静,我心想碧络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转身,就看到了成璟。我轻笑一声,“成公子每次出现,都能吓人一跳。” 成璟并不在意我的调侃,却也直直地从灵堂外走了进来,走到棺椁旁,看向躺在棺椁里成夫人,他仍是不死心的问,“真的没办法救活我娘亲了吗?” 我一直以来都把他当成是一个和元赫一样的人,以为他足够早熟,足够老练,可是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我恍然大悟,他仍然是个害怕失去至亲的孩子。 我摇了下头,“没办法了。” 九星灯阵灭的那一刻,就注定卫夫人的灵魂被束缚难以解脱了,与巫术之人做交易,窃取活人的阳寿,她早已回不来了。 成璟在看向成夫人的时候,万分悲切,恐怕这是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结局。 “放弃吧。”我劝他。 成璟抬起头看向我,却从唇边冒出一抹冷笑。 我看得阵阵寒意,以为成璟该不会经不住娘亲病逝的打击,要疯了吧。 “霓音姑娘。”成璟开口,声音冷得让人不住打寒颤的样子,“人的心意可以改变一切。” “什么意思?”我不懂他突然对我说这句话的用意。 “我在劝你,不要轻易动心。”成璟嘴角的笑意愈发让人迷惑,他到底是悲痛欲绝还是……“人的心意尚可改变一切,更何况是你的心意,你的能力不是常人所能及,你若是向着谁帮着谁,恐怕天注定的事也能改变吧。” 他说的这番话,在我听来,似是有弦外之音。 他明摆着不是说这话的表面意思,但又一副平淡无奇的样子,不知他是真懂,还是…… 就在这个时候,碧络回来了,她牵着李氏刚一进到灵堂里,抬头看到成璟,碧络面上立刻尴尬起来,她松开李氏的手,“师傅,我去外面守着。” 我看了成璟一眼,明白碧络的心事,便点点头。 成璟根本无心在碧络那,他从成夫人的尸身上移开目光,便直直看向李氏。 碧络出去后,灵堂里站着的,就只有我,成璟,李夫人三个人。 “快点吧,等下万一有人来了,就不好办了。”我催促了一声,现在不是他二人面面相觑有闲工夫耽搁的时候了,我们只有尽快将李氏的身体交换回来。 “我该怎么做。”李氏紧张地问,呼吸愈发急促。 我退了两步,看向成璟,他不放心地看了看棺椁之中的至亲,也向后退了一步,我抬手发力,将棺椁里的成夫人抬了出来,平放在棺椁旁的地上,然后侧过头去看李氏。 李氏虽有片刻犹豫,还是下定决心似的走上前去,躺在了成夫人尸身旁。她紧闭着双眼,手紧紧抓着衣摆不敢看向旁边,即使那本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我猜想她大概是难忘身体被换走的那一夜吧。 “等一下。”成璟突然出声,“让我,跟我娘亲告个别吧。” 见我没有阻拦他的意思,成璟道,“谢谢。”说完,他走到成夫人身边,俯身半跪在旁,“虽然我没办法接受,我娘亲的这身体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可我从有记忆以来,便熟悉的就是这样子的她,现在突然要将她换走,我反倒没办法接受。” 也许,成璟此刻要承受的压力,非我所能体会的。我没有亲人,自然不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我们一心想着如何将李氏和卫夫人调换过来,却完全忽略了成璟的感受。无论卫夫人和李氏是否调换过,可是从成璟出生以来眼睁睁看着的娘亲,就已经是取代了卫夫人的李氏的容貌,将卫夫人和李氏合二为一的成夫人,她既不是李氏,又需避人耳目不能再以卫氏自居,一个成夫人的身份下,其实是两个女人各一半的生命,也是够悲哀的。 成璟却要从一无所知,到被迫接受这一切,就算他现在疯了,我也觉得是正常的。 成璟跪在成夫人身边,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隐约却看到了掉落下来的泪水。 没多一会儿,成璟站起身来。“抓紧时间吧。” 我看到成璟从怀中取出一暗色的葫芦状物件,手掌般大小,他俯身,打开了瓶口,放置于成夫人尸身的鼻息之下,我只看到他的嘴动了动,好像在念着什么,却一丁点的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然后,一团赤红色的气息,在成夫人胸口处若隐若现,慢慢上移,竟然从鼻息下引出,径自进入到那葫芦状的物件之中。 成璟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塞上了盖子,走到我身边来,他背对着平躺在地上的两个女人,只是偏过头对我说,“该你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刚刚的动作,竟然是取出殊死结,世人都以为是一物的殊死结,竟然是一团赤红色的气息。 成璟并不惊讶我的反应,反而是退到了旁边。 我自然清楚事态的轻重缓急,平举双手,唤出树精之气,施法于李氏和成夫人之间。姹紫之色沿手势蔓延而去,团团将其二人围绕其间。我开始念出云初给我的咒语。 慢慢地,李氏和卫夫人的魂魄开始挣扎着从那躯壳之中出来。 我尽全力将她二人对换,有一股异常强大的灵力与我相对,我拼命推过去。却越来越吃力,渐渐地,我开始隐约察觉不对劲,那灵力的来源竟然是李氏! 怎么会呢!我不解,李氏身上为何突然有如此强大的灵力与我相搏,像是从她身上出来的,又偏偏不像是她本身所拥有的,我只能使劲儿将她的魂魄推向原本就属于她的那个身体。 “轰隆”一声,竟从灵堂之外传来一声惊雷。 我一个失神,身体即刻如遭闪电所击一般,一股异力游走周身,只能强行唤回自己的意识,集中全部注意力在李氏身上。 可是…… “李巧儿,你不要命了吗?”我大喝一声。 猛地,自后腰间传来一阵沁入骨髓的寒意,我能感觉到,有一冰冷的利刃刺进了我的身体。 我回过头去,却看到了成璟别样的笑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往生涯前 http://..org/ 我,死了吗? 我刚刚还在成夫人的礼堂里,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儿?这里好黑啊,是从哪里来的叹息声呢?我慢慢地向前走去。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施法为李氏换魂,然后,然后我感觉到了李氏身上异常的灵力来源,没想到被站在我身后的成璟一刀刺进了后腰。 可是我是妖精啊,怎么能被人轻易杀死呢。这里是哪里? 透过层层迷雾,我好像看到身边有人走来走去,看起来很近,又好像很远,每个人都低着头,或叹息或哭泣,却好像没有人听得到我在喊他们似的。 “元郢,救我。” 凭空传来这一声。 谁,是谁在说话。元郢?元郢是谁? “告诉我,他没有死对不对,这是他计划好的,或许只是他用假死的方式安排的这一切,他没有死!” “他受北韶高丞相和宫昱二人联手偷袭,没有昭华碧玉护体,他扛不住,我看着他死去的。” 究竟是谁在说话?!为什么我会听到他们的声音呢? 难道她也跟我一样,此时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吗?你在哪里?你究竟是谁?你出来啊。 他是元郢!他是元郢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偷袭到他?! 元郢,救我!救我们的孩子啊! 是谁?!这声音不是听到的,却似乎是我心底里感应到的,是谁,究竟是谁?谁在那里绝望着,谁将这歇斯底里的呻吟埋葬在了心里呢? “阿音……” 这声音,这声音为何那般熟悉,为何,我竟然会觉得莫名心痛?! 我听不到了,没有任何声音了,周围的一切,静得让我害怕。我继续向前走,一步,一步,一步…… 师傅,过了今夜,你我纠缠的宿命,就让他结束了吧。 我又听到了,我又听到了那个女人心里的绝望。 伏音从未后悔过,与你的相识,拜你为师。从未曾怨恨过后来这所有的一切,从前在东伏里发生的一切,笑过的,哭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一般不复。只是……若是重新来过,真希望,那一****是死在山里的,而不是遇见了你。师父,保重……伏音先走了……我东伏已亡,伏音得师父庇佑苟活两年,如今,是真的不能再害你了。今世的种种,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我会忘得干干净净的…… 这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伏音?!她叫伏音吗?为何,我会听得见她心底里的声音呢? 她为何那么凄凉,为何那么绝望?! 迎面走来的女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她不动,我也不动。 是她吗?我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她吗?伏音? 她慢慢抬起头来,我顿时错愕极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与我有同样的一张脸?!那不是像,那是完全一样的一张脸,为何?我看着她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袭白衣,如幽魂一般,没有意识,没有记忆,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她胸口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她抬起头看我,双目无神,一片空洞。 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看着我,看着我……忽然,她的魂魄竟在我眼前散去,徒留一声叹息响彻绝寰, 原来我刚刚听到的阵阵叹息声,竟然是她们在转世投胎前的那最后一声哀叹。 可是她刚刚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她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听见这一声略显尖锐的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我才意识到,是不是跟我说话的?身前身后找了半天,也不见人影,等到他轻咳了两声,我才注意到,他在我脚边,身高竟不到我膝盖的高度。 “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我见他仍抬着头,一副谄媚的样儿巴巴看着我,便不解的问。 他点了点头,样子格外滑稽,“这里除了您,他们都听不见的。” 听不见?难怪我刚刚想要喊人,却没有人理我呢。“那你是谁?” “小的是这往生涯前的幽冥官。”他低着头,做出一副恭敬十足的样子回道。可是想想不对,又一脸疑惑地问,“可是,您阳寿未尽,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你能知道我阳寿尽没尽吗?”我在心里嘀咕着。幽冥官到底是个什么官?从前见到的那些官哪个不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从没见过谁能像他这样对我毕恭毕敬的。 “那当然了,这可是小的的活计,您看看这往生涯前,过来过去的,哪个不是小的打点的。”说到这,他倒显得还挺自豪,拍着胸脯跟我说。 我听他说到过来过去的,便想起了刚刚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问道,“刚刚那个是谁啊?” “您问哪个啊。”他也迷糊了。 “就是在你出现之前,站在我面前,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女人。”我尽量想要形容出那个女人的样子,却怎么都想不到她和我不一样的特征在哪儿,“她是谁啊。” “您说她啊。”他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儿,好似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就是您啊。” “什么?”她就是我?这怎么可能。 “她可不就是您嘛,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刚刚不也看到了,她和您一模一样嘛。”这幽冥官说话倒十分有意思,感觉他跟我说话,尤其无可奈何。 “不可能。”我可没那么好骗,“我就在这儿呢,怎么可能还有一个我啊,我就这一个魂魄,难道可以分身不成?!” “那倒不是。您刚刚,就没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幽冥官开始一点点的暗示给我。 不对劲儿?我顺着他的意思去想,“我刚刚,只觉得她双目无神,六神无主,好像……没精打采的。” 对,刚刚看到的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这样的,没精打采的。 “哎呦,那就对了。”他一拍手,一跺脚,道,“她就是您,是您转世之后剔除了精骨灵血的那个人。” “剔除精骨灵血?还是我的转世?!”我被他弄得越发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了呢,我的转世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还有,我怎么就转世了?!” “这……”他被我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也蒙了,便领着我向一旁走去,“您来,我跟您慢慢说。” 我跟着他,在这烟雾蒙蒙的地方慢慢向前走去。 结果,这慢慢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座栈桥上,前后看不到头,我们站在桥中,听得见桥下有潺潺水声,四周烟雾笼罩,连个起码的方向都看不到。再往前走两步,栈桥中间可以看得到一座从下面冒出的石碑,上面三个血红的大字,往生涯。 “这里……”这里有什么不同的吗? “您呀,闭上眼,仔细感觉。”那小小的幽冥官在我脚边,头抬得高高的才看得到我的脸。 听他这么说,我半信半疑地闭上了眼睛。 猛地,一阵剧痛刺穿心口。我感觉到身体失去了平衡一般,我竟然跌下了栈桥,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似乎一直都没有尽头一般。 “……待他日元某独拥天下之日,定娶阿九为妻……”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的脸。元珏?不,不是元珏,那张脸……他是元珏,可又不是元珏,他到底是谁?可还没等我再想起来什么时,便眼睁睁好像看着他凭空出现,一刀刺进了我的胸口。 …… “醒醒了。”幽冥官在身边碰了碰我。 我猛然醒了过来,惊魂未定,“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你看到的,并不是你这一世里发生的事,而是你的转世,刚刚那个女子那一世里的事。”幽冥官缓缓说道。“她是伏音,东伏昭华郡主。是你四百多年后的转世。” “东伏?是什么?”是和夷部一样的部落吗? “哎,您看我,也不跟您讲明白了不是,我的错,我的错。”他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团踩烂的泥巴,连起码的形状都看不出来了。“在您这一世啊,元氏一族会一统天下建立一个叫做凤遗的国家,而那伏音那一世,也是您转世的那一世,元氏一族的天下会遭人四分,为东伏、西夷、南埕、北韶四国,而伏音呢,就是东伏的昭华郡主。” 东伏的昭华郡主?我还不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可是,我为什么会有转世呢?” “当然是因为您死了,才会有转世啊。”他脱口而出,很快就发觉了我的异样,“不是,小的的意思是,当然不会是因为您现在了。” 那就是说,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死。 “那,那个男人……”我想知道,他和元珏是什么关系。 “他呀,”幽冥官诡异一笑,“他不就是您认识的那个人嘛。” 我认识的那个人,“那这么说,他果然是元珏……不对,既然我转世了,那元珏也应该是……” 幽冥官一脸您猜中了的表情,说道,“您和他有两世的羁绊,所以才会在来世再遇见啊。” “可是你说我那一世是剔除了精骨灵血?那不就是说,我变成普通的人了吗?这根本就不可能啊,我只想着如何可以进入天界盛宴,怎么会甘心做个普通人转世轮回呢?你这,根本就是胡说的吧。”我才不信他说的,我一心修行,希望得到诸神肯定,怎么还会去做这样违背天意伦理的事呢。 “这……这我可没办法跟您说,这啊,都是天意。”他根本就是故弄玄虚。“您想要位列仙班啊,时候还不到啊。” 位列仙班?时候不到?那照这么说的话,他不仅能知道现在的事,也能知道以后的事啦。我故意装作不相信他,想要继续套他的话,“少胡说了,我看你啊,根本就是不知道。” “这这这这!你这丫头……”他忽然就不像刚刚那么客气地说了,可即刻,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便住了嘴,噤声,过了一会儿,才又说,“这些都是命里的事,您啊,有机会成神,却是自个儿放弃的。” 我自己放弃成神的机会?!“可是,既然转世的话,我还怎么有那机会啊。” “当然不是您这一世了,您看到没,刚刚那个……”他暗示我想起伏音来,才继续说,“您这一世啊,是没机会了,渡不过红尘劫还入了轮回道,你方才能与她相见,就是因为你们此刻都是阳寿未尽。晴天一声雷,便是劫数啊,你如今逆转了阴阳,身在劫数之中,不仅没有成功渡劫,反而啊,劫数异常。您当回去,将此一世的尘缘了结,” “既然我没有成神的机会,你为何还对我毕恭毕敬的呢?”我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 “这……”眼看着他的眼珠子滴遛一转,我知道他又拖延着,恐怕在想什么敷衍我。 “你是怕凤凰!”我突然明白了过来。“哦,你是怕凤凰责难于你,对不对!”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他一个守往生涯的幽冥官何必对我这么一小小枉死的精灵毕恭毕敬的,其实他根本就是害怕凤凰找他的麻烦,不过想想也是,仰仗着凤凰的威名,我倒是得了不少的好处。 “我问你,我的劫数,到底是什么?”我一边吓唬他,一边套他的话。 “不能说。”他用双手捂住嘴,不说。 “哦?这样啊,没关系,你不说也没关系,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理解。”我故意装得大方,转过身自己用他可以听得到的声音嘀咕,“哎,我也知道,我没凤凰那本事,自然不像她一样受人尊重。你们呢,也就把我当做仰仗着凤凰占便宜的小妖精,我明白,现在凤凰又不在我身边了,我连去哪儿找她都不知道了,也难怪有些小妖小鬼的趁机欺负我。哎,对了,你说凤凰,她能找得到我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咧,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能说的我一定告诉您,可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不是,您啊,尽管问。当着凤神,您可要帮我多美言两句啊。”幽冥官告饶。(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在劫难逃 http://..org/ 我想知道我最大的劫数是什么。 情。 万物本无性,奈何却有情。情之一字自心底而生,因命运而注定,人为六界之中进化得最早之灵长,却又是神鬼之中唯一不受繁衍所约束的一类,可却因此,他们却更不懂情之一字的珍贵,万物皆有心性,有心性便有心魔,心魔远比本体更为强大。人之一类,所以可以拥有情与爱,却妄自以他们的价值而类化了感情,总有一日,人类会变得因性而爱,而非因情而爱。 那我呢? 小梧桐,你通天地之灵性,心系众生安危,你本聪慧,善良,正直,真诚,自是可以有所修为,若你静心修行,总有一日,你是可以修得仙骨仙身,以世间百树之长荣登仙位的。但…… 但?但什么?我会怎么样? 你修为不够,难渡红尘一劫,尚需一难磨砺。 一难?什么样的一难? 小梧桐,如今你虽有些修为,却未懂修行真正的含义,你心性不定,只为修行而修行,自然难以达成所愿。这一难的磨砺,会让你懂得情之一字的感受,畏惧,与放下,当你懂得面对生命时,付出自我,便可渡此劫,重归仙位。 情?我又不懂了,还想要再问什么,却被突然的一阵强光弹了出来,我仍然迷茫地看向周围的一切,此时我还是站在往生涯那块石碑前,幽冥官站在我脚边诡异地笑着。 “刚才,刚才发生什么了?”回想起刚才,我仍毛骨悚然,惊魂未定。 幽冥官揣着双手,回答道,“刚刚是您的神识得到召唤,和往生涯在对话啊。” 神识被召唤?还和往生涯对话?“开什么玩笑?” 我刚刚明明好像被吸进了哪里似的,然后在一片漆黑里,我听到有人跟我说话,没想到他能鬼扯出这么多来,我不信,我绝对不信。 “您看看。”他倒委屈得不行,“这小的不说吧,您逼小的说,这小的说了吧,您又不信。” 那,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也不知道这幽冥官靠不靠谱,不会是临时工吧“好吧,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一次好了,我问你,既然我有转世的话,也就是说我这一世最终还是会死对吧?” “是的。”他一点头。 “那我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以为,这是每一个证实了还没死的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他低头去翻书,“上面只说您是自尽,其他的,也没有说什么了。” 自尽?!我有病啊?好好的不活,又放弃精骨灵血,又自尽?我一把抢过他正在翻查着的书,什么嘛,还真的是些鬼画符,看不懂。我一把丢还给他,“那我是什么时候自尽的呢?” “这上面说,您的阳寿还有十余年。”幽冥官翻查了好几页,才找到答案。 “什么?!十余年?”就十余年的意思,不就是说,我的寿命比元珏元赫他们,还短吗? “您别急啊,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他慌了神,拼命翻查着,却好像再也找不出答案来。突然,把书一合,“对了,小的有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我问。 “既然您这一世注定渡不过情劫,不如放弃修仙,做个人吧。”他头头是道地解释着,“生死书上写着您:梧桐树精,亡于十六年后。是说,您作为梧桐树精,会在十六年之后自尽而亡,可您若能在十六年后修成人,这世上梧桐树精肯定是没有啦,您以人的身份能活多久就另算了不是。” “是你的鬼,什么破主意!”修成人?难道要我主动放弃现在的精骨灵血啊?人的寿命也没有很长好么,为了多活个一二十年,放弃修行,像个人一样备受生老病死贫穷饥饿的煎熬?还不如早早投胎呢,对了,“我那个转世,叫伏音是吧?和我现在的名字倒挺像,我刚刚看到她,她又是怎么死的?” 幽冥官翻了翻书,答,“她啊,自尽。” “自尽?!”又是自尽,“你能不能用点心啊,我明明看到她心口一片血迹,还自尽?!” 幽冥官以为我气急败坏地要打他,伸手一挡,结果他预测失误,尴尬地收回手,“那个……人死之后,奈何桥上喝了汤,要在往生涯前荡一荡,想起她生平的一切,再忘记她生平的一切,然后再去投胎,所以你刚才看到她的样子,不是她死的时候的样子,而她生平最难过时的样子。” 最难过时的样子?心口处一片血迹……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你又骗我!你刚刚还说过,她跟我一样,都是阳寿未尽,你现在又告诉,奈何桥上喝了汤,在往生涯前荡一荡?阳寿未尽喝什么汤?你们这些小鬼就是不靠谱。” “哎呦,小祖宗哎,”他每次这么叫我,我都能听到一种森森地无奈感,“伏音这一世,的确是死了,可她又的确,是阳寿未尽。” 我懒得听他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得,小的索性跟您说清楚吧。”幽冥官把心一横,如实说出,“这伏音啊,确实是您的转世不假,可您到了她这一世,早已褪去了精骨灵血,是个正正经经的普通人。哎,不对,还真不就是个普通人,在伏音出世以前,元氏一族的凤遗盛世已传四百余年了,伏音呢,有两个父亲,一个生父,一个养父,生父养父是兄弟,都是凤遗的大将。凤遗之君却抢走了伏音的生母,强占为妃,还差点处死了伏音,伏音被偷着换了出去。养父就瞒着她的生父把她给收养了,骗所有的人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再后来啊,因为伏音出世被宫家批过命,说了一句不大有利于凤遗的话,老国君就要处死她。幸亏老国君的太子元郢极力保她,老国君为二人立下婚约。可是没多久,凤遗亡国,伏音的生父拥兵自立东伏,而当初的太子元郢,成了北韶的太子宇文政,宇文政一心复立凤遗,故要平息四国势力,首先便是铲除四国中兵力最强大的东伏,这伏音啊,毕竟是您的转世不是,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在她养父叛乱被囚,生父病死之际,她率旧部拥立亲弟弟登基,举兵抗击北韶……” “她赢了?”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局。 “没有。”幽冥官叹气,“现在是没有,她和元郢啊,还有一段故事,俩人呢,相爱过。伏音没想到元郢会背叛她,结果,被俘,元郢一刀刺进了她的心口,伏音假死,被带回了北韶,两年后,无颜生存下去了,才自尽了……” 元郢一刀刺进她的心口?原来那时我忽而感觉到心口的一阵剧痛,竟然是她的记忆。这么说来,伏音的这一世也是够坎坷的,“可是她既然喝了汤,不就是要转世了吗?又怎么说她阳寿未尽呢?” “因为啊,有人不希望她死,所以逆转了阴阳,乱了轮回,将转了世的她重新带回了那个世界里。”幽冥官说到这,却也不是无奈,好似对伏音元郢之事颇感兴趣,发觉他的心思被我察觉到了之后,他才正了正语气,然后偷摸跟我说,“虽然小的苦守往生涯,身为幽冥官自然不该枉纵法纪,由得他们这样胡来,但是不瞒您说,小的真的是极为崇拜他们二人之间的过往。您啊,可别说出去。” “那伏音,最后可修成神身了?”这是我最后感兴趣的了。 看到幽冥官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其实也猜到了七八成。“没有吗?” 看来我到了她这一世,即便苦撑四百多年,也没修成个神仙样儿啊,哎,想位列仙班受神肯定,怎么就那么难呢,这条路到底要走多久,才算是到头呢。 “您也别气馁,虽说她这一世最终也没修成个神仙,没过得了情劫,可也算是个半仙了,留在了人间,有所爱的人和他们的儿子相伴,岂不快活过神仙?”幽冥官笑着笑着,却说漏了嘴,自己醒过来味儿之后立马捂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半仙?所爱的人?儿子?“她该不会是为了儿子和爱人,所以放弃了神身吧。” 幽冥官捂住了嘴死命摇头。 看来是真的喽。伏音怎么那么蠢啊,我用了几百年修行,就只是为了位列仙班,她倒好,说放弃就放弃了,她也真成,难道就为了所爱的人和儿子? 儿子? 元郢,救我,救我们的孩子啊。我记得,那时我分明听到了这一句,从她心底发出来的呐喊。是她生产吗?是在她生产的时候绝望吗? 难道在她生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样,我也不问你什么了。时候呢,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对吧。”我自然明白他的难处,“这样吧,你送我回去,路上呢,带我顺便去个地方,怎么样。” 幽冥官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大概已经猜到了我想去哪里了。 我在轮回道前背对着站在哪儿,幽冥官小心翼翼地嘱咐了一句,“您可记着,别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只是看一眼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就只是,看一眼,“等我遇上了凤凰,一定会告诉你,我落难在此的时候,你是如何如何尽力的帮我的。”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脑袋里一片眩晕,双耳竟然什么也听不到了,阵阵嗡鸣声,头痛欲裂。 天啊,来到这里只挨了一刀,这回去,怎么比挨七八刀都惨呢。 说时迟,那时快,双腿突然一软,但是脚下却好像踩到了什么,我一个失神差点跪坐在地上,幸亏反应得快,站直了身子,可还未回过头,身后又是一波强力袭来,差点将我活生生推翻出去。 谁啊。 我再次站定,回头去看。 原来不是在打我啊。 我定睛仔细看,眼前一共看到三个人,两个人从前后两方共同攻击着中间的同一个人,中间的那个人,在阵阵余波之中,我只能看出,他着一身白衫。 那两人的前后夹击,明显使得中间的人应付起来显得有些吃力,他从攻到守,那两个人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一阵又一阵的猛攻,青蓝交迫,猩红遍野。 眼看着中间的人慢慢处于下风,就在他吃力受到那一击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他的脸,那分明是,元珏?! 不,不是元珏,他应该,是元郢。 我将时间定在这一刻,撑起结界,向他走去。 在结界里,他缓了过来,看到我,我发觉他好像张了张嘴,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立刻双眉微耸,“你不是阿音,说,你是谁?!” 阿音?!我记得,我曾在往生涯前听过这个名字,那应该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伏音的专属称呼吧。 “我是她,又不是她。我说我是她的前世,你可会信我?”我问。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蹙眉看着我,却不回答,他一手按着身前的伤,一手似是在防备。 “阿音可是你的妻子?”我又问,“她此刻,应是在生产吧。” 我见这男人的眉眼深处,有种情绪悄然涌动,他不像是会一刀刺进伏音心口的绝情之人啊,为何他们二人的命运会这么坎坷呢? 虽有一刻的迟疑,或许是因为,在我提及伏音时,看到了他眼里的深情而不忍,可我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不能同情他,无论怎样,他都是元珏的转世,元珏便是一心渴望天下的人了,而眼前的这个人更为了铲除东伏,利用过伏音,更狠狠地伤害过她,若是由得伏音为了他和他们的孩子放弃了神身,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我时间不多,但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救她们母子,”我狠心说道,“伏音本就是我,她本有机会修成神身,位列仙班,却因为你而放弃了,她当下濒临生死一线,若是突破,日后无牵无挂她便可以放下一切重新修行,断了红尘之念。而我救你们的代价,希望你能忘却一切,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你不记得她,便不会再打扰她的修行,望她在这一世,可以修得善果。”(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万般皆命 http://..org/ “你怎知我忘记了她,她便会忘记我。”元郢一笑,像是在笑我的无知。 “你忘记了她,便可以给她机会重新选择,你和她,甚至你们的孩子,都可以获得活下去的机会。你可愿意同我打个赌?若是她日后仍然选择你,我便不再阻拦你和她之间的事,若是她放下尘缘清心修行,你也不可以再纠缠于她。”我想,他们之间若有机会重新选择,相信伏音仍有机会修得神身。 元郢却拖着重伤的身子,慢慢站了起来,我以为他或许会拒绝我,却没想到,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会说,“为了她?” “是。”为了伏音,为了我们日后可以登上仙位。 元郢一笑,“那便救她吧,你既然可以在高丞相和宫昱的两相夹击之间进来,必是有些本事的,现在我救不了她,倒不如信你一次。” 我很惊讶他竟然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你可想好了,我是要让你忘记了她的,你之后,便不会记得她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我不会忘记她的,有生之年,必会记起一切。”元郢道。“还望你能遵守赌注。” 他,似乎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大一样。我本以为他会是个绝情使然的人,是个可以为了王位放弃一切的人,就像困在王城之中那些无心的人,可他怎么……“元郢?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见他没有拒绝,我才冒失地问,“如果对你来说,伏音当真如此重要,当初你又为何忍心伤她呢?” “和今日一样的答案。”他道,“为了她。” 为了她?什么意思啊? 这个人,怎么……我没了脾气,双手唤出姹紫之色的灵力,将元郢笼在结界之中送了出去,结界之内,会使得他忘却一切和伏音有关的记忆,也会将他平安送离。 我的结界,突然碎裂,那一瞬,我转身离去,由得那二人的强径自攻袭向了彼此。 一转眼,我已经赶到了王宫内,身在结界之中,倒是没有人看得见我。 一班侍卫排成两排,将出王宫的那道门封了起来,突然从宫内冲出一辆马车来,横冲直撞。马车离那两排侍卫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到了跟前的时候,车夫竟然不自觉的放慢了速度,带头封锁的宫门的那个人抬手拉开弓箭,一箭便射穿了车夫的胸口,车夫从马车前跌了下去。 眼看着拉车的马儿受惊,马车要翻到在一旁。马车里有个男人出来,伸手勒住了马,这才让马车停了下来,我看清楚了他的长相,好像曾在哪里看到过他一样。 刚才用弓箭射杀车夫的那个人此时已经招手让身后的两排侍卫包围了上去。 车里的人,会是她吗? 我还在想着,便看到车里出来一女子的身影,她按住了前面那个勒马停车的男子,走下车来,却说了一声,“高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离开北韶。”答话的是那个带头的人。 “我并非你北韶的人,而今听闻我夫君遇难,故要赶去奔丧。我儿子都被人抢走了,为何我不能离开北韶呢?”她出乎意料的冷静,那黯然的双眸竟凝住了深深的绝望,如结霜了一般的冰冷刺骨,看似平淡无奇,云淡风轻,可是她,那渐起的狠毒杀意竟从骨头缝里一点一点凝聚。 “放弃挣扎吧。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跟我回去向皇贵妃请罪,或许,她会留你一条命也说不定。”那人似乎有意劝她投降。 她会吗?如今我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我见她稍作整理,但是浑身染血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个原本的颜色了,她竟然是那么狼狈,那么衰弱,她……怎么会这么弱呢……感觉我所看到的,这个她,分明就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一般,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可以轻易裂开似的,我竟然会因为自己的转世而心疼。 她却笑了,唇边的笑意泛着浓浓地自嘲,她在笑什么?眼下的情况这么急迫,她居然还有心思笑?!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听到她低头喃喃自语一般,“她会留我性命吗?” 她?她是谁?为何伏音在说到她的时候,竟然是那样的神色?我清楚看得到那一瞬她浑身颤抖的样子,她咬牙切齿的恨意,却又偏偏无奈的纵容,伏音所说的她,究竟是谁?那人究竟伤她多深?!想来也许对她是极重要的,否则她不会又恨又心疼吧。 “高大人,你留不住我的,还是你自己回去吧。”我听到她如此说,即使是在当下这么落魄的情况下,她竟还有这般自信调侃,若非那煞白的脸色,淡得没有分毫血色的嘴唇,我几乎也要信了她的无所谓。 “若是不能将你押回去,我的性命也难保。”看得出来,她面前的那个人并不好说话,像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取她的性命一般,可是,为何……为何他手中明明握紧了剑,眼中却只有狠,而无杀意呢? 他为何要装出一副欲与她殊死一搏的样子,可又并非真心想要取她性命呢? 他似乎在骗所有的人,想要在场的人都相信,他是下了狠心要和她殊死一搏的,像是连她都骗过了样子,看她渐而猩红的双眼,便知道她已做好了准备要和这个人决一死战。 不是的,他在骗人!他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他装出这个样子,难道,他是故意想要激怒她,他是……故意想要死在她的手上吗? 为何,为何? 伏音道,“从前我便觉得,你我之间固有一战,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殊死相搏的时候。” 她说着,捡起了地上已经死去的那人的佩剑。 “放弃吧。你现在还有力气拼出去吗?恐怕这里随便一个侍卫,都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你。”他仍然,试图在激怒她,使她愤怒,使她愈发嗜血。 她说,“那就试试吧,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打败昭华郡主的。” 她已做好了准备,拼死一战。可她提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她额间豆大的汗珠滑落,她已衰弱得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层层包围的侍卫,她没有一丁点的胜算。我看她紧咬的嘴唇,沁出丝丝血痕,那眉眼分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究竟算得上是怎样的一次转世呢? 我眼见她闭上了那一双哀死的双眸,我知道,她要准备上路了。 哎,我叹了口气,化作一抹紫金之色旋于她的剑锋,我赌上了自己的毕生修为,附体于她,将真气游走于她这破败不堪将死的躯体,再度从她丹田涌上,直冲她的天灵,一瞬间,神清,气和,观微,感明。 竟在这样濒死之际,使她突破凡身的束缚,修为大幅提升。 玉魂凝月色,紫伴金灰而缭绕,聚万千妖娆,集神凤无穷。 猛地,我被一股强大的真气从她身体里逼出,我知道,她醒了,那一刻,她提剑,刺出…… 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死在她的剑下,若他就这么死去了。恐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与她对峙的那时候,他的绝望不少于她,大概以他们的敌对关系,他永远都不会将心里的爱意告诉她了吧。 答应元郢的,我是做到了,日后如何,便看伏音自己的造化了。 我淡然一笑,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而去。 “醒了醒了。师傅终于醒了!” 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碧络那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喊得我的脑袋都快要炸了。我能感觉到自己躺在榻上,碧络守在我身边,当我意识一点一点开始恢复的时候,我慢慢睁开眼睛,有刺眼的光线透过长长的睫毛刺进眼睛里,突然的明亮让我一时间不太适应。 我伸手去挡,去牵动了后腰的伤,疼得我闷哼了一声。 身侧仿佛突然刮过一阵狂风似的,碧络立马被推开了,继而扑向塌前的人是元珏,他刚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听到碧络那张扬的呼喊醒来,风一样的冲了过来。 我还未从疼痛之中恢复。 “怎么样了?还有哪里疼?腰吗?是伤口在疼吗?”元珏自顾自地在说,根本容不上我插一句话,他便转过头去向门外大喊,“太医,太医!” 不一会儿,又多了几个人挤到了床边。 太医将手指轻轻搭在我的脉搏上,一会儿,站起身来。 “怎么样了?”元珏守在我塌前一步不离,抬着头问道。 “回二公子,这位姑娘既然已经醒来,便无性命之忧,只是,她的伤口仍需小心照料,伤口太深,能保住命已是奇迹,可若是有分毫差池,还是可能受到影响的。”太医小心回答道。 “还是会有影响?什么影响?!你说啊!”元珏大概以为我醒过来便应该没事了,可是一听到太医说,还是会有影响,立刻勃然。 “不碍的,不……”我试着阻止元珏不要为难太医。 即使我此刻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仍然可以从余光看到,年迈的太医不断擦拭着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的汗水,异常紧张,“回二公子,这位姑娘的脉搏,实在……实在异于常人……老臣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搏……不敢轻易妄下断言……” 仅这一句,使我突然清醒。 脉搏,对了,脉搏!我的脉搏和人类肯定不一样,这若是让这般太医察觉到什么,可就坏了。可我当下动也不能动,只能再次试着去拉元珏,想要让他别再因为这个话题和太医讨论下去,否则我的身份可就要曝光了。 可是,元珏此刻根本听不进周围人的话。 “二弟,还是不要因此过于责难太医了,毕竟他们也尽力相救霓音姑娘了,”元赫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你过于纠缠,可想过后果吗?也许霓音姑娘本就与众不同,能够死里逃生已经实为大幸,相信之后只要细心调养,还是会很快好起来的。” 当元赫说到与众不同时,元珏明显听懂了他的暗示,静了下来。 “你们先守着霓音姑娘,我送太医们出去,顺便看看,接下来要给霓音姑娘用些什么药才好。”元赫交代元珏和碧络留下,此一言一出,室内的其他人也应声纷纷退了出去。 “霓音,霓音,你感觉怎么样了?”待所有人出去之后,元珏回过头来又问。 我强忍着疼痛,伸出一只手来,“我怎么会……” “师傅,那天发生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碧络很惊讶的凑上前来。 “那天?”一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突然就没了底了,问道,“我究竟昏过去了几天?” “四天了。”元珏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四天了?没想到我在往生涯前走了一圈,竟然走了四天?“对了,李氏呢?李氏可换过来了?” 我的记忆开始一点点的恢复,从这几日昏迷中,我在往生涯前遇到幽冥官开始,我慢慢将一切想起来,然后是那一日在灵堂发生的事,我施法为李氏换魂,然后,成璟在身后刺了我一刀……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一****昏迷之后的事,“李氏呢?李氏如何了?” 元珏听到李氏,神色稍显黯然,他有些为难,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低下头去。我再转过头看向碧络,碧络也匆忙躲闪。 他们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我更加怀疑,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李氏……我挣扎着要坐起来,元珏上前轻轻按住了我,我抓紧他,问道,“李氏到底怎么样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害死她了?” “没有!”元珏立马否认,然后他的声音慢慢低落下来,“李氏还活着,她……” “她到底怎么样了?”他们俩的态度快要急死我了。 “李夫人她没事,她已经成功换回来了,师傅,你放心吧。”碧络出声解释了一句。 可我仍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你们的态度,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所谓真相 http://..org/ “姑娘,请。”成家的下人站在正厅的门外,俯身示意我进去。 我虽有片刻犹豫,却还是沉住气,提步走了进去。 厅内正中并无人,我侧过头去寻,在一旁窗前看到了那个背对着我站着的女人,她身姿窈窕,妩媚婉约,明明刚刚已经听到了我进门的动静,她却并未直接回身。而是由得我站在厅中之后,目光搜寻自己找到她,她以一阵轻盈地笑声相伴,缓缓转过身来。 身着正蓝色锦缎华服,发髻上插着两只金光闪闪的步摇,她迈步走向我,一步,一颤,腰肢软得出奇,头上的发钗映着窗外的阳光闪烁得异样耀眼。 “霓音姑娘。”她停在我面前,娇俏万分地唤道,又故意装出很怜惜的样子问候,“听人说,你前几日病重已到卧床不起的状况,今日,好些了吗?” “李夫人,别来无恙。”我开门见山。 她一点头,一笑,却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看来你今日来,是有很多事,想要问我吧。” “那李夫人是否愿意告知实情呢?”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我是万万想不到她如今竟是这样一番模样了。 那一日为她施法换魂,本以为让她变回她自己之后,就可以让她过正常普通的生活了。元赫甚至安排好了马车等候在外面,只要施法结束将她成功换回来,便可以带她离开,将她送回她父母身边。即使此生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也能安然一生。 可我没想到,在我昏迷之后醒来,居然会在成府见到她。我知道造化弄人,不知道造化这么弄人。 “其实,我也有话想要问霓音姑娘来着。”她仍是一副不闹不怒的样子,含笑说道,“霓音姑娘,之前你因为我的事而忙碌的时候,是否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呢?” “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觉得我的性命掌握在你手上,你觉得自己像是掌断生死的神一样,是否纠结过,到底是留住卫氏的命,还是留住我的命呢?难道你从没有觉得,我们的命都是你一人说了算,而你又平白说着什么为了我,为了平等,为了万物轮回的秩序,”她突然笑得很夸张,好像在说一件极为可笑的事,“你是不是疯了?你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伟大的,了不起的,众人敬仰的神一样了吗?” 我静静听她说着。 “你知道吗?”她停止了笑意,很认真地对我说,“你看起来,好蠢。” 说完,她放声大笑。 “在救你之前,我从未后悔过。在救了你之后,我也没有后悔过。”我看着她笑,看着她张扬,骄傲地笑着,恍如一个胜利者一般的得意,“我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即便知道了这样的结局,我仍然会救你。” 她听罢,不屑地丢了个眼神过来。 “我今日来,是听说你没有按照我们安排好的平安回到你的家里,所以我来确认一下,你现在是否安全,如今看到你没事,我便了了一桩心事,也罢。”这一切都像是注定的一样,也许,她会嘲笑我当初救她的用意,但是对我来说,她的背叛或许在意料之外,可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劫。 我与她,本就不熟,我救她也并非图什么,当初只是单纯希望解开成璟的心结,使他可以回到梦境之外的现实里跟碧落在一起。我若是计较,在意,那又与这世间其他的,普通的,那些贪婪的人类有什么区别,我当时,只是想救她而已。 她冷哼一声,“即使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设计好的,你也不恨我?” “这本就是你的人生,我不过是你一生之中诸多过客的其中一个,我做了我想做的事,而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更何况,”我故意拖长了声音,冷笑道,“这本就不是你的阴谋,而你也是被人算计的其中一个,你想要从我口中听到我恨你,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愧对于我,你希望我说我恨你,这样你便觉得有了理由心安理得。可是,我不恨你,救你也不是要你感激我,所以,我对你没感觉,余下的人生,身为成夫人也好,身为李夫人也好,或者,你想永远代替卫夫人生活下去也好,带着这份愧疚,好好活下去吧。” 如今该做的事做完了,我也该准备想想自己的事了。 我转身。 “等一下。”李夫人叫住了我,“你真的不恨我?即使我一直以来只是利用你的同情心,即使我计划好了一切,想要让你帮我……” 我回过头来看着她,“既然同情心是我的,看到可怜的人,当然会心软,我那时只是觉得你很可怜,不过现在想想,我觉得你那时,更可怜了。” “霓音!”她突然厉声大叫,“你少自以为是了。你被我害得差点死掉,现在法力尽失,你还是回到山里好好修行去吧。” 我长舒一口气,“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了就该认错,我不是不懂人,我只是不懂坏人。”停了一会儿,我才继续说,“其实我不是差点死掉,只不过在往生涯前有点事要处理,所以醒过来晚了而已。” 说罢,我推门走了出来。 成璟站在门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我推开门的那一瞬,他抬起头看向我。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他,笑道,“怎么,你也有话想跟我说?” 成璟转身,向一旁走去,我垂眸思索片刻,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 走到花园里,成璟才停了下来,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站着,眼神也不知道是看向哪里了。就在我以为他可能要变成一尊石像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我娘死了,我爹也死了。” 哦?这样的开场白,倒有点让人意外了。可是能这样平淡无奇说出父母死讯的十岁孩童,恐怕天底下就只有我眼前的这一个了,他说得好像丝毫不关他的事一样。 估计,他本来以为这么说,我会问他为什么死了。可是我没有,因为那同样不关我的事,往生涯前走了一遭,很多事莫名就想通了,我现在只在意自己究竟要几世才可以修得神身。 成璟沉不住气,偷偷看了我一眼,“你不问,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难道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我可不信他把我带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兜一个大圈子,却什么都不解释的,成璟本来就杀不了我,即使他曾经真的有想要杀了我的心。 “是诅咒。”他不理会我,径自说,“他活该。赌上家族的命运也要复活那个女人,即便她是我的娘亲,他们都不能被原谅。” 成璟这话一出口,不禁使我倒吸一口冷气。他察觉到我有些惊讶,更是得意,更是冷酷,“明明就是他们俩人犯下的罪孽,能一己承担是最好的了,不是吗?” “你早就知道,你娘亲和李氏之间的事了,对吧。”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眼前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可以这么狠毒,“你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样的事,也知道这将使你们成家承受诅咒。你恨他,所以你和李氏联手设下了这个陷阱,你只是要他们自己承担这样的后果,而免除整个家族的厄运,是吗?” 成璟侧目看了看我,他竟没有半分愧色。“还要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我道,“成璟,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血得多。”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转身离开了,这里的怪物,比王宫高墙之中锁住的还要多,多一瞬,我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的一切,只会让我更加讨厌自私的人类。 畜生尚可为至亲拼死一搏,何况是人?! 转身,迎面我便正巧看到了一个人影走来,我看见了她,她却没有看见我,只顾低着头往这边走,显然,这一幕也是成璟想要让我看到的。 直到走到了我的面前,碧落才一脸的惊慌失措。“师傅……师傅,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 就在这一瞬间,该懂的,不该懂的,我都懂了。 所有刚才仍是想不明白的,在这时候,也都想明白了。 “师傅。”碧落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想要上前来,像之前一样拉住我的手耍赖。 我却抽回了手,避开了她。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是笑着的,笑着看了看她,笑着看了看成璟,我提步,离开了这里。 入夜后的王宫,十分安静。 云初在绮陌夫人处将才服侍她入睡,便已听到自窗外传来的微微动静。她不动声色地安置好了绮陌夫人,又交代好了下人小心照料,才踱步走出了宫门。 站在门口,她等候了片刻,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响,低头莞尔,想到了什么,才向一边走去。 云初果然想到了这里,九星灯阵。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即便现在头上悬着的九盏油灯已灭,可这里却是我们之间唯一一个共通的记忆。 云初看到我,丝毫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我回身看了她一眼,只笑,却不说话。 “看样子,你应该都知道了。”比起白天见到的李夫人和成璟,云初显得正常多了,她很淡然,很成熟,少了那些慷慨激昂的情绪,就像是老朋友之间的对话一样。 我也轻松了不少,“其实你那次跟我说巫女一族的来历时,我就应该想到的,你对于巫女一脉的了解,还有你对于身为巫女的体会,那种世态炎凉的感受,本来就不是旁人所能了解的。” 可笑我实在后知后觉,竟然在一切都发生了以后,才明白过来,究竟谁才是巫女。 元珏果然是巫女之后没错,他的生母云初正是这一代的巫女,可我之前却误把云初惟命是从的那个绮陌夫人当做了巫女,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云初对她太过于听话了,况且又怎么会有巫女给人当仆人的呢。的确是我大意了。 “你好像并不在意似的。”云初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来找我呢?” “想要告诉你,我要离开这里了,你之前拜托给我的事情,元珏也已经答应了。可我觉得,他留在这里更好,若有需要,我会让他找到我的,而至于其他的……”我没有说下去,用一笑了之代替。 却是云初犹豫了,“霓音姑娘,你当真放下了?” “从来都没有什么放下不放下,只因为从来,都不关我的事而已。”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云初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何你就能这般轻易放下呢?我想,你既然此时来找我,想必也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你当真不怪罪我?还愿意为我保护珏儿?” “如你所说,他与我有缘。”而且,还是两世的缘分。“但还是要劝你一句,如我一般,你本来也不该和人类有太过亲近的关系的,他们与我们毕竟不是同类,他们会伤害你,而你也注定会伤害他们,万物都该有自己的生存规律,人世间的对与错,千百年后自有他们的后人来评判,并非是我们插手便能改变的。这些话,是凤凰曾经说给我的。” 云初听到最后,却问我,“霓音姑娘,你可曾怨过恨过?” “没有。”我如实回答。“我进入人世的资历尚浅,现在也分不太清人类的情绪,可我经历过得,只有喜欢,不喜欢,讨厌,不讨厌,怨和恨,太深奥了。” “难道当你知道,所有人布下这么大一个局陷害你,利用你的时候,你不生气吗?你没有一点气到想要杀了谁的地步吗?毕竟,所有的人都骗了你,使你承担了这个罪孽。”云初其实是所有人里最清醒的一个,却也是,沉醉在梦里最深的人。 “原本,也气过。可是后来想想,人类若是有自己的能力去改变,又何必陷害我。”我转而一笑,接着说道,“更何况,原本我也不一定斗得过你,而现在,我法力全失根本毫无胜算,还要是执着于报复,岂不是自寻死路。可是我相信,天道昭彰,真相注定大白,天意总是公平的。” 云初先是一怔,然后,笑出了声。“好啊,那你就看看,天意到底是不是公平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还故韶山 http://..org/ “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才刚好一点,又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别人很担心!” 我回来的时候,元珏正坐在后门,东望一会儿,西望一会儿,等我站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立马跳起来吵我,“伤那么重,才醒过来,就躲着所有人自己跑出去!” 我定定的看着,由得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本正经装作大人的样子,但是双眉之间微怒,掩不住担心,我看着他的样子,早已忘记了他在说什么。 “怎么样了?”他训了我半天,板着脸问。 “啊?什么?”我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没想到,又把元珏气了个够呛,“你……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自己一声不吭,偷偷溜了出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别人会担心吗?我问你,你身体怎么了样?” “没事啊。”我轻描淡写地说。 元珏挑眉,又要火大,“怎么会没事啊?前两天你人差点要死掉了你知道吗?现在你居然说没事。” “前两天也许是真的要死掉了,可是现在,真的没事了啊。”我继续说。 元珏索性别过头去,不理我了。 “我带你去玩,你去不去。”我问他。 “不去。”元珏仍旧在赌气。 我撇了撇嘴道,“那我自己去了哦。” “等一下。”元珏突然叫住我。我转过身看着他,元珏没好气地上下看了我一眼,“真的没事了吗?才刚醒,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没事。”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故意给他看个清楚,“真的没事了。”见他松了口气,我又问,“要不要一起去玩?” 元珏刚才才缓和了一些的脸色,没想到即刻又晴转阴雨了。 “一起去玩吧,好不好。”我凑到他身边,可怜兮兮地说,“去玩吧。去玩吧!” 元珏早有心软的迹象,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他有在偷笑,可偏偏还是要装作正经,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他终于松了口,“好吧,既然……既然你这么想去玩的话,那,那我就……不过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好啦。”我听他说完最后的条件,拉起他,向一边走去。 我们避过市集,从城里的一条小路出来,走向城外,这正是我救了碧洛那一次,跟着她从城里走到郊外的那条路。元珏却好像对这里很陌生,侧过头问我,“这是哪里?”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哪里。 他皱了皱眉,却还是跟着我继续走。 没多久,就走到了我上次救碧洛的地方,而我现在却因为已经失去法力累得再也走不动了。没想到作为一个没有法力的普通人这么辛苦,我这才走多远啊,两条腿就已经沉得再也抬不起来的样子了。 “歇一会儿吧。”元珏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却不以为意地说。 我叹了口气回过头看了看他,很是好奇,“为什么你不累吗?” 元珏却不经意地一笑,说,“从小我就被父王锻炼习武,这些对我来说,才刚哪儿到哪儿啊。” 我从前都不知道,只是他这一句听到我心里,却觉得有些苦涩,我只记得从前我听他说起他的事,我总是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也都只是漫不经心地听他说着,可是现在,元珏仍旧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却很心疼他有这样的经历。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元珏扶我在草地上坐下,自己也转过身去,坐在了我对面。 “对不起。”我故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压低了声音说。 元珏那一刻分明很不确定,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我究竟说了什么,没想到,他却笑了,“什么对不起啊,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也很纳闷,“我在跟你说对不起啊,难道你没听到吗?” “当然听到了啊,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啊。”元珏十分疑惑。 为什么呢?我尴尬地想了好半天,不知道这话究竟该怎样说出口,难道我能告诉他,我对他感到抱歉,是因为我之前没有相信他的话,没有在意他受到过的那些感受吗? “你今天,不太对劲,究竟怎么了。”元珏突然正色道。 我摇头,“没……没什么。” 可元珏显然不认为没什么,他抓住我追问,“你,你不会是想突然离开吧,所以说要出来玩,然后趁着我不注意,你就想悄无声息地失踪。” 我被他猜中了,可其实,“不是啦。”我虽然否认,但是也,“我是要走了,可也不会突然失踪的。出来玩是因为我想出来透透气了,我都说过了,以后就算我回到山里,也会让你找到我的。” “那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元珏仍是不肯放松警惕,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尖锐了许多,好像是想验证我到底有没有在骗他。 我瞪大了眼睛让他看。“你看我像是在骗你吗?”等到气氛缓和了一些,我留意到元珏还是不时看向我,“其实,我今天去见李夫人了,然后在成府,我还见到了成璟和碧洛。” 一提到成璟,元珏眼中的杀气腾然而起。 “怎么了?”我被他那一瞬的反应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在我昏迷的时候,究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在我提到他们的时候,才能让元珏的反应这么强烈。 “没事。”元珏装作淡然地说道,又问,“你们说什么了。” “他们跟我说,他们一直在利用我,这一切原本就是他们的计谋。”我只是稍作回忆,大概地将那些对话总结成了一句话。 “可你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元珏像是对我过于平淡的反应有些不解,也许在他看来,可能觉得我现在即使杀了他们都是正常的,那才是人类该有的感觉和反应。 可是当我抬起头看到他的表情时,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元珏更加一头雾水。 我却摆着手解释,“不是,我不是在笑你。”这话说得很心虚,我只能连忙转开话题。“大概是因为,我还不太了解人的情绪吧,我会因为自己受伤感觉到疼,会因为自己努力想要帮助的人突然伤害自己感觉到难过,然后慢慢的有一点生气,可是之后又觉得,他们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要帮他们,所以,就没有觉得怎么了。” 元珏听了我的话,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有一点点的迷茫,但是一会儿,他也笑了。 “你笑什么?”这下轮到我蒙了。 “笑你迷糊,笑你可爱,行了么?”元珏点着下巴数落我,挂着无奈的笑意,“就你这样,还想做我师傅呢,好人和坏人你都分不清楚。我看你啊,真不适合在人世间生活下去,要不然迟早被人欺负死。” “谁说的,”我反驳,“我哪里有那么好欺负。” 元珏只是别过头去偷笑,却不说话。 “我真的该回去了。”我只静静看着他笑了一会儿,然后平淡地说。 元珏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却还是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来,“哦。” “我的根在山里,我离开那里越久就会越虚弱,现在,我只是因为意外失去了法力,可是如果我离开山里更久,我失去的就不只是法力了,我会比人更加虚弱,老得更加快,因为现在,我只是一直在消耗,而没有办法得到补充。”若不是这一次法力意外全失,恐怕我永远都不会发现,我离开韶山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危险,这也许就是身为一棵树的宿命。 没想到,人挪活,树挪死,是真的。 元珏低着头不说话,我看见他垂下的手捏成了拳头,狠狠的。 我咬了咬牙,起身,蹲在他面前,“你别这样,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放心不下。即使我回到山里,你也可以找到我的,我说过了啊。”我见他慢慢抬起头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元珏,答应我一件事。” 他抬起头看着我。 “无论好人还是坏人,至少,要成为你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无论对或者错,都不要让任何人改变了你,你也不要因为人改变了自己的梦想。” 元珏双眉微蹙,他现在,还是不大懂我的意思。“那你呢?” “我?”我犹豫了一下,“我希望你可以成为,令自己骄傲的人。而不是成为另一个谁?你不需要因为崇拜或者取代谁而努力,也永远都不要因为某个人没有像你期待的那样而放弃自己。” 他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如果他更加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解他所认识的云初姨,恐怕那一切都不是他可以承担得了的。 我担心他会因此承受不住,也会因此自暴自弃,彻底成为一个和成家那些怪物一样的人。 元珏点了下头,算是给了我答案。“那……” 我皱眉,因为他并没有说下去,所以我不知道他刚刚到底想说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神意味深长,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元珏伸出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 我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我听见他说,“我会成为,令你骄傲的人。那我是不是,想见你的时候,都可以去找你?” 我看着他,却意外的反应慢了许多,可我还是笑着拒绝了。“不行,只有每年月圆的时候,你才可以来韶山见我,否则,你不会找到我的。” “有特别的事也不行吗?”元珏开始有点生气。 “如果真的是特别重要的事,我会知道,然后会决定要不要见你。”一年一面,也许刚刚好,不会太疏离也不会太亲近,真的要是到了某一天迫不得已放手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那么难过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人是人,妖是妖,若不是来人世间走了这么一遭,我恐怕永远不明白这个界限在哪里。 如果这一切真的想幽冥官说的那样,我真的就只有十余年的阳寿了,那么不见面或者少见面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不见面我既然做不到,那就少见面。命运注定我们要走不同的路,无论是以后的那个他,还是现在的这个他,可是元珏就是元珏,我和他现在是人妖殊途,以后是人鬼殊途,无论他先死还是我先死,总是会这样的结局吧。 我回到山里,每年见他一面,我可以慢慢恢复,把我的本事交给他,可以庇佑他,如果真的状况危急,我也有能力救他,这应该就是云初当时哀求我收他为徒的最初目的了吧。若是有一年看不见他来,若是有一年他来不见我,那时,应该便也会知道,他不在了,或者我不在了。 命运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无语。一开始不经意闯入生命中,让两个原本互不相识的人从认识到熟识,然后一点点交错,却最终会使人分离。 “霓音姑娘?” 我原本站在元赫府上后苑发呆,在将元珏送回去之后,我本来是想与元赫告别的。可是想想,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站在了这里发呆,没想到元赫的一声突然将我从漫无目的的回忆里惊醒。 我回过头,他站在门口。 我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没休息?” “哦,睡不着,起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元赫道,略显不自在,好像他会走到这里来原本就是刻意的,“你呢,怎么还没睡。” “前几天睡得太多了,现在根本就不困。”我说起那几日的昏迷,竟不自觉地想笑,我自己并不在意自己究竟是昏迷还是死,可没想到,却还有人会在意,“你来得正好,刚才我还在想什么时候去找你方便呢?” 元赫先是疑惑,可是马上他便想明白了,“看来,你是决定了的。” “嗯。”我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出了点意外,和我当时想的结局好像不大一样,但是至少,现在李夫人的事算是解决了。还有,害你被迫牵连进这件事,我觉得很对不起。”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要走了?”元赫似乎不大介意。 “是。”我说。“好好保重,你……要开心一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韶山十年 http://..org/ 第一年,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因我偷入人世伤及元气,法力尽失,只得复归元神静修。我还作梧桐的模样,只一个不经意便是一年,而尘世间的这一切都恍若过眼云烟一般,所有的人事物匆匆而过,我像是要在永生的流年之中,以生命之长流淡却一切的痕迹,在人世里遇见的人,一个个,在人世里发生的事,一件件,曾经铭刻入心,成为难忘的记忆,却在短短的一年里,一日比一日淡去得更多。 “霓音!霓音!你在哪儿?” 我在梦里听闻那个声音,便渐渐醒来,现出人的样子去见他。 一年过去了,元珏长了一岁,看起来比那一年要高一些,要强壮一些。我让他在山里逗留了七日,将才复原,教了他一些玄门剑术基础,元珏学得很快。 可惜,当他刚刚懂得剑气所行,七日的时间便到了。 临下山的前一夜,我交给他一把佩剑。这把佩剑是在过去一年秋末的时候,一位剑客的红颜知己丢弃在山里的,本是两把为一对,一把龙吟,一把凤鸣,那位剑客已经故去,她则死在两把剑的旁边。 我第一次醒来时,看到了她,并且将她好生安葬,收起了那两把剑。 我交给元珏的,是那把龙吟,剑身精雕龙纹,我希望元珏可以像那位剑客一样为自己的理想毕生图治。 元珏在第二天的清晨离开了,我目送他下山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我回到了梧桐树里继续修行。 第二年,满月的那一天,天还没亮,元珏就已经上山了。我听到他进山的声音,便现身出来等着他,他寻着铃铛的声音找到我,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剑,他抬起那只握着剑鞘的手向我招了招,我等着他向我走过来。 元珏跟我说了很多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事,王宫里的事,木城里的事,他告诉我,元赫作为世子,在他们父王的恩赐下和孟将军家的大小姐孟芸蕙定下了婚事。 元珏告诉我,元氏一族又攻下了多少座城池,又俘获了多少部落。他说,他和他的父王一起出征,他第一次见识到战场上的一切,他的父王在他眼里是那么的英雄。 元珏求我,教一些基本应敌的招数给他,前一年教他的剑术他已经很熟练了,早已不甘心只懂皮毛而已,他想要学一些再精进一些的东西。便教给他一些简单的咒法,他答应我,不会随意使用在日常,不会伤及无辜,我信了。 第六天的早晨,他便离开了。 第三年,又逢满月,从半个多月前开始,我就一直都很开心地在等着,到了约定的那一天,我从清晨等到日落,将近傍晚的时候,我才听到他御马进山的声音。 元珏说他这几个月来一直跟随他父王在外征战,路上有些耽误了,他紧赶慢赶才在傍晚赶到了。 他身上有着深浅不一的新旧伤口,眉宇之间渐渐脱去孩童的稚气,逐渐成为一风姿卓越的少年。我很心疼那些伤,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告诉我没事,一边跟我讲述他们行军作战时的发生的故事。 他说军队里的人刚开始对他很不在意,根本没有把他当一回事。他说自己在战场上如何勇猛,如何率领部分将士包抄敌军,他说,他握着我送他的那把剑时,便可以鼓足了勇气作战,因为他想要打下一片天下给我。 元珏很累,他说着说着,枕在我的膝盖上便睡着了。我施法抚平了他的伤痕。 这一次,我教给了他一些基本的占卜和预知之术。元珏在山上待了三天,便赶回了军营。 第四年的时候,元珏没有来。 第五年的时候,元珏来了,他踏着朝露而至,十五岁的他,和我后来认识的那个他已经很像了,他完全不再像是那时的那个孩子,他的声音也开始变了。 他的话少了,他眼睛的不开心多了。 他告诉我,朝中有大臣上书给他父王,禀明世子元赫无功无德,并非继承王位最好的人选,他以为自己的希望来了。没想到,他父王却当着朝上所有的大臣,让人将那个上书的人拖到大殿外活活打死了,他的父王说,元赫是最好的人选,并警告他,永远不要觊觎元赫的位置。 因为他不配。 我知道元珏一直很崇拜他的父王,他的父王说出这样的话,一定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在我面前,他仍旧是那个爱闹脾气的孩子,他会委屈,会难过。 这一次,他要我教他一些厉害的本事。 而我将一些水与火的法术教给了他,我告诉他,法术在于修习,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功力。 第六年的时候,元珏又没有来。 第七年的时候,元珏还是没有来。 第八年…… 第九年…… 我想,他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突然失去了踪迹,也许,他早已在战场上战死,或者,是将我忘了吧。 第十年刚开始,我却等到了凤凰。 云初曾经说过的,那时没有凤凰,但是我是唯一可以引来凤凰的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凤凰在山洞里住下,我们依然生活在一起,那一切离我越来越回忆,变成了我一个人偶尔回忆的回忆,我想,这一次,他们真的彻底离开我的生活了。 又逢四十年一次的盛宴,凤凰问我要不要去,我说不去了。我知道,以我的资格肯定还是会被赶出来的,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不一样,我是卑微的妖精。我自己也很惊讶,有一天我竟然也接受了这个世上最不公平的待遇,我早已忘了当时那个据理力争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了,现在的我,恐怕也不会觉得那些不公平是有多么难以让人接受的。 不得不承认,人世的短短一瞬,对我的影响,远远超出我所估量的。 凤凰赴宴,我继续留在韶山。 那一天的夜里,我听到山里有动静,便去看看。却看到了……被狼群包围的元珏…… 这一幕,如同当初,初见那一面似的。可是这一次,我在狼群外,看到他,笑了。狼群对着我咬牙切齿,我只手唤出风势,一击便击败了狼群,头狼带着他的狼群落荒而逃,我将元珏带到了我们的山洞里。 十年恍如一梦,不知是其他人的梦,还是我的梦。 元珏早已退却少年的模样,如今的他,和那时很像。 “想一想,时间过得还真快。没想到五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你却还是当初的样子。”元珏发自真心的感叹了一句,又马上想起来了什么,“不过要说起来,离你当初离开木城时已经有十年了,如今当初的那些人,长大得长大,老去得老去,都不是那时的样子了。对了,你知道吗?去年的时候,元赫已经迎娶孟家的千金孟芸蕙了,如今她已经是世子妃了。” 我耐心听他说着这一切,韶山之外的世界,我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我对于现在的这一切都感到很陌生,可是元珏说的,那些,又好像都是我知道的人,便很想听一听。 比起元赫和孟家的千金孟芸蕙,其实我更想知道的,另有其人。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你还记得碧洛吗?”元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尽管我很小心,怕被他看穿了心事,可他还是提到了碧洛,让我心里一颤,他继续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说下去,“前两年,碧洛和成璟已经成亲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大办婚事,从十年前那件事之后,成硅大人和成夫人去世以后……” 元珏说到这里,突然断了一下,我们的思绪都被这一句拉回到了十年前,我明白他想到了什么。 元珏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才慢慢说了下去,“死去的那位卫夫人,以成硅大人原配夫人的名义和他一起下葬,因为当时成家并没有把夫人的死声张出去,外人可能知道成府死了位成夫人,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位成夫人,而成硅大人也因为意外猝死,成璟顶住了压力掌握了成家上下的权力,他让成家上下的人统一口径对外说是,成硅大人因病而逝,所以将多年前因为难产去世卫夫人,与成硅大人合葬。而至于已经恢复自身的李氏,成璟倒是将她尊为亡夫遗孀,养在府里。后来,李夫人倒也在成府过得挺好,因为成璟的尊重,成府上下也没有过多责难于她,偶尔有大事也会请她出来拿主意。” “那碧洛和成璟……”我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成璟他……”元珏叹了口气,“继承了成家的家业之后,成璟就完全变了。我听人提起过他和碧洛的事,只说两年前他娶了碧洛为妻,并未声张。碧洛与他……” 成璟虽然迎娶了碧洛过门,却几乎可以用悄无声息来描述那一场本该是豪门联姻的关系。碧洛与成璟的婚事,是卫夫人在世时与碧洛的父亲便定下的,即使成璟无意,可是碧洛的家世绝非他可以轻易放弃的筹码,再加上成硅大人的突然暴毙,使得成家早已不复往日风采,成璟娶碧洛可以算得上是最划算的买卖。 碧洛过门后,起初她和成璟几乎天天吵,总是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和成璟发生冲突。后来,成璟厌倦了,碧洛也累了,成璟躲着她,碧洛也就不再找他了。两个人的感情,从年少的青梅竹马,变成了如今这种互相折磨,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悲哀呢。 只是,实在可惜了碧洛了。 元珏根本就是看出来我想知道碧洛的事,才故意告诉我这一些的。 “那你呢?”我转过头去问他,说了半天别人的事,他都没有告诉我,这些年来他过得怎么样,是否成亲了,是否有了心爱的妻子,或者…… “一直以来,我心里只有你。”元珏说完这句话,才转过头来看向我。 他的这一句话,竟生生听得我心里跳动的那个声音平白无故停了几下。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好了,即使他说出他已经办了婚事,娶了妻子,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不会太过惊讶,免得尴尬。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难道你一直都没有娶妻吗?你也该像其他人一样,过些正常的生活,不要妄想一些不可能的。” 我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也不能接受自己仍然还会对他动心的这个事实。 “我可以再等。”元珏却毫不在意似的,像是对于我的拒绝,他早已预料到了,在听到我说不可能的时候,他没有很失望,反而平淡得让我摸不清他的脾气了,“我也可以一直等下去,总有一天,我想你会答应的。” 还是会心动,可是心动就会很难过。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转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元珏是真的不在意被我说的话带偏了,还是他也是故意在装。他并没有很执着于刚刚的对话内容,反而轻描淡写地说,“第六年的时候,本来两个月前我就准备好了那一天要来见你的。可是父王在一次出征中突然病倒了,自那以后不断恶化,直到卧床不起。父王倒下之后,元赫以世子身份替他问政,从那时开始,这些年来我一直被派遣在外带兵,一直没有机会回来。” 原来,是这样。我记起曾经去的王宫,老国君也是这样,躺在寝宫的病榻上昏迷着,原来,万物轮回,又转了回来。 “元赫……”元珏想说什么,却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继续说道,“元赫曾经问过我,有没有你的下落,可是我没有告诉他。” 我并没有在意,好像只是听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元珏却一本正经地侧过身来,“那你呢?你到底希望或者不希望我告诉他,你的下落呢?” 我?我到底希望或者不希望呢?希望与不希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与我又没有什么关系,自从那一日一别,我们所有的连系就应该都断了一样,元赫问起我的时候,应该也只是随口问问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缘起红尘 http://..org/ “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可以亲耳听到你对我说,你也喜欢我。”元珏没有等我回答,却已经无奈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你不敢承认,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愿意对我坦诚你的心事,我会亲耳听到你说你也在意我,像我在意你那样。” 而我则沉默了,不否认他的话有打动我,可是我却一丁丁点也不能表现出来。我与他之间的界限,只会随着年岁一点点增长,而一点点增加,那本就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十年前我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的心里是否容得下他的野心和我,而十年后的今天,我不确定是眼前这个人,我是否愿意让他承受和成硅大人一样的下场。 元珏却避开了我的眼睛,低下了头,“元氏一族自我父王病重便开始衰败。元赫自负,打压异党,将所有可能与他抗衡的势力逐一分散,将元氏宗亲手中大权削弱,使得人心惶惶,元氏宗族的人都在害怕,有一天,元赫会听进谗言开始加害血脉。”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好长的一会儿,他的目光变得浑浊,“霓音,我又将踏上征程,元赫压制夷部的手段过于强硬,使得夷部的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反抗,这将会是一场恶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得来。” 所以,他这次来,算是想要跟我告别的吗? 他说罢,等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或是鼓励他,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然后,他的神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元珏最终失望地站起身来。 “这就要走了吗?”我看他牵马,有些担心地问。 “是,我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只有片刻的时间,这时候也该回去了。”他比当初稳重得多了,将龙吟佩剑挂在马鞍上,扶正了马鞍。 不再是当年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年,而是一个一身戎装的将士。 我随之起身,想要目送他离去。 元珏牵着马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回过身来。他大步一跨已经站在了我的眼前,趁我还未反应过来,伸手揽过了我,唇,已落在了我的唇上。 唇上传来一阵微微的痛感,我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伸手推开了他,“我是师傅。” “我知道。”元珏仍旧不以为意。 我伸手轻轻抹了一下嘴唇,原是他刚刚用力咬破了我的嘴唇,白皙的手指擦过嘴唇留下点点微红,我生气了,“那你还……” “我等了十年。”他说,“只是为了以男人的身份告诉你,我的选择。” 他的双眸异常情深,像是无尽的海,掀起了一阵海浪将我卷入了海底,我挣扎着喘不上来气,我挣扎着却没办法逃出那片海的禁锢。 “现在,我还在等你告诉我,你的选择。我会一直等下去。”元珏抿了一下薄唇,将唇上的血渍卷入舌尖,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然后转过身,翻身上马。 他一勒马儿的缰绳,马儿疾驰,带着他离去。 我一个人等了五年,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 我甚至不知道,他这一走,再过五年还回不回得来。 那一天,我亲眼看着他离开,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在经过了成老爷和成夫人的事之后,我害怕天谴,害怕诅咒,害怕如他们一般的下场最后会落在我们身上。我害怕,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看到元珏落入不幸,我害怕因为我的自私,害死元珏。 可是自从他这一次离开之后,我开始变得很不开心,甚至会借故乱发脾气。 有一晚做梦,我梦到元珏一身是血的站在我眼前,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到他。他浑身都是血,还刺满了箭,到处都伤,他站在那里看我,还是那样的眼神。 我好害怕。 他怕他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死去。 我怕,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原来,心动的时候,会开始害怕很多事,原来心动会让人变得胆小起来。我连夜收拾东西下山,可是时隔十年再次从韶山出来,我早已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他了。 我只记得元珏说过,在元赫问政之后,他便被派到外面带兵了。可是元氏一族所占领的城池那么多,我要如何才能知道元珏究竟被派到了哪里?若是一个个问下去,只怕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已……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抓紧时间向人打听。 有人说,曾在焉城见过二公子的军队,我便匆匆忙忙赶往焉城,可是焉城的人又说,二公子的军队早就从这里撤走了,听说是向南去了。我便从焉城出来,一路寻着向南的方向打听。 从焉城到觅城,从觅城到粟城,从粟城又辗转到了少城……总是有不同的人告诉我,二公子的军队去了那里,终于,到了寒城。在我得到最新关于元珏的消息里,寒城是他们最后一个驻守的城池。 可是到了寒城,我整个人都蒙了。 整个寒城如同一座死城一般,随处可见死尸,白骨,有人的有兽的,寒城内破败不堪,到处残垣断瓦,火烧的痕迹比比皆是。我在一间连房顶都烧没了的民房断墙后面,救了一对祖孙。白发的老人年过七旬,瘦弱得不成样子,双腿已经变形,脚踝肿大,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孩才两三岁,饿得就剩一张皮,身上的骨骼分明突出,瞪着一双发黄的双眼竟然渴得昏死过去。 我给了他们些吃的和水,老人将干粮就着一点点的水嚼碎了,用手从齿缝里掏出,然后抠抠索索的塞进小女孩的嘴里。 我觉得胸口像是憋了一股气,很难过,我从未见过人竟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老人告诉我,“……这就是我们的家,儿子被官府征兵去打仗了,一去就是两年再也没了音信儿,估计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后来灾荒,媳妇病死了,寒城离夷部那几个部落很近,那群没了人性的家伙,一天要进城里搜刮两三次,把家家户户的口粮都抢走了,没得吃,人就饿死了,人饿死了的多了,一个还没埋便又死了一个,后来根本就顾不上埋人了,城里当官的每天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派人赶着牛车来拉死人,谁家的人死了,便往车上一扔,人家就都给拖到城外扔了去。” 我一边听他说着,一边便已经想到那样惨绝人寰的画面,不禁皱起了眉,心里阵阵寒意。 “后来呀,死人太多了,整个寒城周围都是扔掉的死人,到了夏天,整个寒城都是臭烘烘的,那就是死人的味道啊。河水也不能喝了,东西又没得吃,城里但凡能动的男人都被抓去打仗了,剩下些老弱妇孺,为了活命,能跑的都跑了。我们不能跑的,便留在这里等死……”老人绝望地说着,一双眼睛皱巴巴地早已抹不出眼泪来了,他低着头看着怀里似醒非醒的小女孩,“她娘就是得的疫病没了,可怜我这小孙女儿,也没个亲人能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眼巴巴看着她陪我等死。如今这世上,像寒城一样的死人城太多了……” 我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始终缓不上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五年元珏都没有回来了。 他带兵在外,总是看着这样的景象,难怪他会变得那么成熟了。 “半个月前,二公子带兵驻守进了这座城,可没想到,前日夜里,夷部多个部落的首领突然带人攻城,二公子的援兵还没有到,几百人被几千人困在了城里……”老人支支吾吾说着。 二公子?他说的,是元珏。“老人家,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元珏,不,二公子,二公子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您快说呀。” “夷部部落里的人,将火把绑在了箭上,射进了城里,到处都是一片火海,逃不出去的人被活活烧死,到处都是哭声,呼喊声……后来,好像是军营里出现了细作,打开了城门,把那些人放了进来,他们在城里厮杀啊……二公子的军队被打散了,几乎都死了,有那么几个人从侧门杀了出去,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啊。”老人说起这无奈的世道,心酸极了。 “姑娘,”老人叫我,“你是神仙么。” 我摇头否认,“我不是,我只是路过的。” 老人又陷入了长长的绝望之中,看着他几次欲哭无泪,抱着那将死的小女孩心疼的样子,他颤抖着声音说,“姑娘,你不像是坏人,求你一件事行吗。”他双手托起小女孩来,两条胳膊瘦弱得可怜,一直颤啊颤的,“把我这小孙女儿带走吧……” 我一怔,很是意外,“老人家,这……” 这怎么可以呢,可是……老人的用意其实不难理解,他只不过是在绝望之中希望小女孩可以活下去,只是当他双手举起小女孩的时候,我才发觉到小女孩的异样,伸手抓住小女孩的脉搏探了探,突然间,我感觉到了自我有意识以来最绝望的一次,“老人家,她……她已经没了气息了。” 小女孩已经死去了。 刚才当老人将嚼碎的食物塞进她嘴里的时候,她便没有动弹了,直到老人将小女孩托举到我面前,我才发觉到小女孩早已冰冷,睁着一双眼睛死去的样子。 老人听了,却也没有过多的惊讶,他想哭,却又没有眼泪,只是慢慢收回手,将小女孩紧紧抱在了怀里,他浑身都在颤抖,我听得到从他口中发出的呜呜的声音。 没过多一会儿,老人的哭声停了,老人也不动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人间更加凄凉,我实在没办法为他们做些什么,只是俯身为他们祖孙二人合上了眼,我仰起头,想要将胸口闷着的那口气喊出来,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寒城里这一对祖孙的惨状,让我更加急迫想要找到元珏。 我从寒城的侧门继续向外找,一路找来胆战心惊,亲眼所见难民惨况,他们不禁以草木泥土为食,更有人将路上死尸割肉来吃,我竟萌生一种错觉,不似在人间,仿佛在炼狱。 元珏生死不明,是连日来支撑着我一直走下去的动力。我已经快要走到了元氏一族的边境了,这里越来越乱,好不容易进了芒城,这里算是在乱世的统治下比较安宁的一座城了,虽然也不富庶,可只是比起野外战乱四起,这里安静多了。 我终于在一家医馆外听路人说到城外一个乱葬岗,这几天被丢弃了很多士兵的尸体。 城里的百姓因为穷,有些人便会出去捡一些东西回来,生活用。我看到说着这些话的人,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旗上画着精致的图腾,尽管被火烧去了一些,有些残缺不全的样子,颜色也看不清了,我却认出那是元珏曾经衣襟袖口上的图腾,独角兽。 元珏曾提到过,这是他们元家的守护神兽。既然是元家的神兽图腾,那这旗必定是元氏一族的,而我一路寻来,那乱葬岗那些士兵,最有可能的,就是跟随元珏的军士。 “大叔。”我慌忙抓住那人问道,“大叔,你捡到这个旗的地方,那个乱葬岗,到底在哪儿。” 他以为我要抢他的东西,急着把东西藏到身后去,一手指向一个方向,“就在那边,出了城一直走,过了一个树林就看到了。不过那里可什么都没了,能用的都被抢走了,只有死人了。” “那……那您有没有看见……二公子……”我不忍心再说下去,想到元珏可能会死,我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可如果乱葬岗那里真的像他所说的,只有死人了的话…… “二公子?”那人想了想,“我可没见到二公子,不过这两天那里扔了不少当兵的,都烂了,谁能看出来谁是谁啊,要不然,你去找找吧。” 元珏,元珏他一定不会死的。 我听了他的话,拔腿向他刚才指的方向跑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世事难料 http://..org/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我在一堆死尸之中走来走去,又害怕又难过,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空地,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弯下腰,将又一个身着与元珏那日所穿戎装相近的死尸翻了过来。 突然一阵恶臭,我差一点昏过去。不是,不是这个,这个虽然脸都烂了,可是前身身形还是不太对。 我继续在一群死尸里翻找,但凡他们身上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哪怕一丁丁点可能暗示与元珏有关的东西都不见了,死尸身上稍微完整一点的衣服都被扒走了。我已经濒临绝望了,这样翻找下去,到底能不能找到元珏啊。我一方面希望找到他,一方面又暂时不希望找到他。 带着这两种矛盾的心情,我只能在一堆死人里找寻最后的希望。 不是,不是元珏,这个也不是。 怎么办,元珏到底去了哪里?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眼睛涨得难受,我的手很脏,便用干净一些的袖子反过来去擦拭,可没想到,袖子擦过眼睛,竟然有莫名的水渍晕湿了的痕迹。这是,这是……眼泪? 我呆住了。 不可能的,我是树精,任何妖精都是没有眼泪的,除非它们快要死了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眼泪呢?难道我也要死了吗?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元珏,我现在,怎么能死呢。 当我快要完全失去信心了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人的声音,有人走了过来。我停下手中的所有动作耐心去听,没错,是有人向这里走来了。会是元珏吗? 不,不是元珏,这个脚步声不是元珏的。听起来,向这里走来的人应该有三个,虽然都时值壮年,却没有一个是元珏。元珏的脚步声应该比这些人要轻一些,虽然平常听不出来,可是与这些人一比较,便能清楚感觉出来,他毕竟自幼就习武,身子肯定要比其他人轻便一些。 那这些人会是什么人呢? 我刻意抬起头看了看天,此时已过黄昏,天色渐暗,这几个人在这个时候到乱葬岗来,如果不是城里的贫民百姓来这里再搜刮一番,那就是当兵的了。 会是元珏所带的那些兵吗?我突然提起一口气,好像顿时又有力气了似的。 可是,如果不是元珏的兵呢? 这里并非只有元珏带兵,如果这些人是夷部的那些野蛮部落,该怎么办? 我又停了下来,站在一堆尸体中间,紧紧攥着手。 那些人说着话,此时绕过了树林已经走近,其中一个人先看到了我。他立马吓坏了,伸手指着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其他两人见他这幅模样怀疑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来,也都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脚来回蹬,想要逃跑似的。 我猜想,他们大概是我当做女鬼了吧。 刚才那第一个发现我的人回过神来,倒是勇敢的很,从腰间抽出刀,我只看到有一阵刺眼的寒光划过似的,他挥刀向我砍来。 这人怎么问也不问就动手了呢。 我避过,没想到只这一招已用尽了他的力气似的,他的刀尖抵在地上,回身呼喊同伴,“愣着干嘛?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女人,能是人吗?就算不是鬼,也绝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这一喊,我倒明白过来了。 另一个还站着的人偏高,身形干瘪了一些,他还愣着发抖,听到这人一喊,哆哆嗦嗦地去摸腰间的刀。 我这一个走神,没想到给了眼前这个人缓过来的机会。他抵向地面的刀刃突然反手一转,直着挑了上来,倒着劈来,我侧身轻而易举避过。眼看他仍不放弃,我抬手施力,将他控制在了距离我两步之外的地方,动也不能。 怎知道这一个刚控制住,那个有些高的人便又冲上前来,我只一挥衣袖,便倒刮起一阵风将他掀翻在地,手底下这两个人还在挣扎着,刚才那个吓坏了的人便又摸索着他的刀。 这么下去根本没完,我看了看这三个人穿着的衣服,试探着问,“你们可是跟着元氏一族的将士?” 被我控制在手下的那个人却先反应了过来,他虽动弹不得,却仍旧凶得狠,“老子就是禹国的兵。” 禹国?我皱了皱眉头,“禹国是什么?我问的是,你们是不是跟随元珏的将士。” “哈哈哈。”他大笑,好像根本就不怕死一样,“你问元氏一族,又问我们二公子,居然连我们是哪个国的都不知道吗?” 元氏一族?二公子?啊,元珏,那这么说的话,“原来是禹国啊。那你们可知道元珏在哪里?” “知道又如何!”看起来他并不打算告诉我。 “你……你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却是那刚刚吓得最狠的开口问道,他把刀抱着胸前一点点地凑上前来,想要救他那两个同伴,,可是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我看清楚了,原来这个根本就还是个小男孩,约莫也就十四五的样子,被我吓破了胆儿。我叹了口气,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是元珏那一边的人,就没必要继续僵下去了,我松了手,放开了他们。“你们若知道元珏在哪儿便带我前去。”可是话已经说了,我却见他们仍旧无动于衷,“我不是夷部的人,也不是女鬼,你们尽管带我去就是了,元珏看到我,自然会告诉你们我是谁。” 年龄最小的那个,先动摇了,左看看右看看。 “不可能。”说话的是那个有点高有点瘦的男人,三十出头,肤色有些发灰,他见我没有威胁便收起了刀,“二公子昏迷多日,根本没办法证实你是谁。” 元珏昏迷多日?!这……“他究竟在哪儿,快带我去。” “你究竟是二公子什么人。”刚刚那个被我完全控制了的人现在也缓了过来,他没有半分松懈防备的意思,很警惕地看着我。 “我是他师傅。”我说。 这三个人虽然都在怀疑,只不过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之后,便好像默认了似的。 仍是刚刚那个先提刀向我砍来的人,说了话,他看起来就像是这三人中的小头头一般。“既然这样,反正现在也实在没了别的法子,那你就跟我们来吧。” 我看着他们转身,从地上捡起些什么,回头看了看我,便向前走去。 我随后跟上,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小头头,中间的是那个瘦子,走在最后离我最近的,是那个小孩。他刚开始很害怕我,总是黏着那个瘦子,然后不时转过头来看我。就好像在看,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不见了似的。 可是慢慢的,他好像就没那么害怕了。他问我,“你真的不是鬼吧。” 我说,“不是。” 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看我,“你真的是二公子的师傅吗?” “等他醒来,你不就知道了吗。”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来回答他了。可我刚说完,便看到他低下了头,我转念一想,猜到他可能是因为元珏仍在昏迷而害怕,“你放心,他不会死的。” “我家就我一个男丁了,要是二公子出点什么事,我们肯定都不回去了。”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就你一个男丁?”我不大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我十四,我上面本来还要三个哥哥,可是这几年禹国大肆征兵,他们都被带走当兵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去年上面又来人征兵,连拉带拽的把我从家里拖到了军营。”他一点点说着,一点点放慢了脚步,慢慢地从那个瘦子身边走到了我身边来。“我家里现在就剩五十岁的娘和一个妹妹了。” 我有些发蒙,他所说的这一切同样是我从未体会过的,但我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在讲述这一些的时候,语气的那种酸楚。“这些年,禹国总是打仗吗?” “嗯。”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原来这些年元珏过得日子,是这样的。 “侯子。”带头那个突然转过身找他,大喊了一声,走在我身边的小孩听到声音急忙追上前去,那人训斥他,“没事少说话,别什么都跟人说。” “哦。”那个孩子应了一声,便跟在了那人身后走着,那人不注意的时候,被叫做侯子的这个孩子偷偷转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被这个瘦子推了一把,才继续往前走着。 他们带着我走了好远,天已经大黑,才在一个山坡下找到他们简单搭建的营寨。 我看到元珏的那一刻,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躺在那里,赤着半条胳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绷带脏得看不出颜色,灰一片红一片的。 元珏比那日上山时见到的,要消瘦很多。 我不等他们交代些什么,便推开他们走上前去,坐在了元珏身边仔细查探着他的伤势,他身上有刀伤,箭伤,甚至还有被火烧伤的地方,我握起他的手,他丝毫没有反应,他手心里粗糙得好像是被烧焦的木炭一般,我翻了翻他的眼皮,“他这样的状况持续几日了?” “三日,”那个瘦子回答我,“我们几个拼死从寒城杀出来的,那时二公子便已身负重伤,后来便一直再没醒来过。现在我们躲在这里,也不敢请大夫来。” 我听完这一切,交代道,“这里有水吗?接一盆清水给我。” “哦,我去。”侯子突然应道,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我俯身靠近他,元珏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没有,我呼出一口精气给他。侯子已经端着水跑了进来,盆子里的水有些浑浊,不怎干净,我看侯子来回满头大汗的样子,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侯子端着水,满心期许的站在我面前,他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微光,我无奈,将手探入盆中,稍一施咒,盆中的水瞬时间变得清澈透亮。 侯子大喜,差点叫出声,却看了看身后的人忍住了,我让他端着水靠近元珏。 起身,以水之术疗愈元珏的伤。 清水之流,游贯周身,自皮下以气息游走,使他干枯的躯体重新赋予生命力。收手时,水流顺着手势重新回到盆中,元珏身上的伤淡了许多,面色红润了些,气息也均匀了。 他们刚想要上前来问一些什么,我推开他们,示意他们噤声,“出去说,他现在睡得很轻,别吵醒了他,让他好好休息一番才能缓过来。” 我起身时,眼前突然有一瞬是黑的,脚下一个不稳,幸亏扶住了侯子才站住了。 “你没事吧。”侯子问。 我摇了摇头,跟着他们一同走出营帐。 “二公子究竟如何了。”那个带头的问,话一出口,可能他也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善,抿了抿嘴,表情有些怪异,然后放缓了语气继续说,“我是个粗人,之前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姑娘别见怪。” “没事。”十年前我下山时,见过的无礼之人也不少,方才这个人并未讨得便宜,我自然也没放在心上,“正好我也是个山里来的人,没那么多拘束。” “小的乔平,是二公子麾下一个副将。”他说着指了指那个瘦瘦高高的人,“他是高永。” 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是侯越。”侯子起身一声,然后被乔副将狠狠瞪了一眼,才改口说道,“小的侯越。” “我刚才看你们在乱葬岗那里好像捡了什么。”我想起来他们转身时那一幕,有些疑惑地问,“我之前从芒城里出来的时候,曾听城里的百姓说过,他们会到乱葬岗去捡些能吃能用的,不知道你们……” “哎……”高永叹了一口气,“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们也不想这样活着啊。” 我这才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 “被拉来当兵前,我家里是城中最大的米商。那时候哪会知道现在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呢。”高永自嘲。“这世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们跟着二公子,起码二公子不会对我们吆五喝六的,而有的朝中大将更甚者是……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十载承诺 http://..org/ “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见他盯了我许久,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就是躺在那里带着一丝丝的尤其诡异的笑,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便很不舒服地又问了一句,“还有哪里疼吗?” 元珏摇了下头,可即便只是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也牵扯到了伤痛处,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可我看到他隐隐皱了一下眉,便察觉到了。 “你难道伤到了嘴巴吗?”我本来想说他哑巴了,结果一说到了嘴巴,突然就想到了那一日的情境,那一瞬所有的窘迫都涌了上来,而我还得继续装不知道,清了清嗓子,“嗯……难道,你不会说话了吗?” 我能感觉到,在这一刻似乎有一把火,一下子从心里烧了上来,我的脖子,脸颊,都像是被火烤着一般,煎熬着,我却还努力保持不在意,希望不被看出来。 可偏偏地,就被元珏看了出来。他虽然极力掩饰,但嘴角的笑意着实明显到让人难以忽略。 我转身就要出去。 没想到身后,躺在那里的元珏突然吃痛闷哼了一声。我以为他怎么了,便回过头去看,没想到元珏故意耍我,他见我回头中计,便别过头去笑出了声。 我真的再也不想理他了。可出了营帐的门,乔副将和侯子等人立马围了上来,关切的询问元珏伤势。 “自己去看吧。”我赌气说道,他现在既然能耍我了,想必也应该恢复得不错了,我丢下完全在状况外的众人,“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有用的东西来。” 说罢,我丢下一群人向军营外走去。 “姑娘。姑娘!”侯越跟了过来。“这周围没有什么东西了,但凡能用的能吃的,早就都被人抢走了,我们不知道已经在这一片找了多久了,甚至连更远一点的地方都去找过了。” “怎么会这样……”我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其实自己早已明白,却没想到也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想了想,“这附近都是这样吗?” “对啊,你那天看见我们的时候,我们是第四次去哪里。”侯越跟在我身后,一边走一边说,“从芒城冲出来之后,我们的人就一天比一天少,死的死,跑的跑,现在那不就剩那么十几个人了么?我们分成几波,白天出去一波找找,晚上出去一波找找。哎,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你赶紧回去吧,我去找找看。”我说。 “那我陪你吧,省得万一遇上了夷部兵,你……”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突然想到了什么,摸着头咧嘴一笑,“也是,你一个人比我们几个人都厉害……不过,还是让我陪着你吧,万一有点什么状况,说不定我也能帮个忙呢。” “也好。”我只能答应了他,“不过,什么都要听我的,看到了什么,也不许跟他们说。” “啊?”侯越迟疑了一下,立马说,“行,不说。” 我们走着走着,走进了一个树林里,草木稀疏,看起来很是可怜。我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土,想了想,伸手在地上扒出几个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种子撒了进去,然后将土盖上。 “姑娘,你不是打算现种吧?”侯越无语地看着我。 “去,到外面看着去,有人过来的话喊我一声。”我把他支开,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一会儿,我停下来,咬破了中指将血滴在种子上,种子飞快的发芽,长出绿色的作物。 只一转眼,从萌芽到成熟,以肉眼可辨别的速度极速长成。 “好了。”我喊他,“侯越,来帮个忙。” 侯越转过身走了过来,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这些都是?” “都是可以吃的。”我说着,起身收拾好东西,指着地上的两大包对他说,“不过这些,你一个人可以弄得回去吗?” 侯越还失神地看着这一幕,继而欣喜若狂,拍着胸牌说,“可以,可以!没问题!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特别有力气,从小就是我在家帮我娘干活的。” 他说着,将两袋子抗在肩上。 我们向回走着。 “怎么了?”我有发觉他一直偷瞄我。 侯越闷头一笑,“姑娘,原来你是活菩萨啊。” 活菩萨?!我听着却不怎么高兴,可是让他看到了这些,我也实在懒得解释了。我们刚进营寨的大门,便看到元珏站在营帐外和那几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的事,必定是军中出了内鬼,夷部军队对我们的作战计划居然可以再清楚不过,显然是有人暗中报信,这人既然能打听到我们的计划,又能顺利把信息带出去,应该不会很难查。”乔副将正说着。 内鬼?! “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该如何。”高永问。 元珏细细思考了片刻,沉着说道,“如今我们离芒城最近,夷部军将我们军里战死的将士尸身扔到乱葬岗,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他们显然已经猜到我们躲在芒城附近了。” 没错,否则禹国的将士在寒城战死,尸身怎么会被丢在芒城的乱葬岗呢?夷部的人会将大批禹国将士尸身运到芒城外来,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让人所不齿。 “如今芒城已经被夷部所占,而我们和禹国中间正好隔了个芒城,等于是我们的退路让他们给截断了。”高永继续说,将当前局势的严峻分析出来。 我看到元珏像失神了一般在想什么。 “不然,我们绕过芒城,从襄城迂回过去吧。”乔副将说。 “虽然这个法子笨拙,但却是当前唯一之计了,我想,夷部军早已猜到我们可能这么做,甚至可能早已埋伏好等着我们去送死……”元珏说着,抬起了头,看到了我们,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我见他像是下了狠心一般,做了决定。“就走襄城。即便战死也不能在这里一直躲下去,他们总会找到我们的。” 随着元珏的视线,其他人也纷纷注意到我们,有人看到侯越费劲的扛着两大袋东西,不明就里的上前帮忙,继而发现里面竟然是食物,不禁欢呼。 元珏看着我,我看着他。 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天做好了准备,因为有吃的了,又即将动身,这一晚他们不用再派人出去寻找食物,大家早早吃饱便休息了,准备着第二天的计划。 “为什么总是这么看着我。”我不解,终于忍不住侧过头去,问坐在一旁的元珏。 元珏看着我依旧没有要转开视线的意思,“怕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啊?”我更加迷糊了。 “你回到韶山去之后的这十年,我想象过太多次,你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现,也许是在我帅兵凯旋的时候,你会站在人群里看着我,也许是我率大军出征时,你会在城上目送我。这些年,在军营里的日子很苦,我又在想,说不定哪一日醒来你站在我眼前。”他说着,笑了,“可没想到,你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和十年前一样,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现在,又像是掉进了当初的那个陷阱里,然后你又出现了。” 我也回想起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候我只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却没想到是他们的人生。 “所以,你不是梦吧。”元珏却托起下巴,睁大了眼睛,极有意思的看着我。“我真的怕,万一我一觉醒来,发现你只是一场梦。” “那要我捏你一下试试看吗?”我故意问。 “好啊。”没想到元珏却把脸凑了过来。 “喂。”我推开他,慌忙看了看周围,“这里还有人呢,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没有人啊。”元珏四下看了看,然后又凑了过来,“快点儿,捏我一下。” 我气急败坏地伸手,用了些力气,捏了他一下。没想到元珏却哎呦一声低下头去,我一看,心想坏了,是不是他的伤患处又发作了,我这边还在紧张着,他突然又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我着实被他气着了。 天亮,众人忙碌着上路了,赶在晌午之前出发,免得人多的时候夷部军增加守卫更难混过去。我看着他们分几路轻装上阵,而我跟着元珏,随大家一起离开。 本来一切的计划都很顺利,眼看着前面就快要到襄城了。 “等一下!”突然杀出的夷部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他们将我们包围,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便招手让我们过去。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刚起步,便又被拦住了。 领头的一个夷部兵从众人中间,径直走了过来。眼看走到我们跟前,元珏牵着我,他的手心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传过来。没想到那夷部兵站到了我们面前,没有看向元珏,反而看向了我。 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我不敢张扬,担心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大家。只是,就在那一瞬间,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分明感觉得到元珏的愤怒,突然迸发的愤怒。一股真力直窜,周围顿起一阵疾风,狂风之势席卷而来,乌云忽起,雷鸣电闪,天地间一道白光虹贯而来,片刻之际使得那些夷部人,人仰马翻,被卷入狂风之中。 “走吧。”元珏静默说道,他牵着我的手稍一用力,有一股并不匀称的气流倒贯,他腿一软险些没站住,面色开始泛白。 我一手被他抓着挣脱不开,用另一手去扶他,顺势摸了他的脉搏。 他旧伤未愈,刚才强行驱使灵力使得体力真气逆行而窜,此一刻他所承受的压力非常人能忍。我很担心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元珏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算是安慰。 众人眼看这一幕目瞪口呆,跟着元珏继续前行。 没走出多远,回头去看,我们头顶上清风朗日,刚才那一处风卷残云。元珏终于撑不住了,按着胸口,突然前倾,我虽扶着他,也只是让他并未完全倒下,元珏似乎想抬起头,却忽的失去了意识昏倒了过去。 “先进城。”我说。 乔副将等人上前抬起他,因为元珏的突然昏迷使得一群人顿时乱了方寸,我只能这么说,按照他之前的原定计划,先进襄城再作打算。 他们将元珏抬着进了城,幸亏未到晌午,街上人不多。派去找地方的侯越赶回来,带我们去了一处尤其偏僻破落的庙里暂避风头。看这庙的内外残破程度,应是多年都没有人来过的样子了。 如今乱世战火连起,谁还会求根本不管用的神来拯救这一切啊。 破庙后堂好赖还有两间房,虽然脏乱不成样子,暂时也好歹算是能安身。乔副将等人将元珏抬入其中一间较好一些的房里,仓促收拾了一块地方让他躺下。 我将真气送入元珏气息之中,助他真气可以正常运行。 元珏好一会儿才醒来,大家松了一口气,便出去在这周围查探整理。 “我之前还以为你疏忽了修行才使得自己落入险境,可今日看你,应该是未懈怠才对。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本不该在与夷部军的大战中惨败重伤才是啊?”我很是疑惑,我刚才只是稍加调理,元珏便可轻易恢复,他体内的真气本应不弱才是,别说护他自己,刚才看他击退夷部军的架势,怎么会在寒城败得那么惨呢? “我答应过你。”元珏费了些力气才做起来,靠在那里,“我答应过你,不会随意在日常使用,更不会伤及无辜。若是用你教我的东西去伤害无力与之抗衡的人,应该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难怪,他的部下看到他可以使用法力操控狂风,会那么惊讶。他只是因为那样一个约定,竟从未在人前使用过这些?!我听了他的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轻拍了他一下,无奈说道,“傻瓜,难道你受重伤,奄奄一息就是我想看到的吗。” 元珏笑而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傻瓜,竟然为了那样一个承诺,死守了十年。而我当初让他答应,也只不过是希望他不会乱用法术扰乱秩序,而现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翩翩情动 http://..org/ “霓音姑娘。”侯越推开了门,探进头来。 这破庙的后院里就两间房,就我一个女子使得大家觉得不方便,其中一间是元珏的,元珏便让人在房中横梁挂上一块布做帘子,隔出了内间和外间,内间留给我,他在外间睡。 我听到动静,便掀开帘子从内间出来。“怎么了。” “二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侯越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递到我手上。 我随便在外边翻了翻,“衣服?” “是,咱们现在进了城,大家都在四处打点,为了方便行走都换了平常百姓的装扮……”侯越挠着头,尴尬了半天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平常百姓的装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何我也要换?” 他们一身戎装在城里城外行走太过显眼,所以换上平常百姓的装扮,这我可以理解。可是我又为何要换?我又不像他们那样,从服装上就可以看出彼此的敌对关系来,让我换,究竟有什么好换的? “这……”侯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尴尬,他支支吾吾地半天也解释不清楚个什么来,只说是,“二公子说了,您看了就知道为什么了……二公子交代,让您也换上,大家好出城。” 侯越的解释,说了跟没说一样,反而我越听越迷糊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那您先收着,我出去忙。” 看他飞也似的逃开,我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转身将包裹放在了桌上,才小心解开。从摊开的包裹里,我拿出一套……男人的衣服?! 这下,我就更蒙了……元珏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让侯越给我送来一套男人的衣服换呢?是不是侯越弄错了?这,这我怎么穿啊。 我将衣服叠好,重新放回包裹里,便从房里出来。 “霓音姑娘。”高永一个人在后院里忙活着,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跟我打招呼,说着话,他将手下搬着的东西放了下来。 “怎么就你自己啊。”我还想说找到侯越问一问,他拿给我的衣服是不是弄错了,可是这前后都不见其他人,所以让我有些郁闷。“他们都出去了吗?” “是。”高永应了一句,“都出去了,咱们明天离开襄城,您要是没事就先歇着吧。” 高永的声音里有一种发哑的感觉,和乔副将的敦厚还不一样,这种声音听起来很沉闷。我虽然原本也没有要帮他做什么的意思,可是高永开口,不着痕迹地便让我别插手,反而有些让人不舒服。 “你知道元珏去哪里了吗?”总不会连元珏都出去了吧。 高永擦了擦手,想了一下,“二公子要去城里见一个人,一大早就出去了。” 这襄城里,还有元珏认识的人吗?但眼见高永正在看着我,也不好表现出太多的疑问,“哦。正好我也要出去一下,如果他回来问起,你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回来。” 高永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我将随身的小包挎在身上,走了出去,总是觉得身后的高永怪怪的。 这襄城看起来都是夷部人,街上做买卖的是夷部人,开铺子做生意的是夷部人,连路过的人也都是夷部打扮,我走在众人中间,不时有人侧目看向我。起初我可以当做并不在意,可是慢慢的,感觉就越来越奇怪了,我发觉他们看我,我便转过头去看他们,然后他们又慌忙避开。 所有人好像都没事似的,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老人家,你这里有没有灵芝草呢?”我走进一间药铺,药铺老板也是个夷部打扮的人,六十多岁的样子,我进来的时候他正眯着眼在称药。 他听到我的声音,放下药,眯着眼看了看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姑娘,你是禹国人?” 禹国?我虽然知道禹国,可我也实在和它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吧。“我不是禹国人。我从山里来的。” “哦?”老人家稍稍松口气,“你刚才说你要什么药?” “灵芝草。”我又重复了一遍。 “灵芝草?”老人家好像突然吓到了,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灵芝草?小姑娘,灵芝草可是续命用的,你要灵芝草做什么,若是寻常人吃了,这没病也吃出病了。” 我当然知道灵芝草怎么用了,“这些我都知道,问题是,这里有没有灵芝草呢?” “那么珍贵的东西,我这小药铺怎么会有嘛,你这小丫头难道不是在逗我这个老头儿么。”老人家认定了我故意在戏弄他,摆手说道,“就算是王宫里,也未必有此物,如今这世道,若有灵芝草这种东西,早都被有钱人家收走保命用了。哪里还会流落到街上来。” 我被他赶了出来,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 “姐姐,姐姐。”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孩子抓着我的手摇了摇。 “你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他,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我知道哪里有灵芝草哦。”小孩子得意洋洋地说,“我刚刚听到了,你跟里面的老爷爷说要找灵芝草才被赶出来了,我知道哪里有灵芝草。” “哪里?”我将信将疑地问。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他突然跑开了几步,回头朝我勾勾手。 我跟着他,没想到他带着我从街上两个相邻的民房中一个小过道儿钻了过去,他跑得很快,我忍不住出声叫他,“喂,你等等我啊。” 钻了一会儿之后,我好不容易抽身站稳,他却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那个小男孩找回来,“什么啊,他不会自己跑掉了吧。” 难道他是在耍我? 不过想想也是,他突然就出现在了我身边,还知道我要找灵芝草。怎么想怎么怪异,我连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都没察觉,谁知道他到底是人还是什么混进城里的妖精啊。 混进城里的妖精?呸,怎么感觉在说自己一样。 我最终想要放弃了,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小梧桐……” 我站定,回过身。我刚刚分明听到有人在叫我似的,可是这四周空无一人,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空荡荡地,哪里有什么人在叫我啊。“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小梧桐……” 我刚要走,又听到了。 这一次我分明听得很清楚,确实是有人在叫我。“谁呀,究竟是谁?谁在恶作剧?快出来,要不然我不客气了啊,快点给我出来。” 叫我小梧桐的话,不可能是元珏的恶作剧,元珏根本不知道我的真身是什么,那就应该是知道我底细的人了,不,也有可能是精怪,可是能出现在这里的,到底是谁啊。 “小梧桐。”这一次,我真真切切地肯定,确实有人在叫我,我还未回身,便清楚听得到这一声传来的方向,就在我还犹豫的时候,那个声音又说了,“来啊。” 这个声音? 我顺着这个声音向前走,停在一处门前,我很确定很确定刚刚的声音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可是刚伸出手,我就犹豫了,我要不要推开呢?我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不是吗? 如果这样冒然打开,里面的东西是我对付不了的,该怎么办? 那声音的主人清楚我的底细,我却连它是谁都不知道。可是,就算我现在躲开了,它既然知道我,那肯定就还能找到我不是吗? “小梧桐……”就趁着我在犹豫之际,里面又发出一声。 不管了,我索性伸手推开了门。可是……这里面,根本没什么奇怪的嘛,没有人?怎么会呢?这里,这里是哪里?土地庙?这个庙很小,可门前香火却很盛,在这时候还有人拜祭它的话,难道这个土地很灵?如果是土地的话,会是? “……小梧桐。”又一声,这一次我听到了声音的来源,居然,居然是土地公公像后面的那块壁画上发出来的,我刚刚便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可是又怪怪的,难道是因为被困在了壁画里吗?“小梧桐,你为何要下山?” “你是……凤凰吗?”我不太确定,试着问道,因为我看到土地公公像后面的壁画上,有画着凤凰。 “是。”她回说,壁画上凤凰的双眼闪了一闪,“你不在山上修行,跑到人世来做什么?” “凤凰,我……”我不能告诉她元珏的事,万一她要是误会了什么,伤害元珏可怎么办,对,不能说,“凤凰,你,你究竟在哪里啊?” 土地庙突然关上了门,凤凰的声音继续从壁画上传来,“现在我仍在天宴上,感觉到你有麻烦,只能借由土地的地方栖身壁画和你说话。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何会闯入人世去了。” “我,我有个徒弟,以前出来玩的时候,他的娘亲求我收他为徒,可以在他危难之际救他一命。我……我梦到他出事了,所以我下山来看看,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遇上麻烦了。凤凰……我想帮他……”我没有刻意隐瞒凤凰,只是没有说出元珏的名字和身份。 “小梧桐,人间的事不是你可以插手改变得了的。纵然他人知晓了你的身份,求助于你,你也不能为了帮助他,在更多的人面前暴露身份。对于人类而言,你仍然是异类,他们恐惧你的能力,却也觊觎你的能力,你涉世不深,并不了解人性,容易被人利用。”凤凰的声音在这个土地庙里回响。“可是你的性子过于执拗,若是你认定了的事,即便我再如何警告,也是没办法将你劝回的。你若是因为他的娘亲相求而放不下,那便去做就是了,可是要谨记,万事小心,人类有其私欲,你不要被他们的私欲所影响。待天宴结束,我便去寻你就是了。” 天宴结束,凤凰要来?我一惊,心想说不好,要是凤凰来了,她迟早会发现我的心思。这一下不容易瞒得过去了,虽然我因为对凤凰隐瞒了元珏的事感到一丝不安,凤凰一心为我着想,我却为了元珏而骗她,可是眼下还是不让凤凰知道元珏的好,免得节外生枝,看来现在要做的,就是尽早使得元珏脱困然后我回到韶山,凤凰若是从天宴归来,知我在韶山,便也不会出外寻找我,更不会知道这一切了。 凤凰的声音,消失了壁画上。土地庙的门重新打开,一切都恢复初时那般的正常。 我回到元珏那里的时候,走到那破庙的后院,站在院中便听到元珏的声音从与我们对面的那间房传来。 “……我以为,咱们这一次之所以会在寒城败得那么惨,而孟大人的援兵迟迟未到,显然是世子在背后教唆,想要害死咱们,将咱们困在寒城,一举全灭了。”乔副将的声音高亢激昂,听起来愤怒不已。 元赫?孟大人? 我听到了他的话,开始在记忆里搜寻有关这一些的全部线索。我似乎曾听元珏说到过孟大人似的,只是那时我并未在意,所以没有多留心,孟大人,对了!与元赫成婚的那位孟芸蕙,不就是孟大人的千金吗? 乔副将说孟大人的援兵未到是元赫的意思?孟大人和元赫之间的这层关系,元赫想让他帮自己应该不难,可是,他为什么要害元珏他们呢? “与其现在追究责任,不如想象,现在咱们该如何从襄城杀出去,之后该往哪里走的好。”元珏的语气很是平淡,对于乔副将所说的事他表现得过于云淡风轻,好像一早就猜到了似的。 “二公子可是有什么想法了吗?”高永问。 “没错。”元珏早已有了对策。 “哼,要我说啊,咱们索性带着兵直接杀回木城,逼世子让位给二公子!他不仁,咱们就不义!”乔副将越说越激动,一拍桌子,推开了门。 元珏抬头,恰好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霓音之愿 http://..org/ 杀回木城,逼世子让位给二公子…… 那一句话,如同一个惊雷一般,轰地就在耳边炸开。元珏,最终还是要与元赫相争王位了吗?即使我再怎样不希望看到,但终于是等到了他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的时候了吗? 可是,如果这一切真像他们所说的,元赫已经有置他们于死地的心,任由夷部军将他们困在寒城,又示意自己夫人的父亲拖延相助元珏他们的援兵及时赶到,那元赫所做的,不就是借由夷部军的刀铲除元珏这个最大的威胁了吗? 即使元赫现在身为世子,他的存在注定了元珏无缘王位,是元珏最大的阻碍。那同样的,元珏的存在,不也威胁着元赫么?如坐针毡一般,认为元珏天天在觊觎自己的王位,欲置自己于死地,元赫肯定也不好受,在这样的条件下他即使想要借刀杀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现在先不说元赫联手孟大人的拖延援兵的事是真是假,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一座王宫,最终连元赫也被困在里面了。 这十年,他们兄弟之间的心结看起来是越来越深了。 即使元珏不反,也只是坐以待毙。如果元赫坐上王位,他认定元珏是自己最大的威胁,照样会除掉元珏的不是么?即便争或者不争都是死路一条,我又该如何履行对云初的承诺,庇佑元珏呢。 “住口。”元珏说,他的眼睛没有一刻是从我身上移开的,这话是对周围的人说,也是对我说,“以后都不许胡说,元赫贵为世子岂可逾越,尔等妄言休要惹来是非。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提了。” 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将士们的怂恿。 没有一刻的犹豫,至少,那看过来的眼神里,是那样的坚定。 我转过身,离去。 入夜,我坐在破庙外的一棵老树下,抱着双腿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元珏那时候看过来的一双眼睛,像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将我吸进去了似的。从那一刻开始,我便一直在想,一直在想。 “发什么呆。”元珏来了,不动声色在我旁边坐下,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侧过头去想要努力看清他,“你……是不是真的想当天下的王?” 我想我其实是清楚答案的,很多年前,我便层遇到过这个少年。他只身犯险独上韶山,遭遇群狼包围险些生死一线,只是为了找到传说中根本没什么人见过的凤凰,借由神兽的能力平定天下,取代他的兄长,成为像他父王一样了不起的霸主。 他的野心,他的**…… “那你呢?”让我没想到的是,元珏却转过身来问我,“你希不希望我,成为天下的王。” 我希不希望他成为天下的王呢? 元珏不仅有野心,还有他的抱负,如果他有机会成为天下的王,我相信他大概会是个好的王,至少,可以结束这乱世的局面,不会再有像寒城里那对饿死的祖孙一样的情况发生,也不会有这一路来,即便短暂却如炼狱一般的惨状,不会再有人吃人的场景看到了吧。可是他要成为王,又将冒着太多的风险,坐上王位的可能微乎其微,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付出这一生的平淡,真的值吗? 可毕竟,我没时间了。我的阳寿将至,甚至不知道再过几年,这世上还会不会有我,眼前的这个人,也许……“我只希望你开心。” 元珏听了我的答案,会心一笑,笑意里带着些无奈,“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最开心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心,还是动了,我听到它跳动的声音,我的反应慢了一些,我叹气说道,“那我要是死了呢。” 元珏方才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再没有像那时一样看我,而是毫无目的的看向前面,一无所有的前面,漆黑一片的前面,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几乎颤抖,“就算翻遍地府,我也会把你救回来。” 就算翻遍地府也要把你救回来…… 就算翻遍地府,也要把你救回来…… “除非你想走,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的。”元珏的话像是烙印一般狠狠烙在了心上。 我侧目看着他,突然想到了十年前过往生涯时见到的那一对,据说是我们转世的人。她死之后,那人也是逆转了阴阳,倒转了乾坤将她重新带回到了属于他们的时候。 元珏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我却没办法相信这些都是假的,毕竟我曾亲眼见过那个和他很像的人,这样的事,后来的那个他却是真的做到了。 我想到那一对,不禁笑了。即使违背天意也要在一起的那两个人,该是多大的勇气,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想着想着,将头靠在了他肩上,却还是强调了一句。“我是师傅。” 元珏侧过头看我的时候,他的气息和我毫无距离,我感觉到头顶上的他笑了,却也是正经应道,“是。” 起了个大早,我被一股药味熏醒,掀开帘子从内间走了出来,看到侯越正在笨手笨脚地给元珏上药,元珏赤着半身,身上的绷带已经换了下来,正在涂药,新的绷带放在一旁。 侯越将一只小瓶的瓶口靠近元珏身上的伤处,轻轻抖着,瓶里的白药粉洒出,却没多少是落在伤处的,侯越倒是急得满头大汗。 “好了好了。”元珏强行从他手中夺过药瓶来,坐在那里,“你先出去吧。” “这……可是二公子,您的伤得……”侯越仍是担心元珏没有及时上药,他年级小,很多事不及其他人一般老练,不过这一次跟着元珏等人出生入死,侯越已经稳重不少了,我能想到他初入军营时,又该是怎样一副毛头小子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元珏仍然冷着脸赶人。 侯越不放心,转过头看看我,才又对着元珏说,“那,您得上药啊,我,我就在外面,您要是有事,叫我一声。”他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新绷带,“等一下您上完药,还得把绷带缠上,要不然伤口刚刚开始愈合,动作太大还是容易破开,那时候可就……” “我知道了。”元珏已经被他唠叨地失去了耐心,“你出去吧,看看他们有什么要帮忙的。” “哦。”侯越十分紧张地退了出去,又鬼使神差地在外面把门带上了。 “你还在看什么。”元珏一手拿着那只小瓶,一手朝我勾了两下手指,又指了指自己背上的伤,“我自己可处理不了,你还不来救我?” 我笑着走了过去,“呵,刚刚人家好心好意地帮你上药,结果你自己冷着一张脸把人家赶出去。现在又一副泼皮样儿耍赖,想让我帮忙是不是。” “难道你会对我见死不救吗?”元珏伸手牵我过去。 我接过他手中的药瓶,小心翼翼的将其中药粉倒在手心,然后低头,轻轻吹到他的伤口上。处理完之后,我转身去拿绷带。 元珏突然随着我转身站起来。 我倾过身子,拿到绷带,刚一站直,背便贴在了他怀里。我发觉不对,还未说话,元珏便伸手从后将我箍在怀中了,他将头凑到我耳边来,耍赖说,“其实你根本很在意我,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谁说的。”我想要推开他,奈何双手都被箍住,只能轻轻地用手肘去抵他,不敢用力怕触到了他伤口,“你要是再不小心点儿,当心伤口更严重。你刚刚没有听侯越说吗,你的伤口才刚刚愈合,动作太大还是容易破开的。” 元珏在我耳边一笑,呼出的热气散在我耳后,“这一次受伤很值得。” “受伤还值得?”我没办法理解他在说的这些,只是推了几次仍是没有推开他,他就像是个赖皮的孩子一样黏在了我身上。 “因为我受伤才让你看清了自己的心。”元珏的声音带着微微邪魅的笑意,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反而显得更加暧昧,他故意使气氛变得无限旖旎。 “少胡说了。你若是将我教你的好好修习,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我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被他所影响。 元珏却察觉到这一切,愈发得意。“那你就别再走了。留下了,一直教我好不好?你每天看着我修习,我受伤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这样……即便我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可此时的暧昧使得胸口如同小鹿乱撞一般,我又怎能不明白这种状况,瞬时,就红了脸。 “每天都陪在我身边,我保证绝不懈怠,受了伤,你帮我上药,我带兵出去打仗,你就留在家里等我凯旋……好不好?”元珏一点一点地勾引我向他说的那里想下去。 那样,不就是像正常的普通人一样生活了吗?好像也不错的样子,这一刻我将所有的原则所有的大道理都抛在了脑后,虽没有点头答应,也并没有再拒绝他。 “二公子。”侯越听不到房内我们压低了声音说的话,他在外面一直都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越想越担心,突然推门而入。 我趁元珏那一瞬的松懈挣脱开,逃了出来,元珏气恼地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哦。”侯越大概被刚才推门那时所看到的一幕吓得不会说话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是……副将有新消息带回来,让我来看看您换好药没?大家想跟您商量一下。” 新消息?明白他们又有正事要做了。 我看了一眼元珏,便将手中绷带交到侯越手中,然后径自回到内间去。 “请他们进来吧。” 透过那算不上密不透风的帘子,可以隐约看到,元珏取过放置在一旁的内衣直接穿上。他正经起来的时候其实也满潇洒的,恐怕他人不曾见过他孩子气耍赖的一面,才都觉得元珏就该是那样冷静从容的吧。 侯越跑出去叫人,元珏侧目看向内间一眼,大家便已经进来了。 元珏不着痕迹地转过头去,“乔副将,究竟是怎样的消息?” “二公子。”乔副将走上前去,虽然声音压低了,可我仅隔一道帘子却也不是听不到,“距离襄城不远处,有一个夷部的部落,听说上个月该部落的老首领病死,如今由他的儿子继位,这周围围堵咱们的几个部落对于那个部落的新首领,很是压制,欺负他年少无为,对其部落多有为难。而那位新首领也一直压着火气,一心想要做点儿什么。我觉得,咱们反正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不如拉拢那位新首领试试看……” “只是,这也太冒险了。”对于乔副将的提议,高永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我们还不知道那个部落的新首领对于夷部和禹国之间的冲突究竟怎么看,如果冒然前去,万一让他……” “不。”元珏沉思片刻,有了想法,“寒城一战,我们腹背受敌。现在元赫当政,我们尚且不明他的想法,万一他真的有心制裁,我们当下即便冒险回去,也难道兵败的责任。他若问责,我们也难逃一死,而至于那位新首领,我也曾听人提及过,他非嫡子所以继位饱受争议,周围部落的首领中亦有其叔父一辈,虎视眈眈想要吞了他的势力,既然我们也没有其他路走,不如冒险一试。” 众人沉默,元珏的一席话的确很有说服力。 “愿追随二公子,全凭二公子做主。”乔副将先出声拥戴,高永再没说其他,也是默认了。 “那就先作整理,我们黄昏出发,夷部兵在襄城外搜寻几日没找到我们的踪迹,也该觉察我们是进了城的,我们在他们醒过来之前离开襄城。即刻动身出城,前往那个部落。”元珏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他的沉着睿智在这样一个十分急迫的状况下显得更加耀眼。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那个他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渠熊部落 http://..org/ 真的,没关系吗? 眼看前面就到了襄城的城门,因为我们前几日在襄城外偶遇夷部兵,夷部的人这几日在襄城的城门口加大了把守的力度,不仅增加了士兵,还开始严查出入襄城的每一个人。 而现在,元珏竟让我扮作了男子的打扮骑在马上,而他们分成了两拨,前一拨已经出城先作打点,元珏和乔副将等人扮作小厮跟在我的周围,离城门越来越近,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袭来。如果不算我对凤凰隐瞒元珏的事,那我可以说是从来都没有骗过人,如今却要我装作男子骗过夷部的人,我实在没有信心,万一露怯,岂不是连累大家…… “放轻松。”元珏说道,他就在我身侧为我牵着马,有他在也算得上是一个安慰,能让我稍稍缓解一些担忧,他低着头以便让前面的人看不到他的嘴动,“你就当你现在是城中一位富户家的公子,把头抬起来看着他们,不要让他们觉得你在害怕。” 我听他说抬起头,便照着他的话做,坐在马上挺直了腰,抬起了头。 “等一下!”可是,夷部的人好像还是觉察到了什么,就在我们马上要到关卡的时候,突然喝住了我们,几个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使得我们不得不停下。 情况越紧急,我越担心,万一,我要是露出破绽的话,万一……我实在不敢再想下去,越想压力越大,压力越大我越紧张,结果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办?那些人还是发觉了我们的身份,元珏就在旁边,会不会让他们发现。 要不然,只能杀出去了吗? 这……该怎么办呢?元珏还一身伤,他之前真气逆行,现在根本不能再驱动真气了,如果,如果我的话,在这么多人面前用我的本事的话,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掩饰身份恐怕再也做不到了。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可怜,你要是跟他们客气,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他们一准儿爬到你头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仗着你惹不起他们家的主子告状无门,欺软怕硬,你若是托他们进去传个话能让你等上一天,我都是亲眼看见过的。你要是跟他们凶一点,他们猜不到你的脾气,所以就会对你客气一点儿。”……那时候,碧洛曾经这么跟我说起过。 “你们是城中哪一家的,为何这个时候出城啊。”夷部的军士凶巴巴地问。 我垂下的眼睑,注意到元珏和身边的几个人已经将手探入行囊之中,预取兵器而出手。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再动起手来。 “你们,到底是哪一家的!”那人又喝一遍,他身后的那些夷部兵蠢蠢欲动。 “要你管!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暗自在心底将碧洛那一日的反应翻过来调过去的琢磨了好几次,深呼吸然后用比他还大的声音喊道,“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哪个部落的!等我见了你家首领,定让他生生砍了你的脑袋解气不可!” “这……”碧洛说的没错,一见我比他还凶,这人竟然不知所措地软了下来。他回过头去跟那几个兄弟们交换了眼色,最后还是强撑着又问了一句,不过这一次的语气好了很多。“那您也该说清楚,您这么晚了出城是做什么,这几日有禹国残兵逃到附近,大王交代,入夜后不准出城。” “滚开。”我这一声有些高了,嗓子很不舒服,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冷淡极了,“我出城做什么还要跟你交代,不如等我见了你家大王,让他告诉你如何?” “这倒不用。”那人笑么呵呵地让开,抬手一挥,他身后的人乖乖让出一条道儿。“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别见怪啊!你们几个,还不给公子让道儿!愣着干嘛呢!等着砍脑袋啊!” 就在他转过头去的那一刹那,我本能地低下头去看了看元珏的反应,却察觉到元珏嘴角似笑非笑的那一抹浅浅的痕迹。 元珏在笑吗?因为我刚刚训斥那些人的样子?我刚才很失态吧。 “公子。您请吧。”等着他身后的那班人让开了路,他才客客气气地请我过去,小心侍候在一旁,陪着我们走到了城门外,还谄媚似的嘱咐了句,“公子啊,如今禹国大军虽然惨败,但是仍有余孽在外游荡,这夜里出去毕竟不安全,您就算带了人也要多小心啊……您若见了大王,别忘了替小的美言几句,小的这先谢过您了。” 我扫了他一眼,并未接他的话,元珏牵着马低着头向前走。 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了城,走出去挺远之后,大家拐进了树林中。先前已经出了城的那一拨人备好了马等在了这里,看到大家都平安出来,等候已久的人也算是松了口气。 “好了,大家快一点,我们趁夜离开这里。争取在天亮赶到渠熊部落。”元珏勒过我所乘的马,突然翻身一跨便坐在了我后面。 跟着一旁的几个人被他这一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眼神的余光划过了我,他们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准备准备,该整理整理。 没多会儿,一行人终于踏上了新的征程。元珏的双腿一夹马的肚子,马儿迈开了步子领头冲了出去。 “现在要去的就是那个有新首领的部落吧。”我打破沉闷的气氛,侧过头问他,想要试着缓和一下元珏越来越强的压迫感。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多半是做给大家看的样子,当下他背负的压力太大了,所有人的生死都交到了他手上。这一路来,他一直皱着眉恐怕自己都未察觉。 “嗯。”元珏尽管如此,却还是听进去了我的话。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如你愿的。”我安慰他。 元珏只是稍稍看了眼周围,继而一双眼睛又盯着前面的路,马儿飞驰,风声划过耳边呼呼作响。可我却清楚地听到他说,“但愿如此。” “这新首领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继续问。 “嗯?”元珏反应了一下,很平淡地说,“我也只是人说过,他大概不到三十岁,是老首领的偏夫人所生,他原本是有哥哥的。夷部是我们对于他们的统称,就像是元氏一族一样,只不过他们从祖辈开始,就将势力逐一分散开来,成为了各个不同实力的部落,而我们要去的就是这个渠熊部落。” 这个名字好奇怪,“渠熊部落?” “对,渠熊部落的老首领,也就是现在我们要找的这个新首领熊烈的父亲。老首领敦厚善良,常遭到其他部落的欺负,如今其他部落的几位首领,大多与他同辈,是熊烈的叔父辈。老首领被人陷害,为了向其他部落求援,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就是熊烈的嫡兄送到其他部落做人质,”元珏说着说着,眼神中微有一抹异色闪过,“如果老首领去世,继承王位的本该是熊烈的那位嫡兄。可是没想到老首领在内乱中被人射杀,第二天就传出熊烈嫡兄在被当做人质的部落病死。” 我的心有些不舒服。“他那位嫡兄,不是病死的对吧。” “如果老首领去世后,那位准继承人没有准时回到部落里继承王位,那么老首领的那个部落就会被其他部落瓜分。”元珏没有直接回答我,却如此解释道。“熊烈顶着种种压力继位,撑住了他父亲留下的部落重任,他不会是个傻子。” 也许,在这样的压力下,担负起一切继位的,要么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要么就是个特别蠢的人。可是元珏那一句,他不会是个傻子,我想大概有两个意思。熊烈不会是我想的那种特别蠢的人,而且,他清楚父兄之死背后的真相。 “这样的话,他与你联手的机会不就更大了吗?”元珏与熊烈理应是一种人才对,有野心有抱负,但只是都缺那么一个机会,如果熊烈真的是个聪明人,我想他会选择和元珏联手,因为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这都是唯一的机会了。只不过,我的心情渐渐低落,“你那日在襄城见的人,是云初吧。” 我去药房找灵芝草却被带去见凤凰的那一次,我记得高永说过,元珏去城里见了一个人。 我当时还在想,元珏在襄城居然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可是自从那一次元珏回来之后,我便隐约察觉到他有一些不同,更加专断笃定了一些。而且,没多久前渠熊部落老首领去世的事,元珏那时还被困在寒城吧,他又怎会知道夷部几个部落内的消息。 而这一切,必定是一个清楚夷部部落的人告诉他的,他身边,我能想到的人,便是本身就是从夷部出来的那个人,云初。也只有她,会在这样的时刻赶来帮助元珏。 元珏那如夜色一般的双眸,此时如死水一般沉寂。 我知道,这便是他默认了。云初来帮他,肯定也会要他保密,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而我现在猜出,元珏自然不能承认,可是他没有否认,便是告诉了我答案。 马儿跑了很久,太阳也快出来了,我们从襄城一路奔到草原,也都累了。 元珏让马儿渐渐慢下来,他纵身从马背上跃下,回过头,身后的人都累得有气无力,早已不知不觉放慢了速度,被我们落下很多,等到大家赶到,元珏才示意他们停下休息。 在靠近水源的地方,我们停了下来。元珏一手牵马,一手扶我从马上跳下来。他略显疲惫,彻夜不休一直在御马驰骋,他的样子自然有些颓废。“还有一段路程,先歇一会儿吧,我们等一下再上路。” 我不作声,默默走到一旁,我与他们不同,自然体会不到他们此刻的辛苦,回过身看着大家累了整晚的样子,我着实感到他们和我的区别,人的性命如此脆弱,即便是虎背熊腰的勇士,在这番折腾过后也都受不住了,有的人索性席地而坐,更有人靠在同伴身上打着盹儿。 我低头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身男装穿得实在不怎么舒服,别别扭扭的。 “你没事吧。”元珏拿了水壶给我,我却摇头没有接,他许是看出我的失意才会如此问。 “没事。”我说着,惯性似的像人群看了一眼。 元珏扭过头看了看大家,笑着说,“他们啊,就这样,常年行军跋涉大家都没什么忌讳没什么规矩了,能休息便休息,保存好体力,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他说得一点都不在意,我听得却觉得莫名凄凉,我们就这样呆呆地站着。 隐约听到那些人嘀咕着在说什么,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我很好奇,看了看元珏,元珏拉过我向他们走去,我听到他们正在说我出城时将那些夷部军凶得傻了眼的样子,大家似乎都意外似的,乔副将一边说着,一边学着我那时的样子,引得周围几个人哄然笑了起来。 “霓音姑娘看起来温婉,没想到凶起人来也不弱,连我都生生被那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高永也打趣着加了一句,更使得他们笑得肆无忌惮了。 “姐姐当真是位神仙才对。”侯越一咕噜从地上站起身来,凑到我脚边坐下,掰着手指,抬着头夸我,“姐姐第一天出现,一个人就能把乔副将和高大哥镇住,伸一伸手就把咱们难得收集来的雨水变得清澈无比,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为二公子疗伤,手一过,那水就跟有了生命似的随着她动。后来,姐姐说要出去找东西,在地上挖了坑埋了几颗种子,转眼就长出了粮食……” 高永默默听着侯越说的,也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了,那一日在襄城外,二公子好像也是这样瞪了瞪眼睛,狂风大作似的。” 大家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他的话,无疑让大家联想到了其他什么。 “好了,休息够了,准备动身吧。”元珏丝毫没有要跟大家解释的样子,便下着命令让他们起身。 “姐姐不是说,是二公子的师傅吗。”侯越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是姐姐教二公子的吧。可我觉得,其实姐姐跟二公子很般配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觐见熊烈 http://..org/ “对啊,其实侯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霓音姑娘去二公子着实很相配。”有人附和着侯越的话开始起哄,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我和元珏。 “别乱说话。”我一拍侯越的头,虽然说他,却也是说给其他人的。而这些在军营粗俗惯了的人并非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呵斥住的,我只能悄声偏过头去求组元珏,希望他出面让其他人不要再乱说话了。 方才还看着我的元珏,却在此时避开了我的目光,好像丝毫没有留意到我的求助一般,他直直看向起哄的人,唇边带着隐隐的笑。 “姐姐难道不喜欢二公子吗?”侯越并未收敛,继续胡闹。 “怎么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乔副将也加入到大家之中,他在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侯越之前,开口说道,“霓音姑娘如果不喜欢二公子,怎么会冒险来救二公子呢,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在乱葬岗遇见霓音姑娘的时候,她双眼就有些泛红。不用说,肯定啊是听城里的人说了什么,以为咱们二公子出了事所以顾不得天黑,一个人在乱葬岗翻找。” “没错,姐姐一定是担心二公子出了事,才哭了。那时候姐姐一个女子站在一群死尸中间,哇,好吓人的,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呢。”侯越更是添油加醋将我那日的反应说得十分夸张。 此时,一群人突然开始议论纷纷。我听得见在一群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有人故意装得很惊讶地说,“一个姑娘在乱葬岗翻死人,难道不害怕吗?哎呀呀,这也实在太大胆了。” 他们将事越描越黑,像是生生要找出来些破绽,证实我与元珏之间真的不简单一样。 元珏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他故作深沉看着这一切发生,好像所有人的言谈举止都在他预计之内似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扮无知。 “你到底要不要说句话。”我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问他。 元珏这才看向我,然后对着大家说,“好了,抓紧时间,我们快要临近渠熊部落的地界了,免得节外生枝,大家小心点。” 他说到最后,转过头看着我。 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刻意避重就轻地转移了话题,并不是要他们,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要大家抓紧时间赶路。心机也太深了,完全就是希望他们误会而已。 我转过头不再理会他,众人忙着牵马做赶路准备,这一时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小心。”元珏突然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可奈何他反应再快,我们也被突然杀出的夷部兵包围了起来,这些人看似埋伏了好一会儿了,只等我们这样稍微分散注意力的时候杀出来。 众人提刀相见,准备应战。 我被元珏挡在了身后,他一手挡着我,一手紧握龙吟剑。 “禹国人?”包围我们的夷部兵之中,突然有人看到了我们的马匹上的印记,向带头的那个人暗示了一句,然后对峙的两拨人开始变得异常紧张。 “这里既然临近渠熊部落,他们先前只是埋伏,并未一开始就冲上前来。也许他们也是畏惧某种势力不敢轻易出声。”我猜测他们就是那个渠熊部落的人,便小声附在元珏身后说道。 元珏听了我的话,像是更加确定他的直觉,堂而皇之地向那个带头的人问道,“你们是渠熊部落的人?” “正是。”带头的人一双眼睛扫过我们众人,只是到了我与元珏时他停留了片刻,眼神最终落在了元珏身上,“阁下可是禹国的二公子?” “是我。”元珏道。 “我家大王早已听说禹国二公子寒城兵败逃亡襄城,猜到你们会来,命我等在此等候多时。”带头的人收起了他的兵器,推开包围我们的夷部兵走上前来,“我是姜延。是大王座下的第一元帅。” “元珏。”元珏报上自己的姓名,然后看向周围,“姜元帅,你既然说是大王派你们来等候的,不知埋伏多时兵刃相见,可是你们渠熊部落的待客之道?” 姜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们一起收了兵器可好?” “二公子,他们是夷部的人,小心有诈啊。”高永在一旁提醒道。 元珏略微思索片刻,公然道,“姜元帅早已帅人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们若是有心害我们,大可在我们刚才停下疲态未缓之际动手,不必等到现在。大家将兵器收起,我们此行便是为了同渠熊的首领示和,便先让姜元帅看看我们的诚意好了。” 经元珏一说,大家慢慢地逐一将武器收起。姜延果然没有食言,在我方收起兵器之后,也示意夷部的士兵将兵器收起,“几位,请。” 姜延带我们长驱直入夷部地盘,进入渠熊部落。在部落的大帐前,姜延要我等候,只请元珏一个人进入,元珏倒是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回过身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看了一眼众人,便独自迈入帐中,在元珏之后将要进入帐中的姜延,回头看了看我,然后大步跨了进去。 夷部的人将大帐的帘子放下,我们便看不到大帐之内的情况了。 “二公子不会有事吧。”乔副将嘟囔了一句。 我侧耳听到,却并不在意,纵然他们将元珏独自困在了里面,我们留在外面的人听不到帐内的丝毫动静,可凭元珏的本事,若真的有诈,他绝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必定有所动静。 我只是在想,那个姜延。 我们穿着从襄城里出来时的衣服,我依旧扮作男子的模样。而元珏与其他人无异,姜延当时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元珏才是这一行人里的二公子。他若不是见过元珏,那便是认得我,尽管我从不记得见过他,可是姜延那时看向我的样子,即便只是那毫不在意的一眼,也让我觉得实在有些不解。 姜延,夷部渠熊部落,大元帅。我想,我很确定我此前从不认识他。 也不知道元珏他们在里面谈的怎么样了,这么久了还不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天色,理应是正午,却不见太阳,乌云有诡,恐怕将有异象发生,这对于草原部落而言,不会是件好事。 大帐厚重的帘子掀开,先走出来的人并不是元珏,而是一个看起来比元珏要成熟一些的人,他的身形较为魁梧,肤色偏深正是夷部一族的特征,他们在草原游牧风吹日晒,所以皮肤比起禹国人要更为粗糙一些,可眼前突然走出的这个人,却并非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他很有气度,张弛有力。 他从大帐中走了出来,却刚好站在了我的面前,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略显不屑。我挑眉有些怒意,他八成是将我当成了文弱书生一般的男子,我自知身着的这身衣裳让我看起来更加瘦弱,却也不该受此态度才是吧。 元珏随之从大帐中走出。 “二公子,你禹国大军在寒城战败,如今你麾下就这么几号人,可算得上一无所有了。你想与我联手,只怕你手中的筹码不足啊。”这熊烈倒没辜负了他的名字,那脾气和声音分明如烈火一般肆意。 我听着他的声音,莫名便对此人没了好感,他和我先前猜测的有九成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骄傲跋扈的样子,我抬起头看他,他身形较我自然高出去很多,我连他肩都不及。 熊烈像是感觉到了一般,他低下头看着我,眼神依旧挑衅十足。 “大王!”渠熊部落的士兵突然冲入其中,慌张禀报。“出事了,鹰群……鹰群到了!” 鹰群?! 我们听清了他的话之后,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天地间一片乌压压的景象,似有几百只雄鹰突袭部落一般,急势猛攻而来,迫在眉睫。 一看鹰群,熊烈的脸色即刻就变了。 元珏走到我身边来,同样看着这一幕有些吃惊。禹国将士从前生活在城里,怎会见过这样的景象,数百雄鹰突袭,那绝非陆上之战那么容易,鹰群一旦到了,不仅对渠熊部落战力是一大损失,也将威胁夷部人的生存伤及畜牧。 我看到元珏似有意着手安排,这鹰群眼看就要到了,对此刻身在这里的我们也将是一威胁。 我伸出手悄悄拉了他一下,元珏稍作保留,我侧过身对熊烈说,“我若是帮你们解了围,你可愿联手二公子,助他一臂之力?” 熊烈虽被眼前景象惹毛,正喊着士兵欲作抵抗,听我一言他却停了下来。“你有这个本事?” 我慢慢踱步走到众人之前,唤出灵力吸引鹰群注意。鹰群头领率数百雄鹰盘旋。瞬引风势而旋,将乌云一拦,风云诡色,它们并未攻击部落,只在众人头顶上一再盘旋没有落下。 一会儿,鹰群的头领向我俯冲而来,却擦过我,落在我身后,化作了人形才重新折返到我面前。 “你为何要帮人类。”他问我。 “只是不希望你们杀生而已,”我淡淡地说,“你既然有些修行,可带领鹰群对夷部发动攻击,为何要做一些违背修行之道的事呢,尔等为了私自的生存,便破坏众生之间的平衡,不知让上面的人知道,又会如何呢。” 鹰群头领看起来便不好对付,他异常凶狠,“你威胁我?” “对。”我说,然后悄声留意身后,因为头顶上盘旋的鹰群,使得他们无法靠近我和鹰群的头领,停留在远处随时准备着一战,“我就是威胁你。” “你凭什么?”他倒是丝毫不介意我,根本就是认定了我本来就没办法对付他。“众生修行,谁不知道你与凤凰的关系,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你要将此时告知凤凰,由凤凰禀明天帝吗。” 他早已看出我不会这么做的原因。 “凤凰若知道你护卫人类,以她来要挟同类,不知会作何感想。”倒是他转而威胁我说。 “我不需要通过凤凰才来约束你。”我稍抬了下下巴,让他看向他身后的草原,“这里是草原,不仅有你鹰群,也有其他生灵,他们之所以不敢与你抗衡,是因为畏惧你们强大的攻击所以没人敢出头,以我的修行若与你死拼,你未必讨得到甜头。可以我树灵召唤,草原上的万千生灵必定群起,即便不是为了辅助于我,恐怕也要向鹰群讨回公道。你可要想清楚,以你一族覆灭为代价的这一场进攻,究竟值不值得。” 他的眼睛,亦如盯上猎物那般,凶狠非常,他迫近我的时候,我甚至听得到他牙缝里咯咯作响的声音。 “算你狠。”在僵持了好一阵儿之后,他不得已暂时屈服于我的平淡,再僵持下去,他也得不到好处,由得他拖延的时间越久,鹰群的处境越尴尬,他狠狠看向我身后的那些人,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 鹰群在头领的带领下,又盘旋了两周,然后随着乌云的消散而远离。 刚才黑压压的一片,现在随着鹰群的离开而重复天地间的光明。 我这才转过身去看向众人,元珏走上前来,停在了那里,我向他走去,仅仅差一步的时候,我忽而听到了从天边传来的一个声音,是刚才那鹰群的首领的声音,“你帮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元珏没有听到,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听到,这句话,是那鹰群的首领单独说给我听的。 鹰群的撤离,使夷部的人陷入一片欢呼之中。他们一生生活在草原,靠游牧为生,最大的敌人便是天上的雄鹰,饱受雄鹰捕食带来的损失,这一次,鹰群大举进攻部落的举动使得人心惶惶,恐怕这样的场面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此生头一次见。 熊烈在众人的欢呼中走了过来,站在我们对面,元珏回身,恰好站在了我们中间。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们二人之间,却一直有一种意外的不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到了我无法忽视的地步。我知道,他们的联手会使彼此成为最强大的存在,也会是彼此最强的对手。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便存有一丝暗中较劲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试探霓音 http://..org/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在夷部人的大营之中,欢闹声四起,夷部的人都在庆祝这一次鹰群的无功而返使得部落逃过一劫,可我却一肚子的疑问。 鹰群来得太过突然了,明明来势汹汹,理应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是鹰群首领却没有要强攻的意思,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我出面劝退了鹰群。可莫名其妙的是,我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利用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还有那鹰群的首领,他既然可以化作人形,必定有些修为,可以统帅鹰群而攻,他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怎么会被我三言两语就威胁住了呢。 鹰族从来都不是会做无功而返这样事的种族。 而他临走前留给我的那句话就更加奇怪了。 “你帮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难道这个时候,他如果说,你等着点,我迟早会回来向你报仇的。不是更有威慑性么?可他偏偏说我帮人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并不是以自己的身份来威胁我的,而那句话,更像是警告。 除非,鹰群攻击部落的这件事,原本就是人安排好的。 只是会是谁呢?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胁迫有些修为的鹰群首领率鹰群攻击呢,又偏偏是这样的时候,而现在就在我身边的人里,我唯一能想到有这样本事的人,应该是云初才对,会是她吗?难道是她为了帮助元珏获得熊烈的信任才这么做的吗? 可她应该很清楚,元珏独自并没有能击退鹰群的能力,但如果云初只是让鹰群攻击渠熊部落的其他人,使得部落遭受损失,逼迫熊烈与元珏联手,那就不一样了。 可是这样做,不是会让很多无辜的人平白丧命吗?云初又凭什么可以让鹰群的首领帮她呢? 我虽然对鹰群突袭部落的事有所怀疑,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不好表现出来,我决定将此事先隐瞒下来,不能张扬,慢慢地再作其他打算。 “怎么了。”一直站在我旁边的元珏,却察觉到了我微微异样的神色,关切地问。 我心事重重地看了看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的疑问,可现在毫无证据,他又怎么会信陪伴了他多时的云初不仅是他的亲生母亲,更有可能是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的夷部巫女呢。 夷部巫女?夷部?绮陌夫人?我突然一点点的想到了什么。 熊烈向他的部族走去,剩我和元珏单独,元珏稍稍向我凑过来一点,问,“你是有了什么发现吗?” 他的话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在我还没来得及想好该如何告诉他这件事之前,不过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在鹰群离开威胁解除之后,大家都冷静下来,元珏也应该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才对。 “对。”我淡淡地说道,“你不觉得鹰群来的太突然了吗?” “嗯,它们虽然来得凶猛,却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反而就像是装个样子。”元珏当然也发现了这些,“不过刚才在那乌云笼罩之中,我好像看到那个鹰群带头的落在地上,变成了人的样子。” 我心下一惊,他怎么偏偏看到了这一幕,刚才鹰群首领俯冲下来之际,鹰群在部落头顶盘旋,揽动了乌云,又起大风,即使我看得到元珏他们,但他们应该看不到我们才是,鹰群首领不可能在其他普通的人面前现出人形,乌云便成了他的结界。 元珏等人身在结界之外,为何会看得到结界里的事呢。 我问他,“你刚刚,到底都看到了什么。” “突然一阵乌云将你的身影挡了去,周遭被鹰群掀起一阵风,我担心你会有什么意思,便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只隐约看到乌云后面有一个和你站在一起的身影而已。”元珏将他刚刚所看到的景象描绘出来。“可是你为何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我当然紧张啊,如果鹰群首领的样子让他看到了,只怕以后会对他不利吧。 “刚才在乌云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元珏估摸着是因为我的态度才认定了,刚才肯定是发生过什么才是,“你是否察觉到了别的什么?” “有一点。”我看向他,却把将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我没有告诉他,有关于我怀疑云初的事,“恐怕周围还有可施异术之人,我担心鹰群的进攻是有人刻意安排,我们刚到这里,鹰群便也到了,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凡事多留个心眼,小心为上。” 我正嘱咐着元珏小心,却潜意识里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们看,本能的以为是那位部落大王熊烈,可是当我看向他的时候,熊烈正在和其部落里的人有说有笑,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 奇怪,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姜延哪里去了。”熊烈回过头找姜元帅,可姜元帅早已不见人影,熊烈抱怨道,“这个姜延总是闷头做事,一点都不合群,你们别见怪。来人,替二公子等人准备营帐。” 元珏听了熊烈的话,这才从我身边走向熊烈。 “二公子,一路车马劳顿,现在营里好好休息一下。等晚上用膳,我们再细说合作之事。”熊烈已经派人去先行准备了,经过鹰群一事,感觉熊烈有些收敛,对于我们这些人也客气了许多。 “好。”元珏坦然应声。 众人经过一夜马背上的颠簸,早已都累得不成样子了,熊烈交代下去为我们安排住宿的人倒是很细心的布置好了每一个营帐,请我们落宿。可奇怪的是,先前安排大家的时候,是两三个人住在一个帐篷里,可最后到了我和元珏,侍者却留给我们一人一个帐篷,他只说是大王交代的,怕我们休息不好,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安排。并没有过多解释其他的。 我们不免心生怀疑,可是既然主人已经安排了,也担心误会了人家着实一番好意,便只得先如此,稍后再看看熊烈是否真的是“好意”了。 侍者先安排了给我住的帐篷,才带着元珏离开,我的帐篷和大家相隔并不算近,不知道是无意间的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 我在帐中转了一圈,对于帐内的陈设布置很好奇。以游牧为生的夷部人将帐篷当做了家,和我在木城里见到的房子一样,他们走到哪儿便将帐篷搭到哪儿,这一点和元珏他们的军营有些相似。但不同的是,夷部人的帐篷里应有尽有,和房子没什么两样。 我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掀开了帘子,大口呼吸着帐篷外草木的香气。 这样的生活倒和我更默契似的,比起高墙大院,诸多规矩的束缚,像夷部人这样的生活方式也并不是一点乐趣都没有的。这里到处都有露水的味道,让我一时间便可以恢复了元气,神清气爽。 “公子。”身着夷部服饰的侍女却早已候在我的帐外了,我本以为她们只是随机路过的,没想到等到我缓和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在叫我。 见我看向了她们,她们才走过来,“公子若是休息好了,不妨现在去大帐外用膳吧。” 大帐外用膳?我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只是突然想起元珏他们,“不知道二公子他们现在……” “二公子早已赴宴,交代了我们在公子帐外等候,由得公子多休息片刻,等公子醒来再陪同公子一起前去大帐外。”走在前面的那个侍女微微低着头,虽然直接回避我,但是我留意到她的目光是落在我脚下的,这一细节倒意外让我觉得夷部的人其实也是很有礼貌很有规矩的,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野蛮。 “好,我已经休息好了,还请几位姑娘引我前去吧。”我隐约知道大帐的位置,可毕竟身在人家的地盘不好做的太过张扬才是,所以稍稍谦逊了一些,请这几位侍女带我过去。 她们颔首一笑,一声请,便引着我向大帐走去。 未多时,我已经到了,她们纷纷退去两边。直到我亲眼所见,才明白她们当时所说的,在大帐外用膳是什么意思,这些夷部人居然在大帐外摆设酒席,在酒席之间支起烤架,生起火,火上烤着一只小羊。 我怎会见过这样的场面,方才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小羊,即刻便觉得很难受。 “来。”却是落座在一旁的元珏先行起身,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肘将我牵到他身边坐下,转身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可怜的小羊一眼。 待我二人坐下,目光从那小羊身上挪开,才慢慢发觉周围异样的眼神。 “两位公子看起来感情很好。”不知席间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即刻便如炸开了锅一般热闹,四座皆在讨论我与元珏的异常亲密。 甚至有人打趣,“二公子仪表堂堂超乎常人,没想到喜好也与常人大不相同。” 这句话里暗示的意思,太多了。只听得周围突然一阵哄笑,与先前元珏旧部的逗趣却不相同,夷部人的话里不乏挑衅的意味,使得席间火药味颇重。我虽然不知道在我到来之前,这席间发生过什么,可是想来也应该没有那么友善才是。 还记得那时熊烈瞧我的眼神,便能体会夷部人对于禹国人的不屑,游牧民族的人高大威猛,一个比一个块头大,而禹国的人再怎样也不及他们看起来威武。 我正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仅用余光就能看到熊烈坐在主位上,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他丝毫没有愈加阻拦的意思,反而对于他部落里的人的挑衅,他还显得尤其鼓励似的。根本就是对于我们这些来宾冷眼旁观,纵容他夷部的人欺凌我们。 元珏依旧不动声色,当做没听到。 好一会儿,席间安静了下来,没人理会那些夷部人,使他们很快就丧失了乐趣,自讨没趣闭了嘴。熊烈这才出声打破僵持,他举起酒杯,“二公子一行人到我渠熊来,之前还没有机会正式介绍一下,本王熊烈,是渠熊部落的首领。” “元珏。”元珏举杯,淡然回应。 “乔平。” “高永。” ……随着元珏而来的众人也纷纷举杯应和。 只是突然,我发现熊烈竟然面带疑惑地看向我,他手中的酒杯没有要动的意思,也就是说……我回身看向周围,在座纷纷应和独缺了我一人,原来,熊烈在等我说话。 我不知道该不该像他们那几个男人一样,端起酒杯,报上自己的大名。或许,只要我一说出名字,他们就都知道我不是公子了。究竟该不该在此时暴露身份呢? 正在我犹豫之际,元珏突然将他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伸手,便接过我手中的酒杯,向在座众人一一而示,最后停在了熊烈面前,他只稍一侧下巴,意在指我,“她不胜酒力,我代她喝。” 元珏说罢,一抬头,又将杯中的酒饮尽。 “二公子好酒量!”熊烈迟疑片刻,却赞叹元珏。他随之举办,率众人饮酒,可是在他抬起头将酒杯送往唇边的时候,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我。 我注意到了熊烈的反应,知道他对我的身份已经起疑。 可是没想到,熊烈身边的几个状似亲昵,十分妩媚的女子像是得到了指示一般,眼神稍一变化,便轻巧起身,从熊烈身边翩然而至将我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衣着稍显华丽的女子娇俏地靠在我身上,我想也没想地便侧身躲开。 可我这一举动却好像正中她下怀一般,她身枝如弱柳软得惊人,我越躲,她却是巧笑盈盈地向我凑过来,手握着酒杯,抬着兰花指举到我唇边,“公子岂能一口酒也不喝呢,喝一口吧。” “姑娘请自重。”我人已贴近元珏怀中,再无可退,只得出言望她收敛, 可她听了我的话,却更加放肆了似的,我煞有一种被蟒蛇缠上了的感觉,未留意到熊烈对她又使了眼色,她几次将酒杯举到我唇边,却在推推囔囔间,“哎呀”一声。 她手中的酒杯像模像样的滑落,掉在我的衣服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元珏吃醋 http://..org/ 酒杯掉在我身上,杯中酒水瞬间撒了我一身,酒杯又从我身上跌落在地上。 仅那“咣当”一声,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有一种散发这硝烟味道的气氛,瞬时在这一场本该十分和睦的晚宴上弥漫开来。 夷部的人这才觉得闹大了,那女子脸色忽而煞白,跌坐在一旁,元珏牵我起身,侧身将我掩在身后,酒杯里的酒水虽然不多,可是尽数洒在我的衣摆上,洇湿了衣摆,浸透到了内衣里,分明感觉得到裤子沾着酒水贴在了腿上那种怪异的感觉。 “放肆。”熊烈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高执的酒杯一下子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他双目散发出一种如野兽般凶狠的杀气。“怎可如此无礼,来人啊……” “不必了。”我出声阻拦,无论熊烈接下来说什么,或打或罚都不会让这个本来就无辜的女子好过罢了,看她现在吓坏了的这副模样,我不忍心责难于她。“我想,这位姑娘也是无意冒犯我的,她好意劝我酒,是我自己唐突了姑娘。大王莫要在意才是,我去弄干净就好。” 元珏不放心,他看向我,才想要说陪我一同去。 “听见了?还不快带公子去换衣服。”熊烈继续呵斥那跌坐在地上,吓丢了魂儿的女子,然后便对元珏说,“二公子不要生气,这些下人一向如此办事不利,并无恶意。让她们陪同你身边的这位……公子,一同回到帐内换装便可,我们继续喝。” 熊烈既然这样说了,元珏如果再执意陪同我离席恐怕会失了礼数。即使知道他此刻放心不下,我也不好让他继续为难下去,更何况现在两边的合作在即,还是不要让他在这样的小事上与熊烈关系尴尬才是。我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没事,二公子留下与大王共饮吧,我去去就回。” “你多小心。”元珏暗暗嘱咐了一句。 我点了头,便随那慌忙爬起来的女子一同离开了。 她引我回帐,和刚刚劝我喝酒时那娇媚的样子不同,此时她害怕极了,低着头走。走到帐前,她退到一边,“公子……公子,请更衣……” “没事了,你不用在意。”我劝了她一句,走进了帐内。 她也不过是受人指使,熊烈出声便是想要试探我们究竟会不会为难她吧。 只是,猛地看到在床上摆放的那套夷部女子的服饰,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熊烈是故意让她在晚宴上对我劝酒,然后弄湿我的衣服的。他早有准备,让人放置了女子服饰在我帐内,显然就是想要试探我的身份。他果然有所察觉了。 我拿起衣服,转身要走出帐篷,想要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我差点与刚才进来的人撞个满怀,幸亏我反应得快,退了一步。熊烈一怔,停在了原地,他看着我,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我手里的衣服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怎么,你对这身衣裳不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不知道大王为何准备了女子的衣裳放在我的帐内呢?”我故意装作不懂,拿起那衣裳质问他,我心下有些疑惑,熊烈刚刚才留下元珏陪他喝酒,怎么这么快就跟着我来了。 熊烈对我质问于他的态度倒也没生气,反而笑问我,“你一个姑娘,不给你准备女子的衣裳,难道还要再给你备一身这么不合身的衣裳吗?” 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这件事说出来。 “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否真的在意你,竟让你扮作他们的同伙,以男装打扮,也不怕连累你陷入危险之中。”熊烈不等我回答,便径自说道,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有些微妙的变化。“毕竟,他们不像本王这般细心,在我夷部,自然是不会让女子只身涉险的。这才应该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大王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的才好。”我知道身份的事瞒不过去了,便索性摊开了说明,“大王既然看穿了我的身份,又怎能看不穿他们皆知我的身份呢。并非是大王自以为的那样,他们连累我涉险,而是我自愿与他们同赴此险。” 熊烈的目光略带玩味。“将得知你的身份时,还以为你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女人,或者是那种对主子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下人,可现在看来,你也不乏可取之处。” 将得知我身份?!也就是说,他并非是完全自己看出来的?而是有人告知,才会让他如此笃定?可究竟会是谁告诉他,有关于我的身份呢?不会是元珏随行的那些人,他们将此事告知,没有好处的。也不应该是云初才对,云初即便知道我在元珏军中,更加不可能凭白为元珏找麻烦的。 那究竟是谁?谁会告诉他关于我的事?而这次联手的重点,跟我毫无关系,告诉熊烈我的身份,又能对那个告密的人有什么好处呢?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大王可以继续当我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女人,或者,是对主子唯唯诺诺的下人都好。我无所谓的。” “可你本来就不是,”熊烈丝毫没有要就此罢手的意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既然有一身的本事,为何要与禹国的那些人一起呢?” “想来,这也是我的事,本与大王无关吧。”我不想回答。 他会借机在明知我回来换衣服的时候,进我的帐内,这人的居心必定不善。 “如果你只是想要得蒙眷顾,跟随二公子恐怕你难遂其愿。你不知道吗?二公子纵然有些本事,可是禹国老国君死后也绝不会是他继位,你跟着他,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倒不如……”熊烈说得像是很了解我一样,“你可以留在我渠熊,做本王的妃子,如何?” 这个人的骄傲自大真的是超出了我能忍受的范围了,他到底凭什么这般自信呢?可惜了元珏,之前他还认定这个熊烈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可现在看来,即使和熊烈联手,以这个人的自负也未必能助他成事。 我随之莞尔。 熊烈被我这没头没脑的一笑,弄得有点蒙了状况。“你笑什么。” “我笑二公子愚昧。”我说,“他还以为堂堂渠熊部落的大王是个人才,可以与之联手共谋天下,没想到大王也不过是这样的一个普通的角色罢了。” “此话怎说。”即使是在听完我这样一番不敬的言辞之后,熊烈也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问我。 “我们在来之前,也曾向人打听过关于大王的事。大王父兄蒙冤惨死,受各方压力而坚持继位,我们认定你是一个深知内情和局势的人,只是与二公子一样,需要一个机会罢了。我还在想,以你二人的经历和背景,若是联手,必定可以共创一番盛举,没想到我们所听到的传言竟然如此荒唐,看样子,大王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而已,你以为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接近二公子的吗?”我暗自一笑,让他更加郁闷,“并非所有女人都像你所想象得那般不堪。” 这下,熊烈沉默了,在昏黄的烛火间,他的脸色分不清是黑还是青,只是晦暗得如同一头即将醒来面临猎食的巨熊一般。在静默了许久之后,我听得他开口说道,“你如此放肆,二公子可知道?你想对他而言,是你重要,还是渠熊八千勇士更重要。” 他这话,可是在暗示我? 他是在告诉我,如果他以联手为名,向元珏提出以我为代价会如何吗?可是,我看着熊烈那信心满满的样子,我知道他并不只是在威胁我而已。 没错,我也不能肯定,元珏真的会选择我。他如今面临如此大难,八千夷部勇士远比一个我来得更重要一些,他会为了我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吗? “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又何必刁难我。”我淡然一笑,纵然被他猜中了心事,我也泰然处之,因为我早已想到元珏是怎样的人,即使他以我换八千勇士相助,又有什么呢。 没错,熊烈并不喜欢我,他对我明着表示出的兴趣,更加是证实了他对我没有喜欢这种情愫存在的心思,而他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想他更多的只是想要试探我而已。在亲眼见识过我可以驱使鹰群离开这样的能力之后,他对我的底细应该更加好奇。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跟他说了有关于我身份的事,那人必定是不安好心,这一点从熊烈对我说话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那种轻蔑不屑的态度,恐怕他早已认定我是个贪慕虚荣而仰仗元珏的小女人而已。若是再加上他夷部人本来就对禹国人的蔑视,恐怕他真正想问我的是,元珏这样的禹国人究竟有何魅力能使我这样有异能的人趋附于他。 熊烈只是想证明,他比元珏强大,才是我们这种贪慕虚荣的小女人更应该趋附的人。熊烈这个人看起来骄傲自大,其实骨子里很自负,他不仅看不起像元珏等人这样的禹国人,也瞧不起女人,更瞧不起贪慕虚荣的女人。 “无论元珏选择了什么,我都支持他的决定。我与他的关系,并不是大王你可以理解的。可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想做一番事业,那当用心去好好想想,谁可以成为你的伙伴,他现在一无所有,不代表他永远一无所有。不要忘了,二公子的娘亲是如今禹国王宫里最大的夫人,他们的父王一天未死,你怎么知道继承王位的会是他的兄长元赫,还是他呢?”我慢条斯理地说着,并观察着熊烈的反应,“难道在老首领去世之前,大王不是认定,继承这首领之位的,会是你那位短命的嫡兄吗?” 熊烈刚刚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突然闪烁星芒。 “你与二公子都一样,你们如今处境不仅一样,面对的对手也一样,夷部还有禹国内部的某些势力。不过,你们都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战友。”但是,不要牵扯上我,“我既然可以鹰群离开,也自然可以让它们回来。” 熊烈大笑。 我静默站在那里。 “好吧,本王认输。”熊烈忽然打开心扉说道,“本王对你着实有些误会,不过到刚刚为止,本王已经很清楚,你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了。你放心,本王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难他们,是敌是友也非朝夕所能认清的,可本王觉得,二公子会是一个很好的同盟对象。” “既然大王心结已解,不知道,可愿意先出去了么?”我走到门前示意他,“如果大王没有别的事了,请到外面等,我要换衣服了。” 熊烈笑着走到帐外,我将帘子放下。这突然安静下来,我提防着仍站在帐外的熊烈,偷偷长舒一口气,刚刚那些兜兜绕绕的话,是我十年来在山上不断练习的结果,自从十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我便开始留心人世间这尔虞我诈的心思,学着人的思考方式去应对人的问题,不过幸好的是,从熊烈刚刚的反应看来,我没有拖元珏的后腿。 只是这夷部女子的衣服,实在有够奇怪。我左右瞧了瞧,确认这帐内实在没有其他可以换的衣服了,才无奈认命,开始换上这身奇怪得很的衣服。 我第一次穿这样的复杂的衣服,拖地的长裙,叮叮当当的装饰和我脚腕上的铃铛恰好形成呼应,那长长的面纱甚是奇怪。只不过更加别扭的是这衣服的颜色实在有够妖艳的,我从未试过这样一袭大红色的装扮,这实在太过妖娆绚丽了。 “……渠熊部落的大王怎么会在这里?” 许是我换衣服的时间过于长了,元珏在席间等候多时不见我回去,便借口来寻,没想到却在我的帐外遇见了熊烈,我听到元珏这句话的时候,清楚感觉到了他话里努力克制的怒意。 “二公子不是应该在席间用膳的吗。”熊烈却没有要避其锋芒的意思。 “我来看看我的人,衣服换得怎么样了。”元珏似平淡地说,但是一句话,引起波澜万千,话里别有深意的内容,引人遐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霓音惊艳 http://..org/ 坏了!他们二人竟在我帐外僵持住了! 我再也无心细细打理,匆忙拖着裙摆从帐中走了出来,可不曾想,一手掀开了帘子,我人就已经站在了他们二人中间,那一瞬间,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都落在了我身上。 “你穿的这是什么。”元珏好像很生气,他再怎样克制,可是怒意已经快要迸发,让人无法忽视。 “你听我说。”我先拉住了他,免得他过激做出什么样意外的举动来,“大王见我衣服湿了,便好意安排人为我准备了衣服,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罢了。” 元珏的怒意稍稍平和下来一些,方知刚才那一刻的失态,我见他怒意将去,沉默了下来。 “既然如此,元某便代其谢过大王了。”元珏将我拉到他旁边,双眸微垂片刻已经有了主意,他抱拳像熊烈谢过,这一行径却让熊烈很是意外。 可熊烈只是笑着问道,“本王帮了这位姑娘,可为何是二公子替她谢过呢。” 熊烈早已察觉元珏话语里的不快,却故作疑惑似的点明了其中因由,将尴尬一态继而丢了回来。元珏那一瞬的反应超出我所预估的范围,我以为他是一个稳重有担当的大男孩了,可是没想到他莫名其妙生起气来竟然,火气大于理智,险些做出出格的反应来。 比起元珏,熊烈自然老练一些,他不动声色将问题丢了回来,我却不能见元珏为难而不救他。 我拍了拍他,“我与他本来就是师徒,此行下山来也是为了帮他,他身为徒儿替我谢过大王又有何不可呢?先前并未告知大王,我与他的关系,还望大王别见怪才是。” “师徒?”熊烈略显诧异,目光在我与元珏之间交替,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是二公子的师傅?” 他的反应却在我的预计之内,虽然已经过了十年,元珏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出色的男人,我却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如今看来,元珏与我并无所差,而使熊烈怀疑的,正是外表看起来的年级。 “正是。”我确定了他的疑惑。 熊烈却忽而笑得很是勉强,“怎么会呢?姑娘你与二公子看起来似乎差不了几岁吧。” “若以你们的年龄来算,我已经老了。”我说得坦白,以我二百多岁的高龄来说,他们人类恐怕埋进地里都有一百多年了,又怎会是这般容貌。但此话我说给熊烈,只是为了暗示,却不深解,其中用意要他自己去体会,若是我说明白了,一来对我不好,二来也会给其他有心之人机会。 “却不能怪大王误会。”元珏沉默了许久才突然开口,“霓音与我既是师徒,又是恋人。” 熊烈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我想在这一刻,元珏似是孩子气的言行,使得熊烈突然不得不重新评估一下这个即将合作的同盟。他说,“回去吧,再多一会儿,大家该起疑了。” 熊烈走在最前,他的步子很大,三两步便拉开了和我们的距离。 “你到底怎么了。”元珏要走,我却拉住了他问,“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样会使你失去熊烈的信任,没有人会和一个孩子气的人同盟。” “这不是孩子气。”元珏却很认真,“你为何不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与你是师徒,过去是师徒,现在是师徒,以后也是师徒!这是不会改变的,我们之间的感情,只能到此为止,你是我的徒弟,照顾你保护你是我的责任,除此之外,不要再想其他的。”元珏现在更重要的是活下去,至少,我希望他活下去。 说完,我要走,元珏忽而挡在我面前。 我抬头去看着他。 他说,“可是十年前你不是这么说的。你答应过我,不会因为我认了你做师傅,就影响了其他的事。可是你现在却跟我说,要我不要再想其他的。” 我低估了那样的一句话对他造成的伤害,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冷静处理好这一次与渠熊部落联手的事,我不要你每次看到我,都像是个孩子一样屡屡失误,你知道吗?” “那是因为我在乎你。”元珏愤愤地说,“我知道我不够冷静,我也知道我不够成熟,我不像那个熊烈一样魁梧一个老练,我只有在遇见你的时候,才会这样。我不是一直这样子的,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刚刚你一直没回到席上,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来找你,却在你的帐外看到了熊烈在等,你要我怎么成熟。霓音,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的,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可你总是这样,我好不容易靠近你了,你便将我推开。这一次也是,我以为你从韶山下来,就是想通了来到我身边的,可原来,是我错了。” 元珏突然松手了。 他刚才握紧我手腕的手,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松开了。 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失望,尤其的失望,他的瞳色变得黯淡绝然,他的表情变得无奈而沮丧,他转身,弃我而去,向着大帐走去。 我的手停留在了原地,那一瞬,我看到了他的失望,他平淡得好像就要放弃我了一般,他转身,我甚至没有来得及拉住他。为什么?我以为他只是个孩子,我以为他所说的所做的,都是一个孩子的玩笑,可是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就像是永远要离开我了一样。 的确,是我错了,元珏骂我骂的没错,我明明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却一直不肯答应他,可我偏偏也在意他,却一直也不愿意就这么放手。我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易怒易多疑,我让他变成了一个没信心的小孩子那样,却责怪他过于孩子气。 也许,真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继续留在身边了,有些事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我喜欢他,可是现在,我却要放开他了。 这个孩子该长大了,我曾经用受他生母之托作为借口骗自己,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再和他多相处几次,我不敢接受他的心意,却又舍不得拒绝,但是现在,他是时候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无知好骗的孩子,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懂得辨析是非,再继续下去恐怕会令他更厌恶我而已吧。 有些事,便不能继续下去了,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好感这样一点点变成厌恶。 当我想着这些,回到席间的时候,并未注意周围人对于我的突然变化所产生的惊讶和震惊。我虽隐约听得到渠熊部落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我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元珏已经坐在那里,他冷着一张脸如同一块寒冰,使得其他人没办法靠近。我肯定他是知道我站在这里的事,却不像刚才那样,走上前来拉我过去。 他好像没有看到我,没有注意到所有这一切一般,静默着。 “……姐姐。”侯越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打了个来回,我见到乔副将在侯越身后悄悄推了一下,侯越与他换了个眼色,便明白了其用意,立马起身迎上前来。 席间的作为拢共就那么几个,侯越回身扫视一圈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让我坐下来,他的眼神最后仍然落在了元珏身边,独那里有个位置,又是我方才坐过的,可是元珏毫无反应让侯越也摸不清他的用意了。侯越扶着我,僵持在了席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扶我过去。 仍是乔副将心思缜密,似是看透了我和元珏之间发生的事一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他自然没有像侯越一样不知所措的反应。乔副将说笑着,端着酒杯起身,不着痕迹地走到元珏身边坐下,和元珏说着话。虽然这么说,其实从头到尾只见乔副将一个人在说话,即便元珏没有丝毫回应,也不影响乔副将自说自话的兴致,然后,乔副将偷摸使了个眼色给侯越。 这下,侯越明白了。 “姐姐,你方才只是去换了身衣服吗?哇,怎么跟变了个身一样呢。”侯越绞尽脑汁地想着话夸我,可是越夸越尴尬,他引着我向他和乔副将刚刚坐的位置走去。 结果我这样一落座,刚好坐在了元珏对面。 “姐姐,虽然之前见你就已经觉得你很美了,可是现在,还是觉得你更美了……不对不对,是一直都很美,可是现在特别美……”夹在我和元珏中间,侯越可以说是故意有话没话地找话说,只是他这样太过于刻意反而使得气氛更加尴尬,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不自觉地被淹没了。“姐姐,你穿大红色真的特别漂亮,不知道你将来穿嫁衣时会美成什么样……” 侯越说到最后,被一旁的高永扯过去,狠狠瞪了一眼。 熊烈坐在旁边,看似漠不关心地打量着,然后,等到侯越静下来之后,熊烈才开口说道,“二公子能有如此绝色聪颖的师傅,实在让人羡慕,若本王也有这样的师傅,便是莫大的福气了吧。” “师傅?他们是师徒?” “这女子看起来年龄不大,怎么会是二公子的师傅呢。” 熊烈的一番话,将席间原本刚刚平和下来的氛围又点燃了,在座的众位突然陷入一片哄闹的讨论声中。 元珏并没有接过他的话,没有反驳,没有承认,他冷淡得仿佛置身事外了一般,让人更加猜不透他的脾气了。元珏也不看我,他的眼神虚无缥缈,不知道在看哪里。 “对了,二公子。”熊烈正经起来,坐正了身子看向元珏,道,“我们之前说到结盟之事,方巧赶上鹰群突袭部落,没来得及说下去。不知道现在,对于你我结盟一事,二公子可有何想法?” 让人惊讶的是,先提出联盟的人竟然是熊烈,是那个大家想要极力拉拢的联盟伙伴。乔副将等人听了熊烈的话,压制住冲动,纷纷看向元珏。 “渠熊大王想要跟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联盟了吗?”没想到元珏一眼挑过去,他脸上冷峻的神情未去,这一句话之后,停顿了许久,吊足了人的胃口,才接下去不慌不忙地说,“渠熊大王既然想和我们合作,必定是看准了我们的能耐。可是若想让我们与你们合作,不知道渠熊部落的实力如何?” “哦?这么说来,二公子是想确认一下,我们部落的实力了?”熊烈面上的笑意淡去,许是元珏突然拿起的架子让他意外,使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可毕竟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熊烈仍是给足了面子。“没错,二公子思虑周全。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恐怕难以看得真切,明日如何?不知二公子明日可有空?本王愿意向你展示一下我渠熊的实力。” 众人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元珏。 熊烈如今很给面子了,既然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里,足以显示他想要和元珏联手的诚意,众人都在等着元珏的回答。 “也好。”元珏却只是淡然说道,“总是要先看清楚渠熊的实力,再作联盟打算不迟。” 元珏到这时还在拿架子?!他到底在想什么?熊烈已经充分展示了他的气度,可元珏仍然不肯松口,这样下去,万一熊烈变卦,事情不就难办多了。 可看元珏此刻的样子,偏又不像是在赌气,莫不是他早已有了打算,故意为止? 我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其他人,乔副将等人似乎都被元珏蒙在了鼓里,此刻虽然看起来镇定,却不无惊讶的本能反应,元珏此举完全出乎大家意料,我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我低下头,却抬眼看向元珏。他貌似感应到了,依旧淡然侧过头来,与我对视一眼。 我有意提醒,他却早已将目光移开。 看来只有等到酒席散了,我再找机会和他单独说说好了,至少要问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怕他少年气盛,万一惹恼了熊烈,我们可就真的事倍功半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渠熊之疑 http://..org/ “元珏。”晚宴的酒席散了以后,我看着元珏离开,避过了众人我追上前去,可直到我亲手拉住他,他才停下,可他一副冷冷的样子,让我更加迷茫,“你怎么了。” 元珏听到我问怎么了,才抬眼看向我。“你居然问我怎么了?” 我自知理亏,心虚地避开了他的凝视,“如果你还是为了,我的态度的事,好,是我错了,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平安回到王宫,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而这交代大概不会是他想要得到的,我抿了抿嘴,“只是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你不要孩子气了,再这样挑衅下去,万一熊烈打消联手的念头,你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所以呢。”元珏的回答尤其冷静,他眉眼的寒意让我觉得此刻站在眼前的他格外陌生。“你以为,我是因为赌气才没有答应熊烈吗?你以为我提出要看看他渠熊实力,只是因为孩子气吗?” 我慢慢松开了手,元珏很奇怪,他不像是我以为的那个他,他变了,或许是变得更好了,可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他竟然变得这么陌生,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以为我做什么,都只是孩子气,在你眼里,”元珏质问,“我仍只是个孩子吗?” 在我眼里,他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喜欢他,以为我会很想要把他留在身边,我甚至以为我想要保护他,可是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他,他说的话,我只当是孩子气。 元珏低头看了看我松开的手,却没有多表现出一分的犹豫,他淡然对我说,“你不需要给我答案,你自己的心结,不需要告诉我答案。”他说罢,冷淡得好似陌生人一般,转身便要走,可走出去两步,他还是停了下来,“霓音,我喜欢你的心思从没变过,你以为是孩子气也好,可是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便认定了你。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确定,你总是好像在害怕一样,躲着我,你总是有很多秘密不想让我知道。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可我知道,就算我现在没有能力保护你,我也会拼命去做的,你以为我是赌气才跟熊烈说想要看看他们的实力,可其实不然,你的命,我的命,他们的命现在都在我手上,出不得半分差池,元珏再不济,也不敢赌上大家的性命耍脾气。” 元珏的分外冷静,莫名让我觉得有一些难过,他不再是那个事事需要依赖别人的孩子了,再也不需要我了。不,也许他早就不只是一个孩子了,他已经足够好,足够优秀,是我一直以来不敢承认,也许最初我只是害怕,当我觉得他不再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需要离开我了,而他也一直在我面前扮演着这个孩子的样子,他演得太好了,好到我都当真了。 可他毕竟,不是了。 像他说的,如今我们置身渠熊大营,所有人的命都在他手里捏着,他不能出半点差错。他担负的责任太过重大,不能让他继续耍孩子脾气。 没想到,在渠熊大营的第一夜,我就失眠了。 深夜长得可怕,静得可怕。我本来就没那么多觉要睡,再加上此一刻重重心事,我躺在那里,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帐篷顶,这一盯就是一整晚。 “……二公子和姐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昨夜酒席前两个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姐姐出去一趟,他们就好像不一样了呢?” 天色将亮,我听到侯越在我帐外和谁说话的样子。 我刚起身想去看看,便听到乔副将的声音,“这个事左右不该咱们说的,二公子如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级,霓音姑娘虽然自说是二公子的师傅,可毕竟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他们俩的年纪看起来相仿,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可话不能这么说,”接着是高永的声音,“霓音姑娘既然公开说她是二公子的师傅,二公子也是默认了的,那便是师徒,大家有目共睹的。他们二人若是再发展些别的关系,那岂不乱了纲常,歪了辈分。” 他们怎么都在外面? 这下轮到我犹豫了,他们也许不知道我根本没睡,偏好听到了这番话。可现在是我,为难着不知道该不该走出去。 “未必,二公子的师傅必须是老国君钦定的人才行,不能说谁想教二公子,便是他的师傅了,他们与寻常人家的公子不同。老国君不见得知道二公子与霓音姑娘的事,更不可能钦定一个和二公子年级一般的小丫头做他的师傅。”乔副将立刻就否定了高永的说法,“依我说啊,什么师徒不师徒的,根本就是他们俩人过家家的小把戏罢了。” “你见过国君么?你怎知国君不知道?”高永与他较真儿。 收元珏为徒,原来还需要让他的父王钦点,可当时我收他为徒时,并未经过老国君的允诺,那按照乔副将话里的意思,其实我跟元珏算不上是真正的师徒是么? “这还用见过吗?你忘记他们说的了么?霓音姑娘收二公子为徒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时候,老国君已经病重卧床,并没有为二公子钦定其他师傅,而之后不就是老国君一直将二公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哪里还有什么钦定师傅一说,霓音姑娘和二公子之事,要我说啊,闹着玩的……”乔副将口口声声地说着,摆出种种证据证明,其实无非就是想要说明我和元珏之间的师徒关系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即使我和他后来怎么样,也不算是违背纲常,有违伦理道德。 “可是,说了是师徒那就是师徒,要我说,二公子与霓音姑娘在一起,那就是不合理的嘛。”高永一直在强调师徒常理不能违背。 “等一下。”侯越忽然打断了他们的争执,“霓音姑娘,会不会就是世子一直在找的那个女子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侯越自觉尴尬,应付了一句,“应该不是吧……” “如此想来,霓音姑娘倒与世子描述中寻找的那个女子,有几分相似……”乔副将也犹豫了,声音听起来很是不确定,不知道是否在怀疑什么。 而刚才一直与他争执的高永,此刻却一言不发。 我在帐中静静听着,世子一直在找的女子?我么?如果说,这十年来元赫有找过我,我倒并不是多意外,元珏也曾向我说起过,元赫向他询问过我的下落,可是听他们的语气,我觉得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似的。作为朋友,毕竟曾经相识一场,而且中间颇多过程,如果说在我离开之后元赫没有提起过,反而显得他太不近人情了吧。 那时元珏告知我这件事的时候,就曾误会过元赫寻找我的目的。而今又填这几个人,恐怕接下来更加麻烦了,刚才还在争执师徒辈分,现在又莫名其妙牵扯进来一个世子。 “世子也曾向二公子打听过关于那个女子的事,可二公子不是说不知道吗?如今见二公子与霓音姑娘的样子,他们不像是一直没联络的关系,如果霓音姑娘是世子在寻找的人,二公子没理由不告诉他啊。也许根本就是我们猜错了,霓音姑娘并不是呢?”侯越越解释越尴尬。 “侯子,你啊,是太单纯了。”高永莫名其妙的一句,让帐外的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忍无可忍,我知道世间妇人长舌,没想到军营里的男人也差不多,好好的事情,简简单单的关系,怎么到了他们嘴里一再扭曲竟然活生生变了味道,我如果再不出去,真不知道他们后面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我稍稍整理了一番,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身上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昨夜那几个候在帐外等候的夷部女子。 看到了我,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好像刚才说过的话通通不存在一般,淡定得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几个夷部女子也状似不知情一般,昨夜那女子走上前来,稍一欠身,问候道,“姑娘可休息好了?” “若我没记错,你是昨夜带我去晚宴上的女子。”我只觉得第二次见面,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人家,实在有些失礼。 “姑娘若不嫌弃,称呼我紫菀便是。”她嫣然一笑。 紫菀?!果然不是我昨夜眼花,她的衣着打扮,和其他的夷部女子真的不同,略显华丽了些。可凭她几次单独上前,而身后的侍女偏又对她言听计从,我想,这个紫菀的身份在渠熊一定不简单。 “紫菀姑娘,不知你们一大早就等候在外,是有什么事吗?”我看着微亮的天色,对于一大早就在帐外看到一群等候着的人表示十分不解。 “姐姐。”侯越推开乔副将和高永走上前来,“渠熊大王和二公子已经先一步出发了,大王带二公子去部落练兵的地方巡视,二公子让我们留下,等姐姐醒来再陪同姐姐前去。” 元珏已经去了?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动身了。可是,那紫菀等人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大王以为,二公子所托之人固然可信,可是他们几个大男人照料姑娘,必定是有些不方便的。”紫菀看出我的疑惑,便先解释道,“所以大王让我来陪姑娘前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不知姑娘可否动身了?” “姐姐……”侯越看起来不大信这些夷部的人,他仍是想叫我与他们同行。 “那便一起吧,我随紫菀姑娘一同坐马车,乔副将等人若愿意便一起同行好了。”我对夷部和渠熊还多有疑惑,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向这位温婉大方的紫菀姑娘打听一二。 侯越噘着嘴,无奈跟在了我们后面。 马车里,只剩我和紫菀姑娘二人,我才开口问她,“紫菀姑娘,我见你与其他夷部女子似有不同,不知可是因为你的身份和她们不一样呢?” 紫菀盈眸微微笑着,“紫菀乃大王侧室。” “侧室?”那不就是熊烈的夫人吗?自从成家的事之后,我对于人世间正室侧室的关系稍有了解,知道侧室不仅是夫人,还是位置低于正室的小夫人,“失礼了,不知紫菀夫人身份,还望夫人别怪罪。” “怎么会呢。”紫菀并不介意,“姑娘的性子无拘无束,紫菀很是羡慕,怎会怪罪姑娘。是紫菀先前礼数不周,未能向姑娘介绍才是。” 原来,侧夫人也是不同的,我以为世上的侧夫人,理所当然都是李氏那种,可没想到也有这样温婉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子,熊烈真是好福气。只是熊烈会让自己的侧夫人前来候着,到底是因为这位侧夫人的地位低下,还是因为熊烈当真把我们当成了贵客呢? “姑娘答应与我同行,恐怕是有事想要求助于我吧。”紫菀看出了我的心思,却婉言说道,“既然现在左右无人,姑娘不妨说来听听,若紫菀能帮忙的,一定在所不辞。” 在所不辞?! 我虽然是有事想要问她的,可却好像没有她想得那般严重才是,紫菀的一句在所不辞,好像是表明了某种决心一般。而她的温柔,是因为……怜悯我的处境吗?“不知紫菀夫人知道了些什么?” 紫菀看了下马车外,确定无人可以听得到我们的谈话时,才继续说道。“希望只是紫菀误会了,但是紫菀真心想要帮助姑娘而已,姑娘的性情本该如这草原上的草木生灵一般,不该被当做筹码所交易。紫菀看着姑娘,便想起了初时的自己,不愿姑娘再成为像紫菀一样可怜的女子罢了。” 她究竟误会了什么? 可是,不关她到底误会了什么,她的这番话在我听来着实动容,这紫菀大概也是个有着不幸遭遇的女子,说得出这番话来,想必她此时想帮我的决心,就像是那时,我想要帮李氏一样的坚定。 只是她到底有怎样的经历,这与熊烈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和我所怀疑的渠熊又有怎样的联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梓菀梓苑 http://..org/ 原是昨日紫菀见我与元珏等人的怪异,误解了我与他们的关系。 因我女扮男装隐瞒身份,使得紫苑误以为,我也是夷部女子,是元珏一行人行军途中俘获的女子,以种种不能言喻的理由,扮作了男装藏在了军中。 “姑娘,你若是有什么困难,直说便是。”紫菀道。 “原是紫菀夫人误会了。”我斟酌着该怎样向她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又担心,她对我的友好会不会是装出来的,骗取我的信任,任何帮熊烈打探我们的底细。“十年前我第一次下山,受他至亲之人所托,将他收作徒儿,之后,我便回到山上继续修行。只不过是十年后我突然感觉到他有危急,便顾不得其他,下山来帮他而已。” “修行?”没想到紫菀在听到这二字的时候,脸色稍稍变了。 “怎么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慌张什么。 “没事。只不过,”紫菀已经很快缓和过来,微微笑着,解释说,“从前以为,那些不学无术的人才盲目追随什么神力神祉的,可见姑娘这般通情达理却也修行,很是意外。” 不学无术的人才修行?我察觉到她话里的破绽,“紫菀夫人,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让你觉得不开心呢?” 她先是摆了摆手,无意主动与我说,可随后又叹了口气,“这本是我的家事,不过告知你也无妨。我原本有个孪生妹妹,唤作梓苑。在被大王纳为侧室前,我原叫梓菀才是。梓苑的性子与我完全不同,对于爹娘的话她也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事实上,梓苑才是那个与大王一起长大的女孩,可是她一心想要修行,想要得到超乎常人的能力。姑娘,你听过夷部巫女的传说么?” 夷部巫女?又是夷部巫女?只是面对紫菀,我没办法表现出来,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曾有耳闻,可是跟紫菀夫人的妹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夷部一直有一个传说,说是夷部之中,有一位自上古世袭下来的巫女,她们可以呼风唤雨,有着极强的法力,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可偏偏梓苑就信。”紫菀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气恼,尽管她有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反应出来的,却还是稍稍提高了声音,“当时我们便想,怎么会是真的嘛,夷部之中多年战乱,若真的有巫女,我夷部怎会被禹国和其他几个小国欺负到现在的样子。梓苑跟爹娘大吵了一架,就离家出走了。” “那后来呢?”我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 紫菀侧过头看向一边,“她走之后,老首领为现在的大王选妃,爹娘便做主将我许给了大王作侧室。梓苑得到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我与大王大婚半个月之后的事了。梓苑很生气,因为她以为我知道,她喜欢大王……” 这世上有关情愫纠葛的失去何其多,更何况,我也曾遇到过这样一对姐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那梓苑姑娘,现在在哪儿呢?” “她啊……”紫菀的目光飘忽不定,似乎是寻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好像很想和梓苑在一起,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可是又有些歉意和遗憾,也许是因为,曾经的姐妹却因为这样一个男人,再也回不去了吧。“后来曾听人说起过,说她成了大王手下一个杀手,却再没有人见过她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了。” “紫菀夫人是想要我帮忙寻找梓苑姑娘吧。”我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说着要帮我,其实也是希望我可以帮她。原来她不禁是知道我和她同乘马车,是希望向她打听些消息,也是因为她有话要对我说。“紫菀夫人放心,若是我得知梓苑姑娘的行踪,定会把你今日的心意带给她的。” “谢谢你了。”紫菀并没有否认。“那姑娘可有何是紫菀能帮忙的吗?” 我刚还觉得她与某个人很像,但这一刻,却又觉得不怎么像。紫菀看起来孤单羸弱,实际上却拥有一颗很强大的心,她很坚强很果决,从她这番话上,我甚至有些仰慕她了。 她不仅仅是希望得到我的帮助,却还理智地提出要帮助我,不是单方面的寻求帮助,让我感觉她好像是并不希望被我当成一个需要被同情的人。 “也好,我想问紫菀夫人,对于夷部巫女,知道多少呢?”既然她刚刚提到了,我也没必要隐瞒了。 紫菀夫人仔细回忆了片刻,道,“自小便听过,有关夷部巫女的传说。在夷部之中,有关夷部巫女的传说很多,各种各样的,但是大多,都会将她们说成是长相恐怖,或者有着三只眼睛,或者有着四只手臂的人……可是从没有人见过她们,慢慢的,关于夷部巫女的传说,就变成了部落里吓唬小孩子的故事,大人们总会说不听话的孩子,要把她们交给巫女,让巫女吃掉。知道她们好像有着很厉害的能力,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呼风唤雨,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都很不喜欢巫女,好像就认定了她们会是那种邪恶的化身,会带来不幸。” 原来巫女的身世会给她带来这么多的不幸,没想到夷部的族人竟然误解成了这样,也难怪她曾经在说到巫女的坎坷命运时,会那样悲戚,那样伤感和绝望。 我见过的这些人之中,珈蓝是第一个告诉我,真的有夷部巫女存在的人。珈蓝也是说有求于夷部巫女,是夷部巫女给了她修为,使她可以化作人形,只是那时太过匆忙,没有来得及查清楚,云初到底是希望借由珈蓝做什么呢? 我那时只是以为,珈蓝是云初利用来引我进入梦境的人。可是后来想想,应该不止如此,可惜那时我将珈蓝打跑了,现在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 梓苑也是希望找到夷部巫女,虽然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可她是否知道夷部巫女正是云初呢?潜伏在禹国王宫之中,服侍在绮陌夫人身边的女子。“对了,紫菀夫人可知道绮陌夫人么?禹国王宫之中国君夫人,听说,她也曾是夷部一个部落的公主。” “自然听说过,当初彷扈部落臣服禹国那么大的事,整个夷部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梓苑偏好这些小道消息,她打听来便会告知我,我又怎可能不知道呢?彷扈部落说起来,倒与渠熊十分临近,渠熊部落当时还是老首领在位,只是老首领的性子向来是那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躲都不及又怎会出手帮忙呢?何况对手还是禹国那样的实力大国。”紫菀对于政治上的事有她自己的见解,不仅仅是像道听途说那样把她曾经听到的告诉我,“只不过,可惜了彷扈部落了,彷扈部落当时的首领,还是渠熊老首领的一位叔叔辈的人,算起来,那位绮陌公主也应该是老首领的姐妹,大王的姑姑了。” “没想到渠熊部落和彷扈部落还有着这样的关系,”不过这样的话,我就更加不明白了,“那渠熊的大王难道不知道,二公子就是绮陌夫人之子么?他又为何……” 元珏表明上仍是绮陌夫人之子,若是熊烈知道这层关系,理应当时不该为难元珏才是吧。 “亲缘和血脉在战场上,应是一文不值才是。”紫菀冷静的一句话,让我瞬间就明白了。 当初渠熊的老首领已经对彷扈见死不救了,更何况是熊烈和元珏这样的关系,紫菀没有说错,这毕竟不是仅仅的血脉关系,也是赌上了一个部落生存与否的关键。 “那……”我仍想问什么。 马车突然停了,紫菀沉着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好了,我们到了,不要再说了。” 她说罢,便起身要下车了。 “紫菀夫人,”我在她身后,开口叫住她,“大王究竟可不可信?” 紫菀只是停在了那里片刻,头也没回,可我清清楚楚地听得到她说了一句,“七成,不多,不少。” 说完这句话,紫菀好像平静如初一般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由跟在车外的侍女扶着下了车。留我一个人在马车里继续发呆。 七成,不多,不少?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是说,只能信熊烈七成吗? “姐姐。”侯越上前来,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姐姐你没事吧,怎么还不下来呢。” 我故作没事一般,僵硬地笑了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们等候在一旁,紫菀如初时一般的婉约静默,我问他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此处已是渠熊部落的练兵之地,我们现在已经在兵营之中了。”紫菀说着,指了一个方向,“前面是大营所在,我们不妨去那里看看吧,也许大王与二公子此刻正在大营检阅。” “也好。”我发现下了马车之后,紫菀忽而变得好像故意和我拉开距离一般。我猜想她大概是不想让人察觉到,在马车上她和我说过些什么吧,也许是不想人知道关于她求助于我的事,不希望梓苑的事被更多人知道,我明白了她的用意,便也随着她用上马车之前的客套语气说道。 我们一行人,便向紫菀刚刚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我走在最前,紫菀看似与我并行,却稍稍落后了一些。 可是,走着走着,我便越来越感觉到不舒服,好像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一样。 我婷儿下来,转过身看向身后几个方向。 “怎么了吗?”紫菀也随之停下,问道。 我轻轻皱着眉,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以为是我刚刚过于敏感了,只能向她摇头解释,“没事。” 我们继续向前走,可是刚走了两步,刚才那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又回来了,越来越强烈,好像真的有谁躲在了我们难以察觉的地方,偷偷地在监视着我们。 “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侯越紧走了两步,追到我身边来,小声问道。 我只能尽量不惊动紫菀,悄悄告诉他,“等到回去再说。” 这一次我留了个心眼,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却偷偷在留意周围所有人的反应,紫菀好像真的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们看一般,那种随意反而不像是装出来的,也许她真的没有感觉到。 而是跟随在我们身后的乔副将和高永两人,反应有些不寻常,他们偶尔回头去看,这一举动刚好验证了我的猜测,他们究竟战场自然比常人的感官更加敏锐,应该也是觉察到了身后的不对劲。 只是既然他们没有动,恐怕也是并没看看到其他具体的人才对。 可究竟是谁呢?谁能躲在我们身后观察,而不被所有人察觉呢?或者说,谁有这样的目的,可能这么做呢?观察我们手为了什么? 不多一会儿,我们已经走到了大营,元珏看到了我,依旧是没什么反应。 这样也好,让我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他如果现在走过来,我反而会觉得尴尬吧。昨夜才坦明的心事,他若是现在来问我考虑得如何,我一时之间肯定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熊烈向着我们走了过来,他只是根本不怎的在意似的看了紫菀一眼,便好似在对我解释一般,“早些的时候,是本王向二公子提议,临时来检阅军队晨练。二公子担心姑娘休息不好,所以才特别派了人晚一些陪同姑娘一起来的。” 他这话,是在替元珏解释吗?还是在强调,他们是故意把我丢下的?这等居心实在难以琢磨,可是他在向我解释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陪同我一起来的紫菀吗? 紫菀是他的侧夫人,他居然看到自己的侧夫人前来,问候也不问候一句,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吧。 熊烈说到元珏派人晚些陪同我一起的时候,我下意识去看了看元珏的反应。没想到正巧看到乔副将走到了元珏身边,附在元珏身侧状似不经意地说着什么。 看那反应,我立即想到可能是告知元珏,在我们来的路上被人跟踪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熊烈之迫 http://..org/ 似是我一时的失神,竟引得熊烈好奇地随着我的目光要去看,幸亏我及时反应过来,急忙出声拢住了熊烈的视线,“话虽如此,还是要感谢渠熊大王的思虑周全,派了这位姑娘与我同行,否则这一路上我真不知道要怎么熬了。” 熊烈哈哈笑道,这才转过头去看了看紫菀,然后向众人介绍,“若说细心,本王可比二公子细心多了,姑娘所说的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本王的侧妃紫菀。” 熊烈的这一句话使得众人纷纷侧目看来,紫菀在众人的注视间微微欠身。 “本王可是担心姑娘初入我渠熊,人生地不熟的难免尴尬,所以让侧妃相伴,也唯有侧妃陪同才衬得上姑娘的身份。”他话里有话,明面上却又表现出坦然大方来。 我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虽然表面上,他的意思是将我当做了贵客才让身为侧妃的紫菀相伴,可实际上这话里难免不有比较衡量之意。他甚至用紫菀的侧妃身份,将我暗中又踩了一脚,比作是元珏的侧室,只是这话我们尽可当做不经意,不去在意,难免委屈了紫菀。 我很是怜惜地看向紫菀,她嫁给这个骄傲自大的人做侧夫人,想来日子必定不好过才是。 “怎么会呢。”我忍不住说,替紫菀不值,“紫菀夫人贵为大王侧夫人,自然是我趁不上夫人的身份才是,之前是霓音眼拙不识夫人,不过这毕竟也不能全怪霓音。霓音还以为一个男人的身份如何,当看他如何对待自己的夫人,多亏大王没架子,才让霓音有机会结识紫菀夫人呢。” “哦?”熊烈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怔,在场的人都很惊讶似的,气氛突然间就僵持住了。好一会儿,却是熊烈先出声打了圆场,笑道,“霓音姑娘果然是个性情中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样的性子刚合本王的意,好。没想到霓音姑娘竟出言替本王的侧妃抱不平。” 熊烈说着,扭过头去看元珏,许是期待着元珏能给他个台阶下。可元珏此时才将抬起头,好似并未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所以只留熊烈一个人尴尬着。 “霓音姑娘的性子,实在与众不同。”熊烈只能自己叹道,可是当他向元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疑是出声要元珏管一管。 “我惯的。”没想到,元珏抬起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她不需要跟别人一样。” 那一瞬,我能明显感觉到,站在元珏身边的乔副将与站在我身后的两个人交换了眼色。只是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那一句话,或许就是他的承诺。我深感一阵暖意,看向元珏,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好。”熊烈忽然一阵大笑。“不过玩闹归玩闹,我们来谈谈正事吧。看过渠熊大军晨练,不知二公子有何高见啊。” “有一疑惑,还望渠熊大王可以说明一下。”元珏此时倒也显得谦虚多了。 “但说无妨。”熊烈很是洒脱肆意。 “渠熊大军的数目好像比我预期的还要少很多。”元珏点破心中疑问。 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便有留意到在场中操练的渠熊士兵,我也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却不了解兵营之中的具体细节。此时经元珏一说,我才觉得好像真的就是那样,我在襄城外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因为兵败逃离所以狼狈一些,可是现在看到的渠熊大军,说是大军,其实不过一两千人的样子。和熊烈当时口中所说的八千勇士,数目相差实在太多了。 熊烈却胸有成竹,“我夷部世代生活在草原之上,以游牧为生。二公子可知道我们最怕的是什么吗?” “天灾。”侯越想到便抢先回答了出来,继而被乔副将瞪了一眼。 “不错。”熊烈却没有在意这些,“我们最怕天灾,狂风暴雨,都是我们的天敌,何况在草原之上,还有其他部落威胁我们的生存,更有如那日鹰群一般的宿敌。他们的侵袭会使得部落蒙受相当的损失,我们夷部人,世代都以部落群居为生,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一起捕猎收获,一起御敌。直到我父王那一辈仍是如此。” 众人都纷纷侧目看向熊烈,等着他说下去。 “在本王继位前,曾跟着我父王参加过他生命中最惨烈的一次恶战。因为其他部落的偷袭,使得我们连丝毫准备都没有,措手不及。他们趁夜在极短的时间内包围了我们的部落,那一战,我们损失了大半精兵,战死三千多人,部落里的兵和百姓是在一起的,大军战斗使得本该被保护的百姓惨遭屠虐,死伤无数遍地狼藉,那时候,我们渠熊根本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先首领为了大家暂时的安稳,便将我嫡兄送到了战胜的部落做人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本王都在想,那一战为何我们会措手不及,原因就在于我们从来没有对其他部落过于防范,所有的人都在一起,反而在战争开始的那一瞬间使得我们根本散不开,军队一面要掩护百姓撤离,一面要抗击其他部落的侵袭,根本发挥不了实力。”熊烈在回忆起那一场被称之为惨烈的战争时,他眼中隐隐燃烧的怒火像是要将那些人吞噬一般,可以感受到,即使过去这么久,他对于当初侵犯渠熊的那个部落,仍旧视之为大敌,恨不能手刃。 “所以,大王便将部落里的精兵勇士分开了么?”元珏听熊烈说完那个故事,就很快想到了。 什么啊?什么叫将部落里的精兵勇士分开了?他们在说的,为什么我开始听不懂了? 可是熊烈却很赞许地看向元珏,似乎元珏说中了他的想法,他们之间有一种尤其微妙的变化,在较劲,又在互相欣赏,熊烈随后说道,“八千勇士分为四个阵营,他们之间互不知晓其他阵营所在,只有他们每个阵营的大将军会按时将消息通过姜元帅带给本王,他们由姜元帅统一调度,但是姜元帅需要携有本王手信才可以。在不同的时间,本王会将每一个部落调派至不同的地方驻守,隔一段时间便再换,四个阵营虽然分散出去,却拉开一个四面防护的状态将部落里的百姓保护在最中。每一个阵营,会在晨练之后再分成三个阵营,由他们的大将军调派,前中后三道守卫,一旦第一道守卫被敌人突破,二道可以维持在远处拖延敌人,第三道则迅速收回,掩护百姓撤离。其他三面便会自内形成一个包围,将侵入者一网打尽。” 这一次,我是隐约听明白了,等于就是将他们的兵力分散保存,聚集作战,“既然如此,那一日鹰群突袭部落大营,为何不见渠熊大军有丝毫反应呢?” 那一日的状况,鹰群的突然攻击,如果渠熊部落的大军真的如熊烈所说部署严密,怎会出此纰漏,使得渠熊大营竟然在一时之间难以应对。 “这……”熊烈为难,他左看看我,右看看元珏,不知当作如何解释。 “除非,渠熊大营之中有内鬼。”元珏一语道破。 没错,这就是我刚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的。听完熊烈说渠熊大军的布局,使我更加怀疑那一日大营突遭鹰群袭击是有人暗中计划好的。这个人不但知道大营所在位置,可是使得鹰群在外面四个方向三层防守之中突然冲进大营所在,而且,他还可以控制鹰群首领。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的存在实在太可怕了,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检阅过部分兵力之后,熊烈问及元珏是否还去其他几处检阅,元珏却婉拒了。 我想此刻元珏在想的,和我在想的,大概是同样的问题。我们对于熊烈掌控下的大军实力毫无疑问的给予了肯定,却想不透会是什么样的人潜伏在大军里,可以使鹰群突袭部落? 熊烈虽然独断****,可是他对于行军作战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能在老首领死后迅速团结渠熊势力,继任为王,他肯定不会只是表面上显示出来的那样稍显自负。 这个人,真的像是紫菀所说的那样,可信七分。即使是在当下看似全部坦诚的时候,他依然对我们试图掩饰真正的他,看不透这样的表象下被隐藏起来的那个熊烈会是怎样的人,尽管很是确定,他对我们全无威胁,可能只是他的一种生存本能。 在这样暴戾、嚣张、自以为是的假象下,被藏起来的他,至少应该是绝对很精明的。 “既然到了这里,不妨四处走走吧。”在动身回去之前,熊烈却突然建议道,“这里是我渠熊势力下风景最好的一片土地了,不如随意走走,等到下午再返回。”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建议,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忙着各种缘由的奔波,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空闲的时候,可以静下心来,在草原上轻松惬意地度过半日的时间了。 我刚想说好,可是元珏却已经开口拒绝了,“还是回去吧。这里虽然是渠熊的势力内,却也不乏各种威胁的存在,更何况现在,我们还得商量接下来的联盟事宜,等到一切结束了,再放松不迟。” “也好。”熊烈却答应了。 不得已随众人起身,返回大营。我和来的时候一样,与紫菀同车,侯越等人在我们后面,不过这一次,元珏和熊烈在前面带路,乔副将和高永走在了最前面探路。 紫菀沉默了很多,不像去的时候那样,有话要对我说,现在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我以为她此刻并不想说话,便没有去打扰她的沉思,紫菀偏过头去,似是看着马车车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发呆,她的侧面真的很美,有一种我曾在成家大宅里看到过的牡丹的感觉,美艳大方,绚丽妩媚。她很美,言行举止也落落大方,分寸拿捏得明明很好,可是单独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却难免觉得,她眼神之中,有一种落寞忧伤。 到底在忧伤什么呢?是感慨命运吗?可她并不像是那种乐于活在天地之间,肆意张扬的人。比起外面的自由,感觉雍容华贵更适合她才对。 也许,她是在想念梓苑了吧。那个离家出走,误以为她抢了自己心上人的女子。梓苑如今,又到底在哪里呢?真的像是紫菀所听到的消息那样,做了熊烈的杀手呢?她真的有那样的本事吗?如果是真的,又该如何找她呢?但如果可以问熊烈的话,这件事就简单多了。 每每看向紫菀的时候,我都会想到另一个,也曾心系于姐妹情的女孩。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她,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比起成璟,李氏的事来,我更不想见的人,是她。那大概是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我不怪她做出的选择,因为原本我就知道,她爱成璟。只是我不知道,如果再见到她,我该如何面对她。 回到大营之后,元珏便开始和熊烈商讨联盟之事。一连几日,我都不曾再见到元珏,特别在听到过那样一句话之后,他突然变得很忙,忙到连与我擦肩而过的时间都没有。 身边的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要做的事,独我没有。 “侯越,你知不知道二公子他……”我难得遇到侯越,才开口。 “不知道,我今天还未见到二公子。那个,姐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你等一下看到乔大哥他们再问问好了。”侯越匆匆忙忙就跑开了。 “侯越……”我怎么叫他,他都已经走远了,听不到了。 他们真的这么忙吗?他们在渠熊部落里,到底有什么好忙的,忙到甚至今天还没有见过元珏? 除非……我突然醒悟过来。 除非,他们在忙着抓所谓的内鬼?!如果元珏和熊烈已经商讨好联盟的办法,那么这几日,迫在眉睫的便是要将大营里所谓的内鬼揪出来!可他们究竟是打算用什么样的计谋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再遇珈蓝 http://..org/ 帐外,有动静。 这一夜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状况了,起初有人从我帐外走过了。起初,只以为是大营里巡逻的人,可是渐渐察觉,并不是。 那人的脚步声奇轻,如同小跑一般,两三步便从我的帐外闪过。 后来,又一次,直到第三次的时候,我才不得不留意,这也实在太奇怪了,它的身形异常窈窕柔软一般,可是动作分外敏捷,显然并非人类。 它第三次从我帐外闪过的时候,我已经坐起身来,正细听着它接下来的动静时。它忽而站在帐外,不动了,就站在那里,帐外大营里彻夜长明的烛火将它的影子映在我的帐上,十分骇人。 它,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现在它就在帐外,可能还在看着我。根本就知道我在里面,所以它站在那里观察着我,动也不动,躲肯定是没用的,我也着实好奇它究竟是什么,所以我静静地站起来,并未点燃桌上的烛火,站在它映在帐子的影子前。 它的影子很大,高出去我半截身子的高度,我沉心静气,想要去试着感觉它真实的样子。 可是,它忽然就动了。想要走吗?我见它情况不对,直接便从帐子里冲了出来,寻着它刚刚逃窜的方向追了还没两步,便遇上了高永和营中巡逻的侍卫。 “霓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匆匆忙忙的?”高永猛地看到我,略微吓了一跳。 “来不及解释了。”我说,“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先我一步过去呢?” “人?没有什么人过去啊。我们刚才一路从那边巡逻过来的,如果有人过去,我们肯定会看到的,姑娘放心吧。”高永被我一句话给问蒙了,不过他明白我许是看到了什么不速之客进入大营。 如果刚才站在我帐外的不是人,高永他们肯定不会察觉到吧。顾不得其他,我丢下高永等人在原地发呆,一个人继续追寻着刚才那个东西的踪影,竟然一路都能感觉到它留下的气息,直直地将我从大营里带了出来,越来越靠近它,我不禁心里泛起了嘀咕,它引我来的意图太明显了。 心里想着,我便本能地提高了警觉,手中所握着的凤鸣剑已经稍稍出鞘,随时已备一战。 脚下的步子放轻放缓,一步,一步,我靠近那气息越来越重的异样之处。直觉它就在那里,可是又偏觉不对劲,它如果在那里,怎么会留下这么重的气息给我察觉呢? 果不其然,我步入一片枫树林之后,终于在几棵枫树之中找到了“它”的身影。一只被匕首刺在树后的野猫。它已经死了,看起来也有些年岁了,刚刚引我一路找打这里来的气息就是它发出的,可是它至少被人杀死在这里超过半天了。 这样说起来的话,站在我帐子外的东西,便不该是它才对。 我当下略感心惊,猛地回过神来,忽而,长虹所迫之瞬一道白昼之光急势而来,我略身闪过,幸而刚刚反应得快,否则那道白昼之光真的要将我身首异处了。 可当我定睛去看,那突然向我发动攻击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它又躲起来?此时我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刚刚那一瞬以白昼之光打向我的人,就是在我帐子外的人,它以一只已死的野猫留下沿路的气息,将我引到这里来,还一直躲着不敢出来,再暗中偷袭于我。 我觉得,它不敢公然露面,应该是怕被我认出来,这么说的话,它必定是我认识的人才对。 既然这气息不见得是它留下的,那它未必是妖,也有可能是人才对。 可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在此加害于我呢。 直到刚刚那一招之后,躲在暗处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不知它是真的就此罢手了,还是又在等待机会。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来头,我不敢有半分松懈。 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到有脚步声自远向近传来,很明显是一个人,可以放轻了脚步声,如我初时踏入这枫树林一般。只是略显急迫,与攻击我的那个相差甚多。 待他走近,我才看清正是赶来的元珏。 看到他时,我一晃神儿,很快就清醒过来,仍谨慎留意了一下周围。“你怎么来了。” “高永见你匆忙离开大营,认定你肯定有事,不放心所以来告诉了我。”元珏察觉到我的谨慎之后,也小心地留意了周遭变化,“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现在看到他,我才有一种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有人故意将我从大营帐中引到这里来。” “可有看清那人样貌?”元珏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忽而脸色就变了,“你受伤了?” 经他一说,我才发现左臂上一道血痕,“可能是刚刚那人以白光偷袭我时受的伤。” 一直太过紧张,提防着周围可能发生的一切,所以并没有发现自己受伤了。好在伤势并不严重,应是我刚才躲过去的时候擦伤的。 “先别动。”元珏叮嘱了一句,随即俯下身去,嘶啦一声从衣摆撕下来一条,便来扶我。 “我没事!”我急忙解释,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在哪里,万一它突然杀出来,我们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单凭它刚刚那一下,我以为它肯定不会很弱。 “别动。”元珏扶着我坐下,厉声厉色警告了一句,然后便抬起我的手臂,将那一条衣襟小心缠覆上。“别担心了,这么半天都不出现,我想他早就走了。” “走了?”我脱口而出,而是转念一想,元珏怎么会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将你从大营之中引到这里来,可是我想,在他拼尽全力偷袭过你一次之后,发现根本没办法从你这里讨到便宜,定然不会再冒失出手的,他这半天都没动静,应该已经走了。”元珏说着,将我的伤口包扎妥当,抬起头看着我,他十分肯定的样子,竟然让我慢慢松懈下防备来。 “也许吧。”也许那一招,真的是它拼尽全力使出来的,如果是这样,恐怕那一刻,这人是打算将我一击致命的。只是它没想到却被我躲过了,如果这个时候它再听到了元珏赶来的声音……“可,为什么是你自己,他们呢?” 乔副将等人为何没有随身保护着元珏呢,且不说我是否真的被人莫名其妙引到这里来,他们怎么能放心元珏一个人追来呢。 “高永去通知他们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先赶过来了。”元珏看着我好像突然想起了那一日说的话,他忽而沉下双眸,极其简单冷静的一句话带过。 看他鬓角发丝的凌乱,我想,他那时听到我追出大营的消息时,一定慌极了,我能想到他寻着我而来的时候,一定很焦急。 直到这一刻,我就坐在他面前,他半跪在我眼前,刚刚为我包扎了伤口,他仍未均匀的呼吸,泄露了他那时完全的不安。 “傻瓜。”我安慰他,“我比你厉害多了,如果连我都没办法应付,你来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下一次,不要这么唐突了。” 说着,我伸手去捋他鬓角乱去的发丝。 元珏仍旧半跪着,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反扣住我的手,将我的手覆在他的脸上。 这一瞬,我好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永永远远地停下。 “你的鞋子呢。”元珏低下头的时候,看到我赤着的双脚,不解地问。 我低下头去看,真的哎,我的鞋子呢?好像从大营追出来的时候就没有穿着了。“可能是追出来的时候太着急了,所以根本就忘记了要穿鞋子吧。” 元珏听了我的话,先是微微蹙眉,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握住我的脚踝,将我脚底的泥土抚干净,脚踝上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来。”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蹲下去。“我背你回去。” 我迟疑了一下,趴在了他肩上,元珏轻轻起身,背着我向大营的方向走去。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敢去追别人。”他一边走一边说。“以后再遇上这样的状况,不可这般莽撞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毫无心机的。” “你是在变相说我笨么?”刚才我还在叮嘱他,现在却反过来换他教训我了。 “怎么会呢,还会有人比你更聪明吗?”元珏顺着我的意,小声称赞了一句。“只是聪明和心机是两回事,聪明不见得会害人,可是会耍心思害人的人未必都是聪明人。” 我听了,便沉默了,他说的我都明白。 只是这番话将我放置在心底里,关于十年前的事一点一点都翻了出来,十年前的一切,我的自作聪明使得一切的命运都似乎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怎么不说话了。”元珏虽然看不到我,却听得到我的叹息。 “我以为,我实在太笨了。”十年前这样,十年后好像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命运里似曾相识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我还是呆呆的,一点都不适应人的世界。 “你不是笨,”元珏放慢了脚步,纠正我。“你只是,不懂人性罢了。” 不懂人性…… 这一次,我们都沉默了。 不懂人性,便不懂得人类的阴暗和本性,人类有七情六欲而我没有。人类会笑会哭,而我连眼泪都没有,我不懂人类那些贪念私欲,就像我不能理解他们的爱情一般。 可我其实,也是想要有人性的。如果我有人性,是不是我也可以像人一样,明白私欲到底是什么,明白可以为了自己为了感情放弃一切的值得呢。 从一刻开始,我甚至有了一种小小的期盼,希望自己可以放弃修成神身的愿望,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留在他的身边,和他相爱相守,可以学会人世间的很多事。 “这……这是怎么了?” 元珏背着我走回大营,乔副将等人刚好迎面而来,初看到这一幕时,他大概以为我受了伤,所以才显得有些紧张,可是发觉元珏还很镇定的时候,乔副将慢慢住了口,跟着我们往营里走。 到了我帐子外,又碰到了侯越,侯越也是突然惊慌失措地迎上前来,却被乔副将一把拉到了一旁,众人停在了帐外,元珏将我背入帐中,放在了床榻上。 果然,我的鞋子就放在床边,刚才出去的实在太匆忙了。可是这时候,如果我不说些什么,就实在显得太尴尬了,我指着帐子上刚刚那个影子映在的地方,“我之前在塌上休息的时候,便有个影子从我帐子前过来过去好几遍,后来,它的影子就停在了那里,所以我追出去的时候太匆忙,才没有穿鞋子。” 从前我也不习惯穿鞋子的,只是为了适应人类的方式,不要显得那么特别,才穿着鞋子。其实,穿着鞋子也是为了刚好能盖住脚踝上的那串铃铛,即使有人听到了声音,可是看不到,应该也不会觉得是我身上发出的声音吧。 “好了。”元珏俯下身去,将鞋子穿在了我的脚上。“以后不要再忘记穿鞋子了,小心脚被扎到。” 才不会呢,我从前在山里,那么多石块什么的,我也没有被扎到过啊。只是这话,我没有说出口,现在说的话,感觉有点怪。 “二公子。”高永在帐外喊了一句。 元珏回过头,想了想对我说,“你等一下,我出去看看。”他起身,然后没走出去两步又停下,着重嘱咐了一句,“再听到什么动静,不要冒冒失失一个人往外闯了,我就在外面,你叫我一声就是。” 他说完,一撩帐篷的帘子,出去了。 我嘀咕着他最后嘱咐的那句话,“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好几天不见个人影,现在还怪我不叫他一声。” “哦?”没想到这时,元珏又掀开帘子回来了,分明听到了我那句抱怨,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故作平淡,“高永有事要告诉你。” 说着话,元珏便让高永跟在身后进了帐子。 “霓音姑娘,有个女子寻到大营中,说是要找你。”高永仍不时看向元珏,好像很为难似的。 女子?要找我? “是什么人?”我问。 “她说,她叫珈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禹宫之故 http://..org/ 珈蓝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仿佛在那一刻将所有的记忆彻底拉回到了十年前,在我还没有进入这一场唯我独醒的梦境之前,元珏是梦境之外我见到的那个元珏,珈蓝是梦境之外我见到的那个珈蓝。 没想到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再一次见到我所熟悉的他们都是后来的样子时,我心里会是一片荒凉。 珈蓝由高永引到了我的帐子中,她就站在那里,依旧是一副尤其傲慢的模样,她的容貌变得愈发俏丽,妖娆媚态,却又刚好拢在那副冰冷的神情之下,显得尤其特别。 她站在帐中时,只看向我,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也不说话。 她进来之前,元珏就坐在一旁了,她进来之后,元珏也不理会她,只是突然间帐内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让气氛一下子就僵起来。 “不如你先带他们出去吧。”还是我出声劝了元珏一句,虽然不知道珈蓝此行究竟所谓何事,可大概帐中还有这么多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正好我现在也有事要问她。 元珏沉眸片刻,思索了一番之后,站起身来。“好吧,我正好有事要去找熊烈商量,我会吩咐乔副将留在帐外,你如果有事,交代给他便是。” 我点头,算是应了。元珏这才向帐外走去,路过珈蓝身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侧目看了一眼珈蓝,目光很不友善。可元珏还是回过头看了看我,才放下心来,走了出去。 珈蓝留意到所有人退出帐子,才收回那傲慢的眼神,转而才看向我。她问我,“你为何一点都不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我随口说道,“不过在你出现之前没多久,我才遇袭,有人出现在我帐外,将我引到大营之外的一片枫树林里,想要伺机将我一招致命。结果我们刚回到大营,高永就来传话,说你要见我,你说巧不巧。” 早早便知道,在十年之后仍会出现的人,又怎么会意外她出现得早或者晚呢? 珈蓝挑眉,显然有些介意,“你以为是我?” “怎么会呢。”我淡淡一笑,“十年前我曾坏了你那么重要的事,你若是恨我,肯定也是恨透了我,想杀了我的心,我一点都不意外。只不过凭你的性子,如果要动手杀我,怎么会忍到将我引出大营呢?也许就在这帐中,你便动手了。” 这一点,我还是很确定了,毕竟珈蓝对我如果真的要报仇,她大不必忍到将我引出大营去。而以她的本事,即便是在大营之中动手,有侍卫赶来,她也顶得住,若在层层包围之中杀出去,也应不难。那人之所以将我引出大营,许是就在怕我死在大营之中,而且,一旦被赶来的侍卫包围,它未必脱得了身才是。 不过,珈蓝的出现可以让我想到这些,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隐隐不安。 “看你,你也大概也猜到了什么。”珈蓝竟然扬起笑意,走近了过来。 “你到底为何而来。”我现在并不想与她讨论这些才是,所以话锋一转,很是不客气地问。珈蓝和我之间,现在唯一的联系,便是云初,而珈蓝此次前来唯一的可能,应该是云初有话让她带给我,所以她才走了这一趟,否则销声匿迹了十年,她没理由再出现在我面前的。 珈蓝看出了我的心思,没想到却娇俏一笑,“你那么聪明,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是我反应得太明显了吗?竟然连珈蓝此时都能察觉出我的心思来。“若是有话,直说就是。” 珈蓝笑得愈发得意,好似她根本不在乎要不要说一样,她故意拖延时间,像是要等到吊足了我的胃口的时候,才不急不缓地说,“替云初大人带个口信儿给你,她想要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 临死之前?!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确被珈蓝这看似随口而出的话吓到了。 没想到珈蓝看到我惊讶的样子还挺意外,“怎么了?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听到她要死了,难道你不该是很开心吗?为什么还一副好像很紧张她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云初会将要死去?如果按照我猜测的那样,云初应该才见过元珏,偷偷在背后帮过元珏才是。如果她将要死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在襄城,元珏见的人根本不是云初吗?那……那个操纵鹰群突袭部落的人又会是谁呢? 所有的问题,好像一下子都回到了起点一样。 “你该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珈蓝比我还惊讶似的,“你难道不知道元珏元赫兄弟俩早就翻脸了吗?” “早就翻脸了?那是什么意思。”我从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况,即使知道的那些,也大概都是元珏告诉我的,他绝没有向我说起过他们兄弟翻脸的事。 珈蓝听说我不知情,倒显得有些得意了,“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早几年便都知道的事了,可没有人知道其中到底是为什么,不过也听人说起过,元赫向元珏询问关于你的下落,元珏却说不知道,可其实私底下早有人向元赫高密,说是元珏每年都会去见你。可这些也都只是秘闻,因为那些散布消息的人并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云初将死又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第三次听到他们跟我说元赫向元珏询问我的下落了,第一次听元珏说,只是他说得那样不在意,我也就不怎的在意。第二次是听高永侯越等人在帐外议论,才让我隐约得知,元赫询问我下落这件事,会让外人误会成这样。第三次便是从珈蓝口中得知的这一刻,我方才知道,原来谣言竟然传得这么可怕了。 “元珏寒城落难,你真的以为只是因为夷部军突然包围了寒城吗?”珈蓝话里有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片刻停顿许是给我时间随意想象,“元赫早就想除掉元珏了,只不过是他命大,逃过一劫罢了。不过对元赫来说元珏始终是心腹大患,即使现在不是,迟早也会是。他不会给元珏机会翻身的,更何况在此时元珏兵败而逃,元赫便以当年如意夫人之死的事,下令禹宫彻查。现在禹宫上下人心惶惶,更有人举报说是当年如意夫人一事,与绮陌夫人的贴身侍女云初有着必不可少的关系。元赫震怒,已经将云初打入打牢,命人细查,恐怕凶多吉少。” “如意夫人之故与云初有关?即使是真的,可是这有些太巧合了吧。”我难免不怀疑,元珏前脚在寒城战败,后脚元赫就在禹宫彻查如意夫人之死,还刚巧有人举报云初。 “这就要你自己想了。”珈蓝的笑意里更是意味深长,“元赫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彻底将元珏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呢?绮陌夫人的存在,就是元珏所有的威信,一旦利用云初拔出了绮陌夫人这根刺,元赫想要元珏的命,根本易如反掌。” 元赫他,真的会变成这样了吗? 云初既然要在这个时候见我,恐怕是她下定了决心,知道绮陌夫人和元珏此次难逃一劫,想要顶下这罪名了。她应是不放心元珏,才想要见我,也许是有什么事想要托付给我。“好,我现在有些事要做,不过应该很快就可以处理完。事情一结束,我立马去见她。” 云初,我是一定要去见她的,不为别的,如果元珏知道这一切,恐怕他一时之间难以承受,如果那时云初已经为了顶罪之事被杀,对于元珏的打击只会更大。 至少,我曾见过如意夫人,如果我出面劝说元赫,将如意夫人那些事告诉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放过绮陌夫人和云初。 “你该不会还是想留下了查那个暗算你的人吧。”珈蓝不以为意,从来见她都是这样一副态度,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真正在意的。 “你知道什么?”见她这样的态度,我自然明白她肯定还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 珈蓝一笑,凑到我耳边来。 “她怎么还在这里。”一大早,元珏等候在帐外,看到我和珈蓝先后走出来的时候,语气很是不善。 “嗯,我有些事还要她帮忙。”我说着,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元珏关于云初的事,所以不敢面对他,怕被他看穿了心事。“不过,怎么了吗?一大早就听到闹哄哄的。” “熊烈在昨夜遇刺了。”元珏的声音很冷淡,可是他扫过珈蓝那一眼,就知道他在怀疑珈蓝。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告诉他的好,“珈蓝一晚上都和我在一起。” 元珏并未怀疑我的话,所以他侧过头去,不再多看珈蓝一眼。我是不知道珈蓝和元珏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还记得在元赫府邸,第一次,我和元珏一起看到珈蓝去找云初的时候,元珏便好像对珈蓝尤其厌恶,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 因为在进入碧洛梦境之前,元珏和我在安葬了南师傅时候救下珈蓝时,他并没有表现出认识珈蓝的样子。不可能说进入梦境以后,在我遇到他们之前,发生了很多改变一切的事吧,如果不是梦境之前元珏有意隐瞒,那就真的只能是梦境里发生了太多事改变了原本的一切。 这么说起来的话,珈蓝也是知道这个梦境的事的。不止我和珈蓝,还有云初,也许在这里我们三个是完全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 “熊烈伤得重么?”我只是怀疑,熊烈遇刺的事和夜里我看到的那个人有关系。只是熊烈在这时候突然遇刺,实在也太巧合了,这所有的巧合,是不是都是人为呢? “具体还不清楚,听说他遇刺之后,营里的大夫都赶过去了。我不放心你这里,便先来看看。”元珏想到的是我夜里刚刚遇袭,结果之后,熊烈又遭人刺杀,他应是担心那人终是冲着我来的吧。 “呦,没想到二公子也是如此细心的人啊。”珈蓝不知死活的打趣了他一句。 我见元珏面色又冷几分,他是因我在场才不好发作的。我也未理会珈蓝,只是问元珏,“要不要我去看一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呢。” “也好,我陪你一起去。”元珏道。 熊烈的大帐被侍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严密布控。珈蓝等人不得已都留在了外面,只我和元珏进入了大帐之内,本来还以为会看到一副十分急迫的场面。可谁知,进到大帐里面,却看到熊烈正好端端地坐在床榻上,营里的大夫都在大帐一旁候着。 “怎的连你们也惊动了。”熊烈还有心思半开着玩笑跟我们打招呼。 “不是说遇袭了么?可是大王你这看起来……”我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看起来怎样?好得很是不是。”熊烈还是那副傲慢的样子,不过他这笑声实在算得上震耳欲聋,他刚一笑出声自己立马警觉地收敛了,“不能笑不能笑,不能让帐外的人知道。” “究竟出了什么事。”元珏也对熊烈这一举动颇为怀疑。 “哎,这样,你们先坐。”熊烈示意我们坐进大帐另一边,在他床榻前坐下。才出声指示其他人到另一边去,并将大帐内隔断的帘子拉了起来,才转过身坐到了我们对面。“不瞒你们说,本王此举,在于救出内鬼。” 我只是本能看向元珏,他留意到,便侧目过来示意我放心。元珏问,“只是大王并未如我们所约那样,竟连我也骗了过去。” 果然,他们前两日就是在商量揪出内鬼的事。 “可是,为什么要假装被人刺杀呢?”我仍然有些疑惑,“如果在外的军士知道大王遇刺并且重伤的话,不是会影响军心吗?” “所以揪出内鬼的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熊烈已下决心,定是要将内鬼揪出来,所以这件事就一定要赶在遇刺的消息散出去之前,解决掉。 “那你们,是有了什么办法吗?”我叹了口气,既然熊烈决心已定,元珏又这般从容淡然,我想这两日恐怕他们已经将办法商量得差不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渠熊内鬼 http://..org/ “不过,霓音姑娘也受伤了吗?”熊烈与元珏聊了一会儿之后,目光注意到我手臂上缠着布条的伤口,他很意外地表示出了困惑。 “一点小伤,不碍的。”我看了一眼伤口,解释说。昨夜回来后刚进帐子,高永便带了珈蓝来,又和珈蓝聊了不少,以至于我根本就已经把受伤的事情忘了,连手臂上缠着的布条都忘记了。 熊烈稍一迟疑,眼神继而落在了元珏衣摆出被撕掉一条的地方,嘴边挂上很明显的笑意。“既然是与二公子在一起,还是多小心才是。” “不过,”元珏却打断了熊烈的意思,他仍在沉思之中慢慢说出接下来的这番话,“昨夜攻击霓音的人,会不会与渠熊内鬼有关呢?” 元珏说罢,侧目看向我。 经他一说,我却想起来一些情况。“那一日去军营的时候,我也一直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一样。不过,我并没有看到那人,至于他是不是昨夜攻击我的人,我就更加不确定了。” “你昨夜有看到那个攻击你的人的样子吗?”元珏之前只听我说起那个人在枫树林突然一袭,之后便消失了,他并不知道我有看到什么,听了我的话让他忽而皱起眉头。 “他的容貌我没有看到。”我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不过他引我出去的时候,站在我帐外,营中的烛火将他的轮廓映在了我的帐子上,我有大概看到他的身形,还有他跑动时的样子,我倒觉得,他不像是个人……或者说,他也许是个女人。” “女人?!”熊烈大惊。 我未曾料到他这样的反应,然后求助于元珏,元珏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眼神瞟过熊烈,才镇定地解释说,“因为我们此前所怀疑的,是个男人。” “这么说的话,你们已经切实怀疑到了某一个人吗?”这又是什么状况?!他们怀疑的是个男人?难道说,他们已经在怀疑营中的某一个人了吗? 可我昨晚不可能看错才是,我所看到的要不然是修成精的生灵,要不然就是一个女子,那纤细的腰肢和轻巧地身形,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男人才对。可是,他为何要站在我的帐子外,映着身后的烛火,将影子照在我帐子上呢?难道他是故意想让我误会么?让我看不出他的身形,误以为帐外站着的是一个个子很高,身形彪悍的壮士么? “看来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元珏笑叹。 我先从大帐出来,为避人耳目,元珏将暂时留在大帐里,以便使得大营里的人误以为,熊烈遇刺伤势严重。我才站定在大帐之外,一群人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霓音姑娘,二公子为何没有随你一起出来?”乔副将仍是关心元珏,看到元珏并未与我一同出来,使他很是担心。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又听高永问道,“霓音姑娘,这渠熊大王可是真的遇刺了吗?” 然后一群人涌上前来问着问那,问得我都头大了,他们只顾着问,却根本不给我时间回答。我只得将人都推后一些,用之前在大帐中和元珏熊烈商量好的答案说,“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进去之后根本凑不到跟前去,渠熊部落里的大夫围在大王身前忙得很,我想大王应该是真的遇刺了,否则他躺在塌上一动不动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 是元珏嘱咐我,在出了大帐之后,无论谁问起都这么说。 熊烈此计,许是正好利用了内鬼知道熊烈不会以军心为代价设下圈套。他们并未告诉我,他们在怀疑的人是谁,可是我可以从元珏的神态之中感觉到,他们认定了是营中的某一个男人,既然我说是女人,元珏断不会怀疑我话里的真假,恐怕他们已经觉察出,营中的内鬼不止一人了。 透过包围上前来询问的人群,我看到珈蓝站在一旁,对这一切不以为意。却是人群之外的紫菀吸引了我的注意,她由近身那几位侍女相陪,站在人群外,忧心忡忡。 哎,这帮男人玩起阴谋来也太不择手段了,为了不打草惊蛇竟连身边的人也不告知,大帐的侍卫不肯让紫菀进到帐内询问熊烈病情,紫菀只能站在帐外等消息,神情恍惚。 特别是在刚刚听了我的话之后,紫菀稍稍低下头,看起来便很难过。随后,她又抬起头看了过来,却在发觉我注意到她的时候,紫菀转过身去,由侍女扶着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紫菀夫人。”我推开众人,追到她身边去,“你也是来看大王病情的吧。” 紫菀刚被我叫住的时候,稍微显得有那么些慌张,她佯装平静地停下来解释说,“是啊,今早听人来说,大王被闯入大营的刺客刺伤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大王的情况。可是侍卫将我在帐前拦下,他们说大王情况危急,现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到大帐之内。” “怎么这样,连你都拦。”虽懂他们的意图,却不能理解他们连紫菀都拦下的用意。“不过,我刚才叫住你的时候,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紧张呢。” “哦,许是担心大王的病情吧,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儿来,听闻姑娘的声音,有些吓到了而已。”紫菀现在倒是平淡多了,可是说着话的时候,眼神还是看向大帐。 “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看到你了,所以才叫了你一声。”我有些抱歉,没想到吓到她了,“只是,为什么他们连你都不让进去呢,你不是大王的夫人么。” 紫菀的笑意泛着些苦涩,“紫菀只是大王的侧夫人而已,身份低微,连大王身边的侍女都要比紫菀的身份要高一些,从前便是如此,侍卫自然也就不将紫菀当做夫人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我气不过,“我去跟他们理论理论。” “不要啊,霓音姑娘。”紫菀拉住了我。 “霓音姑娘。”没想到高永突然走了过来,站在了我们面前,他看了看一旁的紫菀。 紫菀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抬起头看向他,没想到眼神刚巧与高永的目光对视上了,紫菀连忙低下头,“霓音姑娘,既然你还有事做,那紫菀先告退了。” 没想到她只是与高永的目光接触到一点点而已,就已经羞怯成了这幅模样,也许是身为大王侧夫人的修养吧,见此情景,我实在不好再留她,只能目送着她离开之后,才问高永,“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霓音姑娘,我想问你,二公子的午膳是留在渠熊大王大帐之内用吗?”高永说。 “啊?”我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样的问题,想了一会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事怎么是你在问的呢?我想等一会如果元珏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大帐里的侍卫会帮他准备的吧。” “那我就放心了,没别的事,霓音姑娘,我先去忙了啊。”高永说罢,转身跑开。 只是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刻意来问我呢?元珏在哪里用膳,问我有什么用啊?真是奇怪,不过现在回过头再想要去找紫菀,已经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是还好,珈蓝仍跟着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犹豫着要不要再问问她试试看,也许她还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吧。看到我看她,她只是耸了耸肩,我顿时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一开始大家计划好的那样,下午的时候我又到大帐门口去转了一圈,侍卫毫不例外地将我也挡在了外面,身后诸多目光注视着,我再无可奈何地离去。 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停留在大帐前徘徊了好一会儿的我,根本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其他的。 我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元珏已经赖在了我的床榻上,翘着腿,十足的泼皮模样。 我着实懒得也他计较太多,便坐在了一旁,问他,“这样做,真的可以将大营里的内鬼引出来吗?如果在引出内鬼之前,熊烈遇刺伤重的事传出去怎么办。” “放心吧,熊烈已经安排好心腹守在了大营各个出入口,不会有人将消息带出去的。”元珏说着,坐起身来,他看起来毫不担心似的。 “可是,熊烈分布在外面的四个阵营,如果没有按时得到熊烈要他们调遣的命令怎么办?难道他们都不会怀疑的吗?”我想起那时巡视将士晨练时,曾听熊烈说起的事。 元珏显得比我淡然多了,“一直都是熊烈私下传消息给在外的姜延,再由姜延将消息派遣到每一个阵营去,姜延在外面,只有熊烈知道如何与他联系,其中根本不会有人怀疑。除非……” “姜延本身就是那个内鬼。”我自然想到了他要说什么。 姜延是熊烈和四个阵营之间唯一的联系,如果中间出了差错,必定不用再怀疑其他人。 珈蓝在此时掀开帘子便走进了营帐,丝毫不理会其他地说,“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她怎么还在这里。”元珏看到珈蓝,仍然是那样排斥,他毫不掩饰地就表现出了对珈蓝的厌恶。 珈蓝话已经带给我了,当没有听到似的,转身又出去了。 “你和珈蓝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着他二人几次僵到冰点的局势,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她知道你的身份,却对你视若无睹。你又好像知道她什么事一样,这般厌恶?” 元珏却问,“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我为难了,珈蓝实在有太多身份了,而我并不知道元珏所厌恶的到底是什么。 “她是元赫的细作。”元珏径自说出了答案。 “元赫的细作?!”我确定我没有听错这句话,可是,“怎么会呢?她怎么会跟元赫扯上关系的呢?我以为,她不是云初身边的人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珈蓝有关系的,是成璟碧洛,或者云初,怎么突然变成了元赫。“那你对她的态度,怎么会……我记得你从前亲眼看到她去找云初的时候,也只是不屑理会而已,为何现在,你会如此厌恶她,你不是这样一个没风度的人,你会这样做,有你的理由,是吗?” 元珏直直看着我好一会儿,最终松懈了他的防备,“她从前的确是跟着云初姨的,一直希望云初姨可以提拔她,给她机会。可是自从父王病重以后,珈蓝便和元赫狼狈为奸,助元赫在朝中为所欲为,铲除异己。珈蓝作为元赫的细作,多次陷害朝中忠良,如今禹国岌岌可危便是他二人作祟。” “怎会这样……”我不知该如何安抚元珏,如今这样是我始料未及的,我隐居修行的这十年时间之中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没想到珈蓝居然站在了元赫一方。“她居然,会成为这样的人。” “来了。”元珏突然一句,盯着帐外晃动的人影。他轻声问我,“准备好了么?”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果然,没一会儿外面那人影映在了帐上和昨日一模一样。 我从帐子一侧追出,元珏从另一侧疾身阻拦。我们一前一后夹击,将那人堵在了大营即将出去的地方,营中侍卫听到响动,呼啦啦地举着兵刃围了过来,将我们包围在了中间。 这人此时身着一袭黑衣,还蒙着面,只是……我隐隐觉得与昨日那人不怎相似。 他气急败坏,抽刀砍来,我手握凤鸣相迎,元珏龙吟出鞘袭向那人,他翻身躲过,飞快将刀砍向元珏颈处,我手中凤鸣将才露出半身,以寒光掩剑势,将他手腕割伤。刀子咣地掉在地上,元珏手执龙吟直至他咽喉之处。 侍卫有意上前,却犹豫着又退了回去。 黑衣人一手紧紧按着受伤的手腕,抬头看向元珏,然后,慢慢地用沾着血的手将面上黑巾扯了下去。 “高永?!”我脱口而出。 怎么会是高永?!高永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着现身的内鬼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紫菀背叛 http://..org/ “怎么样了?”侯越一看到乔副将从元珏帐中走出来,便连忙凑上前去问,“高大哥真的是内鬼吗?” 侯越将才压着高永进到帐内后,便独自退了出来,现在帐内只有元珏和高永二人。乔副将许是心烦,不想搭理侯越,可抬眼却看到了同样等候在一旁的我,他皱着眉努了努嘴,觉得或许该给我个消息,才掂量着用词,慢慢走了过来,“高永他……” 他说着,才开了头,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我不信!我不信是高大哥!”侯越突然大叫着,哭了出来,他仍然倔着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冲了过来抓住乔副将拼命想要证实似的。 乔副将气急,一把抓过侯越的领子来,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踹得足够重,侯越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用袖子捂着脸哭起来了。 “霓音姑娘。”这时候熊烈走了过来。站定后看了一眼周围的状况,才转过来跟我说,“借一步说话。” 我点头应下,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的乔副将和侯越也没办法缓过来,即使我现在留在他们跟前,恐怕只会让他们更尴尬,不放心的看了最后一眼,我还是跟着熊烈走去。 熊烈却只是领着我在大营里漫不经心地走着,即使大营里一切这两天我都已经熟悉了,可是他仍带着我就这样转着,我没有问他问什么,便一直只是跟着。 “想来那位兄弟,一定是跟着二公子许久了吧。”熊烈最后走到了指挥台上,才停了下来,眼睛是看着台下几处巡逻的士兵,可话却是说给我听的。 “也许吧。”我淡淡地接了一句。 他们这几个人是一路从被夷部军包围的寒城杀出来的,元珏麾下的将士,经此一战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从寒城逃到芒城外,他们几个人轮流照顾受伤昏迷的元珏,同甘苦共患难,这应该就是人类常说的过命的交情了。 “本王可以理解,这个时候二公子的感受。”熊烈这句话,似乎不只是他表面的意思。 我无奈地笑笑,“大王如果只是希望我可以体谅元珏此时的感受,直说便是了。” 我是愈发不能理解他和元珏之间的关系了,从暗暗较劲到互相理解,彼此仍存怀疑却十分确定对方的意图,我以为熊烈是个傲慢的人,但好像他又不是。此时,他竟然劝说我体谅元珏的处境,或许他是觉得元珏因为高永,突然把我搁置在外,担心我会想些其他的吧。这是不是,就是人类才会有的英雄惜英雄呢? “被生死与共的兄弟背叛,是比挨刀子还让人更难受的感觉。二公子如今身边就这么几号人,既然他敢交代这些人保护你,恐怕也是将他们看得极其信任的。他毕竟年轻,经历得还少,这个时候最需要人在身边了。”熊烈喃喃自语道。 “大王此话,倒像是一个长辈似的,你似乎才长了他十来岁而已,为何却又这般关心他呢?大王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担心失去一个同盟伙伴吧。”这样的理由,至少我是不会相信的。 没想到熊烈听了这话,仍然还是笑,这样反而弄得人更加不清楚他的意图了。 就在我还在猜的时候,熊烈自己说话了,“二公子是个人才,即使不做同伴,若有一天本王与他能在战场相见,也定会佩服他的智谋和能力。只不过,如今有些人并不愿给他这个机会罢了,可本王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让那个人生生畏惧。” 熊烈给予了元珏极高的评价,他口中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现在禹国当权的元赫。 “大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熊烈默许,我才继续说了下去,“是否身居高位,便会使得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开始迫害其他人呢?即使是至亲手足?” 熊烈听完了我的问题,沉默了好久,“你并不是想问人性,你只是想问,为何禹国世子与二公子会变得水火不容。” 他说着,转过了头。我没有回答,却是默认了。 “你以为,他们之间只是误会,其实不然。”熊烈便不再看我,而是看着台下的众多兵士,“人在高位,权势地位便与身家性命纠缠在了一起,成为王,败为寇。不要说他们不是一母同胞了,即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最终会被迫斗得你死我活,不为别的,这就是他们的命。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一国了,即使二公子无意相争,可终究能力摆在那里,因为世子上位无法得其重用的人,必会为自己算计谋其他的路子,久而久之便会怂恿二公子夺其位,无论二公子是否听信此话,会不会做出不轨之举。对于世子而言,都如坐针毡,这样的道理,本王以为像姑娘这么聪明的人,定是会想得明白的。” 不敢受此夸奖,不过熊烈的这番话,早先我倒是想到了一些。 “霓音姑娘,看得出,你对二公子的影响很大。他本有意成就一场霸业,只是不想辜负了你的期望而已,但愿,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熊烈的这些话更像是警告。 他说完,便独自走下了高台,离开了。 我留在高台之上,想着熊烈最后的那句话。 回到帐中,便看到了元珏坐在那里,我只得暂时将所有的思绪放下,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问道,“还好吗?都处理完了吧。” 元珏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慢慢的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脖颈处。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我劝他。“以后的日子还常,还会遇到各种人,总不能因为这一次失望就放纵自己吧,你总要坚持下去的。” 元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趴着。我由得他趴着,就像是我那时候纵容他的胡闹一般。 许久之后,他才像是恢复了一些,直起身来,可是眼神发直,看起来很不好。我跟他说,“如果你想说一说的话,我愿意听。” 元珏背过身去坐了下来。 我也不动声色随之坐下,此时我并不确定他是否整理好心情了。“你才二十岁,无论输也好,错也好,都可以被理解的,只要以后做得更好,就好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缓缓说出,声音有些急促。 我想了片刻,才说,“那要看,你是否愿意原谅他,还有,他所做的事,是否值得你原谅。” “可是我必须处死他,所有人都在看着,不仅仅是我手下的人,还有渠熊的军士,都在看着。如果这件事我处理不公,必将为人所耻,那时候……”元珏背对着我,使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能感觉到他的无力,他渴望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领袖,可是高永的这件事实在不能说放过就放过,若不能妥善处理,元珏将威信全无,这对元珏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我心里也很别扭,只是看着元珏这样,我更心疼。我便绕过他,走到他面前,他坐在那里,孤单得像是十年前那个孩子,没有了那时候的戾气和叛逆,只是无奈。 “不要去想别人会怎么说,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无论对与错,你都不需要别人来评价。”我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但是,你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必定要学会取舍,今日之事何尝不是对你的磨炼,无论他是否至亲至信,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让人信服于你。元珏,你不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你父王的二公子,知道吗?” 我能感觉到他皱着眉闭上了眼睛,却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紧紧咬住了牙。 “元珏……”我轻轻喊他的名字,想着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能这样喊他,熊烈的那些话不断地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知道,我不能毁了元珏,希望他平淡生活下去只是我的期望,那时候我自私的以为我可以将他带我的世界里去,我可以带他修行,然后平平淡淡地和他永远生活在韶山,可是现在,我真的确定,不可以。他有他的傲骨,注定了不是我所能奢望的人,我不该自私地干涉他的生命,他是注定与众不同的人。我长长叹出一口气,“争吧。如果,你能许这天下一份太平盛世,便争吧。不要再让乱世横行下去,我不想再看到途中白骨,众生灵生不如死的样子了。” 他没有说话,仍旧没有说话,如同在我怀里睡着的孩子,可他却伸出手,在我身后,紧紧抱住了我。 争吧。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守你此生无虞,即使拼尽这百年修行,我也想助你成就霸业。我的命不长,可是我想给你最好的,给你,你想要的。 我是不知道,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为何?可是我懂了,我不只是喜欢你而已,纵以此身渡修罗,我亦无悔。成仙成神又如何,神的世界没有你,对我来说,也是炼狱。 元珏睡去了,沉沉地睡去,他躺在塌上一动不动。 我守在塌前坐在地上,细细地打量着他,今日之事伤透了他的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好好渡过这一劫,若不是看他这副样子,我怎能认清自己的真心呢? 原来,他说的没错,我心里是有他的,只是我不敢承认。我以修行做借口,何尝不是畏惧天地间的戒律,怕受责难,可是这一次我明白了,我想与他同赴地狱,魂灭又有何惧。 从前,我连直视他都不敢,所以从未发觉,他竟是这般的好看,比我见过的人都要好看。从前,不曾亲眼见过他睡去的模样,不知道他的睫毛竟然这么长,他的鼻子竟然这么挺。 他的手仍然握着我的手不放。 他的手指修长,尤其好看,如美玉雕琢一般,只是,好像这些年粗糙了一些……我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笑了,还好,还好…… “二公子……” 天,刚微微亮,乔副将便在我帐外小声叫着。 我睡得并不熟,无非是守着元珏才开了个小差,做了些平常不会做的美梦。在他开口叫第一声的时候,我已经隐隐从梦中醒了过来。 元珏听到了乔副将的声音,翻身便从塌上醒来,我趴在床榻边上,继续装着睡。 他从塌上下来,站起身,将我横着抱起,轻轻放在了塌上,为我盖好了被子,他守在床榻边,俯身看着我,好一会儿,乔副将又出声叫他,他这才起身,走出帐子。 我侧耳去听他们在帐外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乔副将凑在元珏身侧说道,“二公子,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这一个又字,又将掀起多少波澜……我睁开了眼睛,定定望向帐篷顶。 又一会儿,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元珏回来了。他坐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正睁着眼睛看向上面,余光却模糊地看见了他,经过昨夜的事,此时他看起来好多了,虽然略显疲态,但起码像是元珏该有的样子了。 “熊烈的侧夫人,昨夜向大营外发出书信,被发现了。”元珏只是淡然一句。 我回过神,慢慢坐起身来。“紫菀?怎么会这样。” “许是因为高永之事吧,昨日我并未处置高永,且将他关在了牢中,不过纵使如此……”元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我,又接着说,“纵使如此,他难逃一死。紫菀夫人会连夜向大营外发出书信求助,恐怕是想要找人来营救,正巧,被巡逻的人发现了。” 紫菀?!怎么会是紫菀?!这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紫菀她要救高永吗?为什么?如果元珏他们一早就怀疑的人是高永,那么那一天夜里,出现在我帐外的人,就是紫菀吗?是紫菀欲置我于死地吗? 可是,那之后又是为何呢?高永又为何冒险再来伏击于我? 紫菀向外发出的书信,到底是给谁的?难道是梓苑?她不是不知道梓苑身在何处吗?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昔日竹马 http://..org/ “我们真的不用去看看吗?”太阳都快落山了,可是熊烈大帐那边仍未传来一点动静,不知道紫菀的事究竟怎么样了? 可惜从天亮,元珏便带着我还有侯越从大营里出来,在外面闲晃。现在大营里究竟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此事仍关系着高永,元珏看起来没事,却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 侯越仍然生着气,背对着我们坐到了一边去。 我放心不下,只是提醒了他一句,谁知元珏却说,“此事虽事关高永和渠熊大营,可毕竟是熊烈的家事。如果他愿意说,自然会有机会告诉我们,可如果这件事的内情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你难道要熊烈把头上的绿帽子拿给你看吗?” “绿帽子?”我似乎突然懂了什么,又好像还有些什么没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紫菀和高永?! 元珏站起身来,“你听过高永提起他的身世吗?” 高永的身世?我尽力回想了一下,可是,“倒是好像听他说起过,他家里是城中最大的米商,从军前的日子应该是过得不错吧,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高永的养父,是黎城最大的米商,高和。高和另有一子,高野。高野也曾是我军中一员,要长高永四岁,三年前随我出征靳江的时候阵亡了,在回去之后,是乔副将将高野战死的消息带到了高家。那时高永已经被征入营,乔副将和高和说话的时候,听到高和说了一些高永的事,高和拜托乔副将,照顾高永。并不小心说出,高永的亲生父母其实是夷部的人,高永的亲生父亲死后,由他母亲一个人带着他辛苦生活,高和运米路过他们营寨的时候,将他母亲纳做了续弦,高永是跟着他母亲一起到高家的,并且从此改了姓,所以没有什么人知道,他其实也是夷部的人。”元珏说起高永时,仍有感慨,很惋惜。 高永也是夷部人的话,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因为他与紫菀都是夷部人,这似乎没什么要紧的关系吧。 可是元珏却并没有说下去,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却不想再说下去。 “二公子。”熊烈的侍卫,站在老远的地方,便叫了他一声。 我们不得已中断了刚刚的话题,回身去看,那侍卫已经退回到了熊烈身后去,熊烈站在那里,脸色不怎么好看,想必在出了这样的事之后,他面子上也是挂不住了。 元珏也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熊烈会来一样,他站着我身边,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没多久,是熊烈侧身吩咐了其他人一句,然后独自走了过来,他停在元珏面前,却只侧过身来对我说,“霓音姑娘,本王有些话想与二公子单独聊一聊,不知道霓音姑娘可愿意出借二公子片刻?” 他是有事想与元珏商量了吧,他都这么说了,恐怕有些话是不方便让我听到的,既然我在场不方便的话,留下来也是没意思了。我看向元珏,元珏向我点了下头。 我说,“那我先回去好了,你们聊吧。” 说完,我便起身向熊烈身后走去,准备要回大营。 “霓音姑娘。”没想到熊烈又一次出声叫住了我,我回过头,他正侧过身来,目光却避开了我。“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去看看紫菀呢。” 请我去看看紫菀?! 他这一句话,瞬间让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为了和元珏单独说话才支开我的?而是故意想让我去和紫菀说说话吗? 只是熊烈在说过这样一句话之后,他并没有显得很在意似的,已经转过身去似是和元珏说着什么。 元珏静静听他说着,抬起头看向我,我懂了他的意思,沉下了双眸转身向大营走去。 大营里的侍卫好像早已明白了什么一样,将我带到了紫菀被关着的帐篷里。我进到帐篷内,环视了一下周围,没想到熊烈表面上对紫菀漠不关心,其实对紫菀的照顾还是很细心的,紫菀像是被关在了自己的帐篷里,和平常别无两样,只是帐外多了些守卫的士兵,使得她无奈被软禁在此,身边的侍女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本来坐在桌前,听到动静抬眼看向我,然后,便又低下头去,不意外。 引我走到她的帐篷来的侍卫,在我进入帐篷之后,便放下了帘子,帐中顿时又与外面的大营隔绝,成了一处净地。我走到她面前,拖出一只凳子坐下,“大王让我来看看你,我想,他大概是没能从你这里问到什么所以让我来试试看吧。可是你呢?你会告诉我吗?” 紫菀一动不动。 “你喜欢高永吗?”我问她。 紫菀听了,只是又抬眼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但是,却好像少了些什么,片刻后,她又垂下眼睑,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你心里的人,并不是高永,对吗?”我又问她。 看刚刚紫菀的反应,我可以确定,她不爱高永,至少,不像元珏所以为的那样。 可是这一次,紫菀索性,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 “你爱的人,既然不是大王,也不是高永,那是谁呢?”我并不在意她回答不回答,只是看她现在这样,我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熊烈会让我来问她了,面对她这样子,恐怕熊烈只会更生气。我沉了口气,又说,“紫菀,你心里的人究竟是谁呢?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做?你一定知道这么做一旦被发现的下场是什么,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她为何什么都不说呢?这样子分明是在刻意等死一般,等待熊烈宣告她的死刑,她不懊悔,不恼怒,没有半分辩解,是因为对人世毫不留恋吗?她是否已经放弃了对活着最后的挣扎呢? “紫菀,你还记得吗?你要我帮你找梓苑。”我将声音一再压低,怕守在外面的人会有意或无意地听到,这是她与我的秘密,我不想那些人知道些什么。 紫菀终于有反应了,她虽然还是趴着,但是无意识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动了动,似乎有要握紧拳头的意思,但还是放弃了,显然,梓苑的事是唯一可以让她有所反应的条件。 “你不想找梓苑了吗?如果找到她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该如何跟她说呢。”我试着用梓苑的事再引起她的注意,可是这一次完全失败了,她又没有反应了。 我有些气馁,却还是想再试一试,希望如果她能说出些什么,即便是将功赎罪也好,能让熊烈可以不至于处死她。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总要想到可以劝说她动心的事,紫菀的警惕性太高了,以梓苑的事来说,打动过她一次,第二次便再难让她动心,所以这一次必须一次瓦解她的防备才行。 “我曾经,有两个徒弟。”我慢慢地说着,劝着她,便也不知不觉将自己十年前的心结慢慢打开,“一个便是二公子元珏,还有一个,叫做碧洛。碧洛也是一个很可怜又很执着的女孩,我……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我能知道很多以后会发生的事,我知道碧洛未来的生活很可怜,所以那时,我想帮帮她,碧洛喜欢成璟,很喜欢那种,成璟是她表哥。我知道,在以后的生命中,成璟会有危险,碧洛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活他。碧洛曾经有一个妹妹,可惜病死了,那个妹妹是碧洛的遗憾,可是好巧不巧的是,有一次在路上,碧洛捡了一个小女孩,她把那个小女孩当成死去的妹妹一般疼惜,吃的用的甚至是自己很喜欢的,只要那个小女孩想要,碧洛都会给她。可没想到的,小女孩又想要成璟了,她不仅想要成璟,还想要杀了碧洛,想要彻底取代碧洛,成为成璟的妻子……” 我慢慢停了下来,紫菀在桌子上趴着,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她的手终于攥成了拳头,仿佛在哭泣一般,她绝望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我没作声,我自然清楚紫菀所说的,并不是指我知道碧洛的这件事,而是珈蓝在我遇刺的那一夜凑在我耳边告诉我的事…… 紫菀慢慢直起身来,她的眼神,从最低的地方慢慢抬起,直到看向我,竟是那样的哀怨,那样的彷徨。 “有人告诉我,”我想我是同情她的,可是经过碧洛的事之后,使得我被迫懂得人间的事不可以只看一面,或许她也是可怜的,千千万万的可怜人之一。“九年前有个小女孩找到了她,小女孩说自己叫梓苑,还有一个姐姐,那人见过小女孩的姐姐,知道她们姐妹俩为孪生,即使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梓苑掌心有一红痣。只是区别她们的唯一办法。” 紫菀仍旧看着我,一眼不发,即使在我说到了这里的时候,她也只是看着我。 “说说吧,那夜你为何要躲在我帐外攻击我呢?”我淡然说着,忽然一把拉过她的手来,她未料到我此举,所以微张的掌心赫然一颗红痣,十分显眼。 没错,紫菀就是梓苑。 被我揭穿了身份,本以为她会颓败,会放弃抵抗,可她却盈盈笑着,亦如初见时的美好。 她说,“霓音,你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太聪明了。” 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聪明难道是不好吗?人类的世界真奇怪,聪明会被说成不好,可是不聪明却只有被耍的机会。 “你认得我?”我更好奇的是,她在喊我名字的时候,让我莫名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对我不像是完全陌生,我也隐隐觉得对她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来,我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你不记得,自然不奇怪。”她的表情很是诡异,让我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如果她是九年前找到云初的话,那时候我已经回到韶山了才是,她是肯定不会见到我的。除非……“你见过我的真身,对吧。”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各种机遇发生的时间,便明显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错,就是那时候,我在木城完全失去了法力,灵身半废几乎迫死的状态,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恢复过来。那三年的时间之中,除了约定的日子,元珏会到韶山找我,偶尔是云初来,云初在我梧桐真身下作法,将我险些散尽的魂魄招了回来,是在云初的帮助下,我才得以重新恢复这身本事的。 有时候,长达七日,云初在树下施法,让我现身躺进韶山后面的那条溪流之中,她便将各种东西放入溪流,那七****都是迷迷糊糊的,如果我隐约记得有人的话,也应是那时候才对。 在我躺入溪流之中,由得云初作法的时候,她应是见过我的。看着她笑而不语的样子,我只是突然就明白了,“你从看到我出现在大营的第一天开始,就认出了我,对吗?你是想要挟我。” 她固然懂得,我不会让元珏看到我的真身,也绝不会告知他们关于我的事,她想以此来要挟我。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许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明白,她手中的筹码不足以要挟我的时候。她终于开始变得有些沮丧,即使仍在强装着,却也掩饰不了,她已经开始走入绝境的无奈了。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她终于妥协了。 “我在想,我到底是该叫你梓苑呢?还是继续叫你紫菀夫人呢?”我无辜地问。 她的眼神变得突然凶狠起来,极速的转变,竟然使我一时之间未能适应她这个变化来,有些错愕,不禁自嘲了一句,“看来,该称呼你为梓苑才是。我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要送信给外面救高永呢?你到底想要联系谁?” “你真的有兴趣,知道我的事吗?即使跟你毫不相关,你也愿意管这个闲事?”她仍是挑衅。 “愿意,因为此事虽然是你与熊烈的家事,却事关熊烈与元珏的联手计划,我不会放纵任何人,影响他们的计划。”我很确定,我要这么做。 梓苑盯了我半晌,终于……“我们与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旧事重提 http://..org/ 梓菀,梓苑,高永还有一个人,他们四个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可是那时候高永还不叫高永,叫胥杨。梓苑无论如何,都不肯把第四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可看她的反应,我想,她应该是喜欢那个人的才对。 后来,胥杨的父亲重病而死,胥杨的娘亲带着少年胥杨离开了夷部,嫁给了高和,从此胥杨改名叫做高永,便和夷部的伙伴们断了联系。 梓苑那时在马车上跟我说,梓苑喜欢熊烈与紫菀闹掰的事,刚好与事实相反。喜欢熊烈的人是梓菀,最早认识熊烈的人也是梓菀,在他们四个青梅竹马玩闹长大的时候,梓菀便已经认识熊烈了,而那时候,胥杨一心爱慕着如朝阳一般绚丽的梓菀。 只不过在那时候,熊烈只是部落首领的庶子,是一个得不到重要,十分不起眼的庶子。 后来,胥杨离开夷部之后,梓菀将熊烈带到他们几个人的小团体之中,一起玩耍,梓菀喜欢熊烈,喜欢了很久,她认定熊烈将来一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可是熊烈却喜欢上了性情寡淡,言语甚少的梓苑,而梓苑心中只有那个她不肯说出性命,死都要维护着的人。 五个人的关系,莫名地转了一个大圈。梓苑的寡淡无疑与那个神秘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据她自己所说,那个神秘人的心里也有着一个人,只是并非她们姐妹其中之一。 梓苑喜欢他,便想如他一般,修行,想与他朝暮相伴,做一对神仙眷侣,为此,梓苑不惜与家人决裂,离家出走去寻找传说中的夷部巫女。 而梓菀一心想做熊烈的夫人,奈何熊烈心心念念却只是梓苑。渠熊部落的先首领,熊烈的父亲误会了熊烈的心意,与梓菀的父母,为儿女定下了婚事。熊烈听说自己与梓菀的婚事事,和父亲闹了半个月,被打被罚被关,各种折磨都受了,却死都不改口。无奈,老首领答应了熊烈,可以将梓菀立作侧室。 梓苑在外,追随着那个神秘的人,一路颠沛流离。结果却发现,那个神秘人居然暗中帮熊烈在拉拢禹国的人,套出禹国的消息,带给熊烈。梓苑见到那个暗中相助神秘人的人时,几乎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胥杨,而这时,胥杨已经是禹国高家的人,高永。 本以为就这样走下去的日子,没想到却因为梓菀的一场大病突然改变。梓菀那时突然病得很严重,临近她与熊烈的婚事,突然就病倒了,有人说,这甚至是熊烈秘密使人给梓菀下了毒,梓苑得到消息,说是梓菀病重,父母让她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梓苑没来得及见梓菀最后一面,梓菀便已离开人世,她们的父母担心梓菀突然离世,影响与二王子的婚事,使得家里蒙受其他损失,他们逼迫梓苑替亡姐梓菀出嫁。 梓苑本是不愿意的,可是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神秘人,却也赞成她嫁给熊烈。 梓苑是赌气,代替了亡姐出嫁。自此,梓苑的父母为了避人耳目,便对外人口径一致地说,嫁给熊烈的是梓菀,而那个不听话不争气的女儿梓苑仍然在外不知所踪。 梓苑说着这一切,倒了茶水在杯中,她举起杯子来递给我,我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不渴。” 她像是算准了我会这么说一般,轻笑了一下,拿回杯子抿了一口,然后仰头喝下。 “那真正的梓菀,现在在哪里?”我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然后问。 “在我以梓菀的身份,替她出嫁的那一日,爹和娘趁着月色将她的尸身葬了,不敢惊动任何人。”梓苑说着,又抿了一口茶水。 “高永既然是禹国内鬼的话,自然也该知道你不是梓菀才对,你大前天的夜里袭击我,故意扮作男人的样子,你以为趁着烛火将影子映在我的帐上,我便会以为帐外所站的是个男人。你是故意想要嫁祸给高永的,对吧。你知道熊烈和元珏正在查内鬼的事,你担心你不愿说出性命的那个人暴露,所以你宁肯牺牲高永。可是在第二天的时候,你们突然得知熊烈前一夜也遇刺了,你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怀疑高永,高永则怀疑你和那个神秘人。在我以为你是为了熊烈的伤势才来的时候,叫住你,所以你那时才会一下子显得惊慌失措,可是高永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你趁机离开,高永那时看到了你的异状,便以为是我知道了偷袭我的人是你。在高永大概是偷听到了我和元珏的对话之后,得知我认定了偷袭我的人是一女子,他则更加认定了是你。所以第二天夜里,他替你顶罪,让我们误以为,前一夜的也是他,其实他只是不希望我们继续怀疑你。”现在,一切都一清二楚了。 没想到此时,梓苑仍然可以从容淡定的听着我说这一切。 “你那时看到高永过来替你解围,你便知道,他会替你顶罪,所以你故意装出慌张的样子离去。你知道,高永一心爱慕着你姐姐,所以他会替梓菀保护你。可是你会放出消息,找人救他,不也证明你仍良心未泯么?所以才会想要找人来救他。”我不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可是我想,梓苑既然会冒险这么做,应该也不是个完全的坏人吧。 “你错了。”没想到梓苑直截了当地说,“纵然他替我顶了罪,我知道,你们仍在怀疑他有同党,你太聪明了,我没想到你会看穿我那一日的伪装,我不能让你们怀疑到他。” “可是你现在不已经暴露出来了么?你的行为已经告诉所有人,军中仍有你们的内应,只要他们继续查下去,肯定会知道的。”我实在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希望我们查出,又偏偏给了我们线索。 “你们不会知道他是谁的。你们会一直怀疑,怀疑军营里的每一个人……”她说着,气息突然变了,变得尤其不均匀,轻轻皱着眉头,猛地伸手捂住了心口。 “你怎么了?”我察觉到她的异样,她的瞳色涣散出血丝,嘴角也有血渍,我的目光突然落在杯子上,我犹豫了一下,问她,“你刚才喝的是什么?” 梓苑抬起头来,艰难地朝着我笑了一笑。 “来人啊。”我放生大喊,“快来人啊!” 守在帐外的士兵,不知情地冲了进来,立即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还有,去,快去找大王!”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有一种撕裂的绝望,看着士兵跌跌撞撞地又跑出了帐篷,梓苑要起身,却忽然失重倒了下来。我冲上前去将她抱住,抱着她跌坐在了地上,梓苑无力地倒进了我的怀中,我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语气都开始颤抖,“别怕……没事的,大夫马上就到,你不会有事的……” 梓苑突然像只小猫一样,在我怀中蹭了蹭。“真好……真像姐姐……” 真像姐姐?!她是在说梓菀?!到这个时候,她仍然在怀念梓菀? “没用的,我不会说出他是谁的。”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仍然努力抬起头看向我,她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似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讨厌我呢?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愿意抱着我呢……” “没事的,梓苑,没事的!”我安抚着她,心急如焚,“这士兵怎么回事,让他去找个大夫,怎么这么会儿了还不回来呢。” 梓苑无力地依偎在我怀中,却笑了。“……那个时候,我在马车上告诉你梓苑的事,想要骗取你的同情,我是想要你知道,这世上有个梓苑……” “我知道,你代替梓菀嫁给熊烈,你想要人知道,其实你就在这里,对不对。”我看着她的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梓苑在我怀中却很努力地摇了摇头,她伸手抓紧了我抱着她的胳膊,“不是……不是这样的……霓音,你,你要小心。你一定要小心……他要杀你。他……他要杀你,从那时起,他便让我杀了你,你与二公子整日形影不离,我找不到机会,更害怕被人察觉我的身份,所以我将你引到大营外去……即使失败了,你们也会以为,对你下手的,是失踪多年的那个梓苑……从在马车上开始,我就在骗你了……” 恍若晴天霹雳…… 他?那个神秘人?梓苑心心念念爱慕着的神秘人,居然要杀我?梓苑那夜动手也是受他指使? “我要去找梓菀了……我和她一样,求而不得……”梓苑双眸含泪,却笑着流出,她的灵动她的美好在这一刻尽显无疑,她说,“……下一世,我也想像你一样……” 大夫怎么还不来,为什么大夫还不来! “沈水姝谣听卿语……衣寒妆且唱绝然……霓音,是我对不住你,下一世,定还你。”梓苑说着,流出最后一行清泪,闭上了眼睛…… “梓苑……梓苑……”我叫着她,她已经不会再回答我了。 她死了,就这样带着那么多的谜底,那么多的答案,死去了。她沉眸得意解脱,留得众人苦海挣扎。 熊烈匆匆赶回,却只看到已经冷却的尸身。他从我怀中接过梓苑的尸身,一句话没有说,一滴泪没有掉,甚至,看不出他是伤心还是愤怒……他转身,抱着她离开……大夫才匆匆赶来,在帐外侯着站成了一排,熊烈抱着梓苑停在他们面前,连头都没有转,便说了一个字,“杀。” 大夫们吓瘫了,跪倒在地上,“求大王饶命……” 营中士兵将几个大夫手忙脚乱地押了下去。 元珏这才赶到,看了熊烈一眼,便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直到看见我仍跌坐在地上,他连忙大步走了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跌坐的时间有些久了,刚才一直压着,脚有些发麻,一个没站稳,差一点摔倒。幸亏元珏将我扶住,我看着熊烈抱着梓苑的背影,心底的那一阵绝望愈演愈烈……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看着一个人死……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看着她死…… 元珏伸手拦住我的头,将我按入他的怀里,强行使我不再看那一幕。 梓苑死了……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梓苑以为她的死会使一切停止,显然是错了,那时我便在想,梓苑的死是不是太不值了,当天,熊烈在营中宣布,紫菀夫人病故…… 我问元珏,为什么要说她是病故的。 元珏告诉我,因为熊烈不能让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如果麾下将士得知,紫菀夫人是潜伏在熊烈身边的细作,会对熊烈的威严造成很大的影响。 我将梓苑死去的消息带给了仍关在大牢中的高永时,他也不意外,却仍是跌坐在了地上。元珏不愿去见他,在元珏最终决定当如何处置高永之前。 在当天夜里,熊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梓苑的尸身一把火烧烬,并已经派人将梓苑的骨灰连夜送回她生长的地方。 “大王休息了吗?”我问守在大帐外的士兵。 士兵不好回答,恐怕是熊烈交代给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了吧。他们为难的彼此看着,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闯进去禀报。 “去禀报他一声,紫菀夫人的事,我有话要告诉他。”我决定将梓苑的事告诉他。 士兵进去禀报,很快就出来了,他们侧身恭候在一边,请我进去。 我走进大帐的时候,熊烈站在他那张铺了地图的桌子前,正发着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我走进来的动静,可是他一动不动。 “大王……”我试着叫了他一声。 熊烈这才醒过来似的,回过头看向我,抬手示意我,“坐。” 我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压了回去,我只好按他吩咐地坐了下来,可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留意到他内帐之中的一个白玉坛子。 我突然想到,梓苑骨灰被送回的事,“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柳暗花明 http://..org/ “你怎么过来了。”从熊烈的大帐中出来,便看到了一直等候在外的元珏,他看起来有些孤单,在这样稍微有些寒意的夜里,元珏的周身好像浸透在冰水之中一般,让人因那份单薄而怜惜。我收拾好心情,努力扬起笑意,“为什么不说一声呢。” 元珏的目光一直是落在我身上的,他着一件质地略显单薄的粗布白色常服,一手背于身后,稍微敞开些的领口,露出他肩胛上长长的一道伤疤,那是之前他率兵在寒城抗敌的时候,留下的伤痕。 “你和熊烈谈完了?”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谈完了。” “来。”元珏抬起他垂于身侧的另一只手,到我面前。 我快走了两步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元珏面上的寒意之间透出些许暖笑,他拉着我,向回去的路走着,他的手心微凉,许是夜里的凉意使他无可奈何。 “你知道吗?”我一边走,一边侧过头跟他说,“其实在刚刚,我去找熊烈说起紫菀夫人死前的事的时候,我看到熊烈将紫菀夫人的骨灰暗中掉包,那个白玉坛子就放在他大帐内……” “是吗?”元珏似随意应了一声似的,他直视着前面的路,“也许,他并不舍得送紫菀夫人回去吧。” 是啊,我刚看到那白玉坛子的时候,就很惊讶。当我看到熊烈眼中的悲伤时,我震惊了,那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几乎使他完全崩溃。 我侧过头去看着元珏说道,“可我还是告诉他了,我告诉他,紫菀夫人就是梓苑的事实,我也告诉他,梓苑至死心里都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也许他并不想知道这一切,可是,他必须知道。”元珏平淡得出奇,好像我跟他说起熊烈的任何事都无法影响他的情绪。 “你们会继续查下去吗?”关于梓苑死也要守住的秘密,我很想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真相大白。 “那个人在军中,怎样都是个隐患,希望紫菀夫人之死能让他醒悟些,及时收手,不要辜负紫菀夫人的心意才是。”元珏轻叹。 也许吧,可是他真的会这样吗?“可是,梓苑生前告诉我,那个人是替熊烈做事的,在熊烈和高永之间转达消息。之前她有见过,那个神秘人去见高永,既然梓苑现在已经不在了,你认为高永会将他的身份说出来的机会有多大?” “高永不可能会这么做的。”元珏肯定地说,“如果那个神秘人和高永,都是替熊烈做事的。熊烈也必定知道此人是谁,而他之前之所以同我们追查,我猜想他也许是认为真正的梓苑跟那个人走了也说不定,想要借由查出内鬼的名义找出梓苑。可是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他这样轻率的行为,害死了梓苑。” 的确,熊烈不知道,紫菀夫人正是梓苑,还记得那一****在这营中高台劝我,要我体谅元珏的心情,恐怕那时,他就已经做好弃卒保车的念头了。 熊烈应该是打算诚心与元珏合作,他舍掉的卒正是元珏麾下的内鬼,是想证明自己的决心。可是他却不能舍掉那个神秘人,或许那个人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但这所谓的至关重要之中有多少是因为梓苑,我不得而知。可既然当下元珏的人里已经没有了熊烈的内鬼,熊烈又是真心结盟,倒还是有合作把握的。 “不过,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是指熊烈对紫菀夫人的态度吧。”元珏道出我疑惑所在。 “难道你知道了什么吗?”我看他一副了然自若的样,便猜他许是知道什么。“是不是熊烈跟你说了什么呢?是那时候吧,他让我去看梓苑,你们聊了什么?” 没想到元珏听了我的话,终于转过头来,在看了我片刻之后,唇边牵起宠溺地笑,“他自然不会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我猜测罢了。梓菀即为梓苑胞姐,按常理来说,熊烈再怎样也不会对她如此刻薄的,而当年真正的梓菀在大婚之前突然病倒,确实有些令人想不通。” “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梓菀之死有问题吧。”我被元珏的一席话点醒。 元珏也只是看了我一眼,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笑而不语,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果然,既然他在怀疑,那此事应是不简单。 如果梓菀之死当真是熊烈安排的,那么熊烈自当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大婚之日,没想到“梓菀”依旧出嫁,使得熊烈开始怀疑,自知心虚,可又觉得不无可能,所以熊烈对于紫菀夫人是这样的态度,“原来,熊烈一早也在怀疑,紫菀夫人正是梓苑吧。” 那我今夜告知他的事,岂不证实了他这么多年来的猜测吗?熊烈对梓菀梓苑姐妹,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他是真的爱梓苑吗?还是只是一直想求证才寻找梓苑? 可无论怎样,这场“闹剧”终究还是以悲剧收场了。 “二公子。”乔副将追上前来,俯身见礼,似有话要说,可是他却看了看我没有说下去,意在暗示元珏不方便与我知道。 “说吧。”元珏并无意让我先走,他的手没有一刻是松开我的。 乔副将为难,却仍是低着头回答,“高永自尽了。” 高永自尽了。 在得知了梓苑死后,高永会有这样的举动,本来就不怎的让人觉得惊讶。我仅仅好奇他曾经究竟是怎样卑微地爱慕着梓菀的,梓菀是否真的没有一刻是不被他打动的吗?只是如今,他们都已经死去,这件事再无追查下去的必要了。可惜高永了,他是否因为梓菀才做了熊烈的内鬼,也不得而知了,可是我们已经知道的,是他为了梓菀的妹妹梓苑甘愿顶罪赴死。如今在得知梓苑已死之后,他大概是如同完成了使命一般,踏上了黄泉之路。 “将高永的遗体送回高家,告知他们,高永是在沙场战死,厚葬了吧。”元珏的眉心,微蹙,他只是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乔副将如猜到他还未说完一般,低着头没有动。元珏长叹,又说,“你亲自去办吧。” “是。”乔副将应声,这才躬身退下。 元珏静默站在原地,目光浑浊不清。 我猜他是想起了寒城的那一战罢了,曾经生死与共,没想到终要落得物是人非。 “这里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要离开一下。”我打断他继续想下去,说出了我前两日便计划好的事。 元珏不解地看向我。 “我有些事要做。更何况,你们眼下既然已经结盟,内鬼之事已了,接下来不就是要大举进攻了吗,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若在军中,只怕会影响你。”我见他有些失落,笑说,“不如待你大军凯旋,我在城上等你可好?” 元珏松了一口气似的,也不再打算试图说服我改变主意。“明天动身吗?” “是。”若不是梓苑的事耽搁了,我恐怕一早就已经离开了。眼下云初的事更加重要,我必须在元珏得到消息之前,阻止元赫伤害云初,只是这么几天来,我始终想不通,云初究竟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 “那你路上小心点。”元珏不怎放心,嘱咐了一句,“无论你在哪里都好,但是不要让我失去你的消息,走到哪里,都至少带个消息给我。” “好。”我答应他,说着,摇了摇脚腕上的铃铛。可见他还是一脸愁容,我从身后径自捏出两片叶子来,递到他面前。 元珏虽然接过一片,却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捏起一片放到唇边轻抿,气息随着叶子的颤动发出悦耳的声音来,元珏捏着叶子带着笑意皱着眉,在我几次暗示他之后,他才勉强将叶子放在唇边,吹了口气,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笑他的样子,没想到元珏再试,试了几次,他终于学会了,可是吹响叶子发出几个音来。 大营里的天色还暗着,珈蓝站在我帐外,我收拾好从帐内走了出来,没想到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先开了口,“你倒是说话算话,没想到你约今日晨曦之前,就真的可以在今日之前将事情都做完。” “还不走。”我嫌她废话多,那日珈蓝冒失闯入,告知我,我交代她的都安排好了,便是指今日的事。我那时要她在营外备好马匹,以便我们可以在大家醒来之前离开。 我们就这样向出营的地方走着。 珈蓝忽而开口问,“不去跟他告别吗?” 她口中的他,无疑是元珏,我们当下离开却不去与元珏告别,确实让人误以为不妥。我却不自觉的停下脚步来,本以为昨夜已经说好了,他今天若进我帐子看到我不在,理应明白才是。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不去了。”我说,我不知该如何当面告诉他,我现在要走。若是他追问,我也不保证我会不把云初的事说出来,既然非走不可,又不能面对他告别,现在这样只怕是最好的了。“早些处理完,便可以早些回来,便不需要告别了。” 珈蓝冷哼了一声,像是在笑。 可是要迈出大营的每一步,都变得愈发沉重,守在大营门口的侍卫见我异状也颇为奇怪。 没关系,处理完便早些回来就是了。我这么想着,还未伸出脚,便听到从大营内传来的声音……侍卫听到,很奇怪地四处张望着。 我静静听着那声音。 “这是什么?”珈蓝觉得奇怪。 我知道,他知道我要走了。昨夜教给他的,没想到他学的这么快,他也明白我不去与他告别的用意,怕我担心才吹响了叶子,我仍回过头去看,即使看不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轻松了许多,“走吧。” 我和珈蓝乘马儿飞驰,过了晌午,吃了些东西便又继续。 狂奔了两日,终于快到木城了。我实在太累了,便不得已停了下来,牵着马慢慢走。 “你现在,也太未免太虚弱了吧。”珈蓝仍不忘挖苦我。 我没理会她,只当她仍在记我的仇,前面不远处有一茶摊,我走了过去,将马交给摊儿上的小厮,然后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珈蓝瘪了瘪嘴,随着我坐下。 在我们前面两张桌子那里,坐了几个男的,一张四方桌,其中一人正坐面对茶摊外的小路,四方桌旁各坐一人,其他人并未坐到他对面,而是围着那人站着。 有人问了,“刘爷,那寒城真的那么惨吗?” 正坐那人摇头晃脑,捋着长须装模作样,听了这话有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可不是,遍地都是尸首,随处可见白骨啊。老夫活了这么久,也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当真是人间炼狱啊。”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顿时掀起一片议论声,那人继续洋洋得意地坐着。 还有人凑到他跟前去,“之前不是说二公子的兵被派到了那里吗?刘爷可有见到二公子吗?” 没想到他眼眉一挑,很快做出一副惋惜之状来,“哎……别提了,夷部兵包围了寒城,大举进攻,大肆屠虐,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想必二公子啊……哎……” 我心里越听越不是滋味,他如此胡言乱语,还有人在周围附和,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 可我此时若是起身,恐怕又将泄了元珏的行踪,一忍再忍。 珈蓝坐在一旁,静静地观望着我的反应,又听到那边继续装模作样地说着,她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朝那些人走了过去。“说得那么真,你是亲眼见过了吗?” “这……”那人被这么一问,顿时哑口无言。当着刚刚还在听着他夸夸奇谈的人们,一时之间下不来台,只能硬撑着,叫嚣说,“老朽敢这么说,自然是亲眼见过的。” “哦?既然你亲眼见过夷部兵包围寒城,并且把二公子怎么样了的话,他们不但没有杀你还把你放出来了不是?”珈蓝字字有力,问得他实在死撑不下去。 那人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不可理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好久不见 http://..org/ “我们天黑再进城。”珈蓝去木城外转了一圈,回来说道。 “怎么了?”我本来就好奇,她为何只是让我躲在木城外这个小树林里,现在又说天黑进城。“究竟出了什么事?” “自然是因为二公子的事,世子在城内加大了严查范围,你如果现在进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世子的人抓住,然后绑到世子面前去邀功。”珈蓝刻意说得夸张了些。 “为何要抓我?”我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关系。 珈蓝被我猛一问,自然是问住了,可是她不以为意地想了想,解释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吗?你与他十分亲近,自然就是世子的敌人了,他们不抓你抓谁。” 敌人?!没想到十年没入这木城,元珏和元赫竟然已经成了敌人。“元赫当真是这么防着元珏的么?” “现在全禹国,不,甚至是全天下,谁不知道是世子联手了孟大人拖延援兵陷害二公子的。”珈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是我无知一般,“你说,如果这个时候二公子回到王宫,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我问。 “如果禹国帝君醒来,二公子赶回来,将所有的事对着帝君这么一说,帝君再一查,当真是这么回事。世子迫害二公子之事便是众口莫辩了。你觉得,世子会在这个时候,放任二公子回到王宫吗?”珈蓝反问我,轻蔑翻着小眼神儿。 其实,我明白这一切,却低估了元赫元珏之间的矛盾,没想到他们兄弟二人最终闹得比我进入这一场梦境之前还要狠。“既然你知道元赫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还要帮他?” 珈蓝听罢,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如叹息一般,“你不也说了,他是这样的人。” 我竟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珈蓝继续说,“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可以不择手段,不顾血脉亲情,只为了谋求王位。我跟着他,帮他做事,不用取代谁,不用成为谁,又有何不好?”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正是我十年前的一番话,使得她变成了这样子。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人身边,没有人会介意珈蓝的身份,珈蓝的能力成为了她的优势,可以让她获得自己在人世间的身份,只是这,仍旧逃不出被人利用的命运。 我不再说话,蹲坐在了地上,等待着天黑。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黑。珈蓝探出身子观察着城门的状况,她忽然伸手示意我,“嘿,快来。他们要换班了,我们在他们换班不注意的时候,从那边比较矮的地方翻过去。怎么样,你可以的吧?” “没问题。”我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很有信心。 没一会儿的时间,果然,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开始准备换班,我们趁乱溜到那片城墙下,纵身越入城中。落地的一瞬,我竟有些恍惚,这里仍与十年前很像,可心里又偏偏明白,很多事,早已变了。 “我们怎么进宫。”我问她。 城中四处可见巡视的卫兵,我与珈蓝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力都需得小心再小心了,足以可见元赫对防止元珏偷闯入城该是多小心,那王宫里的守卫自然不用说了, 珈蓝妩媚一笑,伸手到身后拿出一套斗篷来,递到我面前。“我既然带你进城,自然有办法带你入宫,否则云初也不会拜托给我这件事了。” “这是……”我接过斗篷,看她示意便明白了,随手披在身上。“既然你可以大大方方带我入宫,又为何刚才进城要翻墙呢。” 珈蓝将斗篷上的帽子翻在了我头上,硕大的帽子顿时便遮去了我整张脸,我的视线只剩下眼前一两步路的距离了。“守城门的人是孟大人的人,我与他不和,自然不想惹麻烦。” 孟大人,珈蓝与元赫夫人的父亲不和?这关系还真的是错综复杂。 正想着,珈蓝不知从何处伸手招来一辆马车,她扶了我手肘一把,让我上了车坐进车里。随后,珈蓝也坐了进来,便听得车夫轻抽马鞭,马车一晃便开始行驶。 “你肯帮云初跑这一趟,可是得了她不少好处吧。”我明白珈蓝是怎样的人,肯定也不会相信她只是为报当年云初的知遇之恩,毕竟当年,云初给她修为,她也替云初做了不少事。如今她既然已经跟着元赫做事了,云初被下大牢,若还是想要她帮忙的话,恐怕也要付出些什么才是,那报酬必定不小,否则怎么可能打动珈蓝呢。 “哼。”珈蓝哼笑了一声,印证了我的猜测。 马车走了很久,其中好几次停下,可只要珈蓝探出身去,便没什么人继续为难。直到马车最后一次停下,珈蓝先下车,交代我,“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打点一下。我让你下来的时候你再下来。” 珈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我要把帽子掀开,结果她又狠狠地把帽子给我拉上了,搀扶着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警告我,“千万别把帽子拿下来,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她接二连三的破绽引得我越来越怀疑,可是眼下为了见云初,不得已我要遵从珈蓝所说的去做。 她在我身边提示我小心,提示我低头,提示我侧身,甚至提示我抬腿。 我听得身旁如同铁门的声音,沉重地关上。直到她扶着我站定,我才稍稍抬起头,看到了眼前那粗粗的铁栅栏。我左右听了一会儿,不见有其他动静,便伸手将帽子往上移了半分。 果然,在铁牢里我看到了云初,她看起来很不好,面色有些泛白,双颊凹陷。我双手攀在铁牢上,迫不及待地喊她,“云初,云初!” 她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才佝偻着身子抬起头,从铁牢里看了出来。 “云初。”我又叫她,仿佛这一声才唤醒了她一般,她趴了过来,依附在铁栅栏下面。我蹲下身去,看着她如今这幅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终于来了。”她沙哑着嗓子叫我,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仍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珈蓝。 珈蓝转了过去,站到了一边。 “云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是元赫他……”我蹲下身来试图靠近她。 云初摸索着抓住了我的手,她颤抖着问,“珏儿呢?珏儿怎么样了……珏儿他……” “你放心。”我安抚她,“元珏没事,寒城一战虽有损伤,可是他们逃出去了。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可以结盟的人,正准备要还手了,他没事,他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云初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你急着找我来,只是为了想知道元珏究竟怎么样吗?”我看她如今深陷大牢的狼狈,真不知若元珏知道这一切,该怎么办。我知云初有多在意元珏,许是她最后得到的消息便是元珏寒城兵败,她不相信任何人的消息,却一直等着我。“云初,你告诉我,当年如意夫人一事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只要解开如意夫人之死的谜团,也许元赫就不会为难云初了。 可云初在听到我问及如意夫人时,她竟住了口,然后慢慢松开了抓住我的手,她有意地向后挪着,想要故意避开我一样。 我看出来她心虚,更加确定了她与当初如意夫人之事有关。“云初,你告诉我,我必须要救你。你总不希望元珏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如果他知道,他会怎么样。” “不要。”云初疯狂地摇着头,“不要告诉他,不要!永远都不要告诉他。” “云初……”我还想劝她什么,可是元珏的事刚一开口便又被我吞了回去,不行,不能说,珈蓝就在旁边,她肯定还不知道元珏的身世,如果让她知道这件事,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告诉元赫,也不能保证她不会用这件事继续要挟云初,话到了嘴边又被咽回,我又急又气,“云初,我到底该怎么帮你。” 云初颤抖着,“不要帮我。”然后又说,“救救夫人,救救珏儿……不要为难夫人,不要……不要让她伤害珏儿……” 不要让她伤害珏儿?!果然,绮陌夫人是想要伤害元珏的。云初一心保护元珏,可是她为何又让我救救夫人,和不要为难夫人呢? 云初和绮陌夫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让人难以弄清楚了。 “云初……”我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牢外那个大铁门,咣啷打开的声音。 什么情况,谁来了?! 我急忙看向珈蓝,珈蓝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转身向外走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则站起身来,将帽子往下拉了拉。 之后,便听到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我低着头,看到好几双脚忽然出现在眼前,我不确定那到底有多少人,可是我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珈蓝安排的。 “你究竟是谁。”我听到面前有人在问,那声音低沉而粗犷,在他出声的那一刻,我的余光注意到原本还在我视线范围内的云初,蜷缩着躲到了一旁去,一下子便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身份。 我等了好一会儿,都再听不到珈蓝的声音,感觉到眼下的状况愈来愈僵持,我吞了口口水,轻声问,“珈蓝何在?” “你是?”我听得那人的声音颇为迟疑似的,他忽而对我好像收敛了一些。 我虽不知为何,却也明白硬闯未必闯得出去,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我身后,将头上的帽子撩到了后面。 “你是……” 我注意到,眼前的几个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他们好像很惊讶一样,目瞪口呆,就这样维持了好一会儿,为首的人竟然推了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我心想说,坏了,也许正如珈蓝警告我的,他们会把我捆起来送到元赫面前。 气氛就这样在那个人跌跌撞撞离开之后一直僵持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我很想问他们一句,珈蓝到底去了哪里,不过此刻看情况,大概也猜到了,就在珈蓝出去查探声音来源的时候,发觉了闯入的守卫,然后她把我丢下,一个人溜了。 我正这么想着,那个跌跌撞撞跑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他附在我面前这个人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人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回过神来,对我说,“姑娘,世子殿下想要见您。” 不出所料,他刚刚就是去禀报元赫的,既然来都来了,本来我也是有意要见见元赫,问一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既然他们已经惊动了他,他也已经知道我来了。那现在便去见见他好了。 这王宫我早已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每一次都是习惯性地去找云初,找绮陌夫人,找元珏……踏入这王宫去见元赫,我还是第一次,毕竟从前他是单独生活在府邸的。 向着元赫而去的路,稍显漫长,可好在,终究是在我快要失去耐心之前到了。 侍卫将我引到了殿外,便立于两旁,躬身候着我进去。 虽然疑惑,却还是沉了口气,然后想殿内走去,我约莫估计了一下,此处应距离国君的寝殿不远。走入殿内,忽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吓到了,我的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在他身上。 元赫站在那里,一直看着我进来,看着我转了一圈打量周围,却一直没有先开口,直到我看见了他。他的样子不怎变化,和我曾在木城外见过的那个成年后的他一样,只是他如今的穿着稍显不同,愈发显得贵气凌人。 “好久不见。”我跟他打了招呼。 没想到元赫看着我,他的嘴似乎在颤动着一般,试了好几次,才说出,“好久……好久,不见。” 我在韶山隐居修行了十年,十年后下山,所有的人都告诉我,元赫变了。他不仅拉拢珈蓝这样被世人认定是“异类”的妖精,残害忠良,诛杀异己,他还对手足痛下杀手,联手其岳丈要将元珏一行人赶尽杀绝,甚至,还要迫害手足的生母。 所有的人都说,他变了。 可是这一刻,我看到他的时候,仿佛仍是看着那个站在秋千旁的少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恍如隔世 http://..org/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我派人一直找你,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元赫让我先坐,亲自将侍女奉上的茶杯接过来递到我手中,然后才坐回去。 我稍稍一怔,略有犹豫,总不好告诉他这十年我一直在韶山,只不过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一棵树的样子吧,我只是浅浅笑着,便又岔开了话题。“真想不到,这短短几年你们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有见过二弟吗?”元赫却忽而问我。 我点头,“见过了,此次下山也是为了他。” “哦?”元赫饶有兴致地想知道原因。 “我曾受人之托,将他收为徒儿,他在世间遇险,我便有感应知他危急,所以是特别来救他的。”我只是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这茶很香,较浓厚了一些,却并不是我喜欢的味道,我将茶杯放到一旁,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元赫还在等着我说下去,我试探着问,“我曾听元珏说起过,你有向他问过我的下落,是我嘱咐他不要将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的,你没有为难他吧?” “怎么会。”元赫却是了然笑道,“他再怎样顽皮,始终是我二弟,自父王病重之后,他便是我在这朝中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本以为元赫残害手足,没想到他竟义正言辞的表示出对元珏的兄弟情深。这下可把我弄得有些糊涂了,我认得的元赫,应不是会伪装会说谎的人才对。 我还有很多事想要问他,可是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便没办法再问出口了,只得说,“之前我也听元珏提起过,说你在国君病重之际,拦下重责,还成了婚,如今才觉得你们也都是大人了。” 谁知元赫听完,却不以为意,“还记得那时我们说困于王城的人,必然是要舍弃真心的人吗。” 我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回事。那时我初入人世,不懂得人心的复杂,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只带着些笑意,尴尬地点了下头。 “如今,连我也是这王城之中被困的人了。”元赫双目之间流露出来的落寞显而易见,他却继续说,“那时我记得我还信誓旦旦地说过,我不会是这王城里被困的人。可结果,仍难逃命运,父王突然病重在床不省人事,二弟顽劣不理人言,我迫不得已接受重任替我父王监国。而那时,我身边竟连一个帮我的人都没有,无兵无力无实权,我只能依照父王曾经为我定下的婚约与孟大人的千金结为连理,依赖孟家的权势助我在朝中站稳脚。” 我不由轻叹,还以为至少元赫是幸运的,可是听他这么一说他与孟大人的千金联姻,却成了不得不做的选择,才觉得他的日子原来也过得是这般艰辛。 “如果那时候你在,我想我大概不会……”元赫许是见我没有说话,误会了什么。 “其实这样也不错。”我打断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出他想说什么了,但总觉得不要让他继续误会下去才好,“你与孟大人的千金联姻,在政事上他必会辅佐于你吧。既然你的夫人有这样有权有势的父亲,出身于名门大户,也应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足以与你相配。” 元赫的脸色,忽而变得不怎么好看。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虽然很想问他,是否联手了孟大人拖延援兵,使得元珏他们险些命丧寒城。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问,元赫像是早已对我有所防范一样,从他刚刚对我的几句话来看,实在让人难辨真假,我不是不怀疑他或者可能怀疑错他,只是觉得,元珏和元赫之中,元珏是绝不会骗我的人。 话就在嘴巴,很想问,可我只能低着头,装作没事,若他对我已经起疑,这个时候,我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有可能救得了云初。 “对了,”我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我刚刚看到,云初为什么会在大牢里呢?” 元赫从容地调整好,等了我问出口有一会儿,他才解释,“不瞒你说,前不久我得到一个曾经服侍我娘亲的人密报,说我娘亲之死仍有疑惑未解。我便下令彻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想到人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云初身上。”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云初呢?”我故作惊讶。 元赫不急于说下去,他反而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冷静,他安静地侧过头来,像是在留意我的反应。 “云初,真的和云初有关吗?”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格外不舒服,好像他就是故意在找我的破绽,我愈发小心,怕被他察觉到什么。 “云初是绮陌夫人的贴身侍女,而我娘亲如意夫人去世的那一年,方巧是我与二弟相继诞世之后,你怎么看?”元赫并没有发现他想看穿的破绽,可是紧接着,他又丢出一个十分不好回答的问题给我。 “这……”我明知他在试探,却又不能不回答,心想着该怎么救云初,可是元赫又偏偏让我有些莫名的惧意,他变了,他真的不一样了,从前的元赫至少不会让我觉得他的心思很难猜,也不会给人这么强烈的压迫感,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若此事真与云初有关的话,的确不难让人想到是她背后的绮陌夫人指使的,只是我并不理解,如意夫人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为何现在才有人密报呢?十年前我负伤功力全失,幸得有云初相助照顾,才使我慢慢恢复,此一件事我不好表态,无论我说什么,对于云初我都有私心。如意夫人之事我不敢担保与云初无关,可此时尚有蹊跷,希望你能切实查明。” 恐怕我与云初的关系,元赫从不知晓,听得到这么说,却让他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想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此事不妨交由你去查如何?” 如意夫人一事交给我来查?我愈发弄不明白元赫在打什么算盘了。“你让我查,就不怕我从中做手脚,偷保云初的吗?” 元赫大笑,“这点信心我对你还是有的,我既然敢交给你去查,就自然相信你查出来的结果。从前你便是这般热心,不顾一切也要相助李夫人,即使最后落得……”我不知他是否刻意提及李氏,使我心有戒备,还是他真的回忆起了当初,“我相信你,从十年前开始便只相信你,我从未见过有一个人会为了别人的生死而不顾一切的,是你让我看到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我才相信这世间自有公平。此事若交由别人去查,我也担心他们为了讨好我而故意陷害云初。” 他要我查这件事的原因只是这么简单吗?我不太敢相信眼前的元赫了,不可能这十年所有人都说他变了,而我看到的他还是当初模样吧。 “霓音姑娘,我不想害任何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我只是想查出当年的真相。你愿意帮我吗?”元赫说得更是诚恳。 既然我本来就是来救云初的,也想过要告知元赫当初的事,让他放过云初。那么现在他给了我机会,可以让我把当初如意夫人的事查清楚,那又有何理由拒绝呢? “也好。”我说。“那你就要告诉我,这件事原原本本的情况,你知道多少,便告诉我多少。我断然不会让如意夫人白死,也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好!”元赫拍掌喝道,甚是欣赏。 “这件事要从一封密报说起,而这封密报是有人送到孟大人府上的。孟大人见事态严重,收到消息便连夜进宫,将密报交给了我。”元赫回忆着将那时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密报?“密报上写了什么?” “只有一句话,”元赫如实回答,看不出有丝毫隐瞒的迹象,“如意夫人死于王宫巫术。” 如意夫人死于王宫巫术?!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记得,我那时在王宫中见到如意夫人久久不愿离去的魂魄时,她的样子除了凄惨之外,好像,真的有一点不一样,只是我一直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也曾听南师傅说起过如意夫人死的时候,十分骇人,甚至连她宫里的大总管都出事了。 对了,南师傅?!在梦境之外,南师傅是死了,可是在这里,元赫还不知道南师傅的事,他还有可能活着,那么他就可能是现在极少直到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之一。 二十年前,巫术,仅仅这两个条件,确实与云初不无关系。但是元赫不该直到云初身份才是,我想到这儿,便又问他,“那你是怎么怀疑到云初的呢?” “这件事说来也巧,刚开始我派人在宫里暗查所有可能与此事有关系的人,可是这二十年来,宫里几次宫人的变动,如今还在宫内司职的人,他们挨个都查了。直到查到云初的时候,云初什么也不说,他们按照规矩便先关押了她,然后到云初住处去搜,正好搜出一个巫蛊娃娃……” 剩下的事,即使元赫不说,我也大概可以想得明白了。 可是,巫蛊娃娃?!只凭这一条线索我已经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嫁祸云初了,以云初的本事,她怎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呢?而且如意夫人也绝不是死于巫蛊娃娃的诅咒,这个谁都知道诅咒办法,在这人世间广为流传,可谓人尽皆知,云初会蠢到用这样的法子吗? “那个娃娃现在在哪里?”我以为,这个娃娃应该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 “来人啊。”元赫起身,站到门口喊了一句,即时从殿外打开了门,进来了一个身着侍卫服装的人,他俯着身进入殿内,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更不要说看向我了,元赫说,“去将云初之事所有的证据拿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那人十分恭谨地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云初什么都不肯说,使这些人怎样也查不下去了,我吩咐了他们继续寻找新的线索,而这些东西暂且保管在宫内禁卫严守的地方。”元赫回过身来又向我解释,“怎么样,能想到怎么查了吗?” 其实我心里有了主意,不通巫蛊之术的普通人怎么会知道巫蛊娃娃和其他的区别呢?他们查到了巫蛊娃娃,自然没办法再查下去了,“我试试吧。” “看样子,你已经有了主意。还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吗?”元赫坦然,“如果你有需要的,可以随时开口,我尽力全部给你办到。” 他的这个承诺,出乎意料的大,竟听得我一时有些惊慌,反应过来之后,我才试着用笑缓解刚才的气氛,“如果说条件的话,我还真的有一个。” “你可以尽管提。”元赫丝毫不在意,他想都没想地便答应了,让我有些意外。 “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一个叫珈蓝的女子,能不能帮我找到她?”如果说我需要谁,那必定是珈蓝无疑,珈蓝自是其中关系最清楚的人,又是这王宫之中除了云初之外,唯一一个精通法术的人了。 “这……”元赫始料未及,根本想不到我会提起珈蓝,只是他先前话已经说出来了,只得应道,“我倒知道她,你若是需要,我便派人去将她找来。” 我知道,他一定会找到珈蓝的。 所有的线索,差不多都到了我手中,现在就开始要着手调查当年的事了,我决定从两个地方同时开始查起,一是要查南师傅的下落,二则是要查究竟是何人陷害云初的。 这个人,莫不是知道云初的身份? 他先送了密报去给孟大人,又在云初被关押的期间可以将巫蛊娃娃放到云初房中?! 也许他真的知道云初的身份,在暗示所有人,是云初害死了如意夫人。只是,他大概不知道,云初所使的巫术究竟是什么,这个人,即与云初亲近,可又没见过她施法,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管怎样,巫蛊娃娃的这条线索,要从云初身边查起,包括绮陌夫人在内。 “你既然进了木城,可有落脚的地方吗?”元赫冷不丁地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掌宫中巫蛊 http://..org/ “你真的要住在这里吗?”珈蓝不可置信的问。 我自得其乐地从内殿中端出一壶亲手所泡的香茗出来,坐在庭中。珈蓝仍旧站着,环视着四周。 不怪她意外,只因我现在住的地方,正是绮陌夫人曾经安排给我住过的那个院落。这里僻静自在,又有山有水有绿野的,对我而言,自然是最好的落脚之处。 我在木城无处而去,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便是元赫曾经的府邸。可如今元赫掌管禹国大小事,在他大婚之后已经搬回到了王宫,我便不能再去那里了。 昨日元赫问我在木城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我本有意在木城里找个客栈什么的落脚。元赫劝说我留在宫里,王宫那么大,只要让人给我安排一个舒服的地方就好,也能方便在宫里查如意夫人之事。 我便想到了这里。 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元赫果然就答应了,当下便派人找到此处,打点收拾。 “这是什么?”珈蓝在院子中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树上挂着的秋千上。 “是秋千。”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并不是很在意便脱口而出。 “为什么这里会有个秋千?”珈蓝越想越想不明白。 “看样子应该是元赫安排的吧,我记得他府邸里有一只,而现在这里这一只和原来他府邸里的那一只,好像很像的样子,也许他是让人将府邸里的那一只拆到了这里吧。”其实初看到这里挂着的秋千时,我也很意外,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元赫还记得。 珈蓝似懂非懂,笑得却十分诡异。“原来所有人眼中的世子元赫,都变得不堪变得暴虐,却唯独对你,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你想说什么?”我从桌前的香茗间抬起头来,对她的意思早已了然。“不要因为长了嘴就随便乱说话,我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可带来了吗?” “自然,你吩咐的,他可上心了呢。”珈蓝说着,走到我面前,将我眼前的香茗推到了一旁,然后将手中卷轴在桌上摊开。“这里有二十年前所有在宫内司职的人名单,上至前朝重臣,下至侍卫宫女。” “有多少是确定出宫了的?还有多少人是在宫里死去或者失踪的?”我伸出手指,在卷轴上划过,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去找。 “那一年宫里有三千四百多人,确定出宫的有三千两百多人,在这里有标记。而在宫里死去的,是画了黑框,至于失踪的……”珈蓝来的路上也没有细看,没料到我会问她这样的问题,所以她一时之间也回答不出来。 “失踪的有三十四人。”我只看了一遍,便将每一个人的名字记了下来。“这三十四人全是与如意夫人有直接接触的,其中有十二个人是她宫苑里司职的,另外二十二个人,有太医房的,有御膳房的,甚至有司裳房的,也就是说,所有知道她存在,甚至可能是知道她最后发生了什么状况的人,都失踪了。” 太医,御膳……也就是说,知道她最后病情,知道她最后吃了什么的人都没能逃过一劫。 “十二个人?”珈蓝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嘟囔了一句,“按照如意夫人在宫里的地位,她宫苑之内的下人应该是十四个人才对。” “地位?!”我好奇,“难道王宫里的各位夫人的地位也会有具体的事宜区分吗?包括宫苑里的下人数量?那按照你这么说的话,绮陌夫人宫苑中的下人有多少?” 珈蓝掰着手指数了一遍,“若按照常理而言,绮陌夫人是国君最大的夫人,那便是王后,只是国君并未立夫人为王后。这样说的话,绮陌夫人的地位应该低于王后,但是高于其他夫人,应该是十八人才对,可是听说绮陌夫人不怎么喜欢有外人打扰,所以她的下人极少,除了云初以外,应该只有四人。” “四人?!”我确定了一下是否是我真的没有听清楚。这差距实在太大了,纵然绮陌失宠,也不该和如意夫人相差这么多才是。 “事实是这样的。”珈蓝很肯定她没有说错,而我也没有听错。 珈蓝这么肯定,理应错不了。可是这件事……元珏,我忽而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没错,是元珏。“那你能查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绮陌夫人身边的宫人减少到了四人吗?” “她当年与国君成婚的第二日,便只留了四人。”珈蓝如此笃定,见我怀疑,才又加了一句,“早些时候,元赫派人查云初一事的时候,便查过整个绮陌夫人的宫苑了,这也是那个时候查出来的。” 绮陌夫人与国君成婚的第二日,只留四人? 我记得他们是在大婚当夜便大吵一架,那时国君震怒还殃及云初,使得云初受伤,绮陌夫人大闹。如果她是从这时候开始就失宠的话,削减了下人。而如意夫人在此时复宠,没多久就怀上了身孕……之后,绮陌夫人,不,应该是云初,云初不知怎的也有了身孕……没错,既然国君认元珏这个儿子,他必定知道元珏的生母是云初,他又凭何要帮云初隐瞒呢? 为何国君要帮绮陌夫人隐瞒假孕之事呢?虽然他之后把世子之为交给了如意夫人之子元赫,可是国君却好像也很宠元珏,对,国君是真的很宠元珏……他虽然看起来对元珏各种磨炼,其实又何不是在培养元珏,我记得十年前,元赫也说过类似的话,连元赫都明白,国君更宠元珏。 可是这样算下来,国君又为何将世子之位交给了元赫呢? 如意夫人怀元赫,身边人照顾周到,可却在生产之后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却使得如意夫人香消玉殒,此后,国君却并未追究此事使得。而在多年之后,国君病重,如意夫人却化为厉鬼,可是她意不在报仇,而是保护国君和她的儿子?! 绮陌夫人假孕,实为掩饰云初之孕。所以她身边的下人减少,以便避人耳目,这样的话,恐怕那四个人现在也都不在人世了吧。 没错,所有的问题最终都指向了绮陌夫人和国君。 珈蓝在一旁等着我发话,我侧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我指着卷轴上的几个名字,说,“你看,这四个人,是绮陌夫人当初的下人,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他们,或者找到知道他们消息的人。”因为我已经猜到,绮陌夫人假孕一事断不能传出去,这四个人大概早已经被灭了口。“而如意夫人宫苑之中,除了这十二个人,的确还有两个,一个是在出宫前就死在河里的大总管,还有一个,我只知道他姓南,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个人,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将他带到我面前来。” 我交代完这些,想了想,问道,“虽然说起来简单,可是毕竟要找的并不是一个人,你有没有办法?” “放心。元赫已经将他之前派去寻找线索的人都调给你了,让他们去查就行了,有元赫做靠山,他们必会小心办事的。”珈蓝的歪主意很多,一转头就有了办法。 这样也好,省得我们两个找下去,也会很麻烦。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珈蓝问。“总不是坐在这里干等消息吧。” “我们去查那封交到了孟大人处的密报。”先是密报,再来是巫蛊娃娃,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说不定就能揪出那个在暗中计划陷害云初的人。 “哦?”珈蓝出乎意外的一声。 “怎么了?”我好奇她怎么是这样的反应。 “没什么。”珈蓝看起来就很不自在,抿了抿嘴,才接着说,“如果你想要查孟大人,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得了你,不过,得要他愿意才行。” 我看珈蓝这犹豫不决,欲语还休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成璟?” 珈蓝撇了撇嘴,印证了我的猜测。 “再说吧。”我现在并不想见他们,如果有其他的办法的话,我势必不会去打扰他们。“对了,你还要帮我一件事,我们分两路,我去查孟大人,你去看着绮陌夫人。” “什么啊?看着绮陌夫人?做什么?”珈蓝不明白我的用意。 “这你就别管了,我……”我刚站起身来叮嘱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冒冒失失闯进院中的人打断了。我不由得问了一句,“什么人?” “孟夫人身边的人。”珈蓝侧身躲到我身后去,她小声提醒了一句,却更像是在等着看好戏似的,“这下你要惨了。” “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孟夫人身边的人来了,我就惨了。 可还没等到珈蓝的回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院中。 他们闯入院中之后,又分开两列,从中让出一条路,可以直接从院门外到我跟前来,却又在身后将我团团围住。这时,一个衣着华丽,气质斐然的女子,由着一躬身候在身边的丫头扶着,才慢条斯理地从院外走了过来,她一袭紫红十分艳丽,绣有金丝,更显高贵,身姿婀娜,眉目间戾气却平添几分英气。 她被身侧的丫头小心扶着,走到了我身边,站在与我并肩的地方,眼神却看向我身后,一刻都没有刻意在意我似的。只是停顿了那么片刻,她又向前走了两步,在我刚才坐着的石凳上坐下。 珈蓝飞快地将桌上卷轴收起。 她狠狠白了一眼珈蓝,似是早就认识她,却偏又显得异常反感。 “大胆庶民,见了孟夫人也不行礼!”谁知她身侧的小丫头,将才扶着她坐下,立马一改刚刚地逆来顺受的样儿,指着我的鼻子才大骂道。 我却也不急,拂袖转身。“是你们闯进了我的院子,并未告知我,来着何人,又凭何责怪于我?” “你!”那小丫头被我一番话堵的说不出来话,她立刻俯下身去,蹲在那位孟夫人身边,扒着孟夫人的胳膊告着状。“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庶民!夫人,掌她的嘴!” 那位夫人似有意要替她的丫头出气,抬眼,瞪向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住在这里。” “受元赫……不……”我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方才反应过来言语间的失误。“受世子之托,查案子的人。” “哦?为何我偏不知,宫中有你这样一号女官呢。”她再出言责难。 “这不奇怪,王宫之中的人那么多,难道夫人每一个都见过吗?”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丢给我的问题,我再转一圈丢回去,不得罪,不屈服。 “敢与我这么说话,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她笑,杀气却越来越重。“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世子元赫的夫人,是孟家的千金大小姐。”敢在王宫之中如此横行,除了这样的身份庇佑,还有什么可能呢? “你不怕我?”她被丫头扶着又站了起来,这一次算得上与我是面对面了。 我淡然回道,却也不觉得她这样平白找事是有什么可图的,“我怕你作甚?你即是元……世子的夫人,我理当尊敬你。可是怕你,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那我就教教你,进了这王宫的大门,当如何怕我。”她说着,给那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气哄哄地冲上前来,就把袖子捋了起来,刚抬起手……她转过头去,问孟夫人,“夫人,真打吗?” “打。”孟夫人一声令下。 我看着那为难着又转过来的小丫头,她动了动,还是没有下手打我。 “夫人可要想好了,若是世子知道,你们动了她,你们的下场如何呢?”珈蓝在一旁煽风点火。 “那又如何。”孟夫人动怒,一把推开那小丫头,生生给推了个跟头,怒骂道,“废物!” 说罢,她抬手便要照我脸上扇过来。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夫人,我大概明白了你来所谓何事,不过显然是你误会了。还是就这样回去吧,在这些事闹大,声张出去之前,否则我们接下来都有麻烦。” 她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从我手中抽回手。 我看她气差不多也消了,便放了手。 珈蓝在旁边一笑,孟夫人气不过,一把把桌上茶壶扫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瓷片。想一想,她还是不解气,在院中转了两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那秋千上,从侍卫腰间抽出刀来,一通乱砍,将悬挂在树上的秋千砍得烂糟糟的一片,气急败坏地把刀一扔,转身走人了。 小丫头匆忙从地上爬起身来,追上前去,“夫人,夫人!夫人等等我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山穷水尽 http://..org/ “你刚才惹了孟夫人,现在如果去见孟大人,恐怕不太好吧。”珈蓝站在一旁不忘冷言冷语地挖苦我。 我瞪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着。“我们先不去孟大人府上,而且此时拜访太过仓促,没准我们还没问出来什么,就已经被人家带到沟里去了。” “那我们做什么?就在街上闲晃?”珈蓝说着,抬起头一手挡在额前,看着天,暗示我午时已过。 我懒得再去看她第二眼,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不耐烦了,“虽然王宫之中二十年前的知情人都不在了,可是在木城里,也应还有二十年前就在这里生活的人才对,也许他们知道并不多,但是闲言闲语总是有的,去打听看看,二十年前,王宫里究竟流传了些什么样的小道消息出来也好。” “哦?”一听说可能会有新的线索,珈蓝也有了兴致,挑着嘴角哼了一下,“一开始还以为你是装的,没想到你真的有办法啊。” “就去那里吧。”我指了指前面一个酒楼说道, “那里?”珈蓝只看了一眼,很是不自在。 我不顾她的异样反应,直直的走进了酒楼里,小二见有客上门才懒散地从一旁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无精打采地挥着抹布问,“两位吃点什么?里面请。” 珈蓝跟在我身后,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漫天飞舞的灰尘。 我站在她前面,有留意到这一幕,偷笑。小二看到了珈蓝的反应,不是很高兴,立刻就把脸拉下来了,语气也比刚才僵硬了许多,“怎么样啊,二位,吃不吃啊。” “这里的东西真的能吃吗。”珈蓝的反应倒也正常。 这里实在是不怎么干净,感觉人只要动一动就能带起一层灰,桌子上有明显泥水擦过的痕迹,地面也是厚厚地一层灰。这里的环境真的太差了,店里看过去也只有眼前这一个略显蛮横的小二。 “这位姑娘的话,怎么说的这是。”小二一听还不乐意了,掐着腰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怎么就叫能吃吗?什么叫能吃吗?我们的东西怎么就不能吃了,您说说这是。” “当然是因为这里脏了,你看看这……”珈蓝指着空气中明显飘浮着的灰尘。 “别说了。”我侧过头出声阻止她继续与小二争吵下去,才又转向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看你的年级应该也不大吧,你在这里做了几年了?” “三年,怎么了?”小二又抖了一下抹布,语气很不客气。 我按住又想要和他吵架的珈蓝,压下火气,“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们姐妹二人是从寒城来的,看到这家酒楼外贴着盘出的牌子,所以才进来看看。” “你们要买这里吗?”小二突然就变了脸,喜笑颜开地请我们进去,在桌子下拉出两张凳子,拿着脏抹布使劲擦了一会儿,凳子还是脏乎乎的,小二索性弯下腰去用袖子拂干净了两张凳子,然后请我们坐。“这家酒楼是我姨夫的,开了可有年头了,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叫我姨夫出来。” 他乐呵地向酒楼后门处走去,“姨夫!姨夫!” 直到看着小二消失在后门,珈蓝才忍不住问我,“你是真的打算盘下这个店吗?” 我笑着,却没有解释给她,我已经有那么多让我头疼的事要处理了,何必再买一个店这么麻烦,只不过想从人口中套出话来,至少你也得让他觉得有利可图才行啊。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小二带着一个看起来上了岁数的中年男子回来了,那人怎么地也得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了,可直到他坐下,一开口却让我和珈蓝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听他说,两位姑娘是从寒城来的?”那男子的嗓音虽然低沉,可是底气迫足,浑厚而硬朗。 “是的。还未请教,您是?”我装作不知情问道。 “哦,我是这家酒楼的老板,我叫吴巍,你们现在可以叫我吴老板。”他笑着回答。 “吴老板,听您的声音好像年级不大,可为何看你的样子……”珈蓝憋不住话。 “珈蓝。”我叫了她一声,希望她别耽误了我们此行的正事。 “不碍的,不碍的。”吴老板见我出声呵斥珈蓝,忙摆着手解释,“不怪这位姑娘。不瞒二位说啊,我今年才三十六,还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好呢,谁知道临了临了让两位姑娘觉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我们对于感知比较敏锐吧,“吴老板,您年级轻轻的,为何要装出一副老人家的样子呢。” 他这样子至少与他的实际年龄相差十几二十岁,这也实在太奇怪了。 “这……”吴老板看起来很为难,似有难言之隐,他看了看我和珈蓝二人,又瞧了瞧四周,小声问,“二位姑娘可当真是有心想盘下这家酒楼吗?” “那是自然,我们既然想要盘下,必定要清楚这家酒楼的过往,先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背景,是否欠了债,酒楼之中又是否有何状况,是否不干净,总是要调查清楚的好一些。”我一本正经地说。 吴老板沉了沉气,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手一拍大腿,道,“罢了,既然你们两位姑娘诚心想做生意,我也就不瞒二位了。我呢也并不姓吴,我姓贾,排行老二,爹娘去的早也没留下个名字,我大哥叫贾大,所以乡里乡亲的,后来就称我贾二……” 贾?!……贾大贾二?!我飞快的回忆着究竟在何处见过这个名字呢? 对了,是那个卷轴。我猛地抬起头看向珈蓝,是她今日拿来摊开给我看的那个卷轴,贾大,贾大总管……是如意夫人宫苑之中的大总管! 天啊!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爹娘留给我们一小块地,本来也算是勉强糊口了。可是连着两年大旱,地里一点收成都没有,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大哥说,没办法了,进宫吧……他进宫的那年只有十三岁,净了身,当了公公。好在每个月都拿了些钱来给我,我的日子也差不多过得下去。”他说着,想了想,“是十几年前吧,不对,应该有二十年了。对,是二十二年前……二十二年前的时候啊,是他进宫以后第一次回来,我们俩也差不多五年来第一次见,还是因为那会儿啊,我要成婚了。这可是大事,无论怎样,他是我大哥,长兄如父,都是必定要露面的。这不,那会儿啊,我就是要娶狗子他小姨。” 他说着拍了拍那小二的肩,我反应过来,原来这小二叫狗子。 “这样说的话,我们不该称呼您为吴老板,还是该称呼您为贾老板才是吧。”珈蓝看都不看小二一眼。 谁知他却连连推辞,“别,你们啊,还是叫我吴老板吧。这里的人都以为我姓吴,没有人知道我姓贾,他们啊都叫我吴老板。” “为什么您明明姓吴,还要说自己姓贾呢?”珈蓝不解。 “这还要从二十二年前,我大哥从宫里出来的那一次说起。”吴老板继续讲着,“我们兄弟俩多年没见,肯定要聊上好久的呀,我大哥他就告诉我说,王宫里新进来了一位娘娘,特别得宠,能歌善舞温婉动人的,好像是叫如意夫人……哎呀,这么多年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啊,就是他被派到如意夫人宫里做事了,如意夫人得宠却也没架子,对他们都很照顾,听说我要成婚还特别让我大哥出来看看。再下一次见到他就是差不多那会儿的两年左右了……” 那会儿的两年左右?也就是二十年前!那么说就是如意夫人出事前后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半夜从宫里出来的,咣咣就砸我的门,那会儿我们虽然靠他接济过日子,也算富裕一些,在城边买了一栋三间房的宅子。他砸门,我就起来去看看,他当时穿着一件特别大的黑斗篷,好像很紧张,我让他进屋里坐坐,他也没进。就站在门口,掏出来一小包东西给我,让我做点生意,如果两个月之后他没有再来找我,就让我把名字改了,重新生活。我也没当真,结果他转身就走了,等我回到房里看的时候,我的天啊,那一小包居然都是银子,满满一小包的银子,等我再拉开门找他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了。我才想起来他说的话,这不,两个月过去了,我便再没有见过他,这一等二等的,等了有一年多,中间也托人去问过,却说宫里好像是闹了瘟疫,死了好多人。可我心想着他留下的那番话,便嘀咕着,没准他什么时候又有消息了,就改了名,用那些钱啊,在城里开了家小酒楼,这不……” 我回身凝望珈蓝,她也很疑惑。我便问了句,“难道之后,你就没有找过他吗?”许是这句话太过直白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才又加了一句,“啊,我是担心,他给你的这个开酒楼的钱,不会是什么不义之财吧,万一日后再有人找上门来……” “哪会啊。这王宫里的事,掉脑袋不就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儿吗,也许晌午还好好的,说给杀了就给杀了。许是他那时得罪了什么人,自己也感觉到了。便在走之前来看看我,把他这些年在宫里的家当都拿了来。既然他都那么说了,我又不知道他究竟惹了谁,索性啊,就这样过吧,免得再去找事,白白丢了命。”这个吴老板倒是很看得开,可是说完这酒楼的来历之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对劲,“早些时候前面打仗,到处都是乱民,连起码温饱的粮食都没有,所以我这酒楼现在才落魄成了这样,可早些时候也是特别好的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我们一看现在这样了,就想着把酒楼卖了,留些钱在身边回到老家去。可是二位姑娘,你们是从寒城来的?之前也有客人在我这吃饭的时候说起过,寒城一日不复一日,两个月前,二公子兵败寒城如今生死未卜,眼下那里该是一座鬼城了吧,可你们看起来……”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了。 “寒城刚与夷部人开战的时候,家父便觉得不妥,所以我们变卖了家当到了这里。所以后来寒城的事,我们也有听说,虽然遗憾,不过还是庆幸我们出来得早啊。”珈蓝却适时接上了话,乍一听,倒也合理。 “那,二位姑娘看得怎么样了?”吴老板说了半天,这才站起身来,向我们介绍,“我这酒楼啊,有两层,上面呢都是留给贵客的独间。下面是大堂,那不,那边是厨房,仓库在后面。我这酒楼的后门那里,还有一个后院,院中有七间房,庭院也够宽敞。我们一家老小平时就住在酒楼后面那个院里。您若是喜欢的话,这酒楼带上后院,您给这个数。” 他说着,伸出一巴掌出来。 我比了一下,恍然大悟他说的是五,五? “五百两银子。”吴老板强调了一句。 “五百两?!”珈蓝惊得大喊了一声。“就你这破酒楼也值五百?!” “我这酒楼地段好啊,等到前面的战事消停些,木城恢复往日平和了,那你再看,用不了两年,这钱啊就赚回来了。”吴老板游说了一番,“这么着,您要是觉得贵呢,我再减五十,最多啊,可不能再低了。” 四百五十两?!我淡淡一笑,“容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四百五十两?还商量什么啊!”珈蓝气得像是要把店都给人家掀了。 幸亏我手快,一把将她从酒楼里拉了出来,听得她还在叽叽喳喳的叫着,我忍无可忍,等到走得离那家店远远的时候,我才停下来。“你还讨什么价?难道你真想买下来不成?!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珈蓝这才闭了嘴,可是一转头,表情有些变了。 我顺着她看去,便已经明白她为何会是这样的神色了,前面正是成府!成璟的大宅! “成璟的宅子?!”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看了看成家的宅子,又转过头去看了看路尽头的酒楼。 “走吧。”珈蓝说着便要离开。 “等一下。”我说,“你先回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找到有关那些人的线索,我有点事要做。” “你不会是……”珈蓝看着成府满腹不解。(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柳暗花明 http://..org/ 在支开珈蓝之后,我在成府门前站了一会儿,从前的事一幕幕地从眼前而过,似乎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珈蓝、碧洛、李夫人、卫夫人、成璟、成硅……十年前的一切…… 我叹了口气,最终转身。 本来就不是有意要见谁,只不过是碰巧走到了这里而已。一辆马车在我转身那一刻行驶到了成府门前,我并未在意马车里的人是谁,是否是我认识过的人,径自离开。 眼见天色迫近黄昏,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然后所有的疑问,似乎都在当我重新站在那家酒楼门前的那一刻,解开了。 我伸手便推开了紧闭的大门,酒楼内空无一人,后院早已人去楼空。 为什么? 手掌轻一拂过,掌中一抹异色便已将桌上厚重的尘土抹干净了。我转身靠在那拂干净的地方,静下心来,细细回想每一个细节。 没错,十年后再查王宫如意夫人之事,仿若回到了十年前,卫夫人与李夫人那一刻的困顿。 是我太心急,太自以为是了,而忽略了其他可能性,我以为自己想的全都是对的,是他人没有想到的。可原来,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一步步给我设下了圈套。 利用我的怀疑,让我确定我怀疑的事究竟是怎样,可其实事实的真与假根本就是他人伪装给我的。 本以为只有一个凶手。 本以为只要查出如意夫人之死的凶手就够了。 可原来当所有的事掺和进了利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当初的凶手! 为了自己所能得到了,为了自己不比失去的,为了陷害,为了成全……真相在变,只因人心在变,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想要隐瞒的真相,每个人都希望从这一场阴谋之中将自己隐藏起来,世人无奈,却有私欲,只希望自己所受之事真相大白,却平白成了其他人的加害者。 我开始怀念起韶山的平静了…… 回到王宫里那一处院落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我一个人走过漆黑的小路,却停在了门口……因为我清楚看得到,院中石桌前背对着我的方向站着一个人。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动静,元赫回过身来。 “你怎么在这里。”毕竟天色已晚,我想他现在代替他们的父王理国也应该是很忙的。 目光无意间注意了一下院落之中,心里油然一抹怪异的情愫,我和珈蓝的时间紧迫,本来遇上孟夫人耽搁了些功夫,她将院中砸了一片,自然也来不及收拾我们就出去了。 而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除了当时她挥刀砍秋千的时候,砍在树上的刀疤,院中倒也看不出异样。 元赫见我看向树,以为我在想秋千的事。“那个树藤现在不太好找,坏了的我让人先撤走了,也排派出人去在找新的,过两天……” “不必了。那个秋千不是我的那个,我也没那么喜欢了。”用树藤编做秋千,在这座王宫高墙之中显得更加格格不入,“何况,我并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你着实没必要为了我的喜好费心思。” “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的。”元赫误以为我在因为孟夫人砸了我住的地方而生气。 “没关系。”而我并不是在意这个,“其实孟夫人会来我这里闹,倒情有可原。我平白无故住进了王宫,没有向她解释清楚我们的关系,她因为在意你,而误会了,来跟我闹,大概是每一个为人妻者的女子的正常反应罢了。” “难道你一点都没有生气吗?”元赫小心地问道。 我笑了,“她刚来闹的时候,的确因为不可理喻而有一些生气。只是出去了一趟,想通了很多事,便觉得孟夫人的事并不怎么在意了。但愿你没有因为这件事与她置气才好,希望找个机会,你可以亲自跟她解释清楚,我们之间只是朋友,而我会留下了查这件案子是因为云初。” “不说这件事了。”谁知元赫偏又岔开了话题,“说说你今天出去查的事情吧,还顺利吗?” 他刚转开话题的时候,我还有些意外,可既然他问到了我们今日所查的事,我便也放下了刚才在说的事,浅浅笑着,“有堂堂世子帮忙,怎么能不顺利呢。” 元赫一怔,脸色稍有变化,却是自嘲了一句,“果然还是让你发现了。” “怎么能不发现呢?一切都显得太刻意了不是,难道你还当我是十年前么?”我并非为难他,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个要盘出的酒楼,那个吴老板,究竟是什么人?” “你别误会。”元赫倒是赶忙解释,他让我先坐下,然后坐在了石桌的另外一边,“那个酒楼的确是吴老板的,而吴老板也确实是他本人,他与我娘亲如意夫人宫苑之中大总管贾大确实是兄弟无疑。” “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你不直接告诉我,反而……”我实在不好说出圈套这个词,尽管他可能无意设下圈套陷害我,可是却将我耍了一通,只是我还理智,知道有些话说出口注定伤情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早在之前我派出去寻找线索的人,就已经查到了贾大贾二之事。”元赫并没有特别想要隐瞒地意思,只是见他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若是吴老板对我说的那番话没有假,我想他大概自以为隐瞒得当,却不知早已有人知晓他的身份了吧。”毕竟他说过,在得到贾大最后那笔钱之前,他们住在城边上一套三房的宅子里,是到了后来才改名在城中买了地方开起了酒楼,许是在那时候,他就被来来往往的人认出来了,还自以为这些年隐藏得好,“我想,说出这个秘密的人一开始只是以为贾大还在宫中任职,对于贾二改名之事尽管好奇,也就碍于贾大的身份没有多想,直到你派去的人追查线索,才有人把这些事说了出来。” “没错,一开始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将这件案子交给你查就是希望你可以公平公正,即使是我的话,你也会有所怀疑,所以不妨让他们把当时的情景再重现一遍,让你自己去问。”元赫没有否认他隐瞒我了的事实,反而很坦然地说出了一开始的动机。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又安排那些人演那一出的原因是什么了。只是无奈道,“若是你一开始说明,也许我还会考虑,只是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难道你就不怕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更加怀疑吗?” 元赫了然自若,“不过,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这很简单,桌子上的灰尘不自然,即便是真的要盘出的店,也许的确会有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可是吴老板却无意间说走了嘴,他提到酒楼后门有个小院,他们一家住在那里。当时我便想,既然有人住,不可能会放任前面的酒楼堆积这么多的灰尘,小二引我们进去坐,整个酒楼里竟然连一张干净凳子都没有,小二可以抖动的抹布,是为了提醒我们,这里很脏所以没什么人来,包括外面贴着的盘出,是为了引出他们接下来要说的,因为前方战乱乱民增加所以酒楼做不下去。”我当时重回到酒楼的时候,坐在桌边,将我自己假设成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从每一个人的言辞,动作开始想,去试着发现当时的不妥,“珈蓝当时的反应有些怪异,所以我便想,小二会不会也是假的。” 因为我当时留意到,当他发觉抹布是脏的,没办法擦干净凳子的时候。他并不是去找水或者新的抹布,而是用袖子,试问一个普通人家做生意打杂的小二,会舍得用自己尚且算是整洁的衣服去擦脏凳子的吗?也许会,但是这一行为刚好和他初看到我们时的反应相反,所以让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店里的小二,因为他不知道其他的抹布或者水放在哪里。 吴老板讲述过去那段经历的时候,本来是很秘密的事,他隐瞒了多年,可是在见到我们的时候,他好像故意在说,要把那些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像是在背口供一样,让我觉得是否他早就准备好了,等着要告诉我这些。还有就是他在说到成婚那段,说他的妻子是小二的小姨,他那时的反应有些奇怪,只是本能地想去告诉我们那个小二与他的关系,可是恍惚间,他伸出去的手犹豫了,好像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一样了,所以他的手较高,只能拍了拍小二的肩膀。以他当时坐着的姿势来说,如果一开始就是打算拍小二肩膀的话,实在有些别扭,因为小二的肩膀过高,他需要把手臂抬到一个很不舒服的高度。 除非他本来并不是想要把手搭到小二肩上,而是侧过头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方便去摸那个人的头,或者已经够不到了。以此大概可以推断,原本店里的确有个小二,也是她妻子姐妹的儿子,但是绝对不是今天在店里的那个小二。 如果他本来是想摸小二的头,大概原本的小二个子要低得多,而且,我记得店里的桌椅有被泥水擦过留下的印子,虽然覆着一层土,我以为大概是在三个月前还有人打扫吧。可是什么样的人会用脏抹布擦桌凳呢?再加上吴老板当时手势最初比的身高,我试想他的那个外甥可能有些先天不足,所以在身体和智力发育上有些延缓。 “真没想到,故意安排给你的,反而被你看出破绽了。”元赫道。“没错,早些时候我派出去的人就找到他了,起初他并不怎么配合,但是他有一个外甥,也就是原本那酒楼的小二,是个傻子。他很疼那个外甥,怕他的外甥受到伤害,所以他便把那些供了出来。而昨日你进宫,我跟你说这个案子交由你来查的时候,我便想到,如果我直接告诉你关于吴老板的事,你可能会因为此事直接关系到我娘亲如意夫人而对我的话产生怀疑,所以想到,将吴老板暂且放回去,让人代替小二的角色,等着你亲自找到酒楼然后向他重新问一遍。” “你虽然想的没错,可为何不肯相信我,也许我会相信你的话呢。”那样就从中省去太多麻烦了。 “你会相信我吗?”元赫问。 “我能相信你吗?”我反问他。 元赫应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所以一时之间看他的反应竟有些失措,他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叹气说道,“能。我保证,对你,绝无隐瞒。” “那好,你还查到了什么,不妨直接告诉我,也省去我多费一些时间在没用的事上。”我想既然他保证了,那就应该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只是看他那样认真,我觉得他如果骗我实在不可能。 元赫听我说这一句之后,好像特别惊讶似的,他的反应迟了一些,才说,“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都告诉你,至于你信不信,信多少,大可以之后去查……” “贾大总管的尸体在河中找到的时候,虽然王宫里尽量封锁了消息,不让消息外传。可还是有少数人知道,因为我娘亲如意夫人死后没两天,贾大总管就出了事。这件事曾引起宫内不小的风波,后来她宫苑里曾经的下人一个接一个失踪,更引得人心惶惶。我最早的一次知道这些事,是在我四岁那年,因为我出世还没有几天,我娘亲就遇害了,所以父王将我交给了其他宫苑里的夫人抚养,告诉我这件事的,是我那时的奶娘,她说完这些,第二天早晨就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里。”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把某些事说出来,我娘亲可能一辈子蒙冤待雪,也许她是为了我才告诉我这些的,可是她又害怕得罪了什么人。” “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绮陌夫人的吧。”我一语道破他的心事。 若说这宫里真正让人可能会畏惧的人,大概是当时地位最高的绮陌夫人,元赫会怀疑她,一点都不意外。而他却将这些心事放在心里十六年,期间面对绮陌夫人还要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难怪他在稍一得势的时候,便开始严查当年之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十六年前 http://..org/ 元赫刚出生的时候,如意夫人便过世了,王宫里对于如意夫人的死因颇多猜测,不乏有人私底下议论,是绮陌夫人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地位而设计害死了如意夫人。在大家看来,这样的故事发展仿佛才是一个宫廷内幕的正常发展顺序。 可我明白,不是这样的,因为元珏根本不是绮陌夫人所生。如果我直觉的没错,绮陌夫人不仅不疼爱这个儿子,反而三番五次想要害他,在一开始,云初还想要帮她隐瞒着,云初守在绮陌夫人身边,一方面保护元珏,一方面保护绮陌夫人,她明明知道绮陌夫人的心思,却还是一厢情愿的守护着她,不让她伤害元珏,也不让任何人察觉她的异样。而这一切,元珏应该是不知道的,并不是他没感觉,而是他根本不会想到,云初和绮陌夫人背后的这些关系。 直到这一次,云初为了保护绮陌夫人才不得已顶罪,被关进了大牢。她没办法再保护绮陌夫人,也没办法再保护元珏不受绮陌夫人伤害了,在不能告知元珏真相的前提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无所知的元珏继续信任绮陌夫人而使他陷入危险,所以她才找我来,告诉我,让我替她保护元珏。 总觉得,绮陌夫人、云初、如意夫人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说她们之间唯一的直接联系,就应该是国君了,可是这样的话,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关系便不能解释了,因为绮陌夫人虽然贵为国君夫人,可是她对国君没有感情的,否则新婚的那一夜便不会闹的那么决绝了。既然没有感情,那她想要迫害元珏,便不应该是因为憎恨国君背叛了。 难道是因为她憎恨云初背叛她? 不对,说不通。云初如果是刻意背叛她,怎么会在生下元珏之后将元珏当作绮陌夫人之子呢?而且,云初为国君生下了后来他尤其宠爱的小儿子,如果按照我一开始的猜测,国君根本是整件事里知情的那一个人的话……我想,他一定知道,元珏的生母是谁,一个男人不可能连自己身边睡着的女人都不知道是谁吧,这也说不过去。所以,根本这些过去中,云初是没有背叛绮陌夫人的。 可是绮陌夫人偏偏又真的好像很介意元珏,这又是为什么呢? 现在先把绮陌夫人和元珏的事放一放,回到绮陌夫人和如意夫人的事上来……那么这一切就全都说不通了,因为绮陌夫人根本就是有心要除掉元珏的,她又怎么会为了元珏而去害死如意夫人的呢?以我对绮陌夫人的了解,她几乎是那种目空一切,看淡红尘的人,她连国君的宠爱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如意夫人的存在呢? “那个告诉你这些事的奶娘,你知道她的身份么?”我问元赫。 “她上吊的时候我还小,父王为了避免让我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在一开始就让人将我带走了。而我那时毕竟也没有想到此事有疑,所以……”元赫回答我,可是最后一句话,他却好像故意拖长了声音一般。 “所以怎样?”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你既然提到了她,不可能不在重新翻查这件案子的时候去查她的背景的。” “你说的没错。在接到密报的第一时间,我就想起了她当年跟我说的那番话。所以已经派人去找过和她有关的人了。只是……”元赫不知何故突然吞吞吐吐的。 我刚想催促他,只是转念一想,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可能是让他吞吞吐吐的原因。“该不会是和云初有关吧……” 他们不会莫名其妙直接查到云初身上,然后把她抓起来审问,还关到大牢里。即使他们只是怀疑,叫云初来问话,也不可能直接就把她关起来。云初毕竟是绮陌夫人的贴身侍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着实惹不起她。 看元赫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不由得愣了一下,静静的吐出一口气来。天啊,这一下全乱了……刚才想到把绮陌夫人从整件事里排除了出去,以为这件事可能与云初真的有关系。没想到现在……告诉元赫,他生母如意夫人死因有疑的人,居然和云初有关系。 “让我去见见云初吧。”我说。 我去问问她,看究竟能不能再问出些什么来。这件事太蹊跷了,如果云初不是凶手,那就是她放出的消息告知元赫的,她的身份实在难以确定,两个极端。 “也好,那你多小心一点。”元赫道。 “嗯,天色实在太晚了,你也该回去忙了吧。”我开始下逐客令,虽然住在王宫里我才是客。可是才经历了孟夫人大闹此院一出,我实在不想让她再误会什么了,人多眼杂,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元赫微怔片刻,尴尬一笑,才起身顺道。“的确太晚了,和你在一起说着说着话便忘了时间。还是和从前一样,你总是大半夜才回来,然后我们一聊就聊很晚。” 我只是随着他笑着站起身来,并没有说些什么。 元赫自己说完,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缓和了一下,转身向院落外走去,可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转了过头来,“你也许已经知道珈蓝投靠了我,现在在帮我做事吧,可其实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我,算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你吩咐她让找的人和线索,我会交代下去,要他们认真找的。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我知道,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沉默地看着他。 元赫动了动嘴,却隔了好久才又说,“霓音姑娘,谢谢你。即使你说你是为了云初,可你也是我现在难得能相信的人了。” 他这话很是奇怪。 可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元赫说完这句话,便彻底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嘀咕着他说的话,虽然有些在意,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因为在元赫走了之后没多一会儿,我就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很奇怪的歌声。听起来,和那一日在渠熊的时候,晚宴上夷部女子所唱所舞的那些歌曲的调子很像。夷部…… 我寻着声音找到了绮陌夫人的宫苑。 “什么人?!” 我还没靠近,就被守在她宫苑外的侍卫拦住了,那两个人看起来很凶。 可我也不是好惹的……“进去告诉绮陌夫人,她等的人来了。” 两个侍卫面对面疑惑了一番。一个人转身跑进了宫苑之中,另一个人瞧着我随着那人进去的目光,厉声警告,“小心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等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刚才那人回来了,“夫人让你进去。” 留下的那人不解的看着他,却被他推了一把。我装作没看到两个人的小动作一般,径自向庭院中走去。 绮陌夫人并没有在殿中等候,她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从我走入她的视线以来,她就一直盯着我。 “夫人夜半歌声,不知是否在等人。”我没有和这王宫里的其他人一样尊敬她畏惧她,没有刻意向她施礼,反而很随意的调侃了一句,然后坐在了她旁边。 她直到我坐下,才转过头去,看着天,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你……” “原来你真的在等我……”其实我刚刚也不确定,只是循着声音而来。我想她此刻身边没了多年陪伴的云初,一定很寂寞。 “云初怎么样了?”绮陌夫人落寞地问。 “很不好。”我如实回答。“我前日才见过她,被关在大牢里遭人审问,半条命都没了。” 说完,我又不觉得想起了那一日见过的,云初当下的惨样。眼神也从绮陌夫人身上移开,看向夜空。 我听得静静地一声,知道她是靠在了门上,发出的声音。 “看来夫人并不希望云初有事。”我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绮陌夫人对元珏的迫害并不是因为她厌恶云初或者憎恨她。“夫人,我也是为云初而来……” “我知道。” 我没想到,她清冷的一声将我所有的话都迫不得已逼了回去。莫不是连绮陌夫人也知道这所有的事?! 她直起身来,上下整理了一番,才转过头来面对我,好像是要在我面前刻意维持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她看着我脚踝的铃铛……“如果你要问,我是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进入另一个女人的一场梦开始,逆转了时间重新开始。我是要告诉你,云初从来不会有事瞒着我。” 她果然知道,不过和我最初预计的不一样。在我不知道真正的夷部巫女是云初之前,我曾怀疑过绮陌夫人是那个传说中的夷部巫女,是她威胁云初帮她做了这所有的坏事……包括设计我入局,让我成为他们阴谋的替罪羊,使我误打误撞闯入碧洛的梦境,然后将一切逆转。 难怪初时凤凰现身我的梦境时,会警告我杀了引我入梦的人,赶紧从梦境中离开。原来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些人在算计什么。 “我认得你的铃铛声。”她又说。“你可能不记得了,可是我却忘不了,那一****差点就让珏儿喝下有毒的汤药,可是是你将他引了出去……就是这个铃铛声……他听了这铃铛声便跑出去了……然后,他们还骗我……说你是来替元赫送东西的……” 她居然笑了……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果然想杀他。”我就知道那时候我感觉到的分明不会有错,那样的气氛,所有的事都太诡异了。只是云初当时嘴上并不承认罢了。“为什么?夫人,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你如果想救云初,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告诉你?”她的眼神移向我,平白让我落得一身寒意,她就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我不告诉你,你也是坏人,你也是帮着他们骗我的人。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都是骗子?! 她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明明看不出她对云初到底是有多怨念,可是她却说都是骗子?!难道云初真的做了什么骗了她的事还让她知道了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她想起来说出来的时候会是这么的……气愤?!……不,是哀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谁是骗子?”我试着想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可她的眼神落在我脚踝的那串铃铛上就再也没有移开过,看她的样子,恨不得砍断我的脚踝一样…… 她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她是在怪我那一日破坏了她的计划吗? 不像! 她好像透过铃铛看到什么似的,就像是……看到了送我铃铛的那个人……对,她恨不得杀了的……是元珏…… “夫人?夫人!”我试着叫她回神,总不能让我一直留下来对着一个情绪已经有些失控的女人吧,“绮陌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给云初的呢?” 直到我说带话给云初时,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抬起头,一双暗灰色的双眸渐渐从我脚踝往上看,看向我的眼睛。 她这样子,却让我也有些莫名畏惧了,不禁稍稍退后了一步。 却听得她说,“你,去告诉云初。她如果死了,我就把她的儿子杀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绮陌夫人如鬼魅一般,转身,走回殿里,宫殿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猛地关上。 紧闭的宫门将我挡在了外面。 绮陌夫人刚刚说,如果云初死了?就把她的儿子杀了?! 那她这话的意思……是不希望云初死了?!她用元珏要挟云初,是因为她担心云初在大牢之中撑不下去死掉吗? 不……应该不只是这样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呢?云初和绮陌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恐怕要找到云初才能解开谜底了。但愿云初不要像绮陌夫人一样守口如瓶才好?! 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或许,真的到了要揭开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事与愿违 http://..org/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刻意忽视了她半天,可她就是这么看了我半天,用一种尤其罕见,十分玩味的目光似乎是想要把我看透了一样,我知道她心里必定是有许多疑问的,可答案却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可以找出来的。 珈蓝却仍将信将疑地看着我,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变了?” “哦?”我倒很新鲜她会这么说,如果她刚刚盯着我在想的是这个问题,我还很乐意听她继续说下去。 “以前的你,虽然也很聪明,可是……聪明和手段不一样,你真的变了。好像……没那么容易相信人了,好像每个人你都在怀疑……”珈蓝试着想要表述出她对我的感觉,可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虽然我知道,她尽力了。她忽而抬起头来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听她一说,我愣住了,我知道自己不一样了,我也知道,我一直在努力适应人类的生活方式。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在我心里,早已没有了信任。 “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十年前还发生过什么吗?”珈蓝契而不舍的追问道。 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往生涯前的事如同一场梦,却历历在目。 我重新抬起头来,“准备一下,我们去见云初,今天再试试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珈蓝对我直接转来话题颇有想法。 深牢之中。 珈蓝遣退了牢中的牢头和侍卫,又转身回到我身边,若无其事地站定。 “你也出去。”我側过头对她说。 “我也……?”珈蓝很是不解,但是目光游移在我与牢中云初之间,最终妥协了,点了下头,还是很不高兴地走了出去。 看着珈蓝离开之后,我才蹲下来,“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了。” “夫人呢……”云初这才从抱着的双膝之间抬起头来,“夫人怎么样了?” “我见过她,她虽然精神有些不太好,可是身子应该没事。我想,她可能只是因为你的事一时之间吃不好睡不好,没什么大碍。”我说着,看了下牢门那边,“不过,她让我带句话给你。” 云初小心蹭了过来,扒在铁栅栏前等着我转述绮陌夫人的那句话。 “她说,如果你死了,她就杀了你的儿子。”我将那句怎么也想不通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云初的表情,从期待,到失落,只在那一瞬间怔住,好像是从天界坠落的那般绝望。我听到她低声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云初,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我还在努力试着劝说她,“你很担心元珏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才有办法帮你,帮他,帮绮陌夫人。” “你喜欢他?”云初却突然反问我,见我并没有否认,她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你……不可以。不可以,你们……” “你在说什么?”我心里有一种莫名不安的感觉从压抑的心底冒出来。 “你不可以和珏儿在一起。”云初的声音悲哀而无奈,却凄凉了我的一整颗心。她压抑着,却好像从心底里爆发出歇斯底里地哀求,“你不可以和珏儿在一起,不可以!” 我刚想问清楚她为什么,我才下定决心,不顾一切想要和元珏在一起,为什么她会说,我不可以和元珏在一起。 “求求你!你不可以和珏儿在一起,你会害死他的!你会害死他的……你……”她后面还说了什么,可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会害死他的。 这句话在我耳边久久回绕不能停,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只听得到在那一刻,她压低声音地哀求。 “为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几次努力才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意识,极力压抑情绪问了出来。 “珏儿……珏儿他……他跟你在一起,会折他的命,他会因为你而死。这些,这些是我亲自看到的……霓音,你离开珏儿吧……”云初十分卑微地恳求于我。“你离开他,让他平平安安活下去……” “你冷静一下。”我很佩服我自己,居然在这样心痛难忍的时候,还能如此平淡地劝说她冷静一下。“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初突然又不说话了,她再一次低下头去想要逃避。 “如今已经不只是你和绮陌夫人两个人的事了,还牵扯进了元珏甚至是我,你们还想要这么自私下去吗?”我想要将她彻底骂醒,我见她好像在犹豫了一样,可仍是偏向于继续隐瞒,我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没错,你们就是这么自私!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先是珈蓝,你知道她渴望拥有灵力保护她的一族,所以你利用她来达成你的目的。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入这梦境,让我承担逆转乾坤的罪名,你想要我将时间倒转,平白无故我要替你们承担多少罪孽!对了,还有碧洛,如果没有她自愿牺牲,恐怕你也没办法引我入这局中来吧,那她呢?她想要什么,你凭何利诱她帮你呢!” “成璟的心……”云初挨了我半天的骂,忽然幽幽顺道。然后她才慢慢又抬起了头,看着我说,“碧洛最想要的,就是成璟的心,我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帮我,就可以逆转时间,回到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她就有机会揭露珈蓝的真面目,将她赶出成家。那成璟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心里,是一片死寂死寂的凉意……我听到胸口里那异样绞动的声音,有什么突然断裂的声音。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原来她也知情……所以她就答应你了吗?” 原来知情的并不只是珈蓝,还有碧洛! 这十年来,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在最后才选择了成璟……可是,原来她一早就在骗我……从一开始……从她引我入梦之前……到梦境中的再一次相遇…… 难怪我会觉得碧洛在成夫人的灵堂外,指着珈蓝对成璟说的那番话尤其气魄呢,原来,早就是她设计好的。她根本就是为了那一刻揭穿珈蓝才让我借由她的梦境,一步一步踏入这一场阴谋的…… “她太爱成璟了……”云初喃喃。 “当你们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他人死活吗?你为何不想想,如果有一天元珏知道这一切……知道你是谁……你要他如何看待你!”我咬牙切齿地说。 云初初听闻此一句话事,略有些走神,然后便是苦涩地笑着,“只要他没事就好,只要他平安活在世上……” “元珏……也知道吗?”我忽而问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又害怕听到她的回答,因为我知道……最初那一次元珏上韶山寻凤凰…… 见她笑而不语,我知道我猜对了。 原来…… 好疼啊!好疼……心口传来的剧痛让我一时之间难以忍受,像是有一把利刃,刺进去,拔出来,再进去……我疼得不能自己。欲想要挣脱,便越痛苦。 我渐渐疼得不能呼吸…… 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发黑,险些昏死过去。 “你是被凤凰选中的梧桐。”云初冷淡地说,她可以对我此刻的痛不欲绝视若无睹,在她静了好一会儿后,“只是我从未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我与夫人是一起长大的……可其实,她十六岁的那年,我已经四百三十三岁了……巫女一脈天生就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身形样貌……四百多年来,我饱受人间非议,在所有人的排挤猜忌和一切不怀好意的异样注意下活过来,没有人把我们也当做人……他们都把我当成是怪物。我本以为她也是一样的,也该是和那些人一样的冷漠,可恨……可她不一样,那一年我被人追杀,受了伤躲在一个部落的仓库里。然后我遇见了她,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却帮我包扎伤口,还带东西来给我吃……” “我吓唬她,说我是巫女,问她怕不怕。谁知她愣了一下就笑了……我扮成和她一样大的年纪,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留在了她身边。我们一起玩耍,一起生活……我们形影不离……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孤单的小女孩而已,她娘亲的地位卑微,偏偏她又是个女孩,她们母女二人受人欺负,虽然说起来她是个公主,可是日子未必比我过得好到哪里去……后来,她娘亲病死了,就更加没有人管她了。那几年里,我只有她,而她也只有我……她常常问我,带她走好不好……然后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我静静地听着她说着,对人世间的爱恨之事却早已没了感觉。然而在她说起幼年绮陌的那番话时,我却感觉到了非常特别的一股压力,所有的一切,都大概的在按照我猜想的那样进行着,可是唯独让我意外的是……云初和绮陌夫人之间的感情…… 我终于知道所有的不寻常是从哪里来的了……绮陌和云初之间原来竟有一段禁忌的爱。 “只是后来,我发觉她愈发的不对劲……她想要占据我全部的生活,她的父王也曾因为我们太过密切而觉得不妥,想要将我许配给他的侍卫……我们私下接触过两个月,就在离大王为我们定下的日子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天夜里,部落里一阵喧闹……人们从公主的帐中,将赤着身子的侍卫久了就来……后来,因为他与公主的不伦关系,使得他被大王处死。那一天,公主对我说,你永远都是我的。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是那侍卫的。为了不被任何人知道,她自己将银筷子从下面伸到了腹中,将孩子绞烂扯了出来……我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下一片的血……” “……部落战败,大王向禹国求和……提出以公主联姻为条件的投降。她最后一次求我带她走,可是我没有……我陪她嫁进了王宫。本来以为,在她成为国君的夫人之后,一切都会慢慢改变。可是没有,大婚之夜她不愿意让国君碰她,我知道她是介意之前的那件事。可是国君很生气,我上前去劝,却被国君踢倒,还摔破了头。公主一见我流血,她就疯了一样的和国君大吵大闹,把国君赶走了……” 她说的这一段,我是有印象的。只是我现在终于明白,那时候绮陌夫人的反应为何是那么激烈的了。 她为了破坏云初和侍卫的关系,不惜自己和侍卫发生关系,使他们不能成婚。可恐怕她是厌恶那个男人的,否则便不会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这么伤害自己了,没想到她表面看起来温婉贤淑,却做的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那之后呢?元珏他……”我犹豫着,因为心口又疼了。 “公主将国君赶走之后,王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国君在大婚当夜和公主大闹了一场。公主自那时候开始失宠,开始那两个月中,我们还觉得日子还过得去,虽然宫里的人偶尔会为难我们。但至少我们还是和之前在部落里一样,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公主宫苑里的下人也都被她骂跑了,只留了那么几个事儿少的。可谁曾想,两个月之后,如意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在王宫里传开了……听说之前因为公主进宫的事,使如意夫人受到国君一阵冷落。不知宫里的人是因为担心得罪如意夫人,还是真的想要替她报仇,我们的日子变得愈发艰难,人人都在为难我们……” 云初说着,皱了皱眉,陷入一段不怎么痛快的回忆之中。 我隐约记得,她那时跟我说过,她们遇到成硅大人的事,大概也能明白她们那时候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这一步的。 “公主说,云初,要是我也有个孩子就好了。”云初重复着绮陌夫人曾经说过的这句话,眼泛泪光,她心疼着那样子绝望的爱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后顾之忧 http://..org/ “那时,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孩子,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了。在那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一个孩子,实在太重要了……” 当如意夫人复宠,并且怀有国君子嗣的时候,曾经因为迎接绮陌夫人进宫,而对失宠的如意夫人冷言冷语,各种欺凌的人,无不因为畏惧如意夫人会报复而转而投向了如意夫人。为了表示对如意夫人的衷心,他们自作主张欺凌失势的绮陌夫人,说是要替如意夫人讨回公道,其实还不是因为担心日后如意夫人追究起来将他们算作是当初和绮陌夫人一伙的。 如意夫人虽然出身卑微,却是在养母养父的宠爱下长大。绮陌夫人贵为部落的公主,却遭生母白眼,受生父冷待,还有几个姨娘的欺负。如此想来,倒可以理解绮陌夫人失宠的原因了,她用让看到她的人都不喜欢她的办法来保护她自己,而如意夫人本来就很得国君心意,无非是因为有新人入宫才被忽略,所以并不能算是失宠,当国君发现,朝思暮想得到的新人其实没那么好的时候,他转过头就会想起原本就很好的如意夫人了。只是他应该不知道,正是他这样的一个行为,将两个女人……不,应该是三个女人的命运推向了悲剧。 如意夫人越是得宠,踩踏绮陌夫人的人就越多。我不敢说如意夫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可也许她对于那些人对绮陌夫人的欺凌不管不问,便是最大的纵容了。如意夫人的确没理由去管那些下人是如何欺负绮陌夫人的,毕竟她曾经的确因为绮陌夫人而受过苦,她们只是都处于了同样的立场,一个不得不被选择,然后漠视另一个女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尤其是在如意夫人复宠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得意,巴结她的人越多,欺负绮陌夫人的人就越多。绮陌夫人不知道这王宫里的生存之道,只以为或许有个孩子就会让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云初爱她,便将她的一番话记在了心里……那时候绮陌夫人一定是知道云初想要做什么的,可是她并没有阻拦云初,这件事她做不来,就让云初替她去做吧。只那一次,云初买通了国君身边的公公,在如意夫人为了腹中孩子去寺中上香时,云初趁着国君落单引诱他,怀上了他的孩子。 自从云初怀有身孕,国君知晓以后,便有意要封云初做夫人,可是云初拒绝了,她被关在房里以断食威胁国君,险些丧命。国君不得不答应,发怒大骂她们主仆二人都是疯子。就这样,云初以死相要挟国君,使国君不得已也成了这件事里的同谋,云初回到绮陌夫人处藏起来待产,绮陌夫人在人前装作身怀有孕的样子,然后回到宫苑里一个人细心照顾云初。 也许那个时候对她们来说,云初腹中的孩子,就是她们俩的孩子,绮陌夫人也在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而比起她们,国君的心情则要沉重太多了,他得到过云初一次,仿若得到仙子垂怜一般使他念念不忘。他的心神不定被一直陪伴在身侧的如意夫人察觉,又开始令如意夫人不安,她失过一次宠,自然明白国君的心意变化得有多快,而当下她正怀着国君的子嗣,她更加不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失宠,即使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谋一个好的命运,她也想努力抓住国君的心。 绮陌夫人身怀有孕的消息传遍了王宫,顿时让所有的下人都慌了,两位暗中较劲儿的夫人都怀有身孕,他们不知道该投奔哪一位。如同云初和绮陌夫人所预料的那样,国君在默许了云初的请求,将腹中孩子当做绮陌夫人之子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受尽欺凌的绮陌夫人有了孩子的消息,她们的日子渐渐过得好起来,得罪过她们的人,开始恨不得拼命讨好。而那些夹在两位夫人中间为难的下人,多数选择了两边不得罪,如意夫人身边突然失去了那些刻意迎合讨好的人,顿时冷清多了, 谁也不敢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上因为巴结一位夫人而得罪另一位夫人。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等两位夫人生产的那一天,她们的命运,将取决于她们是否可以为国君诞下公子。 宫里的下人甚至开始赌,谁会诞下公子,谁会诞下公主。诞下公主的那一位,或将在这一场角逐战中被迫退场,打赌的宫人越来越多,宫里的谣言四起,有人说,按照他们家乡的办法来看,如意夫人的肚子是平的,所以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女孩。也有人说,绮陌夫人平时最讨厌酸的,可是在怀有身孕的时候尤其喜欢吃一些酸的东西,所以绮陌夫人腹中的孩子一定是男孩……就在这样的猜测中,如意夫人的压力越来越大,她唯恐自己所怀的不是位公子,而再一次失去国君的宠爱,而这说不定的可能却险些逼疯了她。 如意夫人甚至求助于先知预示腹中孩子的性别。 而那时,王宫外流传着一个说法,双龙戏珠,一条龙强一条龙弱,终将强的取代弱的,一统天下。后来这句话甚至传到了王宫里,下人又开始预测,他们纷纷认定,强的指的是绮陌夫人腹中的公子,因为绮陌夫人位高于如意夫人,注定了绮陌夫人的儿子要压着如意夫人的儿子。 这些传言,被如意夫人身边的侍女最终一字不落的学给了如意夫人。如意夫人开始担心,慢慢的,担心变成了恐惧……甚至于她私下求助于异士,通过凡人若不能的能力来改变自己孩子的命运,她信了一些民间流传的邪术…… 没过多久,如意夫人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国君很是欣喜,为如意夫人之子取名赫,以期他日后得赫赫威名。然后,大家便开始关注绮陌夫人的肚子……两个月后,绮陌夫人在一雨夜临产,孩子落地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流露出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产下了一男婴。 宫里人尽皆知,在绮陌夫人生产的那一夜,有人曾去禀报过国君,可是迟迟都没有等到国君现身。直到孩子落地,国君在不紧不慢地赶来……众人都看得出,国君虽然对绮陌夫人漠不关心,却还是很疼这个孩子的,为孩子取名珏。 元珏以绮陌夫人之子的身份出世,几乎无人怀疑。却唯独引起了如意夫人的警觉,或许是因为她担心元珏的出世会抢走元赫的一切。两位公子均已诞世,国君一年之中先后得到两位公子,引他国祝贺,可问及世子,国君却一直没有公布他的选择。 自从元珏出生以来,国君便不像之前一样时常留宿于如意夫人处了,即使他哪里都不去,独自一个人待在前殿,可能有的时候,夜半无人,他会想起来那个令他魂牵梦绕却偏又冷若冰霜一般的女子来,奈何他身为高高在上的国君,受万人敬仰爱慕,却偏偏得不到她的心,即使如此,他仍是放不下,也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吧。如意夫人却在这时候越来越不安,她越是不安,便越在意流言,越想要知道国君和绮陌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在众所芸芸的各种流言蜚语中,竟然真的让她发展了什么。如意夫人将自己发觉的事密报给了国君,她不仅知道了元珏是云初所生,也知道了,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事。 元珏生母之事,国君本就知晓,结果如意冒失抖出,反倒让国君面上挂不住了。谁知她刚把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暧昧告知国君,国君猛地就勃然大怒,一个是他的夫人,一个是他心仪并且为他生下元珏的女人,他怎会想到,绮陌夫人新婚夜的争执吵闹和云初段不接受他赐予的荣耀身份竟然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 国君命人将如意夫人软禁在了前殿之中,一个人去到了绮陌夫人的宫苑。那又是一场暴风雨,国君同绮陌夫人之间彻底崩裂,并扬言要再度出兵攻打她的部落。绮陌夫人全部在乎,直到国君威胁要杀了她的时候,云初请求与绮陌夫人同生同死……那真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谈判,即使在过了这么久之后,云初再一次说起当年的事,我依然可以猜测到那一刻每个人的激烈情绪,或许,真的是一场有些排山倒海之势的冲突爆发。 “最后,他走了。”云初此时显得特别平淡,大概是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在爆发了那样一场非比寻常的激烈冲突之后,国君走了。他没有再追究云初或者绮陌夫人的欺君之罪。第二天,前殿传来消息,如意夫人病死了,而在如意夫人病死之后,国君立了如意夫人的儿子元赫为世子。 “这么说的话,与如意夫人的死有直接关系的人,理应是国君才是。”我明白了当年如意夫人之死的真正元凶。可以想到,当如意夫人自以为发觉了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两个最大的秘密时,她自以为掌握了命运而去告知国君时,却不知是将自己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恐怕她错就错在太高估国君对她的宠爱了,这样的事,他段不会让它流传出去,损害他身为国君的尊严,更不可能容忍他人知晓,只是想来,他应该仍然没办法伤害云初,才选择了放弃如意夫人,如意夫人选择了死来保全自己的儿子,而事实上国君也遵守了他和如意夫人之间的约定,在她死后将她的儿子立为世子。 “我曾见过她流落在王宫之中无法离去的鬼魂,她的样子实在有些惨不忍睹……”我仍是想不通她究竟是怎么被国君处死的,以至于落得魂魄难安化为厉鬼的地步。 “你应该问,她是如何知晓我和夫人的事的。”云初神色冷淡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我稍一怔,迟疑了一会儿。笑了,我明白云初话里的意思。如意夫人是利用了异士的妖术察觉到了云初和绮陌夫人之间的暧昧关系,而那妖术在勘破别人的秘密时,会牺牲一个人的本身为代价,是为反噬。如意夫人将她所得知的事告诉了国君,破坏了人与物之间的轮回关系,所以要承受诅咒。而国君因为私心处死她,本来就是最正常不过的因果报应了。 “国君昏迷之事,与你有关吗?”我再问她,她如今心防已破,连昔日恩怨都说出来了,我想她不会拒绝。 “是。”云初坦然认道。 “是绮陌夫人让你这么做的?”我接着问,我知道令国君突然重病昏迷的异术并非是绮陌夫人所使,而可以令云初心甘情愿去帮她的人,也只有绮陌夫人一人。见她没有要否认的意思,我才又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和那一年一样……”云初黯然了许多。 和那一年一样?我不是很理解她这平白一句话的意思。 云初抬起头来看看我,才说,“那一年,她以为我要和那个人成婚了,她以为我就要离开她了……” 国君在处死如意夫人之后,并没有就此放弃想要得到云初的心愿。他几次三番的对云初示好,表示出只要她愿意,他随时可以改变她的身份。 而这些,全部被绮陌夫人看在眼里。她心生嫉妒,却不是恨云初,而是恨那些想要将云初从她身边抢走的男人。绮陌夫人逼迫云初证明她对自己的忠贞,不会因为生下过国君之子就想要去到那个男人身边,她要云初帮她施法陷害国君。云初为了绮陌夫人,也为了能让绮陌夫人相信自己对国君没有别的心思从而再一次逼疯她,使她想要对自己的儿子下手,所以,云初帮了她。她们对国君施以梦蛊,将他困在梦中永远沉睡。 “梦蛊?那只要取出梦蛊,国君就可以醒过来了?”我惊觉原来国君还可能有救。 “不可能。”云初否定了我的想法,“梦蛊以夫人的血喂食长大,一旦进入到宿主的身体里就会溶解,与宿主合为一体。只有定时喂以夫人的血才可以保住国君的性命,否则……”(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明哲保身 http://..org/ 我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绮陌夫人为了她的爱情,已经陷入欲疯欲狂的状态了,她恨每一个要从她身边抢走她爱人的男人。她的确爱云初爱得痴狂,恨不能占有她的一切,怎么会舍得跟另一个男人分享她。 可是算起来,国君毕竟是绮陌夫人的夫君,她居然可以以梦蛊迫害于他,而且还是下了血咒的梦蛊…… “那……元珏他……”心口又是一痛,我不禁伸手按住那痛楚来源,强打起精神来,“绮陌夫人为何要害元珏?” “元珏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放不下他……”云初犹豫了一下,认命了似的说出了答案。 原来,在云初刚生下元珏的时候,绮陌夫人还能接受他,将他当做她们两人的孩子。可是随着元珏一天一天长大,云初对于元珏的担心,愈发明显,元珏太聪明了,云初怕他看出来什么,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她将自己心里的苦默默忍下,只要可以亲眼看到儿子就好了。 云初担心元珏吃不吃的好,睡不睡的好,她的担心渐渐被绮陌夫人所察觉,绮陌夫人感觉到了云初的心意竟渐渐的偏向于元珏,她开始厌烦元珏,甚至希望元珏根本不存在,这样她就可以和云初回到曾经。 绮陌夫人以元珏威胁云初,却不知其实云初根本就是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的。她越是威胁,只会越发觉云初对于元珏的担心,云初的爱包容了绮陌夫人全部的私心,即使她威胁着自己的儿子,云初也始终相信,自己可以在中间保护两边的人,云初并不想要改变这一切。 在云初的心里,元珏是绮陌夫人和国君的儿子,从一开始就是,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她把元珏当成了和绮陌夫人一样的主子,尽心尽力地照料着。 “那……你们为何要逆转时间,设下这么大的圈套引我上当?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十年前?”如果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至少我也该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是。 云初漠然看着我,渐渐的,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罢了,千算万算,也抵不过天算,一切都是注定的。” 如意夫人选择了让自己的儿子元赫成为世子,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在她死后,国君便将元赫交给了其他宫苑的娘娘抚养,可无论是谁留下元赫,都说见到了如意夫人的鬼魂,一个这么说,两个也是这么说……这么说的人越来越多,如意夫人化作厉鬼想要在宫里报仇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王宫里的其他夫人也就没人敢抚养元赫了。国君就请奶娘照顾元赫。 而如意夫人化作厉鬼的事,刚好被云初听到,云初不放心,特别卜了一卦,证实了如意夫人的魂魄尚且留在王宫之中。云初为了对付如意夫人,不让她的鬼魂伤及绮陌夫人,还曾特别交代与她相识的那个奶娘,让她告诉元赫,他的生母之死另有内情。没想到,奶娘告诉元赫这件事没多久,国君就知道了,为了避免消息越传越夸张。国君命人将奶娘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并且开始对王宫里所有知情的人进行大肆屠杀,那一年,王宫里无故平添了许多冤魂。 当初是如意夫人宫里的大总管帮她找到的那个江湖术士,可以让她看到绮陌夫人的秘密,奈何在如意夫人看到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暧昧时不听劝告,连夜去见了国君,隔了好久都没有再回来,贾大总管怕了,知道出了事,便趁夜出宫将自己的全部家当交给了唯一的亲人贾二,并嘱咐他如果自己一两个月内没有跟他联系,就让他改了名重新生活。贾大从宫外回来后,还曾就给他的徒弟南泗一句话。没多久,贾大的尸身被人在河里发现。 而贾大的死,拉开了国君这后来一连串的杀戮序幕。 那一年的戾气太重,云初自知自己没办法化解,所以想到了找人替她承担。她早就在韶山见过我了,知道韶山上有我和凤凰,便想到了用我的宿命来挡这一劫。云初太在意元珏,生怕他的命数有半点不测,早早为他卜过命劫。 “你就是他的劫。”云初看向我的那一眼,几乎用光了她这一生的力气。“你会害得他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你会让珏儿的一生蒙受污点,你的宿命注定断送了他!你的命数克他!” 早在我与元珏初相遇时,云初并未觉察出有任何不妥,云初知道元珏一心想要取代元赫,她知道元珏有那个本事,可惜没有那个命运,她想要帮元珏改变他的命运,就必须借灵,引来神力相助。是云初告诉元珏,韶山上有凤神,可是凤神不会轻易露面,不妨试试从凤神身边让她尤其信任的精灵下手,只要那个精灵肯帮他,也许可以说服凤神相助。 而她口中所说的那个精灵,正是可以引来凤神所栖的梧桐精,亦是我。云初特别交代元珏在天宫大宴之后寻到韶山,她说梧桐精本善,你若有难她必定相救。他们是故意选在了凤凰不在的时候误闯韶山,让元珏在我面前演上那么一出,博取我的信任,让我以为他真的只是来找凤凰助他成全霸业的。 “韶山的那把火……”我迟疑着问出口,却实在没有勇气听到她说出答案了,所以我又转开了问话,“引我入梦一事,他知不知道?” 我希望他不知道。 我害怕我知道,连他都在骗我。 没想到云初叹了口气,却说,“在此之前珏儿并不是完全知道我的计划,不过在多年前,你回到韶山之后,我有将此事告诉过他。” 原来……他后来也知道了…… 可是他却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我信任他,我喜欢他,我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却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原本就知道我的一切,他还在故意装不知情。 我亲耳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还要装出一副……” “你不知道吗?”云初反问我,“他喜欢你。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珏儿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他即使再喜欢你,可是当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不会再哄着你了。” 没有了利用价值?这就是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吗?“你设下这个圈套,逆转了时间,到底是想做什么?!” 云初莞尔一笑,退回了原处,默默地看着我。 她似乎是在说,你自己去查啊。 我知道从她口中再也套不出什么话来了,她想要告诉我的,已经全部都说完了。她不想说的,即使杀了她,她也不会说出半个字。“那……在渠熊时,我们刚抵达的那一日,可是你召唤了鹰群突袭部落?” “什么鹰群。”云初忽而皱起眉头来,她这一刻的紧张绝不是装出来的。 “没事了。”我说着,站起身来,“今日的审讯到此为止,我会继续去查找证据,证实你的说法。” 看来,鹰群一事,的确与她无关,只是这样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渠熊之中還藏有一个有这样本事的人。 我转身向外走。 珈蓝等候在牢门外,看到我出来,她的眼神很是狐疑,却如试探一般问我,“她说了么?” 听见珈蓝的声音,我才微微側过头去,点下头,“说了,派去查找当年那些人线索的人,有消息了吗?” “还在找,不过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了,只知道当年王宫里那么多人在离奇失踪之后,他们的家人得到一大笔钱,而给他们钱的人要求他们从此隐姓埋名不要再出现。”珈蓝对人世间的生生死死看得很淡泊,“你觉得事隔多年,他们还会站出来指认当年给他们钱的人吗?恐怕那人给了他们钱,也威胁着他们的性命,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当年的人,如同大海捞针啊。” “尽力吧。”刚才听过云初的那番话之后,我已经确定当年那些下人的失踪究竟是出于何人之手了。国君为了封闭消息,灭了所有知情人的口,既然是国君所为,那么这些人的家人断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再站出来。 “你没事吧?”珈蓝问。 我反应的确慢了些,听清楚了她的话,就点点头,“没事。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做,我现在走不开,所以你去帮我查一下,渠熊之中究竟何人的经历不凡,可能身怀异术。” “渠熊?”珈蓝重复了一句,可能她一时不能理解,刚刚我们还在说云初的案子,怎么突然就跑到了渠熊的事情上去,不过即使不情愿,她也还是答应了。“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你没什么事吧?是不是云初跟你说了什么?……” 珈蓝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模糊,我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糟糕的样子。我继续说,“……让他们,让……看好绮陌夫人……看好她……” 眼前突然一黑…… “霓音!霓音!霓音,你怎么了?霓音,你快醒醒啊……”耳边最后传来的,是珈蓝急切的呼唤。 可是我撑不下去了,真的撑不下去了……心口疼得要死,我喘不上来气,已经快要活活憋死了。我的头好沉,我真的好累,就想这样沉沉地睡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我回到了往生涯前,梦到我抱着石碑在哭……这一哭就哭了好久,停下来的时候,我便醒过来了。 在睁开眼睛之前,我迫切的希望,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元珏,然后他会告诉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醒来,动了动眼睛,光线从微微眯起的缝隙中射了进来,很刺眼,让我不由得又把眼睛闭了起来。眼睛突然感觉到的刺激,让我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身子异常的沉重,我试着蜷了蜷手指,这一微弱的小动作,却惊醒了趴在一旁的人。 他感觉到我的动作而直起身来,我的眼睛再慢慢试着睁开……刚感觉到刺眼的阳光,便好像被什么遮了去。还好,这一次没有那令人十分不自在的光线刺眼,我的眼睛晃了两下就锁定了守在床榻边的人,他还一手挡着那刺眼的光线。 “元赫……”我想要叫他来着,可发出的声音却是这样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虚弱得不像样子了。 “先别动。”他劝我,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阻止我坐起身来,“先躺着,不要乱动,你有内伤,太医交代过一定要小心才行,以防真气乱走。” 内伤?! 他安抚我重新躺好以后,为我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守在一旁,却什么都没有问,我看他的样子很疲惫似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还側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我睡了多久?”我声音干涩地问。 “才一晚上,没关系,多休息一下。”他硬生生的挤出笑意来,“是我疏忽了,你日夜兼程的赶到这里来,便为了查我娘亲如意夫人之事日夜奔走,一定辛苦极了。” 他竟然误以为我是累的吗?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因为云初的那一番话而深受打击,只是从前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受而已。从前并不知道,原来,心痛欲绝是如此要命的。 “你等一下,我去叫太医来。”元赫起身,我才注意到,原来他方才之所以能感觉到我那么细微的动作,竟然是因为他的手一直牵着我。 我趁此他起身的机会才收回了手,很不自在的将手脚藏在了被子底下。我叫住他,“元赫。” 他本已经走出去许多,听到我的声音才又停下来,回过身来看着。 “我没事。”我说着,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你等一下,我有话想要告诉你。” 元赫见状,匆忙赶过来扶我。“好,没事,不着急,你慢慢说。” 他待我安顿好之后,才拉过椅子来坐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前线捷报 http://..org/ 我将云初在大牢里跟我说的事稍作整理后,才不安地开口说道。“云初告诉我了一些二十年前的事……她说,你娘亲如意夫人的死,是被你父王所杀……” 元赫尴尬的消息渐渐僵在了脸上。 “二十多年前,你娘亲如意夫人进宫,蒙得王宠,刚开始的那几年里确实风光过,可是……好景不长,因为你父王大败夷部彷沪部落,彷沪部落的首领将他的小女儿嫁给你父王以求用联姻来保住部落。而彷沪部落派来联姻的那位公主便是现在的绮陌夫人……”我刻意避过了绮陌夫人和云初的那段私情,沉默了片刻,“你父王期待绮陌夫人的到来,因而冷落了你娘亲如意夫人,下人见你娘亲失宠,所以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尤其不善。绮陌夫人和云初两个人千里迢迢到了禹国王宫来,在大婚当晚,绮陌夫人得罪你父王因而失宠。没多久,你娘亲如意夫人复宠,并发现有了你,使宫人因为你父王的态度又开始重新巴结你娘亲,他们先前因为绮陌夫人进宫而得罪过你娘亲,担心她会因此为难他们,所以为了以示对她的忠诚,在他们转而投靠她的时候,便主动欺凌绮陌夫人意外帮你娘亲讨回公道。” 这件事从一开始,便不该是绮陌夫人之错,她也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 “怎么……”元赫眉眼微垂,略有失意。也许他直觉想问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却将后面的半句话生生吞回了肚子里,他在王宫生活的久了,见惯了宫人的随波逐流自然见怪不怪了。 “绮陌夫人和云初在你娘亲如意夫人复宠的时候,饱受欺凌。我曾经听云初提起过她们在那一段日子里过得有多辛苦,受尽苛刻,也许你会想到宫人会如何对待一个失宠的夫人。”我缓缓将心里的一口气呼出,看着他渐而失落的样子虽有不忍,却还是要说下去。“云初告诉我,那个时候,因为你娘亲如意夫人腹中的你,使她们倍受折磨,绮陌夫人对她说,如果她也有个孩子就好了。只是……后来,云初为了绮陌夫人……你父王对云初有了感情,云初有了身孕,却拒绝成为他的再一位夫人,云初将自己生下的孩子当作了绮陌夫人所生的孩子。他就是……元珏。” 每每想起他,我仍是一阵难过,怎么也无法接受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的这件事。从一开始,他所说的所做的,竟然都只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他只是在利用我,想要得到凤凰的帮助让他取代现在坐在我眼前默默听我说着这一切的元赫。我是知道他有野心的,我也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我,他对于王位的渴望,只是我并不知道,他居然是想要借由我来得到凤凰的神力相助,我对他就只是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关系…… “你还好吗?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元赫见我神色有变,担心的问。 我这才回过神来,摇了下头,示意他我很好。“云初诞下元珏的事,你父王是知情的……可是……你娘亲如意夫人听信了贾大的话,担心元珏的出世会对你有所影响,所以她从你未出世时便开始接触异人术士,尝试用各种办法挽回你父王的心意。甚至居然找到术士用观微之术看到了真相,误以为绮陌夫人和云初欺君。如意夫人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将此事告知了你父王……为了……”我不能说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没有得到国君的亲口承认之前,他所有的心思仍然只是我的猜测,我抿了下嘴,“你父王不愿此事张扬出去,所以他……在你娘亲如意夫人死后,他便立你为世子。” 元赫的双瞳在颤抖。 他刚刚坐直的身子不自觉的弯曲了一些,他的手撑在床边,靠着一只手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我别过去眼神,不忍看他。“贾大自知出事了,所以……他才趁夜出宫,将他的家当交给他的弟弟,并嘱咐贾二改名换姓。结果,他回宫之后没多久就被人发现沉尸河中。后来如意夫人宫中下人接连失踪,珈蓝告诉我,有人在那些宫人失踪后给了他们的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从此隐姓埋名,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了。而如意夫人宫里,除了贾大这个大总管和失踪的十二个人之外,其实理应还有一个人活着,他是贾大的徒弟,姓南。他在贾大出事后便被在宫中的同乡调到了御膳房,司职期满后离开了王宫,贾大应该留过一样东西给他,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他。” “嗯。”元赫虽然难过,却还是硬生生撑住了,这一刻让我很是佩服他,在知道这些之后,他还是能保持清醒和冷静。“霓音姑娘,你曾说过,我娘亲有一兄长之事可还记得?” 我稍一迟疑,想起了曾经我想对付珈蓝云初的时候,确实问过他是不是宫师傅的下落。“记得。” “自从你告诉我,这世上我还有一个亲人开始,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他,可始终没有半点线索。”他说出了心里多年的疑问,“他真的还在人世吗?”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想他还在,我只知道他叫宫珲,如果你派遣普通人出去寻找线索找不到他的话,或许你可以试试通过成家,还有珈蓝。” 珈蓝身为异类,自然对宫氏一族的人感应强烈。而成家……我只是觉得,既然十年前那个梦境之外的宫师傅是因为碧洛而找上了我们,恐怕这一切会在十年后重演。即便倒回了时间,可是命运注定相遇的人是不会改变的。 元赫轻点了一下头,接受了我的说法。 “你会为难绮陌夫人吗?”我忍不住多问一句。 元赫却沉思了好一会儿。“会。” “为什么?”我不理解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还要为难绮陌夫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如意夫人之死和绮陌夫人无关,又为何不肯放过她们呢? “这件事总要有人牺牲才能了结,我想,二弟也会想要知道真相。既然云初才是二弟的生母,即使她也受到牵连,也只能罚,不能处。二弟的身世是父王一心想要隐藏的,我便不可以违背父王的意思,拆穿他当年的谎言使他威信,归根究底,这件事终须绮陌夫人来承担后果。”元赫的平静,出乎意料的冷淡。 “难道你想杀了绮陌夫人?”我听他这话的意思,竟隐约透漏着要绮陌夫人背负一切的念头,所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不行,不可以……你不能杀她,如果你杀了她……如果你杀了她,你父王就真的没救了……” “什么意思。”元赫一惊。 “绮陌夫人对你父王下了蛊术,必须定时喂以她的血,才能维持你父王的生命。如果你想要处死她,在她死去的时候,她的血咒就会使你父王一同死去。”事到如今,我不能再隐瞒国君中了梦蛊之事了,我以为事情所牵连甚大,元赫考虑到国君,必定不会对绮陌夫人如何。只要暂且打消他想要处置绮陌夫人的念头,也许就可以保她一命,“而且你平白无故,总不好一句话就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吧。” 元赫狠狠皱了皱眉,看样子他很矛盾似的,半晌,他才暂时算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好吧,此事仍需从长计议,再看看他们还能查出些什么线索来吧。” 也好,试试看他派出去的那些人也许可以带回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二弟从前线发回了消息。”元赫突如其来地一句,突然将我的思绪打乱了,他说完这一句,明显在观察我的反应,然后才慢慢说下去,“二弟与夷部一个叫做渠熊的小部落结盟,竟然在寒城再次与夷部人交锋,成功收回他曾丢掉的寒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日便会动身回朝。” 元珏胜了,他果然胜了! 他曾在寒城受辱,全军覆没,身受重伤被迫弃城而逃。没想到他如今竟已伙同熊烈收复了寒城,在他摔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了。 他终于做到了…… 只是我心里莫名苦涩……他逐渐改变,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就离我越来越远,我能够帮他的越来越少。当他已不需要我的能力相助的时候,他就该希望我能帮他找到凤凰了吧?那时候我要怎么做?我该带他见凤凰吗?如果凤凰不答应我又该怎么办? 对于元珏来说,我就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了吧……而更可笑的是,给了他野心最后鼓励的人,竟然是我。 是我自作聪明的鼓动他,去争取他想要的。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看起来,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元赫很快就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再说吧,有些事总是要说清楚的。”我无奈叹了口气,惊觉自己刚刚的晃神好像说错话了,“没什么。” 元珏在寒城告捷的消息,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木城。原本对他嗤之以鼻的人,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纷纷改了口。好像就在那一夜之间,从前说他成事不足的人都在夸他能屈能伸有勇有谋,对元珏收复寒城一事赞不绝口。 在如今的乱世,元珏的前线告捷无疑是大快人心的,饱受战乱折磨的百姓太需要这样得以振奋的消息了。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光荣之举而引以为豪的。 至少我知道,元赫不是。 元珏在前线越是出尽风头,对元赫的压力就越大。元赫的世子之位受元珏战功累累所影响,岌岌可危。说元珏好话的人越多,赞赏元珏的人越多,那么元珏对元赫的威胁就越大。 元珏即将班师回朝,还会将与之联盟的熊烈带来,熊烈的到来,将为禹国同夷部连年战乱的平息带来新的希望,熊烈将是第一个在这样屡屡交锋的状况下,第一个与禹国结盟的夷部部落首领。 而元赫又将如何告知元珏,将他的亲生娘亲下了大牢,而又将处死他一直以来认定的娘亲绮陌夫人呢? “有人想见你。”珈蓝每一次来都会带来新的消息? “是派去寻找南师傅的人有消息了吗?”我急忙问道。 “不是。”珈蓝毫不留情地就否决了我现在仅有的希望。 我迫切在等待南师傅的消息,如果他可以想起来,二十年前,贾大总管究竟让他去取的东西是什么。也许还来得及化解元赫和元珏之间这场迫在眉睫的恩怨之战,我并不是为了谁,也许只是希望至少不要在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好的时候,拉开王位之战的序幕,免得伤及无辜罢了。 二十年前的一场夺宠之战,使如意夫人惨死,连累王宫之中数人无辜死去。真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我想念的元珏,无论他争与不争,无论今后是否分道扬镳一世不再相见,我都希望他好好的。 不仅仅是为了曾经被他欺骗的我,也是为了他,一世平安无虞。 可是,我实在猜不到还会有谁想见我了。自从孟夫人那一日在我暂居的院落之中大闹一场之后,虽然元赫没有特别责难于她,却也明令禁止她再靠近这个院落,她现在恨我恨得紧,怎么会想要见我呢? 难道是元珏?可是他已经先到了吗? “是孟大人。”珈蓝好像看出了我的误会,率先打断了我,“孟大人特别请你过府一叙,还派来了马车等候在宫外。你要去吗?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去帮你回了他。” 知道不是元珏,我竟有些失落。 听了珈蓝的话,我隐隐约约听出了些门道,一笑,“我怎觉得你是故意不想让我去见他,难道你希望我就此得罪于他然后,让你坐山观虎斗吗?” 珈蓝被我看穿了心思,稍有一丝尴尬,却莫名坦然了许多,她一挑眉,好像根本不介意我所说的。 我说,“去告诉来人等一下,我就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固若金汤 http://..org/ 下了马车,我不禁抬起头去看了一眼这孟府霸气外露的门上牌匾。笔势恢宏的孟府二字镀以金漆,光看这前门便可想到他孟大人在朝中究竟是怎样的地位,从正门口往左右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墙,似是在这人来人往之处又一座王宫之奢靡。 这硕大的正门,我抬起头直直看向天才能看到它的高。 原来如此。 我也算是明白了他特别邀我前来的目的。 “姑娘,请进。”驾车载我前来的人,方才一直坐在车夫旁边,他从马车另一边绕了过来,对我倒是十分客气。 我欠身对他施以还礼,他走在前面并不时回过身来招呼我,引着我径直向孟府后庭走去,拐过了两道弯,走过了长长地回廊,从一座状似假山的门厅下走入,顿时别有洞天。没想到过了那个山洞似的门庭,这孟府的后花园居然可以比拟王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回身再招呼了我一下,引我绕过假山,从桥上走向湖心亭。 亭中有一老者,坐在石桌前。那人让我先停下,他走了过去躬身在侧小声对那老者说道,“老爷,人带来了。” 老者并未动,那人则折身回来,对我交代,“姑娘,老爷请你过去。” 我看了一眼他,他已经候在一旁了,看样子是要我一个人过去。心里虽有嘀咕,我却还是大大方方走了过去,站在了那位老爷面前。 这位老者大概有六十来岁的样子,虽然面上带着盈盈笑意,乍看之下分外慈祥,可他眉目之间难掩戾气。似是在这一个慈祥老人的皮囊之下藏了一个凶神恶煞一般。 “孟大人?”我见他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甚至眼角的余光也不曾留意到我,便先出声问候了一句。 “正是老夫。”他道,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一回,又转过头去,抬手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姑娘怎么称呼?” “霓音。”说罢,我大方落座。 他虽未看我,我却是直直看着他,没想到他非但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还有些欣赏,他手中摆弄着一块玉牌,“霓音姑娘。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何吧?” “虽然不敢说一定猜的出,可大概也能想得到,许是以为自己的女儿受了欺负,想要替她讨回些公道吧。”他请我来,除了是因为知晓了那一日孟夫人在我住的地方一通乱砸,还可能是因为什么呢。 “老夫虽是因为女儿,可却不像霓音姑娘所想的那样。”他的笑意愈发让人觉得难以捉摸,继而,他将右手之中的玉牌递到了左手,向我伸出了他空出的右手。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想来他也着实伤害不到我,所以并没有刻意去躲,反而看着他的手慢慢伸了过来。 靠近了一些,又靠近了一些…… 忽然,他停住了。他的手悬于半空有那么一会儿,他却笑了一声,然后手向下,翻开了石桌上的一只茶杯,摆在我面前,随即拿起桌上的茶壶,在我面前的茶杯里添上了茶水,再往他自己面前那只空了的茶杯中添上了茶水,他笑着将茶壶当回桌上,才不急不缓地说,“老夫是想要代女儿向霓音姑娘赔罪而已。” 我心里微一走神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老头儿虽然口中说着,是要代孟夫人赔罪,其实刚刚那一举动,正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也赔着笑低下头静静注视着面前那茶杯中的茶水,心想说既然我进了他孟府的大门,不知道这茶水里会不会下了什么毒,担心着了他的道。 “芸蕙是老夫唯一的女儿,从小便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老夫都想尽办法给她弄到。自然是将她宠坏了的,她的脾气着实是大了些,一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地就是一顿胡闹,没办法啊,既然是老夫惯坏的,自然该老夫替她赔罪。”孟大人话里行间虽然是说替女儿赔罪,可不免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似乎是在警告我,他的宝贝女儿被宠坏了,别人欺负不得,就算是他跟我赔这个罪,也要我自己掂量该不该接。 这厢说着话,他看到我并未动面前的茶水,又是一笑,径自举起他面前的那只茶杯来,故作疑惑地问我,“怎么?霓音姑娘是怕老夫这茶水里下了毒?要害你性命不成?” 他说罢仰头大笑,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人世间的人情世故,这么久的历练我多少也明白了些,自然知道他这是在为难我,让我知道,面前的这杯茶水,我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估摸着他是猜我最后一定会吓得跪地求饶吧。 我只是沉眸的一瞬,便了解了他的心思,看着他饮下茶水以后,我才淡淡笑着说道,“怎么会,王宫里的人自然是看到了你孟大人请我来,恐怕我若有个闪失,你孟大人也不好解释。” 话罢,我举起茶杯轻酌一口,细细品味,接着道,“果然是好茶,不过不是我的口味,我偏好清淡,最爱晨间的初露所沏,水至七分熟,静泡片刻。而非这样煮出来的茶水,太浓了,反而失了清味,舌尖尽是苦涩,没有了甘甜的后味,太单调。” 孟大人却不急,他安静地听我说完,稍稍怔了片刻,忽而大笑出声。此笑声与刚刚不同,却尽显豪放。 “不知孟大人,还有何赐教?”我轻声问道。 “竟真的是老夫迂腐了,误以为霓音姑娘如同那些围绕在世子身边俗不可耐的莺莺燕燕,庸脂俗粉。”没想到这孟大人对我的评价还挺高,他没有半点生气,还赞誉有加,经过此一番较量之后竟豁然了许多,“不瞒姑娘说,正是老夫那宝贝闺女所托,让老夫劝姑娘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我倒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以后不禁笑道,“哦?愿闻其详。” “罢了。”孟大人却摆手作罢,“霓音姑娘既非庸脂俗粉,又怎会被利益所迷惑,如此看来,老夫倒更愿意相信王宫之中传出来的那个说法。” 王宫之中传出来的说法?我虽然不知道从王宫之中究竟传出来了什么说法,却也大概可以猜到一半,多半是因为那些多嘴的下人,在我那日急火攻心而内伤昏迷之时,看到了元赫守着我的样子,才误以为了什么,将自己以为的当了真就这么传了出去。 我也坦然回应,“不瞒孟大人,日前我曾因意外而致内伤昏迷,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从王宫里流传了什么样的说法出来。” “姑娘当真不知?”孟大人反问了一句,可能是看到我的反应才让他自己确定了,没有等我回答,他便接着说,“世子身边的人从多年之前就一直在流传说,世子在苦苦寻找一位爱慕多年,求而不得的女子,更是将女子的画像交给心腹去寻找她。即使是老夫,也曾认定这就是宫里的下人无聊传出来的闲话,毕竟他堂堂世子,未来的国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主动送到跟前的。”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了。我的确知道元赫曾经打听过我的下落,却不知道此事从他人口中听说,竟然一次比一次更夸张,孟大人所听到的传言甚至是夸张到了他本身都无法相信的地步,我也就能想到,为何那孟夫人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砸了我的住处了。 事到如此,我不得不解释说,“我想孟大人是弄错了,我……”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摆手叫停,孟大人说,“并非是老夫弄错了,不仅是王宫,即使是整个木城,何人不知世子在苦寻一女子的传言。初闻霓音姑娘进宫,住在了宫中,世子对你百依百顺,即使芸蕙她心胸再大,宫人们之间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宫廷轶事,她又如何能不在意。” “孟大人的意思,我想我懂了。”原来他说这么多却只为告诉我,让我注意,不要与元赫太过亲近。 “霓音姑娘仍是未懂老夫的意思啊。”可是他还在卖关子,“原以为姑娘也是贪慕虚荣之人方才入宫,没想到今日亲眼所见,才让老夫顿时恍然大悟,为何宫里会就传出世子求而不得的绯闻来。” “那孟大人的意思是?”我想他的高帽子也快要戴完了,是时候告诉我他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吧。 “霓音姑娘并非是身为世子便唾手可得的俗物,应是芸蕙担心多了,以姑娘的才色,如果想要在世子身边占据一席之地,芸蕙她断然不会是姑娘的对手。”他面上的笑意愈来愈深邃。 我终于懂了他说这么一大段话的目的所在了,即使我再怎样笨,也能想到,他堂堂一个孟大人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跟我聊一下宫廷传闻呢? “本以为孟大人是想要劝我,打消那些念头,趁早远离元……我是说世子。”我稍微僵了一下,习惯了称呼他们的名字,竟然一时半会儿没有改过来,差点当着孟大人直呼元赫的名字,可是那个破绽实在太明显了,难保他没有听出来,我还故意装作没事的样子继续说,“想不到孟大人却真的是对世子衷心耿耿啊。” 他竟然是有意劝说我的? 还明显告诉我,他的女儿孟芸蕙不会是我的对手。这大概就是在鼓动我接受元赫多年来对我所谓的“求”吧。 那他今日邀我来,除了试探我之外,还是想要拉拢我吗?是因为他觉得我如果和元赫在一起,会比她的女儿对他更有利用价值吧? 我竟不由得想笑,这孟大人当真是“疼爱”他的女儿啊。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今日的经历,觉得浑身寒意。我拒绝了孟大人提出要派人送我回去的好意,说想要自己再转转,便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今天见过孟大人之后,我才发现,我人类真的很可悲,他们的世界里除了互相利用,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关系可以维持着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平衡。 在我发觉我已经动心,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元珏的时候,我曾经真的很想要成为一个可以和他一起活一起死,一起白发苍苍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 可是现在我真的觉得很庆幸,我害怕成为这样的人,害怕变成他们这样…… 想到元珏,心口就疼,死疼死疼的,喘不上来气,我害怕自己就这样昏倒在大街上,所以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扶着墙慢慢坐在了台阶上,死死捂着胸口。 那种感觉,像是要活活将我撕裂了一样,这一次所承受的痛楚比上一次更甚,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么疼? 我趴在膝盖上,几次疼昏过去,都咬着牙醒过来了。可是越疼就越疼,越来越疼,疼到难以忍受…… 我要死了吗?十年前过往生涯时,还说我有十六年的阳寿,如今只不过又过了十年而已,我还有六年才对。怎么就……怎么就…… “小梧桐。”我听到隐隐约约好像是凤凰在叫我的声音。 我想,我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从前不知道,死竟然是要这么痛苦的。要是早一点知道,我一定好好活,不要死。 “小梧桐。”耳畔依旧听到的是凤凰的声音,她在喊我。 怎么办,我听到凤凰的声音了,我怎么会听到凤凰的声音呢?难道我真的…… “小梧桐……”还是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动容。 直到她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头。 我才明白,是真的!这不是梦!凤凰真的感应到了我绝望的呼唤,她来救我了。 我抬起头,双眸噙着泪。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个俯身站在我面前的她。 我太想念她了,真的太想念了。或许我知道,曾经发生过的我不后悔,可现在,我真的累了。 我忍着心口传来的剧痛,在再一次失去知觉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微微笑着,“小凤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如梦似幻 http://..org/ 回想起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初有修为可以幻化人形的小妖精时,我可以在韶山上肆无忌惮的随处乱跑,逗逗河里的鱼儿,戏弄戏弄林中的动物,闹一闹土地伯伯。那时的我不通人性,不知道人间的繁华与疾苦,我以为我看到的就是一切,我是韶山上最快乐的。 或者有其它的生灵羡慕我,山上的野兽畏惧于凤凰的威慑力而不敢招惹我,我自己也是知道的,我没什么本事,它们给我的三分面子全然都是因为凤凰。而我也可得享受狐假虎威地惬意,在凤凰的庇佑之下无忧无虑地过着。 我时常问她,“山的外面是什么?人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凤凰从来都只是笑,然后告诉我,山的外面是炼狱,而人类因他们的自私他们的贪婪,被一世囚禁在炼狱之中折磨,直到他们死去。 我从没怀疑过凤凰所说的每一句话,她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怪只怪我太好奇,我想要知道,到底在她口中那个炼狱里困住的人是怎样的?为什么他们自私?为什么他们贪婪?为什么他们置身炼狱之中苦苦挣扎却还要互相伤害呢? 凤凰偶尔会出去,然后带回来各种故事。她是那些生活在炼狱之中的人的希望,他们苦苦挣扎着祈盼着她的到来,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凤凰从来不同情他们,她永远是一副雍容高雅的样子俯视着在炼狱之中挣扎的人,她对于那些人与人之间的伤害无动于衷,她说那是报应,她淡然地看着在炼狱之中挣扎的世人,她的超凡脱俗是世人所望尘莫及的。 她叫我小梧桐,因为她看着我长大的,从万千棵树之中的一棵普普通通的小梧桐修成精灵。 我叫她小凤凰,我以为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却不知道时间长与短究竟有什么的差别。她是从这世上有了天与地的那时便存在了的,在遇见我之前,她一直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一个人。 那一年,一个猎人带着孩子进山被野兽攻击,我救下了那孩子,送那孩子离开以后,他却又带着好多家人进到山里大肆屠杀。那时候,韶山里的生灵走的走,死的死,凤凰回来的时候,我半条命都没了。人类放过烧山,将山里的飞禽猛兽赶尽杀绝,我吸入浓烟,也伤及根茎,差一点就回天乏术了。 可是我没有恨他,没有那个恩将仇报带着人回来烧山的小男孩。我只是很羡慕他,我跟凤凰说,我也想要家人。 凤凰告诉我,她就是我的家人。 这一梦实在做了太久,在梦里我回到了过去,看着那样卑微渺小的自己无能为力。我哭了…… 我是一只梧桐树精。精灵本来都是没有眼泪的,因为精灵没有感情,只有感觉,我们会因为开心而笑,会因为难过而沮丧……只是没有眼泪…… 可我却有了眼泪…… “醒了?” 凤凰见我醒来,側过头看我。 我坐在地上,靠着墙,竟这样昏迷了许久。而她就坐在我旁边,仿佛我无论睡去还是醒来,她都不惊讶一般。 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她的声音,才转过头去看她,却赖皮似的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昏倒吗?”凤凰静静地问。 我摇了摇头。 “你的精骨不见了。”凤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我的精骨不见了。我在心里喃喃念了一遍,突然,猛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精骨……我的,精骨?” 这世间万物,本只有性,而无灵。要经过多少年的磨练才可以修得灵性,而灵性是血脉相传的,所以我们称它灵血。而万物可修得灵性,却不是都可以修成精的,有些是先天的资质好,比如上古的神兽,有些是后天苦修,还有些是通过其他得以修为而可成精,就像是珈蓝。而精通常是指骨子里的修为,万物修成精,可改变原本的样子,而终究使之改变的,亦是修为幻化了骨头的样子,可以变成人的样子,这是精骨。 我们称这两样是精骨灵血,是一个普通生灵修成精灵的基本。 而现在,凤凰却告诉我,我的精骨不见了。 精骨,它怎么会不见呢?“小凤凰,我的精骨……我的精骨为什么会不见呢……我……” “先别急。”凤凰安慰我,“精骨不见,并不是你身体里的骨头不见了,而是有人拿走了你的修为。没了修为,你的骨头便会变成普通的骨头,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谁拿走了你的修为?” 是谁?我不知道。应该从没有人拿走过我的什么才对,我摇着头说道,“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是从何时开始觉得身体不适的?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凤凰想了一会儿问。 从何时开始觉得身体不适?“第一次觉得心口疼得紧,然后突然昏倒,是因为云初告诉我他们都在骗我。我以为我只是太过伤心了,才没有觉得意外。” “小梧桐,你动心了?”凤凰鬼使神差地问,她听我说完第一次昏倒的事之后突然脸色大变。 动心了……我的确是动心了。可是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告诉凤凰这件事,却不知不觉地就被她发现了。我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因为……因为……” “别因为了。”凤凰又气又无奈,“我警告过你好多次了,绝对不能动心,绝对不能喜欢上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跟你说过,人都是自私的都是贪婪的,他们对你不会是真的感情,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份,不是利用你,就是畏惧你,怎么还会喜欢你呢?你偏偏就不听!” 我知道,挨她一顿骂是肯定免不了的。早就想到过她会像今日这般知道真相之后大发雷霆,可我还是害怕她,一时怕她觉得人都是在利用我所以去伤害元珏,二也是怕她真的失望再也不理我不要我了。 我低着头闷声不吭,听着她的训斥。等她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我才开口小声问道,“那,那我的精骨……” “还好,现在看来并非是有人盗了你的精骨。而是你自己贪恋人间疏忽修行,你心里有了人,便想要成为人,才不自知的褪去了精骨。”凤凰没好气地伸手点着我的头,“你要是在这样下去,看到在人世间游荡的那些无主孤魂和靠着吃人为生的妖怪了吗?你自己放弃了修为,自己妄想成为人,真的可以成为人吗?!说出去要其他的神仙笑话死了,可以成为人,甚至是觉得褪去妖精的本性放弃修为就可以成为人,根本就是你自己的臆想,想要变成人,最后连妖精都没得做,只能做妖怪!” 连妖精都没得做?! 只能做妖怪?! 我……我不要做妖怪啊……我不想靠吃人为生,我想继续做精灵啊……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我几乎是欲哭无泪。 真的是因为我贪恋人间,想要和元珏在一起,想要变成人,才会弄成这样的么?怎么……竟是因为我,因为我爱上了人,有了感情,所以会哭么?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只是我自己潜意识里的臆想,我想要成为人,我想要放弃修为,是我…… “那么,你还想当人吗?”凤凰吓唬了我半天,才又问我。 还想当人吗?我也在问自己。 “我想。”我在沉思了好一会儿以后,说出的答案竟连自己都错愕了。 是,我想,我想要成为人。若不是这时候凤凰问我,在无路可选的前提下不得已要在做人和做妖精之间选择其一时,我才发觉,原来我想要成为人,我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心意竟然是这般迫切。 因为想要,所以愿意放弃我的精骨灵血。或许我变成妖怪的可能性更大,可是遇见过他,便觉得不能和他在一起竟然比变成妖怪,更加让我害怕。“小凤凰,我想要成为人,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你帮帮我。好不好?” 如果我可以成为人,那么我的身份就不会令他感到畏惧。如果我成为人,那么我失去了这些能力,自然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没了利用价值或许就不会再被利用再被欺骗。对,我要成为人。 “小梧桐,你疯了。”凤凰无力地叹了口气,她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无奈极了。 我想,我一定把她气坏了,我一时冲动说出的心愿,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想后果。凤凰怎么会帮我呢?凤凰她阻止我都来不及。 她一定会拒绝我,然后把我带回韶山…… “小梧桐,你是认真的吗?”凤凰的声音突然变得好冷淡,如同对待其他人时的她,没有情绪的变化,冷得让人绝望。 我点头,“是。” 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也知道这一世我可能没办法与他在一起了。可是想到六年以后自己就会离开所有这一切,没有凤凰,没有元珏,没有所有我认识的人,一个人死去,我就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了。我喜欢他,很喜欢他。 我等着凤凰再一次骂我,等着她最终决定我的命运。 “那就去做人吧。”我没想到,她在静默了半晌之后居然这么说。 我惊讶地看向她。 “去成为人吧,小梧桐。”凤凰又重复了一遍,她比何时都还要认真的说。“既然是你想要的,那就去做吧。” “真的吗?”这应该不会是又一个梦吧,她是真的答应了吧。 “真的。”凤凰拿我的坚持没了脾气,最终还是败给了我。“从小你就是这样,可是哪一次你想做的,我不是都答应了呢。” 没错,从以前开始,凤凰对我就是这样的嘴硬心软。我就知道她是不会不理我的。“那我……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肯定是会帮你的,你不用担心。”凤凰嘱咐,“精怪都是靠吸食月之精气可以得以修为的。下一次月食,你身体的妖气最弱的时候,我会帮你,将妖气封印。没有了妖气,你便会普通人一般,渐渐的褪去精骨灵血,才可以成为人。” 原来,要先将妖气封印。太好了,这一下,真的可以成为人了。 “就那么高兴吗?”凤凰的一双眼睛散发出鬼魅般的流光溢彩,她尤其宠溺的问道。 当然高兴了,对我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可以令我如此兴奋的了。 “不过,你还是要先回到王宫里去……”凤凰不免还有些担心,“如果你想要成为人,那么现在你该留在王宫里,才不会让其他人接近你,有机会在你改变之后察觉到你的不同。而且你现在身子很虚,在王宫里,应该会有人给你最好的照顾。等到你完全变成人之后,再作其他的打算也不迟。” “那你呢?”虽然我也以为凤凰的话有道理,可是却不明白她特意来找我,难道这样就要和我分开了吗?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你的。”凤凰小心安抚着我,“不过,你要记得一件事,你现在在查的事,很危险。而且,绝对不能让世子伤害巫女。” “不能让世子伤害巫女?”就是说,不能让元赫伤害云初的意思吧。即使凤凰没有交代,我也会保护云初的,“可是,你特别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原因吗?” 凤凰翩然一笑,算是回答了我。 过了好一阵儿,我稍微觉得好一些了,凤凰更亲自送我回去王宫。在宫门口与我告别的时候,还再三叮嘱我,“万事小心,千万别让人再这个时候察觉到你的不妥,你绝对不能暴露出你的弱点,尤其是在人前昏倒。知道吗?” “嗯。”我应了一声。 凤凰不放心,她看着我的神色格外沉重,我怕她再多一刻不舍,便会反悔了。没想到她却绝然地转过身去,向与我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小凤凰……”我只是习惯性地想要叫她,从前即使我的声音比这还小,她听到我的叫声也会转过身来找我的,可是不知道她这一次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就这样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之子于归 http://..org/ “所以说,他现在在哪儿?”起了个大早,听到珈蓝告诉我,他们找到南师傅了,我就迫不及待地赶往元赫理政的前殿去,可是元赫却有意拖延,好像故意不想让我见南师傅一样。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不让我去见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元赫为难,却实在说不出口。 我仍然想要追问,却被从殿外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 “因为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成璟一边说着,一边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不卑不亢地立于我们面前片刻之后,少停留了片刻,才屈身对元赫拱手作揖,“臣,成璟,拜见世子殿下。”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看着元赫。 原来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南师傅究竟身在何处,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可会怪我……?”元赫一语双关,竟当着成璟的面,小心问向我,而并没有直接让成璟起身。 元赫这一行径,实则是折磨成璟。他们都应该还记得十年前所发生的事。而对我来说,恍如一梦,只是不介意了,但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元赫话里的两层意思,一是指南师傅一事,二是指成璟一事。他从没有一丁点告知过我,不仅仅是珈蓝,如今竟连成璟都在他的手下做事。 我僵了一会儿,因为想起了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我尽力克制自己,“怎么会呢?不过成大人已俯着身半天了,该让他起来了吧。” 元赫也许有些惊惑于我的反应,可他也没有太过表现出来,只是眼神微一晃动,很快便恢复了自然,他嘴边笑意淡然,“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成大人就请起身吧。” “是,谢世子殿下。”成璟向元赫一欠身,轻轻向我处偏过来些许,就如同他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又是微微一欠身,“谢霓音姑娘。” “对了,听说你与碧洛成婚了。”我便适时说道,“不知她现在还好吗?” “并,不太好。”成璟却稍作犹豫,略显沉重地说。 并不太好?! 我以为他至少会客套一下,恭维两声,然后说一句,嗯,她很好。便过去了,可谁知他却说不太好。“是吗?对了,既然成大人进宫告知南师傅疯了一事,想必你应该知道他现在所在何处吧,方便让我去见见他吗?” 成璟听罢,却抬眼看向元赫。 “你也一起来吧。”我怎会不懂他这一个眼神的意思呢,转过身云淡风轻地对元赫说道,随后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忙的话。” 南师傅的身份并不寻常,他是如意夫人宫里的下人,是贾大总管的徒弟,更是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当年的事发生之后仅仅还活在世上的唯一一个人。而他的口供将决定了云初和绮陌夫人的命运,再加上如意夫人当年沾染巫蛊之术,更需要得到他的证实。元赫怎么轻易放心让我独自去见他呢。 可他虽然动心,却又十分谨慎。 “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为国政而操劳,无暇顾及其他,不如由成璟代劳,同霓音姑娘一起走这一趟吧。”成璟看出了元赫的为难,很贴心地说。 “也只能这样了。”在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元赫还是放弃了想与我一同去看望南师傅的念头。可他不忘跟我解释说,“那就让成大人陪同你一起去吧,这两日前线战况紧急,我还要和几个大臣见面商讨驻兵之事。” 前线战况紧急?!不是之前才说起元珏在寒城告捷,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吗?怎么没几天的功夫,就变成了战况紧急?!可我眼下当着元赫和成璟两个人,却实在不好表现出来什么,只能冷冷清清地说,“也好。” 我知道,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这十年之中可以发生很多的事,对于人而言,足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了,而我,只是他们十年前认识过的一个,甚至连我的底细都不清楚,我又凭何能要求任何人记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更何况,连我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那一时的情绪了,又怎么能要求别人记住。 可是我以为,元珏应该是在意的。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元赫和元珏在我心里早已有了区分,一个是别人,一个不是。 “有话,你就说吧。”同成璟一起前往南师傅所在之地时,我与他同策马并行,他有意拉开和我的距离。然后,我发现他竟在我斜后方的位置一直若有所思地看向我,我也不回头去理会什么,只是悠然自得地说。 成璟转过头去。 我可以用余光看到他大概的动作,待安静了一会儿以后,我才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因为碧洛吗。” 我能看到成璟在我说出碧洛那一刻的反应,如同浑身一颤。 我心里也在嘀咕,究竟碧洛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以让他在听到碧洛名字的那一瞬间,有这样剧烈而不自知的反应。他不是装出来的,反而像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在那一颤之后,他也察觉到了失态,试图挽回,故作正经。 我稍一笑,明知他在等我问下去,可是我偏偏就是不说了。 我与他之间,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成璟心里明明有事,而且随口就可以说出似的,可他表面上依旧装出一副与事无关的样子。与十年前无异,他还是永远将心事藏在心里。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所乘马匹已经到了成府门前,马儿停下来,我与他先后下马。我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不禁冷笑一声。 “碧洛她想见你。”在与我同时跨进大门之前的时候,成璟终于不动声色地低声说了一句。 那语气轻的,连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只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我也不问,只是側过头去看了看他。 “碧洛她,想要见你一面。”成璟绷不住了,又重复了一遍,面上微露的情绪显得他有些不安和一丁点的窘迫。 “再说吧。”我笑着转过头继续向里走去,对于他刚刚已经放低姿态的请求不屑一顾。 我走在他前面,可是笑意却一点点僵在了脸上。一种让我自己都觉得格外不舒服的感觉瞬间在全身蔓延开来。 凄凉,无助…… 珈蓝告诉我,她以为我变了的时候,我可以毫不在意地一笑而过……凤凰告诉我,我不一样了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因为我爱元珏,我想要与他在一起,所以才变得像是个普通人了…… 可是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 没有了初时的天真,没有了初时的善良,没有了初时的在意……我似乎对于所知的一切都变得漠视了,我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珈蓝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无论我们在山里时有多稚嫩,因为在那里的伤害都是直接的,而人的世界里,他们的自私,他们的势利,他们的诡计,都是会一点一点影响我们的。即使我无心成人,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久了,耳濡目染,他们的行为都会影响我们的意识,我们会在不知不觉地时候,受其类化的影响,变成和人一样自私一样丑恶的人。 我才明白,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再也不会像当初刚来木城时一样,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开心,而努力,会关心身边一切。我真的变了。 就像我当我看到南师傅蜷缩在墙角的时候,也没有了感觉,不会因为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一个无助害怕的老人,衣衫褴褛地缩在一角而心怀怜悯。 因为我知道,他可能在这一段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再也不会有当初的惊讶了。现在的我比起十年前,更适合这个地方,可是真正可以令我生活下去的地方,我已经回不去了。 成璟的一个眼色,让守在这柴房里的下人明白了什么,他们上前去解开了南师傅手脚上所束的铁链,然后左右下人纷纷从我们两侧低着头侧着身出去了,俨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 我第二次侧头看向成璟,只一眼。 我冷笑着,却不点破,在他的怀疑之中,我提步走向了南师傅。 人啊,都想要成为最强大的,可殊不知,在万物之中,他们只是看起来强大,却脆弱得很。 “还记得我吗?”我问南师傅,他理应记得我才是。 他从蜷缩在一起的身体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万分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他看了我半晌之后,突然从喉咙里发出如同山里的野兽在受到生命被威胁时的低吟声,他猛地再次低下头去,抱住了脑袋,不住地颤抖着…… 我也一惊,怎么会这样呢?这明明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在那个时候我与元珏元赫一同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认出了我理应是是很热忱地告知我一些实情才对。 可是现在,他看到我,仍旧是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可此时的激动与之前那一次不同的是,从感激变成了惊恐。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是在看到我之后才变得像是受到刺激了一样,莫不是…… “大夫早就看过,都证实他已经疯了。”成璟郑重复述了一遍,在他看来,我的行为都是多此一举的。 “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南师傅现在怎么会是这样的样子。 “一座废弃的破庙里,他藏在一群流民之中装乞丐。”成璟简单回答说。 我不禁再看向南师傅,这一切,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我伸手,悬于他的头顶之上,试着感觉了一下。 没错,真的不一样了。 之前我们在见过他没多久之后,他就病死梦中。而我现在,却分明感觉得到他的命数还未尽,既然如此,南师傅这个人理应与之外的状况不同了才是。 他大概听了听,听不到我的动静,才慢慢地从蜷缩着的身子里,再一次悄悄抬起头来。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悬于他头顶上的手掌时,他又惊又怕,连滚带爬地从我手下逃了出去,这一遍的墙角躲到了另一边的墙角,动作之大,竟在这柴房之内扬起一阵灰尘。 我站起来侧过身去避,伸手在鼻息前挥了一下。成璟也是很不屑地走到了另一边去,挥了几挥,又掸了掸身上惹到的灰尘。 我只能等到柴房里被扬起的灰尘落下,平静了一些之后,才再次向南师傅走去。他眼看着我走近,眼神也是愈发恐惧,随着我一步一步迫近,他突然跪倒在了我脚下,连连磕着头,嘴里不住地嘟囔,“神仙饶命,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神仙?饶命?这又是哪一出?他凭何会喊出神仙饶命?! 我越是好奇,便越想追问下去,越想追问,他就越害怕,一阵猛了头,额上已经见了血。若是再由得他这么磕下去,恐怕就要了命了,我只能在他后脑轻轻一点,让他先昏了过去。 成璟见他磕着头就直直倒了下去,吓了一跳,才急忙从一边走了过来,俯身试了试南师傅的鼻息,松了口气。 “他还没死,可是再让他这么磕下去就差不多了。”我在他确认过之后才说,“麻烦成大人在府中腾出一间偏僻的空房来,好生看押着,别再有什么意外才是。让他休息一下,等他缓过来再询问他那些旧事好了。” 成璟应声点了下头,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下人,一左一右拖着南师傅的两条胳膊向外走去。 我想着大概今日他是醒不过来了,琢磨着要不要先离开的时候。成璟却没有要跟着那两个下人一起出去的念头,反而走到了我面前来。 “既然今日南公公一事暂且搁置,霓音姑娘既然已经来了,不妨见一下贱内可好。”成璟半天才说出来这一句话。 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他怎么就执着于非让我见碧洛一面呢? 可我还没将疑惑问出口,成璟便早已了然似的,“贱内她,将不久于人世,希望死前可以见你一面罢了。” 碧洛,她?要死了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碧洛之病 http://..org/ 我没想到,她如今竟也落魄成了这个样子,纵然身为成璟的夫人,可也实在看不出她的日子好在了哪里? 纵然身前身后有数不清的下人侍奉着,可是成璟却一步也不愿踏入她的院子里来。我本来以为,能令成璟在那么为难窘迫的状况下,都出声请求于我来见她最后一面,即使他不是那般深爱于她,对她也该是有感情的。 可事实好像却不是这样的。 成璟在亲自陪同我走到这个院落门口的 时候,便停了下来,丝毫没有要同我一起进去的意思。他只瞟了一眼看向院落里,眼神中却满是厌恶和无奈,他告诉我,“贱内就在里面,霓音姑娘请自便吧。” 我向院落里走了两步,回过身去看,成璟却已经很不耐烦地转身离去了,一清秀俏丽的女子站在那里,成璟正向着她走去。那女子看到我,稍微有些意外,却看不出有一点惊讶的样子,她看到我看见了她,也不躲闪,并大大方方地向着我欠了欠身。 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没有理她,便转过头向碧洛的房里走去。下人候在房前,打开了门由我进去,候在她两边的下人们默声退出了房间。 眼前的碧洛突然让我觉得特别诧异,她的确一副病弱膏肓的样子,可她的病却并非我在踏入这间房之前所猜想的那样。她慵懒地斜靠在睡椅上,身上搭着一块锦缎的毯子,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一只样子很是精美的雕金漆盒。 看见我走进来,她笑得百媚生娇,那眼神恍惚不定暧昧极了,她也不急着说话,动了下手指头便将手中漆盒的盖子翻开,她低头在盒中深嗅了一口,顿时一副尤其满足的样子,浑身瘫软,连表情都变了。 我大抵也猜到了盒中的东西是什么,不过未加阻拦,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一切。 她在满足之后,竟朝着我的方向伸出手来,柔声叫着,“师傅……” “我从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收你为徒。”我坐在了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劫幻草?” 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想起来似乎曾经有人对我说过,碧洛的父亲是在哪个城里做买卖的,有这样的关系,可以弄到这种十分珍贵的劫幻草自然不意外,只是这东西上瘾,虽然可以让人得到一时的满足,可是却会使人更加沉迷,虚弱。我终于明白成璟所说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了。 她笑着,将手中的漆盒递了过来,翘着兰花指妩媚妖娆。 我伸手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片刻,还是没有忍住,“你是因为成璟,才沉迷于这个东西的?” 只因我想到了那个,在我走进这院子时看到的女子,才真的忍不住了。原来即使没有珈蓝,碧洛依旧留不住成璟的心,他的心本来就不属于她,只是她曾经的执念太重。 碧洛笑着笑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去,她爬着,我知道,这完全都是因为她吸食了劫幻草才导致身子乏力,欲幻欲劫。她扑通一下子从睡椅上跌了下来,却慢慢地爬到了我的脚边。带着哭腔说道,“师傅,我错了……” 原来,我还是会于心不忍。 看着曾经熟悉,比起其他萍水相逢之人,我自以为更加亲近的这个人爬到我脚边说出这句话时,我却还是有感觉的。这十年,我又何尝不是在等这样一句话来得以解脱吗?可是当我亲耳听到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象得那般畅快,我叹了口气,“罢了。” “师傅……”碧洛跪坐在地上,没有动,只是抬起头噙着泪看向我。 “毕竟是不属于你的人,何苦执念太深,伤人伤己呢。”我劝道。 “你见过她了吗?”碧洛问得绝望,却也实在太平淡了。 “嗯。”我点了一下头,可是觉得有些敷衍了,才又多说了一句,“倒也算得上是个清秀的女子。” “清秀?”碧洛一怔,又笑出了声,她笑得妩媚,笑得哀怨,双目因劫幻草所致迷茫不定,“怎么,又换人了吗?这一次带回来的女人是清秀的吗?不知道是叫嫣嫣还是叫楚楚呢?既然是清秀的,也许叫清清或者秀秀吧?” 我迟疑了一会儿,将她扶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洛摇着头,眼泪落了下来。“不怪他,他本就无意与我成婚,更何况外面时值乱世,我家的生意也都败光了。他是为了我家里旧时的那些往来关系,不得已才与我成婚的。” 我大概可以想到,成璟和碧洛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有那么多潜在的不安。 “我爹去了以后,他接手了我家全部剩下来的生意,从那以后……”碧洛说着,却苦笑了一下,“有一日,家里的下人无意间说走了嘴,说他在城中最有名的那间晚香阁,和一个叫萱萱的厮混在一起,才终日不回来。我带着人去闹,他却责骂我……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告诉我消息的下人一双腿打废了……把我关在了这里,还把那女人接到了府中来……” 晚香阁?如果我没猜错,也许就是那种烟花之地。成璟甚至为了一个烟花之地的女人责罚于碧洛,这也太离谱了。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碧洛会说,又换了…… “何苦呢。”我说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师傅,我想求你一件事……”碧洛恳切地攀着我的一条手臂。 “我不可能带你离开,也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了。”我一口回绝了她,有了第一次的经历,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思去再次帮助她。 她早就猜到了,不意外,却更加绝望了。而她接下来的动作更加令我诧异,她伸手抚着肚子,低下头去闷声嘀咕,“怎么办,这下要怎么办……” “你……?”我并不是很确定我所猜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碧洛掀开一直围在身上的毯子,赫然露出一个十分突兀的肚子来…… “你?这是,孩子?”我虽然知道这话是明知故问,可依旧惊讶。 碧洛哭了,她的手护着肚子。 “多久了?”我问她。 “四个月。”碧洛很绝望,“可是他那一日喝多了,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便不承认这个孩子,说我不要脸,与人私通。” 这到底,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所以呢?” “他要我拿掉这个孩子。”碧洛是否愿意杀了这个在她腹中挣扎了四个月之久的小生命,一目了然。 不过想来的确是,成璟与碧洛一直冷战置气,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因为种种状况变得异常尴尬,又是在成璟喝醉忘事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碧洛实在难以解释这个孩子的身份。 也难怪成璟会如此厌恶了。 想想,倒真的是好笑,我还以为到底是因为怎样的原因,竟然逼得成璟向我请求,让我见碧洛一面。没想到却是因为他最难以忍受,又无法明说的原因,如果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与他的关系,那么他求我来,也许是希望我能劝说碧洛拿掉孩子吧。 “然后,你想求我什么?”我不明白整件事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成璟是绝对不会信我的话的,如果碧洛是希望我能帮他告诉成璟,这个孩子的确是他的,我以为成璟会信我的可能基本不存在。 “等他出生以后,带他离开。”碧洛双眸一闭,也是认命了。 她居然求我,带走她的孩子?! “即使我能证明这个孩子是他的,他也绝对不可能让我生下来的。”碧洛说着说着话,又难受了,伸手向我讨要那漆盒。又闻了一口才镇定下来。“他那么恨我,怎么会让我生下他的孩子。如果是我生的孩子,就该是他的嫡子,理应在他百年之后继承他的一切,他又怎会甘愿。” “可是成璟并不是身份普通的一个人,如果他有心弄死这个孩子,在你生产之前他有太多的机会下手了。又怎么会给我机会让我将这个孩子带走呢。”如今成璟为元赫做事,也在宫中任职,有权有势。我想要带着这个孩子离开,实在不可能。 可是这些,碧洛早想到了,她虽然药效发作,神志有些不清楚,却还是拼命扯着我的衣袖。嘟囔着,“可以的,如果是你,就可以的,你可以……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只是你愿不愿意罢了。” “够了。”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吸食了劫幻草,只会越来越疯,我不想和一个疯子继续说下去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你好好养着吧。” 可走到门口,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照顾好你自己,即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劫幻草这种东西,能戒就戒了吧,对你和孩子都没有好处的。” 我连最后一眼都不想再看她,径直走出了房间,走到了院子里,侧过身问候在一旁的下人。“成大人现在在哪儿?” “应是在后书房。”下人回。 后书房?!这成府何时多了个后书房。“麻烦你,带我过去。” 下人躬身应了一下,便转过身引着我像后书房走去。 这后书房果然是后来又加建的,偏近于成府后门的位置了,后门处似乎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到,而从前院通向后书房,却要跨过一道窄桥。实在算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我们站在桥的这一边,还未走近。 远远的我就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从后书房出来,由后门处离去,很是熟悉。可是细想便觉得实在不对劲,慌忙追了过去,可等我过了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元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前线应战,正要准备回来的吗?可是…… 成璟从后书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我,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那个身影离去的方向。这一举动更加引起我的怀疑,可是成璟在确定他离去以后,松了口气,才回过神来对我说,“霓音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从碧洛那里出来,想来告诉你一声,好好照顾她,我要先回去了。”说完,我顿了一会儿,问道,“刚才看到有什么人过去了,你这急急忙忙的,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成璟想也不想的矢口否认,又觉得有些唐突,才解释说,“刚才出来的是我生意上的一个朋友,我有事耽搁了些没能及时出来送他,所以交代完了追出来的,可还是没能赶上。霓音姑娘刚刚有看到他吗?” 成璟说是生意上的朋友?!难道是我刚刚看错了吗? 可是成璟的反应实在是难免不令人怀疑,他连问的都有些心虚,像是在担心我真的有看到什么一样。 “刚才我在桥的那边就看到了有人出去,起初以为是你,所以有些匆忙的追了过来,却没来得及看到他的时候,就见你从里面出来了。”我想之后成璟一定会向那个领我来的下人询问我当时的反应,我总要先解释清楚那时候我慌慌张张追过来的原因,免得,提前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才是。 成璟这才放下了心,他以为这一反应极其微细,是不可能被我察觉的,却被我看在了眼底。 “麻烦成大人照顾南师傅了,等到明日我再来试试看,希望不要在明日之前出了什么意外才好。”我故意说得风趣来提醒他。 “是。”成璟只得答应。 从成府回去王宫的路上,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想不通元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心情越来越沉重,我骑在马上,一不留神側过头去,却刚好看到了刚才在成府里见过的那个清秀女子。 咦?她怎么会在这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她不是成璟的新欢吗? 虽然想着,但只是一个擦肩便飞快地过去了,我带着疑惑回到了住处。 可是左思右想,觉得好多疑问在心里竟然像是团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我决定去找元赫打听一些情况。 “你怎么来了?”元赫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因为我的匆忙到访而生气,也没有觉得因为天色晚了而有什么不妥,他似乎,很惊喜,亲自从案前起身迎了过来。 “打扰你了吗?”我小心地问。 因为我有留意到,在他案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和奏折,才开始觉得,我的贸然之举是否有些欠妥当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元珏回朝 http://..org/ “不会,我刚好也有些累了,正想要歇一下的。”元赫怕我误会似的急忙解释,陪我坐在了一旁。“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的。不过,你这么晚了怎么会过来呢?” 我则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元珏何时才能带兵回来。” 元赫的笑意突然就僵住了,可他并没有明显表示出情绪的变化来,仍旧很是妥当地说,“还要三四日吧,按照行军安排来说,他们要与新派去驻守的人交接好一切,全部交代完了,才可以动身,大概也要明日才能启程了,军队回城自然行进速度会有些慢。” 原来按照正常的计划,要三四日元珏才能赶回来,那我今日在成府后书房再见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呢? “怎么了吗?”也许是我想的太过出神,才让元赫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没,没什么。”我掩饰得有些慌张,自己都觉得可能让他起疑,看着元赫,我才又接着说,“实在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有些不放心而已。” “为什么。”元赫忽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紧蹙眉头,“我真的想不通,是你说你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你说山里更适合你……可为什么你说的这些只有对他不一样呢。” “什么?”我有些错愕,一时倒真的没想明白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赫看着我的目光分明就告诉了我有问题,好像不服气,也好像特别失望。可是就在他那样看了我好一会儿之后,却刻意收回了目光,偏向于其他处,“没什么。” 他一定有什么,可是那番话我却一直也没想明白,他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呢。可是看他现在这样,我知道这大概不是问清楚这件事最好的时机。 “对了,”元赫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你今天不是去见南公公了吗?如何,他有没有说什么?” 想到南师傅,我只能摇头,是我失算了。“他疯疯癫癫的,不过我让成璟好好照顾他,等明日他休息好了,我再去看看。” “好。”元赫没有为难我什么。 “对了,”说到了成璟,自然我就想到了碧洛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怎么?”元赫不解。 我犹豫了一番,却还是觉得这件事恐怕真的只有元赫能帮她了,“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元赫点头,“你说吧。” “你可记得碧洛?”我问了一句,没想到在我开口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之前,他就已经答应了,可是说起碧洛这件事,还真的是让我不知如何开口。 “记得,她曾追着你叫你师傅,如今应是成璟的夫人。”元赫的记性不错,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差不多忘了这个人,这样刚好,便不用我再去想该如何向他解释有关于碧洛究竟是谁的这件事了。“是因为她吗?” 元赫后来又加的这一句让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好像在我一开始说出有事拜托他的时候,他虽然答应得爽快,却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说起碧洛时,才稍微有了些松懈的迹象,然后他不由得问出那句话时,在我听来,却好像有些窃喜。 可我现在又不方便多问什么,再多的怀疑都只能暂且忍下,比起直接求助于元赫帮忙,我以为他多少对成璟会有些了解,“那你知道碧洛后来和成璟到底怎么回事吗?” 元赫却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这,我确实是不大清楚。” 我泄气了,想来也是我实在太无聊,居然向身为世子,为国事操劳的元赫打听他臣子的绯闻,他又怎会像我一样,对这些事有兴趣呢。 “不过,”元赫不愿见我失望,努力想起了些什么,即使细微的事也愿意告诉我,“却有传闻说他们夫妇不合,成璟曾终日流连于烟花之地,后来……” “后来更是不断将新欢带回府中,是吗?”我见他不好说下去,便接过了话。这样看来,碧洛对我所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可证实了又怎样,“唉……” “为什么叹气?”元赫有些疑惑。 “我不是叹气,是叹她的命不好。”我说着才側过头去看他,这一眼想起了很多事。那时候碧洛也曾对元赫有意,可若不是我以为命运注定她与成璟结为连理而阻拦,可能她今日也不至于如此。“既然你刚刚答应了我,那如果有一天真的没办法了,你要帮我想办法保住碧洛的孩子。不要让成璟有机会伤害她们母子。” 元赫微一迟疑,很认真地垂眸点了下头。 “……世子殿下。”这前殿的大门猝不及防地就被人推开了。 孟大人这一推开门,立刻装出一副十足惊讶的模样像元赫告罪,“臣失礼,不知殿下……” 他并没有说下去,反而显得暧昧极了,绝不像他刚才推门而入的霸气凛然的样子。 “殿下。”刚刚守在殿外的下人这才避过了孟大人,从一侧悄声溜到了元赫身旁,小声说道,“殿下,刚刚奴才们有阻止孟大人,可是……” 可是他们估计根本就拦不住他! 眼下看孟大人得意的样,便知道他是故意的。分明是知晓我与元赫在殿中单独说话,才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闯进来,想给人造成假象,让宫人以为反而是我与元赫有何暧昧却遭他撞破。 元赫对他自然是敢怒不敢言,想必他仗势欺辱元赫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可眼下元赫却不能得罪于他,便只能一忍再忍。 可是我不怕,他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我看着他,然后平静起身。笑道,“孟大人若知失礼,刚才便不会闯进来了,本知失礼而为之,是为无礼。” 孟大人一怔。 我转身向着元赫道,“既然孟大人无礼闯了进来,或许是有急事要告诉你,既然我们说的事已经说完了,那我就不妨碍你们了。等到案子再有新的进展,我会再来告诉你,免得让人误会我与你单独说话是有何见不得人的。”我偏过头去问孟大人,“你说是吧,孟大人。” 孟大人沉眸,却不作回答,他呼出的气息稍显粗重,看样子是被我惹毛了。 “对了,今日孟大人无礼闯入却见我们单独说话,若不是知道我们在谈案子,还真的容易让人误会。”我继续招惹他,只因他一再的冒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一,二,三,四……” 我伸手点着人头数数。 元赫一头雾水。 而我却笑着告诉他,“想必你与你的人是段不会在王宫之中胡乱造谣的,而我自然知情也不会说出伤及自己名誉的话来,可若明日这宫里有何话传出,那必定就是……” 我点了一下孟大人,冷笑一声,退出殿外。 宫人跟在我身后退了出来,我有看到他在偷笑却装作不知道。 在正殿的大门关上之际,我却偶然听到殿里元赫和孟大人之间的两句对话。 元赫问,“孟大人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孟大人却如鱼得水一般,老道的回说,“臣找到了可继任祭司一职之人,特来禀报殿下,不日便可如期举行祭祀大典……” 门关上了,在宫人的注视下我不可能再去听他们在殿里的对话,只能起身离去。 祭司?祭祀大典? “谁?”我在心里一直嘀咕着,在元赫殿外听到的那句话,不知不觉走到了院中,却突然反应过来。 珈蓝闻声从暗处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我记得我分明是交代她去保护元珏并查清楚渠熊之内的异术之人是谁,可现在却在这里看到了他。 “看样子,你现在在这王宫里生活得倒是满惬意的嘛。”珈蓝笑道,顾及左右片刻,确定周围没有人在暗中观望着,才走到我身侧说,“我是跟在他后面回来的。” 元珏果然回来了。 “他何时入的木城?”我问。 “昨夜。”珈蓝说,“我昨夜跟着他们进的城,可他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多在了屈大人的府邸之中。” “他们?屈大人?”我在珈蓝的话中找到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词,私心觉得有问题。“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是屈大人的女儿屈婕将他接入城中的,一直藏身在屈府。我想他最后的时候应该发现我了,然后我就再没找到他。”珈蓝把她最后看到的情形告知于我。 屈婕? “现在怎么做?”珈蓝问。 “等。”我说,然后挑眉看向她,“你觉得,是元赫对你更重要,还是我能给你的更多?” 珈蓝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只是片刻微怔,然后了然笑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吧。” “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元赫。”我半威胁半警告,“明日我会去成府继续查南师傅的事,你如果方便,就与我同去,如果不方便,我也不强求。” “我跟你去。”珈蓝答应得倒是爽快,“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 “那好。” 我不知道元珏为何到了这里却没有跟我联系,也许他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见我。他去成府也许只是想找成璟谈什么事,成璟并非元赫的人吗?可是,我却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珈蓝就来告知我,准备好了马车。 “进到成府以后,你与我分开行动,我试着挡住成璟,你去看看碧洛。”快到成府门前了,我对珈蓝嘱咐了一句,“如果碧洛的情形实在不好,别管其他的,先把她救出来再说。” “你让我去救碧洛?”珈蓝自嘲,“你该不会忘了,曾经我是要杀她的人吧,难道你就不怕……” “我不怕,就算你现在要杀了她也好,总好过她继续留在成璟身边受折磨了。”我道。 可是,那一瞬间,在我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我能感觉到,珈蓝的情绪有一些不一样了。 她没有再说话。 停车,我们下车,向成府里走去。 成璟迎面过来,“霓音姑娘来得还真是早,只是不知道现在南公公是否醒了。” 成璟故意忽视珈蓝,见如未见。 “没关系,我等他。”我说着,便随他向南师傅的住处走去。 途中使了个眼色给珈蓝,珈蓝闪身消失。 走到偏院之外,成璟停下,“霓音姑娘在此稍等片刻,我过去看看,免得他衣冠不整冒犯了姑娘。” 我点头致谢,成璟便独自向院中走去。 在他走入院中之后,我百无聊赖地在四周看了一眼,然后便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躲在一棵树后的女子。 她正是昨日我在这成府之中见过的那个女子,方才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我这边看到她,她便装作无意,躲开,转身要向一旁走去。 怎么,又换人了吗?这一次带回来的女人是清秀的吗?不知道是叫嫣嫣还是叫楚楚呢?既然是清秀的,也许叫清清或者秀秀吧? 我却想起了昨日碧洛的这一番话。 “屈姑娘。”我出声叫道。 她闻声停了下来,直觉似的转过身看向了我,含着笑意对我欠了欠身,算是见礼。 这个时候成璟刚好从院中出来,“怎么了?” 她看到成璟解围,才匆忙离开。 “没事。” 一瞬,心底一片死寂。 “准备好了吗?”我又说。 “是。”成璟应了一声。 我先于他走在了前面,只因成璟回头去看了一眼屈婕离去的背影。 “在成大人看来,我是帮元赫的,还是帮元珏的呢?”我走在他前面,淡然问道,我知道成璟此刻一定很是疑惑,索性停了下来,“或者这么说,在成大人看来,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成璟不知,霓音姑娘为何突然会这么问。”成璟没有直接回答我。 我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没关系。成大人不需要回答也无所谓,也许在你心里早已认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浅笑着又转过身,继续向着房里走去,却说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坏人的时候,我却是个想做好人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好人的时候,殊不知,我已经变成了坏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神之祭司 http://..org/ 今日,南师傅的状态看起来好多了,可他还是在怕,看到我,又缩成了一团。 “你究竟做过什么事对不住我。”我站在他面前冷淡地质问。 成璟就在我身后。 而我的这句话,却不只是询问南师傅而已。 “你这么怕我,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 否则怎么会一直躲着我。 我真的没办法不介意。 如果昨天夜里我还可以劝我自己说他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那么今日看到屈婕躲在树后偷看我,我真的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了,她那样看着我…… 元珏,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 南师傅躲在一角颤抖。 “说!”我勃然大怒,一声厉喝。 成璟竟也不自觉一颤。 南师傅战战兢兢地从双臂之间抬起头看向我,一次,又一次,他越来越紧张,这一佝偻的老人慢慢发出仿如啜泣一般的声音,他几次重复以后,终于,他慢慢地放开了手脚,竟然跪在了我的面前。“神仙饶命啊,神仙饶命……” “说。”我咬着牙。 “当年,当年……当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不是人……呸。”他自觉说错了话,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当年,我误会您,以为您是山里的妖精,所以我才会带着大人回到山上去……我……我只是以为……” 当年的事,原来也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丑陋的样子。 我终于明白这个梦里改变了的是什么了,原来是我,原来随着我的改变,随着我所了解的人性,一切都变得这么丑陋不堪了。 或者,这本身才是真相。 双眸微垂,叹出的气竟如此刻心冷一般的温度……“我并不是来追究你这件事的,我只是想问你,二十年前,禹国王宫,如意夫人,还有你师傅贾大总管的事。” 南师傅听罢一愣,又拼命摇头,他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成璟,不敢说。 “说,说不说都得死,难道你还能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去不成?”我清冷地声音,听得自己都一阵唏嘘。他,必死无疑,他的命固然是命,我韶山那么多生灵命丧于一夕,我不能忘怀。“无非是看你想要怎么个死法罢了。” 他跪在我面前,头压在地上,一双手扣着,却慢慢攥成了拳头,止不住地颤抖着。“神仙……神仙……” 我走到一旁坐下。 “说来,也不该我活着,这二十年苟且偷生的日子也过够了……”他匍匐在地上,身子没规律地晃着。 看样子他应该是想说了。 只见他慢慢抬起头,竟然看着我,“我这辈子做的孽太多了,早就该知道会有真的一天了。我知道,即使不是神仙你来找我,我也迟早会被王宫里的人找到……总是,免不了一死……” “难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装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成璟也算看明白了。 他側过去看了看成璟,算是默认了成璟的猜测。“被他们找到,怕的不是死,而是折磨,我知道他们一定想要从我口中套出话来,为了得到过去的那些真相,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折磨我。” “所以说,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都知道什么。”成璟俨然失去了耐性。 南师傅皱着眉,紧咬着嘴。 “当年如意夫人之死,可是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才被国君处死吗?”我问。 南师傅一个慌张,绷着嘴点了下头,道,“是。” “你是因为知道那个不该被知道的事,所以才多年来装疯藏起来?”我觉得这件事情理应没那么简单才对,能让他怕成这样的唯一可能,大概是他不仅知道元珏的身世,还发现了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秘密。 他死死地看着我,双眼充斥着骇人的血丝,他明白,我在问什么。许久,点了下头,再道,“是。” “绮陌夫人新婚的那一夜,潜入如意夫人宫里的刺客,是贾大?为什么他们要怎么做?”这是一直以来藏在我心里的疑惑。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南师傅的反应突然变得异常激烈,他死命摇着头,“这件事,这件事本不该再有人知道才对!” “可我确实是知道。”若不是曾经在他的梦里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既然能在他的梦境中看到这件事的发生,我猜想,南师傅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如今他的反应刚好印证了我的想法,“到底为什么?” “这件事……这件事,是我师傅的主意。绮陌夫人进宫,国君冷待了如意夫人,眼看着如意夫人失宠就连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我师傅,就是大总管贾大,他给如意夫人出主意,说如果这宫里出点事的话,能引起国君的注意,也许如意夫人还有希望再见到国君。如意夫人,也是没办法了,便答应了。我师傅他就扮作刺客夜闯如意夫人寝殿,然后我就适时的引来侍卫,他就跑。断然不会有人猜到是他假装的,不过也确实是因为这件事,使得国君真的就想起了如意夫人。” 如果不是他们净给如意夫人出一些馊主意,她根本不会落到后来的处境。“出主意让如意夫人去找术士的人是谁?” “也是我师傅,他信这个,便怂恿夫人去寻一寻,可是我并不知道夫人后来会越陷越深啊……我们有劝诫过夫人,告诉她巫蛊之术的害处,可是夫人她,尝到一次甜头之后,竟然……她还要把看到的事告诉国君。我师傅没拦得住她,也就知道难逃一劫了,他嘱咐了我几句话,我便当时就求人将我调到了御膳房,谁知道我师傅之后就出事了。” “他交给你的东西是什么?你出宫的时候可有带在身边?”我急忙问。 可是南师傅却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竟慢慢解开上衣的扣子露出胸膛,这一举动或许唐突,成璟看了我一眼,才又故作淡然。 南师傅指着上腹两根肋骨之间突出的一块皮肉,“我自知没办法把那带出来,便偷偷地将它藏在了这里。” 他居然把贾大交给他的东西藏在了皮肉之下?! 我在震惊之余努力保持着清醒,伸手去摸了摸他皮下所藏之物的大概形状,可怎么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神仙姑娘……”南师傅忽而诚恳起来。“我自知罪孽深重,不该妄自揣测姑娘真身就到村子里胡说八道,让大人们以为山里真的有吃人的妖怪,是我害的……这东西藏在里面多年,我也明白你们需要它去证明某个人的清白,这样东西取出,我也活不下去了,所以,神仙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先问完了再取出它吧。” 这才是他努力活下来的原因吧,因为贾大所托要把这样东西带出来,留在多年以后等着我们来取出它,用以证明某个人的清白。 我没有话要问他了,所以我看向成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话要问。 “当年王宫里一个接一个的宫人失踪,究竟是因为什么?”成璟问。 “陛下想知道,究竟是谁教了如意夫人巫术,一再追查,又怕王宫之中有人使用巫术的事张扬出去,就把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杀了。”南师傅道,然后,对我说,“神仙姑娘,动手吧,看样子你没什么想知道的了。” 我的手,伸到他胸口的地方,他闭上了眼睛。 我却为难了。 我从没有动手杀过人,他是第一个。 成璟在一旁看着,我知道如果我向他求助,他应该无所谓乐意代劳,可这样,南师傅的死将会改变他挣扎了这么多年的意义。我撇头瞪了一眼成璟,他才稍稍收敛关切的目光,道,“我出去等。” 我终于…… 当我的五只手指滴着血从他身体里掏出来那件东西时,我已经麻木了…… 仿佛已经感觉不到那是我的手了…… 他直到死仍然是跪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的,只是这一次低下的头,再也不会抬起了。 我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成璟正如约等候在门外,被我一手仍然在滴血的景象吓到了。他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半举在我面前,我瞪着他,抬起那只曾插入南师傅胸口的手,将手里的玉佩放到了托盘上。 我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濒临崩溃…… 我不再顾及其他,只是在那一刻瞪着成璟的时候,我在想,无论他帮谁都好,无论他们在谋什么都好,现在我只想逃开这所有的一切。 那血腥的味道,让我疯狂,让我快要克制不住身体里嗜血的**了…… 我向着院落外走去,听成璟在身后交代下人妥善处理南师傅的尸身。 我突然,很想念元珏。 上一次我在经历南师傅之死的时候,是元珏陪着我的,他也是这样吩咐好了一切,可是这一次,他却不在,我知道他也许在这里,我也知道,我可以编出各种理由来为他开脱,就像我知道现在有另一个女子陪伴着他,经历那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我从成府走出来,却在门前台阶上,看到了另一个同样失魂落魄的人。珈蓝背对着大门,坐在台阶上,我先是看到了她的背影,走上前去拍了拍她。 回去的一路上,分外的安静。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我连自己的悲伤都无暇顾及,看了她一眼,却也无能为力。对碧洛此刻处境有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 马车停在宫门前,元赫身边的公公等候已久,看着我们下车,才急急忙忙迎上前来,“霓音姑娘,您可回来了。殿下等了您许久,让奴才在此侯着,等您一回来便带您过去。” “你先回去吧。”我对珈蓝说,她现在的心情也是很沉重,没必要再连累她了,元赫也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公公,请带路。” 我说着话便要随他走,刚一转身,脚下一软,若非身侧的人相扶,我一定就这样摔了。 “应是马车坐的久了,脚有些发麻。”我记着凤凰说过的话,让我不要在人前暴露出弱点来,所以在我反应过来之后,就对扶住了我的人报以解释。 可这一看,我却不免笑了。 “霓音姑娘还好吗?”孟大人在一旁状似关切地问候道。 凤凰扶我起身,“怎么这么不小心。” “大祭司认识霓音姑娘吗?”孟大人很是诧异,他没想到会在宫门口偶然遇见我,更没想到我会因为脚软差点摔倒,而他带进宫里的人却刚好一把扶住了我,而令他绝对不可能想到的是,他带来的这位大祭司居然认识我。 “早些时候就听说过,孟大人为了祭祀大典一事费尽心思寻找祭司,我怎么会想到,他找到的人正是你呢。”是啊,就是凤凰,何人会适合大祭司一职呢?这不是巧合,也许正是凤凰安排好的,她说过会来找我的。 “傻丫头,几天不见,怎么又虚弱了许多。”凤凰嗔怒,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看似下手颇重,可是到了我眼前却变成了轻轻一点。 “大祭司,殿下还在等候,不妨等见过了殿下之后,再与霓音姑娘叙旧如何?”孟大人不忍再看我们拖延下去,催促道。 可他的话,却正好惹到了凤凰,凤凰冷着一双暗红色的双眸看向他。 “正好,我也有事要去见殿下。”我才转身向凤凰和孟大人示意了一下刚刚就一直候在一旁的公公,拉住了凤凰,“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也好。”凤凰这才缓和下来。 “对了,”我想起珈蓝,她刚刚还在这里的,我左顾右盼地去寻找她,可是怎样都看不到她人了。 “姑娘如果是在找珈蓝姑姑的话,她刚刚便已经回去了。”公公指着另一边回话说。 她回去了。动作居然这么快?! 不过,也是,这里一个是孟大人,与她不合,另一个是凤凰,她自然溜得快一些。 “在找谁。”凤凰不明就里。 “一个朋友,刚刚与我一同出去办点事。没事了,她刚才不太舒服,我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我粗略解释了一下,只能等找个机会再把珈蓝的事告诉凤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祭祀大典 http://..org/ 人啊,总是喜欢将自有能力办不到的事求助于神。为了平息灾害,求神;为了风调雨顺,求神;为了亲人健康,求神;甚至连为了出征告捷,也求神…… 在我看来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人类却似乎十分崇尚,他们对于祭祀大典的看中恰巧很是充分的展示了,在自然的面前,人力的无能。 “不知道千百年后的人如果知道现在的人为了祈求和平健康,崇拜神祗,兴起祭坛朝拜神灵,会不会对这时候的事深深的探究一番呢。”我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自从进到殿中的开始,孟大人就很是在意的一再向元赫重申,过两日大军凯旋回来,一定要准备好祭祀大典的事宜。他们在前面讨论得热闹,我也懒得去插话,百无聊赖地赖在一旁。 这话,却让凤凰听到了,她不顾前面元赫和高大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径自转身,走到了我面前。“你又怎么了。” “没事。”我心情很是沉重,也不想说太多的话。 “……大祭司,您看……”孟大人说着,却发觉凤凰根本没有在听,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尴尬,嘘声问候。 凤凰方才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并未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而孟大人的一句话显然打扰到了她,她有些不快,却更加随意地说,“无所谓,如你们所准备的就好。” 她看起来竟是一点都不上心。 我还未出声替她挽回些什么,她便先于我转过身,“今日的事暂且商量到这里吧,待你们商量好之后,直接告诉我结果就是。” “既然如此,若后日要举行祭祀大典的话,这两日,大祭司不妨……”元赫的眼睛虽然在我与凤凰之间打了个来回,他可能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亲密。 可刚刚孟大人已经提到在宫门口遇到我们的事,元赫也知道我与凤凰一早便认识。可是眼下他却被凤凰直接忽视了,难免心中不解。 可是元赫看向我,估摸也是在意我在场,所以他并不好说些什么,碍于我的情面,所以对凤凰虽有不满却只能隐忍。 “你住在哪儿?”凤凰忽而回过头来问我。 “霓音姑娘她也住在王宫里……”元赫替我回答说。 “那我与她住在一起就好了。”凤凰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了元赫。 “这……”元赫为难,他看向我询问我的意思。 我起身解释,“她与我自小便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习惯了。就让她住在我住的那个院子里好了。” 凤凰比我,更不通人情世故,或者说她根本是懒得应付。她如今隐瞒了身份入宫,使得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他们以为的大祭司,刚好是他们所膜拜的凤神。凤凰高傲惯了,也随意惯了,便只能由我来替她掩饰了。 “她与你是一起长大的?”元赫却很惊讶,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他竟然放低了音量向凤凰示和,“方才不知你们二人的关系,没想到,你与霓音姑娘竟然是一起长大的。” 这话任谁听来都明白,元赫是在向她示好,可是让我意外的是,凤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变了,她有些生气,看着元赫的眼神凌厉了许多,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眼看殿中气氛越来越僵,只能先推开凤凰,解释说,“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她也是受尽颠婆才赶到王宫来的,想必也累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让大家都先休息一下。”我怕凤凰再这样无端端地再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求助于元赫,“好吗?明天再说,要不然你们先商量着。” “霓音姑娘……”孟大人对我的话很费解,他不大高兴我就这样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吧。”元赫出声打断了孟大人,说道,“霓音姑娘已经说了,她们都累了,既然如此,那就让霓音姑娘先同大祭司一起去休息吧,祭祀大典的事我们再议。” 我如得大赦一般,推着凤凰就要向殿外逃去。 “霓音姑娘,”元赫在我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却出声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去看,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改变了主意,可元赫那一副表情明明告诉我,他想问什么,却悄声留意了一下孟大人,为难了。只是说,“没事吧?”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在说什么。可是自己想了一下,大概也明白了,可能是我今天的反应太过跳脱了,才让他有些疑惑,我说,“没事,我想,等一下成大人会来向你禀报南师傅的事。” “嗯。”元赫一点头,并不是很在乎。 “是他吗?” 我推着凤凰从殿里走出来,凤凰却站定,回过身示意我了一下殿里的人。 “啊?”我不解,他们今天的问题怎么都这么含糊其辞的,谁也不说清楚,还得我自己去想。 “你心里的人。”凤凰问。 我怔住,然后强笑着解释,“不是。” 凤凰只一挑眉。 “你想说什么?”我不明白她这样的一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刚才问我的时候明明很认真,可是在听到我都定了这个答案以后,为什么是这样不屑的反应呢。 “他配不上你。”凤凰所说的他,自然是指殿里的元赫。 我终于明白她刚刚对元赫的反应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的原因,原来是误会了我与元赫之间的关系,以为元赫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我哭笑不得地说,“你想太多了,他是元赫,是禹国的世子,未来的国君,顶多算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罢了。” 凤凰的神色有异。 “你又误会了什么?”这一次我可就懂的先发制人了。 我以为她会说,可是这一次没有,她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了别处。“没有。” “有吧,我带你去见珈蓝。”我半信半疑,可是没有追问下去,我拖着凤凰向我住的那个院落里走去,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珈蓝,我大喊,“珈蓝?珈蓝!” 可是,没有人。 “她去哪儿了。”我自言自语地说,她刚刚应该已经先回来了才是,可是现在整个院落就这么大,我却找不到她。 “珈蓝,是那只小百灵?”凤凰却坐在了我院中的石凳上,她好像对珈蓝到底去了哪里根本不感兴趣。 “没错,韶山被烧山的时候,他们一家都逃走了,我也是……偶然,遇见她的。”我将与珈蓝的再一次相识形容为偶然,我是怕凤凰知道珈蓝为虎作伥做的那些陷害过我的事,找珈蓝的麻烦,可是不经意地看到了凤凰,我就明白,其实她早已经知道了,我不知所措的转开了话题。“我今天,杀人了……” 凤凰吓了一跳,睁圆了双眼。 我把南师傅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一遍。 珈蓝这一失踪就是两天,再一次看到的时候,已经是祭祀大典的当日了。 凤凰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元珏率大军将凯旋归来,按照禹国所传下来的传统,是在大军凯旋当日,元氏王族所有人都要出城迎接,更要在祭坛起拜,感谢先祖及上天的保佑,能让禹国大军平安归来。 而禹国的大祭司在不日前病死,所以孟大人急匆匆的寻找可以接替大祭司一职的人。 眼看着凤凰站在祭坛上起法。 迎接快要进城的将士们。 我则慢慢转过身去,想要随着其他人一起登上城门去看,即便不是为了我曾经答应过,会在城门上等着他归来,也只是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从外面回来的。 “你要去哪里。”凤凰突然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低下头来,从高高的祭坛上看下来。 停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在看着她起坛作法,她这样一停下来,使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瞬间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知道他们祭天的时辰不容耽搁,碍于大家都在看,我也不好显得太过突兀,“你忙,我哪也不去。” 凤凰听罢,停住了片刻,才继续舞动手中法器。 我人是停在了这里,可心早已跑到了城上。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不亲眼看到,还会心存幻想。 珈蓝从人群之中挤了过来,她特别藏在我身边,不被凤凰看到的位置,不时看着祭坛上的凤凰,生怕被发现。“你不去看看他吗?” 我侧耳听到,却只能不动声色,当做全然没有听到的样子。 珈蓝等了我好一会儿,没办法,又挤在人群里消失了。 我抬起双眸看向凤凰。 我在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即使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即使云初告诉我,我会害死他,即使我知道,我的时间可能真的都不多了。 可是这一切都没办法阻止我想要去见他。 而唯一使我困惑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是否真的如我一般这么深情。纵使这世间无情的人,无情的事太多,我也愿意相信他,只相信他。看尽了无奈,才更渴望得到真心,可是他……只是在乎我吗?简简单单的在乎?我不奢求天长地久,也不奢望可以得到与他的永恒,可是我害怕的是,当我一旦做出了选择,却要被人所放弃。 如果我对他而言,连最起码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真的会如云初所说的那样吗?如果我曾经可以帮他的,那么今日,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女子也可以帮他,他还会在乎我吗? 突然,从城上传来一阵热闹的沸腾之声…… 我侧目,知道他回来了。 阵阵欢呼,受人瞩目的英雄凯旋。 从城上到祭坛,满城的欢呼声,让人心里听了便特别振奋。 他们回来了。 只是这欢呼声在维持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停了…… 停住的欢呼声是从城上传来的。 城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满心好奇到底怎么了。 珈蓝再一次从人群里挤了回来。 “出了什么事?”我心里很不平静,还有一些烦躁,不安地低声问她。 “停下了。”珈蓝偷偷看了一眼凤凰,才悄悄告诉我。“二公子率大军进城前,还没到城下,却突然停住了。” “什么?”我很是诧异。 元珏到底在做什么,带着大军已经到了城下却不进城?而是在城下停住了? “你还是去看看吧。”珈蓝劝了我一句,然后再偷看凤凰的时候突然吓了一跳,猛地把头低了下去。 我循着她刚刚目光所及之处看去,凤凰正站在祭坛上看过来。珈蓝被凤凰看到,难怪刚才的反应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元珏带了大军凯旋,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城下,在众人欢呼声之中,却停了下来。这一举动,在顷刻之间便传得满城风雨了,城里百姓个说个话,所谓人言可畏,元珏却仿若毫不在意似的停在了城外没有要进城的意思。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在祭坛旁落座的元赫坐不住了,他偏头去吩咐身边的宫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宫人匆匆忙忙跑开。 “二公子该不会是在等殿下亲迎吧。”孟大人却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向城门走去。 “霓音姑娘……”我听得元赫在身后叫我,却仍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面走去。 在人推人人挤人之间,我好不容易挤到了城门下,在推推搡搡之间听得到各种流言蜚语,对元珏停兵城下各种议论。 我拍打着厚重的城门,看了眼尽是人的城上,实在没有信心能在这时候挤上去。又加大了力气拍打城门,想要喊元珏听到,可是吵闹声太大…… “开门。”我对守城门的将士说到。 “这……不行啊……还不知道,二公子在城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支支吾吾地,有些害怕了。 元珏的大军停在城外,没多久,本来大开的城门又关上了,每个人在庆幸二公子德胜回来的同时,也都会怕他联合夷部人进宫王城。 “开门,让我出去。”我说。 守卫迟疑。 “开门!”我再次重申。 “开门吧。”成璟不知何时竟也出现在了我身后。 守卫听了成璟的话,打开了门。 城门在一阵闷响之后被拉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蜚短流长 http://..org/ 元珏坐在马上,他不时抬头看向城上,他焦虑地在等待着什么,熊烈也跨在马上,陪在他一旁,胯下的马儿不时原地打个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打开的城门,一下子便令周围乱哄哄的一片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站在了他眼前。 元珏刚刚还提着的不安,一下子笑了,他松了口气,竟笑得像个孩子一般淘气。随行大军不知怎的,竟一阵哄闹嬉笑之声,元珏勒马回头,对着身后的大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颇给面子的,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熊烈倒在很有兴致地看着,像是他早就猜到了元珏接下来会做什么一样。 元珏再转过身来的时候,看着我的那笑意变得愈发诡计多端一般,他一抬腿纵身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我面前。 竟然是在这样一片四周围寂静无比,都在猜着他这是怎么了的时候。元珏忽然一把将我拉入怀中,他的手臂箍着我的肩膀,将我狠狠抱紧。 这一下,周围的人大抵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一阵沸腾。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的声音在这满城欢呼中却格外清晰。 我任由他抱着,他的一身银白战甲有些冰冷,慢慢地,我抬手轻轻回抱了他。 我听得耳边的一声笑。 然后一个走神儿,在众人起哄中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人竟然已经被元珏扛在了肩上。他的这一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中,着实惊着了我。 我在他的肩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稍微动一动便好像与他更多接触,让人为难。我晃了晃腿,努力将上身挺起,避免直接接触到他,我拍了几下他的后肩,佯装怒气,“快放我下来。” 元珏并不答应,他轻笑着,便扛起我就向着城里走去。竟然还时不时的跟人招收示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可愁坏了我,任我怎么努力也挣脱不开。可他却好像很得意似的。 走了不知道是多远,可应该离祭坛还有一段路,元珏突然站定,停了下来。 我趴在他肩上,小心不使身体更多接触,硬挺着也实在够累的,再加上他的动作过大,让我匍匐了好一会儿晃得人都要散架子了。 元珏停下来之后,也没听到他说话,我被他按着自然没办法起身回头,好奇究竟怎么回事,又没办法看个清楚。 “二弟,放霓音姑娘下来吧。”原是元赫,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你自己顽劣就够了,别再折腾她了,你看她的样子就该知道她并不舒服。” 元珏停了片刻,按着我的那只手慢慢松了一些,他低身将我从肩上放了下来。 我站定后匆忙检查了一下身上,还好,倒没有很狼狈,这才有功夫狠狠瞪着他,这小子,刚回来就要我出糗! “进宫吧,王宫内已经备好宴席,为你凯旋归来接风洗尘。”元赫道。 “好。”元珏也未推脱,答应得爽快,才側过头来看着我,“走吧。” 我悄悄指了指自己,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我一起去吧。 “霓音姑娘也一起吧。”元赫别无选择一般才开口邀我。 眼看着众人又僵在了这里,我以为自己最好就是借着这个台阶下去。“好吧。” 元赫回身,刚要为我安排什么。 元珏便伸手牵过我,侯越从后面跟上来,牵来元珏的马。他对着元赫躬身见礼,然后在将马缰绳交到元珏手中的时候,低声调侃了一句,“姐姐,二公子等这一刻可是等很久了。” 他刚说完,就被元珏拍了下脑袋,才连忙退下去。 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看着他,竟有些失落。 元珏倒难得不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翻身上马,低头,伸手给我。“来。” 刚才还未安排好的元赫默默看着,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我拉住元珏的手,他只稍一用力,就将我拉到了马背上,侧坐在他身前,他只轻轻向前屈身驭马,便好像一下子扑了过来,我就像是依偎在他怀中了。 元珏自然也有感觉,可他分明在笑,却愣是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来。 我现在也没心思与他纠缠太多,难怪心事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他。 进了王宫,元珏翻身下马,再回身将我从马背上抱下。元赫一行人先我们进宫门,等候在大殿前,见我们从马上下来,宫人才凑上前来将马牵走,元珏先是抬头望了一眼过去,仍不忘转过身来牵住我,才向他们走了过去。 偏殿早已备好酒宴,等候着这些人的归来。 行至殿前,我无意中看到了凤凰,站在人群之中。她看到我看见了她,转身便走。元珏还拉着我不放,我停了下来,牵了他一下。 元珏满心不解地回头看着我。 “你们先去,我等一下就来。”我解释说。 这时候,元赫已经走入偏殿,跟在我们之后的熊烈也走上前来,元珏看了看他,才对我说,“好,那你去吧。” 我点头,对着熊烈也是微微颔首示礼,便转身就向着刚刚凤凰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凤凰!”我拼命叫她。 她却只顾着向前走,根本不理我。 “小凤凰!”我紧跑了两步追上前去,挡在了她面前,拦去了她的路,她才迫不得已停了下来。我拉住她,生怕再走,“你到底怎么了。” “是他?”凤凰冷着脸,问道。 经过上一次,这一次她再问我的时候,我便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虽然七上八下地,可我还是……犹豫了许久,每一次抬头我都能看到凤凰直直地盯着我,我下定决心,“是。” 凤凰转身就要走。 “你到底怎么了?”我死死拉住他不放,绕了一圈又挡在他面前,“你不是答应过要帮我的吗?” “……为什么。”凤凰问得含糊其辞,可她看着我,让我觉得,她失望极了。 “小凤凰,”我决定和她解释清楚,“我爱他,在乎他。从前我不知道这种情绪,可是遇见他之后,我就觉得,自己不一样了。知道他难过,知道他下落不明,我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想知道他怎么样,只想要不顾一切找到他……” “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的,你不是人,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你妄想和他在一起进入到人世,不仅要受天道惩罚,人间的那些所谓正道之士我不会放过你的。”凤凰越说越激动,“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心思,早已比其他的一切都更重要,哪怕知道会承担怎样的结果,我也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知道?”凤凰一下就愣了,她苦笑着问我,“知道你还和他在一起?” “小凤凰,我爱他,你没有爱过,你不懂爱,所以你不知道,为了爱什么都可以变得不重要。”我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心甘情愿失去现在的一切变成人。 “我不懂爱?”凤凰忽而语无伦次,她笑着,却愈发疯癫,“我不懂爱?!你只认识他十年,你就说你爱他,为了他想要做人?我守了你二百四十六年,你说我不懂爱?”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小凤凰,对不起。我也是因为太心急了,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他……” 凤凰气得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儿,欲哭无泪。她最后平静下来站在了我面前。“是真的吗?” “什么?”我没有从她刚刚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你真的不能失去他?”凤凰问我。 我想了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吧,”凤凰像是下定了决心,重新看向我的时候,她的眼睛绝然而坚定,“既然你想要,我就帮你,即使是你想要的,那就和他在一起吧,可如果你哪天后悔了……” “不会的。”我打断她,我不会后悔的,一定不会。 凤凰看着我,无奈而悲哀。她突然听到一侧的动静,本能的先将我护在了身后。“谁在那里,滚出来!” 她这话吼出去好一会儿,才隐约察觉墙角躲着的人影为难地走了出来。 “凤神大人……”珈蓝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扑通跪倒在了凤凰面前。 “你是?珈蓝?”凤凰又变了一副神情,继而又是冷冰冰地问。 “是。”珈蓝不敢抬头去看她,低着头循着我求救。“凤神大人,小的……小的不是故意偷听两位说话的,小的实在是,有事要求凤神大人!” “小凤凰。”我在凤凰发火前拦下了她,替珈蓝解释,“她是我的朋友,现在她是在帮我做事,我想她可能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不如你先听一听好不好。” 见凤凰没有拒绝,我才对珈蓝说,“你有什么事快点说。” “霓音……”珈蓝犹豫了一下,说,“碧洛她出事了,她……她这样下去会没命的,可是不肯把孩子拿掉,我……小的,小的想要求凤神大人救救她。” “碧洛,那又是谁。”凤凰转头问我。 “是我曾经的一个徒弟,她是……珈蓝的好姐妹。”我尽量将我们的关系解释得简单易懂一些。 凤凰冷嘲了一句,“你在人世混得倒也不错,难怪连你都想要留在人世做人了。” 我懂她话里的意思,不便明说。只能继续问珈蓝,“又出了什么事?”可是转眼想到了什么,“碧洛她的情况如何?又严重了?” “霓音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叫我一通好找。” 珈蓝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人打断了。宫人带着侯越找了过来,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其声,侯越一边嚷嚷着一边就走了过来。 此时,珈蓝还跪在凤凰面前,这样的一幕太过突然,我一时又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在僵持了一瞬以后,没想到侯越笑了,他用一种很是不可思议的眼神仰视凤凰,尤其谄媚地说,“哦,我知道,大军进城的时候,路过祭坛我看见了,你是大祭司对不对!哇!”侯越转过来对着我说,“姐姐,姐姐,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可是第一次和真正的大祭司站在这么近的距离……” “好了。”我抢在凤凰之前打断了他,免得凤凰忍无可忍,又不知道会如何了。“你来找我?” “对。”侯越一拍脑门儿,“把正事儿忘了,姐姐你看到二公子了吗?” “他……”我小心看了一眼凤凰,庆幸没有惹她再度暴走,“他不是跟你们进了偏殿吗?” “对啊,可是转个头的功夫就不见人了,殿下也不见了,乔副将吩咐我来找找看。”侯越说。 元珏不见了?元赫也不见了?! 那我现在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你先回去,毕竟熊烈是客,不好将他独自扔在宴上太久,我……”我本意是想说我去找找看,如果元赫真的是和元珏在说云初的事,那还是真的不方便带着他们去找。可是珈蓝这边……又担心碧洛是出了什么事,这一下我可左右为难了…… “这样好了,你去找你的那位二公子。”凤凰却在这个时候出声说道,然后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珈蓝,“碧洛的事,我和珈蓝一起去看看,这样你可放心了吧。” “嗯。”我点头。 侯越虽不放心却还是先回去了,我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凤凰还站在原地看着我,她看到我回头,却是笑了一笑,伸手朝我挥了一挥,示意我放心地去吧。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赶向大牢。 可一路小跑赶到大牢外的时候,却被带着人守在外面的成璟拦住了,“霓音姑娘,世子殿下和二公子现在正在天牢里审问犯人,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不要进去?! 我冷哼一声,如今碧洛还不知道情况,成璟身为碧洛的夫君看不出有一丁丁点担心,却还在此一本正经地拦住我。 “成大人,若不偷袭,你自以为你有几分胜算能赢我呢?”我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流言蜚语 http://..org/ 成璟无言以对,退到了一旁。他身后的侍卫不敢拦我,任由我走到了大牢内。 “真的吗?”元珏双手狠狠抓在铁栅栏上,手上的青筋分外明显。 我走入大牢之中,元珏并未察觉,他全部的心思都在他面前,被关在牢笼里的云初身上。云初缩成一团躲在距离他更远的墙角,双手捂着耳朵,“不是,不是的……不是的。” 元赫先看到了我,他不惊讶,也不意外。 “殿下。”我出声叫元赫,这是我第一次私底下当着他面对他称呼殿下,“你既然将这件案子交给我来查,为何又屡次插手,我以为在这件案子还没有全部查清楚之前,你私自下结论判了云初的罪,是否过分呢。” “霓音姑娘……”元赫在听我称他为殿下的那瞬间,脸色就变得铁青,“你应当知道,这件案子其实已经真相大白了。” “殿下将此事交由我全权查办,我还以为这件案子是否就此盖棺定论理应由我来查清楚,回报给你。”我只气元赫竟然在这个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了元珏,这一时之间该让他如何接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元赫忙解释,“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二弟知晓。” 他这番话没错。 我走过他,停在元珏身边。“别担心,有我在,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元珏迟了些才听懂了我的话,侧过头来。 我拉着他的手腕,走到元赫面前,“二公子凯旋归来,按理说当是禹国大喜,可是殿下如今将渠熊大王一个人丢在殿上,或许有些失礼。如果殿下没有其它吩咐,我受二公子部下所托,前来寻他。不如大家回到宴上再谈如何?” 我不忍地看向了云初一眼,“再怎么样,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无论她是怎样的身份,都不该再受到这样的待遇了吧。” “来人。”元赫没有直接回答我,却叫来了侍卫,“将云初放了。” “殿下……”侍卫以为自己听错了。 元赫直直地看向我们,“将云初送回到绮陌夫人处软禁,没有霓音姑娘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见她。”他字字铿锵有力,又加了一句,“包括我。” 侍卫这才确定了元赫的话,候在一旁。 元赫转身从大牢里出去。 侍卫看了看我们,叫来了几个人,打开牢门,进到里面,解开了云初身上的铁链,说着便要将她押解出去。云初挣扎了几下,大叫着,“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云初被侍卫硬拖着往外拉扯。 “住手。”元珏一声,使他们停了下来。 他从牢门走了进去,云初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的脚,当她发觉元珏靠近的时候,她死命捂着耳朵,抱着头,去躲元珏的视线。 元珏蹲下身来,伸手去小心搀扶她,“走吧,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不要,不要……我不走……”云初左避又挡,说什么也不愿面对元珏。 元珏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让人猜不透他现在究竟是生气还是难过,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 “让他们来吧。”我拉开元珏,对侍卫说,“你们手脚轻一些,弄伤了她,你们没命赔。” 侍卫见我拉开元珏,才又凑到云初身边去拉她。 “云初,”我把元珏推到了牢外,才转过来对她说,“你还记得绮陌夫人说过的话吗。” 云初狠狠一颤,她抬起头看着我,然后看了看元珏,又连忙躲开他的视线。想了一会儿,云初不再挣扎,大牢的侍卫轻而易举地将云初从地上拉起,带出了大牢。 他们走在前面,我看元珏迟迟不动,便走过去推了推他,带着他走了出来。 “二公子。”成璟还候在牢外。 元珏只看着前面的侍卫将云初押解离开,好像丝毫没有听到成璟说了什么。元珏回头对我说,“走吧。” 我随着他离开,看了看成璟,他还躬身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问元珏,“你是今日才回到木城的吗?” 元珏迟疑,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说,“是,怎么了?” “没事。”我说。 心凉了一大截。 回到偏殿上的时候,元赫已经坐回在居中最高的位子上了,熊烈随着元赫的目光看着我和元珏走了进来,左右一徘徊,熊烈好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一样,扬起笑意还不忘打趣。“本王刚还在想,二公子怎么偷摸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原来是去见霓音姑娘了。” 我低着头不作声,元珏举杯与熊烈同饮。 “渠熊大王,宫人已经准备好了行宫,既然到了我禹国,不妨多住几日,感受一下我禹国的风土民情。”元赫听完宫人附在耳畔的回报以后,笑道。“这几日,便由二弟作陪如何?” 眼见元珏端起的酒杯停在了唇边,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殿内沸腾的气氛突然就静止了一般。 熊烈看了看元珏,最终目光锁定在了元赫身上。 这是怎么了?我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为什么突然气氛就变得这么尴尬了,我刚才分明听见元赫只是说让元珏作陪熊烈而已,为什么…… “世子这话,难道是想要收回二公子手中的兵权吗……”我听到周围有人在小声议论,只是很快,说话的人就被他旁边的人制止了。 元珏此次胜战归来,元赫摆下庆功宴为他们洗尘,可没想到竟然就在宴上,元赫提出让元珏接下来的几日陪熊烈感受禹国的风土人情……是说,表面上看起来是让元珏休息,实则是让他无事可做了吗…… “也好。”元珏道,打破席间众人的猜测。“既然世子这么说了,臣弟刚好乐得清闲。” 我好奇地转过头去,看向他。 他真的没关系吗?元赫这么做,保全了自己的最大利益,不动干戈便解除了元珏的兵权,这对一个才打赢了翻身仗凯旋归来的二公子实在太不公平了。他们是兄弟啊,我饶记得当年我努力规劝他们和好,可没想到,十年后再度见他们兄弟相聚一堂时,竟比曾经还要恶劣。 王权,兵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血脉亲情还要重要吗? “太好了。”元珏说着,带着徐徐笑意侧目,“难得清闲,这几****便带着你一起出去走走。” “嗯。”我点头。 元珏虽然说得轻松,可那一瞬,我却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奈。如今坐在上面世子之位,代替他们病倒的父王处理整个禹国的大小事,他的命令如同国君一样神圣不可质疑,而这个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元珏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先前他派元珏领兵出征,恶战夷部,被困寒城九死一生。因为现在没有证据显示元赫是否与援兵拖延一事有关,且不说孟大人拖延援兵一事究竟是不是元赫属意。可当元珏忍辱负重,收复寒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凯旋归来时,元赫却要收回元珏手中兵权,这对元珏而言实在太不公平了。 而现在,迫使元珏不得不答应的,竟然是因为绮陌夫人和云初的性命还握在元赫手中,元珏只能隐忍。 这一场庆功宴,各怀心事,在一片虚情假意地恭祝声之中,不知不觉地散了。 “熊烈。”元珏叫住了熊烈,熊烈停下脚步,元珏说,“我送你。” “那……”熊烈的眼神落在元珏身后的我身上,他的意思是问元珏,如果元珏送他去行宫的话,我怎么办。 “霓音姑娘。” 这边元珏还没说话,元赫身边的公公倒从侧殿之中追了出来,他一边迈着小碎步紧追,一边招着手喊道。停在了我们面前,气喘吁吁地喘了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气息,看了一眼元珏和熊烈,他躬身问安,“给二公子,渠熊大王见礼了。” “还有什么事吗?”元珏板起脸的样子很有威慑力,一句话就吓得那公公连头都不敢抬了。 “殿下……世子殿下让奴才来问,霓音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将南公公一事回报于殿下。” 元赫竟然让人来催促我,将南师傅的事回报给他?按理说,这些事昨天成璟就该已经告诉他了啊?可他现在又问我,难道是不相信成璟了吗? 如果成璟将我从南师傅身上取出来的东西交给元赫,那再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了。 我满肚子疑问地看着元珏,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如果元珏和成璟一事有关系的话……我私心里想着,元珏已经先我回复了那位公公,“今天天色太晚了,请转告世子,明日再说吧。” 元珏的话,竟然仿佛无意间证实了我心里的猜测,一阵失落。元珏浑然不知地对我说,“走吧。” 我看了看那公公,说,“那就先这样吧,麻烦公公回去转告世子,等我将所有的事都查清楚之后,便会将全部真相告知于他。在此之前,请他耐心等候,不要再无端端平生是非了。” 公公吓了一跳。 我则转过身去,走在了众人之前。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熊烈却早已将我刚刚失落的那一瞬看在了眼里,看见元珏看他,熊烈才摆出一副没事的样子随着元珏离开。 心口很疼,这一次,真的很疼。 到了宫门处,侯越早已牵着元珏的马等在那里了,看着我们走过来,他竟高兴得猛挥手,让我们看到他。 “霓音姑娘,”站定在侯越面前,还没有机会说话,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一位公公,牵着马车走了过来。停在我们面前,又向元珏见礼,“二公子,渠熊大王。” “该不会又是世子殿下吧。”熊烈笑着打趣说。 目光从熊烈转到了公公身上,这个公公我倒真的不曾见过,也是元赫身边的吗?看着面生,也比刚刚那个要淡定许多,我问他,“什么事。” “霓音姑娘,大祭司知道你随后可能要出宫,吩咐了奴才备着车在这里等着。”他说。 凤凰? “什么啊?”侯越不高兴了,刚刚明明就他自己在这里等着,现在却多了个人出来,“姐姐要跟二公子一起的。” 公公也不说话,也不反驳,只是牵着车站在那里。 “也好,我坐车,你们自便。”我回身对元珏说了一句,然后走上了马车。 元珏看似不怎么在意,与熊烈翻身上马,他们二人走在了马车前面,马车一晃,开始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驶着。 “姐姐你怎么了。”侯越驾着马追到了马车旁,低声问。 我本想图个安静才坐上了马车,可满腹的心事来不及细想,又被侯越猝不及防地打断了。我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却连责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了?” “姐姐你不跟二公子同乘,却要坐马车,是和二公子闹别扭了吗。”侯越很是关心,对于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很在意。 “也许他们有话要说,我在不方便。”我示意他看向前面并行的元珏和熊烈说道。 侯越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姐姐是坐惯了马车,乘不惯马了吧。” 任我再怎样想不去介意,也都可以听得出来侯越话里的意思。“怎么,难道又有什么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传出来了吗?” “姐姐你知不知道,好多人都在说,你住进了王宫,与世子格外亲密。甚至说你贪慕虚荣,想要舍了二公子做世子的侧夫人……亏我还一直替姐姐说话,相信你不会轻易变心,可今日看来,你对二公子冷冷淡淡的,连我都要信了呢。”侯越说得愤愤不平,替元珏不值。 “是吗。”我苦笑,却无力辩解,“他也这么想吗?” 我问的他,自然是指元珏。 侯越往前看了一眼,说道,“虽然二公子装得不在意,可怎么能不在意,姐姐你知不知道,二公子可是紧赶慢赶才回来见你的。” 紧赶慢赶……我笑了…… 他紧赶慢赶,并不是为了回来见我…… “会变得是人,不是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以命换命 http://..org/ “霓音姑娘。” 我刚要走,熊烈却从房间里追了出来。我看到他有些意外,左右扫了一眼,却不见元珏。 熊烈看出了我的意图,说道,“二公子累得不成样子,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你我也有两个多月未见了,可不可以跟你说说话呢。” “不知大王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之前在禹国王宫的大殿之外,我看到你的反应,以为你好像对二公子有什么误会。”熊烈说得很直接,没有任何修辞和掩饰,很清楚地就点明了最关键的问题。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误会,只是很失望。”因为发现其实他也一样,会骗我而已。 熊烈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有误会了。说说看吧,或许我能帮你也说不定。” 其实我自己清楚地很,这件事谁也帮不了我,只是现在看熊烈,他当真是有意想要帮元珏和我解释误会,我思虑片刻,说,“我知道,他不是今日进的城。” 熊烈断然不会想到我会这么说,他微微一愣,然后倒吸了一口气,怕是在心里掂量着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却真的不是特别在意了,只是还有些放不下。“我那时在成府亲眼看到他了,而我之前因为不放心派去跟着他的珈蓝回来也告诉我,他在屈大人的女儿,屈婕的帮助下偷偷进了城,藏身在屈府,第一次见屈婕,她的反应就让我觉得很奇怪……” 那时我还误以为她与成璟的关系斐然,尤其是在听碧洛说了那样的事以后,在同情碧洛之余,让我对那个朝我欠身的女子多了几分好奇。而之后令我更加不安的是,我居然看到了元珏偷偷从成府的后门离开,成璟更是有意向我隐瞒元珏的行踪。 “屈婕?”熊烈听罢,笑出声来,好像是在笑我女孩子脾气,小心眼儿,他以为这件事并不怎么重要,他以为我是因为屈婕在同元珏闹脾气。 “第二次看见屈婕的时候,是我去成府查南公公的事时,她躲在树后偷看我,被我发现了。我当时真的……”我叹了口气,心里很堵,“我只是直觉,觉得不对劲,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喊了她一句,可当我确认她就是屈婕的时候……” 我的心情反而更加复杂了。 “霓音姑娘,恕我直言,莫说二公子与她无关,纵然二公子当真与她之间有什么事,那又如何。”熊烈说着,走了过来,“凭他二公子的身份,日后即便不如世子一般可以继位成为国君,也必定是王侯贵族,他不是不喜欢你了才和别人在一起,也可能是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女人里,他仍旧最在意你,你既然决定了和他在一起,就要做好心里准备,在他的一生之中,还会有其它的女人。” 熊烈说得正经,他的这番话再正常不过,这就是事实,难怪他刚刚竟然会觉得我闹脾气。 而我只是听到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却是能让我瞬间觉得难以承受的天塌地陷般。 “再者说了,以二公子的才智,他丝毫不逊色于世子。今日宴上世子当众打压二公子的事你也是亲眼看到的,二公子日后只有两条路,一是任由世子继续打压,待世子继任国君之位,更不知什么时候惹到了他性命不保。二是取代他,可是以二公子如今的实力想要取代世子,他必须拉拢可以对他有所帮助的人,就如你刚刚说过的屈大人,你以为屈大人凭什么帮他,还不是以为自己帮了二公子继任国君之位以后,自己的女儿屈婕可以成为他的夫人,然后让自己得到比现在更加强大的势力吗?” 我怔怔地看着熊烈,他说的这些,我在这一刻之前从未想到。 “霓音姑娘,看得出二公子很在意你,即使他有了别的女人,我相信他在意你的心思还是不会改变。”熊烈道。 即使他有了别的女人,在意我的心思还是不会改变?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是他们都没错的时候,为什么就变成了我的错。 熊烈继续说,“如果屈婕明白二公子的心意,她肯与你好好相处,那你在二公子身边的位置依旧稳而不动,你与她友善,省却二公子的担心,又何乐而不为。” 与她友善?! 我则失魂落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察觉,熊烈房里,在灯火的映衬下有人影一晃。 熊烈见我异样,回身循着我的视线去看。 “其实,”我说,“他没有睡,对不对。” 熊烈这一次,迟疑了许久没有说话。 好久,我以为我的根茎已经快要枯死了……我很想告诉自己别哭,可我没做到,好大一颗眼泪突然滑落,一刹那便再也止不住了。 一定是我在殿前的反应,让熊烈看出了什么。熊烈告诉元珏的时候,元珏一定不知道该如何跟我说这番话。所以他假装睡着,让熊烈来告诉我。 想通了,所有的事都想通了。我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强忍住,断了坠落的泪水。我闭了一会儿眼睛,“没关系。告诉他早点休息,我还要去看看云初和绮陌夫人,世子交代给我查的事还没弄清楚,我明日要去见世子。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熊烈回身再一次看了一眼身后,他的目光混浊不清,而此刻我已经没了心思再去猜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用了。”我拒绝了他,“你是连日奔波,早点休息吧。” 熊烈停在了原地,没有再说什么。我看了看他,虽然还想再问什么,可终究是忍住了。我怕,我我又哭了,而今我终于清楚了他的心思,却是从别人的口中。 我忍住想要再看一眼那个方向的强烈心愿,转身走出了行宫。 “……姐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在行宫在碰到了侯越。 我一言不发,径自上了马车。“走。” “姐姐。姐姐!”侯越在马车后追了两声,然后便离马车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了……可他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躲在马车里,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往外翻涌。 王宫里的夜依旧静得诡密。 “你哭过了。”云初抬起头,只看了我一眼,说得随意,她并不在意过程,不在意发生了什么,却如同打个招呼一般。 “你说,我该怎么救你。”我并不理会其它,撑着一双略有肿胀之感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她虽然被送回到了原本的住处,却被囚禁在此,她出不去,绮陌夫人进不来。“你见过绮陌夫人了吗。” “晚上来闹过,可是守着门的侍卫不肯放她进来。在门外折腾了一会儿,被人送回去了。”云初淡然得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可是你……你与她……”是我还不懂人性,不懂人世间的感情,尤其这一刻,我只是对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感情有些疑惑,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 “本就没有为什么。”云初经历过一番牢狱之灾,尽显疲态,她的样子看起来狼狈,可是神色淡然,“这世间有很多事都可以这么解释,只是因为谁爱上了谁。” 她好像在说她与绮陌夫人之间的关系,又好像在说我,以致我竟一时语塞。 “爱情,本来就是卑微的,谁更在意,谁便先输了。没有对与错,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什么都会愿意为他做。”云初道尽了无奈。 “你希望我怎么做。如果元赫执意追查,这件事必定要有个结果,我该如何回他的话。”如果这件事,必须要在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选择一个牺牲的话,我还是真的为难了。我不愿意她二人有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更何况是在我知晓了她们之间的故事之后,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你只要将事情原本告知他就好了,无需为难,这件事当如何决断,本就不在于你。”云初道,又问,“你以为元赫会怎么做?” 我听得她突然这么问我,很认真的想了一番,“大概是会牺牲绮陌夫人。” 我只是试着揣测了一下当前禹国王宫的情势,大胆猜了一下。 比起身为元珏生母的云初,作为养母的绮陌夫人,对元赫具有更大的威胁。绮陌夫人的地位极高,她的存在将决定于元珏的出身高于元赫,还是低于元赫,而云初的身份卑微,对元赫不具备任何威胁。 他当然会选择借此机会除掉绮陌夫人了。 “只要夫人活着,珏儿就可以借夫人母家的势力再一次起势。如果夫人不在了,夷部最多是向禹国要个说法,不可能与禹国为敌,这样对夷部也无利。”云初早已看透这一切,明白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可如果绮陌夫人活着,元珏借绮陌夫人母家的势力起势,取代元赫成为国君。那么彷扈部落便是拥立元珏继位的功臣。既然元珏的娘亲是绮陌夫人,绮陌夫人又是彷扈部落的人,理应,元珏也算半个部落的人,彷扈部落便可从中获得无限好处,自然乐得相助。”我只是套用了熊烈跟我说的那番话,便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可是当我也理解了这里面的种种关系之后,我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悲哀。“可是,绮陌夫人对国君下了血咒,如果绮陌夫人有事的话,那国君岂不是……” 我硬生生地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其实答案我已经想到了。这里是王宫,没有亲情,没有什么是可以不被牺牲的,任何人的命运都有可能被其他人用来换以利益。 国君活着,他永远只是世子。 如果国君不在了,他就是国君。 “没关系。”云初却反过来安慰我。“你不用太在意的,无论是夫人还是我,其实早已明白会有这么一天了,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我没了力气再去辩白什么,只是好奇,“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如果元赫要牺牲绮陌夫人,来巩固他的王位。你将会失去你爱的人了,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说着话,我的眼前又模糊了,我是在问她,也是在问元珏。失去我,没关系吗?失去我,对他而言,是不是只是失去一个女人,然后他还会有其他的女人。 “没关系。”云初只是哀绝地笑着,“如果我死了,她断然不会活着。如果她死了,安顿好珏儿,我就去找她。” 只是这样一句话,在这样一瞬间,给我的震撼却是犹如平地空落的一声惊雷。 不是她不在意,却是她太在意。在意到,比生命还要刻骨铭心,能与之相伴,同生同死的感情,着实令人羡慕。而我知道,他已然做出了选择。 失落,很失落…… 我默默地转身,打算离去。一切都有他自己注定的命运,我终究是过客,又怎能妄想改变什么呢。 “你来,难道不是想问碧洛的事吗?”云初出声叫住了我,“其实你知道,她会落得如今的境地是因为她曾助我改变了你的命运,逆了轮回阴阳,你知道,她这是受到因果的惩罚了。不是吗?” “有办法吗。”来时,确实有这个心思,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所谓了,是死是活又怎样呢?人间不正是炼狱吗?若能解脱,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你的命。”云初道。 我默声转过了头。 “你的命。用你的命换她的命。”云初又重复了一遍,“你的修为可以救她,用你全部的修为渡她,方可保她平安。你知道,凤神是不会告诉你这些的。” 云初一直被关着,竟然知道凤凰来了这里。 用我的命,换她的命。“你怎知,我会牺牲自己保住她的命呢。” “我并不知道,只是我希望你这么做而已。”云初淡然说道,她此一刻竟让我觉得格外的阴狠。“你知道的,我一直希望,你能消失在珏儿的生命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爱恨交织 http://..org/ “……为什么会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一大早,元赫派人将绮陌夫人带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宫,我再也坐不住了,找到元赫向他质问,才一闯进元赫所在的宫室,就已经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元珏。我仍旧没有调整好,心里顿时一团乱麻,我避过了元珏,刻意不去看他,再问元赫的时候,声音早已经没了刚刚的怒气冲天的架势,“你说过要将此事全权交由我来查办。” “没错,你来得正好,二弟也是来问此事的。”元赫一点也不慌张,早有准备。他先是静默片刻,从书案后起身走到我面前,“霓音姑娘,在告诉你们接下来这件事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过问这件案子。” 元赫意外的冷淡,和他话里的锋芒,让我有些不太适应。我不懂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什么身份,难道他是在指责我多管闲事吗? “那我提醒你一下,是云初的朋友?是二弟的红颜知己或是师傅?还是受我委托查明真相的人?”元赫句句话都像是在针对我一样。 在他提到红颜知己的时候,一旁的元珏有转过头来看向我的意思。我虽然察觉,却没有看他。“我与云初是旧识,她是我的朋友。但我同样认识如意夫人与宫珲大师,我想要替云初洗脱罪名,但是同样,我也希望找出真相,还如意夫人的公道。” “好。”元赫道,“既然如此,我之前已经将此事交给你来查,现在这件案子出现了新的人证,我还是让你来审问如何。” 新的人证?“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新的人证?” 二十年前知道这件事的人里,连最后一个南公公都已经死在我的手中了,怎么还会有新的人证呢?新的人证又与绮陌夫人有何干系?虽然昨夜经过和云初的一番话,我们都知道,元赫接下来要对付的人是绮陌夫人无疑,可总不能因为新的人证出现,就将绮陌夫人抓走吧。 宫室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侍卫领着一个人进来。 我忽然就懵了。 珈蓝。 新的人证居然是珈蓝?! 为什么? 我看着她,怎么也想不到,珈蓝居然会成为这件案子的新人证,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以为,你还在忙碧洛的事。” 珈蓝进门以后,也不说话,把头压得低低的。 “珈蓝,现在二公子也在,负责查办这件案子的霓音姑娘也在,把你跟我说过的话,再在这里说一遍吧。” “是。”珈蓝应道,忽而好像突然变得陌生极了。“送到孟大人府上的密报是我偷偷送的。十年前,我在云初手下做事,无意间听到云初和绮陌夫人的对话,说起昔日的如意夫人。绮陌夫人曾经向云初亲口承认,是她害死了如意夫人。” 十年前?如果珈蓝说的是那时候的事,我们反而都清楚,她确实曾跟着云初,帮云初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谁会想到现在,珈蓝却成了那时候最关键的人证,我极力使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你确定,你亲耳听到了,绮陌夫人说,她害死了如意夫人?” 珈蓝迟疑,抬起头的时候却很肯定,“是。” “那她是如何说出来的?可有说过,她是用什么方式害死如意夫人的吗?当时是什么样的状况?她的情绪可正常?”我接连抛出几个问题,想要寻找珈蓝这些话里的破绽。 虽然她不是普通人,如果绮陌夫人真的说过这些话,她是一定不会因为年少而听错了。可我还是不信,珈蓝明明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告诉我这件事,可她偏偏没有,却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我怀疑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或与元赫有着直接关系。 “那日是如意夫人的忌日,绮陌夫人让云初在如意夫人宫里烧了些祭品给她。在云初回来的时候,我听到的,绮陌夫人亲口说的,她愧对如意夫人,是她害死了如意夫人。”珈蓝沉稳得当,毫无破绽可循。 “世子,我认为此事应当细查,我娘亲绮陌夫人虽说亲口说出害死了如意夫人,可这件事里尚有漏洞,我以为她所说的害死,是无辜连累如意夫人致死的意思,而非亲手或者亲自授意他人伤害如意夫人的意思。”元珏率先找出珈蓝话里被曲解的意思。 “二弟莫急,且听下去。”元赫听罢元珏的反驳,不恼不怒。“珈蓝,继续。” “是。”珈蓝心意已决,根本不会再理会其他人的存在,她铁了心的要把这件事做到底了。“珈蓝从十年前跟随云初到现在,当初听了那些话后,这些年一直令我很不安,所以我就趁帮云初做事的时候暗中寻找线索。绮陌夫人曾经说过,在夷部有一种巫术,可以使人生不如死,她因为担心自己失宠,而复宠的如意夫人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在如意夫人怀有身孕的时候,她对如意夫人下了那种巫术。以自己的血诅咒如意夫人,使如意夫人的状况一日不复一日,而神志错乱,精神恍惚,误信宫人传言,被人利用迷信巫蛊之术,得知二公子身世之后,对国君忠心耿耿地如意夫人想也未想地便跑去告知国君。可国君受绮陌夫人所蛊惑,将所有过错都怪罪于如意夫人,使得如意夫人枉死。” “……而绮陌夫人不只是对如意夫人下此血咒,更对国君下了血咒,致使国君昏迷不醒,病情加重。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绮陌夫人误以为云初对自己不再忠心,想要加害于云初之生的二公子被国君察觉。” “二弟,可还有何疑问吗?”元赫等珈蓝说完,迟了一些才转过头去问元珏,“绮陌夫人妄想加害于你之事,恐怕你早已感觉。只是我们全都被她骗了,你的生母并非绮陌夫人,而是对她始终如一的云初,绮陌夫人才所有事端的罪魁祸首。” 元赫的一席话,俨然已经给绮陌夫人定了罪。 这一切的结局,原本就是她们已经猜到了的,无论过程中是由谁来促成的这件事,都注定了事实会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元珏理应比谁都清楚,这样的结局他不得不接受。元赫只是借此机会除掉了绮陌夫人,却还未决定对他和云初动手,现在兵权并不在他的手中,他无力改变什么,只是一边是隐忍活下去,一边是二十年来的养母。 许久,元珏道,“全凭世子处置。” 他就这样放弃了那个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女人。 纵然她想要害他…… 元珏在面临别无选择的时候,终于放弃了她。 他眼中的黯然,他眼中的平淡,看不出一点的难过,我倒希望,他这样的神情是装给元赫看的。 “霓音姑娘,你可还有疑虑?”元赫得到了令他很满意的答案,在他不动声色解决了元珏这个最大的障碍以后,才转过头来问我。 事已至此,我再怎样回答都无济于事了吧。 我只是沉眸看向了珈蓝,才又移开了目光。“绮陌夫人,不能死。”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哀莫大于心死。看透了,不介意了,便觉得没那么在乎了,绮陌夫人还不能死,因为云初还不能死,我大抵没办法完成她曾经交代给我的嘱托了,那就由着她先安顿好元珏再说吧。 “好。”元赫想了一下,他很认真地回答我,“我答应你。” 我这才侧过身去看了看元珏,忽而觉得这座王城之中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霓音姑娘。”元赫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等他说下去。 元赫却对元珏说道,“二弟如果没事,就先回去吧。我同霓音姑娘还有些事要说。” 元珏双目微寒,并没有说什么,他转身离开,走到我身边与我擦肩的时候,他停下来。“我等你。” 我等你……他曾经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曾经毕竟已经是曾经了,从我选择帮助碧洛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回不去了。 一切,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个骗局。 珈蓝骗我,碧洛骗我,李夫人骗我,云初骗我,元珏骗我……每一个我曾经深信的人,都在骗我。或许他在某一时某一刻对我是真的动心了,可我的存在,仍旧不会改变他的任何计划,我永远都没有机会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不必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楚而深刻。“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有事要做。” 元珏一怔,可是留意到身后的元赫,他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点头回我说,“那好吧,等你没事的时候来找我。” 说罢,他走了。 他一步迈出了大殿的正门。 没有回头。 我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心底一片死寂。 这个世上,本来对他最重要的那个女人亲口对我说,希望我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如果他知道,我在这一刻究竟做了怎样的决定,他会不会回头再看我一眼呢。如果他知道,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在他说出他等我之后,永远都等不到我了,他会不会因我而难过? “霓音姑娘。”元赫喊我的名字,迫使我再一次不得不重新冷静下来,他走了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我说,“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珈蓝默默退了出去。 元赫停在原地半晌,起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上面的几层书,将一个盒子放到正中。盒子打开,盒中之物正是我那一日从南师傅身体里取出来的。 “关于这一件所谓证物,到现在我们仍然不能解释,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我走到书案旁,伸手从盒子里取出,放置在书案上。“这是牛骨。” 元赫淡而一笑,“我自然知道这是牛骨,可这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这是牛的头盖骨,眉心的一块。”我自顾自地说着,“牛是凡尘俗世之中,人可接触到的最有灵性的动物。它们有通阴阳的本事,是行走于两界之间的侍者,也是因为这样的身份,他们的能力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觊觎,例如人间的祭祀,夷部的巫女,和其它通灵的异士用作以介脂,可以其物施展巫术。” 停顿了片刻,我察觉元赫还是半知半解,又说,“我想,这件东西既然藏了这么多年,定有它存在于世不凡的意义。你可记得,十年前我曾告诉你的,有关宫氏一脉的传言?你娘亲如意夫人既然是宫氏一族的后人,必定知晓巫术的皮毛。再加上她身边有曾给她出过主意,在绮陌夫人新婚之夜假装自己遇刺博得国君担忧的贾大怂恿,她想要寻找一些能人异士辅佐并不是难事。” “你的意思是,这件东西,是我娘亲行以巫蛊之术祸乱王宫之物?”元赫终于明白了。 没错,能让贾大小心托付,使南师傅不顾性命也要掩藏起来的东西,只能是当年使如意夫人看到云初与绮陌夫人之间干系之物,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东西一旦被查出来,不只是自己会死,也将彻底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连累家人。 元赫看着那牛骨,我明白他心里此刻的为难。 他并不希望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自己的娘亲。 “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就不要再改变了。二十年前因为这王宫里一些人的私心造就的一场杀戮,是时候让它结束,让它尘封了。”这件事追查到底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查到了最后,却看到了一个女人的无奈。 她爱自己的丈夫,爱自己的儿子。 如意夫人曾一眼看穿了我的身份,恐怕那时,会让她不顾一切也要去告诉国君这件事的原因,并非是要将云初与绮陌夫人之间的关系告诉国君,她不只是为了争宠,也是为了守护自己心爱的两个男人。 她那时,一定知道云初的身份了。 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自己倾尽一切赌会相信自己的人,不顾一切也想要保护的人,竟然……会为了那个可能要伤害他的人,杀了她。 如意,你后悔吗?直到死去多年仍然冤魂不散,守护着他们,你后悔过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妄之灾 http://..org/ 第二天,元赫将多年前如意夫人一案的查办结果公之于众。条条罪名都落在了绮陌夫人身上,直言当年绮陌夫人新婚失宠为巩固其在王宫里的地位,不惜令自己的侍女勾引国君,设计陷害如意夫人,以巫蛊之术祸乱王宫,迫使如意夫人惨死。可念及绮陌夫人多年来对二公子元珏的抚育之恩,姑且免其死罪。 在元赫公告天下的那份诏书之中,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对他元氏王权不利的话,没有说国君病重的真相,更将如意夫人的真实死因永远地埋藏在了历史中。 自那日以后,我便离开了王宫,回到了韶山。元珏派过人几次来找我,我都知道。可是我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了,听说他病了,自元赫诏书公布天下的时候,他就病了,一直睡在行宫里,不见人。 我去看望碧洛的时候,曾听城里的人唏嘘这段过往,才知道元赫虽然饶了她的性命,放了她一条生路,却剜去了她的一双眼睛,将她永远地打入了冷宫,不得外出一步作为惩罚。我觉得有些可惜,绮陌夫人的那双眼睛当真是好看极了,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眼睛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元赫虽然狠狠罚了绮陌夫人,却扶正了云初的地位,毕竟云初是为国君诞下子嗣的女人,无论她的身份多么卑微,她始终是元珏的生母。 王宫里不只是多出了一位云夫人,还有一位蓝夫人。 在元赫承认了云初为元珏生母的身份以后,他礼待云初,奉其为庶母的行为颇得禹国上下臣民的众口赞许,很得人心。没多久,元赫迎娶珈蓝为侧夫人,因为珈蓝举报绮陌夫人有功,元赫大婚时还请了云夫人云初做证婚。之后便又听说,元珏在行宫里病得厉害,云夫人将他接到了王宫里去。 曾经,碧洛喜欢成璟,珈蓝不顾一切的也要占据成璟,后来,碧洛喜欢过元赫,没想到珈蓝后来竟又成为了元赫的侧夫人,她曾那么讨厌孟大人,但恐怕这一世都注定要与孟氏父女斗下去了。 而这一切无论怎样,都再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了。在如意夫人的事查清楚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那时该知道,王宫里的冤案,需要的永远不是一个真相,而是包裹在利益之下最好看的说法。 我该回到我的世界里去了。 而我往来木城唯一的理由,只是为了,救碧洛。我多次出入成府,成璟视而不见,而我尽量挑在避免撞见任何人的情况下探望碧洛,安排最适合的时间为她换命。 熊烈后来在成府外等到过我一次,他看起来就是故意在等我。我是特别挑了成璟被派出去做事的一个晚上去的成府,可熊烈还是得到了消息。 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所有的人。 我告诉他,只是因为我觉得,事情解决了,很多人就没有了再见的必要。 熊烈觉得我执着得不可理喻。我却没有解释。后来他告诉我,元珏真的病得很重,我有难过那么一下,可是我还是离开了。 他曾是我最得意的徒儿,可终归与我不是一路的人。 他病得再重也好,病死也好,在那一夜人影在窗前晃动的时候,我就只能放下了,无论曾经多么在乎,无论我是怎样不惜一切地想要和他在一起,我都不得不放下了。这一场三个人的游戏,不,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我没了兴趣玩下去。 成硅和李夫人卫夫人,成璟和珈蓝碧洛,国君和绮陌夫人如意夫人……这人世间的感情事,太多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即使没有我,他依旧有他的娘亲云初,不,如今应该已经是云夫人了的照顾,不仅如此,还有屈婕。 又过了没多久,我再一次去成府见碧洛,想要告诉她明日我将为她换命。 “真奇怪,”碧洛说,“他们怎么会答应,你为我冒这么大的危险呢。” 他们……我明白她的意思。 “小凤凰明日会亲自来,一切都由她来主导,你不需要太担心。”说起凤凰会答应,也无非是因为我的软磨硬泡,凤凰以为我疯了,她以为我在看透这一切的事以后,会放弃想要继续做人的**。 可是她错了,我依旧想要做人。 凤凰自然知道我的寿命不长,不过她觉得,如果改变我,让我不是以妖精的身份,而是以人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也许我的寿命会因此而改变。我不需要这些修为了,而这些修为却可以救碧洛和她腹中的孩子,我觉得这一切刚刚好。 我只是想要当一次人试试看,我想要知道做人是什么感觉,我也想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淡然地继续生活下去,我不想做神仙了,我知道这一世,我没时间了。从凤凰的眼中我能看得出来,连她都没办法帮我了,所以她答应了我,在经过了大概六天的时间后,她妥协了,一如既往地陪着我继续胡闹。 “昨日,珈蓝……不是,如今她已是蓝夫人了……”碧洛打破僵持地气氛,叉开了话题。 “她怎么了?”我好奇碧洛竟然会突然提到她,所以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着话。 “她昨日来过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碧洛比那时看起来好多了,只不过她在提到珈蓝的时候,稍稍偏过头去,掩饰着她的失落,“送了些东西来,看样子,她在王宫里过得还不错。” “哦。”我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应了一声。 我想不通珈蓝怎么会突然成了元赫的侧夫人,就像我那时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举报绮陌夫人。不过不重要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陈年的旧案已经封存,珈蓝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都不重要了。 “你会变成人吗?”碧洛径自笑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问我。 “也许。”我说。 她点了点头,“那样也好。” 那样也好……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我只知道,我是真心想要这么做的。即使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没有任何压力去选择,我也想当人试试看。我的寿命曾比他们长,注定要经历世道变迁,看尽冷暖,可是有一天,我假死过往生涯,幽冥官却告诉我,我的时日不多了,而这甚至是连凤凰都无能为力的。 那么在我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之前,我想要做人看看。 离开成府,我很小心,不想再撞见什么人。 可谁知却在城门口碰上了如今已是云夫人的云初,她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等着。 “等我?”我知道躲不过去,所以我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多日未见,她的身份已经变了,可依旧是那一日的感觉,不曾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穿着朴素,打扮老成。这么多天以来发生的这些事,经历过这些折腾,她的双鬓有些许斑白,神情也无奈了许多。“珏儿病了。”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到别人告诉我他病了。 她侧过头来,从马车上看了过来,“你知道,他的心病是你,为什么你这么狠心。” “我曾记得,有人亲口告诉我,她希望我永远消失在元珏的生命里。”我不躲闪,也不回避,“云夫人,难不成你后悔了?” 云初将头转过去,“我仍然希望你能消失。可我不希望你的一举一动对珏儿造成任何伤害。” “那可说不准。”我见她不看我了,反而来了兴致,踮起脚趴在马车的窗子上,“是你指引他闯入了韶山,闯进了我的生命中,你们是如何利用我的,难道自己不清楚吗?如今他动了心,可我却死了心,他生,与我无关,他死,同我陌路。” 我收回手,退了一步,站定,带着笑意看着她。 云初疑虑地转过头来,她不得不正视我,“死心,你不爱珏儿了吗?” “爱啊。”我说,“只是没那么爱了。” 我说罢,笑着转身,从城门离去。在背对云初之后,那笑意僵在了脸上,心里越来越空,竟莫名觉得我很孤单。我终于可以体会珈蓝那时告诉我,大抵是那会儿太爱他的心境了。 凤凰在我们等候了许久之后,终于伴着日落赶来。 她让我与碧洛都躺在塌上,最后警告我们,“不要胡思乱想,只当是睡一觉。”她说这话时,竟然一眼都没有看过碧洛,忙完了手里的事,她俯身在我耳旁,“我会剔除你的精骨灵血,那会很疼,你要有所准备。虽然你的修为可以帮助她渡劫,可是对你而言,也是一劫。你会以精灵之身死去,然后重生。在你觉得自己死去以后,你的魂魄会带你去你最想去的地方,你要记得,不要游荡太久,听到我喊你,你就回来。要不然你就会被地府的幽冥带走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按着她的意思,闭上了眼睛。 水声,是水声…… 闭上眼睛之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可我对身边的一切还是有感觉的……我听得到水声,我嗅得到……血的味道……血?!血,是血没错…… 我挣扎着刚要起身,就被凤凰按住了……“别动,已经开始了,由不得你了……” 是凤凰的血……她将血点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有些昏沉,意识渐渐的开始模糊…… 忽然,猛地一下子,我感觉到好像什么东西撞击了我,好像是水一样的东西……可是在撞向我的一霎那,又好像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就仿佛被吸进了一潭池水之中,外面有谁在揉捏我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好疼……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从左肩上传来,火辣辣地,如同一大块皮肉被人生生揭去了一样,疼得要紧,疼得要命……我想喊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我的声音好像被憋在了嗓子里……怎么……疼,好疼……一阵疼还没来得及消化,紧接着又是一阵疼从脚踝处传来,疼得恨不得将整只脚砍下来…… 疼啊……疼…… 一阵一阵的疼,一遍一遍的疼……不知疼了多久,几次昏死过去,几次又生生疼醒了过来……慢慢地,这疼竟然已经开始麻木了,浑身在颤抖,疼得不住地在颤抖……我想就这样昏睡过去,我不知道还要承受多久…… 凤凰下了狠心,她知道既然动手就不能停下来。即使我在里面疼得死去活来,她也不能慢下来一点,否则,拖的越久我只会越难过…… 忙了许久,凤凰终于停手,叹了口气,收起掌中如火焰一般绚丽的赤色之光,她累了,坐在了一旁。 碧洛先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她看着身边仍然昏迷不醒的我,问道,“她没事吧。” “能做的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便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凤凰担忧地说,才瞟起一眼看了看碧洛,尤其不友好,“她的修为散尽在你的身体里,会慢慢与你融合,可使你与你腹中的胎儿平安无虞。” 凤凰说罢,缓过来些许,走上前来,将昏迷中的我揽入怀中,只稍稍用力便将我抱起。她抱着我转过身,迎着夜色将要离开。 “凤神……大人……”碧洛俨然还不适应这样的称呼,她显得有些笨拙,却拖着更笨拙的身子从床榻上爬起来,追了两步,却不敢太过靠近这个让她觉得畏惧的凤神,“为什么?我明明没有惹到过你,你帮了我,为何……” “我讨厌你。”凤凰道,她低头看着怀中昏睡的人儿,心疼地说,“你们这些自私的人,只会一味的索取。她是树精,树的本性就是付出,付出关怀,付出生命,她是生命的起源,聆听世人的无奈,无私给予,才是最接近人的神,可人偏偏很蠢,总在追寻力量更强大的神,却不知,真正离你们最近的神被活活逼死了。” 凤凰已然决定,不会再让心里的人受到一点伤害。 她带着我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能付出的,已经全部付出了,再没有一丁点可以利用的价值了。脚踝上的铃铛,忽而脱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梦游仙 http://..org/ 有啊走,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我累了,一双腿沉得要命,再也迈不开步子向前走了。 凤凰说,我的魂魄会在外游荡一段时间,去我心里最想去的地方。可我并不知道我心里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抬起头看到的周围一切仍旧是陌生的,我太累了,不得不停在了休息下。 这是哪里呢?自从那时候,在碧洛身边躺下,身上传来的一阵阵死疼,让我不知不觉昏过去以后,醒来便是这样了。疼,是我作为一只梧桐精最后的记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等着凤凰召唤我。 前面看着有人路过的样子,我起身,走了过去。 身子一颤,却又好像来到另外一个地方了。 这里是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墙长廊 我顺着走廊走到尽头,看到那一座高高的宫苑大门,有些心虚,有些无奈,还有些好笑。原来我对自己竟然是这般诚实。 我推开了宫门走了进去。 这里,有元珏的味道 正贪婪地想念着,忽而从眼前的寝殿之中闪身走出来一女子打扮的人,我一阵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躲闪。可又觉得没必要,如今我仅剩一缕魂魄,凤凰还不知道将我的身体又带到了哪里去作法了,作为游魂的我,躲与不躲又能怎样,他们还不是都看不见。 那女子一袭宫人打扮,想来应是这宫苑里的宫人。她走出来后,旁边便迎上来另外一个女子,关切问道,“怎么样,二公子今日把汤药喝了吗?” 刚才出来的那人说,“没喝,谁会想到他会突然间病得那么重呢,没办法,就总是昏睡着。吃不下东西,硬灌到嘴里的药也都吐了出来。” “今天还没见夫人,因为二公子的事,她也是操太多心了,这几可小心伺候着,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错才是啊。” “这是自然的” 元珏病得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我很想去看他一眼。 “是你?”有人说。 我转过身去看,屈婕站在我身后,端着一碗汤药。我想了想,“你看得到我?”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屈婕好像并没有发觉我的不一样,她估摸着是看到我正看着她手中的药碗,她低头笑着解释,“二公子刚刚把喝下去的药又都吐出来来,只能再给他熬上一份,能喝下去多少是多少吧。” 我没有说话。 “你可能不认得我,可我知道你”她说着,听到寝殿里传出来的动静,“应该是二公子醒了,姑娘,你稍等一下,我去告诉二公子你来了。” 她说完,急急忙忙地端着汤药进到了寝殿里去。 我叹了口气。 屈婕再从寝殿里出来的时候,在宫苑之中已经看不到人了。 “小梧桐小梧桐” 我寻着凤凰的声音追啊追。 突然,好像撞到了什么,一个激灵,不得不睁开眼睛。手脚动弹不得,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周围的所有。凤凰慢慢进入到我的视线之中 “小梧桐”凤凰轻拍我的脸颊,我却动也不能,她应是感觉到了,劝我说,“先不要动,你的魂魄才回来,还没有完全适应,休息好了,自然就没事了。” 我听她的话,我不动。 凤凰落座在我身边,她的手拂过我的发梢,“真不知道这样帮你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可你这一世注定无缘修得神身,我只愿你是真的开心” 连日来的操劳,她为我费尽心思,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我静静地听她说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不会把自己魂游之时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可是这颗心里,却不停地翻涌着苦涩。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情况也在慢慢好转,有凤凰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自然好得快一些。 我真的变成了人。 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觉得开心,体力是必然不必从前的,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气也不喘地就从前山跑到后山去。跑不了多远,就累得要停下来好好歇一歇了,从前我可以轻轻松松爬到树上去摘果子,可是现在,我竟然需要山上的动物们照顾了 它们有的乐于报答我曾经对它们的帮助,有的也是如陌路一般,不理不睬。 执着地成为人之后,没想到却成了大家的负担。 我愈发地不能适应山里的生活了,我变得越来越不开心。后来我曾有一次溜下山去。我听到城外的人议论着,他们谈着王宫里的流言蜚语,说着元赫和他的两位夫人,他们津津乐道地侃着孟夫人和蓝夫人之间的屡次明争暗斗,将元赫的无可奈何当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 有人说,是蓝夫人抓住了世子的把柄,才迫使世子不得不迎娶蓝夫人为侧夫人。 也有人说,是因为蓝夫人替世子做事,诬陷了国君的绮陌夫人,世子为了堵住蓝夫人的口,才不得不娶她。 今日的珈蓝归为堂堂世子侧妃,却好像过得并不如碧洛。无论是谣传地哪一种说法,都是说她如何不幸,世子是如何迫不得已迎娶她的。 我不知道这样的说法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但我知道,不在乎有孟氏父女和元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只是可怜珈蓝,原本,她可以拥有更幸福的生活,更简单的日子,但是她却选择了最难走的那一条路。 也有人提及元珏,说是因为夷部部落多次侵犯禹国边境,在禹国无将可用的前提下,元珏靠着屈大人等一脉的支持,重获兵权,带兵力抗侵略者,颇得敬重。屈大人为了巩固彼此之间的关系,向元赫上书请求为他的爱女和元珏赐婚。 本以为元赫应该担忧他们的关系,而拖延,至少也要慎重考虑一番,可他却一口答应了。为此元赫还亲自召见元珏和他谈论这件事只是后来如何,这些谈论是非的人也不知道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凤凰终于忍无可忍,“我知道你在怨,可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下山吧” 我的散漫,我的虚无度日,终究是惹到她不想再忍了。 她对我说,下山吧,是死是活,总要去面对的。 我在一个清晨离开韶山。 我醒过来的时候,凤凰已经不见了。我以为她大概真的失望透了,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我们曾经相依为命的山洞 这一次,一切,都真的回不去了。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如那时做游魂一般,我失去了精灵的修为,如今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有一个小包袱和一把剑。我没了法力,再也没有可以被利用的价值了,这样的自己,我很喜欢。 我想要,为自己活一次,以身为人的样子。 体力不如从前,我只能走走停停,天黑了就找地方投宿,天亮了就继续上路。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走着,走到的第一个城,为何会是襄城。 没错,的确是襄城。距离我离开那些人有六个月的时间,距离我们上一次到达襄城也差不多过去将近一年了,这半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经可以在乱世中摇曳不倒,自诩繁华的襄城饱受战乱,民不聊生。 我是因为在城外救下一个腿受伤了年轻人,送他回到家里才进的城。 “这位姑娘,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碰到你,阿成该怎么办啊。” 年轻人叫阿成,大概二十出头。抓着我手不停向我道谢的人,是他的老娘。六十来岁驼着背,头发全白,身上的衣服经过各种缝补,却也十分干净。 他们母子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旅店,容人留宿,院里有五六间客房,而我救了阿成的时候,他是去外面捡些柴火,没想到却摔伤了腿。 “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世道不好,到处都在打仗,怎么就你一女子孤孤单单地在外走呢?”老人家很担心地问。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了,本想着一个人走到哪儿算哪儿,我也是偶然路过才帮了他一把,并没有做什么。老人家不要太在意了。”我说得心虚,的确,我只是路过一片枯树林时,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我用随身带的草药简单的给他敷了一下,然后搀扶他回来而已,这位老人却一再拉着我道谢,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姑娘,你不知道啊。”老人说着,苦从中来,“现在这城外面到处都是逃难的打仗的,谁还有闲心去救人呢,莫说是一个陌生人了,就算是自己的亲人也难免不被丢下啊,等到天一黑,外面到处都是野兽,是你救了我儿的这条命啊。” 我听她说着,却一怔。 曾经我帮过很多人,救过很多人。我尽心尽力地去帮每一个求助于我的人,可从未受此感激。现在我只不过做了一件小小的事情,而这位母亲却这般感谢我。“姑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霓音。”我说,不知怎的,在我成为人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竟然对我格外亲切,让我已然伤透的心里暖暖的,我这才注意到老人的双眼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老人家,你的眼睛” “唉,瞎了。”老人说,“前两年就瞎了。” 我想要伸手去试着治疗一下老人的双目,可抬起手的瞬间,我才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修为,在这时候,我竟觉得有些失落,我之前一直在帮人,可却一直被利用,当我真的想帮一个真心对我很亲切的人时,我已经没有能力了。 “霓音姑娘,你别太担心,我娘她瞎了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阿成这个时候已经被大夫看完伤了,他一拐一拐的走过来,看到我的表情,以为我在为老人家难过。他又转过身去,“陈大夫,我送你出去。” “行了阿成,不用送了,你的腿还有伤,好好歇着吧。养好了脚才能好好伺候你娘。”陈大夫收拾好药箱,“阿成他娘,我走了啊。” 老人家应了一声,陈大夫与我点了个头,便急匆匆地离去了,阿成回身,坐在了老人家旁边。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解地问,“老人家,这家旅店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这旅店虽然不大,但恐怕事情也不少。这老人家双目失明更需要照顾,旅店里唯一能干活的人就是这阿成了,可看着这上上下下有条有理,旅店里打扫得干净整洁,连老人的衣服也是缝缝补补干干净净的,着实让我疑惑,难道这旅店还有什么人是我没见过的吗? 老人家一笑,道,“可不就是我和阿成两个人了吗?几年前,阿成还他爹去跑货让夷人给杀了。从那以后就剩我们孤儿寡母了,现在这世道乱,没什么人来投宿,我们也就挣不到什么钱。阿成就给城里的富户送柴火赚点钱,勉强度日,可怜这孩子了。” “娘,您说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好好的,那我就不可怜。”阿成看起来孝顺极了,他开导老人家,怕她胡思乱想,这才想起来,“对了,霓音姑娘。天色已经晚了,你今天就别走了,我们旅店虽然小了一点,也破了一些,可至少能有个地方住,你就先住下来吧,这个时候你一个人实在太不安全了。” 在这里住下来?我犯了难,生怕给他们添麻烦。 “霓音姑娘,你就住下来吧。现在这旅店里也没其他人了,你救了阿成,我们还没好好报答你呢。”老人家摸索着伸出手来,握住我的一双手。 现在离开,我确实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去了。“如果不是太麻烦你们的话,那我就先在这里过一夜吧,只是老人家不要再说什么报答了,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了。” “好、好”老人家喜笑颜开,拍了拍我的手,笑道。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 第两百章 再遇熊烈 http://..org/ 阿成是个很勤劳的少年,天还没亮,我就听到窗下有熙熙嗦嗦的动静,所以起身打开窗子去看。 阿成听见我开窗子的声音,便抬头来看。他看到我,嘿嘿一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解释说,怕这个憨厚的少年觉得不好意思,“我醒了有好一会儿了。” 阿成还是站在那里,挠着头憨笑。我关上窗子,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好奇地看着他刚才鼓捣着的工具“你这是在做什么?” “嘘。”阿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别让我娘听到了,我这要偷偷出去打些柴火回来,赶在我娘醒之前回来,要不然她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可是你的脚上有伤”我忍不住地提醒他。 “这个啊。”阿成活动了一下脚腕给我看,“你看吧,其实早就没事了,我就是个粗人哪像城里那些少爷们那么娇弱啊。再说了,我要是不去干活,我和我娘下半个月都要饿肚子了,我还好,可是我娘不行啊。” 想想也是,“那我陪你去吧,就算帮你做不了什么,至少也能看着你,做个照应也好。” 阿成想了一会儿,点头笑着,“那好吧。” 我同他并行出城,阿成的脚虽然还有些坡,但看起来好多了,他问我,“霓音姑娘为什么一个人到襄城来啊?现在这到处兵荒马乱的。” “也许是天意吧。”天意注定让我回到襄城来,既然一切是从这里开始的,也许回到这里就可以重新开始。 阿成憨憨一笑,不是很懂我的意思。 “不过,不是听说禹国征兵到处抓人吗?为什么你没事呢?”难道才半年,就连这些都不一样了吗。 “两个月前,二公子的部落路过襄城,在这里征过兵。不过他知道我家的情况之后,特别通融。让我留下来照顾老娘的。”阿成无意间又提起了那个人。 我一愣,没有接着他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出城捡柴火,耽误了些时间,我们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晌午了。阿成担心他娘,紧赶慢赶。 走到城门口,“这是怎么了?” 城门好似被人控制起来了,有人守着,过往城门的人都堵在了那里接受检查,围了一群人。阿成见此情景,坡着脚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你是城里的?”守城门的人无论衣着打扮,还是样貌谈吐,都无疑是夷部部落的兵士。 不过至于他们到底是哪个部落的,我却分不清楚了。 “是啊,我是住在城里的啊,进城直走,阿成旅店,就是我家的啊。” 夷部兵上下打量了阿成一眼,又问,“你的脚是怎么伤的?” “噢,昨日在城外捡柴火,不小心猜到别人挖开困野兽的坑,摔倒崴到了而已。”阿成抬起脚来让他们看。 “行了,你过去吧。”夷部兵说完,放了阿成同行。忽而抬头看向了我,很起疑地问,“你是住在这城里的吗?” “呦,几位兵爷,她是跟我一起的。”阿成已经扛着柴火要走了,听到这话又回来了,低声下气地跟夷部兵解释,“她是我家的远房亲戚,一个人来投奔的,您看她知道女子能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阿成的话,打消了夷部兵的顾虑,挥了挥手放行了。 “可是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夷部兵好像占据了襄城一样,他们到底在找谁,为何要堵住城门挨个检查呢。 “走啦有啦,我们赶紧回去吧,我娘一个人在旅店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阿成看样子是担心他娘,可好像他是故意拉我走掉,不希望我再问下去的。 我们躲过了那些夷部兵,我终于忍不住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你不让我问呢?那些夷部兵为何占据这襄城呢。” “嗨,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前面打仗,在追打败的呗。”阿成对此状况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走到旅店后门,一瘸一拐地提着柴火走了进去,回头又说,“霓音姑娘,你就别想了,这襄城让夷部的人占了都多久了,从前也是这样,一直争一直争,还不是夷部的处于上吗。” “阿成?”老人家还在房里,听到阿成的声音急忙叫道。 “唉。娘,我回来了。”阿成放下柴火,应道,向老人家住的房里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去看看。 侧过头,发现了停在院子后面马厩里的两匹马。 有人来了吗? 昨日住下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两匹马的。难不成这旅店也是好久都没人来投宿了,怎么突然就有人来了?会是什么人?骑着这样的高头大马却在这种小店里投宿,该不会是 我这边还在想着。 阿成已经从前面店里引着两个人走进了院子里来。 我愣在那里,心有些发慌 先是前面有被夷部兵追查这样的条件,再加上种种怀疑,我担心来这里投宿的人 “霓音姑娘。”阿成叫我,“你在正好,这两位是来店里投宿的。两位,这边请。” 直到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之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 他们从我身边过去,阿成打开了一间客房的门。 两个人虽然是禹国人的打扮,可是却一副夷部人的样貌,他们没有说话,即使两个人在阿成介绍以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私下里说了什么,却并没有和我打招呼。在和我擦肩而过之后,其中一个身着蓝衣的人侧过头来偷偷打量了我一眼,在我察觉之后他又故意装得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阿成将那两人安排妥当以后,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 阿成好刚坡着脚走到我身边,那两个人在房间里立刻把门关上了。阿成也回身看了一眼,“哦,我想应该没什么,可能是彻夜赶路累坏了吧,想要休息了。” 我低头想着,阿成的说法虽然勉强说得过去,可这两个夷部人实在太可疑了,为何要故意扮作禹国人的打扮呢,现在这襄城被夷部的人占据了,打扮成禹国的人不是更麻烦吗?他们刻意想要让人不去怀疑他们是夷部人的身份,或许城门口那些夷部兵在找的就是他们也说不定,可不知为何,他们的到来让我觉得不安,也许这里不能再留下去了。 “霓音姑娘,你没事吧。”阿成见我脸色不对,以为怎么了。 “没事。对了,叨扰了一宿,我也该离开了。”我说。 “啊?”阿成吓了一跳,“霓音姑娘,你这就要走吗?现在已经中午了,累了一上午,怎么也要先吃饭啊,而且现在外面查得那么紧” 的确,城门口查得很严,我自己的话,真不见得能顺利脱身。“不如这样,你送我出城可好?” 话一说出口,我也有些为难,阿成的脚毕竟伤了,忙了一上午,我也不好意思要求他在这个时候再走一大段路,送我离开了。 “霓音姑娘,这这店里来了客人,没人照应不行,马上该吃午饭了,我得把饭做了。”阿成显然也很为难,“你怎么突然急着要离开呢?是有什么急事吗?” 急事?倒也算不上,只不过是我在怀疑罢了。“也不是特别急的” “既然如此,你就再多留一个晚上嘛,也耽误不了什么。等到明天早晨我去捡柴火的时候,正好送你一起出城,你看怎么样?”阿成听我说不是那么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我想了一下,一个晚上应该还好,耽误不了什么,估计也发生不了什么。现在把他们母子丢下我也于心难安,再留一晚,观察一下也好,至少确定这两个人不会伤害阿成和老人家。“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在我说出好吧的那一瞬间,刚才那两个人进去的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很细微的动静。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他们可能并不是因为我和阿成的对话才有所反应的。 午饭简单吃了一些,下午的时候,阿成一直在忙着打扫,我过意不去说要帮忙,却被拒绝了。老人家就是阿成地娘亲拉着我聊了一下午,从她和阿成的父亲成婚迁入襄城说起,是如何借钱在襄城盖起这么一间旅店,后来是如何辛苦的还清了娘家的债,有了阿成。 阿成在旅店里忙完了之后,就跑到集市上去买晚饭要用的材料。从午饭开始,那两个人就没有出过房间,他们的饭也是阿成给端到房里的,吃完了之后就将碗筷放到了门外的地上,还是紧紧关着门,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过房间。 阿成买了菜,从后门进来,将菜放到厨房以后又去喂马。我跟到马棚里去看他,“原来你姓赵啊。” 阿成一听便笑着说,“一定是我娘又拉着你和你说他们以前的事了吧。” 我点点头,“赵大娘真的很坚强。” “是啊,我爹死了这么久,她为了不让我觉得孤单,就一直死撑着陪着我,其实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心里很难过。不过这样也好啊,活着总比死了好。”阿成说起他娘亲的事,很有感触。 “嗯。”我点头,他说的没错,活着总比死了好。“赵大娘刚刚累了,睡着了。等下你再去看看她吧,我也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赵大娘跟我说了一下午的话,我就听了一下午。 “好,”阿成又想起了什么,“那我等下把饭做好了,给你送到房间里吃吧。” “也好。”我说。 回到房里,我依旧觉得不安,那两个人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即使他们的行为与我并无关系,可大概是我还放不下曾经的事,对他们夷部人的身份始终保持警惕。 晚饭以后没多久,旅店陷入一片寂静,赵大娘的房间率先熄了灯,阿成从赵大娘房里出来,又忙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没多久就熄灯睡觉了,我未免引起怀疑,吹熄了烛火,小心翼翼地不敢睡去。 在我房间的灯火熄灭之后,那两个人的房间也熄了灯。 耐不住困意,没多一会儿我就打起盹儿来。 直到后半夜,忽然听到院子里不对劲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悄声扒在窗下偷看。果然是那两个人,等到所有人都睡熟了以后,竟然以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悄悄地打开门从房里溜了出来,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仍然有一些极其细微的声音发出,很小他们溜到了院子的后门 我以为他们是要走可是他们并没有去牵马,就只是偷偷摸摸地拉开了后门 突然一声狰狞地叫声 我看到一个人立马倒在了地上,而白天见到的那个蓝衣的男人正不顾一切地想要跑,他刚跑到院子里,就被身后追上来的人一刀砍在了背上,摔在地上 他还没有死,他还在爬着 阿成听到动静,点燃了房里的烛火,瞬时就吸引了那些闯入的人注意。没一会儿,阿成打开了窗子往外看,看到那些人之后,他大声说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心想说,这下麻烦了。 外面的人看起来怎么也有十几个人,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身手能不能对付得了。 那些人大喇喇地闯进院子。 阿成还没来得及从房间里出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后门外面又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有人刚从外面跑进来想要告诉其他人什么,结果摔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又一群人冲了进来,很快就把刚刚那伙人制服了。 有一身形十分魁梧的男人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走到院子里,他弯腰蹲在了那个趴在地上的蓝衣男人身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成这个时候,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从房里打开门走了出来。“你们到底是谁?” 可蹲在地上的人却丝毫没有理会他。 那趴在地上的蓝衣男人,竟然慢慢抬起头来,指了指我这边的房间。 那人一抬头,我方才看清楚。 熊烈?!未完待续。 ... 第两百零一章 浮生若梦 http://..org/ “你干嘛?你不能进去!”阿成见熊烈起身向我房间走来,他立马挡在熊烈面前,此时他只穿好了一边的袖子,外衣耷拉下来也顾不得许多了,“这间房里住的是位女子,你们不能冒犯她。阅读” 熊烈步步紧迫,将阿成推到了一边去。耐不住阿成执着,竟然又在熊烈靠近房间之前挡在了中间。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让开!”熊烈身后的兵士叫嚣。 正在阿成与熊烈僵持之际,我打开了门。 熊烈看到我,怔住。 “霓音姑娘,你快回去。”阿成急得大叫。 “果然是你。”熊烈竟仰头大笑,盛气凌人。 阿成有些犹豫了,他不确定我和熊烈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熊烈的反应大概猜的到他是认识我的。“你们,是朋友?” “认识的人。”我说。 “阿成啊”赵大娘这个时候,竟然自个儿摸索着走到了门边,探出头来听着院子里发生的状况,她担心地叫着阿成的名字。 “娘。”阿成回应了一声。 “你去看看赵大娘的情况吧。”我说。 阿成又琢磨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向赵大娘跑了过去,他扶着赵大娘走回房里。“娘,没事,您怎么自己起来了。” “许久不见,没想到今日再看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窘迫的环境里。”我言下之意是说他的出现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先前看到的那两个人,”熊烈说着,回头去看,那蓝衣男人已经被追随熊烈而来的人抬进了房里,其余人在清理院里的死尸,“他们是跟着你来的,发现了你的踪迹之后便发出消息给我,可没想到,还是有人快了我一步。” “我?”那两个人果然是盯着我的,难怪一开始我就觉得他们不怀好意,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是熊烈派来的人,“为什么派人跟着我。” “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死了。”熊烈一语中的,一下子就将我的思绪打乱了。“包括二公子。” 连他也以为我死了?怎么会我顿感好笑。 “最后见过你的人是成璟的夫人,而据她说,你为了救她牺牲了毕生的功力,被大祭司带走,生死不明。”熊烈渐渐的冷静下来,饶有深意地看着我,“二公子在成府找到他曾经送你的信物,所以估计你是出事了,不知是从谁开始谣传,说你死了。起初他也不信,可是找了你整整半年音信全无,他不得不死心。”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心会疼,可是这会儿想起来,竟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麻木了。“那大王又为何派人跟着我呢?” 熊烈稍稍迟疑,“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那还真遗憾,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帮不了你们了。”如果他只是希望我能帮他,那恐怕真的要让他失望了。 “你有的。”熊烈说。 我并不理会,转身绕过他,走到那几个中间闯进来的人面前,“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杀你的人。” “我也想知道,他们是给谁办事的。”熊烈叉着腰,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 那几个被生擒的人,被人按着跪在地上,他们抬头看了看熊烈,一副抵死不说的样儿。熊烈蹲下,探手进那带头的人胸口,摸出来一个令牌,他一惊,“你们是禹国王宫的人。” 那人冷笑,“知道还不快放我们走!” “是谁手下的人?”我问。 熊烈捏着令牌想了一会儿,问,“你们是替哪个夫人做事的?” “哼,说出来吓死你。”那人嘴硬。 熊烈也不多说一句话,一摆手。他身边两个同伙啊的一声被活活砍死,我没想到熊烈居然这么心狠手辣,有些惊到,极力平静下来,熊烈又问,“还不说?” “你想知道什么。”那人的声音软了一些。 “你们跟到这里来,闯进这个旅店,杀我的人,为什么?”熊烈听起来语气很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那人犹豫了一番,估摸是不敢直说。 熊烈又一抬手,他身边另外两个同伙又是一声惨叫倒在了血泊里。我不忍心看下去,稍稍偏过了头。 那人满头大汗,被熊烈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吓坏了,他沉思着,熊烈等着,然后没一会儿,他熬不住了,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熊烈忽而就明白了,他眯起双眼,“你们是要杀她?” 那人想了想,点了下头。 这下倒轮到熊烈呆住了,“是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世子”那人终于把心一横,说道。 元赫?!元赫要杀我?! “放屁。”熊烈破口大骂,“还不老实交待是不是!” “的确是世子”那人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狡辩,“是一位娘娘找到的我们,说是世子的意思,让我们跟着那两个人,一旦发现他们找到一位姑娘,立刻动手杀了他们。” 娘娘?世子的意思? 我更加疑惑,“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们,世子为何委托她去找你们来杀我?” “这真没有。”他解释,连他都没想到这里面掺和的事这么多,怎么又会平白无故杀出来这么一些人碍了他们的事。“不过,当时我也怀疑过,世子如果想杀谁,大可以派宫里的人去,又怎么会派一位有些年纪的娘娘来交给我们去办呢,不过她当时拿出了令牌给我,我就信了她的话了。” “有些年纪的娘娘?”熊烈和我同时注意到了一点。 如果说元赫要杀我,为什么?他没有理由要杀我才对。更何况,有些年纪的娘娘会是谁?如今我与禹国,与王宫,与曾经的每一个人都再无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仍然不肯放过我,还有要杀我的目的呢?如果这个娘娘不是受元赫所托,那么她会是谁? “你可还记得,委托你杀这位姑娘的那位娘娘,大概是什么样子吗?”熊烈也在怀疑。 那人想了一下,“大概四十出头,可看着很年轻,讲话却很老成,打扮得很朴素,好像是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很老的样子” 四十出头打扮朴素我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那个要杀我的人是谁了。 熊烈见装,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命人将他带了下去,“你觉得是谁?” 还能有谁,如此执着地想要取我的命呢? “大王。”熊烈的侍卫来报,“菩的人已经追来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到达这里,我们得在他们来之前离开。” 熊烈让他到外面去等命令,才回过身来问我,“你必须跟我走。” 我觉得他这番话很没道理。“我与你们再无半点关系,还是你们撤吧。” “由不得你。”熊烈很坚持,“如果你落在菩手里,他们一定会以你来要挟世子谈判,如果二公子知道,他必定会为了救你而影响大局。” “渠熊大王太看得起我了,我对二公子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更何况是对世子。”我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时至今日,我已是不想再与他们有丝毫瓜葛了。 熊烈自信满满的。 忽而城中一阵骚乱,在这原本平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阿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特别跑出来看看。 “大王。”熊烈的侍卫再次上前禀报。 “出了什么事?”熊烈皱起眉头。 “菩的人包围了城门,已经攻进来了。”他们刚才还说那些人在来的路上了,没想到这一会儿,那些人已经攻进了襄城,给熊烈来了个措手不及。 熊烈震怒,“废物!等他们打到跟前你再告诉我好了!” 菩是个部落吗?还是某个夷部部落的大王。 他们必定早有准备,既然可以这么快的攻进城里,必定这一时半会儿进来的,也许早就埋伏在周围,等着熊烈出现,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熊烈看了一眼周围,吩咐道,“来人,先带着霓音姑娘撤离,剩下的人跟本王一起杀出一条路来。” “我不走。”话刚说完,我看到熊烈的手下已经从我的房间里把我的行李带了出来,他们不顾我的反对,硬拉扯着我向外走去。 “霓音姑娘”阿成见此情景急得大叫。 “带着你娘逃命去,还等他们冲进来不成?!”熊烈一声,吼得阿成彻底老实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收拾了东西,背上了赵大娘跟着我们一起向后城门逃去。 熊烈带着一队人包围在我身侧,在到处流民的喊声哭声之间向城外撤离。 “到底怎么回事?!”我只能尽量把声音喊出来,才能在这到处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之间让熊烈听到。 我不懂,为什么白天还是好好的,这转眼整个襄城就乱成了这样所有的人都在忙着逃命 “因为你。”熊烈尽管很不满,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狠狠地烙在了我心里。 因为我?! 即使我什么也没做?!也怪我? 半年前,我九死一生把我毕生的修为用来保全碧洛母子,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半年后,我出现在襄城,本以为这一切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可没想到灾难随之而来,先是熊烈派来寻找我的人跟着我之后住进了阿成家的旅店半夜闯进来旅店杀我的人,将那两人弄成一死一重伤随后熊烈来了之后没一会儿,满城雨,菩的人攻进襄城,看得到撞翻地灯火燃烧起来,听得到哭声,所有的人都在逃命 因为我?! “大王,前面的路被封了,出不去了。”前去探路的人费尽力气挤了回来,说着前面的情况。 马上,熊烈的身边的人出主意,“大王,走这边!” 我们匆匆忙忙换了方向,城里的人看到我们改变了方向,也有不少人跟在了后面。 没走出去多远,我们落进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渠熊大王。”那乘在高头大马上的人高高在上看着我们,我猜想,他就是那个菩,他的目光在熊烈周围扫了一圈,落在了我身上,“这就是那个霓音?” 我注意到身边的气氛变了熊烈带着杀气看着那人 “没想到你给禹国当走狗,当得还挺起劲儿。”那人不屑地嘲笑着熊烈,劝道,“把你手上的这女人交给我,我可以替你在族里说说好话,请各位部落的首领念在你无知的份上饶你一命,如何?” 熊烈没有回答他,却只是低头对身边的人交代了极其简单的一句,“杀。” 一瞬间,熊烈的人和菩的人打在了一起,厮杀声震耳欲聋。熊烈一把将我从他手下身边抓了过去,死死拉住我向外冲,寡不敌众,他们却拼死护卫熊烈,挡住了菩的人靠近,猛地,我身边的一个人被一刀砍死,继而旁边的人补了上来,那人的尸体倒在地上,被踩踏 周围尽是城里逃难的百姓,手无寸铁,在两方厮杀中努力保命,却不时听到一声尖叫,看到有人被厮杀误伤,倒在了血泊之中 熊烈一手持刀,一手死命拉着我,他的力道之大,竟扯着我的手臂失去了直觉一面迎敌,一面向城门靠近,在这周围都是逃命的人之间,我一次又一次的被撞着,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别让他们跑了!”菩在马上举刀大喝。 我们越来越接近城门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更不知道即使冲出城外是否又能在这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活路。 “大王,快走!”熊烈的人把住了城门,浑身是血,从旅店一路杀出来,三十来个人现在只剩一半不到。 熊烈顾不得其它,拉着我就从城门挤了出去。 他们等我们刚一出城门,就在城里将门关上 那厚重的城门在大家拼死的努力之下渐渐关起,他们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留出时间让我们撤离。 “阿成阿成!”即将关上的城门里,我看到了阿成背着赵大娘拼命想要挤出来。未完待续。 ... 第两百零二章 芙蓉山庄 http://..org/ 这里,是哪里? 我挣扎着醒了过来,努力回忆起我昏倒之前的一切。我还记得,熊烈拼命带我出城,他的手下被关在了城门里,我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阿成和赵大娘,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城中百姓是火光,是鲜血 那最后的杀戮铭记在了我记忆的最深处。 “醒了就好了。”有一个不是很熟悉,却又好像偏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房间里竟然还有其他人。才不得已强迫自己从迷茫的意识之中醒过来,周围的一切很陌生,我很确定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我床榻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样貌有些眼熟,我努力回想着究竟是在哪里看见过他,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周,看到了坐在桌前的熊烈。 我猛地记起来,我身边的这个人,正是熊烈军中的大元帅,姜延是也。 我坐起来,“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姑娘不用担心,你只是劳累过度,加上前日襄城一战压力过大,太紧张了,才会昏倒。这里是芙蓉山庄,是你昏倒之后,大王带你来的。”姜延不慌不忙地解释。 我看了看熊烈,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芙蓉山庄?!“这里是你的住处?” “正是。”姜延道。 姜延是熊烈军中的大元帅,还要负责帮他调动大营外的三支军队可是他并不住在哪一个军中,反而住在这里?芙蓉山庄?! 姜延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可以自由来往于渠熊大营,而这里,应该算是禹国的地界吧,堂堂夷部渠熊部落的大元帅,居然会在禹国内有这么一处典雅随性的私宅,可见他平日来往于渠熊和禹国有多自由。 我从怀疑到确定只用了片刻,我看向熊烈,“神秘人?” 熊烈一怔,继而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没有理会我。反而是姜延,稍作迟疑,他不明白我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直觉地留意了一下熊烈的反应,许是熊烈的态度让他觉察出了什么,姜延竟暗自有了主意。 “霓音姑娘,你大可放心在这里休养,断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你。”姜延道。 我侧过头去,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我终于明白,熊烈为何会觉得我幼稚了,明白他为何会以为我小气,梓苑心里的神秘人原来是姜延她追随着姜延,却受着熊烈的爱慕,她至死也要隐瞒的神秘人,原来熊烈一早就知道。姜延是替熊烈做事的,熊烈心里对紫菀夫人起疑,却不敢承认她就是梓苑,因为早在熊烈想要和元珏合作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牺牲紫菀夫人了,因为他不能舍弃姜延这枚重中之重的棋子。 梓苑爱着姜延,为了追随他而修行,她为他抛弃了所有,可大概姜延彻底让她绝望的,便是让她代替梓莞嫁给熊烈吧。 这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终究害她断送了一辈子的幸福 庶日清晨,我听闻一阵笛声便醒来了,打开门,循着笛声找到了庭中花阁,从下往上看上去,到处都开满了芙蓉花,在这个本不该盛放的季节,芙蓉却开得异常妖艳。姜延坐在庭中吹着笛子,一曲悠长绵婉,听得人心中阵阵失魂 曲尽,他看向我。原来他早已注意到我的闯入,却还是执着将曲子吹完,他轻笑,“是否这笛声扰了你的清梦呢?” “明明是我冒犯,怎能说是姜元帅扰了我的清梦呢?”我说,他虽是客气婉转,但毕竟是我打扰住下了,更何况这笛声清而雅,说是扰真的不怎么适合。我走上亭子,“想不到渠熊的大元帅这么有雅兴,芙蓉,清音” “霓音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你有话想要问我,对吧。”姜延倒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稳了一口气,索性问道,“不知姜元帅,是否记得沈水呢?” 姜延却是一愣,有那么一会儿他是失神的。显然是陷入了回忆,陈思而不能自拔,我听得他叹了一口气,重新整理好思绪,道,“姜延不知,霓音姑娘所言为何意。” 他刚刚明明走神了,可是现在却告诉我说,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也太奇怪了,我敢肯定,他刚才一定想到了谁?是不是梓苑呢? 见我疑惑,姜延却滴水不漏地解释说,“姜延确实曾在沈水待过一段时间,只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所以不知道姑娘意在指什么。” “你难道不记得梓苑了吗?”我终于将梓苑的名字脱口而出,我更好奇他又想如何回避与梓苑的那段过往。 听闻梓苑的名字,姜延先是怔了一瞬,但是他接下来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很清楚的看到,姜延隐隐的松了一口气,他轻笑道,“还以为霓音姑娘要说什么,原来是想问梓苑的事,我对梓苑只有兄妹之情,她原本也是知道的。” 兄妹之情?!我简直快要被他的说法气疯了,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你说她知道你只是把她当做妹妹?难道你不知道,她一直喜欢你吗?” 听闻这些话,姜延才正色起来,“听说紫菀夫人离世的时候,是霓音姑娘陪在身边的。想来霓音姑娘也该知道,紫菀夫人的身份了吧,我想你定是误会了什么才是。” 误会?!梓苑如今为了隐瞒他的身份,更在熊烈原本就知情的情况下自尽了,到底什么是误会。 “虽是替梓苑而嫁,可她毕竟贵为大王的侧夫人,霓音姑娘当小心说话,如今她人已不在,本不该在她的身后议论这些是非才好。”姜延在说到他和梓苑的关系时,很是义正言辞,好像他与梓苑之间当真没有其他事发生过一般,说完这番话,他才缓和了一些,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霓音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梓苑对姜延而言,固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但她只是妹妹,姜延知道,霓音姑娘亲眼看见梓苑的死,定然会为她抱不平,以为是姜延负了她。” “难道不是这样吗?”我问。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说的一般不曾愧对梓苑,那在他明知梓苑的心意时,又为何要她替梓苑嫁给熊烈呢?!难道不是因为怕得罪熊烈,失去重用吗? “不是。”姜延却一口否决,“梓苑的心意,姜延明白。但也告诉过她,姜延只能当她是妹妹,别无其他。梓苑虽然生性顽劣了一些,但她当真是个好女孩,姜延自认不能给予她幸福,又怎会害她。渠熊大王,乱世之英雄,不失为一代枭雄。更何况,他原本倾心于她,初时,姜延只是以为,假以时日待他们解释清楚了误会,也是一段美好姻缘,只是不想” 他没有再说下去,却显得有些沉重。 梓苑最后的结局恐怕是他没想到的了,正如他所说,熊烈是乱世英雄,一代枭雄,可注定了熊烈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影响了他的霸业,他或许爱梓苑,只是,没那么爱否则他不会不敢面对紫菀夫人就是梓苑的事实。 终究是可惜了。 姜延起身走到亭子的一边,伸手折下一朵芙蓉,愈发娇艳的芙蓉,在他指间竟然一瞬化为灰烬随散却 他看着那吹走的灰烬,遥望远方。或许是在祭奠梓苑,如他所说,他对梓苑并无男女之情,而只是将她当做了妹妹。我也曾记得梓苑最后讲给我的故事里,说到过,在这个神秘人心里,还有一个人。 沈水姝谣听卿语梓苑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姜延虽然解释了他和梓苑并无男女之情,可是在提及沈水那一刻的失神,他分明是想到了什么。难不成是梓苑在沈水看见过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吗? 姜延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展示了他的法力,而梓苑也曾警告过我,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想要杀我。这一点让我真的想不通,如果他想杀我,这几住在这芙蓉山庄,他分明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动手,可是他没有。他是真的想杀我吗? 姜延,或许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吧。“那一日,我们初到渠熊,鹰群攻击部落,是你安排的吧。” 姜延听罢,微微笑着,没有回答,那样子好像他根本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一样。 我转过头看向那条小路,熊烈正在往这边走着。 我对姜延说,“看来,你口中的枭雄又要来和他自以为的军师商量对策了。” 不多会儿,熊烈已经走到了我们跟前。 他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有我在不方便。我感觉到了他的意思,不愿自讨没趣,起身告辞,“你们说吧,不关我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顺着小路走了从亭子里走了下来,却留了个心眼儿,躲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茂密花草之间,确定了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具体的行踪之后,我才安心听下来。 “她来找你,什么事。”熊烈口中的她,应该是我,他看到我和姜延在一起,自然好奇。 “应是梓苑临死前给她说了什么,令她误会了。”姜延听起来没有隐瞒,可是却省略了其中很多的内容。 “她果然知道了。”熊烈似乎证实了他的想法。 “她是极聪明的女子,只需要一点点拨便可明白许多。”姜延道,“不过我已经向她解释过了,我想,她相信了。” 熊烈应声轻点了下头,“那就好,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出差错才好。” “臣知道。”姜延十分恭敬,“现如今外面乱世动荡,大王当做好决策,臣定当极力辅佐。” “现在霓音已在我们手上,还怕元赫那小子不乖乖打开城门吗?”熊烈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大王,此处离木城距离尚远,想要避开二公子进入木城,恐怕不容易。”姜延说出他的担忧。 “你有什么好建议。”熊烈问。 “以姜延之见,决不能低估霓音姑娘对二公子的影响,如果他知道我们打算利用霓音姑娘,逼迫世子打开城门,恐怕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姜延想了片刻,“可是从这里到木城,难保不会碰到二公子的眼线,如果他知道我们随行之中带着霓音姑娘,恐怕会在我们抵达木城之前就拦截我们” 他们这是我心里一下子乱了。 原来熊烈派人找我,甚至不惜一切地救我出襄城,不是不无目的的,他们竟然是想用我做人质,逼迫元赫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可是元赫会吗?以我和元赫的交情,绝对没有到他会为了我放这些别有用心的人进入木城的地步,熊烈姜延为何如此笃定,不熊烈或许冲动,但是姜延不是,姜延心思缜密,再加上身怀异术,只可惜我现在看不清他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既然如此,他觉得元赫会因为我被他们胁迫而打开城门,那恐怕也是有几分可能的。 元赫的心意我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时我心里有元珏,还有就是不确定,困在王城之中的人会有真心。 如果元赫打开城门,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既然利用我逼迫元赫,必定是不在乎和禹国翻脸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可以让他们不顾一切代价和禹国为敌?如果说他们想要公然叛乱,胁迫元赫,那之后呢?熊烈目前的势力根本没办法和禹国相抗衡。 我这么想着,打算再多听一点。 可是这一抬头,却看到亭中的两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人呢?他们去哪儿了? 我走出来寻找,刚好撞上了等候一会儿的二人。 “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熊烈对姜延说。 “你们要做什么?”我顾不得其它,直接问道,“你们想要用我威胁元赫,为什么?你们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抗衡禹国,这么做只是以卵击石。” “你不知道吗。”熊烈叹了口气,他身后的侍卫上前来,不由分说抓住了我。熊烈接着说,“禹国的国君前几日已经病故,如今只要打开城门拥立二公子继位,与之联盟的渠熊将会得到整个夷部的势力。”未完待续。 ... 第两百零三章 混淆是非 http://..org/ “霓音姑娘。”姜延从外面进来。 我听见有人过来,大概也猜得到,不是他就是熊烈。自从前日我在花园里偷听到他们的对话,被发现之后,他们就把我关在这里。我没作声,继续看向窗外。 姜延走近,看了眼桌上动也没动的饭菜。“是饭菜不合口味吗?你竟一点也没有动,从前日到现在,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会撑不下去吗?” “不劳姜大元帅费心……”我云淡风轻地说罢,才慢条斯理的转过身看向他,“怎么,怕我饿死了破坏你们的计划是吗?想不到时至今日,我落得这样的下场,竟然还能让你们觉得我仍有用途。” 姜延听我如此挖苦,倒真一点也没生气,他反而笑道,“霓音姑娘,前日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今日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我狠狠瞪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 “元珏,元赫,如果要你在他二人之中选一个,你选哪个?”姜延负手恭候我的回答。 我虽然气,但是姜延的这个问题却在我的脑子里重复了一遍,元珏和元赫,选谁?可是,“我谁也不选,我选我自己。” “够气魄。”姜延出乎意料的赞许,“可是你是否想过,在这样的乱世里,如今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没有赚钱吃饭的门路,二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凭何生活下去?” “我不需要这些。”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寿命所剩不多,我根本不在意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可是如果,这一天天拖延下去并没有等来如你期望的结局呢?你照样要生活下去,你怎么做?”姜延道。 没有等来如我期望的结局?! 如果我这样一天天混日子混下去,我以为会死去的那一天并没有死,该怎么办? 姜延说的没错,即使连凤凰都不能改变的命运,谁会知道不会有意外发生了,做好了死的准备却不能死,那时候我又要怎么办。“姜元帅,我以为你是熊烈的人。” 姜延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如果我想在乱世中活下去,以我现在的狼狈,最好的办法就是依附于最强的人,可是目前我所能依附的无非是元珏或元赫,断然不可能是熊烈,这便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上。 我以为他是熊烈的人,将我关在这里,又给熊烈出主意,可没想到他也有自己的心思。我虽然还不确定,现在木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局势,却大概也可以猜出。我从韶山出来,在外流浪的这些天,并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起禹国国君病故的事,可见王宫定然是向外暂时封闭了消息。熊烈说起禹国国君病故的事,也提到才不过几日前,也许是守在国君身边的元赫,在国君病故之后秘不发丧,熊烈等人需要我做诱饵,就足以证明木城如今应是封闭状态,元赫封闭起木城,又不昭告天下说他们的父王病故,也许正是在拖时间,等到他一切准备好之后直接继位。 元珏熊烈等人虽然不知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显而易见,他们正在筹划该如何进城。如果元珏知道熊烈以我做饵威胁元赫,我并不确定,他会不会像熊烈当时牺牲梓苑一样牺牲掉我。 只是我很确定自己的心意,我不想被任何人牺牲掉。 “我只是替熊烈做事的人,却不是他的人。”姜延胸有成竹,十分笃定。 “那你是谁的人?元珏?元赫?”我一点点试探,姜延和我从前见过的所有的人不同,他的心思太深,竟然让我连一丝可以证明他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的线索都抓不到,从一开始,我对他的印象就不怎么好,从初到渠熊的时候,他太过于孤傲冷淡,行踪不定,琢磨不透。 而之后在我听了梓苑的那个神秘人的故事,一方面我心疼梓苑的付出,一方面不知不觉地就已经认定那个神秘人是如何负了她。尤其是在我知道,姜延这个我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印象的人,竟然就是梓苑临死前仍然放不下的负心人,说是误解也好,说是本能反应也好,即使在姜延向我解释清楚了他和梓苑的事以后,我还是不能对他改观。 忘不了梓苑临死前,一面保护着他,宁死也不愿任何人知晓他的身份,一面却因愧疚而忠告我小心,因为这个人曾经派她杀我。 想起梓苑的死,让我觉得更不能释怀的是熊烈,事到如今我也终于知道他那一日为何是那样的反应,原来他是故意让我见证梓苑的死,他早已知道他会死,不但没有阻拦袖手旁观,反而还借口让我去见证,梓苑是保护神秘人而死,自己则牵制元珏,无非是想透过我的口告诉元珏,神秘人与他无关。 “我即可以是替元珏做事的人,也可以是替元赫做事的人。”姜延的答案,和我刚才完全相反,我是一个都不选,而他是两个都选了。他许是看出了我的反应,“霓音姑娘不需要这么惊讶,乱世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姜延不过是万千普通人之中的一个而已。更何况,熊烈不是傻子,元氏那对兄弟也不是,不存在于欺骗了谁,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今日他们能以姜延为军师,明日,姜延亦有可能送命于其中一人刀下。” “我想,如果梓苑看清楚你是这种人,无论她曾经有多爱慕你,她都会后悔的。”我算是彻彻底底看清楚了他,姜延真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他游走在他们中间,来实现他的价值。 姜延不语,没多会儿,进来一个人,附在姜延耳边说了几句话,姜延点头,那人才退出房去。 他忽然换了一副神色看向我,道,“霓音姑娘,元珏来了。” 元珏,来了?! “是熊烈约他在此相见,他还不知道你也在这里。”姜延故意告诉我这个消息,说罢,他转身要出去,临了不忘嘱咐一句,“犯不着为这些小事饿坏了自己的身子,吃饱了,才有力气等翻身的机会,除非你想一辈子都这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饭菜如果不合口,大可以告诉他们,想吃什么,也可以告诉他们。” 姜延说罢,走了出去。这芙蓉山庄的下人在他离开这间屋子之后,又把门锁上了。 我走到门前,透过缝隙看着外面,这房门外面左右各有一个下人把守,他们看起来精壮魁梧,如果硬拼我胜算不大,可是突然间又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他们也许是感觉到了我在看,所以转过头来打量了我一眼之后,互相交换了眼神。 我这才明白,刚刚觉得的不对劲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两个人听不到声音,又不能说话,他们完全是凭着身边的感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听到。刚刚那个下人进来禀报姜延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是没有出过声,姜延出去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未向他见礼送行。 我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他们二人的疑惑之中点头笑了一下,我看到左边的人也随我笑了一下。 我转身回到房间里,然后他们不再注意我。 熊烈先前才说,不知道如何在元珏的注意下将我带进木城,可是现在,姜延却告诉我,熊烈约了元珏在这里见面。我断然不会傻到去以为熊烈会将我交给元珏,否则他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了。 那熊烈是在打什么主意? 除非……难道他想要在元珏的眼皮子下将我带进木城,用来威胁元赫吗?熊烈此举,即使是帮了元珏进城,无论元珏究竟能不能成功从元赫手上抢来王位,可熊烈都无疑是两边不讨好。 我虽然不知道,以我自己的关系能否影响元珏和熊烈之间的结盟关系,可熊烈这么做,却是没有给元珏留余地。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像他所说的,想要统治整个夷部吗? 我知道元珏来了,却不知道他在哪儿。在被关起来之前,我曾在这芙蓉山庄浅转过一些,知道这里并不算小。如果我在被关着的地方想要弄出动静来,恐怕还没有引起元珏的注意就会引来熊烈。 怎么办? 我这时才看到桌子上冷掉的饭菜。 被关起来的这两****都没怎么吃东西,以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自然不比从前。想了想,我顾不得其它,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将饭菜吃掉。 虽然我不知道姜延到底是什么人,可他的那句话总没错,吃饱了,才有力气等翻身的机会。我不能一直让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等着,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到了晚上的时候,我感觉到外面好像有些异常,就像是那两个守着门正要离开一样。 我凑近缝隙看,有一个人好像对那两个人比划了什么将他们叫了过去,又指着一边比了几个手势。那两人对视之后,慌慌张张向那人比着的方向跑了过去。等他们离开以后,那个人走了过来。 她站在门外,透过缝隙,也看到了我。 在此之前我曾试想过很多次,要如何在元珏路过的时候引起他的注意,我甚至想过,如果熊烈陪同在他身边过去的话,我要怎么做。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先找到这里来的人,居然是屈婕。 屈婕一身男装打扮,和我那时扮作男子跟元珏等人混出襄城时竟然如此巧合。 我依稀记得那时曾发生的一切,却没想到,如今陪在他身边这么做的人,竟然是屈婕。屈婕不可能是自己到的这芙蓉山庄,如果不是因为她跟随元珏前来,熊烈根本不会让她进来。 那时候元珏因为那些夷部兵为难我而生气,大动肝火,甚至造成经脉逆行。我以为他让我扮作男装是因为可以藏在那一群男人之中安全一些,不会引起夷部兵的注意。可是,今日看到屈婕竟也是这般打扮,我心里的竟这般难过。 他或许曾经喜欢过我,但并不是不能被取代的那种。 连他初时上山,都是云初安排好,让他骗取我的同情的,他只是在演戏,而我却着了迷,我自以为是的爱着那样我以为的他,却不知,他并不是我所期望的样子。 云初安排他上山,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下山。 “怎么会是你?!”屈婕比我更惊讶似的,她打量了一下房门上的锁,“你……你是被关在这里的?不对……” 屈婕竟语无伦次,她想了一会儿,镇定下来,“你没有死?” 没想到她冷静下来之后问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没有死?看起来他们真的都以为我死了是吗? “我没有死。”我说。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屈婕上前来,摇晃了几下挂在门上的锁链,确认了一番之后,她仍是不可置信,“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也以为你死了……那时候,我分明在云夫人宫里见过你的,可是一转身回来,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自己……撞鬼了。” 屈婕说的是我神游离体的时候发生的事,我也记得那时的凄凉和落寞,“没错。”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的。”屈婕嘟囔了一句,“可是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呢?这半年你去了哪里?这……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屈姑娘,来不及细说了,你快想办法救我出去。”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能求助于屈婕,即使希望渺茫,可我不知道如果就这么让她走了,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等来救我的人。 如今我对元珏已经不抱希望了,死心了。 屈婕点点头,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帮忙,低着头在周围地上寻找一切可用的东西,还不忘说着,“你知道吗?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他……他难过了好久……起初他的病情才有些好转,大家都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他还是知道了……跟发了疯一样……有了!”屈婕说着,从草丛里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来,“就它了。” 她想要用石头将锁砸开,刚一抬手。 “屈姑娘。”熊烈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四章 扑朔迷离 http://..org/ 屈婕看到熊烈的第一反应,将手中的石头藏在了身后,只是她这一举动,怕是熊烈早已看在眼中。 “屈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熊烈假装不知情的样子。 “这……”屈婕为难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熊烈,可正是她这一不知所措,不经意地看向了我,仅仅那一瞬就让熊烈找到了借口。 “屈姑娘,你不是想放她出来吧。”熊烈一指关着我的这间屋子,问道。 屈婕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惊讶,试图想要解释,“这……我是……” “屈姑娘,你可知道她是谁?”熊烈问。 “她是霓音姑娘。”屈婕自然认得我,我想早在初次和她在成府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而我却是在那次以后才听珈蓝说起有她这么个人,第二次成府之行,才确认了她的身份。 只是看起来,屈婕比我想象的还要单纯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熊烈这句话的意思,这倒和我一开始以为的不太一样,我原本想,屈婕可以在元珏光明正大地凯旋归来之前,将他接到屈府,必定也是有些心思的。 “对啊,她可是霓音,让二公子惦念多年的人。”熊烈说,“你如果现在将她放出来,后果会怎样呢?二公子失而复得,他们二人重复恩爱,你呢?” 我便知道,熊烈是打着这个主意的,他则继续故意刺激屈婕,“屈姑娘,你想白白将二公子拱手让给她吗?” 屈婕果然犹豫了。她低下头去,已经不敢再看我,“可是……可是……” “屈姑娘,不要忘了,在二公子有霓音姑娘的时候,他如何将你抛在脑后的,他一心想着别人对你是怎样的忽视。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却不及这个女人每年见他一面对他更重要,他是如何辜负你的心意的?在过去十年间,是你陪在他身边的,可他却爱着这个女人?你甘心吗?”熊烈说,“这个女人就是你和二公子之间最大的羁绊,难道你没有想过,如果她消失了会怎样吗?半年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二公子是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站起来的,你都忘了吗?如今你与他才好一些,她就又回来了,难道你想把二公子拱手相让?” 过去的十年间,是她陪在元珏身边的? 原来她不是突然出现的……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她的出现让元珏变心了,却从不知道,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一直在元珏身边了。 “可是……”屈婕有些被说动了,她心里的愤怒在熊烈的挑拨下愈演愈烈,她是恨我的,她有足够的理由恨我。如同当时我介意过她的出现一般,她也是在意我的存在,我并不知道这些年来她为了元珏做了多少事,可是在听到了熊烈的这番话之后,我忽而,死心了…… 这一次是真的死心了,如果说此一刻之前我说死心是因为我还放不下,但是这一刻,我是真真切切地死心了。我以为我爱他,我以为我对他的爱,可以不去介意这所有的一切,可是在知道屈婕陪了他那么多年之后,我没办法不介意。我想,我实在没有力气不放手了…… 只是这时候,除了满心的荒凉,我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生气,过往的所有情绪都仿佛随着那样一句话不复存在…… “霓音姑娘她……”屈婕终究是有了决定,她对元珏的心意不见得比我少,所以她恨我的出现理所当然,她还是看向了我,“你想对霓音姑娘怎么样。” “二公子既然以为她已经死了……”熊烈想了一会儿,暗示她说。 “你不能杀了她。”屈婕脱口而出,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顶撞了熊烈,她异常谨慎的解释说。“如果杀了她,以后二公子知道这件事问起来,大王也不好解释吧。” “那倒是。”她的话早已在熊烈的算计中,熊烈就眼睁睁铺好了路等着她说出来。“不过留着她也麻烦,如今我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道……” “什么?”屈婕迫不及待地问,她好像很害怕元珏会知道我在这里一样。 “想必屈姑娘也知道,如今世子隐瞒国君之死,封闭木城,防的就是二公子回到王宫,老国君若是留下了诏书,要二公子继位,那等到世子在王宫之中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即使二公子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熊烈步步诱导,“可是天下人皆知,世子不顾一切地在寻找这个女人,如果他知道霓音姑娘在我们手上,你以为他会不会给我们趁虚而入的机会呢。” “你是要利用她……”屈婕反应过来了。 “没错,如果二公子知道此事,他断然不会答应,届时还会放了霓音姑娘,从此与她双宿双飞,那时你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熊烈边引诱,边威胁,他注意到屈婕因为这句话受到影响,开始有些紧张了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可是如果,你能帮我悄悄在二公子眼下将霓音姑娘带到木城,交给世子,不仅除掉了对你最大的威胁,而且,你帮了他打开了木城大门,便给了他机会与世子相争,无论成败,你都是最大的功臣。二公子出于感激,还怎么会委屈你,那时候你不仅可以独占他,还助他躲得王位,他为国君你为王后,岂不正好。” 在她听到这件事能帮助元珏打开木城大门的时候,我知道,她已经不仅仅是动心了。 “只是……”她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推我入火坑吧。“如果二公子知道的话……他……”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知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明白吗?”熊烈叮嘱她,“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看你是想帮二公子夺得王位,并且和他永远在一起。还是想救这个女人。” 屈婕再三看了我几次,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石头离开了。她放弃了想要把我从这里救出去的想法。 “你是故意放她过来的。”看着屈婕离开,我竟一点感觉也没有了,而那原本该是我最后的希望。可是在听熊烈的那一番话之后,我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没,但我是明白了。 熊烈是打算在元珏的眼皮子偷偷将我带到木城,可这本就是他一个人办不到的,所以他需要一个很靠近元珏的人来帮他完成这件事。而他很容易地便想到了屈婕,她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因为她有足够的理由希望我消失。 “你果然聪明。”熊烈道。 我淡然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然后坐回了房内。 既然知道屈婕会到这里来,这过程我就不用去猜了,至于熊烈是如何暗示她找到这里来的,我已经没了兴趣去弄清楚。 可没想到我这样的反应却让熊烈更加好奇。 他见我离开门上的缝隙,便走上前来刻意来寻,他站在门外,问,“你为何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有用吗?”我反问他。 这个时候与他置气,只会平白消耗体力罢了。我知道他既然敢冒险让屈婕来到这里,就一定有把握让屈婕帮他,而这个主意,大概也是他的那位“军师”出的。 熊烈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想利用我,他以为元赫对我有意,必定会答应他的某些条件,可以使他同元珏一起进入木城,他自以为此举一来帮了元珏解了燃眉之急,二来又让元赫得到了他心仪的女人,不论最后是谁继承了王位,他都是功臣一个。如果熊烈的最后目的是可以统领夷部,那么对之后成为国君的人都极其有利,与熊烈结盟,便是同整个夷部结盟,日后化干戈为玉帛,可以免去禹国和夷部的兵戈之争也是极好的事。 可让我捉弄不透的是,姜延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如他所说,他同时在帮熊烈,元珏和元赫做事。他帮熊烈出主意,又帮元珏了什么?还能帮元赫什么呢?梓苑也曾说过,她见过姜延来往禹国和夷部,如果姜延当时在禹国的内应是高永,而高永那时候并不在元珏军中…… 难道高永是元赫的人?! 那从一开始,和熊烈达成交易的人是元赫吗?是他两个人暗中来往? 如果元珏是后来进入这层关系之中的,难道是姜延在给元珏出主意吗?那日的襄城,元珏去见的人并不是云初,而是姜延?! 高永又为何偏偏到了元珏军中呢?他自认是内应之后,并没有解释什么,反应出乎意料的冷淡。如果我没猜错,高永应是元赫派在元珏军中的内应,他应是担心我们当时再查下去,会牵连出元赫来,才自己把一切都认下来的吧。 “……小时候常听说,这世上最没心的当是妖精,它们没有眼泪,没有感情。可后来才明白,这世上最没心的应该是男人……”我喃喃自语着,看见一直百灵落在了我的窗户上,伸出手,它也不怕我,一步一步朝我挪了过来,“百灵啊百灵,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人打算利用我威胁元赫打开城门,你说,他会怎么样呢。” 熊烈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发觉我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做什么,他懒得再看我说下去,转身离开了。我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让百灵飞走之后,关上了窗子。 当天晚上,我被人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押上了一辆简易的马车。我听到元珏他们说着话,骑着马,从马车旁路过,元珏起疑,“这是谁的马车?” 我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这时候发现我被关在了和他同行的马车之中。 这一行人特别挑在天色暗了之后启程,也就是避人耳目。熊烈刚好利用这一漏洞,将我安置在与他们随行的队伍之中。 “……是我的。”我忽而听到了屈婕的声音,她从后面走了过来,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骑马太累了,所以大王帮我安排了马车。” 元珏并没有再说什么,好像是起身要走。 “等一下。”屈婕叫住了他。 然后又是好一段时间的静默。 “我先去前面看看,屈姑娘大概是同你有话说吧。”熊烈的声音,然后听到一人所乘的马蹄声渐而远去。 “你要说什么。”元珏问,可是好一阵儿,屈婕都没有说话,连我都在想,她会不会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告诉元珏呢?元珏大抵也是等得不耐烦了,说,“要不然等到进了城再说吧。” 说罢,元珏勒马要走。 “等等,等一下。”屈婕却上前拉住了他的马,犹豫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你……我们这一次想要回到木城,会不会很麻烦。” “会。”元珏答得很痛快。 “那……”屈婕语无伦次的那了半天,也没有说下去。 “如果不是很急的话,等到回去了再说,我们要启程了。”元珏不想再等下去。 “那如果霓音姑娘还活着……你,你会怎么办。”屈婕终于一口气问出了她想要问的话来。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似乎可以感受到马车外面此一刻的冰冷,那又是怎样的绝望。 “她死了。”元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她……”屈婕还想问什么。 “她已经死了。”元珏又重复了一遍,“半年前就死了的人,还提她做什么。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了。” 她已经起了……半年前就死了的人,还提她做什么……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了…… 元珏不顾阻拦,勒缰绳而去,掀起了一阵风,吹起了帘子。我终于看到他了,可是他却看着前面的路没有看我,马儿被他一勒转头看见了我,忽然抬起前蹄一声长鸣。元珏费了番功夫才安抚它平静下来,风停了,帘子又垂下了。 我听见马车外的人说,“这家伙从来不曾这样的,它今天是怎么了。” 随行的下人搭话,“马这种东西,是有灵性的,也许它感觉到了什么也说不定。”(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五章 霓音进宫 http://..org/ “你别怨我,”屈婕上了车之后,她与我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之后,才先开口说道,“我也是为了帮他。” 我只看了她片刻,转过了头。 “我……”屈婕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该怎样说出口。犹豫了一下,她很认真的说,“我爱他。” 不可否认地是,在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确在我心里引起过一阵波澜。如果是曾经,也许我会很羡慕她,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将爱说出口,只是现在,累了,倦了,对感情的事也怠了。所以,那感觉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心里的话,那又怎样。 我仍然未动,靠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你会怪我吗?”她问我。 我闭着眼睛,本无意回答她,只是车里静了好久,我能听到她坐在我旁边的喘气声,一呼一吸间很是惆怅,她在等我的回答,也许如果我不告诉她,她就会这样一直等下去。 “不会。”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我是闭着眼睛说出的这两个字来的。 “为什么不会?”她又问,好像我的答案并没有让她满意一样,她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会怪她,就像她真的希望我会怪她一样。 为什么不会?不会,真的有那么奇怪吗?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私欲,她不过为了自己为了元珏,我又有何好怪她的呢。或许只是觉得,人类的世界本该如此而已。 马车停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屈婕先下车,我听到她在马车外不知道是问了谁一句,二公子在哪儿。 那人回说,大王和二公子有事要谈。 屈婕才又回到马车上,她不自觉地看了我一眼,有些尴尬地闭了过去。 我们在车上等到天大亮,马车才又动了。 屈婕低声嘀咕了一句,“出了什么事了。” “许是兵分两路了。”我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接了她这么一句。 “什么,兵分两路……”屈婕不懂。 兵分两路,无非是元珏和熊烈分开,熊烈怕是早已将他找到了我的消息告诉了元赫。如果他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么他和元珏一起进城的目标太大了,恐怕来不及和元珏谈条件,就会被城里的守卫军队包围起来。 元赫如果真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在意我,恐怕这个时候也派了人在跟踪熊烈了,熊烈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带着我进入到木城,去和元赫谈条件,争取时间。而当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元珏随行之中,因为元赫大抵可以确定,如果元珏知道我在随行,他不会让熊烈把我交出去,而熊烈不可能瞒着他把我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所以,熊烈把我交给了屈婕,屈婕跟着元珏回城,元赫的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们应该只顾着盯熊烈,而忽略了这一边。 一声鸟叫,一只百灵从马车窗外飞了进来,撞在了帘子上,掉在了我腿上。马车外的人注意到飞进来的百灵鸟,忙问,“屈姑娘,没事吧?” “啊?哦,没事……”屈婕盯着我腿上的那只鸟,慌慌张张地没回过神来,她又怕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掀开帘子来看,会将我暴露,所以急着回答,“只是一只鸟而已。” 我没有理会她,任由双手还被绑着,我抓起百灵鸟捧在手心,“……有受伤吗,还好……现在的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了,你还闯进来做什么。”我自顾自地言语着,看了看屈婕,“如果这个时候闯进来的是孟大人就好了。” 屈婕听出来我在故意挑衅,她有些生气,一把抓起我手中的百灵鸟,掀起了一点点帘子,扔了出去。百灵鸟在外面打了个转,飞走了。 “不至于,连一只鸟都容不下吧。”我笑着说罢,又闭上了眼睛。 马车随着一众人竟直接进了木城,停在了屈府。 屈婕在确认周围没有人了之后,终于把持不住火气,她拉住绑着我的绳子,竟然死命一拽,我没来得及起身,便已经被她活活拖得跌跪在了马车里。 我一笑,不慌不忙地起身,她则愈发生气,更加蛮力拉扯着绳子,我由得她将我拖拽到一间空房里。 “还不错。”我看了下周围的环境,此阿成家的旅店要好多了,虽然大了许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好久都没有人来过了,这里到处都是灰尘,房间内可以简单看出来陈设,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佛龛。“这里曾是谁住过的吗?还是个信佛的人吗?” 屈婕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猛地,甩给我一个耳光。 我只觉得突然一阵耳鸣,左脸顿时火辣辣的。 我抬起头看向她。 “就那么得意吗?!”却不曾想,是她质问我。 我举起双手给她看,“如今是我被绑到了这里来,你为何会觉得我得意呢?难不成是心虚?” “你……”她终于气急败坏,指着我的鼻子想要破口大骂,“是你给脸不要脸,路上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不接受,却一路来一直在挖苦我,凭什么?” “你跟我道过歉了?”我听闻这话时觉得十分好笑,“你上车时告诉我,别怨你。后来又问我怪不怪你,你是否有跟我说过别的什么,我当真是记不得了。难不成你屈家的家教,是这么告诉你,该怎样向一个你正在伤害的人道歉吗?不清不楚,却逼我接受,这是哪门子道理。” 屈婕再次伸手,但这一巴掌却没有打下来。“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张狂。” 我漠不关心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忽而将这一巴掌狠狠落了下来,我还未反应过来,她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我两只耳朵里嗡嗡作响,这一会儿不到的功夫里,我已经挨了她三个耳光。 屈家大小姐的本性,终究是暴漏无疑了。 她伸手将我推倒在地上,摔门而去。 我感觉齿间竟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吐了出来,却是血。 熊烈来看我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中午的时候我有闻到不远处传来的饭菜香味,可大概屈婕是想要故意折磨我,我开始想念住在阿成家旅店的时候了。 “怎么会这样。”熊烈看到我的脸时,反应得异常惊讶。 我当时已经很努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了,坐在了那张尽是灰尘的床榻上,“奇怪吗。” 熊烈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竟冷哼了一声嘲笑道,“我刚说过你聪明,没想到你就犯了傻。若不是你平白无故招惹了情敌,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又如何,如果有人打心里是想要害我的,即便我去讨好她,也未必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说。 “只是你这样子的脸又该如何进宫。”熊烈虽然有些气屈婕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但毕竟身在屈府,不好发作。 他为难地想着。 如果元赫看到我这副模样,恐怕他的计划就要全盘落空了,而那正是我想要看到的。 “熊烈,”这竟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熊烈初听到这一声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走神。之后反应过来,他仍有些发怔,“噢,你问吧。” “梓苑……”我知他们的事,可是想问出口还是有些为难,见熊烈没有要阻止我的意思,我才继续说下去,“梓苑,你真的爱过她吗?” 熊烈这样一个总是盛气凌人,甚至让我觉得有些骄傲自大的人,他居然也有这样默然的时候,他的眼中微露苦涩,就在我想要放弃等到他回答的时候,却清楚地听到他说,“我爱过,只不过,我更爱这个天下。” 心里的所有疑惑似乎一下子全都解开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走吧。” 熊烈让人从外面递进来一些东西,直到他亲自放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看到,那是我的包裹和我的凤鸣剑。 “明日……”熊烈说,“这一切拖太久了都会很麻烦,所以明天,我会打着偷偷送你进宫的名义带人攻入王城,从王宫里面打开大门,那时,二公子会带着他的人马杀入王宫……也许你需要你的剑,如果之后你还活着,侥幸逃过一命,别再回来了。” 我很意外,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把凤鸣留给了我。 熊烈说罢,离开了这里。 而我看着凤鸣出神。 夜,我靠在窗前想事情想得入迷。白天的那只百灵鸟不知怎的竟找到了这里,落在窗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起身,绑着我的绳子早已解开,拿好我的东西,悄悄打开了门,没想到那百灵鸟先飞了出去,落在前面的屋檐上,叫了两声就不再叫了。我循着它走了过去,它又往前飞,我再跟着,它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带我出屈府。 “……为什么?” 就在我即将踏出屈府的时候,我听到了屈婕的声音从一边的花园中传来,“她既然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肯娶我?是你说的,她死了。” 屈婕的声音带着些抽泣。 我在听到她说,她死了的时候,便知道她在说我。抑制不住的好奇心,最终驱使我走了过去。 果然,她是在和元珏说话。 元珏看起来并不想再说什么,他转身要走。 屈婕却拦住他,“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从小就喜欢你,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从没有改变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心仪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也不要我!” 元珏只是瞪了她一眼,他看起来是想要说什么的,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二公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也是知道我爹的心愿才答应了他的帮助吗?你知道的,他都是为了我,他心疼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却始终得不到你的心。不是吗?难道你喜欢她就可以喜欢到即使她死了你也放不下她吗?那么你能为了她放弃你的野心吗!”屈婕的质问愈发凌厉。 元珏说,“我不能。”我听到他说,“如果屈大人相助我的条件,是要我迎娶你,好,我娶你……” 我没有听他们接下来说了什么。 转身我向大门走去,我揉着发胀的脸颊。从前我是妖精的时候,我会哭……没想到现在变成人了,我却忘了该怎么哭…… 我还没拉开屈府的大门,只听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瞬间包围了屈府,万千火箭竟从天而降,射在房上,墙上……屈府之中一下子烧成了火海…… 我迟疑,但这一切并没有影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我拔掉门栓,打开了门。 数不清的将士包围在外,弓箭手蓄势待发正准备进行第二次的攻击。他们看到我出来,竟有些怀疑有些防备,一些人手持弓箭指向了我。 “等一下。”有人大喊了一声,一个马车慢条斯理地驶了过来,停在了我面前。孟大人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才故作惊讶的从马车上慌忙走了下来。“霓音姑娘,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摇了摇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混账,把箭都移开!知不知道这是谁!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稍微伤着了她,你们有几条命赔!”孟大人忽然转身呵斥那些人,竟把他们吓得立刻调转了弓箭的指向,避开了我。 “霓音姑娘,让您受惊了。先上车吧,世子在王宫里等着见您呢,若不是老臣拦着,只怕他早就飞奔过来了。”孟大人说着,竟然上前要来搀扶我。 屈府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里面的人不断向外跑着,想要逃命,呼喊声连天,震耳欲聋。 我又想起了那一日,襄城的惨状……鬼使神差地转过了头,却刚好看到,元珏从里面出来。 他看到我,也是一怔。“霓音……” 屈婕和她父亲屈大人从府里随之逃出来。 我把头转了过来,扶着孟大人,走上了马车。 “霓音?!霓音!”我听到元珏在叫我。 “来人啊,送二公子回云夫人那里疗伤,而至于其他人,全部押走!”孟大人一声令下,他与前面的车夫同座,车夫驾车驶离。 “霓音!……”元珏想要追上前来,却被孟大人的人按住,一个,两个……四个,五个……好多好多的人压着他,阻止他靠近马车。 我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来就看到孟大人正看着我。他看到我转身回来的时候,竟带着明显的笑意。(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六章 元赫痴心 http://..org/ 芙蓉山庄内。 姜延坐在书案前,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他唇边扬起一摸笑意,侧过头,一只灵猴从窗外连跑带跳地窜进来,跳到了书案上。这突然的反应并没有吓到姜延,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抚摸着灵猴的头。 “……你的直觉没错,她本该就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我不过助了她一臂之力而已。” 灵猴站在书案上,朝着姜延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唧唧喳喳的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姜延道,“她命中注定祸乱王廷,并非人力可以阻挡。现在看来她应是明白了我那番话的意思了吧。” “……涂涯!”门外忽而赫然杀出一女子身形的人,她落在门前的刹那仿佛一缕青烟,只是一瞬间化作人的样子,一把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对着书案前的姜延破口大骂,“你为何要把她送回到元赫身边!” 姜延自那女子进门的一刻起,他的一双眼睛就再没有离开过她,他微微笑着,“若不如此,你又怎会来见我。” 王宫里。 我的意识很乱,慢慢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无力,差一点深陷梦中醒不过来了。 感觉到身边有人,我稳定了意识之后艰难地侧过头去,此刻双颊已经肿胀得厉害,想要睁开双眼看清楚身边的人都需要格外用力。 “……不要看,不要急……”他抓住我的手,凑上前来,为我拉好盖在身上的锦被,他伏在我身侧,按住乱动的我,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是元赫吗?”听到他的声音时,我便听出来是他。 “是我。”他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说。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外翻涌。 “……别哭,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有我在,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尤其小心的用指间轻轻抹去我两侧的眼泪。“不要哭,太医给你上过药了,流眼泪会让脸很疼的。” 很疼,的确很疼。 我忘不了屈婕是如何甩了我三个耳光的,那似乎是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力气。 脸肿胀得又烫又痒又疼……眼泪微微湿润了肿胀的脸颊,使脸颊疼得更加过分。我想我现在一定丑死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身为一个普通女子的无助,我伸手去挡住脸,“不要看我……我一定很丑……不要看……” “没事,没事。”元赫安慰道,他轻轻拉开我的手,“不要碰到伤处,不要难过,没事的。你永远都是最美最漂亮的,相信我,没事。” 眼泪瞬间控制不住了,我抓紧了他的手,嚎啕大哭起来,哭我那时见过的每一个人。 “好了,不要哭不要哭……”元赫从侍女呈上来的托盆中,抓起沾了药水的锦帕,捏了捏,除掉多余的水分,拿来轻轻擦去从我眼角滑落下来的眼泪。 我听到他边擦拭边说,“到底是谁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究竟是谁……谁敢动手打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愤怒,好像我受到的这些伤加倍承担在了他身上一样。 “……臣孟准,参见世子。”孟大人是故意停在了门外没有进来,可是他的声音很大,我们在内殿清楚的听得到他的声音,他停顿了一下,“北理事大人屈樊喆,利用其女屈婕与二公子的关系,私称是二公子丈人,联合朝内多位要职大人,公然挑衅世子威严,意在扶持二公子上位,如今屈樊喆罪名属实,臣已经将屈家父女关押在大牢之内,等世子定夺。” 屈家父女……屈婕…… 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故意想要置他们父女于死地。元赫听闻孟大人的回报,他皱着眉为难,屈家父女的罪虽然大,可是事关重大,如今他还未正式即位,此事牵连朝中多位要职,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察觉到他的心思,故意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状似害怕,拼命往床榻的一侧躲进去。 我不住的颤抖,弄出来的动静让元赫十分怀疑,他问,“是他们把你害成了这样子?!” 我颤抖着躲在角落里,死死低着头不敢说话。 “别怕,别怕。”元赫见我躲在床榻的角落,他单膝跪坐在塌上过来拉我,安抚我,我装作异常紧张的样子乱动乱推,使他不得不以为我受惊过度,因为担心我会伤到自己而将我抱在怀中,固定住的的手脚动作。他转过头去,对着候在殿外的孟大人说道,“孟大人,传我口谕,屈樊喆藐视王廷,公然对立,结党营私,罪不可恕。将屈家的人暂且收押,待我继位之后亲审,查抄家产,流放满门。严查朝中与他结党营私之人,绝不可恕,此事交给你来办。” “是,臣领命,定不辜负世子厚望。”孟大人领命离去。 “没事了,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元赫道。 我靠在他怀里,淡淡一笑。 我一直留在元赫寝宫里疗养,病了多少日,他便守了我多少日。好几个早晨,我都看到他伏在床榻边打盹儿,或是睡在了书房。 其实我病得倒没有那么重。 在元珏被孟大人的人带走关在了云夫人处,屈大人的势力逐步瓦解之后,熊烈也失去了消息。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日子这样过了将近七八天之后,孟大人将屈樊喆在朝中的同党一网打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顿时在朝中兴起一股腥风血雨,元赫在继位之前已然将朝中异己赶尽杀绝,弄得人人自危,恨不得都与屈樊喆一家划清界限。 元珏继位的前一日,我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他与孟大人在湖边一棵树下,边下棋边说话。 待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故意转身,装作要离开的样子。 “霓音姑娘。”元赫果不其然叫住了我,我只是停下脚步,元赫起身,快步追上前来,他站在我面前,“怎么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不等我回答,他就质问我身旁扶我出来的侍女,“怎么就你一个人,若她再受伤怎么办!” “是我求她带我出来走走的,我素来不喜欢身边的人太多,所以你不要怪她。”我出声替侍女求情。 元赫没了脾气,对侍女道,“你先下去吧,等下我亲自送她回去。” 侍女如释重负地看着我,几次对我俯身示礼,谢我刚刚帮她说话。然后慌忙离开了这里。 元赫小心的扶着我向孟大人走了过去。 “我又没那么脆弱,不会摔倒的。”我调侃着元赫的小心翼翼,已经走到了桌前,孟大人此时已经起身,我看了看他们未下完的棋局,问,“是不是我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孟大人看了一眼元赫,意味深长地说,“刚刚世子虽然在与老夫下棋,说的可都是霓音姑娘你啊。” “我?”我故意装作不知情,看向元赫。 元赫松了一口气,扶我坐在他们旁边,自己坐回刚刚的位置,抬手示意孟大人坐。元赫对我说,“霓音姑娘,明日便是继位大典,孟大人正与我核对最后的细节。” “明日?我好像有听人说过。”这几日宫人沸沸扬扬地议论,即使我不想听,也不由自主地传到了耳朵里。 元赫在继位前不止控制住了元珏,还滴水不漏地处理了屈大人的势力,如今他继位为国君再无后顾之忧,自然眉开目笑,得意万分。 孟大人在一旁笑。 “孟大人为何笑?”元赫不解。 “老夫是笑,世子虽然马上要成为国君了,可面对心仪的姑娘,却仍是这般青涩模样,着实令老夫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孟大人取笑元赫,“世子对霓音姑娘这般客套,还总是霓音姑娘霓音姑娘的叫,何时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连老夫都替世子担心了。” 听起来,他是有意要替元赫将心意挑明了。这老家伙,前面我才替他铺了路,使元赫下定决心处置屈大人一派,给了他这在朝中排除异己的机会。如今他便以为我帮他,是答应了他曾经提出的事。 我故作不懂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还是让世子告诉你吧。”孟大人起身,“时间不早了,臣去探望一下女儿。” 元赫点头应许,孟大人从容离去。元赫这才开始犹豫着说道,“霓音,你可愿陪我一同在明日走上大殿吗?” 明日陪他一同走上大殿? 我明白他的意思,明日元赫将通过继位大殿成为正式的国君,以此昭告天下他最后的胜利。可是陪他一同走上大殿的人理应是在他继位国君之后,成为王后的孟夫人,可他如今却问我愿不愿陪他一同走上大殿。 “我知道,我突然这么问你有些唐突了。可是……”元赫见我犹豫,好像有些担心,生怕我会开口直接拒绝一样,他解释说,像个不知所措的小男孩。“我知道你曾经喜欢二弟,你帮他做过很多事,可是他为了夺取这个本就不属于他的位置,是如何对你的……我,我不想当着你评价他如何不好。我只想告诉你,我比他更在乎你。” 我莞尔笑道,“你们兄弟从前便一直较劲,因为各种事较劲,你说你在意我,莫不是因为他也在意过我吧。” “我可以向你发誓,我绝不会像他一样利用你,负你。你可记得,十岁那年,你是同时遇见的我们,你将我从陷阱里救出来,你为了我而教训他,这是从没有人为我做过的。所有的人都因为他的娘亲是当时高高在上的绮陌夫人而对我不管不顾,甚至连父王都更加宠爱他,你的出现让我觉得人生中好像并非都是灰暗的。你告诉我,我还有个亲人在世上,你要我成为我自己,不要再隐忍,你要我自信……这些,我统统都记得。是你给了我重生,我才活成了今日的样子,都是因为你。那时我就喜欢你,所以我愿意帮你,真心的帮你做每一件事,哪怕是帮你一起帮助别人,我很喜欢跟你一起努力的时候,想办法的时候,我喜欢为一件事拼尽全力的你。我曾经以为,让你跟着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会让你更幸福,所以那时候知道你喜欢他,我就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现在,我发现你过得竟如此辛苦,我心疼你,我想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很在乎你,我一直都在等你……” 他说的话,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了。这些天装作养伤的时候,我就把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遍。 我听他说完,即使我早已猜到,可还是装出很感动,甚至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样子。 “霓音,”他这么叫我,很小心,怕是惹我不高兴似的,“我这样叫你,你不会觉得我不尊重你吧。” 我还是装作想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他见我并没有不高兴,才继续说。“那你愿意陪我走上大殿吗?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后吗?” “你刚刚就是在和孟大人说这件事吗?”我故作慎重,不过却也不是完全装出来的,难怪孟大人刚刚的反应是那样的。见元赫点头,我便明白了孟大人的用意,“不行,你的夫人是孟大人的千金,你们成婚多年,如今孟大人为你铲除异己,助你继位。你怎可辜负了他的女儿,你为国君,理应是孟夫人为王后才合适。” “霓音……”元赫出声想要解释。 我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唇,“王后必须是孟夫人。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吵闹,不喜欢纷争,而我现在,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听我说完,皱着的眉头,紧张的神情,忽而绽开释怀的笑意。他点头笑着说,“好,好。我都答应你,我跟你保证,以后绝不会有人打扰你的生活,没有吵闹,没有纷争,只有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嗯。”我应声,“趁着现在孟大人还在见孟夫人,你还不去和他们说一声吗?莫要他们多心才好,若是明日大典,现在才要孟夫人准备,已经很唐突了。” 元赫犹豫了一下,他拗不过我。“那你?” “我在这里等一下,等你跟他们说好了,再回来送我回去。”我坐在那里没有动。 “好,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元赫生怕耽误了功夫,急忙向孟夫人的宫苑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收起了伪装的笑容。 “你这么利用他对你的痴心,好吗?”珈蓝从一旁闪身出来,看着元赫离开,才慢条斯理地说。(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七章 深情不悔 http://..org/ “……姑娘,有人想要见你。” 外面锣鼓喧天,王宫里到处都在忙着元赫举行大殿的事,对于这位新王的继位,又有一批墙头草要向他倒去了吧。也许这时候,陪同元赫一起走向大殿的孟夫人正洋洋得意地俯视着群臣的朝拜,享受着她王后的殊荣。 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我出去。 我在元赫的寝殿里躲个清闲,翻着他的书打发时间。 殿里的侍女却来回报我说,有人要见我。 她们,以及王宫里的许多人都知道,虽然这一刻成为王后的人是孟夫人,以后这王宫里的王后姓孟。可是元赫本意是让我做今日与他相伴走上大殿的人,他们也都大抵知道,是我劝说了元赫,让孟芸蕙做这个王后。所以对我这个身份不明的“姑娘”,却也是极尊重的。 想了一圈,也实在想不到会是谁在这个时候要来见我呢。“麻烦你,请他进来吧。” 说完,我继续无趣地翻着书卷。 “……姐姐,”这声音很耳熟,我转过身来看,果不其然正是侯越,他见我看向他,才又叫了一声,“霓音姐姐。” “嗯,”我点头,“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你……”侯越见我答应,竟然喜出望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一句果然是你,好半天回过神儿来,他才想起来重要的事,“霓音姐姐,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问他,今日元赫继位,侯越是怎么在这个时候找到这里来的呢。 “姐姐,半年前二公子的兵权被世子……不是,是今日的国君收回的时候,我就从二公子麾下的编制中,被调到了宫里当侍卫。”侯越说,“今日是国君的继位大典,我刚刚溜去见了二公子,他告诉我你还活着……姐姐,我们,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不,呸呸呸,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是吗?他知道我没死,也是这么高兴吗?”我冷淡地问,我猜他一定很后悔,如果一早知道我没死,不知道他又打算如何利用我了。 “当然了,二公子当然高兴了。姐姐,你知道吗?半年前传出消息,说你为了救成夫人而病故的消息时,二公子有多难过,他跟发了疯一样,云夫人把他关在了房里,他把什么都砸了……”侯越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来,仍然心有余悸。 “那时我并没有死,只不过差点死了而已。”我竟一点情绪也没有了,仿佛在听别人的事一样。“不过,你们是如何确定我死了的呢?” 他们都认定了,半年前我确实死了,让我十分好奇。 “……是大祭司说的。半年前你失踪了之后,她后来说你在救成夫人的时候,精力消耗太大,因为身体虚脱,没有救过来。二公子找过成夫人证实,成夫人说你的确最后出现是为了救她,把所有的修为都用来救她和她的孩子了,还把二公子给你的信物交还给他,说是大祭司带你走的时候,落下的。”侯越说的很诚恳,不像是他编的,他对于发生过的事记得都很清楚。 是凤凰?!凤凰告诉他们说我死了?可是信物的话,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脚腕上的铃铛就已经不见了。 “是吗?”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去证实什么了,是谁说的也好,是谁误会了也好。 “姐姐。”侯越看出了我不信,急得满头大汗,“姐姐你信我,二公子当真是特别在意你的。因为是大祭司说的,又得到了成夫人的证实,所有人都不得不信。二公子那时病情刚好些,你能想象他特别虚弱地跑去找成夫人证实以后的样子吗?他都吐血了,以为你死了,他的半条命也都没了,是云夫人将他从鬼门关强拉了回来。” “哦。”我并不在意那时候他多惨。 “哎呀,姐姐……”侯越急了,“你怎么连我也不信了呢?” “我并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他。”我说,想了下,才解释,“他骗我骗得太多了,如今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他有了屈婕,而我与他也再无关系了。” “屈婕?你是说屈姑娘?”侯越说,“姐姐你误会了,屈姑娘和二公子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是,屈姑娘爱慕二公子,可是二公子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二公子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 二公子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禁冷笑一声,我可是亲耳听见元珏答应娶她的。 侯越心虚,忙掩饰,“姐姐,你听我说,你信我的,二公子对她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他就是利用屈大人的关系,想要推翻……”侯越犹豫了一下,没有将元赫的名字说出来,他很谨慎的看着周围,生怕被人听到,“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关系,二公子不喜欢她。” 利用?!又是利用。 我忽而有了兴致,“那你是说,他真的那么在乎我?” “真的!”侯越很肯定。“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他是断然不会和屈姑娘在一起的。” 在一起的……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知道我活着又怎样?曾经我那么帮他,甚至不顾众生戒律,想要和他在一起。我拼了命的为他查云初之事,可他却瞒着我,由屈婕接进了城,直接接到了屈府。若他那时候就打算利用屈大人的势力,他早该想到屈大人的目的了。 熊烈在行宫的那番话,不就是让我接受他也会娶屈婕的意思吗?他明明没睡,还躲在房里听着。 我那一刻的心疼,他又是否感觉得到呢。 “侯越,我能信你吗?”我将悲伤、愤怒情绪隐藏起来,无辜地询问他说。 “姐姐你放心。”侯越很笃定。 “元赫……元赫他要强娶我……我被他关在了这里,我很害怕,也没人能帮我离开这里……”我装作沮丧的样子,很失落地说。 “怎么会这样!”侯越一听,果然怒了,可是他明白元赫并非他所能对付的人,“姐姐,我该怎么帮你?” “……侯越,你既然说元珏他仍在意我,我也牵挂着他,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带我离开这里。”我则继续演,让侯越很可怜我当下的处境,“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他,可是我担心……” 侯越走到我面前,“姐姐,你放心,如果你想要离开,二公子他一定会带你走的。你在这里真的不安全,从前世子他就一直在打你的主意,而现在他继位为国君,更是可以肆无忌惮了,你被他扣留在寝殿里太危险。不如我去告诉二公子,你与他定个时间,约在城门,让他带你离开这里吧。” 让他带我离开这里?如今他一无所有,屈家的势力不复存在,他留下只会是阶下囚,他当然愿意走了,我若答应和他离开,那岂不是让他平白又多了一个筹码吗? 在元赫对我说出那番话之后,我便明白,我现在最大的武器,就是元赫对我的心意。但这一点,想必他们都懂,元珏的心意,我早就不敢再信了。 “这样可以吗?”我问,在得到侯越肯定地点头回应之后,我才接着说,“那……那这样,你去告诉他,今晚……就今晚,今晚是元赫继位的第一天,定然会在前殿设宴,不得不去孟王后那里……你去告诉元珏,今晚子时,我在城下等他。” “嗯。”侯越使劲儿的点了点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带给二公子。不过,这里不太安全,我要赶紧走了,免得被人发现了。” “好。”我佯装附和,准备送他离开。 “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今晚子时,城下。”侯越嘱咐,又确定了一次,说罢,他才松了口气,小心观察了周围才离去。 “出来吧。”我对着一旁躲在门外的侍女道。 侍女尴尬地走上前来听候差遣。 “国君现在在哪儿?”我随口问道。 “大典应该还未结束,所以国君现在应该在大殿里。”侍女回话,又低声问道,“姑娘要见国君吗?” “无所谓。”我淡然说道,然后转身回到房里,我知道她一定会去告诉元赫的。 没过多久,元赫果然回来了,他来得及,还穿着那一身他今日举行大典的盛装。听到他的脚步声,我闭上眼趴在桌子前佯装睡着,他故意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坐在我身旁,我装作听到动静醒来的样子,问,“你……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大殿吗?” “他们说你问了我一声,我担心你有什么事。这刚好得个空闲便过来看看。”元赫整理了一下衣摆坐好。 “真是的。”我佯装嗔怒,“我只是随口问问,他们怎么就跑去找你了呢,我还担心打扰你的正事呢。” “没事,大典已经结束,并没有打扰到。”元赫摆手,“不过,你是有什么事吗?” 他问得奇怪,许是传话的人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他。只是那侍女既然在门后,定是听不清我们在殿里说了什么,恐怕她只是知道元珏的人来过了。 “刚才前面大典的时候,元珏派来的人告诉我,今夜子时,他约我在城下见,要带我离开。”我说着,观察着元赫的反应。 元赫先是一惊,顿时暴怒,可他不好在我面前发作,我看着他强忍怒气,又说,“我不想和他走。” “你不用和他走,你放心,我明白你的心意,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元赫气得站起身来,只在殿中来回踱步了一圈,便有了主意。 我看他略带消息,很是自信的样子,也懒得去问他有什么主意了。 子时,元赫担心我一个人无聊,安排珈蓝过来陪我说话,珈蓝摆了棋子在棋盘上,要和我吓死。 “人无聊的时候,就会下棋,今日你我也来学学怎么样?”珈蓝摆好了之后问我。 “我是无所谓,怕你耐不住性子。”我顺着,在桌前坐了下来,眼睛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还没谢谢你帮助我从熊烈手中逃出来。” “那都是举手之劳。”珈蓝并不在意,她抬手轻动了下棋子,“熊烈他敢和你斗,才当真是勇气可嘉。” 我轻笑,挪了下白子。 早在芙蓉山庄的时候,珈蓝就已经找到了我,后来两次来见我,若不是她通知了孟大人,孟大人的军队又怎么能来得那么快。 我说,“有时候,我也还真是羡慕你,我已经法力尽失,而你却仍然可以幻化原形,倒也自在。” “不过,你真的都没关系了吗?”珈蓝又一子落定,抬眼问道。 “能有什么关系?”我明知故问。 “你不会真的想嫁给元赫吧。”珈蓝疑惑。 “怎么,还担心我会与你争风吃醋吗?蓝夫人?”我知她不介意,却也在故意戏弄她。 珈蓝轻笑一声,道,“过两日,元赫就要追尊如意夫人了,听说他还打算册封云夫人为太妃。”这一些,她都是随口说说的,话听起来,很不经心,无非是此一时无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对了,你听说了吗?今日的继位大典,元赫又添一新夫人。” “是吗。”我并不在意,只想着手中的棋子该落在哪儿。 “叫丽夫人,听说是孟大人弄进宫来的,说什么国君继位后宫太冷清,而现在国君膝下无子嗣,所以弄了丽夫人进来。”珈蓝说着,钻了我的空子,吃了我两子。“你说,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先有他自个儿的女儿被册立为王后,你又是他推到国君面前的人,为何又弄进来一个?” “他那是备着后路对付我的。”我随口道出这件事里的阴谋来,“他是担心我专宠,弄进来一个,让他自个儿的女儿有个照应。” “哼。”珈蓝冷笑,“我就知道,他是准备对付你的。” 我们这边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侍女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站定在桌前,欠身见礼,“霓音姑娘,蓝夫人。” “什么事?”珈蓝问。 “这,霓音姑娘,”侍女的眼睛在我俩之间打转,最后看着我小声说道,“国君的人在城下抓住了二公子……” “哦。”我应了一声,继续下棋。 珈蓝打趣,“如今这宫里的宫人见了你我,倒先给你见礼了。” “霓音姑娘,国君说,等下要过来。”侍女还没离去,她被珈蓝的一句话弄得不知所措,却还是硬着头皮把元赫交代他的话说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竟八章 浮光掠影 http://..org/ “好些了吗?”元赫俯身凑到我耳边,轻声问。 我伸出手,试着揉了下脑袋左右两边,指着右边说,“这一边好多了,”又指着左边说,“可是这一边还是很难受。” “来。”元赫说,我收回了手,仍然状似无辜地躺在他的腿上,他用两只手继续给我按着头痛的地方,力道很适中,稍稍可以缓解一些痛的感觉。“今天,你都做了什么呢?” 我随手一指还扔在旁边桌子上的棋局,“那不,珈蓝来了之后,也说这里实在没什么意思,她就拉着我下棋,说是这宫里的其他人无聊的时候,也都这么做的。” 元赫听了我的话,应该是转了下头,他的两只手还在我额头左右轻轻地按摩着,他肩膀的那一下扭动,牵动了手的力量,左右两边分明有一瞬是不同的,不过就恢复了,所以即使我没有睁开眼睛,也大概可以猜到他刚才在听我一边说着的时候,一边循着我的手看向了被搁置在桌子上的残局。 不过元赫倒很耐心,他又问,“那,后来呢?是谁赢了呢?” 我听见他的话,故意撅起了嘴,好半天才嘟囔了一句,“我又不喜欢下棋……那么无聊,一点意思都没有。” 元赫自然可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他轻声带着笑意说,“好,那我们以后就都不下棋了,你说好不好。” “嗯。”我点头,又满心担忧地说,“不过这样的话,就更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那你可以想想啊,你想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统统可以告诉我,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一定给你摘下来。”元赫信誓旦旦地说。 我被他的反应逗得咯咯直笑,闭着眼睛就说,“那我就要天上的星星……” “啊?这……”元赫为难,不过转而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好,我去想办法。” 庶日清晨,外面的一阵吵闹声将我从梦中吵醒。 我坐起身来,本能地看了一下旁边。 “姑娘。”守候在床边的侍女低着头说,“国君已经去了朝上,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其实,我对于一切都没什么感觉。元赫不在更好,我也无意多问。只是外面的喧闹之声,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侍女低着头,不敢答话。 “说吧。”我不看也知道她打着颤,不知所措。 “回姑娘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引我好奇,多看了一眼,她的年纪不大,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回我的话,“现在在外面闹的,是早些时候,那位屈大人府里的大小姐。” 元赫继位大典以后,这王宫里的宫人大抵换了一个遍,之前的侍女,已经不知道被派遣到了哪里去任职。而这一个小丫头,我昨天是第一次见。 屈婕?不过,现在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现在在外面闹的?难不成和刚刚在外面闹的不是一个人吗?” “回姑娘的话,”她见我起身,赤着一双脚站在了地上,更是把头要埋进地里似的,从她对我的态度不难看出,怕是早有人将我与元赫的关系告诉了她,才使得她这般拘谨恭敬地回我的话。恐怕她是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才这么回避我,“早些时候在外面吵闹的,是宫里的一位侍卫,那时国君陛下还在这寝宫中,让成大人将那人带走了。现在在外吵闹的,是前屈大人府里的大小姐屈婕屈姑娘。” 被成璟带走的人,大概是侯越。可是现在屈婕在外面?“她在闹什么?” “屈姑娘,要见姑娘……”侍女小声说。 “你叫什么?”我问。 “什么?姑娘……不,奴婢,奴婢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奴婢……”她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有些慌张。 “我是问,你叫作什么名字?”我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奴婢翠喜。”她还是不敢抬起头。 “翠喜,你不用怕我,”我说着,半裸着走到了一旁,随手拿起一件外衫,懒散地披在了身上,随后在一边坐了下来,“你帮我出去告诉他们,让屈婕进来。” “可是……”翠喜好像在怕屈婕会对我不利。 “没关系,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我眨着一双眼睛,妖媚地看着她。 翠喜脸红了,低着头应了一声,就出去叫人了。 “霓音!”屈婕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可当她走到我面前,看到我这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却也愣了一下,好在她反应地快,立刻问道,“你为何要如此狠心,戏弄二公子?” “屈姑娘,霓音不懂你的意思。”我浅笑着说,好像这一切真的与我无关一样。 “不用装傻了!”她呵斥道,“我告诉你,我都知道!是你让侯越传话给他,说要他带你一起离开,你却设计让国君去抓他!如今他被囚深牢,你可满意了?!” “才……这样而已,满意倒还差的远。”我啧啧了两声,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屈大小姐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的小事,一大早在外面嚎叫,扰了我的清梦吗?” 屈婕不屑地叹了口气,“小事?你为何要如此对他,你不也是喜欢他的吗?你可知,他知道你的消息之后,便不顾一切地想要带你走吗?无论我们怎么劝说,这有可能是国君的陷阱,他都执意如此,可你为何要这样对他,看他保守折磨,你开心了吗?” “哪有那么严重。”我说着,懒懒地靠在一旁。 “霓音,你难道敢说,你不爱他吗?”屈婕忽而一本正经地问我,“如果你不爱他,你怎么会不顾自己危险,去找战败的他呢?如果你不爱他,你何必把自己拖下水,去查如意夫人的事呢。” 我微微挑起一抹笑意,神色难免有些失落,“大抵,是那会儿我太爱他了吧。” “那现在呢?”屈婕追问。 我即刻恢复了神色,那抹失落在我脸上顿时烟消云散。我轻笑着,笑她的无知,笑他们的无耻。 “姑娘。”翠喜听到动静,出去看了一看,回来凑到我身边说,“姑娘,宫里的丽夫人来了。” “不见。”我懒得见这宫里的所有人。 可正说着,丽夫人已经带着人闯了进来,她一边走,一边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不难听出她在说什么,“哎呦,真不知道国君是藏了哪个小妖精在这寝殿之中,从来都只听人说,还没见过真人呢,今儿个本宫倒要看看,这小妖精长个什么模样儿,竟能让如花似玉的孟王后自大典之后,独守冷宫至今。” 我听得她的声音靠近,却也不急着起身。 屈婕刚刚想要说的话,这下子没法说下去了,不得已,站到了旁边,避开这一场呼之即来的暴风雨。 丽夫人这时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她泼辣地往那儿一站,我以不变应万变,倒想知道这位丽夫人敢在元赫的寝殿里闹出什么样的是非来。 “你可知道我是谁?”她站在我面前,趾高气昂地说。 丽夫人身后的侍女左右要上前来,翠喜拼了命的拦住,“丽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本宫要做什么?!哼,就是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竟也敢抢了孟姐姐的殊荣,堂而皇之地霸着陛下的寝殿,陛下被他勾了魂儿,连你们这些下人也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敢为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得罪孟王后?!”丽夫人说着,便有一副要冲上来与我打架的架势,“今日,本宫就来教教你这王宫里的规矩。” 原来是替孟王后出头来的。 这几****无心其它,竟一时疏忽了这禹国后宫里的女人们。原来是这孟王后自以为受了委屈,竟也有傻子来替她出头,我愈想愈觉得好笑,“你可知,半年前我刚出现的时候,也曾有人像你这般无知的想要教教我规矩,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丽夫人微微一怔,问道,“怎么样了。” “后来她爹亲自给我斟茶道歉。”只是没想到,半年之后,旧事重演,虽然人换了,但是这大概的意思却丝毫没有变化。 “你……你敢这么说孟大人!”丽夫人想替其出头,推开了她的侍女,要挤上前来,却被翠喜死死抱着,动也不能。丽夫人大怒,随手掌掴翠喜,“死丫头!连本宫你也有胆子拦?!” 可这一巴掌打下去了,丽夫人也傻眼了。 翠喜虽然是帮我,可她毕竟是这元赫殿里的丫鬟,不看僧面看佛面,丽夫人这一巴掌打的并不只是翠喜。 “啪”的一声。 丽夫人回过神来,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绝对不会想到,我居然有这个胆子打她,可我的确这么做了,而且这一巴掌下手之重,绝不亚于当时屈婕打我的力道,她的双眼立刻盈着泪光。 “翠喜,去找国君来。”我则不慌不忙地说,见翠喜也傻了眼,愣在原地,我道,“还不去!” 翠喜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你这野女人,居然敢打我?!你是什么身份,敢对我动手!好啊,那就让国君来评评理,看他是不是还护着你!”丽夫人伸手指着我的鼻尖,气得直颤抖。她长长的金指甲就在我眼前晃啊晃啊的,有些刺眼。 我偏过头去,避开那令我十分不舒服的光芒,道,“丽夫人?你现在跪下向我磕头赔罪,我兴许心情好些,便放过你,如何?” 她再次暴怒,想要冲上来。可她的侍女也许是怕我再伤了她,死命拉拽着她。 我见她并无反省的意思,便已想到,她大概不想就这样平息干戈吧。 我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了头顶的一缕头发。 “你要干嘛?”丽夫人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只是我的举动让她觉得不安。 我笑着,一把扯下那缕头发来,头皮被生生撕掉了一块,有血从头皮下殷出,虽然伤口不大,也足矣使血说着脸颊一侧流了下来。 丽夫人惊呆了,竟连话也不会说了。 我笑着,狠狠地一个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笑着,又一个,笑着,又一个…… “你疯了!”丽夫人惊得大叫。 我听了下来,只是因为,手腕有些酸了。正当她反应不及的时候,我用力撞向桌子,身体的一侧猛地装在桌子边上,推倒了桌子,我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我能感觉到,身体的那一侧疼得动都动不了了,可是越疼,我却越觉得开心。我动弹不得,靠在倒在地上的桌子上,依旧轻笑。 “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丽夫人顾不得侍女的阻拦,她冲到我面前来,发了疯一般的推搡着动也不动的我,厉声质问。 “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这一声,丽夫人忽然就不动了。她的手还抓着我身上披着的外衫,我一边的肩膀裸露在外,看起来,却还是死死抓着自己的外衫不被脱去。 “我……”丽夫人慌了,不知该如何向元赫解释这眼前的一幕,她指着我大叫,“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弄的!和我无关……” 元赫从外面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一巴掌打在丽夫人脸上,力道之大,竟将她生生掀翻在了一旁。 丽夫人随着那一巴掌的力道倒在地上,她手中扯着我的外衫没有放手,嘶啦一声,外衫撕裂。 元赫顾不得其他,跪坐在地,将我从一片狼藉之中轻手抱到了怀中,看清了我的样子,他眼中的怒气愈发浓郁,他看向丽夫人的时候,竟平生一股杀气,震慑殿中无一人敢言。 “霓音……霓音……”他叫我,我微微一动,元赫立刻喊着跟在他身后的宫人,“去叫太医!” 我的手,慢慢抓紧了元赫身前的衣襟,死死地抓着。他低头看我,我含泪看着他,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元赫又气又怒,万分心疼地将我拥入怀中,“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翠喜这才跟过来,她吓了一跳。慌忙跑到床榻前扯过锦被来,元赫一把拉过锦被,将我包了起来。他起身,小心将我抱回塌上,“霓音,霓音……有我在……你不用怕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九章 脱胎换骨 http://..org/ “你可知,你把丽夫人可是害惨了。”珈蓝扶着我从殿里出来,在宫苑之间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闲晃着,“这几日,这宫里的人都在说,丽夫人跑到国君寝宫里撒泼,将你打成了重伤,国君掌掴了丽夫人不算,更将其降为美人,可是一连降了好几级,关在了冷宫里。连那日跟在她身后跑到寝宫闹的宫人,也都给活生生打残废了,如今也不知道安排到了哪里去。” “是么。”我丝毫提不起兴趣,随口应了一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不信她有那个本事能伤到了你呢。”珈蓝停了下来,索性站在了我面前。 “她自然没那个本事。”我扫了她一眼,笑得意犹未尽。“不过她偏巧撞到了枪口上来罢了,而我当时只是想折磨个人而已。” “你果然是为元珏的事。”珈蓝心领神会,才又扶着我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她略显哀伤,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折磨了别人,自己不也难过吗。” 我不作声,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珈蓝也不再说话,我们低着头走路,各怀心事。 “前面那是谁?”我刚一抬头,就看到前面不算很远的地方,迎着我们走过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人的样貌颇有些像是云初,我叫珈蓝,“你看,那是不是云初。” “没错,是云夫人。”珈蓝看了一眼,低声回我。 云初几乎是看着我们走过来的,如果我没猜错,恐怕她是为元珏的事来找我的。 “好久不见。”走到面前,没想到云初却先温婉地打了声招呼,她随即将目光从我身上挪开,看向了珈蓝,她在面对珈蓝的时候,不自觉地抬了抬头,眼神是从上往下看过去的。她问珈蓝,“蓝夫人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竟也出来走走?” “当然是受国君吩咐,陪着霓音打发打发时间罢了。”珈蓝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云初的不屑,可是话里却带着刺,“不比某些人,日子过得清闲。” “是么?我还以为,这王宫中自然属蓝夫人的日子过得最清闲不过了,今日巴着这一个,明日又巴着那一个,谁有权有势你巴着谁,谁今日走了背字倒属你跑的快了。”云初轻蔑一笑,眼神瞟了过去,才终于转向了我,“你可不是一次两次栽在她手里了吧,如今却仍看你们走得这么近,是该说她心机重呢,还是说你心太大呢,若我是你,这样的人可是不敢再留在身边了。” “那肯定的,云夫人的心眼小,整个禹国王宫可都是知道的,莫说你不敢,如今你落得这般凄凉境地,还有谁愿意与你走得近呢。”珈蓝取笑她,“这世子如今已经继位成了国君,云夫人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天天念叨着自己的儿子会当皇帝,让人听了去,平白惹得一身麻烦。” 她们俩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倒是听明白了。 恐怕当时珈蓝背弃云初,投靠元赫的事,仍然使云初心有余悸耿耿于怀。 “霓音姑娘也是这么想吗。”听了珈蓝的话,云初也不见恼火,却忽而转过了话锋,问起了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为求富贵也没什么不对,一开始并非因为善念走到一起的人,何必因为利益的分崩撕破脸,谁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合作。”我冷淡地回道,云初话里的针锋相对,我却不以为意。 “可你知道珏儿落在元赫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云初却在暗示我,看向身边的珈蓝,“她可有告诉过你,元赫正在筹谋,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彻底除掉珏儿吗?” 我虽然想到过,元赫会借机除掉元珏,可是事情来得突然,一时之间有些没能反应过来。我虽下意识地看了眼珈蓝,她很快佯装无意,避开了我的视线,反而默认了云初的话,我只在刹那之间便回过神来,“生与死,有那么重要吗?成王败寇,难道不是自古些时候传下来的道理吗?” “霓音姑娘的记性好像不太好。”云初忽而收起笑意,她看着我的样子,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别忘了,当时怂恿珏儿与元赫去争这个王位的人,也是你。” 她说的,应该是我那时在渠熊大营里鼓励元珏的那番话,那一切我自然记得,元珏痛失爱将,蒙人所欺。的确是我最后推了他一把,让他下定了决心。 可谁会想到,正是我这样的一句话,却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呢,“若不是我鼓励他,难道他就不会相争王位了吗?从一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就都只是个骗局,我对他的意义,恐怕是利用价值多过于心动吧。在他眼里,如果不是自己早已有了主意,只是我劝说他的话,又怎能说得动他,你们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如今难道是希望我良心发现,再救你们一次不成?” “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云初怒斥。“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我向她招了招手,盈盈笑着凑到她耳边,“我已经在了,只是地狱里太寂寞了,我想有人来陪我。” 我直起身来,看着云初瞪圆了的一双眼睛,我挑起嘴角笑着。珈蓝扶着我,绕过云初,向她身后走去。 待走了一段以后,我低声问她,“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珈蓝明白我的意思,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 “霓音,有空去看看绮陌夫人,她很想念你。”云初在我们身后大喊。 我们停下,回过身向她招了招手,继续走我们的路。 “元赫想要除掉元珏,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难道你不知道吗?”珈蓝反问我,不等我回答,她继续说,“早在元赫继位之前,元珏对他就是最大的威胁。更何况现在,他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虽然并非因你而起,可怎么说,矛盾冲突也是因为你而日益激烈,元珏想要带你走的这件事,无疑彻底激化了元赫而已。若不是你曾经爱过元珏,又怎么会让元赫那么介意他的存在,非要除掉他不可呢。” “所以,连你也知道,元赫正在计划杀了元珏吗?”现在说起这件事,对熟人的好奇,多过于因为他是元珏。所以情绪自然没有云初在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那样激动,也许有些起伏,但是怎么也都失了追问下去的兴致了。 “元珏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过问得越多,只会令元赫在意的越多,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他会迁怒元珏,你的关心,只会害他更惨罢了。”珈蓝似有意似无意地劝说道。 “关心?”我笑了,“我巴不得他会更惨。” 没错,我巴不得他更惨罢了,他将我害成了如今这样,我为何要落得一个不能说不能做的地步。 珈蓝侧过头看了看我,“你可是说真的?” 我笑而不语。 “对了,碧洛想要见你,只是不知道……”珈蓝转开话题,故意在这个时候提起碧洛一般。可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让我觉得,她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拖长了声音,好像是在留意我的反应一样。 “不见。”我说,转过头去,“对了,她快生了吧。” “大概还有一个半月吧。”珈蓝随口应了一句。 “没想到你对她的事倒还挺上心的,”想起碧洛,心底仍是一片唏嘘,她和她腹中孩子的命,都是我舍了毕生的修为保住的,却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你下次见了她,告诉她,不要想着我了,好好活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把孩子养大,她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嗯。”珈蓝答应了一声,又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了看我。 夜,依旧深沉。 从前我喜欢夜晚,繁星满天,觉得自己沐浴在其中,干净。可是现在不喜欢了,夜的寂静,总会让我想起那时候魂魄离体的悲哀,静得可怕,静得凄凉。 夜里,我总是睡得不安稳,这是我从前从未有过的。也许轻轻地一个声音,就能将我吵醒。我早已没了梦,只有很轻的睡眠,这偶然偶醒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听到寝殿对面的书房里有动静。 打开寝殿的门,依稀可以听得见他们在书房里的对话。 元赫说,“……难道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 成璟道,“眼下陛下刚继位,若在此时为难二公子,恐怕将为人诟病,先王尸骨未寒,殿下便残害手足的名声传出去……” 元赫一拍桌子,动静很大。然而就在这一声之后,静默了许久,“该死,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日,却还是不能动他!” “殿下,恕臣直言,如今屈家的势力已除,二公子一派的乱党不复存在,二公子对您早已失去了威胁。倒不如在这个时候饶他一命,以向天下彰显您的气度,让世人看看,您是顾念手足之情,而非暴虐之君。即使二公子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您也愿意饶恕他这一次。禹国子民只会对您敬佩万分,而对二公子只会更加不屑。”成璟分析得头头是道。 ……元赫果然是想要杀了他的。 我无心听下去,慢慢地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 “姑娘,天色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啊?”靠在门外打着盹儿的翠喜惊醒,急忙凑了过来问候道。 我伸出手比在唇中,示意她安静。然后向外走去…… 想起我曾经还只是一个精灵的时候,我只有一个烦恼,那就是为什么天上的神仙不肯接受我们这些修行的妖精,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把身份和地位看得那么重要。 现在我终于懂了。 曾经的疑惑有了答案,却又平生了许多的疑惑。 晚风带着些凉意浸透了我单薄的衣衫。 我恨元珏,我恨云初,我恨所有利用过我的那些人,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我恨他们!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可我知道,元珏死了,我也活不久了。 这条命衰弱成了这样子,全靠着这一口气撑着。 如果连最恨的那个人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站在城上,风将我雪白的衣摆吹起。 我单薄地就像一只断了线,摇摇欲坠的风筝。 狠狠吸了一口气,竟是沁透心脾的凉意。 我赤着一双脚,动作笨拙地爬上了城墙。 脚下的城墙冰冷无疑,不知道这里的每一块砖到底浸过多少人的鲜血,见证过多少成败。 从高高的城墙下往下看,城墙之下好似万丈深渊,也许,我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坠落,就会粉身碎骨。 这么高……也许,只要一闭眼睛,所有的烦恼就都没有了,爱过的恨过的,多往生涯我一定统统忘个干净。 “……霓音……”元赫的声音,他或许想要大声叫我,可又怕我吓一跳,一动脚就跌下城墙去。 我站在城墙上慢慢转过了身。 “别动,不要动……”他紧紧盯着我站的位置,小心地向我靠近,却还在不停地安抚我,“不要乱动,我过来了……” “不要过来。”我不想他过来,生气地一跺脚。 吓坏了元赫,他连忙站在原地,伸出双手示意我站在这里不要乱动,“我不过来,不过来……霓音,霓音?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其实我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只是好玩,只是闷得慌,站上来透透气而已。我喃喃地重复着他的那句话,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了好久,我嘟着嘴说道,“……我不想,我不想……” “你不想什么?来,慢慢告诉我,不要急,你不要乱动,千万不要乱动,你看着我……看着我,霓音,有什么事,慢慢说,你不想什么?”元赫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让他身后的宫人侍卫靠近,他一边安抚着我,一边耐心地问。 我站在城墙上,向旁边走了两步。“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就这么放过他……”(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章 恨意难平 http://..org/ “什么?你说什么?”元赫不大确定他是否听清了我的话,可是显然我走的那两步给他吓得不轻,他摆着手示意侍卫不要靠近,“霓音,你说你不想放过谁?” 我蹲下来,让他靠近,又指着那里让他停下。用轻到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恳求他,“我,我不想放过元珏……我不想……不想让他那么好过……” 我越说,便好像情绪越激动,越不守控制。我说到最后,更索性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在城墙上来回踱步。 “好,好……我答应你。”元赫吓得一口答应下来,“霓音,你先下来,你先下来慢慢说好不好?” 我听了他的话,使劲地摇着头,如同浑身都不舒服一样,我去手去捂住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杀了他,我知道,他们想让你放了他……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好,你什么我都答应,你先下来,你想怎么折磨他都随你高兴,好不好。”元赫偷偷地,一步一步上前来,他以为我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一举动。“霓音,不要动,你千万不要乱动,知道吗,无论你想怎么样都好。” 在我走神儿的一瞬间,元赫突然冲上来,懒腰将我从城墙上抱了下来,他抱着我跌落在地上,却死死护着我没有让我伤及分毫,宫人们手忙脚乱簇拥上来。 我闭上了眼睛,依偎在他怀里。 这一夜的风波很快在王宫里传开,天还没亮,已经传便了每一个角落。当时在场的宫人们,只知道我站在城墙上,却没有听到我和他说了什么。 “以后不许再胡闹了。” 醒过来的时候,元赫守在床榻边,寝殿里就他自己,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着绷带,神色很凝重地跟我说。 我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的话上,反而盯着他的手腕看了许久,趁他分神,我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怎么伤了?是我害的吗?” 应该是昨晚上,他从城墙上将我救下来的时候受伤的。 “没事。”元赫稍稍露出些尴尬,却本能的先出声安慰了我,可能他怕我担心自责,“只是一点擦伤而已,是太医小题大作,你没事就好了。” 我记得他昨夜将我拦腰从城墙上抱下来,跌倒在一旁时的情景,我握着他的手,“都怪我,我怎么总是出状况啊,都是我不好。” “不是的,”元赫急忙否认,“不是你不好,是我愿意为你受伤,没关系的。霓音……” 他的话没说完,只是喊了我的名字,却没有说下去。 我好奇,看向他。 “霓音,”元赫十分慎重,好像在下什么决心一样,可不知为何,他却如此腼腆,青涩极了。“霓音……那个,以后,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冒险了。” 我点了点头,可直觉觉得,他本意不是想说这句话的。 “霓音。”果不其然,他又叫了我。 “什么?”这一次,我看着他问道。 “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元赫有些紧张。 “嗯。”我还是点了下头。 “那,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他听见我应声,竟然有些开心,他继续追问,“你嫁给我,然后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嫁给他?! 我方才以为他说的在一起,是让我留在这里,可是却没想到,他接下来竟然说要我嫁给他……嫁给他?我一下子失了神,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幽冥官说的没错,那我接下来只有五年左右的时间了。我留在世上的时间有限…… “你……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的。”元赫见我迟疑,他却抢在我开口之前说道,“没关系,我不是逼你,你可以慢慢考虑,好好考虑一下……” “如果,”我幽幽地说,“我嫁给你,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你不会变吗?” “不会,我跟你保证,我永远都不会变,我对你永远都是一心一意的。”元赫迫不及待地回答说。 我叹了口气,“这王宫里,不幸的女人太多了……” “霓音,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成为那样的可怜女人。你会是这王宫里最幸福的女人,真的。”他明白我说的是二十年前王宫里的那一场惨案。 “可是,”我收回手,捂着心口说,“我这里有伤,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好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放下那些被伤害的回忆……” 元赫沉默了,他的眼神从惆怅到坚定,然后我听到他说,“没关系,我等你。霓音,我答应你,我不会轻易让他死,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我会等到你心里的伤好了,我会等你……” “那,一言为定……”我从锦被中爬出来,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我没想到,他答应得竟然这么爽快,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了。 元赫比我估计的还早蠢,曾经发生过的事,我已经忘得七零八落了,至于他提起的那些,我也不过是有点印象而已,怎会像他一样记得那么清楚呢。虽然不大记得那些事了,不过看起来,元赫却记得很清楚,他比我一开始预计的竟然还要痴情,这样也好,至少比较好控制。 “开门。”我站在大牢外,对守着牢门的侍卫冷声呵斥。 侍卫犹豫了一番,先看到了跟在我身后的翠喜一眼,他认出了翠喜。我慢慢抬起头来,将斗篷往后拉了一拉,侍卫再看到我,多半已经把我和传说中元赫寝殿里藏着的女人联想到了一起。 这些人在背后是怎样议论我,说我的,其实我都知道。 “这……”侍卫为难。 “还不开门,在发什么呆。”翠喜倒是很快学会了宫人欺软怕硬地那一套,见侍卫迟疑,立刻出声责难,“姑娘来见二公子可是国君陛下准了的,难道还要请姑娘再跑一趟,亲自去请国君的手谕来不成吗?!” “不是不是,这倒不是,咱们再有眼无珠,也不敢得罪姑娘不是。姑娘如今是国君心尖儿上的人,姑娘说什么自然是什么。”也不知是不是翠喜的那一番话吓到了他,他这捧我倒是捧得很高。可是紧接着,他又面露难色,“只是这大牢里,刚刚才……有点乱,怕是姑娘看着难受啊。” “她可不是普通的姑娘。”成璟说着话,已经走了过来,站定在我们面前。 翠喜见了他,刚刚的模样也收敛了许多。低着头,躲到了我身后。我本以为成璟的出现,会为难我,使得我这一次白跑一趟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转过身去,对那守着大牢的侍卫说,“开门吧,这霓音姑娘进去。” 他竟然只字片语都没有过问,就让侍卫给我开了门,这一点有些让人想不通。然后门开了以后,他却饶有兴致的站在原地,好像在嘲笑我,以为我会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我挑起一抹尤其蔑视的笑意,低头走进了大牢里。站在铁门里面对翠喜说,“你在这里等着,看着他。” 我指着成璟。 翠喜吓一跳,成璟却是一笑,并不在意。 大牢的侍卫带着我走了一段之后,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排牢房靠近尽头的那一间对我说,“二公子就被关在了那里。” 我点头,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待确定他出去了以后,我才抬步向他刚刚指的那间牢房走去。这大牢我并不是第一次来,我记得上一次进到这里,是探望云初的,可是当时好像觉得环境也没有这么糟糕,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难道这大牢里的待遇也有好坏之分? 这一排的牢房,显然环境恶劣到了极点。地上厚厚的一层污泥似的东西,黏黏的,还散发着一股怪怪的味道,让我怀疑,地上的这些不是水和土混淆在一起的污泥,根本是流出来的血混浊着厚厚的积土,被人踩来踩去的弄成的淤泥…… 我走过的那几间牢房,都是空着的。直到走到最后一间,看到了被铁链锁在架子上的元珏。 牢房的大门虚掩着,挂着一把大锁,却没有扣上。铁栅栏的门已经锈迹斑斑,我取下锁,拉开门,却弄了一手的铁锈。我拍了拍手心里脏东西,走进去。 牢房里面钉着一个硕大的铁架子,元珏的双手被铁链锁在一根横着的杆子上,早已磨得尽是血泡。他被吊在这里,应该是刚刚才被虐打过,从身上破掉的衣服处可以看到新旧不一的伤口层层叠叠,血肉模糊。 我进来的时候,他本来是吊着的,头垂在了胸前,我想他此时应该已经昏死了过去。 可是他一动不动,我站了一会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死了。刚想要上前去试一试,可他却突然笑了,他的笑声吓了我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他是低着头的,按理说,是不会看到我的表情才对。刚刚那一瞬的错愕,这才隐约平复下来。 元珏这时慢慢抬起头来。 他毫不意外地看着我,只是那眼神里,并没有我期望的怨恨和愤怒。 “你笑什么。”许久,竟然是我先沉不住气问道。 “刚刚还在做梦,梦见你回来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你真的来了。我为何不笑?”他这反问竟也理直气壮的,让我无可辩驳。 竟还是跟那时一般的油嘴滑舌。 “……前些时候,云夫人来看过我,她告诉我说,你回来了。”他慢慢地将这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经历过的事,说出来给我听,他仍然没有称云初为娘亲,而是称呼她为云夫人,和这王宫里的其他人一样。“我就知道,那一日见到的你,是真的。” “你明知道,是我设计侯越传话给你,陷害你在城下被元赫的人抓了,却又跟我说这番话。到底是何用意?”我再也不信这样子的他了。 元珏的笑忽而变得苦涩无奈起来,他自嘲地说了句,“明知你是骗我的,可我还是心甘情愿地想要被你骗。”静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又说,“总好过活也不能活,死又不能死的日子。哪怕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可就怕万一你说的是真的,而我又会错过了……” “活也不能活?死也不能死?”我重复了一遍,却一点都没有觉得感动,“我看你们倒是活得很好。” “霓音,我想你。”元珏看着我,竟一如当初。 “哼。”我冷笑,“可是因为我今日又有利用价值了?” “你果然是在气这件事。”他努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有种被撕裂的干哑,“我就知道,在你知道那些事以后,你一定会离开我……” “那些事?”我装作不懂,“我好像不太记得了,你指的是哪些事呢?你和我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难道不是从相遇开始就是被你们算计好了的么?” 元珏几次皱眉,应是想要解释,可最终却还是说,“没错。” 我早已知道的这一切,早就没了感觉。死去活来的痛过了,如今看到他,竟也一点都爱不起来了。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低估自己对你的感情。”就在我转身之际,忽然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我回过身,冷淡地看着他,元珏自知理亏,也还是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云夫人要用你逆转时间的吗?”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云初利用我逆转时间的目的?不,云初应该不可能让他知道才对。可倒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他是云初所生的儿子,也是云初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也许云初真的会告诉他也说不定。“为什么?” “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元珏示意我再靠近一些。 我心有犹豫,可是实在想要知道真相,想他现在被铁链紧紧锁在架子上,应该对我没有威胁才是。 我便向前走了两步。 元珏笑了,动了动手腕,让我注意他被紧紧锁着。“我被锁着,你到底在怕什么,偷偷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我犹豫了一下,又向前挪了一步。 可就是这一步,刚刚还绑在架子上的元珏,竟猛然挣断了链子向我扑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待回过神儿来他已经死死将我箍在怀中,刚刚一直在眼前晃动,辩解的那干裂的嘴唇,竟一下子堵住了我的嘴……(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一章 霓音大婚 http://..org/ “唔……”我试着拼尽最大的力气想要推开他。 奈何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元珏的一只手箍在我身后,一只手按着我的头,教我动弹不得,我霎时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只愣在了他挣断铁链扑过来的那一瞬。我闭着眼睛,抗拒他的侵犯,我在躲,可元珏那干裂的嘴唇却突然印在了我的唇上。 几次想要推开他,那嘴唇刺得我生疼,却死不放手。 “……我想你。”在不知过了多久的抗拒和磨蹭以后,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我趁他松懈,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元珏撞在架子上,撑住了这时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笑得邪魅,笑得得意,看把我气得一个劲儿的用衣袖抹嘴,想要忘掉刚刚那一段不开心的回忆时,他就乐得更加张狂。 大牢外的侍卫这时候才都跑了进来,一看到元珏挣脱开了锁着他的铁链,吓了一大跳。一群人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他重新锁到了架子上,翠喜这时候才跑进来,跑到我身边,扶我从牢房里出来,站在牢房外看着他们将元珏重新绑到架子上。 翠喜吓得上下检查我,想是怕我被他伤着了一样。 元珏肆意得大小,如癫如狂,三四个人居然被他拖着左摇右晃地,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锁到架子上。给这一波人都累得散了架。 “……姑娘,”这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那牢房里管事的才躬着腰走到我身侧来回话,“这大牢里的东西都有些年头了,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铁的东西,也都锈了,没有吓到姑娘吧。” “没事。”我佯装镇定,也不想让这些人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笑得越得意,我就越生气,他对身边的大牢守卫视若无睹,目光越过大牢的铁栅栏看向我,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过几日便是我与国君的大婚之日,我不希望在此之前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当着元珏的面强调这件事。 当我在给牢头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睛是看着元珏的,我期待着他的反应。可是,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如刚才那些邪笑着,看着我,就像他根本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如果不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件事,那就是早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据我答应元赫嫁给他这件事,才不过两日,元赫除了与筹备大婚的一些相关人说起过,还未正式宣旨。王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能把这件事告诉元珏的人更是有限,这让我不禁觉得有些不安,他明明已经被关在了这里,昔日的势力全无,到底是谁把王宫里的事告诉了他,那人又是什么用意。 走出大牢的时候,天色变了。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隐约听得见云后面的电闪雷鸣,风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有些腥。守在牢外的侍卫没有注意到我们走出来,我听到他和旁边的人说了句,“这是要变天啊。” 成璟这时候走了过来。“霓音姑娘,稍等一下,给您准备的马车等下就到。” 侍卫听到成璟的声音,才注意到我。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匆忙躲到了一边去,立在一旁。 我侧目看了一眼成璟,并不怎么在意。随口寒暄道,“这许多年过去了,恐怕唯一没有变的就是成大人了吧。” “姑娘此话怎讲?”成璟倒也有兴趣听我说下去。 “还是那么倒胃口,让人看了就心烦。”我说着,马车已经过来了,丢下一脸茫然的成璟,翠喜扶着我上车。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滴落下来。打在马车顶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翠喜也许觉得我的情绪不对,想要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她跟一边想了好一会儿,却傻乎乎地说,“……今天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刚刚的天气还那么好,说变就变了呢。” 说完,她很明显地在留意着我的反应。 我虽然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却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也就默声没有回答,将车窗上的帘子掀起,探出一只手在外,由着雨水落在手心里。 “姑娘……”翠喜有些担心,“风大雨大,担心着凉啊。” 我看着雨滴落在手中,雨水说着手心淌了下来,我漫不经心地依偎在车窗旁,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翠喜起初没想到我会问她,迟疑了一下,回说,“十六了。” “十六,”我喃喃道,“真是个好年纪。” “那,姑娘呢?”翠喜不明白我的意思,也许是她觉得我有兴趣和她说说话,便顺着我问道。 “你看呢?”我还是没有看她,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随口说道,“你看我多大了。” 翠喜憨憨笑道,“翠喜不敢说。” 我这才觉得有些意思,回过了神来,想了想,“你说吧,你年纪小,说对说错我都不生气就是了。” “姑娘,姑娘和奴婢的姐姐很像,”翠喜起先只是试探着说了一句,她小心地看着我的表情,“应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吧。” 十八、九岁的年纪?我一笑,“怎么,你还有个姐姐的吗?” “嗯。”翠喜提起她姐姐,很高兴,“我姐姐比我大三岁,两年前成的婚。只是,她没有姑娘这么美。” 我被她逗笑了,只不过转念一想,“可是,既然你有个姐姐,为何还会进宫里来做宫人呢。” 翠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刚刚的高兴劲儿一下子不见了,她低头偷偷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还在等着,才不得不接着说,“……回姑娘的话,奴婢家穷。爹娘去的早,是叔叔和婶子收留了奴婢和奴婢的姐姐,叔叔好赌,欠了人家一大笔钱还不起,把奴婢的姐姐嫁给了村里地主的瘸腿儿子。前两年到处打仗,饭都吃不上了,奴婢半夜起来听到叔叔和婶子商量想把奴婢卖到青楼去,奴婢连夜从家里逃了出来,正好就被宫里的人抓来做宫人了……” “噢,原来是这样。”我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她的身世也这样坎坷,是否乱世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呢? 说着话,马车停在了寝殿门前,翠喜抱着头冒着雨跑进去打了把伞回来了,“姑娘,姑娘来……小心……” 翠喜扶着我,从马车上下来,她的胳膊不见得有伞杆粗,这大风将伞吹得直晃,她努力地扶着伞遮着我,自己被雨水淋了个透。 快步走到殿里,鞋子已经溅了水,翠喜收起伞,趴在地上用袖子抹着我的鞋子。 “好了,不用擦了,没事的。”我扶她起来,翠喜却是一脸堂皇。 “姑娘。”寝殿里的另一位侍女过来。 “什么事?”翠喜替我问了一句。 “成夫人在殿外等了姑娘一下午了,怎么劝也不走,现在外面的雨那么大,想来问问姑娘怎么办。”她低着头回话,一点也不敢看我。 成夫人的话,是碧洛吗? 我推开她们,走到门前,果然在雨中站着两个人,碧洛挺着大肚子候在那里,她身后的侍女给她撑着伞,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许多,这场雨来得太突然。 碧洛也看到了我。 我转过身,对翠喜说,“去叫蓝夫人来劝她回去吧。” “是。”翠喜应了一声,对她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悄声退了出去。 “你也真是心狠。”傍晚的时候,雨已经听了,还可以听得到有积水从房檐上落下的声音。珈蓝回来,坐在了我对面,盯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正在看书,眼睛没有从书卷上移开,“你把她送回去了?” “那么大的雨,你为何不让她进来避一避,她挺着大肚子在外面站了一下午,多危险。”珈蓝则继续抱怨。 “她不见我最好。”我说,“她见我,只会更内疚。” “你这一次不见她,她下一次还得来,你是这脾气,她也是这脾气。”珈蓝气不过。 “我听你这语气,怎么竟是替她心疼呢。”我分明听得出珈蓝是在责怪我,只是觉得,她这立场有些问题。 “怎能不心疼,她怀着孩子,偏又那么辛苦。”珈蓝说,“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脸色都白了,肯定很不舒服,却还是死撑着。” “找个太医,去给她看看吧。”我随口说道。 “到底是什么书这么有意思?”珈蓝冷哼了一声,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书卷来,翻了翻扔在了一边,“其实你并不是不关心碧洛,可为什么又要装出一副残忍得不得了的样子来折磨她呢?就好像你对元珏……” 我重新拿起书卷,翻回到我刚刚看的位置。 “听说,你下午去了大牢。”珈蓝没有明说,却暗示得很明显了。 “没错。”我坦然应道。 “去见他?”珈蓝问。 “没错。”我还是这两个字。 “你答应了元赫嫁给他,又为何去见元珏?就不怕旧情复燃?”珈蓝根本不在意结果,她就是故意添乱,等着看好戏。 而我却没有受她挑衅,只是慢慢放下了书卷,扣在了桌子上,“我问你,你说这天下,真的有那么好吗?” “这话什么意思?”珈蓝糊涂了。 “我只是在想……”我迟疑了一下,又说,“没什么。” 珈蓝并不好奇我没说完的话,她左右张望了片刻。“不过,元赫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可能是前面要忙的事太多了吧。” 次日,成璟来,带着不少人候在殿外。 “臣,成璟,奉陛下之旨意,筹备大婚事宜。” 我有些意外,负责筹备大婚的人居然是成璟,他不知是不是忘了昨日才见过面,今日又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他带来的人,在殿内来回转,不停地记录着什么,还有几个侍女,上前来量我的身长。 “成夫人好些了么?”我故作平常地,趁成璟停留在我身旁的一刻问道。 “回姑娘,贱内今早已经无碍了。”成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知道碧洛的状况,却只是侧身微躬了一下,很是平淡地回道。 他们在寝殿里忙活了许久。 成璟捧着一卷装裱得极其精致的卷轴走过来,“国君陛下亲自交代,为了彰显姑娘与其它夫人不同的身份,所以不会像其它夫人那样简单赐封,这卷轴里有钦天监等多位大人所提出的若干封号,陛下从四千余封号之中挑选出这两百个,请姑娘自己选一个喜欢的。” “封号?”什么是封号? 我疑惑地凑上前去看,只见那卷轴上写着一排排整齐的字,有瑄茹,靖媛,华宣,锦阳……那笔记清明有力,我偏过头问了一句,“这些是国君写的?” “是。”成璟回话,公谨得当不失分寸。“在四千余个封号里,国君亲自筛选多遍,才挑选出了这上面的两百个,亲自誊写装裱,请姑娘选一个。” 四千余个?! 光是看着这上面的两百个,我头都大了。 没看几行,已经看不下去了。 忽而殿外一阵吵闹,我借机抬起头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翠喜从外面跑了回来,俯身恭候在一旁,“回姑娘,是侍卫侯越,吵着闹着要见姑娘。” “姑娘不必在意,稍后由臣来处理就好。”成璟说。 “不必了。”我拦住了他,对翠喜吩咐道,“你去跟外面的人说,让侯越到这寝殿的书房里等一下,我也有话要跟他说。” “是。”翠喜看了看成璟,面露为难,却还是应了我的吩咐,说完,她急急忙忙地又快步走了出去。 “可是,霓音姑娘,这边的事还没有做完。”成璟提醒我说。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笔,看了两眼呈在我面前的卷轴,挑了个顺眼的就手画了个圈。“就这个吧,剩下的事你们来做就好了,不必问我。” 成璟将卷轴转了过去,看了一眼,念说,“昭华?!” 这就是刚刚我看着顺眼,随手圈起来的封号。 我并不明白封号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只是觉得这两个没那么矫情而已。 我丢下众人,向书房走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不欢而散 http://..org/ “……他们当初说你变了的时候,我还不信,可没想到今日,竟然连你也许嫁给国君了!” 面对侯越的厉声指责,我并不急着解释什么,反而在书案前坐了下来,耐心听着。 “为什么?霓音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侯越却抢着替我辩白。 我低头浅笑,“既然你都说了,是不能说的原因,我怎么能告诉你呢?不过,你到底为何吵闹着要见我,难道不知道,成大人正为了大婚的事在殿里与我商量吗?你就不怕惹事吗?” “我才不管,我就只知道,你要嫁给别人了。”侯越的孩子脾气一上来,竟在元赫的书房里撒起了泼。 我觉得有意思,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嫁给谁呢?”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二公子了!”侯越理直气壮地说。 “为什么呢?”我表示出疑惑。 “因为……因为你们……”侯越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因为了好半天,才说,“因为你们互相喜欢啊,姐姐你喜欢二公子,二公子也喜欢姐姐,为什么你们不能在一起,反而你要嫁给别人呢?” “难道喜欢就要嫁给他吗?”我努力保持出来的笑意,僵透在了脸上,“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喜欢这一种感情的,喜欢可以在一起,也可以不在一起。”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侯越不懂了。 “大概是,以为的喜欢比真正的喜欢要多一些吧。”我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们总以为自己很喜欢,可其实偏偏没那么喜欢,当一些事情发生了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原本以为的喜欢其实是可以被放弃的。” “……姐姐,我不懂你的意思。”侯越很坦率。 “说白了,就是他没那么喜欢我,我也没那么喜欢他。他的确可以做出选择放弃我,只不过,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晚了。我不想再回到原点,重新将这一切再经历一遍。”我说着自己的心思,发觉侯越早已经听不懂了,才回过神儿来,“对了,听说你上一次来找我,被元赫派成大人给带下去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也还好。”侯越挠着头,“成大人将我关到了禁闭房里,今天才放出来,我就……” 今天才放出来?!他就又来这里闹吗?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实在拿这个小猴子没了办法。 “姐姐,你不能嫁给国君。”侯越很慎重的说。 “为什么?”我倒愿意听听他怎么说。 “是夫人说的,她说,如果你要嫁给国君,那么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样子。”侯越对这句话的理解显然也不是那么透彻的,只是将云初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罢了,“姐姐,你真的不能嫁给国君,你知不知道,外面已经……” “已经怎样?”看着他话说了一半的样子,让我有些好奇他执着于我不能嫁给元赫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已经……已经……”侯越气急败坏,一咬牙一跺脚,说了出来,“自从国君昭告天下,将迎娶你为夫人的时候,天色大变,雷鸣电闪……总之就是异象百出,宫外的人都在议论,这是不祥之兆,姐姐会害得国君国破家亡,害得整个禹国陷入水深火热,他们都在传你是妖姬。” “妖姬?!”我有些诧异,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呢。 这风起云涌,大雨不绝,是从那****去大牢探望过元珏之后开始的,当时连我都意外怎么会突然一场雨。 “现在这种说法已经流传进了宫,宫廷里的多位大臣联名上书国君,请求国君不要被美色所惑最终落得亡国下场,连累无辜。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我觉得好笑,“我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这种谣言呢?国君怎么说?” 这当真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这几日元赫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到寝殿,那时我都早早睡了。偶尔听到动静,他也已经回到书房继续忙了,我只以为是国事繁重,却没想到……也许是他拦下了所有的流言,不被我听到罢了。可以想见他在朝上以一人之力抗衡联名大臣的样子,如今成璟还在为主持大婚事宜紧张筹备,就足以证明,元赫并未向那些大臣妥协。 “前朝……前朝已是一片腥风血雨……”侯越说得无奈。“国君将上书的大臣逐个绞杀,尸首吊在了祭坛上,国君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是天意,就让那些所谓忠心的大臣去见见天上的诸神解释一下……” “什么?!”我大惊,怎么也不会想到元赫竟然背着我这样的事来,他面对我时的温文儒雅,怎会想到他骨子里竟然隐藏了一个嗜血的修罗,他竟然将那些反对的大臣绞杀?还将他们的尸首…… “姐姐,国君暴虐,谁知道他以后会怎样对你,万一你稍一得罪他,真的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侯越说。 暴虐?!暴君!元赫怎会变成了这样!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得选择了。”我明白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不管元赫究竟怎样暴虐,如果我善加利用,对我也是有利无害的。“侯越,你如今在宫里,都做些什么?” 侯越劝说我不动,听见我这么问,便也想了想,说道,“之前是在这宫里巡逻,自从被关了一段时间禁闭之后,以后怎样还真不知道……” “这样吧,我去和元赫说说,将你调到我跟前来,也能及时看着你一些。”不知道他还要在这王宫里任职多久,只是凭着他这性子,我担心他迟早惹出祸端来。 “我愿跟着姐姐,保护姐姐。”侯越想也不想地回答。 后半夜,元赫才回到寝宫。 我坐在书案前,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能感觉到他挽起袖子过来,准备要将我从书案前抱回到床榻上。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过来,“怎么才回来。” “有些事耽误了。”元赫倒显得很正常,和白日里侯越所形容的暴君很有分别,他见我醒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解下外衣披在我肩上,人坐在了我旁边。“怎么不回塌上去睡。” “我在等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怕一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又走了。”我说。 他最近每天都是这样,很晚才回到寝宫里,天不亮就到前殿早朝了,忙的不可开交。 “等我?” 我能看到他唇边隐隐地笑意,好像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他说,“嗯,好,以后我不会这么晚了,知道你在等我,我一定会赶紧忙完回来的。” 我错愕,他竟误会了我的意思。 误会便误会吧,我也懒得解释了。 “你今天,不是应该和成璟商量确定,我们大婚的一些细节吗?应该累坏了吧。”元赫话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对劲的地方,好像是在询问我,却又尤其隐晦。 “还好,听他说了一堆我不怎么懂的,正好侯越来,我就逃掉了。大婚的事就交给成璟去办吧,对了,我想跟你说侯越的事来着,”我知道元赫早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侯越今天来过了,他故意试探我,经过上一次侯越在外面吵闹要见我,恐怕元赫已经很清楚,侯越来找我是为了元珏的事。“侯越是我那时在元珏大营中认识的人,有些呆有些傻,却很仗义。他总是喊我姐姐,陪我经历了不少事,如今大婚在即,这宫里我连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也很在意这件事。如今我功力尽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若是信我,能否将侯越调来给我,我与他熟识,自然相信他会保护我的安全。” 元赫听我将与侯越认识的事的原本说了个清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看我,竟还有些惭愧。 元赫牵起我的手,小心解释,“对不起。” “什么?”我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 “对不起,”元赫诚心诚意和我道歉,“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我不该听了别人向我说了什么,就怀疑你。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怀疑你了。” 他果然是在怀疑我。 “没关系,也许是我的原因……”我轻轻挣脱开他的手,低下了头,故意作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我来路不平,自然不比这宫里的其他女子,知根知底。” “不是这样的。”元赫急着辩解。“我不在乎这一些,我只知道,我从以前就认识你了,你不是来路不明的女子,你是天上的神女。” 天上的神女,他这说法,让我有些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奈何他一本正经,我也只能强忍着。 “今日,丽夫人来找我,说元珏的事……”不知怎的,元赫竟然自顾自地说起来这件事了,好像他刚刚怀疑我,都只是因为今日发生了这件事一样。让我想不通的是,丽夫人为何突然向元赫说起元珏的事情了呢,“她跟我提议,既然元珏不能放,也不能不放,不如做主赐婚给他和屈婕,这样一来,也可以断了他对你的非分之想。” 元赫倒是坦诚,把今日丽夫人与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出于误解了我的愧疚,他没有半点隐瞒。 丽夫人竟与元赫说了这些?!甚至提到元珏对我的“非分之想”?她究竟安了什么心,更何况,她想要促成元珏和屈婕的婚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一边听着元赫说,一边垂下了双眸细细想着。丽夫人此举无论目的是什么,都无非是想要打压我罢了,难道她以为,怂恿了元赫为元珏和屈婕指婚,就可以刺激到我吗?等到元赫说完,我才幽幽地补充了一句,“……不知丽夫人还好吗?上一次的事,我的伤还疼着,如今知道她已经可以在宫里走动,我便放心了,你莫要因为我的事太过为难她才好。毕竟,她是孟王后的人,孟王后记恨我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我躲躲就好了。” 元赫果然气愤不已,“你凭何要躲她们?!她们胆敢再动你分毫,我绝不会放过她们!她敢把你伤成那样,我怎会轻易放过她,还不是她自己买通了宫人溜到了殿前给我哭哭啼啼地求情,可一想到你上次的模样,我还怎能心软?!早就让人把她关了回去。”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呢。”我暗暗得意,虽然知道元赫在处理丽夫人的事上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心,但是经过刚刚,我至少确定,他不用再犹豫了。只怕丽夫人接下来的日子也要躲在冷宫里度过了,“元赫,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根本不在意这些的,我不在意她们怎样对我,我也不在意你为了我是否惩戒丽夫人,我只希望,你不必因为我的事为难。我在这里举目无亲,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别的我什么也不求。” “你不是举目无亲。”元赫否定我的话,“你有我,我可以是你的夫君,也可以是你的亲人,你有我。” “嗯。”我点头,却对他的话不屑一顾,悄悄藏起了厌恶,“对了,你刚刚不是说到元珏和屈姑娘的婚事吗?” “你有什么看法?”元赫问我。 “没什么。”我婉转地说了一句,然后怯怯说,“我只是觉得屈姑娘有些可怜罢了。” “她曾把你……”元赫一听我的话,突然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还觉得她可怜。”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怪她,她也是因为元珏罢了。只不过我想,你大概是不会饶恕屈大人了吧,屈大人所犯下的罪状,追查下来,恐怕将连累他一家,如今屈婕虽然只是被软禁,但是到了那时候,落实了屈大人的罪状,屈婕也难逃一劫了,最轻恐怕也会被发配了,不是么?” 我知道元赫现在正准备追究屈大人的罪状,而他最为难的是,如何在追究了屈大人的罪行之后在朝中稳住人心,他接连两次大开杀戒,已经令朝中人人自危了。 “所以呢?”元赫很有兴趣地想要听我接着说下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三章 尔虞我诈 http://..org/ “……所以,如果只是严惩了屈大人等有重要干系的人,却保全了他的后人。一方面打击了政敌,一方面还收复了人心。”我说。 “哦?快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元赫听到有这样的主意,兴致勃勃地让我说下去。 “在这个时候,元珏既然不能杀,可又不想让他好过的话,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仰望着王宫,却一辈子得不到,一辈子离不开。”我早有了主意,故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你可以放了他,派他守城门去,看起来仍然带兵守城,可实际上却是为奴。往来的人谁人会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被罚得如此落魄,可又偏偏得说你的好,是你不计前嫌大赦于他,让他戴罪立功。而至于屈婕……” “若以婚约的名义,屈婕身为元珏的夫人,株连屈家满门之事,自然就说不通了,为他们赐婚,一来保住了屈姑娘的性命,二来你借此机会不但放过了元珏和屈姑娘,反而还给了元珏机会,让他以待罪之身驻守元氏的王城,还成人之美为他二人赐婚,谁还能说你一句不是呢?”我说。 “那你,是支持他二人成婚的了?”元赫的语气里不免有些惊讶。 “并非我支持不支持,元珏他好歹曾是我的徒儿,于情于理,屈家因他而落难,他只有这样的法子才能救屈大人的女儿,他不能不这么做。”我说得都很符合情理,找不出丝毫破绽。 元赫点头,陷入沉思。 我看着他的模样,便知道他会照着我的话做。 “可是,元珏素来叛逆,他会接受这些安排吗?心甘情愿驻守城门,还有和屈婕的婚事。”元赫担心。 我想了想,说,“上一次我去见他,告诉他我们将成婚的事,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其它,天色就变了,不得不提前赶回来。正好我想着这几日再去探望他,他毕竟是我徒儿,又是我救命恩人云初的儿子,有些话总是要说清楚的。不如我去跟他说说?” 元赫犹豫了一霎那,却还是沉了口气,点了点头。好歹他刚才答应过我,不可能出尔反尔,这么快又怀疑我。 ……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来。”元珏依旧被吊在架子上,锁着他的铁链比我上一次看到的更加粗重了,他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血早已把他破碎不堪的衣物染得斑驳。 可他的神色,竟然还是那么从容。 从我踏入他的视线以来,他的双眸没有一刻离开过我。 我早已让翠喜等候在外,听到他这么说,我提步才又向他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上一次还说你想我,怎么这么快就不想再看到我了呢。” 元珏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听着,他很享受我在他耳边说的这句话。 “你并不意外我要和元赫成婚了,不是么。”我说着,有些好奇地伸出手,从他胸口的一道新伤处,按了下去。 元珏吃痛,皱了皱眉,一声低吟压在了嗓子深处。 我知道他痛,我想要他痛,他明明知道我的想法,却还是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压抑住了痛苦的叫声。 他越是这样,我便觉得越有趣。 他说,“你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我反问,“啊,你说的该不会是……上一次你诱骗我,说是要告诉我的,结果却……” 我的食指,挑衅似的划过他的唇,暗示着。“如果你还想骗我,这一招可不行了。侯越那个孩子不够聪明,无意间说走了嘴,我就想明白了。” 昨日侯越劝我不要嫁给元赫的时候,提到云初的话,他说,如果我嫁给元赫,一切就会回到原本的样子。 之前我一直在想,云初不顾代价也要逆转的时间,到底想要改变什么。直到侯越无意间转述了云初的这句话时,我突然明白了,恐怕他不知道云初这句话里的意思,但是我懂了。云初曾经提过,我会害死元珏,那曾是我最牵挂的事,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害死元珏呢。原来,他们想要逆转时间,改变的就是现在的状况,可惜,转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你不意外我会嫁给他,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会嫁给他,对吗?”我说。 元珏还是笑。 “或许我原本,就是要和他在一起的,对吗。”从他的反应,我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难道,你会以小叔子的身份,爱上我这个大嫂不成吗?” 他们看到的这后来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那应该是十一年前了吧,十一年前,元珏在韶山遇到我,那时他只有二十岁,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年纪,不,或许应该是他此刻前一年的年纪。 那时候我初次见到他而已,他和元赫之间我不像现在这样闹得这么僵。况且,原本在他们二十岁的年纪里,是没有我的,云初又怎会知道后来会因为我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命运,最终不择手段地逆转时间呢。 “我也想你……”我拂过他脸上的伤口,轻声说。 元珏微微一震。 我看向他,含情脉脉地一笑,“这就是你们原本的目的吧,让我爱上你,而抛弃他。” “……霓音。” 好久没有听到他叫我的名字了。 “你爱我吗?”我问他。 元珏看向我,他没有回答,但是坚定无比的眼神却给了我最满意的回答。 我笑着问,“那你愿意为了我,驻守王城吗?” “霓音,”他又叫了我一声,这些日子以来,他饱受折磨,连那声音都褪去了青涩,“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不要因为恨我,而去委屈自己嫁给元赫。” “我没有委屈自己。”我说,“他是王,是国君,是每个女人都想嫁的人,更何况,他爱我。” 元珏的眼神深处,那深灰色的幽瞳颤抖着。 “他有这个世间最大的权力,你没有,可是,我又偏偏想看到你,你为我驻守王城好不好?”我继续说着,“那我就可以随时看到你了。” “……霓音,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他说。 “这句话,你会不会也和别人说过呢。”我退回原地,冷冷地看着他,这句话,他也许早就和别人说过了。 “如果是你想要的,我可以永远为你守着这一座城。”元珏的双眸,还是那么好看。 “我知道。”我微微笑着,忘掉了那一瞬的不快,走近他,将侧脸贴在他的胸口,“我就知道,这样最好了,你永远没办法离开我,也再不用担心会有人抢走你。” 可是…… 我听到大牢外面的动静,知道自己该回去了。我重新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情绪,“我走了,也许下一次再见你,就不是这样的环境了。我不喜欢这里,阴暗,没有阳光……我喜欢有阳光的地方……” 我径自说着,从大牢里走了出来。 “姑娘。”翠喜一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我觉察着她有话要说,却不知为何偏偏又没说,说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刚好就看到了云初。 我拍了拍翠喜的手,她抓我抓得太紧了。 “云夫人,来看元珏吗?”我走向云初,明知道她想要看元珏,可是元赫已经下令不许她探望,才故意问道。 “霓音,借一步说话。”云初仍是清冷得可以,丢下这一句话,不管不顾,一个人已经向着旁边走了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吩咐了翠喜一声,独自跟着云初走向一旁避人耳目处,我悠哉说道,“堂堂云夫人,不知找我所谓何事?” 四下无人,云初竟突然跪在了我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得不冷着脸问道。 “霓音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有珏儿,我求你放过他,你有怨也好,有恨也好,冲着我来,不要伤害珏儿。”云初说得情深义重。 我这才明白她找我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要我放过他?你又怎么知道他想不想被我放过呢?我将才见过他,他倒是很乐于被我折磨的。”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跪在我面前而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珏儿怎么想,可我只知道,再由得你这般伤害他,恐怕他连命都保不住了。”云初字字铿锵有力,不难看出是做足了准备才来见我的,她见我不为所动也不急,好像将这一跪的所有后果都想个明白了。“你就要嫁给元赫了不是吗?元赫贵为今日国君,他又对你一心一意,你与他好好过日子不也很好吗?为何偏要扯着珏儿不放,你明知元赫有心要他的性命,你与珏儿越多牵扯,只会给他惹来越多的麻烦,你已经有了一切,为何还不肯放过珏儿。” “昨日夜里,元赫跟我说,他想要为元珏和屈婕指婚。我赞同了。”我说着回过头来,“我跟元赫说,屈家毕竟是因为相助元珏才落得如此下场的,既然屈大人非死不可,倒不如让元珏娶了屈婕,可以免了屈婕一死。我告诉元赫,既然元珏杀不得放不得,倒不如让他去守城门,求不得几不得。” “你怎能……”云初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是你们逼我的。”我轻声说,“若不是你属意元珏,他怎会上韶山,引得我心动,犯了众生戒律,我活该,我不怪他。为了自己的目的逆转时间,平白将我拖入这一场乱世之中,使我身受诅咒,必定不得善终,我也不怪你们,是我自己想要救人来着。你们利用我,想要引来凤凰改变你们的命运,不惜牺牲我的命运,或许,在你当初看到的未来里,我与元赫成婚,或助他以凤凰神力。你们妄自改变我的命运,使我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想要为了他变成人,可是当我真的变成人之后,我竟也有了人类的私心和欲望,你说,这是不是命运?” 云初慢慢低下了头,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手指狠狠抠在双膝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的儿子。” “我会让他和屈婕成婚,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一直折磨下去。”我说完,抬脚要走。 “这不是珏儿的意思,”云初却突然在我身后低声说道,“是我自己要来求你的,珏儿喜欢你,他在知道我才是他的亲生母亲之后,便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算计,他不肯认我,不肯喊我一声娘。你若是恨我,杀了我,放过珏儿。” 我停下脚步,却头也不回,“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他,我曾受过的一切,我只要尽数讨回便够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姑娘……”翠喜看着我回来,尽是担忧,她看了看我身后,像是不解为何云初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我起身上了马车,对翠喜说道,“去见蓝夫人。” 说罢这五个字,我便闭上了眼睛,靠在马车里休息。 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 曾经以为,只要我变成人就好了。可是在变成人的那一刻,我却什么都不想要了,努力想要逃开的宿命,却因为熊烈和屈婕,不得不逼我面对,因为他们,我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我曾经努力想要逃开的地方。 我是知道,元珏称呼云初为云夫人的,他还是不肯接受云初就是他生母的事。在他知道云初究竟做过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怎么会轻易原谅云初呢? 这件事,从最初的开始,就都错了。 他们的父王错了,错在不该强娶绮陌夫人。 绮陌夫人错了,错在不该得罪国君牺牲云初。 云初错了,错在不该为国君生下元珏。 如意夫人错了,错在不该听信谣言触碰巫术。 云初拼尽全力,不惜利用珈蓝碧洛也想要改变的命运里,恐怕是我的出现。如果我的出现可以相助元赫,那又有何不可能改变元珏的命运呢?她想要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让我引来神凤相助元珏夺得王位。可是她偏巧估计错了,转了一大圈,最终都回到了注定的命运上,她最在意的元珏还是爱上了我。(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四章 屈婕之死 http://..org/ “……你这个疯女人!”屈婕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她指着我们,泣不成声。 我侧目与珈蓝对视一眼。 真不愧是个妖精,下手还真是够狠的。 “屈姑娘,我也是奉命办事。”珈蓝如此解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歉意,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得意。 屈大人被关在牢中,哆哆嗦嗦地缩成了一团,他的双目被挖,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白纱依旧殷出一片鲜红,双脚被剁,跪在地上,靠着一双手支撑着身体挪动,他的舌头被割,呜呜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曾经好好的一个人,说变这样就变这样了。 我倒没怎么跟屈大人打过交道,对他的印象,也不在乎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那样,知道他有心把女儿屈婕嫁给二公子元珏,以辅佐元珏继位为名,在朝中结党营私,有自己的势力。 说来,也巧了。若不是屈婕有私心,想要帮助熊烈把我带进王宫里去,我便不会与珈蓝联手。珈蓝几次找到我,最后是我暗示她,找孟大人来,孟大人带兵围困屈府,却刚好将屈家的势力一网打尽,弄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切,真不知道该说是天意还是人为。 “聪明反被聪明误,早知道现在,又何必当初。”这一句话,我是点给屈婕的。 元赫将追查屈家残党的事交给了孟大人,孟大人不知为何又把审问的活儿托付给了珈蓝,这转了一圈下来,屈大人最后还是落在了珈蓝手中。 “其实呢,见不如不见,屈大人如今也不过在牢中等着怎么死罢了,见不见的又有什么用。”珈蓝抱怨。 屈婕恶狠狠的瞪过来,好像是想要骂人的样子。 珈蓝侧过头来跟我说,“真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做好人,你想让她见她父亲最后一面,人家未必领你的情。” 我听了珈蓝的话,却也是浅浅一笑,未曾在意。 “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将我爹折磨成了这样子,为何还能当着他的面这般玩笑?!”屈婕放声大哭,抱着屈大人的样子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人?!我看着珈蓝,笑。珈蓝明白我的意思,轻声附在我耳边说,“还真不是。”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屈婕哭着质问。 “屈姑娘,我想给你一样东西,所以,需要你用对你而言同样重要的一样东西来换。”我走到她面前去。 屈婕愤恨地挑着眼看向我。 她不说话,在我意料之中,我伸出手去还未触到她的脸颊,屈婕厌恶的别过头去躲开。 “记住现在的感受。”我对她说。 她忽然伸手拉住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重新回过头,想了想,“那你当初,又为何那样对我?”我见她错愕,知道她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你不救我,我不怪你,可你为何还要再推我一把?” 屈婕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扭曲,却还死撑着嘴硬道,“那又如何,你现在过得难道不好吗?” “别这样,”我笑,“我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本就没打算过回来,你原本不用忌惮我的存在。你答应熊烈,推我入火坑的时候,难道是想着为了让我过上这样的日子?” 我一句话戳到了她心里,屈婕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你们当时利用我,不就是为了让元赫打开城门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即便你只是真心诚意地想要把我送给元赫,为的都是你自己的私心,你根本就知道,元赫打开城门,两军必定交战,你可有给我留过一条活路吗?”我说。 屈婕的那三个耳光,不正是她以为我死定了,松懈防备之后所暴露的本性么?她以为我一定逃不过一劫,所以即使解气,也不用再担心她隐藏的一面会暴露出去。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邪恶的魔鬼。 她素来掩饰得很好,在她父亲面前,她是乖乖的千金女;在元珏面前,她是高贵大方的屈家小姐;在其他人眼里,她都温婉优雅……可是她恨我,恨我还活着,恨我存在过,在从熊烈处得知两军一旦交战,处于中心的我必定凶多吉少之时,她不过是放纵了自己的仇恨,表现了出来而已。 而熊烈,是个聪明人,远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暴戾自大,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因为他知道,我可能不会死。熊烈把我的剑留下时,他不是让我保命,而是让我选择。 屈大人蜷缩着,却发出古怪极了的声音,吚吚哑哑的。我没有听懂,所以看向了珈蓝。 珈蓝耸了耸肩,意思是她也没听懂。 屈婕却抱着屈大人哭得不能自己,“不要啊,爹……不要,别丢下我……” 屈大人用手拍了拍屈婕的背,将屈婕推到了一边。 他循着我的声音爬到了我脚边来,抬起头,用那缠着厚厚纱布的“眼睛”,看向我。 我一阵恶心。 他却俯身在我脚下磕了一个头。 “也许,他是想求你放过他的女儿吧。”珈蓝替他解释。 我直起腰来,“做梦。” 我转身向外走,面对珈蓝,说道,“他们这最后一面也见完了,接下来你看着办吧……”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我还未转过身,先看到的是珈蓝讶异的表情。 屈大人一头撞死在了大牢里。 屈婕这一次真的是抱着他的尸体痛哭了。 大牢里的动静,引来了外面的守卫,翠喜跟在一群人之后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带她先走。”珈蓝将我推给了翠喜。“大婚之前看到这个,很不吉利。” 翠喜拉扯着我就要走,我不忍,回过了头,在被翠喜拉着离开大牢前,我看到满头是血,倒在一片血泊中死去的屈大人。 “……真是一群混账。” 元赫在寝殿外间勃然呵斥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他们都是这寝殿里的宫人,“你们这么多人居然照顾不好她一个人,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我斜靠在塌上,头晕,想吐。 不用照镜子,我都能从守在身边照顾着我的翠喜眼中,看到自己的憔悴。脸色发白,双眼无神……心慌得要命,太医候在外间忙活了一下午了,无不为我的突然生病而担惊受怕,唯恐元赫震怒受到连累。 我听到他在外面呵斥那些宫人,想要起身去劝一句,翻了翻身,就动不了了。翠喜连忙上前,用手背试了下我额头的温度,掖好了我的被子,偷偷朝我摇头。 她是劝我别去管这件事。 元赫的骂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亲自端着汤药走到床榻边,翠喜赶紧让到一旁去。汤碗靠近我的一瞬,我就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听话,把药喝了才能好起来。”元赫轻声安抚我,和刚刚判若两人。 我抓起被子蒙住了半张脸,不想喝那个东西。 元赫叹了口气,“不让你插手这件事,便是这个原因,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们介意。我知你是好心,想让屈姑娘见她父亲最后一面,可是这些人怎么领你的情,这便如当初李夫人的事一般。屈大人,终归还是以这样过激的方式吓到你了不是。” 我听他越说越无奈,便睁开眼睛,探出头来看他。“你是说,屈大人不惜死在屈婕面前,也是故意……”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不惜死在自己女儿面前,也要诅咒我们。 刚入夜,我独自坐在殿前的台阶上。 元赫今日降下了旨意,追尊如意夫人为太后,奉云夫人为云太妃,过几日要先忙过追尊大典,才办婚事。只是在他降下的诰书中,唯独没有提及在这王宫里的另一个人,绮陌夫人。曾经备受瞩目、叱诧一时的绮陌夫人,好像就这样被遗忘了。 “姐姐。” 我听到声音回过头,侯越身着侍卫锦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见我回头,他笑着跑了过来,坐在我边上。 “你现在,怎么会……”我想起来了,“难道从今天起,你就被调到了这里吗?” “嗯,”侯越使劲儿点了点头,“从今天开始,今天晚上刚好轮到我守夜。” 原来是这样,我听明白了,轻轻点着头回过神儿来。 “姐姐,你为何会自己在这里啊?”侯越好奇。 “我不自己在这里,还要和谁在一起吗?”我笑着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侯越忙解释,有些慌张,他好像在怕会和我说到一些尴尬的事情。“我是说,这么晚了,你……” “有些事情想要想想,一个人可以冷静些。”我当然知道他在小心回避的问题是什么。 “是屈婕的事吗?”侯越竟一点心机都没有。 “你怎么会知道?”我好奇。 “因为,宫里都传遍了。”侯越总是知道很多宫里流传开来的事,“你带屈婕屈姑娘去见屈大人的事……姐姐,你没事吧?听说下午的时候有很多太医在这里出入,我听这寝宫里的人说,你被吓到了。” “你信么?”我反问他。 “不信。”侯越一口咬定,他在听说这些之后非但不怀疑,反而还更加坚信我没有被吓到的这个事实。 这让我多少有些开心,“为什么?” “姐姐你只有吓到别人的份儿,怎么可能被人吓到呢。”侯越原来是故意在耍我。 我作势生气不理他了,侯越连忙告饶。 “不过,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呢?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实在有些不对劲。”侯越在笑过闹过之后,仍不忘问道。 “也许,是最近知道的悲剧太多了,经历过生死之后,本以为这世上最难得的亲人,却不想原来身边很多的命运都那么无奈。”我长叹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不快,然后看向侯越突然想到,“对了,好像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你家里的事。” “我家里的事,其实,还不就是那样吗。”侯越笑得有些勉强,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是他很开朗,“现在外面什么世道,姐姐你也是知道的,吃不饱穿不暖,人心惶惶的,能活命是最重要的。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姐姐的爹死了之后,娘带着姐姐改嫁给了我爹,后来又有了我,家里有些地,种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了,多的还能拿到市上换些钱。记得小时候,常常很早我就起来,跟着我爹去集市上卖粮食,卖完了粮食,爹会给我买点好吃的,然后我们就去布庄,挑上一大块最好看的花布,我娘手很巧,她可以把那一大块的花布做成两件漂亮的衣服,她和姐姐一人一件……” “这样听起来,你家的日子好像也很好。”我很羡慕,这大概是我这几日来听到过的最暖心的故事了。 “可是后来,姐姐嫁人了。”侯越说着,竟莫名有些悲伤,“她嫁给了邻村一户人家的大儿子,那人家条件不错,后来姐姐死了,村里的人都说,是姐夫把姐姐给打死了,他们常常看到姐夫把姐姐打得浑身是伤。我娘为了这个事,病倒了,我爹不服气,告到了城里那些当官的那里,可是他们家买通了官府,不仅驳回了我爹的状子,还把他打成了重伤,没多久,我爹去了。爹走了之后,家里就剩我和我娘了,地也荒了,吃不上饭了。正好上面来征兵,我娘让我去当兵,说死在战场上,也好过饿死在家里。我就去当兵了,第二年回家探亲的时候,才知道在前一年,我娘送我离开之后没多久,就上吊自杀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已是寒冬。侯越说完这些,转过头来看着我笑,经过这些年,看得出他已经放下了,不仅没有被怨恨毁掉,反而更加善良,令我自愧不如。 翠喜从一旁一路小跑跑到了寝殿里,没多久,又跑了出来,看了一圈看到了我,又加快了步子跑了过来。 “姑娘,屈姑娘死了。”翠喜看了眼侯越,虽然对他坐在我旁边这种事有些疑惑,却还是很紧张地告诉我说。(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五章 凤毛麟角 http://..org/ “这是怎么回事?”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屈婕的尸身,我眼睁睁地看着宫人在屈婕的身上盖上了一层白布,然后指挥着要将她抬出去。 我的到来,正好挡住了门,使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趁着他们将屈婕的尸身放下来的空档,我抢在众人前面,一把掀开了盖在屈婕身上的白布。 是她,真的是她。 “怎么会这样?”我转着圈地问,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迟迟没有站出来解释一句,我大喊,“为什么会这样?” 身边的一群宫人,从忙碌到静止,不约而同的默声站在那里,谁也没有先说话。 “姐姐。”侯越这才从后面追了过来,拉住我,怕我再生事端,“我们先回去。” 人群里,这时候走出来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看到我之后没有躲没有掩饰,反而还安静地走了过来。 “成大人,你为何会在这里。”我问。 成璟听我如此语气不善的质问之后,才躬身抬手,“回姑娘的话,看样子姑娘还不知道,成璟继承家父司监一职,如今这王宫里的大小事,都需臣与其它司监大人共同协办。如姑娘所知,不仅负责犯了罪的王室血脉在大牢里的基本需要,也负责国君大婚监督并协助王宫里其它部门的合作,完成大典事宜。” 如今这里死了人,成璟仍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向我解释他的职位,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很平常。 “原来是这样,成大人。”我确实听云初提起过,成璟的父亲成硅大人是这宫里的司监,不过我那时并不懂司监到底是什么。我回到屈婕的事上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姑娘是以什么身份过问此事呢?”成璟不为所动,“是屈姑娘的好友?国君的准夫人?还是……” “那对成大人来说,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过问这件事呢?”我的确带着些情绪,屈婕的突然死亡在我的计划之外,毕竟先后看见他们父女的尸身,这对我来说……“不管是什么,如果成大人以为的身份可以让你痛痛快快地把答案告诉我,那就是那一个身份好了。” 成璟虽然有一瞬的迟疑,好在经验老道,很快就回过了神,不温不恼,“既然如此,姑娘有何想问的,问臣便是了。” 他对我自称臣,我又怎会听不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只不过现在对我来说,并不是该计较这些的时候,“屈姑娘是怎么死的?” 成璟刚准备回话。 我便急着问,“是自杀吗?” “不是。”成璟看不出任何异状,若不是亲眼见过,恐怕真的会以为他与屈婕是从未见过的关系。“屈姑娘是被人下毒谋杀,只是这种毒臣等从未见过,还需等到仵作验尸之后给出答案。” 屈婕是被毒杀? 在听到她不是自杀的时候,我隐约松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可是今天白天我带她去见屈大人本就别有用心,屈大人会自尽我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以那样决绝的方式,我想对屈婕做的事还没做完,尚且来不及消化屈大人就那样一头撞死在了我眼前,没想到屈婕又死了。如果她也是自杀的话…… “霓音姑娘?”成璟见我走神儿,不免叫了一声。 “你继续说吧。”我说。 “据臣所得知的情况,应该是从今日下午屈姑娘回到她被软禁的,这座荒废宫苑之后开始。”成璟已经将各种信息整理出来,“看守这座宫苑的宫人说,她下午被押送回来的时候,神情恍惚,意识颓废,失落极了,只是当时他们并没有觉察出来屈姑娘的其它状况,根据她自己可以走回来这个条件来看,臣以为,屈姑娘回到这里的时候,应该只是在经历了屈大人自尽之事之后极度悲伤而已,并未中毒。” “当时宫里负责送来晚膳的侍女也证实了,她在送晚膳来的时候,屈姑娘还活着,当时心情很不好,骂着她把她赶出来房间。而在之后,侍女来收碗盘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屈姑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这样说起来的话,那个侍女不是很可疑?屈婕在这中间只见过她,既然屈婕是中毒,她又刚好是来送饭菜的,那她有机会下毒到屈婕的饭菜里,使屈婕中毒而死,之后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收拾碗盘,发现屈婕的尸体就好了。”我凭直觉很快地找到第一个有可疑的人,而这一切又很凑巧的符合成璟所说的状况。 “的确是这样,臣也曾怀疑过,屈姑娘的死和送晚膳来的侍女有关系。”成璟只是婉转了一点的否定了我的猜测,“之后臣进入到房中记录案发之后的房内状况,却发现屈姑娘在死前并没有吃,侍女送来的晚膳。晚膳放在桌子上好好的,连筷子头也是干净的。守在门外的宫人证实过,那的确是之前侍女送来的晚膳,是他们检查过的,而在之后侍女回到这里来收拾碗盘的时候,她是空着手来的。不存在之后将晚膳又调换的可能。不过屈姑娘是否吃了晚膳,或者是吃了别的东西,要等仵作验尸之后确定。” 屈婕没有吃晚膳?!那她又是怎么被毒死的?! “对了,成大人,刚刚好像听你说,侍女来收拾的时候,屈姑娘是躺在床榻上的?那你又是怎样确定,她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毒死的?”我想到成璟的那句话,有些想不通。 成璟转过身去,他指着身后的那间房,“是这样的,来收拾碗盘的侍女在发觉屈姑娘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告诉了外面的宫人。宫人通知臣等赶来的时候,屈姑娘躺在床榻上,可是样子很奇怪。她不但没有一般饮毒自尽的人那样的基本特征,反而在她裸露在外的一截小臂上看得到一种怪异的纹理,更有她自己的抓痕。刚刚姑娘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屈姑娘的样子,她的表情很狰狞,就好像她没想到突然有人要杀她一样。臣以为,如果屈姑娘是自尽,断不会在死前露出那样诡异的样子来,既然决定要死,应该是很坦然才对。” 成璟所说的,也是我在怀疑的。就像我第一眼看到屈婕的尸体时的感受,既然凶手可以在侍女送了晚膳来到侍女来收碗盘这么短的时间里动手,还是毒杀她的话。那人究竟是如何下毒的?一般的毒杀,至少会有一定的反应才对,不可能说屈婕在中毒之后立马死去,一点挣扎都没有。更何况成璟也提到了,屈婕的小臂上不仅有奇怪的纹理,还有自己的抓痕,这就证明,在屈婕中毒的时候她还是有感觉的,纹理的话是毒物的反应吗?屈婕的抓痕又能说明什么?难道毒物发作会有一种很痒的感觉吗?所以她才要抓……既然她那时可以抓,为何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既然挣扎过,那么守在外面的宫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除非有人在说谎。 让我很在意的是,屈婕那时既然有感觉,她为何不求救?反而还躺在床榻上?是要故意装出一副自尽的样子来吗?这太奇怪了。 “等下成大人会去将这件事禀报给国君吧。”我暂且放下了思绪,发生了这种事,成璟不可能不去告诉元赫的,有人在宫里被毒杀,再加上屈婕的身份现在很敏感。 “是。”成璟应了一句。 “那好,稍后的我再问他吧。”现在的所有线索都太凌乱了,加上成璟的反应,让我以为他在这里也许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不方便说,不如等他去见元赫的时候,我再问清楚也好。想了想,觉得该到这里为止了,我走到成璟身边,“成大人,既然刚刚你说过,这宫里的大小事都归你管,不知道如果我想找个人的话……” “姑娘想找什么人?”成璟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就是他该做的事。 “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他叫阿成,姓赵,家里有个老母亲,在襄城开了一家旅店。最后一次见他是菩风围城的时候……”我只能说出来这些想得起来的。 “好,等下我吩咐人去查。”成璟就算是答应了。 我随将才赶来的翠喜正准备离开。 成璟却出声叫住了我,“霓音姑娘……”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成璟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能说出他原本想说的话,只是说,“路上小心。”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不见成璟到这里来找过元赫回话,不过这两日元赫似乎有些太忙了,每夜我睡熟了以后他才回来,在我醒来之前又离开了,我是因为书案上砚台里的墨知道的他回来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屈家的事,只不过两日来王宫里出奇的平静,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流言蜚语。只是我对屈婕的死抱的疑惑太多,所以决定今天亲自去找元赫,算准了他下早朝的时间,我让侯越去打听元赫现在在哪儿的这件事。 还没等到侯越回来,翠喜进来说,“姑娘,成大人带着一个人求见。” 成璟?他终于来了!带着一个人?会是阿成吗? “快请。”我急忙说。 一会儿,翠喜引着成璟进来了,阿成跟在成璟身后,看起来邋遢了许多,不像是之前在襄城见过的样子了。 “霓音姑娘?”阿成见到我,立马认出了我。 “霓音姑娘,你让臣找的人,臣给你带来了。”成璟躬身,又对身后的阿成吩咐,“这位霓音姑娘,是即将与国君大婚的夫人,不得无礼。” 阿成听了,才低下头去,颤颤巍巍地拘谨起来。 “阿成,襄城一别才不过一个月的事情,你怎么就这么狼狈了?不知赵大娘现在可好?”我寒暄道。 阿成咬了咬牙,“半个月前去了。” 我一怔,险些没回过神儿来,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半个月前去了?“怎么回事儿?和当初襄城被围城的事有关吗,你快跟我说说……” “霓音姑娘。”成璟打断我们的话,“臣还有要事与陛下商讨,就不打扰姑娘和故友叙旧了。” 成璟说罢要走,我刚准备问一声。 就听到侯越边跑着回来边嚷着,“姐姐,我打听到了,国君陛下已经下了早朝,现在正和孟大人在朝下花园中下棋呢。” “既然如此,正好。成大人,我们一起走吧,刚好你也在,我正想着问问你们关于屈婕被杀的事呢。”我看了看阿成,想了想,“你跟着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见国君。既然赵大娘不在了,不如你就留在宫里吧,王宫这么大,给你谋份儿活计应该不难,算是报答你们在我落魄时留我住在旅店了。” 阿成攥了攥拳头,思虑片刻,还是点了头。 “姐姐,那我呢?”侯越仔细打量了阿成好几遍,对于阿成他好像有印象似的,可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只是疑惑。听到我对阿成说让他留下来,并要带他去见国君,侯越急不可待地问道。 “你就留在这里吧,省得我不在的时候,有人闯进来。”我说,安抚了侯越,便带着阿成,同成璟一起向朝下的花园走去。 一路上,阿成低着头走路,一句话也不说。 我好奇问他,“自从在襄城失散后,这一个来月你们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阿成没有回答,看他的样子便已经知道答案了。我走在前成璟与我并排稍微靠后一些,而阿成直接跟在了我身后,我和他说话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他竟然很小心的几次看向成璟,好像很介意成璟似的。 我便不再和他说什么了。只得又问成璟,“成大人,你去见国君,可是因为屈婕的事有了新的线索吗?” “回姑娘,确实是因为屈姑娘的事,可是现在却并无新的线索。”成璟回答得很客气,恭敬有礼,从容淡定。 我没了脾气,好在寝宫离朝下远,还未靠近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了花园中,与孟大人对弈的元赫。(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以卵击石 http://..org/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走过来的时候,元赫和孟大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们三人,他们边下棋边说话,看上去孟大人的气势好像要强硬一些,我说着走上前去。 元赫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孟大人也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元赫的反应,好像是不怎么欢迎我这个时候过来一样,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是语气生硬了些,不难听出话里的不快。 这倒是他第一次和我这么说话。 “陛下刚刚在同老臣谈论朝中的事,一时心烦意乱而已,不关姑娘的事。”在场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元赫的态度,孟大人却起身替元赫向我解释说。 “没关系,孟大人不用慌张,我并不介意什么,看你这么急着替他解释,连我自己都要误会自己小气了。”我说着,坐了下来,才看向元赫,“先前我拜托成大人帮我找个人,没想到他今日就找到了,并将人带来见我。是我听说他要和你商量什么,想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屈婕案子的新状况。” 元赫并没有说话。 我见此情形,便起了身,“既然如此,我也不问什么了,免得打扰了你们的谈话,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元赫出声留住了我,“你先坐吧,刚刚我在同孟大人商量朝中的事,一时走了神儿而已,你刚才说什么?” “既然这么累,为何不多休息休息呢,我虽然不明白你们男人之间所说的朝堂之事,不过既然你身旁有孟大人成大人这样的得力助手,又何必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呢,如此,不显得他们太无能了吗。”我走到元赫身后,为他捏了捏肩膀,附在耳边说道,可是我的声音足以使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成璟闻声低头,孟大人错愕之后,却笑道,“霓音姑娘这番话,着实让老夫惭愧。若不是老夫等人无能,也不必使陛下凡事亲力亲为了。” “孟大人谦虚了。”我稍稍加重了语气,将手搭在元赫肩上问道,“我们就这么过来,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谈话呢?若是不方便我在场的话,我先回去好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元赫伸手,覆在我的手上,“说起来也是和屈家有关的,屈大人一派被查以后,朝中牵连甚多。一下子空出许多要职,能提拔的提拔,能委任的委任,才勉强填补上一些空缺,只是唯独屈大人的位置无人可用,孟大人正向我提议,启用朝中新人,并向我推荐了他的学生。” 元赫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已经很平淡地说清楚了这矛盾的来龙去脉,我明白了他们刚刚为何是那样的氛围。 “为何无人可用呢?”我故作不懂地追问,“既然其它的要职都可以提任,那也提任不就好了,值得你们这么伤脑筋吗?” 元赫和孟大人都不说话了。 “回姑娘的话,”成璟却在这个时候接着回答,“屈大人为北理事大人,在朝中举足轻重。与南理事大人孟大人官位并重同等,协理陛下,位高权重,并非是其他人可以轻言代替的。”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孟大人会急不可待地追查屈大人的罪名,可当下元赫朝中无人可用,孟大人就迫不及待地推荐自己的学生,不免是在排除异己以后在朝中要职安插自己的人。而元赫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 “这么小的事也值当的你们这么为难吗?”我说着,轻轻握住元赫的手,附在他旁边说道,“你是担心新人经验不足难免被人利用吧,既然成大人把那个什么什么大人的地位说得那么严重,那不用新人不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若是还有可以放心属意的人,我就不用这么头疼了。”元赫明白我的意思,顺着我说道。 “我看成大人就很好啊。”我侧过头看了看成璟,对元赫和孟大人说道,“成大人家里几代任职宫中,成璟大人接替他父亲成硅大人司监一职也有许多年了,我觉得他做事认真负责,就很好啊。” 元赫听我说罢,转过头去看向成璟,成璟躬身厚着,却没有先表态。 “霓音姑娘。虽说成大人在宫里任职多年,有些经验,确实深得人心,北理事大人官位重要,成大人的司监一职也是不可或缺的。”孟大人出声,有意阻拦。 “那,究竟是北理事大人空缺重要还是司监空缺重要呢?”我故意问,问得孟大人哑口无言。 “自然是北理事大人一位空缺严重。”元赫说,“只不过成大人在宫里将大小事宜安排地有条有理,却也不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那就再找人代替成大人喽。”我说,“既然成大人有能力胜任北理事大人一职,自然要先紧着紧要的来喽。宫里还有其它司监,而且,对了……” 我装作刚想起来,走到成璟和阿成中间,推着阿成走到元赫面前,“我刚刚过来,就是想跟你说阿成的事。阿成家以前是开旅店的,他可以一个人把上下的事都打点的很好,还对他双目失明的老母亲十分孝顺,照顾得无微不至。我落魄时,蒙阿成和他母亲赵大娘相助,给了我暂时住的地方,可是后来襄城被围城,我们失散了,我才被那些人抓了,我便是求成大人帮我找到了他,可刚刚得知,赵大娘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把阿成留在宫里,给他找个小小的职位,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可以让我报答他们母子曾经收留我的恩情。” 元赫听着,站起身来,他听我说完和阿成的关系,重新打量阿成时,目光柔和了许多。“既然是曾经收留你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想要留他在宫里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 元赫这才看了看成璟,他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成大人调动,他所空出的司监一职又不能空缺,不如让阿成试试,他多少照顾旅店也有些上下打点的经验。”我不好将话说得太明,所以婉转地收了一半,说道,“只不过,阿成毕竟不像成大人那样经验丰富,也不懂宫里的规矩,不如让他拜成大人为师,请成大人空闲之余可以再教教他。” 元赫听完,细细想了一会儿。他问成璟,“成大人可有何想法。” “成璟自当听命陛下差遣,不敢有半点异议。”成璟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元赫点了点头,又问阿成,“你叫什么?多大了?” 我看到,成璟稍稍向前挪动了半步,不动声色的推了阿成一把,阿成的反应也很快,扑通就跪在了元赫面前,低着头回道,“小的赵小成,今年十七,家里仅剩的一个娘亲也在半个月前病死了。” “赵小成?”元赫听了他的名字以后,皱了皱眉,对他这名字有些想法,“听霓音叫你阿成,可偏偏和成大人的姓氏犯了冲,不如,孤为你赐名,改作赵晟如何?” “小的谢陛下赐名。”阿成战战兢兢地趴着回话。 元赫这才满意的看了看成璟,才回过身对孟大人交代,“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明日朝上孤将下旨,任成璟成大人为北理事大人,同孟大人一起辅佐于孤。” “臣,成璟,谢陛下圣恩,定不负陛下期望。”成璟即刻谢恩,令孟大人一时无法反驳。 “赵晟,明日起你将接替成大人,为这宫里的司监,你就拜成璟为师,随他学习,不仅要学学他在宫里的为人处事,也要多学学他的本事。日后你若有能耐,孤自当提拔,以谢你昔日救助霓音的恩情。”元赫将一切安排妥当,侧目看着我。 “赵晟谢陛下。”他又转过去对成璟叩首,“赵晟见过师傅,从今日起,赵晟定跟随师傅,认真学习。” 这样的结局,我还是很满意的。 “既然北理事大人一职已经定了,陛下便不用再烦恼了。臣这就告退,替陛下拟旨。”孟大人被冷落在一旁,然而这一切出乎他的意料,我转过身去看他,孟大人的一双眼睛冷得竟令人发寒。 元赫点头,孟大人转身离开,没有跟任何人打声招呼。 元赫自然也感觉到了孟大人对我的敌意,他很慎重,低头看了一眼,牵过我的手。对成璟和现在已经改名变成赵晟的阿成说道,“都起来吧。” 赵晟很有眼力劲儿,他躬身扶着成璟起身,候在了成璟身后。 “对了,”我忽而想到,“该如何安排赵晟在哪里住呢?” 这王宫里的男人,除了元赫就只有宫人,像侯越等侍卫都是住在宫中练武场旁的军营里,其它大臣更不会留宿宫中,想必除非有特别的情况吧。既然赵晟在宫里任职,也不能天天住在宫里,所以他到底住在哪里成了一个问题。 “既然赵晟拜了臣为师,不如让他先住在臣的府邸,这样也方便臣将司监一职的活计都教给他。”成璟说道。 “也好。”元赫算是答应了。“你先回去吧,稍晚点,我再告诉你屈姑娘的事。” 元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看成璟。成璟低着头,沉默着,等候着差遣。 我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元赫平常不会这样,想必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状况,“好,那我先回去了。” 我转身离开,对赵晟说,“你跟着成大人,眼皮子活着点。” 赵晟应声低头,我回身看了看,便直接离去了。 我不知道那一刻转身之后,我身后会是怎样的,只是对于这一切,我仍旧只想做到袖手旁观而已。 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挡去了我的路。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可是当我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深沉变得怜惜。 我抬起头看向他左右。“怎么就你自己?” 元珏换了身衣服,还是一袭白衣,头发整齐梳理过,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不像在大牢中的时候那被打得破烂不堪的样子,可是透过衣领、袖口依稀可以看得见那些隐约的伤口。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云太妃病了,他趁这个时机把我放了出来,顺便处理屈婕的后事。之后,我会被安排到守城的阵营中。” 原来是这样,元赫在这个时候放了他出来,是为了让元珏替屈婕处理后事的。 我点了下头,准备要走。 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忽而听到元珏问我,“是你杀的屈婕吗?” 我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面对我,我回身就是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是不是?”元珏并不回答我的问题,执着于我的答案,他太过冷静,太过镇定,看着我的时候…… 我从没想过,他会因屈婕的死而怀疑我。“是又怎样?” “真的是你?”元珏想要得到我的答案,好像这个答案是他想知道的,却不是他想要相信的。可是毫无疑问的是,他心里早已经相信了,我就是杀害屈婕的凶手。 我冷笑。“你以为我为什么杀她?为你?” 元珏不语,从他看着我的样子,我以为他已经开始相信我说的那些话了。 我没想到,他会怀疑我。 即使因为我和屈婕的关系,我有足够的理由杀了她,我也没想到,元珏会是第一个怀疑我的人。 “算了。”我说,看着他的样子,我实在说不出其它的话了,转过身向着我原本要走的路继续走下去。 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终于有一天成为陌路人了。 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也许是受了风。我回到寝宫里之后,没有吃晚膳,便躺下休息了。 翠喜退到了外面,不再来打扰我。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听到外面好像隐隐约约有什么动静,叫了翠喜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这殿里一片漆黑,我披上外衣,摸索着走了出来。 孟王后站在寝宫正殿外,她身边跟着许多人,翠喜正俯首跪在地上。我不知道是否在我睡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还没开口,孟王后走到我面前,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七章 步步为营 http://..org/ 我突然挨这一下子,有些蒙。 我虽然一直明白孟王后看我不顺眼,也知道在她和我之间有不少的心结,能理解她这行为,却始料未及,她竟然敢在元赫这寝宫外,如此不加掩饰的动手打我。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反应迟了,人也有些笨拙。 竟在生生挨了这一巴掌之后,才稍稍反应过来,我这时已经很狼狈了,为了避免更加狼狈的状况发生,我在被打之后偏过头去的时候,才不得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了一口气,正打算收拾好心情,抬起头去看她。 刚抬头,孟王后又抬手,眼看这一巴掌就又要落下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微垂眼睑,可是这一巴掌却没有如预料的那般直接打在我脸上。 停止了?!忽而感觉到身边的气氛不对,我才定睛看去,孟王后那一巴掌并未收手,而是被人从中拦截。她的手腕被死死扼住,不能再打下来,孟王后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坏了她事的人。 我的脑袋原本就昏昏沉沉地,又突然挨了那样一个耳光以后,感觉到脚底下都发软,明明是踩在地上,却不由得晃啊晃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瞬间,我好像连双腿都感觉不到了,没了力气,晃了一下差点向后栽去。 一把抓在门框上,幸亏翠喜扶上来的及时,我靠在她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他们。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吗?!”孟王后吵闹着,挣脱了元珏的手。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奈何元珏挡在了我们中间,使她没办法再靠前来,只能站在原地指着我大骂,“好一个狐狸精,一个护着你,两个也护着你!你们都被她迷了心窍吗?!” 孟王后正骂着,只是猛地见她一侧身,生生挨了个大嘴巴,竟然将她扇翻在地,她趴在地上,表情错愕,像是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动手打她一般。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元赫怒斥。 我闻声看去,当真是元赫也赶来了,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侯越,这下子我算是想明白了。难怪刚刚没有看见他,原来是发现情况不对,跑去通知元赫了,可是侯越站在那里看到元珏的时候,他的反应也很奇怪,就像是很震惊,没有想到元珏会站在这里。 “你居然打我!”孟王后哭诉。 元赫只瞪了她一眼,这时候已经转过身来了,他就现在元珏面前,元珏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透过元珏,我却将元赫的神情看得分明。 “你为何会在这里?”元赫的语气听起来冷到了骨子里,他从元珏肩侧看了过来,看见了我。 我还靠在翠喜的身上,有些犯晕。 “本是来找你的,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元珏沙哑的嗓音成熟了许多,褪去了最后的稚气,他淡然得可以。 我眼前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了,越来越恍惚的意识开始让我变得不知所措,从刚刚清楚地看得到每个人的表情,到后来,我只能凭着印象识人,元珏的一袭白衣和元赫的一抹墨兰常服相对,身着大红色华服的孟王后原本趴在一旁,却突然跪倒了元赫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在说什么…… 我终于撑不住了,双眼一合,就这么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觉得颠簸,身体的几次因这颠簸而晃动,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很不舒服,我很难才从梦中沉浸的意识里逐渐清醒,慢慢睁开眼睛,身子又是一晃,这才让我不得已想到自己究竟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车里?!没错,是马车里。 “你醒了?”元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抬了下下巴才看到头顶上的他。“再睡一会儿吧,还有一会儿才能到。” 这下,我醒了。 “这是哪里?”我知道这是马车里,可是我在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里,并没有记得跟马车有关的任何事,为何醒来留在马车里了。 元赫坐在我旁边,我躺在他的腿上,难怪刚刚在梦里就一直觉得身下很颠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宫里实在发生太多事了,”元赫看出我的疑惑,所以开始解释,“原本就是打算大婚之时,让你从宫外的兴德寺出嫁,成大人之前应该告诉过你这件事吧。” 成璟应该告诉过我吗?我暗自想了许久,只是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却怎么也记不起什么了。 元赫叹气,他早就猜到我的反应了,“自己的事怎么就一点都不上心啊。之前我在跟成大人商量,不想以其它委屈了你,可你在木城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肯定不能和其它女人一样从自己家里嫁入宫中,是成大人提议,让你从皇家寺院兴德寺入宫,我以为这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可是,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刚刚我明明是在问他,我这是在哪里,要去哪里,他为何会说到大婚时的安排让我很费解。 “我知道,你现在在宫里很辛苦,成璟说的没错,在大婚之前就让你这样跟着我,才是委屈了你,没名没份的,竟一再使你受人欺负。”元赫这时,才低下头看我,“霓音,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真的想要好好保护你的,现在宫里各方势力涌动,也不利于你休养。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将你送到兴德寺疗养,在大婚之前养好身子,以最美的样子嫁给我。” 他是在自责么? 我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浓浓地自责,他是以为,因为他没有照顾好我,才让我受人欺负的吗? 不,不完全是这样。 我刚得罪了孟大人,正因为孟大人所属意的北理事大人一事被我搅黄了,所以难免会记恨于我。孟王后在这个时候来为难我,不排除其中有孟大人暗示的因素,孟王后替她的父亲出头,所以打了我,可让她没想到的事,元赫为了我打了她。 这一下可就麻烦了。 先前曾见过,孟大人在元赫面前时嚣张跋扈的样子,元赫初继位,自己的势力还不稳固,很多事需要依赖孟大人,而另一方面,元赫又不得不防着孟大人,否则他不会在孟大人提出让自己的学生继任北理事大人一职时,那么为难。元赫也在担心,孟大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将在朝中对他构成一定的威胁。 可是现在,他还不能得罪孟大人,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打了孟王后,若孟大人追究起来,恐怕这件事没那么好解决。也难怪他会在这个时候急着送我离开王宫。 “没关系,只是暂时分开而已,毕竟离大婚也没几日了。”我轻声安慰他说,这才看他的神情缓和了许多,我在心里暗暗想,真不知道这个王位到底有什么好的,使他兄弟二人争成如今水火不容的样子。元赫今日虽然继位为王,却也不是全然得意的,仍要忌惮于孟大人的势力,处处受人牵制。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今日继承王位的人是元珏,他也是借着屈大人的势力,而屈大人一心想要把女儿屈婕嫁给元珏,那元珏和屈婕、屈大人之间的关系,不就和今天的元赫、孟王后还有孟大人一样了吗?“对了,屈婕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元赫没料到我会突然问到屈婕的事,他那一瞬的慌张我看在了眼里,很疑惑。元赫在之后才迟疑地回答道,“你这刚醒来,怎么又开始担心这件事了。先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与我有关吗?”我问。 元赫的迟疑不免让我想到那时元珏来找我说的话。 除非他们都开始在怀疑,屈婕的死和我有关,否则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样的原因会让元赫竟然如此躲闪。 “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继续追查下去,一定会把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元赫如是说。 “你不怀疑我?”我很惊讶,连元珏都来质问我,屈婕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元赫不仅没有这么问我,反而,还安抚我,说他会查清楚。“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怀疑,屈婕的死和我有关吗?” “为何要怀疑你?”元赫的话也是理直气壮,倒不像他刚刚那般躲闪了。 我被这一句话竟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霓音,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的,不是仅仅立为夫人而已,我是真的想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一生一世和我在一起的。我又怎会怀疑你,和屈婕的死有关?”元赫道。 我听罢,蓦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又低下了头。“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也会跟他们一样怀疑我,我以为,你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我了。” “怎么会呢。你不用担心,这一切,我都会解决的。”元赫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是真的想要嫁给我,那就没人能阻拦我们大婚。” 我点头,却觉得他这句话颇多蹊跷。 下了马车的时候,天边的晚霞煞是好看,红彤彤的,晕染成了一片。元赫扶着我,慢慢向寺里走去,我才看到跟着随行的侯越和翠喜,寺里的僧人大概早已得到消息,恭候在寺外,列成两排。 看到元赫时,一位身着袈裟和其它僧人不太一样的僧人走上前来,向元赫施礼。“陛下,”他说罢,侧过头来对着我打量了一下,才道,“娘娘。” 我侧目看了看元赫,元赫对这人倒也谦逊了许多,“大师,如今还要麻烦大师了。” 元赫称他为大师,看着这位大师的样子,显然也比看着其它人的样子更加拘谨一些,这便和我一开始觉察的一样了,这人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 被称为大师的人也只是淡然笑着,他对我说,“老衲彦青,娘娘接下来要住在这寺中一段时间了,老衲定会全心全意照顾娘娘,还望陛下放心。” 元赫对我点了点头,是要我放心。 “陛下,娘娘,随老衲来吧。”自称彦青的那位大师侧身引我们向寺里走去。 元赫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跨过门坎,走向寺里。 我走着走着,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停下脚步,向旁边看去,其实什么也没有。只是刚刚的那感觉…… “怎么了?”元赫也随之停了下来,他向我看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所以才疑惑地问。 “没事,”我推说道,“也许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可能看错了吧。” 元赫很体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揽着我继续走。 他看向我的时候,我故意笑了笑,向他证明我没事。待他稍后错过了目光,我才悄声循着那里又看了一眼。 真的好奇怪,我刚刚真的感觉到有人在那里看着我的。 “这里看着还不错,他们知道你会从这里出嫁,所以早早的就把西厢这里腾了出来,看样子收拾地很用心。”元赫在房里转了一圈,四处都仔细看过了之后,说道,可他回过身发现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闷闷不乐,所以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了?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吗?” 没错,我还在想刚刚进入到寺中,隐约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见他特别问,为了不让他多心,我才故意摇头否认,“不是的。” “刚才在寺外迎接我们的彦青师傅,是这寺中的大长老,这寺里的大小事都由他打点。因为我们来得太赶,所以这寺里的主持还在闭关,没能出来迎接,过两日彦青师傅会带你引见的。我以为你和翠喜熟悉一些,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伴在身边,所以我把翠喜留给你,让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也放心。对了,还有侯越,因为是你信得过的人,我才查过了他的背景,的确可信,所以你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由侯越负责带兵守卫你的安全。”元赫一点一点安排,一点一点交代,“等一下,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事……对了,这里,这里虽然不比宫里,可至少清净些,我觉得你会喜欢这里,这几****会很忙,若得空我就来看你……” “好了,我都知道了。”我说,“天色不早了,你若是还要回去,那便赶紧吧,免得耽误了正事。” “没事,不急,不急……”元赫微微皱了皱眉。(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八章 进退维谷 http://..org/ 醒来,走出房间,天色还未亮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昨日忙了一天,翠喜可是累坏了,现在还趴在我的床边睡着。 想想算了,毕竟好久没有嗅到过宫外的空气了。 我向这西厢附近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拱起的山坡,想想觉得好像离这寺里并不远的样子。我不想惊扰到任何人,所以悄声从寺院的后门离开,想去那山上欣赏一下日出。 走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出了些许光芒。 这条路比我想像的还要长,我低估了自己的身体,以为可以赶在太阳露头之前爬到山顶的,可是当我爬到山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那一点点的时间,先前的劲头就都没了。我有些泄气,懊恼地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不知道该怪谁,却没想到,我前后这一切的行为都被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刚刚上山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直到我听见声音侧头去看,才发现原来这山顶上早已站着一个人。 我静下心来打量,这人也是和山下那寺院中的僧人一样的打扮,在他身上,如同彦青大师一样也披着一件袈裟,只不过我眼前这人身上的袈裟要破旧一些。他看起来比那位彦青大师年纪要大一些,估计有六十来岁吧。 他循着我的目光看向山下的寺院,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日出。 “昨日来寺中,并没有见过你。”我和他打招呼,“你也是这寺中修行的僧人吗?” “在姑娘面前,贫僧不敢自称修行。”他正经侧过身来,对我见礼,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淡薄和随性,却不是其他人可以伪装的。 “你认得我?”我以为,昨日我没有见过他,按理说他也不会见到我才是,可他却知道我是和元赫一起来的吗? 眼前这位高僧没有回到我是或者不是,可是他面上的笑意,分明让我自己感觉出,是我猜错了。“大师究竟是谁?” 他越是神秘,就越让我觉得不安。他的神情明明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让我觉得他好像真的看透了什么,尤其是他说的那句,在姑娘面前,贫僧不敢自称修行。 他到底是谁?为何让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贫僧是靠近佛的人。”他却如此解释,那脸上的笑意,和寺中壁画上的弥勒有几分相似,“刚才听见姑娘叹气,也许是有烦心事了吧,不如和贫僧说说看,贫僧也许可以试着解开姑娘心里的结?” “解开我心里的结?”这句话让我觉得异常好笑,并非是他说我心里有结,而是因为我知道人间修行的这些人自诩正道,对于曾经的我和我说熟悉的同类是如何的嗤之以鼻,赶尽杀绝。这世间并非只有一个宫家,却人人都想做大英雄。“既然大师说我心里有结,不妨猜猜看,我心里的结是什么。” 他不温不恼,直直地看了我一会儿,“姑娘心里的结,不正是因为姑娘当下的处境吗。” 我不屑地冷笑,什么叫我当下的处境,他这般猜的,倒有些像城里假装瞎子的算命先生了。 “想要的,错过了,来时的路回不去了,高估了自己,所以落得这不上不下,不前不后的境地。”他慢慢说出了这句话。 我这下无言以对了。 他说中了,看起来说的是我爬到山上来看日出的状况,可实际上却说中了我当下的处境。 没错,最想要的,错过了。从韶山走到这里,我没办法再退回去了,我高估了自己的本事,看不穿人心,才落得这样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地步。 他却好像只是在说字面上的意思,那慈蔼的笑容下竟是一颗大度,包容,无私的心。他没有要戳破我的意思,明明看透了,却什么都没有明说,这让我倒有些显得自惭形遂了。“那依大师所见,我该怎么办?” “姑娘,命是自己的,别人可以夺去,却无法占有。人之所以可以为人,并非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人类可以统帅地上的一切,自然有他自己的本事,私欲并非是堕落。你只是看到了一面,却以为自己了解了全部,你现在的为难,只是因为自己了解的太少了。”眼前这位大师没有一点点的架子,反而教导说。 只是看到了一面,却以为自己了解了全部?! 你现在的为难,只是因为自己了解的太少了?! 这个人的这两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我心里,让我颇受震撼,为难,是因为我了解的太少了?! 我好像有一点懂了,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懂,他说得太过深刻,反而让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师说我了解的太少?这句话是错的,我从入世以来,尽全力相助的人又何止少数,所查过的事情,所知道的真相更多得吓人。”我停了片刻,更加慎重的说,“我受人之托,所查明的真相更多更严重,所看到的人性更加黑暗阴险。我一直都在为别人的人生找出真相,不敢有半分懈怠,你凭何说我了解的还少?!” “姑娘,”他不急于与我争辩,耐心听我说完以后,才开口说道,“正如你所说,你一直都在为别人的人生找出真相,又是否考虑过自己人生的真相是什么?” 我一怔,继而反驳,“我自然清楚自己的命运,又何尝需要什么真相吗?” 我说完,只见他笑着摇头,喃喃道。“有是才有非,有因才有果,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若非有人种下了这因,凭何你会成为果。”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可是,为什么感觉上却好像觉得我有点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一副笃定悠哉的样子,以为这不可能是他完全凭空捏造的,刚刚的事他都说中了,不可能这是是非非,因因果果的随口胡诌。 若非有人种下了这因?凭何我会成为果?! 他笑而不语,却由得我猜测下去。 “大师所说,可是指我受人算计,入梦来的这件事?!”我以为,他是看破了我受云初算计,从而进入到碧洛梦中,逆转了时间的这件事。 没想到,他还是笑着摇头。 我实在想不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了,可是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就是无论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惊讶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是我早已感觉过不对劲的。 “姑娘,这世间的一切,自有轮回,你方得遇上这一切,并非只是运,还有命。轮回之中,你不过是遇见了该遇见的人。就像你今日会在这里遇到贫僧,而贫僧会对你说这样一番话,都只是命运罢了。”他理了理袈裟,又道,“去查清楚你自己命运的真相吧。” “我自己……”我想继续追问下去。 “师傅……” “姐姐!” 这时候,彦青大师和侯越追了过来。 侯越说,“姐姐,这大早晨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啊。” 而我却留意到彦青大师走到那个人身边,恭敬地候在一旁,“师傅,您为何提前出关了?也不派人来说一声。” 师傅?出关?! “您是这寺里的方丈?!”我想起元赫那时说的话来,才隐约觉察出他的身份。 “都是命运。”方丈听了我的话,没有回应我,却只是侧过头对彦青大师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才重新看着我。“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明日果;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 他这一番因因果果的听得我更加糊涂,却见彦青大师候在一旁,洗耳恭听他的这番教导。 我忍不住问,“方丈大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方丈也没有要怪罪我的意思,更没有嘲笑我的愚钝,反而说,“彦青是我的入室弟子,他心善,聪慧,虚心善学,这唯一的缺点,就是尘缘还未断个分明。这一世恐怕他是难以修成,尚需磨砺,姑娘不也正是吗,也许来世,你二人还有缘相见,你助他,他助你,谁能说你们最后不能互助修成正果呢。” 来世?!这方丈的意思我是越听越不懂了,可是大概可以理解的是,他好像是说,这位彦青大师和我来世还会相见,可是这互助我就没闹明白了。 “回去吧。”方丈大师对彦青大师说了一句,便已经提步向下山的那条路走去。 彦青大师这才稍稍抬了头,对我倾身见了礼,才急急忙忙地去追方丈大师。 “方丈大师,那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眼见着他离去,我越想越想不明白,所以喊了出来。 “查多了别人的事,查一查自己的事吧。”方丈大师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没有刻意停下脚步。 “姐姐,”侯越见我要追,特意拦住了我。“不急于这一时问吧,等到下去了之后,再找机会去见他不就好了。” 侯越说的没错,是我心急了。以这位方丈的言行来看,即使我这会儿追上了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了,我只能放松了下来,暂时放弃了追上他的念头。“好奇怪,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什么话?”侯越是后来赶到的,自然不知道方丈大师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 我摇头,细想,“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可是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所有的事。知道我的身份,甚至知道我的……” 我的身世……没错,听他的语气,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我的身世,我人生的真相,什么因因果果的到底都是什么,他好像真的知道我不只是一个人这样这么简单,好像清楚我很多的事。 “彦青大师刚才对他说,问他为何提前出关了,还不告诉其他人。他说是命运,可是我一个人故意避过你们想要上山走走,也是突然的念头,我还特别轻声,不可能有人会知道,我到了这里,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就好像,”我犹豫着,回想起刚才的事来,“就好像他是故意等在这里,要跟我说那番话的。” 让我去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究竟什么事。 “姐姐,别想了,回去之后去见他问个清楚不就完了吗。”侯越看不下去了。 “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机会问个清楚的。”我笑着感叹了一句,又忍不住向着方丈他们下山的路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了,或许,再也没机会问个清楚了吧。 “姐姐是在说二公子吧。”侯越自以为听出了我话里的深意,得意的说,“我可猜对了?” “二公子?我凭何说他,他与我早就没了关系。”我说,甚至连与他的过去都懒得回忆,想起这个人,只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到他最后质问我的样子。 “姐姐不是二公子的师傅吗?这个关系又怎么能断呢。”侯越迷迷糊糊地问。 我听了他的话,才更加觉得孤单。“也许吧,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只是受人之托,收他为徒,庇佑他的安全,却怎么会想到那个托我这么做的人,一开始就是打着师徒名分想要让我们不可能发展下去的主意呢。” 没错,我终于明白了,那时云初为何求我收他为徒,不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庇佑元珏的平安。而是因为,只有我才能毁了他,她相信,元珏注定死在我手里,所以她求我收元珏为徒。这师徒的名分一旦定下了,就注定了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 “姐姐说的,我不是很懂。”侯越挠着头问,“不过,姐姐为何会与二公子闹成这样呢?” 我知道侯越会问,一开始我与元珏走在一起,他就是看着的。如今我要嫁给元赫,怎能让他不怀疑呢? “小侯子,”我叫他,“你相信是我杀了屈婕的吗?” 侯越听了,突然愣住了,他那一瞬的反应,很错愕。侯越想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不信。” 他不信?连他也不信,元赫不信,因为他喜欢我,竟连侯越也不信,没想到……“为什么?” “姐姐是仙子,下凡济世的仙子,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侯越很认真很淡定地说完这句话,又问我,“姐姐,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一十九章 死因成迷 http://..org/ “没有。”我说。 “姐姐,其实不只是我不信,连二公子……”侯越好像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他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元珏。 我有些不高兴,“他已经来质问过我,是否是我杀了屈婕,所以你不用替他解释了。” 侯越怔了一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便一边想着一边慢吞吞地解释,“霓音姐姐,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当时国君把二公子放出来的时候,就是交代二公子……安排处理屈姑娘的后事的,在这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屈姑娘突然会死,然后就听说,姐姐你白天带着屈姑娘去见过屈大人,结果屈大人……自尽,晚上屈姑娘就出事了……这是宫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流言,虽然没有人直接说是你与屈姑娘的死有关,可是这话任谁听起来都明白是怎样的事……”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侯越多少是在替元珏辩解。 “霓音姐姐,二公子是第一个坚持说,你不可能是凶手的人。”侯越见我不信,更加笃定地劝说,“他还要我不要把这些告诉你的,我以为,他是想要和你确定一下,才会去问你的吧。这可能只是因为,他担心流言继续传下去对你不利,想要帮你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不用再替他辩解了。我认识他,比你认识他还要久,他是什么样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我都很清楚。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只是不想再听下去,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他对我是如何如何好。 “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侯越好奇,很慎重地说,“从我们半年前回到木城开始,你就好像变了。可是你打开城门迎接二公子的时候,我以为你们还好好的,只是为什么突然就……” 为什么突然就?!就怎样,并不是突然的……一切都早就是别人的计划之中。 “姐姐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这样贪慕虚荣的人,也绝不可能因为国君而抛弃二公子,一定是有发生什么事对不对?”侯越追问。 “对。”我下定决心,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一个字,看侯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疑惑,我说,“在你们回到木城之前,他回去过吧。是屈婕偷偷把他接进木城,直接接到了屈府的,对吗?” “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侯越急忙想要掩饰什么。 “我看见了。”那时候,我在成府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绝不是我看错了。“在渠熊大营,我得到消息,云初和绮陌夫人,不,现在应该是云太妃,她们遭人诬陷,元珏的生母是云太妃的这件事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了,我怕这件事会影响元珏率军作战,所以不得已先离开,跟随珈蓝一起回到木城,想要查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就在我为了查探真相营救云太妃的时候,我在成府见到了偷偷从后门离开的元珏,还有屈婕。屈婕与我的第一面,她故意留下特别的印象给我,然后我派去保护元珏的珈蓝,回来告诉我,元珏偷偷进了城,在屈婕的帮助下藏身在屈府。” “……”侯越皱起了眉头,恐怕他已经想不到该如何替元珏解释了。 “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大军进城的那一天,我问他是不是今日才回到木城的,他说是。”我闭了下眼睛,重新回忆起这一切,即使好多了可是心里还会隐隐作痛,“熊烈也曾问过我,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我告诉了他这一切,熊烈却劝我,他说元珏若为王,绝不会只我一个女人,他说屈家的势力可以帮元珏,他说……那时候,熊烈告诉我元珏累得睡过去了,可我却看到他的影子在窗边闪过,侯越,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羞辱吗?” 在我最爱,最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男人面前,在我选择了不顾一切想要和他厮守的那个男人面前,他却让熊烈来告诉我,他会有别的女人。他说他在乎我,却由得别人践踏我对他的死心塌地,“我放弃了一切想要和他厮守,却换来他们的羞辱。那时我就在想,我的感情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姐姐,那你也不能赌气……”侯越的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我想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赌气。”我说,答应嫁给元赫,并不是赌气。“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半年前,你们以为我死了的时候,我真的差不多算是死了,当我放弃全部修为真真正正变成一个人的时候,我真的差点死了。之后我被凤凰带回了韶山,半年,可是我已经没办法适应从前的生活了。当我再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阿成和他娘暂时收留了我。可谁知道,我又遇到了熊烈,菩风围城,我被熊烈虏出襄城,我察觉到了熊烈的计划,却被关在了芙蓉山庄。然后,元珏来了,但他不知道我被关在那里,熊烈和屈婕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我带回了木城,想要以我换元赫打开城门。” 回忆里,尽是些伤痕累累的过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侯越无力的辩解着,“霓音姐姐,你误会了,你全都误会了。” 我冷哼了一声,连挤出一抹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公子虽然知道你死了,可是他说在没有看到你的尸体之前,他绝对不会相信的。他这半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你,阿成……阿成是二公子的人……”侯越急得直跳脚,生怕解释不清楚。“在宫里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可后来发现竟然真的是他,他是二公子留在襄城的内应,许多消息都是由他传给二公子的。我只见过他一面,可我知道他和二公子的关系,对了,对了,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我们躲在襄城的时候,二公子不是出去见了个人吗?那时就是我跟着二公子去的,见的就是阿成。阿成是故意留你的,因为他证实你就是二公子在找的人之后,就把消息送了出来。二公子得到消息后已经立马赶去襄城了,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菩风屠城,什么都没了。他在之后才接到渠熊大王的消息赶去芙蓉山庄的,姐姐,这些我可以作证!” “晚了,”我叹了一口气,“晚了就是晚了,迟了就是迟了,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姐姐,你是真的想要嫁给国君吗?你知道,一旦大婚,你和二公子就变成叔嫂了……”侯越不遗余力地劝说着我,恐怕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他仍然会不放弃地劝说我改变主意。 可是这些话,毕竟对我还是有影响的,然而心死了,就是心死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免得让旁人听去,平生事端。” 我说罢,转身向下山的那条小路走去。 午膳过后,我一个人跑到佛堂里去打坐,图个心静。 “姑娘。”不知过了多久,翠喜悄声从外面进来,放轻了声音走到我身边,用不打扰其它人的声音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成大人和赵大人来了。” 成璟和赵晟?我听闻这两个人,才将合起的双眼慢慢睁开,翠喜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说,“两位大人是奉了国君陛下之命,来给姑娘送大婚用的东西来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翠喜了然地扶我起身。 我们赶回到西厢的时候,成璟和赵晟正坐在院子里,见我便起身来,微微欠身。成璟道,“霓音姑娘,多日不见。陛下吩咐我俩来为姑娘送大婚的朝服,还有一些物件。” “辛苦了。”我瞄了一眼放置在院落一旁的几口大箱子,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句。 “陛下这两日事物繁重,一时难以脱身,才无法亲自来。所以,要臣问问姑娘,是否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吗?”成璟仍然躬着身没有起来。 “成大人有话直说吧。”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成璟稍一轻笑,道,“臣本就知道,任何事都瞒不过姑娘的双眼。”他这才直起身来,看了看左右,“姑娘,这两日朝中波折颇多,陛下恐怕孟大人一脉会对姑娘有所不利,这里虽然清净,也难保不被人所盯着。大婚还有三日,姑娘万事小心,不要中了某些人的埋伏才是。” 我点了下头。 原来朝上早已是风起云涌。 成璟交代完这些,还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我见他低着头却抬起眼看了看赵晟和侯越,赵晟瞬间了然,低着头退了出去。侯越为难,看着我。 方巧此时成璟也抬眼看着我,我与他对视片刻,明白他的意思,故而偏过头对侯越说,“你去看看方丈大师现在何处?等下我还有事要问他。” “嗯。”侯越应了一声,仍有些不放心成璟,再看了看我,没办法,还是退了出去。 “成大人,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他暗示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我想他必定是有什么不能让旁人知道的话要告诉我。 “霓音姑娘,臣斗胆问你一句,”成璟开口说道,“你与屈婕屈姑娘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成大人为何这么问。”我不解,怎的现在竟然连成璟都来问我这句话。“那一****分明看到了,是在你们到达那里以后,已经将屈婕的尸身搬出来,我才赶到的。” “可是,也有可能是在你杀害屈姑娘以后,离开了那里处理痕迹,知道我们发现屈姑娘死了以后,才又回到了那里的。”成璟这样的推理顿时让我哑口无言,无从辩白,他继而又说,“屈姑娘死因成迷,而仵作也验不出她究竟中的什么毒,屈姑娘死状异常骇人,七窍流血,双目圆睁,不到一个时辰尸体的面上已呈浮肿发白的迹象,而这一切守在外面的侍卫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若以宫里的说法,那便是死不瞑目。能令屈姑娘死得这么惨的,臣以为不会是人为,而宫内身怀异术之人无几,据臣所知,一是当年宫斗惨死的如意夫人,二是如今贵为太妃的夷部巫女云太妃,三是贱内曾经的好姐妹,如今的蓝夫人,而这第四个……” “是我。”我便知道他要说我,如果按照成璟的推测,这一切的确说的通,如今能出入宫里,还可使用异术之人的确就这几个可能性。“我也以为成大人的推测是对的,可有一点你说错了。” “哪一点?”成璟问。 “我。”我道,“成大人高估了我,半年前为保******与其腹中的孩子,我已散尽修为。如今,我只是个和你们一样,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 成璟犹豫,微眯双眼陷入思考。“可是并没有人能证明,你是否还可以使用妖术,也许你可以隐藏起来,然而你这么说,并无法证实你如今的身份。” “那依成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我怎么证明呢。”看来成璟此行还有这样的目的,他想要证实我是否可以使用他所说的妖术害人。 “成璟不知。”成璟却如此说道,“那姑娘是否能想到其他人,有此能力的。” 其他人?!凤凰……不,绝不可能是凤凰,凤凰根本不认识屈婕,更不可能有理由害她。 我这一迟疑,却似乎让成璟看出来些什么,他的眼神变了,好像在探索,好像在重新估量。 “为何成大人怀疑是其他人做的,正如你所说,可以在王宫里操纵异术之人有四个。除了已经死去的如意夫人,和可能没有嫌疑的我,那么还有两个人,为何你不怀疑她们?”我反问道。 “臣早已想到。只不过,其一是蓝夫人,陛下的侧夫人,与屈婕毫无关系,没有理由要杀害屈婕屈姑娘。而其二是云太妃,她是二公子元珏的生母,而屈婕是二公子元珏的未婚妻,屈家为了二公子付出了一切,云太妃又怎会伤害二公子的未婚妻呢,”成璟原来并不只是怀疑我,他怀疑了所有身怀异术的人。 “等一下,”我忽而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说,屈婕是怎么死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章 逃过一劫 http://..org/ 屈婕死因有疑,异常骇人?七窍流血?双目圆睁? 不到一个时辰,尸体的面上已经浮肿?! 浮肿……惨白……惨白……我努力回忆着那一日,我赶到之后掀开她身上覆着的白布,那时候,我看见的她的样子,惨白发胀的脸,眼角鼻下嘴角双耳的确有血流出来的样子,那血……那血是黑红色的…… 没错,这里面的确有问题。 “……霓音姑娘?霓音姑娘!”成璟叫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想到什么了?的确,我的确想到了什么。 只不过,我难得这么慎重地对他说,“成大人,我只问你这一次,我现在能不能信你?” 成璟微怔,很明显他被我的态度惊到了。他没有直接很痛快地回答我,而是凝视着我许久,在很认真地思考了以后,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这一次,可以。” 这一次,可以。 我将悬着的一颗心暂且放下,现在我只能相信他,也只有相信他了。我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艰难地开口说出了,“成大人,你可还记得,我从南师傅身体里取出的那样东西?” 成璟想了下,点点头。 “你下次来的时候,把那样东西带给我。”那样与如意夫人最后有关的东西,我们都误会了它的用途,以为只是他们用来掩饰如意夫人在宫里施用巫术的证据,可其实,我们错了。差一点被忽略的证据,恐怕它被藏了那么多年终于露面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证明如意夫人曾做过什么,还能证明,如意夫人曾经发生过什么。 “你的意思是……”成璟很聪明,他从我那样一句话里,就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他还不确定。 “也许,先王并非是杀害如意夫人真正的凶手。”我说,那时我们都以为,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意夫人觉察出来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异样,不顾一切去告诉先王,所以被不愿其他人知道这件令他极其难忍的事的先王给灭了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我曾见过如意夫人的魂魄徘徊在王宫,那时,她的鬼魂也是这个样子的,脸发胀惨白,七窍流血,双目圆睁,十分骇人……我也是因此才认定如意夫人死状有疑。可是,半年前在查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都被误导了,以为如意夫人去告诉先王那个秘密的时候她是还活着的,是因为先王难忍有人察觉了这个秘密才下令将她处死的。可是直到你刚才提起屈婕的死,才让我想起,从看到屈婕尸体的那一刻,我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如意夫人和屈婕屈姑娘死状相同。”成璟接过了我的话,他已经明白了我要说什么,“霓音姑娘,我不可能完全相信你,与屈婕姑娘的死没有任何干系,不过若这一切真如你所说,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意夫人和屈姑娘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吗?时隔二十年,难道到处杀害了如意夫人的凶手又一次出手,这一次他杀害的对象变成了屈姑娘吗。” “我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还没有证据。”要紧要的证据,就是那个从南师傅身体里取出来的东西,只不过这件事实在太诡异…… “如意夫人和屈姑娘之间毫无关系,二人又没有共同相似的地方,那当初杀害如意夫人的人,凭何要杀屈姑娘呢。”成璟提出了他的疑问。 “我不知道。”这一点,我也没有想通。“成大人,这宫里恐怕要出事。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你回去以后,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我请你再重新查一下当时那个自称是贾大总管弟弟的贾二,如果我的这番猜测没错,恐怕能从贾二身上再查出来些什么。” 成璟点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臣这就要回去了。下一次臣来,试着会将你要的东西带给你。” 我没有应声,片刻以后,成璟转身离去。 这天色,奇怪的很,我抬头看着,这天色虽然将暗,却隐隐透漏着一股猩红之色。 “姐姐,”这时候,侯越回来了,他许是躲在多面等着,直到看见成璟离去才进来。“姐姐,这寺里的僧人说,方丈又闭关了,暂时见不到。” 又闭关了。 他提前出关,恐怕就是为了告诉我那样的一番话,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时机呢?太巧合了…… “姐姐,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们大不了就闯进去好了,难道见到了他人,他还能再把我们赶出来不成吗?”侯越想到了一个很差的主意。 “算了,有些人的出现注定是命运,有些人的离开,大抵也是因为命运吧。”我想,即使我们闯进去,也不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他既然有意避着我,恐怕有他的用意。 “姐姐你现在说的话,怎么跟那个老方丈一样那么难懂啊,到底什么命运不命运的,什么个意思啊?”侯越愈发糊涂。 我回过神,朝他一笑,“说了你也不懂。云太低了,恐怕要变天,去准备一下,免得措手不及。” 我叹了口气。 我的身世……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为何他会平白无故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从修得意识以来,就一直在韶山了,从未离开过。从一棵普普通通的梧桐树精,修成世间无数精灵之中的一个,我的命运,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分明都记得清楚,怎么还会有什么命运,什么真相的。 可是今日见他,他是故意等在那里,不应该是戏弄我才说出这番话恶作剧的。那他所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还有,方丈大师说的因果,是什么?我隐约听明白的意思,好像是说我入世以来查出的所有真相,事实上都与我有着些莫名其妙的因果关系?是这样的意思吧。 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十年前入世,查的第一个事情就是成家的事,成璟的父亲成硅和李夫人卫夫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如果算下来,我查的第一件事,应当是入梦逆转时间之前的事,是我在王宫见到如意夫人,然后和元珏元赫一起找到了南师傅。在南师傅死在梦里之后,我又遇见了珈蓝,珈蓝是云初安排引我进入这一场设计之中的事,我也早已弄清楚,这里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真相了。然后呢?入梦,查李夫人之事,之后离开木城回到山里,再一次下山是十年后了,因为元珏……不对,这里面的一切,都很清楚了,再正常不过。 那方丈大师所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果,他们与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越来越奇怪了,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没弄明白,却稀里糊涂地又弄出一大堆的问题来。 本应一片黑暗的窗外,忽起一片赤红之色。 我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询问外面是怎样的情况,翠喜猛地撞开了门,气都没有喘匀,就咋呼地喊着,“姑娘,快跑……” “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不禁皱起眉头,这才向门外看去,这寺院早已烧成一片火海,外面忽然乱糟糟的一片,这动静大得让我在房里都听不清翠喜在说什么。 “……姐姐。”侯越从推搡的人群中挤了过来,一把拉住我,“快走,烧起来了。” “怎么回事。”我用力将他扯了回来,抓着他问道。 “不知道,快走。”侯越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要走。 我推开他,转身回到房内拿出收拾好的东西。侯越又冲了进来,顾不得其它,拉着我就往外逃命。翠喜背着一个行囊,紧紧地跟在我后面。 刚到西厢门口,就听得前苑哀嚎声不绝。 这是什么情况?!是那些僧人?! 我一把拉住差点冲出去的侯越,“小心有埋伏。” “后门被堵了,前门又出不去,现在怎么办。”翠喜急得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姑娘,”从一旁跑来一个僧人,一路小跑到我们跟前,“方丈大师为几位安排好了路,请几位现在就随贫僧来。” 方丈大师,他竟然这会儿又有了动静。 侯越悄声拉了我一把,意在暗示我小心,我懂他的意思,然而停在这里的片刻,几次听到从前苑传来的哀嚎之声,前苑与西厢只差一道门的距离,刻不容缓。“请小师傅带路。” 听到我的回答,那僧人转身,领着我们从小路挤了进去。 “我在前面。”侯越担心有状况,走在了我前面。 翠喜背着行囊跟在了后面。 忍着烟熏的呛鼻,我们跟着那位师傅从几间房子与院墙之间的夹缝中,穿梭着。火烧,嘶嚎,一切与我们仅一墙之隔,在我们背紧紧靠着的那道墙之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听不到别的声音?如果是有人对寺院发动了突袭,至少打杀也应该会发出声音的,可是现在,听得到僧人们的嘶喊声音,听得到刀砍在人身上喷出鲜血的声音,听得到燃烧着的弓箭射在墙上的声音,听得到火焰燃烧开来的声音……唯独,唯独听不到凶手的声音…… 没有,没有!这到底是怎样的伏击,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样的屠杀,火烧寺院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的。 这,与当年韶山被屠山的那时,几乎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凶手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韶山被屠……火烧山林…… 为何,我心里会有这样异样的感觉呢,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是憎恨?是害怕?……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就是这里,”那小僧人带着我们绕到了一处偏僻院落之中的水井前,指着水井说,“下面已经没有水了,里面有一条暗道,从暗道可以通到后山。” 他又看了一眼周围,然后对我说,“师傅让我告诉你,该是时候醒来了。” 该是时候醒来了?!这句话…… 还没等我问,小僧人又转过身对侯越说,“那些人已经包围了这里,恐怕其他的人难逃一劫,师傅说让你一定保护好这位姑娘。你们赶紧走吧,前面的撑不了多久了。” 打定主意,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们从井口顺着绳子爬了下来。等我们踩在水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井水其实不过刚没到小腿,翠喜最后一个下来,我看向井口,小僧人突然隔断了绳子,断掉的绳子落在了我们脚边。 我问,“你不下来吗?” 小僧人站在井口,双手合十,坦然笑着,“师傅交代的我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要回去告诉师傅了。” 什么意思?!他为我们指了路,难道现在他要回去送死了吗? 他的身影消失在井口上方。 “霓音姐姐,快走。”侯越拉着愣在那里的我,向这井底的暗道走去。 摸着黑,我们一路向前,脚下的水是流动的,我们的喘气声都回荡在这暗道里,很是突兀。 “姑娘,我怕……”走着走着,翠喜拉着我的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我,在这暗道里,只能凭着感觉走,我能感觉到,侯越就走在我前面,我问他,“你有看到那些攻击寺院的人吗?” 侯越喘着粗重的气息,说,“……隐约看到了一些,他们没有任何动静,动作敏捷,出手狠辣。” “你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侯越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他这一句,很明显是想要劝说我放心。“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姐姐不用担心。” “一点小伤?!”我不禁更加担心,刚才的情况紧急,我竟然没有发觉侯越受了伤。 按照侯越所说,那些人没有任何动静,动作敏捷,出手狠辣的话……也许是他察觉异样的第一时间就带兵应战了……刚刚在西厢里,只看得到少数救火的僧人,却没有看到,侯越之前带着护送我,来到这里的那些侍卫。 是侯越……他察觉到异样,立刻率军迎敌,那些伏击寺院的人既然没有动静,侯越可以看到他们只能是在,他和那些人交手的时候看到的。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受伤的吧,见情势不对,他才撤回来找我,带我逃命……(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一章 大难不死 http://..org/ “……侯越,侯越!”我忽然觉得前面没了声音,急忙叫他。叫了几声侯越都没有回答,这下,我慌了,急忙向前摸索着找他,心想他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没事,我在这儿。”好一会儿,侯越才回话,他也是摸索着,抓到了我的胳膊才放心下来。“我刚才摸到旁边好像有一条岔路,所以去看了看,姐姐,你跟着我来。让翠喜抓着你,别走散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去抓翠喜,跟着侯越向他说的那条岔路走去。脚浸在冰冷的水中,这看不到天色也不知道我们究竟走了有多久,只是慢慢的,这样走下去,我感觉小腹越来越难受,从刚开始一点点的感觉,到后来的阵阵剧痛……我不得已松开了侯越,俯下身去抱着肚子直冒冷汗。 “姐姐?”侯越叫了我一声。 我却疼得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腾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侯越的衣摆,小腹传来的剧痛让我难以忍受。 “姐姐。”侯越循着我的手,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俯身弯着腰的我,他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了?” 我此刻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感觉好像有什么顺着腿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侯越急了,他二话不说转身将我背到背上,“姐姐,你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出去,你一定会没事的。翠喜,跟好了。” 阵阵剧痛,感觉像是肠子都让人给扯出来了。我伏在侯越的肩上,他还要继续摸索着向前走,背上又背着我这么个负担,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加快了脚步,在这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十分艰难。更偶尔还有踩在石头上,险些摔倒的时候。 我死死揪着他背上的衣服,越来越虚脱。 终于,又一次,侯越被水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绊倒,即使他努力维持着身子的平衡,却还是一条腿已经跪了下去,磕在水中。他慢慢地起身,开始拐着继续向前走…… 我咬着牙,说了一句话,“把我放下吧,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姐姐别说傻话,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侯越拼了命地在坚持,一步一步沉重地向外挪着,他说,“我答应了二公子,一定会保护你,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去,绝不会把你扔在这里的……”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我却再没有听到了,所有的意识在慢慢模糊,甚至连身上所承受的剧痛,都在慢慢麻木……我想,我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吧…… 手一松,我昏死过去。 …… 我还在一片黑暗之中,好难受,身子好重。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湿乎乎地盖在了额头上,我才从那个沉重的梦中一点点开始恢复了意识,一点点醒来,睁开眼睛,我竟然躺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身边,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妇,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那个感觉,竟然是这老妇将湿帕子盖在了我的额头上。 周围的一切,都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躲开她探过来的手,拼命撑死身子坐了起来,躲到一旁。从小腹传来的疼痛却一点都没有减轻,这么冒失一动,竟让我又开始大滴大滴地冒冷汗了。 “别动。”老妇嘱咐了我一句,然后起身对着屋子外面喊道,“这姑娘醒过来了。” 一阵嘈杂声,侯越和翠喜先后从外面跑了进来,趴在床榻前查探我的情形,侯越总算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姐姐你可算是醒了的,要不然,要不然……” “别胡说,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经历了那么多的事都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翠喜推了他一把。 看到他二人,我才有些安心,松懈了警惕。忙问道,“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姑娘,你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了吗?”翠喜到旁边来提醒我,“你突然就昏倒了,给我们吓了一跳。侯越背着你拼了命地往外走,后来我们就从那个暗道里走出来了,就到了山脚下。正好碰见宋大夫采药路过那里,我们就跟着他回到这医馆来了。” 原来是这样,幸好我那时昏倒没有拖累他们。我回想着在暗道里的经过,想起来什么,问侯越,“你不是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你都受伤了还要你背着我逃出来……” “姐姐放心吧。”侯越倒是很轻松,站起身来在床榻边转了个圈,“你看,我没事吧。” “可是我记得你那时……”我记得刚进暗道走了没多久的时候,他就说过,受了些伤的。 “那都是小伤,”侯越说着,抬起胳膊,捋起袖子让我看他胳膊上的一道不算深的刀伤。“就只是这样而已,幸亏那时我护送你们到寺院之前,在出城的时候碰到了二公子,二公子提醒过我,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我早就防备着呢,只不过没想到突袭寺院的那些人实在太厉害了。我能把姐姐救出来,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元珏,又是元珏。 我低头看到身上的血迹斑斑……还没来得及问,跟在侯越和翠喜身后进来的一个老人就开了口,“这位姑娘刚刚醒来,你们还是不要太打搅她的好,让她再休息一下吧。” 侯越听了那老人这么说,也不舍的起身,“那,姐姐我去外面等着,你再休息休息,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还有我。”翠喜不甘示弱。 但说到底,这两个人还是被那老妇推出了房外,关上了门。这老人留在屋子里,才缓缓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姑娘,好些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还不舒服,你就说。” “您就是宋大夫吧,还没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忙谢他,才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最近身体差的很,就连刚刚逃命的时候……我突然的,就觉得肚子很疼,疼到难以忍受……” “姑娘,你成婚了吗?”宋大夫问。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他问这个是有什么关系么,可我还是如实地摇了摇头,“还未。” “唉。”宋大夫却叹了口气,“方才听你们说话,再想想遇到你们时的样子,也不难猜出你们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只是你如今怀有身孕,应当小心才是,怎会落得这样的处境……” “怀有身孕?!”我大惊,然却故意压低了声音,怕被外面的人听到,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我心虚地问,“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确定我有了身孕。” “这事若是不确定,我怎么敢告诉你啊。”宋大夫像是料到了我这样的反应,“姑娘,你接下来可有何打算?你这些日子应当是受了不少的苦吧,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你这黄花大闺女的就有了孩子……唉,好歹是条性命呢,即使不为自己,也该为了孩子考虑清楚,总是这么逃命下去,对孩子也不好。你可知道,因你双脚长时间泡在冷水里,你差一点就失去他了,好在只是出了点血,还能保住,千万不可以再这么马虎大意了。若不是外面的小哥将你背起,多一刻,你的孩子都保不住。” 孩子……我竟然有了孩子…… “姑娘,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他若是不能娶你,你可要为以后好好打算下了。”宋大夫十分关切地嘱咐道。 “他们,知道了吗?”我问,暗示他外面的那两个人。 “还没告诉他们,这毕竟是你的事,恐怕让你难堪。”宋大夫倒很体谅,“你想好要如何告诉他们了吗?” “想再求您一件事,请您务必答应。”我认真起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怀有身孕的这件事,现在不要说,以后也不要说,就当您不知道这件事,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 “姑娘,你这是……”宋大夫诧异。 我继续恳求,“我这也是为了您好,就当您不知道这件事。这个孩子,我留不得,这个孩子的父亲非一般人,知道这件事对您没有好处,所以趁现在没人知道,就把它忘了吧。” “姑娘,你是不打算把他生下来吗?”宋大夫听了我的话,也没有再问关于这个孩子生父的事,反而问我说,“你经历了这么大的事,都没失去他,可见他是想做你的孩子的呀,他与你有缘,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件事牵连甚大,您现在,就把这些全忘了吧。”我只能求他忘了这件事,这个孩子,是元赫的孩子,我不可能让他活下来,可是他必须死在一个能给我机会的时候才行。 宋大夫无法理解我的言行,起身出去了。 我又睡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有些口渴,我喊翠喜。侯越端着水进来,说,“宋大夫让翠喜去城里抓几味药去了,这也走了好一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我没作声,喝了些水之后又躺下了。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昨夜的寺院,到处都是僧人被杀时的嘶喊声……火烧在院落中,四周一片炙热…… 好难受……好难受…… 一片炙热,烧得我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那时……那时也是这样的……火烧山林,为何我总会想起那时候的事……为何,为何我总是会想起已经过去六十多年的事,人类屠山,韶山大火……这一切和现在有什么关系?!火……没错,是火,为何我心里会尤其在意这场火,这火里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孩子们,你们要斗的,不是人,是神啊!” 我忽而想起,最开始遇到南师傅的那次,他曾对我们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是火,我能感觉到,是这火有问题。可是我明明对火十分畏惧,明明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太对劲,可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呢?一切都很正常,然而一切都正常的太诡异了,也许这表面下藏了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外面,有马蹄声……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所以坐起来。心想会不会是昨夜伏击寺院的人追来了,还没下床,侯越就进来了。一边收拾我的东西一边转身在床榻前,背对着屈下身去,“姐姐,我背你,得赶紧走。” “是那些人来了?”我心里直打鼓。 “不是昨夜的人,但是,是菩风的人来了。”侯越不由分说,拉过我的胳膊,将我背起,不忘嘱咐,“我们先找个地方去躲躲,免得再惹什么麻烦。” “那,翠喜呢?”眼下顾不得其它了,可我仍不能放心翠喜,担心我们就这样走了,她该怎么办。 侯越背着我,尽管已经很小心了,却仍然是跌跌撞撞的。他有些喘,这折腾了一夜又要逃命,显然他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但胜在年轻,体力还是有的。“我先找地方安置好你,等一会儿我再回来找她。翠喜跟着大娘在一起进城抓药,应该不会危险。可是菩风的人认得你,你在只会更惹人注意……” 侯越在岔路前犹豫了一会儿,背着我闷头钻进了城外的林子中。然而跑了没多久,只听嗖地一声,侯越冷不丁地栽了个跟头,我被摔了出去。 “姐姐……”他挣扎着向我爬了过来。 我抬起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支羽箭活生生地射穿了他的小腿,血流不止。 我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你忍着。” 我说罢,下了狠心,一把将刺穿他小腿的羽箭拔了出来,血喷了我一身。我让他压着伤口,费了半天劲,从衣摆上才撕下来一条布料,我用尽力气勒住他的伤口,将布料缠了一圈又一圈,侯越疼得直颤抖。 还没忙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熙熙嗦嗦的动静。 “他们追来了,姐姐,别管我,你快跑。”侯越推我。 我放心不下他,可是那些人找到这里来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我发狠,看了看侯越,“你在这里别动别出声,我去把他们引来,等你缓过来的时候,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赶紧走,找人来救我。” 我不等侯越回答,起身向着人影耸动地地方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二章 姜延之疑 http://..org/ “站住!!” …… 从没有像这样一刻厌倦着人类笨重的身子,没想到我跑出去没多远之后,轻而易举就被人俘获了。 举着武器指着我的那些人,他们身着的服饰告诉我,他们就是夷部的人,只是我留意到他们身上的图腾和渠熊的将士略有不同。渠熊部落的人,身上所戴图腾是一只巨熊,而这些人身上的图腾,更像是一只大鸟。 他们将我带到了离城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大营之中,营中飘着的大旗上,亦是一只振翅欲高璇的大鸟。 我被人推进了营帐之中,差点摔倒,直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大帐正中的男人。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曾经菩风屠襄城,我们在城门有过一面之缘。 “霓音姑娘?……”他见我进来,才慢慢站起身来,这语气有一半是试探,他似乎也记得我,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认得你。”我开门见山地说,“只是不知道,这菩风,究竟是你整个部落的名字,还是你的名字!” “大胆!敢跟咱家大王这么说话,你……”我身后即刻有人不乐意了,怒气冲冲地想要上前来。 “滚出去。”他对着那人呵斥了一声,与和我说话时的态度截然相反,那人气冲冲地转身出了大帐。他才回过头来继续和我说,“本王这大营里,都是粗人,还望姑娘别见怪。” “粗人我见得多了,不在乎你这一个两个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将我虏到这里来究竟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和当时熊烈一样的想法吧。 “霓音姑娘,倒真是个……嗯,很特别的女子,够爽快。”他闷头想了半天,看样子想出这样一个词来形容我可真的是绞尽脑汁了。“本王这部落,称菩风,菩系一脉,风氏后人,与渠熊是同样的意思,本王姓风,名予。熊烈的爷爷和本王的爷爷是亲兄弟,算下来,他熊烈还要称本王一声堂兄的。” 他这段话里,几次提到熊烈。“是吗?可是经过上一次偶遇,我怎么觉得,你们堂兄弟之间的感情好像不怎么好呢?” 风予听了,一愣,脸色开始有些变了。而在缓和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又说,“不瞒姑娘,熊烈背叛了整个夷部,现在夷部的各个部落都在找他,那小子野心太大了,竟然妄想通过禹国的势力控制整个夷部。” 整个夷部都在抓他?! “难不成上一次见你,你就是去抓熊烈的?”我试着问。 “没错。”风予听了直接点头。 那就是熊烈当时骗了我,不奇怪,如果那时候开始,熊烈已经被夷部的各个部落视作叛徒,他冒险到襄城抓我也是孤注一掷的话,身后被整个夷部追着,为了获得禹国的支持力量,他确实只能冒险。 “可我不明白,那你的人把我绑到这里来,是想要做什么?”如果眼前这个人没说谎的话,他与熊烈之间的恩怨自然不会和我有关系,而这就与他手下的人将我绑到这里来的行为有所冲突了。 “姑娘是个聪明人,怎么自己想不明白呢。”风予言辞暧昧地暗示我说。 我一笑,“如果你是打着想利用我将熊烈引出来的算盘,那我可要劝你一句了,你估计错了我和熊烈的关系。” “哦?”风予肯定是不信的,“熊烈在被几个部落围追堵截,落荒而逃的时候,都不顾自身危险去见你。本王大军围城,熊烈不惜代价也要把你救出来,你却告诉本王说,本王错估了你二人之间的关系,你以为本王会信么?” “我管你信不信,你若愿意在我身上耽误功夫,错失抓熊烈的机会。我无所谓。”我说,“可错了就是错了,熊烈找我并非你所想的关系,而我更不是被他救出来的,而是被他劫持出来的,熊烈想要利用与我有关的关系助他成就野心而已。如今,他也是我想找到的人。” 风予犹豫了,他在怀疑我所说的真与假,“与你有关的关系?什么样的关系竟值得他冒这么大的危险,本王倒有些兴趣听你说说。” “足以,”我卖了个关子,“灭了菩风的关系。” 风予还是很慎重地掂量了一番,却冷笑了一声,“既然姑娘不想说,那就麻烦姑娘在营中住几日吧。我们倒来看看,熊烈会不会来救你。”他说罢,起身对外面喊道,“来人啊,带这位姑娘下去休息。” 我被人押着从大帐里出来,又推进了一顶帐篷里。映着大营里的火光,可以清楚看到,这帐子的四周都有人把守,他们就这样把我软禁在了这里。 既然一时半会儿逃不开,我转过身,观察帐子里的环境,这倒和我曾经在渠熊大营里住过的帐子有些不同,不,该说是差很多,这里又小又破,简陋极了。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凭我现在的身手也逃不出去,索性坐在那铺着些干稻草的地上斜靠着养精蓄锐。 熊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呢?当时他将我劫持,关起来,我竟没想到他那时的处境已经这么狼狈了。是因为他和元珏联手的事吗,所以成了整个夷部的叛徒,遭到夷部各个部落的围追堵截。 侯越说过,赵晟也是元珏的人,不过想想,赵晟倒也隐约暗示过我他和元珏有关系,是我因为不想知道元珏的一切消息所以没有听下去。赵晟通知元珏的时候,熊烈怎么会知道呢,除非熊烈那时一直跟着元珏,知道元珏安排了人追查我的行踪,所以先一步找到了我。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他冒险而来带来的菩风部落的人才屠城,然后,竟是这一连串的原因使得我那时和元珏错过了。 不过,即使没错过又能如何呢?毕竟我对他,早就死心了,如果那时是元珏亲自说,想要把我交换给元赫的话…… 话说回来,在孟大人带人围捕屈家以后,就再没见过熊烈了。如果说这段时间以来,夷部的人到处在找他,那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呢?总不会又等在哪里密谋新的计划,等着出手吧。 也不知道侯越这时候起来了没有,如果他伤得太重,又昏了过去怎么办?就他伤的那么重,估计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跑不到城里,找不来救兵。 这风予如果发觉自己抓错了人,利用我引不来熊烈的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放了我。 我这边乱糟糟地想着,迷迷糊糊地听到帐子外有动静。 我将耳朵贴在帐子上听,外面好像突然有一些出乎意料的状况发生了。 “大王遇刺了!快来人!”这个声音,从离帐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传过来。 风予遇刺?! 我这还没确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守在我帐外的人就稀里糊涂地都跑走了。 这……该不会有诈吧。 想了想,管他有没有诈,这样的状况多少对我有利。我不管不顾地,从帐子里溜了出来,躲过了几波急着向大帐赶去的兵士,从另一个帐子后面溜了出来。 忽然,眼前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我本能地向后一步,躲了过去。那人好像有所察觉,停了下来,四处看了一眼,杀气极重。可他并没有发现我,片刻之后,直接离去。 我偷偷扒在帐子后看了一眼,却觉得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与姜延颇有几分相似。 风予,熊烈,姜延……我隐约觉察出来什么。 “快来人,大王出事了!”大帐那边又有人喊了一声。 刻不容缓,我从无人把守的后门溜了出去。 这荒山野岭的,趁着夜黑,我一个人没命地跑着。 偏就在这时,小腹又开始痛了起来,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我猛地拉不开双腿,身体的惯性习惯了奔跑着的状态,这一下子,我就扑倒在了地上。 肚子疼,肚子很疼。 我的汗随着脸颊滑落,竟然连重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这痛不欲生的感觉,让我几次险些昏死过去。 “……不要,”我伸手按着肚子,这是从我知道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之后,第一次同他说话,“救救我,你不要害我……” 就像我算计着该如何利用他一样,他竟生生地想要疼死我…… 我试着想要站起来,菩风的人一旦察觉我偷跑了,肯定很快就会追上来。那个时候,我只会更危险,身子颤颤巍巍地刚要离开地面,脚下一打滑,我又摔倒在地。 半个身子直接拍在地上,我再没力气挣扎了。 意识开始慢慢模糊起来…… 可是隐约的,我竟然感觉有人走到了我身边,俯下身来,将我背起。我在那人的背上,分明感受得清楚,他背着我在这荒山野岭里走着,不时回过头,向周围小心留意着。 我硬撑着最后的意识,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好像……好像,我看到了熊烈? 几次昏死,几次醒来。 我重新看向周围的时候,有些意外。 “怎么,会是你?”我不解地问道。 成璟在床榻边对我稍一欠身,“霓音姑娘,你终于醒了,可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之前发生的事?!我这才想起在最后一次昏过去之前,我好像看到了熊烈,这时候我挣扎着坐起来,向房内看了一周,却并没有看到熊烈的身影。 “姑娘,你在找什么?”翠喜这会儿也靠了过来。 “我……”我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问。如果当时是我看错了,或者,熊烈的确救了我,却在这些人来之前离开了,不希望被他们发现,那我这样冒然问出口,岂不是害了他。犹豫了一番,我才转而问向成璟,“成大人是如何救了我的,可还遇到其他人了?” 成璟回想了一下,说,“侯越重伤,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臣得知消息之后,连忙带人在侯越提及的林子中寻找,却在另一条路口找到了姑娘。可是当时,只有昏迷中的姑娘一人,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只有我一个人,昏迷着被放在了路口?一定是熊烈,把我放置在路口,即使不是遇到寻我而来的人,也会遇到城里来往的百姓,也许就会有人愿意出手相救。只是成璟说,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是熊烈在把我放到那里以后就离开了吗,他既然出手救我,又怎么会放心把我留在那里就离开了呢。 也许他是躲起来了,可为什么他不肯露面呢。 “姑娘为何问有没有其他人呢?难道姑娘遇到了什么人吗?”成璟似乎注意到了。 “侯越呢?”我才想起来,没看到那总是上窜下跳的小侯子,才赶忙问道。 “姑娘放心,侯越没事。昨夜他的确伤重,臣已经让人为他诊治了,现在他正在休息。”成璟也是答得利索。 我终于松了口气,好在翠喜没事,好在侯越没事。才缓缓地说,“昨夜侯越伤重,我知道如果一起逃,肯定逃不掉,就把他留在原地,自己引开那些人,让侯越之后去找人来相救。”我说着,抬头看了看成璟,我让侯越去找人,没想到他竟然拖着伤重的身子找来了成璟,继续说,“可是没想到,我被菩风的人给抓住了。我见过了菩风的大王风予,可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让人把我关了起来。后来,我听到大营里有动静,有人说什么大王遇刺了,所以我就趁乱跑了出来,可没想到跑着跑着,就昏倒了。” “菩风大王风予,昨夜被闯入大营的刺客刺杀身亡了。这是前方探子刚刚回报回来的消息。”成璟听完我说的这些,却一点都不意外似的,恐怕他心里此刻已经在想,闯入大营的刺客究竟是什么人了,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他并不能确定,回过神儿来,成璟问我。“姑娘昏睡多时,见姑娘呼吸匀称,臣不敢让大夫冒然冒犯姑娘。如果霓音姑娘现在觉得恢复了些,要不要让大夫现在进来看看。” 让大夫现在进来看看?!那我现在想要隐瞒的事不就瞒不住了吗?“麻烦成大人去找一下宋大夫,我想翠喜知道该怎么找到他,别的大夫,我不放心。”(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三章 恻隐之心 http://..org/ “……对不起。” 就在我起身到桌前去倒水的时候,元赫不知是第几次这么跟我说了。 我背对着他,即使不看,也大概猜得到他现在的表情。我手下的动作停了片刻,却依旧完成整个倒水的动作,端着茶杯转过身来,递到他手中。 我说,“你不要在说对不起了,这些事也并不是你希望发生的不是吗?” 元赫接过杯子,却没有喝水,他继续低着头自责。“原本将你送出宫,只是希望保护你,我害怕留你在宫里的时候,会让她们有机会伤害你,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甚至想要你的命……” “这并不关你的事,人心难测而已,你如今继位不久,势力还未稳固,还是暂时不要因为我而与他们起冲突的才好。”我却在安慰他,“如今我这不是没事嘛。” “真的没事吗?你最近昏倒的太频繁了,要不要我安排几个太医来为你看看。”元赫仍然不放心。 “不要。”我一口拒绝了,却险些露出马脚,“我只是太累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又想着大婚的事,所以难免自顾不暇,太紧张了而已,不用担心。更何况这里有宋大夫照顾我,等到大婚以后,我不就可以慢慢调整过来了吗。” 元赫似乎被我的这个说法说服了,“那也好,免得宫里的人时常出入这里,反而让你心烦意乱的。只不过这宋大夫,从前从未听说过他,到底……” “你放心吧,我们从寺院逃出来的时候,就是他救了我们。我后来拜托成大人请他来的时候,想必成大人已经查过他的底细了,你难道对我和成大人都不放心吗?”我借故反问他。 “那倒不是,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怕这村野大夫忽略了什么。”元赫说出他的担忧。 怕这村野大夫忽略了什么。我莞尔笑道,“我这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站在这里,能忽略什么。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就别太紧张了,看着你这样,我反而放松不下来。”我心知这件事不能再说下去了,免得露出破绽让元赫察觉,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可有去兴德寺看过吗?如何了?” 元赫显然是迟疑了,可他犹豫了半晌之后不愿辜负我的期待,才说,“烧毁了,什么都没了。突袭寺院的刺客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可是整间寺院的僧人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烧死……包括先前派去护卫你安全的侍卫,无一幸免。” “是我害了他们。”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我心里很不好受,可是,“那,主持大师呢?主持大师有没有逃过一劫?” 元赫因我的反应,而有些不忍告诉我真相,只是见我一直看着他不愿放弃,他才慢慢地,摇了摇头。“主持圆寂了,还有彦青大师……” 死了?!都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他那时等在山上告诉我那番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难怪当时我觉得他怪怪的,难怪他提前出关等候在那里,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将那些话告诉我而已吧。为什么……还有好多事没有弄清楚,为什么…… “之前还想要让你从兴德寺嫁入宫里,可是这兴德寺如今这样,后日便是大婚之日了,恐怕来不及重新整修布置了。”元赫有些泄气。 忽而让我觉得心寒的是,兴德寺一夜死了那么多的人,元赫现在却只担心大婚的事。 我强压了压情绪,说,“那便从这行宫里进宫吧。” “如今也只能委屈你了。”元赫道,他沉思着,心里像是还有什么事一样。 我叫他几次欲言又止,所以问道,“是不是宫里还有其它的事,你如果赶时间,就先去忙吧。如今这里有侯越和成大人照应着,我很放心,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吧,不过,”元赫这一次破天荒地答应了,“你放心,我一定让人查清楚屈婕的死因,不会再有人因此在背后对你说三道四。” “没事。”然而我并不在意这一切。“我送你出去。” 元赫走出门口,成璟立刻迎上前来,兢兢业业地候在一旁,小心而且细心。 “孟大人呢?”元赫问,原来他站在门口左右环视,是在找与他一同前来的孟大人。 “回陛下,孟大人在后门命人准备回宫的车马。”成璟躬身作揖,回答得一丝不苟,毫无破绽。“是否需要臣去请孟大人过来。” “无妨,”元赫道,“正好出来了,孤便亲自去看看吧。” “我送你过去。”我说。 元赫点了点头,与我结伴向行宫的后门走去。 孟大人跟在我们身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拐过一个回廊,正好遇上了迎着走来的孟大人,他的神色有些诡异,看到我们的那一瞬,竟有些莫名的慌张,即使掩饰得当,很快恢复了正常。可是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那一眼,却无疑暴露了些什么。 “陛下,姑娘,怎么会来这里呢。”孟大人的语气之中竟有些些许责怪的意思,任谁都能听得出他在生气,好像我们的突然出现,差点坏了他的事。 倒也只有孟大人,敢在做贼心虚的时候是这样的反应,他竟有胆子质问元赫。 孟大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成璟,眼神不太对劲。 我也明白了,孟大人知道,成璟是故意将我们带到这里来的。缓和了片刻,我出声解围,“陛下要回宫了,寻不到孟大人而已,问及成大人才知道,孟大人在这里准备回宫的车马。”我看向元赫,他刚巧也看向了我,似是对我这一刻的解围很是赞许,我说,“陛下有像成大人一样事无巨细,兢兢业业地北理事大人,还有像孟大人一样事事亲力亲为,忠心耿耿的南理事大人,有这两位大人辅佐,倒真叫人羡慕。” 孟大人的火气一下子没了,他没办法再向其他人发火,恐怕在我说完这些话的功夫,他早已冷静了下来。 孟大人阴阳怪气地说,“陛下能娶到像霓音姑娘这样,能言善语,一两句话就能笼络人心,将人哄得高高兴兴地女子为夫人,恐怕才是真的让人羡慕。” 我含笑不语。 孟大人这才客套起来,“后日便是陛下和霓音姑娘的大婚了,臣恐怕那一日道贺的人太多,不能让姑娘亲自听到老臣的祝贺。故而在这里,先祝昭华夫人大婚之喜了。” 我又看向元赫,作出一副娇羞的样子。 “孟大人从来都是个不说假话的人,他既然亲自祝贺你,也必定是真心的,你便谢过他就是了。”元赫这才出声,可是这话里话外,怎么听也不像是称赞。 趁着孟大人还未说什么,我就先盈盈笑着回了句,“那霓音先谢过孟大人了。这前前后后,霓音若有什么不懂事得罪了孟大人的时候,还望孟大人别与霓音计较。” 孟大人的脸色有些暗了下来,他不接我的话,反而抬起头看着天,“这天色要变,恐怕又要下雨了,陛下还是趁早动身回宫吧。” 元赫没办法,点了下头,看了看我,却对成璟交代,“行宫这边就劳烦成大人多费心了,兴德寺一事,成大人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臣遵命。”成璟俯身受旨。 元赫不舍,才又多看了我两眼,最后不得已上了马车。孟大人却懒得再看我们一眼,转身上了马,领着马车出了行宫。 我停在原地未动。 立于我身后的成璟才漠然说道,“刚才,多谢姑娘解围了。” 我转身。 “姑娘说的不错,贾二的确有问题。”成璟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锦帕包覆着的东西交到我手上,“臣会继续查下去,只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有人盯上了姑娘。姑娘还要自己多小心才是。” 我隔着锦帕摸了摸,才回说,“伏击兴德寺的人,成大人有什么线索吗?我听侯越提过,那些人动作敏捷,没有声音,可是能在侯越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还能突然袭击兴德寺,恐怕应该有些能耐。” “姑娘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说,免得臣查错了方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成璟必然听得懂我说的那番话。 “成大人刚刚,是否看到了孟大人与何人在一起吗?”能令成璟刻意引我们来此看的,恐怕成璟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并且认定有必要让我们知道。 “臣不知那人的名字,却见过两次。”成璟说得慎重。 凭着他这一句话的暗示,我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你是说,和熊烈有关的那个人?” 成璟思虑片刻,点了下头。 果然,成璟见到的人,应该是熊烈的那个军师,姜延。我不怀疑成璟是如何见过他的,可是这一次成璟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更清楚地说明了他见过姜延两次,一定是有他特别的用意。 “巧了,”我说,“我之前在菩风见过的人,也是姜延。” “霓音姑娘以为,姜延和菩风首领风予的死有关。”成璟顺着这一条线索想了下去,陷入一片沉思。 就是这样,姜延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菩风,他和风予的死一定有关系。以我先前在芙蓉山庄见过的,姜延的本事的确可以自行出入菩风,杀了风予。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如果说是为了熊烈,那么在这之前,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自由出入菩风杀了风予。除非这一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杀了风予不可……我? 姜延应该也是要杀我的人,至少从他派梓苑在渠熊大营动手的那一刻,他是想要我的命的。可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他这样做呢?杀了风予,菩风大乱,不就等于给我机会逃跑么?他此举,等于间接救了我。 还有之后在我逃出菩风的时候,熊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救了我呢?分明是熊烈,我绝不会看错。 熊烈和姜延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像我一开始猜想的那样简单。姜延不仅和元珏元赫有关联,他和熊烈的关系也有疑点,现在更被成璟看到他和孟大人在一起的情景,难不成他又在和孟大人密谋什么吗。 等一下,我被菩风的人抓走,是在我们逃离兴德寺以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发生的。甚至连和我一起逃命的侯越都没来得及告诉成璟的时候,姜延就已经把风予给杀了。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哪里?那伏击兴德寺的那些人又会不会和姜延有关系?! 这下子还真的乱了套了,这姜延,究竟是要杀我的人?还是要救我的人? “……姑娘。”翠喜还站在大老远地地方就开始喊。跑到了跟前,她才注意到成璟,“成大人。” “什么事?”我问。 翠喜偷偷看了看成璟,支支吾吾地不好说,半天了,才扭扭捏捏地说出了几个字。“成夫人,要见姑娘。” 碧洛又来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她挺着个肚子怎就不知道老老实实在府里养着,倒是越被拒绝越来劲了。 只不过她这一次来得最不凑巧,正好赶上成璟在这里。 我侧过头看成璟,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什么意见。 “贱内将临盆,受不得风,不能久站。她身子虚,可性子执拗,怕是仅次不得见,就还会有下一次。”成璟自顾自地说道,完后才抬起头迎上了我的目光,他并不避讳,也不心虚,却道,“臣还要去查兴德寺遇袭的事,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去为姑娘调遣侍卫严守行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姑娘如果有事,让行宫里的下人去臣府邸里送个信儿就好了。” 说罢,成璟告辞。 “姑娘,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翠喜自然不明白,他这前后不搭的话到底在说什么。 我则看着成璟离去的背影,愈发觉得他成熟了许多,喃喃说,“去请成夫人到偏殿去吧。” 成璟这是替碧洛求情,故意避开,免得碧洛为难。明明说自己有事回不来,却告诉我找他的时候,送信儿去成府就行了,这个人啊……嘴硬心软罢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四章 孤掌难鸣 http://..org/ “坐。”我道。 碧洛本就坐在椅子上,见我回来,方才起身,我随手一挥,然后径自坐在了她对面。“说吧,你要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扶着身边的茶案,笨拙地坐回到椅子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你还要嫁给国君吗?” “你想说什么。”我问。 “你别误会。”她听出我语气不善,解释说,“我还以为,你会和二公子在一起。” “显然你以为错了。”我知道,她也是来做说客的,可是显然,她的到来不会令我改变主意。“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夫君在忙我与元赫大婚的事,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碧洛无言以对,只能换了话题,“我还记得,许多年前,我们四个第一次凑在一起时的样子,成璟对我冷冷淡淡,二公子对你倒是上心得很。他还说,你是他的夫人……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成璟虽然成了婚,却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而你和二公子……师傅,我能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又喊了我一声师傅,引我侧目看向她。 “我这一生,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你,一个是他,可是这两个徒弟都毫无例外地背叛了我。”我直直地看着她说出这些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碧洛自知惭愧,低下头去,避开了我的目光。 “你不必再劝我了,我与元珏的姻缘,大概早就断了。剩着些痴心妄想而已,才使人纠缠于过去不肯放手。”我这才看向了别处。 碧洛想要再说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即刻便可脱口欲出的时候,她忍住了。迟了一会儿,她终于叹了口气,“我并非想劝你回心转意,只是觉得,你嫁给国君实在太危险了。” 碧洛想了想,才又起身,捧着肚子走到了我面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叠好的锦帕交给我,“你那日在宫里昏厥,被送到兴德寺的事,我从珈蓝那里知道了。当天就有人给我送来了这个。” 我满心怀疑地接过她递来的锦帕,这锦帕折了两折,却不难看出上面染了血渍。我捏着锦帕的一角,将它一抖便开了,锦帕上有两行小字:兴德寺难逃一劫,昭华夫人或死或生。 我扬起嘴角一笑,“这就吓到你了?除了生就是死,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送这来的人,恐怕也是想无端端生是非罢了。” “可是你仔细看上面的印子,”碧洛说着,夺过锦帕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重新叠好,在锦帕的一面上确实印着一个,不怎么清晰的墨印,“这上面分明是一块令牌的部分,你必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引来杀身之祸的。” 的确是一块令牌的样子,只不过不怎么清晰,无论我展开叠上几次,也都只有这一面能看到一块令牌的大半部分而已。“孟……” 我认出了锦帕上留下的令牌印子,上面的那个字应该就是孟字。孟?!孟大人。“送这东西给你的人,你可见过吗?” 碧洛认真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之前从没见过,可他却不像这朝中为官的人,也不像是……”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的是,碧洛凭何断定,送这锦帕给她的人,不是朝中的人。如果不是朝中的人,那会不会是王宫里的人…… “大概是因为他的那种气节吧,说是目中无人也不对,他和那些目中无人的朝中人宫中人还不同的是……他有些像是那些清修的苦行僧,可是又不像……”碧洛很难描绘出她所见过的那个人的样貌,反而让我更加好奇。 会在我离开王宫的第一时候,就将这写了血字的锦帕交给碧洛,能知道我去的兴德寺要出事,这人究竟是什么人。而且这上面的孟府令牌印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人,可还说过些什么?” 碧洛又仔细回忆了下,“好像,他说他姓什么……” “宫?”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一丁点的把握,我只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没错,就是宫。”碧洛忙应道,“这个姓很特别,所以我记着了。” 果然,果然是他!“那他还说了什么吗?” 碧洛摇了摇头,说,“没了,他就把这个交给了我,让我交给你。他好像是说,你看了就会明白,可是你在兴德寺的时候,实在太远了,我放心不下就去找了二公子……” 碧洛去找了元珏?! 我还以为她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会和成璟说这件事的。而我那日也是分明见到了成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知道了你出事之后,二公子不顾一切就要去寻你,成璟得知消息之后,急忙带着人一起追了去。奇怪了,他们明明是一起去救你的,难道你没有见到二公子吗?”碧洛问的,也正是我想不通的。 我的确确定,那一日房内没有看到元珏。可是碧洛偏说元珏也是一起去的,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细细想来,那一****醒来以后,问成璟有没有看到其他人的时候,成璟的样子的确有些奇怪。只是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些事,以为成璟只是怀疑我见到了熊烈,可没想到,成璟在担心地是我见到元珏吗? 或者他以为,我会将元珏擅离职守,离开王宫的事告诉元赫,从而折磨元珏吗? 正想着,头疼的快要炸裂似的。胃里一阵翻涌,我几乎要吐了出来,一把捂住了嘴躲到一旁干呕。 “怎么了?”碧洛大惊失色,挺着肚子跟了过来,“是吃坏了东西吗?还是……” 她想到了,她分明是注意到了,瞪圆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这是……国君的孩子?” “不关你的事。”我撇开她,收拾妥当,坐回到椅子上。 “你这……可是为何,他们没有人说这件事呢?”碧洛开始怀疑,只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不对,如果他们知道你有了国君的骨肉,至少也会多派些人过来,还有太医……是你,是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吗?” “我警告你,不要把你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你想到的,告诉任何人。”我威胁她。 “为什么?你有了身孕却不告诉任何人,难不成你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吗?”碧洛说着就急了,“你这样太危险了,你这两日发生的事也……” “如果你想帮我,不如利用你家的关系,偷偷帮我找一样东西来。”我说着,附在她耳边将我要的东西告诉了她,眼看着碧洛的一双眼睛登得老大,我得意地笑着,“帮我找来这样东西,并且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记住,任何人都不能说,不能告诉成璟,更不能告诉元珏,还有珈蓝,你以为的不忍心会将我推入地狱的。” 碧洛不解,只是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早已变了模样的自己,就像我那一刻的诧异一样,碧洛大概也觉得,我更像是一只妖怪了吧。 一个孟字,一个宫字,这两个字萦绕在心里,竟然牵扯出不尽的思索来。 碧洛早已回去,我让翠喜送碧洛出行宫,翠喜回来告诉我,蓝夫人将碧洛接走了。 晚一些的时候,侯越送宋大夫来为我把脉。 “你先出去吧。”我对侯越说,“你去外面看着,现在成大人不在,我担心有人会再一次袭击我们,你去守着我比较放心。” “姐姐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了,早一些的时候,成大人和我已经部署好了这行宫内外的一切。更何况这里可是木城,王宫边上,谁敢在这里突袭啊。”侯越不明白我的用意,以为我只是担心这里的安全,他自信满满地跟我们说完这些的时候,见我不说话,默然看着他,侯越才稍稍反应过来,“……姐姐,那,我再出去转一圈。” 侯越离开以后,我关上门。 “这小孩虽然木纳了点儿,可是心不错。”宋大夫整理着东西,和我说着侯越。 我未接话,只是坐回了位子上,将手放在他摆在桌子上的手枕上。宋大夫为我把了会儿脉象,开始紧皱起眉头来,更仔细地又试了一遍。 “怎么样?”我问他,“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应该是死不了的吧。” “姑娘……”宋大夫吞吞吐吐地说,“你的身子虚弱,但不至于要命,只是……” “直说吧,它怎么样了。”我早已知道宋大夫会和我说,我腹中的孩子有问题,而我也以为,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从一开始,我就是决定牺牲掉它的。 “姑娘,你这先前过度劳累,心神不宁,又受了冷水……再加上你屡次昏倒,是不是……还摔了?”宋大夫问得极其小心。 摔了?我点了点头,我的确是摔过几次,逃命的时候。 宋大夫摇头,“你这孩子恐怕难以保住,即使不顾一切代价的保住了这孩子,恐怕他生下来也……轻则残疾,这重则恐怕脑子会有问题……” 我吞了口口水,心里怪异地很。可却说,“没事,我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下场,宋大夫,你告诉我,这几****会不会有事。” 宋大夫又低下头去,重新把了把脉,说,“若是小心些,这几日恐怕不会有事。” “那就好。”我放心了,整理好袖子,抬起头对宋大夫说道,“明日吧,你告诉他们说你家里有事,急着回去一趟,我便让人送你回去。只不过你要记着,回到家后,立马收拾东西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被他们找到。” 宋大夫的眼神颤了颤,他怕了,可还是点了点头。 “翠喜,送宋大夫回去吧。”我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喊来了翠喜。 翠喜应声带着宋大夫往外走。 我关上门回到房内,坐回到桌前。 …… 成璟送来新的礼服时,我刚起床不久。听翠喜说成大人来了,我才看了看窗外,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翠喜回道。 我起身,翠喜将外衣披在了我肩上,我说,“去请成大人进来吧。” 翠喜跑了出去,没多会儿,成璟进来了。 成璟向我颔首示礼之后,对我说,“方才去见了宋大夫,宋大夫推说老家来了消息,他的儿子摔断了腿,要急着赶回去。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吩咐?”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回去吧。明日大婚就要回到王宫了,还担心没有大夫不成吗。”一切都如昨夜商量好了,我装作不在意,随便吩咐了一句。 可成璟却没有起身,停顿了许久,他才说道,“可是臣之前查过,这位宋大夫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他的女儿早已嫁人,所以……” “成大人,你以为人在宫中,什么最重要?”我提醒他。 “臣不知姑娘的意思……”成璟道。 如今知道我有了身孕的人,不过两个。一个是今天要走的宋大夫,一个是成璟的夫人碧洛,宋大夫不会自己挖坑把这件事告诉成璟,否则成璟若是追究起他一早隐瞒的事情,他也是自找麻烦。而碧洛……我有自信她还未来得及将这件事告诉他们。那成璟这平白的质问,就只是疑惑吧,估计是他听宋大夫说要走的理由有些牵强,才不免有些怀疑。 只不过,成璟太聪明了,这件事想要瞒住他恐怕有些难度,而我现在尚且还未确定,他到底是元珏的人,还是元赫的人。可他若将自己的疑惑告诉其中一人,恐怕我接下来想做的事,都没那么容易了。 “成大人,这件事本与你没有关系,你不必细究。我此次想对付的人不是你,更是在为你们除掉最大的敌人,你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情,送他回去吧。”我说。 成璟欠着身许久,应当是认真想了下我的话,他道,“臣明白姑娘的意思,臣照做便是。” “等宋大夫出城之后,放些消息给孟家的人,让他们知道,为我诊治的宋大夫去了哪里。”我好冷,冷的像是没了体温。 成璟默默抬起头,没有拒绝我的提议。(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五章 大婚之喜 http://..org/ “……姑娘,成夫人来了。” 我在几位宫里来的侍女手下梳妆的时候,翠喜从外面进来,告诉我,碧洛来了。 正好这时,侍女已经为我梳好了发髻,将最后的一支钗子插到了发髻上。 “姑娘真美……”为我梳妆的侍女连连称赞。 我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从铜镜里看到翠喜引着碧洛进来,我才对这房里的其他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想要和成夫人说一说。” 侍女面面相觑,可为难了。 宫里来的老嬷嬷走上前来对我说,“姑娘,这迎亲的车队马上就要来了,你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从铜镜里看向她,自己调整了一下,戴着不怎么舒服的一对耳坠,说,“你们去外面等着,车队到了,再进来叫我。” 老嬷嬷犹豫了一下,面色尤其为难,和身后那几个侍女对视了一番,才不得不答应,轻声对我说,“好,那老奴就在外面侯着了。” 她招了招手,将房里的侍女带了出去。 碧洛走了过来,“今日明明是你大婚之喜,却为何看不出你有一点开心呢。” “你又想说什么。”隔着铜镜,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反着的,翠喜候在门口,把着关上的门。 “国君对你也是用了心的,你虽不是王后,他却以王后之礼迎娶你。你若是放得下过去,这又何尝不是美事一桩。”碧洛说着,眼神往下看了看,她暗示我藏在华服之下的身子。 “我让你帮我找来的东西,怎么样了。”我却不理会她说的这些,径自问道。 碧洛叹了口气,无奈地从袖子里偷偷塞给我一样东西,我隔着衣服摸了摸,带在了身上。 抬头从铜镜里看向她的时候,碧洛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才问她,“你都快生了,还这样来回跑,没事吗。” 碧洛听到我提起她的孩子,脸上的笑意很是明显,她低下头去,伸手轻轻抚着肚子,那幸福的感觉不言而喻。 我很羡慕她,收拾妥当,我坐着挪了挪身,向着碧洛。 “刚开始的时候,折磨我折磨得还是很辛苦的,它不好,我也不好,幸亏你救了我们。”碧洛对我说,“后来我就跟它说,别闹,娘受不住了。它就像听懂了似的,安分了许多。” 我听她说着,将自己的手,放在碧洛的肚子上。里面的小家伙居然动了动,吓了我一跳。 “它这是再跟你打招呼呢,它知道你是谁,它也在谢你救了它。”碧洛被我吓一跳的反应逗笑了,和我解释。 “是男孩吗?”我问了句,想了想,“还是女孩?” “是男孩。”碧洛牵过我的手,贴在肚子上,她低头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儿啊,这是娘的师傅,是我们娘俩的大恩人,你要记得她……” 我看着碧洛的一举一动,没有回避。 碧洛才又看了看我,小声说,“如果你不……你也可以的……” 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冷峻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抽回了手。“别妄想了。” 翠喜听着外面的动静,忽而叫道,“姑娘!姑娘!车队来了,迎亲的车队来了。” 翠喜打开门,老嬷嬷带着侍女们进来。翠喜连忙将碧洛扶到了一旁去,老嬷嬷吩咐侍女最后整理了一番,便推着我向外面走去。 来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锣鼓喧天异常热闹。 我只一抬头,看到了乘坐在迎亲队伍前高头大马上的元珏,竟平生一阵错愕。以为自己看错了,静了静心,又看了一次,还是元珏…… 我以为,派来迎亲的人还是成大人,怎会想到突然变成了元珏。心里不免一阵慌乱,有些荒唐。元珏自我从房里走出的那一时起,便一直凝视着我。 “……出了这道门,就要叫夫人了。”老嬷嬷扶着我往外走,还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个不停,走到门槛儿那的时候,地上有一火盆,老嬷嬷在我身边提醒着,“大步跨过去,大吉大利。” 还有几步,我刚注意到那火盆,可是突然就怕了,从心底里开始紧张,又是火……竟然又是火…… 兴德寺的那一场火灾,仍是历历在目,我好像又听到了漫天的嘶喊声,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竟下意识地抓紧了老嬷嬷的手臂。 五步,四步……我离那火盆的距离竟然越来越近。 我知道避不过去,心里还是一阵乱跳。火光异常刺眼,每一瞬抖动,跳跃出来的火苗,都如同一个恶魔,跃起……仿佛要将我吞噬…… 猛地,我好像觉得那火苗跳了出来,落在了我身上,突然我烧了起来,浑身都是火……浑身……火……热得我撑不下去了,热得我就要被活活烤死了……热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姑娘。”老嬷嬷扶着我已经走到了火盆前,叫了我一声,使我回过神来。 我闭着眼,抬腿从火盆上迈了过去。 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请昭华夫人上车嘞。”老嬷嬷在身边突然喊道。 身后跟着的侍女,提着我拖地的华服,从火盆旁绕了过来。只是这突然的一声,侍女手中的华服长尾一下子落了下去,偏巧就落在了火盆里,华服的长尾突然就烧了起来。 火……火…… 我猛地蒙了,看着火烧在华服的长尾上,一点点的烧着,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了。跟在身后的侍女慌张地乱了起来,踩也不是,泼水也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华服烧着,火势就要蔓延开来了。 “……小梧桐,你不能死,小梧桐……” 我好像听到了凤凰的声音,凤凰歇斯底里地喊声。 “我不会让你死的!小梧桐,你不准死!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回来了……小凤凰回来了!……” 是凤凰的声音!是凤凰的声音! 为何,为何我会记起凤凰的声音!为何我从来不记得凤凰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是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烧在眼底的火光,忽然被人扑灭了。 我顺着那落在华服长尾上,扑灭了火苗的一件外衣上,慢慢看向了元珏。 确定火苗被扑灭,元珏起身,将外衣拎起来看了看,又攥成了一团,抓在手里。他直起身对着周围乱成一团的侍女说道,“没事了。” 我刚刚好像在火苗燃起的那一瞬,看到了他即刻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脱下了外衣,扑灭了火苗的样子。 所有的思绪好像都延迟了一样。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慢慢错过,他上了马。 老嬷嬷先镇定了下来,指挥着侍女收拾残局,先将火盆提到了一旁去,擦拭着我华服的长摆,收拾好这一切。老嬷嬷才又喊了一句,“请昭华夫人上车嘞。” 虽有些小狼狈,却在侍女的推搡下上了迎亲的马车。 “请昭华夫人入宫嘞。” 老嬷嬷又是一声,马车的帘子缓缓落下,车身一晃,缓缓地开始行驶起来。 我躲在马车里,碧洛交给我的那样东西,死死地捏在掌心,刺得手心生疼。 我曾以为,放弃了一切,我会这样嫁给他。那时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的过程有一天会和我预计的一样,可是我却嫁给了元赫。 还是他骑在马上,走在马车前。只不过,他却不是要迎娶我的人……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火烧华服,多不吉利。” 马车外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对刚刚发生的事,议论纷纷,即使我不仔细去听,也听得到他们说的话。 “还记得吗,国君下旨,将迎娶这位昭华夫人的时候,那天色变得,乌云压顶,狂风大作……从一开始就暗示了这位新夫人,将为禹国带来灾难啊……” “……是是是,我也亲眼看见了,那一天午后天突然就变了,这木城的老百姓,都是亲眼看着的。那雨下得怪异,我这辈子都是第一次遇见。” “这什么昭华夫人究竟什么来头啊,为何要从行宫出嫁,这国君的前几位夫人不都是从自个儿的娘家出嫁的吗?” “这还不清楚吗?要我说,这位昭华夫人分明来路不明,也不见她有什么亲戚。听说啊,她可是山里修成的精啊,耐不住会讨国君开心啊,国君不顾满朝大臣的反对,大婚之前竟然把那些,想要劝说他打消迎娶这昭华夫人的大臣全杀了……” “真的啊?国君明明儒雅温润,怎么遇上这个女人以后就性情大变,变得这么暴戾了呢。” “……这谁说的准啊,红颜祸水,妖孽误国啊,说不定这禹国啊要毁在她手里……” 从行宫到王宫的路有多长,我就听了多长的流言蜚语。 这些人的妄加猜测,竟将我凭空捏造成了祸国的妖妃,我无端端忍受这些侮辱,谩骂,听尽了我这一生最多的诋毁。 入宫,在满朝大臣的朝拜之下,我走向元赫。 每一步,都是在死心。 明知这一切都回不去了,退无可退,竟只剩满心的悲哀。走到元赫身边,同他一起在礼官的主持下完成了这一整套的大婚典礼。 中间几次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强忍着支撑到了最后,不如元赫那般始终面带笑容不知厌倦,我竟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典礼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见一个侍女匆匆跑到元赫身边,附在他身侧悄声说了什么,元赫当时脸色微微有些异样,却并不作声,只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典礼进行到最后的时候,那个侍女又来了,元赫一再隐忍,还是故作姿态让她走了。 晚宴上,珈蓝和丽夫人等都坐在席间了,倒是那孟王后迟迟没有现身。反观元赫的不以为意,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似的,就在开席之后,晚宴进行到了中途,换了个侍女匆匆跑了过来,元赫身边的公公拦了拦,可她还是跑到了一侧,我认得出,这个丫头是半年前和孟王后一起闯进我的院子,声张要打我的那个丫头。 她跪在元赫脚边,这一次说的我可是听清楚了,“陛下,王后病重,想要见陛下一面。” “滚。”元赫终于忍无可忍,咬着牙闷声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不大,可我听得出他的怒意。 大概是曾经他与孟王后大典的那时,我无意使侍女将他叫了回去,竟让孟王后在意了吧。 公公将那丫头拉了出去。 我扫过席间一眼,孟大人明明注意到了,却仍装作不知情似的继续同旁边的大人畅饮。 元赫看来,我和他对视一眼,我朝他莞尔,也装作了不知情,元赫松了口气。 自开宴之后,我有留意,却并未再看到元珏。 宴罢,翠喜先扶我回去寝宫,还不住地叨囔着,“……听说陛下已经在派人为夫人修建新的宫苑了,不过这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所以陛下吩咐过,大婚之后,还是让夫人暂时住在陛下的寝宫里,直到宫苑修建好。” 我在宴席上饮了些酒,此时酒意有些微微上头,扶着额,并未在意翠喜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们向寝宫走着。 我停了下来,站在回廊上吹着风,想要醒醒酒。 “……你听说了吗?陛下表面上好像很宠这位昭华夫人,可其实啊……” “你到底知道什么,快点说啊。” 回廊下有两个侍女在说悄悄话,偏偏就让我听到了。 “这昭华夫人在兴德寺遇险的那一天夜里,我看到了,丽夫人进了陛下的寝宫,一晚上没出来。就是这现在让昭华夫人暂住的那寝宫……” “夫人……”翠喜听到,有些慌了,她叫了叫我,又跑到那两个人跟前去了,大喝。“你们在胡说什么!没看到昭华夫人在这里吗?!” “夫人恕罪。” “夫人恕罪。” 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并没有其它感觉。酒意还未散,挥了挥手,放她们走了。 “……太过分了,她们怎么能这样说话!夫人……”翠喜倒比我还激动似的。 “无妨,只不过是有人故意想要我听到这番话吧。”我并不在意。(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六章 一晌贪欢 http://..org/ “……陛下,王后娘娘病入膏肓了……”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元赫气势汹汹地起身,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就要朝着殿外而去。 我刚褪去了大婚的华服,身着单薄的渎衣,随手披了件外衣坐了起来,趁他发火前拉住了他。 从他回到寝殿的那一刻开始,孟王后的侍女几次跪在寝殿外大叫,纵使他脾气再好,也忍无可忍了。 “你就去看看吧,即使不为她,也冲着孟大人的面子,今日她心里必定不好受,闹这一出也不过是小女人的秉性罢了。你我既已成婚,又不差这一刻。”我劝说他,然后从一旁取过他的外衣来,为他披上。 元赫叹气,眉目之间的怒气显而易见。“她若是有你的一成,我也不会亏待了她,可她偏偏就……” “去吧,哪怕是陪她说说话。”我安抚完元赫的情绪,才又转身拉开了寝殿的门,却没看到侯越,我只得对候在殿外的翠喜说,“去让他们准备下,陛下要去探望孟王后了。” 翠喜不理解我为何这么做,她讶异的表情早已将心事写在了脸上。我朝她使了个眼色,翠喜不服气地跑了去。 “那你……”元赫不放心地看着我。 “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习惯了。”我见他身边的公公等人已经侯着了,便推他出去,看着他离开。 “夫人,今天可是您的大喜之日,怎么能把陛下往孟王后身边推呢?”翠喜替我抱怨道,“孟王后身边的丫头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我倒无所谓。 “夫人,进去休息吧。”翠喜帮我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衣,担心我着凉了。 我淡淡地回身,向内室望了一眼。“不必了。” “夫人……”翠喜不解,故而追问。 “你去休息吧,我的酒意刚醒,透透气再去睡。”我说,可是看着翠喜并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我推了推她。 翠喜没办法,“那,奴婢就到后面去了,您要是有事,就……” “好了,别啰嗦了。”我催促道。难得落个清净,她却还在这里没完没了地唠叨。 翠喜只得转身离去,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夜晚的空气还真是好,有些许凉意进入到肺里,人也精神了许多。 孟王后好不容易才把元赫请了过去,估计今夜里会变着法的把他留在那儿了,托她的福,竟给了我意外的喘息空间。 “……姐姐。” 刚还在想着可以一个人轻松一下了,就听见了侯越的声音,他跑了来,“姐姐你这时候怎么不在里面休息,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别人睡过的床,我不想用。”我随口说道。 “什么。”侯越没懂。 “没事。”刚才一时嘴快,我这也反应了过来,“你是来找我的?” “国君不在吗?”侯越小心留意了一下殿内,才问。 “孟王后病了,他去探望孟王后了。”我道。 “那太好了。”侯越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他嘴边怪异的笑让我觉得有情况,可是侯越很快也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才赶忙说,“姐姐,云太妃突然病了,你去看看吧。” 云初病了?!“怎么回事?让太医去看了吗?” “这宫里的太医哪那么好使啊,谁也叫不动,都推说明日,可是云太妃那里急啊,”侯越急得不行,一直解释,“姐姐,你就去看看吧,这万一云太妃有点什么事的话……” “你去通知二公子了吗。”并非我想推脱,而是觉得云初的事,由元珏出面或许更恰当。 “这……”侯越一时语塞,可是立马地他眼球转了转,十分惹人起疑,“到处都找不到二公子啊。” 我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可是又不怎么放心云初那里,所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侯越跟我保证。 “那就去瞧瞧吧。”我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带路。 “姐姐你不用换身衣裳的吗?”侯越看着我这一身,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去探望云初,还需要换什么衣服,这折腾下来又耽误许多功夫。”反正我是嫌麻烦,可侯越的态度,偏就让我觉得有什么,“你该不会在打什么主意吧。” “哪能啊。”侯越马上就不计较我这一身或许清爽的打扮了,“不换就不换吧,我们赶紧去。” 说完,侯越在前面带路,引我向后宫走去。 在这宫里来回来去的转了好几圈,这兜兜绕绕地回廊,没多会儿侯越就不见了。我停在原地到处找,怎么的竟连个影儿都不见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快,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四周围漆黑一片,远处有点点荧光。 我不知该不该自己走下去,这里还真就是我没来过的地方,如果我自己走迷路了,那不就更麻烦了。也不知侯越现在有没有发现我跟丢了的这件事,若站在这里等他,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来。 我心烦意乱地等着,却听到一首曲子从一侧传了来。 这曲子的调儿婉转而凄凉,让人听了心里无奈了许多。这曲子的声音我莫名的熟悉,心下虽然犹豫,可身子已经不听使唤地向着那里去了。 晚风的凉意,吹透了单薄的衣衫。 我循着那曲子的声音,穿过回廊,走到了这一处偏僻的宫苑之中来,这宫苑的大门都已经快要塌下来了,屋檐下结了蛛网,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住了。 我细听那声音,迟了些,竟是从这宫苑后传来的。我又穿过殿室,置身于一处小花园里。这宫苑的花园倒也独特,虽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了,可是这殿后的一块平台下却仍旧流动着池水。 元珏就靠坐在那白玉台子的栏杆上,他还是那一袭白色长衫,褪去了朝服,平白添了几分仙气,他如雪玉所雕琢的双手,正捏着一片叶子,放在薄唇之间。 看到我,他不意外,却停了下来。 “是你让侯越骗我过来的?”我这才明白过来,难怪那时觉得侯越有些不大对劲。 “还记得吗?”他松开一手,右手捏着叶子伸过来给我看。 “不记得了。”我冷淡地回应了一句,转身要走。 元珏忽而上前,左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僵持了许久,他黯然地说,“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你不在寝殿里,为何会来到这。” “他又不是我心里的人。”我转过身来,面对着元珏。“若不是你太贪心,今日我嫁的也许就不是他了。” 元珏刚刚才有些惊讶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怨我的。” “我不怨你。”我挣开他的手,却没有要就此离开的意思,反而向他身后走去,站在这平台的栏杆前,听着潺潺水流声,“这里和别的宫苑好像不太一样,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元珏回过神来,走到我身边,“这里曾是娴夫人的住处。” “娴夫人?”我知道他父王有如意夫人,有绮陌夫人,还有现在的云初,却从没听说过,这宫里还有一位娴夫人。 “她是我父王的第二位夫人,也是我父王年轻时爱过的第一个女人。”元珏是这样解释娴夫人的。 爱过的第一个女人,却是第二位夫人,“你们元家的男人,还真都是多情的人。” 元珏仅是低头一笑,“我父王的第一位夫人,是娴夫人同父异母的妹妹。娴夫人是庶女,而我父王当时是世子,若要在兄弟间脱颖而出继任王位,他必须有最中坚的力量支撑,而娴夫人的妹妹,是最好的选择。而我父王,却是在他与娴夫人的妹妹大婚时,才第一次见到的娴夫人。” “如此说来,倒是你父王负了娴夫人的妹妹。”我冷笑。 “娴夫人那时已经成了婚,”元珏却很清淡地继续将这个故事讲了下去,“娴夫人的第一个夫君,是朝中一位大人的儿子,他们那时已经成婚两年,可是那个人不知珍惜,一再对娴夫人拳打脚踢。我父王在后来回忆起,他初见娴夫人时的情景是这么说的,他说娴夫人并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却极其温婉,她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好像看破了这无奈的红尘,彼时身着一身水碧色素衣,却在一片姹紫嫣红之间宛若仙子,最是她掩在领子下的那一道血痕,让人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既然一个已娶,一个已嫁,本该平生再无交集,她又怎么会成为你父王的夫人呢。”我对这故事的结局,突然有了些好奇。 “我父王继位以后,便每每让娴夫人进宫探望她的妹妹,而那时,他们就会约定在这里相见。我父王为她建造了这里,却无法永远地留住她,他们在这里幽会的事最终让娴夫人的妹妹察觉,一下子便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没多久,娴夫人病逝在了她夫君的府邸,后来几年,我父王逐渐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将朝中异己一并株连,有人高发,当年娴夫人的死不是病故,而是娴夫人的妹妹暗示娴夫人的婆家,毒死了她……”元珏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我侧目看去,他望着这一潭的池水出神,眼底尽是忧伤。 “你一直称你父王的第一位夫人为娴夫人的妹妹,是因为你父王杀了她,然后并没有为她留下封号吗。”我大概也想到了。 元珏的表情告诉我,他是默认了。“不仅是她,还有娴夫人的婆家,娴夫人的夫君,他将他们一网打尽,算是为娴夫人报了仇,之后,他将娴夫人的灵位安置在了这里。我小的时候,他时常带我来这里玩,我在玩闹,他在怀念。” “那你父王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不仅与他人的妻子的妻姐有染,竟还杀了人家一家,公然夺人妻子。”我挑衅着说。“纵使深情又如何,之后不还是又害了三个女人吗。” “都只是因为,她们像她而已。”元珏听我如此不敬地说辞之后,也没有恼怒,反而更加平淡地说,“他曾提过,如意夫人的鼻嘴像她,我娘……绮陌夫人,绮陌夫人的眉眼像她……” 时隔这么久了,元珏仍然是习惯性想要称呼绮陌夫人为娘亲,恐怕他还没有适应这一切的改变,这突然的发现,竟让我莫名将嘴里准备好的,更加伤人的话强咽了回去,收起了锋芒,问,“那,云初呢?” 元珏侧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我,“他说,云太妃的声音像她。” 声音……这真是个好借口。我回望着他,僵持了又许久,我别过头去看向这深夜里的池水。 “我那时,是真的想要为你放弃这一切。”元珏的声音,透过冰冷的晚风,更加刺骨。“你不愿我争,我便不争,我由得他欺负,他却连条活路都不肯给我留。霓音,是你让我争的,你为什么离开我。” “大抵,是我不想步这王宫里所有可怜女人的后尘吧,我不要和人分享的爱。”我缓了片刻,便看着他,“我曾想给你我的全部,你以为你放弃的最多吗?我连精骨灵血都不要了,两百多年的修为说放弃就放弃,神身我不要了,仙位我也不要了,我可以不计较你是如何骗我的,我可以不计较你和云初是怎样从一开始就算计我的,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却只想让我成为你后宫里其中的一个女人,元珏,你还凭什么值得我的爱情。” “可是你愿意成为他后宫里的其中一个。”元珏猛地一下子扯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向他。 “因为我不爱他。”我说。 咫尺之间,四目相对,我看得清楚他双瞳深处的伤痕,我看得明白他那一瞬间的震惊。 元珏的气息越来越沉重,他蹙了蹙眉,抿了下嘴,忽而一把将我推入身前,他低头吻上了我。 他的手,箍在我身后。 这个人,就在我身前。 鼻息之间尽是他的味道,他的吻,沉重而深情,肆虐着我的唇。(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七章 星罗棋布 http://..org/ 天已经快亮了,我匆匆赶了回来,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人耳目,怕让人看到又生些是非出来。 孟王后虽然可能留元赫在那里一整夜,可让我担心的是,如果早晨元赫回去寝宫换朝服,或是让人来取朝服过去换,都会发现我一整晚不在寝宫里的这件事。 好在天未亮,来得及,避过一些人之后,原本很顺利的进入到了寝宫里。 “……夫人,你去哪儿了!”翠喜突如其来的一声。 我顿时吓了一跳,险些慌了阵脚,我先让自己平复下来,才在殿内看了一周,幸好只有她一个人。我见她睡眼惺忪地样子,只能冒险猜测她也是刚刚醒来,过来看看我的,可我并不确定她究竟在这里等了多久。,“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呢,奴婢本来想着打个盹儿就来看看夫人,谁知道一下子睡过了,看着天都快亮了,赶紧跑来看看夫人的。”翠喜有些茫然,又像是在怕我会怪她一样,“夫人,您没有休息吗?” “什么?”我本还想告诉她,是我出去了没一会儿她就过来了,没想到翠喜的一句话竟然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床啊!”翠喜倒是没心眼儿,指着床榻上昨夜铺好的被褥跟我说,“床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夫人不就是没睡过吗?” 想不到她在这样的小事上竟然这么聪明,一眼就看穿了破绽,这下我便没法告诉她说,我是刚刚醒来才出去溜了一圈的,她若知道我这一晚上都不在寝殿里,即使她猜不到,可万一让元赫知道了,恐怕元赫会有所怀疑。 我想到了这些,便一边急忙想着对策,一边应付着眼前的状况,我慢慢伸出手,扶着额头道,“也许是昨夜饮了些酒,又偏遇到孟王后的人来闹了一出,困意也就没了,只剩酒劲儿难受,想在外面透透气,谁知道却在外面睡着了。” 我说着,扶着额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装出一副仍旧头疼的样子来。 “夫人,怎么能在外面睡呢,你穿的又这么单薄,可是会生病的呀。”翠喜急忙凑了过来,“那要不再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我随着她的话,转过头看向了床榻。 昨夜那两个宫女的话却又好像在我耳朵里重复着。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元赫将我送出宫后,丽夫人就在这个床榻上承欢的样子,而那时,我在寺院里生死一线。如今,他却要我住在这寝宫里,他的爱,还真轻浮。 “夫人,怎么了?”翠喜见我看着床榻,好一会儿不说话的样子,有些不安地问道。 “这床榻我睡不惯。”我冷冰冰地说。 “啊?”翠喜错愕,“可是之前,您一直是在这里住着的呀,怎么会……” “我说睡不惯就是睡不惯。”我心烦意乱,不想再解释,甚至一时间有种冲动,想要离开着快要闷死我了的地方,到我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里去。 可是我忍住了。 如今我身份已经不同,我是元赫的夫人,是这禹国的国君夫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简单的霓音姑娘了。 新婚之夜,那两个侍女摆明是将那话说给我听的,我若在此一时离去,让出了这里,岂不是正中她们的下怀吗?我偏就不让。 翠喜听着外面有动静,只能先出去看看,一个走神儿的功夫她已经回来了,守在我身侧说,“夫人,国君陛下有事直接去了朝上了,肃公公来取陛下的朝服。” 我点头默许。翠喜从一旁取过元赫的朝服,交给了等候在殿外的肃公公。 “夫人怎么了?”我听见肃公公询问翠喜。 翠喜回头看了我一眼,才小声回肃公公,“夫人昨夜自从国君陛下离开后,就没休息好,应该是着了凉,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 我听她说完,才慢慢起身,走到了门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对肃公公说道,“肃公公,不知是你来了,你看我这……太失礼了。” 肃公公是元赫身边的老人儿了,从前元赫住在世子府邸的时候,我就见过这位肃公公了。现在元赫继位,他自然是元赫身边的亲信,得罪不得,怠慢不得。 “夫人说的哪儿的话。”肃公公六十来岁,略胖,给人一种憨憨地感觉,总是咪咪笑着,一双小眼睛却总透着狐狸一般的狡黠,“昨日是夫人的新婚大喜,倒是孟王后……唉,您看看这叫什么事,昨夜里陛下还说呢,说是啊看着孟王后就更觉得您的好呢,陛下人虽在孟王后那里,可心啊,早就飞到您这儿来了。” 我自然听得出,肃公公这是在说好话讨好我,“肃公公,瞧您说的这哪儿的话啊,若让孟王后的人听了,非以为您是向着我的人了。” “嗨……”肃公公也不见外,和我笑了一会儿后,瞧了瞧周围,很小心地半开着玩笑说,“老奴可真真是向着夫人的人了,只要夫人不嫌弃,老奴可愿意为夫人做牛做马,这宫里谁人不知,陛下的心是在昭华夫人这儿的啊,夫人,您的好日子啊,可在后面呢。” “哦?”我知道他在暗示我,也就顺着他问了句,“肃公公这话怎么讲?” “夫人,陛下可正琢磨着要动孟家了,以后这宫里,可不就是您最大吗,您呐……”他凑到我耳边来,轻声说,“防着点孟大人,陛下此前不得已将屈家小姐的案子交给了孟大人查,恐怕孟大人想借此机会陷害您呐。” 肃公公退了回去,才接过翠喜手中的朝服,这厢立马换了副神情,大喇喇地说,“行了,这陛下马上要上朝了,奴才得把这朝服给陛下送过去了。约莫着早朝之后,陛下就来看夫人了,您就放心吧。” “霓音谢过肃公公提点了。”我道。“若霓音得出头之日,定不会忘了公公今日的恩德。” 他早已转过身,捧着朝服,向前殿走去。 看着一行人离开之后,我收起笑意,对翠喜道,“去找侯越来。” 翠喜应声去寻,没多会儿,带着侯越回来了。我给她使了个眼色,翠喜借故退了出去。 侯越回过头看着翠喜离开,门关上,他忽而笑得诡异,低声问,“姐姐,昨夜过得不错吧。”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佯装生气,点着他的额头,“还敢骗我说云太妃病了,其实是跟人串通,骗我过去的,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若让其他人知晓,你跟他都得没命。” “呦,姐姐你怎么生气了。”侯越吓着了,以为我真的生气,连忙又解释,“我也是看你们……好了好了,不说了,你怎么和二公子不一样啊,二公子回去的时候明明……” “明明怎样?”他说了一半不说了,反而让我更好奇。 侯越发觉,笑得暧昧,拉长了声音逗了我一会儿,才终于不卖关子了,“二公子回去的时候,人也开朗了,步子也轻了,装得一本正经的,其实啊,偷着乐好几次都让我给看到了,我就是不戳破他吧。” 原来,元珏回去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我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找你来可不是问你这个的,你这些话出去可不要乱说,免得让人听了去,你连小命都不保了。”我正色了许多,“我总觉得元赫和孟大人之间出了问题,他好像被孟大人牵制住了,我想让你去帮我查一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国君和孟大人?”侯越也渐渐收敛了笑意,“最近没听说国君和孟大人之间有冲突啊,不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呢?” “哪件事?”我迫不及待地问。 “噢,就是夷人屡犯边境的事啊,二公子失势被贬以后,此前的兵力就被分散了,部分到了其它大人麾下,部分被分派到了王宫守卫,还有木城守城。朝中多位大人虽然一再扩张势力,却没有谁敢跟更加强壮的夷部兵打,朝内一向主和,谁也不敢出这个头。可是现在,夷部人借故找茬,屡犯边境小城,国君有意收拾他们,挫一挫他们的嚣张气焰,想派孟大人出去,可是孟大人却推说自己年迈不肯应战。”这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侯越,在说起朝上军政大事时,也是一脸严肃,说得头头是道。 孟大人不肯应战?! “孟大人真的上不了战场吗?”我不信,此前几次见他,他都不像是年迈无能的样子,怎么这要开战了,就不行了呢。 “怎么可能。”侯越一口否定了这个可能,“上个月,我还见他约了几位朝中大臣,去城外狩猎呢,那上马的那个动作,别提多利润了,他根本就是借口,不敢去应战才对。” 我细想了一番,“以孟大人的脾气,不见得是怕夷部兵,估计是怕元赫让他带兵出战,是要分散他的势力,一旦他离开木城,这王宫里发生什么,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姐姐,你怎么和二公子说的一样呢。”侯越笑着感叹,“你们果然默契,竟连想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他也这么想吗?”我以为元珏早已死心,不再理会这些事了。 “就是那****跟他一提,他亲口说的啊。”侯越说着,竟失落了许多,“其实,若是咱们二公子还在势的话,管他多少夷部人,谁敢犯咱们。可惜二公子空有智谋有本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欺负咱。” 我默声不语。 “……夫人,国君陛下马上就到了。”翠喜从外面跑进来,稍微有一点慌张。 侯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虽然没有特别举动,可是眼神里难免有些紧张。 元赫怎么会这么快就下朝了,“慌什么,回来就回来呗,我又没做什么。” 听了我的话,侯越很快镇定了下来。 元赫已经踏足进了殿内,翠喜立到了一旁侯着,侯越率先抱拳示礼,“陛下。” 元赫见到侯越,只是看了看我。 “是我让翠喜找来侯越的,先前忙大婚的事,也忘了关心他了,他毕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若是就这么不闻不问,我心里过意不去啊。”我这才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刚刚才见肃公公将朝服给你送去的。” “嗯,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了。”元赫先回了我一句,扶着我坐下后,才坐到了旁边,他对侯越说,“方才朝上才下了旨,侯越护驾有功,孤已经亲任侯越升为将军。过一会儿,肃公公就会将旨意传下去,以后,侯越就是侯将军了。” 元赫说完,看向了我,轻轻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背,意思大概是在询问我是否满意。 我含笑回应了他,才对侯越说,“那就要恭喜侯将军了。” 侯越俯身谢礼,“臣侯越,定不负陛下期望。” 元赫这才满意,他看了看侯越的腿,问,“侯将军的腿如何了?” “回陛下,已经好多了,并未伤到筋骨,所以情况并不严重。”侯越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元赫点了点头,又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在说那床榻,”我知道元赫又问在聊什么,他必定还是对侯越不大放心,所以提起床榻,“早些时候就想说了,那床榻太硬了,我睡得不舒服。所以顺便问了问侯越,如果我想把那床榻换了,是不是还要麻烦宫内司监。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说,而侯越对我来说就像是弟弟,所以想让他厚着脸皮先去帮我打探一下司监的说法,看看麻烦不麻烦。” “床榻?!”元赫满腹狐疑地顺着我的意思看向了床榻。 “怎么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能不能换一个软一些的啊。”我在问他这话的时候,其实是算计好了的,如果他心里有鬼,必定会心虚答应。 “好吧。”他果然答应了,回过头来看着我,“既然你觉得不舒服,那就让司监来换一张软木的吧。” 我稍稍挑起了唇角。(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八章 霓音之嫌 http://..org/ “我听说,你最近因为朝上的事在心烦是吗?” 侯越退下以后,我才问向了元赫。倒了杯茶,递给了他,“如果是我可以知道的,你就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就算我想不到办法,可是听你说说话,你也可以轻松些不是吗?” 元赫接过杯子,抿了口茶水,“倒也不是什么你不能知道的事,只不过是朝上那些琐事罢了。” 我不说话,等着他慢慢说下去。 “还不就是夷部人屡犯我边境的事嘛,如今朝中竟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竟然让那些部落游民一再侵犯。”元赫说到动容处狠狠拍了下桌子。 “怎么会没人呢,虽然我见过的不多,可也知道,你身边不是还有两位理事大人的吗,成大人和孟大人……”我明知元赫和孟大人的冲突,却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孟大人?”元赫提及孟大人,竟一肚子的火气,他说,“就那只老狐狸,怎么指望得上,他只顾着自己在朝中拉拢势力,结党营私。我只要稍一提及让他带兵应战,他就给我推脱,说是年迈老矣,体力不济还一身的病!” 看样子,元赫因孟大人的事而耿耿于怀是真的。 “也或许,他就是真的身子骨不行了呢。”我一语双关。 元赫轻哼一声。 “既然孟大人不行,那为何不派成大人应战呢。”我问。 “成大人一直任职宫中,若让他统帅禁军,部署守卫还行。可率大军作战,又是应战夷部那种蛮夷部落,他毕竟经验不足。”元赫有他自己的思量。“可惜啊……” “你是可惜元珏吧。”其实我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这与我现在想的,不过刚好不谋而合,我便顺水推舟了,“你是在想,如果元珏没有与你抗衡,那么今日,他是派去应战最好的人选,对吧。” 元赫算是默认了,“可是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他好过,我既已让他去守城门,又怎能出尔反尔。”元赫说完,明显停顿了一会儿,他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连语气也变了。“怎么,你也这么想吗。” 我忽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色道。“你怀疑我?” 元赫听我这般直白的反驳,却也迟疑了,他没有否认我的话,只是泄了气地说,“最近朝上的事太多了,是我疑心了。” “刚刚,你说朝上无人可用。”我慢慢冷下脸来,我想过如果我对他说关于元珏的事,他定会生疑。可谁知他自己提出来了,本来是我心里有鬼,可我知道,元赫很在意让我以为他不相信我,所以我借着他这一弱点善加引导,“那一刻我能想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即使我想到了元珏,也不是为他,而是为你。” 这下,轮到元赫不作声了,他自以为理亏,尤其是在听了我这一番话后,更是无地自容了。 “既然孟大人靠不住,成大人经验不足,夷部犯境不得不战,那出战最好的人选不就是元珏了么。”我顺势说了下去,“你忌讳孟大人结党营私,借口避战,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削减他的势力。” “你赞成元珏出战?”元赫斟酌许久,像是确定一般,慎重地问了一句。 “我赞成,但是……”我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如让成璟成大人任主帅,以元珏为将,以免兵出王城难以控制,成大人的兵力不动,仍旧部署王城之内,以朝中不愿应战的大臣为例,削减势力,增援成大人的队伍,尤其可以趁此机会架空孟大人。” 元赫听罢,深思熟虑一番,他静静地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许久,他回过身,“你说的的确是个办法,可是这孟大人是虎,成大人也可能是虎,更何况他军中有元珏,实在是让人担忧,养虎为患啊。” “小老虎总比大老虎好对付,不是么。”我娇笑着说。 元赫稍一挑眉,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了些,“你的这番歪论,到底是谁教的。” 我撒了娇,托着下巴点了点这内室对面的书房,“还不是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在那里打发时间看来的嘛。” 元赫这才坦然笑了,“听你的意思,倒好像是在怪我,没时间陪你一样。” “可不是么,总把我自己丢在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若不去翻翻你的书解闷儿,可就真的无聊死了。”我刻意作出一个不高兴的表情。 “好,我答应你,”元赫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他握住我的手,“等这件事忙完了,安排好了一切,我一定好好陪陪你。” 我回握他的手,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陛下,夫人。”翠喜走了过来,“赵大人已经派人将软木床榻送了过来。” “这个赵晟,动作还挺快,倒和成大人有些像了。”我听说新的床榻送了过来,连连赞许赵晟的效率。 “我们去书房等一会儿吧,总得腾出来地方,让他们把床榻换了。” 我起身,不知是不是有些起得快了,眼前一糊,差一点就倒了下去,幸亏元赫反应快,一把抱住了我。 我回过神来,瞧见他正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昨夜没有休息好而已。”我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可仍未使元赫眉间的担忧散去。 “昭华夫人这是怎么了。”孟大人却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甚至并未等人通传,他看到了我差一点昏倒的样子,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然后指着外面搬着新床榻等在那里的人问道,“这是?” “先去书房再说吧。”元赫冷淡地回应了一句,小心地扶着我向书房走去,对翠喜吩咐,“让赵大人进来安排吧。” 进了书房,听到他们已经进到内室,开始拆旧的床榻。元赫扶着我在书案旁坐了下来,小心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我摇头,“宫里的太医,还不就是把把脉,然后说什么气血不畅啦,精神不佳啦,然后弄一堆好难喝的东西来逼我喝吗。” 我留意到这时,孟大人的神色中闪过一丝阴谋的味道,他晦暗的目光中,悄然有了主意,打断了元赫的关切,说道,“老臣倒是知道,这城外有一名医,据说很厉害,可以不用让夫人吃那些不好吃的药,就能治病的。陛下若是信得过,老臣这就去安排。” 元赫在听到孟大人说有一名医时,他分明戒备得狠,怎么可能不会想到,孟大人说要给我找个大夫来,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呢。 “不用吃药吗?那太好了。”我唯恐元赫因为担心孟大人找来的大夫会伤害我,而拒绝了他的提议,所以我抢在元赫开口前,就问道,“那就让孟大人将那名医找来试试吧,毕竟可以不用吃药呢。” 元赫本来是想拒绝孟大人的,可却不曾想到我会中了孟大人的计,他十分无奈,可见我开心的样子又哭笑不得,“你啊,就是怕吃药。” 看得出元赫慎重考虑了许久,也许是想到,即使孟大人将人寻来,只要在宫里为我诊治,他在旁边看着,之后再将其它东西交给宫里的太医确认无误后,才给我使用,应该也不会什么大碍。元赫才松了口,“既然如此,那便劳烦孟大人去请那位名医吧。” “臣遵旨。”孟大人俯身受命的那一瞬,我看到他嘴角那笃定的笑意。 …… “夫人,孟大人请来的大夫到了。”翠喜进来通报。 这还未到晚膳的时间,孟大人就已经将人找了来,这动作也太快了,我正斜靠在软木榻上养神。 元赫守在榻边,给我讲他以前听到的故事。听见孟大人将人带来的消息,原本面上的笑意不见了,故事讲到了一半,差个结尾,却不得已停了。 “请吧。”元赫确认了一下我还醒着,吩咐道。 没多会儿,大夫到了,跪在了地上行大礼,“贱民叩见国君陛下,叩见昭华夫人……” 腿“行了,起来吧。”元赫随意说了一句,其实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着进到内室,却毫无动作的孟大人。 元赫起身,那个大夫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却一直窝着腰,连个头也不敢抬起来。 元赫只是退到了旁边,腾出了地方,让翠喜上前来为我稍作整理。大夫双手将手枕奉上,翠喜接过,垫在了我的手腕下,然后翠喜候在了一旁。 元赫站在那里,大夫不敢上前来为我诊脉。 “陛下,关于屈家小姐一案,臣有重要事要告知陛下。”孟大人却在这个时候出声,以屈婕的事为难元赫。 “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元赫必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他把所谓关于屈婕的重要事说出来,毕竟当着我。而他更不会在这个不知来路的大夫为我诊脉时,离开床榻边。 孟大人看着元赫,神色中愈发得意,挑衅着元赫的忍耐极限。 我只看了一眼,不难看出,孟大人是故意的,他想要在这个时候将元赫从这里带出去。从他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里,很容易明白,他和这大夫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你就去吧,”我在此时帮腔孟大人,让元赫有些意外,“我也想知道屈婕到底怎么死的,孟大人如果在这里说了,你一定会担心他们因为怀疑我,而让我不高兴。不如你先去听一听,回来你再告诉我。” 元赫有些犹豫,他看了看这大夫,对翠喜说,“好好伺候着夫人。” 说罢,看了看我,他和孟大人先后向书房走去。 “大夫,你不用怕,来看看我到底是什么病吧。”我见他们进了书房,才对一直站在一边的大夫安抚道。 大夫又一躬身,颤抖着走上前来,跪在榻边,小心为我诊脉,他的手指颤抖着厉害。 “夫人……平日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大夫的声音很小。 “就是头疼,好几次都是莫名其妙昏了过去,食欲也不怎么好,对了,我还有过干呕的状况……”我则故意将自己的症状说得暧昧,引人遐想。 恐怕任谁听了这话都会怀疑我是否有了身孕。 大夫小心诊脉,手指在我的手腕上轻轻游移,受我那些话的影响,他必定也会想到我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如果这就是孟大人安排他来的目的,就不难理解他现在为何这么紧张了,恐怕孟大人早已跟他说过,如果察觉我有孕,必定不能声张,那精明的孟大人怕是早已控制住了宋大夫,知道我的病状可能有疑,他怎么会让我在孟王后之前,生下元赫的孩子呢。 大夫开始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他一定是因为没有感觉到,我有身孕而紧张,又试了几次,大夫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大,神色越来越焦急,他把不出我身体的异状,自然会担心孟大人的为难。 “大夫,我们夫人到底怎么了?” 我只顾着玩味那大夫的心思,没想到一旁的翠喜看着大夫越来越紧张的模样吓到了,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大夫的样子,难免会让她觉得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大夫嗯了一会儿,他不得已收回了手。 皱着眉跪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翠喜忙上前扶起他,大夫却受宠若惊。“不敢,不敢……” “大夫,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故意问,强忍着笑意。 “夫人……夫人这,只是受了一些风寒,并无异样。”他不得已,只能说出实情,这时,元赫和孟大人已经走了过来,这大夫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夫人,想必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才难免伤神了吧,从脉象上看,也只是脾虚而已,元气不足,需要进补。刚刚……夫人提及胃口不好,也是因为受了风寒导致的,听闻夫人怕苦。贱民可以开一些开胃的食谱,交给宫里的人,为夫人食补。” 元赫刚要开口,孟大人却紧锁眉头先问了出声,“难道夫人身体,就没有其它什么症状了吗。” “真的没有。”大夫颤抖着回答。 元赫虽不满孟大人的态度,却也因这回答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笑着看向我。 “既然夫人无大碍,臣就带着大夫去为夫人开食谱了。”孟大人的脸色铁青,显然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不等元赫回答,就已经提着大夫出去了。 “太好了,夫人,没事真的太好了。”翠喜高兴得叫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九章 失子之痛 http://..org/ “昭华夫人一个人站在这里,如果不是在神伤,恐怕就是在等人了吧。” 成璟和赵晟低头说着话的时候,走了过来。隔了还有一段路,成璟便已经看到了我。这是他们路过的唯一一条路,他们如果想要从那边走过去,就一定会从这座桥上过去。可成璟却只是抬手压了压,示意赵晟等在原地,他独自走了过来。 我只是笑,却没有说话,看向湖面。 “这么好的景色,却遇上了一个心不在焉的人,恐怕这湖中的鱼儿也要伤心了。”成璟也正过身去,看向湖面,负手在身后。 “成大人,我托你查得事如何了。”我在沉默中开口。 “贾二曾留下的口供说,他在城中原本还有一处宅子,可是我去查过,那里原本住着一对姜姓老夫妇,两年前先后去世,那里就空置了下来。所以贾二说贾大总管在出事之前将积蓄送到那里给他有误,如果不是他刻意隐瞒住址,那就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当时查到贾二的人,在找到贾二之后就将他带了回来,并未仔细核实他说的那些细节。”成璟淡然说道,“总之贾二有疑,我已经派人继续追查这条线索了。” 看来成璟已经证实了,贾二有问题。如此便可以更加确定,如意夫人之死尚有太多的疑点,而在我们半年前查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人故意扰乱线索,必定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臣也有个疑问,想要求证于夫人。”成璟侧目。 “你说。”我不知道他想要问我什么。 “这世上,当真有精怪神灵吗?”成璟一本正经地问,“臣曾以为,这世上的妖术大抵应是人心邪恶的一种表现,可却从未亲眼见过妖孽的存在。” 我静静听他说完,不免轻笑道,“成大人,凡事何必将追究太深。” “然后,臣不解,为何妖孽不老实待在他们原本的地方,反而要跑到人世间作恶。”成璟追问。 “作恶的不是妖孽,而是人。成大人所说的妖孽,不过是世间生灵的一种,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命。妖孽要有世人所没有的能力,却没有世人的野心,是人妄自利用妖孽之力,才改变了一切。从无心到有心,妖孽只不过是拥有了人的野心和欲望罢了。成大人说不知妖孽的存在……”我渐渐收起了笑意,“那你以为,我、珈蓝、云太妃,如意夫人还有……那位大祭司是什么?” 成璟一怔,可是他并没有很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猜测之中,而我的话,只不过为他证实了他的猜测。“那你现在,真的失去……你原本的能力了吗。” 只这一句话,将我带回到了半年前,凤凰在成府施法,将我的修为散去,那一瞬…… “没错。”我说。 成璟眼底闪过的思绪万分复杂,他叹了口气。“你说过如意夫人之死有疑点,她再去找先王告发真相之前就已经死了。即使我们能找到证据证明,可谁又会信呢,如今如意夫人之死的真相已经盖棺定论,即使可以证明,还有疑点,又凭什么能说服他们相信呢。” “如意夫人的案子翻不了,至少可以查清屈婕的死因,时隔二十年,那人又再次出手,在王宫以同样的手法杀害了另一个女人,难道成大人不觉得此事太诡异了吗。”我提醒他,屈婕的死和如意夫人的死本该是同一人做的,时隔二十年再次出手,一定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说到屈婕屈姑娘的死,臣要提醒夫人注意一下,此前陛下将屈姑娘的案子交给了孟大人在查,如今,孟大人同你的关系愈发紧张,恐怕这时候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和屈姑娘的死有关系,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对你动手了。”成璟将孟大人的举动告诉了我。 “那成大人的意思是?”我怀疑成璟将这件事告诉我的目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成璟微蹙双眉,面色冷峻,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出奇地阴狠。“陛下今日在朝上下旨,臣将后日出发,带兵迎战夷部,届时,二公子将与臣同行。二公子离开木城之后,将会是夫人在宫里动手最好的时机。少了二公子作束缚,夫人可以放手一搏了。” “成大人,似乎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我压低了声音。 成璟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臣并非夫人的敌人,至少,这一次不是。”看他似笑非笑的双眸,一定是知道了。他的神情,无疑是告诉我,碧洛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将我的事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劝说我改变主意,而成璟却在得知我找了碧洛要了什么东西之后,猜到了我想要做什么。他环视周围,也压低了声音,“夫人的敌人,是云太妃和孟大人。” 从震惊到醒悟,我重新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成璟。 没错,我猜的没错,碧洛难得求助于他,是为了我的事,同为母亲的她,不愿看到我牺牲自己的孩子,所以求助于了成璟。可是成璟在猜到了我的想法时,便已经得知孟大人和云初联手,要陷害我的这件事,所以他刚刚才会提醒我,孟大人要动手了的这件事,他不是要我小心,而是要帮我下定决心。他知道我们之间将有一场恶斗,所以他接受了元赫的安排,带兵出城,避免遭到连累,所以他一定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元赫。 而他又说,会同元珏一起离开,意在告诉我,他把元珏带走了,就不会有人碍事,阻止我这么做了。 “成大人的这步棋,走得真是妙啊。”我道。 “臣预祝夫人的胜利,”成璟躬身,向我作揖,“臣出征的这段期间,还望夫人可以照顾一下臣即将临盆的妻子。” 望我照顾他即将临盆的妻子?!哼,“成大人怎就如此确定,这段时间,我会平安无事,还有机会照顾碧洛呢。” “因为陛下对你的心意。”成璟直起身来,“十余年前,臣曾误伤了夫人一次,至今仍不会忘记,陛下当时冲进来时的样子。所以臣敢确定,陛下的心意,会是夫人平安无虞的护身符。” “你就不怕,我除了孟大人之后,接下来,就是你了么。”我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既然夫人没有别的吩咐了,那臣,就先告退了。”成璟笑得阴邪,说罢,朝赵晟招了招手,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赵晟刚刚站的那里,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他看到成璟招手,连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与我擦肩而过时,他一肚子疑问的偷偷看了看我,却并未停下,不敢和我搭话。 一直都觉得成璟有问题,可怎么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问题,成璟太奇怪了,这种感觉,有些像我当时质问姜延,可成璟和姜延的感觉又不是很像,姜延虽然游走在元珏元赫还有熊烈之间,可是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傲然,他替他们做事,可又好像并不是他们的奴才,而是主导着几个人的命运。而成璟,他也算是在元珏和元赫之间两边做事,不如姜延的傲然,成璟则更多了着阴险,他甚至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 “夫人……你去哪里了?”翠喜等候在寝殿外,东张西望,看到我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没事。”我没有和她说什么,便走进了寝殿,只是这突然的,我就被寝殿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夫人……”翠喜委屈地跟在我身后。 孟王后大喇喇地坐在寝殿里,她带来的宫人站在左右。即使听闻我进来了,她也只是稍稍侧了侧头,好像根本没拿我当作一回事似的,却还要刻意表现出来。 “原来是孟王后来做客了呀。”我终于明白翠喜刚刚为何险些哭出来了。我走到孟王后面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孟王后要来,怎么不先让宫人打个招呼呢,我好准备一下。” “本宫来自个儿夫君的寝殿,难不成,还得向你通报一声么。”孟王后始终是瞧不起我的,她斜着眼睛瞪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我左右看了看,说,“我的身份,自然不比王后般娇贵了,否则今日坐在这王后之位的,说不定可就是我了吧。” 孟王后果真被戳到痛脚,她赫然一拍桌子,“你果然惦记着本宫的王后之位,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够份分量么。” “毕竟,王后有个了不起的父亲,足以弥补你夫君对你的厌恶了吧,”我尤其加重了夫君二字,又凑到她耳边说道,“王后的夫君,有多喜欢我,就有多厌恶你。” 孟王后经不起挑衅,恼羞成怒,果然抬手又要打我,随着她起手的那一瞬间,我啊了一声,就势倒在了地上。 “夫人!”翠喜忠心护主,眼看着孟王后又要打来,她拼了命地跑过来,扑在了我身上,想要替我挡去伤害。 “住手!”元赫的一声呵斥从门外传来,他大步走了过来,推开了翠喜,将我扶了起来。我抬起头看向他,眼神自然是可怜无比的,元赫气急败坏地指着孟王后说道,“谁允许你到这里来放肆的!” “你不要信了这个妖女的样子,刚刚明明是她……”孟王后想要告诉元赫,是我挑衅了她,她才想要动手打我的,而事实上,她连碰都没有碰到我。 “你闯到孤的寝宫来,对孤的女人大打出手,当孤是瞎的吗?你一个堂堂王宫,竟然对后宫里的其它夫人出言不逊,什么妖女?!如果你再不检点自己的言行,就把这王后之位让出来吧。” “你说什么!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孟王后听了元赫说到,让她让出王后之位,竟心灰意冷地同元赫大吵。 “我没事。”我装作要劝阻的样子拉他。 寝殿外忽而一阵喧闹。元赫护着我,不得已回头,问道,“外面什么事!” 肃公公候在一旁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孟大人已经推开了众人走了进来,“陛下。” 看到爱女站在一旁,孟大人自然有些惊讶,却还是对元赫说道,“臣已经找到证人,可以证实昭华夫人确实是杀害屈家小姐的重要嫌疑人。” 元赫错愕不已,他低头看向我,立马回绝,“不可能!” “陛下,既然已经有人愿意证明,按照规矩,臣要请昭华夫人回去问话。”孟大人的语气自然不容置疑。 “不是我,不是我。”我扯着元赫的衣裳对他说,我知道他是信我的,他此时的愤怒只是明白孟大人欲陷害于我,“你放心,我跟孟大人去一趟就是了,只要证实了我不是杀害屈婕的人,我不就清白了吗。” 我扶着额,故作干呕,元赫讶然地看着我,似乎已经开始怀疑了。孟王后见元赫在意,则更加恼怒,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刚想要发作,竟被孟大人一瞪冷静了下来。元赫不忍,他不放心。 我试着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轻轻推开了他,走在了孟大人的前面。 …… “……你以为你还出的去吗!”孟王后恶狠狠地冲上来,对着被锁在架子上的我就是一耳光。 我被她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撞在了身后的架子上,忽而就想到了,曾经将元珏绑在这种架子上欺凌时的样子,我笑了。 “你还敢笑!”她更加生气。 “孟大人因证人的供词而将我带到这大牢里关了起来,如今并未问话,却怎的使王后娘娘这样高贵的人进来探望我的呢。”我仍带着笑意挑衅,却已经感觉到小腹几次撕裂的痛楚。 “你怀孕了吗?”她见我皱眉,走上前来,挥手让牢头解下我的锁链。我实在无力,瘫坐在了地上,孟王后蹲在我身边,“陛下不在这里,你不用装了。我爹派去为你看诊的大夫已经证实了,你根本就没有身孕!你就是故意想利用这一点,让陛下以为你有了身孕,对你百依百顺!我都知道了!” 她伸手猛地一下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我受惊,按着肚子。 孟王后显然不解气,站起身来,一手扶着墙,突然变换着两条腿,狠狠地往我身上踢,“这下,他可救不了你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王后,王后……”她身后的侍女吓得不轻,上前来搀扶她,她才算暂时停了下来。 我愈发觉得身子沉了许多,小腹疼得揪心。抬起头,头上的血和汗染作了一团,我对着她,妖娆莞尔。(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章 元赫哀子 http://..org/ “你竟然还在笑。”养在深闺的孟王后折腾了那么一番后,已经气喘吁吁了,可见我丝毫没有向她妥协的样子,她则是更加气愤,扶着墙才又蹲了下来。“你到底在笑什么。” “笑你蠢。”我很想大声把这三个字说出来,可是已经浑身乏力,说得很轻。 “……王后,”她身旁的小丫头先看出了异样。慌慌张张地指着我身下给孟王后看,“王后,您看……” 孟王后满不在意地顺着她的手势看了过来,前一刻还得意的样子,一下子傻了眼。 雪白的渎衣下,顺着腿流下来的一道鲜红十分扎眼。我知道,她怕了……而我却没了力气再去挑衅她,身子越来越冷,头越来越沉,我试着曲了曲手指,竟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 疼,死命的疼……我故意挑衅孟王后,便是早在这样的时机里失去他的。我用碧洛给我的荼木掩去了初孕时的迹象,因为,我不能生下他……也不愿生下他…… 前半受到的折磨,注定使他不能像其它孩子一样,平安、健康的出生……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违背了天意所遭受的折磨……是我,都是我的错…… 可我原本就知道他要死了,却还是在这时候……对不起,对不起…… 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只知道,我的孩子,这一次真的没了。我注定与他无缘,没办法成为他的母亲。 疼,疼…… 手脚在颤抖着,心跳得越来越快,喘不过来气,我觉得我的身子,竟在这撕裂般的剧痛之中,一点点地麻木。 孩子,如果有来世。我生作个普通人,还给你作娘亲,这条命我还你…… 我的意识,一会儿混乱,一会儿清醒……我隐约有感觉,外面发生了什么,突然乱糟糟的一团……后来,我好像被谁抱了起来,在跑,在跑…… 我在迷糊之间睁着眼睛,我看到了元珏……我竟然看到了元珏……他的样子,好紧张,皱着眉头拼命在奔跑。他紧咬着牙关,不时低下头来看我。 我想我快死了,这都多少天了,元珏已经和成璟一起,带兵出城了。我居然会看到他…… “别睡,不能睡……” 我刚迷迷糊糊地想要睡过去,他就在叫我。我听见他的声音,又慢慢睁开了眼睛,恍惚地看着。 “霓音,不能睡,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睡过去。” 他的表情,怎么会变得这么狰狞呢,他对我喊,他竟然对我喊,可是我看着他对我喊,却又好像听不到了。 天上,下起了蒙蒙的小雨。 他的声音和凤凰的声音好像在冥冥之中重叠了,那一年的韶山,人类的一把火吞食殆尽。漫山遍野的草木被活活烧死,我以为,我在那一场浩劫之中存活了下来,然而我错了,我并没有…… 是那一把火……一切都是从那一把火开始的…… 我好累,我就快撑不下去了,我以为我曾有两百多年的道行庇佑,其实我早就油尽灯枯了。在若干年前的那一场大火之中,原来,原来我早已经死去了…… 我是谁,我又是谁…… 看着元珏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忽而头一仰,终于在这一场挣扎之中,彻底的解脱了。 …… 六十五年前,一个孩子跟随着打猎的父亲进了山。明知道山里有野兽,可却为了多赚一点钱而铤而走险,他们被山里的野狼围攻了,野狼是山里最令人害怕的动物,他们骨瘦如柴,难得盯上了猎物,双眼泛着绿光。 虽然在韶山,其它更加凶猛的野兽不在少数,比如狮子、老虎和野熊,可是人们很害怕野狼,大概是因为,韶山里的野狼总是成群结队的出现,他们从不单独行动,所以每每遇上,都难逃一劫。 孩子的父亲挡住了狼群的攻击,他被狼群撕咬着,血肉模糊,却拼死为他年幼的儿子争取了时间逃命。是血腥的味道唤醒了山林之中沉睡的精灵,猎人的儿子亲眼看到从梧桐树中幻化出来的女子,却不敢作声。女子击退了野狼,自己也因狼群的攻击而伤了手臂,是狼的齿印。女子将猎人的孩子送回了城里,孩子却带着许许多多的大人进了山,并非因为野狼攻击人,狼群攻击人的事时常发生,而山里有妖孽才让人畏惧。 那孩子找到了那颗梧桐树,梧桐树的树干上还留着野狼的齿印。人们担心山里的妖孽会活该山下城里的百姓,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猎杀可能对他们有威胁的存在。 韶山的一把火,能走的,都走了。走不掉的,都死了。梧桐的根被刨了,在熊熊火焰中慢慢死亡。 凤凰回到山里的时候,梧桐已经变成了枯木。她抱着昔日的挚友,呼唤着她的名字。 十年多以前,在当时第一次见到南师傅的时候,南师傅在平静的生活中,等待着那些注定找上门来的人,他是这样解释曾经发生的事情的。他说,他担心那个救了他的女人有危险,所以带了大人回去找她。 而在十年之后,为了追查如意夫人之死的真相,在一群乞丐流民之中隐藏着,被抓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濒临死亡,面对着接下来惨烈的命运,他才说出了当年的实情。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不到最绝望,最不得已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用伟大的假象,隐瞒内心的恐惧和丑恶。即使他明明知道,那个从梧桐树里幻化出来的女人曾救了他,即使他明明知道,大人的那一把火也许并不能烧死一个修成精的妖孽,他在漫长的余生中,等待着梧桐精的报复,却也不愿意从一开始做个善良的人。 大抵是因为人的本性,他们不允许会带来威胁的一切存在。只是那一年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一棵成精的梧桐,却才是这后来的一切,真正的开始。 而我,究竟是谁。 …… “……醒了,夫人醒了!”翠喜见我的睫毛翻动,竟欣喜地叫出声来。 这一声惊醒了伏在床榻边睡着的元赫,元赫的动作很大,稀里哗啦地像是一阵风一样,他坐到很靠近我的地方,抚着我的脸颊,轻声问,“霓音……霓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霓音……” 我听见了,可是好累,好累。身子虚得,像是活生生比这个灵魂要大了一圈。我的魂魄就像是被禁锢在这个残破的躯体之中,动也不能动,极不适应。 “霓音……”他还在叫我。 我听得见这个声音,可是意识仍然在昏昏沉沉之中深陷,我慢慢从混沌之间挣扎着醒来,透过双眸之间初时的一条缝隙,我看见了元赫。 他已经要俯身贴上来的样子了,唯恐错过我的一点反应,见到我睁开眼睛,他终于松了口气,那颓废的面容上才有了一抹笑意。 我恢复了意识,却先试着看向我可以看到的周围,这里……我又回到寝宫?我记得,我最后昏迷之前…… 我艰难地动了下身子,浑身都像是散了架子重新装起来的一样,酸疼得厉害,我伸出手,本能地摸着肚子。 没有了……没有了…… 脑海里无数的声音在说着这同一句话。 我知道他没有了,小腹里空荡荡地,回到了最初时的感觉。只是,眼眶一热,瞬间就被眼泪模糊了。 温热的液体不停地从脸颊两侧滑落。 “霓音……”元赫一把拉住我的手,他很用力,却又像是不自觉地表现出了,隐藏在心底的情绪。他已经知道孩子没有了,比起我一半伪装四分愧疚,他对这个失去的孩子则是慢慢的怜惜。“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有孩子的。 我竟有些想笑,凭什么还会有孩子的。 他垂头蹙眉的一刻,俨然是将一个男人最脆弱的一面表露无遗。他是在乎的,在乎这个才知道就已经失去了的孩子,在乎这个原本该是他初为人父所该得到的第一个孩子。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元赫的反应超出了我的估计,我没想到,失去这个孩子会伤他如此重。 他重新抬起头,极力克制过的情绪,却掩不住惨红的双眼,他强装坚强,竟然只是为了安慰我。“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把身体调理好,比什么都重要。” 翠喜已经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了。 元赫再难忍住,他想要躲开我,独自到一旁去发泄。在他起身的时候,我算好了时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酝酿了有一会儿,我说,“我没有杀屈婕。” 元赫的眉心皱得更加厉害,我知道只这一句话就戳到了他心里,他安抚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让杀了我们孩子的凶手,付出代价的。” 他说罢,起身向着书房走去,徒留的一个背影,坚强而脆弱。 孩子就这样没有了,它在我身体里虽然短短的一段时间,从我知道它的存在开始,到我最终失去了它,才不过连半个月都不到而已。 我竟然已经开始怀念起它了,就像是我的身体早已适应了它的存在那样。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元赫还没有回来的样子,翠喜趴在一边打着盹儿。我披了件外衣起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挪动双腿,走下床榻。站在了书房的门口,只见书房里一片漆黑。 他难道又在忙什么了吗? 我走到殿外,从殿前的高台上看去,地势较低的那一边湖里,好像有些点点烛火之光。 我很好奇,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到桥上,便已经看到了专心在桥下放花灯的元赫。他没有看到我,身旁放了好多好多如白莲花一般的花灯,元赫将它们一一点燃,放到了湖里,由着它们漂向了远方。 “被两个男人深深爱着的感觉如何。”成璟突然走到了我旁边,他注视着在桥下放花灯的元赫。 我很小心的留意了一下元赫的反应,怕他听到些什么。 “放心,陛下现在,满心都是对那个孩子的深情,注意不到这里的。”成璟却并不在意。 “你为何还在这里?我以为早在一两天前,你们就已经离开木城了。”如果成璟出现在这里,那么我之前看到的元珏就不是幻象了,他是真的出现在了大牢里,将我从那里救了出来吗? “夷部的骚乱可以拖,但是朝内的政变,却是一刻都不能耽误。”成璟如是说,“大军出城,只是一个假象,为的就是分散孟大人的势力,当大军离开木城,王宫自然被架空,孟大人有机可乘便不会错过这个最好的机会。陛下早有预料,只是让大军在离开木城之后,稍作停留,等待斩草除根的机会而已。没想到,孟大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是么。”看样子这一切,也都在成璟的预料之内。 “是你的这一剂猛药,坚定了陛下除掉孟大人势力的决心。”成璟侧目留意了一眼,笑道,“否则以陛下的性子,至少还要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即使知道了,孟大人趁此机会煽动势力又如何,终归这功劳是你的。恐怕孟大人都没想到,是你故意以自己的孩子的为代价,换取了他这一次的灭亡。” 我看见元赫又从旁边取过一盏莲花灯,点燃,放在了湖水之中。 “陛下很在意那个孩子。”成璟看着元赫的举动,由衷感叹了一句,“陛下已经下令,将此事交由臣来严查,包括当时孟大人找来的大夫,一并追查到底,绝不妥协。” 我只是习惯性地挑了下眉,意思是对他说的,有一些感兴趣而已。 “可是看起来,你却好像没事一样。”成璟有在留意我的反应,他故意在暗示我,“同样身为母亲,你为何对自己失去的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呢?难道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如果是不属于我的,遗憾又有什么用。”我冷眼看向他,对他的暗示丝毫不加理会,“成大人,做好你该做的事吧。”(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一章 一夕之间 http://..org/ “你还好吗?”元珏停下了曲子,捏着也叶子从唇边移开,侧过头来望着我。 “为什么要还好?”我空洞地看着湖面。 元珏低下头去,看了看手中的叶子。 “侯越说,是你救了我。你为什么会到大牢里去,那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和成大人一起,带兵驻守在城外吗?”我黯然问出心里的疑惑,可是看着他,他的不说话也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你也是猜到的吗。” 元珏一怔,我用余光看到,他脸上的笑却是那么无奈和纵容,“如果我一早就猜到,你以为我会让你拿命去冒险吗?就算那个孩子……可你毕竟是它的娘亲,你怎么可以……” “还记得那天,你在这里和我说的那个故事吗?”我靠着着这里的栏杆,从平静的湖面看向了他,“娴夫人,是爱你父王的吗,还是更爱她的夫君呢。” 如果她是爱先王的,为何不能就这样就在先王身边,再也不回去那个虐待她的夫君身边。如果她是爱她夫君的,又为何屡屡到此,和先王幽会呢。 “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元珏在说她,却看着我,他意有所指。 到底是我先避开了他的目光,“也许,她也只是对人世间的感情,绝望了吧。” 元珏沉默了。 “这么美好的景色,你父王都没有留住她,最后这里为何会荒芜了呢。”我不解,如果真的像他说的,他的父王是那么的爱娴夫人,那么在他父王还在世的时候,怎么会让这一处宫苑,荒芜成了现在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元珏看向了远处,“他知道这里再也等不来娴夫人了,却又不愿让其他人占据了这里,才由得它荒芜吧。” 好好的一处宫苑,竟然最后就这么废了,在王宫里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境,也太可惜了。 “我带你走吧。”元珏突然说道。 我慢慢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回过头去看向他,我看着湖面发呆。“你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带我走呢?国君的弟弟,禹国的罪臣,还是元氏一族的背叛者呢……”我停了片刻,“我依旧不信你,如今我已经贵为国君夫人,若是这禹国的王位由你来坐,也不过如此吧。可你说要带我走,难道你要我和你一样,落得个余生一直被通缉,一直在逃亡的下场吗。我从韶山回到人世,便已经知道,这世间再没有是独属于我的地方和人了,韶山变了,你变了,我也变了……” “只要想,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元珏的语气很轻,却带着数不尽的诱惑。“你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 “危险吗?”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 “屈婕的事,朝中的人随着孟大人的意思,都将目光投向了你,在他们眼中,你是不是杀害屈婕的凶手,根本不重要。因为你的存在妨碍了孟家势力的发展,他们本来就巴不得除掉你,你又偏由着性子胡来,不懂收敛,还屡次和孟大人起冲突。你既然选择在了王宫之中,元赫待你又不错,你何苦于一再挑衅孟王后,使自己落入险地呢。这一次,他们仗着所谓的证据,恐怕不会轻易罢手,即使你现在因为小产而被****,从大牢里转到宫里疗养,你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了么。”元珏将这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了,既然他说我危险,恐怕我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危险。 可他说的这一切,我却全然都不在意,危险如何,不危险又如何。 “原来你还在担心我。”我轻笑出声,“我就喜欢看你担心我的样子。” “我不是再跟你开玩笑的,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真的很危险。他们既然找到证人证明你杀害屈婕,就已经说明,他们对于陷害你的这件事既然做了,就绝不会轻易罢手。如果不能及时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即使元赫也救不了你,你知道吗?”元珏加重了语气,一再重申。 “曾经,不是连你也以为,我就是杀害屈婕的凶手吗。”我冷笑着说。 元珏的神色凝重了许多。 “是与不是,又能怎样。”如今想起云初曾对我说的一番话来,煞是感触。她说世人对她的欺凌时,我还不信,我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切,“若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就更不要说公平不公平了。” “我曾经希望你是杀屈婕的凶手。”元珏叹了口气,“至少私心里希望是你。” “我只杀过一个人,但不是屈婕。在我最想杀她的时候,我已经对你死心了。”我并不想她死,因为我还没有折磨够她。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看着我的时候多了些心疼。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越心疼,就会让我觉得越无力,我挑衅他,“怎么,你也想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你也觉得,我越来越像是一个怪物了,对吗?” 元珏摇头,“我只是责怪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才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可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无论你怎样,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初的那个霓音。” 我不由自主地失神了。 我挑衅他,是不想被他看出我的弱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好不容易强硬起来的态度,或许,都会被那一丝心疼而瓦解。可他总能看穿我的心思…… “如果有一天,我和云初不得不站在一个对立的局面,你还会站在我这边吗?”我故意丢给他一个大难题,我知道,就算他现在对云初仍有心结,可也不可能置云初于不顾。 元珏果然不负期望的沉默了。 “我知道了。”我起身要走,“对了,听说成大人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暂时要留下来处理,你要独自带兵迎战夷部了。” 元珏在我身后,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愿你,凯旋。”我说。 …… 听闻我小产的那一日,元珏冒险将我从大牢里救了出来。元赫知道我怀有身孕的时候,顿时震怒了,更是动手打了孟王后的耳光,并下令成璟严查大夫欺瞒我怀有身孕一事,有意趁此机会将孟家的势力瓦解。 我刚回到寝殿里,翠喜几次偷偷看我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怎么了?”我问她。 翠喜连忙低下头去,使劲儿地摇了摇头。 “呦,没想到姐姐在呢。”丽夫人竟突然闯了进来。 侯越跟在她身后,看得出他已经尽力阻拦了。丽夫人的性子多少我是有些了解的,只是没想到,在经历了上次的那件事以后,她竟然还有勇气闯到这里来。 我刚坐下,听到声音便猜到了是谁,也未接她的话。 “听闻姐姐前两日遭人诬陷,小产了。做妹妹的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特别来看看,只是几次来都刚好碰见了国君在,妹妹担心坏了姐姐的好事,所以就没敢进来打扰。”没想到这丽夫人忽而坐到我身边,她伸手想要拉住我,却被我甩开了。 她好像完全不记得,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了。 我含笑听她自说自话,跟做梦一样的夸张反应。即使我不去回应,她也像是不在意一样,那语气仿佛与我十分亲昵,倒让我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孟王后身边的人了。 “这么听起来,你来我这儿,只是想看看我小产以后的狼狈样儿么。”我一语点破。 丽夫人听了却急忙否认,“谁说的,妹妹怎么会是来看姐姐笑话的呢。这禹宫谁人不知,姐姐可是陛下心头上的人,妹妹哪里敢呢,曾经是妹妹不懂事,姐姐难不成还想记妹妹一辈子不是。” “翠喜,我渴了。”我没理会她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只是侧过身去,对候在一旁的翠喜吩咐了句。 翠喜刚想要上前来,丽夫人忽然起身,走到了翠喜前面,一把推开了翠喜,媚笑着拿过了茶杯斟上了茶水,双手奉到了我面前,“姐姐喝茶。” 我接过茶杯,却没有动,直接放到了桌子上。“丽夫人此行究竟为何,不妨直说。” “姐姐,妹妹不过是求得在这宫里有一好日子过,从前跟错了人,也毕竟是孟大人安排了妹妹入宫。还望姐姐不计前嫌,给妹妹留条活路。”她又端起茶杯,递上前来,那一身水蓝色的轻衣,将她仿若凝脂般的肌肤衬托得格外妩媚。“若姐姐肯帮妹妹这一次,从今日起,妹妹愿为姐姐做牛做马,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原来她是为孟王后失势一事而来的,因为担心孟家会连累到她,所以才不顾侯越在门外的阻拦,执意闯了进来,这进宫许久,虽见她的次数不多,却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真挚。 我心里早已明白了当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默声接过她递上来的茶杯,在翠喜紧张的注视下,我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我日前小产,这多日来一直养在这寝宫之中,倒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可见丽夫人如此紧张,不知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呢?” “姐姐还不知道吗?”她自然是不信。 “夫人……”侯越如得救兵一般,急匆匆地走进殿内。他看了眼还停在那里的丽夫人,对我说,“陛下正往这边走来了。” 丽夫人听到这话,莫名就开始怕了,她连忙说了句,“姐姐,既然陛下来了,那妹妹就先走了。妹妹求姐姐的事,还望姐姐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丽夫人慌不择路地从门口溜走了。 “这……”侯越刚刚反应过来,“姐姐,她什么意思,怎么来得古怪,去得也古怪,这说走就走了?!” “别管她了,由得她去吧。”我说,其实她也不过是来求个自保的,犯不着再为难她。 元赫虽然已经责备了孟王后,更有意借此机会除掉孟家的势力,可毕竟还未动手,这孟王后该如何定罪还不确定。孟大人更抓住所谓证人的这条线索,揪住我不放,如今没必要再与丽夫人起冲突,既然她来找我,只是想求一条生路,便已经说明了在我和孟王后的这场暗斗之中,她自愿退出孟王后一边。 那我便没必要再与她为难,当下主要的事,应是好好想想,该如何解了这杀害屈婕的罪名。 “别管谁了?”元赫趁我们说着话已经走了进来,他听到了我刚才和侯越说的那句话,便直接问了出来。 我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刚刚有人从门口离开,侯越见元赫进来,见过礼之后,就退到了门外。我说,“刚刚丽夫人来过。” 元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稍稍蹙眉,“她来做什么。” 他对于丽夫人突然造访,打搅了我的这件事,很不高兴。 “没什么,她求我放她一条生路,”我因为心里还有些怀疑,倒不好在这个时候,对元赫有所隐瞒,故而说道,“丽夫人真的好奇怪,也不知怎的,来了之后对我很是客气,还给我斟茶来着,只是说了什么从前跟错了人的,我听得不太懂,也是稀里糊涂的。” “那便不要理她了。”元赫提及丽夫人时,竟一点耐心都没有。 “这是什么?”我看见他拿来的东西,疑惑地问。“你拿棋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陪你的时间少吗?我今日难得空闲,来教你下棋如何。”元赫不再提及其它,直接动手将桌上的其它东西递给了翠喜,然后铺展了棋盘。 “我又不会下,肯定是输给你的。”我佯装不高兴,背对着他坐下。 “怎么会呢,那些兵法政道的书卷你都看得懂,又怎么学不会呢,从前只是没有人教过你,现在我亲自教你。”元赫看着我使小性子,也不生气,带着笑意整理好一切,“你知道其他人为什么喜欢下棋吗?” 我想不通,所以侧过头来看着他。 “因为不光下棋,还可以得个空档聊聊天,说说话。”元赫说着,递过来一盒棋子。 我将信将疑的接下,“那我们要说什么。” “随便你想说什么。”收拾好一切,元赫让翠喜先下去,坐了下来,“今天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二章 灼灼其华 http://..org/ “你先。”元赫一抬手,示意我先落子。 我却捏着棋子犹豫了许久,“可是,我要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其他人在下棋的时候,到底会说些什么,这个时候要一边落子,一边想着怎么赢,却还要说话,应付对方,对我而言,实在是一头雾水,兼顾不了。 “随便你想要说什么。”元赫笑得坦然,那笑容里仿佛包容了许多深情,“今天我听你说。” 我捏着棋子还在想,平时说的也不少,可都是极为客套的,和他说的大多都是朝中宫中的人和事,还要特别冠冕堂皇。 我斟酌了许久,慢慢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我不喜欢她们,不喜欢好多人。” 元赫听着,却不知他到底有没有走神儿,或许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有些思虑的。只是很快,抬起右手,以食指和中指在棋盒之中拾了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与我那一枚黑子相距甚远的地方,问,“为什么?” “因为心累。”我说着,捏了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两子之间,却偏向于我刚才所落的那枚黑子的地方。“我不喜欢跟她们打交道,因为遇到她们的时候,我害怕被欺负,所以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元赫听得认真,原本肃然地听着,听完了,却轻轻一笑。“难道这宫里,就没有让你可以觉得放松的人么?” 他说完了这句话,才又拾起了一枚白子,落在了他刚刚那枚白子旁边。 可我经他的那一句话,却好像不由得细想起来。我落子,“可是,好像在这里,我就放松不下来。这里接近人类所明争暗斗最顶点的权力巅峰,我觉得自己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这上面摔下去,然后粉身碎骨。” 元赫执子将落的那只手分明颤抖了一下。他却慢慢冷静了下来,稳稳落下那一子,“只有我们,只有你和我,这个权力的巅峰最终只会留下我们两个人。只有其他人才会掉下去,但是我们不会。” “为什么?”我没落子,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只是本能地抬起头,问一句为什么。 元赫笑了,却微微摇了摇头。 我撅起嘴表示出自己的不高兴,才从棋盒里捏出一枚棋子,犹豫了一番,偏向于自己落下。说道,“我想念韶山,从前在山里的日子好快乐。” 元赫蹙眉,没有说话,落下了一子。 “可是我回不去了,失去那一切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回不去了。”我漫无目的地在棋盘上又落下了一子。 元赫执子斟酌了许久,只见他稍稍倾过身来,将白子落在了我刚才那一黑子旁边。 我眼看着他的白子凑上前来,有些紧张,以为他终于要开始以白子进攻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我想了想,退了几步,才落下一子,继续说,“从前我在山里,虽然不像在这里一样锦衣玉食,可是我能赤着脚山上后山的跑,现在却不行了。宫里让我觉得闷,可韶山的生活,我也再适应不了了。” “如果……”元赫看着我,落下一子,我以为他终于要说话了,谁知道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又沉默了,可他的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我,没有一刻是从我身上挪开的,他好像在想什么,好像在犹豫什么,可又好像是在下着什么特别艰难的决定。许久,我见他的嘴动了动,稍后才听到他的声音,“如果,我为你在这宫里建造一座韶山,会让你觉得开心一些吗?” 我一愣,手中的棋子忽而掉落在了棋盘上。“你说的是真的吗?” 元赫应声点了下头,抬手整理好棋盘上的棋子,将我刚刚掉落的棋子拾起,放置在我手心里。“前些时候还在商量着,该为你建造一处什么样的宫苑。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被高墙锁着,看着你因为失去自由而闷闷不乐,我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你。” 我将棋子紧紧握在手心里,十分错愕,竟一时不能回过神儿来。他刚刚说,要在这王宫里,为我建一座韶山? “失去孩子之后,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不开心,我也知道你没有杀害屈婕,是你劝我,为她和二弟赐婚以保全她的性命,你一定是知道屈大人不得不死,你才借故带她去见屈大人最后一面的。霓音,我知道你不是变了,你只是不得已的将你原本的善良隐藏了起来,你只是被伤怕了懂得了这里生活就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就像我一样,我曾以为,我就会这样一辈子卑微的活下去,任人欺凌,成为他们权力斗争之中的牺牲品。我对于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每一天,都是绝望的,可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你,你对我说,让我成为我自己。你或许根本想象不到,对我而言那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元赫说。 我听着,慢慢低下头去,我眼角的余光落在他玄青色的衣摆末端。我知他深情,不知他情深如此。 “霓音,你不用委屈自己成为适合这里的人,我会让这里变得适合你。对我而言,你是比这天下都要重要的人。”元赫继而轻声说道,“你或许会问,为什么我变了,为什么我会那时开始和二弟争夺这个位置。可其实对我而言,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可以靠近你的筹码。我不是为了争夺这个权力才留你在身边的,也不单单是为了留住你才争夺这个权力,我只是希望,可以凭我的能力给你最好的。你不需要做什么,甚至不需要改变,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做从前的你自己就好。” 我将握在手心里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这一次,我什么都没有说,却不可否认的是,元赫的话就像是一枚石子,在我原本平静下来的心里,激起一层层的涟漪。 “司建司已经开始筹备,这大殿之后的后宫数宫苑将进行重新规划,以中轴为例,后宫宫人将逐一迁至东半部,整个西半部将向外阔达六百米,禹宫近日起,便将在后宫的西半部动工,建造一座人工山。之前已经让他们去韶山实地探查过,会尽量按照韶山的样子重建禹宫里的这座山,我想好了。这山上我们种满梧桐,在山间我们搭建院落,山下便是禹宫的高墙。我们可以在山里放养一些小动物,不至于伤害到你的那种,待的花期,漫山的梧桐绽放,岂不妙哉。” 我不禁随着他说的去想,忍不住问道,“可是既然已经有一座韶山了,那禹宫里的这座该叫什么山呢?” 元赫很认真地想了许久,顺便拾起一子落在棋盘上,才脱口而出,“落香山,如何?” “落香山……”我喃喃地重复了一次,“嗯,不错。” 说罢,我将一子落在他刚走的那一子旁边。“只是,若真如此,那么大规模的工程,朝中的大臣不会反对吗?更何况现在,我还有杀害屈婕的嫌疑。” 元赫迟疑了,“朝中的人,绝不敢反对的。而至于屈婕的案子,孟大人虽然失势,可是孟家在朝中余党尚存,如今孟家残害孤幼子之时,段不可能让他们就此逍遥法外的。孟家势力已不复从前,更因为我们孩子的这件事,孟大人难逃干系,已被下至大牢,可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就此除掉他们……” “是因为那个证人吗?”我想起他们曾经说过的,有新的人证可以证实我的罪名,只是我一直未见这个所谓的人证,难免怀疑,“他究竟是谁?为何要污蔑我。” 元赫犹豫了一会儿,说,“是云太妃身边的亲信。” 果然是她! 为了扳倒我,想不到云初竟然和孟大人联手了。 可当真只是为了扳倒我这么简单吗? “所谓人证,也不过是站出来指证我,说是她看见我如何如何了吧。”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孟大人断不会知道屈婕之死的真相,云初又怎会告诉她,屈婕是于巫术的,而现在这宫里可以肆意使用巫术的人,大概只有云初和珈蓝了。“如果这个时候能找到真凶就好了,真凶出来认罪,自然那些污蔑便不存在了。”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如果想在这个时候翻身,除非,有人愿意认罪,承认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元赫自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暗示,他开始沉默不语。 “对了,好久没有见珈蓝了,她最近在忙什么。”我见元赫已经在想,忽而也无所谓继续装我的无辜了,既然他愿意看,我又何不装出一副乖怜的样子让他看呢。 “成大人的夫人快要临产了,珈蓝说,毕竟姐妹一场,她放心不下成大人的夫人,所以这些天来,总是出入成府陪伴成夫人。”元赫提起珈蓝,不,或者是说元赫提起成夫人的时候,神色之中留下了颇多的破绽。 那是什么,他为何会闪烁其辞,眼神之中的回避到底是为了什么。“也的确是这样,碧洛家道中落,身边也没个亲戚朋友的照应着。对了,我最近见到成大人了,不过,他好像对碧洛即将临产的事不怎在意,我觉得怪怪的。” 元赫垂下眼睑,看着棋盘上犹如一盘散沙的棋子,散落在各个角落。他若有意若无意地附和着我的话,看起来却好像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看出异样,却步步引导。 “大抵是成大人知道,成夫人腹中将近临产的孩子,并非是他成家的血脉吧。”元赫仍是一声轻叹,可我却觉得,他难得竟有一种心虚之感。 我在心里一嘀咕,就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轻笑道,“堂堂国君,怎连你也这般道听途说了,碧洛腹中的孩子不是成璟的,还会是谁的?初时成璟就是怀疑此事,才一直冷落碧洛的,碧洛的的确确告诉我,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成璟的,又怎会有错呢。” 元赫不语。 “你,怎么了?”我见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才不禁小心地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元赫抬头,看着我许久,几次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又好像十足为难一般,说不出来个什么。 “碧洛腹中的孩子,总不会是你的吧。”我冷下脸来,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可是我不确定元赫究竟隐瞒了我什么,竟然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当然不可能。”元赫一口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还在为我不信任他而隐约恼火,可是见我一再追问,他也觉得不好再瞒着我了,所以第三次叹了一口气,才含糊其辞地问道,“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成府灵堂救李夫人的事吗?” 又是十年前?!我恍惚记得那一日的桥上,成璟也是这么提过的,成璟好像是说,因为十年前的事,所以他确定元赫对我的心意会是保我平安的保命符。“十年前,是说我昏倒以后的事吗?难道在我那时昏死过去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对于当时,我确实想不起来什么了。我只知道,在我被成璟一刀从身后刺入之后,直到我在元赫的世子府再次醒来,中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对人世上的状况是没有半点感知的。只因为我那时已经在了黄泉路上,路过往生涯,正和幽冥官瞎侃呢。 “一声惊雷劈了灵堂以后,成府的下人乱成了一团纷纷逃命,我那时等候在马车上准备接应你们。担心你有危险,所以,我顾不得什么计划,便闯入灵堂。结果,我就看到了成璟已经一刀刺进了你背后……”元赫回忆起那时候曾经发生过的事,竟然还是怒意难忍,他紧蹙的眉头,将此刻的气氛渲染得异常紧张。 我见他紧紧绷住的嘴唇,好像陷入了一段,让他平生觉得最痛苦,最无力的回忆。 为什么,只是因为他那时闯入了灵堂看到了成璟刺伤我的那一幕吗?可是看他今日同成璟成大人之间的关系,断不像曾经发生过什么一样,可为何成璟在提及十年前时阴阳怪气,而元赫却有些愧疚和回避呢。 还有,元赫究竟凭何确定,碧洛的孩子不是成璟的?(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三章 兵出王城 http://..org/ “我见你倒在血泊之中,那一瞬间,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失去了那些年好不容易学会的冷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元赫紧皱眉头,他的眼神定格在了某一处,那如浓墨一般漆黑的双眸,在冷静之下,包覆着太多他深藏的情绪。 那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的紧张,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年的元赫,性子沉稳老练,他对于一切的包容和隐忍,超出一个大人所能做到的。他看待一切的事物,都是那么的淡然无谓。只因他明白自己虽然身为世子,却并非是他们父王属意继位的人选,他知道有一天,那个所谓的二弟会抢走这一切,而他当时所忍受的一切,只是希望能在将来有个稳当的余生。 那该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他竟将我鼓励他的那一番话,当做是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当他看到突如其来的惊雷劈在了成家的灵堂时,他却因为担心我的安危,不顾自己身份的尴尬冒失闯了进去。他看到成璟那一刀已经刺进了我的身体,我倒在血泊之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元赫第一次发怒,褪去了属于一个无奈世子的隐忍面具,他对同是少年的成璟大打出手。 而我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救了出来。 “……成璟重伤,父王因我对他的暴行,关了我三个月。等我被放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成璟那时伤得很重,所以……后来,为了挽回对他的伤害,在成硅大人的后事办理妥善之后,我让他继任他父亲在宫中的司监一职。”元赫的语调听起来很平和,可越是平和就越容易听出来破绽,连一点起伏都没有,可见,他在压抑复述当年这件事时的情绪。 成璟重伤?所以,他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难怪成璟在提及当年那件事的时候,语气阴狠得吓人。原来十年前,在我昏死过去的时候,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更不知道,元赫因为对成璟大打出手,导致在我离开之后,被关了三个月。 可即便是让成璟接替了成硅大人生前的职位,对于十来岁的一个少年而言,身体的受创都会是心里一辈子的阴影吧,更何况那时,成璟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事。 可是,话说回来,既然成璟的身体不可能有孩子,那么,碧洛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难道她还有什么,是在隐瞒我的吗? “那时听说,碧洛如愿和成璟成婚了,我还以为他们会一辈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呢。可是没多久,就又听说,成璟对碧洛很不好,他们夫妻总是在闹别扭,成璟更就连烟花之地,还将青楼女子带到家中……”我缓缓舒了一口气,“现在想来,恐怕他们之间的问题就在这了吧。谁会想到成璟居然……” …… “所以,你动心了?”元珏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嗯。”我斜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里难得的平静,这宫殿后面的露台真的很好,惬意的阳光,难怪元珏会说,他的父王最爱那位娴夫人了,因为将最好的给了娴夫人。“这里,是属于东半部还是西半部呢?如果是西半部,那元赫为我建落香山的时候,不就会把这里给拆了吗……” “我还以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打动你的。”元珏的武器更像是质问,听起来冷冰冰地,带着些许的嘲笑。 “我又不是一块石头,他对我用心,我怎么会一点都不感动呢。”我继续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惬意。太阳就快要落山了,这是这一天最后的暖意了,我却留意着元珏的反应,笑问,“你嫉妒了?” 元珏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他是怎样的表情,许久,才听到他在此开口说道。“后日,我将带兵出城了。” “哦。”我懒散地应了一声,我知道这事。成大人因为一些事被迫留下了处理,看来这一次元珏出征是必然的,我只是哦了一声。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这句话问得倒是比之前那些话,没底气多了。 在知道元赫是如何对我的之后,他自然会想,我还会不会愿意和他一起,相比元赫,他能给我的越来越少了。 “我不愿意。”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 他早已预料到了我的回答一般,了然地点了点头,眼神发直。“你如今宁愿和他在一起,也不愿意跟我走么。” “别傻了,你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带我走呢,”我转过头去看向他,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有些初时相见的样子,“恐怕你我还未出城,就又会被人抓回来,那时候恐怕连命都没了。你以为现在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吗?” 元珏的衣摆才风吹起,“所以,这会是你最后一次来见我了吧。” “听说,你这一次去要驻军在外了,对付夷部怎会是个三年五载就能结束的事呢。”我心里知道,他这一走,很可能就是永别了。“没准你下次回来,我已经不在了。” “不在?什么不在了。”元珏好像听出了什么,忙问。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是云初。” “什么。”元珏不明白,我为何突然会提到云初。 我侧过头看向他,“当年,是云初要我收你为徒,她早就知道你会因我而死,所以,她求我收你为徒,这样,你我之间便不可能有其它关系了。” 元珏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在我将这句话告诉他之前,再多的也都只是猜测,他是绝不会向云初求证什么的。 “带兵在外,万事小心,不要意气用事。”我说着,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看他。“你就是这样,有野心,有抱负,敢想敢做,可惜,受制于情。你注定要因为感情错过许多对你而言重要的,你以为你在乎,其实,你只不过是个懦夫。披着长不大的伪装。像个孩子一样,不肯放下两只手里任何一边的东西,你说你想为我放弃一切,可你知不知道,我只要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愿不愿意舍下其它。你不小了,总要学会长大的,总有一天你要去面对一切,你不想面对的问题,就像你明明知道云初是你的生母,你却不愿意和她说自愧;就像你明明知道,云初一直有意除掉我,你却不敢为了我与她对立。” “所以,你这一次,真的要放弃我了?”元珏问。 “是你先放弃我的。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为何我能接受拥有其他三位夫人的元赫,却不能委身只是利用屈婕的你,那是因为我不爱他,但他却一直在对我好。可是元珏,你真的没有对屈婕动过心吗?一次也没有吗?”我抬眼看向夕阳,“你喜欢过她,我有感觉,她陪在你身边十多年,就算你不承认你爱过她,可也习惯了和她在一起,所以当你察觉我发现了你和屈婕的事,你不愿意为了我而和她了断。你希望我与她和平共处,可你不知该如何告诉我这番话,所以让熊烈来跟我说。屈婕的死,你先来质问我,别人说你无意,可其实呢,我是你师傅,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元珏,是你和你的两位娘亲,逼得我无路可走的。” 他在听完我说的这些之后,并没有一开始就反驳我,我叹了口气,正想要离开这里。 “就那么在意吗?”元珏的声音很沉重,“屈婕的事,就让你那么在意吗?” 我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是,我很在意,我有多喜欢你,就有多在意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并设计了我们之间最难逾越的障碍。我那时真的好喜欢你,可你却只愿意分给我一部分的爱……我很高兴,这一次你要被派去带兵了,看见你,我就放不下,可是我越贪恋在你身边的每一刻,就越会觉得对不起元赫,我看着你,就会想起曾经发生的事。也好,你离开的话,五年,十年,二十年……有些事总是需要时间来平复的。” “好,那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呢?你会愿意忘记曾经的,我错过的事吗,如果我知道我错了,你又愿意会回……” 他说着站起身来,我是知道的。 “如果,”我打断他,却强忍着不回头,我怕多看一眼都会心软。“十年后你还是这么想,愿意为了我一个,抛弃所有的,那我跟你走。” 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变?!”元珏对于我认定了他会改变的这件事颇多不满,他怒吼道。 因为我曾经坚信你不会变,可惜我错了。这十年,说不定我会死,说不定他会遇见其他女人,一旦他功成名就,像屈婕那样倾心于他的女子必定不在少数,更会有其他像屈大人那样的人,想要借女联姻以求笼络他,他不成,便会希望借由那样的势力而辅助,若他成事,便会更希望得到那样强大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 十年之约,我自信,他输定了。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他,我只是不信任权力,从前不了解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处,所以我总高估了自己。后来,当我和孟大人对立,孟王后的屡次为难,即使他们诬陷我害死了屈婕,即使我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求自保,但是都没办法将他们一下子扳倒,即便元赫有意,已经将孟大人以谋杀王嗣的罪名囚禁起来,却依旧不能轻而易举地除掉他。 现在,我懂了。 权力当真是个好东西。 而我没有回答他,抬脚离去。到这里,就够了,我依旧会将他的执着当真,而我与他的暧昧,到这里就足够了,曾经渴望得到的温情相待,曾经奢望那属于他的味道,到这里,就够了。 今日便算是送他出征了,若他明白我这一番话,褪去最后孩子气的执念,他年凯旋归来,元珏定是叱诧风云的大人物,如今朝中无人,他如果能趁此时拉拢自己的一定势力,将来若是能同元赫相辅相成守护禹国,自然是好事,可即便是同元赫锋芒相对,至少拥有自己的势力,也不至于让他落得太惨的下场。 就这样吧,在这一切刚刚好的时候结束。 …… 终于,是等来了这一天。元赫朝上下旨,封元珏为墨阳王。自从他们的父王,禹国的先国君病故,继位国君的元赫迟迟没有对元珏封位,使得朝内外一直在猜测,元赫是否有意除掉之前与之争夺王位的二公子,元珏在先王去世后,长达数月依旧顶着二公子的名号,如今这一切的猜测终于在元赫的一纸诏书间尘埃落定。 只不过这墨阳王究竟是不是空有名号还两说,元赫将墨阳城赐给了元珏,却要他得胜归来才可作数。 “……姐姐,”侯越从外面跑了进来。先到内室转了一圈,而后才找到书房来,竟已急得满头大汗。 “什么事。”我仍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书卷,头也没有抬一下。“你如此莽莽撞撞的,就不怕突然撞见了国君吗。” 侯越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国君现在可在朝上呢,姐姐,今日二公子就要率大军出城了,你不去送送吗。” “我凭何要去。”我漫不经心地翻过一卷。 “可是……”侯越赌气,却不知道这话当如何解释。“可是二公子这一去,少说也要三五年,多了,可就指不定哪年哪月才能回来了。” “是吗。”我继续看书。 侯越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跳,又不敢上前来夺我的书卷,“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这二公子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城了,你却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看书。” “首先,元珏如今已经不是二公子了,他是墨阳王。其次,他要不要回来,多久回来,和我有关系吗。”我纠正他的失误,眼神只片刻离开了书卷。 “谁说没关系了。”云太妃赫然站在门外。(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四章 云初之惧 http://..org/ 侯越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你们全都给我出去!”云初站在书房里,赫然一声大叫,吓得左右都不敢上前来了。 翠喜听到了声音,才连忙从外面跑了进来,可眼看见堂堂云太妃竟在寝殿的书房里撒泼,一时也没了主意,傻傻地呆站在了那里。 “云太妃,您……”先是侯越回过神儿,他上前去和云初搭话,可这话刚开了个头还能说得下去。 “滚出去!”云初一眼瞪向侯越,凶悍无比。 侯越顿时就处于状况外了,估摸着他根本想不到,云初来这里大闹究竟是为了什么。 翠喜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她怎会见过云太妃发这么大的脾气,兴许心里还会暗暗嘀咕,怎么自我住进了这寝殿之后,就接二连三的招惹出这些麻烦呢。 “你们先出去吧。”我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然而我并没有直接看向云初,反而是尤其平静地看向了书房内的其他人。 “……夫人。”翠喜慌了,她也许在担心,万一连云太妃也冲上来,打我一巴掌可怎么办。 侯越看着云初的一举一动,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放松过警惕,他听我这么说,目光便转过来看了看我,似是想要确定我是不是还有其它暗示。 “没事,你们就先出去吧,在外面等着。”我说,他们应该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在外面等着,先不要去告诉元赫,云初来的这件事。 侯越又向我确定了一番,我向他点了点头,侯越了然,才推了翠喜一下,随着寝殿内的其他人一起退到了外面。跟随着云初来的只有一个小丫头,见其他人退下之后,她闷不作声地退到了外面。 “云太妃今日,怎会有空来找我叙叙旧呢。”我含笑开口。这大概是自从元珏还被关在牢里那时,云初等候在大牢外见我之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 “我可没功夫跟你闲话家常。”云初毫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了我的好意,她见我坐在书案前没有要动的意思,才走上前来,隔着书案低声问道,“我来,就是想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低头一笑,“云太妃这话问得好奇怪,也许,可以给我一个提示,让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你为何怂恿珏儿应战夷部。”云初的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将元珏推向了火坑一般。“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推他去送死!” “那又如何。”我反问道,“即使不让他去,让他留在这王宫里,你能给他什么?你只能让他慢慢在失去他的锐气,将他变成一个懦夫,你以为,凭你的那些本事,可以护得了他一辈子吗?他想得到的,需要自己去拼,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哼。”云初冷哼,轻蔑地看着我,“你居然想教我怎么管儿子吗?即使其他人不知,我可知道的,如果你真的不是刻意隐藏起了脉象,宫里的太医又怎会不知你有身孕呢,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害,你才是真的太狠了。” 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我见她如此笃定,必然是知道这全部内情的,一时也不好反驳,若是在此时再激怒了她,恐怕她将此事闹大对我并没有好处。 我只能暂时故作沉稳,“你今日来找我,总不会就是想跟我说这些的吧,看样子你在这宫里过得也太无聊了,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吗。” “我今日来,只是想问你,你进宫的那一日,便除掉了屈家,没多久,这又将要除掉孟家,前朝两员大臣接连因你而失势,你现在又将珏儿派出去应战夷部,接下来,你可是要对付我了吗?”云初一手撑着书案,倾身压了过来,气势汹汹。 我悠哉游哉地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了她的视线。“怎么,你心里有鬼,怕我对付你吗?”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曾经你为树精的时候,都未必是我的对手,现在,又凭什么跟我斗。”云初算准了我斗不过她。 我轻笑道,“好,既然你不怕我,又何必来追问我。”我看着云初的脸色慢慢开始有些泛白,她难得露出这样的反应来,我胸有成竹,继续说道,“兴德寺一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兴德寺?”云初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她在初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直觉反应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可很快地,就让她想到了什么。“与我有关系又如何。” “果然不是你。”凭她那一瞬的反应,我大概猜出她与兴德寺伏击一事无关,可是这样的话,那又会是……“你如果只是担心,我会是因为故意陷害元珏,才让他赴前线应战的话,那你暂时可以安心了。” “什么意思。”云初多疑,她并不完全信任我的这番话。 我刚拿起书案上的书卷,便又放了下去,“我无心害他,更无心在此时害他。元珏会有今日,不完全是因为我,更多的则是因为你,你可曾想过?你以为你在帮他,每一步你都算准了看好了,不想让他经历一点磨难。可其实呢,寒城兵败难道你还没有觉察出他处事的弱点吗,太过轻敌,注定兵败。如今他在朝上失势,想要挽回,只有从外重新建立威信,而不是在朝死撑。你若真的希望他成事,不如放他出去闯一闯,如今正逢朝野缺人可用,不正是他一展宏图的好机会么。” 云初听了我的话,犹豫了,她的眼神早已泄露了她的心思,可她却说,“你会有这么好心?让珏儿有机会东山再起。” “信不信由你,我跟你解释再多,你不信我,自然还是不信我。”我轻叹道,“即便我要害他,你又能如何?你总是自诩在人世间如何饱受欺凌,其实不过是你仗着这些修为,在人间肆意横行,从未主动融入过人世罢了。你说你道行高,几百年的修为难道你就学不会我如今玩转的这些吗?若是我今日告诉你,我有意害他,你能怎样,难道想像杀了屈婕一样,杀了我吗!” 云初忽而听到屈婕的名字,尽管她努力克制,可是瞳孔深处的盈光却意外颤了颤,她的手像是失去知觉了一般,微微曲了曲手指。她黯淡下来的目光,有意回避着我,却出奇的平静,“屈婕?什么屈婕,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怎么会呢,如果是十年前,我一定会相信你这拙劣的演技,可毕竟都十年了,人总不能一直停留在当时吧。我不能,你也不能。屈婕死于咒术,而在宫里,只有你、我、如意夫人、珈蓝四个人拥有这种能力,可是偏偏半年前我失去了精顾灵血,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珈蓝忙于碧洛待产之事,甚少在宫内;不过,有一件事说来很巧,我曾在被你利用,逆转时间之前见过如意夫人一面,就在王宫里,这恐怕是你唯一预料之外的。如意夫人当年惨死的模样,与屈婕之死如出一辙,而现在唯一可以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你了。”我将所有线索一一分析给她。 云初心虚,想要从书案上收回手,却被我一把抓住。 “还没完,”我说,越迫近真相,真凶越紧张,“告诉我,你究竟为何要杀屈婕。” 按理说,屈家的势力有助于元珏,即使为了元珏可以得到屈家势力的扶持,身为元珏生母的云初都不该杀了屈婕,这个唯一能助元珏的人。而偏巧因为正是云初,才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因为相信她不会影响元珏的前途,相信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害屈婕。 云初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仿若四季轮回一般变幻莫测,就在我还在猜想,她究竟会以什么样一副表情来回答我的时候,她忽而笑了,笑得明艳,笑得释然,“那又如何,你根本没有证据,你总不能对其他人说,屈婕死于妖术吧。你难道就不怕他们反问你,是如何知道妖术的?就算元赫信你,你又如何能说服满朝大臣相信,别忘了,自如意夫人的事情之后,妖术、禁书、咒术……可都是这宫廷之中最大的禁忌。”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办法证明是你。”这便是我之前一直在意的,我虽然知道云初是最大的可能,但是我没有一丁点的证据可以证明,她和屈婕的死有关。我不能证明她使用了咒术,所以,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根本不在意谁是凶手,因为无论谁是凶手,都不会是我是凶手。” 我自信,元赫既然早已明白了我的意思,恐怕这几日就会有结果了。 云初一怔,“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关心到底谁是凶手,毕竟这件事总会有一个人来承担的,只是无论怎样,站出来承担的这个人,都不会是我。”我这才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杀她?” 云初黯然了许多,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思考,缓缓地,她说,“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 屈婕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 云初给我的回答,竟让我有些惊讶,我看着她,看见她的眼神开始慢慢变得凌厉,变得阴狠。 屈婕的死,竟然只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 我犹记得那一夜见到屈婕的尸身,她明明那样惊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指甲抓破了自己的皮肤,可是躺在床上的样子却又那么从容。 如意夫人……我方才想到,如意夫人或许也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才遭人灭口的。 “当年如意夫人去向先王告发,你与绮陌夫人的事之前,是否就已经遭你毒手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感觉到我开始不安,不能让她察觉我在害怕。 “你为何不问我,她到底是知道什么事。”云初非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丢出来另一个问题,她看着我,有些得意。 “与我有关。”我轻声说,却并不是很肯定,只是云初的反应不得不让我往这里想,她看着我的眼神,足以证明她还知道一些什么,是我不知道,并且是我渴望知道的,那让我开始变得有些…… 可是,这不可能……我与云初和绮陌夫人的初次见面,应该是十年前的事。如果说屈婕的死,是因为她发现了云初对我做了些什么,或者是发现与我有关而云初不得不杀了她以求隐瞒的事的话,这一切还说的通。 可是如意夫人的死,便不可能与我有关了。如意夫人死于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我还只是韶山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梧桐精,与这禹国,与这王宫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一点关系。 “没错。”云初道,她伸出手,拂过我的侧脸,“你这张脸,从一开始就露出破绽了,只可惜,有的人发现了,有的人没发现。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这全部的事情,你便该知道,我恨你是有理由的,又怎会允许你和我的儿子在一起。” 她笑着说出这些话时,却让我觉得骨子里尽是阵阵的寒意。她拂过我脸颊的时候,是在看着我,可是眼底深处,仿佛又在看着另一个人一样。 云初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她笑着对我说,“我该走了,有时间的话去看看绮陌夫人吧。我跟你说过的,而你却一点都没在意。”她靠近我,“别动我的儿子,这前朝之事我不动,若你招惹我的儿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方才直起身来,离开书案。寝殿的大门开了,元赫已经堂堂站在了门外,云初转过身,扬长而去。她与元赫擦肩而过的那时,片刻都未停留,好像并未看到他一样,一如她从前对这一切的漠视。 “发生了什么事。”元赫皱眉走到我身边。 我闻声回神,却倾过身去,环抱住了他的腰。(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五章 期期艾艾 http://..org/ “怎么了。”元赫轻轻拍着我的背问道。 “只是……只是有点怕了。”我依旧赖着他,有些惊魂未定地说,元赫不急着推开我,我也就心安理得地赖着。 “云太妃为难你了吗。”元赫刚才看到云初离开,又见到我现在的样子,难怪他会以为我这样与云初有关。“为了二弟今日带兵出城的事吗。” 我搂着他,点了点头。 元赫轻叹一口气,仿佛他已经明白了。 “你有亲信吗?”我呆呆地问,“不过,到底什么是亲信。” “亲信就是……和你很亲近,你又能信得过的人……”元赫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会回答我,即使我的问题再怎样的不可理喻,他都会一一作答。“侯越侯将军,不就是你的亲信吗?” 我抬起头来,“侯越就是亲信吗。” 元赫竟笑了,“你与侯越走得近,你又信任他,若他忠心耿耿为你做事,不就是你的亲信吗。” “不是,”我想了想,否认说,“侯越是弟弟,不是亲信。” “弟弟?”元赫讶然。 “我没有家人,也羡慕别人有家人。你看,孟大人以为我欺负了孟王后,便来找我兴师问罪;云太妃以为我有意害元珏,也来欺负我……有家人真好。”我喃喃地重复着最后的那一句。 元赫心里一颤,问我,“你想要家人吗?像侯将军一样的家人?” 我想了想,点了下头。 “那就让侯将军做你的家人吧,我去和他说,让他以你为阿姐,共用姓氏,以后便可扶持他一点一点起势,有个弟弟可以保护你,总好过他们再说你来路不明。可好?”元赫俯下身来,轻声问道。 让侯越做我弟弟,我笑了,“可以吗?” “侯越是个人才,少年英雄,他年纪虽轻,却已经拥有多年征战经验。兴德寺一事,他拼死保护你,尽忠职守,对你又言听计从。虽然此前我并不了解他,可是既然你难得可以和他走得亲近,想必他也是对你很好的,如今朝中缺人,我有意培养几员猛将留作后用。如果侯越以你为长姐,能在朝中为你撑腰,也是好事。”元赫将他的想法坦然告诉我,看他的样子并不像临时起意,而是思虑多时。 若侯越能为我所用,他在朝中站稳脚跟,对我也的确是极为有利的。我没有家人,所以在朝中无人撑腰,元赫即便想要为我说话,也是有所顾忌的。 …… “夫人,你这是在玩火。”成璟从一旁走了过来,站在我身旁,“国君陛下为你大兴土木,竟要在宫中兴建落香山,如今他继位不久,先后两位理事大人入罪。按以常理,自然不该在此时劳民伤财,可是国君执意如此,恐难逃昏君之名吧。” “成大人该将此话告诉他,而非我。是他执意想要给我,却并非是我有意要。”我不动声色,“再者说了,元赫落得昏君之名,对你而言,不是更加有利吗。” “夫人说的话,臣不是很明白。”成璟诡笑着说。 我侧过头去看向他,暗红色的朝服,将成璟的傲衬托得愈发出众。“先前我并不懂,成大人究竟是谁的人,你看起来忠心耿耿为元赫办事,可偏又与元珏亲近,我曾以为你是元珏的人,可你又不像处处为他设想,那一天夜里你曾提及十年前的旧事,反而让我察觉,你心里有放不下的疙瘩。” 话,我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成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放不下十年前的旧事。而是从他与碧洛成婚那一刻开始,因他身体的缺陷,所以注定他在那一场婚姻之中是弱势的一方,而碧洛的意外怀孕,恐怕才是激发成璟对这一切产生怨恨和扭曲,最重要的原因。 “成大人,”我自知他不会回答我的那个问题。“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成璟只是侧过头,并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神让我觉得很危险,可明明是这样很危险的感觉,他却像是在引导我继续问下去。明明知道问下去很危险,这就像是一个引诱猎物的陷阱。 “碧洛的孩子,你会让她平安生下来吗。”可我沉了口气,还是问了出来。 元赫提起的当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当年的成璟,为了掩盖家丑,他不惜同李夫人合伙,陷害自己的亲生父母,我忘不了他在怒斥成硅大人和卫夫人自私时的样子,他是那么恨他们毁了成家世代的荣誉,葬送了成家后代的一切。年仅十岁的成璟可以狠心让亲生父母承担那一切的诅咒,也不会让他们辱及家门半分。如今碧洛之事,他怎会甘心让碧洛的孩子出世?! 那个不曾拥有成家血脉的孩子,难道成璟会允许么。 成璟只是将头转了过去,望向那波澜不惊的湖面,愈发深邃,愈发地阴冷。 “姐姐!”侯越从一边叫着跑了过来。 成璟见侯越过来,扫了一眼,对我说,“臣想起,还有事要做,便不打扰夫人的雅兴了。” 此时侯越已经站在了我面前,成璟依故作揖,然后扬长而去,徒留一个让人莫名觉得可怜的背影。 “姐姐,成大人怎么了。”侯越见他古怪,不禁问道。 “没什么。”我道,“许是因为世事无常,才让人格外伤神罢了。” 侯越似懂非懂,看着成璟离去的样子,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 “对了,”我先回过神来。“你为何到这里来找我。” “噢。”侯越这才闻声想起来,“方才陛下将我传唤过去,陛下同我说,想让我认姐姐为亲姐姐。” 我点头,此事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元赫这么快就同侯越商量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愿意了。”侯越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只要姐姐不嫌弃我。陛下要我回去好好想想,我说我不用想,如果姐姐愿意,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那就好,等我回去,想必他就会同我商量这些事的具体事宜了。”我淡然回应道。 “可是……”侯越突然犹豫了。 “怎么了?”我听他犹豫,才回过神儿来,“难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不是。”侯越立马否认了,看得出,他很困惑,想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说,“姐姐,我进去的时候,听到陛下在问翠喜话……” “嗯?”元赫问翠喜话很正常,只是我不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侯越觉得,他确实有必要将这件很平常的事告诉我。他越是吞吞吐吐,含糊其辞,我就越是疑惑。 “陛下问翠喜,他不在寝殿的时候,你是否经常晚上不在寝殿里休息。”侯越在转述这句话时,格外小心。 我不由心底一阵唏嘘,提起神儿来,“那翠喜是如何回答的?” 侯越十分慎重。“我听见翠喜说,只是偶尔天亮才发现你从外面回来。” 我先前夜会元珏的事,难道被元赫察觉了吗?如果他不是已经起疑了,又怎么会问翠喜我是否晚上经常不在寝殿里休息呢。 他面上很信任我,其实已经对我有所怀疑了是不是。 “姐姐放心,我听到翠喜说完这句话,怕她乱说什么,所以便打断了她,闯了进去。陛下见我进到书房里,便没有再问什么了,只是随意便让她出去了。”侯越连忙解释。 我听罢,暂时放了心。可是一想到元赫已经开始对我有所怀疑,我就觉得很不安。更何况,翠喜的确见过我早晨回来的样子,如果她将这件事告诉元赫,即使翠喜无意,也够元赫琢磨许久的了。 如果元赫真的猜到我半夜出去,是和元珏在一起,恐怕即使现在,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元珏和我。 “姐姐?姐姐……”侯越叫了我两声。 我回过头,“没事。” 禹宫里的夜,总是宁静而可怕的,永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样的夜里,密谋着不为人所知的诡计。我最讨厌黯淡的夜色,没有月亮,没有星光,这样的夜色让我不知所措。 元赫回到寝殿的时候,他刻意停在距离寝殿还相距甚远的地方,让随行的宫人噤声,肃公公跟随在元赫身后,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殿前。 宫人立在两旁,肃公公跟着元赫走到殿前,习惯性的候在了殿外,低着头背过了身去,元赫独自轻声走进殿内,进了内室。可是他没有看到我,立马转过身向书房走去。 肃公公听到元赫在殿内的动静,抬起头,侧耳去听了听,他这一抬头,却刚巧留意到了在露台角落里,趴在栏杆上小憩的我。肃公公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低头转身进了殿里,没多会儿,肃公公又跟在元赫身后出来了,元赫向我走来,肃公公才又站在了殿门口,低着头故作寻常。 其实这一切我都看到了,微眯着眼,却刻意装睡,趴在殿前露台的栏杆上,直到看见元赫向我走来,我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元赫走过来,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直接吵醒我。可是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我身上,然后慢慢坐在了我旁边。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守着我。 远处,逐渐有雷声阵阵。 我才装作慢慢醒来的样子,看到元赫,我故作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回殿里休息。”元赫却十分在意我。 “我以为你今晚不过来了。”我才说。 “我不过来的时候,你就这样赖在这里睡觉吗。”元赫有些生气,我明白,他介意我在这里休息,因为他担心我会在这里着凉。 “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大房子里睡觉。”我低着头,委屈地说,“一个人在大房子里睡觉的感觉,就好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元赫微微叹了口气,他无奈于我的解释,任凭他想再多,恐怕也不会猜到我这般心思。他只能又愧疚又心疼,慢慢牵过我的手,却可能觉得冰凉才更加怜惜。 他将我的手捧在他的手心,呵了口气,紧紧握着,“你知道,我是不会抛弃你的。手这么凉,你若是着凉了,生病了怎么办?” 我听着他明明在训斥我,却笑了,“如果我生病了,你不就能一直一直陪着我了么。” “我是真的说不过你。”元赫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知道,看着你生病,我比自己生病还要难受,我宁愿你是健康平安快乐的。只是最近,前朝的事太多,由不得我分神,每一次我在处理各项事宜的时候,我都在想着你,恨不得马上将那些琐碎事交代完,立马就赶回来看你。” 我看着他,带着盈盈的笑意。 “对了,正想要和你说来着,”元赫看了看天,大概是担心这场雨不知何时会下来,捋了捋他常服的下摆,“我打算后日便让人安排,借个由头,将你和侯越认亲一事办了。可是既然认亲,总是需要你们共姓的,今日翻了翻卷宗,查了查有关韶山或者周围相关的姓氏贵族,我挑了几个,想让你自己选一个。” “又让我自己选一个啊。”我还记得这昭华夫人的名号,便是从他挑选出来的若干项之中选择出来的一个,“那你说说看,都是什么姓氏?太普通的,我可不要。” 元赫纵容地笑着说道,“有白,霍,华,宇文……” “宇文?”我忽而出声打断了他,只是在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宇文,不知怎的我竟觉得这个姓氏很独特。 “你喜欢这个?”元赫总是很容易就察觉出了我的喜好。 我又仔细想了想,“只是,这宇文,到底是个怎样来头的家族呢。” “是韶山下的没落贵族,在禹国几代之前,宇文一族还在朝中任过文官,只可惜当时的宇文家当家的,性子太过秉直,虽然清正廉明,却也得罪了当时朝中不少大臣。所以落得个贬官的下场,他自己直接辞官归隐,后来家道败落,宇文家后继无人。”元赫将他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我想了许久,“那就,宇文吧。”(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六章 宇文一脉 http://..org/ “进来。”听到翠喜在殿外的一声通传,我在书房里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在架子上挑选今天让我觉得有意思的书卷,翻了一卷又一卷,找到了一卷记载着有关夷部始末的书卷,翻了翻,刚捧着书卷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书房躬身侯着好一会儿的赵晟,我很惊讶,“怎么是你?” “臣赵晟参见昭华夫人。”赵晟却毕恭毕敬地见礼,躬身等待着吩咐。 “起来吧。”我觉得他有些奇怪,可既然他以宫中的规矩向我见礼,我也只能抬手示意他起身,“刚才听到翠喜说是来了个司监,没想到是你。这些日子以来,你在王宫里过得可还适应吗?” “回夫人的话,一切还好。”赵晟刻意如此,好像是有意同我疏远的一样。 “那好吧。”我看见他这个态度,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免得自讨没趣。“你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 “回夫人的话,宫里的其他司监此刻正在与司建司联手,筹备落香山一事。陛下派臣单独前来,要臣处理夫人与侯将军的认亲事宜。” 虽然赵晟让我觉得古怪,可见他当下的言行,便知道此时并不是问清楚这一切最好的时机,从他进宫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我可以理解他当时在经历失去母亲后的改变,却没办法体会他在进宫短短两个月内的变化,为何只隔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会变成这样,好像这宫里其他的宫人一样。 “是吗?那我要配合你做什么呢?”我放下手中的书卷,坐回到书案前。 “姐姐……”侯越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寝殿里,他看到了我坐在书房的书案前,便直直地走了过来。直到走到我面前,他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的赵晟,愣了一下,才又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向我见礼,“夫人。” 刚刚的赵晟已经让我觉得很奇怪了,而侯越此刻见到赵晟的反应让我更加琢磨不透。 侯越同我说过,赵晟原本是元珏安排在襄城的人。那时被困襄城,侯越同元珏一起去见的赵晟,可是侯越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赵晟的时候,他当时分明是有些怪异的,即使侯越后来解释说,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赵晟,而他与赵晟之前仅仅一面之交,所以即便怀疑在寝殿里当时看到的赵晟是元珏的人,也不敢冒然确认他的身份。但是我现在细想起来,这一切的过程,中间实在有些太多不可言喻的巧合。 对于他二人之间这种明显的尴尬,我只能装作没有看到,我虽然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可是又不能明说,我信任侯越,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于他,毕竟他是从元珏身边过来的。我只能暗自观察,却一点疑问都不能透漏,他们现在互相之间的这种尴尬,反而让他们忽略了我的感受。可一旦让他们发觉,我已经产生疑心,恐怕接下来再怎样都不会让我察觉到其他破绽了。 “侯将军。”赵晟侧过身,对侯越稍稍颔首。 侯越点了下头,与他的关系,倒是面儿上过得去。“赵大人。” 赵晟稍作停留,却也没有看向侯越一眼,从头到尾,他所有的行为看起来理所当然,却被我发现,他在刻意回避与侯越的目光接触。 赵晟说,“陛下旨意,下月初一,是个难得的吉日。请昭华夫人与侯将军共赴宇文家祖庙,祭祖认宗,现在已经派人过去将宇文家祖庙重修翻新,请昭华夫人和侯将军提前做好准备,空出时间。” “下月初一……”侯越想了想,抬起头看着我问道,“那不就是六天后吗?” “你另有安排吗?”我以为他的意思是,时间太赶,他那天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所以顺口问了一句。 “不是。”侯越道,“只是这六天的时间来得及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只是我并不觉得他的担心多余,因为我们毕竟与宇文家无关,如果想要借由宇文家的名义认亲,势必要将其中的门门道道摸清楚,以免日后露出破绽会更麻烦。 所以我看向了赵晟。 赵晟却不与侯越明说,他躬身向我回道,“请夫人放心,臣已查明宇文家的关系,宇文家一脉传至如今,早已不复当初之势。宇文家嫡传早年间病死,而后继无人,现在宇文家当家,或者说能做主的人,是病死的嫡传人之庶弟,有个儿子今年四岁,他们在村里以两亩田为生,他还有个妹妹,一家过得有些凄苦。所以听闻昭华夫人与侯将军认亲之事自然十分高兴,而臣正在和他们商量细节。臣确保,下月初一可以如期使昭华夫人和侯将军赴祖庙,祭祖认亲。” 赵晟如此谨慎回答,侯越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见侯越的脸色有些怪,有些担心他会和赵晟突然起冲突,坏了这原本计划好的一切。我抢在侯越脸色更难看之前开口对赵晟说道,“既然如此,这一切就都麻烦赵大人了。” “那臣就不打扰夫人和侯将军了。”赵晟话已挑明。 “好吧,赵大人若有事,先去忙就是了。”我说。 赵晟对我微微欠身,退出了书房,转身离去。 侯越站在原地,仍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一身银灰色的铠甲衬托着一张带着些许稚气的娃娃脸,分明就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 “说吧,你又怎么了。”我等赵晟离开以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道。 “姐姐,他如今跟着成大人做事,你知道吗。”侯越理直气壮地指着赵晟离去的背影叫嚣。 我点头,“知道啊。”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和他走得亲近?你难道不知道,成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吗?”侯越索性绕过了书案,站到我旁边来。 我觉得有些意思,侯越的质问让我忍俊不禁,所以反问他,“那你觉得,成大人是怎样的人呢。” “唯利是图的小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侯越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对成璟的评断如此不堪也是令我尤其惊讶的。 “说说看。”我不反驳他,从我的立场看,成璟的确是这样的人,不过我很好奇,并且很想知道的是,侯越为何对他有这样的看法。 “当初……”侯越气急败坏,差一点就随口说出了,可这两个字刚出口,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极为小心的看着我。 正是他这样的反应,便让我有了自知,侯越的“当初”,无疑与元珏和屈家有关。 我抿了抿嘴,“没关系,你可以继续说。” 侯越小心观察了半天我的反应,直到他确定我是真的没事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开始慢慢地说,“成大人最初在宫中任职司监时,并不得意,这事姐姐你知道吗?” 我随便附和地点了点头。 “那时,是成大人先向二公子……不是,我是说墨阳王,是成大人先向墨阳王示好,说有意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墨阳王当时才冒险进城去成府见他,可那时,墨阳王并不知道姐姐你也会去成府……”侯越气结。 他没有明说,可我也大概明白了侯越的意思,他以为成璟是故意将元珏引到成府,然后设计使我看到他。我与元珏的分道扬镳,使侯越误以为是因为成璟的挑拨。 我笑他比元珏更加孩子气,“我与他的分开,不该怪任何人,我早已同他说清楚了。恐怕这个时候,他自己都明白了,你如果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责难同僚,可能会得罪许多无辜的人。” “姐姐,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侯越和我强调。 “那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我知道他只是在强词夺理。 “成大人表面上替国君做事,可暗中却向墨阳王示好;然而他一面向墨阳王示好,另一面却故意使你误会墨阳王,不就等于间接将你推向了国君,这不又是帮了国君吗,这个人两面三刀,根本让人想不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侯越对成璟的情绪,尽在这一段话之中了。 “也许,他并不是想帮任何人呢,他只不过……”我还未说完。 侯越打断我,“姐姐,你信我,成大人真的有问题,他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谦虚谨慎,一个成大人是这样,现在连赵晟也背弃了墨阳王,投靠了国君。他们真的不能信。” “如果你觉得,离开元珏,帮元赫做事就是背叛。那在你心里,我也是背叛他的人吗?”我忍不住问,这一问,问愣了侯越,看他呆在那里,我的脾气才稍稍缓和了下来。“并非离开谁投靠谁就是背叛,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对于成璟,我了解的比你还要多一些,你尽可以放心。只不过,你要记得一件事,做人做事,凡事给自己留个退路,这世上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不一定因为他们选择了跟随谁,以谁为主子就是变成了坏人,以后你在朝中做事,更要懂得分清利弊。不可妄自而为,平白得罪同僚,任何事都要记得收敛锋芒,厚积薄发。” 侯越的不服气,并非这一两句就能劝解的,只是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故而忍下了那口气。“我知道了,我以后定不会再与人平白起冲突了。” “元赫有意栽培你,你不要让他失望。下月初一,祭祖认亲之后”,你我便是姐弟,以后你在朝上的言行便会代表我,所以凡事小心,在没有能力与任何人较量之前,多学多看,积累你自己的东西。”我想他听懂了,便对他说,“你刚才来找我,所为何事?” “蓝夫人……”侯越刚要说,留意了一下周围,才又说,“蓝夫人让我带个消息给姐姐,她说想见姐姐你一面,不过要姐姐挑一个避人耳目的时候。” 避人耳目的时候?珈蓝这段时间难得找我,可是现在,她应该是在照顾碧洛才对,碧洛眼看就要生产了,珈蓝在这个时候找我,还要避人耳目,恐怕是为了碧洛的事吧。 我犹豫了片刻,“你去告诉她,明日国君早朝,我想办法让国君拖住成璟,你让珈蓝在那个时候来。” …… “……宇文?”云初在听我说完这个姓氏之后,抬起头看着我,“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帮你一试凶吉?” “没错。”我说,我难得来见她一面。 云初似乎早已认定,我此次前来是有目的的,然而我的动机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是听了我这么说,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云初淡然起身,走到了宫室以外,她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好像口中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我跟在她身后走出去,站在一旁,不知道这样漆黑的夜空究竟可以看到什么,一连数日,这天上竟连颗星星都没有,就连月亮都若隐若现地藏在乌云之后,诡异的景象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云初身边的几个侍女,似乎早已对云初的古怪,见怪不怪了。我虽然早已知道云初不喜欢身边有宫人碍事,可是现在看来,她贴身的几个侍女竟无一与她十分亲近,云初大抵是这禹宫里唯一一个,自始至终保持着自己特立独行一面的人。 “怎么样。”我见她低下头来,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说话,所以忍不住先问到。 云初笑了。 “你笑什么。”我很奇怪。 云初转过头看着我,她的倾世容颜隐藏在那一副又故作老成的打扮之下,别有一番味道。 我还在等着她回答我。 云初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看向了忙忙夜色。“宇文一族,不错,四百年后宇文家会出一位君主,只不过……” 这一次,我没有主动去问。也许我此时只是在想云初的那一番话吧。 “你一直都没去看过夫人吧。”云初黯然说道,声音平和地仿佛和那日在书房中与我争执的人,分明不是同一人似的,只是在经历这一切之后,云初依旧称绮陌夫人为夫人,“去看看她吧,你心里的疑惑,或许她可以帮你。”(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七章 神魔一念 http://..org/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从云初处返回寝殿,乘坐在步辇上,宫人抬着步辇向寝殿走着。珈蓝幻作一个普通宫人,从我们拐过另一道宫门走上去往寝殿的宽路上时,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宫人之中,陪同在步辇旁走着。 她转过头向我看了一眼,我了然,不动声色地向前吩咐了一句,“慢一点,我有些不舒服。” 回过头来,我才问珈蓝到底出了什么事。 珈蓝低着头,抬了抬眼,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她站在我步辇的右边,恰好和左侧的翠喜分别在两侧,我将步辇左侧的帘子放了下来。 翠喜刚好在一旁嘱咐抬着步辇的宫人轻一些,慢一些。 “成璟前日回府,让我碰巧撞见了他从江府的马车上下来,直接从后门进入到府里,十分小心。”珈蓝的声音很轻,只有我可以听得清楚。 我坐在步辇上,没有回应。 “……孟大人虽然被关在了牢里,可是这江大人却与孟大人交情极好。据说他几次出入大牢,甚至单独见过如今被软禁起来的孟王后。”珈蓝看了看周围,继续说。 “你觉得,成璟和江大人走得近,与孟大人有关?”我轻声问出疑惑,按理说,这不可能。 孟大人入狱,孟家的势力虽然不可小觑,也不如当时了。而成璟是孟大人入狱之后的最大受益人,早先因屈大人之事,使成璟一朝之间平步青云,在前朝殿上继任北理事大人,因而使孟大人安排自己的学生继任此位的意愿落空,已经得罪了孟大人。 而孟大人入狱,朝中南理事大人一位空缺,自然是成璟独大。成璟在此时已然紧握大权,加上他与孟大人之间难免的间隙,他完全没有必要掺合孟大人的事了。 “……我昨日在成府得知,自从孟大人入狱失势之后,主要的势力已经被江大人所汲取。如今,孟王后与孟大人之间依靠江大人得以维系,江大人拉拢成璟,而成璟并未拒绝。”走到一处宫门前,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侍女,见步辇,所以立在一旁躬身以待,珈蓝不得不暂时打住,低着头跟着步辇继续走,走过了那两人,才又开始说。“我确认过了,江大人的确联合了孟大人此前的势力,目的就是要讨伐你。” “讨伐我?”我笑了。 “成璟也确实答应了江大人的条件,他们准备以孟王后的名义,对你进行讨伐,从而恢复孟家从前在朝中的地位。成璟和孟大人商量过,他们会让孟王后假装有孕,以你魅惑君王,残害王子为名,逼迫元赫诛杀你,恢复孟王后和孟大人的地位。”珈蓝说得小心,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到。 “他们凭何敢说,是我残害王子呢。”我倒觉得十分可笑,毕竟当时,是我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才能嫁祸孟家。如今孟家想要以同样的理由嫁祸我,实在有点难,更何况孟王后还要假装有孕。“难道元赫会不知道,孟王后腹中的孩子是真是假吗!” “根本不需要元赫知不知道,只要他们能让满朝,甚至是禹国的百姓认定,你的孩子小产是假的,而孟王后的孩子才是真的,是你以此为名想要残害孟王后的孩子,恐怕到时候,你有口难辩。”珈蓝说。 我不得不承认,珈蓝的话的确很有可能。只是,她冒险告诉我这些,实在不能让我无法怀疑她的动机,“你为什么要帮我。” 珈蓝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侧过头来看着我,此举十分大胆,甚至不顾可能被发现的风险。“为碧洛。” 她来找我,果然是因为碧洛。只是我想不通此事与碧洛有何干系。 她看出我的顾虑,所以说道。“成璟要杀碧洛。他不会杀碧洛腹中的孩子,却会杀碧洛,一旦杀了碧洛,就没有人能证明,碧洛确实不是他的孩子,他需要证明自己,也需要一个成家的继承人。如果借此次逼宫的机会,他能证明碧洛曾经给过你药材,帮助你陷害孟家的事,一旦你出事,碧洛难逃一死。” 果然,最险恶的总是人心。 可我还是不明白,珈蓝到底有什么理由,可以为了碧洛做这么多的事,毕竟曾经我是亲眼见过,她想要杀了碧洛的这件事。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回去吧。” 珈蓝也没有应声,继续跟在步辇旁走着。 “对了,我需要一样东西。”我想了想,对着还未离开的珈蓝说道。 珈蓝回过头看着我,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步辇走到了寝宫前的一道宫门前,向寝殿拐了上去,趁着宫人抬着步辇拐弯,珈蓝消失在了宫门后。 “夫人……”步辇停下后,翠喜上前扶着我下来,顺势往旁边瞅了一眼,傻乎乎地问了句,“夫人,那边本来就没有人的吗?” 我随着她看去,原来她是指步辇右侧,刚刚珈蓝跟着的那边。我如寻常一般,“有人吗?我没注意过。” 说罢,我便提步向寝殿里走去。翠喜不好再问,只得低头扶着我向里面走去。 元赫已经下朝,我走进寝殿的时候,他在书房里翻着书卷,听到声音,刚好抬起头来。我本来只是无意看过去一眼,便正好看到了他,停了下来,收回了被翠喜搀扶的手。翠喜也明白,低着头退了出去。 我才向元赫走了过去。 “去哪里了?”元赫笑着放下了手中书卷。 “闲着太无聊了,就让他们陪我出去走了走,去和云太妃聊了聊。”我走到了他身后,将手靠在他的肩上,扫了一眼书案上的书,“咦,这不是我之前看的那本吗?” “我看到你摊在书案上,便好奇想看看你无趣的时候,究竟都看些什么书。”元赫翻了翻书卷前,“夷部纪年,你怎么会对夷部感兴趣呢?” “我可有跟你说过,和熊烈有关的那两个女人的故事吗?”我倚着他问道。 “那位渠熊大王?”元赫想了想,问道。 “嗯,”我应了一声,“我见过他的那位紫菀夫人,并且和紫菀夫人之间发生过一些事,后来,紫菀夫人因故而自尽的时候,也是我陪在她身边的。” “哦?”元赫才开始好奇。“说说看。” “可是,这个故事很悲伤。”我提醒了他一句,然后开始讲,“我第一次见她,只是觉得她与其他的夷部侍女有些不太一样,可却并没有多想。然后,是熊烈担心我一个女子在他渠熊大营里不方便,所以才请紫菀夫人来陪我一起。我那时才知道她原来是熊烈的侧夫人,因为她请我帮她找妹妹,所以我和她聊了一些,她告诉我说,她妹妹叫梓苑,很叛逆,喜欢熊烈,可是她嫁给了熊烈,梓苑就离家出走了。” “后来呢?找到梓苑了吗?”元赫关心结局,或者说,他在意的是,他清楚我的脾气,既然我答应了紫菀夫人,恐怕一定会尽全力去做,紫菀夫人死在了我身边,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是否像当年成府的那位李夫人一样。 想起在渠熊大营时的那段日子,想起梓苑,我心里依旧不好受。“找到了。” “那就好。”元赫松了一口气的反应,竟然让我觉得有些意外的安慰。 “她死了,”我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她在我的眼前自尽了……” 元赫一怔,立马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你刚刚不是说,紫菀夫人自尽的时候……” “紫菀夫人,就是梓苑。她们姐妹双生,一样的相貌,脾气却不一样。喜欢的熊烈的,其实是姐姐梓莞;熊烈喜欢的,是妹妹梓苑。而梓苑心里有一个她很想隐藏起来的人,梓莞与熊烈有婚约,可因为熊烈喜欢梓苑,所以只答应娶梓莞为侧夫人,结果在他们成婚前期,梓莞病死了……梓苑回去的时候,被迫代替她的姐姐嫁给熊烈,熊烈对梓莞有心结,可他却一直在寻找梓苑,梓苑被迫嫁给熊烈,却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直到梓苑为了保护她心爱的人而选择自尽……其实熊烈一直都在怀疑,他只是不敢确认,紫菀夫人的死本就在熊烈的算计之中,她就像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一样。”我静静地说完了这个故事。 元赫的眼神很复杂,似乎这样的故事已然打动了他。许久,他静静地开口,“作为一个部落首领,他必须牺牲一切守护他的部落。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对不起那两个女人。” 不得不承认,元赫的回答让我在这个冰冷无比的回忆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我的心,好受了许多,因为感觉上,终于有人明白了我的心思。有人替梓苑的死感觉到了不值。 在这个故事里,我没有告诉他,关于姜延就是那个神秘人的事。“可怜这世道,牺牲的总是无能为力改变的女人而已。熊烈明明怀疑过,她就是梓苑,却不肯同她确认,他害死了她,只差一点就找到了她。” “这世上的人,并非都像熊烈一般的无知和薄情。”他拍了拍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 “如果是你,会牺牲我吗?”我缓了好半天,才幽幽地问出了这句话。 元赫的手,原本还在拍着我的手,在听到我这么问以后,他僵住了。 我能清楚感觉到他这一刻的变化。 我慢慢的,想要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元赫猛地一把拉住我,同时说道,“不会。” 他说,他不会。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正经侧过身来看着我,“无论是什么,都不值得用你来交换。你是我牺牲一切,也想要保护的人,知道吗。” 我朝他笑,“有你这句话,我便知足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放心,我都不会怪你。你给了我这些日子以来足够幸福的回忆。”元赫有些错愕,我俯下身,抱住了他,“做你本该做的选择吧,如果牺牲我,可以……”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元赫的身子一颤,他想要挣开我,或许是想看见我这一刻的表情。 我却更加抱紧了他。 “唉。”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的一声叹气,他说,“我怎么会牺牲你呢。”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然后告诉我。“这一切交给我来处理,你就开开心心地准备好去宇文家祖庙祭祖。” …… 你明明知道他不会牺牲你,却还对他那么说,难道不是在利用他吗?你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替他做决定而已,你推了他一把,将他彻底推入了你设计好的阴谋。你如此利用他,利用一个真心对待你的人,就不会有一点的舍不得吗。 夜深人静,我披了件了外衣,从寝殿了走了出来,我问我自己。 而另一个我,好像又在说,我不会,我不会舍不得,元赫如果真的有那么在乎我,他根本不会犹豫这么久,他的确喜欢我,可就像曾经的元珏那样,他同样舍不得陪伴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女人。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准备逼宫,看他今日的反应,他根本就有所察觉那些人要做什么了,只是他还在犹豫,因为他不知道该让谁去死,该让谁活下来。而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他说,他和他们不一样,可对我来说,他和他们,却没什么不一样的。不可否认元珏在意屈婕,所以也不能否认,元赫在意孟芸蕙。 熊烈会在那样一个被称为不得已的时候,舍弃了他的梓苑,所以我不得不防,元赫会在那样一个时候舍弃了我这枚棋子。 我只能,自求自保。 只在一念间,不成佛,变成魔。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决不能再落得任人宰割的地步,我只是清楚了这些男人的想法,所以,我不会让元赫有机会再伤害到我。 …… “国君陛下,夫人。” 赵晟从殿外躬身走入书房,向我们见礼。(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八章 生死角逐 http://..org/ “赵晟。”元赫抬手,示意他走近一些,他此时对赵晟的称呼,也并未显得刻意生疏,直呼其名倒又有几分亲近之意。见赵晟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元赫才看了看我,对他说,“你在宫中快两个月了吧。” “回陛下,已有两个月零九天。”赵晟俯身回道。 元赫点了点头,“嗯,两个多月了,早先时候,听闻你与你的母亲都是夫人的恩人,孤一直惦念着,想着该如何报答你们对夫人的照顾。” “回陛下,臣与臣故去的母亲并不是为了得到报答才收留昭华夫人的。况且当日,也是昭华夫人救了臣在先,臣不奢望得到照顾,只愿夫人平安无虞就足够了。”赵晟俯身在前,动也不动,这禹宫之内的繁文缛节他倒是适应得很快。 也难怪,毕竟给他安排的师傅是成璟,一个以小心谨慎出了名的前司监大人。 元赫的提议被赵晟一本正经的回绝了,可也并未生气,而是说,“赵晟,孤听夫人提起过,襄城暴乱,你们母子与夫人失散前,还在拼命保护夫人的安危,孤是诚心想亲自谢谢你。” 赵晟听罢许久,才稍稍抬起一点儿头来,他看了看我,然后向元赫回道,“昭华夫人是弱女子,即使不是臣,换做了当时的任何人,都会出手相救。昭华夫人如今平安,已经使臣故去的老母亲可以瞑目了。” 他这话,莫不是想要告诉我,赵大娘生前的最后时刻还在惦念着我吗。 “赵晟,记得夫人请成大人将你寻入宫的时候,你说你的老母亲在半个月之前就病死了,是吗。”元赫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询问他说。 赵晟将头低得更低。 我以为,元赫就这样生生揭开了人家的伤口有些过分了,赵晟和他母亲的感情,我是的确亲眼见过的。我虽阅人不多,可是赵大娘当时对我真的很好很亲切,赵晟一个可以对赵大娘无微不至的照料,他当真是孝子。元赫平白又揭开了赵晟的丧母之痛,我倚在他身后,稍稍推了推他。 我以为赵晟是因为元赫的话,想起了他病故的母亲,才低下头难过的。 元赫分明感觉到了我的暗示,可他却好像不知情一样,他侧过头看着我说,“昨日凌晨,孤接到密报,来不及调遣其他人了,所以,孤便派遣夫人的弟弟侯将军带人前去查探。在城外一处破庙里,诛杀了山匪四人,并救下了一个年约六十的老妇人。” 元赫又平白无故的提起这件毫不相关的事,让我疑惑不已。可是见他的神色十分自信,我猜想凌晨他派遣侯越出去救下的老人,应该与他今日叫来赵晟有关。 可是,救下的老人? 元赫不会是误会了,那个被救的老妇人是赵晟应该病故的母亲,赵大娘吧。我虽然觉得说,赵晟如此孝顺赵大娘,他又怎么会弄错了赵大娘是否病故的这件事呢。可元赫的态度,分明就是告诉我,他已经很确定了。 元赫这时候看向了赵晟,“听夫人说过,你对你的母亲很好。所以孤以为,那位自称姓赵的老妇人,口口声声在找的儿子阿成,就应该不是赵大人了吧。那孤便安排其他人,送赵姓的老妇人离开木城了。” 赵晟一直低着头,直到元赫说到,要安排其他人送老妇人离开木城的时候,我见到赵晟在发抖。 元赫没有再说话。 “陛下……”赵晟看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低着头发抖着,说,“陛下所救的,可能……正是臣的母亲……” 在场的三个人中,可能是我对这样的回答感觉更错愕,我只是觉得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并且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就在赵晟这样的回答之后,我回过神来,正想要上前去问个一清二楚,元赫忽而在身侧拉住了我。 我低头去看他,他却示意我等一等。 元赫看着我的时候,虽然极其温柔,可是当他转过头去面对赵晟的时候,那总是我好像并不怎么了解过的另一面,原来他也可以冷静睿智。 元赫对赵晟的话,表现出有些不解,仍关切地问道,“赵晟,你不是说你的母亲已经……” 赵晟猛地跪在了地上。 “不急,慢慢说。”元赫见赵晟如此反应,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责怪他欺骗的这件事,反而不忘安慰赵晟,道,“放心,赵姓的老妇人,如今很安全。侯将军奉命正在保护她。” 侯越去替元赫做事,只不过元赫提到侯越正在保护赵姓老妇人,不免让我心里有些不太对劲的预感。 这番话对赵晟激起的反应更大,“陛下,臣……臣的母亲并非故去,而是遭人绑架。绑架了臣母亲的人,以母亲的安危威胁于臣,然后将臣送到了宫里,以便成为他的爪牙,替他做事。” 元赫状似勃然大怒,他一拍书案,怒起道,“是何人?!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在王宫之中兴此事宜。” “成大人。”赵晟道。“臣被成大人找到,带进王宫里的时候,臣的母亲还是好好的。成大人以母亲的性命威胁臣,要臣任职司监期间替他做事。” “成璟?!”元赫虽然看似震惊,可我却觉得他并不意外,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否则他又怎么会派侯越出去救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妇人呢。 赵晟低着头,扬起衣摆跪在了案前,他将成璟是如何找到他,并且怎么囚禁了赵大娘威胁他的事全盘托出。不仅如此,赵晟还将成璟接下来的计划告知…… “赵大人,”元赫在听完赵晟将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说清楚之后,他的神色开始变了,慎重,理智,分明是将怒火压下。“你放心,你们母子对夫人的恩情,孤铭记在心,但凡有机会,一定会报此恩。成璟一事,孤心里自然有数,你虽然受其指使,可也并未做些什么具体事宜,更何况你是孝子,孤可念你顾及老母亲的安危所以不得已而为止,你今日告发成大人之事,孤以为你戴罪立功。你放心,孤断然不会允许他们伤害夫人分毫,你且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待孤将所有人一网打尽之后,念及你知错能改挽救大局之事,定会让你们母子下本生好过。” “谢陛下。”赵晟道,慢慢爬了起来。“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定不负陛下和昭华夫人。” 元赫摆了摆手,赵晟这便退去。 我没想到,成璟说他找到了赵晟,将赵晟带进宫来,这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事。难怪赵晟当时的反应那样的奇怪,难怪成璟会主动说让赵晟住到成府去。 成璟以赵大娘威胁赵晟,许是明白我对于他的信任,所以在我身边安插了这样的人。 看来这一场宫变注定了。 …… 初一。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临上车前,我忍不住回过头问及元赫。 他亲自送我们到了城门,却和我们告别。“此行旅途尚远,途中要小心些。”嘱咐完了我,元赫才又交代侯越,“祭祖以后,夫人便当真与你是姐弟了,这一路上,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万事不可大意。” “臣……臣定不负陛下期望,一定会保护好阿姐归来。”侯越抱拳以示决心。 孩子气稚嫩的脸上,方显他坦荡豪气。 这帮孩子们,竟都在我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了。”我见元赫对侯越点头,便对元赫说,“你在宫内也要小心。” 元赫侧过头,笑了,他的语气轻柔了些,说,“好。” 我转身欲上车,元赫拉了我一下,我回过头去,他对我说,“小心点儿。” 我点了点头,回握了握他的手才放开,进到车内。 侯越上马,一声长喝,一行人开始浩浩荡荡向前走去。元赫站在马车外,目送着我们离开。 行至出了木城,一直跨着大马走在队伍最前的侯越放慢了速度,和我所乘的马车同行。我透过马车的纱帘看到他,便索性将纱帘撩起,“怎么了?” “姐姐,我怎么也觉得有些想不通。”侯越的疑惑都写在脑门儿上了。 “什么想不通,说来听听。”这车队行驶得并不快,以这样的速度到达韶山下,怎么也要明天晚上了此时正觉得无聊,难得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平日里,陛下总是对姐姐十分细心,可为何这一次姐姐前往宇文家祭祖认亲这样的大事,陛下却不同行了呢。”侯越对元赫今日一反常态的言行颇多怀疑。 “也许他还脱不开身的事,非要留在宫里不可吧。”我心领神会,淡然笑道。 “什么事会比姐姐现在认亲这样的大事更重要呢?从木城到韶山山下,距离虽算不上远,可也不近吧。难道陛下就不担心姐姐途中会不会遇到危险吗。”侯越自然是清楚元赫绝不会让我落入危险的,所以他这样的疑惑并不是不能理解。 “陛下不是交代你,路上要小心照顾我了吗。”我说,其实此刻,我很清楚,禹宫里不见得比这路上要安全。元赫不得已留下,恐怕是为了那些他必须独自去面对的事,只不过,他与我分开也未必是想要保护我的安全,我和侯越独自上路,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必定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而我们也恰好分开了那些人的部分主力,对元赫而言也是有利的。“侯越,你可安排好了这一路上的一切?” 侯越迟疑,点了下头。 “我们此行,一定会遇到危险,你要记得,舍小保大。”我暗示他,我们不能在此时将全部的随行兵力集中在一起,这样只能防卫,我们的处境太被动太危险了。 侯越想了想,又点了下头。 走到了将近快要日落的时候,侯越御马上前拦下了队伍,看了看天,道,“今天晚上我们在此安营扎寨,休息一晚,明日大早继续赶路。” 队伍散开,我们分向周围停了下来,翠喜上前扶我走下马车,还与我闲聊,“夫人,累坏了吧。” “还好。”我的确累了,从早上到现在,除了中午停过一会儿,一直在赶路,坐车的人未必轻巧。 营帐扎好,翠喜扶我进帐以后,从马车上寻来一个盆子,“夫人,奴婢去打点水给您洗洗。” 我点头,见她出去。 这里,天说黑就黑,这没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只是日落,现在已经漆黑一片了。 “姐姐。”侯越在外忙活着指挥好了一切的安排,进了帐子,他四处看了一下,“我们出宫在外,条件一定会比宫里差一点,要委屈姐姐在这里休息一晚了。” 我朝他笑笑,意思是我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而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突然一阵的响动,侯越和我都没有很意外,他先我后走出帐子,周围一片打杀。 “……夫人,夫人!”翠喜顶着盆子回来了,她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哭了,在人群中难得找到我,就抓着我不放手了。 “你们先走,后面有人接应。”侯越从腰间抽出把刀来,指着一边对我们说。 我拉上已经瘫软的翠喜,向着侯越指的方向夺命而逃。 跑出去没多远,那阵杀戮之声还在我们身后。趁着回个头的功夫,旁边不知从哪里突然杀出一黑衣刺客来,见着我们,挥刀就砍。 我和翠喜慌不择路地躲着,却愈发靠近一断崖处,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方。 翠喜发狠,看了看我,她突然捋起袖子向那黑衣刺客扑去,想要把他推下断崖。黑衣刺客刚好中招,脚下一歪掉了下去,临坠落时他拉了翠喜一把,翠喜随之掉了下去。我反应得快,扑在地上一把拉住了身子已经悬挂在断崖下的翠喜。 “夫人,夫人救我……”翠喜害怕。 我一怔。 救她…… 翠喜知道太多事了,虽然元赫还没来得及向她证实我是否半夜出去,我能一时打消他的念头。可如果有一天他再问起来,翠喜始终是我最大的隐患。 “对不起……”我闭了下眼,对她说。 忽而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在翠喜的叫声中,我看着她坠落下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九章 霓音祭祖 http://..org/ “姐姐!” 在我甩开翠喜的手以后,我听到了侯越从不远处传来的喊声,我心跳得很快。 凭着这断崖的高度,翠喜不可能还活着,我除掉了心腹大患,可是心里的滋味却说不清楚。我调整了一会儿,仍趴在地上,对着侯越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喊道,“侯越!侯越,我在这儿!” 侯越闻声赶来,见我趴在地上,小心将我拉了回来。“姐姐,姐姐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侯越几次回头想要寻找周围什么人,我看到他身后的大军,猜想那就是之前他安排暗中伏击的人。 我们早就知道路上必然有人会动手了,所以不止我,还有元赫也提醒过他,侯越虽然年纪轻,可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他明白我们的意思。所以这一次队伍出宫,看起来我们只带了一小部分人,别有用心的人必定会选在我们仍在途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动手,势必会派来精英杀手在此伏击,以待迅速解决我们这边,恐怕在这时候,禹宫里也乱做了一团。 侯越将同行的大军主力分开,隐藏至周围,所以一旦我们营帐遇险,可保证大军即使赶到救阵。大军以急势杀来,定会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那些人派来的精英瞬间覆灭,使他们一下子蒙受一定主力的损失,禹宫里的负担便轻了一些。 “翠喜呢?”侯越到处看,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翠喜,所以问我。 “翠喜她抱着一个突然杀出来的黑衣人,都掉下悬崖去了。”我带着哭腔说道。 侯越一愣,对我说,“姐姐,我先安排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留下一部分人下去寻找翠喜。” 我点了点头,无力的依靠着侯越。 侯越带我上车,等我坐稳之后,他下了车。我听到他对外面的人说道,“你们三个,分别带几个人绕路下去寻找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年龄,个子不高,身着宫服。是昭华夫人身边的宫女。” 他安排好了一切,马车才又开始动了。侯越走到我旁边来,安慰我,“姐姐你放心,如果翠喜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还活着?!她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下了狠心送她去死,她是断然不能再活着的。 马车停停走走。大军补上之前损失的部分人,好像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一样。 最后一次停下来,我们已经到了韶山下一个村子的村口。我不解,撩起帘子向外问了一句,“怎么不走了?” “是宇文家的人。”侯越向前探视了一下,回我说,“是宇文家的人,带着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守在了村口。” 什么情况。我走下马车,侯越见状,翻身下马陪同我走向他们,我还未靠近,倒是那候在村外带头的一个男人先跪倒在了地上,“草民叩见昭华夫人!” 听他这么一说,这满村的老老少少都纷纷跪了下来。“叩见昭华夫人!” “姐姐,他就是宇文家现在的当家的,宇文世良。”侯越靠在我耳后小心嘱咐了一句。 我明白所以上前,扶起了宇文世良。“莫多礼,本就是一家人,你们对我行此大礼,我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 他与我客套了好半天,最后由侯越扶起。只见他颤着将老的身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对身后的村民说道,“自从我们宇文家衰落开始,就处处受人白眼,十三年我大哥宇文世晏病死,连下葬的钱都是我们一家借遍了村子才勉强凑到的。如今他早年丢失的两个孩子找了回来,一个是如今禹国国君最宠爱的昭华夫人,一个是当朝的大将军”他说着,对着天又跪了下去,“大哥啊,你在地下可以瞑目了,你的孩子有出息了。” 侯越只得又上前去搀扶他。 其实我们对于他这些话心知肚明,等他们拉扯了一会儿之后,我才上前作势要搀扶他,“论辈分,您还是我与弟弟的二叔,快快起来,不要折煞我们啊。” 侯越这才得以掺着他起身,我扫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村民,看着宇文世良的老泪纵横,我对侯越说,“等下去打听下,父亲过世时,谁帮了我们家,带些东西去好好谢谢人家。如今这村里,我们欠过谁家的钱,百倍奉还。” “是,阿姐。”侯越应声。 “谢昭华夫人,谢昭华夫人”跪在地上的村民一阵谢恩。 “对了对了,看我这记性,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来来来”宇文世良出尽了风头以后,从人群中揽过了几个人来,他逐一向我介绍,“这是我妹妹,也就是你们父亲的妹妹,叫桂兰这个,这个是我内人,叫淑华还有这两个,这个是我儿子冬青,这个是我女儿夏臻他们,他们也都是咱们宇文家的人” “冬青,夏臻?”我看了看桂兰和淑华点头示意,她们要跪,却被我拉住了,我转而看向了冬青和夏臻,他们的名字很特别。我揽过二人对宇文世良说,“我们先回家去吧,这里说话也不方便。” “好好好看我这脑子”宇文世良忙着让人在村口让出一条路来,引着我们道,“咱们先回家,你们一路上一定也辛苦了,回去,歇歇脚,好好休息一下。” 他一边开路不说,一边还挤兑着跪在两旁的村民,“让开点儿,不知道这是谁吗?有个闪失你一家的性命都没了,知不知道。” 我侧头看了看侯越,他也注意到了。 宇文家的宅子和村口相距并不远,没几步就走到了。我抬头看着这刚盖好的新宅子,问了句,“以前家里就住在这里吗?这宅子可当真是华丽啊。” 宇文家一家都穿着新衣,过分华丽,看起来与他们的气质实在不符,让我难免觉得滑稽。 “这不是前几天宫里来人嘛,说是昭华夫人要回来认亲了。咱家原来啊,是在村子里最里面那个角落里,只有两间破草棚,你看,就在那儿!”他还指着村子紧里给我们看,“这不是说昭华夫人和大将军要来嘛,咱家肯定不能差了啊,就跟人换了宅子。宫里的那位赵大人当真是好人,几天的时间就让人把这里都收拾好了” 在他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我的心情越来越不好,转过头看了看侯越,侯越明白了我的意思。 进了大门,宅子里还有下人侍候上前,这里虽然与木城城中的宅子相比差了很多,却是这穷乡僻壤之间最奢华富贵的一间了。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富丽堂皇。 走入正厅,桂兰上前搀扶我坐下,指着一边侯着的一个年近中旬身形消瘦的男人说,“这是村子里的文书,他一大早就在这儿侯着了,因为要把你和你弟弟编写进咱们家谱里。” “先按着家谱写好了,今晚弄几个好菜,你们远道而来也好好休息休息。等到明天咱们开宗祠祭祖。”淑华上前来解释。 “嫂子,你看你说的,咱家以前条件不好,所以没吃过什么。可人家是娇贵的昭华夫人,什么没吃过啊。”桂兰推开了淑华,站在我面前又。 淑华很温婉,骨子里是个善良的女人,她被小姑子欺负也不作声,默默地就退到了一旁去。 我心想见过了他们华丽的服饰,看到了这刚盖好的宅子,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晚上准备弄些什么了,我对淑华说,“无妨的,平日吃惯了那些好的,也想尝尝清淡的,还请婶婶吩咐一下,不要太过铺张了。” 这一声婶婶,吓坏了淑华,她半天没有缓过来,只是勉强稳住了情绪说道,“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你这大老远的赶到这里来,就吃一些清淡的也太说不过去了,怎么也要”桂兰想要擅作主张,在下面悄摸拉住了淑华。 “长途颠簸,身子有些乏累,想吃些清淡的而已,姑母就听我的吧。”我说。 “成,那就听你的。”桂兰这才放手由得淑华去准备。她看着淑华离去之后,招手让那文书过来,“让夫人先看看咱家的家谱” 说到家谱大事,宇文世良才终于从人群中注意过来,凑上前来,从文书手中接过宇文家的卷宗,展开,慢慢找到了这一世的名字。 “只是,若将昭华夫人和大将军的名字写上,要写什么呢。”文书不知该怎样称呼我们的名字。 桂兰和宇文世良这一次可犯了难,不好再自作主张了。 宇文世良回过头看了看,“夫人,大将军怎么不见了” “我让他去村里走了走,谢谢曾经帮助过家里的人。”我替侯越回道,又问他们,“父亲在世时,可为我们起过名字吗。” 在我的记忆里,当时赵晟好像说过,这宇文家原本的管事的是嫡系血脉,没有子嗣。可因我担心露出破绽,才故而问了这一句。 “这”宇文世良犹豫了,他不知该怎样回答。 “说来也怨大哥走的早,你们丢得早,来不及起名字,谁会想到你们还能找回来啊”桂兰忙上前来解释。 “那,若依族谱,咱们家到了我与弟弟这一世的名字,可有何说法或讲究的吗?”我又问。 “夫人的弟弟,按理说随族谱的名字,当继承嫡系血脉的长字辈,而夫人则无特定。”文书看不下去了,所以站出来说道。 我想了想,“弟弟身为将军,要带兵作战,不能怠慢了名字,当取一有水之意的名字,行军作战离不得水,所以渊。便取长渊吧。” 文书连连应声,“好,长渊好。” “至于我,”霓音,恐怕不能写进族谱,“瑛。这瑛字如何?” “瑛?宇文瑛。”文书叨念了一番,点了点头,“也很好,张弛有度,不让须眉,好。” “那便如此吧。”我算是将这两个名字定了下来。 “不愧是见过大世面,读过书的人,就是有才华,你看看,这一出口就和咱们这些粗人不同。”宇文世良向桂兰吹嘘着。 “我有些乏了,不知我的房间在哪儿。”我只想借机躲开,落个清净。 “这边,我带你去。”桂兰忙接过了话,伸手引我向后院走去。 “那这随行的其他人,就要麻烦二叔,在弟弟回来前给安排一下了。”我嘱咐道。 “好。”宇文世良应道。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我忙完了这一些,却看到侯越独自站在院子里,走了过去。“白天我自作主张,为你定下了宇文长渊的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侯越惨淡一笑,不怎么在意,“都不重要了。” “怎么了?”我见他神色有疑,所以问道,“你的脸色不怎么好。” “阿姐。”侯越沉思,偏过头来对我说,“他们找到翠喜了。” “哦?真的吗?”我有些惊讶,居然让他们找到翠喜了。 “可是,她已经死了。”侯越叹了口气。 果然,她是死了。我安慰侯越,“别在意,这不关你的事。” “阿姐,是不是我判断失误,所以差点害你们身陷危难。”原来这才是侯越在意的,他以为是他的失误,“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翠喜也不会死。” “这并非你的过错,没有人可以完全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我只能继续安慰他,“就像你第一次见到我站在死人群里时,你会想到今日你成为我弟弟的这件事吗?看我独自一人可以应付他们两个的夹击,你会想到今日的我竟然连个普通的人都打不过了吗?” 侯越轻轻一笑,释怀了许多。 “你今日在村里转得怎么样?有去那一家被迫换房子的人家看看吗?宇文家的人是不是威胁了人家,不得已才换到这里。”我问。 侯越点了点头,“没错,我去看过了。不过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女子,大概十六七的样子,只不过是个瞎子。” “瞎子?”一个双目失明的少女?!这宇文家的人为了换到这里来害宅子,竟然欺负一个双目失明的少女!“你这两日多去走动一下,能照料一下便照料一下,毕竟是因为我们,才给了宇文家欺负人的借口。”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章 禹宫密信 http://..org/ 天刚亮,就听到外面的一片忙碌声。 我翻了个身起来了,候在床榻边的四个侍女训练有素地跪在了地上,我挥了下手让她们起来。站起身,侍女开始为我换装,一袭锦缎华白长裙。 “昭华夫人。”宇文世良在房外敲了下门,小心地喊了一句。 我挑了个眼色给站在最远的侍女,她转过身去打开了门。 宇文世良弓着腰走进了房里,到了我脚边就要跪下。“草民宇文世良拜见昭华夫人。” “行了,起来吧。”我看了他一眼,便让他起身,侍女已经为我穿戴整齐,就差梳妆了,我却示意她们先停下,“你们先出去侯着,本宫与二叔有话要说。” 侍女犹豫了一下,宇文世良起身,警告了句,“还不出去。” 四个侍女这才欠身退出房外。 宇文世良回过神来,谄媚地候上前来,“昭华夫人还有何要吩咐的?” “长渊何在?”我问了一句,因我知道,侯越他断然不会如此不负责的擅离守卫,这个时间他不可能还在睡。 “倒是听下人说了句,大将军天亮之前就出去了。可能这会儿觉得这周围的一切都很新鲜,所以出去玩儿了吧。”宇文世良想了想,才回说,“您找大将军吗?要不然我现在派点儿人,去村里找找吧。” “不必了。”我出口阻拦,侯越几年前就开始行军作战,他什么没见过,怎么会这个村子有兴趣呢。“二叔找我,不知为了何事?” “夫人,不敢当不敢当”宇文世良吓了一跳,又要跪。 “你无须怕我,今日祭祖以后,我与弟弟便当真是宇文家的人了。理应喊你一声二叔的,你且受着就好。”我并未主动去搀扶他,只是交代了这么一句。 “唉,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宇文世良并不敢反驳我,连连点头。“我这来,就只是为了提醒您一句,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向着祖庙出发。” “对了。”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这家里只有您知道我和长渊的真正身份吗?” 他一惊,忙解释。“只有我一个知道,我大哥去世那年,桂兰还小。淑华又刚嫁过来,她们都不知道大哥的情况。我跟她们说,大哥以前为了给大嫂治病,拖家带口的进了城,结果病没治好,大嫂死在了城里,大哥的一双儿子也都被拐走了,大哥回来就病倒了,没多久就去了。” “她们可信?”这件事,我不敢有一点差错。 “信,她们都信了,您就放心吧。这苦日子过够了,家里遇见您这么位大佛,高兴还来不及呢。”宇文世良弓着腰颤颤巍巍地回道。 “其实,我倒还有一件事。”我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坐在了梳妆镜前。 “您说。”他悄声抬起头,生怕错过了我说的每一个字。 “按理说,这当家管事的人,不该是嫡子嫡孙相传么?早前父亲因故而逝,宇文家不可无管事之人,可以体谅二叔担负一家的良苦用心。如今我与弟弟回来了,祭祖以后,都会知道我与弟弟才是嫡系血脉,若二叔此时还不肯将当家管事之责,交给作为嫡系长子的弟弟,莫不是摆明要天下人怀疑我们的身份么。”我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 “这”宇文世良犹豫了一番,“昭华夫人说得没错,我这就去和大将军商量,将当家的位子交给大将军。” 透过铜镜,我将他不自在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笑道,“二叔无须介意,弟弟在禹宫任大将军,本就没时间来回跑。无非是个名号而已,说白了,宇文家的管事大权还不是要二叔来胜任的吗。” 宇文世良又想了想,才松了口气。“都好,都好,都听昭华夫人的,夫人说怎样就是怎样。” 我轻笑。 “只是,”宇文世良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一样,“昭华夫人和大将军都是朝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依在宇文家族谱下,也是让我宇文家门楣光耀了。可” “二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我又不是外人。”我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所以说道。 宇文世良憨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就是想问问您,您看,既然我们跟您都是一家人了。那是不是可以让我们也搬到木城去呢。” “这是自然的。”我早已看穿他的用意,“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您看,我和弟弟这刚认了亲,才祭祖回去就把您带到城里去,难免落人闲话不是。说我们不要紧,万一扯上了您,怕您的老脸挂不住。” “是是是”宇文世良忙应道。 “更何况,刚盖好的宅子,这也太浪费了。”我才又委婉说道,“不过您放心,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和弟弟断然不会亏待了宇文家。待弟弟在宫外有了私宅以后,便会将您老人家接过去养老,即便是现在,这逢年过节您也可以带着家里人去宫里走动走动不是吗。” “哎呦,还是昭华夫人的心思细腻,我这,我这全听夫人的。”宇文世良笑开了花。 “那个,”我抬手点了一下,想了想,“夏臻对吧?二叔的那个闺女,是叫夏臻吗?” “是,是是。”宇文世良应道。 “眉清目秀,沉稳大方,我倒是有些喜欢她。多大了?”我问了句。 “回夫人的话,夏臻那丫头今年九岁了。”宇文世良见我喜欢夏臻,也是得意洋洋地。 我点了点头。“嗯,年龄也刚好。像她这样的,留在这村子里等着嫁个寻常村野粗人也实在可惜了。”顿了顿,又说,“此前来的时候,我的贴身侍女不幸遇难,我见着夏臻不错,如果二叔舍得,祭祖以后我便将夏臻一同带走如何?” 宇文世良自然高兴,“成,成!夏臻那丫头如果跟您一起进了宫,怎么的也比留在这里好得多。” “阿姐!”正说着,侯越推门进来。 宇文世良转过身向侯越见礼,“大将军!” 侯越扶他起身,然后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宇文世良问道,“为什么,二叔在这里?” “二叔来提醒我,要快点准备了。你呢?都准备好了吗。”我看了看侯越。 侯越一拍自己,向我说明,然后靠在了梳妆台上。 我回过身对宇文世良说,“既然没有别的事了,就烦请二叔让侍女进来为我梳妆吧。” “是。”宇文世良道,然后走出房外去。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问了侯越一句。 “这”侯越为难,倒不好意思说了。见我轻笑一声,知道我并没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松了口气,他才说,“他到底来做什么?” “我让他把宇文家的当家大权交给你。”我看侯越疑惑要问,拉了他一下,让他小声些。“你想想,如果当家大权还在他手里,不知他又要怎样残害这里的村民了。” 侯越没有反驳。 这时,侍女走了进来,侯越才从梳妆台前让开,我从铜镜看到,宇文世良将侯越喊了过去。 说是祭祖,倒比我想象得要简单多了。只是从出了宇文家大门开始,这一句竟然都有村民陪同,像是连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到了宇文家祖庙。 侯越上前,在指示下打开庙门。 一众人跪在祖庙里,让开了最中的两个位置。我与侯越一前一后进入祖庙,跪了下来。 在村里老辈的主持下,举着香开始祭拜。 “姐姐,我出去一下。”后面有人半蹲着挪了过来,在侯越耳边说了几句话,侯越小声对我说了句。 我继续持香听着老辈念着祭词,点了下头。 侯越将手里的香交给了旁边的人,然后悄声退出祖庙。 “夫人,这”宇文世良跪在我另一边,他看到侯越离开,所以凑过来小声问了句。 “许是朝中有事,非他不可吧。”我道。 没多大会儿,侯越回来了。老辈还在念着祭词,侯越接过了香,又跪了下来。他小声说,“宫里出事了。” 我睁开微眯的双眸。 “昨夜,成璟和江大人起势,发动宫变。” 我则继续默默听着,一言不语。 “孟王后畏罪自尽。”侯越留意了一下周围,继续说,“江大人当场被杀,成璟被活捉。” 我听罢,点了下头。这时,老辈的祭词已经念完了,眼看着大家都该起身,奉上手里的香。宇文世良将夏臻推了过来,夏臻很有眼力劲儿地扶着我起身。 我站起来,侧过头,对她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香交给了她,夏臻上前将香插在香炉里,才又回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我。 我们转身向外走去。 在一片恭贺声中,我上了马车。刚坐稳,侯越凑上前来,“宫里来的人要我们明早就动身返回禹宫。” “嗯。”我轻声应了,“莫要忘了,从现在起,你可就是宇文长渊大将军了,再不是从前的侯越,明白了吗。” 他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先不急着回去,你带我去见见那个盲女吧。”我对那个被宇文家逼迫换了房子的盲女,很感兴趣。 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答应。 “夏臻,你也上来吧。”在他转过身以后,我喊了夏臻一声,夏臻应了,跟着上了马车。 一行人向返回村子的方向开始移动。途中,我们单独转了方向。 “夫人这是,去哪儿啊?”夏臻看我们脱离了宇文家的一行人,有些害怕。 “没事的。”我拍了拍她的手,“去看一个人而已。” 夏臻很懂事的点了点头。 “听你父亲说,你九岁?”我趁着这个时候,想和她拉拢一下距离,夏臻虽然懂事,又有眼力见,可我感觉得出,她还在怕我。 夏臻听了,想了一下,点了下头道,“回夫人,是的。” “你不要紧张。”我安慰她,“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也向你父亲说了,想要把你带回禹宫的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跟我走。” 夏臻抬起头,看着我,有些怯懦,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有些出众的聪慧劲儿。 “你可以直说自己的想法,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又觉得,她不像是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人。 这个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冲着她这份机灵,她不大可能是个甘心留在村子里等着嫁人的女孩。 她沉了口气,想了许久。她看着我的时候,突然变得异常勇敢,“那,也会和大将军在一起吗?” 我一愣,只是本能地看了看马车外的人。然后了然地笑了,对她说,“是,长渊现在率领宫内禁军,他也住在禹宫里,等他回去以后,我就会同陛下说。是时候让他有独立的私宅了,即使如此,他也会常进宫陪我的。” 夏臻挑了挑嘴角,她有些开心,却又明显在压制。“如果夫人不嫌弃我,我愿意和夫人一起回去。” 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小丫头的心思落在了他身上。 马车停下,夏臻很懂事地下了车,扶着我走了下来。 “谁啊?”屋里的人听到了动静,但是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敲着一根树枝走了出来。 是一个女孩,只是这个女孩的年纪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以为她与长渊同龄大概也就是十七八的年纪,只是现在看起来 “我们是宇文家的。”夏臻见状,上前答话。 那姑娘本来正在往这边走着,要来开院子的大门,可听到夏臻的这句话,她愣在了原地,只是低声说了句,“你们还来做什么。” “寒月,是我。”长渊这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姑娘叫寒月?没想到,长渊与她倒是熟识多了。 寒月听到了长渊的声音,才动了动,又走上前来,这才把门给打开了。“你昨天来过,可并没有说,你是宇文家的人。” 这一次我明白了。“寒月姑娘,他的确是宇文家的人,不过我们是从木城而来寻亲的,今日刚祭了祖。听闻因我们使姑娘受了些委屈,所以特别来看看。” “你是?”寒月姑娘听见我的声音,问道。 “我是长渊的阿姐。”我说。“从宫里来的。” “她是昭华夫人。”夏臻在一旁接了一句。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一章 重归禹宫 http://..org/ “这里,原先是宇文家吗?”我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才回到了桌前坐下。 “先前还以为,可以使宇文家的人仗势夺人家产的昭华夫人,一定是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可依着你今日的态度,却又觉得不像是我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寒月姑娘并不客套,反而说话有些直,她不顾其他规矩,摸索着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夏臻有意上前说什么,我看了她一眼,夏臻退了回去。 “听说因为我的关系,使得你被迫离开原来住的地方。”看着这原本属于宇文家破败的房子,可以想象到,在他们知道我要来认亲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嚣张欺人。“寒月姑娘,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她怔了片刻,道了句,“都死光了。” “都死光了?”这还当真是直白,不过从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口中说出任何的话,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你是想问,为何我独自一人,会住在那样的大宅子里吧。”她虽然眼盲,可却有一些看破人心的本事,“那是我亡夫的宅子。” “你成过婚?”我对这个消息感觉到惊讶。 “我如今22,十四岁成婚,十七岁守寡,十八岁公婆病故,独自一个人生活至今,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对于我的惊讶并不意外,“如果你是同情我的双目失明,大可不必觉得尴尬,我生来的时候便是如此,早就习惯了。公婆死后,村里的人对我议论纷纷,我不愿留着家里的下人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便让他们都走了。” “他们为何对你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长渊很奇怪。 她听着长渊的声音侧过头去,“倒是你,你昨儿来的时候,还说你叫侯越,今日怎么就变成宇文长渊了。”我见长渊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出面替他解释,“他的确叫侯越,只不过现在叫长渊。”我停了一会儿,见她无意追究下去,便问了句,“不过,我也很好奇长渊刚刚问的。” 她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其实那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因为我的身世罢了。我的母亲原本是这村子里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只是我的父亲,却是山里的一只狼王。” 狼王?! 这一下,我更加吃惊了。韶山里的其中一只狼王,居然是我眼前这个女子的父亲?难怪她会受到村民的歧视。 “可是,你为何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她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反应,有些疑惑,所以问了出来。 “像其他人一样什么?”我不解。 “其他人但凡听到我的父亲,无不错愕逃离,当我是怪物一般。”她自嘲了一句。“你若是如此反应,我倒不奇怪了。” 我也笑了,“没什么,从前我也住在韶山上,兴许你的父亲我还认识也说不定。”我见她虽然言语有些自我防备的意思,可是此时,她与我闲聊这么久,已然卸去了大半的伪装,倒让我觉得这个女子的内心其实是温暖的。“你的夫君呢?他以前一定也待你很好吧,不会像你说的其他人一样那么欺负人,对吧。” 她偏着头,像是在回忆,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叹了口气,“你留在这里,实在不方便,虽然并非是我有意害你,可说下来,你却是因为我落得这样的处境。所以,我想带你回到木城,你愿意吗?” “木城?”她显然有些抵触离开这里。 我看了看长渊,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接着说道,“是啊,你身边一个照料你的人都没有,在这里生活下去对你来说太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可以照顾你也算是,也算是我想要弥补你因为我和阿姐受到的欺凌。” 她听了长渊的话,循着声音侧过耳朵去。说了句,“你想带我离开这里,只是因为想替那些人赎罪吗?”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两个人昨天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可是长渊还未解释,她便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便跟你回去好了,等到你们可以心安理得的时候,我便再回来就是了。” 这个女子,也实在太怪异了。 修整了一夜,在宇文家率领村里的人目送下,我和长渊,带着夏臻和寒月姑娘,在一大早踏上了返回木城的路。 路上的一次停歇,我见着长渊亲自去送水给寒月姑娘,寒月姑娘接了水饮下。长渊返回的时候,我叫住了他,他寻声而来,我侧目支开了夏臻之后,对他说,“宫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现在只知道的是,孟王后顶了杀害屈婕屈姑娘的罪名自尽了,孟大人还被关在大牢里。昔日孟家的势力,如今也被打击得差不多了。”长渊擦了把汗回道。 “那,碧洛现在如何?”我记得他之前说过,成璟被囚入大牢,令我无法安心的,只有碧洛了。 “不知道,蓝夫人那边没有新的消息传过来,应该不会有事吧。不过算起来的话,成夫人临盆也就是这几日了。”长渊算了一下日子。 他说的没错,按照日子来算,碧洛生产也就该是这几日的事了,不知道成璟入狱对她有没有影响。只能往好了想,但愿珈蓝可以照顾好她。 长渊说完就要离去,我又叫住了他。他回过头来,“阿姐,还有什么事?” “你和寒月姑娘怎么回事?”我问道。 长渊一下子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可他还在应付我说,“没什么事啊,怎么会有什么事呢。” “寒月的身世复杂,况且她成过婚,我虽然不会干预你与她如何交往,可是你要想清楚。”我提醒了他一句。 长渊想了想,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头。 我们一行又踏上了返回木城的路。 回到木城,已经是我们自韶山下那个村落里离开后的第二天下午了。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不过这并未影响元赫率众大臣以大礼亲迎。 场面震撼十足,从我身边那个小丫头目瞪口呆的样子就足以看出来了。 马车停在了禹宫外,夏臻扶着我走下马车,整理好我的裙摆。我在搀扶下走向等候在城门前的元赫,元赫从夏臻手中接过了我。“一路上,还好吗。” 我点了下头,意思是告诉他一切都还好,天上的雨不大,可是他的额头上却留下了些痕迹。我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上的雨水,“下着雨你这么还出来了。” “知道你进了城,便一刻也不想耽搁了。”元赫凝视着我,说道。他侧过头看了看随行,说,“早上的时候,文书已经送来了,看来现在要改称侯将军为宇文将军了。” 长渊上前,叩见元赫。 “起来吧,”元赫道,“宇文将军如今已是夫人的娘家人,这一路上保护夫人有功,孤正想着该奖赏你呢。想要什么,你自己说吧。” “臣”长渊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我笑了,对元赫说道,“他既然已是我娘俩亲戚,自然不好再留在宫里了,我想着该为他在城里置办一处私宅,不知你意下如何?” 元赫回望过来,点了点头,“私宅一事定是不可免的,孤已经下令,为宇文将军准备好了宅子。夫人不用担心,孤会委屈了宇文将军。” 我又怎么会担心呢。 “宇文将军起来吧。”元赫回身对肃公公交代,“先派人带宇文将军去看看他的宅子,安顿下来再说。” “是。”肃公公领命,走到长渊身边,“宇文将军,请吧。” 长渊回头看了看我,我向他示意,他转过身随着肃公公离去,寒月姑娘所乘的马车一并跟在长渊的马后离开。 “长渊,长渊”元赫看着长渊离去的背影,念叨着他的名字,回头看着我,“你取的名字,甚好。” “先进去再说吧,这淋了雨可是要生病的。”我拉了他一下。元赫笑着随我走进禹宫里去,百官松了口气,这也不知道冒着雨等候了多久,终于可以返回殿内了。 我回到寝殿,整理了一下,换了身衣服。 “她是?”元赫见着跟在我身后的夏臻,问了句。 “夏臻拜见国君陛下。” 我使了个眼色给她,夏臻心领神会跪在了元赫脚边。 “夏臻,你先下去吧,这寝殿里的人会告诉你,你今晚住在哪儿,平时要做些什么。”我拉她起来,对她说。 夏臻躬身退出了寝殿。 “她算起来,是我二叔的闺女。”我回过身才对元赫解释。“翠喜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元赫起身安抚我,“你不用难过,发生这样的意外在所难免,更何况她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我正有打算厚葬她。” “嗯。”我装作失落,应了一句,“是我不好,我该拉住她的,她拼了命救我,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悬崖。” “傻丫头,怎么是你不好,别想了。都已经过去了。”元赫拥我入怀,小心地劝说着。 “可是,”我抬起头来,“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长渊提起,说是我们遇险的那个晚上,成大人和江大人发生宫变” 元赫听罢,叹了口气,转过身坐到了椅子上。“都过去了。” “你没事吧,没有哪里受伤吗?”我状似担心地问。 元赫看起来没事,可是在提到那一场宫变的时候,还是难掩失落的,他伸手揽住了我。“孟王后去了。” “怎么会这样。”我忍不住问道。 “她都承认了,屈婕的死是她陷害你的。”元赫没有看向我,而是紧紧抱着我的腰,他说完这句话,小声地又说了一句,“霓音,你一定不能离开我,我只要你,只要你了” 我自然明白,他这番话的用意。 禹宫的那一场宫变,孟王后顶罪而死,必定是死于元赫的授意。孟王后是最好的顶罪羔羊,因为孟大人和云初的计划,一开始就是围绕着除掉我,扶正孟王后开始的,孟王后是这整个阴谋之中最致命的一环。 我抚着元赫的背,对他说,“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毕竟,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元赫在宫变之前,就已经逼迫孟王后顶罪自尽,我能想象的到,此时此刻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那一场宫变来得快,却平息得也快。 孟王后的死,无疑打压了孟家崛起的势力。孟王后顶了杀害屈婕的罪名,同时使得那些人临时又失去了最理直气壮的旗号。 这一切,原本就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同僚的临阵倒戈,使得江大人被杀,成璟被俘。赵晟站出来揭发成璟的罪名,成璟这一次难逃一劫了。 而成璟,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赵大娘从他手里的王牌,变成了元赫手里的王牌,竟然使身为孝子的赵晟有了如此大的叛变。 元赫因赵晟揭发有功,封赏了他。赵晟也有了自己的府邸,不用再住在成府了,可以和自己的老母亲生活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我去大牢里探望孟大人。 他从地上抬起头看到我,不惊讶也不意外,“你终于来了。” 牢头搬了椅子过来给我坐,然后又匆匆退了出去。 我说,“看样子,你在等我似的。” 孟大人笑了,“曾经有人告诉我,我一定会输在你这个小丫头手上,我不信,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输给了你。” “不意外。”我说。 “为什么?”他问我,“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你一样,为了权力。”我笑。 “你要权力有何用。”他好像在笑我的无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即便有再大的权力,又能如何。” 我冷笑,“我还以为你看到我,一定会问我,为何会害死你的女儿呢。” 他爬过来,扒着铁笼子,神情十分诡异,“我以为你更想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看他如今的样子,倒没了先前的意思,眼前这个人,让我提不起来一点兴致。 我起身,准备离去。 “你和绮陌夫人,长得很像。”孟大人的声音自我身后幽幽传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二章 疑神疑鬼 http://..org/ “夫人,我怕。”夏臻在身后扯了我一下。 我停下脚步,侧过头去看了看她,问,“你怕什么。” “可是,这里不是有那位自杀死了的”夏臻想说孟王后,可是她当着我,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手指指着殿里,脸色有些发白,“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认识她吗?”我问,“你见过她?还是,你害死的她?” 夏臻一听,脸色更难看了,连连摆手。 “既然你不认识她,也没有害死她,你到底再怕什么。”我问。 说罢,我起身向孟王后的宫苑里走进去。 孟王后的棺椁置放在正殿中央,宫苑内拉着白花祭奠,她的侍女宫人分跪在两旁,哭哭啼啼不停。 我踏进宫苑,有侍女抬起头看我,一时间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孟王后的宫苑,我提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置放着她棺椁的正殿。 果然是孟王后,曾经不可一世孟大人的掌上明珠,这宫苑里的一切陈设岂能用一句富丽堂皇来概括,她这里的风景自然是整个禹宫的独一处。 走到灵位前,我站定,一直跟在孟王后身边的那个丫头上前来,递给我三炷香。“昭华夫人我家孟王后若是知道,您能来看她,一定可以放下那些过往上路了谢谢您,谢谢您不计较以前” 那小丫头忽而跪在了地上,倒是在我脚边痛哭起来。 “我与她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她从前不愿放过我罢了。如今既然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对的错的,都让它过去吧。”我说着拜了拜,将香交给了夏臻,夏臻上前将香插到灵位前的香炉里。 我转过身来,看了看左右,问道,“堂堂王后,为何在她故去之后如此冷清?” 小丫头回身看了看,眼眶红红的,“自从王后承认,是她害死了屈婕屈姑娘嫁祸给您的时候,陛下震怒,不得任何人与王后来往。王后故去,这朝前宫里的人哪个都不敢得罪陛下和您,所以就都” “这又是何必呢。”我望着她那棺椁感叹了一句,“我又没有要怪她,她恨我,也无非是因为她太在乎陛下了。” “夫人,夫人我家王后,绝对没有陷害您啊,杀害屈婕屈姑娘的,真的不是我家王后!”小丫头一时之间绷不住了,扑倒在地上将要哭死过去。 “你说什么?”看这小丫头的反应,我怀疑她是否知道什么。“起来细说。” 夏臻将她扶了起来。 “夫人,奴婢可以证明,屈婕屈姑娘被害的那一夜,我家王后没有出过这个宫苑一步那天,王后心悸难安,在房里反复睡不着,奴婢奴婢一直陪着王后的呀,只是奴婢人微言轻,没有人相信奴婢的话。”小丫头站起身来,跟我解释,“夫人,我家王后既然没有杀害屈婕屈姑娘,更不可能陷害您的啊,既然她都没有做过,又为什么认了罪还自尽啊。夫人,我家王后死因有疑啊!” “嘘。”我示意她小声,将她拉到一旁,“你说屈姑娘死的时候,孟王后没有离开这里?” “是的,奴婢不敢撒谎。”小丫头不时望向棺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自然知道,屈婕不可能是孟王后杀的,可是现在平白冒出来一个可以证明孟王后清白的人,这下可有些麻烦了。这日后若是有人想查清楚,一定会从孟王后的死因下手。 “孟王后何时认罪的?”我问道。 小丫头想了想,“是您动身离开禹宫的那天午后。” 午后?!不是说,成璟他们是半夜发起的宫变吗?如果午后孟王后就已经死了,成璟等人不可能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又怎么会继续发动宫变呢。“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奴婢怎么会记错呢。”小丫头哭着,用袖子擦了一把,继续说,“夫人晌午前离开禹宫以后,陛下难得来王后这里用午膳,可是午膳中说着说着话,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里面就听见王后的哭闹声,后来,后来王后就亲口说,是她害死了屈婕屈姑娘怎么样的国君陛下一气之下就走了,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走了?!“陛下当时走了?那,那孟王后又是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后来就有人说是成大人和江大人带兵在宫里闹宫变,可是没多一会儿,就没了动静,奴婢们也不敢出去看。丽夫人就在那时来看我家王后了,丽夫人走后,天亮前奴婢想去看看王后是怎样的情况了,谁知道进去就看到王后已经自尽了”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丽夫人来过?”我不禁生疑。 “是。”小丫头点头应道。 “那孟王后故去之后,丽夫人有来探望吗?”我有些不解,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丽夫人来到孟王后这里也太诡异了,更何况,她走了之后,孟王后就死了,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吗? 小丫头摇了摇头,“没有。” 这就更奇怪了,如果说丽夫人先前一次是来探望孟王后,是因为放心不下。可是如果她真的在意孟王后,不可能在她死后不来探望的。 我提起裙摆走到了棺椁前,看向棺椁里的孟王后。 “夫人。”夏臻吓了一跳。 果然孟王后死因有疑,她不是自尽,故去多日,死的时候受的伤才慢慢显现出来。她的双颊分明有些许青黑的印子。 “这”小丫头凑上前来,看了一眼,“明明已经为王后收拾好了的,怎么王后的脸颊又脏了呢” 她以为,孟王后脸上的淤青是脏了,其实不然,早前我曾怀疑是元赫杀了孟王后,可是这几日怎么我都想不通,元赫的自责让我觉得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依元赫的性子来说,他的确有可能让孟王后站出来顶罪,但是既然孟王后已经顶了罪,元赫实在没必要再杀了她的。 也就是说,孟王后的死,根本就是元赫计划之外的。而元赫的反应,恰好说明他根本没想到孟王后会死,在他一开始的计划之中,孟王后是不需要死的,所以,他在知道孟王后死去的时候,会有那种自责的感觉,他的自责不是害死了孟王后,而是他以为自己害死了她。 如果说,元赫根本没有想要杀孟王后,那究竟是谁杀了孟王后,元赫当时肯定在宫里应对成大人和江大人的起势,在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潜入到孟王后的寝宫里来,趁机杀了孟王后的人,大概就只有丽夫人的可能性最大了吧。 “阿姐。”长渊到了孟王后宫苑的门口,轻声叫了我一声。 我转过身去看了看他,然后由夏臻扶着向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走出孟王后的宫苑,我问道。 “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正巧都收拾好了,进宫来谢恩的。我去了你的寝宫,宫里人说你来拜祭孟王后了。”长渊看了看孟王后的宫苑内,有些困惑,“阿姐,你以前和孟王后的关系又不怎么好,何必走这一趟呢,即使你来送她,那些人也未必觉得你是好心。” “我当然不是好心。”我笑着说,“只是我若不走这一趟,那些人说我说的,恐怕会更难听。” 长渊默然。 “新宅子如何?”我借机换了话题。 “还不错。”长渊点头,看样子还是很满意的,“阿姐,你要不要什么时候去看看。” “好啊,等我抽出来时间,就去你那里瞧瞧,我也想看看你住得好不好。”我与他说着话往外走,忽而就看到前面花园中等候着人,我偏过头问了他一句,“那个,是寒月姑娘吧。” 长渊望去,“是的,她说想和阿姐说说话,我便将她一起带来了。阿姐,你累不累?你如果累了,我便让她先回去。” “无妨。”我说,“她肯来陪我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长渊笑,引着我向寒月姑娘走去,身边搀扶着我的夏臻,有些不高兴,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可是她看到寒月姑娘时的感觉,分明就是不怎么痛快。 “寒月姑娘,坐吧。”长渊将她扶到亭中,我招呼了一句。 寒月姑娘坐了下来。 “夏臻,你去沏些茶水来,本宫要与寒月姑娘好好聊聊。”我适时支开了夏臻,见夏臻离去,我才回神道,“寒月姑娘随长渊一同入宫,能想着来陪陪本宫,一番美意本宫心领了。” 寒月姑娘只是笑而不语,长渊看了看左右,有些顾虑地说,“阿姐,你可听到消息了吗?” “什么消息?”我疑惑,长渊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竟生生把我给问住了。 “宫里的人传说,孟王后并非自尽。”长渊犹豫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 我一怔。 “阿姐,你说孟王后的死,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长渊开始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我看了看寒月姑娘,才推脱说,“宫里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一点点的小事可以夸张得没个边了,他们可是唯恐天下不乱,你若是信了,岂不是跟他们一样了吗?” 长渊明白我的意思,他侧过头去,也看了看寒月姑娘。 寒月姑娘双目失明,并不知道我们忌惮着她此时的存在,而不方便说下去的话。 不过,我倒不得不仔细想想了,既然宫里已经有消息传了出去,那便应该已经引人猜疑了。孟王后之死的确还有疑惑,只是我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否是丽夫人所为,丽夫人既然是孟大人当初送入王宫的,也不至于会和孟王后闹到这样非死不可的地步,或许说,如果是丽夫人杀了孟王后,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原因。 正想着,夏臻回来了。 她端着茶水一一放在桌上,我一走神儿,再一抬头。 “翠喜?!” 我猛地一惊,吓了一大跳,打翻了面前的茶水。 怎么会?!怎么会呢! “夫人,夫人?”夏臻叫我回神儿。 我却吓得连忙躲闪,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坐正。裙摆上被茶水浸湿了一片,夏臻正跪在地上,用帕子给我清理。 “阿姐,你怎么了?”长渊看出我的异样。 我仍惊魂未定,可是当着他们,“没,没什么。刚才,我好像看到翠喜了,所以” 我刚刚,明明看着的是翠喜,一如她在世时的样子,憨憨地笑着,有些傻乎乎的。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了,走了个神儿,怎么就把夏臻看错成了是翠喜呢。 “阿姐,你一定是太累了,还没休息好。”长渊担心,“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啊。” 我僵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刚刚看到的,仍是心有余悸。 “其实,昭华夫人看到翠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寒月姑娘开口,盈盈说道,又向我解释,“长渊将夫人和翠喜的事告诉过我,夫人别介意。寒月只是想说一说自己的看法。” 夏臻收拾好,退了下去。 “好,你说说看。”我心里不安,仍是对刚刚那一幕放心不下。 “心里有事的人,才总是耿耿于怀。夫人既然不肯放下翠喜的死,又怎么能向前走下去呢。”寒月一句话点破。 我竟想了好久,忍不住轻笑一声。“寒月姑娘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 “夫人,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犹豫。免得给了其他人机会,让自己白忙一场。”寒月说。 “你们,在说什么。”长渊想破了头也没搞明白。 “寒月姑娘,平日里如果没事,可以多跟着长渊进宫来陪陪我,即使有个人说说话,做做伴儿也好,消磨消磨时间。”我说。 “其实夫人本不需要消磨时间,夫人明明知道自己想要见谁,该去见谁,却偏要停下来消磨时间,只有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你在怕,你怕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如你所料。”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三章 碧洛难产 http://..org/ 笑话,我会怕?!一路走来遇见的这些人这些事,还有什么值得我怕的呢?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走到窗前,想着寒月姑娘白天对我说的话,有些难以接受。 元赫又没有回来,或者,他去了别处。 “夫人。”夏臻倚着门边睡着,醒了过来,揉着双眼道。“您怎么不睡了?” “出去一趟。”我说,顾不得其他,披上件外衣就要往外走。 “夫人,用不用准备”夏臻的话还没问完,我已经走出了寝殿。 我会怕吗?不,我从来都不会害怕,我根本不会怕会发生任何事。即使这一切当真与我有关系又怎么样? 我像是疯了一样的,向着绮陌夫人的宫苑里跑去。 “云初,你可还是因为景穑的事记恨我吗?” 那时候,在梦境里的那时候,我分明听见过绮陌夫人和云初之间的对话,提到过的这个人。 云初也曾告诉过我,她们在进宫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着的时候,已经到了绮陌夫人的宫苑前,猛地撞开了大门,冲了进去。 绮陌夫人的双眼蒙着厚重的白纱,她斜靠在长椅上,慵懒而惬意。云初正端着什么东西给她听见门被撞开的动静,她们不约而同寻声而来。 云初看着我,有些意外。 “是谁啊?”绮陌夫人拉了拉云初的衣角,轻声问道。 “夫人,是霓音那姑娘。”云初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轻回答,生怕惊了她一般。 我却听得清楚,云初依旧称她为夫人,看着我的时候,她的那句霓音那姑娘,分明就是说给我听的。 我正要走过去。 夏臻已经跟了过来。 “夫人,你们聊吧,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叫我。”云初安置妥当了绮陌夫人,从她身边走了过来,路过我的时候,她侧过头来小心看了看我,然后直接走了过去,将夏臻带到了外面。 “霓音?”绮陌夫人斜靠在长椅上,喃喃自语重复着我的名字,她忽而莞尔,“没想到,你还愿意来看我。” 我向她走了过去。“我到底是谁。” 她的笑,有些不自在,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迟疑了些许,她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 “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又问她,天气有些寒,话从口中说出带着些雾气。 她冷笑,“你能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犹豫了,没错,她说的没错,我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不,什么关系都不可能有的。这一切,都只是别人的暗示,都只是我在怀疑而已。 我是韶山上的梧桐精,她是夷部部落的公主,我有两百多年的修为,我活了两百多年,怎会与她有什么关系的呢?不,她只是个普通的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她如今只有四十来岁,怎可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是很聪明吗?”她忽而问道。 “你想说什么?”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去找出答案吧。”她笑得张扬,“你不是总喜欢查清楚真相的吗?那就去查吧,查清楚,看看你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和她果然是有关系的吗? 火,火光!刺眼的火光,韶山上的那一场大火 “景墙是谁。”我问。 她的笑,冷下来了。 我猜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有关系的,云初,绮陌夫人,景墙,还有我那个方丈曾经对我说过的很奇怪的话,他要我去查清楚自己的真相。 一开始进入到南师傅的梦中,根本就是云初等人不曾想到的意外,所以那个时候我在梦境里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因为与我有关,所以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这一切。 与我有关 绮陌夫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那声音划破宁静的夜空袭来,要撕裂我的耳膜一般。 云初从外面赶了进来,匆忙回到绮陌夫人的身边,安抚她冷静了下来。 “夫人。”夏臻扶着我,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记忆被拉回到了曾经那个梦境之中。 “咣!” “云初救我!” “大王!放过公主吧!” “真晦气!本王怎会娶你这样个女人!疯子一样!” 绮陌夫人在哭 国君将架子上的烛台一把扫了过来,云初起身将绮陌夫人挡在怀里,烛火落在云初背上燃烧了起来,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似的,却是她护在怀里的绮陌夫人察觉,竟不顾身份地,直接用手去拍打云初背上的火苗,云初一惊,慌忙拉过绮陌夫人的手查看,看见手心烧得通红十分内疚。绮陌夫人四处张望,挣脱开来,不顾一切冲到水盆前,甚至直接顶撞了国君。端起水盆回来,一盆水浇灭了云初背上的火苗。云初的衣裳乌漆墨黑一团,她仍然小心捧着绮陌夫人的双手。 国君站在一旁被绮陌夫人视为透明一般,勃然大怒,上前狠狠推开了云初。云初竟一个没站稳,向一旁跌去,头撞在了柜子上,瞬时间鲜血就涌了出来。 一见云初受伤,绮陌夫人忽然尖叫,像是发疯了一般。 国君上前抓起绮陌夫人,却未料到,她的力气竟忽然变得特别大似的,一把就将国君推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绮陌夫人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扑到了云初身边,伸手就按着她额头的伤口,朝着国君竟然大声骂道,“你走!你走啊!” “你!”国君被气得生生说不出话来,一甩袖子转身出了门。“哼。” “云初云初”绮陌夫人紧紧抱着云初,生怕云初在她怀中再有意外,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云初的血,绮陌夫人恐怕真的是吓坏了,无助地喊着,“来人啊,来人帮帮我!” 可这宫苑四周,哪里还有人,刚刚那一闹,就算没躲开的,也都跟着国君一同离开了。 “云初”绮陌夫人微微闭起眼睛,两行泪不断地往下落。 “公主”云初醒了,却先去担心绮陌夫人,她伸出的手抓紧了绮陌夫人的衣袖,“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惹恼了大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们离开这里吧。”绮陌夫人放声哭道,似乎这王宫里的一切已经让她难以忍受。 “公主,”云初额上的血还在不断流出,绮陌夫人用锦帕将伤口按住,云初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一些,然后劝道,“您已经与大王成了婚,又怎能回得去呢,即便回到我们的土地上,族里的人也不会接纳您的。” 绮陌夫人摇着头,声嘶力竭地喊着,“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只要离开王宫就好!只要离开王宫就好!” “公主”云初无奈 没错,一切都应该是从这里开始的。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云初,你可还是因为景穑的事记恨我吗?” 对,当初绮陌夫人曾经问过云初这两句话,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指责云初背叛她,又为什么说云初因为景穑的事记恨她?为什么? “阿姐?”长渊赶进宫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渊,我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我撑在书案前,一晚上没睡,困在当时的记忆里让我又累又乏。 “谁?”长渊问。 “景穑。”我说,“这个人,我不确定他是否还活着,你按着绮陌夫人和云太妃的线索去查,看看她们身边,当年是否有个叫景穑的人,这个人现在在哪儿?或者,当年到底还有什么事发生吗。” “好”长渊刚应下,眼看着我要倒下去,上前来扶了我一把,“阿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莫名紧张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好像我的回忆都乱套了,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阿姐,没事的。”长渊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查景穑的事。” 我点头。 “夫人,”夏臻进来,见到长渊怔了一下。 “阿姐,既然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下去了。”长渊看到夏臻,起身说道,退出寝殿。 “什么事?”我问夏臻。 “成大人府中传来消息,成夫人要生了。”夏臻只是简单地重复了一遍来人禀报的消息。 我一惊,扶着书案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夫人。”夏臻见我异样,上前搀扶。 “去备车。”我疲惫不堪地指着外面,对她说出了三个字。 碧洛要生了。 这大概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担忧和最大的安慰了,可以期待她的孩子来到这世上。我以两百年的修为保住的孩子,平安诞世,对我而言它的生命的意义,远不只是一个小生命降生那么简单。 只是没想到来得竟然这么突然。 “你要去哪里?”我刚要上马车,元赫赶了回来,他拉住了我问道。 “碧洛要生了,我要去看看。”我同他说。 元赫犹豫了一下,我以为他会拦下我,可是他没有。 他同我一起上了车,向着成府而去。 元赫伸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你自己都病成了这样,怎么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马车一晃,我的身子失去了重心,向前栽倒而去。 元赫稳稳接住了我,他有些生气,刚想要起身对外面驾车的宫人吩咐调转车头。我倚靠在他肩上,拉住了他的衣襟,“不行,我要亲眼看着碧洛的孩子平安无事” “你这”元赫拗不过我,放弃了。解下了外衣披在我身上,他仍是不放心我的状况,“你怎么突然病得这么严重了,就一个晚上的功夫,你到底是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的。” 我笑,却没了力气解释。 元赫陪我赶到成府的时候,成府里仅剩的三四个下人已经忙成了一团,珈蓝守在产房外,正忧心忡忡地惦念着里面的状况。 “怎么样了?”元赫一见珈蓝,问道。 珈蓝回身,看了看我,才回元赫说,“产婆进去好久了,可是” 碧洛,难产了 这个不祥的预感缭绕在心头,一直散不去。 “怎么会这样”我担心地问。 “我先扶你过去坐,你自己都病成了这样,如果不照顾好自己,万一你在这里再昏过去。原本这边的人手就不够,不是给他们添乱吗。”元赫扶着我走到回廊下坐着,他还不忘安慰我说,“别担心,会没事的。” “这边的下人不够,你派些宫人来帮忙打点吧。”我生怕再有意外。 产房里,碧洛的声音愈发无力。 我吓了一跳,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元赫循声回头去看了看,坐到了我旁边,索性揽着我依偎在他怀里,“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了,会带来最好的太医,成夫人和她的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我的精神愈发不能集中,开始变得混沌,开始变得 “你休息一下,不要太着急了。”元赫还要安抚我的情绪,他看着庭中的珈蓝,等待着碧洛顺利产下胎儿的好消息。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到珈蓝向我走来。 她走到我身边,我抬起头来,刚刚的不适一下子好了许多,头也不觉得怎样沉重了。 我看向旁边,元赫也不知去了哪里。 “霓音,”珈蓝喊我。“替我照顾她们母子。” “你说什么?”我倒不是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疑惑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可是看着珈蓝,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只是这个想法,“碧洛的孩子,与你有关?” 珈蓝不是普通的人,她可以幻化成其他人,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成璟不能人道,而碧洛却口口声声说,腹中所怀的就是成璟的骨肉。难怪碧洛的孩子要经历那么多磨难,不能顺利产下,即使我的修为可以保住它的存在,它的诞世也会对母体造成强大的损伤。 只有,珈蓝了 珈蓝想要牺牲自己,保住碧洛母子。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四章 成府杀机 http://..org/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可以牺牲自己换得碧洛母子的平安了吗。”我在慎重思考了半天之后,直言道,“你的修为不够,即使想学我散尽修为,恐怕你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那该如何。”珈蓝没了主意,听着碧洛在房中的气息一点点的微弱下来,她有些泄气了。“如果,凤神在就好了” “凤神?”珈蓝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可是转念一想,“以她的脾气,你怎么能确定她会帮你呢。” 碧洛腹中的孩子有异,所以不得正常生产。只是这样拖下去,恐怕大人和孩子都撑不住。“珈蓝,碧洛的孩子” 我不得不怀疑,碧洛的孩子与珈蓝能有几分关系。珈蓝甘愿散尽修为,乃至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去救碧洛的孩子,毕竟,珈蓝是如何拥有这些修为的过程我是知道的,她曾经不惜和云初做交易,换得的这一切,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可是现在为了碧洛的孩子,珈蓝居然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一切。 珈蓝婉约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她说以后 我打了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元赫还在身边,好像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曾改变,见我醒来,他担心地问,“好一些了吗?” 我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烫意退去了很多。我本想向他点点头,可是浑身依旧乏力,竟连这么简单个动作都做不了,我只能向他笑,证明我没事。 元赫更加心疼,将我拥得更紧。 “珈蓝呢。”我问了一句。 元赫犹豫了一下,他本不想回答我的。 我觉着有些不对,挣脱开来,问道,“珈蓝在哪儿。” “她说是要去一个地方。”元赫也在怀疑,可见他并不知珈蓝到底要去哪里。 “陛下,”长渊从成府外而来,急匆匆的,他走到我们跟前,看了看我,眼神里似有暗示的意思。得到许可之后,才说,“宫里等候多位大人,请陛下回宫。” 我听了长渊的话,才抬起头去看他,长渊悄声给了我一个眼神做回应,恰好证实了我的猜测。果然,因为成璟宫变祸乱之事,朝上还未下定夺,元赫此时陪同我一起出现在成府,难免又给了那些生怕天下太平的人妄自揣度的理由。 元赫为难。 “回去吧。”听着产房里的动静一番不如一番,不知道碧洛还有多少力气可以坚持,我却在这个时候劝说元赫离开,也使他十分意外。“我们先回去吧,有我们在这里,恐怕她们也十分不便,倒不如我们回去等消息。” 元赫斟酌片刻,对长渊道,“宇文将军,你派些人在成府外,免得发生意外。” 长渊应过之后,元赫扶我起身,向外走去。 上车,入宫,元赫交代随行的肃公公先去前殿通传,便要亲自送我回寝殿。我在车上愈发虚弱,元赫见状,索性将我抱起,直接送回到了寝殿里。 “我要去看看那帮老家伙了。”他将我安置好以后,对我轻声交代了一句,从他的眼里我就已经看出了他的为难,我知道,那班大臣来闹无非是因为不能让成璟的孩子诞世,成璟之罪死有余辜,碧洛的孩子作为成璟的遗腹子,恐将成为成家余孽。 “碧洛的孩子”我拉住元赫的手,在他转身离去之前黯然说道,“我的孩子没有了,所以我希望她的孩子没事,如果这个孩子和成璟没有关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元赫迟疑,他在床榻边静立许久,陷入沉思。微耸的眉头,他的决心正在动摇,“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孩子死去的。” 元赫说罢,倾身过来在我额上轻吻一下。他起身,向外走去。我目送他离开,已经可以猜想到,他又该面临那些顽固大臣怎样的质问了。 元赫走后,夏臻才从殿外闪身进来,行至床榻前欠身,“夫人。” “让他进来。”我从塌上下来,理了理衣衫,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夏臻出去不多时,已经带着长渊返回了。 “阿姐。”长渊看了看内室,确定元赫不在。“你猜的没错,朝前已经闹起来了,孟大人的余党此前表示支持成璟成大人的,如今见孟家落难,成大人的夫人却在国君庇佑下安然待产,自然都会以为是成大人出卖了孟大人得到自保的,支持过他宫变的人现在正跃跃欲试,意图联名责难,施压国君处死成大人。”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阿姐,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一力希望成夫人和她的孩子没事,为何又要成大人非死不可?”长渊疑惑,他只是帮我做事,对于我的想法他仍是不怎么理解。 “因为成大人活着,成夫人就不能活。”我犹豫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对长渊解释。 成璟可以设计碧洛与我同谋,意图在谋害我的同时,使得碧洛难逃关系。如果成璟活着,恐怕他断不会放过碧洛,饶过成璟的性命,将对碧洛和孩子带来更大的威胁。宫变一事,也让我终于弄清楚了成璟一直以来的用意,我曾以为,他就在宫里的阴谋就是为了针对元珏或者元赫,可是当我听到珈蓝说的那番话时,我终于懂了,成璟的目的,虽然是为了十年前成家旧事,中伤元珏和元赫不假,可他却选择了最狠毒最适合他的方式,就是以他最不肯放手的权力,以宫变之名让当年成家阴谋败露的直接元凶,死在宫变势力之中。 那就是我。 十年前,因为我们的误打误撞,揭开了成硅和卫夫人的换命阴谋,使成家一夕之间沦为众矢之的。成璟虽然年幼,却将家门荣誉看得极重,不惜牺牲生身父母背负不孝的罪名,掩盖真相。恐怕元赫因我而打伤他,也使得成璟的性子在后来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扭曲和阴暗,碧洛的孩子,才是真正激发了成璟想要报复一切的念头,他因我和元赫落下的不耻之伤,而我又力保碧洛的孩子难免他在这一件事一件事之间对我恨之入骨,在我得知,他已经从碧洛处知道我当时身怀有孕,并且找碧洛要了荼木来掩饰脉象,使太医诊不出脉象的时候,我就能够断定,成璟是想要在我借孩子除掉孟家之后,再用孩子的事除掉我。 只是我后来从珈蓝处才知道,成璟不仅想要借宫变揭穿我的阴谋,更想要借碧洛暗中帮我的事,除掉碧洛。 我不可能让碧洛出事,即使是当时问她要荼木,也只是因为碧洛家的关系广,有可能找到荼木的机会大一些。成璟欲夺碧洛的孩子,而杀碧洛,他既然下了狠心,我便不可能再留着他祸害碧洛母子了。 想要算计成璟,就必须有人站出来将他种种罪名落实,以背叛孟大人势力的烟雾,让人猜疑成璟是否出卖了逼宫之行,从中挑拨他们的稳固关系是最不费力气的办法。成璟不可能将碧洛和孩子的实情告知其他人,其他人自然以为,成璟在紧要关头为保碧洛和孩子出卖了逼宫势力,又怎会放过他。 “阿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做?”长渊已准备好随时待命了。 我暗自在想,证实成璟有罪,如果不想此时牵连碧洛母子,就要证明碧洛母子和成璟之间毫无关系。 可是想要证明碧洛的孩子不是成璟的,恐怕碧洛自己都没办法说明。现在恐怕要做的就是“我们去找云初。” 云初,只有云初了。 碧洛和孩子危在旦夕,如果珈蓝想要救碧洛,她必定也是会去找云初。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珈蓝将这一切弄得不可收拾之前,找到她。 “你来晚了一步。”云初像是早已知道我会来找她一样,她在庭中抚弄着花花草草,惬意的说。 “珈蓝呢。”我看了眼周围,没有看到珈蓝。 云初抬起头看了看我,似乎是在提醒我,我太心急了。她身边依旧是那一个侍女,她侧了侧头,那侍女便退了下去。云初这时才看向我身边的人,我明白她的意思,吩咐长渊,“我和云太妃说说话,你先带着其他人出去吧。” 长渊在庭内不放心地看了半晌,最后无奈,带着人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你比刚下山那会儿,聪明多了。”云初摆弄着花草,抬头看了看我。 “珈蓝在哪儿?”我又重复了一遍,看着云初的时候,我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她轻声一笑,不以为意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珈蓝到底做了什么事。” “你难道有兴趣告诉我吗?”我当然不会觉得,云初好像故意在等在这里,等我来问,她会好心好意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我。 “你愿意和我做交易吗。”云初却在此时,停下了手里的一切动作,走了过来。 “我和你做什么交易?”我冷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为了她们再牺牲我自己吧。” “你不会吗?”云初好像有些遗憾,却很快将那些不愉快一扫耳光,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石凳要我坐。“那我就来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你会这么好心吗。”和云初的几次交手,我对她的了解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样浅薄了,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她。 “当然不会。”云初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珈蓝曾经,到底和我做过什么样的交易吗。” 我还以为她会说什么,“难道不是她帮你的忙,你给了她修为吗。” “也可以这么说。”云初说着,点了点头,“我的确是需要她帮我做事,她需要我给她的修为,可以让她去报恩。” “报恩。”这是我从没听她提起过的。“报什么恩。” “碧洛。”云初抬眼,双眸如鬼魅般慑人。 珈蓝要向碧洛报恩?!我承认在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惊讶,可是很快我就平静下来了,因为我好像又不是那么意外这个情况的。 以珈蓝的立场而言,碧洛的确曾经救了她,她想要向碧洛报恩,也并不是多么让人难以想通的事。 云初看着我,恰如我的一举一动,任何的一点反应都在她的预期之内。 只是,让我越来越搞不清楚的是,珈蓝对碧洛究竟是怎样的一份情感?她到底是恨碧洛,想要取代她,还是感激碧洛曾经救了她,亦或者是 云初却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她没有否认,反而笑得暧昧极了。 “不可能。”我一口否定了这个念头。 “什么不可能。”云初问。 “即使你想要暗示我,珈蓝和碧洛之间的关系有暧昧,那碧洛的孩子又如何解释,珈蓝怎可能与碧洛有了孩子呢。”其实,珈蓝和碧洛之间的真相离我越来越近,我好像已经感觉到了这件事原本的样子,却仍有些细节对不上,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的这些问题里,碧洛的孩子成了最大的疑问。 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我是断然不可能相信,同为雌体的珈蓝会是碧洛孩子的“父亲”。成璟身体的障碍,注定了在他和碧洛的这一场婚姻之中,不可能有夫妻之实,成璟应当是最清楚碧洛腹中孩子不是自己的,可是却因为难言之隐没办法站出来说明这一切。更设下了圈套,想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杀死所有知情的人。 碧洛却口口声声咬定,自己的孩子就是成璟的。 那么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也许,她与你们不同呢。”云初仿若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早已将局中的一切看得了然,她一句话点破了一个事实。 我则闻声望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了一般。 也许,她与你们不同呢。 珈蓝从一开始就和我们不一样。 早在得到修为的同时,大概她就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单一选择自己要面对的一切,可是她 “雌雄同体。”我喃喃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碧洛的孩子,是珈蓝化成了成璟的样子而与之亲近,意外不,或者该说,是珈蓝计划中的。 “珈蓝在哪儿。”我第三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往生涯。”云初淡然说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五章 生父之谜 http://..org/ “你是故意的。”我看着云初这般笃定自在的神情,极是确定我最初的猜想。她明明是将这一切都故意算计好了,这一步一步的阴谋,就是在等我来,她想要我自己跳下去。 云初也不否认,只是笑得深邃而妩媚。 “珈蓝为何要去往生涯,碧洛的孩子,非往生涯前不可救吗?”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切背后的阴谋,我也没有觉得再怎样生气和愤怒,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 “碧洛是人,而珈蓝为妖,她们的孩子,有魄而魂。本该早些时候就胎死腹中的,不过那个孩子好命,偏偏碰上了你这么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牺牲了自己一世的修为得以抱住了灵魄,不至于在娘胎之中就散去。”云初在细说这些过往的时候,云淡风轻,仿若他人性命对她来说只是一场赌局。 她静默了许久,侧过头来与我对视,“百灵,生而自在,本该是林子中最逍遥快活的百禽之灵长,却困于情锁于身,本不该有心,却平生贪念。” “珈蓝,爱碧洛?”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慎重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韶山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吧,韶山上的百灵一族迁徙,却遇上了人世间的一场旱劫,险些灭族。她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碧洛所救。”云初淡然,她的眼神空洞而缥缈,轻得仿佛就像一阵随时吹走的风,继而,她又一笑。“珈蓝得碧洛所救,所以活了下来。” 碧洛年少时往来成府,自然可以想到,她是将珈蓝以百灵之形带到了成府。珈蓝早在那一晚拦住碧洛的马车之前,就已经认识碧洛和成璟了,只是碧洛恐怕不知。碧洛在成家照顾珈蓝,使之珈蓝对碧洛萌生初意,那时成硅大人因卫夫人和李夫人之事,常请云初到府中走动,云初就是在那时发现了珈蓝。珈蓝本该是最天性自由的生灵,可她却贪恋碧洛的温柔,云初只不过正好需要一个可以帮助她的人,或者妖,她看穿了珈蓝的心思,给了珈蓝**,从而使珈蓝答应了她所提出的那一场交易。 从一开始,云初就只是因为发觉了珈蓝的心思,而善加利用,使珈蓝成为云初的爪牙,替她做尽后来的一切事,包括,引我掉入最初的陷阱。 “你知道,以珈蓝的命数,承担那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修为,受了多大的罪吗。”云初提及珈蓝从精拥有灵,化而为妖的时候所受的折磨,却也是这么轻描淡写。“以她的资质,本来这一生都不可能修成妖的,那真可谓是,九死一生。” 所以,我那时在成府外的大街上,看到幼年珈蓝拦住了碧洛的车,那一眼,竟又蕴藏了那些不为人知的苦楚和卑微。 “怎么样。”云初看向我,是挑衅,亦或者是诱导,“一只百灵,修成了精,爱上了一个女人,更可笑的是她原本和那个女人是同样的。她求而不得,甚至想要毁灭过那个女人,可她做不到,化作了那个女人所深爱的男人的模样,与她有了孩子。如今,碧洛将产,母子命在旦夕,珈蓝即使有幸撑到了往生涯,也未必可以阻拦那个孩子的命运。” “你在等这一场悲剧的发生。”我点破了云初的计划,“因为你自己的事,所以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禁断之爱都必定不能承受好的结局,是你为珈蓝指了路,让她冒死去了往生涯。” 云初的神情变得愈发的诡异。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此时的云初在我眼里的样子变得狰狞,无论她的容貌曾经让我觉得多么美好而静谧,可是这时候,她只会让我觉得,她的心扭曲了,样子也随之扭曲了。“珈蓝曾经是替你做事的人,是你和她达成了交易,你为何要害她。” 云初有那么片刻的迟疑,好像在她的计划之外,让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低头沉思许久,双眸有些黯淡,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好像“因为这一场交易之中出现了变数。” 在云初和珈蓝的这一场交易之中出现了变数 是半年前?珈蓝揭发绮陌夫人的事吗?珈蓝因此而成为了元赫的侧夫人,可是绮陌夫人凭何能设计这一切呢?看似那一场悬案之中,云初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可其实,云初不过用了苦肉计使绮陌夫人更加依赖她,离不开她。珈蓝会揭发绮陌夫人的事,如果我没有猜错,大抵也是在云初的算计之中,云初要保护元珏,又不想任何人再去打扰绮陌夫人,所以她选择了看起来对绮陌夫人最残忍的办法,以绮陌夫人失去双眼为代价限制了她的行为。 那我好像想到了什么,“跟凤凰有关。” 云初的唇边有一抹笑意令人细思恐寒。 半年前,在我舍了修为保住碧洛的孩子之前,的确,是凤凰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那时候我不经意间的安排,让凤凰帮忙照顾碧洛所以,是凤凰已经发现了碧洛腹中的孩子有疑?是凤凰已经觉察出了珈蓝和碧洛之间的秘密吗?“是凤凰,取代了你,继续和珈蓝的交易。对不对?” 珈蓝和碧洛的一切,到这里就全部都说得通了。 所以后来我同珈蓝在宫里遇到云初的时候,才觉得云初和珈蓝之间隐隐有些什么感觉变了。 珈蓝的确背叛了云初,只是,这背叛却发生在了我的眼皮子下,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更成了其中推波助澜的一环,而不自知。看云初的反应愈发笃定,我心里愈是疑问,“如果凤凰知道,碧洛腹中的孩子与珈蓝有关,她怎么会帮珈蓝呢。” 凤凰,一直是维系着平衡的那个,她如果知道珈蓝破坏了众生之间的戒律,她是断然不会允许的。又怎会和珈蓝达成交易,暗中相助珈蓝呢。 云初仍然是笑,从淡然的笑变成了嘲笑,她看着我的眼神变得那么荒唐,她明目张胆地在笑我的蠢。“因为凤凰,和珈蓝,是同一种” 云初的话,没有说完,却留给我无限的想象。或许是她有意为止,让我自己去想,或许,是她仍然忌惮凤凰,不敢道出最后的真相。 可是云初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她看着我的眼神,又何尝不是在同情凤凰。“凤凰,珈蓝,还有我我们都是同一种,求而不得。” 我自是知道,愧对于凤凰的。 沉了沉气息,调整了一下被云初牵着走的思绪,我重新看着她。 这是一盘殊死的较量。 “你错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静,带着些看破炎凉的寒意,“凤凰会怎样想,我比你更清楚,她待我如亲人如爱人,她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而珈蓝,你比不起她的分毫,她为了自己在意的去拼命,去努力,即使她知道此去往生涯九死一生,可能万劫不复,可她还是去了。因为比起她自己,她更在意碧洛和孩子,这是你不敢的,你害怕面临她们这样的选择,你害怕自己不如她选择放弃,你知道你做不到,你羡慕她,所以你才恨所有的一切,因为你得不到。” 云初愣了。 “你等在这里,无非是想与我再做一个交易,你知道我不会放任她二人不管,所以你以为如果让我知道珈蓝为了救碧洛独自去了往生涯,我一定会去救她。可是以我如今的凡人之躯断然是到不了往生涯的,我想要帮她,就必定要有法力,你想要以给我营救她的法力来交换我的什么,我说的没错吧。”一切,都解开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如今我已是一个什么价值都没有的普通人了,你究竟想以法力和我交换什么?该不会是想和当初与珈蓝达成协议一样的条件吧。” 如果云初希望,以交易的方式缔结巫女的契约,限制我的自由,让我替她做事,那她就从一开始打错了算盘了。 “你的命。”云初毫不隐晦地说。 我虽然想到了她可能是这样的答案,可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怔了片刻,然后不自觉笑了。“你以为我会答应,用我的命去换她们的命吗?” 如果是当初的我,可能毫不犹豫会答应,可是现在,我会毫不犹豫拒绝。 云初显然也猜到了我的答案,她不怎么意外。 “我相信,珈蓝会回来的。”我说,凭我了解的珈蓝,如果没有亲眼确认碧洛和孩子的平安,她怎会甘心就此死去。 “那时,你曾天真的跟我讨论过世间自由公平,可还记得吗?”云初不再与我辩白珈蓝的事,却突然聊起了我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自然记得,那是我经李夫人一事被成璟重伤之后,对云初说的话。 “珈蓝自然可能回来,可你以为,他们,或者,碧洛。会接受从往生涯回来的她吗?”云初总是自信十足,她对于自己的想法总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不如我们等到珈蓝回来,再来看看这世间可还有有没有公平。” 她的笃定,使我犹豫了。 这半年来,以我所经历的一切,早已不复当初的信心。我知道,以珈蓝的修为想要从往生涯前带回孩子的魂魄,她的灵体绝不可能承受,甚至有可能在她重回人世的那一刻,彻底变成妖怪,现形于世人眼前。可或许,我想要相信,碧洛不会拒绝她。 那恐怕是珈蓝唯一的生机了。 “你为何那么恨我。”我从云初隐晦的神色之间,分明感觉出了她的别有用心。她在说珈蓝,可是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的愤恨,那藏在心底的怨不自觉的慢慢浮现出来。不,她做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她是在针对我,她是在报复我,她不是要珈蓝葬身在往生涯前,而是要我亲眼看到珈蓝从往生涯前回来,原型必现的那一刻惨死的一幕,她想要用珈蓝的命否定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渴望。 我看出来了,云初恨我,恨我入骨,她不自觉浮现出来的恨意,竟然在慢慢吞噬着一切。 那是一种令我有些莫名的恐惧,和从心里油然而生的震撼,我凑近她,“为什么,你为什么就那么恨我?” “阿姐。” 长渊偏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他停在那里。 我收身回头,“什么事。” 长渊这才上前来,他警惕地看着云初,俯身在我耳侧悄声说道,“找到景穑了。” 景穑?! 我不得已从云初身上回过神来,想了想,只得暂时放下了云初,随着长渊走到外面去。待周围没有了其他人之后,我才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找到了彷扈部落以前的老人,才得知,你要找的这个景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长渊对我费尽心思寻找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深表怀疑。 “死了很多年了?”我不禁反问了一句,可是冷静下来之后,想想也对,我第一次听到云初和绮陌夫人之间谈到这个人,是在南师傅的梦境中,绮陌夫人和先王的大婚之夜,如此算下来也已经二十年了。“他到底是谁,怎么死的?” 长渊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才又说。“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彷扈部落以前的老臣,才打听到这个人的。彷扈部落就是绮陌夫人和云太妃从前居住的部落,部落的首领是绮陌夫人的父亲,而阿姐你说的那个景穑,原本是绮陌夫人父亲,也就是彷扈部落在被禹国灭掉之前最后一任首领的侍卫。” “侍卫?!”我听长渊说到侍卫,隐约想到了什么。 长渊点头,“没错,而且据那位老臣所说,这个侍卫原本是要和云太妃成婚的,可是又跟绮陌夫人好像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后来被绮陌夫人的父亲给杀了。” 对上了这就对上了,云初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个故事里,那个被绮陌夫人勾引而与之私通的侍卫,原来真的就是景穑。难怪我会听到绮陌夫人质问云初,是否还因为景穑的事记恨她。 可是,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动静?”我听到骚乱声,惊觉回神,刚想要去看看,长渊却一脸无奈的拦住了我。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六章 心如死灰 http://..org/ 长渊的反应分明是告诉我,他是知道什么的,可奈何他就是死命的拦着我,不让我过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我迫不得已朝他大喊。 “陛下”长渊犯难,一面是我,一面是他不知该如何选择,只是见他神色越来越凝重,我开始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被我逼得退无可退,索性道,“阿姐,你就别问了,陛下不让我告诉你。” 他说,陛下不让我告诉你?! “所以,是元赫吩咐你的?”元赫不是去前殿和大臣商量着,该如何处置成璟和碧洛的孩子的吗?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元赫有事要瞒着我?元赫到底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阿姐!”长渊拗不过我的脾气,可是元赫的命令他又不得违抗,现下两难之际,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拉住我,以免我得空跑过去。 “为什么,他瞒着我,你也要瞒着我?!”我怒喝道。 可奈何怎样,我都挣脱不开长渊,长渊气急无奈,“阿姐,你就听我一句吧,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前面发生的事情与我有关是不是。” 长渊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什么了。 我得空欲从长渊身侧溜出,可他反应极快,伸手拦我,我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 “夫人。”夏臻吓了一跳,匆忙跑过来搀扶我。 “阿姐,”长渊以为我受伤了,蹲下身来查看我的伤势。“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有些事不可为,不可违啊。” 不可为,不可违?我笑道,“好一个不可为,不可违啊。” “长渊,你一直瞒着她,也不是个办法。”寒月在茫茫夜色之中步步走近,她拄着那根竹棍,独自一人走到我们身前,她摸索着蹲下身来,寻着我的手臂,然后侧耳听着长渊的呼吸声,“让我来吧。” 长渊稍稍后退,寒月上前来扶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问她。 “先起来,夫人。”寒月不急不缓扶我起身,她才对长渊说,“长渊,去备车吧,我们陪夫人一起去看看,总好过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最难过。” “这”长渊犹豫,可是看着我,他不忍再拒绝。 “夏臻,扶好夫人。”待长渊去备车之时,寒月才交代夏臻,一起扶着我向外走去。 我伸手握紧了她。寒月仿若得到感应一般,侧过头向我笑着。 成府。 碧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奈何孩子就是不肯出来,她已经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等待着她的,很有可能就是死亡。 寒月扶着我下车时,眼前的一幕让我有些震怒。 成府好像做好了准备,如临大敌,调动了宫内的大批侍卫驻守。 我下了车,大吼,“这是在做什么!” 碧洛如今在里面生死一线,孩子不知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这成府里面只是有一个女人难产,这成府外面包围多层,随时准备进攻。 “阿姐,他们不是冲着成夫人来的。”长渊及时解围,他推开扶在我另一边的夏臻,凑上前来。许是本能地看了看寒月,想让寒月帮忙劝说,可是发觉寒月根本看不到他的暗示,长渊才又叹气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吧,不要再进去了。” “不是冲着碧洛,那就是冲着珈蓝来的?”我明白了这其中隐晦不能言明的含义。 长渊不语,证实了我的想法。 “他们真的是冲着珈蓝来的?”我恍然。 “阿姐,不能进啊。”长渊一把拉住想要冒然闯进去的我,着急地说,“成府里面已经全面戒防,你现在进去,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麻烦。” “为什么要抓珈蓝。”我只能冷静下来。 长渊皱着眉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 “恐怕他们不是要抓那个女子,而是要杀那个女子吧。”却是寒月在一旁开了腔。 长渊错愕,想着挽回。 “其实你根本明白,他们为何,要这么对付一个女子。”寒月不知是否因为双目失明的关系,感觉不到长渊的叮嘱,才毫无戒备地直白说出。 我迟疑,“元赫呢。” 长渊道,“阿姐,国君就是不希望牵连到你,才让你回避的。” “里面,什么情况。”我不再追问元赫的下落。 长渊犹豫半晌,转过身去询问一旁待命的侍卫,不多时再回来向我解释,“国君已经派了宫里最好的太医进到府内去救成夫人和孩子了,可是还没有回应。恐怕凶多吉少”长渊见我神色有变,又多说了句,“阿姐,你放心吧,国君既然答应了你,会保住成夫人和孩子,他就一定会做到的。” 我回过神儿来,细想了想长渊的话,也不无道理。元赫答应过我的事,他都做到了,这一次,他也答应了我要保住碧洛和孩子,他定是不会让朝中那些针对成璟的势力伤害到她们的。 “长渊啊。”我叫他,可是双眼却一刻也离不开成府大门,只怕这一个闪失,会错过许多。“到底是谁,是谁说了珈蓝的事,他们” 长渊看向寒月,竟有意想要征求她的意见,寒月无动于衷,长渊才慢慢脱口说道,“是成大人。” “成璟?!”我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成大人揭发,蓝夫人是妖孽的这件事,朝内一片哗然阿姐,自从当年如意夫人的事情之后,在宫闱之中,妖孽禁术已是平常人谈论都不敢谈论的事,尤其慎重,影响极大。更何况,更何况这一次”长渊没有说下去。 我侧目看着他,却明白了他没说完的那句话。 我知道,这一次,屈婕之死疑点多,虽然孟王后顶罪自尽,可还有太多的谜底没有解开。成璟在这个时候揭发珈蓝非人的真相,他只是想要在临死之前拖珈蓝一并下水,他知道了,他是知道碧洛孩子的真相了。即使如此,他也是想要和珈蓝一起死的吗?因为成璟太聪明,算准了元赫会牺牲珈蓝来堵住悠悠之口,免得再有人议论屈婕之死的疑点。 自从二十年前如意夫人的事之后,这宫里谈术色变,一场巫蛊之灾平生,谁还敢招惹。可偏就这时候,成璟扯出珈蓝的秘密,使珈蓝为了保全碧洛和孩子赴往生涯,即使她有命回来,面临的也将是这一场 从府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侍女,站在门口封锁了成府大门的侍卫说了什么,那侍卫又跑到了长渊身前,附在长渊耳边转述了什么,长渊抬头看我,犹豫不定。“阿姐,成夫人可能撑不住了” 我不知道此刻我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或许我希望珈蓝死在往生涯前,可那就意味着碧洛母子回天乏术。可珈蓝一旦从往生涯前回来了,那么碧洛母子或许有救,可是珈蓝却能否应付这些人的围攻? “长渊,”我在这时出声,听得见自己的心凉,“珈蓝非死不可吗。” 一道虹光划破长空,就在我们以为碧洛必死无疑的时候,落在了成府院子里。 一瞬间,成府院内一片哗然。 我站在门口,听得见厮杀之声。 婴儿的啼哭之声猛地,贯穿了整个夜空。 孩子出生了 然而大批的侍卫疯狂向府院中涌入 长渊挡在我前面 珈蓝非死不可吗? 那一片虹光,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凄美之色。 当所有的一切平静下来之后,长渊还未开口,我推开他,从府里跑出来回禀的侍卫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成夫人生了,生了一男孩。” 我走上前去,算不得心安。“可是蓝夫人?” 报信的侍卫一惊,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呆呆傻傻地看向长渊。 我则一把将他推开,自顾自地向里面走去。 “阿姐。”长渊才又冲上前来拦住我,“里面现在一团乱,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她是珈蓝。”我停下脚步,回过身,对着众人道,“在她的身份还未完全确定之前,她,还是蓝夫人!是人还是妖孽,岂由你们来评断!” 人,还是妖孽 我转身继续向里面走。 寻着产房里婴儿的啼哭声,我在产房外的院子里,看到了被俘的珈蓝。 她,披散这头发狼狈不堪,双目赤红,灵血已退,逐现青面獠牙之相。从往生涯杀回来,以她的本事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是那灵性终将崩溃,走火入魔,妖性吞没了她的灵性,她才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 她伤得很重,跌坐在地上,受人刀剑相迫,血流不止。 妖怪,她还是变成了妖怪,变成了这世上和那些吃人的妖怪无异的东西。 这是每一个妖精的噩梦。我曾经,最害怕变成的样子,可是现在看着她,竟也觉得没那么恐怖,反而是凄凉,是无奈。 她狰狞着那副獠牙的凶狠之相,向每一个靠近她的人示威。 我想要走近她,却被拦下。 珈蓝看向我,那双赤红的双眼之后,有种尤其剔透的晶莹闪动。 值吗?我问她。 珈蓝那狰狞的表情之下,却又好像在笑。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他们对于蓝夫人竟然变成了妖怪的这件事感到异常的震惊,或者,应该是他们在害怕,从前的蓝夫人竟然是一只如此凶狠的妖怪。 珈蓝低头,她捂在胸口的手颤抖了下,只是稍稍一松,流出青黑色的血来。 我记得,她曾是山野里最欢快的百灵 如果当年的那一场屠山不曾发生,我们的一切都不会改变。百灵一族仍在韶山飞旋而歌,每天清晨,听着它们的歌声醒来,该是多惬意的生活。 韶山一难,生灵涂炭。 忘不了我重遇她时的样子,她说,“大抵是那时我太爱他了吧。” 我以为她爱的是成璟。 珈蓝看向我,她动了动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一瞬间,她倒了下去,身子慢慢地失去了生命,一点点老去,一点点干枯 只剩那满地的羽毛,染着血。 夏臻吓得大叫。 我突然被人拉了一把,转过身去,将这残忍的一幕隔绝在了身后。 元赫不知何时出现,他紧紧将我拥在怀里,使我无法转身,再去看珈蓝一眼。 珈蓝的死,竟也像抽离了我的生命一般。我呆滞地依偎在他怀里,不知所措。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本该与我是同类的精灵,被人杀了。 本该是这世上最自由自在,受人羡慕的精灵,拥有异人的能力,拥有天赋异禀的天性,却总是人最为之畏惧的存在。可偏就是这样的存在,却被人类轻而易举的抹杀了。 精灵之力即使强大,也难以对抗人类。可她毕竟只是想救碧洛和孩子 云初赢了。 珈蓝的死,的确给我造成了莫大的打击。 因为我终于相信了,这个世上,没有公平。 在碧洛产下孩子的那天晚上,成府里发生的事,不到半个月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木城。在众人的添油加醋之中,俨然已经将珈蓝更加妖魔化了。仿佛在诸多版本之中,珈蓝是那个要杀婴儿的妖怪。 在同一天的夜里,成璟在大牢里自尽了。 曾经的珈蓝、碧洛和成璟,如今竟只剩下了碧洛和孩子身份不明的孩子。 辉煌多时的成府,终于败落了,长渊将碧洛母子接到了自己的府中,寒月帮忙照料。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那个孩子,就已经病倒了。 元赫又忙于善后,在珈蓝死后,我和元赫之间好像有了一种难以跨越的距离。也许,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可我总觉得,一切都变了。 “太医呢?总不能一个太医也没有吧。”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夏臻在同外面的宫人吵闹。 “夏臻姐姐,真不是咱们不尽心,是”宫人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我听得清楚,“是丽夫人那边都将太医请去了。” “丽夫人?前两日见她还好生生的,怎么非赶在咱们夫人要请太医的时候生病啊。” “这,这不是因为丽夫人有孕了嘛”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七章 李氏夺子 http://..org/ “怎么了。”外面的吵闹声使我无法安睡,无可奈何之下,我起身走到了门口。 “夫人”夏臻没料到我会起身出来,使了个眼色让宫人先退了下去。 “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她们在说,丽夫人有孕了。 “夫人,您别生气,丽夫人不过是有了身孕而已,等您把身子养好”夏臻像是怕我不开心似的,连忙又哄又劝。 原来刚刚不是我在做梦,难怪这段时间,不怎么见元赫回来了。“别打扰她们了,既然丽夫人有了身孕,就让太医留在她那边候着吧,等晚点长渊进了宫,跟他说一声,让他在宫外寻个大夫来就好。” “夫人!”夏臻似是替我气不过,“您何必这么忍让她们呢,如今这宫里,您是国君身边地位最高的夫人了,理应是丽夫人让着您才对。” “没什么谁让着谁一说。”我正推辞,却转念想到了一些旧事,不免一笑。 “夫人,您笑什么。”夏臻以为我烧糊涂了。 我摆了摆手,笑道,“你可知这宫里曾有一位绮陌夫人?” 夏臻想了一会儿,“倒是听人提过,好像是先王的一位夫人吧。” “没错,绮陌夫人曾是先王的一位夫人,那你又可知,绮陌夫人曾经在先王在世的时候,也曾是先王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夫人吗?”我同她说起绮陌夫人的过往,和我那时曾经见过的绮陌夫人,“刚刚你说的那句话,让我想起了她,绮陌夫人也曾是这宫里多么得意的一个女人啊,可最终还不是落得个被挖去双眼,等待死去的结局吗。” “夫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夏臻以为我是悲观至极,便想着法的想让我从珈蓝死去的情绪里解脱出来,“夫人,您和这宫里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样,您有国君陛下唯独的宠爱啊。” “唯独的宠爱?”我又被她的一番话逗笑了。“哪有唯独的宠爱,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变心的人。” 女子的一生,是否平顺幸福,根本不在于骗不骗别人,而在于骗不骗自己。 夏臻无语,她不得不放弃说服我的念头,“可您再这样下去,这禹宫里的风头都让丽夫人抢了,您又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我刚要转身坐回到床上,听了夏臻的这句话,愣了一下。“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丽夫人是否抢风头,是她的事,如今她既有身孕,就该得到好一些的照料。我知道你是为我,不过也要收敛自己的脾气,别平白出去乱说话,给我惹麻烦,让人觉得我容不下她。” “您就一点都不在意吗。”夏臻气结。 晃了个神儿的功夫,寒月已经站在了门口。 我看到她,却已不复当时的惊讶,如认识了许久的老友一般请她进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让人来说一声。”我才吩咐夏臻,“去沏茶。” 夏臻看了一眼寒月,有些不屑和情绪,可她并没有当着我发作,转身出去了。 “夏臻那丫头”寒月却主动和我聊起了夏臻。 我侧耳听着。 “她喜欢长渊吧。”寒月淡淡地说。 “应该是。”我应了一句,我以为夏臻也是喜欢长渊的,可是长渊的心思却并不在夏臻身上,倒是我眼前这个眼不明心明的女子,却早已看破了这一切。 “也不知你好些了没,冒然打搅,还望你别见怪。”寒月的话,永远有那么一些耐人寻味的意思,她浅浅笑着,“我知你心病的原因,也明白有些话大概你需要有人聊聊。” “不会连你也以为,我因为吃丽夫人的醋才怄气的吧。”我半开着玩笑,想要避开刚刚差点被她点破的尴尬,不得不承认,寒月的一席话的确说中了我的心思,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和谁说说。 “你会吗?”寒月笑问。 我惊觉她衣袖上仿若有些许清香,让人一时间神清目明。 “寒月虽然看不见,可是却比其他看得见的人,感受得到更多。看得见的人,总是会困惑在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之中,却忽略了感受。夫人,恕寒月直言,国君待你自然是没话说的,可是你对国君,却似乎只当他是夫君,而非爱人。”寒月轻捋衣摆,悠然道,“你对他,够细心,够敬重,够依赖,可是却少了些恰好的醋意。” 我被寒月的一番话说得坐立难安。“难道没有醋意,不是好事吗。” “怎么会是好事呢?你将他视为夫,才能接纳他其他的女人,可你将他放在心里,便不会容忍其他人与你分享。寒月也曾为人妻,这一点,还是明白的。” “我以为,你来看我,会是想要告诉我碧洛和孩子很好。或者,你是想劝解我看开珈蓝的死。”我无处躲藏,因为全部都被她说中了一样。 “成夫人和孩子的确很好。”寒月也不执拗,听我说起其他,她便接过话去,“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你一定不知道。” “什么事。”我寻声抬头,静待她的答案。 “你应该知道,成家有一家传至宝,殊死结。”寒月慢慢说出。 我在听到殊死结这个宝贝的时候,有片刻的分神,差一点我都把这个东西要忘干净了,只是不知道寒月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来。 “寻常的女子在生育的时候,是不可能在难产的过程中撑那么久的。”寒月叹了口气,缓缓道出的答案,让我有些意外的惊讶,“那一日,成夫人在府中生产,便遇上了难产的情况,以她的体质,和当时拖延的时间来看,莫说是她了,即便是个有些修为的人,恐怕都活不下来。可在孩子出生之后,长渊将成夫人母子接到了府中照顾,我便发觉,原来成家的家传至宝殊死结,在成夫人身上。” 殊死结竟然在碧洛身上?! 不可能的!成璟明明是要杀碧洛的,他又怎会舍了家传的殊死结去保碧洛的命?殊死结这东西,我之前最后一次见它就是在卫夫人的灵堂上,成璟将此物取出。可是 “也许,成大人,并非是没有感情的人吧。”寒月道。“所以,你也不需要因为别人的宿命而难为自己,这世间无情之事固然很多,却也不乏有情之人。管他乱世如何跌宕,你我既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何不在这短暂红尘之中,做个有情人。” 成璟,碧洛这一切并非是因无情开始的 心里的一口气,终于缓了些,再看向寒月的时候,才觉得她竟然如此蕙质兰心。“想不到你是如此不受约束的人。”我终于明白,为何长渊会对她另眼相待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站起身来,“今天的天气好像不错。” “是不错,要出去走走吗。”寒月随着起身。 “怎么样?” 我抱着这孩子,竟分毫也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捏疼了他。 碧洛半倚在床榻边,脸上依稀不见血色,单薄了许多。元赫难得抽空陪我到长渊府上探望,他看着这孩子的样子,倒比我更多了些稀罕。 长渊等人陪在外面一圈,将我们团团围住,碧洛凑上来问了句。 “嗯,这眼睛很像你。”我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又看了看碧洛,仔细对比了许久,才说。幸好之前发生的一切,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留下印记。“起名字了吗?” 碧洛摇了摇头,看向我,又看向元赫,她自觉卑微,便又把头低下了。幽幽地说,“本来想让你给取的,可是发生了这些事之后,还不知道这孩子以后的命运该如何” 一众人都很有默契的禁了声。 我们都知道,碧洛的意思。如今成家已经不复存在,成璟在牢中自尽,这个孩子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日后的前程了。 我看向元赫。 元赫似有感应一般,侧过头来回望着我,他看出了我的担心,轻轻一笑,道,“成璟之罪,不连其子。况且,这孩子是在成璟畏罪自尽之后出世的,倒不如,从母系重新开始吧。” “从母系?”我听了元赫的说法之后,想了想,“那不就是要这孩子随碧洛的姓吗?卫?” 元赫并非直接告知结果,而是在说出这个想法之后,试图寻求我们的意见,见我并不反对,他才转而对碧洛道,“纵使成璟曾经再如何罪大恶极,可他毕竟还是有心保你母子的。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你便也放下这一切,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下去吧。” 元赫说罢,又回过头看向我。 碧洛想了想,说,“我本也有意带着孩子离开这里的,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幸好我娘家还有些小本儿生意可以糊口。我打算过几日,便带着孩子回去。”碧洛说罢,抬起头对我道,“师傅,从前我唤你师傅,没想到你却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想求你给孩子起个名字,你还愿意吗?” 我回望元赫,然后对她点了点头,认真想了许久,“那便叫卫恕吧。” “恕”碧洛重复着,淡然笑了笑,很满意。 我不经意看到肃公公站在门口,恭候着元赫,他有些不耐烦。我轻推了推他,“你要是有事,那就先去忙吧,我再陪他们一会儿。” “那等下”元赫有些不放心。 “等下让长渊送我回去就好。”我说。 元赫点头,他看向肃公公的模样好像有些谨慎,我明白,那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随着肃公公前去的反应。他果然没有过多犹豫,应了之后,便转身出去了。 我继续逗弄着小孩子。 倒是碧洛看在了眼里,趁着人少和我说了句,“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他许是有要事要忙吧。”我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回头见旁边的人都退了出去,我将卫恕交还到碧洛怀中,在她床榻边坐了下来,“你是真的决定要离开了这里了吗。” 碧洛闷声抱着卫恕。 “就算你家里的生意,还能让你们糊口,可是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很辛苦。”我也不知道现在劝说她还有什么意义,可就是觉得不放心。 “或许吧,我一个女人,从前也没做过生意,可是为了恕儿,我总要试试的。也许可以再慢慢的,在禹国和夷部之间来往带些货物,总要一点点来。”碧洛看样子,是将以后的打算想清楚了。 “也好,”我知道她不愿意再留下了,“珈蓝的事” “我会记得她,可是,恕儿不需要记得她。恕儿的父亲,是成璟,有些错虽然错了,却还来得及补正。”碧洛已然决定,在这件事上她不让分毫。 这或许,是对这一切告终最好的结局了。 “她真的,变成妖怪了吗。”碧洛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是。”我说,“可妖怪并不是评断好与坏的标准,人心里都有一只妖怪。她为了孩子可以从往生涯回来,就值得你记住她。” 碧洛记住的,是那段情。而卫恕不该知道的,是那段往事。 碧洛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去看看外面在吵闹什么。”我不得已起身,想要回避这一时的碧洛,她的绝望看在我心里,会慢慢瓦解我的防线,让我再一次开始怀疑。 外面吵吵闹闹的,我开门出来,正好看到一个曾经熟悉的人在长渊院中大闹。 “李夫人?”我冷笑一声,“好久不见。” 李夫人听闻这一声,有些退缩,当年的事她看样子还记得,只是当着这些人,她却还死撑着面子,“碧洛在哪儿,我要把成璟的孩子带回成家,那是成家的骨肉,是成家的继承人。” 原来,她竟是想要来抢孩子的。 成璟虽然死了,成家败落,好歹还有那么个宅子空废在那里,成璟活着的时候,让她以庶母的身份养尊处优惯了,如今成璟死了,李夫人竟然还想要借成璟的孩子,继续做她当家主母的美梦。 我招了招手,让长渊附耳过来。 交代完了,我看李夫人一脸的疑问,才缓缓道出,“的确,有些错还来得及改正。” “什么”李夫人还没说完,惊愕地看着从她腹部刺进的一把剑。 “十余年前,我做过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帮了你。你这条命,如今,我取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八章 身死之谜 http://..org/ 怎么,怎么会是他们? 我站在正殿一侧的宫道上,看着他们发现了我,然后向我走过来。我却丝毫没有要退让开路,让他们过去的意思。 刚从长渊府上回来,我因为有些怀疑,所以让夏臻陪我去正殿探望元赫。 可未曾想,这从寝殿出来,走过了前殿的宫门,便之间遇上了熊烈和姜延。 谁会想到,能在这个时候,在这里遇上他们呢。 不过这一次倒可以解释清楚,为何元赫在听到肃公公催促他回宫理事的时候,会是明明不耐烦,却又偏不抗拒的反应了,因为等着见他的人是熊烈和姜延。 而他们现在,显然是刚从正殿里出来,准备出了这道宫门就离开禹宫的。 却正好,让我堵在了这道宫门里面。 “二位,别来无恙啊。”我冷笑着与他二人招呼。 熊烈侧目看了看姜延,却是不如姜延那般镇定自若,他放缓了脚步,随着姜延朝我走了过来。姜延只有那片刻的迟疑,却并未停下朝我走过来的步子。 走到我身前,姜延欠身做了个样子,“昭华夫人。” 熊烈还是站在一旁,没有动。 难怪这么久了,我都再没听到过姜延和熊烈的一丁点消息,原来这中间他们一直和元赫有着联系。我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轻声道,“准备出宫吗?” “是。”姜延回说。 我点了点头,看向熊烈,熊烈好像对刚才看到我开始,就有一些抵触,他不怎么想看到我的样子,眼神中的提防很明显,他却一直看着我,没有移开目光。我转而对熊烈说,“数月前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不过也好,知道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这才看向夏臻,她扶我退让至一旁,等待这他们先过去。 姜延看了看熊烈,对我欠身之后,通过我们刚刚让出来的小路,向我们身后走去。 熊烈本来是跟在姜延后面,随着姜延向外走去,可是在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熊烈忽然在我身后停了下来,回过了头,“姜延,你先回去吧。本王有些话,要和霓音姑娘说一说。” 姜延自然听出了熊烈话里的破绽,他只稍稍抬眼暗示了熊烈一下,然后故作自然地退了下去。 看姜延离去之后,熊烈才转过头来对我说,“如果方便的话,走一走吧。” “我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抬手,示意他先行。 …… “当初的事……”熊烈走到园中,停下来许久,才犹豫着开口。 我们站在亭中休息,此处地势较高,可以环视周围的一切,我知道熊烈难以说得下去,“原来,当初屈家一夜之间被俘之后,你还与元赫有来往。” “霓音,那时候的事,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熊烈索性说道。 我起身,轻笑着说,“没有谁对不起谁,又不是你负了我。你不过是为了你的部落,为了你的野心而筹谋的一切,如果只是因为你我相识一场,就在这个问题上手软,反而不像是你的作风了。” “那时绑架你要献给如今的国君,你当真不记恨我了?”熊烈有些意外。 “难道你是做好了准备,想要听我一场大骂,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才这么问的吗?”我倒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好笑了,看熊烈的反应,他应该不只是个说说算了的人。 熊烈也自觉好笑。 “大概是因为本来就没有那么高的期望,才不会觉得失望吧。”而我早已将这一切看得很淡。 “我刚才当真以为,你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要骂一通的。”熊烈坦然。 “倒是记恨过的,只不过,时间久了也就恨不起来了,不知道该怪谁,或许,这才是注定的命运吧。”想到那时被困在屈府,熊烈送来我的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每个人都很无奈了。他不是真的要我死,也不是真的想要用我去换元赫的投降,只是因为需要一个机会。“渠熊大王,那个……” “你是想知道元珏的情况吧。”熊烈点破。 我还在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应这一句。 熊烈却显然不怎么在意,“两个月前,曾经见过他一次,如今他麾下将士十万,应战夷部部落已经驾轻就熟。听说之前他曾受过一次重伤,不过我见他的时候,并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如今他还在禹国边境,力抗其他夷部部落的侵犯。” 那就好,那就好……“带兵在外,怎能一点伤都不受呢。” “如今,这宫内宫外的局势瞬息万变,眼看着虽然现在禹国得势的是元赫,却未必元珏没有翻身之日,这一点,元赫恐怕也是知道的。他们虽然是兄弟,元赫在国中无将,不得已的情况下任用元珏,恐怕也有他自己的提防,”熊烈道,“这至关大权的命运,不死不休。” “现在的渠熊如何?”我自是可以理解熊烈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勉强度日。”熊烈的四个字包含了太多的艰难。 忽而,我们正说着话的时候,却听到园中的异动。我走到亭边,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过假山后,赵晟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地钻了出来。 他并没有抬头注意到我们在亭中看着他的举动。 我正疑惑赵晟的行为时,又见他刚刚钻出的那假山后,匆忙走出来一个女子的身影。 丽夫人。 我这才一惊,一下子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熊烈警觉,侧目看向我,像是在询问我这其中的关系。 丽夫人从假山后走出,还停在原地整理了一番,她小心望着周围,然后一抬头……她愣住了,万万没想到此刻竟然有人看着他们苟且之后溜出的这一幕…… “她不是元赫的侧夫人吗?”熊烈问道,却带着些戏谑的笑意。 丽夫人直视着我许久,然后看了看熊烈,她急匆匆离去,连个招呼竟都没有打。 熊烈留意起我的反应,我的余光注意到他在看着我,竟然在这时,连一个眼神一个笑都不好控制了,这件事太突然了,或者说我们意外看到的这件事,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赵晟他是有几条命,竟然敢跟丽夫人胡混! …… “我今天,见到渠熊大王了。”我缓缓说道,然后观察着元赫的反应。 他坐在书案前翻着手中的书卷,刚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元赫怔了一下,然后笑问道,“嗯,今天渠熊大王的确进宫了,你在长渊那里陪孩子陪的高兴,我也就没有告诉你。怎么了,你们聊了什么吗?” “那倒没聊什么,只是说了会儿闲话而已,也的确太久没见了。”我才静声说了下去。 我在留意元赫的反应,他又何尝不是在留意我的反应,只是我还不太确定,他到底是想看出,我是否还介意熊烈曾经绑架我的事,还是他在担心我和熊烈说起元珏的事。元赫依旧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个可能使我们谈起元珏的话题,可就是这样的小心,让我觉得他心里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元赫笑着,继续翻他的书卷。 “夫人。”夏臻从外面走了进来,欠身见礼之后,候在了我身边。 “什么事?”我大方问道。 夏臻有些为难,“宫里的那位绮陌夫人想要见您。” 她这句话说完,我便看见元赫的脸色稍微有些变了。夏臻还在等我的回答,我侧过身去对着她道,“她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回夫人,是云太妃身边的丫头来传的话,说绮陌夫人想要见您。还有,”夏臻斟酌了下,“绮陌夫人说,是关于景穑的事。” “景穑?那是谁?”夏臻的话引起了元赫的注意,他向我询问说。 “是原来彷扈部落的一位老人,我之前查早先夷部部落的卷宗时,有些疑惑,所以想找这些老人问问清楚。也想绮陌夫人和云太妃提起过,可能是绮陌夫人想起来了,便让我去吧。”我怕元赫多想,所以作出这样的解释。 “天色暗了,要不然明天再去吧。”元赫提醒了一句。 我看了看外面,“还是现在去吧,早点弄清楚我就安心了。” 元赫这才点了下头,默许了,可就在我起身正要向殿外走去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了。“霓音。” 我回过身来,不知道他为何又叫住了我。 “早去早回,晚上露重,你才刚好一些。”元赫竟只是嘱咐这样的小事。 我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又想到了什么,所以追问关于景穑的事。可幸好,他不是问及景穑,否则我这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是。“好,若是我回来晚了,你便先睡吧。绮陌夫人大概也是闷得慌,想找我去聊聊而已。” 元赫虽然答应,可是却让我觉得他还是在担心什么, 我无暇再顾及其他,难得绮陌夫人终于想和我说说景穑的事,我心里也有太多的疑惑想要解开。 乘着步辇,到了绮陌夫人的宫门前下来,依稀听得见宫苑之中有人在说话。我让宫人在原地等,独自走了进去,可当我走到宫苑之中,才看到绮陌夫人依偎在一把放置在院中的长椅上,云初刚好拉过了披风披在她身上。 “是谁来了。”听到动静,绮陌夫人问了一句。 “是霓音那丫头。”云初凑到耳边回说了句。 绮陌夫人抬手,云初便了然地将她扶起。“霓音来了?” 云初看了过来,我才走近,她便推说去看看火上的汤药如何,借口先离开了。 “坐。”绮陌夫人看不到我,只是象征性地抬手,示意了一下,然后斜靠在长椅上,“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何你与我的命运,一直牵扯在一起吗。” 我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我到底是谁。” “你是景穑的孩子。”绮陌夫人妖娆笑道,她大红的衣衫略有些单薄,却在这样的月夜里显得更加动人,那姣好的面容上,却不曾因为道出这个狰狞的答案而改变丁点。 “我怎么可能是景穑的孩子。”我想过很多遍,他们和我的关系,虽然她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可我却丝毫都不怀疑其中的可能,“我是韶山的一只树精,景穑在世那时候,我还是有些修为的。” “……景穑,曾是我父王的一个侍卫,那年,我父王做主,想要把云初许给景穑。”绮陌夫人这是收敛了笑意,“可是,我自然有办法让这件婚事成不了。” 景穑曾是彷扈部落最好的一个勇士,勇猛善战,对部落忠心不二,深得彷扈部落首领的信任。景穑在部落里十分出色,到了适婚的年纪,首领便想要在部落里挑选一个足够配得上他的女子,让他完婚,可是选来选去,却选中了公主绮陌身边的一个侍女,云初。 在首领的授意下,部落里的人为景穑和云初订下了婚约。可其他人怎么会知道,云初和绮陌之间的秘密呢。绮陌为了阻止这场婚礼的进行,想到了一个最能从根本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勾引景穑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看到景穑从她的帐子里出去的这件事。 景穑因为与身为公主的绮陌偷欢,又被族人看到,他和云初之间的婚事自然是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并且因为这件事,景穑被首领处死。云初只是作为一个本该是受害者的旁观者,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由得自己心爱的公主,和与自己定下婚约的人在一起,她应该是知情的。可是她又不能阻止绮陌,所以眼睁睁看着绮陌夺去了她的未婚夫,并且看着他死去, 可是让所有人都很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绮陌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云初说的没错,你真的很像那时候的我。”绮陌夫人摸索着,凑了过来,她不容我退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顺着我的手臂,她冰冷的双手抚上了我的脸颊,她的手指在我的脸上抚摸着,“难怪云初会一眼就认出了你呢,你和我,注定逃不开这段关系。” 绮陌当年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用了一根棍子,将身体里的孩子捣烂,看着血从双腿间流出,她亲手扼杀了那个孩子…… “韶山的那场灾难,你本来已经死去了。是凤神将那孩子的魂魄种在你身上,你才以为自己还活着。”(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十九章 昭华重病 http://..org/ 万物的因果轮回,注定了这一切。 五十多年前,我在韶山救下的那个和父亲一起上山打猎的孩子,看到了我现身时的样子,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他却并未对我声张。后来我将他送回人类生活的地方。可是他却将看到的事告诉了城里的大人,大人们只当是山里的妖孽修成了精,或者担心为祸人间,便才有了那一次的屠山之举。 韶山被屠,一把火烧烬了山里的一切,那一年,韶山的一切都未能幸免。 百灵一族自韶山迁徙逃命,却赶上了人间的一场旱劫,还未找到新的适合生存的环境,就已经惨遭灭族了。珈蓝在那时被碧洛所救,所以她爱上了那个救了她的女孩,便有了后来与成家有关的一系列事。 我还以为我差一点死去,其实我的确死去了。那一场大火伤及根茎,山上所有的草木都死去了,我只是未能幸免而已。凤凰从天宴回来的时候,已经几年之后了,即使她让韶山的一切重生,可已经死去的又怎么会重新活过来呢,她在人世又辗转了三十年,便等到了绮陌和云初。 绮陌私自堕胎,命悬一线。 因身前的罪孽,导致腹中将成型的胎儿被捣烂,流出体外。景穑此时已经被处死,绮陌只是因为恨那个差点抢了她爱人的人,而自私的将一切演变成了这样。云初让绮陌活了下来,可是那孩子的命不能绝,因为绮陌和孩子之间一息相连,孩子死去,绮陌也要死去。 所以云初将那个孩子的婴灵交给了凤凰。 那孩子的命硬,却是救回我最好的灵引。凤凰将孩子埋在了梧桐树下,梧桐吸收了孩子的魂魄,得以重生,绮陌也因孩子魂魄的继续而活了下来。 所以在云初将绮陌那个烂得不成形的胎儿交给凤凰的时候,她便早就知道,在韶山上有凤凰,还有凤凰宁愿违背六道纲常也要救的一只梧桐精。 那个孩子,是绮陌和景穑的孩子,它越烂,云初则越恨,绮陌是云初的爱人,景穑是云初的未婚夫婿,而这个孩子,却是他们两个人对她的背叛。无论绮陌曾经出于怎样的心思,哪怕只是想要挽留云初在身边,可是当她与景穑偷欢,并且害死景穑,乃至后来发现怀有身孕,对云初而言,都是莫大的刺激。 所以绮陌才会在那一天晚上问云初,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景穑的事情怨我。 是,云初依旧恨她,可是又不能离开她,不能失去她。在恨与爱之间,云初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绮陌,更,折磨着绮陌曾经的那个孩子。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云初在这复杂的爱恨之间逐渐迷失,不能自己。绮陌嫁到禹宫之后,竟然因为抗拒国君的亲近而与之大吵一架,新婚之夜为了国君误伤云初的事,触怒国君,结果因此失宠。或许刚开始失宠的那段日子,让云初和绮陌过得还算惬意,可是因为国君对新婚夫人失意转而想起如意夫人的好,如意夫人复宠,导致宫人对两位夫人的态度出现强烈的逆差。 绮陌对云初说,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云初所以去勾引国君,怀了国君的孩子,或许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并不完全是为了帮助绮陌度过难关,其中应该也不乏报复绮陌的用意。 绮陌和云初不同,绮陌想和云初在一起,她是明着表现出来的,任何的不高兴不开心,她都会直接说出来,而云初则不同,云初的巫女身份注定了她与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不同,隐忍,卑微,沉默,心机。 云初在怀着孩子的时候,使国君因为迷恋她的声音,而对她朝思暮想。也使得这样的机会里,同样身怀有孕的如意夫人觉察出了国君的异样,从而投向巫术寻求将国君的心意笼络在自己身上,如意夫人却因此发现了绮陌和云初之间的暧昧,遭到云初的毒手。云初在咒杀了如意夫人之后,依旧让她的躯体如正常一般继续,甚至是到国君面前揭发绮陌和自己的暧昧,这一切不过是云初算准了,要借国君的手名正言顺地处死如意夫人罢了。 云初生下元珏,从需要一个孩子,到接受了自己的孩子,经历了心境上的一定变化。 当绮陌开始意识到,元珏这个孩子正在慢慢吸引走云初的注意力时,有了危机感。她不能接受云初为了这个孩子而背弃自己,所以她一次次地以元珏的性命要挟云初,可并没有真的要伤害过元珏。云初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又不想绮陌露出破绽而在这宫里平生麻烦,她很小心地处理一切。 可是后来,云初以巫术占卜,知道元珏命中坎坷一难。云初的身份不能帮元珏去争国君之位,可她又太理解元珏的野心,她认为这一切对元珏不公,所以想要借凤凰的神力,帮助元珏排除万难。云初将韶山上凤神和梧桐精的事透漏给了元珏,才有了元珏那一次的孤身犯险。 云初只是想要借由凤凰的力量,除掉元赫而已。她以为,元珏可以让我对他无私付出一切,可是她错了。她没想到的是,我爱上了元珏,而元珏也爱上了我。 云初知我身世,又怎会允许,她的儿子和我在一起。 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你为何突然要将这一切告诉我。”我不解,她们既然已经隐瞒了这么久,又何必现在告诉我呢。 绮陌夫人笑得还是那般妩媚动人,她一如从前,是个风情万种雍容高傲的公主。“元珏必定要取代元赫,成为禹国的国君。我要你去取元赫的性命……” …… “……夫人。”夏臻听到我轻咳的声音,她打着盹儿醒了过来,连忙端了水凑到床榻前,让我饮下。 我抿了一口,摆了摆手,推开她。 自绮陌夫人处回来之后,我就病得更严重了,身子沉得动弹一下都要了命的难过。头疼,就像是要炸开一样,睡不下,心烦意乱的。 我早已忘了那时我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我摇摇晃晃,昏昏沉沉地从绮陌夫人的宫苑里走出来,扶着墙,便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寝殿里,太医在殿外候着,我不知昏睡了多久。 元赫本在对面的书房里,听到内室的动静,赶了过来。夏臻让开,元赫坐到床榻上,扶起挣扎着要起来的我坐起,靠在他身上。“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摇了摇头,头疼得厉害,怎么个姿势都觉得恶心,我便想要起身来缓解一下。看清楚了元赫之后,“你刚刚在书房吗。” 我以为他是不在这里的,可却好像觉得他是从书房那边过来的。 “嗯,我在书房。”他只是大概应了一声,“再睡会儿吧。” “我想出去透透气。”我说。 元赫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拉过外衣包在了我身上,将我横着抱了起来。 “陛下……”夏臻在一旁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没事,孤带夫人出去透透气。”元赫道,抱起我向殿外走去。跨过了门槛,走到了殿前的平台上,他小心看了看天,应是担心雾重。 我指了指栏杆那边,元赫便抱着我过去,靠着栏杆轻轻将我放了下来,我倚着栏杆坐着,夜里的空气很新鲜,让我有些贪婪着带着些凉意,浸透心脾的晚风。 “好些了吗?”元赫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让我靠着他。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凝视着看不见尽头的黑夜,难过地自言自语。 “怎么会呢,你只是生病了,太医会为你治好病的。”元赫安慰我,他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有一段较长时间的停顿,然后,鼻息重了许多,可他还在故作轻快地开导我说,“是不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就是这样,总是把事情都看得很在意,心里的事多了,人也会觉得累,所以你突然就病倒了而已。” “是这样的吗。”可我分明知道不是,我的身子早就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或许是我弄掉孩子的时候,或许是在早一些我怀着孩子却不自知还冒险的时候,或许…… 只是这一次一次的积累,让我最终因为绮陌夫人的那些话彻底崩溃了。我撑不住了,撑不住这个原本就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 “是啊,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的,总是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拼了命的去做。你看,当时你不就是因为李夫人的事,才和我们走到一起遇到的吗,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为了帮别人忙前忙后的,后来,这又因为我娘亲她们的旧事,因为珈蓝和碧洛,你看,你都瘦了好多……”元赫要我相信,我只是因为太过操心别人的事才生病的。 我想笑笑回应他,可是才发现,抽动嘴角竟然也是那么费力气的事。“我是不是很傻。” “谁说的。”元赫作势严肃起来,他却自己笑了出来,从身后抱紧了我,“谁敢说你傻啊,这世上自私的人太多,才觉得你最特别。可不能因为你和其他人不同,不像他们一样自私,才说你傻的。如果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别人,那么这个世上该是多冷漠的啊,霓音,我没见过神,也不知道神是什么样子的,可我想,神大概就是你这样子的吧,会感叹,会怜惜,会心疼,愿意为了世间的公平而努力去维系,去付出。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像神的样子。” 最像是神的样子吗。我被他逗笑了,虽然很难,可我还是动了动嘴角,笑了出来。“我才不是神……我只是个……” 我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了。曾经我能自信满满的说,我只是个树精,我只是韶山上的精灵,可是后来,我到了人的世界里来,我也想做人。我放弃了修为,成为了人,可是我却发现,我原来连个树精都不是了。我到底是什么,是山野里的精灵,还是元神被捣烂在母体的怨灵,我只是个借助这一切才能活下去的可怜的家伙,我只是个…… “生来是什么,谁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可是却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不是吗。你忘了吗,你曾经也是这样劝说我的,”元赫出奇的温柔,他的声音就像是水面上散开的层层波纹一般,轻而净。“霓音,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事。”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一切都变了,我们回不去了,我回不去十年前,他也回不去十年前,元珏也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只有现在,而不能回到那时了。 “可以的。”元赫却打断了我的悲伤,他肯定的告诉我,“可以回得去的,养好了身体,你好起来,我们就可以回到十年前的时候。这世上,并非权力可以控制一切,藏在权力下的阴谋,那些无辜无助,无能为力的人,他们还等着你发现他们的命运,帮助他们呢。等你好起来,还有好多事要做的,对不对。” 我以为我在人世还有好多年,可原来我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我忍不住哭了,我觉得我逃不过这一难了,我才开始怀念,我想要做人,却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我一开始最讨厌的那种人。我觉得我的宿命很脏,我觉得我很脏。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哭得有些用力,气息有些喘不匀,心口一闷,险些又昏厥了过去。我醒过来,竟然浑浑噩噩地问了句,“元珏,我的铃铛呢。” 说完,我就清醒了,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知道,元赫听见了。 他在我身后,半天没有动静,我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我怕他生气了。可是,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元赫却在身后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是怕我哭急了再昏过去。 我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对将要昏睡过去的我说,“你想见元珏吗?”(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章 元珏归来 http://..org/ 我又昏睡了许久,我想,我可能撑不到几年后,宿命对我来说竟然是这么残忍,也许下一次睁开眼睛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敢感觉到生命渐渐在我身体里的流逝,就像我睁开眼睛,徒然觉得自己老去了许多,虚无,空洞。 或许,早在韶山大劫的那时,我就该死去的。 是我的执念,亦或者是凤凰的执念,不舍我就这么狼狈离去,可是贪念总是会让人输得更加惨烈,若不是那时想要再活下去的贪念,若不是对生命的贪婪,今天又怎么会落得这样难堪的下场呢,我竟连我到底是什么都解释不出来了。 从妖成为人,我自私地以为,只是我付出了自己的所有修为,我让自己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碧洛和孩子,我觉得自己很伟大。可其实,我保住了孩子,却害了成璟和珈蓝,我以为自己悲壮地用自己一世的修为,去换取了那个孩子的降世。刻意去降低自己从妖成为人的这件事的影响,其实,我是不愿意去面对,我知道,凤凰为了帮我实现这个心愿,不只是要她“精疲力竭”,她也要为我的私欲而付出代价,天界为了维系众生之间的规矩,一定会让凤凰有所交代,凤凰必将为了此举而遭到后续的惩罚。 我害了凤凰,可是从我变成人以来,我却一直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如果我死在了那个时候,如果,我的魂魄没有再回到身体里,也许后来的这一切,我都不需要面对。可是我活下来了,可能冥冥之中注定,我那时活下来,就只是为了弄清楚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罢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好不容易醒来,因为一股异常强大的灵力好像将我飘起的魂魄压回到了身子里,可是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先看到了一个本来绝不可能在这里看到的人。 见我醒来,守在一旁的元赫欣喜若狂,他迎上前来,姜延这时便退到一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我仍不肯放弃刚刚的疑惑,盯着姜延,向元赫求解。 “你昏迷了太久,太医束手无策,我只能……”元赫没有说下去,他只是看了一眼姜延。 我轻笑,看着姜延说道,“没想到,会是你救了我。” 也许是因为我昏迷了数日,守在寝殿里的太医实在没了办法,元赫担心我就这样死去,所以找来了姜延,可是,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太对劲,“刚刚我好像觉得……” “是殊死结。”姜延见元赫为难,却正色回道。 殊死结?!我听清楚这三个字之后,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元赫。 “是成夫人留下的。”元赫发现我误会,所以率先解释说,“你昏睡过去的时候,成夫人曾带着卫恕来向你辞别,她见你的这幅样子,才把殊死结给了你。” “辞别?”我听了元赫的话,却想了好半天才慢慢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碧洛带着恕儿走了吗?” 元赫面露难色,可他迟疑半晌,却还是点了点头,“是,他们前两日便已经出发了。” 碧洛也走了。 “成夫人的娘家离木城并不是特别远,如果你想见她,等你好一些,等她们在那边安顿好了,你可以请她们回来看望你,你也可以去看望她们。”元赫看到我神色失落,遂出声安慰道。 “或许吧。”或许,还有机会的话。 …… 元赫最近很忙,可是却时常听到宫里过往的宫人传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国君不怎的在寝宫留宿了,即使回到寝宫也多半是住在书房。有人说,丽夫人证实有孕,国君很关心。 更不乏有人说,昭华夫人因妒成恨,可是却眼见丽夫人怀有身孕,国君逐渐偏向丽夫人却无能为力而病倒了,昭华夫人病得重,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听说这宫里的宫人都开始巴结丽夫人了。 这倒让我想到了,曾经的绮陌夫人和如意夫人。 “昭华夫人今日感觉怎么样了。”最近倒是常见姜延,因为他将殊死结缚在了我身上,救了我一命,所以最近倒是时常往来这里,探望我的状况。 “元赫今日不在。”我让夏臻去给他上茶,周围无人,我才收起了笑脸。 如今,我竟然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 可是姜延不怎么在意,他还从我的反应之中觉察出了什么,“看样子,你是以为我来探望你的状况,是因为国君在此。” “那时候,梓苑死在我眼前,她临死前警告我,是你要她杀了我的。”我怎么可能相信,姜延对我示好是发自真心的呢,尤其在我知道他曾经派梓苑要来杀我之后,可是这个人,我却怎么都摸不清楚他的用意,但也绝不会相信,曾经想要杀了我的人,如今却“诚心”救了我。 姜延听闻梓苑时,嘴角的笑意有那么些许的苦涩,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我的确,曾经想要杀了你,只不过,现在来探望你的状况,却也不是为了博得国君的信任。”他见我没说话,停顿了那么一会儿,才说,“我不需要博得任何人的信任。” 我听了这句话,看了他一眼,竟有些觉得好笑。 “你的命既然是我救的,那我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再出些什么意外。”姜延一句话,将他这两日探望我的原因解释得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他径自说着,留意着我的反应,半晌,又不是特别肯定地问了句,“是因为这宫里的宫人,那些闲言闲语让你听进去了吗。” “无所谓他们说什么了。”我对那些人的话,并不是很在意,可是让我在意的是,其他人误解我是在意了那些话的原因。 姜延的嘴角稍稍向上扬了一些。“你并不在意,有人同你争宠,是因为你根本不在意同你争宠的那个人呢,还是根本不在意那个人同你争的宠。” “看来熊烈已经将那日见到的情形告诉你了。”我不意外他为何会这么说,因为那日看见丽夫人同赵晟先后从假山后钻出来的时候,熊烈和我在一起。 姜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夏臻在这个时候正好端着茶进来,姜延坐到桌旁,夏臻将茶杯双手奉至姜延,姜延只是接过,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夏臻这时才又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我本以为姜延不会再说什么了,可是他看着夏臻离去之后,才转过了目光,道了句。“如果墨阳王和国君最终一战,你只能帮一个,你会帮谁。”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轻笑道,“以我一个将死之躯,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病态怏怏,还有何能力选择帮谁呢,我谁也帮不了。” “可如果你能呢。”姜延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 我不得不收起刚刚的玩笑之意,正视他。姜延又让我想到了那一日,绮陌夫人的要求。 “在你那晚昏倒之后,正赶上墨阳王前线告捷,国君已经下旨,让墨阳王带兵回城。”姜延说到这里的时候,中断了一下,正是这片刻的中断却让我想起那时好像的确听到元赫说过这样的话,在我昏迷睡去之前,他问我想不想见元珏。可见,姜延告诉我这件事,也是因为他有所怀疑元赫下旨让元珏带兵回城的目的,“一日降下两道旨,要墨阳王回城。可却还有人说,不止这两道旨,国君还私下派出亲信带了密旨给墨阳王,不如我们猜猜看,这道密旨上会写些什么。” “既然是他们前线与朝上的事,又怎么会是我能猜得到的呢。”我不想顺着他的意思去猜,因为我看见他的样子,已经确定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恐怕无论我怎么猜,都会被他左右。 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他此举看起来就知道不是在帮元珏拉拢我,或者帮元赫拉拢我,他却很刻意的在挑动我的情绪,就好像想要我顺着那个情绪下去,在背后中伤他们之间随便的一个。 姜延是故意的,他好像在等着看热闹,可是偏又不是那个好热闹的人。 “昨夜,墨阳王已经率军抵达了城外。”他还在说着,如欣赏一个玩弄在手的猎物一般饶有兴致,可却非成璟那般妄自菲薄地小人一般。“只是,国君派出几波人进行交涉,墨阳王却始终不肯进城。不知这兵临城下,墨阳王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姜延的用心,引我侧目才去正经地注意他。 他嘴角轻佻的笑意,微弯的双眸,明明一切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却还在故作无知地戏弄着每一个人。 凤凰…… 没错,就是凤凰。 我一直在想,姜延给我的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他是在挑衅,又好像漠不关心,这种感觉与凤凰如出一辙。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俯看世间。 可是这样,我就更加搞不清楚姜延的来头了,凤凰是神,有着超凡的灵力,她可以瞬息毁灭诸多,所以漠视,她戏弄着世间的生灵,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漫不经心的游戏,嬴与输她都丝毫不在意,只是享受其中的过程而已。但姜延呢,姜延到底是谁,他不可能是如凤凰一般的神祉,可是他的神态却与凤凰无二。 我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这句话。 为什么姜延会让我想起了凤凰。 “墨阳王应该已经知道你病重,才起兵回城,可他如今却兵临城下威胁着国君,而不急于赶来见你或者最后一面。”姜延依旧在暗示我。 他眉间的深邃,那双让人愈发迷惑的双眼,好像在引导我去相信,元珏故意不进城,他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他拥兵城下,也许只是想等我死去,等元赫一时松懈的时机而攻城。 我想要反驳,可是刚张口,就咳了两声,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再有半个月,落香山就差不多完工了。过两日风小些的时候,我陪你去看看。”元赫端了汤药过来,坐在旁边,舀了一勺在碗边轻轻刮了刮,然后低头小心地吹着。“这两日风大,我前些时候去看过,上山的小路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可总觉得还是和韶山有些不太一样,就让司建司再看着改改。” 我见他将盛了汤药的汤勺要递过来了,忙往后躲。 “把药喝下去,才能好得快一些。”元赫耐心地说着,把汤勺伸到了我嘴边。 我听了他的话,悄悄地凑过去,抿了一点点,结果生生被苦得退了回来。“太苦了,我不要喝。” “怎么能不喝呢,太医开的药方,是让你养身体的。你看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才刚刚好一点,就不吃药了,那怎么行呢。”元赫还在苦口婆心地开导着。 “不想喝。”我讨厌苦的东西,所以讨厌这药。我推开了汤勺和汤碗,又折腾着躺了下去。“这才几个月,后宫就已经建成了落香山吗?好快啊。” “因为你喜欢啊。”元赫苦笑着,将汤碗递给了夏臻。 因为我喜欢,所以他耗费巨大的财力和人力,没日没夜地动工,在后宫整个西半部的原基础上,推平,堆土,建落香山。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民声哀道,宫人都在背后议论他是昏君。 可那时,我只是想要个韶山而已。 元赫对朝臣的阻拦和百姓的怨言充耳不闻,他令宫中的司建司砸下重金,要在宫里建一座和韶山相似的落香山,为了将土从宫外运到宫里,征了许多百姓干活。 我知道,元赫想要给我一座有他保护着的山林。 …… “阿姐。”长渊多日未来看我了,可难得再看到他,他竟苦着一张脸,比我还要疲惫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二十岁的少年,倒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人。 他走进寝殿,本能地周围看了看。 “元赫去前面了。”我说,他从早朝到现在还没回来。 长渊点了点头,显得不怎么特别在意,“阿姐……” “看你的这幅样子,我看着都觉得自己活不了了。”我开了句玩笑,我知道自己病了许久,让他们都担心了。“你前几日怎不来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忙。” 长渊这才抬起头,面色凝重地说,“赵晟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一章 赵晟之死 http://..org/ 我一愣,可心里已经想到了些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丽夫人宫里的人揭发了赵晟和丽夫人的私情。”长渊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慎重得更加不像是一个只有二十岁年级的少年了,他老练的态度俨然前朝那些世故而精明的大臣。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阿姐,其实你知道丽夫人和赵晟的事了,对不对。”长渊从我迟疑的态度,看出了破绽。 “可是丽夫人的宫人为何要揭发呢。”我没有直接回答长渊,反而很疑惑这个问题,自孟王后去世,丽夫人凭着所谓的身孕,已经很受这宫里的宫人们巴结了,她的心机怎的也比孟王后要多,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样一个被人出卖的下场呢。 “阿姐你就别想了,早先陛下交代我处理赵晟的事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他说你才刚见好一些,不想你又被宫里的这些是是非非打扰。”长渊无奈。 我侧过头看着他,知道这些时候前朝忙得不可开交,他一定也累坏了。元赫又要理政又要抽空照顾我,分身乏术,一定将不少事下放,长渊身为臣子理当鞠躬尽瘁。我以为他要面对的可能是元珏的伺机攻城,以长渊的身份和元赫对他的期许,届时他必定要代军迎战,可没想到的是,在还未面临与元珏那不可不战的局面前,长渊就已经不得已要面对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赵晟与丽夫人私通,按理说,是元赫的私事。丽夫人是元赫的侧夫人,却与人私通,无疑是让元赫难堪,而元赫如将此事交给长渊来办,一方面是信任长渊,恐怕另一方面也是在考验长渊。“丽夫人好歹,也是陛下的一位夫人,此事虽然严重,但你处置的时候也要顾及陛下的面子,不可太过莽撞。更切记,你是我的弟弟,而丽夫人与我同为陛下的夫人,所以这件事你也要权衡清楚,莫在人前落下把柄,说你是替我除去了异己。” 长渊摇头苦笑,“阿姐,你就放心养病吧,我都知道,定不会让你和陛下失望的。” 我点了头,才注意到他袖口处的痕迹,“你这衣裳怎么回事。” “哦。”长渊低下头去看了看,刻意想要将那已经缝补好了的袖子往身后藏。“前些时候,宫里的禁卫新来了一班小子,我叫他们过过招的时候,弄扯了。这衣裳还新,便说缝一下还能穿,又不碍事。” 我倒不是在意这个,“我问的是,是谁给你缝的?” 看那针脚,应是女子的针线活。长渊一个男人,我断不会以为他是自己缝的,他虽然出身军营勤俭惯了,这破衣服舍不得扔我可以理解,可是若不是有人替他做了,他怎会想到要将扯破的袖子缝起呢。 长渊经我一提,脸上一下就红了一片。 “看来是有心仪的女人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自从长渊有了自己的府邸搬出王宫之后,他的生活就不只是困在王宫里时那么简单了,“以你的年级来说,也该成家了。” 长渊听了我的话,很明显有了自己的心思,他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迎上前来说道,“阿姐,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 我刚才只是试探,可是现在看见长渊的反应,不用我再多想都可以确定了。“那你倒和我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吗?” 长渊一怔,呆头呆脑地问,“阿姐,你都不问我是哪家的姑娘吗。” “还用问吗。”我笑道,“此前你一直在宫里和其他禁卫一起住,怎么可能会遇到心仪的姑娘呢,若是有,只怕你也早就表现出来了。自从你随我一道回了一趟宇文家祭祖,回来后你便总是有心事似的,能让你心仪的女子必定不是普通的女子,我猜想,她应该就是寒月姑娘吧。” 长渊被我说中心事,他挑眉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沉默了,咬着嘴,皱着眉。 “怎么了?”我不明白,我猜中他心仪寒月姑娘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反应的。只是转念一想,瞧出些端倪来,“是不是寒月姑娘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长渊心事重重的,“阿姐,你” 他必定是想问我为何知道这件事,我见他神色有疑,担心他误会了寒月姑娘同我说了什么,才出声解释。“你既然在忙赵晟和丽夫人的事,难得抽空还来看我,我想你们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让你觉得只能求助于我了。” 他这就一下子泄了气,“哎。” 我一直都知道,长渊对寒月有意思,只是他二人未挑明的时候,我也不便说什么。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问题好像还挺严重的,长渊向来很懂事,可他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大概是他遇到的这个问题自己处理不了了。可是我光听他叹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有些心急,“你若是想让我帮你,总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我才好知道该怎样帮你。” 长渊低头去看袖子上缝补的痕迹,一个大小伙子竟生生为难成了这般也是挺让人心疼的。他沉默了好半天,才赌气问道。“阿姐,我到底哪里不好。” 我想过他会问我,该如何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寒月,或者会问我,如果他想要迎娶寒月,该怎么做。可却万万没想到他会问我,他哪里不好。我一时没有准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所以才有了这一刻的呆滞。 如果他问我说,他到底哪里不好的话。那就是说,他已经将心意告诉了寒月,并且还被寒月拒绝了。 这还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尽管我也考量过寒月的情况,也的确清楚他们之间有一定的差距,可我以为,当寒月在村子里答应跟我们回到木城的时候,多少也是对长渊有些意思的吧,以寒月不拘小节的个性,也大概不会在意外人如何评价,若她对长渊有意,这事就只是捅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事儿了。 “你是怎么同她说的,该不会是你误解了她的意思吧。”我想着寒月毕竟是一女子,不论她曾经是否嫁过人,她的个性遗世独立,可她总有女子的心性吧。或许长渊误会了寒月的矜持,以为寒月拒绝了他。 长渊却摇头,“不是这样的。她和我说得很明白了,她说她不会和我在一起,让我再去寻一个能与我厮守终生的女子。”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只是寒月为何会这么说呢,再去寻一个能与他厮守终生的女子?“难道” “阿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长渊以为我果然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那时寒月曾与我轻描淡写的说起过,夏臻喜欢长渊这件事,我本以为她不怎么在意的,既然她后来没有再提起,我便也没有再说,后来便将这件事忘记了。可是今日长渊说起寒月的那番话来,倒让我又想起了寒月那时的反应,她不会是在意夏臻喜欢长渊这件事吧。 可是看长渊现在这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的样子,我也不能将这件还仅仅是怀疑的事告诉他,毕竟这一切还没弄清楚,万一他再误会了夏臻。我担心夏臻一旦将受了委屈的事传回了村里,会让宇文世良再有些什么想法,若是他有意无意透漏出我们的事情来,那才真的麻烦。“不是,我只是在想,寒月姑娘心性清高,或许是你怠慢了也说不定。她并非趋炎附势的人,反而独立有自己的主见,我以为她定是有什么心思才会拒绝你的。不如过两日,等她进宫来看我的时候,我再与她谈一谈好了。” 长渊犹豫,却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只是,你喜欢寒月姑娘的心意,是当真的吗。”我还是觉得该向他确定一下,免得他只是因为被寒月拒绝,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才非她不可,若是误将这种感觉当做了爱意,恐怕以后不幸的,还是寒月。 “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你都不相信我了吗。”长渊一下子来了精神,站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元赫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在殿外就听到了长渊的声音,他一边询问着一边走了进来,“你们这是什么了,在说什么说得这么慷慨激昂的。” 元赫的语气虽然在开着玩笑似的,可是他看向长渊的时候,长渊却还是那副赌气的样子,也不免让元赫以为长渊是同我闹了脾气。 “长渊长大了。”我隐晦地对元赫解释了一句,看着元赫脱下朝服外衣,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我才拉过他的胳膊,像模像样地附在元赫耳边说道,“长渊中意寒月姑娘,想让我帮忙说和,我怕他只是孩子心性,到头来再伤了寒月姑娘的心,所以多嘱咐了几句,他便在和我强调他对寒月姑娘的心意呢。” “哦?”元赫闻说长渊对寒月有意,竟也有些好奇,他才正经看向了长渊,“这么一说,也的确是,长渊现在也快二十了,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只是你们说的这寒月姑娘,可是曾来探望过霓音的那个姑娘吗?” “没错,我们当时在宇文家祭祖的时候,长渊从村子里带回来的,后来到了木城,寒月姑娘便一直住在了长渊府上。”我没有将寒月的一些背景说给元赫,也故意抢在长渊回答之前,说出这些,为的就是怕长渊一时脑热分不清轻重把什么都说了。 元赫现在极为看重长渊,长渊的婚事很有可能元赫会做主,为他安排一门门当户对,并且可以在朝上辅助他的人。而寒月复杂的背景和经历,我不确定元赫会跟我一样毫不在意。 元赫注意到了,我在留意他的反应,他只是侧过头来同我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既然长渊有意,那你就帮他同那位姑娘去说说看吧,看看那位寒月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我点头,“我正有此意。” 长渊有些别扭,“那,既然如此臣就不打扰阿姐和陛下了,臣去忙了。” 元赫抬了下手,随了长渊。 长渊退出殿外之后,我才问向元赫,“长渊和那位寒月姑娘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元赫一惊,有些错愕的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刚才在同你说,长渊心仪那位寒月姑娘的时候,我感觉到你的反应好像有些奇怪,才想问问你,是不是对长渊的婚事,有了安排。”我知元赫的心思,所以留了些回转的余地,并没有和长渊将话说死。 元赫叹了口气,“还是被你看穿了。”他说着,看了看周围,才解释说,“我本有意促成长渊同夏臻的事,可没想到长渊现在心有所属。” “长渊跟夏臻?”我有些惊讶,元赫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宇文家在地方欺霸村里,地方大臣不止一次向我上书,我也担心宇文家会因忽然得势而不自省,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会给你和长渊招来事端。所以”元赫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你想逐渐除去宇文家吗。”我早已看穿了元赫的想法,尽管,我也有这个心思。从宇文家因我们要认亲开始,就强夺寒月家的宅子,借我的势欺压相邻,宇文世良又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我也担心日后他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元赫没有否认,可是他大概一开始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平淡地说出这件事,他考虑了一会儿,才又说,“可是你们刚认亲,如果便在这个时候逐一除掉宇文家的人,恐怕会让人联想到什么。夏臻是宇文世良的女儿,按照宇文家的族谱来说,她与长渊是堂兄妹,如果长渊迎娶夏臻,那边是宇文家的姻亲,那时宇文家再出什么事,其他人也不会联系到你们身上。” 元赫的这个主意的确很好。 只是现在长渊既然已经对寒月表明了态度,他又怎会接受元赫为他安排的这门婚事呢。 “陛下。”肃公公走了进来,对我躬了躬身,算是见了礼,他神色慌张的样子引人怀疑。 “什么事。”元赫蹙眉,毕竟刚刚的事才说了一半,就这么被打断了。 “赵晟赵大人,死了。”肃公公小心看了看我,可奈何元赫不肯回避,他才不得已说出。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二章 丽氏小产 http://..org/ 赵晟突然死了。 元赫不得不起身随着肃公公去前往查看,临走之前,我听到肃公公在门外交代宫人立马去追回长渊的声音。元赫吩咐夏臻伺候我先休息,嘱咐了两句,便匆忙离开了。 眼看着窗外的天就要黑了。 元赫离开之后,夏臻便凑到我跟前来,“夫人,先休息吧。” 我在脑子里想了一圈,在这个时候我还能相信谁,找谁帮我去做些事。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即使是乘了步辇出去,恐怕还没到地方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差不多又昏过去了。 没有人了我不由得绝望了,想在这时候找个人帮我去打听一下消息,都想不到个合适的,珈蓝死了,碧洛走了,长渊替元赫在处理这件事,元赫肯定交代了他不能将这些细节再告诉我什么。 我竟然已经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了。 “夫人,你怎么了。”夏臻见我迟迟没有回答她,所以凑上前来又问了一句。 “没事。”我叹气。 夏臻想要追问,可是听到殿外传来的声音,“夫人,我出去看看。”夏臻起身出去了,没多会儿又走了回来。“夫人,是姜大人来探望你了。” 姜延?! 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吧。”我想了想,又叫住了正想要往外走去的夏臻,“等一下,还是让他去书房吧,我去书房见他。” 自从上次姜延和我说过那番话之后,时隔多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不确定以他的个性,现在来见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总觉得如果在内室见他,让他看见我病怏怏倚在床榻边的样子是在刻意向他示弱,所以我让夏臻先请他到对面书房去。 夏臻之后又回来,为我穿上外衣,简单的梳妆了一番,才扶着我向书房走去。 姜延正候在书房里,闻声而回头,他看着我的样子已经在告诉我,他并不惊讶我会请他到书房来见面的原因,只等我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他才作势欠了欠身。 “天色已经晚了,不知道你这个时候来见我,是为了什么。”我这一次并没有要支开夏臻的意思,毕竟天色晚了,寝宫之中不便单独说话。 “听说这两日,宫里出了些事情。”姜延墨灰色的衣衫看起来显得愈发凌厉。“不知夫人是否受到影响,所以替一位故人来探望。” “故人?”我难道该以为他说的故人是指的熊烈吗。 姜延故意给我留空间任我遐想,他看到我不屑一顾的笑意之后,才径自圆了这个说法,“是夫人昔日的好友,听闻宫中变数,托我来看看夫人的情形如何。” “那烦请你告诉那位故人,我很好。”我道,看向了夏臻,正准备开口让夏臻送客。 “听闻赵晟赵大人与夫人的交情匪浅。”姜延忽然一句话,不得不暂时打消了我想要下令送客的意愿。 我才明白,他这次来并不只是那么简单。“你想说什么。” “前几日宫内外传遍了,赵晟赵大人私通丽夫人,国君震怒,下令严查。”姜延故意将这件事透漏给我,“而受命严查这件事的正是夫人的弟弟,在查了两日之后,原本怀有身孕的丽夫人却忽然小产,今日又传出赵大人被杀的事。不知夫人如何看待这件事。” “丽夫人小产?!”我一惊,顾不得会不会让姜延再察觉什么,惊声问道。“怎么回事。” “难道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在宫里穿得沸沸扬扬的,夫人总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吧。”姜延试探。 我侧目看向夏臻,夏臻倒是被姜延的这番话吓得不轻,她低着头不敢看我,明摆着是有问题,“夏臻,到底怎么回事?丽夫人小产的事,是真的吗?” “夫人”夏臻很为难,她慌慌张张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本宫的娘家人,难道也要帮着外人来糊弄本宫吗。”我忍不住出言呵斥。 “夫人恕罪。”夏臻一哆嗦,跪在了书案前,“不是奴婢有意欺瞒夫人的,只是国君陛下交代,此事万万不可被夫人知道,所以这寝宫内外的宫人只字不敢提及。” 又是元赫交代?元赫到底瞒了我多少,为何赵晟和丽夫人的事到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的样子,偏偏要瞒着我。“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妨都告诉我了吧。” “夫人”夏臻苦恼着,她跪在地上趴着左顾右盼,恨不得元赫这时候就回来,她就可以不用冒这个险告诉我这些了。 “还不说!”我提高了些声音,可是顿时就觉得身体有些乏力。 “是。”夏臻吓坏了,她带着些哭腔,可还是很努力的平复下来说道,“夫人,你刚好些的时候,国君陛下因丽夫人宫里的宫人,揭发丽夫人和赵大人的私情动怒,所以让宇文将军严查此事,宇文将军当即将赵大人抓了关起来。只是后来没想到两天之后一个下午,平白无故就传来丽夫人宫里的消息,说是丽夫人在宫里小产了就只是这样,至于今天为什么说赵大人被杀,奴婢也不知道啊。” 平白无故,丽夫人在自己的宫里小产了?! 我听罢夏臻的话,慢慢侧过头去看向了姜延,“不知姜大人对夏臻这番说辞,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姜延淡定自若的笑着,“夫人本就是个聪明人,很早之前我便说过了。” 我不再去与姜延纠缠太多,只是转而对夏臻说道,“你现在去给我打听一下,看看这赵大人之死到底什么原因。” “可是夫人”夏臻一下子抬起头,她有些害怕这样被人发现似的。 “你不是喜欢长渊吗。”我淡然道,“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替我去打听的这件事。大可以打着关心长渊的名义去关心这件事。” 夏臻想了想,大概觉得此事可行。 “去吧。”我说。 夏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躬身退出书房。 待夏臻离去之后,我才回过头来对姜延道,“姜大人是故意的。” “哦?”姜延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你知道,他们瞒着我这件事,所以你特别在今天赵晟出事之后,特别来找我。你知道元赫必定要亲自去赵晟出事的地方查看,而长渊是负责赵晟和丽夫人这件案子的人,也必定要到场。既然他们都不在,你却来寝宫找我,恐怕你是算准了,想让夏臻将这件事告诉我。”我不得不佩服姜延处事的心思,他不用担任何将这件事告诉我的风险,却可以由我逼迫我身边的夏臻将这件事全部告诉我,看着他自信的笑意,“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丽夫人和赵晟即使真的有私情,丽夫人腹中的孩子就算是赵晟的,可这件事必定有人在处理,你为什么觉得我有知道这件事的必要呢。” 这就是我不得不又支开夏臻的用意,姜延总不会特意进宫来看我,然后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让我知道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我就说你聪明吧。”姜延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奖我,只是在说完这句大概可以当做玩笑的话之后,姜延才正色道,“丽夫人腹中的孩子,并非赵晟的。” 我有些出神儿,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难道姜大人知道些什么内情吗。” “赵晟的死不是意外,丽夫人的小产,也不是意外,而你”姜延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免有些警惕,“你以为你是真的要死了吗?” 我如遭五雷轰顶一般,舌头都感觉有些麻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晌午,我才去看过赵大人,他跟我说了一件事,然后他告诉我,他可能快要死了。”姜延慢慢压低了声音,“他说他和丽夫人的事,是假的。” “假的?”我粗略回忆了一下那日,和熊烈一起在花园里撞破赵晟和丽夫人先后从假山后走出来的情形。“可是那时我与熊烈明明” “问题便出在这里了。”姜延点破,“按照常理说,这男女宫闱偷欢,一定会避人耳目。可是赵晟和丽夫人却偏偏让你们看见了,也许他们没想到那个时候会有人出现在那里,可是既然他们在行苟且之事,如何听到了有其他人的声音,难道还会出来吗。” 我不得不承认,先前的确是我忽略了这些细节。“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吗?可那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话刚说完,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所以你刚刚向我确定,我是否知道丽夫人小产的事,你怀疑丽夫人小产是我搞出来的?既然你怀疑我,那丽夫人腹中的孩子” “没错。”姜延好像清楚,我想要问什么似的。 丽夫人腹中的孩子果然是元赫的?所以姜延在知道丽夫人小产后,才会来试探我,因为确定丽夫人的孩子和元赫的关系,那么最有可能除掉这个孩子的人是我。 只是,这个孩子 “你会觉得难过吗?因为元赫还是不忠于你了。”姜延好像对我的情绪把握得恰到好处,他总是能察觉我微弱的心思一般,然后只有一两句话,就可以轻松左右我的情绪。 我抬起头看向他,唯独这一次偏偏没有被他的话所左右。“我只是在想,如果丽夫人的孩子真的是元赫的,为何这些时候都不见元赫有什么反应,而我之前在看到丽夫人和赵晟之后理所当然以为,丽夫人的身孕与赵晟有关,也大概是因为元赫毫不在意的态度。尽管在丽夫人怀孕之后,我也听了些冷言冷语,可是感觉元赫却没什么变化。” 姜延冷笑。 可是为什么呢,一开始我误会了,我以为元赫必定清楚丽夫人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只是他的态度让我模糊,宫人那些时候的确对丽夫人都很上心,甚至连我病倒后,太医都守在了丽夫人那边不肯过来,可是之后倒像是宫人们那种感觉渐渐冷却,然后一切都恢复正常的样子。 “如果有人要陷害丽夫人和赵晟的话,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丽夫人和赵晟,完全不沾边的两个人,陷害他们的人会是谁,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你难道不是应该问,是谁陷害他们吗。”姜延揪出我的语病。 这的确也是我想到的,只是我不确定他现在对于陷害这两个人的凶手会有什么样的概念,只是想一步步来,从这件事的根本目的,试着分析出可能做出这件事的人。 毕竟这件事发生在宫里,能在宫里做出这种事,让人误会丽夫人和赵晟的,应该不多。又要避人耳目,又总得有关系可以将他二人弄到花园里的话,则是少之又少了吧。 而赵晟和丽夫人先后从假山后出来,衣衫不整的这件事偏巧让我和熊烈看到,到底是巧合还是设计好的呢。也许只是希望有路过的宫人看到,并且揭发他二人的事吧,刚好这凑巧路过的人,是我和熊烈。而我和熊烈又刚好的都选择了对这件事保持沉默,我们没有去揭发这件事,然后没多久,丽夫人的宫人就揭发了这一切,这所有的事总该不会都只是巧合吧。 我心虚,只是越想越觉得不安,而姜延刚刚说过,他今天去见过赵晟,赵晟好像有所察觉一般,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出事。可结果,就在刚刚传来消息,说是赵晟死了。 赵晟,丽夫人,还有,我?!“赵晟和丽夫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在哪儿。” “墨阳王。”姜延道,他仿佛正等着我问一般。 元珏?!“怎么会。” 赵晟之前的确与元珏有关系,他是元珏在襄城的内应,赵晟也仿佛向我提起过,元珏的军队在襄城征兵,元珏了解赵晟的情况之后,没有强征他入军营,反而让他留下照顾赵大娘。可是后来,赵晟被带到了宫里,他先是因为与成璟走得近,被长渊误会他与成璟同流合污,可是后来元赫证实,赵晟只是因为赵大娘被成璟威胁,才替成璟成为这宫里的眼线。 那丽夫人呢?丽夫人又与元珏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三章 寒月身世 http://..org/ 我记得珈蓝曾经告诉我,丽夫人是孟大人当时送进宫来的,元赫继位,丽夫人才依着孟大人的关系被送进宫来,她早先的确是孟王后的爪牙,还曾替孟王后来教训过我。我以为孟大人将丽夫人送到宫里,是因为他担心孟王后在宫里孤立无援,才送丽夫人进宫和她一起对付我,免得让我一个人霸占着元赫。 只是后来孟王后的死,还有些蹊跷。 应该是元赫同孟王后说了,让孟王后顶下害死屈婕嫁祸给我的罪名。可是看后来元赫的反应,他不像是要害死孟王后的样子,在知道孟王后自尽以后,元赫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直很内疚。我曾经以为过,是元赫杀了孟王后让她顶罪,所以他才会觉得内疚,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他的内疚大概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的行为逼死了孟王后。也就是说,孟王后并非元赫所杀,而元赫大抵只是让她顶罪,而没想到孟王后会因此而死。 孟王后宫里的丫头说过,在孟王后和元赫大吵一架之后,丽夫人曾经去找过孟王后,而在丽夫人走后,他们才发现孟王后被所谓的“自尽”了。 我也一度怀疑过,是丽夫人借机害死了孟王后,可是在孟王后死后发生太多事,我还没来得及细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竟连丽夫人也出事了。 我以为丽夫人是孟大人和孟王后的人,可是事实证明,她们不同心。那大概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是元珏借着孟大人想要在宫里安插一位夫人来分宠的念头,将丽夫人送到了元赫身边。如果姜延所说的,丽夫人和赵晟都是元珏的人那么这件事的幕后真凶 我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我知道自己已经离答案很近了,可是那个答案可能让我这些日子来终于相信的一切彻底毁灭。可姜延还提到了我的病,他说你以为你真的要死了吗 怎么会呢。可以在这在宫里诬陷丽夫人和赵晟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制造那些假象的人,的确,元赫拥有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让他办到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与元珏有关系的话。 可是,我呢?我的突然病倒,真的和元赫有关系吗。 “怎么还不睡。”元赫回来的时候,我正斜靠在床榻上想事情。 也许是我想得太过投入,竟然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 元赫在内室里转了一圈,“夏臻呢,不是让她伺候你休息的吗。” 我一愣,差点露出破绽,刚刚走神儿所以反应有些慢了,一时间思绪还未整理过来,而元赫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问起了夏臻。“刚刚心烦睡不着,嫌她在旁边有声音,所以就让她出去了。” “这样啊。”元赫不以为意,脱下了外衣坐在了床榻边上。“想什么想得心烦,说来听听。” “只是在想长渊和寒月姑娘的事。”我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如果长渊的事真的让你那么烦心,就别想了,过两找他谈谈,让他和夏臻成婚。”元赫径自做了决定,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因为长渊和寒月的事让我费心他不高兴了。 我本来只是用这件事当做借口,可没想到却听见元赫这样的话,自然心情更加不好。“还是让我先和寒月聊聊吧,看看寒月是什么态度,免得到时候再强拆一对有情人。” 元赫的神色在这一刻忽然就有些不同了,他刚刚只是疲惫,但是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元赫的反应,有些低沉,有些“再强拆一对有情人?” “我是指长渊和寒月的事”我分明已经知道了他误会了什么,可是又不好直言解释,我明知他太敏感才误会,更加不能在这个时候提起其他的刺激他。 元赫却好像很快就没事了,他侧过头来朝我挤出一抹轻松的笑意,试图让我安心,“你先睡吧。” “那你呢。”我还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不对。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在对面书房。”元赫还是很细心的扶我躺下,为我盖好锦被,然后他挑弱了内室的烛火,才起身向对面书房走去。 我侧过头,映着微弱的光线看向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却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你们来了。”看着长渊和寒月先后走了过来,我才放下了手中打发时间的卷轴,和他们打了招呼。 长渊先扶着寒月在一旁坐下,才抬起头看向我,“阿姐,你这么早就派人来接寒月姑娘作什么。” “只是,”我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寒月,她也有些疑惑,我才装作轻松地说,“病了太久,太闷了,这宫里现在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想起了寒月。就让夏臻去派了车,将她接来,长渊你怎么也一起来了?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 “正好今天我也要进宫,就一起来了,来跟阿姐你打个招呼,我就要去见国君了。”长渊侧目看了看寒月,又看了看我,意在提醒我别和寒月乱说话。 “对了,昨天半夜肃公公突然将陛下叫走了,说是赵晟出了事,你现在要忙的就是这件事吧。”我正好借机会可以问一句,“现在怎么样了?” “啊?哦,”长渊反应慢了一些,留意着寒月,回话也慢吞吞躲躲闪闪的,“昨夜大牢被闯,赵晟大人在被囚禁的牢里被闯入的人杀害了。” “怎么会”寒月听到有人被杀,不禁出声感叹了一句。“为什么在城中大牢,还有人可以闯进去杀人的呢。” 长渊下意识看向我,他眼底蒙上了一层灰色,显然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 “那,闯入大牢的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吗。”我见此情形,便借故转开了话题。 “没有,昨夜守卫大牢的侍卫全部被害,大牢里被关押的其他犯人也都被杀。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还是因为,闯大牢的人并不是冲着赵大人去的,我也还在顺着这两个方向继续追查。”长渊的这句话倒不像有所隐瞒的样子,看起来他这一次也真的为难了。 我点了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去忙吧,稍后我会派人送寒月姑娘回去的。” 长渊放心离去。 “看样子,这禹宫和木城,也不是十分安全的地方啊。”寒月姑娘大概是听见了长渊脚步声渐渐消失之后,才由衷地说了这么一句。 “但凡有人的地方,哪里是安全的。”我感慨道。 没想到我的话却逗笑了寒月,“听你这话,好像在怀念从前一般。” “怎么能不怀念呢,从前我在山里,自由自在,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哪像现在,每天醒来都是想得那些尔虞我诈,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再被人算计了。”我苦笑着说。“不过,也的确是我任性了,这一大早便将你接来,没有打扰你吧。” 寒月低头浅笑,“你是国君最得宠的一位夫人,任性也的确是有资格任性的。只是我有些不解,想必你找我来,是有些话只能和我说的吧。而我也恰巧有些话想对你说,所以便来了。” “什么话?”我问。 寒月稳了稳呼吸,才说,“我要回去了,想来同你告别的。” “回去?回去哪里?”我立马想到她或许是不是因为长渊的事,觉得留在长渊府邸不方便了,才想要再回到村子里去的。“你一定要走吗。” 寒月轻点了下头,“你既然不问我原因,想必已经知道原因了吧。” 我见她既然已经说破,便不好再含糊下去,“长渊昨日的确因为你们的事来见过我,他希望我能帮他同你说一说,我本来想着等一下找个机会问问你的,可是” “长渊同我说,想要和我在一起。可是我拒绝了他,我告诉他,我们不合适。”寒月对于长渊和她的事倒没什么扭捏,反而大方得令我自惭形秽,“毕竟我和他之间很多的条件都不适合,他如今正值华年,有你这么一位得宠的姐姐,又深得陛下仰赖,日后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而我不同,我长他九岁,双目失明,嫁过人,夫君一家病故,我的母亲身份卑微,而我的父亲” “我并不觉得这些是问题,如果他在乎你,你也在乎他,那么这一切都是可以”我还未说完。 寒月打断我。“不,这些就是最大的问题,或许现在来看,最大的问题是我,可能跨越过我的这个问题之后,我的身世和经历就会成为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永远都不会解决,只是从一个变成另一个而已。” 不可否认的是,寒月的这一番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以为,你对长渊也是有意的。” “长渊很优秀,年轻,开朗,认真,聪明,待人憨厚我的确蛮喜欢他的,可是,一个人经历多了,生活久了,会有心防的,因为被受到伤害,所以一开始便会有所保留,不会一瞬间倾覆全部的感情,所以在后来才可以保护自己不至于受到的伤害致命。”寒月如此解释她和长渊之间的关系,“我与长渊便是这样,从一开始虽然知道他不错,可是知道他与我并不是同一种人,所以只是喜欢,而不是爱。他应该适合一个更好的女子,而非我这样会给他带来是非的人。” “可这世间并非所有的不幸都会带来是非。”我以为她从一开始就对长渊的感情有所保留,是因为她抗拒受到伤害,如果她能信任长渊可以保护她,或许就可以让她卸下心防了。 “可这世间的人,并非都像夫人你这般。”她却借用了我的话来反驳我,“是你与他们不同,才觉得可以接受我,可这世间也不过只有一个你而已。” 她虽隐晦,可我却听出了她的意思,她更在意的是她的身世,有一个作为狼的父亲,即使她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一般,可是其他人却仍在意,会认定她就是半人半妖的怪物。她说我不同,恐怕是她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她明白我会当她是同类,就像我那时对待珈蓝一样,可是别人不会,那些人是如何对待珈蓝的,当时寒月也在场,尽管她看不到,可是她也是有感官知觉的。 没想到那一晚珈蓝的死,不仅给我造成了最大的影响,也给寒月带来了难以泯灭的伤。 如今我虽然是人,却比那时更害怕人了。“当时在村子里,你不假思索地便答应同我们一起回到木城来,我以为你是因为长渊。” “也是,也不是。”寒月的解释让我有些摸不清用意了,她浅浅笑着,却自己说出了答案,“我那时会答应和你们一起离开村子,也不完全是因为长渊,更多的,是因为夫人你。” “我?”我表示很惊讶。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因果,夫人你信么。”寒月却突然和我聊起了因果。 这让我想起了曾经在兴德寺外的那座山上,遇到的那个方丈,他也是同我说起因果,我不禁莞尔笑道,“或许信。” 寒月也是如当初那方丈一般很高深莫测的表情,“当初在韶山,攻击那对猎人父子,并且咬死了那个父亲的头狼,是我的父亲。” 她的这个消息,却完全在我所预想的一切答案之外了。 “你很意外,对吗?”寒月继续说,“我知道是你,那天听你说话,我便认出了你的声音,和那时在山上,你救下那个孩子时的声音一模一样。所以我才答应跟你们一起回到木城,那时我便说过,等你们心安了,我就再回去。我只是想要找个机会,把当初的事告诉你。” “当初的事?”难道当年那件引起了这后来所有事的杀戮背后,还另有隐情吗? “那个猎人,是去杀我母亲的。”寒月淡淡地说,可是笑意渐失,“我外婆本来是附近城里一位富户家的侧室,那年她怀了我母亲,所以去寺里还愿。那个猎人,是拿了那富户大夫人的钱,准备在我外婆回城的路上杀了她,我外婆在山脚下躲着,被猎人发现了。是我父亲救了我外婆。”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四章 诸年之迷 http://..org/ 五十六年前,韶山下东南方有一座玥城,城里有一富户人家姓郑。 当时郑家的当家大老爷,有两位夫人,大夫人出身名门,二夫人出身红尘。二夫人那时刚怀有身孕,所以想要去城外的一座土庙里还愿,大夫人买通了韶山下的一个猎人,在二夫人回城的路上动手,杀了她。 猎人趁着二夫人松懈的时候,躲开早已受大夫人属意的郑家下人,将二夫人追进了山里。二夫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山林间躲藏,逃避猎人。 猎人原本是带着儿子一起进山,将儿子放在了一处,让他等候,而猎人独自前去追杀二夫人。 可在二夫人逃跑的时候,却碰巧遇到了猎人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南师傅。南师傅那年还可是他遇到二夫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父亲进山到底是做什么的,尽管如此,他没有选择帮那个可怜的二夫人,反而骗取了二夫人的信任,借口带她逃出山去,却将她引到了猎人面前。 狼族,是韶山上素来喜欢群居的凶猛动物。 在嗅到血味的那一刻,它们就已经蠢蠢欲动了。而头狼首领将这些人的一切都看到了,所以率领狼群对猎人父子发起了攻击,只是因为猎人父子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狼群救下了二夫人,咬死了猎人,猎人拼死顶住了狼群的攻击为儿子争取了时间逃跑。 那个孩子跑到了后山,却遇见了幻化成形的梧桐树精 我从狼群手中救下了那个自以为很可怜的孩子,却不想从此招来了一个硕大的麻烦,更因此,葬送了整个韶山头狼见我出面,无奈让步,没有伤害那个孩子。 它们返回去救二夫人,大抵也因为狼凶恶的本性,所以不会像我一样傻乎乎地相信人类,头狼猜到人类会因此报复,所以它带着二夫人和狼群趁早离开了韶山。 二夫人在弄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断不敢再回到郑家了,她在头狼的帮助下,隐居山林生下了女儿,没多久因为郁郁寡欢就去世了。二夫人的女儿,就是头狼后来的爱人,也就是寒月的娘亲,她生来便和狼群玩耍、生活在一起,二夫人的早逝,使得那个还只是小孩的孩子不得不完全与狼群相依为命,她一直和狼群生活在一起,用狼的方式的生活,后来和头狼相爱,更生下了寒月,可惜寒月生来就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 可惜寒月的娘亲在生产之后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狼群的生活方式毕竟不是完全适合人的,也正是因为寒月娘亲的事,使得头狼在伤心之余,也明白了不该让寒月继续在狼群里生活下去,所以将寒月交给了附近村子里的一户人家收养。而收养寒月的那户人家,就是后来寒月的婆家,他们收养了寒月,给她吃给她住,还让自己的儿子和寒月成了婚。 “力哥家人待我很好,他们知道我的身世,却并未嫌弃过我,更没有因为我的残疾而欺负我。只是后来,村子里的人都感染了瘟疫,先是时常在外奔波的力哥病倒了,没过一个月便过了世。后来,公公和婆婆也先后病倒,没多久也都离开了人世,只剩我自己了,人心惶惶,我不得不遣散家里的下人,独自一个人生活。可也不知道是谁将我的事说了出去,村子里的人便都知道我是狼的女儿,更因为力哥一家的病故,而我却好端端活着,指责我是妖孽。”寒月静静地说,她无神的双眼虽显空洞,却也那么无助和寂寞,恐怕那时她所体会的人情冷暖比我更甚。“好的爱情,一辈子遇见一次就够了,寒月身世坎坷,自然比别人更懂得珍惜,我曾嫁过力哥,便这一世都是他的人。” 我没办法再反驳她什么,也不能再劝说她,她口中的力哥虽然我不曾见过,可是听凭寒月的语气,想必对她也是很好的,那样一个好人,寒月选择了记住他,是她对曾经那个力哥一家的报答,也是对她的力哥的报答,力哥给了她爱情和婚姻,所以即便他死了,她也不愿意再接受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跟长渊说了。” 寒月听后却轻笑,“长渊总要明白,这世上的一切,并非有心就会如意的。不尽人意的事诸多,全凭人心就可以改变的,很少。” 我无奈陪着她笑,回味她讲的故事,可是细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可是,如果当年群狼在韶山袭击猎人父子的时候,头狼是为了保护你的外婆,那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声音呢。” 我记得她好像说过,她在村子里听到我说话,便认出了我的声音。 “自然不是那时候听到的。”寒月道,衣阙飘香,“我今年二十九岁,我母亲病故的那一年,我才两岁,我父亲我父亲因为我母亲的病故,一度想要将我托付他人,而那个时候他可以想到的最好的人选,就是你。他与你虽然算不上朋友,可他却相信你,他带我第一次回到韶山,可那时” 我听她默然,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那时,韶山因一场多年前的大火烧烬了一切,虽然凤凰从天宴归来,可我那时已经死去。你们回到韶山,自然是见到死去的枯木,而非我了。” “之后,父亲将我托付给韶山山下的一户人家,就是力哥的父母,我后来的公婆。我父亲偶尔来探望我,在夜深的时候,我听到他的狼嚎便从后门摸索着出来,和他相见。只是自从失去我娘亲,又亲眼看到韶山那时的样子,我父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至死都在难过,当初没有杀了那个孩子,才害了你,害了韶山。只是许多年后的一个夜里,久旱的村落难得迎来那一阵大雨,韶山上凝聚了许多的乌云,那一场雨下了两天两夜,彻底浸透了干裂的土壤。有人上山打柴,却带了消息回到村子里,说是后山那一棵枯死的梧桐树生了新芽,我央求力哥带我去瞧瞧,然后在后山,我发现你真的好像重生了一般。”寒月说的,大抵是凤凰从云初那里接来了绮陌夫人那时堕下的婴灵,使我重生时的事,这一切对我来说好像熟悉,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知道关于我是如何重生过来,前前后后发生的事。 “后来我时常往来韶山,可以说,我是亲自感受着你一点点重新苏醒过来的。”寒月道。 “怎么会,为何,我不知道这一切,而且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很疑惑,我好像有一切的记忆,可是又不是那么真实,死去而又重生的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更不要说那时我是否就已经见过寒月了。 “因为凤凰抹去了你的记忆,她不希望你记得那时候的事。霓音,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寒月忽然唤我霓音,让我不由自主的惊了一下。 从她后来在村子里见到我的时候开始,长渊称我阿姐,夏臻称我夫人,她怎会知道我这个名字的。即使连元赫,也只有在私下才会喊我霓音,可是寒月的这一声霓音,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陌生。“这” “你是想问,为何我会知道你叫霓音吗?”寒月问道。“你总不会忘了,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了吧。” 谁给我起的?是元珏,后来元珏闯韶山险被狼群攻击,是我救了他,他在山上留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是元珏,没错,是元珏! “你们的相遇,远比你记得的,要晚了二十年。”寒月道。 我突然就蒙了,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入梦的时候吗?你强行驱动了自己的灵力进入到那个孩子的梦境之中,你总不会以为你真的那么幸运,刚好一次就可以成功吧,他人修行几十载都不敢冒然入梦,可你第一次便成功了不说,还带着”寒月突然住口,她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为什么你连这件事都知道。”可我听到了,也立马反应过来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寒月不该知道的,那时候我刚从韶山下来,我原本无意追随元珏的,可是突然起火,韶山那片山林我不得已才离开韶山,到了木城。更何况,之后我为了帮碧洛找到成璟,进入了碧洛的梦境,彻底将这一切改变,这里的人应该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才对,可是寒月却很清楚。 寒月噤声,闭口不谈。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我感到很强烈的一种感觉,很荒唐。 “二公子那时去韶山寻你,被狼群袭击,可他并没有受伤对吗。”寒月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元珏被群狼包围,可是却只是对峙,我想起寒月和曾经那头狼的父女关系,才试探着问了一句,“狼群” “是我叫来的,来帮他。”寒月坦然承认。“本以为那时你会想起的,可没想到,即使是一模一样的场景,你却还是一点都不记得。” “到底,怎么回事。”我已经开始有些慌了。 她说的很多事,在我听起来莫名其妙,好像与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可是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听得模糊,脑子里却仿若一团乱麻。 “韶山那场大雨过后的第六年,你才醒过来。那时你便已经遇见过他了,先国君带着二公子和现在的国君陛下一同上山,你是因为二公子才醒来的。如你曾经救了猎人父子一般。那时候,因我父亲过世,狼群无主,它们都寻着我父亲的踪迹回到了韶山。先国君带着他的两位公子在山上狩猎,同其他人走散了,结果被狼群围攻,是二公子铤而走险,一个人骑马引开了狼群才保住了先国君和现在的这位国君。结果马伤了腿,到了后山他便躲不掉了。是因为他的血,才唤醒了你,你救了他。”寒月道。“霓音这个名字,也是他给你起的,只是后来凤凰知道了,便封锁了上山的路,还抹去了你的记忆。” 重生之后的第六年?那时,元珏应该只有五六岁吧,绮陌堕胎在先,之后入宫,然后云初生下元珏那时,我便遇见过他吗?在他还更小的时候? 凤凰抹去了我的记忆,还封锁了上山的路 “这件事,是云初不知道的。她以为二公子找你是为了这个天下,可其实,二公子已经找了你很多年。直到云初自作聪明,给他指了路。霓音,这一切从头到尾,只是因为一个接一个的阴谋让人眯了眼,可是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寒月轻声说出的这些话,一点一点地变成要压垮我的巨石。她停了许久,可大概是因为我什么都没说,她才缓缓舒了口气,“这次离开村子,要做的事要说的话,都做完了说完了,明日我便要启程回去了,这越有权力的地方,越看不到人性。” “这两是怎么了,昨日你说你是为了长渊的事,今天带你到落香山看看,你怎么也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元赫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我的走神儿了。 我看着他,慢慢从今日得知的种种事宜中恢复过来。“没事。” “你今日不是约了那个,叫什么月的姑娘来谈的么?如何了,她是否愿意放弃,成全长渊和夏臻呢。”元赫若有意若无意地问了一句,他看着我的时候,语气有些生硬。 他为何问寒月是否愿意放弃呢,而不是问寒月是否解释长渊呢。也许在他心里,一早便算计好了这一切,希望长渊和夏臻成婚,以便他可以继续他的计划,只是他这样的生硬的语气,当真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的吗。而我现在,无力和他争辩什么,只是想起寒月今日同我说起过的事,“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元赫还未问我到底是什么事,便听到长渊的声音从远至近的传来,“阿姐!”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五章 长渊反目 http://..org/ “怎么了。”我看他急赤白脸地冲过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连忙问道。 谁知长渊走近,还未答话,竟一下子跪倒在了元赫面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我一下子懵了,这是什么状况。之前长渊给我的印象,已经逐渐稳重多了,可是他现在这举动跟稳重丝毫不沾边,还有些年少轻狂的傲气,和不顾后果的鲁莽。 我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只能看向元赫,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宇文将军,你先起来。”元赫显然是在意,我在旁边的这件事,他还是很冷静地说让长渊起身。 “陛下不收回成命,臣不敢起来。”长渊打定主意跪着,尤其决绝。 我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长渊像是故意在激怒元赫一般,我因担心,所以插了句话想要缓和一下气氛,“长渊,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长渊铁青着一张脸,双膝跪在地上没有动分毫,他看向元赫,亦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长渊,你阿姐身子才好些,不要让她担心,你先起来。”元赫的声音开始略显低沉,他在压抑着火气对长渊说出这句话的。 长渊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诉说着他的决心。 “不起来就在这跪着吧!”元赫终于暴怒,他一拂袖子,起身就走。 我与他相处以来,倒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看着元赫走远,长渊却还跪在地上,我起身走了过去拉他起来,长渊却甩开了我的手,他挑眉看向我,眼神里充斥着愤怒。 他,这是对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也知道的吧!”长渊忽然质问我。 “知道什么?”从刚刚起我就一直处在状况外,根本就没想通长渊和元赫怎么突然都这么大的脾气。可是经长渊这一质问,我心想说他平时不会这样,可是他现在居然这么做恐怕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很快想通了能让他失控的原因,“你是因为,寒月姑娘的事?” “阿姐你果然知道!”长渊像是因为这一句话就认定了我是罪人一般,“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也知道我对寒月是真心的,可你怎么能帮着陛下你!” “等等!”我好像隐约听出了什么,中断了他的指责,“你说我帮着陛下?那你倒说说清楚,我是怎么帮着陛下了,我帮着陛下什么了。” 长渊愤愤地撇过头去,依旧不服气,“哼。” “早上寒月姑娘的确和我聊了许多,不过大多都是我的事。中间她倒主动说起过和你的关系,我只是见她重恩情,才不再劝说。可是现在你质问我帮着陛下,我倒要问你个清楚,怎么回事。”我将早上和寒月的一番话,简要地跟长渊说了。 “陛下给我赐婚的事,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长渊还是气哄哄地,不肯服个软儿。 “我知道。”我说,眼看着长渊的一双眼睛瞪圆,又要开口同我争执,我看了下周围夏臻不在,我才说,“昨夜陛下便同我说过,想要让你和夏臻成婚,可是当时我便回他了,我说,让我先和寒月姑娘谈谈,看看寒月姑娘是怎么个想法,免得又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你以为我会信吗!陛下已经下旨,让我迎娶夏臻,我若娶了她,对巩固你的势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难道你会帮着我说话吗?没准儿你只是当着我这么说,你算准了你跟寒月说的话,她一定不会告诉我。所以她今天从宫里回到府邸就在收拾东西,说明天就要走!”长渊第一次同我争得面红耳赤,他是当真生气了,也是真的想要因为寒月的事同我们决裂了。 原来他以为,我让寒月进宫,是为了劝说她离开长渊,然后另一边元赫下旨,让长渊和夏臻成婚。 我也失望了,没想到我为了他争取了半天,他最后会怀疑我明着一套暗着一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会为了巩固势力牺牲你吗?你以为,我愿意寒月离开吗?!” “你就是这样的人!”长渊站起身来,猛地高出我许多,使我不得已要抬起头看向他,“当时你和二公子在一起,二公子对你多好,可是你回趟木城的功夫,你就跟国君在一起了!我当时还以为是我误会了你,我问你的时候,你说的多好听,可是你好像突然就失踪了,等你再出现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国君的女人了!是二公子傻,还以为你真的是被迫留在这里的,我还傻乎乎地替你们传话,结果害了二公子被关在大牢那么久,受尽折磨!你呢?你在做高高在上的国君夫人!送你出城去寺里等着和国君完婚的时候,二公子还嘱咐我一定小心恐怕有人对你不利。难道你对二公子就没有一点动心吗?如果你不爱他,你为何要单独和他见面,你明知道他放不下你你还勾着他,让他带兵出战,你知不知道他只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几次死在战场上?!可你却在国君身边狐假虎威,装出一副善良无辜的样子却怂恿国君为你做尽坏事,你害死了多少人!翠喜明明就是你害死的,你才是最阴险,计谋最多的那个人!” 我生生听着长渊的这番指责,盛怒之余,更多的是震撼,也许是我从前低估了他,我以为在他答应同我认亲的时候,先前的许多事便是一笔勾销了。可我没想到,他一件一件都记住了,他把那些事都压在心里,直到这个时候因为一件很无辜的事,他突然爆发,一一细数我的罪状。 我更没想到的是,他早已怀疑,翠喜的死不是意外,可他后来却并未问过我。也许,他认定了即使问我,我也一定会骗他。 只是在这时候,看着长渊的愤怒,看着他恨不得掐死我的样子,我开始在怀疑,是他蓄谋已久隐藏太好了,还是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非死不可的坏女人了。 凄凉,满心都是凄凉。“既然我如此不堪,那你就跟着你的寒月姑娘走吧。不用担心宫里的一切,走吧,陛下那边我会替你解释,你们不会有任何麻烦。” 我转过身,很想要像刚刚元赫那样,很利落的离开。可是我的身子骨还是不怎么好,膝盖打了个颤,差一点摔倒,我努力保持了自己的平衡,站稳了。却突然厉喝一声,“滚!” 若不是这一次寒月的事真的将他逼急了,我恐怕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在这个追随着我,阿姐阿姐喊着我的少年心里,我已经变成了这样肮脏不堪的样子。 长渊愤而起身,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还记得,那年我刚下山,我到处在找元珏,在乱葬岗,我一个尸体一个尸体地扒开找。那时我见到的乔副将、高永和长渊。长渊后来还很崇拜地跟我说过,他觉得我像神仙。他陪着我去找粮食,我们一行人闯到襄城,又从襄城假扮普通人离去,我们去了渠熊,在大营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如今这个少年,却将我比作了如蛇蝎般歹毒的女人。 玩弄着元珏的感情,给元赫出计谋,我不惜为了自己的势力牺牲一切。 可我还来不及哭,我便看到了原本早该离去的元赫,就站在那里。长渊刚刚和我说的话,他应该都听见了。元赫站在那里,即使我看到了他,他面无表情,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夫人,你找我?”夏臻从外面进来,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陛下是否同你说过,他为你和长渊赐了婚的事?”我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向夏臻。 夏臻低着头,可是眼睛却左右瞟了瞟,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是。” “那你便好好准备吧,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你父母不在身边,我做长姐的总要替你们都筹备好。”我从头上取下一支钗子来,乌黑的头发瞬间如瀑般垂落下来,我将钗子放在了镜子前,却可以从铜镜上轻而易举的看到,夏臻盯着我的钗子目不转睛甚是渴望。“对了,你父母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了,到时候定了日子,我再把他们接过来。” “全凭夫人做主。”夏臻自然高兴,抿着嘴乐得像开了花。 “长渊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是经历的多了,心防也重。只是他早早地就失去了家人的疼爱,不得已才比其他同龄人看起来要成熟一些,可心里还是个孩子。日后你若嫁过去,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他,身为长姐,却没怎么关心过他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还总是要依赖他,让他替我奔波。这些,只是希望你同他成婚之后,可以让他收收心,有个自己的家。”我和蔼可亲地嘱咐着作为长姐该嘱咐的话。 夏臻点头,看样子她对这样的结局很满意。 “不过,是你同陛下说的吗?希望陛下为你们赐婚。”我拿起梳子,轻轻梳理着垂到身前的长发,依旧只是从铜镜里看着她,起初听我这么问,夏臻还有些警惕,像是担心被我责难一般。“我挺喜欢你这性格的,落落大方,知书达理,我想着你若是亲自去请陛下的恩典,这敢爱敢恨的样子也着实合我的脾气。” 夏臻噗嗤一笑,警惕松懈了许多,她扭捏了一会儿,才得意地说,“回夫人的话,的确是奴婢去求陛下的。奴婢从第一次见到宇文将军就喜欢他了,只是只是将军看不到奴婢,被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迷了去。前些时候,夫人昏迷,奴婢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夫人,陛下见奴婢对夫人的衷心,便说等夫人醒来要赏赐奴婢。奴婢一听陛下松口,就跪在地上求陛下,坦诚了奴婢爱慕将军的心意,希望陛下成全。” 夏臻还在自鸣得意,我从铜镜里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冷哼了一声,她却浑然不知。 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我侧耳听了听,问道,“你去看看,是不是陛下回来了。” 夏臻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她转过身去边往外走着,便应了句,“可是肃公公刚刚就来传过话,说是国君说了,今晚要去悼念孟王后,不过来了。” 没多会儿,夏臻带着丽夫人进来了。 我从铜镜看到她们一前一后走进来,才转过身,“丽夫人,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夫人,救救我。”丽夫人一看到我,立马跪倒在了我脚边,往我身前蹭着。 “救你?”我想起她现在的状况,“出了什么事?为何说要救你。” “有人要杀我,夫人,求你一定救救我我”她有什么话,要说却不能说的样子,提防着一旁的夏臻,我看了看夏臻,她明白我的意思,退出殿外。丽夫人见夏臻离开,才紧张兮兮地回过头来,“有人要杀我。”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着她这跌跌撞撞的样子,实在狼狈极了,倒真不复先前的模样,我虽然未见过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是如何被宫人巴结的,可是即便上次见她,她求我放过她,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晚膳的时候,她们给我送去了饭菜,我没什么胃口,就让贴身侍候的静嬛吃了可,可谁知道,谁知道”她吓得说不完整一句话,生怕被人害了一样。“静嬛吃了饭菜,刚刚,就在刚刚,她口吐白沫,死掉了。” 口吐白沫,这么说的话就是有人在丽夫人的饭菜里下了毒,结果被丽夫人身边的侍女误打误撞给吃了,没想到没毒死丽夫人,还让她给察觉了。 “夫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已经失去了孩子我没有,我没有和赵大人私通!”丽夫人双眼含泪,她哀求着我救她一命。 “我知道。”我想了想,只是现在光听丽夫人一面之词,也着实不能确定到底是谁要毒死她,“你知道谁要害你吗?” “陛下,一定是陛下!”丽夫人似乎认定了元赫要杀她。 “为什么?”我皱着眉问,实在不能理解,既然丽夫人的孩子是元赫的,那么元赫为何要设计她和赵大人私通的假象给人看,这不摆明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吗?而且现在孩子没了,赵大人死了,为何连丽夫人都必须要死呢,“我觉得不该是陛下。” 元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冲进大牢杀了赵晟的话,又怎么会低估了今日要毒杀的丽夫人,出了这样的纰漏,还让丽夫人从自己的宫苑跑过来向我求助呢。 “一定是陛下!”丽夫人哭着,一口咬定,“夫人,你帮帮我,送我出宫吧。”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六章 下毒真凶 http://..org/ “送你出宫?”我虽然体谅丽夫人可能被眼见着的投毒事件吓到了,只是见她现在慌乱的样子,让我有些不耐烦,“如此此事真的是陛下做的,我又有什么本事能送你出宫呢,即使出了宫,你以为你当真就安全了吗?” 丽夫人闻声一怔,傻在了原地。 我想了想,还记得上次屈婕死的时候,当时身为司监的成璟最初负责调查那件案子。既然如此,宫里但凡有案件发生,也应是由司监来处理。“夏臻!” 夏臻听了我的声音,匆匆从外面进来候着。 “去找司监来。”我道,看着夏臻犹豫了一下,夏臻转身去找司监。我才回过头来,重新走到了丽夫人身边,“你一口咬定是陛下,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陛下非杀你不可呢。” 丽夫人猛地抬起头,眼底尽是惊恐,那一瞬间,我仿佛以为她已经要说了,只是她咬了几次嘴,话好像到了嘴边,可是最终又咽了回去,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只是我既然已经让夏臻去请司监了,总要在司监来之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想了想白天寒月跟我说的,我试探着开口问了第一句,“你和赵晟都是元珏安排的人,那你们两人之间都互相知道吗?” 丽夫人明显打了个颤儿,瞪圆了眼睛,“夫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样看来,寒月所说丽夫人和赵晟都是元珏的人就不是假的了。 “不是的。”丽夫人恐怕是看到了我神色的晦暗,才忙着解释,“我我原本是寒城人,寒城出事之后,我便逃到了虞城,后蒙二公子墨阳王所救,适逢当时他想要安排个人进宫做内应,我只是觉得进宫肯定要比流落街头日子过得好一些才答应的。只是辗转地,墨阳王将我送到了孟府,由孟大人送我入宫。我起初也并不知道赵大人,直到那天我被人下了药,醒来的时候就和赵大人在假山后了之后赵大人来找我说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墨阳王安排进宫的人。” “元珏安排你进宫之后,可让你做过什么。”我问道。 “我真的”她对上我的眼睛,又立马心虚地移开,声音也没了底气。“我真的什么什么都没做过。” “你现在不说,等司监查起来的时候也要说,既然你认定了陛下要杀你,恐怕你做过什么,陛下已经知道了。你自己想清楚,是现在说给我知道,好让我帮你,还是等着司监盘问。”我冷笑。 “我”她犹豫了,又看了看我,此刻她心里肯定在想着某些事,可恐怕她也知道,夏臻去请司监了,只怕这个时候夏臻已经到了司监处。“我自从进宫之后到现在,也只是接到过二公子的一次授意,替他做过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我追问。 “就是就是”她边说着,边本能似的偷偷看了我一眼,却正好被我抓了个正着,她慌忙避开我的视线。 “与我有关?”我看着她的反应大概也猜到了。 “就只是,我那次好死不死地来为难你,结果”她没有说下去。我已经想起了她所说的那一次,她来刁难我,结果我自伤使元赫大怒还打了她。“也只有这一次而已后来二公子再也没有什么吩咐了,我就以为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本来,本来那时我是不敢找你麻烦的,我也听说过你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我以为,是因为你和陛下在一起,才让二公子气不过,吩咐我找你的麻烦呢。”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那时候竟然是元珏吩咐的,我还以为丽夫人当时是替孟王后出头呢。只是元珏既然安排了丽夫人进宫,从头到尾又只让她做了这一件事,着实有些奇怪。如果是这样的话,以丽夫人的性子来说,她肯定自己不会出头,更想要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再加上她后来又怀了元赫的孩子,实在让我想不通元赫为何要陷害她。“你在宫里,还做过什么?值得陛下即使牺牲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非找个理由杀了你不可?” “夫人,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了”丽夫人喊冤。 “那孟王后的死呢。”我想起那时的种种疑点。 丽夫人突然不说话了,低下头去,快要将嘴唇咬出血了。 “孟王后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我质问。她故意回避着我,摆明了是心虚,即使不等她回答,我也可以确定她与孟王后的死的确有关系。“孟王后是你杀的?” “不是!”丽夫人忽然大叫着否认,可是这一张嘴,又想要继续沉默下去,好像这其中牵扯了什么,是她不敢招惹的。 “你如今孩子也没了,想要保住自己的命,至少要先过眼前这一关吧。”我诱导她,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动摇,她已经开始犹豫该如何取舍了,我继续暗示,“其实,不是你要杀孟王后的对吗,是有人要你杀了她。你只不过按照那个人的要求做了” “不是的。”丽夫人低下头左右为难,“是我要杀了她,是我杀了孟王后。” 让我意外的是在她一番思考之后竟然承认了是她杀了孟王后,而这个答案她刚刚才否定过,所以肯定有问题,在这件事的真相背后,肯定有什么是丽夫人不敢说的。到底是什么让她即使承认杀了孟王后这么大的罪都不敢得罪呢。 “你要想清楚,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要下毒杀你,也许是国君,也许是” 丽夫人好像突然吓到了,似乎我的说法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她更加害怕,攀上来抱着我的腿想要求我保护她,只是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我无语。 “既然你觉得信不过我就算了。”我说,“等一下,夏臻就带司监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对他说吧。” “不要不要!”丽夫人大叫,“送我出宫!送我出宫!” “即使你出了宫你又能躲到哪里去!”这些日子知道的真相,让我畏惧这个王宫里的每一个人,这座王宫如同一个硕大的牢笼,却困着这个国家权力最高的一群人,“你以为你出了宫就安全了吗?即使你出了宫,他们仍然可以找到你。” 丽夫人的眼睛向四周看了看,她知道,司监快来了,只是她现在的感觉不像是要说出真相,反而像是一步一步逼得更加绝望了,“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我死” 都要她死,她的这句话漏洞百出。“你是指陛下?你到底还做过什么,陛下要你死?” 如果孟王后的死,丽夫人是凶手。可是按照丽夫人所说的,自从她进宫,元珏只让她做过一件事,就是找我的麻烦,那么孟王后的死断然不是丽夫人受到元珏的授意。这样的话,只想要荣华富贵的丽夫人怎么会搅到这件事里来。元赫即使不顾自己的血脉也要杀丽夫人,是因为他想要给孟王后报仇吗? “孟王后是我杀的,可是我”丽夫人绷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被她威胁,她从孟大人那里知道了我的身份,她威胁我救她。我那个人说,如果孟王后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个人?!丽夫人口中的那个人是谁,“谁?” 丽夫人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只见过那一次本来我是不想杀孟王后的。可是孟王后逼我逼得太紧了,甚至,甚至要我陷害你来救她我不敢,我知道陷害你的话,陛下肯定会查出来。那个人跟我说,陛下有意让孟王后顶罪屈婕的死,如果我在孟王后和陛下大吵一架之后毒杀她,肯定陛下肯定以为孟王后是自尽的” 是因为“那个人”?可是丽夫人说她只见过那个人一次,“你既然只见过他那一次,你怎么就相信他了呢?万一他是陛下派去的人,你不正好中了计吗?” “不是的,他不是这宫里的人。他那个人,不像是禹国的人。”丽夫人慌张否认。 不只是非禹宫的人,还不是禹国的人,那他难道是夷部的人吗?这禹宫里来往的人之中,我所能想到的与夷部有关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熊烈,一个是姜延。可我该如何确定,是不是他二人之中的谁。 外面忽传一阵脚步声,好些人,没错是好些人的脚步声,沉重,整齐,还伴着盔甲的声音 “你害我!”丽夫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警觉起来,她很快的起身,已经猜到了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让夏臻去请个司监过来,怎么突然间寝殿外的动静就好像被包围了似的。丽夫人一把抓过我放在铜镜前的钗子抵在我的脖颈上,一手箍住我,挟持我起身。 等到夏臻带着人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夏臻吓得大叫,“夫人!” 站在夏臻旁边的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拦住她,对着我们这边说道,“臣司监徐瑞见过两位夫人。” “少废话!”丽夫人大喊,“你们都滚出去。” “丽夫人,请你务必冷静一点,不要因为冲动伤害了昭华夫人。”徐瑞安抚着丽夫人失控的情绪,“臣已经通知了陛下,陛下正在赶来的路上。您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话,可以冷静下来慢慢说。” “我不要!”丽夫人大声喊叫着,抵着我脖颈的钗子更用力了一些,逼迫他们向后,丽夫人才挟持着我向外面挪动出去,一点一点地,她不断在我耳边催促,“快点。” 我体弱,略有些费劲,她抵在我脖颈处的钗子不时便会刺痛我,我猜想,我的脖子上肯定已经一片淤青丑陋不堪了,“你即便挟持了我,又能如何。你以为,你拖着我这么一个病怏怏的人,可以成功离开禹宫吗?你有什么要求,为何不跟他们说呢。” “不许说话。”丽夫人终于发觉我一直试着在影响她的思路,所以大喝。 “徐大人。”我见不能影响丽夫人,便想着要将这件事解决一下了。“丽夫人怀疑,有人要毒杀她。所以请你现在查明一下,到底今晚在丽夫人饭菜之中下毒的人是谁。” 丽夫人听了我说给徐瑞的话,下意识的拉了我一把。 “回夫人,臣刚刚已经接到消息,因为丽夫人身边侍女静嬛遭人毒杀,死在宫苑里,而丽夫人不知所踪。臣已经去过丽夫人的宫苑,仵作正在验尸,而臣等原本以为是丽夫人杀害了侍女逃离宫苑,可既然丽夫人在这里,臣也有问题想要问丽夫人。”徐瑞冷静回答,看丽夫人没有拒绝,才问道,“臣想要问丽夫人,可还记得送饭给你的人的样子吗?” 我侧过头去看丽夫人的反应。 她想了想,倒也回答了。“不太记得,但我知道是这宫里的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所以就没有怀疑。” 徐瑞低头沉思,又问,“那为何侍女静嬛会吃了送给丽夫人你的饭菜呢?” “因为我不想吃我没胃口。静嬛一直说,不吃浪费了我就说让她吃吧。可谁知可谁知”丽夫人还未从被人投毒一事缓过来,仍是惊魂未定。 我看着徐瑞的样子有些奇怪,只是丽夫人慌慌张张并未发现,所以我开口问道。“徐大人,可是有什么疑问吗?” “回夫人。”徐瑞躬身回答,“因为已经找到了为丽夫人送饭的那位宫人,只是” “只是什么?!”丽夫人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她又有些怯懦,害怕听到如她猜测的答案。 如果这宫人最终查出和元赫有关,即使找到了凶手,恐怕丽夫人也最终难逃一死。而我现在还没弄清楚,丽夫人和孟王后的死之间的那个“那个人”到底是谁,在背后指点丽夫人毒害孟王后的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图谋,这些通通都没有解开元赫如果想要为孟王后报仇,大可以直接找出凶手绳之以法,何必陷害丽夫人和赵晟这么麻烦 这些事里都没有那么简单。 “你告诉我,元赫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你。”我轻声问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七章 胁做人质 http://..org/ “因为因为” “如果你现在不说,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我尽量保持压低声音的状态,不让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嘴动得太明显,以防前面的人觉察出来什么。 “因为你。” 刚刚一直犹豫不决的丽夫人突然狠下心来,她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有些发毛,像是咬紧了牙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似的,也许是面对着眼前插翅难逃的局势,让她迫不得已狠下了心来。 “什么?”我侧耳努力去听,想要听清楚,怕自己漏了字。 “因为你。”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无意间听到了,陛下和一个术士在一起,他们说起你的事,陛下让那个术士对你下了咒,让你昏迷,陛下要控制你” “控制我?”我不禁一身冷汗,丽夫人的说法无形之中证实了姜延的话,我的病并不是意外,即使我从妖变成人,也不至于弱不禁风,动辄昏倒。 “回两位夫人的话。”徐瑞那边根本听不到我和丽夫人在悄声谈论的声音,他迟疑了许久,直到身后挤过去的一个宫人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他才跟我们说道,“混入丽夫人宫苑中送饭的宫人已经抓住,是已故孟王后身边的贴身丫头,她起初并不承认投毒一事,直到宫苑外的守卫认出了她,她才承认,而据她所说,她之所以混进丽夫人宫苑中,在丽夫人的饭菜里下毒,只是为了给孟王后报仇。” 孟王后身边的丫头?我记起了那个女孩的样子,我去拜祭孟王后时,是她守在孟王后的棺椁旁,还跟我说是丽夫人走了之后孟王后才被发现死去的。 如果是她,那么在孟王后故去之后,她可能在这宫内受重新分配去了别的宫苑侍候,混入丽夫人的宫苑内,在丽夫人的饭菜之中下毒,为孟王后报仇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她当时可能从我的问话之中感觉到了疑惑,自己也有了意识,是丽夫人害死了孟王后。 “你以为自己控制了陛下吗?可笑,其实是陛下对你下了咒术,他要把你死心塌地的留下来,因为知道你在意二公子,所以他不择手段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即使是让你陷入昏迷,留住你这么一个躯壳。”丽夫人还在我身后说着,“我怕失宠,所以那天趁着午后想要去陛下跟前,讨点好处。我溜着过去,可没想到却正好听到他和那个什么姓龚也不知道姓什么的术士在说话。” “宫?!”我恍然大悟,宫珲?! 我以为找不到这个人了,可没想到他还是出现了,出现得这么令人措手不及,在这样的时候,我听到宫这个姓,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曾经寻找了太久的这个人,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十年前我便和元赫提起过,这世上他还有一个亲人,让他去寻找。我以为茫茫人海,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了,可是让我更加意外的事发生了,这个人出现了。原来在当年的嘱咐之后,元赫确实一直在寻找这个人,也终于让他找到了。可惜元赫找他,并不仅仅是因为宫珲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也是因为宫珲强大的灵力,元赫如元珏一般,也渴望着借助于异于普通人的能力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 就像是当时,他明明知道珈蓝非人,却还是让珈蓝留在他手下替他做事,即使后来,珈蓝在揭发绮陌夫人是那所有事幕后操控的真凶后,成为了元赫的蓝夫人,却也无非是换了个身份,继续以不寻常的本事替元赫办事。 “放开她!”就在我走神儿的时候,元赫还是赶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肃公公看到这一幕之后,立马打了个冷战,元赫指着挟持我的丽夫人训斥道。 丽夫人看到元赫,更加紧张,她的手有些哆嗦,紧握的钗子一次又一次的摩擦着我的脖颈,在伤痕上用力,疼痛更加深了几分,我皱了皱眉,那痛感已经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了。 元赫眼中的怒意越来越浓,戾气越来越重,他微微眯起双眼死死看着丽夫人,紧紧盯着丽夫人抵在我脖颈上的钗子,那双眼睛所散发的危险,是我在山林中生活数载所见习的眼力之最。 元赫不曾想到,会因为孟王后身边的那个丫头,这样一点点的意外,使丽夫人受惊,竟得空从宫苑里跑了出来。更不会想到,无路可走的丽夫人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下竟然来找我,他或许在担心,丽夫人也许同我说了什么,即使我现在想问清楚,也知道不是最适合的情况,若元赫知道丽夫人已经将那些事告诉了我,恐怕在这时候,他一定会对丽夫人痛下杀手。 “是真的吗。”我悄声向丽夫人确认,想知道她刚才跟我说的那所有,是不是真的。 “你不信?”丽夫人的回答,分明是最有力的确定。 “我们出宫。”我悄声对她说,尽量保持嘴不动,免得让人看出什么来,“你跟他们说,要一辆马车,然后你挟持我上车,出了宫,我们直接出木城。元珏的驻军就在城外,你如果能到了那里,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丽夫人想了想,然后对着元赫大喊,“我要出宫,给我备车!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昭华夫人,给我备车!” “你你你你丽夫人,您赶紧放了昭华夫人哎。”肃公公在旁助势。 元赫看向我,他抬手示意肃公公住嘴,然后随口吩咐道,“备车。” “陛下!”肃公公吓了一跳看向元赫,以为他疯了。 “让你备车!”元赫大喝,“没看到吗?昭华夫人在她手里,备车。” 肃公公无奈一跺脚,匆忙跑下去准备车了。当下局势越来越紧张,周围尽是宫中禁军,包围在一定距离之外,不敢靠近,生怕刺激到丽夫人,然后伤及了我。 “丽夫人,既然宫苑中投毒的真凶已经伏法,您为何不放了昭华夫人。如今证实,投毒一事系宫人私自的行为,与其他人无关。”徐瑞道。 “丽夫人,求求你不要伤了我家夫人。”夏臻求情,眼睛一直盯着我脖颈上的钗子。 肃公公这时已经返回到元赫身边了,在元赫身边说了什么,元赫才直身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孤向你保证,你现在放开昭华夫人,孤可以不追究你任何罪名,你大可以现在就从禹宫离去。” 元赫的这一个保证,让挟持我的丽夫人又动摇了,我从她颤抖的手能感觉出来,她想要相信元赫,因为她想要活下去。既然元赫当着这么多人保证过了,大概就应该是作数的。 她锁着我的手有些要放松的迹象。 我看着元赫,那个本该我特别熟悉的人,我想起十年后再下山的时候,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告诉我,元赫变了,变得不择手段,变得阴险狠毒。只是我最初也有些动摇,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直到我因为云初的事回到王宫里,我看到元赫,他见到我的样子,让我觉得他没有变,即使过去十年他也没有变,或者他只是对其他人变了,可是对我,他还是那个有些自负,有些悲观的少年元赫。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这样看着他的时候,我才觉得,原来我们都变了。 “你信他?只要你现在放开我,你到不了马车那里,就会死。”我低下头,躲过元赫的视线,悄声道。 只这一句,刚刚才有所动摇的丽夫人立马醒过来似的,扼住我,用钗子死死抵在我的脖颈上,绝望使她最终选择破釜沉舟,她对着元赫大喊,“我不信,等到我出了城,安全了,我就放开她。现在,让侍卫全部退后!全部退后!” 司监徐瑞带着人正想要趁空当上前伏击丽夫人,元赫一眼扫过去,示意他们别动。“退后。” 宫内的禁军开始一点一点让开路,丽夫人抓着我,逼着所有的人,向前挪动。 “你不要伤了她。”元赫出声警告,眼神没有离开过她抵在我脖颈的钗子。 一步,一步马车就在前面,丽夫人手忙脚乱的紧盯着周围的一切,挟持我向着马车的方向过去。下了个台阶,丽夫人因为注意力全在周围侍卫的身上,所以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我眼看着她可能就势向后倒去,凭着她抵在我脖颈上的钗子,我借力向她的方向靠了靠,暗中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回。只是这差一点就令周围侍卫有机可乘却错过的机会,让其他人不免唏嘘。 “你先上车,然后抵着我,我配合着你上车。”我眼见着离马车越来越近,丽夫人有些焦急,所以悄悄嘱咐了一句,怕她在最后的关头有差池。 丽夫人尽管没有回答我,可她还是照做了,她挟持着我慢慢向车上移动,而我就在众人的瞩目中,看起来被她挟持,悄悄配合着她向马车上蹭了上去。 可是就在这样一个空当,我的身子掩在马车前一部分处,一支箭划破了我的肩,刺向了我身后。 待我反应过来,抵着我脖颈的那支钗子已经慢慢滑落了下去。 丽夫人直直地倒在了马车里,我回过头,看见那支羽箭刺进了她的胸口,殷红的一片。我刚想要试着去看看她或许还活着,就被突然冲上来的一群人推开,他们的武器指向了倒在车里纹丝不动的丽夫人。元赫将我拉了过去,奈何我几次用力都挣脱不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丽夫人倒在那里。 “没事了。”元赫倾身在我耳边说道。 我却吓一跳,本能地躲开了一些,我回过头看他,心想着我只差一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现在丽夫人死了,那个本以为怀了国君公子就可以改变命运的女人,就这样,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了这里。 而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没想到有秘密的不只是我,现在的元赫让我觉得害怕,很害怕。从前我以为我了解的那个他,根本不是这样的,就像丽夫人跟我说的,我以为我控制住了他,却没想到只是我被他控制了。 丽夫人死了,这宫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元赫被我这一躲,弄得愣了一下。他原本缓和了一些的神色,看起来更加深邃了,我侧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睛,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以平衡,我怕被他看出我的异样。 “夫人,你还好吧。”夏臻走过来时,又惊了我,看着我吓一跳的样子,夏臻轻声安慰道,“还在因为昨夜的事担心吗?夫人,要不然让太医来看看吧。” 我摇头,拼命摇头,“不要。” “夫人”夏臻看到我的反应,更加焦虑。 “去让人备步辇,我想出去透透气。”我说。 从昨夜到现在,我还未合过眼,只是觉得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丽夫人死去时的样子,所以我不敢睡去。孟王后死了,蓝夫人死了,丽夫人也死了不知道今天早晨这宫苑之中又该流传着怎样的流言蜚语。只是这一切我真的都不在意了,元赫昨夜将我送回寝殿之后,前殿传来大臣趁夜进宫觐见的事,他便去了。 “夫人,您想去哪儿啊?”夏臻问了一句。 我这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缓过来,看向她,的确,去哪儿啊?这宫里宫外的,我连个去处都没有,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了许久,“我想去落香山走走。” 夏臻想了下,应了,大抵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所以走到殿外去跟宫人吩咐了句。没多会儿,步辇准备好了,夏臻才又回来扶我起身,穿好了外衣,走到殿外坐上了步辇。 我们向落香山的方向走着,却恰好路过昨夜备马车出事的地方,我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还是看了过去,只看到地上还有一片鲜红的痕迹,是昨夜从马车里流出的血。 我抽搐了一下,抓在步辇旁。 “夫人,没事吧。”夏臻很担心我的状况,而我只能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八章 落香山居 http://..org/ 昨夜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难以忘记丽夫人竟然就这么死在我眼前了。 那羽箭擦过我的肩膀,直直刺入丽夫人胸口的时候,我只是没想到,一切竟然会结束得这么快。在她挟持着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希望,她可以借此将我带出宫去,哪怕外面无处可去,我也想要离开这里了。 肩膀划破的地方还有些痛,我不禁伸手去按着那伤口。 “夫人,你还好吗?要不然”夏臻跟在一侧一直在留意我的一举一动。 我摆手让她闭嘴,步辇抬着我向山上而去。山顶上的宫殿已经修建完工,还在整理当中,步辇在宫殿前停下,夏臻扶着我走下步辇,我向着宫殿里走去。 “还好,”这宫殿里的一切都超出我预想的,除了刚完工到处还都是脏兮兮地,我回过身去叫夏臻,“你去安排人,把这里打扫一下,然后回去,把我自己的东西取过来。” “夫人,你”夏臻猛地就明白了我想要做什么,所以大惊失色。“可是这里才刚完工,各处的小细节还在修缮,现在住进来还有些早。” “没关系,先住着,慢慢弄。”我甩开夏臻的手,独自走到殿外,与这宫殿正门斜对着有一棵参天大树,从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树上垂落两条藤蔓,吊着个秋千,和我在韶山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拖着羸弱的身子走到树下,坐在了秋千上。 夏臻还想要上前来劝说我,我看着她将要走近,闭上了眼睛,靠在藤蔓上。她最后还是没有过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向下山的路走去。 知道她走了以后,我才又睁开眼睛。 其实想想,现在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如果想要证实丽夫人昨夜在我耳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宫珲。可是这禹宫这么大,如果元赫有意要藏一个人,我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如果丽夫人说得是真的,我之后又该如何呢?明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元赫的阴谋,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对他毫无戒心吗?之前在这里,他已经听到了长渊与我争执时说出的那番话,我不知道他接下来是否打算对付我了。 我径自想了许多,却没注意有人来了。等我倚着藤蔓抬起头的时候,元赫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我能感觉到这一刻,我身体的本能反应,害怕,抗拒。可我下意识让自己并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我只是担心如果过早让元赫察觉,恐怕接下来的情况会对我更加不利。在这里,我完全被孤立,是彻底被困在了这里束手无策,就好像当时的丽夫人那样,而我比她幸运的是,至少我的处境比她好一些。 “你要搬回到这里来住?”元赫见我抬头,又走近了几步,我抓紧了手中的藤蔓,看着他走到我跟前半蹲下身来,他倒没了架子,还比我要低一些,“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本来就为我建的吗,我很喜欢,想要搬来住。” 元赫却抬起头犹豫了许久,最终他叹道,“既然你喜欢搬来,那就搬来吧,我会吩咐人马上把这里整理干净,山下也会加强守卫,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了。” 加强守卫?是为了保护我,不再发生例如昨夜被丽夫人挟持的事,还是为了看着我,防着我?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站起身来,走向候在一边的肃公公。然后元赫回过身来,就只见肃公公一个人离去,元赫重新走到我面前,“我已经安排好了,夏臻正在寝殿里收拾东西,稍晚一点,等我忙完了,我再过来。” “你去忙吧。”我转开了目光,并不希望他再回来。 元赫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 这落香山虽然被困在一座围城之中,山上山下可见侍卫巡逻驻守,我就像是换了个地方被软禁了起来。可还好的是,这里离前面的宫苑较远,远离那些是是非非,远离那些总是仿佛刻意将流言蜚语传到我耳朵里的宫人。 元赫昨夜来过一趟,可见我倚在秋千上动也不动,说也不说的,没多久他便借口离去了。 大清早的醒过来,走出殿外,吸了一口气,略带微凉的空气沁入心脾,仿佛一下子将我的身上的病痛治愈了一般,也比前些时候困在寝殿里要有精神多了,想起那个时候,我恐怕真的觉得自己的命数到了尽头,撑不下去了。 我走到秋千下,又坐在了秋千上,倚着藤蔓小憩。 “你果然在这里。” 我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睛看过去,此时站在不远处的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熊烈。我朝他示以浅笑,算是打过招呼了,熊烈并不见外的向我走过来。“你今日进宫是来看我的吗?” 之前一直见姜延,自从上次和熊烈一起见过丽夫人和赵晟的事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只是这一次他主动找到了落香山,如果说是巧合那就太刻意了。 “听说前几天,你出事了。”熊烈没有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却直接问出了他的问题。 我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停顿了许久,他没有说话,我想了想,“还记得那和我一起见到的那个女子吗?” 熊烈被这突然的一句问愣了,只是反应得快了些,立马想起了那天的状况,只是看他的样子,大抵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至于这个人的具体相貌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是她挟持了你?” “她是元赫的丽夫人。”我先说了她的身份,熊烈听了之后,果然有些唏嘘,我才接着说,“她的饭菜被人下了毒,而她以为是元赫做的,所以趁着空当跑来求助我。我当时我就让身边的丫头去请司监,想要查清楚到底是谁下了毒。结果司监带着人包围了寝殿,她挟持了我想要逃出宫去,却在最后上马车的时候被人射杀。” 熊烈听完,也没有说话。 “那你呢?你今天特别来看我,是做什么?想要知道那夜禹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想确认我是否平安?”我笑着问,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打听情况来的,只不过还是有些觉得,他来的不是时候。刚出了事,他在这个时候来探望我,恐怕也是冒险。 “你的处境,似乎并不像我一开始想的那么好。”熊烈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他看了看周围,“元赫很在意你,可是正是这种在意,会害死你。” 我豁然一笑,不以为意。 “这宫里的其他夫人都出了事,如今只剩你了,你有什么打算。”熊烈却微蹙眉头,好像是对我的反应有些不满。 “难道你以为,我也会出事吗。”我只是有些在意而已,可是对生死,我早已看开。说罢,我不禁想起了梓苑,“若是一死,可以从这牢笼里解脱,也是好事。” 熊烈却没有接我的话。 “不过现在,我倒也想通了你那时劝我的话。不过却觉得,幸好是这样而已。”我这几日总在回忆从前,或者说是不得不回忆,自从寒月和我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一直都在努力回忆着从前或许可能发生过的一切,所以便将那些有的没的从心底里翻出来晾一晾。 我是真的觉得,这样还好,如果那时委屈跟了元珏,再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只会比现在更凄惨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样子太过于惨淡,熊烈看向我,然后移开了目光。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却看着他,“怎么,你现在开始后悔那时送我回到这里了吗?” 熊烈别开的目光,眼神很复杂,他长叹一口气,“我不是为了害你才这么做的。” “熊烈,”我直呼其名,“男人掌权如此复杂,若是这天下能由一个女人来当权,该是什么样的?” 他一怔,直觉地看向了我,“你” “我只是问问,好奇而已。”从他惊讶的样子,我就看得出来他在听到我的话那一刻所感受的震撼,恐怕他那一刻是真的觉得,我有意要从男人的手中夺取这个天下。“也许是因为见多了,感受得多了,才觉得若是女人当权,可能这一切就会有所不同吧。” 熊烈心软了,只是苦笑着说,“她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 “她?”我出乎意料,只是转念想起了熊烈放在心里的梓苑,“你说的,是梓苑吗?” 熊烈没有否认。 “像梓苑姑娘那样不受拘束的女子,固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吧。”想起梓苑,仍心有余悸,“只不过,在这权力的牢笼中,先困死的,都是不受拘束的女子。” 梓苑如此,我也如此还有珈蓝。 “前些时候,我将她的骨灰送回到了她父母身边,黄泉之下,她与梓菀也能做个伴。”熊烈却洒脱说道,“到死去才能真正的身份还清,才是她最大的不幸。” “你没事吗?”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落寞,恐怕这些话他也是头一次说。 熊烈摇了下头,“你和她很像。” “是吗?”能比熊烈说是很像他放在心里的那个女人,我深感荣幸。 “是和最初的那个她很像,无拘无束,张扬率性。只是她后来装作梓菀嫁给我的时候,也许是刻意要掩饰她与梓菀的不同,才处处忍让,一日比一日无奈。”熊烈想起曾经,难得看到平日里嚣张的他也有柔情的一面,“你知道的吧,他们几个人最开始玩得要好,我是后来才加入到他们的圈子里去的,我先认识梓菀,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梓苑,我身为庶子,处处受嫡兄打压,也不被父王看重,梓菀与我亲近,是因为她认定我日后必定继承渠熊,是将来渠熊的首领。而梓苑,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权势,不在乎我是嫡是庶,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很普通的朋友,因为她并不怎么在意我。” 因为梓苑不在意他,结果他反而在意梓苑,这或者就是男人的通病,“既然她不在意你,你为何还放不下她呢?” 熊烈也觉得自己那时很傻,他苦笑着,“梓苑对朋友都很好,她和部落里的女子走得不怎么近,却经常和男人们一起骑马打猎。她曾经救过我的命,”熊烈说着,回过头看了看我,很认真地说下去,“我嫡兄觉得我是个威胁,所以他那一次想要杀了我,我们和其他人走散,幸亏梓苑为了找我骑马折了回来,故意弄出动静吓跑了我嫡兄。” 这也难怪熊烈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我一直都在怀疑,紫菀就是梓苑,可是我一直都不敢证实。”熊烈终于坦诚,他一直都有所察觉的,这是梓苑死去这么久以来,熊烈第一次面对过去坦诚自己的想法,他此时退去了平常的高傲和冷漠,仿若一个旧友一般和我说起他的心事,“刚成婚的时候,我以为我娶的是梓菀,尽管是以侧夫人的身份迎娶她,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被逼着娶了一个我并不喜欢的女人,所以我很讨厌她,讨厌她利用我父王挟制我,我对她很不好,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做了很多故意羞辱她的事,我只是想发泄自己的不满,想要激怒她,把所有的不满转移到她对我们的婚姻上。只是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因为梓苑并不像梓菀那样,喜欢我,在意我,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是淡淡的接受,像一个妻子该有的态度一样承受一切,却从不反驳。” 原来如此,是因为一开始将关系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后来即使开始怀疑,也不愿意主动去证实,不愿意亲自去向她求证。因为他也害怕,看尽他丑态的人其实是他一直想娶的女人。 于是就在这一天一天的时间中,一直在错过。 我也觉得有些苦涩,让他在旁边坐下,因为他的样子太失落了,只是,“既然你已经怀疑她可能是梓苑,为何还要算计着让她承受着一切死去呢。”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九章 兵不入城 http://..org/ 熊烈的眼底有些浑浊,好像被往事所染,蒙上了一层晦涩。他再一次叹气,叹尽一个身在王位人的无奈,“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里,还以为可以舍得很轻松,可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未放下……”熊烈说完这句话,回过头来故意看了我一眼,他的笑容让我心软,“前些时候我还在想,如果那时候知道用不了半年的时间,渠熊会落得现在的下场,我又何必用她去换这一切。” 我不再做声,大概也是明白了熊烈的无可奈何。 渠熊现在的落得的下场,在熊烈看来,也许就是牺牲了梓苑的报应。或许正是因为他那时牺牲梓苑拉拢元珏,在军事上辅助元珏抗击夷部其他部落,所以成了夷部众叛亲离的背叛者,才会遭人围堵追打,这样的不堪的下场,才是对渠熊最大的报复。 看熊烈的样子,也大概猜得到现在的渠熊过得并不怎么好,要担负起这全部的责任,熊烈所承受的压力一定不小,可若是担负起着一切继续带着部落在夹缝中讨生存,艰苦,困难,身体的疲惫劳累伤痕就能弥补的,也是一种赎罪,可有的人却无论怎样也弥补不了了。 “现在的你,还在等机会重新崛起吗?”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我真的担心,一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渠熊大王经历了这样大的挫折之后,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就这么消沉下去。 曾经的一代枭雄,如果因为这一次的打击放弃了重新崛起,我想,这才是最残忍的。 可是熊烈侧目过来,看着我,突然挑起了笑意。 我明白了,那就是他的回答,我竟然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二公子的军队在城外,”熊烈低下头,声音却很清楚,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下意识四周围留意了一下,他在警惕周围不时巡逻过去的侍卫靠近,“不是因为他故意不进城,而是被人威胁,不能进城。” 他突然说起元珏令我猝不及防,只是他后面所说的话,令我更加惊讶。“威胁?” “是。”熊烈又压低了声音,恐怕这些话才是他此次来找我的最终目的,“元赫表面上因为你病重所以召他回城,虽然诏书上并未说明召他回城的目的,可但凡知道你与他有一段情的人,大抵都会猜测是因为你的病重,这无疑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坐实了你和二公子仍有奸情的传闻。而元赫在你病重召二公子回来见你最后一面,也间接树立一个有情有义的形象。而元赫给二公子的密诏里,却让他将大军留在城外,独自进宫,挑明他若带人进城,便是意图谋反。” “元珏一个人进宫?那岂不是……”如果元赫有意除掉元珏,那么让他独自进宫,元珏只会孤身落入危险之中,而元赫即使在此时借机埋伏抓住元珏,那么他先前树立的形象就会让朝臣和百姓一边倒的支持他,即使元赫用了这样的手段除掉他的亲弟弟,也会因为他先前所造成的假象而将责难全部推到我和元珏身上,那时候,元珏的性命捏在元赫手里不说,我就更逃不掉了,即使元赫不杀我,让我有机会离开禹宫,恐怕只要旧事重提,我就注定遭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了。所以元赫的计划一旦成功,我就不得不一辈子留在这里了。“可是元珏不进宫,即使这么拖下去,一日复一日,驻兵城外只会引人猜忌,时间久了,更加坐实他有意造反的罪名。” 这么拖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守也不能守。 “所以来问问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熊烈直言。 “是他让你来问我的?”我有些惊讶,熊烈明明有一个料事如神的军师,他总不会舍了这个军师不问反而来问我吧。可如果是元珏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了,熊烈帮他来问我又是几个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二公子陷入困兽之斗,他是唯一可以帮我复势的人,我不想看他陷入最后的挣扎。”熊烈坦然。 “那,姜延怎么说。”我想知道,姜延的主意是什么。 “姜延说,此事唯你有办法破。”熊烈说到这,自己也有些想不通。大概是因为姜延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想不通,不过他却知道,既然姜延提到了我,就说明我应该有办法的。 我细想了想,道,“我想不到办法。”现在连我都被困在了这里,我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们呢,沉思了许久,连熊烈都泄了气,“既然想不到办法,那就将计就计吧。” “将计就计?”熊烈重复了一遍。 …… “夫人,夫人!”傍晚,夏臻突然哭着跑到了我跟前来,一看到我就跪在了我脚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夫人,您救救宇文将军吧。” “长渊?长渊出什么事了。”我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了一句。 “宇文将军他违背了陛下的旨意,陛下要惩罚他!”难怪夏臻哭成这样,原来是长渊真的出事了。 “备车。”我道。 夏臻匆匆忙忙让宫人备了车,大晚上的,将我从山上送了下来。 还未走近寝殿的门前,就已经远远看到长渊跪在那里,天上下着雨,长渊生生淋着,可他自己好像浑然不在意似的,不知缘由的失魂落魄,极其狼狈。 夏臻撑了伞,陪我在寝殿前下了车,走到他身边。我在长渊身旁驻足片刻,长渊应该感觉到了,可是却不为所动,他继续失落地跪着,低着头,任由雨水打落在山上,湿成一只凄惨的落汤鸡。 夏臻不敢打扰,我提步向里面走去,夏臻急忙举着伞送我进去。 走进大门,我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元赫并未休息,此时人在书房,肃公公候在书房门口,忽然听到里面一阵声响,元赫将书案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吓得寝殿里的宫人都跪在了地上。 肃公公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迎上前来,“夫人,您可来了,陛下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肃公公瞅了一眼外面跪着的长渊,冲着我抬了抬下巴暗示道,“不就是为了赐婚的事嘛,先前大将军就跟陛下争执了好几次,可陛下的旨意早已经传出去了,哪有收回来的说法啊。咱这大将军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公然就带着手下的兵抗旨了,这擅离职守,一下子就把陛下给惹火了。” “擅离职守?!”在刚听到肃公公的简要回答之后,我猛地觉察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肃公公又里外瞅了瞅,凑过来再说,“前些时候您被挟持那晚,刚好是大将军带着人出城拦截那个姑娘去了,正巧就没赶回来,不知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结果这两日,大将军为了让陛下收回旨意,一直就抵抗着跪着,把这里里外外的事全耽误了。两个人的脾气都大,结果这不是就……” 肃公公没有说下去,一脸的无奈,看起来这几****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我安抚他退到旁边,向书房里走去,元赫背对书房的门,听到动静刚要发脾气,转过身看到我,面色铁青着才不得不把火气往下压了压,我也被他突然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元赫没有回答我,反而问道,“你身子还没怎么恢复,这些事又把你惊动来了吗?” “是夏臻那个丫头,听说长渊出了事,急得直哭,我就来看看。长渊究竟怎么了?”我走到书案前,俯下身开始捡散落一地的书卷和物件。 元赫过来拦住我,推我到一旁坐下,“你先歇着吧。他啊,现在太不像话了!” “那日是我跟他保证,让他跟着寒月去的,你如果是因为那一日的事为难他,倒是我负了答应他的。”我淡然说道,然后伸手扶了扶额。 “并非只是那日的事。”元赫又急又气,指着门外道,“他如今一切事宜不管不顾,敢在朝上公然抗旨,看来是我之前太看重他了,才惯得他这样无法无天的脾气。” 我随着他指的向外看了看,才解释说,“你也知道他年少气盛,恐怕这一次他对寒月姑娘是动了真情,明明心爱却不能在一起,他心里可想而知也不好受,你就体谅……” “明知心爱却不能在一起?”元赫抓取我一段话里的重点,脸色比刚刚更加难看,“你在说的,是长渊和寒月姑娘,还是你自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知他定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可是他一再刻意提及过去,只会让人心烦厌倦,我难免想到其他,更加觉得眼前这个人让我又气又恨。 “难道不是吗?当时你回到我身边,答应与我成婚,不就是因为你以为那时元珏负了你,你无处可去吗?”元赫突然暴怒,一番说辞令我哑口无言。 说完,元赫自己也怔住了,他才开始重新克制情绪。只是他并没有再过多解释什么,只是侧过身去,不再面对我。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我终于知道,元赫并不是不介意我和元珏曾经在一起过,只是他故意装作不在意,他的演技太好,竟让我也疏忽了,我问出的这句话,他默认了。“所以,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为何还要娶我,你既然认定了我心里还有他,你为何还要留我在身边?” 元赫回过头来,眉间的怒意掩不住,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我问他,“所以你每次对我好,你在悉心照顾我的时候,其实心里都在想这件事对不对。只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曾告诉我。” “那你呢!”元赫恶狠狠地逼问道。“你心里,还有他吗?” 他的眼神,让我害怕,想要逃避。眼前的元赫是我从未见过的,即使在知道元赫的心机多么阴险狠毒之后,我也从未怀疑过他伪装的温文尔雅,仿佛我所认识的元赫就该是那样一个儒雅的人,只是现在,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元赫彻底打翻了我此前对他的所有印象,他狰狞,他凶狠,他双眼的深处散发出一种犹如猛兽的寒光,像是在等待着伏击的机会,撕咬吞噬。 我开始怀疑,为什么从前,我从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一面。我沉了口气,只是不想要在隐瞒下去了,“他一直在我心里。” 元赫沉默着转过身去,却猛地爆发,一把抽翻了身后的书架,巨大的动静吓得身边的宫人跪在地上,即使被倒下的书架磕碰,即使被掉落的书卷生生砸到也丝毫不敢抬起头来,他们趴在地上颤抖着…… 肃公公闻声探头进来,元赫震怒着大吼,“滚出去!全部都给孤滚出去!” 肃公公连忙躬着身,拍打着跪在地上的宫人把他们都弄了出去。 “你也滚出去!”元赫恶狠狠地瞪着他。 肃公公一惊,他跟在元赫身边多年,大抵早已了解元赫的脾气,见他今日震怒的模样,肃公公也是傻了眼,低头看了看我,眼神扫过书房一周,被倒下的书架和散落一地的书卷吓到,欠身退出书房。 “为什么?”在气氛僵持了许久之后,寝殿外隐隐听到了乱成一团的动静,元赫终于冷静了许多,他转过身来走到了我面前,问了这三个字。 我刚才一直坐在这里,从他发怒砸了书架开始,到这时他走到我面前问我,我都一直稳稳坐在这里。听了他的为什么,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扶着一旁慢慢站起来。 “我以为我对你够好了,至少对你,我做得已经足够多了。可你为什么?”元赫的声音,哀怨凄凉,让我也不自觉难过起来,他说到动情处,气绝的在原地打转了一圈,试图缓解情绪,等他再看向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可却强忍着那一份濒临崩溃的绝望。“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也都给你,我害怕你在这里孤单,害怕你想要离开这里回到韶山,所以我不顾一切,不顾那些老臣的阻拦,不顾所有人的咒骂我是暴君,我也想要在这里给你建一座落香山。我已经把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了,可你……你怎么能!” “那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开口说起了这件事。(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章 宫珲现身 http://..org/ “你知道了什么。”元赫静默许久,双眼所散发的神色愈发诡秘,他刚刚疯了一般的爆发的愤怒,此刻变成了无形的一种摄魄力,让我畏惧。 即使我再笨,也该看出来他有多么不希望我知道这件事,眼前的他,随时随刻都好像要扼住我的喉咙活活掐死我一样,刚才的元赫已经让我觉得恐怖,可是现在眼前所看到的元赫,完完全全是我从前想都不会想到的样子,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令人不禁泛起寒意。 “说啊,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他的语气渐渐平复了许多,好像听起来他没有刚刚那么生气了,只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却并不是这样。他在诱导我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就像结了网等待猎物的蜘蛛。 我屏住呼吸,调整了一下心里的忐忑,重新面对他说道,“我都知道了。” 元赫的一双眼睛突然像是结了霜的一样,我心里有些发毛,想要避开他的眼神,刚一转开,谁知道竟被他一把拉了回来,元赫狠狠扼住我的手腕,“是谁告诉你的。” 我抽动手腕,很疼,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他扼住的手腕已经将近失去知觉一般,我开始隐约觉得,现在在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元赫。可耐不过他力气大,我气急败坏地说,“还用谁告诉我吗?对,是丽夫人告诉我的,如何?她把所有她看到的事都告诉我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元赫越来越生气,在听了我说完之后,他气得一句话都没有说得出来。他恶狠狠盯着我的样子,让我怀疑他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杀掉我了。 “孟王后死了,珈蓝死了,现在连丽夫人也死了,是不是下一个出事的就是我了?”我作势问道,想着既然现在找不到宫珲,那不如直接狠下心去问他,也许问元赫才是比较安全的办法,“你说你在意我,却如此算计我,用下咒术的方式害我?” “我没有害你!”元赫听罢便提出反驳抗议道,“你居然怀疑我害你?!” “难道不是吗?”我试了几次想要甩开他的手,可都挣脱不开。“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们都死了?是不是下一个要出事的就是我!” “你为何会这么想。”元赫看起来,很失望。 我别开目光,刻意不去在意他,不去看他是怎样的伤心,不去理会他付之一炬的深情,“难道不是吗?从一开始你就认定了我和元珏还有奸情,可你还是说要娶我,你和我在一起从来就没有放下过这一切,你甚至没有告诉过我你还在意,却一个人耿耿于怀。你以为我的心意向着他,便不惜让术士对我下咒,使我几次陷入昏迷越来越虚弱,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了是不是。” 元赫被我问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无声,也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终于相信他们告诉我的那句话,元赫变了。“为什么这么对我?”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元赫却比我更加愤怒。 “陛下”肃公公大概是听到书房里的动静不太对劲,刚刚又亲眼见到元赫砸了所有的东西,或许是担心元赫与我争执起来会伤害我,在外面轻喊了一声。 元赫听到声音,侧过头去,才稍稍抑制了一下刚刚的失控,他没有理会候在外面的肃公公,比刚才喊出那句话时冷静了许多,“你答应和我成婚,从来都不是真心想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 元赫的指控让我无力辩白,因为他说的没错,一开始答应和他成婚,我真的没有想过和他永远在一起,我知道自己的命数有限,那时让珈蓝通知孟大人来救我,也只是因为那时我被屈婕和熊烈所绑逃不出来,我偏巧知道了元珏的心意,所以即使让孟大人迎我入宫,我也不想作为条件成为他人手中筹码。 是,我为了报复元珏,所以嫁给元赫,因为元赫继承王位,他有这个国家里最高的权力。我自以为,在劝说元珏带兵离开木城之后,便是将一切归回原位,元珏会继续争取自己的势力,而我在元赫身边即使从未有过越矩的行为,可是这一切都被其他人看透了,我只是将他当成夫,却始终没办法真心接纳他。 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我嫁给他只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力,而不该是这样被动的。 我沉了口气,也逐渐恢复了理智,我终于看清了他,也终于在这一场梦中惊醒,现在的似水柔情并非我一开始想要的,我曾有一刻沉迷在其中难以自拔,只是梦醒了,突然就跌落云端。 从一开始,我取悦他,讨好他,为了借助元赫的权力去报复那些意图伤害我的人。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被他所影响,在他的宠爱之中忘了最初的目的,我清楚自己不可能对他付出真心,却还是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情义,直到这时候,我终于想起来了。 “宫珲在哪儿?”我冷下脸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元赫不肯让步。 “所以,真的是宫珲?他现在在宫里?”我从元赫的反应里基本可以断定,元赫没有反驳,就说明真的是宫珲。可如果是宫珲,他到底要做什么呢?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宫珲一身正气,他将诛杀妖魔视为己任,怎么又会帮着元赫下咒害人呢?更何况,当初在兴德寺时,碧洛说收到宫珲的消息,说我有危险。宫珲也是有意提醒我身处险境,可他现在又怎么会在元赫身边出现了呢?“你” 我话没说完,忽而心口一阵难过,好像心跳猛地收紧了一般,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我眼前发黑,慢慢地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怎么了,只是在失去意识前,努力看着眼前的一切,尽管身体动弹不得。 元赫见我倒下,很惊讶,他俯下身来接住我。我看着他,可是意识开始模糊,思绪缓慢,不能言语,余光注意到了周围,我隐约看到身后有个人,只是我尽全力都没能抬起眼眸看清楚那人的长相,目光只能看到他别在腰间的一把短刀莫名的熟悉 是宫珲。 我认得那把刀,我想起来了,那把刀在我入梦之前,宫珲曾经将那把短刀偷偷交给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落香山上的宫殿里,只是宫外突然多了许多守卫,夏臻不见了。我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很确定我在昏迷前见到的人就是宫珲。 只是想不通,宫珲难道一直都藏身在王宫吗? “夫人,陛下请您在宫里养病,不得外出。” 刚要走出宫门,就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拦住了,左右一边一个,很严肃的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可以猜想到,在我昏迷之后,元赫将我送回到这里,然后加大了落香山上的守卫。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守卫落香山上的安全,而是为了将我软禁在这里。 “我不下山,我只是去那里的秋千坐一会儿。”我指着对面的秋千说道。 那两个侍卫相互对视一眼,许是觉得没什么危险,便放下了手,放我过去。 “对了,夏臻在哪儿?”我刚走出宫殿,便想起夏臻,长渊才出了事,拼了命的想要让元赫收回成命,如果这个时候夏臻再坚持要嫁给长渊,元赫两边为难,恐怕长渊接下来会更加不好收场。 他两人不知为何又互相看了一眼,只是这一次,都沉默了。 “夏臻在哪里?!”我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回夫人的话。”这一次倒是右边的那个侍卫躬身回话,“臣自从昨夜被调来把守落香山,便没有看到夏臻姑娘了。” 我想了想,没有再为难他们,而是起身走向秋千坐了下来。 他刚才说,自从昨夜被调来就没有看到夏臻?难道说昨夜我昏迷之后被送回来,夏臻没有一同回到这里吗?夏臻去了哪里?总不会再平生意外吧。 想一想,昨夜我与元赫争执,突然我就昏倒了,恐怕是遭了宫珲的毒手。可宫珲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呢?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更何况当时寝殿外有肃公公等宫人在候着,还有跪着抗命的长渊,如果宫珲是从外面进来的,其他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当时,宫珲就在寝宫里吗? 肃公公对了,肃公公,肃公公跟在元赫身边多年,一定知道发生过什么,我与元赫大婚,孟王后却闹着将元赫叫走的第二天,肃公公也曾来刻意向我示好。 只是以他的老谋深算,恐怕今时今日以我的身份,未必能让他为我办事了。 只是想了想,现下我身边实在没有可以用得上的人了,只能招手,让守在门口的侍卫过来,“麻烦去告诉肃公公一声,我的贴身丫头不见了,我很不方便。” “是。”侍卫应声,留下一人继续守着,另一个前去通禀。 过了没多久,那个侍卫回来了,回过了话之后又守在了门前。我继续坐在秋千上打着晃儿,又过了半晌的功夫,肃公公来了,他一路加快了步子上山,一路左右张望,走到了我跟前,他对那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退了开。 “夫人,您找奴才可是有事要吩咐?”肃公公仍旧毕恭毕敬。 他果然明白。 我让侍卫去告诉他,我的贴身丫头不见了。他铁定是要问一声,是不是要知会陛下,那时侍卫肯定会回他,夫人只是让告知他而已。以肃公公多年的经验,他自然会明白我要是有事肯定要找元赫的,只是这一次偏偏只是让侍卫告知他,那便是请他过来。 而他没有同侍卫一起来,反而故意错开时间,小心上山避人耳目。 我点了点头,“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觉得肃公公曾经有句话说错了,所以” “不知夫人所指的是?”肃公公想了下,并没有想到我可能所说的意思,所以虚心请教。 “那时你跟我说,我的好日子在后面,可是今日醒来才觉得并不是这样。”我意有所指。 “怎么会呢?难道奴才还会蒙骗夫人不成?”肃公公立时微怔,一对眼珠滴溜溜一转,立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谄笑着凑到我近处来,“夫人,您的好日子,可还没结束呢。” “哦?怎么说?”我不懂,故意问他。 肃公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宫里的四位夫人,三位都出了事儿,可唯独您,陛下宁肯将您软禁在这里保护起来,也不愿让您受丁点的伤害,您能说陛下不在意您吗?只是现在赶上了大将军这事,您又和陛下硬顶着来,陛下气急,所以才发了火,可其实啊,陛下这心里,放不下您” “肃公公,我可以为,您是陛下的人呢。”我听他句句话都向着我,所以调侃了一句。 “老奴当然是陛下的人。”肃公公清了清嗓子,正了正音色,“可陛下是夫人您的人,老奴也自然就是夫人您的人了。” 我笑,“不过,肃公公,你只是因为陛下这一时宠着我,才向着我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肃公公了然我的意思,却很慎重地犹豫了一下,才悄声揭开了谜底,“夫人,奴才可是亲耳听到的,陛下身边尤其信赖的那个术士说过,您有成天下之尊,辅天下之功。也唯有您命格奇特,可安天下定天下,这老奴可不敢不信啊。” “陛下身边的那个术士?可是昨夜打昏我的那个?”我从肃公公的话里找出了破绽。 “没错,可是这也不能算是打昏吧,术士自然有术士的办法。”肃公公回忆了一番才解释说。 “他当时就在寝殿里吗?为何他后来进到书房,我一点都不知道呢?”我刚刚便在疑惑这个问题了。 “这老奴可就真的不知道了。”肃公公这话应该是真的。 “肃公公,既然你信我,可否帮我个忙呢。”我想到了好主意,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将我的办法告知之后,看他一脸疑惑的退了回去,我便不再多说,“对了,你抽空过来陛下可知道吗?” “老奴自然是等着陛下没空的时候才过来的,这当下,陛下和大臣应该都在迎国师回宫呢。”肃公公说起这话,愣是敬重得紧。 国师?!凤凰!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一章 拉拢云初 http://..org/ “你到底什么意思。”云初直接带人上山,不顾侍卫的阻拦闯了进来,堵在我面前。 “夫人,云太妃……”侍卫来不及阻挡,跟在云太妃身后为难地说。 “没事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说。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以云初的脾气和身份,她硬是要闯进来,他们一定拦不住,所以我并没有要责怪他们不尽力的意思。 毕竟,云初会闯进来,也是我预料之中的。 只是看到他们还在犹豫,眼睛盯着云初不敢松懈,恐怕也是在担心,以云初现在的脾气会不会伤害到我。我微微笑了笑,起身又吩咐了一句,“没事的,你们去外面候着吧。” “是。”他们见状也只能作罢,满心狐疑地退到了外面, 我侧过头看向云初身后跟着的侍女,云初虽然气不过,可也不得不顾全眼下的状况,她对那侍女吩咐道,“你也出去。” “是,太妃娘娘。”侍女应声退出。 “云太妃真是稀客,不知今日来见我,又想以何借口讨伐?”我好死不死地打着趣说道。 “哼。”云太妃冷哼一声,径自走过我面前,在一旁坐下,“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你们在这宫里随便做什么都好,可是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元珏?”我故意问,“最近我周围的确发生了许多事,只是我不明白,这些关着元珏什么事了?竟值当您堂堂云太妃跑这一趟。”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云太妃冷嘲道,“我不管你们玩什么认亲的把戏,是不是血脉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吗?以为找个人家认了祖磕了头就不会被人扒出来吗?可是你们在搞什么阴谋我不管,但你如今连累我的儿子,使他进退两难,又要遭人责难怎么说。” 其实,早在肃公公偷偷告诉我,凤凰回城的时候,我曾拜托肃公公帮我办了一件事,就是请他到云初那里走一趟,以元赫的名义请云初写一封写给元珏,大概意思是让元珏放弃抵抗进宫。我料准了云初不会写这一封信,这件事看起来小,也没什么明显意图,肃公公自然乐得讨我个人情。可其实云初肯定会问他,为什么要写这封信,为什么要让元珏放弃抵抗进宫来。 云初向来不问前朝政事,所以前面发生的任何事,她都有可能不知情。但身在这王宫里,云初只关心两个人,一个是绮陌夫人,一个是元珏。如今绮陌夫人在云初的悉心照料下自然无事,而我若想要引云初出来帮忙,唯一的机会便是利用元珏。云初听到元赫让她写信劝降元珏,肯定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只要她稍微在宫中一打听,便会知道这几日的禹宫,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便不难知道这些时候长渊因为拒绝和夏臻成婚的事与元赫闹脾气,我才与元赫大吵一架使元赫砸了书房并将我关到了这里。 “你这女人也是活该,虽然我儿子和元赫不同立场。可我也同情元赫,竟娶了你这么个不知好赖的女人,你若是能塌下心来好好与他过,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云初对我当下的处境很是鄙夷,从她的眼中大可看出她认定我自作孽不可活而已。 “云太妃所说的,这样的下场,不知道是指得什么样的下场呢?你以为我是顶撞元赫,被关在这里,连唯一能帮我的弟弟,也因为抗婚而面临处罚,你觉得,”我轻声凑近她,才继续说出这后面的几个字,“我这一次死定了,对不对。” 云初的心思,写在了她脸上。 我无可奈何笑笑,觉得这其实也没错,因为我现在确实落得这样的处境了,我转身坐到她旁边,才重新侧目看向她,“我需要你帮我。” “你以为我凭什么帮你?”云初不屑地笑着看向我,蔑视我的请求。 在她眼里,我不过是靠着绮陌夫人曾经小产而故的孩子才活下来的,我只是与她有几分相似,单就这些而言,对云初丝毫没有任何影响。 “凭元珏。”我道,从让肃公公去帮我跑这一趟开始,让云初知道元珏的情况,误以为其中与我必有关系,为的就是让云初帮我,云初肯定明白元珏心里有我这件事,可她不敢低估我在元珏心里的分量,所以当她知道,元赫因为与我闹别扭,所以派了肃公公去请她写信给元珏,她会率先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为我和元珏还有什么。 我只是比谁都确定,云初有多在乎元珏。 她在听到元珏的名字那一刻,立刻愤恨地转过目光来瞪着我,好像在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要害元珏。”我抢在她情绪更加激动前说道,“你不是想让他继承这王位,成为这禹国的王吗?” “你会好心让珏儿取代元赫,成为王吗!”云初很确定我不会这么做,所以她觉得我在骗她,用最拙劣的演技和荒唐的说法来骗她。 我反应过来,所以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和她之间的新人早已荡然无存。“那,我的命如何?” 云初稍稍犹豫,可见我开出的条件令她有些松懈了,她很满意这个答案,只是仍旧对我的提议抱有怀疑,不敢轻易相信。“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这些吗?” “那就没办法了。”我没打算继续说服她相信我,就此收手。 “成交。”云初一口答应了,然后想了想又问,“可你说的,真的会做到吗?” “我答应你,元珏继位的时候,我便离开这里,从此不会再让任何人找到我。况且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算到了我命不久矣,难道你还在担心,等元珏继任为王之后,我还会再留在这里影响他吗?”我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云初开始慢慢松口,她已经一点点的逐渐开始相信我了,只是她仍有警惕,“那你呢?你究竟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有那片刻的走神儿。 “你,该不会是……”云初诧异。 她这说了一半的话反而引起了我的好奇,我问,“什么?” “你若是指望我帮你对付谁,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云初断然撇清了干系,将头撇到了一边。 “那你以为,我请你来,是请你帮我对付谁的?”我试探着想要套她的话。 “你这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可不上你的当。”云初像是看透了我的鬼主意一般,对我的暗示丝毫不起作用,她的眼神盯着我打量片刻,轻轻一挑。 “以你的巫女修为,恐怕早已看出,我被人下了咒吧。”我还是更关心这件事。 云初没有否认,也算是间接承认了我所问的问题。“你既然会这么问,应该也有所察觉,只是想要向我确定而已吧。” “没错。”我承认,“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找出对我下咒的这个人,他到底有没有意要害我?” 云初看着我,忽而一把扯过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扣在了我的手腕内侧,刺进我皮肤里,顿时有血涌出。可涌出的血并没有直接顺着手腕留下,反而像是有了生命,化作一条蛇一般顺着我的手腕盘旋。 血液流过的痕迹留下浅浅的印子,似乎是我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如同图腾一般的痕迹。 渐渐的,血砰然散去。云初皱了皱眉,“对你施咒的这个人,来头不小。可是……” “怎样?”我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以这人施咒的方法,和所用的咒术,他不应是旁门左道之人,此人亦不可能是心术不正的人……”云初抬起头看着我,“你究竟得罪了,这人要用这个法子来害你。” “果然,他是要害我。”我并不意外是这样的结果,好像所有的执着都只是想要证明我的猜测。 宫珲要害我,我实在想不出最合适的理由,他究竟为何要害我,难道只是因为元赫吗?连云初都可以看出来,他绝不是旁门左道的人,更不可能是心术不正的人,那他又为何与元赫一般,不分黑白的害我呢。 “看你的样子,你大概早已猜出这人是谁了。”云初在留意我的反应,似乎她也有兴趣知道这个对我下咒的人到底是谁。 “是宫家的人。”我说。 “宫家的人?”云初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还要惊讶。“哼,宫氏一族传了几辈,如今竟也有这般修为的,实在是出乎意料啊。你呢?总不会是打算让我帮你对付这个人吧。” “我想让你帮我找出他来。”我沉了口气,不喜欢让云初察觉到我心思的转变,“这个人现在就在王宫里,他害我,是因为他在帮元赫。你应该看出来,我到底被下了什么咒,我只希望,你能找到他,但是,不要声张,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在帮我。” 云初显然有些意外,“你难道不是希望我帮你解了这咒吗?”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我根本不在乎。”早在我发觉宫珲就在这宫里的时候,我就有了更好的主意,“我只想找到他而已。” 如果可以和宫珲对上话,应该可以求证一些事情。以宫珲的脾气,他很有可能是被元赫利用了。 只是说到这里,云初更加怀疑。“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怎么样,这笔交易容易多了吧。”我笑着问道。 云初将信将疑,可是她接下来并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了,我想她大概是觉得吃不了什么亏,所以不妨先试试看看。“那珏儿呢?如今珏儿的安危……” “元珏若是个需要女人来救的人,即使他坐上了王位又有何用。”我从不担心元珏会如何,虽然眼下他好像陷入困境,可是越被动的局势,却反而对他有利。 “夫人。”侍卫从外面进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他站在那里倒好像有些惊讶云初和我正在平平静静的聊天似的,看我没有说什么,他才躬身回道,“有人想要见您。” “是谁?”我问,可是想想,如今是谁也无所谓了,只不过我有些好奇,谁还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我呢。“让他进来吧。” 话音未落,姜延已经走进了大门。 云初刚刚还很是自在,可是无意之间一抬头看到走进来的姜延,脸色忽然就变了。姜延也发现了云初,停在了那里,竟没有了要走近的意思,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似乎是盯上了唾手可得的猎物,那双眼睛里所散发出来的威胁,让我以为他分毫之间便要将云初撕碎了一般。 我突然就蒙了,这两个人难道是认识的吗? 看他二人这反应,我心里嘀咕着,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事发生过。我很确定,云初在看到姜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怕,难得看到她也有这样的时候,而姜延向来冷静笃定,很难看到他失控难以自制的情况,而就是这样的姜延,为何会有一种突然爆发的怒火一般,竟让我觉得他好像要撕碎了云初。倒也是让我更加好奇,他们之间的过往。 “既然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云初仍旧故作镇定的起身,想要离去。 姜延虎视眈眈地盯着云初,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别说是云初了,看着他这样的反应,连我都不禁一身的寒意,云初却绕过了姜延,从他身侧过去。走到了门口,云初停了下来,回过身对我说道,“你说的事,我记着了,但你答应我的,也别忘记了。” 云初说罢,又看了看姜延,姜延像是有感应似的回过头去,云初才匆匆忙忙离开。 “你们认识吗?”等云初离去之后,我问道。 “怎么可能忘记,化成灰我都认得她。”姜延冷声回道。 我也终于确定,姜延确实不是寻常的修道之人,先前便觉得他不同了,直到刚刚看到云初的反应,连云初都畏惧于他,姜延的能力固然不可小觑。“可愿说说?”(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二章 涂涯之妹 http://..org/ “她欠了我一条命而已。【无弹窗小说网】”姜延唇齿间的寒意,似乎要将我这宫殿都给冰封了。 至于这其中的具体情节,他却闭口不谈,只是我却怎样都无法解释,姜延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说云初欠了他一条命?难道云初身上还背负着其他命案不成?不过看他们两个人刚刚的反应,姜延对云初的恨之入骨根本不加隐藏,而云初也对姜延十分抗拒,像是有愧于他的样子。 可就是他二人之间,任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能有什么样的联系。只是见眼下姜延既然没有其他要说下去的兴致,我知道,大概今天再想要问出点什么是不大可能了,“不过,你今天来,是做什么呢?” 姜延一向冷静,可是他今日在这里见到云初这件事,分明在他的计划之外,虽然不能说是失控,可也是让他大为震惊,自从云初离去之后,姜延虽经过刻意调整可眉间浓雾还是未散去,似乎云初的出现让他陷入了一段沉痛至极的回忆难以自拔。 “你是为熊烈而来?”我见他没有反应,所以又问了一句。 本以为姜延会依旧沉默,可是他这一次却开口回说,“不是。” 倒给我吓了一跳,再回过头,他显然已经整理好了,如前几次一般的洒脱自然,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想劝你,你现在在做的打算太危险了。” “这么说好像你已经知道了,我想要做什么似的。”我很确定,那一****对熊烈说的话,只是初步的一番打算,并没有将我后面的诸多计划告诉他,姜延即使足够聪明,可以从我交代给熊烈的初步打算之中慢慢推敲出来什么,也大多是他的猜测,他未必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而他今日来,原本自信十足的大概就是想要用这样的开场白,使我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然后让我自己迫于压力露出马脚。可是他唯一失策的是,会在这里遇见云初,他的迟疑只多了那么一瞬间,却先让我看出了他的犹豫。 既然他这一次并不是那么笃定,那我和他也许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而姜延这一次却没有再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云初后的冲击,仍然让他心有余悸,没能完全恢复思索。虽然让云初碰见姜延在我的计划外,可是看着这接下来带来的影响却让我喜出望外。 我轻笑,“对了,不知,你知不知道国师回城的消息。” “如何?”姜延问,在听到国师两个字的时候,他分明提高了戒备。 “你认识她?”我也很惊讶,刚刚惊讶姜延居然和云初有交集,可是突然从姜延的反应之中,我隐约觉得姜延和凤凰也有些关系,或许是我的猜测,因为在之前我就开始怀疑姜延的身份,我甚至想到过姜延和凤凰的相似之处,在太多微妙的地方,姜延和凤凰简直如出一辙。 或者,我并没有太惊讶。只是惊讶自己那种莫名的感觉居然猜度了。 “朝中南北两位理事大臣都出了事,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凤凰以国师的身份还朝辅政。刚回到木城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朝内外因内政和外敌出现大危机,国师的归来无疑为百姓带来希望。”姜延说到这里,看向我,“而你却是破坏了这一切的人。她现在恐怕没时间见你,总要先等她腾出来空再说,见你一定的,但是眼下她希望你先等等。” “是你问我,还是凤凰问我?”我静下心来想了许久,但是并不确定姜延来试探我的目的,不是凤凰的指示,一向心高气傲的姜延从一开始就不是诚心辅佐熊烈,更不可能受元赫和元珏的影响,唯一可以让他这样目空一切的人纠结在这其中的,恐怕只有凤凰这样的身份了吧。 可我仍然想不通,为什么?以姜延的修为,或许和凤凰的差距相差甚多,可他在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能与之为敌了,他还想要求什么? 姜延低头一笑,并未回我,转身,离开了。 …… “让开。”傍晚时分,宫殿外的动静惊扰了刚刚就寝的我。 我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可是左右都不见有侍女上前来服侍,无奈,只得自己拉上件外衣半披在肩膀上,从床榻上下来,拖着鞋子走到大门口,“是长渊吗?” 刚刚躺着的时候,我还在想长渊和寒月姑娘的事,想着想着就听到了长渊的声音,那一会儿我还以为听错了呢,可谁知道细听了一下,果然是长渊在同侍卫争执,声音也越来越大。 看见我出来,侍卫却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还是挡着长渊,只是对我稍有些歉意,“夫人恕罪,惊扰了夫人休息,臣等……” “没事。”我道,看向长渊,长渊却将头撇开,我问,“既然是长渊来,你们为何不通报,却将他挡在门外呢。” “回夫人的话,”见我质问,侍卫才收手,躬身回道,“陛下有过吩咐,昭华夫人在此清修静养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吗。”我听罢苦笑,元赫这哪里是不许人打扰,分明是将我关在了这里,出,出不去,又不许我见其他人,而这便是他给我的爱情。“长渊哪里是任何人,他是我弟弟,你们不知道吗?” 侍卫不敢再阻拦。 “进来吧。”我眼睁睁看着长渊对我爱答不理,还是心软,对他放轻了语气。 说罢,我转身向宫内走去。长渊绕过侍卫,跟着走了进来。 “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我知道他跟在我身后,所以也没有特别回过头去看他,只是随意地让他在一旁坐下。 “你?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帮我什么。”长渊的讽刺,有些让人禁不住的难受,他是最了解我状况的人,所以即使他只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已经如同鞭子抽在我身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一般了。他并没有按着我的示意坐下,反而在宫内转了一圈,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就是陛下给你的无尽宠爱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还以为你舍了二公子,跟着陛下是能有多好的日子过,可还不就是这样,被关在一座精心修建的假山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长渊接着说,冷笑着,“这就是陛下的宠爱吧。” “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我坐了下来,不怎么去计较他带刺的话。 “好歹姐弟一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长渊收起笑意,又冷下脸来,“如果说你是为了陛下抛弃二公子,不是应该过得更好的吗?又怎么会在疼爱你的陛下跟前,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你在同情我吗?”我轻轻笑出声来,即使长渊误会我,恨我,可是看到我这样的下场,他的言语之中除了鄙夷和不屑,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他仍然在关心我。 “谁要同情你这样一个阴险狠毒的女人。”长渊否认,又转过头去。 “是吗。”我苦笑,“一开始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想要和他厮守一辈子,可奈何我与他不同,与这世上太多的人不同。我放弃了自己所执着的事,变成了一个柔弱无能的人,但是我发现我错了,他需要的,并不是这样的我。男人的一辈子可以有很多的女人,而女人的一辈子跟了一个男人就不能再变,我宁肯不是和他在一起,也不要践踏我的感情,哪怕我知道我再喜欢他,可是我更加清楚,这样的喜欢经不住一天一天的磨炼,终究会被消耗殆尽的。” 长渊听了,有那么会儿的犹豫,不知他是听懂了还是没懂,或者他没懂,却在装懂,“所以,女人都是这样?根本不给别人去证明的机会。” 我笑了,我知道他在说寒月。 “寒月怎么样了。”我问,“她回去了吗?” 长渊听到寒月的时候,表情很难看,像是僵住了,“她走了。” 我点了点头。“也好。” 长渊不解,他仍以为我在庆幸,生着闷气哼了一声。 “对了,你来到底是为什么。”我想起刚刚的问题,知道长渊就算再冒失,如果没有特殊的状况,他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硬闯到我宫殿里来的。 “云太妃让我给你带句话。”长渊想起更重要的事,才恢复了些理智,他瞧着周围小声说,“云太妃约你在花园的亭子下见。” 云初?也难怪长渊和我斗着气也会跑这一趟了,他素来敬重元珏,更何况托他帮忙带话给我的人是元珏的生母,这也就不奇怪了。“她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事?” 长渊想了想,“云太妃没有交代其他的,只是她那时随口提了一句,好像是什么宫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哪个宫苑吧。” 哪个宫苑?不对,云初提起的应该是宫,也就是宫珲。看样子云初是找到了宫珲,只是她约我在花园见的话,我该这么甩掉门口的那几个守卫呢。“你是怎么来的?” “走着来的啊。”长渊说道,像是被我突然问蒙了,“你要做什么。” “把衣服脱给我。”我道。 长渊的脸色更难看了。 没多一会儿,我故意和长渊大吵一架。换上了长渊的衣服,低着头避开了那两个人走了出来,一甩袖子让他们误以为我就是长渊,然后起身向山下走去。 以我的体力从山上走到花园,的确多费了时间。到了花园,云初所说的假山下并没有她人在哪儿,我四处张望着,心想她该不会等不及走人了吧。亏了我怕耽搁时间紧跑慢跑,气都没有喘匀。 不该啊,按道理说,我虽然比正常的时候脚程慢了许多,可是加紧赶到这里来,也没有耽误太久,云初既然都不怕麻烦地让长渊特别去知会我,又怎么会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及了呢。 不对,有动静。 我隐约觉得,一边好像传来些微弱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争执着什么,只是听到动静,可能离我太远,具体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该不会是云初在等我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吧。 我这么想着,就悄声凑了过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吵什么,可是越凑近越觉得不对劲,这声音不是云初,而是……而是,姜延?! “……你就那么在意她么?在意到你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帮她毁了整个人世间吗!”姜延在说什么,听起来有些激动。 我以为他看到云初的那时,就已经算得上是他最失控的时候了,只是他……他为何这个时候还在宫里?他到底在和谁争执? “你明知道我对你……”依旧是姜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居然……居然是凤凰! 姜延在这里是同凤凰争执的?!怎么……他们…… “身份?!”姜延苦笑着说出这两个字时,不难听出他很绝望,“难道你从没有一刻是对我……” “没有。”姜延还未说完,凤凰就打断了他,“涂涯,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罢了。” 凤凰她…… 我猜的没错,似乎有些事情和我的猜测对上了,凤凰和姜延当真是有联系的。只是让我很震惊的是,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姜延,涂涯?他居然爱慕凤凰? 我听到姜延的笑声,那冷彻心扉的笑声,他绝望地大笑着,“原来如此,对你来说,我只是一条狗。” “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胡思乱想。”凤凰的声音,是那么冷漠,她根本不介意眼前的姜延是如何的绝望,一如我从前所了解的凤凰。我以为姜延很冷漠,因为我一时忘记了凤凰对待其他人是怎样的态度。“涂涯,如果,你还想要替你妹妹报仇的话。” 他到底是姜延还是涂涯?为何凤凰说他还有个妹妹? 报仇,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要向谁报仇? 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姜延那时看到云初的反应,他该不会是要……我一惊,退了一步,身边的草被我擦过,发出悉悉疏疏的声音。 “谁?!”凤凰先感觉到了异样,厉声质问。(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三章 姜媛之故 http://..org/ 我还没来得及走出来,只是眼前突然一道风,说时迟那时快,姜延已经挡在了我面前。当他发觉是我的时候,眼神里率先反应出来的是诧异,随后,他暗黑色的瞳孔逐渐放大,逐渐竟有在那分毫之间吞噬我的野心。 我以为,他这时是想要对我下毒手的。 幸亏,姜延的迟疑,让凤凰有所怀疑,凤凰走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凤凰笑了,“傻丫头,怎么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是这禹国的王宫里闹小毛贼了呢。” 说着,凤凰伸手牵我,她的手心很凉,贴在我的手心里,莫名有一种攥了一块凉玉一般的感受。 凤凰这时才转过头去看向姜延,她此时面向姜延,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语气却不怎么柔和,与刚刚有着极大的分别,凤凰很不耐烦地对姜延道,“你去忙你的吧。” 我刚刚听见他们还在争执,心想我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就这样打断了他们,不知道凤凰会不会怪罪。可是凤凰非但没有怪罪我,还对我特别友善,反而是她对待姜延的态度,冷冰冰的。姜延在遭到了凤凰的一番侮辱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在听到凤凰的吩咐后,仍是毕恭毕敬地道了句,“是。” 姜延说完,抬眸看向了我,只是一眼,我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只是他并没有做什么,甚至没有说什么,冲着我看了这一眼,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离去。 意外觉得,姜延竟有些惨淡。 “怎么了?”凤凰的语气有些不满。 我回过头来,原是她正盯着我看向姜延背影的这一举动,我摇头,“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呢,他到底是谁,是姜延还是?” “你为何会想要知道他的事?”凤凰仍有些不高兴,她朝着姜延离去的方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我的,“难不成你对他?” “怎么会。”想也知道不可能,我根本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才见凤凰稍稍有些缓和了,“你还没回答我的意思呢?他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我从前都不知道。” “他是涂涯。”凤凰说起他的时候,竟然可以连些许的修饰都免了,与其说是不耐烦,更不如说是根本不介意,纵然他对凤凰一往情深,可奈何凤凰无情,便将他变成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涂涯?可他不是叫姜延吗?”所以我迷糊了,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姜延也没错,他一百多年前也叫这个。”凤凰只是粗略地回忆了一下,对于这个人,她似乎真的想不到什么要主动对我提起的。 我吓一跳,“一百多年前?” 姜延看起来才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怎么就一百多年前了,我虽然知道他也是修行之人,可是这样想来,他大抵是和云初一样的人吧,才能留住这样的容貌。 “对啊,他死去之前。”凤凰依旧答得漫不经心。“可他与你不同,他既不是精怪,也不是地仙,算不是术士,充其量只能算是鬼魅。” “鬼魅?!”我终于明白为何姜延总是让我有一种汗毛直立的感觉了,想想,哪里又好像不对的样子,“可他,他不像是那些” 凤凰宠溺地笑了,“傻丫头,魑魅魍魉,魑魅魍魉,明白吗?鬼魅有善自然有恶,就跟人一样。涂涯也叫姜延,可姜延却只能算是涂涯的前世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被凤凰的一番说辞搞晕了。 “他曾是恶鬼,不愿转世,游荡人间,戾气极重,人世间的术士法师都拿他没办法。后来,我正好路过沈水,见他残害无辜,我便收了他,只是他虽化作厉鬼,但前世的情缘未了,所以还不是转世的时候。我便帮了他,让他借助一个将死的躯壳重生,取代了那个死去的人,成为了涂涯。”凤凰说起这件事时,并没有过多描述她当时是怎样收复了姜延这个厉鬼的,可看她的反应又有些微妙的小变化。 “我怎么觉得,你对姜延好像有那么一丁丁点的同情呢。”这是我在凤凰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上从未察觉到过的,可见凤凰对姜延,终究是有一些不同的。 “我不是同情他,我只是同情他的那个妹妹。”凤凰的目光有些远,远到可以回忆起一百多年前的那件旧事了,眼底尽是遗憾,还有些少有的自责。 其实我刚刚在偷听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起姜延的这个妹妹了,可是当下既然只有凤凰一个人,我也可以毫无顾忌地问出来了,“姜延的妹妹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刚刚跟他说” “他的妹妹叫姜媛,被一个巫女害死了,姜延为了向那个巫女复仇,才将魂魄祭入了魔道,以活在世上的永生接受折磨为代价,化作了厉鬼,要向那个女巫报仇。”凤凰说起姜媛,目光终于才柔和了下来。 姜媛?被巫女害死的? 她欠我一条命我忽而想起了姜延那时所说的话,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个巫女,是云初?” 凤凰有些惊讶我居然猜到了,表情复杂的很,可也不是生气,“你怎么会知道的呢。不过这件事,确实是云初所引起的,可怜了姜媛了。” “为什么”终于知道了姜延和云初之间的事,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或许从未想到过,云初害死了一个女人,而一向冷冰冰的姜延,是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仇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云初和姜媛,曾经是爱人。”凤凰轻叹了口气。 一百多年前,黎城有户人家姓姜,哥哥姜延,妹妹姜媛,还有他们的父母。一家四口人,父亲以打铁为生,母亲会纺些粗布拿到市集上去卖,姜媛年龄最却格外懂事,经常会帮着他们的娘亲做些活计,哥哥姜延是个读书人,功课很好,虽然外面的人都不让女娃儿读书,可是在姜家,姜媛很聪明,对哥哥平日所读的书卷很感兴趣,哥哥也不吝指导,教姜媛识字。 一家的日子过得不算特别富裕,但也算是不错的了。黎城是禹国的边境,当时禹国只是一个拥有六个城的小国家,黎城最相邻夷部。姜媛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即便说亲的踏破了门槛,也没有一个是她满意的,姜延忙着读书,并没有太在意妹妹是否愿意嫁人的事,也许在他的意识里,也不希望姜媛早早嫁人吧。可偏巧就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姜媛替他们的娘亲将粗布送到订下这些的人家里去,回来的时候,却救了一个受了伤的女孩。据这女孩自己说,她是受到山里的贼人追赶才受的伤,姜媛将她带回到家里,为她包扎了伤口。 善良的姜家人见女孩伤势不轻,便将她留了下来。 而这个女孩,就是云初。云初是夷部的巫女,却遭受夷部的排斥,受族人驱赶,被迫离开生活惯了的部落,可就在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云初并不像她看起来的那么大,在姜媛以为她与自己同龄的时候,云初早已独自活过了两个一百年。云初知道许多东西,她空前的见闻吸引了姜媛的注意,两个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女孩越走越近直到,从夷部嫁到城里的邻家媳妇认出了云初,姜家收留夷部巫女的这件事顷刻间便在黎城传得沸沸扬扬,云初也在这流言蜚语之间被传得异常骇人,人们将她当做怪物,把她抓了起来关在了笼子里,他们要烧死她。 姜媛不忍云初出事,便偷偷将云初放了。云初以为是姜媛出卖了她,所以她在临逃走之前陷害姜媛,使城里的人以为,姜媛是第二个妖物。姜媛不仅放走了云初要承担责任,还被人污蔑是妖物,人们出于对妖术的恐惧,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要用想要杀死云初的办法杀死姜媛。 姜媛,被活活烧死了,直到她死前的那一刻,仍坚信不疑的相信着云初。姜家的父母因为姜媛的事,病倒了,又被城里的人嫌弃,说他们生了个妖怪女儿。姜延后来才知道,原来姜媛之所以被误以为是妖物,是因为云初的陷害。他发誓要找到云初,为姜媛报仇,可那时,姜延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根本无力对付云初,所以他离家出走,费尽力气找到了一个术士,用术士教他的办法,将魂魄祭给了魔道,以身死的诅咒化作厉鬼,要向云初讨命。 “因为姜延的命数未尽,他只是用自尽的办法化作恶鬼,所以即使收了他也不能送他入轮回。”凤凰说完这些,心有余悸。 “所以,你便帮了他,让他成为你的奴隶,可你却给了他可以复仇的本事。”说到这里,我大概也就明白了。“姜媛真可怜,怎么会遇上云初这样的人呢,一辈子爱错了人不说,还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所以,我不会让世人这样伤害你的。”凤凰在我迷迷糊糊想着姜媛云初那件事的时候,诡异地说道,可当我转过头去看向她的时候,她故意躲开了我的视线,“不过,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坏了。”我突然想起了正事。“你刚刚有看到其他人吗?” “其他人?什么其他人?难道你在找谁?”凤凰警觉。 “是云初,我让她帮我找出宫珲,可谁知道,她突然让长渊带消息给我,约我到这里来。我以为她是找到了宫珲才叫我来的,可谁知道到了这里就看到你们在说话了。”其实,也不能是到了这里就看到的,说起来应该是听到的,我是听着他们的声音找过来的,而且,他们也不能算是在说话。 应当是姜延在对凤凰告白,可却被凤凰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云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后两件事都牵扯到了云初,所以让凤凰更加谨慎起来,她在重复云初名字的时候,俨然在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了?”我看她有些不对劲。 “天快亮了。”凤凰只是看了看天,然后看向我的衣着打扮。 我猛地醒过来,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我送你回去吧。”凤凰说着,拉着我起身,“好好的一个人,让宫珲给我弄成了这样,改日他若落在我手里,我定要扒他一层皮。” 我听了笑笑,没往心里去,只是还放心不下云初的这件事。 她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吗?那她又为何让长渊将我叫到了这里来呢,如果说是因为她知道,长渊会听她的吩咐,而我又刚好信得过长渊,那她一定知道,在我听到长渊的话之后就会赴约的。只是她并未出现,是为了什么呢? 凤凰走在我前面,扯着我往回走,她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我很蠢,所以她总在不时的笑。只是这行为太刻意了,反而没办法就这样让我忽视,她只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是想要让我看到了放心,消除我的紧张,我从前也是很了解她的。可惜对我来说,凤凰现在送我回到落香山的宫殿,就像是要把我再关回到那个笼子里去。 云初和姜延有仇,因为云初曾经害死过姜延的妹妹姜媛,所以姜延不惜一切代价的要向云初复仇,即使过去一百多年了,姜延在终于看到了云初的时候,还是会有那种恨不能撕碎她的冲动,即使当初我丝毫不知道他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也察觉出来他们之间的异样。姜延想要杀云初,云初不可能不知道,而看云初畏惧姜延的样子,可见云初现在已经不是姜延的对手,恐怕以她现在养在深宫的样子是肯定斗不过姜延的。既然知道姜延要杀她,又知道自己斗不过姜延 姜延当时正在跟凤凰说话,姜延喜欢凤凰,而凤凰 我想到这里,抬起头去看她,凤凰像是感应到了似的,回过头来看着我,却没有停下脚步,“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我知道,我只要再说下去,只会让凤凰更加介意,“我只是很内疚,那时候在山上我跟你那么闹,可你现在还是没有不理我。” 凤凰轻轻笑着,没有答话。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四章 云初之死 http://..org/ 当时他们发现了我的时候,姜延看着我的样子,分明是要杀了我。 如果说,云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出现的话 她只是想利用宫珲的事引我到这里来,听到姜延和凤凰的对话,云初想要借姜延的手杀了我,然后凤凰势必不会放过姜延好一个一石二鸟 如此一来,她不用和我联手,不必答应我的条件帮我找宫珲,就可以同时除掉两个对她最有威胁的人。 “怎么才回来。”长渊在宫里躲着已经不耐烦了,我跟在凤凰的后面走进来,侍卫自然认得凤凰所着的祭司服,不敢阻拦,长渊见我们大摇大摆进来也有几分疑惑,可是他也认出了凤凰,抬头那一刻,很明显他是怔住了。 “跟你介绍一下,他就是我认下的弟弟,长渊,宇文长渊。”我怕凤凰对长渊有所误解,所以解释。 “弟弟?”凤凰先是轻描淡写的打量了一下长渊,然后语气里稍稍带着些轻蔑说道,“你到人世走一趟,倒真的是不寂寞,先前收了个徒弟,现在又收了个弟弟。” 长渊也听出来了凤凰语气中的不善,立刻就把脸拉下来了。 我见状,忙阻拦,怕在这时莫名再起冲突,“凤凰,你先回去吧,既然已经把我送到了。” 凤凰立即挑眉看向长渊,“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单独把他留在这里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凤凰的话,等我明白的时候,才知道凤凰误会了什么,瞄了一眼身上还穿着的长渊的衣服,道,“我总要把衣服换给他,他才能离开啊。”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吧。”凤凰丝毫不客气,索性在厅中坐了下来,只是她从我说要换衣服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紧紧盯着长渊,侧过脸来对我说道,“你刚刚是穿着这一件衣服跟着我回来的,在那些下人看来,便是我将他带到这里来的,如果我走的时候,他没有跟着我一起走,你说,叫不叫人怀疑?” 长渊气得无语。 我虽有意说明,可是细想下来,又觉得凤凰说的不无道理,只能安抚长渊,“那好吧,你先等一下,我去把你的衣服换下来。” 我要转身回到寝室,可总不放心这厅内留着他二人,生怕他们一个不对盘再吵起来。又看了两眼,没办法,只能匆匆回到房内把衣服换了,然后拿着长渊的衣服出来递给他,其实不过是披了他的外衣戴了他的帽子而已。长渊当着凤凰的面接了过去,却故意赌气似的,竟然在凤凰面前堂而皇之的穿上。 然而凤凰并不在意,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长渊穿戴整齐。长渊转身往外走,凤凰阴笑着起身,我却在她离开之前拉住了她。 “怎么了?”凤凰疑惑,只是转过头来的片刻,刚刚的戏弄之色已经不见了,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到禹宫呢?”我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会以祭司的身份回到禹宫,还要帮忙处理朝政呢?” “稳固一个国家,原本就是大祭司的职责。”凤凰很平淡地说。 我摇头,“我问的不是大祭司,而是你。” 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这个我被关在了山上,元珏被困在城外,而元赫局势紧迫的状况下的时候,凤凰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她一定是有理由的。 “因为这里的妖气太重了,怎么那么多邪门歪道聚集在了这里,难道只是因为,这里是禹国人权力的至高点吗?”凤凰却与我开起了玩笑,可当她看到我一脸严肃之后,凤凰也自觉收起了笑意,正经了起来,“因为这个禹国的国君生了很重的病,所以请我这个大祭司来帮他稳固朝政,你知道的,人们对于祭司的尊崇,使得祭司在这个时候,成了禹国最值得仰赖和信奉的人。” “元赫怎么了?”我听她说元赫病重,竟也有些惊慌。“他病了吗?” “你很关心他?”凤凰却冷着脸反问我。 “他,他与我毕竟夫妻一场,而我之前从不知道他生病了,所以很惊讶。”惊讶之余,我满脑子都是元赫怎么就病了的这件事,很想不通,元赫生病此前从没有过任何预兆,所以令我很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与我争执的时候,还十分正常。怎么在争执之后没多久的时间里,就被凤凰说是生了很重的病呢?到底是怎样的病,会需要一个国家请祭司回来辅政呢? “心魔而已。”凤凰对我的答案显然将信将疑,她留意着我在听到她这个解释之后的反应,“难道在你心里,除了一个元珏,还在意着一个元赫吗?” “并不是。”我否认。 元赫病了?这件事凭空造成了好大的疑问,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也不知道他究竟病得有多严重,凤凰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心魔而已,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心魔呢? 可有一件事,凤凰说对了,在这座禹宫里,妖气太重了。死了一个珈蓝,又凭空多出来一个姜延,云初,姜延,还有宫珲。再加上凤凰,这里真的是龙蛇混杂。 我想去看看元赫。 毕竟从那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现在知道他病了,多少也是有些在意的。 “夫人,您找奴才是有什么样的吩咐吗?”肃公公在得到侍卫的告知之后,很快就到了我面前。 我避过他,看向他身后守着门的两个侍卫,肃公公明白,便挥了下手,示意他们站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肃公公,你可知道陛下生病了的这件事吗?”看到他们站开后,我才放心下来问道。 肃公公听罢脸色立即变了,有些惨白,活脱脱是被我的这一句话给吓得,惊吓了好一阵儿之后,他瞧了瞧周围,附在我身前轻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这么看来,是真的了。”单从肃公公的态度,我就断定了元赫生病的这件事是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会生病?” 肃公公为难极了,“这件事,老奴实在是不方便告诉夫人啊。” “肃公公,我以为,你至少是该站在我这边的。”我只是提醒了一句。“你可知道,陛下若是病了,这件事对我来说该有多重要,我的成败,决定你的成败,明白吗?” 肃公公低下头,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哎,本来这件事只是陛下的私事而已,可是夫人却是陛下的至亲之人。陛下不让老奴说,也只是怕夫人担心而已。”肃公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陛下的病,其实是从很多年前就有了的,在陛下还还只是先国君的世子的时候,有一年,先国君带着陛下和现在的墨阳王去山里打猎,结果被山里的野兽围攻了,听说那时候是墨阳王舍身犯险,一个人引开了野兽。大概陛下以为,那个时候墨阳王一定死定了,先国君就带着陛下先回来了,墨阳王数日未归,派了好几波的侍卫上山去寻找,可都没找到个影子,连国君也认定墨阳王可能被野兽给咬死了。就在这个时候,墨阳王突然回来了,陛下还以为见到鬼了,整个人都吓坏了,烧了好几天,醒过来的时候,这宫里的谣言啊就开始传,说什么墨阳王有勇有谋,忠孝两全,所以先国君有意将这位子传给墨阳王” 元赫原来不只是自负,他后来的不安是从那一年开始的吗?他以为,他们的父亲更偏爱元珏,所以才凭空生出心魔?“可是,如果只是因为他觉得受到墨阳王的威胁,大可以公平去争,怎么会?” “当然不只是因为墨阳王受宠的这件事,只不过这件事却是个开头,自从这件事之后,陛下开始有了些癔症,”肃公公说着皱起了眉头,似乎到现在他都没能理解元赫那时的经历,“陛下总是做噩梦,说是梦见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很吓人的样子。说是噩梦吧,陛下每一次都被吓到,就这样恍恍惚惚的,结果被先国君说是越来越不争气,哎,陛下也是挺可怜的。这癔症说白了,也就是心病吧。” 心病?心魔?癔症?如果按照肃公公的说法,元赫是因为那时,先帝宠爱元珏而自以为失宠,压力太大,才开始噩梦的吗?只是这噩梦为何从那时起就好像缠上了他一样呢,终日恍惚,可见元赫当时是有多在意那个噩梦,因为总是这样结果又被先帝训斥了? 那么那个血淋淋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呢? 我想起,第一次来这王宫的时候,我曾在先帝的寝宫里,遇到了如意夫人如意夫人那时并没有离开,反而还一直在保护着元赫和先帝。等一下,如果,她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的话元赫见到的那个血淋淋的女人,该不会是如意夫人吧。如意夫人因为想要保护元赫,所以一直跟着他,很有可能因此使元赫无意间看到了她,以为是噩梦,竟然还因此吓到了。 元赫如果继承了如意夫人一半的宫氏血脉,他就有可能看到如意夫人的。 “那,宫珲是怎么回事?他是从什么时候到陛下身边的呢?”我一直想不通,一向一身正气的宫珲怎么会帮元赫,会助纣为虐呢? “似乎”肃公公想着,低下头数着手指略微算了一下,“大概是陛下十二岁那年吧不过在那一年之前,陛下倒是一直都在派人寻找这个人,至于为什么找他,老奴就真的不知道了。只是知道在那一年,陛下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他,便将他带来了。后来他虽然不住在城里,也总是居无定所,可是隔个一段时间,宫珲便会回来看看陛下。” “十二岁?!”我已经不能用仅仅惊讶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了。 我努力想要回忆起,记忆深处关于那一年的全部记忆。只是那时,我还在韶山修行,还未痊愈,没怎么留心人世的事,不过好像隐约记起,在我回到山里的第二年,元珏那一年上山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就在那一年,先国君为元赫和孟芸蕙定下了婚约,从那时候开始,元珏就好像已经随他们的父王在边境与夷部军交战了。 “肃公公,我想去见见陛下,你能帮我安排吗?”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件事,要瞒着大祭司,毕竟陛下让我留在这里,我不想其他人知道我出去了。” 肃公公皱着眉盘算了好半天,才松口答应,“好吧,那老奴,去想想办法。” “夫人。”守在门外的侍卫突然出声,得到允许之后走了进来,可是他却看向了肃公公,“肃公公,有人找您。” 肃公公有些堂皇,他下意识看看我,想必心里也是满满的疑惑,何人会紧迫到来这里找他呢,我悄声点了下头,然后肃公公才对侍卫说,“带我去看看。” 肃公公躬身退了出去,侍卫跟在他身后。见他们都离开了,我提起桌上的茶壶,翻开白玉杯斟上一杯茶水,只是这样短短的功夫,肃公公就已经回来了。 看他的样子,紧张得满头大汗。 肃公公急匆匆地说,“夫人,老奴得先下山了。” “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我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太对劲,以为是元赫出了什么事。 肃公公很少这样的不镇定,尽管他在宫里多年,早已老练十足,可这一次真的不难看出他的焦躁难安,所以我才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很严重的问题。 他见我既然问了,便也答了,“云太妃,死了。” 我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鲁莽得差点掀翻了桌子,桌上的杯子倒了,撒了一桌子的水,然后从桌子上滚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刚刚,云太妃被人发现,死在了那位先国君绮陌夫人的宫苑之中。”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五章 夜探元赫 http://..org/ 云初死了。 不是因为云初的死让我觉得意外,因为在这个多事的时候,所有的事都仿佛注定了一般,凑到了一起,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安排,又或者是某个可以操纵这一切的人的精心安排。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但终究,云初的死有些突然了,只是因为我现在仍处于被软禁在这落香山的状态,没办法同肃公公前去。肃公公也是无奈,只能暂时请我留在山上等候消息,他独自跟着来报信的宫人前去查探状况。究竟云初的死是意外还是怎样,我都不清楚,一时之间也不好下定论。 “夫人。” 我刚忍不住想要走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就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拦住了。 “我只是去我的秋千那里。”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臣陪您过去。”侍卫竟然一步不离的要紧跟着我,让我突然很反感。 我说,“不必了,我不去了。” 说罢,转身回到殿内,静心坐下。怎么自从云初的事之后,感觉这些侍卫看我看得竟比前段时间还要紧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谁在这个关头叮嘱他们看好我吧,比起前段时间,现在更加像是被软禁起来了。 难道不应该是元赫啊,如果按照凤凰的说法,元赫现在病重,甚至需要找祭司回来理政,我虽然这几天还没有见过元赫,不知道他的心魔到底有多严重,可是从凤凰回来这件事看来,元赫现在的情况应该不怎么乐观,他又怎么可能在云初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安排宫人对我的守卫更加严苛呢。 那还会有谁呢。 “让我进去!”长渊又在门外大吵大闹。 不知怎的,这一次他竟然又被侍卫拦在了外面,我想他大概还不知道事情又严重了,所以起身走到门口,“让他进来吧。” 门外的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拿不定主意,可是大抵因为没办法了,才稍稍松了口让长渊进到殿内。 “这”长渊刚走到我面前,就要对那两个守卫提出质疑。 “进去说。”我怕他在这个时候说错了什么话,让人传出去就不好了,所以在他刚开口的时候,就打住了他,我推他向厅内走去。从宫殿大门向左拐,出了大殿,过了院落,才进到厅内。 现在四周围无人,我才松了口气,“现在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问?”长渊听了,也警觉起来,“你发现了什么?” 我只是摇头,“还不太确定,但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所以我猜想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你刚刚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外面的守卫比起之前还要严苛。这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云太妃的事,你知道吗?”长渊的语气有些不善。 “我知道。”我听出来他的意思,“昨日的时候,我叫肃公公来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就听到有宫人来找肃公公,他跟我说的,说是云太妃死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人来给我送个消息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难道你怀疑我吗?” “这宫里只有你和云太妃有过往纠葛。”长渊不否认他在怀疑我。 “所以呢?”我问道。 “前天夜里是我来帮云太妃传话给你,云太妃说在花园里等你。之后你去了,可是却是大祭司送你回来的,只是从天将亮之前到晌午的这段时间之中,云太妃就被人发现死在了绮陌夫人宫苑里。你怎么说?”长渊如同审犯人一样,细致入微的将一切早已分析妥当。 “你也说了,我是在天亮之前回到了这里,然后,云太妃却是在天亮之前到晌午之间被发现死在了绮陌夫人的宫苑之中,这段时间里,我是被关在这落香山上的,门外的守卫可以作证。”我想要得到长渊的信任,就必须先证明自己的清白,“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和云太妃的死有关呢。” 长渊沉思许久,虽然他开始有些相信我的话了,却仍对我抱有怀疑的态度。 “你到底为什么怀疑我,难道云太妃的死有疑点吗?”这是我能想到最简单的理由了,云初的死并非正常死亡,而是出乎意料,正是因为她的死还有疑点,而这些疑点不约而同的都指向了我,所以才让长渊开始怀疑我。 “云太妃死于咒杀,所以我想不到除了你之外,这宫里还有谁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杀害她。”长渊尽管怀疑,可并没有藏着掖着,反而直言他所怀疑的疑点。 “咒杀?!”在听到长渊说云初死于咒杀的时候,突然就傻了眼。无奈笑道,“你怀疑我用咒术杀了她吗?” “除了你,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在这宫里会使用咒术的。更何况使用咒术的这个人,还要和云太妃有过节到非要杀了她不可的地步。”长渊的怀疑在理,因为尽管他们知道我曾经散尽修为去保碧洛和她腹中的孩子,可是任何人都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失去灵力了。 我可以理解他怀疑我的理由,当初成璟也曾怀疑过我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灵力。“你只是想证实,我是不是真的不能使用咒术了,对不对。” 长渊噤声,算是默认了。 “你想不想知道,在你们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我究竟是谁。”我缓缓舒出一口气,决定坦诚这件事的始末,听到我这么说,长渊抬起头看着我,“那时,我并不是人。我是精,梧桐树精。” 我眼看着长渊的瞳孔慢慢扩张。 我轻笑着,继续说,“在遇到元珏之前,我曾以为我只是韶山上一棵修行了两百多年的梧桐树,我以为他是我的劫,可原来事情并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元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早已是策划好的,而我已经分不清他的心意是阴谋还是其他。我曾为了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变成一个普通人,没有灵力,也许只是想要证实,即使我没有利用价值他也不会离开我。可在那时候,熊烈替他告诉我,我可以成为他其中一个女人而已。我失望透了,那时我是打算放弃性命的,在你们以为,你们最伟大最了不起的二公子重病的时候,我为了从妖精变成人,脱胎换骨,九死一生。我把自己的修为化解给了碧洛保住了碧洛和她的孩子,我在魂魄离体的时候,曾经去了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去看看元珏,可是在元珏养在云初的宫里,我徘徊在殿外只遇见了屈婕。” 长渊慢慢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去,他刚刚的理直气壮已经开始慢慢瓦解了。 “我会回到这里,原本出乎意料。我在那时候虽然经历了那些事,却成了我曾经最想要成为的人。凤凰将我带回韶山,在我重新醒过来之后,很多事都变了,从前习惯的生活再也适应不了,我没办法在山上再生活下去,因为我不再是一只梧桐树精了。所以我离开了韶山,下山去寻找新的生活,根本就没想过再与这王宫里的任何人有关系,我那时被阿成收留你也知道,可是你不知道是,在熊烈将我掳出襄城之后,我被关在了姜延的芙蓉山庄,熊烈为了在元珏的眼皮子底下将我送到木城,连骗取元赫的信任打开城门,给予元珏反攻的机会,联手了屈婕。珈蓝,也不是人,她是一只百灵精,是她幻化元神与我联系,我在心灰意冷的时候,才让她告知了孟大人这些事。所以孟大人围攻屈府。”我回忆起那时候的事,仍心有余悸,“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以为我会怎样?被当做筹码,送给元赫?然后元赫打开城门的时候,他们兄弟交战,我孤身一人,失去了灵力,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可想过我的下场吗?若不是在战乱中被杀,元珏攻城成功,屈婕也不会让我活着,元珏攻城失败,难道元赫和这朝中的大臣就会让我这么一个威胁过整个禹国的人活着吗?也许,被你崇拜着的二公子真的在那时寻找着我,他心里记挂着我,可是又能如何,在我没有失去可以利用的价值之前,他就已经只能许给我其中之一的身份了,若是他知道我连那仅有的利用价值都失去了,而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可以用来骗取元赫打开城门给他机会的时候,他会放弃吗。他若是将我交给元赫,哪怕只是利用我诱使元赫打开城门,我都不可能再与他在一起了。可他若是因为我放弃了,在他的余生,因为我所失去的机会,也注定了我们在一起始终没有好的结局了。并不是我抛弃了他,只是我选择了对大家都好的一条路。” “陛下,知道吗。”长渊在静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问道。 “我之前以为他并不知道,可其实”可其实直到元赫爆发的那时候,我才发现,是我根本不了解他,我在那时之前,竟然从没有过要主动了解他想法的时候。 “那你,究竟是在意二公子,还是更在意陛下。”长渊很慎重。 心,很久都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这么难过了。“我虽然在意元珏,可毕竟与他此生无缘了,错过便是错过了,有遗憾,却并不后悔。而陛下是我的夫君,无论我曾经是否倾心于他,在我答应嫁给他的时候,我就是他的人了,今生今世,我都是元赫的夫人,直至我死。” “为什么。你明明”长渊沉下的目光开始变得浑浊。 “寒月那时,和我说过一句话特别好,”我知他心里仍然牵挂着寒月,“她说,有些事并不是仅凭心意就可以得到的。” 长渊渐渐垂下头去。 “我只有不到五年的时间了,这一世的遗憾,下一世若有机会再圆吧。”我叹气,对元珏我早就该死心了,“云初的事,你要小心。这宫里能使用咒术的人,并不是只有我,包括死去的云初和曾经的珈蓝在内,这里很复杂,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失去了理智。回去吧。” 我并不打算告诉长渊,我在怀疑姜延的这件事。姜延有足够的理由杀云初偿命,只是现在,如果长渊知道,他恐怕会告诉元珏,姜延不见得是元珏有办法对付的人,我势必要先把整件事情搞清楚再说。 “阿姐。” 在我转过身去的时候,长渊却出声叫住了我,自从寒月离开木城后,他与我大吵一架,便再没有这样喊过我了。“怎么了。” “你想见国君吗。”长渊问。 “怎么样了。”长渊走到候在寝殿外的侍卫跟前,问道。 “大将军。”侍卫见是长渊,躬身见礼,“回大将军的话,今夜没什么异常。” “该换班了吧。”长渊抬起头看了看夜色,像是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对这候在寝殿外的两个侍卫道,“行了,我在这里等着换班的人来,你们先去休息吧,也累了一天了。” “是,谢大将军。”侍卫得命开心坏了,匆匆忙忙地离去。 长渊等他们离去,才回过头看了看作侍卫打扮的我,他转身大方站在了寝殿外,压低了声音,“你快点,在换班的人来之前出来。” 我点头,左右确定安全之后,进入到了寝殿内。 元赫躺在床榻上,好像他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似的,我走近他,他紧紧闭着双眸,眼眶乌青,脸色煞白,仍沉陷于深眠之中。我俯身在他身边,轻抚过他的脸颊,冷得吓人。“怎么,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你将我关到山上,我都没有说什么,你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可他却好像再也不会回答我了一样,沉沉的睡着。 心里,莫名的悲伤。从前他醒着的时候,绝不会这样的,我的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我的一点点动静,他都察觉得到,可是他现在却好像再也不会回应了我一样。 这个曾经宠爱我至深的男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使我失去了他的宠爱。“这究竟是为什么,你生了病为什么不告诉我。”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六章 心魔起因 http://..org/ “他怎么能告诉你呢。” 我听到这一声时,惊讶起身,下意识想要去叫守在门外的长渊,可是我忍住了。眼看着宫珲站在寝殿内室的门口,向着内室里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是你。”我起身,刻意去看了看周围,怕在这个四下无人的时候遭到他的毒手。 “你认得我?”宫珲站定,并没有离我很近。 “认得,你是宫珲,宫氏一族的传人,是如意夫人的哥哥,也就是元赫的亲舅舅。”我直言他的身份,直到这时,他站在我面前还有四五步的距离,我才看清楚,他就是宫珲,和那时一模一样的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在禹宫到底藏在了哪里?你为什么要帮元赫害我?” 宫珲听罢,不怎理会,反而走到了元赫的病榻前,查看了一番。“你可知,他究竟是怎么病的吗?” 我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这件事,是什么意图。“我听人提起过,也粗略算过一下,应该是他六岁左右开始,自以为失去了他父王的信赖,然后应该是看到了故去的如意夫人,才病倒的。但我并不知道,元赫的心魔到底有多严重。” 提起如意夫人,宫珲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难过,“她就算是死了,也仍旧在挂念她的儿子。” “你是否”我听他的语气,好像他还知道些什么一样。 “如意当年在死之前,曾经送出消息给我,她在信上说了她在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她曾向我求助,说她和她的儿子将有危险。只是我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她故去三个月之后的事了,当年我也曾借机进宫,想要查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以如意就这么死了。”宫珲说到动情处,双眉紧蹙,转过头去看向仍昏迷着的元赫,“那时,我就见过赫儿了。也感觉到了整个禹宫的不同,尽管我很希望能把如意的孩子带走,可赫儿毕竟是这禹国的世子,不是我能轻易带走的人。” “既然这样,你那时,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对不对。”我不明白,既然宫珲在元赫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见过了他,为什么我和宫珲曾经见过的那一次,他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些呢。 甚至,曾经宫珲向我隐瞒了这件事,还表现得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他还有一个外甥存在。 宫珲突然停下来,侧过头看向我,威胁性十足。“赫儿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被人咒杀。只是当时他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一幕却成了他的梦魇。赫儿身上留着我宫氏一族的血脉,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君王,我因为担心这件事会对造成莫大的影响,所以那时在我离开禹宫之前封印了他的记忆,我独自去追查教给如意那些咒术的术士。可没想到,赫儿六岁那年却因为闯进了韶山,被一只妖精的结界击碎了他的封印。” 是因为元赫进入韶山,所以凤凰留下保护我的结界,竟然误打误撞的解开了他身上被封印的记忆?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记忆的苏醒,让他想起来还只是婴孩时所看到的事吗?他所看到的如意夫人被人咒杀的一幕?难道因为他想起来这一切,所以使如意的魂魄重新在这禹宫里凝聚起来,因为元赫在害怕,因为元赫感觉受到了咒术的威胁,所以唤醒了被咒杀在这禹宫之中的如意夫人,来保护她的儿子?可让人意外的是,元赫的血液里流淌着一半是属于宫氏一族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看到了来保护着他的如意夫人,竟然不知那就是自己的生母,还被吓得失魂落魄。 “我曾以为,你宫氏一族,是行天下之道,维护正义的。可你却为了元赫的私心,而帮他害我。”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接受,宫珲对我施咒使我屡次昏迷,生命垂危这件事。 “并非是赫儿害你。”宫珲十分严肃,令内室的气氛紧张不已,变得愈发严峻。“你们的事,我不想过多评价,不过的确,赫儿对你一片痴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落得现在被心魔侵蚀的下场了。” 元赫受心魔侵蚀,竟也与我有关,“不是说,他的心魔是因为” “但凡是人,都固有执念而已。你的执念是元珏,而你偏偏又是赫儿的执念。眼看着你怀念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你的心意与他日渐远离,他留得你在身边,却要承受着你望向另一个人的绝望,也不过是一场绝望而已。看着你一点点的靠近元珏,使得他在爱与成全之间两难,愈爱则愈自私,可是恐怕他心里也曾有过要成全你的念头,在经过苦苦挣扎之后,终于被自私的心魔所控制,不能自己。”宫珲道,“你以为他将你关在山上是软禁你吗?其实不然,他早就发现了你和元珏之间私下见面的事,要承受着你被元珏所伤的过往保护你,还要承担着你不知什么时候会同元珏一起离去的压抑,这一切都是导致他心魔越来越失控的原因。赫儿是因为突然发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怕伤害你所以才困你在落香山上。” 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元赫才让人将我软禁? 只是现在,我仍不敢冒然相信宫珲,毕竟曾经见过的他,和现在这个他,已经隔了十余年,谁能保证这十来年他都不曾变过呢。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人心却是一种很善变的存在。然而,宫珲也看出了我的有所保留,“昭华夫人,你不是想知道,兴德寺的埋伏到底是谁的安排吗?” “谁?”我问,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是与你最近,最亲密的人。在你看来,谁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操纵死士攻击寺院呢?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可以串连起来,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某个你曾经深信不疑的人吗?”宫珲意外的没有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反而一连串的暗示引我去猜。 与我最亲密的人?要有操纵这一切的本事,现在这宫里,在我知道凤凰和姜延认识之后,云初便出了事,虽然可以看作可能是姜延为了报复咒杀了云初,可当时在云初的算计里,的确曾经威胁到了我的性命,只是凤凰提前发现凤凰 “看来你已经有所发现了。”宫珲道,“若不是她放大了赫儿的心魔,也不至于让赫儿突然崩溃,自从那夜里你和赫儿大吵一架之后,赫儿最后的一道命令就是将你关到山上,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之后赫儿便病倒了,所以朝内不得已将祭司请回主持朝政。昭华夫人,赫儿的命现在就在她手上握着,也就在你手上握着,你是唯一可以影响她的人,你应该有办法救赫儿的。我藏身在这里,也只能暂时保住赫儿的性命,但是时间长了,我未必对付得了她。” 我明白,宫珲根本不可能是凤凰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凤凰身边还有一个姜延。 只是,这一切现在全部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我受宫珲的暗示,凭空认定了凤凰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这样冒然答应宫珲什么,对凤凰并不公平。 “阿姐,快点,该走了。”长渊忽然闯了进来,可他看到宫珲的时候,不自觉紧张了起来。长渊很淡定的看向我,他确定我的情绪稳定之后,便断定宫珲现在对我们不存在任何威胁,只是还不肯放松警惕,他看着宫珲,叮嘱我道,“换班的侍卫就要到了,阿姐,我们该走了。” “我要回去想一下你说的话。”我听了长渊的嘱咐,知道该离开了,可还有些放心不下元赫,便对宫珲说道,“不管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如果我可以,我都不会让她伤害任何人的。” 宫珲点了头,“好。” 长渊顾不得其他,连个招呼都没有和宫珲打过,便拉着我匆忙离开,赶在换班的侍卫之前离开了寝殿。在回去的路上,长渊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问道,“阿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到底是谁?” “长渊,出事了。”我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长渊瞪圆了双眼,他突然失措似的,像是预感到了将有大事要发生。 我看着他,知道他在为难,“我只是告诉你,天要变了。你若是不想,大可以在风雨来之前去避雨,不必死撑同行。你若是要走,这个时候便走吧,因为这件事最后的真相恐怕是你们所承担不了的。” “那你呢?”长渊有意放弃,只是不太放心我。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因为我而起,我就必须负起责任平息它。”我叹了口气,只是害怕这件事最后真的,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去了。 “你不是说,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了吗?如果这些事的真相那你有办法负责任吗?”长渊说道,他正在试图从我的反应去分析这一场事故的严重性。 “能不能做的成,和去不去做,是两回事。”我还不敢去想,如果最后真的这一切都查到了凤凰身上要怎么办,凤凰先前已经破坏了轮回的秩序,若是她真的搅进了禹宫里的这一堆关系里,便不只是贪念和**这么简单了,如果凤凰真的堕落成魔,我该怎么办? “你不怕死吗?”长渊问出了他心底最介意的一件事来。 “怕。所以我跟你说,便是希望你自己愿意离开,你和我不同,你以后的日子还长,而我的时间原本就不多了,你不必用自己的性命陪我冒险,因为这一次我毫无胜算,如果我输了”我打定主意要将真相追查到底,我不能放任凤凰堕落而不去救她,即使我的力量只是杯水车薪,但她与我的情分在这儿,或许她可能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所以,你就让我当一个懦夫?!”长渊赌气,看样子他已经有了主意,“我的确也害怕,尤其是在听你说过你的事之后,突然让我觉得我所面对的许多都是未知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作对,更不要说把握了。可我会害怕,只不过是人的本能而已,怕不代表我就会退缩,你一个女人都可以放手一搏,我怎能做个懦夫苟且偷生。阿姐,我没什么大本事,可是我陪你,如果我在这个时候退缩了,不要说寒月了,连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长渊的这席话是我没想到的,可是既然他已经决定,我便不再劝说,即使明知我们的下场可能就是一死,只是面对的一切真的如同长渊所说,全部都是未知的,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 “那好。”我说。 “阿姐,我全听你的,你说吧,要我怎么做。”长渊下定了决心,赴此一战,他的果决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骨气和成熟。 “来。”我悄声附在长渊耳边说道。 “怎么回事!”凤凰大怒,质问周围的守卫。 “小凤凰。”我叫她,“你来。” “你怎么会伤到的呢?”凤凰看着我手腕上的伤口,心疼不已,“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闯入呢?” 凤凰说着,撇过头去愤愤地瞪着躬身候在一边等候发落的侍卫,我见她负于身后的手掌凝起金色的光漫,便知道她已然动了杀机,想要杀了这两个办事不利的侍卫。 “不怪他们。”我说,“他们的确尽力了,昨夜我听到动静出去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让人弄晕了。我想那个引我出去的人,恐怕是故意的,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只为了悄摸的除掉我而已。” 凤凰听罢,才慢慢收了手,眼神变得凌厉无比,“何人胆敢在这宫里伤你呢。” “不意外,我早已习惯了这权力巅峰的算计和阴谋,曾经我在渠熊大营,也遭人暗害,差一点死于他人之手。这一次,也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跌倒的时候扭伤了手腕,幸亏长渊来得及时。”我说着,看向一旁的长渊。 凤凰转过头去,“虽然这么说,不过他来的也未免太凑巧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七章 霓音反水 http://..org/ “不凑巧,因为是我找他来的。”我轻声道,侧过头看了看一旁的侍卫。 “你们先出去吧。”长渊明白了我的意思,对那两个人说道,可是见他们悄悄抬起头看了看凤凰,也许是担心凤凰的责怪,他们不敢就这样退出去,长渊看向凤凰,意在询问凤凰的意思,可是凤凰根本就不怎么在意他们的去留。看到凤凰的不理会,他们才隐约松了口气,长渊在这时又出声劝道,“出去吧,是昭华夫人的意思,放过你们这一次,切记下次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明白了吗?” “是。”他二人如得大赦,逃命似的退出宫外。 “你倒是很了解她的意思嘛。”凤凰话里有话,却没有纠结下去,而是问我,“你大半夜找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为了元赫。”我说着,很平常的看着长渊,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们从元赫的寝殿回来的路上早就商量好了的,而现在不过都是按照设定好的计划在进行着。 起初长渊偷着将我带出去,是侍卫并不知情的,他们仍以为在长渊离去之后,我还在寝室里休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商量好了我们的计划,长渊先回来,趁侍卫不备打昏了他们,然后同一时间,我在山上自己从一陡峭处跌落下来,故意伤了自己。等到长渊返回,再将我救了回去,立马请来太医闹得整个禹宫沸沸扬扬的。 我们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只是为了让人相信,在半夜有歹人入侵落香山,要取我的性命。 凤凰一向自信,宫里发生了这样的时,她根本不可能怀疑到是我设计了这一出,只会去气氛到底是何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来伤害我。另一方面,长渊去请太医,闹出动静,天还未大亮这宫里的宫人便都已经知道我遇刺的事情了,恐怕不需要有人出来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人便会主动将我遇刺的前后过程描述得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而对于那个神秘刺客,只会越传越悬。 毕竟没有人见过,如果想把整件事说得好像自己亲眼见到了似的,就要描述得格外逼真,以至于在各种版本的谣传之中,那个趁夜要取我性命的刺客,慢慢倾向于那个神秘咒杀了云太妃的人。 凤凰必定知道是谁杀了云初。 “为了,元赫?”凤凰的语调有些变了。 这一切都如我最初想好的一样,我浅笑道,故意做了个样子看了看周围,“他将我困在了这里,跟坐牢有什么分别,我听人说他突然病倒了,所以让长渊去打听一下,看看他究竟是真病了,还是又在谋算着什么计划。” “他如果是真病了,你打算做什么?”凤凰笑着坐在了旁边。 我从凤凰身上,将目光疑向了长渊,装出询问他的意思,长渊也故作紧张地提醒了一句,“阿姐。” 我才侧过头看向凤凰,凤凰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疑惑了,我在这时才假装镇定下来,拉住了凤凰,“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凤凰闻此一言更加不解,“你想做什么。” “我想,”我深吸了一口气,“夺他元家的天下。” 凤凰果然大惊,迟疑了好一会儿,她的手变得有些凉,只是她看起来并没有要劝说我放弃的念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以为我遇见了元珏,便是遇见真心待我的人,其实不过是利用我而已。我以为元赫是真心对我好的,可最后却将我关在了这座山上,如今我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不该向他们讨回些应有的代价吗?”我说着,悄声给长渊使了个眼色。 长渊则接着我的话继续说了下去,“长渊愿为阿姐效犬马之力,阿姐得天下,长渊自然有光可沾。” 凤凰鄙夷地看向长渊,“你支持她这么做,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可以多得到一些罢了。”继而看向我,又好像是在感叹,“人类就是这样,看着你有利可图的时候,便愿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可一旦你失去了可以被利用的价值,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看着长渊,他低头不解释。 “小梧桐,你到底想要什么。”凤凰将信将疑。 我沉眸,有些失落,“从前我得宠时,这宫里的人谁不敬我畏我,如今我落难了,被关在这里,却是谁都敢在我头上踩一脚的。从前吃的那些苦,以为那便已经够了,可没想到当我失宠,才是真正的噩梦,竟然连门外的侍卫都敢阻拦我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帮你。”凤凰依旧宠溺,好似在说,你想要的,我哪一样让你失望了。“只是,现在更重要的是,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阿姐当下的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揽得大权。”长渊适时出声,好像是在我没了主意的时候,给了我最好的意见,他的话使得凤凰转过头去看向他,长渊并不怎畏惧凤凰,而是继续说,“大祭司如今虽然一手把持着朝中最大的权力,可毕竟不是王族中人,一旦陛下醒来,祭司的存在便只是附属,可若在此时陛下故去,而陛下并无子嗣,这王权必定旁落,到时阿姐依旧没有实权,恐怕还是落得受人欺负的下场。” “如此说来,便是那元赫死不能死,活不能活了。”凤凰对长渊的回答颇有不满。 “那倒不见得。”长渊很自信地对凤凰解释,“如果我们可以在这个时候控制国君,让所有人都以为国君仍旧处于昏迷之中,只要国君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不就足够了?为免大权旁落,阻止其他元氏的族人前来抢夺大权,如果在这个时候,大祭司可以扶持阿姐以国君夫人的名义,替国君临政,阿姐既是国君最亲近的人,也可以借以替国君分忧的名义博得朝内老臣的信任,如此,便可理直气壮的将元氏大权揽在手中。”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见凤凰犹豫,怕她再问什么,所以率先说道。“只是如今,元珏的军队就在城外虎视眈眈的等着,如果我在这时候夺元氏大权,从一个被软禁的失宠夫人到临政,万一他率军攻城,该怎么办?” “阿姐放心。”长渊信誓旦旦地说,“城内大军,尽数皆数我可调动范围,不用担心大军攻城。” “你真想要这么做?”凤凰问了句,尚有些迟疑。 我故意想了想,才狠狠点了下头。 “那便这样吧。”凤凰有些不对劲,可还是答应了,“只不过你遇刺这件事” 长渊见我使了个眼色,才对凤凰说道,“早些时候,在渠熊大营里,也曾有人借机想要阿姐的性命。” 凤凰听了长渊的话,脸色瞬间大变,她立刻看向我,“怎么回事?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 “都是过去的事了。”而我含糊其辞,不想要解释那时候发生的意外。 长渊则和我一搭一唱,继续说道,“当时在渠熊大营,二公子和渠熊大王联手,结果出现了内鬼。没想到抓内鬼的时候却引出了另一个和内鬼有关的人,是渠熊大王的侧夫人紫菀夫人。紫菀夫人受内鬼的指示,将阿姐引出大营,阿姐差一点就遭到了紫菀夫人的毒手。” “紫菀夫人?”凤凰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应该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曾听说过。 “她其实是梓苑,后来和我成了朋友,她并无意要杀我,只是在她临死前,曾经告诉我她受到那个神秘人的指示而已。她还提醒我,那个人要杀我,让我小心。”我故意撇清梓苑的关系。 “我知道了,你安心修养吧,我会把想要害你的人抓出来。”凤凰的语气又冷了下来,她凑到我身前,附在我耳边说道,“害过你的人,我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们,既然你想要自己来,那便由着你来玩吧。” 说完,凤凰亲昵地拂过我的发梢,才转身走了出去。 长渊看着凤凰离去之后,心有余悸地转过头来看向我,我松了口气。长渊问道,“她会信吗?” “会。”我说。 大祭司宴请朝内百官,在前殿歌舞升平。待众人落座之后,凤凰着祭司华服高傲地出现在了殿门外,提步走向大殿正中,殿中歌舞的侍女退至两旁,长渊陪在我身后,才迟迟出现在了殿外。 瞬间,殿内非议四起。 “今,国君病重。”凤凰一声长吟,四下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她,等待着身为大祭司的凤凰给出最合理的解释,而她,一身火红华服妖娆倾城,蔑视了四周围一眼则继续说道,“朝上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国君虽然病重,可王权不可遭人觊觎,我身为大祭司掌管天下事,不愿见元氏一族因国君病重而为权再起纷争,在国君痊愈之前,特请昭华夫人出面,坐镇宫中稳固其夫之大权。” “大祭司,这,昭华夫人她”一旁即刻有人提出异议。 顿时又乱成了一团,无不在议论纷纷,说是从未有国君夫人临政一说,因此质疑大祭司的思虑欠妥。 “难道要看这元氏一族旁系为争王权硝烟四起吗?!”凤凰大喝道。 这一声,倒让四下的臣子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明白凤凰的用意,其实也都应该知道,既然现在元赫昏迷不醒,这朝内外大小事都由得大祭司做主,其他人无法干涉。 见改变不了凤凰的决定,众人将猜忌的目光继而投向了我,无不将我当做是妖女。 “大祭司,昭华夫人的身子一向也不怎么好,现在只是因为国君病重,便请夫人出面替国君临政,是否有违纲常先不说,只怕夫人的身子也吃不消吧。” 有人从酒桌后站了起来。 “不必担心。”我道,“为了陛下,本宫不敢有懈怠,只愿陛下早日康复,莫要让旁人惦记了这天下才好吧。” 有人躲在角落骂我。 我听得清楚,却只是轻声冷笑。 “陛下只是突然病重,并非病危,只是这昏迷在床容易遭人误会,使居心叵测之人误以为有机可乘。昭华夫人深受陛下宠信,若是能在这样的时候挺身而出,为陛下守住元氏的江山,也确实佳话。”这一次站起来说话的人,我看着有些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他应该就是那时丽夫人劫持我时见过的司监徐瑞,面临当下的尴尬局势,徐瑞却在百官面前替我说话,“还望诸位大人不要猜度昭华夫人的良苦用心才好。” “他是谁?”长渊上前,凑到我身后问了一句。 徐瑞的突然出声,话虽不多,却说服了一帮犹豫不决的人,长渊不解此人用意,所以问道。 “宫内司监,徐瑞。丽夫人劫持我时,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轻声交代了一下,徐瑞的情况,其实我对徐瑞突然站出来帮我说话也有些疑虑。 局势,开始偏向于凤凰。 凤凰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做了个手势,请我上主位。 我在众人瞩目之下,款款走了上去,在主位落座。而这,曾经是元赫的位置,如今只我一人坐在了这里,心里的感觉竟也微妙得很,难怪他们兄弟为了这个位置争得不可开交。 “昭华夫人,请您开宴。”身为大祭司的凤凰,走到我旁座,高声说道。 开宴?!我迟疑,此前我并不怎么了解这朝上的规矩,她这一句话,我却怎么准备。 长渊走到另一侧,与凤凰正好对面的位置,我疑惑地看向他,长渊读懂了我的求助信号,不动声色的端起杯来,我看他这样的举动,便也明白了,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向殿内百官示意。 百官接连起身,毕恭毕敬地双手端着酒杯,“臣等敬昭华夫人。” 我浅浅笑着,轻酌了小口。 本还以为是一件复杂极了的事,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左边看看长渊,右边看看凤凰,心想着原来这就是天下人都渴望着得到的至高权力。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八章 计陷姜延 http://..org/ “阿姐,”宴席散后,我乘着步辇由长渊亲自护送返回落香山,长渊等到看不见他们的时候,才上前与我并行,“你说她会信吗?” “不会。”凤凰不可能一点都不怀疑的,只不过是在我和姜延之中,她倾向于我而已。“只不过这会儿,她还没来得及怀疑我而已。” 长渊慎重思虑许久,才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停。”我叫住了抬步辇的宫人,他们立刻停了下来,轻轻将步辇落在地面上,我抬起手,长渊上前扶我从步辇上走了下来,才回过头对那些宫人道,“你们在后面跟着吧,本宫想要和长渊说说话。” “是,夫人。”宫人退后。 我和长渊慢慢向前走着,宫人抬着步辇,远远地跟在身后,不敢上前冒犯。 “今日宴上,你可有看到元珏的人吗。”我说。 长渊想了想,起初并未在意,“没有,墨阳王的人还在城外,怎么可能会看到呢?” 我陷入一阵迷茫之中,的确也清楚,元珏此时应该还在城外,可是今日的事虽然宴上有人为难,可毕竟进行的实在顺利、我总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或许 “阿姐,你在想什么?”长渊这时才觉察出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元珏可能出事了。”我坦然心里的不安和自己的怀疑,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元赫病倒,祭司设宴,若元珏和熊烈在一起,恐怕一定能感觉到这件事里的不妥,驻守在城外的大军也该有所动静才是,只是今天这一切都太过于安静了,才让我隐约觉察出真相来。 “出事?”长渊听了这话也开始紧张起来。 “从元珏带人回城,却偏偏不入城门开始,我就在怀疑这件事可能另有内情。从那时到现在,算起来将近快要一个月了。若这军队当真是元珏所率,他不可能这样鲁莽,城内外对大军围城一时议论纷纷,他也不会充耳不闻,任由猜测恶化下去对他更加不利,而且云太妃遭人咒杀,依着元珏的脾气断不会隐忍不发,他若有所图谋,今日宴上也该看出来些端倪了。可是这一切都太过平静,连你都没有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人在场,那就只可能是,”我侧过头看着他,“以他现在的情况,恐怕难以安排这些。” “阿姐,你的意思是?”长渊隐隐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恐怕在这之前他压根想都没想到元珏可能出了事,“墨阳王难道此刻并不在城外大军里?” 我回过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宫人,他们并没有特别留意我们。“没错,如果元珏现在不是让人控制住了,恐怕今日他必定有办法进到宫里来,为云太妃的死找出真相。可既然他没有出现,恐怕他现在的处境也并不乐观,我担心的是,也许从一开始大军驻守城外,他就已经出事了。” “那怎么办?我现在就去查探清楚。”长渊心急,说着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冷静下来,拉着他继续往前慢慢走着,“你现在出城,只会打草惊蛇,让人发现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 “阿姐,我不能眼看着墨阳王出事而不理。”长渊向我证明他搭救元珏的决心。 “我知道,可是现在一切都不能冲动,否则你不但救不了他,反而还会害了你们。”我叮嘱长渊不可以冒然行事,怕他再鲁莽,使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长渊闻我此话,稍稍冷静了些,他轻声问,“阿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我轻点了下头,“只是有了些想法而已,还不能确定能不能行。之前熊烈曾经来找过我,那时我只是稍微有了些感觉,觉得他们和姜延之间并不像表面那样过得去,熊烈即便再高傲自负,他也是有些能耐的人物,姜延对他究竟是否存有异心,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一次他来,便是问我元珏大军的事,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现在想来,恐怕他早已怀疑元珏不在大营之中了。” “渠熊大王?熊烈他来找你做什么?他还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到墨阳王现在”长渊迫不及待。 我摇头,让他不要太急躁,免得让身后跟着的宫人看出异样。“他并没有明说,可我也给了他办法,只是这些时候都没有再听闻熊烈的任何动静,我怀疑熊烈可能也出事了。” 长渊的神色恍惚不安,“是姜延?”他深吸了一口气,“阿姐,你说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在殿前候着的时间久,可有听说过元珏最后的消息是从哪儿发出来的?”我想了会儿问。 “垣城。”长渊不假思索地回答。 垣城?!“那岂不是那岂不是离沈水很近?如果我没有记错,姜延的芙蓉山庄就在沈水,如果元珏最后一战是在垣城,大胜之后接到了元赫的旨意返回木城之前,就在沈水出了事的话” 也就是说,在一开始,就不是元珏带军返回的。 是有人故意设计了这一切,让所有的人误以为是元珏率军围城。如果在这个时候,元珏一旦有什么意外,恐怕世人皆会以为是元赫派出的秘密杀手所为。 “墨阳王虽然率军一直在前线抗击夷部人,可是那段时间,姜延却可以自由往来木城和沈水。而且”长渊说着,看向了我,“而且那时候正逢你传病危,墨阳王在接到陛下旨意之后,自然会想要去找姜延询问清楚,如果墨阳王是在这时候出了事的话。那么带着大军返回的不就是姜延?” 如果是姜延带着大军返回的话,他会把元珏藏在哪里呢?“长渊,你回一趟宇文家吧。” “什么?”长渊意外,不明白我怎么突然提起了宇文家。 “你回一趟宇文家,表面上,让人以为你是去寻找寒月的。然后,你去一趟沈水,查一下姜延的芙蓉山庄。”其实我并不确定姜延会将元珏留在芙蓉山庄,只是现在,一点也不能冒险,只有先确定元珏到底在不在那,“只不过这一行不能让人有所察觉,你万事小心,你离开木城的时候我会把姜延困在这里,所以你一定要尽快,在他们醒过来味儿之前查清楚。” 长渊了解事态严重,点了点头。 将姜延想办法困在这里,才有可能让长渊到芙蓉山庄去查个清楚。即使我知道,姜延不太可能将元珏留在那里,只是以姜延的个性,真不敢说准他到底会怎么算计。 “昭华夫人” 远远就听有人在喊我,我和长渊都听到了这个声音,一起转过身去看。只见徐瑞加紧了步子,追了过来,停在我们面前,小心留意了一下跟在我们不远处的宫人,“臣,徐瑞,拜见昭华夫人,拜见大将军。” 我总觉得这个徐瑞给我的印象并不怎么陌生,可是除了被丽夫人劫持的那一次,我根本想不起来还在哪里见过他,他的样子,也并不像我所认识的某一个人,可就是那种怪怪的感觉。 “徐大人,宴席散了,怎么?找我阿姐还有什么事吗?”倒是长渊很客气地与他应了一句。 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目光从徐瑞身上移开,又看向了一旁。只是徐瑞好像并不怎么着急着回答长渊,反而有一种故意在等我想起来什么的感觉。 再转过头来看向徐瑞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我心里大惊,“你是?” 徐瑞却笑着示意我,“夫人,这里人多眼杂。” 长渊似懂非懂地看向我,他恐怕还不知道我究竟想起了什么。 刚刚只是怀疑,可是听到徐瑞的话后,我就更加确定了。徐瑞,就是宫珲难怪,宫珲可以自由在这宫里来去,难怪,宫珲一直在宫里却没人找到他。他一直隐藏得很好,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另一个人,才是隐藏身份最好的办法。 “没想到刚才宴上,竟是你替我向百官说话。”我也觉得好笑。“你现在来找我,恐怕不仅仅是想要向我说明你身份这么简单吧。” “你是聪明人。”他抬起头,先给我戴了高帽子。 “为元赫?”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 听到我对“徐瑞”直呼元赫的名字,长渊稍一挑眉,略有谨慎之意。 “徐瑞”点头,更加慎重。 我犹豫了下,才隐约猜出他的意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在想这件事,只不过以目前来看,元赫和元珏好像都在他人算计之中了。我并未意在趁虚而入独揽大权,这天下还是他元家的,若争,也该是他兄弟二人去争,你放心,等他们都平安无事,我定会将大权交出。” “徐瑞”笑了,摆了摆手。“然而我并不担心这件事。” “既然你的身份是宫内司监,想必找你也是最直接的了,我想让你帮我,在落香山后山的半山处起一座道馆,稍后我会让长渊将我的授意带给你,你只需着手准备就好,务必尽快。如果对外有人问起,便说是我因为害怕宫里鬼魅作祟,所以在自己所居住的落香山上建道馆,以求心安。等道馆建好之后,我就吩咐下去,你便陪着元赫到道馆里去住吧。”相信他们还不至于到我跟前来迫害元赫。 “听说,你要在这山上修一座道馆?”凤凰先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本来正在看书,我早有预感知道她会问,既然她现在已经说了出来,我便放下了书卷,“我杀过人,害过人,还有些人虽然不是我杀的,却也是因我而死的。心里放不下,总是怕受到报应,毕竟做过违背天意的事,知道自己不会落得个好下场。” “怎么会呢?”凤凰蔑笑,根本不拿世事当一回事,“你何时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受到报应呢。” “初入王城,也曾迷失过。这禹宫的事,看起来我最无辜,可何事不是因我而起,与我有关呢?”我活动了一下手腕,便发觉凤凰担心地看着我,我微微笑道,“没事的,变天了,有些不舒服而已。” 凤凰起身过来,坐在我旁边,不顾我的反对,拉过我的手腕细细检查着。“你就是这样,从前便不怎么在意自己,这一次也幸好你认下的那个弟弟赶到的及时,否则真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事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我做的孽那么多,老天才不会放任我死得那么容易呢。我想,日后我必定受尽折磨,才能死去吧,魂魄就算到了往生涯,也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磨炼等着我呢。” “他敢,若他天上天下敢有一人伤你,我都不会饶了他。”凤凰发狠。 “都怪我。”我说,“是我连累了你,你本是天上的神凤,若不是我害了你,你又怎会为了我担下那么多。我本就不在意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不过都是我该承受的罢了,只是你,小凤凰,如果还来得及,我不想你为了我也要担负天上的惩罚,受到任何报应。” “你我的命,早就从我答应和云初的交易时就拴在了一起。”凤凰看着我,伸出手来,轻轻抚着我的脸颊,她的手指冰冷,微曲着划过我的侧脸,“报应又怎样,他们敢从我身边抢走了你,即使你不想报复,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一惊,凤凰竟然就这样一个走神说了出来。“小凤凰,你难道” “你不是喜欢这禹宫里至高无上的权力吗?”凤凰的瞳色深处映出一片火红,如燎原之火正在逐渐吞噬着她的理智,我有意避开,她却一把捏起了我的下巴,“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哪怕小梧桐,我会让你稳稳地站在这禹国之王的位置上,让你享受这可悲世人的朝拜,那时,这禹宫里,就只有你和我,再不会有人能分开我们。” “从未有人分开过我们。”我知道她误会了,只是最初没有解释清楚的缘分,竟然成了凤凰的执念。在她的心里,元珏闯入韶山,便是在从她身边将我抢走,她看着我的样子,让我一身的寒意,她再不像从前一样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淡然,现在的她,不仅仅是在报复她自以为从她身边先后将我抢走的人,也是在报复我。只是,如果她怨恨元珏,那么,“云初云初的死” 我差一点就要问出来云初的死,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额。 “看来,你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姜延猝不及防的推门而入。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九章 姜延之劫 http://..org/ 凤凰一听见姜延的声音,当即气氛就变了。 姜延却仿若不自知一般,仍然迈着悠闲的步子,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我还以为,只有我是这样,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你来做什么?”在这个时候看到姜延,令我不自觉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哦?”姜延笑意轻佻,“看样子,你很不希望我来啊。” “你我身份不同,恕我实在想不通,你就这样不经通报,冒然闯入我宫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覆上凤凰停留在我脸颊上的手,轻轻移下,然后起身走到姜延面前,“姜大人好像从来都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忘了尊卑。” 我分明看到姜延一震,慢慢捏紧了拳头,这样的挑衅对他终究是起了作用的。 “涂涯,你来这里所为何事?”凤凰在姜延欲出声之前,打断了。 姜延看了看我,才避过我走到了凤凰面前,“只是听说,昭华夫人要在这落香山上建一座道观,如今旨意以下,宫内的司监正在筹备,所以我来问问,昭华夫人是否另有意思?” 原来姜延也是因为我要在落香山上建道观才来的。 “不知姜大人有何意见。”幸好我刚刚已经和凤凰说过这件事了。 “道观建成之后,昭华夫人可是打算从宫外请几个道士进来?”姜延话里有话。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凤凰听不下去,开始不耐烦了。 “今早,昭华夫人的弟弟就偷偷出城了,不知道昭华夫人想要建道观一事和大将军出城,这两件事之间可有何联系吗?”姜延索性收起笑意,直直的看着我,想要从我身上找出破绽。 “长渊出城了?”我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来,看到姜延不屑一笑,才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似的,“许是去追寒月了吧。他先前与我提起过,我没答应,想着可能是他自己自作主张,放不下寒月所以才追了去吧。姜大人怎么会同本宫要建道观一事联系在一起呢?” “那夫人的弟弟,可真是无法无天啊。就这么玩忽职守,弃城而去不顾后果,昭华夫人可想过,该如何惩戒吗?”他步步紧逼。 “涂涯,够了。”凤凰半倚在一旁,冷眼旁观。 “主人,你心心念念要为她做尽一切,可她的心里却惦念别人。涂涯替您觉得不值。”姜延转过去和刚刚阻止他的凤凰高声说道。 这一声,令凤凰渐渐翻起眼睑,那一双朱红色的瞳仁显得格外魅惑,从姜延进门的那一刻,凤凰就收起了她的笑意,只是面对姜延突然的挑衅,凤凰才不知不觉地在意了起来。 她坐直了身子,慢慢的,侧过头去看着姜延,然后轻轻的站了起来,这时,她已经站在了姜延的面前,凤凰和姜延面对面站着,气势上自然是冷漠的凤凰更胜一筹。我转身,姜延却正好站在了我和凤凰之间,凤凰的一身大红华服,衬得姜延那银灰色的长衫上多了些妖娆的异色。 姜延看着凤凰不曾回头,所以我并不清楚,他这个时候到底是怎样一副认真的样子。 只是突然的,“啪”的一声,凤凰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姜延的脸上,力道之重,令姜延退后了几步,与我擦身而过,不得已退到了我身后。凤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主人!”姜延不服,可看起来他并不怨恨凤凰动手打他。 “滚。”凤凰说着,侧过身去,不再理会。 “是。”姜延沉声道,然后退了出去。 我看着姜延离去之后,走到了凤凰面前,她高高挑着一双眼睛,我问她,“你是否从没对姜延有过感情?一点也没有?” 凤凰片刻之后,才低头看我。“没有。” “你若真的不在意,就不会难过了。”我点破,“你我都为执念而已,若能放下执念,又何故会落得最后不幸的下场。小凤凰,你本为神祉,可是现在却为了我要受天意的惩罚,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如此。” “我从不后悔这样的选择,只要能救你,又有何难。”凤凰浅笑。 从二十多年前,她答应云初,用绮陌那个不成形的孩子救了我开始,她就从未后悔过。那一刻或许只是一个机缘,使凤凰求天无能,而放弃了天意,用最“不择手段”的办法将我救回。 她伸手,轻轻将我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脊背,“从天宴回来的那一刻,看到你就那么死去的样子,才是我这漫长的一生最害怕的。我受够了孤单,难得才遇见了你,我为天界尽心尽力,征战无数,可当我求助于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只告诉我,你的死是天意。那群自诩万能的神,却只能在我失去你的时候摊着双手说一句无能为力。即使如此,我凭何还与他们为伍?我不过是救了最想救的人而已。” 我依在她的肩上,侧着头贴着她的心口,听着她的心跳,“我知道我的命是怎么换来的,只是我违了天意而生,乱了阴阳,背了轮回,还逆了乾坤。成璟的父母因为逆阴阳而受到的报应,我亲眼看到了,我知道,我的下场一定不会好过,即使这辈子都换不清,恐怕,下一世都要受尽折磨了。” “有我在,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凤凰轻抚。 “小凤凰,我欠了你太多,你若能此时放手,就放手吧。我不想连累你和我一样受到天意诅咒,你是神,不应该沦落至此。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我害怕你变了,我害怕你最后要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向她说出这些,希望可以挽回她的心意,如果堂堂凤神最终因为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小人物而陨落,才是对我最大的报应。“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你没事。” “来不及了。”她说着,慢慢推开我,“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来不及了。小梧桐,你是现在开始才想要做个好人了吗?即使最后受到天惩?可我不愿意,我什么都没得到,却还险些失去了你,当你骗我说你只把他当做徒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可我明明知道你在骗我,我还是要成全你。为什么?因为我在乎你,我怕只要我说破,你就会彻底跟他走。我以为只要时间就可以让你看清楚,人究竟是多么自私的物种,他们会为了私欲而伤害你,可是你被他伤了一次之后仍不知改,你宁愿和一个你根本不爱的男人成婚去报复他,也不愿意再回到韶山重新开始,因为你爱他爱到失去了理智,就像我在意你一样。你经历的一切于我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可是自从我送你下山之后,我竟然连安慰你的资格都没有了,我的生命里只有你,而你的生命里却出现了太多的人,每一个占据了你心思的人都让我嫉妒。你不是想要王权吗?你不是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吗?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我倒要你看看,你是否还会爱着他。” “小凤凰”她越说越入魔,让我更加不安,我试图去抓住她,想要解释。 凤凰却如同在说出这些话之后伤透了心,她推开我,拒绝了我的安抚,转身离去,不顾阻拦。 我知道,我负了她。 可是欠她的,我已经换不清了,曾经以为自己是受伤最深的那个,哀怨自怜,没想到这一切到头来却伤了一个爱我极深的人。她远比我承受的要多的多,我却只看到了自己的伤口,那个被我忽略的小凤凰,却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天朝上。 “敢问昭华夫人,在大军迫城之际,大将军理应负起保护木城的职责,而宇文大将军却在此时离城,不知所踪,当如何处置?!” 果不其然,大臣以长渊擅离职守为名出言责难。 这一个人禀明不要紧,朝中的多位大臣纷纷响应,要讨要说法。 我叹了口气,其实余光已经看到了落座在一旁的大祭司凤凰侧目看向了我,“诸位大臣不用担心,是本宫派长渊出城的。”此话一出,朝中顿时议论纷纷,无不以妇人之见无理取闹声讨,我等他们稍微平息了一些,才接着说,“大军迫城,并非我城内守军可以相抗衡的,所以本宫让长渊带上本宫的手信,去向之前曾经向陛下示好的临近小国和夷部部落求援。” 说罢,我回眸与凤凰对视,意在让她看出我的心虚。 “昭华夫人所说的夷部部落,可是之前与我禹国交好的渠熊?”左侧大臣站了出来。 “并非渠熊。”我道,说着看向一旁的姜延,“渠熊大王熊烈与墨阳王交好,而今渠熊大王下落不明,亦有可能与墨阳王联手,等待时机进犯我禹国,故而不考虑求助渠熊。诸位大人放心,早先曾有夷部多个部落向陛下发出示降信,长渊此行必定不会无功而返。” “对了。”我说着,才又不急不缓地转过头来,“不知道云太妃一案,究竟是哪位大人在查?” “这”朝中的大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对于云初之死一问三不知。 “回夫人的话,早先却是陛下亲自过问此事,陛下病后,云太妃一案便暂且搁置。”站出来答话的,是司监“徐瑞”。 “是吗。”我随口应了一声,接着问,“徐大人,本宫让你在落香山建道观的事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司建司正在赶工,大抵明日下午便可使用。”他躬身回话,毫无一丝怠慢。 “既然如此,待明日建好,便先将陛下移过去吧。”我说起来淡然,可是已经感觉到凤凰炽热的目光投来,“陛下病重需要静养,寝殿来往人众多,不适合养病,且将陛下转移至观中,请太医在观中留宿,希望道观中的清修静养能对陛下的病情好转有用。” “是。”他应道。 姜延侧目看了看凤凰,站了出来,“昭华夫人,恐怕将陛下移到落香山上的道观去住并不妥当” “姜大人,本宫也有事要吩咐你去做。”我伺机打断他,“云太妃一案,迫在眉睫,禹宫内外皆传妖物作祟,所以人心惶惶。大军还未攻城,我禹宫中人便已自乱阵脚,往姜大人严查而告知宫人,免得闲话越传越离谱,扰乱军心。” “夫人,姜大人并非我朝中人,至于职位不便,不好查我禹宫宫闱之事” “那便让姜大人有个合适的职位便是了,司监如何。”我明知姜延和云初的死脱不了干系,可偏要他去查,如今将他拖在朝中是要紧事,以免他察觉长渊的去向。不等众人反驳,我则问向凤凰,“不知大祭司对本宫的安排可有异议?” 凤凰作势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便散朝吧。”我起身,由着身旁宫人扶着我从高高的座上走了下来,向一侧走去,忽然停下,“司监徐瑞大人,可否同本宫来一趟,就侍女夏臻失踪一事,本宫有些疑点想要向你问清楚。” “徐瑞”应声点头,候在了那里,其余大人见礼躬身慢慢向殿外退去。 他才跟了过来,跟着我走出了大殿,向着夏臻曾经住的屋子走去。 “这便是夏臻姑娘的住处了。”他将我引到之前夏臻住的地方,打开了门候着我走了进去,跟随在我身后的宫人则通通留在了外面。 “夏臻是从那一次我被你打昏,然后被元赫送回山上之后,就失去了消息的吗?”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看不出任何异状,丝毫不像是夏臻自己收拾东西离开的样子,这下我估摸着夏臻可能也出事了,只是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徐瑞”看了一眼外面,说道,“倒是听人提起过,那天你进到寝殿之后,夏臻便在外面陪宇文大将军,只是被大将军挥开了,他们因为是在殿外起的争执,所以被人看到了。而这,似乎就是夏臻姑娘最后一次出现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 “恐怕,先出事的不是云初,而是夏臻。”我道,可现在还未见到夏臻的尸体,不能断定夏臻已经死了。我从袖子中取出一样东西,避开众人视线交到了“徐瑞”手中。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章 长渊归来 http://..org/ “这是什么?”他接过我悄声递给他的东西,隔着包覆着的锦帕,他只动了动手指,便已经摸出来那东西的大概形状,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发黑,显然惊讶过度。 他说着,便要将那东西还给我。 我只是轻轻推开,“你且收着,这件东西并不是我的。它大概是如意夫人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了,我曾经在查如意夫人死因的时候,在她宫苑中一个唯一活下来的宫人那里得到的,那人为了隐藏这件东西,把它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装疯卖傻躲在一群流民之中。直到我们找到了他,我亲手将这东西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曾由当时任司监的成璟交给了元赫,后来因为一些事,我对如意夫人的死又有了些疑问,就是觉得她可能在那时候出事之前就已经死去了,可当时适逢我和元赫大婚,我人在宫外,所以又让成璟将这东西带还给我。后来成璟出了事,再后来这东西便一直在我这里了,现在想想,也许把它交给你是最适合的办法,如果如意夫人当真有灵,我相信你有办法,借这个东西保住元赫的性命。” “你”他皱着眉头,略显沉重的问道,“你真的不想要害赫儿吗?” “从未想过。”我如实回答,只是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连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时候答应嫁给他,的确有置气的意思,可更多的,是觉得自己需要一处安身的地方,而元赫刚好给了我可以安身的感觉。也的确曾利用过他,想要报复那些我自以为背叛了我的人,元赫高高在上的权力使我心动不已,只知道那是所有人都渴望的,想要踩在他人之上蔑视这一切,所以依附元赫是我唯一的办法。只不过,他是个好人,将我从绝望之中一点点的挽救回来,给了我最悉心的照料,若是说这些时候的相处一点都不动心也不尽然。只不过很多事,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才无能为力走到了现在这样。” 他不像是很懂,可是听我说了这么多,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什么。 “元赫现在如何?”既然提起了他,就忍不住问了一句,想要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说起了元赫,“徐瑞”却摇头叹道,“不怎么乐观,这之间醒过来几次,却昏昏沉沉的,一次比一次虚弱。我把朝中的这些事告诉了他,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醒了?”知道元赫醒过来过,我隐隐松了口气,知道他还活着便放心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他?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我本来是想说,如果,他还想要见我的话。 我想他现在一定恨透我吧,是我将他害成了这样。 “暂时,不要了。”“徐瑞”劝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自觉的尴尬,其中的原因我大概也明白,恐怕他曾经问过元赫类似的话,是元赫表示出了不想要见我的意思。“现在大祭司盯得太紧,若让她察觉你和赫儿见面,恐怕对赫儿也是一种威胁。不如等先过了这段时间,赫儿也平复下来。” 我点头,还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他不见我,我已经不怪他了。 “赫儿这一次,就算是能保住一条命,过去这一劫,恐怕余生”他说着说着,就断了。 “余生怎样?”我的心悬了起来。 “徐瑞”无奈,“恐怕赫儿,不能再继续担负着王位了。他若清心修行,放下这一切,这心魔还有的除,可若在这宫里,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各种争斗和利益,赫儿的心魔迟早会吞噬了他。” 清心修行?!“那岂不是” 我仿若听到轰隆的一声,他这个意思,不就是元赫就算活下来,也要清心寡欲去修行了吗?从此和这王宫再无关系,这不就是要他自己放弃这得来不易的王位吗? 他若修行,了断红尘,恐怕断了的,还有他与我之间仅存的姻缘了。 其实本来就无缘。 “大祭司”“徐瑞”想要问什么,可是他突然变得很紧张。 “你想说什么?”我不解。 “你如今这么做,不怕与大祭司为难吗?”他深吸一口气,终究是问了出来。 我还以为他想要问什么,原来竟是担心我。“是我害得她如此,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堕落,受到报应。也决不能放任她伤害这一切,如果我可以的话,拼尽这一世的全部,也会阻止她继续错下去,我想她好好的,想这里的一切都恢复原来的样子,就像我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想要用自己的命去阻止这一切?”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很直白的看出他认为我这个想法蠢透了。“你不可能凭着一己的力量去挽回这一切的,你若不愿她受伤害,又不肯这里的人受到影响,即便这罪孽你一个人担了,你要担几百年才能再入轮回啊。” “都是因为我私心害得,落得怎样的下场,我并不后悔。”如果我能回到最初的时候,我一定选择和凤凰那时面对世人一样的态度,冷漠对待。我太自以为是了,堂皇地搅入人世,却将一切都打乱了,有些人固然想念,可我宁愿这一切从未开始过,只愿受伤害的人再少一些。 “她大祭司究竟,是什么?”其实他早就在怀疑凤凰的身份了。“你说起她的时候太过慎重,我不能不作考虑,纵然以我的道行,可还是看不出大祭司的异样,可我却清楚的很,她绝非等闲之辈。” “她是神。”我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然后,我笑了。 我只是想起第一次见南师傅的时候,他曾经跟我们说的那番话。就是那时还未入这梦,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他曾说过,我们斗不过神。 原来那时,南师傅便在提醒我了,他其实早就知道,这最终要面对的敌人是神。 “她便是凤神,受人朝拜的神兽凤凰。”我在他诧异的反应之中,将这个答案告诉了他,“你斗不过凤凰的,凤凰的修为之深,恐怕你伤不了她分毫。” 从他向我问出凤凰真身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心里是打算着该如何对付凤凰的。 只是我摆明告诉他这件事,不希望再有无畏的牺牲,就算宫氏一族的本事再大,可若与身为上古神兽的凤凰敌对,还是丝毫不占胜算的。 “徐瑞”低头沉思,恐怕他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仍是有些不甘心。他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便率先抬起头去看,我也听到了动静,只不过比起他来稍迟了一些才回过头。 姜延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的,不顾停在外面的宫人,径直走了进来。他踏步进了这门口就停下脚步,先是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徐瑞”,才转过头看向我。“堂堂昭华夫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本宫正在与徐大人讨论婢女失踪的事,不知道夏臻这丫头,怎么在宫里好端端的,说不见就不见了。”我端起了架子,抬着头,从上往下看他。“徐大人,既然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准备将陛下接到道观去吧,稍后再派人查查,这些时候到底有没有侍女出宫的。” “是。”“徐瑞”躬身领命,应过之后便要退出去,方巧与姜延碰了个面对面,可姜延却一分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还挑衅似的看着“徐瑞”,“徐瑞”稍稍避开姜延,从一侧离去。 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姜延是故意给我看的。 “姜大人不去查云太妃的事,到这里来,恐怕是专门来找我的。”我只是没想到,姜延找来的会这么快,但是他会来,我不怎么意外。 “我只知道,你为何让我查云初的事。”姜延直截了当问出。“你明明在怀疑,云初就是我杀的。” “没错。”我说,“那云初究竟是你杀的吗?” 姜延沉默不语,神色变得格外危险。“你说呢。” 他这个反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也恰好证实了我一直以来不敢妄下判断的事。“既然此事与你有关,相信以姜大人的能力,自然有办法掩盖过去,不是吗?若是此事由别人来查,恐怕也多少会有些破绽,不如就让姜大人来查。既然人已经死了,谁杀的根本不重要,我只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个罪名,还有就是禹宫自二十年前就十分忌惮巫术,而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宫内频现巫术已经使人议论纷纷了,希望借着找到凶手一说,可以正经将此事压下。” 姜延笑了,“没想到,这临政的角色,你倒进入的满快的。” “姜大人,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关于梓苑的事。”我一直在等机会问他,只是这句话刚说出口,姜延便不那么自在了,他给我的感觉立刻严肃起来,就好像是在问我,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看着他许久,等他快要失去耐心了,才接着说道,“而现在,我有一个疑问,梓苑当初在沈水见到你和一个女子在一起,那人,可是凤凰?” 姜延的双瞳如他长衫一般,漆黑如墨,静谧得不像个真人。“是又如何。” “你既然在意凤凰,又为何帮她做这些事呢?你明明知道,这些事只会使她失去自己,沦落魔道,将承担报应,可你还是在帮她成为要遭受这一切的人,究竟是为什么呢?”从我在渠熊初次认识姜延的时候,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不是那么的友善,我始终想不透,那时操纵鹰群攻击部落的究竟是谁,现在既然知道了凤凰的心思和姜延与凤凰的关系,那么许多事,便不难猜出了。 姜延从一开始就计划让梓苑杀了我,恐怕他在初见我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我是谁。而他之后的步步为营,更加让我怀疑他的心思究竟是什么,如果说他想要杀了我,那便不需要帮我了吧,可是这个明明有意图有动机杀我的人,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提点我,熊烈将我掳为人质,要送进王宫,也基本有姜延的计划在其中。而之后,是元赫让宫珲对我施下咒术使我病重,姜延不可能看不出来,却还是用碧洛留下的成家至宝救了我的性命。 他为了凤凰在帮我,可是为了他自己,他私心里是想要取我的性命。可其实,却一步步将我送到了王宫里,使我和凤凰中间平白又多出了元赫。 “既然是她的心意,无论对与错,我都该奉陪。”姜延这句话绝对是真心的,因为在提及凤凰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特别诚恳,这便是他对凤凰一往情深。只是在短暂的深情之后,姜延笑道,“若是她的意思,即便是要我下地狱,我也不会犹豫。她堕落成魔又如何,你不肯爱她才会介意是否还不起她,而我爱她,只会觉得,这时候她反而离我最近。” 他的话,令我哑口无言。我想过许多,姜延是如何爱着凤凰的,我亲眼见过凤凰是怎样呵斥他的,对凤凰来说,姜延的存在,只是如同一只解闷儿的狗。可惜姜延爱得卑微,凤凰是他攀附不起的,凤凰爱得痴,姜延爱得绝。 原来这世上,我以为淡然的人,都有着深情的一面。我以为自己是经历过爱恨的,却原来并不是爱得最深的。 “阿姐。”天未亮,长渊突然赶回宫中,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山上。 我看到他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长渊的一身戎装沾着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他的手臂上有道新伤还未结痂。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粗略的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的许多鲜血并非是他的。 “阿姐,我找到熊烈了。”长渊看了看门外,才小心地说道,“我去过芙蓉山庄,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从芙蓉山庄回去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被人追杀的熊烈。” “他现在在哪里?”我不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就在外面。”长渊竟然将受伤的熊烈带进了宫来,说罢,他折身出去,对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了什么,侍卫便离开了。长渊才将他刚刚牵上山来的马车拉到了门口,将受重伤的熊烈从马车上半扶半扛的扯进了我宫里。 我见熊烈受伤不轻,忙对长渊说,“把他抬进去。”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一章 搭救熊烈 http://..org/ 长渊比起熊烈的魁梧,要纤细一些,他抬着熊烈十分吃力。我上前搭了把手,拖着熊烈另一边的胳膊,把他们往里面拽。落香山上的这座宫苑,进了宫苑的大门就是正殿,从正殿出来,过院落,左边是我住的地方,右边有一暖阁,暖阁后通一小路,小路的尽头通往后山。小路旁四间是这宫苑里宫人们住的小房。 而这我在边上挑了一间并不怎么瞩目的空房间,和长渊一起抬着熊烈进去了。 粗略的将熊烈扶到床上,长渊才转过身来向我走了过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被人追杀。一个人徒手干掉了三个刺客,挨了一刀才让剩下的两个人有机可乘。若不是我刚好路过,恐怕他已经让人给杀了。” 我要上前检查他的伤势,却被长渊拦住了。 “我检查过了,他的伤势要不了命。”长渊拦我,大概也是因为觉得我去不妥,熊烈这时躺在床榻上却闷哼了一声,他回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熊烈醒来,才继续同我说道,“我刚刚已经吩咐了你门外的侍卫去请太医来,我只告诉他们,是我受伤了。” 我点了下头,对长渊的作法并无异议,他考虑的很周全,“刺杀他的人,你可发现了什么?” 长渊想了想,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包着的碎布是从他衣摆扯下的,我接过来翻开碎布,在碎布之中赫然沾着一些黑色的粉末。“那两个人死了之后,鼻息之中喷出来的。刚开始像是烟,可又不确定,所以我带回来了一些,想让你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用手指在那黑色的粉末上抿了下,然后要放到鼻子下嗅。长渊紧张得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抬头看着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事的。” 我将粉末放到鼻息下,仅一点点进入呼吸,突然就觉得身体异常不适,我闭起了眼睛,意识有些模糊不清,就在从脑中闪过的支离破碎的片段里,我看到了许多狰狞的画面,在我完全失控之前,我叫道,“水。” 长渊发觉不对劲,即刻取来水,我咬破食指,绷紧了神经,黑血滴在了水里,突然散开,仿若什么都没有过一样,依旧清澈。我睁开眼睛,接过水杯,走到门外将水滴在一株花枝下,一团黑气从地底升起,明显随着花茎蔓延而上,顷刻便吞噬了花苞,花苞好像被火活活烧死一样。 “阿姐,这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渊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是鬼芙蓉。”我已经明白了这东西的来源。 而长渊却从未听过,一脸茫然。 “鬼芙蓉虽然也是芙蓉,却与我们见过的芙蓉花不一样。鬼芙蓉是一种活物,靠吸食灵气为生。若是将鬼芙蓉的晾干磨成粉末,则有致幻的作用。如果被人吸食,吸食他的人会成为宿体,而鬼芙蓉则会控制着那个人去做事。如果你们遇到的刺客是受到了鬼芙蓉的影响,他们从一开始攻击你们,就已经如同死士一般,没有感觉,没有意识,完全是被鬼芙蓉操纵的傀儡。不死不休,等到宿体死后,鬼芙蓉从鼻息之中散开,则灰飞烟灭。”鬼芙蓉,芙蓉山庄,这件事与姜延恐怕拖不了关系。 “那这个”长渊担心刚刚我吸进去的粉末。 “你放心吧。鬼芙蓉只宿一体,只取一灵,我刚刚借水为体,它吞噬了花灵便不会再存在了。这也是下咒之人利用鬼芙蓉的好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即便日后有人追查起来,也找不到一丁点的证据,因为这东西,无论成与不成,宿体死,则化,吸取灵,则灭。”这鬼芙蓉我也是曾经在山上听土地伯伯讲过的,他见多识广,知道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生灵,知道长在土地上的一切,“只不过,按理说这鬼芙蓉应该一百多年前就烧烬绝种了,现在又怎么会重新出现了呢。” 土地伯伯曾说过,这鬼芙蓉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特别小的国家里,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记得那个国家好像亡于禹国,因为同禹国势力悬殊,所以国君用了他们国内的鬼芙蓉来养灵对付禹国的进犯,可因为鬼芙蓉从进入宿体的时候,就吞噬了宿体的灵,使得他们国内的许多将士因此变成死士。后来那个国君被自己国内的反抗势力所杀,禹国攻城之后,便一把火烧烬了残存的鬼芙蓉,从此这世上便再无这种东西了。只是为何,现在它又出现了。 我们忽然些许动静从宫门外传来,知道是那些侍卫请了太医回来。 长渊和我连忙从熊烈的房中退了出来,关好了门,顺着小路回到暖阁。在暖阁里,我安顿长渊在房里躺下,刚布置好这一切,侍卫已经候在门外了。 “夫人,太医请来了。”侍卫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并不敢善做主张地进来。 “好,让太医进来吧。”我给床上的长渊使了个眼色,长渊躺好。 太医掂着药箱推开暖阁的门走了进来,静立在我身前,欠身见礼,“臣拜见昭华夫人。” “起来吧。”我示意他先查看长渊的情况,“长渊有些严重,太医快给看看。” “是。”太医应声,掂着药箱走到床前,把药箱放在一旁,先把了把长渊的脉搏,然后起身去解长渊的戎装,长渊身上多处伤痕,最重的则就是他手臂上的那一条。 他刚进来的时候,手臂上的伤就已经触目惊心了,刚刚又费了力气去搬熊烈,现在那伤口又裂开,血不断往外翻涌,只这一会儿的时间,就已经将雪白的床榻染得一片血污。 “回夫人。”太医对长渊的伤口稍作处理,暂时是止住了血,才起身回我,“大将军伤得虽重,却也不至于要命,手臂上的伤最为严重,恐怕这几个月内都不能再用力气,否则伤势只会受到影响,更难愈合。而至于大将军身上其他伤处,都只不过是皮外伤,臣这就帮大将军处理伤口,请夫人先回避。” 我看了看长渊,他了然我的意思。我便起身向外走,侍卫还守在门外,恐怕也在留意太医为长渊诊治,见我起身出来,他向后退了几步。“夫人。” “你叫什么?”我转身关了门,才问他。 “臣,孙岳。”他毕恭毕敬的回道。 “孙岳”我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已经守回宫门的另一个侍卫,“他呢?” “周方。”孙岳答。 我点了点头,“好,孙岳,周方。你也看到了,长渊替本宫出外送信,却遭人暗杀,幸亏捡了一条命回来,恐怕这宫内外早有他人眼线,你们二人守我宫苑,务必尽心竭力,不要让歹人有机可乘。明白吗?” 周方上前,与孙岳一同躬身领命,“臣等誓死保卫夫人。” “去吧。”我说。 他二人重新回到宫门外驻守,我则又转身,推开了暖阁的门,走了进去。暖阁里已经没有人了,我收拾好这边,从另一侧的小门出去,回到了熊烈那里。 太医正在给熊烈诊治,他坐在熊烈身边,静声把着脉,紧皱眉头的样子看起来熊烈的情况并不乐观。我进去的时候,长渊正站在一旁,看到我,他只是回了回头,我推他到一边坐下。才问道,“怎么样?” “这”太医只是专心把脉,不敢抬头去看熊烈的脸。“这位大人的伤” 太医用“这位大人”来称呼熊烈,他将近花甲,比起年轻人自然老练许多,他在为熊烈诊治的过程中并没有多看其他一眼,很显然他知道这其中的情况。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见过熊烈,知道熊烈身份,可估摸着他已经隐约猜出熊烈必定不会是普通人了,否则又怎么会被安置在这里,由长渊借口将他拖过来为熊烈诊治呢。 “太医不妨直说。”我当时听他一犹豫,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熊烈的伤势恐怕比我所看到的只会更严重,就算太医现在说他恐怕救不活了,我也只会有些难受,并不会太意外了。 “这位大人的伤虽然致命,却也幸好得到了及时的照料,倒还不至于一时半会儿要了命。臣会尽全力保住这位大人的性命,只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能醒来,臣不敢保证。”太医躬身回道。 “好,你尽力吧。”得知熊烈还不至于死的时候,我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对长渊说道,“我已经让人将陛下接到了后山的道观里去住。” 长渊沉眸思索片刻,问道,“阿姐,你是让我把他,也送到道观里去?” 长渊没有直接说出熊烈的名字,他留心了太医一眼,而太医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刻意去听的样子。 我摇头,“不是,我是要你替我走一趟,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他一时未反应过来,显得诧异,可是有那么一会儿,长渊渐渐明白了我的意思,答得也略显僵硬,只是说了句,“好,那我等下就过去瞧瞧。” 我这才回过身来对太医说,“这几天,你便留在这里吧,旁边还有住的地方,等下让长渊吩咐人收拾一下,你且在这里住下,也方便照顾他们。” “是。”太医对我吩咐没有任何疑问。 我走出房外,回到自己的寝室中,寝室旁有单独的书房,而这里的一切都是元赫曾经亲自布置的。恐怕他以后再也不想见我了。 不过,现在顾不上想那些了,比起那些事来,现在该怎样保住他们的命更加重要。 依着长渊带回来的消息,元珏并不在芙蓉山庄,这个消息虽然证实了我一早的猜测,可眼下却只是从一个谜团跳到了另一个谜团之中,元珏究竟在哪儿?熊烈被人追杀是否因为他知道了什么,所以不得已只能遭到灭口呢?到底熊烈和元珏有几分关系,现在所有的情况一无所知。 而我倍感交集的是,我在宫里对外面的情况浑然不知,可是现在凤凰有姜延这个得力的帮手,姜延可不像我一样,他毕竟对当下的局势清楚的很,有了姜延的纵容,想要挽回凤凰变得更加艰难。 我该怎么办? 可是没多会儿,天就亮了。 凤凰来了,站在书房外,轻轻扣了扣门,我抬头,她已经走进来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吗?宫人说你门外的侍卫连夜请了太医来,是不是你哪里又不舒服了?” “不是我。”我坦然,“是长渊,不知怎的,他竟然被人袭击了,受了伤跑到我这里来的。我见他伤势过重,怕他即便回去也没有人能照料他,便把他留下,让他在暖阁休息呢。” “长渊受伤了?”凤凰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也很惊讶,“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还没问,只是听他说,他去寻寒月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里跟着的歹人袭击了。不过,他说此事有蹊跷,怕我这边有什么意外,便赶回来先跟我报信的。”我如是跟凤凰解释。 凤凰眼中的疑问淡了许多,倒不像刚刚进来的时候那么紧张了。“你说的那寒月,想必是我也认识的那位。你应当劝劝宇文长渊,不要太过执迷于她。寒月应该都与你说了吧?” “她说了重新见我醒来的事,和她与韶山之间的渊源,我只是觉得,韶山之所以被屠,也不能怪她和她的父亲,这件事归根究底孰是孰非真的不好断定。只不过她和我说起,我死去而又重生的事,让我有些惊讶,既然她无意留在宫里帮我,便让她走了。”我没有跟凤凰说出,寒月曾经告诉我,凤凰设下的结界和抹去我记忆的这件事。 凤凰隐约松了口气,她走过来,“那女子心机颇深,我不喜欢她。” 我明白凤凰的意思是要我远离寒月。“她已经走了,而且与长渊的事,是她拒绝的。她说她仍惦念着她的亡夫,我也着实不好再劝她什么,至于长渊,我想着过些时候,他便会慢慢淡忘了吧。” “但愿如此。”凤凰毫不隐藏她对寒月的排斥,应该也是实在不想再提起寒月了,凤凰便转开了话题,“宇文长渊如何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二章 元珏下落 http://..org/ “没多会儿之前,太医才看完。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担心他再有意外,便让太医留在这里了。”我起身,“对了,我还是不怎么放心,一起去看看吧。” 说着,我便将凤凰向暖阁引去。 “还是让他休息吧。”凤凰拉住我,“既然伤重,就别打扰他了。让太医照顾着,你也别太操心了。” 我犹豫了下,“也好。” “主人。”殿外有人叫了一声,光听称呼便知道是谁了。 “进来。”凤凰当下就将脸冷了下来。姜延从外面进来,见到凤凰便低下头去,他对凤凰始终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丝毫不加反抗,凤凰才问,“出什么事了?” “主人,禹国大臣要见你。”姜延难得低头。 “让他进来吧。”凤凰懒得去猜,这禹国的大臣为什么要见他,只是随口应了句。 姜延悄声抬起头,在凤凰的注视下,姜延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凤凰看懂了姜延暗示的同时,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是那所谓的禹国大臣求见,相见的并非是我,而只是凤凰而已。 凤凰起身,姜延正等着凤凰下令。 “他愿意进来就进来,不愿意进来就让他回去。”凤凰却如此说道。 不难看出,凤凰的回答让姜延十分诧异,他稍微迟疑,直起身来,“是。” 姜延折身出去,凤凰则继续与我打趣,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既然要单独见你,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我在姜延出去之后,才笑道。 凤凰闻声冷笑,根本不在意。 姜延稍一会儿便带着那个所谓只想要求见凤凰的人进来了。那人跟在姜延后面,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驼着背,也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吓得。姜延两次回过头,大抵也是瞧着他不争气的样子而无奈笑了。 “就是你要见我?”凤凰说着,坐到了我身边来。“有什么事非得要单独说么?” “这大祭司”那人已经跪在了地上,身子抖个不停,满头大汗。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们,“我好像记得你,那日宴上,便是你先起的头出言责难,是吗?” 出此一言,他吓得更加不知所措了。凤凰笑了,连带着姜延也摇头笑着,“还以为是怎样个人物呢?原来也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他听着姜延的嘲笑,恶狠狠地看向他,“姜大人,我请你通传大祭司,你为何要陷害我!” “你到底有何事要见我,直说吧。”凤凰的笑意渐渐冷却,她看起来就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臣臣左公御大臣杨藩。”他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我和姜延的反应,虽然有些意外会被凤凰请到这里来,也在看到我的时候受了些惊吓,担惊受怕过度所以很是狼狈,可他却突然像是把心一横一样,“臣以为,如今大军迫城,陛下病危,以昭华夫人一女辈之力恐难抗衡。所以想请大祭司出面,出面” 他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 我心一悬,其实对于他没说完的话,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 “出面什么。”倒是凤凰,语气骤然变得阴冷无比,她已经怒了。 姜延立刻了然凤凰的情绪,后退了一步。 杨藩见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只是迫于眼前凤凰给人的感觉,平白令人生畏,只怕这会儿,他的胆儿都颤了。 “杨大人。”我只是担心凤凰会在我的屋子里动手,我不喜欢这里有血的味道,所以我抢在凤凰更加恼火之前,挡在了他们中间。“你的意思是,想要我放弃替陛下守住王位,是吗?” 杨藩跪地不起,连头都不敢抬。 “本宫只想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朝中诸位大臣的意思?”我独自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是是”杨藩是了半天,也没有答出一多个字来。 “若只是你的意思,本宫必定不能留你。若是朝中大臣的意思,你若是将那些人的名字告知,本宫便留你一条命回家养老。可好?”我轻叹了口气。 杨藩哆嗦个不停。 “那便只罚你自己吧。”我转过身,发觉凤凰正在盯着我看,我向她笑,凤凰看着我笑,眼神渐渐缓和了许多。 “昭华夫人饶命”杨藩终于撑不下去了。“这一切,都是” “都是什么?”我却一丁点也不着急,只等着他慢慢说下去,我很有兴趣知道,究竟这件事是谁的主意,谁在这个时候还妄想着从我手里夺取大权。想趁着元赫病重,夺得王位的人,我纵然知道他元家还有那么几个不沾边的活着,但怎么也想不到,谁敢在这个时候直言要罢我的权。 “是,绮陌夫人”杨藩提起了一个被我遗忘了许久的人。 似乎,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不由得让我打定主意狠下的心又放空了许多。 “姜延。”凤凰见我失神已久,所以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把他带下去。” “是。”姜延只看凤凰的眼色,便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伸出一只手一把抓着杨藩的肩膀,便轻而易举的将他从跪着的地上拎了起来,丝毫不费力气便按着他的左肩将他扭出了大门。 直到他们出去了许久,我仍未回神。 凤凰却只是一直看着我这幅模样,轻叹着起身走到了我跟前。“你若是介意她,大可以除去就好了。” “她为何要这么做。”我只是还未想通,如今元珏失踪,即使绮陌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她也该清楚元珏的大军围城,是现在禹宫最大的危机。这个时候,她居然煽动朝臣,要我放手大权,只是为了帮元珏夺位的吗?若不是今日有人提起,这个人早已被我忘记了。 我太想要把她忘记了。 “你就是麻烦,看她不顺眼还需要什么理由,管她为何这么做,直接除掉她不简单多了。”凤凰对我的妇人之仁颇有意见,“你如果不想亲自动手,那就让我来吧。” “不要。”我知道她不只是说说,所以才拼命拦住她,面对凤凰的一脸不解,我只能沉住气解释说,“我留着她还有用。” 凤凰只是哼了一声,“随便你吧。” 她没有问我留着绮陌夫人还有什么用,却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随便你吧。如今既然云初已经死了,绮陌夫人的存在便不再是威胁,我也说不清自己留着她究竟还有什么用,但就只是觉得,还不到让她死的时候。想来,绮陌夫人的小动作,也大概是为了云初之死吧。 “阿姐。”等到一群人离开之后,长渊裹着厚重的绷带从暖阁过来,他站在门外,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才探头进来,见寝室只有我自己,“阿姐,他醒了。” 熊烈醒了?! 我起身,随着长渊一同赶了过去。 推开熊烈的房门,太医正巧听到声音从床边站了起来,候在了一旁。我大步走了过去,想要弄清楚他现在的情况,长渊在后面看了看外面,才关上了门。 “熊烈,熊烈!”我叫他,只是单看熊烈的样子,他眉心紧蹙面色狰狞,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紧绷的嘴唇却一声也没有喊出。只是他紧闭着双眼,纵我叫了他几声,也只是看到他眼皮下的眼球滚动了两下,便再没了回应。 仍然只是沉沉昏睡着。 我只能放弃,问太医说,“他怎么样了?” “刚刚醒来过,只是在大将军出去的这片刻,就又昏过去了。这位大人的内伤很重,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可他的耐力很强,竟连这样的痛楚都活生生硬扛了过来。也实在是不简单了。”连太医都不掩饰对熊烈忍耐力的佩服,可见他这一次能活下来,到底是扛了怎样的过程。 “他还能再醒过来吗?”我迫不及待想要从熊烈口中得到元珏的消息。 太医低头看了看熊烈的伤势,才对我摇了摇头。“只怕这一时半会儿,难啊。” 我转过头去寻找长渊,“他醒过来的时候,可跟你说起了什么?” “只是说”长渊留心,没有当着太医的面直说,反而向太医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我走出房外,等到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告诉我说,“熊烈刚一醒来,太医便来告诉我了,我赶过来的时候,熊烈虽然说是醒了,可意识并没有完全恢复。我凑到他身边,隐约听他说了句什么姜延把二公子关了起来。” 姜延把二公子关了起来?! 果然,果然与姜延有关。原来熊烈真的知道元珏的下落,原来,元珏真的遭到姜延的偷袭了,可是元珏到底被关在了哪里呢?他现在在哪儿? 我想着,转身就要回到熊烈的房里去问个清楚。 长渊拉住我,“阿姐,你去哪里?现在他还昏迷着,你就算是去,也肯定问不出来什么啊。” 听了长渊的话,才让我清醒过来。熊烈还昏迷着,怎么可能从他口中问出元珏的下落。 “你先好好养伤。”我对长渊说道,看他的样子心有不忍,自己还受着伤,却为了这些事跑前跑后的。“我去一趟绮陌夫人那里。” “你去那里做什么。”长渊拦我。 “我只是觉得,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云初现在已经死了,绮陌夫人那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照料着。”我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宫人用步辇将我抬到了绮陌夫人的宫苑门前,步辇还未放下,就听到里面一阵大吵大闹,错愕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走了下来往里面寻去。这才刚走进大门,就赶上哭着从殿里跑出来的侍女迎面跟我撞上,她将我撞得后退了几步,幸亏身后不放心跟着进来的宫人悄声扶住了我,只不过这一撞,连带着她自己也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这还没站起来便已经破口大骂上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走路也不看着道儿!” 身后的宫人一听,一张脸吓得惨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反应,估摸是觉得这丫头死定了。 我没有说话,等到那丫头自己憋不住了抬起头看向我,一个跟头立马跪在我脚边,“夫人饶命,奴婢不知是夫人,才” “不知是我,才莽撞骂人的么?难道是别人就可以了?”本来想着她看到我是谁之后,认个错就完了,只是听到她这样的推辞,却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本宫倒有兴趣听你说说,到底是谁就可以这样随意让你辱骂了。” “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她才惊觉自己的口误,忙解释,“只是因为这里许久都没有人来了,自从云太妃出事后,更没有什么紧要的人到这里来了,奴婢一时请夫人恕罪。” 许久没有人来了。听这小丫头的一番话,我才看向周围,这个院落的确不复昔日的样貌,记得我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杂草丛生,即使当时这里已经开始破落,也不如今日所看到的这般不堪。可以想到,绮陌夫人在承担了杀害如意夫人的罪名之后,被挖去双眼,自此便成了这王宫里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存在,可幸好那时她身边还有云初,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她的起居。云初即便能力微薄,也多少可以帮她打理一下,看起来自从云初死后这么多天以来,这个院落如同荒废了一般无人问津,也难怪在这宫里任职的奴婢会说,没什么紧要的人到这里来了。 “下去吧。”怎么想,我心里都有觉得有些辛酸,看着现在这院落的样子,我已经记不起第一次到这里来,绮陌夫人还得势的时候,这座宫苑是什么样子的了。 那姑娘松了口气,连忙退了下去。 “夫人,这宫里的小丫头不懂事,您别介意。”宫人上前解释。 我摆了摆手,继续向里面走去。 “夫人,还是不要再往里面去了。”宫人出声,意在阻拦我进入到绮陌夫人的寝殿里。 “怎么?”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拦我。 “云太妃死后,这绮陌夫人就疯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三章 绮陌疯魔 http://..org/ “啊!!”猛地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尖叫声。 我来不及问清楚绮陌夫人疯了一事的具体情况,以为她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房里一片昏暗,连盏灯都没有,是因为我进来了,宫人才点了灯放到了桌上,我才得空四处去寻绮陌夫人的踪影,可哪里都看不见她,直到我在她床榻后面看到一只手,才寻着过去。 却真的在那里看到了躲着的绮陌夫人。 她双鬓凌乱,一对杏目瞪得奇大,嘴唇打着颤,万分惊恐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你……”我想要靠近她,将她从蜷缩着的地上扶起来。 可我还未近她身前三步距离之内,就已经听到她疯狂地喊叫着,随便抓起什么东西便努力的丢向我。宫人突然吓坏了,唯恐绮陌夫人丢向我的东西伤着我,连忙挡在了我身前,将我推到安全的范围之外。 “她这是怎么了?”我惊魂未定,抓住宫人不放,就是想弄清楚,绮陌夫人好端端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即使我站在了距离她相当远的地方,她仍然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躲在床榻的后面,死命地看着我,就好像她从来都不认识我一样,就好像,我是来索命的恶鬼。 就在这时,宫人还未来得及解释什么。这宫苑里的宫婢来了,才一进门就让跟着我的宫人按到了一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也吓得说不出来话了。 “你是这宫苑里的人?”我稳定下来之后,问向了她。 她吓得直点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绮陌夫人,怎么会这样?是生病了?可有请太医来看过吗?”说话的功夫,我侧过头去又看了看绮陌夫人,一方面心疼她现在的样子,一方面也绝望,恐怕她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给我提供有关元珏的线索了。我抱着希望而来,却没想到只是看到她这样的一面。 真不知道现在,还有谁能给我一点点关于元珏的线索。一个熊烈还在昏迷着,一个有可能知道元珏下落的绮陌夫人却是这般模样。 “绮陌夫人,自从云太妃故去之后,便成了这幅样子。”宫婢吓坏了,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也请过太医来,只是绮陌夫人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连带着这宫苑里的人都不受重视,太医来过几次,说是查不出来什么原因就再也不来了。” “查不出来原因就再也不来了?”我早该想到的,这个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势力,********恨不得人人巴结,而一旦失势便是这样的下场。“是从云太妃出事之后,绮陌夫人便成这样了吗?” “……”宫婢看了下左右,掂量着该如何回复我。 “夫人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跟在我身后的宫人有些粗鲁的推了她一下,只因为她一句话答得有些迟了,“别磨磨唧唧的,如实说。” 我瞪了他一眼,他自知所以收敛了许多。 “云太妃就是在这里出事的,绮陌夫人当时抱着云太妃的遗体怎么也不肯放手。是后来宫内的司监来了,给硬生生抢过去的。然后绮陌夫人就跟疯了似的,和他们撕扯起来,慌乱中不知谁推了一把。结果绮陌夫人装在了台阶上,当时就昏过去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就一直问我们,云太妃哪儿去了。我们不敢回答,说了她就打人,绮陌夫人非要说云太妃还活着,是我们把她藏了起来……”宫婢说到这里显得特别委屈,“这不后来,绮陌夫人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就变成了这样,动不动就打人还算轻的,前两天她找云太妃找到了宫婢的屋子里,也不知怎的就发狠,大半夜谁也不知道,她突然就出现了。差点还拿被子把一个小丫头给活活闷死呢。这宫苑里原本的宫人就不多,再加上绮陌夫人现在犯这病,大家都害怕,但凡有点关系的都调走了,像奴婢们这样没钱没关系的,也只能就在这里耗着了,成天担惊受怕的……” 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撞上的那个丫头脾气那么大。 这宫苑里的宫人们大概不理解,只是失去云太妃,先前还好端端的绮陌夫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可大概只有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绮陌夫人来说,云初应该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吧。只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很想知道,云初如果还活着,她会有多心疼。 她们曾经一起走过那么多的日子,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在这禹宫浮沉中努力活下来,可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只是现在,眼前这个可怜万分的女人对我来说,实在不能勉强算是没有关系的人,可我又偏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与我之间的关系。 我心疼,想要再试着靠近她,哪怕只是安慰她一两句,心想着或许她会接受我也说不定。宫人欲再次阻拦我这一疯狂的行径,想来在他们眼中,我不顾危险靠近一个疯了的女人的行为,只怕和这疯女人一样疯癫。我只一眼看去,宫人受惊退下,不敢再上前阻拦。我走到距离她三两步的地方,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她的眼神已经在警告我,不知道再往前稍稍一步,她会不会冲上来将我撕碎,我停在了那里,小声对她说,“你还记得我吗?你曾经,把我害得特别惨。” 她却只是像没听懂一样,害怕我,然后往床榻后躲去。 “回头去寻个太医来,给她看看,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下去。如果再有什么事,就直接来找我。”我没了办法,起身对宫婢吩咐。 然后转身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听到了绮陌夫人的声音,那干哑的声音,她说,“我记得你。” 我回过头,她却还是躲在床榻后,只那双眼睛分外的清明,我轻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以绮陌夫人现在的样子,她根本不可能策划出使朝臣纳谏,要我自己放弃手中大权,放弃替元赫固守王位的作法。可是那时,杨藩分明说的是绮陌夫人……我不禁莞尔一笑,终于想通了。 …… “别动。”发觉本应还在昏睡的熊烈有了些动静,我一边警告,一边起身走到床榻前。 熊烈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刚才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挣扎着做起来,幸亏被我发现,及时警告了他,要不然他这随便一动,很有可能就把伤口又撕开了。 他眯缝着眼睛,意识还未完全恢复,恐怕刚刚的挣扎也是本能反应,在不知情况的地方醒过来,难免他会警惕许多,直到听到我的声音,他才安静了下来,似乎不怎么确定的问了一句,“霓音?” “是我。”他称我霓音,令我有些意外,不过好在他这个时候已经放松了些,不再抗拒。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熊烈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开始好奇所处的环境。 “这是禹宫的落香山,我住的地方。”我见他伸手要去按肩上的伤口,来不及出声阻拦,便拉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去碰触,“别动,太医已经给你包扎好了,你伤得很重,现在还是老老实实躺着吧,别再把伤口弄得更加糟糕了。” 听了我的话,熊烈果真不再动弹了。 “因为我怀疑你和元珏可能已经被姜延控制住了,所以让长渊悄悄去了趟芙蓉山庄。长渊说在那里并没有找到你们,结果却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你刚好被人袭击,所以把你救了下来。我们不知道这宫内外还有多少姜延的眼线,所以不得已,委屈你留宿在宫人的房里暂避,你应该不介意吧。”其实这时候,就算他介意也没办法了,但是我至少也该跟他说清楚。 或者说在这时候,需要一个轻松的玩笑,让大家轻松一下。 熊烈果然笑了,起初闷着嗓子虚弱地笑了几声,结果牵痛了伤口,我见他又要紧牙皱了皱眉头。 “还好吗?要不要给你叫太医过来?”我担心他会不会把伤口弄开。 熊烈摇了下头,有些困难。“找到二公子了吗?” 提起元珏,不禁又有些失落,我苦笑着答道,“还没。” 熊烈也沉默了。 “你和姜延不是还过得去吗?怎么也……”我一时口快,却没想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当下的情况。 “那日从这山上跟你告别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便独自去了一趟二公子驻军大营。”熊烈说着,突然猛咳了几声,待缓过来气息之后,才继续说。“大营里很奇怪,似乎都没有人见过二公子。可是我找到了二公子从前心腹的那个副将,他却一再推辞,说话间漏洞百出。当我问他二公子究竟如何,并威胁要去和姜延商量的时候,副将却突然给我跪下了……” “副将?乔副将?”我记得有这么个人,只是……“他是因为知道元珏的下落,才给你跪下的吧。” 熊烈想要说什么,却突然闷哼一声,气息变得很短。应该是因为他刚醒过来,体力不济,能与我说上这么多话,恐怕现在也到了极限。他缓了好一会儿,却还是说不出话来,试了几次,最后算是放弃了,只能循着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熊烈在元珏的大营里只见到了乔副将,而乔副将却对熊烈借口推辞,直到熊烈以姜延要挟,乔副将才给熊烈跪了下来……这其中,“看来乔副将不仅仅是知道元珏出了什么事,还知道元珏究竟在哪里,或者是在谁手上。而乔副将之所以对你隐瞒,应该也是受到人的要挟。他怕姜延知道你来找他问元珏的下落,所以推辞,那么元珏就可以确定是在姜延手上。姜延以元珏的性命要挟,使乔副将不得不率大军听从他的安排。乔副将肯跪下求你,恐怕也是要你隐忍,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熊烈没说话,可是他的眼神已经告诉我,我的猜测全部都是对的。 “你是去芙蓉山庄找元珏的吗?”我想不通既然熊烈答应了乔副将隐瞒这件事,他自己又怎么会被姜延的鬼芙蓉盯上呢?可是现在就算问他,他也没力气回答我了,我看着他的神色却隐隐能猜出一些状况来,“你以为姜延把元珏关在了芙蓉山庄?也是因为你或许从乔副将口中得知,元珏曾经在回城的时候去找过姜延。所以你认定,在那个时候元珏就已经失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元珏真的是因为去芙蓉山庄见姜延的时候失踪的,那么乔副将既然受到了姜延的要挟,又怎么会把这个信息透漏给熊烈呢?真的只是他无意间说走了嘴吗?还是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元珏去见姜延,就有什么细节是被我们忽视的。似乎所有知道元珏和姜延关系的人,都是在听到元珏可能失踪这个消息之后,才又得知元珏在回城之前去见过姜延……没错,是从这里开始不对劲的,恐怕这一次真的是我们先入为主了。 “你……”熊烈趁着我自顾自说话的这段时间,缓和了一些,只不过再开口时仍然显得气息不匀,一句话分成了前后两段,“有办法救他吗?” 我听着他的话出神儿,心里却不知道在乱七八糟的想着些什么,只是静默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迟疑地摇了摇头,“还不确定。” 恐怕,他根本不需要我去救他。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看着熊烈,他正想要努力和我说什么似的。我劝道,“别说话了,好好养着吧,总有机会让你一雪前耻的。” 我拉了拉他身上的被子,给他重新盖好,让他休息。正准备就这样离去的时候,熊烈却抬手拉住了我。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知道他还有事要问我,“什么都先别说了,先把伤养好吧。” 熊烈这才放开了手,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难得听话的收回了手。我给他掩好被子,却听得熊烈的一声叹气,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让这么一个五大三粗向来自恃过人的渠熊大王乖乖听话去休息,我也是挺意外自己的影响力的。看他正经八百的闭着眼睛安心休息,我只觉得好笑,然后走出房间给他关好了门。(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四章 凤凰绝心 http://..org/ “都准备好了吗?”我看到长渊自己进来,只抬了抬头去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翻我的书卷。 长渊看懂了我的暗示,一言不发转身出去片刻就带了几个人悄声进来。 十一个人自打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便整齐老练的站成了一排,低着头一声不吭。等所有人站定之后,我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看着在我面前一字站开的这些人。 “阿姐,他们都是绝对可以信得过的人,在朝内外的各军中任要职。”长渊关上了门,走回到我身边,向我介绍,“赵盈,禁卫军;徐晖,曹溪,蒋睿,银虎营;梁恒,郭佳,神风营……” 他一一介绍完之后,将站在最末尾的一个年龄不大的小男孩推到了我面前,说,“这是小八,是我接手虎卫营后得到的兄弟,年龄不大,可是本事不小。”说完,长渊让小八站回到那些人的旁边,“阿姐,有什么你便吩咐吧,我们这些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你大可以放心。有多信我,就可以有多信他们。” 我听了长渊的话,浅笑道,“以你的为人,我不担心你会找来信不过的人。”面前的这十一个人虽然陌生,可是却是长渊多年来当作兄弟的人,我站起身来,“长渊找你们来,可告诉过你们,是我要你们去做一件事,一件可能改变禹国命运的事。事成,你们就是英雄,受人敬仰流芳百世。事败,你们就是禹国的叛徒。这件事固然要冒极大的风险,所以需要你们已经安顿好一家老少,而无后顾之忧。如果你们想在想要回去,我绝不阻拦。可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无论事成事败,我霓音都敬各位是个人物。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接下来的一场恶战中如果你们不幸遇难,你们的家人定会受到应有的补偿和照顾,尽可放心。” 几个人相互对视看了一会儿,却是其中一个年龄较长一些的梁恒站了出来,“昭华夫人,我们兄弟站在这里没别的企图,因为长渊和我们说过你的事,我们也明白现在的禹国是让人控制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一个女辈都没有临阵脱逃自求多福,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看着咱老祖宗打下的禹国被人祸害了呢。您放心,我们来之前,已经都将家里人安排好了,需要我们怎么做,您直说。” 其他人没有发表意见,却在梁恒说完这些话之后,连连应声附和。 “阿姐,你就说吧,要我们怎么做?!”长渊已经准备好待命,要放手一搏了。 “我要你们连夜护送熊烈出城,连同你们所有人在内,去到在城外驻守的墨阳王大军里支援。”这些是我之前没有告诉长渊的,是连长渊都不知道的计划,所有人听后立刻显得满腹疑问。“你们任职于宫中城中的各个大军,身居要职,所以必定清楚每一道守卫的位置和要害,我要你们出城,便是要你们协助墨阳王破城。熊烈未死的事,恐怕这个时候,他们也该得到消息了,就算这一时半会儿猜不到熊烈会躲到哪里去,只怕这一天两天也能感觉出来我落香山上的异样,所以熊烈是决不能再留在宫里了。所以今天,便是让你们护送熊烈离开。” “阿姐,墨阳王现在……”长渊不解,他也知道元珏失踪的事,只是突然听我说,我要他们去支援元珏,所以一时间不是很明白我的意思。 “你们只管去投奔就好了,会见到他的。”我笃定笑道,然后看向长渊对他说,“你是墨阳王和乔副将信得过的人,所以这一次,必须是你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阿姐,那你怎么办?如果连我也走了,你在这宫里,不就……”长渊不敢再说下去。 “我会试着尽力劝说大祭司,试着挽回这一切,可未必有用。”只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如果我失败了,这禹国恐怕就指着你们了。懂了吗?” 长渊焦急,上前来抓紧我,“阿姐,跟我们一起走吧。” “如果我也走的话,那就没有人能留下给你们争取时间了。”我转过身从刚刚翻的书卷中拿出一封信来,交给长渊,“把这个带给乔副将。” “阿姐!”长渊气急,愣是有想要把我拖走的感觉。 我松开他的手,“你是男人,该去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因为婆婆妈妈的心思而耽误了你的雄心壮志,这也是当初寒月离开的原因。”我头一次将这句话告诉长渊,趁着他微怔,“而且,我未必会死,我的夫君还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长渊见我心意已决,自知是劝不动我的。 我才看了看大家,他们早已按着长渊的要求,换上了宫人的衣服。“马车我已经安排好了,趁着今夜大祭司请我赴宴,你们就在这时候假装是我的宫人送长渊离宫就好。我将熊烈安置在车里,但凡有意外,长渊,那就看你的了。” 我将全部的心血寄托在了长渊身上,我知道他一定可以。 长渊的目光深邃,渐渐凝重起来,他一挥手,众人随着他向停在后山的马车而去,从落香山的后山出去,没多远就是禹宫的北门。只要出了禹宫,他们一路向北,出了城,城外就是大军所驻的地方。 我跟着长渊走到这宫苑的后门,要目送他们离开。 趁着大家还在准备,长渊上车前又回过身来,“阿姐,你当真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笑着摇摇头,我不能走,元赫还在这里,凤凰还在这里,我在乎的人,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丢下他们,眼见着这世道乱成一团呢?这一切因我而起,就让它因我而结束吧。 “那,见了二公子……”长渊欲言又止。 我仍然还是摇了摇头,“走吧。” 我没什么话要带给他的,若是他攻进城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不想再给他留下任何念想。若是他攻进城的时候我还活着,他也未必会让我继续活着。这禹宫若是换了主人,而我不过是前任帝君的一位侧夫人罢了,即使他不想杀我,这朝中的群臣怎会放过我呢。 长渊一叹气,坐进了马车里。众人赶着马车匆匆忙忙的下山了。 我转身要回到房里准备,去赴凤凰的宴。凤凰要在前殿宴请我,还只是单独与我两个人,如果不是她知道了什么,恐怕就是她的心意更难挽回了。 正在换装的时候,肃公公狼狈的溜了进来,“哎呦,夫人呐。” “怎么了?”我上下一打量,见他这么狼狈,故而紧张地问道。“你现在不是应该陪着陛下在道观里吗?怎么你自己过来了?陛下呢,是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陛下……陛下他……老奴就是来您这瞧瞧,那个司监是不是在您这儿?这下午也不知道他给咱们吃的是什么茶水,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可醒过来的时候,陛下和司监都不在观里了!”肃公公急得不可开交,找遍了山上也没找到他们。 他说的司监,就是扮作徐瑞的宫珲。依着肃公公所说,下午的时候,是宫珲让他们吃了什么茶水之后,肃公公昏睡过去,然后醒来就不见宫珲和元赫了。肃公公这边急得直跺脚,可我怎么也想不通宫珲到底把元赫好端端地带到哪里去了?! “夫人,大祭司的车在外面候着多时了,问您准备好了么。”孙岳在外面大声问了一句。 “告诉他们,本宫这就来。”我还没想明白,宫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到底把元赫藏到哪里去,只是外面这一催,不得已打乱了眼下的许多计划。我有些恼怒,气宫珲自作主张竟也没有提起知会一声,他这样若是稍有差池,影响绝非是小事。 可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外面的人催着,也不能让他们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肃公公,你现在就回去,不要让任何人有所发觉。回去之后,先不要慌张,不要急着找,你就当做是被我叫来例常询问陛下状况的。然后回到观里,你要装出陛下还在观里的样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肃公公刚刚还火急火燎的,听我说完之后,愣了那么一小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可弄丢了元赫的这件事还是使他惊魂未定,颤颤巍巍地答道,“知道。” “那就赶紧回去吧。我还要去见大祭司。”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有些不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的怕再出什么意外。 虽然我劝说了肃公公,暂时算是安定下来,去帮忙掩饰元赫可能已经被转移了的事。可看着离开之后,我其实根本没什么把握,这刚送走了长渊和熊烈,不知道好端端的宫珲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即便心里清楚宫珲不是平生枝节的人,可怎么也想不到他能把元赫藏到哪里去。 可顾不上其他,我稍作整理便出了宫门,由凤凰派来的宫人将我抬到了前殿。 步辇在前殿落下,宫人则像是一早就得到了指令一样,候在一旁,一声不吭。我走下步辇,站定,然后瞧了瞧那些训练有素的宫人。然后撩起了长长的裙摆,向着正殿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凤凰,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无论在这世上再过多少年,经历多少人和事,她都是我心里最美的。 我大步走进殿里的时候,早该猜到的,她邀我来这里,哪是赴什么宴,这根本就是她的借口而已。还未走近时,便被那一抹妖娆绚丽的大红夺去了视线,那长而飘逸的轻纱,随着正殿的打开被风吹起,那红得耀眼的风采,如同心头烧起的一把火。 她闻声慢慢转过了身,我还未走近,却只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大殿之中,一袭红衣分外妩媚。 我们竟谁也没有先说话,就这样对视了好一阵儿,倒是她先笑了,笑着朝我抬起手来,我只看到她轻启唇瓣,说了一个字,“来。” 即便迟疑,可我还是朝着她走了过去。 她的容貌,即使早已印刻在我的心上,可再看个千遍万遍,我只怕也不会觉得厌倦。她是那样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能衬得一切黯然失色。就算是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也不足以配起她的风姿。 每一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在心底重新刻画着她的模样,那如白玉一般晶莹剔透的肌肤,淡墨色的柳眉,长而妩媚的丹凤眼,眼尾的嫣红摄人心魄的美,她眉心点着一颗红痣,每逢她挑起眼睑向上看的时候,都让我有一种她将要乘风而起的错觉。 我在她面前相距两步之外停了下来。 她盈盈笑着,牵起我的手,她的手指轻轻牵过我的手指,那冰冷地触感,好像她从来都不曾有过温度。 然而她并不介意我所有的抗拒,却只是牵着我,指着这大殿最高的那个王位。她的声音,有一种慢慢渗透进肌肤,然后深深在心里扎根的魔力,她说,“你看,以后那个位置就是你的了,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这里,”她张开手臂,袖上垂地的轻纱仿若轻盈的羽翼一般。“这里从此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小凤凰。”我忍不住,开口叫她。 她神色迷离,却显得尤其开心,她轻笑着,唇边的笑意蔓延,那一瞬竟让我有一种百花渐放的错觉,太过美好的画面深深刻在心里。她却还在同我说着,“你不是喜欢吗?喜欢留在凡世的话,就留下来吧。这里,都是我们的,再也不会有人同你争了。” “小凤凰,”我又叫了她一声,看她迷茫地转过身来望着我,我才狠下心来。“我不要这些。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回到属于我们的韶山去。” “你不喜欢这里了?”她刚刚暖心的笑意渐渐冷却,那双瞳如炙炎一般的诡色突变,她的妖娆绚丽忽然化作了寒透心底的冷漠,她冷笑着捏起我的下巴,“为什么不喜欢了?你不是为了这些才抛弃我的吗?” “小凤凰……”我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愈发心疼。 “别那么叫我!”她大怒,情绪不定,一把松开我,自己则向一旁倒去。 我见状忙去扶她,却只看到她眼眸中盈盈的泪水,她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冷得吓人。不过让我更诧异的是,她居然也有了眼泪…… 凤凰也被自己的眼泪吓到了,她拼命的擦,想要擦去这个被她以为是耻辱的东西。 我想要帮忙,却被她推了开。她哀绝地叫着,“你走!” 我呆愣在那里,只是无力地看着她。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心动?”她说着,又扑了过来,双手捏住我的肩,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可以喜欢元珏,你可以喜欢元赫!可你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我!” “我从没有过,不喜欢你。”我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我知道我伤了她。“只是我喜欢你,是因为我把你当做我唯一家人。” “可我不仅仅是想做你的家人。”(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五章 宫珲之变 http://..org/ “你敢说,如果没有那些男人,你不会离开我吗?”凤凰站起身来。 如果,没有那些男人……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这个问题,我从没有认真去考虑过,如果元珏真的从来不曾出现在韶山,我现在又会在哪里。我与他之间的缘分,是否会因此错过,多年前凤凰曾经抹去过我的一次记忆,而那时候,是我在经历大火之后历劫重生,如果真的像是寒月所说那样,是元珏的血唤醒了我,只怕那时我们的缘分就已经开始了。 也许,凤凰那时抹去我的记忆,是因为她已经预料到了后来的这一切。她以为封印了韶山,让我断了尘世的念想,便不会再惹来后面的是是非非。只是冷漠惯了的凤凰又怎么明白情情爱爱之间的纠缠,我倒宁愿相信,元珏在后来上山的时候,在云初的步步阴谋之后他本来就是清楚这一切的,他原本就知道韶山上有谁,却借助了别有用心的阴谋而达到了他来见我的目的。 到底,他那时是怎样的心思呢? 时隔十四年后,他再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时他应该已经从寒月那里得知我失去记忆的事。寒月答应帮他借以狼群的配合演那么一出戏,可结果并未能成功唤醒我的记忆。 在知道我忘记一切的时候,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装作从来不相识,然后跟我聊那些他的事呢。那些事,他从前有没有和我说过呢? 她见我扬起的笑意,眼中尽是疑问。 “来不及了。”我轻声说道,“有些姻缘,是命中注定的,即便是你我也无法反抗命运的羁绊。” 而我和他的缘分,大概也注定了只能经历那么多,无法撑到最后。 “……来不及了。”她绝望了,连笑声都苍老了许多,她双眸如火海一般似要燃尽这冥冥注定的一切。 只是,那时候我本来无意下山的,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若不是那一场火将山林烧烬,我根本不会想到要离开韶山,去找元珏以求暂时避身之所。“后来的那场大火,不应该是和元珏有关啊……” 元珏若早知命运注定的这一切,他既然已经知道该如何来找我,又怎么会放那一场大火使我不得已下山呢?而我在此之前则一直都认为,那场火应与元珏有关。尤其是在我知道这后来的一切都只是云初的一场阴谋,我则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的前提下,就已经认定这是元珏和云初的计划,而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下山。可是现在想来,那场火实在太意外了。 “什么大火?”凤凰并不知道,自从她离开韶山去赴天宴之后,直到我进入梦中逆转了这一切重新在韶山等回了她的这段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人!”姜延突然冲了进来,赫然站在了我们面前,显得十分堂皇。与他以往笃定的模样不同,这一次却好像是不得已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冲进来打断我们的。 而他的确也成功了。 姜延的冒然的闯入,使我们不得已中断了讨论那一场大火的事。 凤凰对姜延的冒失表现得有些不满,更何况当下凤凰因与我的争执,正显得有些憔悴不堪,她相当介意姜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这样站在了我们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主人……”姜延的双瞳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飞快的想着对策,他对于自己不顾后果闯进来的行为也是丝毫没有防备,只是在这时候,他才急于需要一个理由。直到姜延抬起头来看到我的时候,我有注意到他和刚刚的不同,却听到他说,“主人,宇文长渊已经出宫了。” 他在这时候提起长渊,似乎有些不太适当。可毕竟长渊背后牵扯到我,凤凰听出姜延语气中的隐晦,也看向我,只是问说,“宇文将军这个时候出宫,可是你知道的?” 我有些惊讶,姜延这么快就发觉到了长渊他们离去的事,或许我早该知道,姜延发现这件事无非早晚的问题,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实在是太快了,我甚至不知道现在长渊他们到了哪里,到底有没有顺利出城,这一切全部都是未知。 姜延看向凤凰,凤凰看向我,我则下意识看向了姜延,决定赌一把,“长渊好得差不多了,我看他不至于再有性命之忧,便派宫人送他回到他的府邸去养伤了。” “只是回到宇文长渊自己的府邸吗?”姜延却一副知道了一切的样子,步步紧逼。 “难道长渊在这里,还有别的去处吗?!”我抬高了声音,意在压住姜延的气势,姜延的这幅样子无非是想要让我以为,他已经知道了长渊去了哪里。 可我猜测,姜延想必只是得到了禹宫宫门守卫的消息,而绝不是亲眼见到长渊他们离开。姜延对凤凰的心意我已经了然,这还要谢谢那日云初的自以为是,让我听到了姜延和凤凰之间的对话,所以特别清楚姜延究竟将凤凰看得有多重。 今日凤凰将我请到这里来单独见面,姜延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他应是就在外面守着,不可能有离开过的机会,所以才在我和凤凰提到那场大火的时候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话。等一下,为什么偏偏是说起大火的时候,姜延不惜莽撞地冲了进来呢。 “姜大人,你突然闯进来打断我们的对话,想必,是想要隐藏一个真相吧。”而我大抵已经想通,姜延想要在凤凰面前隐瞒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十余年前,在元珏从韶山离去之后,是你于韶山放的那把火吧。目的就是断了我的后路,让我有借口离开韶山去到木城,是不是!” 凤凰听罢赫然转过头去,怒目瞪着姜延,要等他的解释。 姜延已经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凤凰的眼神愈加深邃,他的目光在我俩之间徘徊,最终落在了凤凰身上。不难看出,在经过一番心里挣扎之后,姜延放弃了解释,反而冷静多了。 放弃辩解,便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当年在韶山放火的人,果然是姜延不假。而他也不外乎是因为让我有借口下山,就可以离开凤凰。原来这世上再聪明的人,都有十分愚蠢的时候。 在凤凰眼中那片炙热的火海之中,深邃得不亚于燎原之势,她闭紧了唇,凝重得吓人。 以我所了解的凤凰,她现在最气愤的,是姜延的背叛。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凤凰把我叫到这里来,却意外又察觉到了许多的阴谋,即便只是姜延瞒着凤凰做了这样一件小事,可仍然使凤凰无法释怀,他因自己的私心而使她失去了我。 她缓缓抬起手来,面无表情,要惩罚姜延。 姜延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根本不介意凤凰接下来会如何对他。只是就在凤凰的掌心凝气将要落下的刹那,姜延意外惊醒,推开了凤凰大喝道,“小心!” 原本就在我身旁相距不远的凤凰,突然被姜延推到了一旁,有一道金色冷光凝寒冰之气竟从王位上狠狠打来。姜延自己没来得及躲闪,被伴着那冷风袭来的金光重重地打在了胸口,他受力飞出去五六步之外,摔在了地上。 我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在感觉到那冷光在与我擦肩一瞬所凝之势的狠劲。仿佛千万缕寒冰星屑以金色冷光为聚攻之,我躲闪较慢,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可肩侧却遭寒冰碎划伤多道口子,泛着浅浅的血丝。凤凰反应过来之后,率先凝手中离火朝着那王位呼去,离火出手如火球一般急势,我的目光随着那火色望去,在火球撞在王位上瞬间炸开之前的那一刻,有一人影从王位后猛地一跃而出,翻身躲在了殿中高柱之后。 “何人偷袭,给我滚出来!”凤凰的声音如嘶鸣一般刺耳。 可躲在高柱后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凤凰自姜延推开她替她挨了那一下子开始,就没有看过姜延一眼,一点都不在意姜延伤势如何,只是对那个背后偷袭她的人十分恼火。像是要把所有的气都撒在那人的身上似的。可因为躲在那里的人迟迟没有要出来的样子,凤凰没了耐心,双手唤出极强的离火,击向高柱。 高柱瞬时便炸裂成无数石块散落一地,大殿顶上的瓦片突然哗啦啦地落下来。 一阵灰尘满布,却看不到那个躲在高柱后的人影去了哪里。 凤凰缓缓吸入一口气,屏住了气息,蓄势待发等着那人再有动静时的致命一击。 被击倒在地的姜延,动了动,却奈何撑不住身体,泄了口气躺倒了下去。 自打我失去了灵力,便对这样的场景格外小心,因为我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有能力保护我自己,就算凭借着天生的本事,稍有响动能隐约觉察出异样,可却再不能像凤凰一样随手还击。这令我不得不更加谨慎,才能在不知情况的条件下保住性命。 只是这一次…… “别动!”他的动作之快出乎意料,直到他将短刀抵在我的脖颈上,我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溜到了我身边。是宫珲!他用那把常年悬在腰间的短刀抵着我,借以威胁凤凰,“如果你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的话。” 宫珲失算,他本以为得知今夜凤凰与我单独在此见面,是他最好的机会,可以除掉凤凰。可谁知我们说到了那场大火,却将躲在殿外偷听的姜延引了出来。宫珲一直躲在王位后面,等着蓄势一击可以重伤凤凰的机会,只是姜延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又不愿放弃这最难得的机会,所以他趁着大家失神的片刻决定动手。那千万缕寒冰星屑如千万把利刃一般扑来,差一点,就重伤凤凰要害。 只是姜延警觉,生怕凤凰有何闪失,在宫珲出手的那一瞬间推开了凤凰,所以宫珲的致命一击狠狠地击中了姜延的前胸,千万把利刃穿身而过,此刻姜延身下鲜血蔓延,纵他修为再深,也无济于事。 抵在我脖颈上的那把断刃,擦破了我的脖子,宫珲的手似乎颤抖了几下,引我注意到他的不寻常。 刚才那一击,或许已经用尽了气力,难怪他现在要挟持我以制凤凰。 “你敢动她试试看。”凤凰咬牙说道,双瞳已经盯上了宫珲。 宫珲的呼吸略显急促,可还是努力维持着平衡,很难看出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也知道,自己既然没有能一击击倒凤凰,恐怕就难活着离开了,听声音,他已经看透了结局似的畅快笑道,“你是神,却为情所困,那与普通人又有什么两样。” 宫珲说着,另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他将身体的部分重量倾靠在我身上分担他的虚弱,他竟连支撑自己站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诧异极了,这才短短几日,怎么他虚弱成了这样子,就算刚刚那一击费了极大的功力,可怎会使他像是抽干了身子里的力气一样?! 凤凰没有答话,以她一贯的脾气,自然懒得和这帮人废话,她垂落在身体一侧的右手,手指微微弯曲,凭空施力聚起妖红之芒,这便是她要取宫珲性命的暗示。 宫珲也看到了凤凰聚起的异色,才笑着站在了我身后,“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想要杀我,必定会重伤于她,你真的愿意看她死去吗。” “你想怎么样。”凤凰眉心的红痣,看起来就像是溅在那里的鲜血。 “用你的命,换她的命,我保证不会伤她分毫。”宫珲决定破釜沉舟,筹谋着最后一搏。 我知道凤凰不会让我死,就算她知道宫珲不会杀了我,可是那那一刻当宫珲说出用她的命,换我的命的时候,凤凰下意识看向我,她双眸深处的某种情愫变得哀绝。 即使,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在有过这么多的意外和冲突之后,她在听到我有危险的时候竟还是本能的想要先保护我。我在她眼里看到的自己,却是那么沉重,我知道她在乎我,从来都知道,只是我始终不敢想她的在意有多沉重。 珈蓝为了保护碧洛和孩子而死,云初为绮陌而堕落,这世间那么精彩,感情上的事谁又能规定只能爱上谁呢? “不要……” 宫珲的短刀只稍稍用力,便已割破了我的脖子,我能感觉到血顺着伤口留下来,那刀刃迫近脖颈的冰冷,深深地刺进了心里。凤凰迟疑,而我在害怕她会伤害自己。 “啊。”的一声,将半身的力气倚着我的宫珲突然向后栽倒,凤凰飞也似的奔过来挥手便以虹光,斩断了宫珲拿刀抵着我的那只手臂,然后一把将我从宫珲手中夺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六章 姜延之逝 http://..org/ 我还呆滞地以为着自己就要死了。 凤凰一瞬间完成的所有动作,还未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将我护在了怀中,小心地揽着。而我早已被这一再突发的各种状况吓得不知所措,一切都太突然了,我还不清楚刚刚在我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凤凰将我揽入怀里,她冰冷的身子衬得那雪白的肌肤更无生气,她轻抚我的背,想要安抚我,我在她熟悉的感觉里慢慢回过思绪,才想到要转过身去看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轻轻动弹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把头从凤凰的胸口抬起,她立刻伸手按住了我的头。“不要看。” 她居然说不要看?我更加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在那一刻,挟持着我的宫珲突然会向后栽倒过去,才给了凤凰机会,让她砍断了宫珲的一只手臂将我救了下来。宫珲到底怎么了,凤凰已经杀了他了吗? 可刚刚那时候,凤凰分明有机会冲上来杀了他的,可她却只是冲上前来砍断他一只手臂,为的就是怕他在倒下去的时候,手中的那把短刀伤了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宫珲在倒下去的时候就已经…… 我拼了命的从她怀中挣脱,想要看看清楚,凤凰也怕太用力使我受伤,趁着她手下一松的时候,我得以空隙将头转了过来。 那一下子,我就懵了。 宫珲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被砍断的手臂掉落在距离尸体十步之外的地方。而让我突然觉得胃里如翻江倒海一样,猛然间吐得昏天黑地的是,宫珲那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的尸体,脖颈上的头被打得稀烂,碎裂一地竟然一块一块的血肉。 我忍不住,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往外吐,又惊又怕又恶又难过,谁会想到他竟然以这般惨烈的死法结束了他的一生。而就在刚刚,这个满地烂肉还是一个站在我身后挟持我的人,就只是这样一个瞬间,他就……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只是想来,当年绮陌夫人自己在身体里捣烂的那个孩子,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想到这儿,才稍缓和的情绪又崩溃了,稀里哗啦的吐个不停,像是要连心肝脾肺肾都顺着着那倒胃口的酸水一同吐出来一样。 凤凰见我的这幅模样,不顾我的反对就上前来扶我,我吐得太狠,眼前发黑,双眼止不住的往下流泪。她重新将我揽在怀中,用她全身的力气来撑住我这已经瘫软的躯体,她吓坏了,被我吓坏了,不停地在叫我,“小梧桐,小梧桐!” 我脑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在看到宫珲尸体的时候,乱成了一团,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不想知道,傻呆呆地看着,然后再吐。 或许我需要吐个干净,才能让这皮囊干净些。 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我要往后退,结果腿一软,说着便跌坐了下来。凤凰扶着我,就势坐在了我旁边,继续揽着随时可能要疯掉的我。 “主人……主人!”在宫珲尸体的另一边,姜延将死地趴在地上,亦是浑身是血,他拼尽全力向这边趴着,伸出手抓向凤凰的方向,却怎么也够不到凤凰。 姜延是我从未见过的狼狈,一身的血污,七窍见血。 应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姜延因担心被要挟的凤凰做出什么事来,所以趁宫珲分神之际,打出那致死的一袭来。单凭他刚刚被宫珲偷袭,所受的伤势,绝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有还手的力气,而他偷袭宫珲的那一下,逆行经脉,承受着心脾俱裂,五脏俱损的代价,他拼死聚了那股气,只是为了保护凤凰。 我依靠在凤凰的怀里,失魂落魄的看着姜延垂死挣扎着,渴望得到凤凰哪怕一眼的关注。可是凤凰全部的心思却都在我身上,看着我失神的样子她心疼不已,她拼命地按着我脖颈上浅浅的那道伤痕,好像只要稍微一松手,我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一样。她不停的问我,“还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刚刚,宫珲在死前问了凤凰一个问题,他说,“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凤凰分明是想要答应的,她在乎我,所以不忍心看我受伤。只是那稍微的迟疑,却见证了姜延的深情,姜延用自己的命,换了凤凰的命,任何威胁了凤凰的人,他即便是死,也会替她除去。 可当他在慢慢死去的时候,凤凰却不曾看他一眼…… …… “……夫人。”肃公公怯懦地站在门外,不敢冒然打扰,轻声唤了这么一句,然后静等我回过神来。 直到我转过头去,虚无地看向他的时候,肃公公犹豫了一下,才朝身后挥了挥手,走了进来。这才不过两日的功夫,当初那个圆润的肃公公也消瘦了不少,双颊已经凹了下去,连眼眶都显得格外突出。他走到我身前,不确定我是不是在看着他,寻着我的视线晃了晃,又唤了一声,“夫人……” 我定睛看着他,才算是勉强注意到他。“怎么了。” 听到我开口,肃公公的神情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了,“陛下……老奴还是没有找到陛下……” 已经两天了,自从去赴宴之前,肃公公赶上山来告诉我,宫珲给他下药让他昏睡过去之后,把元赫带走了,直到现在,肃公公几乎翻遍了整个禹宫,都没有找到元赫。 没有人知道,宫珲到底把元赫藏到了哪里。 而我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更加迷茫。按理说长渊也已经出去两天了,为防来回的消息走漏风声,所以我也不敢和他联系,他自从出宫之后,也再没有一丁点的消息传回来。现在更加不知道,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 宫珲死了,姜延死了……这禹宫里一夜死了两个人,鲜血染红了大殿,吓坏了第二天早朝的大臣。 听说尽管经过粗略的打扫,可大臣们进入殿内的时候,还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面上晕染了一片片如同红云般的色彩,那曾是鲜血浸透的地方,有人在上面站了一上午,回去就病了。也有人在角落里捡到了一只宫人没来得及收拾的耳朵,应是姜延拼死打烂宫珲头的那一瞬飞落出去的。 那一上午的朝议,人心惶惶。 还没过晌午的时候,各种传言在宫里已经肆无忌惮的传了开来。没有人亲眼目睹过那一夜在大殿里发生的事,可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 他们只是知道,那一夜,禹宫死去了两个人,一个是司监徐瑞,一个是我新任命去查办云太妃之死的司监姜延。而当时最早发现不对劲,赶到大殿的宫人,除了当场就吓昏过去的,其余两三个是听到那些惊呼声才赶过去的,除了那两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当时他们眼睁睁看到在场的,就是和凤凰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我。两个司监死状异常骇人,去抬尸体的宫人吓昏了几波,吐着把宫珲的尸体抬了出去。 而在后来的传言中,却把那一夜大殿里发生的事传得神乎其神。 因为当时在场的四个人,两个死得凄惨,另外的两个却平安无事的依偎着,除了我受了一点轻伤之外,凤凰几乎没什么损伤。太医为我包扎好了脖颈上的伤,便躲得远远的。 宫里有两种说法,一是说昭华夫人和大祭司争权,引得带去的司监火拼惨死,可谁也说不清,到底两个司监是怎么打成那样子的。而第二种说法,大抵是说昭华夫人妄图害大祭司,大祭司被司监所救。 可在那之后,凤凰对我嘘寒问暖,悉心照料的态度,让宫人的猜测变成了荒谬的笑谈。 凤凰丝毫看不出来因为姜延的死受到的打击,她如正常一般,倒是在经历了朝变一事之后,大臣们就算再有什么样的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夫人,老奴把夏臻丫头跟您找回来了。”肃公公见我走神儿,连忙才又叫我。 我看去,跟在他身后的,果然是夏臻不假。在失踪了好些日子之后,夏臻竟然好端端的又回到了我面前,她一看到我,立马扑到我身边来痛哭道,“夫人!” 我拍了拍她,“好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夏臻的一双眼睛噙着泪,才不知所措的转过头去看着肃公公。 肃公公轻叹一声,“夫人,若是没别的事,老奴就先出去了。” 肃公公见我没有言语,径自退出房外。等肃公公在外面把门带上了之后,夏臻才回过头来跟我哭诉说,“那日跟着夫人去了陛下的寝殿,见着夫人进到殿内,臻儿想着留在外面劝劝大将军,可大将军不领情……就和臻儿大吵一架。臻儿是因为大将军的话难过才跑了开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那里好像荒废了许久。臻儿想要找人问问,看究竟是在哪里,就绕到了那宫殿的后面,看到了一个人……” “荒废了许久的宫殿?”她说的这个地方,我隐约觉得那么熟悉。“你看到的人是谁?” 夏臻哭得有些喘不上来气,缓了许久,才道,“臻儿也不知道,只看到了一个背影,觉着是有些像陛下的,可还没走近,就又被云太妃叫着了。然后,然后就……” “那你这段时间,一直被云太妃关着么?”我心里想到了某些事,可还不敢确定。 夏臻哭着直点头。 原来这期间,我们都以为夏臻失踪了,而实际上她是因为意外发现了某些事,才被云初给关起来了。只是夏臻说的那个人,背影与元赫有些相似的人……我不禁觉得想笑,我们找他找破了头,可其实他就在我们跟前,难怪长渊在外面怎么也找不到他。“之后呢?” “起初那几日,云太妃还亲自来给送饭,只是后来,就不见任何人到臻儿被关着的地方来了,臻儿被关了很久,那里没吃的,只能靠着从墙边流下来的露水勉强度日……臻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呢。”夏臻说着,哭得更加伤心了。 她被关起来的这段日子,不知道云初已经出事了,如果我没猜错,那时应该是元珏来见云初的,结果让夏臻撞见了。云初担心夏臻走漏风声会害了元珏,所以将她关了起来,之后就像夏臻所说的,刚开始的那几天是云初亲自去给夏臻送饭,她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其他人知道她掳了夏臻还给关了起来,若是其他人趁着送饭的空档,从夏臻口中得知元珏的事,必定会对元珏的计划造成影响。只是云初应该也没想到,她把夏臻关起来没多久,自己就出事了,而之后被云初关在这宫里某一处的夏臻便没有人再知道,能凭着露水撑到现在,她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夫人,臻儿都听说了……”她哭了半天,我一句未劝,只等她自己大概哭够了,才扯了扯我的衣角和我说,“怎么这宫里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啊,连带着陛下也……” “夏臻,你知道在这宫里生存,怎么才算赢吗?”我淡然伸手抿去她眼角的泪痕。 夏臻想了会儿,然后摇头。 “活下去。”我认真地对她说,“无论眼下的局势有多困难,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想着努力活,那么就总会等到熬出头的一天。” 夏臻咬着嘴又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怎么懂我的意思。等了半天,她才提起,“夫人,臻儿听说,这禹宫的大权已经让大祭司控制了,是大祭司要对元氏王族赶尽杀绝。那我们可怎么办啊……” “你怕死吗?”我轻笑着问她,这话一出,看到夏臻脸色突然惨白。“我也怕,所以好好活着,才有机会亲眼看到我们的英雄破城而入,夺回属于他们的荣耀。” “夫人。”候在门外的肃公公这一次却猛然闯了进来,直到站在我们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站在那里急得团团转,最后是一拍巴掌,气急败坏地说了句,“出事了……墨阳王在城外的守军,这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七章 大军入城 http://..org/ 那夜发生在禹宫大殿里的事,还未结束。正在一切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这样突然的一个消息,瞬时间在木城炸开。 元珏在木城外驻守的大军一夜之间突然消失。 这一切突然得比禹宫大殿发生的事更加诡异。据说是守城的侍卫在清晨换班的时候先发现的,城外的大营还安然立在那里,只是看起来氛围相当奇怪。侍卫通报给了守城的将军,将军打开了城门带了几个人前去查探,才发现大营早就人去楼空了。 元珏驻军大营空无一人,营帐却还好端端的扎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撤退的样子,就像是大军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一样。这骇人的景象当下就让守城的一班将士吓傻了眼,根本没有人知道,元珏的大军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二十万人就这么突然失去了踪影。 当下,守城将军才意识到出了事,急忙叫人牵来马,再也顾不得其他,亲自进宫将这个消息禀报上来。 然而高权压不住悠悠之口,未至晌午,墨阳王的大军在城外凭空消失的消息已经在木城传了开,百姓议论纷纷,朝臣惊慌失措。所有人都预料到了同一件事,就是这禹国终将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不计一切代价,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墨阳王的大军给我找出来!” 凤凰在朝上怒声呵斥,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而我则继续坐在元赫曾经坐过的这个位置上,看着大家的表情,猜测着他们心思。自从宫珲和姜延死后,元氏的禹宫像是彻底换了主人一样,凤凰一手掌握着禹宫实权,力压元氏宗族的其他人,生生将我这么一个失踪国君的侧夫人扶上了理政的位置,牢不可破。在朝臣眼中,我大抵看到了两种心思,一种是畏惧,单凭种种迹象便已经可以猜测到朝内外即将爆发的这一场恶战所为何原因了,他们在怕自身利益受到两股势力的夹击而连带性命都碾碎在其中。而至于第二种,无外乎是等着看好戏,元家虽然是从小国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能在随波逐流的乱世有了现在的基业绝非易事,是靠着几辈子攒下的,而就这样的“家业”竟然断送在这一世,让两个女人夺去了大权不说,还把元氏一族的人打压的打压,赶走的赶走,他们都相信,元珏和元赫总有一天是要回来夺这一切的。 可无论是哪一种想法,我的存在,都被这些人当作了背叛者。似乎没有人怀疑过,这一切事情的发展,我只是个被动接受的人。而在这传得神乎其神的过程中,元珏与我的一些事再一次被人们提起,他们依稀记得大约一年多以前,元珏也同样守城不入,是我跑去开了城门迎他入城,元珏将我扛在肩上进了城。他们在说,曾经明明是和墨阳王在一起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国君的昭华夫人。 那时候我打开的城门,不只是彻底揭开了我与他的一段孽缘的始末,也是为这后来的所有做了做好的铺垫,今朝朝上我与凤凰,加上不知所踪却受人期待的元赫元珏,那时候,都在场。 当我的事就这样毫无保留的被人口口相传之后,竟慢慢衍变成了一个诡计多端的阴险女子,利用墨阳王接近当时还只是世子的国君,然后是怎样不择手段的成为国君的昭华夫人,后竟联手大祭司,将国君弄得下落不明,然后以理政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坐在了王位上。 夏臻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木城里已经有些不怕死的文人,写些搬弄是非的文章对我口诛笔伐。夏臻说得气愤,而我并不怎么在意。自这世上有了文人之后,不都是一个长得一个样子么?嘴贱罢了。 而夏臻出宫,是我允了的,她想去大将军府上看看长渊是否还在。虽这宫中的大多实权尽然掌握在凤凰这位大祭司手中,可凤凰除了我,大抵也不爱管那些闲事,所以给夏臻一道命令,放她出去,宫人们自然也乐得在这个局势未明的阶段卖我个人情。 如今,元赫不知去向,元珏不知下落,竟然连城外驻守的二十万大军也一夕之间没了踪影,即便是凤凰,也是有些着急的。面对一天比一天更加严峻的朝中局势,使得这个即便淡漠这一切的神也开始变得束手无策了。再加上…… “夫人,您没事吧。”夏臻见我慌神儿,忙止住了喋喋不休的抱怨,上前来关切地问候了一声。 “没事。”我扶了扶额,身子开始笨重得无从适应。 不只是我,偶然间我还发现,凤凰也出现了和我一样的症状。莫名其妙的虚弱,突然的头晕目眩甚至她比我更加严重,我有一次无意间闯入她休息的地方,发现她红衣下的肌肤开始出现一块一块的溃烂,深褐色的轮廓印在她的手臂上,很扎眼。她看到我出现,急忙掩饰她身上那难看极了的患处,之后的两天,我放心不下她的状况,才多留意了一些。我竟发现她将手臂上那块深褐色的溃烂之处撕了下去,血淋淋的一片……若是在从前,且不说凤凰会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即便是她受了伤,哪怕是自己将这一大块皮肤撕下去,她也可以很快就恢复原来的样子。只是唯独这一次没有,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持续了许久,还是我叫来太医给她包扎上的,然后我就开始怀疑,凤凰也出了事。 那溃烂的痕迹,没办法让我不去想是否遭到了诅咒。而凤凰无力使自己复原,大抵也是因为轮回的报应,让她的神力正在一点点的衰退。 她应该也感觉到了,自从姜延和宫珲死去之后,她的状况日渐欲下。甚至出现了后来的这些状况,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我们已经在承受命运的报应了。 违背了天道轮回,遭受这些本应承担的诅咒都是理所当然的。可谁能想到这个报应竟来得这么快,在她以为最不能失去灵力的时候,曾经这个强大到无人敢抗衡的凤神,竟然在一点点的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她已经快要疯了,这时候失去灵力,就等于这一战必败。 原来神并不是无与抗衡的,真正无与抗衡的,应该是天意。 我还是没来得及挽回这一切。 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动辄在朝上就要杀人,使这个本来就不不占优势的局势,率先失去了人心。 在元珏的大军凭空杀进木城,包围了禹宫的那一刻,木城的百姓无不叫好。大概就这就是所有人都在期盼着的结局罢了,看大英雄原地反抗,杀回禹宫,夺回王位,手刃……昭华。 对于朝上朝外的这一切,我从宫珲死后,便不是怎么在意了。有时候听宫人们说说,也不外乎是想要知道,宫外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我不意外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遗憾到底我是连累了凤凰,每日我都陪着她去朝上,看殿中战战兢兢候命的朝臣,听他们说一些不怎的重要的事项。 以前以为这个位置能被他们兄弟争得你死我活,一定是个很好的东西。可现在看来,终于可以体会到元赫每日坐在这里,感受着岌岌可危的天下那种心情沉重的感觉了。 想到元赫,心里还是很难过。可我想到一个同样觉得很纳闷的事,为何我从未对元珏有过这样的歉意和内疚呢?想了两天,大概明白了,因为我把自己整颗心给了他,所以自然不觉得有何亏欠他的。我没办法爱上元赫,所以才对他满是歉意。 而对于凤凰,我不像她面对这一切时的那般急躁,我早已做好要陪她承担这一切的决心了。 在朝臣的施压下,凤凰不得已答应,开门,放元珏等人进来。而这时候,即使她不答应也不行了,宫内外的守卫见势头不对匆匆叛变,而凤凰的状况已经无法让她再战,从前她是那样高傲的凤神,现在却连平凡人的进攻都抵抗不了。元珏带着寥寥数人从禹宫大门堂堂正正的走了进来,他终于凭着自己的本事赢回了属于他自己的一切。 凤凰站在大殿前,知道元珏风姿绰约的走到她面前。 “阿姐!”跟在元珏身后的长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后的我,他挥着手朝我大叫。 元珏一袭银白战甲,头带纹龙战盔,正与凤凰对视着,他听到长渊的话而侧目,一抬头,便也看到了我。他的目光,炽烈而深沉,那浓浓的思念已然同那一抹深灰融在眼底。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凝视着我,长渊发现元珏的异样,目光在我俩之间游弋了一阵儿。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元珏闻声侧耳,却没有片刻避开眼神。 我站在凤凰身后,看着这所有的人,一举一动。凤凰感受到了元珏的凝望,曾稍稍偏过头来,似是要留意我的反应。她的脖子下,有一大片的溃烂,掩在衣领下面,这时有一些边缘的痕迹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朝臣分成了左右两排列自殿内向外,迎着他们凯旋的墨阳王。 我默然转过身,从肃公公手中端着的锦盘中接过国君打印,两侧的朝臣才让开一些,我绕过凤凰的身侧,双手捧着大印走到了元珏身前。“这本就是,该属于你的东西。” 元珏没有伸手来接我递上的国君大印,即便我已经捧到了他面前,他仍然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他的眼神只停留在我身上,丝毫不像是注意到了身边的其他一切。 乔副将用手肘推了推长渊,使了个眼色。长渊才看着元珏失神的样子,走上前来接过我递上的大印。 “你元家的天下,终归是还给了你元家的人,如今,便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恭喜你,墨阳王。”我受不了他那样直白的目光,所以先找了个机会闭了过去。 正当我想要去牵凤凰离开这里的时候,跪在一旁的朝臣忽然高声叫道,“昭华夫人霍乱王廷,理应当诛,我禹国险些毁在了这个女人手上,墨阳王继位,当以昭华夫人祭我禹国先祖啊!” 此话一出,立即赢得周遭多位朝臣响应,皆在同时高喊,要诛昭华夫人以祭先祖。 凤凰闻声而动,她刚伸出手,我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们自然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放过我,此一刻之前在朝堂上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那些时日,尽是想要今朝一起讨回。 长渊作为跟在元珏身后进到这里来的人,听到朝臣的高声呼喊之后,先是显得慌乱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满腔热血的随着元珏的兵马神出鬼没包围了禹宫,在禹国百姓和朝臣的欢呼声中,昂首阔步走到了这里,本以为能在这里见到我,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可谁知,就是这些高声欢迎着他们“杀入”宫中的人,却在此时高呼要取我的性命。长渊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去和元珏解释什么,却被乔副将往后拉了一把。 “要杀要剐,本宫人就在落香山。”我在一片高呼要判我死刑的声音中,淡然说道。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高呼的每一个人,渐渐平息了下来,我才拉着凤凰,走向落香山。 “若我拼死一战,你说,我有多大的把握能杀光那些人?”凤凰被我拉着,也不反抗,她只是乖乖地随着我走,然后边走边说道。 “何必杀光那些人呢,人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他们投靠并且依附对他们更有利的,排挤并且谋害比他们更加强大,让他们心生畏惧的。这就是人性。”我扯着她,向前走,回过头来笑着和她解释,身边路过的宫人看到我俩纷纷避让。 “别看我现在这样子,我如果和他们死拼,他们未必是我对手。”凤凰说着,竖了竖领子去掩饰她脖子下的溃烂肌肤。 “我知道,只是我们实在没必要再和他们斗了,不是吗?”将禹国的大权还给禹国的人,我轻松了许多,再也不扛那些莫名其妙的担忧和焦虑了,也再不用猜,每一个站在我身前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可是你喜欢啊。”凤凰仍不服气。 “算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你重要,我们现在落得的这个下场,还能再凄惨一些吗?”我苦笑,其实,我们没得选。(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八章 凤凰发病 http://..org/ 凤凰的病症愈发严重了。 她的身上尽是一块一块的溃烂,从手掌般大小,慢慢扩散开来。如今的禹宫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幸亏元赫曾经在这里为我建的这一座落香山,此时成了我们仅有的避风港,他们不愿就这么简单放我们离去。而元珏自从大军入城开始,许是朝中要忙的事太多,对朝臣纳谏要诛杀我的这件事迟迟也没有给出决定。已经离那日在大殿前将国君大印交给他之后过去两天了,这两天,落香山难得成为了这禹宫里的一处净土,在这因改朝换代迎接新君继位的关键时候变得纷纷扰扰的禹宫里,无人问津,无人打扰。 直到我亲自经历过了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才终于明白,那时躲在元赫身后过的日子,他究竟为我撑起了多少,我不知道他现在又在哪里。 我将凤凰带回到落香山,让她在暖阁住下,还以为他们会派人严加看守我这落香山,可不仅没有如此,竟连从前的孙岳周方都调走了。这空旷的山上,每日派来巡逻的侍卫也减少了许多,更加清净了。 而自打我哄着凤凰回到这里来之后,凤凰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她的神志更加不清醒,恍恍惚惚患得患失,她没办法承担神力从她身上逐渐失去的这个结果,这使她不得不困在这里无能为力,要眼睁睁看我们两个受这些,曾经一度被她鄙夷的普通人威胁着性命。 我相信,姜延的死并不像是凤凰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在乎,也许在姜延死去的那一刻,凤凰并没有意识到姜延的死代表了什么。可直到这时候,即使她从未明说,我也明白她心里的失落,可惜她是凤凰,高高在上惯了,看淡一切与世无关,她怎么还会记得被人爱着时的滋味。 从前对待一切都是无比冷漠的凤凰,总是自诩看尽人间百态,漠视凡人的生死哀愁,早已失去了初为神时的感情。如今失去逐渐失去神力,慢慢正在变成一个和她曾经瞧不起的凡人一样的人,感受着威胁,感受着无奈,不也是上天对于这个神所降下的惩罚吗? 我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异状,虽没有凤凰那么严重,只是几个几个的小红点,时常很痒,一抓就破,然后小小的溃烂一片……而对于现在所受到的一切,我只是选择默默承受。 可是凤凰突然严重了,高烧不止,烧得糊里糊涂,说着一切冲动莽撞的话。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赤焰般的瞳色却不见往日风采,还有些迷茫和绝望。 我害怕她出事,急忙想要走出去寻找宫人来帮忙。 才起身向宫殿外走去,迎面遇上刚刚赶回来的夏臻,一脸意外的看着我,吓了一跳,问道,“夫人,您怎么慌张成这个样子了,出了什么事吗?” “你去哪里了。”我并不想问她之前为何离开这里,反而是想要知道,她既然离开了,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到这里呢,谁都知道这里出了事,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臻儿刚才去给宇文将军送东西了。”她轻描淡写将刚刚的经历一语带过,“可是夫人您……” “去,去找长渊帮忙。祭司病得很重,你去让长渊请太医来。”这时候能帮忙的就只有长渊了。 “是。”夏臻匆忙点了下头,转过身便向下山的路跑去。 我在宫殿前急得团团转,又不时侧耳去听凤凰房里的动静,心急如火,巴不得我能此刻飞到山下去看看长渊到底来没来。 而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长渊要在这个时候避嫌,拒绝夏臻去帮我请太医的话。凤凰若是在今夜里有何意外,大不了我便随着她去了。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绝望却又平淡的时候,反正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至于过程中的折磨我实在懒得去计较,无非是早晚都要死去罢了,而我不愿她独自离去,哪怕黄泉路上我能有机会还清她这一切。 可是长渊来了,带来了太医,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一个人。 熊烈。 我从送他们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未想过此生还会再见面。所以当熊丽走到我面前了的时候,我竟还未来得及缓过神来,看着他停在了我面前。夏臻领着太医向暖阁走去,长渊则同熊烈一起,站在了我面前。我很诧异,他们会一起来。 熊烈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就只是站着,身形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可比起之前被我藏在这里的时候,他现在要精神了许多。我想,也许我该跟他打个招呼,只是就这样定定看着他许久,也实在想不出适合我们当下最适合的话来,点了点头,也只是说了句,“没事就好。” 熊烈听了,怔怔的笑了,点着头回道,“没事就好。” 我这才侧过头去看向长渊,“谢谢。” “阿姐……”长渊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正想要和熊烈再说些什么,有些好奇他怎么会跟着他们又回到这里来,想知道他的渠熊现在如何了。可是这许多的疑问还没有问出口,便突然被从暖阁里传来的一阵骚动给打乱了。 “啊!”夏臻惊叫着。 我转身向暖阁跑去,一把把门推开,长渊跟在我身后,而熊烈还在最后,慢慢走了过来。眼前的一幕突然让我傻了眼,凤凰双目赤红看不到眼白,发髻慵懒的垂散着,衣衫不整,她口中的鲜血不停地从牙缝间往下淌,原本大红的衣衫染上了鲜血,看不出异色,只是那晕湿的痕迹触目惊心。 而夏臻躲在桌子后,努力的防卫着凤凰的靠近。她刚刚领进来为凤凰诊治的太医,现在就倒在凤凰身后的地上,脖颈上深深的伤口不断向外翻涌着鲜血,还象征性地抖动了两下身子,便不再动换了。 这时,我突然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看着凤凰神色异样地要再次扑向夏臻的时候,我拼了命的冲出去,挡在了她们中间。长渊反应较我慢了一步,再想要伸手拉我,也来不及了。 余光注意到,长渊已经伸手摸向了腰间挂着的刀了。 “小凤凰!”我提高了声音,试着要叫醒她。 本以为我挡在了中间,阻止凤凰伤害夏臻,就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警戒。免得在这时候,让夏臻和长渊他们觉得凤凰这个存在是个危险。 只是凤凰在听了我叫她之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侧目过来,从刚刚一双血目死死地盯着夏臻,转而变成了死死地看着我。她盯着我出身,甚至微微半眯起眼睛,极具威胁。 她没有因为目标突然变成了我而有所收敛,而是更加怨恨一样。 “阿姐,你快让开。”长渊意识到凤凰对我的敌意,低声警告,腰间的刀已经渐渐欲出鞘了。 凤凰一眼看去,以极快的速度扼住长渊将他撞开,长渊的身子撞在了墙上,弹了起来,倒是一直跟在长渊身后的熊烈猛地出手接住了长渊,才不至于他受这一下子跌在地上。长渊回过来劲儿,挥刀而上,凤凰毕竟是凤凰,即便神力渐退,这一朝一夕之间也绝非是长渊等人可以轻易对付的,只手便捏住了刀刃,使得长渊动弹不得。 “大祭司,他们不过是来为你治病的,你又何苦出手伤人呢。”熊烈忽而大喝一声,喝得凤凰分神,才让长渊有机会将刀刃从凤凰手中抽去。 “我没病!”凤凰声嘶力竭的大喊。“有病的是你们这些凡人!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们知不知道,我随随便便就可以将你们屠杀殆尽。” 那声音至极,直冲九天。如凛冽寒风要将耳膜活活撕开,长渊后退,我和夏臻匆忙捂住耳朵欲回避。 “你们把小梧桐带到哪里去了!”凤凰依旧不改厉色,高声狂怒,并不断的大喊着,“小梧桐!小梧桐!你在哪里,小梧桐!” 她的这一句话,我当下就蒙了。 呆滞地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定定地望向她,看着凤凰不断的在暖阁内徘徊,情绪激愤地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我,就像是她根本没有看到我一样。 可我就在她眼前,她怎么会看不到我呢。“凤凰,小凤凰……” 我挣脱夏臻的劝说,走上前去,重新站在凤凰的面前,“小凤凰,你不认得我了吗?” 凤凰伸手一把便将我推开,在这暖阁内歇斯底里的大喊,“小梧桐!你们到底把小梧桐藏到哪里去了!把小梧桐还给我!还给我!!” 她不记得我了…… 眼前的凤凰竟然不记得我就是她口中不断在寻找着的小梧桐了。 她只记得小梧桐,却把我忘了。 “小凤凰,我就是,我就是小梧桐。”我甩开上前搀扶的夏臻,又一次跑到凤凰的面前,死命地拉住她的双臂,想要让她好好的看清楚我,“你看我,你看看我!小凤凰,我就是小梧桐啊!” 凤凰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话,她感觉到了,才慢慢地缓和了下来,看向我。就在我还没解释清楚的时候,她忽然一把扼住我的喉咙,死死地掐住我,我因一时的缺氧而感觉快要死去了,凤凰的脸在我眼中变得开始狰狞起来。她冷冷地说道,“你们,到底把小梧桐藏到哪里去了,你们是不是把她害死了?” “阿姐!” “夫人!” 长渊和夏臻大惊,欲上前来营救,只是凤凰丝毫不给任何人近身的机会,扼住我的喉咙警告所有在场的人,“你们胆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她不只是说说而已,更作势要掐死我的样子,逼迫长渊他们不得已退后,才换来凤凰稍稍松手。 凤凰的只用拇指按着我的喉咙前断,我知道她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捏碎我的喉咙。如果可以死在她手上,对我来说恐怕也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并不害怕她会杀了我。只是在她轻轻松了一点点拇指的力道时,触到了我脖颈上因前断时间被宫珲挟持而受伤还缠复着的白纱,她愣了一下。 长渊时刻警惕着,屏住了呼吸。 凤凰却在这个时候,猛地一下子松开了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显然她自己也被吓到了,她就好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一样,看着我的脖颈上缠复的白纱,记忆如同慢慢正在苏醒一般。“小梧桐……” 原来她看到我那时受的伤,竟然才想起那时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 正想着她接下来会如何的时候,谁知她缓缓靠了过来,将我揽在身前,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她只记得那时我被宫珲挟持,那把短刀抵在我脖颈上慢慢印出血痕的样子,她还在安抚着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轻声说道,“不怕,小梧桐,不怕……有我在,有我在……” 她在想起我之后,开始变得平静下来,从一双怒目被血充斥得极红,到渐渐缓和下来,她生怕吓着我似的,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我,慢慢地,她的双瞳开始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除了瞳孔深处的赤红,眼白的杀气缓缓退去。 “去把太医拉出来,看看还有没有的救。”熊烈对长渊说道。 长渊刚刚只顾着盯着凤凰的一举一动,未料到她突然之间的反差这么大,也有些怀疑。听了熊烈的话,才小心绕到了我们身后,收回了刀,拖着太医的两只胳膊,把他拉了出去。 等长渊再返回回来,他只叫了夏臻出去。 这一切,凤凰都丝毫不在意了,根本不管周围又发生了什么,只顾着被她护在怀里的我。这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前殿的那一晚一样。 熊烈一直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 我从凤凰的肩上望去,熊烈的目光深邃极了,我向他轻笑以示意我没事,我明白,尤其是在长渊将太医拖出去之后,这暖阁里只有我和凤凰两个人,他在根本不确定凤凰会不会再发疯的情况下,选择留了下来,默声注视着。也许,也是一种默契,即使他现在自己都刚刚从鬼门关逃了一劫,也还是默然注视以防万一。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爱人,更没有永远的敌人。(未完待续。) 第两百七十九章 禹君元珏 http://..org/ 我从睡梦中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觉得胀痛得难受,走到铜镜前,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我忽然间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大喊出声来,“啊!” 夏臻闻声闯了进来,“夫人,夫人怎么了?” 我颤颤巍巍的指着铜镜里,自己的那张脸,伸手去抚着自己的脸颊,“我……我怎么会……”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之前只有起在身上的那些小红点,现在,脸上,额头上已经开始一片一片的出现了……我看着自己近乎毁容的样子,多半有些无力承受,这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夫人!”夏臻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惊得后退了一步。 “凤凰……小凤凰……”我缓过神儿来,便想起了和我同样受到诅咒惩罚的凤凰,她之前比我更严重,那么她现在……我想到这儿,便急忙拉过来夏臻问道,“祭司,大祭司在暖阁吗?” 夏臻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去看了看暖阁的方向,然后看着我,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什么也听不大清楚。我没了耐性,看夏臻的这幅模样,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如果是平时,她大抵会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她现在率先下意识看向暖阁,然后面对我的时候又把头低下,说话也说不清楚。我唯恐凤凰在我睡去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毕竟有过先前重伤太医的事发生,她现在病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和外面巡逻警告的侍卫发生冲突,后果不堪想象。 我顾不得夏臻的阻拦,穿着单薄的衣衫便推开寝室的门,大步流星地走向暖阁,一把将暖阁的门推开。只是,没有凤凰…… 我有些意外的怔住了,凤凰不在这里吗?怎么会这样,她能去哪里呢? 刚想要到前庭后苑去寻一下看看,就被匆忙赶过来的夏臻拉住了,“夫人,您别找了,回去休息吧。” 她说别找了?我停了下来,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夏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立马捂住了嘴,作出一副无论我再怎么问都不会告诉我的样子来。 “你不说是不是,那我继续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凤凰,甩开夏臻,我在前庭溜了一圈,挨个角落都找遍了,不见凤凰的踪影,夏臻在我要转身向后苑去的时候挡在了我面前,我推开她,才又直直的向着后苑走去,挨个的房间逐一检查。 风有些大,山上的天气自然比禹宫下面要凉一些,我身着单薄,再加上动作之快,凉风擦着身子划过,不多时我便撑不住了,气喘吁吁,不得不一手扶着墙停下来,立刻就是一阵狠咳。 夏臻连忙跑到房里拿了件外衣过来,死命地披在我身上。她劝着说,“夫人,别找了,大祭司她……大祭司她不在这儿了。” 我缓过来后,看向她,“你说什么?大祭司不在这儿了?她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我一声。” 夏臻的样子尽显为难,“夫人,您昏睡了一天一夜,谁敢打扰您啊。让大祭司离开落香山,是新陛下的旨意,宫内的司监大人拿了旨意上山,不由分说便让随着来的侍卫将大祭司带走了。” 新陛下,是元珏?元珏终于下定决心要对我们动手了吗?只是他为何单单派人带走了凤凰呢?夏臻说我昏睡了一天一夜的事,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刚刚醒来时觉得浑身不适,还有这满脸满身的红点,我竟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 我心想着但愿自己昏睡过去的时间,还不至于耽误什么事,不至于让元珏有机会伤害凤凰。匆匆裹好了外衣,我便要向外走去。 夏臻死死拽着我,“夫人,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别拦我,我要去救她。”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凤凰出事了,而我在昏睡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好像还是那夜凤凰发病之后,我等她安然睡下然后和熊烈说了几句不怎么重要的话,便送他们离开了。 在那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状况,我根本一点都不知情。 “夫人,您还是先顾好自己,这个时候您下山去找谁都救不了大祭司啊。”夏臻隐约透漏,好像知道许多我所不知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我停下问她。 夏臻为难,左右看看,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恰好路过,才含糊其辞的说道。“大祭司的这个病甚是奇怪,那夜竟然疯了一般的攻击太医,她可是扑上去就咬断了太医的脖子啊,臻儿见您刚醒,所以没有告诉您,被大祭司咬断脖子的太医当时就已经断气了。之后您就昏睡过去了,臻儿没办法就去告诉宇文将军,宇文将军又去告知了新陛下,新陛下亲自带着太医来看您,您在昏睡中高烧不退,说着些胡话,和那夜大祭司的情况一模一样。新陛下也是担心大祭司这是生了什么会传染的病,怕在这宫里再起什么意外,才派人来及时把大祭司控制住的。您已经病成了这样子,就好好的不行吗?” “好好的?你要我怎么好好的?”我没想到在我昏睡过去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今日是新陛下继位大典,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捣乱啊。”夏臻是怕我意外冲入大典现场,搅乱了元珏的大典,再因此受到其他事宜的连累,更加给了那些欲置我于死地的朝臣以借口,才拼命拦着我的。“您再等等,过了晌午,为您诊治的太医就该来了,现在外面忙成了一团,只怕臻儿照顾不好您啊。” 我心里也明白夏臻说这番话的用意,想想毕竟没错,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误打误撞闯了进去,不但救不了凤凰,只怕现在连我自己都保不住了。夏臻见我不再抵抗,才半拖半扶的将我拽回了寝室。 晌午刚过,太医果然来了。 “臣,苏桓拜见昭华夫人。”他独自一人进门,由夏臻领着走到床榻前,便稳妥地跪了下来。 我看了看他身后,不见其他人的影子,略有失落,本来以为至少长渊也会跟着来的,我还可以向他打听一下凤凰的下落。可现在不见他,我又偏偏松了口气,他带人出城相助元珏,大功一件,从此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样了,如果他能借此机会而上,懂得回避是非也是一件好事。 太医循着我的目光向外看了看,好像以为自己看破了些什么似的,自作聪明的出声解释道,“今日新君继位,宫里忙成一团,陛下现在正在前殿与群臣相商要事……” “你不是来为我诊治的吗?”我听他提及元珏,便知道他误会了什么。 苏太医便自觉失言,不再多话,由夏臻照应着上前来为我诊脉。他跪在床榻边,夏臻将我的手腕扶到边上来,垫了脉枕,苏太医低着头丝毫不敢亵渎似的轻轻将手指搭在我的脉上,可不多会儿,他的神色开始变得异样起来,略显紧张,连一呼一吸间的节奏都变得失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慢慢冒出。 “怎么了?”夏臻忍不住问道,“我家夫人,怎么样了?” 苏太医只是侧过头去看了看夏臻,脸上写着不好说,又勉强试了试。这一次还没有人开口,苏太医自己跪着向后挪了两步,将头扣在地上,“昭华夫人恕罪,臣……臣实在不敢断定,夫人所患之疾究竟从何而来……” 夏臻傻眼了,上前去推攘苏太医,“你……你给好好诊着看看呀,怎么能还没仔细看,就说不知道呢。” “无妨。”我本就是早已看开了,若这一切当真是惩罚,我又何必介意是从何而来呢。“我这病?可严重吗?或者说……我的时日是否不多了?” 患上这样的病,如果能早些解脱也是好事,怕的只是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 苏太医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说你呢。夫人问你话,你怎么答也不答一句呢!”夏臻气急败坏的又推了他一把。 “让他走吧。”我看着那模样,也没了心思。便叫过夏臻,“肃公公现在在哪里?” 苏太医如释重负一般拎着东西急匆匆便退了出去,夏臻拦他不及,只能看着他走远,才上前来答我的话,“还在后山道观里住着,这一时半会儿倒没有说他该如何的。您要见他吗?” “算了。”本来想要向他打听凤凰的事,可现在肃公公恐怕也因为是前国君的心腹而受到宫内冷落,他知道的还不见得有我多呢。我说罢,翻了个身过去,眯起眼睛继续休息。 夏臻到身边帮我掩好被子,就悄声退了出去。 …… 白天睡得多了,谁知道到了晚上,竟格外的精神。寝室内只一烛台黯淡的烧着,周围不见夏臻,觉得她应该也是去休息了,想着翻个身继续睡,可奈何挣扎了许久也都再无困意,只能披了件外衣起身,走到了宫门外面。 许久没有闲情逸致玩我的秋千了,只是一抬头,便看到树下隐约一个人的身影。 我愣了愣,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是谁站在那里,这么半天一动不动,一点声响都没有。往旁边看了看,也不见其他的侍卫路过,心生奇怪,但觉得那身影恍惚在那里见过似的,十分熟悉。 “醒了?”是他先开了口,他刚刚便一直是这样盯着我宫殿看得入神。 “为何是你。”我已经先后从夏臻和苏太医口中得知他今日继位为王了,想起元赫刚继承王位的时候,总是难得清闲,即便是偶尔回到寝宫,也总有忙不完的事。元珏今日刚刚继位,想必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他这个时候出现这里,不仅仅是不合时宜这么简单了。 “为何不能是我?”元珏的声音,很熟悉,却……他说着走近。 我惊觉他的靠近,使他与我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两三步了,映着宫门上的灯火,此时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样子,而这一看请,却让许多事变得分外清晰。我虽然病了,但神志还是清醒的,在他更加靠近之前,我向后退了两步。 元珏见我后退,便再无逼近的样子,他有些突兀的站在那里,如同不知所措。“为什么……” “你今日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我提醒了一句。 “可是,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穿着朝服的样子。”他说着,伸开了双臂。 我才注意到,他所着的一袭墨色长衫绣有金线图腾,正是禹国国君的朝服。而这本应是他在举行大典的时候所穿的礼服,按理说,早在他之后与百官同宴时便应该换去了这一身才对,可他现在却穿着这一身大典时的礼服出现在了我落香山上宫殿的门口。 “忙完了的时候,就想来看看你。才又换上了这一身,只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已经太晚了,以为你已经睡了,才没有打扰。谁知道你却出来了……”元珏浅笑,却怎么也不像当初带着稚气的模样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元珏听了,脸上的笑意顿时冷却,“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看到我的。” “你既然已经继位为王,这禹宫禹国自然都是你的。而我作为前国君的昭华夫人,更是如今禹国人人唾弃的妖女,理应随着覆去的历史消失。你本该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关系。”我理了理披在身上的衣服,正经说道。 元珏苦笑,一副受挫的模样,“刚才看到你出来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高兴吗。我还以为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因为一些原因不能亲自来看我真正的成为禹国的王,我是特别穿着今日大殿的礼服来让你看看,你会和我一样高兴,你会扑到我怀里告诉我,你也想念我。” 他说的是,你也想念我,而不是你想念我。 “听说你派人将大祭司从这里带走了,她现在可还好吗?”我不愿再与他多说下去。 元珏笑出声来,却显得尤其彷徨无措。 我静静听着,默默受着,心里想着如果他现在哪怕是跟我大发脾气,然后一走了之,我都不生气。 可没想到他忽而逼近,却只是伸手来抓住我的领子将我扯到他跟前,逼着我抬起头去看他那样愤怒的眼神,他狠狠地说,“如果是从前,我还愿意看着你耍下脾气,可你现在还以为我会顺着你吗?禹宫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包括你在内,都是属于我的。” “如果这就是你苦撑这么久,终于迫城而入取代元赫成为国君的理由。”我毫不退却,“那还真是叫人失望,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你多少会学着放下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章 霓音将死 http://..org/ “哎,好端端的怎么会弄成这样呢。”熊烈见到我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不自觉的感叹道。 “难道堂堂的渠熊大王,也会像长渊一般幼稚的以为,只要元珏率军杀回王宫,夺取禹君王位,这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然后幸福快乐的做个结局吗?”我正坐在秋千上发呆,听到了熊烈的声音,才注意到他走了过来,没有回答他的感叹,只是笑着同他说道。 熊烈听罢,却也是低头一笑,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跟我一样清楚,自然不会像长渊那时的急躁一样。 “元珏这次继位,你毕竟是功臣,捎带着你渠熊部落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大功一件。这一下,你渠熊终于可以在夷部多个部落间扬眉吐气了。”我笑道,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宏图大志,虽然和他一统夷部部落的心愿还差得很多,只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渠熊部落身后有了禹国这个大靠山,凭他熊烈的本事只怕是一统夷部不过早晚的事。 “还好,不过刚度个难关,接下来才是苦战。”熊烈才经历过这些时候,也变得平淡了许多,虽未减锐气,可怎么的也和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不过,渠熊能助新君继位的这一战,也还是靠你给了机会。” 我听了,未语。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在让长渊他们带人出去支援墨阳王的时候,顺便将我送了出去。你算准了我会让渠熊助他这一臂之力。”熊烈说着,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还不时侧过头来看着我,“听那夜同行的人提起过,你交给长渊一封信,让他带到城外驻军大营,交给乔副将。当时我并未多想,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你只怕是在听我说了我向乔副将打听墨阳王的事时,就猜到了墨阳王实际上并未被姜延所囚吧,那封说是要给乔副将的信,其实应该是要给墨阳王的、我猜对了吗?” 我含笑不语,熊烈看了我的反应,也自然明白我的用意。 他继续说,“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会不会是告诉他,当如何入城?墨阳王的大军只在两天之内全部乔装进入城中,而渠熊则被留下伪装,只在那一夜之间撤离。与墨阳王的二十万大军相比,渠熊四千精锐反而更好撤离。直到其他人发现大军消失不见,必定对城中造成种种压力,而这种压力最终逼向了禹宫最高的权力中心,大军包围禹宫的那瞬间,绝对不会有人猜到其实墨阳王的大军早在两天之前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混入木城,甚至这一切,原本就在你的属意当中。” 我仍未说话,熊烈猜测的这一切都没错。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却确认自己的猜测属实之后,赫然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大祭司,可还好吗?”我昨夜并未从元珏口中得到关于凤凰的消息,所以不免担心。 熊烈错愕许久,倒并未显得我这时候所问的问题有多突兀,他点了点头,“你知道的,她的情况一直都不是很好,只不过现在比起你来,要好许多。” 我知道他们不会将具体关着凤凰的地方告诉我,可既然熊烈这么说,那她现在至少应该是安全的。“你们不能杀了她,你们杀不死她的。” “什么?”熊烈微蹙眉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她是神。”我这时,才慢慢侧过头来看向她,“她是凤凰,堂堂凤神。” 熊烈这才蒙了,倒吸一口气,缓了半天才稍微恢复了意识。“你说的,是真的?如果她是凤神,那她现在怎么会……” “我从前也不是人。”我见他惊异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这世上竟还有事情能令他如此堂皇的。“天道自有轮回,善恶终有因果。我们不过都是在承担前缘往事的贪念所结成的恶果罢了,我可能就要死了,而她虽然逐渐失去神力,可终其结果她始终是神,并非人力所可以杀死的。你们杀不了她,而这一切本就是因我而起,即便我有意挽回,却也是迟了。” 熊烈好像听懂了,他突然闭起了双眼,无奈极了。“所以,你会怎么样。” …… “夫人……夫人……” “夫人!” “……夫人。”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夏臻在叫我,可我怎么都挣扎着醒不过来。我沉沉地陷入梦中无法自拔,在一个又一个昏暗幽闭的梦中反复,随波逐流,却始终没办法睁开眼睛。 这样浅浅的意识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终于才又彻底的昏睡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我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我如何从未一棵梧桐树渐渐有了灵魂,我是怎样从一棵只能开口说话的梧桐树到渐渐修得灵身。我记得第一次和凤凰相遇,而我只是一棵普通的梧桐树,有了一些精灵的意识,我从梦中醒来,凤凰栖息我的枝头休息,我看向她,惊呆了。那时的凤凰,是那么的美…… 我梦见我修得灵身之后,第一次与凤凰一同去天宴,我匍匐在她背上,她展翅高翔飞入云霄。 我梦见,那个小男孩闯入韶山……大火蔓延,生灵涂炭。 我梦见血腥的味道,那种血有一种冥冥的灵性……这一觉我睡了很久,也梦见了许多,随着时光流逝慢慢淡忘在记忆的过去,我曾经努力的想要想起这一切,却原来只需要一个梦。 我是在某一个晨曦醒来的,双眼朦胧,当我微微睁开眼眸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异常模糊的身影。 他见我醒来,便不急不缓地起身退后,让夏臻上前来照顾。他的身影因为退后,在我眼中渐渐变得更加模糊。那个人的样子,在我懵懂的双眸之中若隐若现,我忽而开口叫道,“元赫……” 没错,他就是元赫。知觉在慢慢恢复,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他的轮廓也逐渐变得具体,与那时不同的是,他少去了很多的戾气,不再像他身居王位时一样意气风发。我多希望我现在不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可我偏偏没办法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我对他的内疚本不是可以靠掩饰就过去的。 “元赫……”我声音虚弱,可是他并没有因为我在叫他而停下,仍然在一点一点的向我视线范围外退去,我猛然起身,顾不得其他向他扑去,半个身子跌到了床榻下,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夏臻并不好上前阻拦,她站在一旁左右为难。 元赫深叹一口气,无奈的俯下身来,将我从地上扶起。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生怕这样一撒手,他就又不见了。我始终想不明白,那夜出事之前,宫珲到底把他藏在了哪里。为何他眼睁睁看着元珏大军迫城而入,夺他的王位,他却始终不肯露面呢。 元赫奈何不得我,便将我抱起放回到床榻上。可没办法松开我攥着他衣角的手,他低头看了看,“既然前缘已了,你又何必牵挂呢。”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弄清楚这一切并不会让我觉得松一口气或者减轻一些内疚,可我只是放心不下,他如今还有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既然有意躲着,那今日又何必来看我呢。” “其实我一直都在,只是……”元赫并没有说下去,神色间对往日的执念已经淡去,“我若见你,便放不下执念,不仅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你。无非是心魔难控,我答应了宫珲,放弃王位远离禹宫,前缘尽弃,从此皈依宫家的宿命,替他完成宫家的使命罢了。” 我知,他已经决意要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我了。他终于放下了执念,成为了宫家的人。 纵然我抓着他,可他看着我的样子,却再也不像那时候的深情了,他曾对我无比纵容和溺爱,可曾经那时的他,我怎么会想到,总有一****会如此淡然的看着我,告诉我他已经放下了一切。 抓紧他的手,还是慢慢松开了,他既然愿意忘记我,我却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住他呢,从前深情的是他,如今淡漠的也是他,在我与他的缘分之中,全凭他一人的付出维系,现在他既然愿意全身而退,我又何苦碍他前程,阻他修行呢。“真的能放下吗……” 元赫默然回身看了看夏臻,夏臻低头退出寝室,他这才回过头来黯然说道,“初遇你的时候,曾得到过这世上最好的惊艳,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曾不遗余力的付出过爱,虽有些遗憾,未能让你在那时候为我动过心。却也觉得足够了,我曾爱你护你的日子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见我未说话,他才出言解释,“你的病……” 我听他话只说了一半,虽然还有些未能接受这一切,可还是抬起头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看了看我的眼睛,有些话并未直说,只是轻轻叹气然后抬手拂过我脖颈上的白纱。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捂住了曾被宫珲划伤的伤口处。我一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和凤凰会在一夜之后都病了,原是宫珲早就在死前做好了准备。他知道自己断然不可能斗得过凤凰,便只能下了这样的招数,他在刀刃上下了蛊术,而后刀刃好像是无意间划破了我的脖子,当刀刃遇到了血,我便间接成了他所施蛊术的引子。宫珲借由我受伤,引凤凰无意间触碰到我的血,从而对将蛊术施于凤凰。 我不禁觉得好笑,宫氏一族是堂堂正派,却用了巫蛊之术来害凤凰,来迫害一个神。难怪当时我见他惨死的模样觉得难过,以为他会死得那么惨不过是凑巧被姜延所伤。却原来连宫珲的死,都是因为承担了自己所犯下的过错的报应。宫珲为了阻止凤凰霍乱禹宫,即便牺牲自己也要除掉她,却也因此遭受连带。 凤凰因为担心我,所以用手一直捂着我的伤口,所以那时她最先从手腕处开始溃烂。 “原来这一切,都难逃天意。”我笑,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来,对元赫说道,“那时候,我去救成府李氏的时候,被成璟所伤。当时已经到了往生涯,只是幽冥官告诉我,我阳寿未尽。他还说,我的寿命还有十六年。而在那之后,我韶山修行十年,自出了韶山之后,我便仗着自己还有六年的寿命胡闹,可谁料,就是因为太笃定了,没想到却要在这第三年初就死去。” 前尘的轮回,怎么是我们这些人可以说得算的。 “那你以后……”我想知道,失去了王位的以后,他又该如何捱过。 “你不必担心我,从前我虽然拥有天下,却只能困在这一座王宫中。如今我一无所有,便终于去看看曾经的这片天下了。”元赫早已释然这一切。 我本以为在我告诉他,我早就知道自己所剩的寿命有限时,他会很生气我当时自私的欺瞒了他。可是他并没有,元赫现在的大度反而让我自惭形秽,他在说出那些释然的话的同时,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犹豫着,还是伸出手来,理了理我额边碎乱的发梢,“你不必这样,好好活着,哪怕只有一天。” 我心疼,握住了他的手,贴在了脸颊。“你是因为知道我病得重了,才来见我最后的一面的吧。” 元赫却沉默了。我苦笑。 “陛下……”夏臻大叫着,门突然被撞开。 元赫同我一起转过头去看向门外。 元珏满身杀气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我。“原来如此,还是因为他。” 我明白他误会了什么,元赫在看到元珏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垂在身侧,抖了一下袖子,宽大的道袍掩住了他的手。元赫虽然迟疑,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是黯淡,他转过身去正想要走向元珏,好像是要去和元珏解释。 我猛地伸出手拉住了元赫的衣袖。 元赫一惊,回过头来看着我,满是讶异。元珏的眼神落在我拉着元赫的那只手上,愈加凌厉。(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一章 昭华之殇 http://..org/ “阿姐,你到底是怎么了。”长渊说是来看我,可人刚一坐下,便是很严肃的问道。 “挺好的,虽然看起来很丑。”我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然后用手遮着起了一片红点的侧脸,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过倒不像前段时间一样,烧倒是退了,也吃得下睡得着了。” 长渊气结,“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那你问的,是哪个?”我装作不懂的样子。 “陛下很生气,他以为你不愿意接受他,是因为……因为前国君。”长渊以陛下和前国君两种称呼来区分元珏和元赫,不过他这番话的重点好像是在,元珏很生气上。 我点了点头,然而并不怎么在意。“缘分断了就是断了,破镜难圆,再续也不是从前的心思了。” “阿姐。”长渊气急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步,“陛下心里有你,否则他怎会推辞百官要他成婚立下王后的事。你若是答应,他必定有办法立你为王后的,你装出这个满不在乎的样子,你问问看自己,你是真的不在乎他吗?如果你那时不在意他,又怎会让我们偷偷离开木城,去大营相助。” “王后?”我听了长渊孩子气的话,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谁说心里在意就要成婚了的?我若是在意的人多了,岂不是人人都能嫁了?” “我没跟你这儿说笑!”长渊说着,板下脸来。等我笑意过了,长渊才特别认真的跟我说,“阿姐,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真的更在意前国君。” 我缓缓舒出一口气,“终其结果,元赫都是我的夫。” “我不是要听你说什么结果不结果的,你们总是拿这一套来搪塞他人。”长渊听着我这些话更来气,一时间无遮拦的说出了心里话,自己都一怔。 我也想到了,他还放不下寒月。“你若是心里有寒月,就去寻她,有些事不到心死不会忘记。从前我也不怎么理解寒月,只不过这时候才觉得她是对的,曾被深情相待,怎愿负了时光。” 长渊连连摆手,不想再与我谈论寒月。“陛下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从前落下的这个烂摊子,现在倒轮到他接手了,难得抽出空儿来想见见你,可你怎么能一次又一次避而不见呢。” 长渊说的,是自那日元珏撞破,误会我与元赫仍有些什么之后,这个把月来他时常到我这山上来走一走,坐一坐。每次来也不让夏臻打扰我,便只是随意坐在正殿,制造机会“偶遇”。夏臻自然会在他来了的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我,是我不愿见他,所以故意躲在了房中,哪怕是翻翻书打发打发时间,等到夏臻再来告诉我说,他走了。“你若是来替他做说客的,那就放弃吧。” “为什么?阿姐,你们既然彼此心里都有对方,又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只是一个你点头就可以圆满的结局,你怎么就这么犟呢。”长渊不解,不过仍是好心。 “如今我也这个样子了,不想再给他留什么念想了。”之前不觉得这张脸有什么好看的,可现在每每被铜镜里的自己吓着,都会哭上一场,变成了这个样子,比死更难受。 “你知道,他根本不在乎的。”长渊迟疑,明白我所在意的事。 “大祭司,可还好吗?”我黯然神伤了一会儿,缓和了情绪,才向他问起凤凰。 “被关在道观里,怎么,你要见她吗?”长渊虽然气,可是也心疼我现在的下场。 我想见凤凰。这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只是幸亏反应得快,没有说出来,我现在这样子,就算见了凤凰,她也未必认得我,就算她又记起了我,也只会因为我现在的样子而难过。我实在不想再刺激她了,“算了,还是不见了。长渊,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长渊皱眉,好似想到了什么让他烦躁不安的。 “她,大祭司,于我有恩,她若是还有得救,你就帮我好好照顾她。”我说。 长渊有些不耐烦,“等你好起来,自己去照顾她。若是你跟陛下说,他怎么会拦你呢。” 我摇了摇头。“从前我劝寒月,今天只想劝劝你,夏臻虽非你心爱之人,可她对你的确用心,她同我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坎坷,也着实为难了她。我并不是很喜欢她,可也不像当初那么讨厌她了,如果我走了,即便你仍是不愿意娶她,也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阿姐你在说什么。”长渊越来越气,“我不跟你说了,天色不早了,陛下今夜设宴,要为熊烈践行。我不能迟了。” 长渊以为我在怄气,不愿再听我疯言疯语地说下去,转身向外走去。 “宇文将军……”夏臻与他擦肩而过,刚刚从外迎了过来,都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将要枯死的身子在垂死挣扎。 掩在锦被下的身子上,起了许多的小红点,一片片的溃烂。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没有掉下来。 …… “谁在外面。”我睡着的很轻,外间传来些许的动静,便已经将我惊醒,我扯着锦被坐了起来。 “夫人,是臻儿。”夏臻点着烛台赶忙走了过来,“天亮了,臻儿在给您收拾衣服呢,这天热时穿的都该收起来了。臻儿正琢磨着,您没有几件稍厚的衣服,是不是该让宫里的人给您做两件呢。” “秋天了吗?”听她提起,我想觉得这几天的确冷了许多。“我以前的衣服呢?” “以前的衣服?”夏臻糊涂了,“臻儿没有找到您以前的衣服啊。” 我心里怀疑,穿了鞋子走到了外间去,夏臻又举着烛台跟了出来,我见她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都叠好了放置在周围,我上前翻了一会儿,的确没有找到我以前的衣服。 我是在去年的寒冬前被孟大人寻到这宫里来的,的的确确是在这宫里度过了一个冬天,只是去年冬天的衣裳怎么这会儿就找不到了呢。“会不会是落在了以前的寝殿,没有收拾过来?” “呀。”夏臻一惊,想起来了,“夫人,怎么办,臻儿忘记了,咱们搬过来的时候还是夏天,收起来的冬装都还没有拿出来。那,臻儿明天就去拿。” 我的衣裳落在了寝殿,从那里搬走的时候,寝殿的主人还是元赫,如今竟已经变成了元珏。 我边想着,边随手从一堆夏臻叠好要收起的衣服里抽出一件来,“这一件,我还挺喜欢的,颜色也好看,样子也好看,也要收起来了吗?” 夏臻笑着解释说,“夫人,已经是深秋了,这件衣服太单薄了。该收起来换厚一些的冬装了。” 我听她说完,浅浅笑着,将那淡紫色的衣衫披在了身上,问道,“好看吗?” “好看。”夏臻点头附和,“夫人是臻儿见过,这世上最最好看的女子了。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瞧你这小嘴甜的。”我被她一哄,心里乐开了花,“帮我换上吧,收起来之前,再穿一次。” 夏臻犹豫了一下,还是乖巧的上前来,利索的关上门,然后开始着手帮我换上这淡紫色的罗裙,只是换好了之后,夏臻抬起头看着我若有所思,然后又跑到一堆衣服里翻出一件浅灰色的薄纱外衣,帮我穿上,小心的遮了遮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满意地跟我说,“夫人,好了。” 我折身走回寝室,对着铜镜照了照,原是这薄纱是用来遮我身上这点点斑驳的。夏臻已经将寝室内的几个烛台都点亮了,房里顿时明亮了许多。可是这一下子,却露出了脸颊上难看的红点和溃烂。 我刚刚的笑意不自觉退了下去。 “夫人,要是穿这一身,得换个发髻才行。”夏臻透过铜镜看到我的表情变了,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让我在铜镜前坐下,然后散开了我的头发,垂落的发丝遮去了半边脸,夏臻一边帮我梳着新的发髻,一边和我说着话,“夫人,您今天夜里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呢,许是太医开的药起了作用,也该慢慢好起来了。您白天的时候一整天也没有吃什么东西。饿不饿?饿的话,臻儿去吩咐厨子给您准备些吃的……” 不多会儿,夏臻已经帮我梳好了新的发髻,翻了翻首饰盒,找出一支雕着凤样的檀木簪子插在了发髻上。夏臻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夫人,您看看,这样不是好多了?” 我恻了侧头,果然好多了,垂下的发丝刚好盖住了侧脸的难堪。只是慌神儿间,我看到了放在盒子里的一支玉簪,伸手取了出来。 “夫人,玉簪的话,和您现在的这一身不搭配呢。”夏臻见了,便说。 我摇头,把玉簪递给她,“这和丽夫人挟持我时拿的那支一样,那支坏了,是元赫才让人又给我做的一支,一模一样。我记得当时你多看了两眼,应是很喜欢吧。” “夫人,您……您要把这个,送给臻儿?”夏臻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簪子,“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我低头对着铜镜又看了看,“是我该谢谢你的,还给我打扮得这么好。”看她笑着,我又想起来了什么,“听说今夜,陛下设宴为渠熊大王送行。寝殿里这时候应该没有人,你去帮我把冬衣拿过来吧。” “这时候吗?”夏臻疑惑,“这时候毕竟有些晚了,还得再让寝殿的宫人去禀报陛下,等到明天吧,明天臻儿起个大早去帮您取来成么?” 我还是摇头,“别了,还是现在吧,东西都取来,也好一起收拾。” 夏臻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好吧。夫人,您坐一会儿,臻儿去去就回。” 说完,夏臻急忙起身加快了步子走了出去。我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这个样子,我很满意,我知她很用心,极力小心的掩饰着我身上的溃烂之处,就是为了避免我自己看到的时候心里难受。想一想,我在这禹宫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快一年了吧。 还记得我那时站在城墙上,逼元赫饶过元珏一命的样子。 那时候,还真好笑。 我起身,在这里到处转了转,想起当时元赫为了给我建这一座落香山,顶住了天下多少压力,更被人斥责是迷恋女色的暴君。 心口,有些闷,闷得上不来气。 我喘了喘,还是没有觉得好受些,眼前有些发黑,扶着一旁的门框慢慢倚靠着站着。 到底,是等到这一天。 还好,还好…… 这禹宫还是元家人的,虽然过程有些折腾,可是好歹元珏还是成了王。他最想成为的王,只可惜,我看不到他成为像他所崇拜的父王那样的人物了,但愿他不会辜负这一切才好。 跟熊烈告别过了,跟元赫也说清楚,该交代长渊的话也说了,想送给夏臻的东西也送了。让我想想,我还有什么没做的呢? 哎,其实还想要做的事,还很多,可惜都来不及了。 我还想跟碧洛母子告别,还想去珈蓝墓上看看,还有,还有梓苑,熊烈说梓苑和梓菀葬在了一起……其实我还想要再见元珏一面…… 想到元珏,心口更疼了。我想见他,特别想见他。 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我不曾有机会穿着最好看的嫁衣,嫁给我最心爱的男人。 天知道,我有多么想答应的。 可答应又如何,都没时间了。若我再有多七天的时间,我一定答应他,哪怕不做王后,只是和他成婚。穿着大红的嫁衣,和他携手走上这他亲自赢回来的王位。七天,其他就够了,想把从前吝啬说出的话通通告诉他,想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多在意他,想在他的怀里紧紧拥着听他胸口的心跳。 我还想要……来不及了,来不及…… 元珏,你知不知道,我用了这一生来爱你。 心口的憋闷越来越沉重,我不自觉地倚着门框慢慢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心口,浑身上下如同千万只蝼蚁撕咬,在痛不欲生之间苦苦挣扎,感受着身体渐渐冷却,大限已知。 宫殿四处突然起火,眨眼功夫已经烧成一片,火势窜上房梁,顷刻间蔓延开来。 我被火焰团团包围,微弱的呼吸间尽是炙热难熬。 我努力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外面,绮陌夫人手持火把站在宫殿大门外的身影渐渐模糊…… 元珏,再见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二章 封印神凤 http://..org/ 这一夜的禹宫,注定不平静。 元珏大醉酩酊,半夜却被寝殿外传来的悉悉唆唆吵醒,原本心情就不好,难得借酒意才迷迷糊糊睡着。大怒着随手抓起塌上的玉枕扔到了门上,“吵什么吵!” 门外可是安静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又开始微微的熙攘起来。 这下元珏的睡意可是全都没了的,索性翻身从床榻上站起来,开门走到了外面,“怎么回事!” “陛下……”怎料到上前来回话的人竟是乔副将。只是抱拳施礼,却低着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元珏的酒意算是醒了,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看向周围,“长渊呢?长渊何在!这究竟是怎么了。” “长渊,长渊去了落香山。”乔副将仍是不敢抬头,心里犹豫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元珏。 “落香山?”元珏一怔,脸色即刻暗了下来,声音都是冷的。“落香山出事了?” “是……”乔副将支支吾吾的答道。 “来人!备马……”元珏打了个激灵,终于明白,刚才那种不妙的预感从何而来了,心里有些没底,慌着大喝,让人准备车马欲赶上山。 “陛下!”乔副将上前拦,“先别去了,等长渊他们处理完了再说吧。” 元珏纳闷,只是心思愈来愈寒,他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什么叫处理完了!”可眼看着乔副将怎么都说不下去这句话,竟发狠一把揪住了他,“说!落香山怎么了!” “昭华夫人……殁了。”乔副将被勒得喘不上气来,可偏偏又不敢挣扎,小心翼翼地说出了答案。 元珏身子一震,咣的一声撞在了门框上,眼神呆滞,吞了口吐沫。好半天竟才反应过来,只是他仍然不敢相信。乔副将俯下身去扶他,元珏揪住乔副将的领子,整个人都麻木了,“你说,她怎么了?” 乔副将见元珏这样,也心痛不已,刚才在宴上,元珏喝得多了,被宫人送回了寝殿,留他们这帮人继续饮酒作乐,好不容易打下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定是要多喝几杯的。可是喝着喝着,就有人觉得不对劲,盯着外面某处已经烧得火红了的天,问了句,“那是落香山吧?怎么着火了?”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长渊立刻从位子上跳了起来,跑到门口扒头一看,疯了似的就窜了出去。一看长渊的异样,在场的人的赶忙跟着往外跑探个究竟。此时禹宫西半已经烧红了天,在这夜里煞如白昼一般明亮。 “坏了。”彼时乔副将心中一紧,赶紧吩咐道,“快,去几个人,跟长渊一起。” 一行人匆匆起身寻着长渊的背影追去,乔副将自己带着人才赶去寝殿门口候着,生怕这时候元珏醒来再察觉到什么,好半天,刚才去追着长渊去的人回来了,脸色惨白,样子只比后来乔副将回元珏话时更加慌张,只说是他们刚到山脚下,就遇上了昭华夫人身边的夏臻姑娘。 夏臻本来是要为昭华夫人来拿东西的,人还没到寝殿,就发现了山上的异状,跌跌撞撞地就往山上跑,正好遇上他们这后来牵了马与长渊汇合一同上山的,长渊不由分说将夏臻拖到马背上狂奔回去。可此时山上的宫殿已经烧成了一片,隐约可见昭华夫人倒在门边上已经不省人事了,火势太大,瞬间可吞没一切,他们费了半天劲才拉住了长渊和夏臻,没让他们再白白送死。 只在宫殿前抓住了纵火的绮陌夫人,他们赶到山上的时候,绮陌夫人一手执火把,还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我以这余生诅咒你们,你们害死了云初,你们不得好死!” 这人赶回到乔副将这里,也只是想问,对纵火的绮陌夫人当如何处理。一个疯女人纵火烧了落香山,众人眼睁睁看着昭华夫人躺在大火中失去了生命的迹象,竟连个尸身都落不下。 “陛下,昭华夫人殁了。”乔副将此时回了神儿,淡定了许多。 元珏沉眸,眼底尽是伤。突然甩开乔副将,独自向前狂奔而去。 来不及了……那时,她这么说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她早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吗?才狠心拒绝,那双眼睛,那盈盈笑意,真的再也来不及了吗? 所有人这时候都在落香山上的宫殿前拼了命的救火,那个芳华一世的女子,终于殁在了这一场烈火之中。生于火,死于火,梧桐畏火终逃不过殇于火中的命运。半山的道观里,忽传一阵嘶鸣,然后,是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的叫声,凤凰早已泣不成声,她知,她知,却无从阻拦,要承受着每一刻都感受着小梧桐正在逐渐死去的悲痛,却束手无策。 她是她曾经负尽轮回,背弃天界也想要救回的人,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死去。这才是她生而为神最凄惨,最无力的一刻,这才是她的报应。凤凰疯了似的拼命摇晃关着她的笼子,她不得已因病重被困在这铁笼子里,被那些卑微的人关在了道观中。 一下,两下,三下……愈发疯狂,愈发狠烈,她要把这最狠的力气逼出来,她要救她的小梧桐。 在一下下的撼动之中,粗如手腕的铁牢竟然开始松动了……一次一次的猛烈撞击,缝隙处掉落少许灰尘。她的双目渐而赤红,如同那已晚发疯的时候一模一样。 肃公公从道观的一处厢房里跑了出来,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道观后面那地牢里关着的大祭司发出惊异骇人的声响,让他心里毛毛的。匆忙披了件外衣就跑来看看,打开了地牢的门瞬间吓了一跳。凤凰一双血目瞬间吓得肃公公跌坐在了地上连连后退,心想说坏了,出大事了。凤凰已经破牢而出,眼前活生生的一切都成了敌人,她步步逼近倒退着的肃公公。 “啊!”肃公公惨叫一声,死在了凤凰的一双利爪下。 天空一抹异色,划破长空,顺势直入大火蔓延的宫殿之中。等众人回过神来,才在火光之中发现若隐若现的身影,众人错愕大祭司竟然已经置身在火海之中,紧紧拥着昭华夫人故去的遗体。她仰着头望向烧着的屋顶,神色哀极,悲愤至绝,那赤红的双眼无助彷徨,让人心生畏惧,偏又心痛无奈。 外面的人可以透过火光看到大祭司守着昭华夫人的轮廓,可就算拼了命的也闯不进去。 烈火困住了一切,元珏赶到宫门口的时候,挣脱开追赶上的人,闷头便要往火海里冲,不停都叫着“霓音!霓音!……” 乔副将死死抱着元珏的腰,任打任挣扎都绝不放手,应是扛着元珏的愤怒拼命拦着他。 凤凰抱着霓音的尸身,慢慢抬起头,她将霓音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听着元珏在外面的嘶喊,她偏过头去挨着她心爱的女子,“他来了。” 可怀里的人却怎么都不会再回答她了。 “如果你现在醒过来,我就答应你跟他走,好不好。”她绝望了,知道她的小梧桐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即使醒过来能与自己争执也好,即使是想要从自己的手中保护她心爱的人也好。 可是小梧桐,都不会再醒来了。 凤凰双目留下了眼泪,和那赤红色一般,赤红色的血泪印在那白玉般的脸颊上,两行血痕清晰刺眼。她的泪,落在了霓音的额头上,一滴、两滴…… “以吾神尽之身,愿佑吾爱之永生……”凤凰注视着熊熊烈火嘶鸣。 大祭司在烈火中的不断喃喃,听得外面的人毛骨悚然,虽不知她在说什么,可也知道,她以神的身份在降下咒语。凤凰的手拂过霓音的身躯,凝以猩红之色,竟将霓音将冷却的尸骨与未散的魂魄凝在了血泪之中,渐渐的……化作了掌间的一块染血的碧玉。 “放开她!”元珏眼见凤凰将霓音化作了碧玉,怒而猛烈挣脱开乔副将的禁锢,预向烈火而去,迎面火势而上,顷刻间便烧着了元珏的一边身子。宫人吓坏了,七手八脚上前去拉扯。 “凤凰!你本为神,却因私念而祸乱人间,却要至亲至信的人来为你承担你的罪孽。如今,你还不知该吗?!” 这声音偏偏听着耳熟,众人纷纷侧目,便看见元赫身着宽大道袍,手执一物,淡然而来。 “这不是……”众人哑然,小心地留意着元珏的反应。 元赫款款而来,道骨仙风,停在了宫殿门外。 元珏回头,一众宫人正忙不迭地护着他那烧伤的手臂,他看着元赫站在了那里,尽是无奈。 凤凰在大火之中,慢慢站起身来,隔着烈火与元赫对视。 忽然一阵长鸣,宫殿内的构造因大火开始坍塌。凤凰浴火,活将重生。她将那碧玉捂在心口,仍痛不欲生,看着站在烈火之外的这些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害死小梧桐的凶手。 凤凰摊开双手,将释放元神。一瞬间,一只周身浴火的凤凰在宫殿坍塌的同时飞起,盘旋在落香山上,一遍又一遍,然后慢慢地竟然开始盘旋在禹宫上方。神凤降世,引得城内百姓纷纷瞩目,以为是个好兆头,可偏偏这只神凤盘旋许久之后,不时俯身冲向人群,她身上的火焰燃在了每一处她擦过的地方,宫人这才惊觉她竟然是想要这禹宫为那死去的女人陪葬。 凤凰再一次从高璇的天际俯冲下来,刚才还团成一片的宫人慌乱逃命,宫中侍卫已经待命,将无数的箭射向那个已经彻底疯了的凤凰。可这寻常的武器怎能近她神身?未至周围便已经被烈焰所化。 她仍然在嘶鸣着,将心头那不能言喻的痛歇斯底里地释放出来,这座禹宫,终是葬去了她最爱的女人。 他们说爱她的小梧桐,却生生将那个善良的小丫头逼死。 她的小梧桐,她的小梧桐啊! 她再一次从天际落下,将禹宫一处幽暗的角度燃起熊熊烈火。 眼见着堂堂禹宫顿如一片火海,宫人们堂皇逃命,禁军的守卫丝毫不起作用。这禹宫将要葬送在这火海之中了吗? 长渊找来水,将元珏伤着的地方浸在水中以缓解剧痛。只是此刻元珏就像是毫无知觉了一般,还在对禁军部署,妄图猎杀凤凰夺回那块融了霓音骨肉的血玉。 元赫坐在地上,将手中之物取出,放在面前。对抗凤凰的所降咒术,竟然慢慢拉开了殊死之战的较量。 那物,正是霓音当时交给宫珲的东西,是如意夫人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牛头骨。 骨中金辉随着元赫淡然所念的咒语倘然而起,化作千万缕,迎上了赤红的凤凰,如同绳索一般缚于其周身,慢慢勒紧,凤凰总有神力也难逃双翅被缚,艰难的抗衡着。 终于,凤凰再也飞不动了,落在了地上,元神退散,化出大祭司的模样。 元珏怒,顾不得伤,抽出腰间龙吟剑,剑身在颤抖着,早已经准备好要赴此一战。眨眼间,元珏飞身跃起,龙吟剑直刺凤凰,凤凰见势再欲展翅,却还是受元赫灵力所束,难以施展神力。 龙吟剑出,苍穹起变,天有云,云不散,忽而雷鸣不止,龙吟引长空所啸,撼动大地。所啸如雷鸣轰隆,骤雨降,大雨倾盆。龙吟寒光引水天一线,顷刻间起身刺凤凰要害。 一剑,刺穿了凤凰的心口。 凤凰不可置信地看着刺入心口的龙吟剑,讶异这凡人怎有此疏力,伤及她神之身。 血落下,顺龙吟寒光滴落在地。 她无助的抬起头看着降下大雨的天,果然,像小梧桐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命。 她可浴火,却偏偏败在了一把龙吟剑下。 她的神息随着那致命的一击正在涣散,无数血红之色一缕一缕飘散,仿佛这空气里嗅得到血腥的气味。元赫随之而上,施以封印,平地而起一阵狂风,所厉竟使人难以睁开双眼,风声撕裂着土地。待风停,已不见凤凰,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封印图腾赫然如雕刻着。 龙吟落空,元珏吃力地跌跪地上,刚刚一瞬,元赫以牛骨之禁术,将伤重神凤封印进了这片土地。 想来,凤神也是乐意这个结局的,她爱着那个女人命断于此,她怎会舍得离开这里而去。 元珏从地上捡起她掉落的碧玉,沁血的碧玉在落地的一瞬碎成了两半。(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三章 昭华碧玉 http://..org/ “去看一下,前面什么情况。”熊烈吩咐随行停下,交代了句。 军中副将立刻指挥,带了一队人过去。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副将独自跨着大马返回到熊烈身边。“回禀大王,是来往禹国和夷部的商队,遭到山贼的打劫。” 熊烈听了副将的回话,抬起头看向被打劫的商队,双腿一夹,胯下的马儿倒是听话的走向了他们。 熊烈是在率渠熊大军返回夷部的路上,遇到了山贼打劫过往的商队。这如果是换了其他的时候,恐怕他也不怎么想管,只是自出城那一日开始,心情就沉闷得难受,正好遇上了这样的事。随行副将也是稍感惊讶,他们渠熊的大王何时会管这禹国的破事了,虽然刚刚助了禹国国君破城继位,可毕竟那位是国君,于渠熊于夷部都有相当大的影响,可是眼下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支商队罢了。每年来往禹国和夷部各部落的商队有几千支,既然有胆子做这个买卖,便都是豁出去命的,往少了说每年被抢的商队也有一两百支,在这个时局动荡天下仍未一统的时代里,弱肉强食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熊烈从前是很瞧不起禹国人的,比起夷部,禹国的男人文弱些,不魁梧,自然让他瞧不起。若是作为一个男人连保护自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在熊烈的眼中,这样的人大抵实在不配被称之为男人。 可是,在经历那些事之后,即使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所改变,可事实上,他终归是和之前的熊烈不同了。自打出城的那时候,便有很重的心事难以割舍,可又偏偏不远对他人提起,只想把某个人安然放在心里怀念就好。 “你们,从哪里来的?”熊烈走到跟前才发现商队的惨状。 这个商队和其他商队不太一样,其他的商队都是有男人带头的,可看样子这支商队领头的人是个女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怀抱这小男孩的老妇人所哭的尸体。 老妇人怀中有一个半岁大的男孩,整支商队的人尽遭山贼毒手,唯独她和孩子活了下来。 老妇人抱着孩子,扑在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身上哭着,听那话意,大抵那死去的女人应该是这孩子的母亲,也就是整支商队的领头人。 见到熊烈,老妇人很害怕,以为又遭到另一伙山贼来打劫,“我们,我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让你们抢的了……求求几位,就放过我们一条生路吧……” “看清楚,这可是我们渠熊的大王。”熊烈身边的副将忍不住开口,这老妇人的哭哭啼啼实在惹人心烦,“是你们运气好,碰见了我家大王路过才救了你二人的性命,要不然你们早被这伙山贼给宰了。” “你们上来就杀人,哪里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是你们黑吃黑,老奴和少爷岂不是也要遭殃了吗。”老妇人倒是有些气魄,敢和熊烈的副将对着吵,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倒实在是没什么好怕的了。 “哎,我说你……”副将被堵得说不上话来。 熊烈抬手示意他安静,然后下了马,走到老妇人跟前,“这位,可是你家夫人?这商队从哪里来?” “这哪是我家夫人啊,原是我家小姐,我们这商队是从姚城来的,家道中落,小姐命苦嫁给了成大人,结果偏又遇上许多事。谁知道从木城回到姚城,要担起这么大的责任,可谁知道……谁知道……”老妇人泣不成声。 “木城?成大人?”熊烈若有所思,试探着问道,“你家小姐,姓卫?” 副将好奇,这大王怎么会知道这死去的女人是谁呢? 老妇人一惊,“您怎么会知道,我家小姐的姓氏呢?” “那,她就是碧洛了吧?”熊烈叹了口气,这才认真看了看惨死的女子,“她是成璟的夫人,碧洛。那这个孩子,就是……” “是我家小姐的孩子。”老妇人见这个被称为大王的男人对她家的情况了若指掌一般,却渐渐松懈了防备,还将孩子抱到了熊烈身前让他看。“可怜了……” 熊烈微微蹙眉,只觉得心头一紧,一股异样的感觉就要冲破身体冒出来了。他颤抖着手,上前扒了扒裹着孩子的毯子,才看到那孩子的样貌,竟不自觉的失了神儿。 “大王,大王!”副将叫道。 熊烈回了神儿,问了句,“叫什么?” 老妇人错愕,低头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这孩子的名字,“恕儿,宽恕的恕,卫恕。听小姐说过,是宫里那位特别得宠的昭华夫人给起的……” 老妇人低下头,还在感慨着,既然是特别得宠的夫人,理应是有后福才对。孩子借昭华夫人给起的名字,可为何命运这般坎坷。 “昭华夫人……”副将听到昭华夫人的名号时,一惊,忙看向熊烈。 熊烈倒是难得一笑,看着这个孩子愈发心疼。 “你们……你们与昭华夫人……”老妇人见副将的异样,也猜到了些什么,只是现在仍然不大敢确认,眼前这两位是否认识为恕儿起名字的昭华夫人。话说到一半,生生吞回了独自,看这个被成为大王的男人,一脸疼惜地看着恕儿目不转睛,估计,他们也是认识的。 “故人。”熊烈出声,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遇到霓音曾舍弃修为所换来的母子,这孩子的性命,曾经是霓音不惜代价所保下来的。想到这大概就是霓音留在这世上,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的痕迹了,熊烈竟还觉得隐隐有些安慰。“卫恕……的确像是她会起的名字。” 他从姜延处听说过成璟和霓音之间的事,后来又辗转得知霓音为保碧洛之子,险些丧命。 “如果你们没有别的地方去了,不如同本王一起回到渠熊。”熊烈主动开口要帮助他们,更是让副将大吃一惊,“这孩子的命,曾是本王一位故人舍命换来的。既然如今成夫人已经故去,若是这孩子一个人,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生存,不如跟着本王回到渠熊。” 老妇人低头,看了看怀中睡着了的孩子,将信将疑,只是多嘴问了句,“那大王的那位故人,现在在哪儿呢?” “她死了。”熊烈沉默了许久,才压下了心中的悲伤。 …… “都结束了。”元珏处理完一切,才走向元赫。 元赫收起牛头骨,坐在落香山边,看着一切淡然而过。听元珏说话,才侧过头去看向他,只是目光不经意地便落在了元珏手中碎成了两块的碧玉上。 元珏低头,注意到了元赫目光所及,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刻意掩饰,反而握着那一块碎裂的碧玉在元赫身边坐下,“虽然我也以为交给你会比较好,可是我做不到。” 元赫未语,元珏侧目,继续说,“她生的时候,我没能留住她。她故去了,我也再不愿她离开我一刻。” 元赫点头,对元珏的心思他表示理解。“凤神所泣的血泪,不仅仅是将她的遗体化作了碧玉,更是将她的魂魄封印进了这一块碧玉其中。我想她那时之所以会这么做,也许是不想霓音再受轮回之苦了。” “轮回或苦,可也是唯一可以与她重逢的机会了。”元珏握着那碎裂的碧玉,沉思着,“可是只怕最好的工匠,都没办法修复这一块血玉了。” “何必修复呢,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没有能完全圆满的。”元赫叹道。 元珏摊开掌心,一块碧玉碎成了两半,大小均匀,倒是一边深青如林,一边暖阳如血,看了许久,伤心了许久。元赫注意到了,也只是黯然一笑,“不必太难过了,即便是被封印进碧玉的魂魄,也终有释放的一日,或许一百年,或许两百年,或许三百年四百年,终于重逢的一日。人生在世,冥冥姻缘又怎能说得准呢。” “这禹宫。”元珏抬起头来,“是几辈子前老祖宗建造的,当时禹国势力还小,所以只能在这木城建造禹国的王宫。如今禹国势力日渐庞大,再加上现在的禹宫被毁,我想要迁都黎城,你有没有意见。” 元赫淡然“如今你是禹国的国君,这种事理当是你做主,何必来问我的意见。” 元珏虽然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可听了元赫的这番话,却只能点点头。“那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元赫默然许久,“这后山有一处道观,我想在那里守着。但愿日后可以寻到更合适继承宫家能力的人,可以一世接着一世继续守下去。凤神虽被你我封印,可我们毕竟杀不死她,她的戾气太重,恐怕没个几百年难以化解,我愿回归宫氏一脉,从此驻守封印,与王权贵胄再无关系。” 元赫已经决意如此。 元珏无奈,“既然你执意这样做,我便不强求了。” …… 四年后,禹国王都迁至黎城,新的王宫建在黎城正中,比起曾经木城里的王宫更加壮观。禹国国君元珏在这四年的时间中不断扩大禹国的势力,征讨周边,臣服数国,使得禹国的版图不断的在扩大。 “叔父陛下。”一个稚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使正在抚摸着一对碧玉出神的元珏侧过头来。他这才走了进来,小小的身影走到了元珏身前,“胥儿叩见叔父陛下。” “起来吧。”元珏轻声道。 元胥起身,看着叔父依旧盯着一对碧玉发呆,好奇地掂着脚凑上前去打量,“叔父陛下,这对碧玉有什么来历吗?胥儿时常见您一个人的时候,抚着碧玉发呆。” 元珏浅笑出声,才从碧玉上转过头去看向元胥,将掌心的碧玉摊在他面前,让他仔细看个清楚,“这对碧玉,叫昭华碧玉,一半为阴,一半为阳。胥儿可明白这个意思吗?” 元胥仔细地想了半天,点了下头,“胥儿知道。阴阳有别,善恶有分,叔父陛下时常教导胥儿要做一个对得起真心的人,万物自由轮回,不应以贪念而枉顾他人。” 元珏很满意这个孩子,这大概是他元家旁系后裔中,最得他心的一个孩子了。 “叔父陛下,胥儿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元胥问得小心,怕惹怒了元珏。 “你说。”元珏不以为意。 “叔父陛下一世英雄,贵为国君,为何这后宫竟没有一位夫人呢。”元胥不解,他自小便与其他几个同为旁系的孩子一同被送到了国君身边来,国君没有夫人,没有子嗣,所以要在这几个孩子之中挑选一个孩子作为世子,日后继承禹国国君之位。 元胥正是因为懂元珏对他的期望,所以才胆敢问出其他孩子不敢问的这个问题,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元珏严厉训斥一顿的准备。 可是等了半天,倒没有等到元珏的斥责,抬起头看到元珏的神色间有些恍惚,渐渐才缓和过来。元珏看着元胥,道,“在叔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个女子,叔父曾许过她一个天下,只愿与天下为聘娶她为妻。后来,为了得到王权和天下,叔父渐渐迷失,直到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她再也回不来了,叔父就一直在后悔,纵使拥有了王权和天下,又不知除了她以外,想与谁共。大概是因为动过真心,才明白并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取代她的。” 那时候他若是肯答应,只她一人。又怎会是现在的结局,恐怕他们的孩子,如今也像胥儿一般大了。 “那,叔父陛下倾心的女子,一定很美吧。”元胥在心里暗暗猜想那女子的音容相貌。 元珏想了想,“很美,是叔父这一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元胥在心里画了一个最美女子的轮廓,“那,她是怎样的呢?” “她是神。”元珏黯然道,“是这世上,最好的神。她肯倾听他人苦恼,肯为了他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她很善良,还是特别聪明的女子,她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智慧,她很机灵,大概也因为她是精灵的关系,开始的时候,她很活泼。” “那后来呢?”元胥不明白,叔父为何用开始来描述那个女子的活泼。 “后来,她伤透了心。所有令她付出过一切去拯救的人,都背叛了她,她很难过,就不怎么笑了,变得消沉,变得无奈。”元珏说着,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条有些发黑的银链子,链子上的铃铛已经不像最初的那样清脆了。 “可是叔父陛下为何说,她再也回不来了呢,她不是神吗?难道,她放弃了凡世,不想要再拯救什么了吗?”元胥有些担忧,如果连神都放弃了这个世间,那这个世间的太多事又当如何。 “她虽然回不来了,可她却会一直守护着禹国。”元珏说着,让元胥看那对碧玉,“胥儿,如若有朝一日叔父去了,这对昭华碧玉理当由你继承,你需记着,我元家世代继承王位之人,才有资格继承昭华碧玉的守护,昭华之力远非如此而已,纵她被封印,也终有一日会醒来。” “胥儿谨记叔父陛下的嘱托,定不辜负叔父陛下和神女之玉的期望。”(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四章 夷卫之始 http://..org/ 十年后 “你来了。[]suimeng.”元赫这一日亦如往常,早早便上了山,便看到了那个负手利于山顶的人,这十四年来,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出现在这里,从未有一年间断过。 熊烈听到声音,才转过身来,“来了。” 元赫放下手中的扫帚,走到熊烈身边,“每一年的这一天,你都会来。我还猜想着你今日会不会例外。” 熊烈坦然一笑,看向他们身后那座废弃许久的宫殿,经过十四年前的那一场大火,曾经这里的宫殿早已烧成了残垣断壁,自从禹宫搬离木城之后,这落香山下废弃的宫苑便逐渐改建成了一户一户的寻常人家,而这山上的宫殿,得以元赫每日精心打扫和修缮,所以保存下来当时的大概样子。 也幸好,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可以借以怀念,否则那女人在这个是世上存活过的痕迹便彻底消失了。 “他还是没来过吧。”熊烈话中的他,自然是元珏。 “恐怕他还未放下吧。”元赫叹道,自从十四年前那一战封印了凤神之后,元珏离开落香山便再没有来过,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呢,或许这么多年他仍然放不下霓音吧。想着,便侧过身去看向熊烈,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怀念的方式,元珏不肯想起,熊烈不肯忘记。 熊烈注意到了元赫的目光,沉思片刻,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那句话里的暗示已经足够了。“有些事,不说明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连见一面都尴尬,又何必非要执意捅破呢。留有一些距离,反而可以成全一段友谊。” 元赫自然听懂了,便无多说,看着落香山下纷纷扰扰的尘世,如今木城没了禹宫,城中尽是百姓。“元珏的确是个适合做国君的人。” “禹国有他,疆土在这十余年间阔达了将近一半,四海升平,禹国的百姓才真是让人羡慕。”熊烈这番话说得是发自肺腑的,他的确很佩服元珏的魄力,这也证明了,那时候他并没有看走眼。“我前段时间过禹国的时候,才听说当初放火的那个女人,是这禹宫里的另一位夫人,还和元珏有着些关系?” “她是绮陌夫人,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她和后来那位云太妃也是从你们夷部来的。”元赫提醒了一句。 “绮陌?就是彷扈部落的那个公主?早些年便听人传过,她私通侍卫,还与自己的侍女关系暧昧。”熊烈也只是听人提起过,论起辈分,绮陌要比他长一辈,等他长大的时候,彷扈部落已经被禹国给除掉了。 “绮陌夫人是我父王的一位夫人,曾和她的侍女云初联手,害死了我的母亲,而绮陌夫人,也算得上是元珏名义上的娘亲。”元赫显然不愿意提起那段如意夫人惨死的过往,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倒是时候该放下了,“在我执政期间,因受人揭发,所以我派人严查下去,最后便查到了绮陌夫人和云初头上。她们二人的关系有些微妙的诡异。后来更查出云初才是元珏的生母,而之前的许多年,云初却以侍女的身份照顾着绮陌夫人和元珏。我曾经认定,是绮陌夫人在宫中以妖术霍乱,不但害死我母亲,更殃及我父王,我便罚她挖去了双眼永远留在自己的宫苑里反省。” “云初,就是云太妃。”熊烈这便明白了云初,绮陌和元珏之间的关系。“那云初又是如何死的?” “不知道。”元赫淡然,猜不到他说的这句话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懒得再去追究了。“绮陌夫人在这里放火之后,没几天她便在牢中病死。我记得长渊好像和我提起过,他无意间听到霓音和谁在说话,好像是绮陌夫人一早,便因为什么咒术和霓音的宿命被绑在了一起,若是霓音死去,绮陌夫人自然也活不成。” “原来是这样,她动手在这里放火的时候,其实便是做好了打算要一起死的。”熊烈苦笑,云初的死恐怕和凤凰有脱不开的干系,绮陌和云初之间暧昧,更因云初的死而疯癫,她知道是谁害死了云初,便借着报复凤凰的机会,杀掉霓音,然后自己也可以得以解脱了。 “父王!” 一个英气的少年跑了过来,站在了熊烈身边,抱着熊烈的腿,看向元赫。 “这便是你的公子?”元赫问了一句,这孩子看起来七八岁大,倒是和熊烈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熊弥,还不问候宫师傅好?”熊烈压低了声音呵斥,对于幼子他一向要求很严苛。 熊弥松了手,正经八百的站在元赫面前,对着这个陌生的宫师傅,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世子。”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少年晚了一些才追过来,他从远远的地方就已经看到了熊烈和元赫,加紧了脚步跑到了跟前,毕恭毕敬地俯下身去,“拜见大王!” 熊弥还在犹豫着,却见少年不声不响地抬起眼睑,悄声看了熊弥一眼,熊弥好像正是因为这一眼得到了鼓励,才鼓起了勇气,对元赫低下了头,“宫师傅好。” “晚辈拜见宫师傅。”少年很灵活地便转过了身。 这股子机灵劲儿,元赫微微蹙眉,他总觉得这个孩子似曾相识,又偏偏一时想不起是何时见过这个孩子。“你是?” 少年抬起头,看了看熊烈,见熊烈没有阻拦,才回元赫的话,“晚辈,卫恕。” “卫恕?!”元赫淡然多年,早已修成了处事不惊的性子,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万万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孩子。 “宫师傅是否认得晚辈?”卫恕听元赫的语气有些惊讶,隐隐觉察出些什么,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恕儿,”倒是熊烈开口,面向卫恕向他介绍道,“你的名字,便是这位宫师傅的夫人所起,你和你娘亲当年的命,也是那位夫人拼死救下的。你父母与他们之间,颇有渊源。” 卫恕侧耳倾听熊烈教诲,待熊烈说完,卫恕正视元赫片刻,忽然撩起外衫的长摆,扑通一声给元赫跪下了,“卫恕谢宫师傅与夫人的大恩。” “使不得,快起来。”元赫扶起卫恕,难怪他觉得眼熟,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当初的成璟一模一样。 “卫恕哥,你怎么不问,那位夫人在哪儿呢?”熊弥好奇父王和宫师傅所说的那位夫人。 卫恕起身后,听见熊弥的这一句话说出之后,两个大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同程度的黯淡,所以候在熊弥身边,看似劝导一般,“世子,大人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过问的好,若是有意,大人自会介绍。” 熊弥听后,倒是好像听懂了一样点点头。 熊烈很满意地看着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看了看元赫的反应,熊烈对卫恕说道,“恕儿,你带世子在山上意转转吧,不要走得太远。” “是,恕儿知道。”卫恕十分严谨,又对元赫说道,“宫师傅,那晚辈便先带着世子去走走,不妨碍大王和宫师傅说话了。” 元赫轻点了头。 卫恕拉着熊弥,带着他向一旁走去。 “这个孩子,很像成璟。”元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稍稍有些不安。 “我和成大人倒没什么交情,十四年前离开木城返回夷部的时候,途中正好遇到山贼打劫商队。我也偏巧派了副将上前去查探,拿下了山贼,可惜,商队里的人大多都被山贼所杀,包括恕儿的母亲。”熊烈叹道,“护着恕儿的老妇人,是恕儿母亲的奶娘。独他二人还活着,我见着可怜便把他们带到了渠熊。”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元赫仍是放心不下,可看着那背影,却觉得始终还是个孩子,纵然他与成璟是名义上父子,可是未免太像了。只是现在,却实在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你当小心那个孩子。” 熊烈自然不以为意,只当元赫是小题大做了。“弥儿是我的独子,也是未来将继承渠熊的世子,我本还担心他独自一个人能不能打理好渠熊的一切,不过现在看到恕儿对弥儿的样子,我也算是放心了。” 又两年后。 “叔父陛下”元胥忍不住出声扰了元珏的。 “怎么了?”元珏倚在病榻上,脸色看起来有些惨淡,元胥进门的时候,他便瞧着元胥有些不大对劲,便放下了手中的一对碧玉,等着元胥开口之后,才问道。“叔父不是将理政大权交给了你吗?若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你去处理就好,不必过问。” 元胥低着头,眉头紧锁,自打两年前开始,元珏的身子骨儿便一天不如一天,在这两年中逐步放权,将朝中理政的大权渐渐交到他这个世子手上,如今看着叔父病重的样子,元胥实在不好拿捏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他。 “说吧。”元珏故意等着,他知道,元胥是个稳重的孩子,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情况,他不会轻易来打扰自己。特别是刚刚看到他低头思索的样子,才不免让元珏怀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让元胥以为有必须告诉他的理由。 听到元珏的这两字,元胥终于松了口气,可还是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夷部那边刚刚禀报上来的消息,说” “嗯?”元珏等着他说下去。 元胥留意着元珏的反应,心一横,“渠熊大王熊烈,殇了。” 元珏忽而倒吸一口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熊烈死了?等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来一些,发觉元胥还在小心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说吧。” 元胥得到指示,见元珏的情绪还不算有太大的欺负,“渠熊内乱,据消息称,是渠熊大王熊烈身边的一个近身臣属,叫卫恕的率人攻进了大营,逼死了渠熊大王,并将渠熊大王的世子熊弥一并屠杀。卫恕起变,自立为王。” “卫恕”元珏回忆着,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样。 “据说是渠熊大王的养子,年纪不大,十六七岁。”元胥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告诉元珏。 “十六七岁,够狠。”元珏终是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最后还是可惜熊烈,“他本也是枭雄,多年未见,没想到竟然落得这样的结局。” 熊烈曾一心一统夷部,可是这个心愿还未来得及完全实现,夷部还未一统,他竟然死在了自己养子的手中,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能逃过一劫。 元胥还低着头,没说话,却也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元珏心里生疑,“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消息”元胥不太敢直言,却又不得不说,“这个消息,是卫恕让人送来的。” 元珏继而一怔,不过也很快就明白了元胥的意思,“消息是卫恕送来的?也就是说,在卫恕杀了他的养父与世子之后,主动让人送来消息给你,恐怕意在是向你示和吧。” “是。”元胥所以为难,正是因为此事,“胥儿知道叔父陛下和渠熊大王之间的关系,所以不敢冒然做出决定,卫恕上书,表明意在同我禹国友好,更说明了他继承渠熊之后对我禹国的种种好处,胥儿只是见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卫恕年纪轻轻便如此心狠手辣,恐怕将来的成就不会在渠熊大王之下,所以胥儿便想来问问叔父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胥儿,”元珏在手中暗暗抚摸着那对碧玉,“你既然自己有了主意,便这么做就好了。不论渠熊谁人是王,可但凡于我禹国有利,便可以考虑。你将来要继承的这个位置,固然要顾念朋友之义,可是首先要将禹国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卫恕是什么样的人,叔父相信你自然可以处理好和他之间的关系。我虽然怀念故友,可那只是我的事,你明白了吗?” 元胥听罢,点了点头,“胥儿明白了。” 同年冬,元珏逝,禹国世子元胥继禹君之位,秉承元珏遗愿,将其葬于韶山,所陪葬物品,仅一条带着铃铛的链子而已。昭华碧玉世代相传,为禹国至宝。 第两百八十五章 前尘因缘 http://..org/ 禹国自元珏殇后,元胥继位,三十年后,一统天下,夷部归降。小说.元胥改国为凤遗,意为神凤所遗,世间皆传近五十年前,国都还在木城之时,禹宫曾显异状,神凤泣血而离,所泣之血化作昭华碧玉。 元氏一族即为凤遗,便是神凤所遗。 元胥一生谨记叔父元珏的教诲,勤于朝政,鞠躬尽瘁。娶大将军宇文长渊之女为王后,一生仅立此一夫人,王后故去,则再无夫人。 凤遗传国四百余年,自元胥起,历十六位国君。第十六位国君元昊,年四十得一宠妃,封为瑶妃,瑶妃入宫年十九,甚得国君欢心,次年怀有身孕,孕七月早产,产下男婴,取名为郢。产后第二个月,瑶妃感染重病,不久离世。国君尤其伤心,故特别宠爱瑶妃所生的元珏。 元珏周岁,被立为太子。 同年,左家在朝上被伏家揭穿图谋,全家遭到牵连,左家在一夜之间被抄家,被发配,左家大人暴毙。左家的小女儿左惠仪因碰巧外出逃过一劫,后来遇到了宫氏一脉的传人,宫昱。宫昱当时年少,着师傅宫衍修行,又是碰巧救下了左惠仪,并把她带到了山上。 左惠仪和宫昱情愫渐生,背着宫衍偷食禁果。 宫衍发现爱徒宫昱和左惠仪之间的秘密之后,震惊和生气之余,更担心贪恋女色会让宫昱因此而背叛宫氏一族的宿命。宫衍所以找来宫昱,与之长谈,晓以使命的大义劝之,宫昱年少所以一时沉迷与左惠仪之间的爱恋,偷偷摸摸本就觉得对不住师父。所以在宫衍的一番教诲之后,宫昱决心要放弃这段尘缘,潜心修行,再不贪念世间的****。 宫昱突然回避,左惠仪找不到他,前往道观闹了许多次,都没有宫昱的动静。直到左惠仪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所以跪在了道观前,求宫衍成全。宫衍出面相劝,可又无奈左惠仪隆起的腹中那无辜的孩子,宫衍故而将宫昱决心回归宫氏一脉的事告知了左惠仪,劝她死心,因为宫氏一族的宿命是注定的,当宫昱承担起宫这个姓氏的时候,就注定他这一世要为宫氏一族而战,他的性命从来不是他自己的,他将来是要成为接替国师维持秩序的人。 左惠仪问,这是不是宫昱自己的心愿。宫衍默认,将那日劝说宫昱的事全盘托出。并告知左惠仪,宫昱为了放下与她的那段情,已经暂时离开了道观出去云游了。左惠仪伤心至极,从未想到恋人会这样背叛自己,可是腹中的孩子已经大了,她铤而走险在未成婚的时候想要把孩子生下来。宫衍见她无处可去,便留她在道观里生活,可是有一天,左惠仪突然腹痛昏厥,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宫衍告诉她,孩子已经没有了。 在先后失去家人、恋人和孩子的三重打击下,左惠仪几次轻生,都被宫衍救了回来。宫衍将她送回了她远房叔父那里,希望她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其实左惠仪的孩子并没有死,孩子不足月所以身子很弱,宫衍瞒着左惠仪将孩子藏了起来,只是因为他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可以让左惠仪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在将左惠仪送走之后,宫昱就回来了,宫衍将左惠仪的孩子交给宫昱,给孩子起名,叫黎,意为黎明。宫昱遵照师傅的意愿,将宫黎收为了自己的徒儿,悉心照料,不曾怀疑过这个孩子的身份。 再说另一边,左惠仪被送到叔父那里后,不仅未能得到很好的照料,反而还成为了叔父一家的负担,叔父担心左家的事连累到自己,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颗烫手山芋送出去。 便是在这样一个尴尬极了的状况下,左惠仪和伏晟相遇了。伏晟并不知道,所爱的这个女子就是当初因为自己父亲的揭发而家破人亡的左家小女儿,伏晟曾经向左惠仪的叔父打听,叔父以慧娘称之,没有将她真正的身份告诉伏晟。伏晟回到家,请父亲为自己定下与慧娘的婚约,伏家此时深得国君信任,伏大人更请国君为伏晟赐婚。 没过多久,伏晟正式迎娶慧娘过门。 伏家人不知慧娘的身份,慧娘却知道自己家之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被伏家所害。特别是在经历过宫昱的事之后,慧娘对感情的事早已心灰意冷,她会答应嫁给伏晟,并不完全是因为无法抗拒叔父的安排,这一切,原本就在她的报复计划之中。 婚后的日子里,伏晟对慧娘百般的好,慧娘冰封的心结竟一点点的开始有了变化。 元郢五岁那年,国君说要让他见识一下,凤遗的传国至宝。便将昭华碧玉取来给元郢看,元郢伸出手来覆上了那块玉,仿佛一瞬间感觉到了昭华碧玉像是有了心跳一样,砰地跳了一下。 元郢好奇,又觉得这昭华碧玉好像有种让他很悲伤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头闷得难过,好像有些往事翻涌在心底,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历经四百余年的凤遗盛世,终是等得了他的转世重生,前尘的记忆忘却在了四百年之中,却又偏偏感觉得到冥冥间的注定。 一滴泪,落在了手掌下的玉上,一块一分为二的碧玉,在他稚嫩的手掌下,隐约,好像开始呼吸了一般。望断前尘恩怨,却不忍放下的执念,成了解开这封印着那个女子的咒术。 霓音的魂魄在那滴执念的泪里渐渐苏醒,然后被释放。被封印了四百年,不仅仅没有了肉身,反而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她在凤凰的那一滴血泪里被封印了,又在元郢的一滴暖泪里被释放,却成了这世间的一缕孤魂,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直到,霓音的魂魄误撞慧娘,便再也无法轻易脱身。慧娘因霓音的魂魄而怀有身孕,也正是因为前尘欠了她一条命,今生注定要还她一个躯体。 慧娘的身孕,成了伏家的大喜。慧娘更因为这个突然的孩子,被一家人宠得快要上了天,她彼时很幸福,有慈爱的公婆,有疼爱她的夫君,还有腹中的孩子。这一切无不在慢慢的影响着她,将她心上受过的伤痕慢慢抚平。慧娘甚至想过,要放弃报仇,重新开始这里的生活。 可或许就是因为伏家太受国君器重,所以作为伏家第一个孩子,慧娘腹中的孩子十分受期待。国君所以特别请国师来为伏家的第一个孩子批命,意在讨个吉利。 没错,受国君所托前来为慧娘腹中孩子批命的国师,正是宫衍。 宫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受国君之托,来为伏家的少夫人腹中孩子批命,却会在这里又遇到了左惠仪。慧娘在看到宫衍的时候,许多往事不由自主地又浮上了心头,好不容易才一点点在忘却的伤痛,竟在她看到宫衍的时候,所有伤口好像好了的假装,都被生生撕去了表面的假象。 伤疤被揭开,她左家一门上下的凄惨,无不在折磨着她这个因为一时温柔而迷失在放弃报仇中的女人。 如果,所有的悲惨到此结束,她还可以承担。 可命运偏偏不肯这么容易便饶过了她。 与宫衍同行而来的国君,只是为了表示自己对伏家的器重,可是当他看到身怀有孕的慧娘时,吃了一惊。因为慧娘与瑶妃太像了。在痛失瑶妃之后,国君久久沉浸在伤痛之中难以自拔,怎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与瑶妃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的目光太过炽烈,慧娘怎会感觉不到。甚至连同宫衍,也隐隐觉察到了异样,天象在变,一场暂停了许久的宿命,终于要重新拉开序幕了。 “伏家有女,必取天下;妖娆天命,祸起孤星。” 这是宫衍在算过孩子的命数之后,给出的批字。 伏家有女,必取天下。便已经说明了慧娘腹中的孩子注定不凡,也偏偏是因为这一句话,原本的期待变成了忧愁,不知道该不该盼望着,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必取天下,又将元氏一族置于何地呢?这孩子堂而皇之的出生,岂不是伏家公然挑衅元氏的王权吗? 如批命所说,这个孩子,是注定多灾多难的祸星啊。 伏家人因为这个孩子的批命,陷入一阵两难之中。同样因为这一句批命而睡不着觉的,还有国君,两件事重重压在心头,使他不由自主的辗转难眠。一件事,是批命,那孩子的出世恐怕将危及元氏的王权,即使伏家人不做什么,可这批命多时传出去,天下人定会以为这个孩子是来终结他元家凤遗的。即使如此,他也不能除掉这个孩子,如今凤遗虽然有威名尚在,可却早已不复当年盛世的模样,元家的天下全靠着几位重臣守着,而伏家所掌握的势力,足以覆灭凤遗。而第二件事,就是慧娘。 就在所有人都为难的这个时候,国君身边的宫人看穿了他的心思,提出了一个办法。 没过两日,国君便亲自下令,说是为了可以让伏夫人安心养胎,特别安排她去王族的寺院中静养。伏晟以及伏家的人都未料到,此时,国君便已经是在打慧娘的主意了。宫人不由分说,便简单收拾了慧娘的东西,将她带上了车,送到了寺院中。伏晟欲同行,却被阻挠。 之后,慧娘几乎是被软禁在了寺院中,宫人总是可以找到各种借口,使伏家人不得见慧娘,伏晟就算想念妻子和孩子,也不敢冒然在这个时候和国君起冲突。以至于后来伏家的人都误以为,国君将慧娘软禁在寺院中,是因为那个孩子的批命。 可是在伏家人担心得要命的这个时候,慧娘却和国君在寺院中偷偷幽会、原本是圣洁的清秀之地,竟然成了他们堂而皇之缠绵之地。 慧娘在见过宫衍之后,又重新燃起向伏家报仇的**,而就在当下,国君对她的爱念足可以成为她覆灭伏家的机会,伏家和国君,都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她恨不得利用国君和伏晟引起一场争斗,让他们互相残杀。只是在她实现这个阴谋非同时,也同时在乎着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她虽然很伏家,却又不是那么怨恨伏晟,更加不愿意将她与伏晟的恩怨,牵连到这个孩子。 国君原本听信了宫人的奸计,意图在慧娘生产之后,秘密杀了那个孩子,然后告诉伏家的人,慧娘因为难产,母女都未保住。然后便可以将慧娘接回到宫里,只要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即使伏家的人怀疑,也算准了他们不敢说什么的。 就在慧娘生产的时候,国君从宫里派来了沈太医。并给他下达了秘密的旨意,要他杀了那个孩子。 沈太医在得到旨意的时候,就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着回去了。早早安排好了后事,让他的女儿沈衣离开。去找她的姑姑躲一躲。沈太医为慧娘接生之后,并没有杀死慧娘的孩子,反而是把慧娘的孩子交给了伏晟的弟弟伏虞。沈太医在被灭口之前都始终相信,伏虞会把孩子交还给伏晟。 可是伏虞却在这中间捣个鬼,他用自己夫人同一日所生的一个死婴换下了慧娘的孩子,把死婴交给了伏晟。伏晟接到的孩子是死婴,国君还以为这其中是沈太医杀了孩子,所以也松了一口气。伏虞为孩子起名为音,意在靡靡之音,他从这时候开始,便在酝酿着一个极大的计划。 国君已经在这个时候,将误以为女儿死去而绝望的慧娘弄进了王宫。 外人不知情,只知道伏晟的夫人和孩子都死了,那么国师的批命又是指谁呢?没几日,便传开,伏虞的女儿伏音才是那个批命里所说的祸星。尽管伏家人和国君都清楚并不是这么回事,只是这件事越传越悬,更多的人开始相信,伏音就是那个女孩,那个将会夺去元氏江山的女孩。 伏虞受命,带着襁褓中的伏音进宫,候在殿外的时候,他遇见了元郢。 之后,元郢以自己的太子身份保住了伏音的性命,劝说国君相信,只要日后他娶伏音为妻,那么伏音所取的天下,便是为他元家所取的。国君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就亲自为太子元郢和伏音赐了婚,并许以昭华碧玉为定,由他二人一人一半。封伏家为王,并赐封伏音为昭华郡主。 伏虞还在庆幸,自己的诡计得逞,他在遇到元郢的时候,曾经以伏音的性命恳求元郢救救这个女孩。伏虞以为,元郢年少自然好骗,心地应该善良,所以他必定会为了保住伏音的性命而与国君据理力争,由元郢出面劝说,肯定要比自己劝说有用。 可是伏虞根本不知道的是,早在元郢看到襁褓中的伏音时,便知道她就是他宿命中的那个人。 第两百八十六章 夺妻之变 http://..org/ 伏虞抱着伏音的襁褓入宫,刚好在大殿前遇到也正要进去的元郢。???.当时的元郢才不过六岁,可是身为世子,他器宇不凡出类拔萃,翩翩风姿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可以比拟的。伏虞心生一计,看着元郢走向大殿的速度,估摸着时间放慢的脚步,刚刚好在上大殿台阶之前,和元郢遇上。 “伏副将怀中所抱的是何物?”元郢抬起头看着俯身向他示礼的伏虞,只因伏虞似有意似无意的异样,使元珏有些好奇才问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臣怀中所抱的,是臣刚出世的女儿”伏虞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襁褓,让元郢看见了这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伏音睡在襁褓之中,却因为伏虞突然倾身掀开了襁褓而醒来,元郢的个子还未到伏虞的腰,他好奇这个襁褓里的孩子是怎样的,所以扶着伏虞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来,又把襁褓上拉了拉,而就在元郢伸出手来拉襁褓的时候,伏音的小手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元郢错愕,虽然不至于惊吓到,却因为伏音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而感到一种微妙的悸动。 这个孩子,他以前见过吗? 伏音定定地看着他,这个男孩子,她好像记得。 伏虞露出一抹老奸巨猾的笑来。 “她是你的女儿?她叫什么?”元郢抬起头,问伏虞。 “她叫伏音。”伏虞有意勾起元郢的好奇,他要借元郢的力量来保护伏音。伏音对他来说还有更大的作用,至少不能是死在了这里,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全盘计划就都要落空了。 “伏音音?”元郢重复着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再一次低下头去看着这个襁褓中的女孩,她不害怕自己,却还在看着自己,她在笑她叫伏音?为什么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好像并不陌生呢?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可究竟是在哪里? 元郢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女孩的名字。只是越看着她,他心里就难过,有一种有一种近乎崩溃的感觉,是想念吗?还是什么? 他应该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女孩才对,可是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他的心口会这么难受。 元郢想着想着,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突然弯下了腰去,捂着心口。元郢的这一举动立马把跟在身后的宫人吓坏了,连忙上前去扶他,“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快来人” 宫人刚开口喊人,话还未说完,元郢只是一抬手,便令那人停了下来。元郢慢慢抬起头,缓和了好一会儿,元郢才先对宫人说,“我没事。”元郢走到那个孩子的身边,抬着头问伏虞,“我能抱抱她吗?” 伏虞刚刚还在惊讶元郢的异状,他本以为掌握住了这个小太子的心思,可谁知道他的反应竟然那么大,像是被吓到了,可又不知道,他为何捂着心口。难道刚刚他哪里不舒服吗? 这正想着,元郢自己就直起了身子身子重新走了过来,竟然还想要抱抱伏音?有点意思。伏虞将襁褓交递到元郢的手上,元郢很小心地接过襁褓抱在怀里,倒还真有那么点样子。 “可是,你为什么把她带到宫里来呢?她才刚出生不是吗?”元郢现在可以很确定,刚刚的那一阵揪心的难过,真的是因为这个女孩,现在将她抱在怀中,她却好像认识他一样,伸出她的小手,抚上了元郢的脸颊,元郢笑了。 果然是认识的,对吧? “哎”伏虞注视着元郢的一举一动,他发觉元郢对于这个孩子的在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而他本来是想要借元郢的同情心,护过这个孩子,可是现在,他有了更好的主意。“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啊,是陛下要杀她。” 元郢正低着头和这个女孩对着看得起劲,忽然听闻伏虞说,他的父皇要杀这个女孩。立马抬起头看看向伏虞确认,只是伏虞低着头,元郢才又看向身边的宫人,想要在他们之间得到答案。“怎么回事?怎么会父王为何要杀她?!” “殿下”身后的宫人劝他,不想让元郢莫名其妙搅入这件事中,谨慎地盯着伏虞和那个襁褓中的孩子,“既然是陛下的决定,您就别管了。” “那这么说,父皇要杀她是真的?!”元郢冷下脸来严肃问道,看着伏虞和宫人都默认了,元郢又看了看怀里襁褓中的她,“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殿下。”宫人吓了一跳,分明看出伏虞的别有用心,想要试图阻拦元郢。 “我去见父王,我倒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杀伏音。”元郢说着,已经抱着伏音向大殿里走去,伏虞狡笑着跟在元郢的身后,等着看好戏、不等宫殿前的宫人通报,元郢愤而直入大殿。国君刚刚关起门来,正在和偷偷溜进来的慧娘说着话,结果元郢不等通报自己便闯了进去,慧娘此时身份还未公开,不方便让其他人看到,不知道开门的人是谁,却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躲到了龙椅后面。 国君有些生气,训斥元郢,“太子现在怎么连一点规矩都不懂了,竟也不等通传就闯进来。” 元珏虽然看到有人在门被打开的时候匆忙躲在了父皇的后面,他并不意外,只以为是后宫里的哪位夫人,便直接问道自己更在意的事,“父皇,听说你要杀这个女孩?” “女孩?!”国君还得想想,才明白过来元郢抱在怀中的是个女婴,“这,就是那个伏音?” “父皇您要杀她,是真的吗?”元郢看到国君并没有否认,有些生气,更有些担心。“为什么?她还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小女孩。为什么你要杀她?她做错了什么吗?” “郢儿啊,你过来。”国君叫了他几次,元郢都不为所动,国君再想出声叫他,才想起躲在这后面的一个人来,想必这时候还不是介绍他们认识的最好时机。便自己走了下来,走到元郢的身边,国君扒开襁褓看了看躺在里面的伏音,“她就是伏音啊,倒是个挺可爱的女孩。” 元郢这一下有些不懂国君的用意了,“父皇,您既然没有见过她,又为何要杀了她?” “郢儿啊,”国君将元郢宠爱地揽在身边,对他说道,“有些人要死,并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的存在可能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为了防止更多的错误发生,我们就只能在一切还来得及挽救的时候,除掉这个可能令错误发生的人。你说对不对?” “不对!”元郢大怒。“父皇你从前不是这么教我的,你教导我说,要做个明君,体察民情,保护子民的安全才是一位国君应该有的样子。可是你现在却要杀一个无辜的女孩,而她才刚刚出生。” “郢儿,你可知道她是谁吗?”国君见劝说不动元郢,只能告知。 元郢低头想了想,“她是伏音,是伏副将的女儿,伏音。” “没错,她是伏音。那你还记得,朝堂之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批命吗?”国君问。 这几日国师为伏家未出生的女儿所批的命,在凤遗传开,不过几日的功夫,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人人都在议论,伏家的这个女儿会为凤遗带来怎样的厄运,或许,她是上天派来结束元氏一族宿命的女孩。朝堂上数位大臣几次上书请命,欲为稳定民心,除掉这个孩子。 “父皇是说,伏家有女,必取天下的那个谣言?”元郢没想到,怀里所抱着的这个女孩,正是那个传言中身世不凡的女孩。原来她就是那个女孩啊。 “这不是谣言”国君刚想要说什么,便惊觉理亏,慧娘现在还在龙椅后躲着,也不愿再多提及关于那个被批命的女孩,放低了声音,“是父皇同国师一起去时,国师所说,假不了。” 虽然国君明明清楚,受国师批命的女孩,应当是伏晟和慧娘的孩子,而不是伏晟弟弟伏虞的女儿。可偏偏就是因为国君以为慧娘的孩子被他派去的沈太医给杀了,所以才不好解释,为什么这个女孩不是那个被批命的女孩、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不得已便只能默认,眼前的这个伏音就是那个被批命所诅咒了的女孩。 躲在龙椅后的慧娘,将他们说起自己女儿的事听得一清二楚,她捂着嘴躲在那里哭,又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她可怜自己的女儿,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间便走了。 而此刻站在殿外的伏虞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敢相信,就在刚刚元郢推开门的一瞬间,他跟在元郢身后,正好看到了那个躲到龙椅后的人的样子那是,他大嫂慧娘?! 慧娘不是明明死了吗?怎么她会在这里出现,还跟国君哦,伏虞明白了。所有所有的事,他都想通了,原来这一切,是这么一回事。 “父皇!”元郢慎重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国君说道,“伏家有女,必取天下。说的是这个女孩最终会夺得天下的意思吧,可并不是说,她会结束我元家的天下,结束凤遗盛世啊。” “你什么意思?”这下轮到国君糊涂了,怎么就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呢。 “她是个女子,始终要嫁人的,既然批命说了,她会夺取天下,可她若成为我的夫人,那她不就也是我元家的人了吗?那必取天下的意思,不就是说,她会为我元家取得天下,或是为了我守住凤遗这个天下吗?”元郢想到了最好的办法,他了解自己非父皇,所以相信这个办法足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你是说”国君的目光,在元郢和伏音之间打了个来回,他明白了元郢了的意思。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比起杀了这个伏音这个孩子,也许为他们指婚不失为更好的办法。如果为了一时稳定人心,杀了伏音,反而会得罪伏家,如今伏家掌管凤遗军事大权,此举无疑埋下了一个最大的隐患。而如果为元郢和伏音指婚,他们俩个小的将来如果结成夫妇,那么不就真和元郢所说的一样了吗?既可以不用得罪伏家,又可以让这个有不寻常宿命的伏音守护元家的凤遗,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样一想,的确划得来。国君侧目,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伏虞。 既然已经决定了,国君不愿耽误一刻,便下旨为元郢和伏音赐婚,连带着赐封伏家将军伏晟和副将伏虞为王,以元氏一族世代相传的昭华碧玉为契,一半给了元郢,一半给了伏音,更以昭华碧玉的名号赐封伏音为昭华郡主。 两个小孩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伏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伏音得以保住,也算是逃过一劫。更何况还与太子元郢定了婚约,日后伏音与元郢成婚,等国君百年之后,元郢继位,那伏音不就是王后了吗。 这边伏音刚刚劫后余生,不仅没有死,反而还成了昭华郡主,连带这伏家兄弟也都封了王。只是看着伏音愈发得意,就有人愈发失落,躲在龙椅后痛哭的慧娘,没有人看到。她哭自己可怜的女儿,哭她的命苦,若不是她死去了,今日伏音所得到的这一切原本就是她的。伏音这个冒牌货,顶了自己死去女儿的荣誉享受着这繁华世间的一切 伏虞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将在王宫里见到嫂子慧娘的事,私下告诉了伏晟。伏晟即刻大怒,他还以为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死去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国君为了夺他妻子所设下的骗局。这个他昔日全家卖命的凤遗之君,害死了他的女儿,还霸占他的妻子。 一番密谋,伏晟受伏虞蛊惑,决定起势报这夺妻杀女之恨。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伏音最终回到了她宿命中原本就注定的位置。 第两百八十七章 前尘之乱 http://..org/ 在国君为元郢和伏音赐下婚约后,元郢时常请伏虞将伏音带到王宫里,年幼的他,好奇着一件事。这个还只能躺在臂弯里笑哈哈的丫头,什么时候能长大,会如何长大。 但凡在意,恐怕便连那个人的一缕发丝都想要弄得清清楚楚的。 “元郢……元,郢。”元郢对着只会啊啊啊地叫嚷的伏音,一个字一个字细心地教着。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话,只是觉得既然可以啊啊啊地发出声音来,应该很快就会说出话了吧。希望她会喊他的名字,并且永远记得这个名字。 “太……太子……” 元郢无意的教导,竟把宫人都吓坏了,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以教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喊自己的名字呢。就算这女婴将来是他的夫人,可将来太子殿下总是要继承国君之位的,若是喊习惯了,只怕哪一天真的要出错的。 的确,在所有的预想之中,他们都会一起长大,然后成婚,然后…… 在国君为两个孩子定下婚约,并以昭华碧玉相许之后没多久,伏家兄弟的老父亲便因为种种是非而郁结于心,病逝了。伏家大权完全落在伏晟手上,而这时宫里已经传出消息,说是国君身边多了一位贵妃。伏虞暗中早已和朝中几位意图不轨的大臣接触了许久,他甚至伏晟对慧娘深情,而国君强夺慧娘一事始终不会被伏晟彻底放下。在****思念慧娘和女儿的挣扎中,伏虞一次又一次地劝说伏晟,起兵反吧,就算只是为了将慧娘抢回来。 伏虞暗示伏晟,也许慧娘正等着伏晟去救她。而此时在宫里,国君已经将元郢交给左贵妃抚养了。 伏晟最终撑不住了,顾不得良心不安,终于答应了伏虞。联手卫氏、皇甫氏先后起势,宇文氏最后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之中。凤遗历经四百年,不复从前的辉煌,传到这一世的时候,国君奢靡,赋税严重,不问政事,竟将朝内大权外放给大臣。凤遗国内屡有意外发生,逼得百姓过不下去日子,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民声哀道。 掌管兵权的伏家和掌管国内财政大权的吏部尚书皇甫大人,再加上一直以来就有外心自立的卫大人,宇文臣杞虽然没什么大权,可是宇文家祖上和元氏关系匪浅,凤遗开国帝君的王后也是宇文氏,也算是这一场讨伐师出有名了。只在顷刻之间,从前的盛世凤遗便被瓦解了,这一场战争几乎都没有费什么力气,大军逼进王宫,在前殿逼得国君悬梁自尽,而左贵妃就在这个时候带着年幼的元郢从王宫后门逃了出去。 伏晟没有找到他的慧娘。四家瓜分了凤遗,自立为帝,东伏伏氏,西夷卫氏,南埕皇甫,北韶宇文,各家依着自己从前所得到的资源丰富自己的国家,东伏兵强,西夷是从前臣服的夷部,依旧以群居游牧部落为主,南埕国富饶至极,北韶固守传统,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凤遗的种种习俗。 虽然灭掉凤遗是在她原本的计划之中,可是慧娘却不知道带着元郢该躲到哪里去。她曾想过去找伏晟,可是她实在没脸再见他了。幸好,慧娘在流浪的时候,遇见了宇文臣杞,被他带到了北韶,后来又成了宇文臣杞的皇贵妃。而至于元郢,则被慧娘交给了后来的太子太傅,在山上苦修。 东伏伏氏一脉,为了巩固势力,竟与南埕联姻。伏晟自立为帝后,封伏虞为宁王,而至于他从前便很宠爱的伏音,则并未改她从前的封号,即使改朝换代,伏音依旧是昭华郡主、在那个传闻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昭华郡主,而南埕自然乐得和兵强马壮的东伏联姻,更何况联姻的对象还是那个身世传奇的昭华郡主,这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伏音深得宁王和她的皇伯伯宠爱,更是被宁王的长子伏赫宠上了天,自懂事起,就时常随着宁王和伏赫一同骑马征战,混迹在军营当中。 两国订下婚约没多久,东伏宁王便带着自己的儿子起兵遭了反,逼入伏宫。 而那一场伏宫宫变,原本就是在伏晟的意料之中的。自从伏虞一再怂恿伏晟起兵造反的时候,伏晟便觉得不得不防,自己当了皇帝,伏虞怎么甘心呢? 可惜的是,宠伏音宠上天的那个长兄伏赫,在逼入王宫的时候,当场便遭人射杀。伏赫死,宁王被活捉,大狱之中,宁王将伏音的身世告诉了伏晟,逼得伏晟陷入两难。他不能诛杀宁王满门,否则也将连带伏音受到牵连。可若是只杀宁王,伏音不知情,必定恨他一生,而他不愿意这么多年来失而复得的爱女恨着他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所以后来,伏晟顶着伏宫的重大压力,还是大赦了宁王逼宫一事,对宁王的发落也不过是只关不杀,厚葬了战死的伏赫,虽然贬去宁王一脉的许多势力,可唯独宁王的小女儿昭华郡主,在这一场由她父王所主导的宫变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所以伏音难免遭受宁王一派的排挤,认为是她将宁王逼宫的事提前泄露给了国君。 伏音没有受到任何牵连,甚至得到许多比从前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优待,她成为宁王门上唯一可以自由行走的人,在伏音探望宁王的时候,曾经向宁王说出过这些心事,她很不好受伏赫的战死,所有人以为是她背叛了而对她的指指点点,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宁王妃这个母亲竟然从伏赫死去的时候开始,便将这一切怪罪在了伏音身上,从此便青灯古禅再不理会伏音一句话。 宁王让伏音为伏赫报仇,并告诉她,去韶山可以找到一个世外高人。 伏音误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皇伯伯”的错,误信了宁王的话,所以独自离家,去寻宁王所说的那位高人相助。只可惜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所以在山上迷了路,韶山上有缭绕的瘴气,伏音误入而生死一线。 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你是谁。”这个声音仿若是从隔世传来。 伏音强打起精神,抬头去看,却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然后,她昏了过去。 伏音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茅屋外的草棚下了。少年端了汤药来给她,却直接放在了她身旁的地上,“喝了它。” 伏音虽然犹豫,可是相信这个少年既然将她带到了这里来,应该不是为了要取她的性命。所以抱起碗来,大口大口的喝下汤药。汤药很苦,如果是从前的她,一定会耍着赖闹着别扭不愿意喝,可是现在的她根本没得选择,她只有喝下汤药才能活下,只有活下去,才能救父王出来,才能为长兄报仇。 她眉头紧缩,却还是倔强地把汤药喝了个干净,这一切,都映入了那个少年的眼底。 转过身的时候,他在笑。 “你知不知道,这山上有个高人,很厉害很厉害的高人……”伏音才好一些,便缠着他问。 “不知道。”元郢答,淡漠如冰。 “这里只有你自己吗?你自己在山上住的话,一定会知道这山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人不对吗?你就好好想一想,也许你能想起来什么也说不定呢。”伏音不肯放弃,扯着他的衣袖发誓要问到底。 元郢回眸,浅笑道,“这山上从来就我一个人。” 伏音愣住了,因为他的这句话分明可以理解为,他就是自己在苦苦寻找的那位高人。 伏音当即表示要拜他为师,元郢故意问及原委为难她,伏音先后编出两个借口却都被拆穿,元郢提醒她,只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了。没办法,伏音只得说出自己是受父王之托,来寻高人的真正原因。本以为说得这般动容就可以打动元郢,可是还没有,元郢给了她七天的时间,如果到时候她能通过考验,便答应收她为徒,可是却没有提及有关于是何考验的任何一点消息。 伏音却抓住了这一次仅有的机会答应下来,从第一天开始,她便放下了从前郡主的娇气,打柴捉鱼提水采药样样做得极致。可是这始终都没能打动元郢,这个女子就这样在眼前晃来晃去了许多日,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元郢所说的考验究竟是什么。 直到第六日,她的所有行为都没能换来元郢的满意,每天做上这许多事,还要看元郢的冷脸,她有些撑不住了。可是无意间却发现有些奇怪,她问了句,“我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正在看书的元郢停了下来,目光深邃却并未看向她。“哦?在哪里呢。” 伏音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她实在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只是觉得他很眼熟而已,熟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是认识他的一样,可是她想不起来了。只能摇着头放弃了。 “你走吧,你并不适合做我的徒儿。”元郢还是赶她下山,显然,她并没有通过元郢所说的考验,到头来,她根本不知道那考验是什么,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 可她也是有脾气的,经过几日的刻意刁难,她为了救宁王通通都忍下来了。只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一番执着都被人当做了笑话,伏音生气了,转身便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被瘴气所掩,伏音在山里又迷了路,兜兜转转地,却还是走不出去。结果脚下一滑更摔到了水里去,山里的夜很冷,水很亮,她被冻得不轻,没走多远便因感染风寒而昏倒了。 “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又何必非要执意如此呢。”元郢赶来,他一直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在瘴气的林子里兜兜转转的许多次,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跌入水中,再自己爬出来,然后走了没多远又昏倒在了下山的途中。他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出手帮她,他只是希望伏音能确定,她想要报仇的这件事,究竟是否出自于真心,而不是某个人强灌输给她的执念。 元郢走过去,将她抱起,返回茅屋。这一次,他没有将她丢到草棚下,反而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其实,是不是他人灌输的,根本不重要了。既然是她想要做的事,可是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曾经他亲口一遍又一遍的教过她的,“是元郢。” 伏音昏迷,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稍稍有一些反应,并没有醒过来。 元郢收下伏音为徒,留她在山上,教她各种兵法计谋,教她剑术,还有她想要学的一切。她喊他师傅,在她失去了一切之后,他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然而时间过得太快,伏音该走了。元郢送她一匹马,一把剑,马叫阿宝,剑为凤鸣。 伏音回到禹宫,按照召集宁王旧部,在她的“皇伯伯”欢天喜地的迎接着她的归来时,伏音给了他致命的一击,那一场宫变来得太快,好像任何人都没有反应似的。她独自持着凤鸣逼进“皇伯伯”寝宫的时候,那个倒在病榻上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有关于,伏家有女,必取天下的故事。 伏音从寝宫里出来,神情恍惚,而身后立刻就传来宫人大声报出的消息,陛下归天了。 她亲手逼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偏就是在这个按理说当放过宁王的时候,伏音却拥立陛下幼子伏昂继位。北韶大军来犯,顶着千夫所指的骂名披甲上阵,她誓要赎罪,宁肯以一敌十,也决不让东伏一土一城。 令伏音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北韶领军进犯的人,是她的师傅。 那个曾经让她以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终于崩溃了,而之后的事,便如后来所发生的那样。 其实前尘往事谁又会记得清楚呢,只不过这一世见过的许多人,越是眼熟越是有一种默契罢了。霓音因昭华碧玉而醒,伏音即便转世轮回也受前尘召唤而来,凤凰在封印霓音魂魄的时候,注入了自己的神力,护她不必承受转世轮回之苦,也是渡了她一劫。而至于伏音为了救御儿之后到底去了哪里……(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八章 尘埃落定 http://..org/ “你是谁?” 为了救御儿而强行催动功力,本以为自己将面临一死,可却因为一个声音而被引入到这一片黑暗之中。我慢慢地走着,却看到了前面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慢慢转过身来。 怎么,怎么会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故作镇定,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我是霓音,也是你。”她说。 我不怎么相信她的这个答案,“那你是我的魂,还是我的魄?” “我是你的灵。”原本只是一句我随口开出的玩笑,她却答得很认真。 这一时间倒让我有些尴尬了,我连自己现在身在哪里都不知道。而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却是这里除了我之外,唯一可以看到的人了。我想了很久,决定先冷静下来再说,“这是哪里。” “伏音,你功德圆满,该回来了。” 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话使我莫名陷入到这一片黑暗之中的,可是这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功德圆满!又要我回到哪里去?” “你辅佐元氏一脉大业已成,可魂归仙位了。”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惨淡,尽管那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可是她太过于淡然的反应,让她看起来有些无奈而悲哀。 “仙位?”我好笑,“那是什么东西,你这样奇奇怪怪的,难不成只是个长得像我的疯子?” 活得久了,还真是什么都见到了。 “你都不记得了吗?”她轻笑,尽显苦涩。 “别跟我这装得期期艾艾的,我可不吃这一套,要不然你现在说清楚,要不然我转身就走。”这白莲花的技能对我可没什么用。 “你还能去哪里呢?”她作势问道。 我一怔,也对,我被困在了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鬼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这么说来,难道眼前的这个和我很像的人,是鬼吗?可是……我下意识四周围看了看,这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更不要说想在这个时候,找个出路了。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虽说白莲花了一点,可也是挺有心思的,她的这句威胁看起来不轻不重,却正中我要害,一下子就提醒了我,我所处的状况。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我警觉,甚至做好了要和她死拼一次的准备。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她却看出了我的心思,只是苦笑着说,“这里,是昭华碧玉。” 昭华碧玉?!“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耗,我的儿子还在外面,他病着。” 提到了御儿,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眸之中,才微微闪过一线的暖意,似是很欣慰一般。“我就是你,是你的前世,我死后,凤凰以血泪将我的血肉和魂魄封印在这里。四百多年了,直到又遇到他,我的魂魄醒来,封印被解,才得以进入轮回。” 他……“元郢?” “他叫元郢了吗?”这个自称是我前世的女人,竟然也对元郢好像有些好奇。可是听她话里的意思,倒不像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人,难道她以前……或者是说我以前,就认识元郢了吗?她见我对她的样子有些疑问,“你想知道,你们前世的事吗?” 前世……这么说来,我与元郢前世就认识了?很好奇,很想知道,很想要知道前世发生过什么,想知道我们在前世有没有在一起。并不是我轻信了这个女人,只是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经意地就放松了警惕,也许,在我心里我是信她的。 她却好像还在故意等着我的回答一样,笑得笃定自信,好像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我很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过什么一样。我的心思,她总是能轻易察觉,我在她面前好像无从遁形一般,这样的感觉令我很不爽。如果,真的像她所说,她就是我,是我的前世,那么不管我轮回多少世恐怕以她对自己的了解,都会将我吃得死死的。“你……”我看出,她还在等,“你知道我转世过几次吗?” “两次。”她很确定。 我不免错愕,因为她好像知道,我死去过一次,又是从另一个世界被召唤而来的。“你不是说自己被封印在这里四百多年吗?怎么还会知道关于我的事?难不成这些还能心灵感应?” “当然不是。”她浅笑,“我也曾死过一次,往生涯前徘徊时,我还遇见过你。” 自己的魂魄遇见自己的魂魄……我不禁有些糊涂了,“你既然说我就是你,那你死去的时候,怎么又会碰见我死去的时候?” “那时我是我,而你不过,只是我的一缕薄魂罢了。”她说完这句话,才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你为何?” “你想问我为何没有开口,向你询问关于我前世的事吗?”我用我前世来称那一段过去,而非像个小人一般想要打听她的往事。看她诧异,我得意地笑着,“我的确很想知道,不过却觉得,如果不知道比知道会让我觉得心里舒服一些,我宁愿不知道。前世怎样又如何,看你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不用听你说也能猜出个大概。既然前尘并不高兴,我又何必非要知道那些,反而会让我对于自己所拥有的回忆产生怀疑。有时候留着一些好奇,在接下来的日子来,才能不至于乏味。若真的有前生今世,便等我同他一起死去的时候,亲自去你所说的那个往生涯前看看便是了。他若负我,我必不饶他。” 她莞尔一笑,明媚了许多,有些昏暗释然。“你很好。” “没错,我很好。”我道。“你在这里被关了四百年,如今才见我,恐怕不只是想对我说出你很好吧。” 她没有否认,“你是我的魂,而我是你灵。我们的宿命要渡他元氏一难才可修成神身,如今这一难已过,只有你我合二为一,抛下凡尘杂念才可一同修得。” “神身啊。”我叹道,好像听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有那么好吗?” “什么?”她有些迷茫。 “神身啊,你不是说,你和我之所以费这么大劲,你还被关在这里四百多年……就只是为了等着渡他元氏这一劫,然后你我修成,做一个神?”我也在考虑着她说的话,神身,听起来就很了不得,只不过,我没那么感兴趣。 “你我本是梧桐,虽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可对于我来说,那是自从我醒来便一直所期待的事……”她的话没说完。 我听出来些异样,“可是后来你好像并不期待了不是吗?” 她笑,“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如果我放弃成为神,你会怎样。”我问。 “大概会回到原本的样子,成为一棵只有灵性的梧桐树,而再无魂魄。”她很释然。 “那就委屈你了,我不打算和你一切成为神。”我轻笑着说,“神又如何?我或许是为了渡他元氏一劫才重生的,可是既然重生了,我的存在便不只是渡他一劫。我堂堂昭华,命运岂是他人能左右的?我才不管这神不神鬼不鬼的,他元氏的天下又如何,若我不开心,定要他成也昭华败也昭华。神,我没兴趣,我要那个男人,谁也阻拦不了。” 她听后哑然,怔了好一会儿,渐渐黯然失色,“伏音,我很羡慕你。若是我能有你一半的魄力……” “不必羡慕我,你虽是我的前生,却未必能影响我的今世,我现在的样子,恐怕是你最后一次死去的时候,最想要成为的样子。”我听得出她在感慨什么,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可我感觉到了,“你,为何没有要劝我,你在这里等我,不就是想要和我一起修成吗?如今我为了自己而放弃,你只能回去成为一棵再难修成的梧桐树,你应该劝说我的,不是吗?” 她摇头,“我也并不怎么想要成为神了。” 我点头,“那就好。” 我虽然自私,可也心软,如果面前站的是个像高瑾怡那样的货,恐怕我还会冲上撕了她,可毕竟现在眼前站的是一个和我有着如此相似容貌的人,管她是不是我前世,这样的美貌若真劝了我,我怎么舍得拒绝呢。 “伏音,谢谢你……”她竟然还谢谢我?谢我什么?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诧异的时候,周围原本漆黑的一切,亮了。可是,就算周围亮了起来,我还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伏音。”有人叫我,我回过身去,看到的这个女人……怎么说呢,很美,很妖娆,可又很寡淡,可用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来形容,可眉目间淡若一切,一袭红衣仙气十足,眉心还有一枚红痣……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你又是谁?”我问。 “我是凤神。”她道。 凤神?!不就是那个被封印在落香山上的……“你,你不是……你怎么……” “你难得走到了今日,得此结果,就这么放弃不是可惜吗?” 敢情她才是来劝我的这个啊,她又和刚刚那个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替我们觉得可惜呢?难不成这凤神也是从前认识的人吗?“不可惜,凭我这样的,不去祸害人世,才是可惜。” 没想到她丝毫不理会我的玩笑,倒和那时我进入宫昱梦境的中,和被封印在落香山的她对话时可不怎么一样了,她寡淡地说道,“你若是想就这样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难道我的去留,还要他人答应不成?”她的这番话可惹毛我了,我不管她是谁,总不能再把我也封印起来四百多年吧。 “十年。”她说,“你还有十年,若是十年之后你还是愿意放弃修为,回到人世,再没有人会阻拦你。” “如果现在我就要回去呢。”十年,我可不想等,我已经错过了御儿十年,不想再错过十年了。 “那你不过是一缕孤魂罢了,她为你肉身,如今已然散去,成为一棵梧桐了。即使你愿意现在回到人世,你也不过是一缕孤魂,他人,可看不见你。”凤神大人如是说。 “十年?”我轻叹。“那,只要十年我就可以回去了吧。” “如果十年之后你没有改变心意的话。”凤神似乎很确信我一定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做个不死的神仙。 “放心,我一定不会改变心意的。”我道。 …… “你儿子的信。”元郢站在窗前看完了信,才转过身来和我说道,“他问候你好,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要回去。” “就算我们不回去,他这个国君不也做得很好吗?”想起御儿,我心里自然很自豪。 “儿子还问我说,”元郢将手中的信放在了桌上,一手撑着桌子,悄声已然在距我咫尺之间,“有没有看好他的娘亲。” “哦?”我假装很惊讶,“你何时与我儿子关系这么好了?” “咳。”元郢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 “可你之前又不知道他是你儿子。”我轻笑着站起身来走到一旁。 “可那不是……”他知我又是故意旧事重提,跟着过来想要解释。 “别。”我道,“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在我拼死诞下御儿的时候消失不见,更荒唐的是连我们母子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如今您想回来认儿子了,休想。” 元郢无奈陪着笑。 “你还不肯告诉我,当年你一声不吭就玩消失,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我还是好奇,因为我始终都相信,在那个关头,他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失踪的,更何况他原本已经安排了皇甫宣赶来相救,那他们又说他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看来,”元郢忽然把手摊开搭在了我身后的窗台上,这一下子,我这身前是他,身后是窗台,左右两边被围困,倒是我退无可退变被动了。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夫人生气是假的,只是变着法的想知道我当时遇到了什么啊?” “那你说是不说?”我忍不住笑了, 他微微倾身,向我靠了过来,“如果我要不说呢。” “那你就自己回去见御儿吧,看他认不认你这个爹。”我自然有办法治他。 元郢想起御儿,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就只认伏音一人,对他只是依旧称摄政王,或者您,还未喊过一声爹,更过分的是,自打小他便觉得这个爹是来抢他的“娘娘”的。“好吧,告诉你也可以……”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可又不是那么心甘情愿想要说下去的。便侧过脸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看他却还强忍着,这人,就说句实话还想要讨便宜啊。 想着,我双手捧过他的脸来,踮起脚上前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元郢倒有些吓着了,缓和了过来之后,自己都有些诧异,“你这个女人……”话没有说下去,他也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好吧,既然你这么诚恳地想知道,为夫就告诉你吧,其实当年,我遇见了一个女人……” “女人?”这怎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想了千万种理由,结果他居然告诉我,他遇见了一个女人。可是迫于先生气就会被他带着走,我只能装出不在意,问了句,“什么女人。” “很丑的女人。”元郢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不禁带着些笑意,看我终于笑出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心事,眼底有些复杂的异色。“她说,我的夫人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要我懂得珍惜。” “亏我还这么认真的听,结果你又骗我。”我听完了他的话,才反应过来我又上了当。“不过也这么多年,如今四国都平定了。实在没什么乐趣了,真怀念当时各种硝烟弥漫的日子啊……” “看样子,你好像还有些遗憾。”元郢宠溺。 “当然了,你我还没分出个高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如,你我再斗一盘?就以这天下为局,看看谁输谁赢?” “夫人啊,”元郢笑道,“你儿子如今也挺忙的,你总不好再给他找点麻烦吧。” 我撇了撇嘴,就知道他不会答应。 “其实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元郢说完,还没等我开口,就吻了过来,唇齿间的缠绵,他竟放肆地纠缠着我的舌尖。许久,他恋恋不舍地退了些,在我唇边低声说道,“也许,你儿子需要有个弟弟来帮他分担一些。” “嗯。”我想笑,可还得强忍着,我能感觉到,我轻笑时呼出的温热气体散在他的唇齿边,然后弥漫开来的暧昧。“那,就把窗子关起来吧……” (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