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乖乖让我亲》 万众瞩目 “美美,我爱你!”“美美,我永远支持你”许多草痴and花痴激动得在台下喊着。 台上的美女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一头如墨的黑发散在身后,紫色的蕾丝线将一束小发悬在耳侧,红色的衬衣外是一件方格的蕾丝小礼服,白皙的手腕上悬满了漂亮的镯子,小指上还戴了一个没有任何修饰的银戒,一切的装扮都是那样奢华精致,却让人感觉不出半点多余和累赘,仿佛她本来就应该穿成这样。火焰般热烈、火焰般抢眼的晶莹璀璨的红色头发!一张洁净的小脸,和一双玻璃珠般黑白分明机灵闪耀的大眼睛。 。。。。。 那双眼睛眨动起来!以蝴蝶扑翅的优美,以蜻蜓点水的轻盈,以每秒二十次的速度向歌迷们眨动飞舞起来!再伴以盛夏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只见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比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 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一笑起来,嘴瓣儿像恬静的弯月,说起话来,声音像黄莺打蹄。 她的身体长得不高,手臂依然那么细小,颧骨照旧凸出,十个指头像一束枯竹枝,仿佛一折就会折断似的;因为她十分消瘦,所以看起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 没错,这是一次颁奖典礼,我获得了最佳女歌手奖,最佳新人奖! 我接过话筒淡淡地说;“首先,谢谢各位歌迷支持我,还要谢谢公司对我的栽培,从今以后我还会有更多的歌曲唱给各位歌迷听,希望歌迷们能多多支持我! 我一说完,台下顿时尖叫起来“美美,我爱你”“永远支持你” 主持人崇拜的看着我,转头对着台下的歌迷说:“大家支不支持美美?” “支持!”n个支持响遍整个会场。。。。。 “接下来我唱一首歌,名字叫‘甜心''我淡淡的说着。接着甜美的歌声响起;你的微笑画出彩虹让我着迷 我的明天想交给你管理 一封情书没有文字也会读下去 草莓色唇印是爱的证据 手绘漫画一箭穿心证明我爱你 你的眼睛就是我的天气 为你准备香水和玫瑰表白心意 要是不接受我的心就下雨 你是我的甜心 遥控我的心情 守护我们的爱 很用心 一起享受沿途浪漫风景 恋爱手册条款温柔倒背一万遍 爱你疼你许下爱的心愿 躲过风暴抓住流星找到了天使 读出九十九朵玫瑰的秘语 你是我的甜心 遥控我的心情 守护我们的爱 很用心 爱的糖果藏在你的梦里 hey honey 爱像糖果让我爱上你 我在糖果里 藏满了甜蜜 当你 不开心 我就会哄你 我我我的公主殿下 我的时间 全都嫁给你 你就是我 一生的传奇 像 个超人守护着你 哦哦哦哦不会停 我发誓 绝不会 惹你生气 这一辈子用心去 爱你 未来的未来 全都 交给你 只要你的一声令下 我就 变成你的 专属天使 每天都要为你制造甜蜜 让爱的糖果浓情蜜意 你是我的甜心 遥控我的心情 守护我们的爱 很用心 一起享受沿途浪漫风景 你是我的甜心 遥控我的心情 守护我们的爱 很用心 爱的糖果藏在你的梦里 你是我的甜心 遥控我的心情 守护我们的爱 很用心 一起享受沿途浪漫风景 你是我的甜心 遥控我的心情 守护我们的爱 很用心 一起享受沿途浪漫风景 你是我的甜心 我就是大明星刘诗美,不过这不是我的真实名字。 第一章迟到 “叮铃铃,叮铃铃”我眯着双眼撇撇嘴把闹钟关了。 一会儿我又开始睡了。。。。。(无语,你是猪啊 !”某人瞪大杏眼,叉腰说;“拍死你,滚!”) 忽然,从楼下传来一阵狮吼“小涵,还不快下来,上学快迟到了,知不知道啊?”妈妈运用起了狮吼功。 被妈妈吵醒的我无奈的起床。。。。。 我叫冷诗涵,今年19岁,是高三的学生,学习成绩很好,是高三有名的才女+美女,并且还是一个明星,刘美美就是我。今天起床迟了一点,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工作缘故。。。(大家别担心哦) 我化了点妆,不然别人会认出来的。 话说我的粉丝都挺疯狂的。在镜子面前,看着我的容貌,我自恋地照了照,理了理头发 顺便送给镜子一个飞吻(汗。。。。。真有够自恋的!某涵;“去屎吧!” hoho!吃完早餐 我搭了一辆车(貌似很远的说)看了看手表顿时一惊:妈啊,快迟到了。。。。。呜呜 。。。。我这个大美女+才女+明星也有迟到的时候 (天上掉下一块屎) 我不耐烦的催着前面的司机;“我说大叔,你能不能快点啊?我还要上学,都快迟到了好不好?”那司机看了我一眼,心想现在的孩子咋都这么暴躁啊?为了我的车钱。。。我接着冲吧。。。。。在我的白眼下,司机终于把我载到了学校。。。。。一下车,我拼了命的往前跑 。。。。。还有两分钟啊!!! 突然撞到了硬硬的东东(似乎是胸膛,不过好友触感啊,好滑啊!),我下意识的用手摸。。。。。抬头一看,愣住了: 只见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 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脸型,特别是左耳闪着炫目光亮的钻石耳钉,给他的阳光帅气中加入了一丝不羁…… 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原谅我是个花痴。。。),但是我的手还放在他的胸膛前。 “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手。。。。。”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眼前晃着,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真好看啊!) “我叫冷诗涵。”我回过神来 ,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我留在他胸前的手,脸上一红。心里想;呜呜,想我一个大美女明星,竟然把手放在他的胸前,真不像个美女的作风!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帅哦 !见过这么多男生,还没见过这么帅的呢?甩了甩头o(︶︿︶)o 唉,谁叫我是明星啊!哪会注意什么帅哥~ (作者;刚才不是还说见过很多男生吗?)某涵;嗯哼,是吗?) 想起了一首歌 ------------------ 推荐歌曲;心疼。笔记本 韩庚 咖啡馆的窗外临街的喧嚣声扬起了 灰尘 座位上那凝结的气氛我终于开了口 承认 你强忍着啜泣声 压抑着眼神 你只求给一个吻 然后就转身 巷弄里的风声骑楼的铁卷门一切 很陌生 街角旁的路灯座位上那始终安静 的女生 语气婉转的离分 是怎么发生 当初你手冰冷却没摇头说不肯 心疼你伤很深 心疼你的认真 连分手的雨声都细腻写在笔记本 心疼你伤很深 心疼你的认真 坚持要让离别的故事完整 说是你 不让我等 music 巷弄里的风声骑楼的铁卷门一切 很陌生 街角旁的路灯座位上那始终安静 的女生 语气婉转的离分 是怎么发生 当初你手冰冷却没摇头说不肯 心疼你伤很深 心疼你的认真 连分手的雨声都细腻写在笔记本 心疼你伤很深 心疼你的认真 坚持要让离别的故事完整 说是你 心疼你伤很深 心疼你的认真 连怎样的泪痕你都描述在 笔记本 心疼你伤很深 心疼你的认真 写下那段青春 写曾经爱过 的我们 你一个人 第二章告白 他看着我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笑了笑。。。。。 不笑还好,一笑我就愣住了 顿时天地间失色,我呆呆的看着他的笑容,眼里映出他的影子 。。。。。 感叹;美男啊 !~ 他见我又愣住,又笑了笑。“我叫慕容俊,是转学生,请多多关照!”说完伸出右手。。。。。 我见状立刻握回去,(我可是很有礼貌的哦)"哦 ,慕容俊啊?很好听的名字!啊?我要迟到了!再见”说完我飞奔到教室。 忽忽,今天上课什么都没听,花痴的想着那个美男,还傻傻的笑着。。。(傻了吧) 死党兼好友娇娇看着我傻笑,便问;“涵啊,你傻笑什么?对啦,今天学校转来了一个转学生,很帅的 。”说完露出一个花痴笑。。。。汗死 想起今天见到的美男, 好像叫什么慕容俊。。。。。(原谅我的记忆力差吧) “哦 ,他叫慕容俊吗?”我看着她。 “嗯 。你见过他吗?是不是很帅 啊 ?”她激动的说。。。。(请大家无视她) “嗯 很帅啊!,怎么啦?” “没怎么,就觉得他好帅啊!那他。。。。。”娇娇又接着和我讨论帅哥。我只好不厌其烦的告诉她早上的事。 “对啦,我们出去走走吧”娇娇笑着对我说。“嗯 ,好”她马上拉着我的手冲出教室。 走廊上,出现了男生告白的一幕,被告白的人是我, 那个男生长得还好 。。。。毕竟人家可是明星,不能随便答应的。。。。(虽然别人不知道) “我对你没有感觉,我不能接受你,不想用这种假情来欺骗你。 所以还是让我们当朋友吧! ” 说完就离开了 周围人也散了。。。 我无聊的走在路上,低头思索着我的魅力,没想到我的装扮这么普通也会有人喜欢,唉!明星的魅力就是大。我仍在自恋着。。。。 突然,从远处砸来一瓶子 正在自恋的我没看到 “咚”一声砸中了我可爱的头,一个字;冏 两个字;很冏 三个字;非常冏 死了死了 这次死了。。。。呜呜 如果下辈子能好好活着,我一定要泡很多美男。。。。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我的身体消失啦!我瞪大眼看着,陷入痴呆状。。。接着眼前一片黑暗。。。“你穿越了!百花仙子!这是你最后一世的穿越,你放心,最后一世的身体是你的前世,你的身体也有了一百年的功力,去吧!”她手一挥,就走了 。。。。。。 呜呜,我好累 啊!身体好冷啊 正当我颤抖着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好有触感的手啊!我慢慢的睁开了眼,眼前的人另我眼睛一亮;他面如傅粉 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昳丽,好一个美男子!只不过他穿着古装。咦,周围还有清一色的男子。。。。正天马行空的游神间,隐隐听得一群人的脚步声渐近,门外一清软的声音道:“皇上万福金安。”我的头“轰”一下子炸开了。不是吧?这么快就要拜见金字塔顶的终极老大?我还没准备呢!不过看他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应该是蛮喜欢我这个乖女儿吧。这样便好办多了,我扬起最稚气甜美的微笑。屏风后转出一人来,朝阳透过碧色薄窗纱映在那明黄的龙袍上,华光夺目。就要见证历史了,我的心怦怦跳,不知道他是哪位皇帝?当我看到他的脸——不,应该是她的脸,更让我激动得两眼放光。难道她便是传说中的武则天?果然既漂亮又英武。浓浓的黑眉,高挺的鼻梁,完美的唇型……怪不得惹那么多男人心动。尤其是现在那慈爱的目光,教我绷紧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这位皇帝一个箭步跨至我床旁坐下,声音急切却不失温和:“涵儿,你可醒了。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原来我也叫叫涵儿。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这位皇帝,我只得微微摇头。的 被衾轻轻掀起一个角,右手被小心翼翼的托起,我偏头看去,是方才磕头的另一位绿衣男孩儿,此刻正半跪于床侧,在我手腕处轻盈盈的覆上一方绣花丝帕。紧接着踱来位年轻女子,一袭青袍,看着像官服,定是名太医。她指尖在我手腕上若有若无的撩了几下后,便朝皇帝躬身一揖。这样就结束了?我不禁感叹中医精髓的失传。见那位太医朗声道:“回皇上,太子殿下贵体已无大碍——”接下来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见,只觉有四个鲜红的大字女尊!架空!我居然还是个太子!中大奖了!从刚开始便一直觉得哪里不正常,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周围那么多男孩儿,原来……只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哪个是我的男宠?打住!色女! 感到有人拉我的手,我才从震撼中回过味儿来,抬眼瞧见皇帝满面焦急:“涵儿,涵儿你怎么了?说话啊?”要命,居然敢在终极老大眼皮底下发呆。现在可好了,要我说什么?低头看了看她握着我的那只手,干温有力。我抿抿嘴,鼓起勇气,小声唤了句:“娘。”而后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许是看我没事,皇帝立刻摆出一副责备的脸孔,训斥道:“知道错了?你这丫头,真教我给宠坏了,偷偷去溜马,也不着侍卫陪同。先贤说得没错,爱之适足以害之。你给我在房里呆着闭门思过,没我旨意,不得踏出这毓祥殿半步。”语毕,竟再不看我一眼,起身便走,那些太医随从们,也呼啦啦的散了个干净。 宾果,看来这个“娘”是蒙对了,言情小说的教导让我差点用“母皇”。小言不可信,不可信呐。不过,这个娘倒是挺爱我的,在门口还低声吩咐宫侍:太子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闭门思过,我摸摸自己缠满绷带的腿——现在的我确实只能“思过”了。的 一个人静静的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完成了迷茫——害怕——坦然接受的心理转变。果然,人的适应力是无限的。举目望去,床柱上镂刻着繁古的纹样,应该是富贵吉祥之意罢。环视四周,入眼皆是泛着灿灿绸光的橘黄,大约是太子专用的颜色。 心头乱糟糟的。太子二字,代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权,却如同风口浪尖处一般凶险,就好像是挂在最高的悬崖边儿上。进一步则撑天踏地,手握日月;退一步则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记忆里那些倒霉太子的故事多了去了,我不过一个仅仅十九岁的学生,初来乍到,又能做些什么?架空的历史,让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还好语言似乎是相通的,应该可以结合现代的知识! 最令我发愁的便是“失忆”的问题。虽然很多穿越女的经验告诉我,装失忆是最通俗最有效的办法,可我现在身份不同。若是国之储君得了失心疯,举朝动荡不说,万一废掉我这太子,那可就亏大发了。我现在就是“白痴”一个,所以在搞清楚状况之前,最好别乱讲话。 沉默——这是我给自己的最后定位。 嗓子干得很,我喊了声:“来人啊!”耍大牌嘛,谁不会。 门“吱呀”一声开了,绿色的身影来到我面前,规规矩矩的弯腰行礼:“奴才在。”那个在字还带着颤音。啧啧,瞧把这孩子吓的。我真的很想安慰安慰他,可又不知该怎么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晓得是不是该自称“本宫”?虽然书上都是这么讲的。看他抖得越来越厉害,我低声道:“水。” 一双发抖的手捧着杯水递了过来:“殿下请用。”别抖了,再抖水就洒了好不好。我正准备起身,却发现杯中居然还有一根翠绿的竹管。够先进,我心下又黯了几分,我的优势和这里的发达程度是成反比的。 一小口一小口的吸着水,我开始观察这个男孩儿。他应该是属于我的“贴身丫环”级别的,估计还是奴才里的头头。挺漂亮的孩子,白皙的皮肤,柳叶眉,柔和的脸廓线条,乌黑的秀发简单绾成个髻,只有紧抿的唇角让这份温柔平添了一些倔强。我琢磨着,怎么才能知道他的名字。 一杯水下肚,顿觉清爽不少。见他仍低着头静候吩咐,我闭上眼,轻声道:“以后别自称奴才了。”不用看,我也能感到他诧异的目光。停顿片刻,听得“咚”的下跪声,旋即便是诚惶诚恐的颤音:“奴才不敢。”真是标准的回答,一字不差。我忍住笑,睁开眼,故作目光凌厉的看去,挑起嘴角道:“怎么?不愿意?”“奴才不敢……小星不敢……”原来叫小星啊。我复闭上眼:“下去吧。”“是。” 第四章 好累啊!我这才想起上次那个小侍,好像叫做小星呢!我乐得清闲,便给自己制定了一套作息时间表: 卯时初晨起,早膳后,在太子东宫——瀚央宫花园里习射鹄子,年末要随母皇去上苑秋狩,争取到时候……不丢脸辰时至巳时正,抱着地理历史,人文杂谈,百家学说等随便什么书乱啃一通,幸好这里的文字还有许多成语和我们伟大的汉语大同小异;午时用膳,午憩,顺便逗逗美男; 申时练书法,比照开国皇帝莫圣祖的墨宝临字,相信各位看倌们都很理解偶这骨灰级网虫的感受;酉时用晚膳,之后单日研究棋谱,双日习奏古琴。哀嚎一声:前世我为什么非要学国际象棋和吉他!戌时就寝,睡前不忘调戏美男,这是我唯一的乐趣所在……深广的毓祥殿内虽垂着虾须竹帘,摆了一地的冰盆子,比起空调却仍是差得远,我不由咕哝道:“热死了。”话音落地,身后随即吹拂起一袭微风,带来丝丝凉意,直透入衣领里。一只手伸至我唇边,袖口处绣着湖色丝线,是极素雅的潋潋波纹。那指间夹着枚水汪汪的葡萄,肤色凝白,葡萄剔透,教我不觉想起书案上那方镶着翡翠的羊脂玉镇纸来。反张嘴咬住葡萄,舌头顺便恶作剧的舔上那指尖。那手微微一瑟,袖角随之轻颤,袖笼里便盈出一缕淡淡的幽香来,非兰非麝,只教我忍不住心神荡漾。抓过一本书翻开来读,竭力克制心中的波澜起伏,可思绪却又一次停伫在了背后那人身上。 电……高压电……实验成功证明电击可以使心脏复活,因为我已经感到我的心率骤然加快了一倍。倾国倾城的洛神呐,尤其是那双眸子,仿佛蕴着泓泠泠秋水,教人看得再也移不开目光。如此美色,真真是迷魂酒,乱神汤……呆呆的看着他欠身福了一福,直到额前垂下的青丝遮住了他那绝美的面容,我才清醒过来,可意识里仍在回味震撼的余韵。见他额前有一小片浅红的新伤,竟是昨日跪在地上磕头的那位白衣男孩儿——不,看他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在这个世界已算是男人的级别了。我昨儿什么眼神,这种绝世美男竟也能忽略!“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太医说……” 怎么办?美人向我问安了。美人虽然没敢说太医不让我下床,但美人说“太医说”。我是不是该对美人说:“噢,美人,我们这就上床”?呃……好像不对,是只有我上床。 浑浑噩噩中,嘴巴不听使唤的蹦出一句:“小星呢?” 话一出口,我悔得肠子都青了。该抽,真该抽,怎么能在美人面前说别的男人?恋爱法则规定:决不能在异性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异性,我居然一上来就犯错!别紧张,想着这样一美色放在我寝宫里,说不定早就和以前那家伙有□了。如此说来,以后我万一抵不住诱惑,对美人做点什么,也不大要紧。非常好,这恐怕就是以前那家伙把麻烦推给我,自己溜掉后支付的最高酬金了,本宫笑纳。 “嗯?人呢?”我一分神,美人就不见了?难道是我的错觉? “殿下是问蕈雅?您刚刚不是让他退下了?”小心翼翼的神色,回话的是小星。点点头,原来美人叫蕈雅,我想我这一辈子是忘不了他了。蕈雅与涵苑皆属太子通房近侍,除了平日里贴身伺候外,必要时还有义务提供“特殊服务”,因而两人与我相处的时间最久。但只要蕈雅一进门,我常常会找各种理由将他打发走。因为只要他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我便再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和手脚,此等事例不胜枚举,譬如—— 五月里,某日清晨,春风和暖,莺飞蝶舞,此等良辰美景,却不属于被腿伤囚禁在毓祥殿的我。(汗,为啥我身上有伤啥) 手中胡乱翻着《大莫春秋》,越看越觉得无趣。烦躁的将书卷扔向床尾,视线不经意扫过云花朱窗。那窗外沿步廊置着一排海石榴大盆栽,红彤彤的榴花初绽,枝梢欹斜,煞是好看,只恨不得近观。我叹口气,整天呆在这金屋子里,床梁上那四百九十朵祥云被我数了不下四百九十遍,太医的回话还是那句:“陛下贵体仍须卧床静养。” 忽闻一阵芬芳渐近,回过头,却是蕈雅挑起门帘进屋,手中拈着三两枝石榴花,向我微一福身请安,顿了顿,垂首轻声道:“殿下,奴才采了几枝花来,拿给殿下解乏。”我心里欢喜,忙指向床榻边的矮几:“放这儿。”他应了个“是”,捧来一八宝琉璃瓶,将手中花枝悉心插入瓶中。那花色浓烈,琉璃璨然,还有白玉也似的手指,在繁叶中若隐若现……满室寂静,花枝“咔”的一声轻响,我才发现,自己的目光忒火辣,看得他有些不自然,赶紧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故作平静的道:“我要读书了,你先退下罢。”待他行至门边,又不自主的望去,见那月白的衣角一转没了踪影,方恋恋不舍的将视线调回,落在榻前那朵朵石榴花上。 六月里,某日晌午,骄阳似火,赫赫炎炎,终于可以下地的我坐在园中的圈椅上练习箭术。 手中那把大银弓沉甸甸的,用尽力气也拉不满,没一会儿,额上便渗出层薄汗。我不由得暗自抱怨:这幅身子骨可真弱,连把破弓都对付不了,真不知道原来那家伙是怎么在女尊世界混的。 头顶似乎多出片荫凉,还有徐徐清风拂来。诧异的抬头,竟是把曲柄垂花橘伞盖。蕈雅不知何时已无声来到我身后,正为我轻轻的打扇,见我看向他,犹豫片刻,方垂眸低声道:“陛下,冰镇酸梅汁已经预备妥了。” 如此贴心周到的服务,教我浑身每一个毛孔无不舒畅通透。暗暗勒令自己不去看他,双臂用劲儿,一下子挽弓如满月。美人在侧,果然干什么都亢奋啊! 七月里,某日傍晚,天色晦暗,疾雨瓢泼,伤势已好了大半的我合上书,准备更衣就寝。 唤声“来人”,正是蕈雅推门而入,怀中抱着新制的绸被衾,想是他见着变天,便去后厢房取了来,要将原先那条薄的换下。他发梢仍湿漉漉的,长睫上也挂了层细密的水珠,映着烛光碎碎晶莹,身态与那臃厚的被褥一比,愈发显得纤然。我不觉重提起笔,书下《洛神赋》中的几句,唤他来瞧。 傍在他身后,见他看着书桌上的字迹,侧面微微透出些红,只窘迫的轻咬了下唇,摇摇头,我才记起,宫里的规矩,宫侍们是不许识文断字的,于是笑道:“这是写给洛神的诗。”心下过稿,想着怎么将洛神的故事讲给他听。唔……是从前一个大文豪曹植,爱上了他美丽的嫂嫂甄妃——呃,应该是爱上了她皇姐后宫里美丽的甄君。嗯,后来甄君死了,她幻想在水边与甄君相会,然后就…… 沉吟间,只觉鼻端袅袅幽香,入目是他凝白的颈窝,那乌发尖垂着颗水珠,颤颤滚落,顺着近乎透明的耳垂后滑入领口,留下一道微湿,那异香便越发萦绕,我不禁低头挨去,忽听得一声紧张的底唤:“陛下。”才蓦然惊觉。见他僵直了身子,耳根一片嫣红,我忙后退一步,心里忍不住骂自己:你个色女!狼人还要等到满月才变身呢!别过眼,我摆摆手:“今儿晚让小星值夜罢。” --------------------------------------------- 十一朵是 一心一意。 1朵玫瑰代表——我的心中只有你! 2朵玫瑰代表——这世界只有我俩! 3朵玫瑰代表——我爱你! 4朵玫瑰代表——至死不渝! 5朵玫瑰代表——由衷欣赏! 6朵玫瑰代表——互敬,互爱,互谅! 7朵玫瑰代表——我偷偷地爱著你! 8朵玫瑰代表——感谢你的关怀扶持及鼓励! 9朵玫瑰代表——长久! 10朵玫瑰代表——十全十美 无懈可击! 11朵玫瑰代表——最爱 只在乎你一人! 12朵玫瑰代表——对你的爱与日俱增! 13朵玫瑰代表——友谊长存! 14朵玫瑰代表——骄傲! 15朵玫瑰代表——对你感到歉意i''''m sorry! 16朵玫瑰代表——多变不安的爱情! 17朵玫瑰代表——绝望无可挽回的爱! 18朵玫瑰代表——真诚与坦白! 19朵玫瑰代表——忍耐与期待! 20朵玫瑰代表——我仅一颗赤诚的心! 17朵玫瑰 21朵玫瑰代表——真诚的爱! 22朵玫瑰代表——祝你好运! 25朵玫瑰代表——祝你幸福! 30朵玫瑰代表——信是有缘! 40朵玫瑰代表——誓死不渝的爱情! 50朵玫瑰代表——邂逅不期而遇! 99朵玫瑰代表——天长地久 forever! 100朵玫瑰代表——百分之百的爱 100% love! 101朵玫瑰代表——最……最爱! 108朵玫瑰代表——求 婚! 144朵玫瑰花语----爱你生生世世 365朵玫瑰花语----天天想你 999朵玫瑰代表——天长地久。 1001朵玫瑰花语----直到永远 红玫瑰:热恋、热情、热爱着你 紫玫瑰:浪漫真情、珍贵独特 白玫瑰:天真、纯洁、尊敬 黄玫瑰:高贵、美丽或道歉、享受与你一起的日子、珍重祝福、失恋、褪去的爱 粉玫瑰:初恋、求爱、爱心与特别的关怀 黑玫瑰:温柔真心 蓝玫瑰:敦厚善良 橙玫瑰:富有青春气息、初恋的心情、献给你一份神秘的爱 香槟玫瑰: 我只钟情你一个 郁金香:爱的告白、真挚情感、永恒的祝福 红郁金香:爱的宣言、喜悦、热爱 紫郁金香:永不磨灭的爱情、最爱、无尽的爱 白郁金香:纯洁的友谊、失恋 黄郁金香:高贵、珍重、道歉、珍贵、财富、友谊 粉郁金香:美人、热爱、爱惜、幸福 黑郁金香:神秘、高贵、忧郁的爱情 高原郁金香:自豪、挺立、创造的美、美的创造 双色郁金香:美丽的你、喜相逢 羽毛郁金香:情意绵绵 康 乃 馨:伟大、神圣、慈祥、温馨的母爱、爱情、健康 红康乃馨:热烈的爱、祝母亲健康长寿、爱情 粉康乃馨:祝母亲永远美丽、年轻、热爱 黄康乃馨:对母亲的感激之情、热爱着你 白康乃馨:真情、纯洁、拒绝你的爱 百 合:百年合好、事业顺利、祝福 白百合:纯情、纯洁 粉百合:清纯、高雅 黄百合:财富、高贵、荣誉、胜利 火百合:热烈的爱 香水百合:纯洁、高贵、婚礼的祝福 玉米百合:执著的爱、勇敢 勿忘我:永恒的爱 非洲菊:神秘、兴奋、有毅力 紫罗兰:永续的美 第六章 古人云:食、色,性也……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兔斯基曾说:流氓也是一种气质……在找尽了种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之后,我最终将这莫名激情解释为这个世界上女人“青春期生理欲望波动”,只是每次见到蕈雅时,我的欲望波恰好处在最高峰。 谈及欲望,我对这世上女子男子的身体构造自是好奇,入世后读的第一本书便是《瑛瑶内经》,传说为祖先瑛姑和瑶郎所共同编撰的。当然,这只能算是半伪科学,却也让我对男生子的秘密了解了个大概。书中道,女为乾,男为坤——我估摸着就是精和卵,只不知谁的精,谁的卵罢了——行房时,男体坤气渐盛,气盛则溢,势口通,立采乾精,与体内坤精相聚相融——我当初读到此,想这泄“坤气”的时候才“采乾精”,那么假如泄在体外,不就能避孕了?后一查书,果真如此,只不是百分百有效的避孕措施——和合适宜,则生河车,载孕精元,九九足数——倘若我理解正确,这大概就是受精卵形成,分泌激素生出胎盘,怀孕九月再加九天。 书中记载不甚详细,却有一条让我读得热血沸腾:这世上男人貌似有处男膜!这处男膜具体生得怎样,生在哪里,我翻遍医书也没查到。不过那《瑛瑶内经》中确确实实有讲,男子初夜会落红。这“元红”将随“坤气”一同溢出,是男子婚前守贞的象征。不知我身后那人还有没有元红了?假如已经让原先那家伙剥夺去了,哪怕我俩用的一个身子,我也会觉得像吞苍蝇似的难受。想到这儿,我不禁再次向后瞄去。哎……这样心猿意马的,书不看也罢。自制力不佳的我面对美色,三十六计走为上。伸伸懒腰,我唤道:“来人更衣,我去给母皇请安。”不能总呆在这牢笼里。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好了。 翻身下榻,蕈雅忙放了手中纨扇,半跪下为我穿靴,那一瀑乌发垂在我腿侧,隔着薄衣传来丝丝微痒。殿外涵苑也闻声端了铜盆进来,默默的拧了巾子服侍盥洗。虽已做了三个月的封建贵胄,我对这等近身伺候还是不太习惯,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大大咧咧的任人摆布。换上一套香色常服,足有两寸余宽的腰带上,繁繁密密拴了许多我仍叫不出名的玉佩绦穗。蕈雅捧了铜镜来,我瞧瞧自己的模样——果然是人靠衣装,不由感激的朝蕈雅笑笑,他却垂下眼帘。我无端碰了个软钉子,心下不解之余只觉怏怏。转身出殿,身后轻柔的声音传来:“殿下,需要奴才陪同……”“不用了,让小星跟着罢。”我直接打断他。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祸水要是随我走一遭,不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才怪。记得上回大姐来探望时,盯着蕈雅满目绿光,我险些扑过去将她变成国宝。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的蕈雅美人,你在家祸害我一个人就够了。 正午阳光映在明黄的琉璃瓦上,辉煌刺目。瀚乾殿外金砖墁地,锃可鉴人。间或一阵轻风袭来,檐头那一溜铜铎便清泠泠的叮当作响。眼前碧翠的竹帘子一挑,却是御前宫侍传话出来,请个安道:“殿下请进。” 随他跨入尺余高的朱漆门槛,殿中萦着淡淡的龙涎香,转过书槅子,只抬眼匆匆一瞥,见母皇端坐于御案后,正批阅奏折。我撩袍跪下,双手伏地行了君臣大礼,恭声道:“孩儿给母皇请安。”这一个跪礼里含了整整一十三条规矩,先蜷哪条腿,再动哪只胳膊……是我比照书中所讲,练了许久才学会的。心下到底是紧张,片刻,听得一醇清的声音淡淡道:“我让你闭门思过,你怎么抗旨出来了?”犯上抗旨?那岂不是死罪?我不由呆在当地,还未及做出反应,又听她道:“你这礼节是打哪儿学的?做的倒是有模有样。”我越听越暗自惊惧——难道我聪明反被聪明误?忙做出个无辜的眼神看去,却见她满意的颔首:“看来这回你长进了不少,抗旨的事我就不予以追究了。”说着伸出手来:“让娘瞧瞧,可大好了?”虚惊一场,我暗松口气。这母皇待我虽好,我却万不能再如此大意了,天家无情,切记切记。 --------------------------------------------------- 一定要收藏哦! 第七章 御花园里,百色繁花开得正盛,一团团锦簇娇艳。独自赏玩实在无趣,可回头瞧瞧身后那群尾巴——一个个垂眉敛目,连声咳嗽也没有。这突兀的立威,倒破坏了园中的清宁,我挥挥手:“都下去罢。”再看看眼前这美景,又唤道:“小星,你陪我走走。”烈日当头,沿着花石子路漫步一阵,便觉得有些热。在一处清凉的亭子中坐下,看一眼身旁垂手而立的人,我指向对面的石凳:“你也坐。”见他恭恭敬敬的只不敢,我笑道:“没关系,我准你坐的。”他略略抬眼瞄来,仅一瞥又极快敛下,这才挨着凳子边儿坐了,却不觉那乌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灵粹宛如黑珍珠。 因才过了“双七节”,后宫里郎君侍人们做节日时种下的“乞巧盆栽”还摆在御花园中,亭旁架起的葡萄藤也未来得及撤去。我摘了根枝蔓把玩,只觉惬意的很,于是笑道:“就咱们俩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也挺好。”等了许久,他也不搭话。真扫兴,我恹恹的看向他,他忙坐直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却是问:“陛下……似乎不太喜欢蕈雅?”他倒是看得仔细。挑挑眉,我道:“怎么说?”他踌躇了半晌,方道:“恕小星直言。蕈雅刚进宫时,不知多少王孙皇亲们想将他讨了去,皇上却独独将他赏给您。可您……为何一直不看重他?” 我的确常躲着蕈雅,却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微微一笑,我道:“说别人做什么,讲讲你自己。”他愣了一愣,只谨慎的问:“讲什么?”我甩甩手中葡萄藤,漫不经心的道:“随便。比如说,你心里不屑一顾时还能将‘诚惶诚恐’演绎得淋漓尽致,是怎么做到的?”眼角瞥见他僵住的表情。这浑小子,居然骗走了我一大把同情心。 刚痊愈后的某日,我独自在瀚央宫里闲逛,路过殿后侍人们住的一排直房,正见涵苑站在院中训斥一名小仆:“没看见现在人手不够么?还杵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把药端到殿下寝宫,交给蕈雅就赶紧回来。”从没见过涵苑这样凶,我停下脚步。只见那小仆一副宁愿挨骂也不愿走的样子,涵苑拍拍他肩膀,语气稍柔:“没关系,待会儿见到殿下,你尽管装得又敬又畏,又慕又怕,她定不会责罚你。”那小仆端着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望着涵苑。这下涵苑是真烦了,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双臂环抱在胸前,道:“怎么,你连涵哥哥的话都不信了?别忘了,我可是唯一一个在殿下面前服侍了一年还未挨过鞭子的人。”那小仆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院子,忽略了树后早已石化的我。 可恶,太可恶了,真没想到,他平常那恭敬居然都是装出来的,还耍了我那么久。想想刚见到他时,那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模样,这水平搁原先的世界,准一重量级国际巨星。 涵苑慢慢站起来,小步走到我身边,轻轻扯一扯我衣袖,焦急的小声道:“殿下,您、您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想……”瞧瞧这眼神,真是“又敬又畏,又慕又怕”啊。还想继续装么?本宫奉陪到底。望入他眼中,我暧昧的笑笑。他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拽着我袖子的手又紧了紧。变脸速度够快,我也顺势揽上他的腰。上方传来娇羞嗔怒的声音:“殿下,您……欺负小星……”我无视身上涌起的一层鸡皮疙瘩,站起身,将他搂在怀里,在他耳边吹着气道:“怎么欺负你?这样么?”说罢轻舔上他的耳垂。他浑身一颤,猛的将我推开,向后跳出三步远,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指着我:“你……你……”你了半晌,恨恨的一跺脚,甩下句:“不跟你玩儿了!”转身就跑。我笑起来,冲着他背影喊道:“别害羞啊,明年双七节,咱还在这葡萄藤下说情话。”调戏完小男生,我心情大好,唤声“来人”,两人从亭外绕进来。左边那干脆利落的是我的近身侍卫沁言•;;桐,右边那圆脸蛋大眼睛的是总管尚宫晓筱。我便道:“桐,备马。晓筱,你去将央师傅请来,我要练骑射。”换上一身宝蓝束腰缺襟骑服,我随桐来到校场,早有侍卫挽了马缰候着。我不识马,只见那匹坐骑通体油黑如缎,体型虽不大,教那金线缂丝的鞍辔和五彩结穗一衬,倒显出几分气派。头一回骑马,我不禁有些胆怯,伸出手轻轻抚一抚马鬃,再拍拍它屁股,它也没多大反应,想是调驯的不错。记起从前历史里的黑色名驹乌骓,那时楚霸王策马天下,生作人杰,死为鬼雄,是何等豪情,我揽上马脖子,俯在它耳边道:“打今儿起,你就叫乌骓。” 我望着星空,独自喝酒。。。。。 “殿下!”听得一声惊呼,我似乎跌坐在了地上,也不觉得疼,怀里却多了个温软的东西。迷迷糊糊放开它,定睛看去,只觉红滟滟的烛光流得满室生馨,不禁俯身嗅一嗅。它忽然颤了颤,往下一滑,我这才在一片朦胧晕红里认出,原是抱住了蕈雅。那殷艳的脸颊近在唇畔,吹弹可破,仿佛清溪里漂弋的一缕嫣霓薄纱。人常道醉眼看花花更美,果然真切。我低低笑道:“你勾引我。” 那脸颊在慌乱里偏过去,听他轻声道:“您、您醉了……”我倾身凑上前,低声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那两片唇瓣在眼前轻轻恍惚,渐渐迷离成一点殷红,一定又香又软。那微促的气息痒痒的挠着鼻端,甜美如花蕊,透出非兰非麝的幽香来。那唇瓣轻轻一瑟,他的声音低微断续:“您……要不要用、用醒酒汤……”我慢慢向那唇贴去:“我要用你。”将那片馨软含入口中,只觉它在轻轻颤抖。怀里的身子一软,带着我也向下栽去,却扑在那暖玉温香上。那一声低“唔”被我堵在口中,那唇瓣却不自觉微微张开。我脑里昏昏沉沉,嗓子干涸如火燎,不禁嘴上用力,舔咬吸啃,却愈吮愈渴,愈渴愈忍不住加力去吮…… 迷迷糊糊醒来,只觉阵阵发眩,隔着床幔瞧去,天已大亮。依稀记得昨日酒馔筵宴,之后徒步回宫……头里隐隐作痛,却再想不清楚了。我撩开锦帐,唤声“来人”。门帘掀起,一人步态轻盈,是蕈雅捧了茶进来,放在床头的小案子上,却微微抬眼瞧来,正对上我视线,忙低下头去斟茶。那细流缓缓注入杯中,忽而轻轻一颤,便溅出了几大滴水珠。眼见着他脸上那洇红渐渐烧至耳根去,我忍不住笑起来,用茶漱一漱口,道:“我昨晚回来有没有做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了。” 却听门外一人道:“陛下不记得了?”跟着帘子一挑,侍仆红衫端了碗汤药进屋。他前年选秀时入宫,许是因家境稍逊,便一直留在蕴秀阁里无人问津。近来东宫人手不够,我见他模样伶俐,便将他要了来伺候。我笑道:“昨日喝醉了。”他莞尔一笑:“奴才听说,有人醉后糊里糊涂撒疯,有人却借酒壮胆,平日里压在心底不敢做的全能做出来。陛下算是哪一种?”我只觉他话里透着古怪,思忖近日心头之事,无非是怕被人瞧出自己是赝品。我心里一慌,接过蕈雅递来的热巾子擦一把脸,口中镇静道:“醉酒之人最不可信。昨晚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全算不得数。”又向红衫笑一笑:“你可别趁机赖我。”说话间,紫衣也探头探脑的进来,一笑露出口碎玉似的牙:“殿下今儿气色真好。”我看一圈屋子:“你们怎么都来了?小星呢?”紫衣道:“星哥哥昨宿没休息好,先下去歇了。”我皱起眉:“他这两日怎么了?是不是变天受了风寒?”他哧的一笑:“殿下总惦着涵哥哥。”却听一旁红衫道:“紫衣,方才陛下吩咐,昨晚她一回宫就歇下了,别的什么都没做。”语毕将药碗往桌上一搁,瞥我一眼,转身便走。紫衣似乎欲问个究竟,已被红衫连推带搡赶出了屋。我不由一怔,心下愈发纳闷,起身坐在榻沿,见蕈雅跪下替我笼靴,便问:“昨晚——”话犹未尽,却瞧见大大一颗水珠,坠落在我靴面狰狞的金乌爪处,转瞬不见。他忙向后微错身子,我低头看去,他秋香色斜襟领下,掩着颈白若凝脂隐隐可窥,却似有一道瘀红紫痕,顺颈窝直延至衣里。未及瞧仔细,我蓦的反应过来——他在哭?!却见又一大颗水珠,溅落在平滑锃亮的金砖上。 我一下子慌了,伸臂将他扶起来,口中急道:“你怎么了?”他摇一摇头,双眸低垂,那一滴滴眼泪只无声往下落。我一时连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搁,无措的站起身,才瞧见他唇上红肿渗血,竟似是……吻痕?思及之前的情形,我心头咯噔一跳:难道我昨晚酒后乱性,唐突佳人?!我只觉脑中轰一声,乱嗡嗡直响,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是我?如果是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昨天是我吗?”我疑惑的问。 ”陛下,嗯!”他愈发面红耳赤,也不敢抬眼瞧我,只轻声道:“奴才为殿下篦头。”我笑起来,坐下由他替我梳发更衣。深秋阳光淡暖,透过素绡纱窗斜投入屋里,窗外廊下是新贡的桂树,枝叶葳蕤,丹桂御香同身后那异香合浮在一起,醺得满室融融如春。 咳咳 这个不好多写撒! ------------------------------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女人的美貌 第八章 倚在榻上看书,眼神却偷偷的飞向坐在不远处藤椅上绣花的美人儿。自从前天早上把人家惹哭以后,我一直良心不安,就下令以后侍男在房里陪我或等我的时候,可以坐下看书做针线活什么的,也算是对喜欢绣花的蕈雅的一种补偿吧。 今晚那两个小仆的对话严重的刺激了我。说来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人十一二岁都有侧房了,可我不仅是老处女一个,还每天不是和桐去练马,就是和晓筱躲在寝宫密谈。呃,怪不得别人会以为我俩搞断背了。若要打破绯闻,除非……我脸腾的红了。拜托,我还很小好不好?那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干得出来?虽然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过,再瞄一眼那人美丽的侧影,如果我让他在上面的话,他会不会羞得哭鼻子?或者说,他其实根本不会那种体位?可是,我本来就够不专业的,要是让我主动在上面压一个男人,光想想就。。。豁出去了,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刚准备抬头,让蕈雅伺候更衣,然后把他就地正法,却看见涵苑走了进来,我才突然想起:今天值夜的不是蕈雅,是小星。我一下没了力气。 最起码,我对蕈雅还有些幻想,可小星,我一直把他当朋友的 没关系,友情过了头就能变成爱情。可是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 身子往床里挪了挪,微笑着向他勾勾手指,看他一脸紧张的走过来,沉声问:“干什么?” 我保持微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一使劲儿,涵苑惊呼着跌坐在床上。双手从背后迅速环过他的纤腰,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在他颈中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陪我。” 紫衣等人早已识相的退下。 小星身子僵直,默然不语。 我继续用唇缓缓的磨蹭他的侧脸,暧昧的将湿热的气息喷到他的唇上。看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 屋里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急促的心跳声,是他的,和我的。 许久,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衣领,慢慢的解开扣子。 一颗、两颗……我依旧从后面温柔的环着他,他依旧面无表情。三颗、四颗……的他的手指开始轻微的颤抖。 我冰凉的手覆上他的,低声说:“我来。”笨拙的褪下他的外衣,露出里面翠绿的肚兜。 我的手停住了。在他黝黑无波的目光中,我真的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 稍稍侧身,将他放倒,然后我翻身压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他闭上眼睛,我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悲伤。看错了吧,依小星的性子,若是不愿意定会拒绝。沉默,就是默许了。我如是想。 我的唇轻轻的印上他的。两人俱是一颤。 一组组画面如潮水般向我涌来,疯狂的吞噬着我的神经: 忧心又有点依恋的目光,粉色的肌肤吹弹可破…… 你的唇好艳…… 你……好香……额头相抵,鼻尖轻触,鲜艳的唇近在咫尺,红红的像要滴出血来……轻轻印上他的唇,柔柔的挤压,缓缓的摩挲……将他的唇含在口中,缠绵的吮吸着,舌尖在两片唇瓣间挑逗般的来回游走…… 尽情的品尝,不住的纠缠…… “雅儿……”“你是我的……” 唇齿相贴,底下人的身子渐渐发热,我的身子渐渐冷却。 蕈雅,满脑子的蕈雅。微笑的他,害羞的他,流泪的他,发怔的他,专注绣花的他…… “嗯……”身下人唇边溢出的一声呻吟将我惊醒。不知何时,我开始了这个激情的吻;不知何时,他的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背。他是小星,不是蕈雅……在彼此的喘息中,我停了下来,双手勾着涵苑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说:“睡觉。”不去看他的表情,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表情。小星,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再继续下去,对你,对我,对蕈雅,都太残忍。 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搂着小星,我很鸵鸟的睡着了。 早上,当我打着哈欠被涵苑拖到椅子上时,才意识到今天是我生辰后的第四天。金玺龟钮,纁朱绶,黄赤缥绀四采,山玄玉……看着一件件象征女皇特权的配饰,我觉得自己正被无情的卷入阴谋的漩涡。吐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所以,打起精神,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乘金步撵前往清和殿。我挥挥手,让丫头们在拐角处停下,自己踏上了汉白玉铸成的阶梯。 前脚刚跨进门槛,本来人声鼎沸的殿堂霎那间安静下来,又很快恢复了热闹。各位大臣急忙向我行礼,眼神却不断的在我和大皇姐中间来回扫视。我表面镇静的让他们免礼,但刚刚那瞬间的安静,却让我的小腿肚不由得一抽。---------------------------------------------------------------------------------------------------- hoho 第九章 “殿下!”桐?我让闲杂人等退下,桐在我耳边低语:“殿下,九月三十的吟秋节,大家公子们都会到泸湖的观心亭小聚,还会进行才艺比试。”八日之后么?我勾起唇角:“桐,最近真无聊,咱们也该出宫走走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瀑布似的青丝仅用一根白色的绸缎束起,一袭白衣胜雪,湖水般青绿色的腰带,腰间挂着一支碧翠欲滴的竹笛,淡雅随意,宛如飘然出尘的谪仙。 满意的笑笑,回过头,给还在盯着我发呆的晓筱一个爆栗:“回神喽!”晓筱揉揉被我袭击的地方,有些疑惑的问:“殿下,您,您确定要穿成这样出宫吗?”“当然!怎么,不好看?”“不是不是……”看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挑挑眉,示意她说下去。“那个……殿下,您这身打扮……很容易,招蜂引蝶的……您看是不是换一件啊……” 我“噗哧”的笑了:“我就是要去招蜂引蝶啊。”看她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我拍拍她的脑袋:“若是有人找,就说我在小憩,把他们都打发走。”“可是……” 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带着桐一个闪身从侧门消失了。清晨的泸湖面上烟波浩淼,青色的湖水好似一泓玻璃琼浆轻轻荡漾。秋风拂过,青草的芳香四溢。一叶扁舟渐渐漂来,舟上一人迎风而立,袍袖翻滚,衣袂飞舞。 “小姐,过了这个水道便是观心亭了。” “桐,划慢点儿。” 我解下腰中的竹笛,心中默念:各位诗人作曲家,你们的大作在这里没有申请专利,所以马上就要被我无良的剽窃了。如果你们能穿过来,就请尽情的骂我,我绝不还口;如果来不了,就请节哀吧! 缓缓吸了口气,轻含吹孔,匀匀呼出。天籁之音在湖面流过,俨然一曲《我心永恒》。 近了,眼睛的余光已经瞟到湖心的亭子及亭子上绰绰的人影。 更近了,亭上大概有五六个盛装打扮的小公子,正齐刷刷的向我望来。我低头吹笛,故作不知。 一曲终了,小舟也已靠上亭子。我慢慢抬头,讶异的望着亭子上的人,任三千青丝随风飘动。 顿了顿,我向他们微笑颔首,手握竹笛,抱拳道:“在下不知几位公子在此,多有打扰。失礼了。告辞!”说罢转身。桐亦撑起篙子。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小姐请留步!”我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如果没人留住我,我可只能施行b计划,一个人在岸边吹一上午笛子了。 我微笑回头,说话的是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小公子,柳眉杏眼,还算清秀。他施了一礼,朗声道:“小姐可是来赏景儿的?不巧了,我们兄弟几人正在此小聚。如若小姐不嫌弃,就请上来一起喝杯茶。我们可是对小姐的曲子喜欢的紧呢。” “那就多谢公子美意。”我潇洒的一撩袍子,跨上观心庭。 亭中有个圆石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四杯清茶,还有几张墨迹未干的诗稿。 我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茶,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笑着道了声“谢谢”,左手托杯,右手用杯盖轻轻的撇去漂浮的茶叶,稍抿一口,整套动作同母皇般优雅。 “敢问小姐尊姓大名?”细细的声音,是一个着蓝衫,有白皙瓜子脸的小公子。 “公子们称在下天小姐便可。”我放下茶杯道,“几位公子在作诗?不知天某可否得此殊荣,一睹公子们的佳作?” 另一位着红褂的小公子急急说道:“哪里称得上什么佳作?胡乱写着玩儿罢了。天小姐想看拿去便是。呵呵,还怕我们的诗入不了您的眼呢。”那个富贵公子本想开口,却被抢了话头,气得狠狠的剜了小红褂一眼。 我倒不甚理会他们之间的“互动”,因为我的目标不在他们之中。 拿起诗稿,随便翻看了几眼,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一幅绢秀的字体上。和脑海中曾过目的笔迹一比较,嗯,就是这幅。我又将这首诗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抬头向人群外一穿着滚边白袍,娴静如兰的公子望去,目光似水:“天某不才,不知此诗是否为公子所做?” 人群一愣,惊奇声四起。“是啊是啊……”“天小姐怎么知道的?”“真真神了。” 我淡淡一笑:“此诗虽是吟秋,却无丝毫刻意渲染的悲凉,倒是有种清冷淡泊之意境,跟这位公子的性情颇为相符。天某唐突,可否请教公子芳名?” 他微微施礼,轻声道:“不敢当,小姐唤我维公子便可。” 维公子么?看来这是一个不好搞定的主。 富贵小公子挤到我面前,挡住了我“含情脉脉”注视维公子的目光,甜声道:“天小姐,您若不嫌弃,也作首诗给我们见识见识如何?” 咳,就等你这句了,我在宫里早就把熟知的有关秋风秋雨秋花秋叶的诗默写了不下十遍。既然只是吟秋,那更容易了。看看旁边娟秀的字体,我略一沉思,挥笔一蹴而就: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刚一落笔,诗稿就被众人抢去。富贵公子诵出后,我注意到维公子的眼神闪了下。 那富贵公子把诗叠好,满眼希冀的问:“天小姐,这首诗可赠予我吗?” 我温柔的笑道:“当然,天某承蒙公子夸奖。”腹诽:本想找机会送给维公子,怎么让你这高瓦电灯泡给抢去了?他喜滋滋的将诗稿揣入怀里,转而娇嗔:“天小姐,您来了半天,都还未曾过问我的姓名呢!” @ 汗。 我要找的不是你,你是不是有点儿喧宾夺主了? 我微微挑眉:“哦?是在下疏忽了。天某给公子赔罪,不知公子贵姓芳名?” 他撇撇嘴:“这还差不多。我姓韩,名宜轩。小姐您称我韩公子或宜轩公子均可。” 姓韩?难道他是户部尚书韩·博秦之子?看着他倾慕的眼神,我暗叹:这回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的 而且,小家伙这么好强……我以后的日子恐怕有得熬了。 心里这么想,我却不动声色,只是满眼戏谑的拱手道:“韩公子,天某这厢有礼了。” 见被我识破心思,他倒也不觉尴尬,朝我调皮的吐吐舌头,然后冲着身后的维公子一扬眉,一幅胜利者的姿态。维公子仍旧不愠不恼,静静的站在一旁,好似韩·宜轩的示威与他无关。 韩·宜轩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理会他,回头看向我,一双杏眼笑得弯成了月牙:“天小姐,您会吹曲子,又会作诗,还有什么绝技,让我们兄弟几个开开眼界?” 算了,就这曲子和诗我还练了好几天呢。我把问题推回去:“天某不才,让公子们见笑了。看公子们个个满腹诗书,定亦身怀绝技,不知肯否赏脸赐教?” 韩·宜轩双眸一亮,忙对自己的小厮道:“小竹小菊,快去把本公子的琴拿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厮从亭角的箱子中抬出一架用上好红木制成的琴,横放在石桌上。那韩公子挺身走上前,随意拨了几个音,又信心满满的看了我一眼,轻抹慢挑,清泉般的曲调随之“叮咚”响起。 虽不知他弹得多好,但跟我苦练了四个多月后的水平比,的确高上好几个级别。我脑中开始百度有关赞美乐曲的诗句。 唔……“此曲只应天上有”,太俗……“曲项向天歌”,呃,不对…… 一个颤音,结束了此曲。韩·宜轩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击掌三声,我笑意盈盈:“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韩·宜轩一张小脸顿时乐开了花,正欲说什么,却见维公子不声不响的走上前,双手摆了个起势。 偷笑。 我是不是可以自恋的认为,维公子吃醋了? @ 听到曲子后,我笑不出来了。那分明就是《我心永恒》的□部分! 谁知仅弹出一句,韩·宜轩阴着脸一步跨上前,劈手夺下琴,恨恨的瞪着维公子,沉声道:“天色不早了,本公子要回府。”说罢,将手中的琴扔给小竹小菊,转身跑下观心亭,钻进了亭边的一艘画舫。 其余两个小公子见闹成这样,只唯唯诺诺的不敢吱声。维公子轻蔑的望了那画舫一眼,向我略一施礼,说:“让天小姐见笑了,失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我们也该回了……”话未说完,已渐行远去的画舫中探出半个身子,挥手喊道:“天小姐,正月初一,我在此等你!不许失约!” 我惊得差点一个踉跄。这小子,还尚书之子呢,居然敢私约女人,真bh啊! 维公子躬身告辞,眼中轻蔑之意更甚。我拱手:“恕不远送。” 看着一行人消失在水天相接处,我收敛笑容。的 人如棋子,利用别人的同时亦被人利用。 --------------------------------------------------------------------------- 第十章 揉揉太阳穴,最近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了,我现在谁都不想看,回房睡觉去。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世间最美丽的背影。我皱眉,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绣花? 蹑手蹑脚上前,突然夺过他手中的银针,顺势从后面将他拥入怀中。 “殿下?”软软的身子一颤。 “嘘……别出声,让我抱你一会儿……” 许久。“殿下……您是不是……很累?”蕈雅檀口轻启。“什么……”我不愿回答,也回答不清,只用脸颊在他头顶柔软的碎发间缓缓摩挲…… “您最近……心情不好呢……”仿佛能融化一切的声音,微微拨动我的心弦…… 我不语,轻轻将他的身子转过来揽紧,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雕花楠木几上半成的绣图: 深蓝,浅蓝,碧蓝,湖蓝的丝线交织成波光粼粼的水面,几丝翠绿勾勒出摇曳的柳枝,一只小鸭子毛绒绒的脑袋顽皮的探出。小鸭子的表情……为什么会有莫名的熟悉感?那活灵活现的样子,好像在……笑?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乐了,抑郁的心情一扫而光。 “雅儿……那绢子,完工后送与我可好?” “殿下喜欢?”依旧温柔如水,却隐含一许期盼。嘴角上翘:“是啊……那鸭儿人模人样,传神的紧……”美人儿双手环上我的脖颈,在我怀中依恋的拱拱,一声“嗯”几不可闻…… 宽大的衣袖向上滑去,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小臂,在红烛的幽影中散发着瑰丽诱人的光彩。 诱人的……我下意识吞咽了一口。 理智告诉我,再搂搂抱抱下去,烈火就要烧干柴……的 极力抗拒着怀中玉人儿身上催情药般的幽香,将那温软的身子推离少许,低下头,目光却直直撞进那小溪般清澈美丽的双眸…… 小溪般清澈,却奇异的点燃我所有的激情……脑中“轰”的一下,□的洪水将仅剩的理智彻底淹没……的48ab2f9b45957ab574cf00 “雅儿……” 我低吼一声,猛地将他固定在靠椅上,疯狂的吻向他的朱唇…… 舌轻而易举的撬开贝齿,掠夺似的攻遍丁香小口的每一个角落,痴缠不休;手也开始在柔若无骨的身子上游走,滑过如丝的黑发,抚过火热的纤腰……的还欲向下,却被碍事的扶手挡了个正着…… 毫不犹豫的将那勾人发狂的身子打横抱起……倚在怀中的美人儿早已星眼迷离,浑身酥软,檀口半启,娇喘微微…… 袅袅的薰香,幽幽的烛光,流泻的纱幔,还有怀中衣衫凌乱的人儿在耳边暧昧的气息…… 如此迷靡……似有炙热的火焰在体内燃烧,一个使劲儿把美人向床上抛去,自己也翻身压上,再次用唇快速封住了他即将逸出口的呻吟……炙热的呼吸带着狂野的占有欲,一路下滑至莹白细腻的脖颈,痴迷的吮吻着,种下一颗颗鲜红的草莓,又辗转至领口半敞的前胸……两三下扯开斜挂在他上身薄软的衣衫,染上一层红晕的身子敏感的轻颤着。滚烫的唇瓣吮过白腻柔滑的皮肤,来到胸前微微翘立的一点朱红,张口含住……“嗯……殿下……”身下人儿苦苦压抑的娇吟终破口而出,一声“殿下”如泣如喘,媚惑婉转,说不出的撩人…… 火热的舌尖轻轻扫过那点茱萸,引起美人儿一连串低呼。心里痒痒的,嘴上一个用力,贪恋的吸吮。舌侧轻刷,舌尖打转,尽情挑逗,一只手也由柔嫩的香肩滑向另一边红珠…… 肆意的揉捏,左右撩拨,指尖在顶端轻抚转动,拇指和食指快速逗弄已涨的满满的红豆…… 另一只手邪恶的偷袭清泪滴滴的□……“啊!不要……”满意的听到一声娇啼,手指上下揉弄着那翘挺跳动的火热,感到身下人儿的颤栗,食指更加猖狂的探索那两团柔软的底部,缓揉轻搓,牙齿同时轻咬红肿的茱萸…… 身下人儿浑身一阵抽搐,手臂在床上胡乱摆动,绝美的脸上早已香汗淋漓,秀发披散,几缕黑发柔顺的贴在绯红的面颊上,媚眼如丝,泪光点点,性感的红唇无意识的微张,一声高过一声意乱情迷的呻吟,粉红娇嫩的身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吻痕,格外香艳……再也忍不住了,甩下身上的睡袍,扶住那立起的□,俯身缓缓坐下……痛……秀眉微皱,轻吸了口气,身下的人儿却在两声媚长的呼声后,不自觉地向上挺动起腰身…… 体内的欲望叫嚣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迷蒙,甜美的快感使火热的脑海一片空白…… 殿内回荡着令人耳红心跳的喘气呻吟,淫靡的拍水声,还夹杂着数声“啊、啊”的尖叫…… 似是许久,又像是一瞬,在身下人儿的一阵痉挛后,仿佛闪电在眼前炸开,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共同攀上了□的高峰…… 激情过后,雅儿的脸埋在我怀里。一时间,空气中只偶尔传来烛火的“噼啪”。轻抚着他依旧潮湿的秀发,我却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我嗓音沙哑的说:“雅儿,这次,不能带你去兽苑了。”“殿下?”美人儿惊慌失措的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的大眼望着我,双手也下意识的拽紧我的衣袖,“您……您不要雅儿了?”受不了这样无辜的眼神,我把他的头重新按回怀中,淡笑道:“怎么会呢。傻瓜,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在宫里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我回来后要检查哦。” 沉默片刻,怀里的人似乎有些抽咽。 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将唇凑到他耳边,吹着气道:“好啦,别难过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雅儿这么伤心,殿下我也会心疼的……” 雅儿点点头,呼吸慢慢平静。这么快就睡着了?是啊,刚经过那场激烈的运动,恐怕累得很了。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我无声的叹了口气。雅儿,不是我不愿带你,你可了解我的苦衷? 突然感慨 。。。。。。。。。。。。。。好想现代生活啊! 来到御花园,我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张嘴就唱到; i love you i need you i want you i love you i need you i want you 迷路森林 一不小心 我把你惊醒 也许注定 爱的憧憬 等着你回应 沿途风景 到处是你 留下的幻影 开始感应 张开眼睛 想与你同行 黑夜太浑浊不清 将我轻易的软禁 喜欢你的任性 心事我愿意听 一起等天明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 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迷路森林 一不小心 我把你惊醒 也许注定 爱的憧憬 等着你回应 沿途风景 到处是你 留下的幻影 开始感应 张开眼睛 想与你同行 黑夜太浑浊不清 将我轻易的软禁 喜欢你的任性 心事我愿意听 一起等天明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 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 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希望大家支持 ! 第十一章 宫殿内 "雅儿,这几天好无聊哦!我想出宫一趟好吗?嗯?” 我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嘟着嘴,目光中带着点暧昧。 “陛下,您毕竟是未来的的女皇,想出宫还不容易吗?”他挑了挑柳眉,嘴角扬起一个诱人的幅度,浅笑的看着我。 “额。。。 是啊!可是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是一个好女人 必须做到想你汇报我的行踪的。。。。诶?这么说你是同意我咯 ” “嗯 殿下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就是我的天。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说完娇羞的低下头 红着脸 看得我热血沸腾。。。。。 “雅儿 你好可爱哦!不过从今以后你都要叫我涵 ,知道吗? 不然我会生气的哦!”我摆出一副我是未来女皇我的命令你必须服从的样子。 小星只是浅浅的笑着说;"嗯,殿。。 涵 。”娇羞地看了我一眼 又快速地低下了头,诱人的脸颊红得像苹果。红红的脸蛋,欣喜的双眸,朦胧的眼神,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滴出水来。哇——好萌!真受不了!好想飞擒大咬扑上前一口吃了他! 我的眼里冒着光。。。。此时,我只想吃了他 想完就开始行动了 我的手掌抚上雅儿的胸膛,轻轻一推,二人一同跌入幕帐之内。伸手放下曼帐,手再度抚上风小星的胸膛,沿着精美的锁骨往下,细致地勾勒着健美的肌肉。她的唇也沿着他柔和的面部线条来到脖颈,亲吻突出的喉结 雅儿脸颊早已一片霞色,他享受着我的亲吻,原本清亮的眼眸一片水雾迷蒙。**纠缠,爱意绵绵,他的身体早因为她的亲吻而变得柔软炙热,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等待着心上人的采摘。 罗衣轻解,洁白的肌肤仿佛碧玉一般干净纯洁,不带一点瑕疵,令我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在上面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烙印。雅儿无措的半启薄唇,双手紧紧抓住被单,身子热热的,连脑袋也开始不管用了。 “涵……” 雅儿闭着眼睛享受,手不知不觉中已伸进她的衣衫中,抚摸她细腻柔滑的肌肤。 下一个瞬间,雅儿将我压倒在床上,退下我单薄的纱衣,吻向那心慕已久的桃源深处。 月也朦胧,夜也朦胧。窗外月色醉人,青萝帐内春色漪旎。 清早,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体清爽,不觉任何异样,想必小星一定帮她清理过了。床边整整齐齐放着一套新衣服,诺大的房内不见小星人影,大概已经离去。她懒散地打着呵欠,觉得自己自从转世投胎后,早睡晚起,人变得越来越勤劳了。唉没办法,谁让我是女皇呢!自恋一下 ! “来人,在吗?” “殿下,奴婢在!” “帮我梳妆吧!” “殿下要梳什么妆呢?”她疑惑的问,眨着大眼睛看着我。 “随便吧”我随口答道。 “嗯 。”说完她又开始忙活起来,不得不说她一双灵活的巧手。。。。化了淡淡的妆,我披上外套,对着镜子一个飞吻。 看着沉睡的雅儿,我很清楚自己今晚失态了。不管是因为最近太累或是他太迷人,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假使今晚我那一瞬间的疯狂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雅儿,如果有人拿你来威胁我……心里一痛,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怕我的决定会让你心碎……所以,我们还是不要靠的太近。天色渐渐发白,我才发现,自己一夜无眠。 不想吵醒他,我一个人悄悄起身,回头轻轻帮他盖好被子。 推开门,晓筱已精神的站在门口,只是手中多了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个白玉小盅。 她垂首向我请安后,压低声音问:“殿下,留吗?”留吗?的 身子一僵,脑海中浮现出那抹白色的身影…… 咬紧下唇,停滞了片刻。闭上眼睛,掩去快要流露的悲伤,微微摇头,然后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在晓筱有些诧异的神情中快步离开。我怕再迟一秒,就会忍不住反悔。 一日后。 我同母皇,其他众多皇室宗亲站在朱漆雕凤的宫门前。广场上旌旗飘扬,星罗伞盖,整齐的仪仗队绵延数里,宝马金车分列两旁。母皇明黄色的御用凤辇由六匹膘壮的白马拉着,车身左右两边有虎头凤身雕刻,尊贵雍华,虽然里面坐的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 恍惚间,我觉得自己正在客串老谋子的场面型大片。 “殿下……”身后的晓筱轻触我胳膊。 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只见一个衣衫单薄的人儿倚在远处的墙角,满眼渴望,不是蕈雅是谁! 怎么才一天没见,他就憔悴成这副模样? 心不由得一揪。都深秋了,他怎么还穿这么少,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吗? 不着痕迹的从人群中退出,慌慌忙忙赶到墙角处,四处搜寻,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我心里着急,无奈不敢停留太久,只得狠下心,转身就要离开。“陛下……”随着抽泣的声音,一只玉手颤颤巍巍的扯住了我的袍袖。叹口气,却不敢回头看他苍白的脸色,和卷卷的睫毛上清亮的泪珠。因为那碗药,我自觉无颜面对他,鸵鸟的躲了一天。现在看来,竟又伤到他了吗? 我真tm不是个东西! 感觉一团柔软塞入手中,我强笑着道:“雅儿,你不听话哦,穿这么薄,故意让我心疼是不是?”身后的人儿没说话,双臂揽上我的腰,紧紧的。寒风吹过,我背上一片冰凉。 抬眼望向人群,晓筱正焦急地暗暗向我打手势。 幸福的时光如此短暂么……压下胸中浓浓的酸气,我低声道:“等我。”轻柔却坚定的掰开腰前固执紧握的双手,离去…… 古代的马车内有多豪华,我今天算是领略了。柔软的小睡榻,橘黄色的真丝靠垫,矮矮的红木几上还置着熏香,文房四宝和一壶清茶。唯一让我郁闷的是,车上没有任何减震装置。 半靠在榻上,从怀中抽出临行前雅儿塞给我的那团东西。抖开一看,我怔住了。仔细瞧去,唇边渐渐泛上一丝苦笑。是我那晚向雅儿要的绣图,完整的绣图。想必是连夜赶工完成的,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难看。这个傻瓜……一只水鸟是鸭子,一双呢?真笨,当初居然没看出来。未工完时那旁边的一大片空位,不就是留给另一只的吗? 而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熟悉感了。微笑的那只鸯,俨然就是我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另一只鸳的脑袋温顺的搭在鸯的颈中,那种柔弱的气质,可不就是他么……需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绣出如此神韵?唉,我的雅儿……的呆了好一阵,我才认认真真地将那绣图叠好,小心翼翼的收进内衣的夹层。 第十二章 那天母皇要我出宫一趟惩治一个人,好像是尚书大人的女儿。虽然是我是我是未来女皇,但是母皇总是担心我做不好,因此她是想要锻炼我吧! 我风尘仆仆离开了宫里。。。。。我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只带了一个侍卫据说是武功高强,不过总是黑着脸的侍卫。 嘿嘿,虽然我的武功也很好,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嘛! 唉,这次出宫可是我的第一次 呵呵 想想就兴奋!不过我想那个尚书大人的女儿应该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吧!我想在街上逛逛应该能找到。。。。这里的东西挺新鲜的。。。。 我就像乡巴佬一样在四处张望着,一脸的兴奋,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把旁边的人忘了。。。。。(无语。。。。)那侍卫只好黑着一张脸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貌似那位侍卫从刚才出宫后的脸一直是黑的,而且有点冷。。。。。) 突然我看见前方两百米内的女人;满脸痘痘,塌鼻子,肥胖的身体快要撑破衣服,真是丑的可以。那女人后面还跟着5个侍卫。 似乎发现了我的注视,她看着我,一秒,两秒,三秒,愣住了!一会儿有回过神来,擦了擦口水。。。。。。(吐死偶啦)只见她风度翩翩的(假的)走了过来,抬起她那猪蹄,眼见她走过之地漫起烟尘。。。。。(我靠,真重)我知道她肯定会上来搭讪的。转身拿起小摊上的一个泥人,玩了起来。 丑女人走到我跟前,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想必是想让人注意她的存在,特别是我。 我淡淡的抬起了头。 “这位公子,我是尚书大人的女儿,公子,你是哪家的啊?”她笑得特欠扁。。。。。(忍住,我不想这时候扁她)原来是她啊,真丑,我握紧拳头,忍住要爆发的欲望,挂起魅惑的假笑 “嗯哼,我是谁关你什么事?”我呲牙咧嘴的说。 可是这呲牙咧嘴在她眼中变成了一种魅力 “公子啊!只有知道你是哪家公子,我才可以提亲。”丑女人平时只要是美男都抢,不管他的家世如何,抢不过就杀死。可是如今她见到了一个美如神仙般的人物,当然要表现一下自己的魅力(丑陋的魅力) 我握紧拳头说:“你就是尚书大人的女儿?话说你长的惊险。。。。。 你小时候被猪亲过吧? 你长的很 爱国 很敬业 很有骨气 长得真有创意,活得真有勇气! 你长的真tmd后现代 你长的好象车祸现场 你长的外形不准 比例没打好 你干嘛用屁股挡住脸啊! 我觉得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能吸引人,一种是特漂亮的 一种就是你这样的 你的长相很提神的说!! 你需要回炉重造 他们怎么能管你叫猪呢??这太不像话了!总不能人家长的像什么就叫人家什么吧!怎么能说你长得像猪呢?那是侮辱了猪。 你t。m。d。长得太好认了。 长的很科幻,长的很抽象!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乍一看挺丑,仔细一看更丑! 长的很无辜,长的对不起人民对不起*。 你长的拖慢网速,你长的太耗内存 你光着身子追我两公里 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 大姐,把你脸上的分辨率调低点好吗?你还没有进化完全,长的象人真的难为你了。 我想看着你说话,可你为什么把脸埋在你的屁股里?。。。哦?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脸,那你的屁股哪儿去了? 我也不想打击你了。你去动物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适合你,你这样在街上乱跑很容易被警察射杀的。 mmd,我从没见过长的这么有考古价值的。 长的飞沙走石 鬼斧神工 像你这种可恶的家伙 : 只能演电视剧里的一陀粪, 比不上路边被狗洒过尿的口香糖, 连如花都帅你10倍以上, 找女朋友得去动物园甚至要离开地球, 想要自杀只会有人劝你不要留下尸体以免污染环境, 你摸过的键盘上连阿米吧原虫都活不下去, 喷出来的口水比sars还致命, 装可爱的话可以瞬间解决人口膨胀的问题, 耍酷装帅的话人类就只得用无性生殖, 白痴可以当你的老师,智障都可以教你说人话, 只要你抬头臭氧层就会破洞 要移民火星是为了要离开你, 如果你的丑陋可以发电的话全世界的核电厂都可以停摆, 去打仗的话子弹飞弹会忍不住向你飞, 手榴弹看到你会自爆, 别人要开飞机去撞双子星才行而你只要跳伞就有同样的威力, 你去过的名胜全部变古迹,你去过的古迹会变成历史, 辈子都没干好事才会认识你,连丢进太阳都嫌不够环保 反正横竖一句话:别让我再看见你,要是见着了你, 我一定要把你灭了! 哼哼,记住我是女人,不是男人!请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会亲手解决你的,ok” 我环视了一个现场,全部围观群众都张大了嘴,一副痴呆的看着我。或许是因为我的美貌,或许是因为我说的话太高明了,她们没听过。。。。而那个女人则是生气有迷惘的看着我 痴呆过后,“公子,你不要骗我了,你怎么可能不是男子呢?”说完咸猪手摸上了我的脸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恨恨的甩了下去。转身就逃走了。(我不是不会武功,而是不屑与她动武,会损坏了我一世的英明。。。。。算了,还是交给母皇处理吧,额,我长得这么像男子?) 咦,我的侍卫呢? 转身看看,没有啊 ! 人呢?不会是有了美男忘了我这个未来女皇吧! 唉,算了 接着转吧! 我的背后射来了一束欣喜和探究的眼光,只不过和面条奋斗的我没发现而已。 某人笑了,“呵呵,我们会见面的!” 吼吼,女尊国的面条还挺好吃的!我摸了摸肚子,一脸满足。。。。。 第十三章情窦初开(番外) 我叫小星 隆仪十一年,五月初七。 小星烦躁的趴在床上,脑袋钻进枕头底下。这一个多月来,那个太子小孩每次出宫都非要让他陪驾,今儿个回宫后竟是当着他的面撤了香萝小侍的名分,赏给了他。当时香萝一下子面如死灰磕头求饶的样子,让他这一辈子都会内疚。谁知那可恶的小孩当即抽出鞭子甩出去,香萝惨叫一声,背上便是一长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小星越想越自责,若不是他,漂亮的香萝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小星,你在里面吗?”是絮语的声音。小星将枕头胡乱丢到一旁,有气无力道:“在。”絮语踏进门,笑得真诚:“恭喜了。”小星秀眉深锁,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他其实很早就想告诉雨哥哥,他根本不想当什么小侍,他讨厌看几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样子,可星哥哥是宫里所有人中待他最好的,反正事情已成定局,还是别让人家失望了。絮语怎么会知道小星的心思,还只当他对自己没信心,便坐在床边,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当日管事公公为何指你来瀚央宫?”小星沉默半晌,轻道:“因我太平凡么?”跟太子小孩相处这些时日,她的脾气他也大概摸透一二。她乐意让他伺候,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像漂亮的香萝或是美丽无双的蕈雅那样抢了她的风头。犹记得那次三皇女的寿筵上,大皇女领着众臣屡屡拐弯抹角的挑衅,还有人明目张胆的要求蕈雅出来献舞。太子毕竟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被那尖酸刻薄的嘲笑堵得哑口无言,回宫后抄起鞭子就把一身怨气撒在了蕈雅身上。说实话,这太子的境遇和自己小时倒是颇为相似,怪可怜的。 絮语满脸欣慰的拍拍小星的肩膀:“哥哥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只是你这孩子心里倔的很。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殿下年少,最喜下人们的服从仰慕。所以到了殿下那儿,什么事儿服个软,尽管装的又敬又畏,又慕又怕,定会讨得她的欢心。”小星无奈的点头,表示了解,心里却在想:如果自己再表现得懦弱点儿,一直这么平凡下去,在宫里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侍也罢。他从来对那个太子小孩不感冒,所以将来就算进了冷宫,也乐得清闲。小星当初这么以为,殊不知命运作弄,使得两人今生注定纠缠。隆仪十二年,八月廿二。“那个小星有什么了不起,长的丑死了,竟然还让他烂壁虎爬房梁转身变蛟龙!”院内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让路过的小星一顿。这萍芯又在他背后嚼舌头!小星挑挑眉,冷哼一声。以他现在太子小侍的身份地位,把萍芯这种下房小仆搓圆捏扁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不过鄙视那几个整日连太子面都见不着却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做白日梦的小东西,又不想太出风头,懒得跟他们计较而已。正欲转身,只听得萍芯声音高了几分:“他有什么本事,不过仗着殿下宠他!”一个“宠”字,让小星像炸了毛的猫似的跳起来。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个字!他爹正是因为没了这个字,才在那间小屋中孤零零的去了;他正是因为没了这个字,才会从小受尽那库县知府一家的嘲笑;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为什么男人只能得女人的宠,而不是爱?!这是对他们男人的侮辱!现在,居然有人说那个小破孩儿“宠”他! 萍芯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讲着,发现前面的千羽,梦情和若叶眼神闪烁,不住往他身后瞄。他奇怪的回头,见小星斜靠在院门口的树旁,双臂环在胸前,正眯眼瞧着他。萍芯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小星慢悠悠的开口:“没错,哥哥我不过仗着殿下的宠。你这不得宠的小蹄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嘴巴放干净点儿,不然哪天惹恼了哥哥我,小心你这烂壁虎爬房梁转身变冤魂!”萍芯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隆仪十三年,五月十一。莫国的五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富丽堂皇的殿宇中,雕凤的金床上,一位面色苍白却依旧不失俊美的少女静静的躺着。小星立在床边,心中默默祈祷苍天让那位少女快快苏醒,因今儿早皇上下旨,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和一干下人们都得陪葬。可是这人都昏迷了十来天了,会不会……小星心下窜上一阵恐惧,悄悄伸手探了探少女的鼻息:没气!他吓的飞快缩回手,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心慌意乱间,只见那少女长睫微抖,一双略带迷茫的凤目缓缓张开。诈尸?身后的紫衣兴奋的喊着“殿下醒了”,一溜烟儿跑出去报信,涵苑这才明白自己又躲过一劫,赶紧拉过还在愣怔的蕈雅跪下磕头,希望太子小孩别把她偷偷溜出去出事的原因归结为他们玩忽职守。 隆仪十三年,五月廿九。宫里的传言是真是假,再没有谁比小星他们几个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儿的人清楚了。站在毓祥殿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小星抬头望向倚在床榻上看书的少女。殿下醒来后的确变得很温柔,无论何时看到他们,风情流转的双眸总是笑意盈盈,而那笑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时而优雅,时而淡然,时而调皮,时而魅惑……怪不得紫衣最近老是看着殿下发呆。说真的,殿下的相貌在女人中算是极好的,有男子的清秀和女子的英俊,加上现在浓浓的书卷气,确实能让那些侍男们动摇芳心。 榻上的少女翻完手中的书,唇角微勾,扬手潇洒的把书准确无误的抛在床角新制的小翠竹篓里,接着抄起另一本书快速翻阅起来。小星不禁诧异,殿下好像一跤摔得聪明了,今天搬来的一摞书已经快看完了呢。他暗自摇头,不去想那么多。不管殿下变成长尾巴狼还是短尾巴兔,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侍就好。隆仪十三年,六月十二。初夏午后金黄色的阳光暧昧的抚摩少女俊俏的侧脸,少女正襟坐在镂花圈椅上,手持毛笔怔怔的出神,任笔尖的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染成一团。小星没好气的皱皱鼻子。这殿下,生生浪费了一张好纸。转过眼,无意间瞥见殿下身旁的蕈雅,一双美丽的大眼正痴痴的看着殿下。涵苑突然觉得这屋里静止的气氛有丝说不出的怪异,让人胸闷。他蹑手蹑脚的退出房子,轻掩上门,缓缓吐出胸中的闷气。就让屋里那两个家伙发傻好了,恕他不奉陪。隆仪十三年,七月初三。 小星放下手中托盘,对在一旁拭汗的少女小心道:“殿下,请用茶。”少女回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小星愣了下,这可是上好的贡茶,她怎么能这么牛饮呢!有些埋怨的看向眼前的女人,却直直撞进她流光溢彩的凤目,里面如水的柔情像漩涡般吞噬着他的灵魂。耳边传来温润的声音:“很热啊……”接着,清凉的指尖触上他的额头,悉心理好被汗水粘湿成一团的头发。直到指尖离开,他才猛然清醒,目光狼狈的离开那种诱惑,欠身告退。走到拐角处,小星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那女人一身火红的紧衣,英姿飒爽,将手中的银弓在空中转了个完美的弧度,搭上一支羽箭,嗡鸣声后,破空而去。 正中红“心”……隆仪十三年,七月廿一。小星顾不得满头大汗,兴奋的扇着炉火烧茶。这伙计本不该轮到他干,不过他现在心里舒坦的很,就想好好烧壶水,给那个伟大的女人泡杯茶。回想起刚刚大皇女灰头土脸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本来以为那女人今儿又要被奚落一顿,谁料到那女人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眼神故意透露着天真,笑的风淡云清,几句话就不着痕迹的反讽了回去。大皇女头一次吃鳖,气得脸都黑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水“咕噜咕噜”开了,小星也不觉得烫手,提起来三下五除二泡好茶。进了前院,却见晓筱站在院中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女人在休息?涵苑只觉自己的高兴劲儿好像瞬间低了一半。不管,他好不容易亲自烧水泡茶,怎么说也的送过去。悄悄走到寝宫外间,将茶壶摆好,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行动先于意识的将内间的朱门推开了个小缝朝里望去。那女人并未安歇,只是身着月色的睡袍随意的坐在书桌前,嘴角含笑,拿着手中的毛笔把玩着。她整个人仿佛融在金色的阳光中,眼神里满是温柔,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笔尖柔软的白毛。小星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女人手中的绒毛一般,被轻轻的摩挲着。 “咔嘣”一声,翠绿的笔杆被突然折断,小星的心也咯噔一下,然后狂跳起来。那女人嘴角依旧含笑,眼神依旧温柔,却把一刹那前还爱抚着的毛笔折断了!天!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亏他先前还认为这女人和善的让人着迷!这……这女人……简直是个狠心的魔鬼!不,是狠心的阎王!小星摒着呼气踏出屋子,跑到院角拼命喘气,想要忘记刚刚那一幕。他不知道,其实他心底里在希望那女人永远温柔;更不知道,有些事情越是想忘掉,就越深深的刻在脑海里。隆仪十三年,七月廿二。无精打采的在后院中指挥着一干小仆搬花,小星上下眼皮直打架。昨儿晚上只要他一闭眼,就看到那个恶毒女人笑语嫣然的模样,害的他整宿翻来覆去睡不着。揉揉眼睛,他怎么还在想那个恶毒女人!心下一阵气恼,抬眼看见千羽捧着汤药缩在墙角。这家伙躲在那儿干嘛,药凉了那女人还能喝么!憋了一晚上的苦水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小星伸手指向千羽,怒斥道:“没看见现在人手不够吗?还杵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把药端到殿下房里,交给蕈雅就赶紧回来。”千羽怯怯的后退一小步,咬着下唇,怕怕的眨眨眼睛。小星明白这个没见过殿下的小东西心里紧张。他无奈的走过去,准备接过汤药自己送去,可一想到那恶毒女人,心里竟有些莫名的胆怵。烦躁的拍拍千羽瘦小的肩膀,他本想说殿下很温柔什么的,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也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两句什么,便把千羽打发走了。隆仪十三年,八月十六。小星心里直打鼓,偷瞧一眼在前面分花拂柳的恶毒女人,明明看起来很温婉的样子,有谁知道她是个狠心的主!想到这儿,小星不禁有丝庆幸,没准儿他是唯一了解她的人呢。 小心翼翼的坐在石凳边缘,看恶毒女人有意要和他攀谈,小星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定不能着了她的道儿。说什么好呢……忆起某日女人漂亮的凤目迷茫的望着蕈雅的背影,她不是很讨厌蕈雅的么?问题脱口而出:“殿下似乎不太喜欢蕈雅?”话一说完,他就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怎么有资格问她的事儿呢!脑子里嗡嗡作响,小星艰难的解释着。蓦的,他听到她说:“你心里不屑一顾时还能把‘诚惶诚恐’这个词表现的淋漓尽致。你怎么做到的?”如晴天霹雳般,他身子僵直。他就玩了这么点小把戏,不过是想把自己隐在人群里啊,还被她看出来了!怎么办?!眼前浮现出那日融在阳光中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就像这恶毒女人手中无助的笔杆。女人笑得温柔,然后自己就……不敢多想,小星蹭到女人身边,轻扯她的衣袖,低声道:“殿下,您,您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想……”这女人可千万别把他不动声色的“咔嚓”了。细细观察恶毒女人的表情,却见女人凤目中闪过妖娆蛊惑的笑意,距离如此之近,小星感到一股滚烫涌上面颊,心里顿时小鹿乱撞。小时候在树丛中看到知府家的小星也是这么被一个女人揽在身前,红着脸说……格外相似的情景,小星说出了那句事后他自己都恶心不已的话:“殿下!您,欺负小星……”浑浑噩噩间,温热的气息喷在侧脸,震撼全身经脉的触感从耳垂处掠夺般袭来。他身心俱颤,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逃也似的推开这个危险的女人,色厉内荏的嚷了句什么,仓促离开。 第十四章 蒙在单子里捂着发烧的脸,小星恨恨的埋怨自己。他连暴虐的库县知府都不放在眼里,那恶女人比他还小呢,有什么好怕的,一定是最近没休息好,才会一时乱了阵脚。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想起那女人在耳边魅惑的声音,就会感到心神荡漾。这么一会儿气愤一会儿甜蜜的,许久才从床上爬起,对着铜镜随便整理下头发,去大殿伺候那女人用膳。看女人拉着缰绳笨手笨脚的骑在马上,他真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坚持拦住她。那会儿本鼓起勇气要赢回点儿上午丢掉的面子,被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一看,就想到他们曾经……结果他气势矮了半截,造成了现在这种让人郁郁的情况。哼,她还狡辩,明明就不懂骑马,怪不得上次会从马上摔下来了。他是不是应该教教这笨女人?他小时候经常拐马骑呢……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少女惬意的躺在草丛里,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少年。少年窘迫的坐在草堆上,面带潮红,偷偷的瞥着身畔的少女…… 很温馨。 。。。。。 “蕈雅,我能进去吗?”小星心情好,音调也跟着高了不少。“嗯。”听到屋里柔柔的应了声,小星便推门而入,嘴里念着:“殿下的衣裳霞公公送来……”话在看到屋里那人的一刻硬生生打住。床榻上的绝代佳人一身浅紫薄衫,皎如秋月,秀眸含情凝睇纤纤柔荑中雪白的软缎,缎上是未完工的苡芷花绣图。苡芷花,那女人每日床头青瓷瓶中的苡芷花……小星下意识的抚上髻间那女人刚插的银簪,触感冰凉。他知道蕈雅喜欢绣花,也不只一次见过蕈雅绣花的样子,可哪次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心里掉进沙子似的难受。榻上蕈雅美好的回首,恬静的笑容在看到小星手中银簪时慢慢变得苍白透明。小星飞快缩回手,而蕈雅早在小星动作之前转过眼,努力掩饰着什么,轻声道:“星哥哥找我有事?” 床榻,绣图,眉宇间淡淡的哀愁……似曾相识。 小星低下头,嗯了半晌,才道:“我身子有些不适,今儿晚你能替我守夜么?”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尴尬的点点头,径直回房。 坐在梳妆台前,瞧着手中的银簪,小星心里又酸又苦。他有多久没想起爹了?有多久没想起刚进宫时立下的誓言了?常常失眠的毛病没改,让他失眠的人却变了。这就是爹对库县知府的感觉么……那人是陛下啊。他没有她身边蕈雅的美貌,若在这君郎三千的深宫中丢了心,他将来的下场会不会比爹还惨?狠下心,抬手就要把银簪扔出去,可扬了几次手都又舍不得的放下,心里乱成一团。他长叹口气,将簪子塞进抽屉,无力的趴在梳妆台上。 隆仪十三年,九月十八。 小星焦躁的绕着大殿转,看一眼铜壶滴漏,都子时了,那女人怎么还没回?难不成被大皇女的狗党灌醉了?正着急,听到宫门口传来众人的脚步声,连忙踮起脚抬眼望去。两列金黄的灯笼蜿蜒而来,人群正中一身正红色长袍步态优雅的,不就是那女人!小星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欣喜的高喊道:“殿下,您可回来了!”两步迎上前,就要替晓筱搀过面颊淡红的女人。谁料那女人冲他一挥手,不耐烦的让他下去。小星立时心头火起,还有一点点失落。他都等了她整晚上了,她就是这样对他的?咬咬牙,连礼都没行便率先走出屋子,可终究不放心的回头,却见一向柔弱的蕈雅固执的摆脱了红衫的拉扯,站在那女人身前担忧的看着她不肯离去。门被最后出来的紫衣掩上,其他人都打着哈欠回去了,唯有小星一人呆立在空旷的院中,心里像被什么使劲儿磨的生疼。他刚刚为什么没有留下?为什么要闹别扭走开?现在可好,醉酒的女人和倾国的蕈雅,他们……听得屋里一声婉转如泣的娇呼:“殿下!”小星心里狠狠一揪,顾不得多想便推开虚掩的房门: 暧昧的红烛,浓浓的酒气,女人朦胧的醉眼流淌着□的□,她怀中的美人星眼迷离,娇羞无限……小星听到自己“咯嘣”的心碎声,爹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银泪成对儿掉了下来…… 冰冷的唇蜻蜓点水般吻着他的侧脸,涵苑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她的眼神是冷静的,她的身子没有任何热度,她的心一定也不爱他,可她却要他陪她,那么,陪过以后呢……涵苑想拒绝,但拒绝不了,因他真的贪恋这短暂的拥有,即使要用他一生的幸福陪葬。 与心爱之人拥吻是什么感觉?是像他现在这样,脑中一片空白,心快要跳出来了,幸福的想流泪么……如果是这样,身上那狠心的女人为什么吻着吻着就睡着了!涵苑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睡的安详的女子,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尝尝她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样无情!伸出手就要揪上她的耳朵,手却在靠近她脸的那一刻变爪为掌,轻轻抚上她的眼睑。烛火渐渐熄灭,明月映在床前。少女做着美梦,少年一夜无眠。 小星净过脸,正欲关门就寝,却见隔壁间的红衫双臂环抱,表情怪异的靠在他门前。这个刁蛮嚣张的家伙,这么晚来找他做甚?挑眉看过去,红衫动作未变,只是目光更诡异了。小星翻个白眼,不去跟他计较,撂下一句:“有话快说,我困了。”仰身倒在床上。红衫依旧不言不语的站在门口,直到小星快睡着了,才语调平平道:“今儿晚蕈雅侍寝。”小星心像被锥子一下刺了个透底儿,脸刷的变得毫无血色,猛地坐起身,盯着红衫,声音颤抖不成句:“真……的……”红衫冷哼一声,他就知道小星会是这个表情,跟上次蕈雅听说小星侍寝时的反应一模一样。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笨,居然爱上现在皇上,到时候殿下三宫六院的,恐怕一年也轮不到他们一回。他这次来准备了一箩筐话,就是想提醒提醒这个傻瓜,别再执迷不悟了。不过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算了。想到这儿,红衫向指甲刺进手掌而不自知的小星抛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漠然的离开。 清早,小星双目红肿,面色憔悴的去找蕈雅收拾围猎要带的东西。他脑中混乱不堪,那女人昨夜肯定……还没往下想,鼻子一酸,本以为早已流干的泪水忽的涌入眼眶。他用力拿袖子抹着眼泪,闻到淡淡的幽香,才惊觉自己已闯进蕈雅的房间。小星别过眼,不敢去看蕈雅甜蜜的神色,只是喃喃道歉。蕈雅清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整理着玉指间缠绕的丝线,微微哽咽道:“星哥哥,我……我的鸳鸯戏水还没绣好,不能帮你了……” 第15章 又是鸳鸯戏水!小星一个踉跄,不敢置信的回头,却见爹和蕈雅的影子渐渐重叠。爹是在警示他,要及时回头么?可他,已经陷下去了啊……他到底该怎么办?悬崖勒马?还是,飞蛾扑火呢…… 身边那女人,好像已经两夜没休息了。虽然她笑容没变,每日还是跟他不分尊卑的嬉闹着,可小星早在出宫前就从晓筱焦虑的表情看出,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这女人,再怎么心思缜密,到底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就这样把所有的苦往自己肚子里咽。她难道不知道,他心都疼了,很想静静的陪陪她么?这女人倒好,又提起侍寝的事儿!她那夜就过得这么舒爽!蕈雅就这么让她念念不忘!没了蕈雅,又想拿他当替身吗?还是说,她喜欢揭他伤疤,看他掉眼泪?!恶毒女人,她好狠的心!涵苑又痛又恼,冲那女人嘶吼:“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推开她,再也不想见她那张同情的脸! 帐外寒风刺骨,月色照不到的幽黑处,蜷缩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双手掩面,泪水小溪似的沾湿了整片衣袖。他心里将那个狠心的女人骂了千遍万遍:她竟然都没有留他一下,就让他跑出来了……夜深人静,消瘦的少年坐在床前,白皙的手指挑起蓝瓷瓶中翠绿的药膏,轻轻涂抹在昏迷中的少女背部。那少女细腻姣好的肌肤上突兀的显出一大块狰狞带痂的伤口,黄褐色的脓汁渐渐流出。少年却不觉得可怖,布遍血丝的双眸中满是疼惜,动作越发轻柔,生怕弄痛了那位少女。 对眼前这个狠心的女人,小星只觉心里爱也不是恨也不得,走也不愿留也不能。她知不知道,他曾经有着和她一样的名字,却因她改了;她知不知道,就算她不爱他,只要她要他,他还是会乖乖的把自己收拾干净等着她宠幸;她知不知道,他为了她背叛了进宫前对爹发的誓言,才像今天这样无助的进退两难;她知不知道,他有时真想揍她两拳,可看到她受伤了,他却宁愿自己受十倍的罪,只求她赶快好起来;她知不知道,他为了争取来行宫照顾她,在皇帐前跪了整整一天,几欲晕倒;她知不知道,他看到掖在她内衣夹层中染血的那幅鸳鸯戏水,难过得恨不得立时死掉,一了百了;她知不知道,他怕她找不到那绣图着急,忍着心被撕裂的疼痛帮她洗好晾干放在小柜里……他为她承受了这么多,她这个狠心的女人,又为他做了多少?现在的他完全败给她了,他可以不固执不倔强,只要她对他留意一点就好…… 一阵滚烫从手腕处闪电般击遍全身,心像被这热度灼烧着,痛苦却温暖。小星怔仲的望着笑的轻松的女人,她可是睡梦中听到他在想什么,所以醒过来了?那么,她能不能给他一个沦陷的理由?即使是借口也好……很久,那令他日夜魂不守舍的女人终于开口,话中尽是惋惜:“来前儿马车里,说好要带你玩儿个够的……可惜……我做不到了……”笨蛋!这女人真是个大笨蛋!把他当贪玩儿的孩子吗?!还是,她不够明白他的心思?那他要不要做点什么,骗她说出那个字…… 背靠房门瘫软在地,果然,哪怕是不经意,她也不会让他留下…… 凌乱的床榻上堆满了布头线团,手忙脚乱的灰衣少年被挤在角落里,嘴角衔着长丝的一头,脸上带些羞涩的微笑,黑亮的眼眸中闪耀着幸福的星光,还有一点极不和谐的凶狠。三根手指捏着小小的银针,在一片上等雪缎中央比划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刺进去。看着细小的针尖春笋般从另一面冒出头来,少年兴奋的眨眨眼,再把缎子正正反反看几遍,瞅准地方,向上穿。糟糕,被线团缠住了,出不来!都怪那个恶毒女人,非说要什么荷包。他从小就讨厌这些针线,怎么可能去花功夫自己做荷包,那个只是托人在街上买的。不过,这是他的秘密,才不会告诉她。瞧瞧这线,怎么这么乱啊,他可真是要受大罪了。算了,既然她说想要,他就勉为其难给她绣一个吧,就当是那天不小心碰伤她后给她的赔偿好了。不行,这样还是不公平,那……她那天在皇太君面前维护他,还有,他一时糊涂在大皇女茶里加药,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嗯,这三个理由加起来,差不多了。想想那天,她好像说,她有点儿喜欢他呢。呵呵,他好不容易等来这句话的,现在可以安心待在她身边了,虽然,他对她的喜欢要多上很多很多。唉,那女人就是狠心,喜欢他就说喜欢他呗,干嘛还要加上“有点儿”呢。哼,把这布当成她,他扎、扎、扎……这绣的是什么啊?好像……是鸳鸯!?他怎么不知不觉就绣了个鸳鸯,他最恨鸳鸯了!而且这么丑,跟人家那个根本就没法比。剪烂它!他才不要跟别人学,他一定要绣个特别的。绣什么好呢……那坏女人最喜欢吃那人给她剥的葡萄,有什么好的。他要绣个青葡萄,酸死她! 马车上,小星盯着窗外,藏在桌椅间的右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放下。那女人从未问过绣图的事儿,他也可以装做毫不知情,只是他一看到那图上的鸳鸯,就会想起整宿不眠的爹在暗淡烛光下苍老的背影。对于那个跟爹有着一样气质一样喜好的蕈雅,小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境。那女人对他好,自己会发疯似的嫉妒;那女人忘了他,自己又不忍看到他像爹那般哀伤。想来想去,还是得还给那恶毒女人,不然到时候蕈雅哭鼻子,那女人说不定也会难过。自己就大度点,牺牲一下,爹说过女人都喜欢贤德的男人。胃里又涩又苦,那女人嘴上再怎么不承认,心里究竟是喜欢蕈雅的,否则她不会那么黯然失神。可恶的女人,她上次说喜欢自己,到底是多小一丁点儿?小的他都看不见了…… 俊俏少女秀美的凤目含情脉脉,娇柔少年痴迷的凝眸泪光点点,满室旖旎。小星双肩颤抖,拼命忍住让自己不哭出声,手背上早已被血迹斑斑的银牙咬出一个深深的齿印。他就站在这屋子中间最显眼的地方,那狠心的女人却不曾向他投来一瞥。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他推开门,跌跌撞撞跑回房,扑到床上嚎啕着尽情发泄。那绣图不还给她,哭的是蕈雅;现在还给了她,哭的却是他啊。蕈雅哭了,她会心疼;可他哭了,又有谁知道呢…… 看着亭中动情的少女少年,小星感觉自己就像在黑夜中摸索时突然看到一盏烛火,为了得到它他摔的头破血流,可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幻觉。他虽然不怕失望,而那狠心女人却在给了他希望后亲手把他推向绝望。她那天的话,一定是骗他玩的。她真的,从来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么…… 皇太君悠悠的品茗,斜扫一眼垂首跪在御花园玉砌阶梯上的太子小侍,不紧不慢道:“哀家唤你来,想必你也知晓是为何。涵儿年纪尚幼,不谙世事,宠你的紧。你做小侍的,不过是个奴才,就该劝解太子雨露均分,而不是侍宠而骄,目中无人!”小星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他什么时候侍宠而骄了,那女人根本就没宠过他,就连这会儿恐怕也已经和她心心念念的雅儿进房了,哪里有注意过他?更何况,他……还没成为她的“小侍”呢……想到这儿,他只觉心像被狠狠钉在冰冷的铁板上,却还在兀自跳动挣扎着,乞求她来看他一眼…… 高高在上的皇太君严厉的嘲讽:“把你的眼泪给哀家收回去!你就是用这招迷惑涵儿的?”“我没有!”喊声凄惨悲切,心已经痛的喘不过气来,小星紧捂着胸口。他快要支持不住了,她为什么还不来救他?是不是就算他死,她也不会来…… 第16章 潮湿的暗房阴风阵阵,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却感觉不到,因为心中蚀骨的凉意更胜过那冷风百倍。她来了,可她为什么只会说对不起?是因为她玩了他,来跟他道歉吗?他不需要的,只要她骗骗他,跟他说她注意过他,他就会告诉她,荷包已经绣好了,虽然不好看,但一针一线他都很用心;再告诉她,他其实很爱很爱她,然后,他就死而无憾了。那狠心的女人,竟然连骗他都不屑!他真的恨死她了,她不知道他快要死了么…… 狠狠的瞪着她,看看她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却看见她苍白的唇色和红的不正常的面颊。一急之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想吼她,再吼她,她倒是说明白点儿啊,这样不清不楚的,让他的心悬在空中,又凉又晕。 看她转过身褪下斗篷,背上厚实的外袍一片鲜红。为了那片鲜红,他再痛再苦都没关系了。甩开侍卫,就要冲上去,可在那一霎那间听到她说:“我……会放了你的……” 天旋地转,嗓子涌上腥甜,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午后,大莫三甲酒楼之一冰玉楼的大厅里仍旧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二层地字四号厢间中,一位身着朴素青衣的少女随意的斜靠在窗栏上,静静欣赏街上流动的人群,嘴角带着一抹风淡云清的笑,柔和而细腻,让人感觉即使这种慵懒的气质也因她而格外妖娆。 咳,不好意思,这个少女就是在下。 我食指轻叩朱栏,悠悠道:“晓筱啊,你确定消息可靠?”据说今儿是祈愿节,所有未婚男子都会结伴到庙里参拜姻缘公,求得日后能嫁个称心如意之妻。而我眼前的这条大街,正是通往帝都香火最盛的姻缘公馆的必经之路。不过,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人居然还不出现,难道被我晃眼错过了? 身后圆圆身子圆圆脸蛋圆圆眼睛的晓筱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肯定错不了。要不,再等等?”抬眼看看天色,几不可闻的“嗯”了声,我堂堂一个莫国太子,竟要偷偷摸摸拐弯抹角的去勾引男人,这话说出去,叫我颜面何存?红日西斜,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多,还有几个带品级的官轿陆续停在门口,估计是党朋之间要在此小聚。微叹口气,我不便多留,走到门口打个手势,告诉暗卫撤离。 挑起帘子,刚踏出包厢,就在楼梯口处和一个活蹦乱跳的红衣小身子撞了个正着,那人身上佩挂的各种珠宝硌得我手臂生疼。后退两步,欲开口道歉,红衣小人早就先我一步嚷了起来:“天小姐!”我诧异的看去,这鲁莽的小公子不是韩·宜轩是谁?眼光下意识扫向周围,果然,楼梯正中站的是我等了一天的颀长的身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整理下被撞乱的衣袖,拱手道:“原来是韩公子,天某失敬,失敬。那日观心亭一聚,天某至今记忆犹新。”转而别有深意的望向维公子,微笑颔首。维公子面无波澜的垂下眼帘,点头表示回礼。衣袍前襟突然被韩公子揪住,我一怔,就见他另一只手叉腰,柳眉倒竖,一双杏眼闪着凶光,冲我怒吼道:“说!你为什么失约?”失约?我跟他才第二次见面,哪门子的约会?看我一副不解的样子,他气得直咬牙,恨恨的跺脚道:“正月初一,你去哪儿了?”正月初一?我当然是在宫里养伤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灵光一闪,脑中回荡起一个异常彪悍的喊声:“天小姐,正月初一,我在此等你!不许失约!”可是,我貌似没有答应啊。 不管怎样,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揪住的场景实不雅观,更何况,我“心上人”的目光已经很不屑了。本想不着痕迹的摆脱他的魔爪,怎奈那小公子紧握着不放,我注视着他的手,温和的笑笑:“还请韩公子自重。”“你……”他委屈的撅起小嘴,剜我一眼,猛地使劲儿推开我。我对这刁蛮公子的做法早有预料,双脚稳扎在地,谁知这样一来,牛顿第三定律使得他自己踉跄倒退,堪堪扒上身边扶手,才没有仰面栽下去。还站在楼梯上的维公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到,不由稍稍后退,顿时一脚踩空。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我瞅准位置,身形行云流水般灵活扭动,闪到韩公子背后,一个“水中捞月”,俯身勾住维公子纤细的腰肢。太完美了!“咚嘣咣当!” 我的嘴角开始抽搐。那个死跑堂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英雌救美”的关键时刻扛着茶壶在这儿碍事儿!现在可好,盘翻了,壶摔了,杯碎了,水洒了,最最重要的是,我行云流水的动作变成拖泥带水了……我、我跟你没完!“嗯。”耳边响起一声清咳,我才发现自己正用女上男下这种极暧昧的姿势抱着维公子,赶紧松手跟他拉开一人的距离,尴尬的赔礼道:“天某唐突了。”唉,救人还要跟人说对不起,我都混到这份儿上了。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维公子不但没有预计中的脸红,眼眸还闪过一丝不易觉察厌恶。没错,是厌恶!他别过头,低声道:“失礼了,就此别过。”看着那渐行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上次见他的时候,我还暗自欣喜他记得我吹的曲调,怎么这回就…… 只白嫩的小手在我眼前晃动,转过头,韩公子一脸哀怨,不满道:“回神了!你看到他有多傲了吧,连个谢字都不会讲!”寒冰冷肠型的?我就是要化他这寒冰冷肠为似水柔肠。无所谓的笑道:“做善事又何必计较这些?”酒楼里越来越拥挤,韩公子斜睨了我一眼,抿下嘴唇,小声道:“我要走了。下月此日,我还在观心亭等你,你要是敢忘,看我饶不饶你!”说罢,看看四周,飞快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塞到我手中,不等我推辞,眨眼消失在人群里。 无奈的摇摇头,摊开手掌,上等的羊脂白玉中心带着一丝血红,是玉中极品,名曰“美人泪”。玉上刻着两朵小巧的茉莉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原来的世界里,茉莉花的花语是:你是我的。皱皱眉头,是我多心了,真不明白他怎么会给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女人送所谓的“定情信物”,把这玉佩装进青葡萄荷包里,改日还给他。 任务完成,欲抬脚闪人,身后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温柔的仿佛泉水滑过指尖:“小姐打碎了敝店的茶壶,就要走么?” 其实,我完全可以毫不留意,只用打个手势,让跟在身后的晓筱处理就成。只是听到这样美妙的嗓音,我便对它的主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下意识回头看去。命运如此巧合,今生注定的相遇,躲也躲不过。 第17章 一个十六七岁左右身着朦胧浅蓝纱衣的男子优雅的站在我身后高高的楼梯上,似墨黑眸深处流淌着一潭溺人的春水,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笑容,像三月的暖风沐浴人心。 我儒雅的笑笑,他亦笑的越发温文。从那样无害的笑容里,我却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单臂搭在金漆扶手上,我给晓筱使了个付账的眼色,淡然开口:“对不住,是在下疏忽了。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冰玉楼的主子?”他背靠红木墙,微微偏首:“也算不上。相逢便是缘,不知小姐肯否赏脸,到在下小阁一叙?”算不上?一个男儿家能掌管名扬四国的冰玉楼,他的身份恐怕不只主子那么简单。这冰玉楼的总部在奉国,此处仅是它的一个连锁分店而已。这么说来,眼前的男子极有可能是奉国人。况且,晓筱垂在身侧的手指告诉我,他身边有暗卫,换个角度想,他说不定也发现了我的暗卫。 难不成他盯上了我,预谋绑架?呃,怎么会,又不是武侠小说,历史上好像也没有哪个女皇蠢到在本国国都被外国人绑票的。莫奉两国关系表面上仍然友好,再者,我身边明里暗里这么多保镖,他想绑我也没那么容易。离宫门下匙还有段时间,我倒要看看,他想玩儿什么花样。 脑中瞬间将敌我形势分析个通透,口中却没有丝毫停顿,我笑道:“多谢公子美意,在下却之不恭。” 极为简单干净的小屋中仅有一张檀木长几和一把檀木椅,几上是一素雅的黑漆银丝箢,雪白的墙壁上挂着细长的玄铁红缨宝剑,倒像是文武双全女子的书房。 他将木椅无声拉开,比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请上坐。”只这一把椅子,让我一个人坐么?我走到窗边,好笑的摇摇头:“不了,我喜欢站着。”他看看那椅子,再看看我,自嘲似的笑笑,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说给我听:“赶明儿再做一把,也免得让贵客说我怠慢。”我颇为赞同:“你这屋子,的确简陋了点。”和你的身份大不相符。不过,我的打扮,又何尝不是呢? 他来到我身边站定,满眼笑意:“小姐气宇不凡,还想请教小姐尊姓。”我也笑意盈盈:“什么尊姓,不过是个罕见的姓氏而已。我叫南湘·天慈。”本想省去“天”字,可又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我和那两位公子的对话。 “南湘?”他略一思索,“确实罕见。我唤您天小姐,您不介意吧?”看来是听到了,而且猜出这个“天”才是我真名,却不点破。这男人有些本事,我得小心应付。笑得轻松:“当然不介,凭公子喜欢。公子芳名?” 他瞧着窗外,漫不经心道:“北沅·初祥。” 噗!世上哪有北沅这个姓!我心里笑得滚到地上,是不是我叫北沅·天祥,他就叫南湘·初慈?暗示我扯谎,又给自己的谎言找了借口。不错,不错。 我戏谑的给他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他回我一个“彼此彼此”的笑。 这人挺合我胃口的。。。。。 我看向墙上的佩剑,奇道:“初公子会使剑?”他不由得呵呵一笑:“我一个男儿家,怎么称得上‘会使’?平日当个摆设唬唬人,偶尔也作防身之用,不登大雅。怎么,天小姐对这剑很感兴趣?莫非您是个中高手?” "呵呵,我不会!”(才怪) 他幽深的眸子看着我,温和的笑道:“我以为小姐能文能武。”我缓缓抚过根根银丝,不以为然:“怎可以貌取人?天某不过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一个。”就连这箢,也是为了勾引男人才学的。 他笑容淡去,语气同样不以为然:“这世间,又有几个不是俗人呢?那些自命清高的,也仅仅是俗的一种形式罢了。” “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他淡淡的对我说。 “为什么?” “因为 我不想嫁给别人!”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娶你!不过这个条件我先不说,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呵呵 我是凌仙宫的宫主。” “哦 !我的条件就是替我杀一个人,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我挑眉道。 “嗯 ,好!”他笑了笑。 “我是皇女,要记住了!等我登基后娶你吧” 第十八章 轻盈的步履踏出美妙的音节,牡丹刺绣屏风后袅袅娜娜转出一人,薄薄的粉色丝衫垂地,露出□的凌波玉足,乌黑的秀发飘洒,美眸秋波流转,唇色朱樱一点。见我□泡在水里,他香腮飞红,螓首微低,诺诺道:“殿下,雅儿……雅儿……帮您……” 我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不用了。”伤好以后,我便遣走了那两个帮我洗浴的女童。即使来到女尊的国度,我毕竟曾是个少女,对于有些事情,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被我拒绝,雅儿眼神顿时黯淡无光,身子晃了晃,却下定决心似的不肯离开。这美人儿,平时柔弱乖巧,可遇到有些认定的事,也会固执的“到了黄河不死心”。僵持许久,我复阖上眼,叹息一声,道:“过来。” 雾气缭绕的房中寂静无音。片刻,一个“滴答”的水声清晰入耳,睁开眼,小小的涟漪从身后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我轻笑,低声道:“吓着了?”不怪他,我第一次从模糊的铜镜里看到那疤时,自己也觉得心惊胆寒。 一片温软柔腻贴上脊背,轻轻的吮吸,令我浑身僵直。感受着细细的亲吻,点点滴滴都好像刻在心尖上。炽热的感动,还有无以名状的激情翻搅着五脏六腑,我突然觉得,其实幸福并不遥远,再苦再累,只要回首,总有他在身边陪伴。 我的声音有些压抑的颤抖:“雅儿,下来,我想抱你。”说着向后伸出一只手。很安心,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递上他的手。在触到凝脂般的玉指后,我迅速拉过,转身将他抱进水里,紧紧搂住。再次肌肤相亲,两人的身子都有了最原始的反应。美人在耳边气若幽兰,撩拨着我苦苦忍耐的欲望。这样美丽的解语花,我却无法给他任何一个承诺。满心歉疚的低语:“雅儿,我们……现在不能有孩子的。我……”没等我说完,怀中人纤细的柔荑捂上我的嘴,荏弱的喘息着:“不用解释……雅儿……无怨无悔……”我捉着他的手,碎碎的轻啄,心里的感受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冷诗涵能,竟让这样的可人儿痴心于我? 顺着皓腕一路吻过他柔软的脖颈,来到那呼吸芬芳的唇畔,迷离的念着:“美人儿……等我……等我……”唇齿缠绵,双手掬起热水,滑过粉嫩的娇躯,妙曼的腰肢,再往下…… 朱墙上幽昧的夜明珠,池边玫瑰色的哿石,水面粼粼闪闪的光波,还有美人儿情动时浓郁的馨香…… 春色旖旎。 美人儿倾靠在我肩上,湿漉的青丝半掩撩人的身体。用唇角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他的前额,望着氤氲的水雾,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了。满足的叹道:“真好。” 记起有人说,美人儿六岁被母皇带进宫时,正值皇太君四十寿庆。当日,他在群臣面前那一支华丽的羽扇舞,惊艳四座,令无数观者在八年后的今天依旧无法忘怀。我听后还暗自好笑: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美? 不过现在,我却很想亲眼目睹美人儿伦美伦焕的舞姿。拇指抚过他的桃腮,勾起他的下巴,我拖着长腔调笑道:“美人儿啊……能否为殿下我舞一曲?”他微愣,眨下美丽的眼睛,漾起娇羞的笑靥,柔柔的点头:“好。” 披上绯红的轻纱,没有音乐,只有叮咚的水声相和,美人儿嫩藕般的小臂随摇曳的波光轻扬,身形回转,薄衫飞泻,旋而风情万种的回眸一笑,浅浅的酒窝霞光溢彩,百媚丛生…… 我招手示意他过来,揽过他的纤腰:“很有精神嘛,那我们继续刚才的事好了。” 不可否认,怀里的美人儿确实有让人发狂的本事。 ------------------------------------------------------------ 泸湖两岸长草萋萋,白石堆砌的观心亭隐在水天之中看不真切,却见亭中某处反射着烁烁亮光,直晃人眼。这小公子,到哪儿都是一身绫罗珠宝,明摆着昭告天下他娘是个贪官。 小舟还未驶近,韩公子就迫不及待的跳到岸边,向外伸出大半个身子,危危险险的摇晃着冲我摆手高喊:“天小姐!”我的脸挂上习惯性的微笑。等到小舟靠岸,韩公子立刻兴奋的扯上我的衣袖,一个劲儿把我往亭中拽,一双杏目中尽是欣喜的火花:“我就知道你不敢不来!” 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头一次被男人这么明目张胆的鄙视,心里有点儿无奈。要不是为了还债,我才懒得理他。笑的温柔,我明知故问:“不知韩公子约天某来此所谓何事?”他撇撇小嘴,嗔怪的瞥我一眼:“你这书呆子,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呃?我不解风情?!这小孩儿竟然说我这众所周知的“柔情太子”不解风情!郁闷到不行,表面还得装作毫不知情,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在石阶上随意的坐下,我亦坐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晃着鹿皮小靴,双手撑在背后,他看向远处的水面,一脸甜蜜的开口:“这里,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啊。” 咳咳,小公子,请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点都不懂的什么叫含蓄。我微笑的看着他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回头不满的瞪我:“呆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应该有反应吗?什么反应?激动?羞涩?还是像你一样甜蜜的说:“是啊,那场让我刻骨铭心的相遇……”酸死!我忙着呢,没时间陪你这小孩儿谈情说爱。“天某……”我张口,正准备提及那块玉,却被韩公子一口打断。他执著的盯着我,声音清晰宏亮:“你听好了!我,韩·宜轩,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他在向我表白吗?汗,狂汗啊!知道这小公子彪悍,我千算万算,但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一针见血”的向我表白!看来跟这家伙在一起,脸皮要足够厚,心脏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忍住不让面皮抽筋,我尽量温和的笑着:“韩公子可知在下姓什名谁?”他眨眨眼,似有些好奇我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摇摇头。我再问:“韩公子可知在下家世身份?”他摇头。“既然一无所知,那么韩公子所谓的喜欢,岂不太轻而易举?”他好看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奇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我喜欢的又不是你的名字身份!” 天!我怎么碰到了这样一个爱情小白!要怎么给他解释深奥的“择偶六大原则”?他看我隐去笑容,得意地仰起脸:“没话说了吧?放心吧,穷书生,就算你再觉得配不上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我……我好无语…… 整理下心绪,我拿出那块“美人泪”放在他身边的石板上,平淡的道:“很抱歉,在下今天来,是想把这块玉佩还给公子,也好跟公子说个清楚,在下对公子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他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愣怔,再转为愤怒,死死的盯着我,双手紧攥,气得呼呼喘气。我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爱情这事儿,最怕不冷不热的。我来这世上已经吃过一次亏,害过一个人了,人不能在同样的地方犯同样的错误。 突然,他冲到我面前,单臂勾上我的脖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片温湿已经贴上我的唇。 一秒钟…… 我k!在这女尊的世界,我身为大莫皇太子,居然、居然被一个小男孩儿强吻了!!! 一秒钟……若是在一年前,我一定会扑过去使劲儿扇他两个耳光,狠狠唾弃他;若是在半年前,我一定会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可是现在,我只是用波澜不惊的眸子看着已经缩回远处的他。 他脸蛋儿涨的通红,眼神却仍旧极是严厉,坚定的宣布:“我吻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家伙,知不知道我是谁,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人!看来不泼盆冰水,难以浇灭他如火的热情。我起身,背对着他,声音冷漠无情:“韩公子刚刚的举动实有失大体,在下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还请公子取了玉佩,速速回去。从今往后天某与公子各不相欠,就此别过。”说罢头也不回阔步下了亭子。 “你给我站住!”他愤然喝道。我脚步不停,走的决绝。其实这韩公子如此率真,倒是个惹人心动的,只是他看上的人偏偏是我,可惜了。身后的他尖声高叫:“你再敢走一步,我定不会饶你!”那就不要饶好了,我欠下的情债还少么。欲踏上小舟,胳膊却被他蛮横的拽住,不用看,我也猜得到他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愤恨。 出乎意料,小公子的声音竟变得颇为温和,还有一丝调皮和狡黠:“你怕我了,所以就想落荒而逃?” 我的脸终于止不住抽筋了。真想把他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怎么组装的,一定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努力思考还有什么话更能让他明白我的意思,这边的他已经左右摇着我的胳膊,笑嘻嘻自顾自的说着:“好啦好啦,书呆子,别害羞了,我不吓你了还不行嘛。你真的不用自卑的,我都说了不在乎你的身份的。” 我……要不是顾忌形象,我一定会蹲下来抱头哀嚎:“大哥,别再折磨我了行吗?” 第十九章 他整个身子都攀在我胳膊上,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嗯……你是觉得我没有过问你的名字家世,对你不够尊重,是不是?好吧,那我现在问:你姓什名谁?从师何处?”这小公子,他、怎么会这么想!男人心,海底针,难懂啊难懂!唉,心中叹气,我眼角余光扫向岸边的长草丛,淡淡道:“在下南湘·天慈。不过韩公子……” “不过韩公子与天某门不当户不对,在下希望公子考虑清楚。”他学着我的语气自以为是的接过话茬,然后“扑哧”笑出声来,一拳捶上我肩膀,笑骂:“你个迂腐的书呆子,酸够了没有啊!哪儿来这么多古板的想法?我现在正式告诉你,身份的问题不用你担心,交给我解决就行。你只要乖乖的做我的笨书呆就好!” 什么叫“乖乖的做你的笨书呆”!我真的很像“笨书呆”吗?小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的话严重打击了我的自尊心!我抽出胳膊,退后一步,冷眼瞧着他:“天某自认说的很明白了,还请韩公子不要扭曲在下的意思。”没想到,韩公子笑的灿烂,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弯腰拾起地上的“美人泪”,坠在空中端详着,故拿腔调道:“哎,小茉莉啊小茉莉,你怎么这么冥顽不化?看来我得把你收回家,好好教训教训才行。”然后他精灵古怪的向我挤了下眼睛,甩甩手里的玉佩:“我把小茉莉带走咯,它逃不掉的!” 目送韩公子乘画舫离去,我终于长出一口气。跟这家伙在一起肯定要折寿的,还好玉佩已经还回去了,以后见他还是能躲就躲的好。 迎风站在亭中,我缓缓勾起一个柔情至极的笑,等着那藏在身后草丛里的人自动现形。若不是我暗示桐不要轻举妄动,他现在还能躲在那儿么?果然,清润动听的声音传来:“坐怀不乱,太子果然不同凡响” 我并不转身,笑的更加温柔:“帘窥壁听,奉国公世子初尘,别来无恙。” 来到这清简的小间中,窗边多出了两把紫藤圈椅和一张矮方桌。坐下后,我向他飞旋一个眼神,轻笑道:“世子真真言而有信。”他眸中的温泉缓缓流淌,提起桌角的紫砂壶,优雅的斟上两杯香茶:“太子过奖。在下一向如此,习惯罢了。”看着壶中滚烫的开水和舒展开来的茶叶,我但笑不语。这男人的准备工作做得的确到位。端起茶杯,用杯盖把玩似的撇着茶沫,我很有耐心的等他启齿。他亦慵懒的靠在椅中,不徐不疾的吹着茶水,抿一小口,唇角携笑:“太子不喝,难不成怕这茶里有毒?” 我倒不信你有这胆量,只是万事还须小心为妙。中食两指夹着杯盖顶端的圆柄,并不看他,我悠悠道:“本宫也仅仅是习惯罢了。”他动作稍顿,弯弯眼角,语气同样轻缓:“习惯,还真是个好东西呢。”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屋里寂静无声,我仍旧不愠不恼,静静的欣赏“美男品茗图”。他这回的目的,我也大概能猜到一二。不过在交易中,往往谁最先沉不住气,谁就是被宰的一方,而那男人到现在也没说什么,恐怕就是在衡量他手中的砝码。 看他品干了杯中的茶水,再续上一杯,细细品尝,我心里直翻白眼。他想喝茶,一个人纠结在小房里怎么喝都行,用得着在我面前做秀吗?美男固然养眼,可看多了一个动作,我也会嫌腻啊。他能不能换个更诱惑的姿势?比如…… 不知他喝了多少杯,等又一次续茶的时候,茶壶中已倒不出水来。我赶紧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一脸真诚:“我这儿还有。” 他墨黑的双眸定定看我片刻,突然呵呵莞尔,终于放下茶杯,似是无奈的摇摇头:“不愧是一国太子,在下自惭不如。”我正正神色,也将手中杯子搁在桌上,淡笑道:“世子过誉了。”这位初尘公子微微低头,略一思索,抬眼望向我,恳声道:“明人不说暗话。莫太子既查得出在下身份,也应该知道在下最近生意受新法所阻。此番相邀,还望您多施援助。” 我表情未变,单手支头,懒洋洋道:“本宫凭什么要帮你?”他漾起一抹嫣然,微扬起下巴,信心满满:“被太子利用,在下自认为有这个资格。” “哦?”我挑眉,似笑非笑,“说说看。” 这奉国公世子虽出身豪门,可也不过是个男儿身,我倒是想知道,他手中究竟有多少实权。对面的男子微别过头,笑得高深莫测:“在下可解您的燃眉之急。” 是么?这只狐狸,真是将我分析的彻底,不晓得他能开出怎样的价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示意他说下去。他指尖在紫藤扶手上随意划着,语气却是不相符的笃定:“所有盈利,均可分太子四成。” 四成?我哑然失笑。堂堂太子“通敌卖国”,就为了区区四成利润,值得么!见我甚是不屑,他似乎早有预料,沉下脸:“二一添作五,不可再多。” 少装蒜,我仍不搭腔。着手调查户部的帐目已有月余,对你们这种珠宝巨贾的行情我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就算分我一半,你也赚大发了。他默不作声,看我半晌,突然起身,背对着我,冷冷道:“在下已经让步了,太子还欲如何?”我嗤笑一声:“这就是世子的诚意?” 屋里两人僵持不下,气氛诡异的压抑。我等着他的决定,若是连我的最底线都达不到,这场交易就到此结束。许久,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四六开,如若太子……”“成交!”我干脆的打断他的话,冲回过头的他一笑:“合作愉快。” 不得不感叹,自从来到这个世上,我就像在走钢丝。这次,若不是急需大笔银两,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因为稍有不慎,轻则失掉苦苦赢得的声望,重则被罢黜太子之位,更有甚者……瞟一眼兀自拨着琴弦的男子,我,会不会成为那个两军交战前奉国祭天的俘虏?暗自深吸口气,帝都是我的地盘,我不能输,也不会输。 踱步到他身侧,他左手背后,右手挑弄着一根银弦:“这都城传言道,太子温文儒雅,明智果决,前些日子又办了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深得民心。在下今日有幸,算是领教了。”话说得好听,声音也谦恭,可我怎么就觉得话里带刺?摆高姿态,继续跟他扯文言文:“为民除害,乃本宫之责。倒是世子你,身为男子,却胸怀女儿志,将家族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本宫着实佩服。”他手上一滞,有些嘲戏的看向我:“如此说来,你我竟是棋逢对手了?”我摇头,笑道:“不,应该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对对,是在下疏忽了,”他拊掌展眉,“众人以诗会友,我们就来个以棋会友,如何?”“好。” 小厮奉上棋坛,我执起黑子,并不多看,随手落在盘上。经过近一年的研究,我遗憾的发现自己不是学棋的料,所以根本没指望能赢他。见我毫不思索,他的表情由疑惑转为凝重。难道他以为我棋艺太精湛?心里贼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糊弄你哦…… 看他每一步走的极小心,我越是左落一子右落一子,完全没有套数可言。他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瞄我一眼,我却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直到盘上的棋子布了大半,他像是蓦然醒悟,目光炯炯的射向我:“太子!”“怎么?”我貌似不解的问。他紧盯着我,渐渐的,目光柔和起来,接着忍俊不禁道:“果然是太子。” 呃,这,不废话嘛。他不理会我的白眼,了然道:“既然是朋友,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身为女子,又是国之储君,不懂武艺,不通音律,不善对弈。在下实在佩服的紧。”死家伙,怎么专踩我痛脚!一个女人不会这些,说得好听叫没本事,说得难听叫羞耻,我知道,不用你提醒!额上的青筋蹦蹦跳,很好,很好,想让我破功是吧,我偏不如你所愿。 第20章 拈起一枚棋子端详着,我轻描淡写道:“本宫有将帅,乐师,谋士,便已足矣,又何须亲学?”他眨眨眼,好笑的看着我:“若不亲学,怎能让那冰美人儿投怀送抱?”还踩我痛脚!我恨的牙痒痒,却不得不承认,这狐狸精明的很,一眼便看出我对维公子的“爱慕”。斜睨着他,我冷哼一声:“你就是这样对待同党的?本宫有难,你居然幸灾乐祸!”他赶忙挂上一个惋惜的表情:“当然不是。在下对太子同情万分,只恨自己帮不上忙。”鱼儿上钩了!我笑得阴险:“帮得上,怎么会帮不上呢?”不管他愕然的神情,我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此……这般……” 春雨过后,踏着落红的泥泞在山坡上漫无目的的散心,青草的芬芳扑面而来,煞是怡人。顺着陌生的小道向前走,绕过几个岔口,我颓然发现,好像又迷路了。这皇宫大的跟紫禁城有一拼,到现在我也才涉足了一小半而已。自管自的前行,反正身后有“百事通”晓筱跟着,丢不了。 梨林后是一个别致的二层小竹楼,踏进门,我惊讶的看着房中的摆设:木制的小圆桌,木制的小圆椅,木制的长颈花瓶……没有任何漆染,天然的环形树轮清晰可见,仿佛是童话中的森林小屋一般。细细欣赏这别样的风格,厅旁一个唯一隔着门帘的房间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由得掀帘而入。 像是一个会客小间,屋里香气缭绕,同样的木制家具,只是小柜橱上的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显得有些突兀,仔细瞧去,居然是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而且还包含了帝都所有上档次的品牌,跟我过去的那些宝贝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想,我知道这是谁的收藏了。 一小铜镜旁放着厚厚一打宣纸,我本未在意,却不经意瞄见纸上四个粗黑的大字: 《收妻要策》! 浓浓的怀疑涌上心头,我磨着牙,恶狠狠揪出那叠纸。四五张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翻看着,我的手开始颤抖。 这纸上都写了什么!“收妻宗旨:彩子曰:世间女子皆为狼,若欲驯之,必先食之以美肉,惑之以声色,方可趁其不备肆意驱其左右也。”好……好……“收妻方略:招一:引狼出洞的 狼,乃狡诈之禽兽也,须以狡诈之法相诱。小主年幼,听一不二,此为本军师辅佐主上之佳时焉。彩子对小主曰:狼恶贯满盈,丧尽天良,荒淫无耻,臭名昭著,故见之立躲,切不可与之同行。 又曰:狼奸猾,善以慈目勾引无知幼童,待猎物入套,方显出其狠毒本性,将猎物吃干抹净,扬长而去;故小主须及时认清狼之真面,万万不可受其蒙骗。复曰:狼好美色,若其有垂涎欲滴之貌,必为捕食之前态,如不迅速逃遁,便货入狼口为时晚矣。时时提醒,日日点化,终,小主明了。后果:笼中美肉甚鲜,然笼外之狼不得门而入,必退回洞中以寻肉之来源及吞食之法。如此往复,肉挂于狼心。待得笼开,狼夺门而入,笼关,狼收矣。”很好……很好……“招二:虚夺狼肉的狼,乃凶霸之禽兽也,独占之欲尤强,若遇外物夺其食,定护肉于怀,以怒嗥示威。 为引狼显其性,本军师遂以身犯险,深入狼笼,寻衅滋事。狼果机敏警觉,明察本军师有荼毒其美味之嫌,心生驱逐之意。本军师欲迎实拒,狼长啸。见其行动诚如所料,方离去,别前犹有不舍。 往复数次,狼护肉之心愈切,本军师得以功成身退。后果:狼暗自庆幸其美食依旧,身心受用,殊不知笼门紧锁,困不得出。”原来……原来……“招三:醉狼以酒的 狼者,皆爱食。徒有鲜肉,不足以使之忘本,仍须迷之以美酒佳肴。 故教小主习做糕点膳汤,收服狼口,成败在此一举。后果:此招须时时施展,持之以恒,方有成效。” 非常好……非常好……“招四:先声夺狼狼中之王,储食甚多,若要使之贪恋一处,非情话相诱不可得也。彩子对小主曰:汝既为小君,则要为狼多孕多生,方能虏获狼心。又曰:狼虽狠毒,亦有怜悯之情,故小主无论悲喜,必诉与狼听。复曰:如狼见异思迁,切莫怪罪妒怨,须假意礼待来者;尔后顺抚狼毫,使狼意回转方可。” 居然……居然…… “招五:□狼扑狼好色,争能置身旁美味于不顾?故而主动出手,必有收成。 择定时日,使小主微醺,伺机潜入狼穴,卧入狼帐,褪去繁杂而候。待狼回巢,活色生香,则大功告成也。”够了……够了……够了!! 我面部肌肉扭曲,脑门十字腾腾冒。想我太子识破过多少阴谋诡计,现在竟然被一个区区乳公耍的团团转!死蝴蝶,我……我跟你没完!! 一阵香风飘来,我猛地回头,双眼烧着熊熊怒火,直喷向门口呆愣着的妩媚老男人。 老男人见我手中紧攥的一叠白纸,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最终含情双目横波流转,挤出一个媚笑,妖艳的理下垂在胸前的长发,扭身道个万福:“奴才彩依给太子殿下请安。”安个鬼!我把《收妻要策》举在空中,咬牙切齿道:“本宫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红唇一抿,捋了捋手里的绢子,呵呵娇笑道:“哎呀,好殿下,您哪儿来的恁大火气?小郡主用着还舒坦吧。”呃……嘴角抽搐着,这只死彩蝶儿就是吃定了我不会对他怎么样!虽说,晴晴用着……好像……的确……舒坦…… 见我满脸黑线却无语凝噎,老男人妖娆的蹭到我身边,满是心疼的看着被我揉成一团的大作,拿腔叹道:“殿下,奴才越逾。您怎么这样对待令您舒坦的功臣呢,还望殿下怜惜。”敢情儿,我还得把这罪魁祸首好好供着!看那老男人眼中的兴味盎然一闪而逝,我暗暗安慰自己:涵涵,不气,咱不气哈。 把《收妻要策》塞进老男人怀里,我缓缓露出一个□,摸着下巴凑到他耳边,奸邪的道:“你那最后一招什么时候出?本宫可是饿空了肠子候着呢!”他一个踉跄,脸上的媚笑立时走样。色迷迷的摸摸他涂满脂粉的脸,抛下一句:“不要让本宫候太久哦!”嚣张的离去,留他一个人在屋里回神。 站在院中,我吐出胸中的郁气。彩蝶儿,想收了我是吧,哼,谁收谁还不一定呢! 第二十一章 近些日子,都城最为轰动之事便是东天字街十八号和庆书斋的开张。话说这和庆书斋有三奇。此书斋为一神秘男子所开,传言道此男子身份高贵,又有倾国倾城之貌,使得数位官家小姐常常在门前觊觎,只为探得美人真面,此为一奇。和庆书斋藏书虽不是最多,却网罗了四国所有的巾帼男儿事迹及历史上各对才子佳人的传说,故而吸引了众多尚未出阁的大家公子,还成立了一个“鉴书会”,此为二奇。莺莺燕燕的济于一堂,惹得不少登徒子屡屡前来调戏,直到那神秘男子定下“女子不得入内”的门禁,而在这女尊国度竟无人反对,终息事宁人,此为第三奇。 摇着折扇躺在和庆书斋后院的凉亭中,我无聊的看向一旁抚琴的男子:“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他今儿若是不来,你下月的货甭想入关。”男子双手轮弹,琴声未断,扫我一眼道:“才一个半时辰而已,你就等不及了?这样如何能得到美人儿的芳心?”我将折扇胡乱盖在脸上,重重叹息一声,感慨道:“并非等不得,只是习惯了终日碌碌营营,忽而无所事事,竟觉有些空虚。”现在的我,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太子的角色,想现代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这种转变,我该悲该喜? 耳边传来儒雅的低笑:“听本世子抚琴还觉空虚之人,太子是第一个。”这家伙,你直接说你对牛弹琴不就得了,还绕着弯儿骂人。懒得跟他斗嘴,我诚心实意道:“说真的,你能在一个月内搜罗到各国闺阁故事的珍藏本,并能让这和庆书斋迅速红火起来,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 “哦?”戏谑的声音响起,“不过太子肯下如此血本去追求一个男人,我也不得不对太子你刮目相看。”他是不是不找我麻烦心里就不爽快!我鼻子里不冷不热的哼笑两声:“你不要话中带刺,否则我会认为你在抱怨没人这样追你。” 说话间,听得一个小厮恭声道:“主子,人来了。” 我飞快扯下脸上折扇“刷”的合上,一个鲤鱼打挺翻下躺椅,“啪啪”甩下袍袖,立时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初尘讶然的看着我瞬间变身,末了,似在忍笑,捂嘴干咳一声道:“你头上……沾了朵花。” 糗大了! 努力维持正常表情,若无其事的摸上头顶,取下小黄花,放在唇边温柔的一吻,然后挑逗的笑着,将小花抛在初尘怀里。嘿嘿,让你看我笑话!他愣怔了一秒,轻轻拈起花,回头看向我,墨黑的双眸流淌着邪魅的光波,将小花印在唇上,笑得风流倜傥。 我只觉小腿肚一抽,转身跟着那小厮遁了。事实的真相无情地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强,不好惹,不好惹…… 从书斋后门出来再绕回前门侧,我貌似不经意的路过,实为守株待兔。果然,我那心心念念的佳人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形,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在离书斋二三十米远处,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侍卫便躬身告退,消失在人海中。我心中暗赞:初尘那“女子禁入”的规矩简直就是未卜先知,为我创造了不少机遇。 维公子莲步款款而来,突然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头撞在维公子身上。他被撞得后退几步,皱起眉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小乞丐已飞速解下他的荷包,扭头就跑。 我大喝一声:“站住!”斜身使出“飞燕穿柳”,顺着人群夹缝瞬间移动到那企图逃离的乞丐身前,再一招“回风逆”正面截下她的去路。她顿时慌神,仗着身形瘦小,低头溜向左侧,却被我“横云苓”闪身堵上,一个“天鹰爪”扣住双手。 “东西交出来。”我沉声道。她使劲儿向后缩着想挣脱,嘴里叽咕念道:“放手!我没拿,放开我……”没拿?不打自招。将她两腕锁在右手中,左手从她腰间揪出荷包,厉声道:“那这又是从何而来?”问罢下意识看向站在路边冷眼旁观的维公子,等他出来指证。谁料这位高傲的公子面无表情的瞄我一眼,再看看我手中的荷包,竟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滴冷汗。这……他……怎么会…… 我发现,每次在这冰美人儿面前,不论我有多高自信,都会被他不动声色的打压到地底下去。和小乞丐对视片刻,望向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无力,但戏还得演下去。我清清嗓子:“你可知错?”见她低着头不敢吭声,我又教训道:“从小不学好,长大岂不是祸害?念你年纪尚幼,便饶了你这一回。若是有什么难处,和庆书斋正需要帮手,不妨去试试。切记不可再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她点点头,等我手一松,便窜进人流不见了踪影。 握紧手中的荷包,继续给自己打气:没关系,这次得到了他的荷包,就有了下回光明正大见他的理由,我们的关系,还是有积极进展的。耐心,要耐心。 背后温润的声音略带笑意:“无所不能的天小姐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真真难得。”已经够丢脸的了,你就别再打击我了成不?将荷包随意抛向空中,然后准确无误的挥手逮住,我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一定会成功,走着瞧好了。”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弯起嘴角:“不愧是我认识的天小姐,果真与众不同。”哦?他这是在夸我?扬起头,我大摇大摆的走进后院,却听他接着道:“狂妄自大,气焰嚣张……” 汗毛一抖。我就知道!这家伙从来都不安好心!回身坐上石桌,拿起纸扇“唰”的打开,我歪着脖子,流里流气道:“本宫就是有嚣张的资本,你奈我何?”他挑眉,双臂环抱,懒散的靠上凉亭的石柱,笑得不屑:“太子刚刚那几招,也能称作资本?” 我气极,算了,冷诗涵,算啦! “他到底怎么想的?你是男人,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一怔,反应过来后好笑道:“我怎会知道他的想法?”也对哦,“那……你们男人……嗯……会比较喜欢怎样的女人?”难道是我追的太执着,把人家吓到了?是不是应该含蓄点儿?迷茫啊迷茫…… 初尘黝深的眸子盯我半晌,忽道:“你这样的女人,也不错。”嗯?“可惜啊,有人偏偏不喜欢。”这人,说话就是这么毒!我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喂,我说正经的。”没看见我现在很苦恼吗?他失笑:“你让我这奉国公世子做媒公么?”我斜眼看着他:“是不是朋友?”他无奈叹口气:“又拿朋友来压我,我帮你便是。” 第22章 瀚乾宫的内阁中,一名侍男执绋站在凤椅左侧,御案上堆满厚厚的奏折和一砚朱砂。座上一袭明黄华袍的俊朗女子单手揉眉,面色阴沉的翻阅着折子,突然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好好好,都是朕的忠臣!”抓起案上的一叠奏章扔了出去,顿时纸片纷飞,遍地狼藉。 我踏进屋子,看到的便是这般情形。疾步走上前去,未曾行礼,我嬉笑道:“娘,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孩儿一定替您好好教训她!”见是我,母皇脸色稍缓,随手抛给我一本折子:“你看看,这就是为咱们大莫鞠躬尽瘁的朝廷命官,朕真该重重赏赐她们!”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记载着恪省总督侵吞脚价银三十余万两,湫省巡抚独吞漕粮七十余万石,邯沃郡都转盐运使司运使私留五成盐税银饷…… 母皇掷笔长叹道:“尚书私吞供银一案,你办的不错。本以为能杀一儆百,未料到这群狗彘不如的东西竟欺君罔上,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里,真是反了!若不是现下各国局势紧张,恐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定治她们死罪!”内忧外患,国情的确不容乐观,看着母皇疲惫的愁容,我安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们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母皇沉默片刻,问道:“韩·娟姚的事情,你可查出些眉目?”母皇传我来,果真是为此事。我半垂首,惭愧道:“前儿抓了个在她们之间传口信的下人,孩儿无能,还没问出什么,那人就自尽了。”见我有些不振,母皇拍拍我肩膀,满眼慈爱,鼓励道:“这是常有的事儿,你也别太泄气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风花雪月呢。天儿,娘老了,以后这天下,娘就交给你了,切记要朝乾夕惕,为苍生谋福祉。” 握天下,于我手中么…… 挽上母皇的胳膊,我咯咯笑着撒娇:“娘是万万岁,怎么会老呢?”母皇戳下我额头,笑斥:“你这丫头!” 屋中欢声笑语不断。对于这个娘,我想我是真心喜欢的,只是天不遂人愿,韩尚书的事儿,我终究没能诚实。 回到毓祥殿,空气中好像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我耸起鼻子嗅嗅,好奇的问身前为我更衣的红衫:“哪里来的香味儿?” 自从那倔强的孩子走后,我拒绝了母皇赏下的小侍,只将原先归他管的事物交由红衫打理。或许是觉得不再需要其他小侍,或许是不习惯陌生的人总在近身处晃荡,或许只是想为某个人保留一片仅属于他的地方和回忆罢了…… 红衫的话打断我有些漂移的思绪:“蕈雅说您这几晚歇的不安稳,也不知道从哪本劳什子书上查到蒻薏草可治失眠之症,求人从宫外买了好几篮子,把那破草挂的满屋都是,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样啊……呵,嘴角不禁上翘:还是美人儿最贴心呢……红衫古怪的看我一眼,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他今儿算是没白忙活。”呃?帮我提高睡眠质量,美人儿当然不会白忙活啊。看我表情甚是不解,他撇嘴拖着长腔道:“真可惜,他没看见,不然他心里准儿甜蜜死。”我皱眉:坏小孩,什么意思嘛,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的,雅儿就不会这样不乖。 正欲问下去,晓筱来报,说是威镖营参将央·逸遥求见。我正正神色,道:“让她在书房门口候着。” 一刻钟后。 上下打量着这位我一手提拔的新任参将:俏丽的瓜子脸,淡淡的新月眉,沉静的双眸黑白分明。上次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只道她身形娇小,没想到竟是如此文秀,丝毫没有半点武将的威猛。像她这样一位玲珑的少女居然使得全营上下出身草莽的兵将无不拜服,想来定是聪慧又有真才实学的。犹记得“良将显才”之时她那身大红大绿的行头,我初还以为她不过是极没品味而已,可总觉得那样的打扮与她的气质颇为不符,事后细细琢磨,才发现这其中的奥妙。当日比武场上,各位的表现可谓是千篇一律,如若没有特殊背景,亦没有令人咂舌的与众不同之处,定会湮没在济济人才中。然而要想在技艺上明显超出他人一截,又谈何容易。所以当旁人皆以紫,红,黑,白四色为装时,她却选择了大俗的绿配红,无疑一出场便夺了上座者的眼光,为自己赢得了一线希望,即使最终结果是令人生厌,于她这样不入流的下等兵也并无丝毫损失,可谓是无本万利。我想明白这一层时,不得不对眼前和我一般大的少女另眼相看,更是明里暗里为她提供了不少机会。她果不负我所望,半年便成了莫国史上最年轻的威镖营参将。 见她垂眉敛目端坐,我笑道:“央参将不必拘谨,你我同岁,你娘又是我师傅。照理说,你我大可以师姊妹相称。”她不为所动,低下头,毕恭毕敬道:“臣惶恐。”早已习惯了这些臣子们的低调,我不以为忤,随意道:“听闻参将在营中可呼一应百,甚是威风,连我这做太子的都不禁要羡慕了。”本想放下身架与她拉进距离,岂料她会错了意,不待从座椅上完全起身,已然单膝跪倒,左手支地右手捂心,柔毅的声音决然道:“微臣不才,竟蒙殿下隆恩,方得有今日。臣实愧极,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唯死以报殿下知遇之恩,万万不敢有二心。” 心中叹息,我还未说什么,就惹得对方提心吊胆,即使我降贵纡尊,身份的鸿沟仍难以跨越。一步上前搀起她,温和的笑着,略带责备道:“逸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惜才之人,又哪里需要你发那些个毒誓。”她顺势起身,微微后退避开我的手,面无表情,垂首不语。我抬在空中的胳膊僵住,心里苦笑,顿了顿,自然的向后招手,示意红衫看茶来掩饰尴尬。 等两人再次坐好,一时无话。她此番前来,本是为了感激我对她的赏识,可真正见了我却一直沉默,倒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我找了个话题聊道:“军营的日子很艰苦吧?”她依旧不看我,一板一眼道:“能保得一方安宁,便是苦中有乐。”我轻笑,这人,不知是故作姿态的奸佞,还是赤心报国的忠良,希望是后者。望向墙壁上挂的大莫版图,我忧心忡忡道:“湫河泛滥,内臣作乱,敌军为患。国将不国,又何来一方安宁?” 她终于抬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还未等我看清神色,复垂下眼帘,声音无波无澜:“恕微臣直言。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翦地势凶险,不失为一道天然屏障。奉若欲进犯我国,必先攻翦,而此一战最快亦得两至三年方能拿下。是故我国只需雷厉风行铲除内贼,肃清国风,而后储兵备马,趁奉疲惫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一举获胜。” “哦?”我兴味盎然的看着她:“那依你之见,这内贼该如何铲除?”且不说她刚刚那番话是否正确,单凭她能想到这些,就足以证明她胸中沟壑。也许是话题合她的胃口,央·逸遥已不像原先那般小心谨慎,手端茶杯侃侃而谈,一双美目清澈明亮,闪烁着满满的早慧,与她话语中文绉绉的措辞和从来不曾变动的表情竟是奇异的和谐。 第23章 宫门下匙的锣声响起,我依依不舍道:“你这次来帝都述职,准备何时回营里去?”她站起,双手叠在身前,低声道:“过几日便走。”只有几日时间……心下思索着,嘴里却未停,我笑得怅然:“我自觉与你甚为投缘,倒不舍得让你走了。”锣声敲响第二遍,她并不接话,利落的跪下告退。我伸出手,吸取教训不再碰她,只在空中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向身后的红衫道:“天色已晚,你去寻步辇送央参将出宫。” 虽已是初夏,徐徐晚风仍有些凉意。堆满厚重古卷的书房里,我一身单薄的睡袍独坐青灯前,桌上一笔,一砚,几张宣纸。屋中飘散着淡淡的芬芳,轻轻抚上挂在桌角蒻薏草编成的漂亮的环结:我这样满腹心事的夜夜难眠,哪怕再多的蒻薏草也无法治愈。户部的账册母皇逼得紧;维公子那边又找不到机会碰面;昨儿一个不小心,私运珠宝的事差点露馅儿;现在,又多了个央·逸遥,更难办…… 窗外月光如水,偶尔一两声遥远的打更,使本寂静的夜平添几许孤寥。门轴“吱呀”一声,闪进来一盏红灯笼,泛着迷朦的幽光,雅儿妙曼的身影翩然而至。他美好的回身,将灯笼插在门前,嫣然笑着碎步走来,缓缓抖开臂弯里的披风,悉心帮我系好。揽着他坐在我腿上,环上他的纤腰,我笑道:“今儿怎么这么开心,说来让我听听。” 他香腮染上一层殷红,瞄一眼我手中的草结,羞涩的笑而不语。我用草叶轻点他的鼻尖:“因为这个?”他啊,还真是容易满足呢……头靠在他的肩上,闭起眼,好像有点儿困了。手覆上他的柔荑,感到他身子微微一颤,我喉咙里发出两声闷笑:美人儿,就是敏感。把玩着他的手指,却触到几丝硬硬的东西,正待拿过他的手掌看个仔细,雅儿扭过娇软的身子正对着我,双手慢慢环上我的脖颈。 美人儿头一次主动投怀送抱,我倒觉得有些惊喜,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幽香,一时间竟是昏昏欲眠。我吐字不清的咕哝道:“你比那什么草的管用多了……”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美人儿“嗯”了声,有些犹豫的道:“殿下……要不要回寝宫歇息?”我意识模糊,摇头道:“还没忙完呢……” 没忙完……愣怔了下,我蓦然一惊:还有几封密件没写呢,怎么差点儿睡过去!继而自嘲似的笑笑:红颜祸水,此话果真不假。 放开雅儿,我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在桌前坐正,看向一旁咬着下唇懊恼弄醒我的他,莞尔道:“若不是你提醒,我险些误了大事呢。”见他仍满脸自责,我执起毛笔,调笑道:“美人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本宫研墨?” 静谧的月夜,烛光之下,我奋笔疾书。雪白的宣纸,浓黑的墨汁,还有美人儿的纤纤玉指,绯红的纱袖,和袖中若隐若现的凝脂皓腕…… 孤馆寒厢,可有红袖添香,与我共剪西窗? 我的雅儿…… 不经意瞥见他掌心数条或深或浅的划痕,心中酸楚夹杂着甜蜜。刚刚一定弄痛了他,他却隐忍着不愿让我知晓。手中停滞了下,我低语:“雅儿,你听好。我宁可夜夜不眠,也不希望你再为我受伤。” 第24章 灰粗麻布短衫,黑面青底布鞋,我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身旁一本正经的男子:“我的好初初,告诉本宫,你是何居心?”男子的语气凝重中带点无辜:“殿下以为本世子的提议不妥?” 勾引冰美人儿的作战方略进行的如火如荼。今儿“鉴书会”成员在都城南郊的珞陀山初次聚首,此等良机,我岂可错过?怎奈加入这“鉴书会”的皆为未出阁的大家公子,我一个女人若想接近,须得有一个适当的身份。正愁东风不在,初尘这家伙捧着那破衫烂服出现在我面前,将衣服丢垃圾似的抛在桌上,厉声吩咐道:“快换上它,然后去下房找番公公,搬书的差事就交与你了。”说罢清咳一声,背过脸憋笑道:“若干得好,本世子重重有赏。”我顿时怒火燃烧,就差没跳起来了。主意是好没错,但我敢肯定,这家伙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跨向前,几乎贴在他身上,我伸出食指拍拍他因忍笑显得有些畸形的脸,痞子般扯动嘴角:“你最好别动歪肠,提醒你,本宫不是那以德报怨之人。”他退后一步,躬身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皇家礼仪,柔声道:“奴才不敢。殿下是否需要奴才伺候更衣?”好小子,以为我怕看不成!且不说里面还有一层抹胸,就是全脱光了,我也不能在这种逊事上败给他!冷“唔”一声,我平展双臂,摆足了架势,等他放马过来。 他身子微僵,估计没料到我会答应的如此干脆,不过很快直起身来,轻笑着,双手来到我的前襟,温柔的解开领口的衣扣,再向下…… 未来的奉国之后为我宽衣解带……想到这儿,我不禁一阵得意。美美的享受着,可是,这速度也未免太…… 他到底在摆弄什么!低下头,见他舞剑调琴都颇为灵巧的手此刻却笨拙的跟我腰间的带子较上了劲儿,一向自若的神色难得的尴尬。忽然想起:像他这种未出嫁的世族公子,应该从没这般服侍过女人。难不成是他头一次?看他皱着眉头略带焦急,我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初初,你不会的东西,是否应再加一条?”他动作滞住,盯着我缠成一团的腰带,在我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双手猛然用力。 “嗤……” 我满头黑线的看着空中纷飞的布条和他奕奕的神采,无语…… 在我那经典的胜雪仙衣彻底报销后,他又是好一番手忙脚乱,才将麻布短衫斜套在我身上,下摆还扭的不成样子。朝天翻个白眼儿,我郁结的发现:虽是他为我更衣,我却比他痛苦的多…… 一身下人的打扮低着头灰溜溜的跟在那家伙身后来到珞陀山脚下。十数辆装饰各异的马车排成整齐的三列,顶篷缀着各家府邸的标牌。车前的一片草坪上,鲜装袨服的公子们正聚在一处唧唧喳喳的探讨着什么,时不时传出几声娇笑。我抬眼飞快一扫,便瞧见了那令我夜不能寐的佳人儿:他站在人群中,静静听着旁人的高谈阔论,偶尔也曾会意的一笑,接上几句,周围便是一圈崇拜的目光。虽然他的动作表情与他人毫无两样,可周身散发的绝世独立之息,让他在那些莺莺燕燕中犹如鹤立鸡群般脱颖而出,闪耀,夺目。 “咳。”一声故意的低咳拉回我的视线,初尘面如春风的看着远处,手背掩口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道:“注意身份。”斜瞪他一眼,我复闷闷的垂下头,瞥见自己的着装,心中一阵叹息:这样一个粗俗的佣人,又怎配得上高傲如他?希望这次,不要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大伙儿都到齐了,初尘潇洒的踱步到人群前,温和的笑着,声音优美动听:“今儿咱们‘鉴书会’首聚,想必各位公子早已互相熟识,故大家不必拘束。前些日子和庆书斋有幸从嵍国购得一本《十五巾帼传》,便着人誊写了几份,哪位若有兴趣可到在下仆从那里去取。”此话一出,所有小公子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转向我。 呃…… 虽说比这更大的场面我也见的多了去了,可毕竟还是头一遭装佣人,又忌男女之防,心里暗暗悔恨事先没有演练演练,见他们一个个或诧异或好奇或探究或兴味的眼神,还有维公子瞬间冷漠的表情,我随和的朝大家笑笑。投来的目光立刻变为惊讶,我一怔,赶紧自然的低下脑袋:不会一个笑就穿帮了吧…… 攥着袖中的荷包,我谦恭的站在马车旁扮演下人的角色,只盼瞅个机会与我那心上人单独见面。谁知,初尘那厮竟来到我身边,一手指向我,高声命令道:“把车上的书搬下来!” 你……还真让我搬书!我恨得直咬牙:这家伙,不就是嫌我在生意上黑了他一把,居然公报私仇!好,为了我那佳人儿,我忍!! 转过身就要踏上马车,似乎感到人群中有什么在冲我晃动,定睛看去,却不是韩·宜轩是谁!我只觉头“嗡”的一声。韩公子浑身上下仍是挂满珠宝,见我望向他,抿嘴一笑,俏皮的挤下杏眼,悄悄捏起腰间的玉佩轻摇着。我下意识看向维公子,他并未注意到这些,只因他根本不屑朝我投来一瞥。最后,我求救似的看着初尘,他面无表情的整理手中的书籍,眼中却尽是贼笑,俨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眉毛一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韩公子的热情置之不理,我将一摞书卷扛至树下陈设的一长排案几上,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时值初夏,正午阳光已有七分毒辣,如此往复数次,汗水早已浸透后心。我自认是在以国之储君的身份接受平民教育,便不觉得多辛苦,反倒是初尘那罪魁祸首,每每与他擦肩而过,他的眼神就少一分幸灾乐祸,最后竟辞别了和他谈笑的众人,独自坐在坡顶的草丛里,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仿佛想知道我这养尊处优的皇太子究竟还能承受多久。心中好笑:若是以前的那位,定要露出马脚。只可惜,我是赝品。 卸下车厢中全部书籍,我回到初尘身前听候吩咐。他深邃的黑眸中流淌过不可置信的光波,双唇动了动,似有什么话未说出口,最终缓缓扬起一抹魅惑的轻笑:“果然……”不去考虑他这不明不白的话,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树下静静阅卷的佳人身上,寻思着怎样上去搭讪。 第25章 一束强光直刺过来,我眯起眼看向光束的来源:韩公子单臂支头歪躺在草坪上,挑衅的笑着,手中不知握着何物,一晃一晃的向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见我注意到他,才满意地将那东西塞回袖里,就要起身。 我心里暗道不妙,赶紧向初尘使了个“帮我”的眼色。他儒雅的勾起嘴角,眼睛却是在问:“凭什么?”我垂在身侧的手指比了个一:“下月的货,准你多进一成。”他表情未变,手指悄悄伸出比个三:“三成。”得寸进尺!我磨牙,手指改一为二:“最多两成。”他一根手指弯两下,做个点头的手势:“成交。” 等到韩公子走来,所有协议早已在默契中达成。那刁蛮小公子向初尘略一施礼,清声道:“初祥公子,你这仆从可否借我一用?”初尘优雅的起身,随意拍掉袍上的草叶,还礼道:“不巧了,我正要差她去办些私事。宜轩公子可否稍等片刻?”韩·宜轩一怔,初尘忙又笑道:“我前儿得了件首饰,听闻公子见多识广,不知能否为我鉴别一二?”韩公子蹙眉在我和初尘之间扫了个来回,方有些不乐意的道:“好吧。”初尘微微颔首:“那就多谢公子了。这边请。” 看着两人转身离开,我刚待松口气,韩公子突然回头嗔道:“你快些!”我沉到肚里的心又被忽的吊起,直到他们渐行远去,才算彻底安宁。 酝酿好情绪,我抱着必死之心,向那树下的佳人一步步靠近。 许是听到脚步声,维公子从书中抬头看来,见是我,美目凛然,未等我近身,便合上书“腾”的站起,俊眉一挑冷声道:“天小姐何故对在下纠缠不休?”身形顿住,虽早知此番定会碰钉子,可像这样还不曾开口就被拒于千里之外,我仍是一阵沮丧。 看我似乎无话可说,他眼中尽是轻蔑和嘲讽,向后退上三尺:“天小姐亦是读书人,难道不知女男授受不亲之理?”这是何意!饶是我再能忍让,心下也是气恼。这丞相公子真是孤傲,若不以冷制冷,他说不定还当我是那贪声逐色之徒。收回笑容,我取出袖中荷包,漠然道:“公子误会了,在下前来,不过是想物归原主。” 维公子表情更为不屑,俨然不信我的解释:“天小姐不必多言。在下本以为小姐虽出身贫寒,然气宇不凡,才华横溢,若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人中之凤。孰料小姐竟是不思进取,尽做此等趋炎附势之事,真真荒谬无稽。在下劝小姐还是莫要痴思妄想!”出口成章,却是字字尖锐,丝毫不给人留半分余地。听那话中之意,他原将我认作是在附凤攀龙。可我这半年之中统共才跟他见过三次面,说过三句话,他便如此笃定,难不成是见惯了这种情形?倒是合了他那丞相爱子的身份。 “趋炎附势?”我诮嗤一声,“天某即便一介布衣,又岂是那贪图富贵安逸,寻求旁门左道自贬身价之人?在下不过仰慕公子才学,方才出手相助,不想维公子竟认为在下是别有所图……”话未说完,便被他紧锁眉头一口打断:“天小姐莫要叫我维公子!你早已知道,你面前的维水公子乃当今大莫右丞相之子维水·雿凌!”鄙夷的眼神,微扬的下巴,讥弄的唇角,咄咄逼人的语气……简直就是他娘的翻版!我登时怒火中烧。犹记每次早朝,只要我的言论与右丞相稍有相悖,她便是同样嚣张的表情:“太子殿下年幼,对朝政参悟尚浅,故此法不妥。”真正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看着维水·雿凌同他娘一模一样的眉眼和眼中的蔑视,我双臂环在胸前,怒极反笑:“呵,没错!天某知道便怎样?右丞相又如何?公子言下之意,难道我见了你们还要退避三尺不成?”一时间,两人皆是剑拨弩张,僵持不下。这维水·雿凌仗着他的身份如此傲睨一世,就算我“喜欢”他,也不能卑躬屈膝的事事听他指使,更不能让他把我看成陋颜小丑。再加上心里愤然,我笑得越发冷漠。 渐渐的,他的神情由讽刺变为怀疑与戒备,微微欠身,语气生硬的道:“在下错怪小姐了,给您赔个不是。”顿了顿,提高声调接着道,“在下亦非嫌贫爱富之人。”见他口中服软心中不服输的样子,我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轻嘲,一幅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向他随意拱拱手,漫不经心的道:“是天某失态了,还望公子海涵。”他抿下嘴角,有些不悦且疏离的目光似无意扫过我手中的荷包。 我随手将荷包挂在一旁的树丫上,并不看他:“诚如维水公子所言,深闺男子当忌女男之大防。”故意叹口气,“天某真是深感遗憾。”“深闺男子”四字被我别有深意的拐着腔说出,他面上立时染上一层薄怒,向前迈了一小步,终还是停下,紧盯着我不语。我轻笑着斜瞧他一眼道:“天某告辞。”不理会他隐忍的表情,转身离去。 一路走下山坡,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像维水·雿凌这般公子脾气,我几乎可以预知如果娶他做太子君后会怎样的苦不堪言。但如若拉拢不到右丞相,我的下场又将何其悲惨。两害相权取其轻…… 正独自沉吟,听见远处传来蛮横的声音:“她回来了!”我脚步一滞,就见韩公子歪头笑看着初尘,原本恳请的目光透漏着几许无理,虽是在跟初尘说话,可明显在喊给我听。初尘微笑颔首,永远礼貌谦和,韩公子却早在初尘动作那一刻飞快回了个礼,两下奔到我身前,扯着我的衣袖把我往一排树后拽,口中埋怨道:“书呆子,你怎么去这么久!没看我们都快要散场了吗?” 我顿觉头疼的更厉害。这个刁蛮贵公子难缠的紧,总用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将我堵得哑口无言,不知此回他又会说出怎样惊天动地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夺回袖子,我不耐烦道:“韩公子有何贵干?”他一怔,回过头,红唇微启,明亮的杏眼直愣愣的看向我。我铁青着脸,只希望他发一通火之后速速走人。如我所料,这小公子果然不按常理出棋,神色由不解转为同情,竟还有些淡淡的心疼,最后皱起眉头道:“你缺银子,跟我讲便是,何苦做这些体力活委屈自己?” 第26章 他…… 我哭笑不得,在他流淌着真情的目光中,满腔怒火萎靡的一点点熄灭。整理好表情,我沉声道:“不劳公子费心。”但出口的语气却有些色厉内荏。他双眸渐渐盈上一汪笑意,再次揪上我袍袖的一角:“我不会白给你银子的。咱们现在就去辞了这活计,你来做我的侍从,我决不亏待你。”做……做他的侍从?!看他一幅“求贤若渴”的模样,我克制住即将抽搐的嘴角:“恕难从命。” “你……你!”他这下终于忍无可忍,贝齿紧咬,双手抓上我的肩膀,愤恨的瞪着我,“我不允许你对那个初祥惟命是从!听到了没有!”被他雷霆万钧的吼着,我不知为何居然并未气恼,还有点莫名的不知所措,只能面色平静的任他朝我宣泄。 树后传来一声轻咳,韩公子绷着脸推开我,看向来人。我不用回头,已然松了口气,听那连咳嗽都温润动听的声音,我便知道是救星来了。身后那人走到我旁边站定,大有与我同仇敌忾之势,笑着施礼道:“抱歉,刚刚家仆来报,说有要事,我们得先走一步了。”一个“我们”,俨然划清了党派,还颇有维护我这个下人之意。我心中暗道:这“大奉之子”的确高人,来得巧,说得妙。 再看韩公子,眉尖一动,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初尘,再瞧一眼貌似无动于衷的我,忽而笑开了,甜声道:“初祥哥哥,你这仆人我喜欢的紧,能否送与我?”不想这小公子竟如此直截了当的要人,初尘和我皆是微愣。他赶紧乘胜追击:“或者卖与我也成,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冷汗一滴。我堂堂一个皇太子,怎么就变成任人买卖的商品了?心里无所谓的笑笑。虽然我同为戏中人,这戏却还轮不到我来演。对于初尘的反应,我拭目以待。 初尘早已恢复了儒雅的笑容,似有些为难的道:“这……实不相瞒,在下有许多事物,尽是她一手打理的。缺了她,在下着实不便。韩公子……”他顿了顿,有意无意的用眼角瞟向我,“亦不想夺人所爱吧。” 我腾的火冒三丈:这家伙,在这儿不安好心的瞎搅和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复杂?一个男儿家说出这样的话,明摆的让人误解! 韩公子果真怫然大怒,又实无话可说,气得双拳紧握,死死瞪着初尘。初尘笑得越发温和,躬身赔礼道:“真对不住,在下失陪了。回见。”转身给我使了个“撤退”的眼色。 这一刹那,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恍如那日冰玉楼的初见。他在山坡上与众人告别,我便先行下山,一步跃上马车,毫不客气地躺倒在榻上。今儿因身份问题被他指使了一整天,这笔帐,我记下了。回想起刚才和韩公子那一幕,无奈的摇摇头,我发现,其实我、维水公子和韩公子之间存在着一种恶俗的三角恋关系,如果忽略那些由我带来的不纯情的因素的话。心情好像有点混乱,我是不是该向彩公公讨教讨教,让他帮我写本《钓夫宝典》? 胡思乱想间,车帘一挑,初尘悠然的踏进车厢。呵,来了?我向他迷离的慢慢眨下眼,笑得暧昧。 第二十七章 初尘靠着我坐在榻沿上,怠倦的长叹一口气,道:“办妥了?”我慵懒的半眯起眼,用鼻子“嗯”一声表示回应。他斜睨我一眼,抱怨道:“你倒是轻松自在,才女佳人的风流快活,独留我一人跟那尚书之子苦苦周旋。”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不过陪人说说话而已,就赚了两成的货款,我这赔力又赔钱的才叫亏呢!晏晏一笑,我拖着长腔道:“有我的好初初在,我又何须费心?”“哦?”他挑眉,缓缓扬起唇角,“那太子殿下预备如何报答您的好初初?”跟我卯上了?飞去一个媚眼,我满脸淫邪的向他勾勾手指:“最难消受美人恩。来,让本姑奶奶好好疼疼你。” 他直直望向我,笑得倾国倾城,慢慢俯下压在我身上,鼻尖几乎触上我的。三千青丝瀑布般流泻在我们脸颊两侧,将我们隔绝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间;头顶散落的一缕秀发随着晃动的车厢,轻撩着我的额;彼此交换着呼吸,他深邃的双眸仿佛黑不见底的幽潭,我却好似看到那尽头的温泉中折映着的一道璀璨的华光,勾魂摄魄。 半晌,他开口,湿热的气息喷在我的唇上:“为权利去欺骗一个无辜的人,去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太子殿下,你真真铁石心肠。”我左臂环上他的脖颈,笑得更加温柔:“谁说本宫无情?本宫,可是最怜香惜玉的……”他喉中低沉的笑一声:“怜香惜玉……还是……温柔陷阱呢……” 初尘……我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抚过他温软的唇瓣:“初初,你知不知道,它有时候,讨厌得很。”他垂下眼眸,用嘴角轻蹭我的掌心,喃喃道:“是么……它还很好奇,究竟是何方高人能让无情的太子殿下日日戴着他送的荷包?” 趁我愣怔的瞬间,他身子一动,毒爪便向我腰间的青葡萄荷包袭来。我立刻用掌刀向他手腕砍去。他手臂游蛇一般从我掌下滑过,一招“黑虎掏心”直捣要害。我变掌为爪,扣向他的脉门。他再一招“蜂王探花” ……拥挤的床榻上,我俩见招拆招,单手斗的不亦乐乎。几十个回合后,我终于将他的手按在车厢壁上。他伏在我身上微微喘气,好笑的看着我:“不过是一个荷包,你还真宝贝它。” 低头瞧一眼挂在衣带上的荷包,脑海中便浮现那孩子的音容笑貌。记得我在行宫养伤,某日开玩笑时曾提到想要他帮我绣个荷包。当初根本没有指望他会做什么,是故没多久便已淡忘。等那孩子走后,红衫去他房里收拾东西,才从他的枕下摸到这个布料揪成一团,针脚歪斜的荷包,包上绣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青色圆圈,有点像葡萄。红衫冷笑着把它扔在我的案几上,非说是那孩子要送给我的。我自是不信,因荷包若是由男子送给女子,就成了定情信物,而他并不喜欢我,甚至……是恨我的。可如果说是他为自己绣的,又实在说不通:一来他已经有了个比这好上数倍的,二来我的确问他要过荷包。思来想去,我终究把它留在了身边,只希望能常常看到,凭之思念一下远方那个曾被我伤害为我受苦的孩子。 心中泛上一丝酸痛,我推开初尘,淡淡道:“有什么好宝贝的。你想歪了,这荷包顶多算是我拣的。”他怀疑的看着我,接着似无奈的摇摇头:“你不会不知送荷包的含义吧?”怎么会不知?我随意道:“定情信物嘛。”他了然的轻笑:“你果然不知。在男子心中,送荷包的意思是,他愿许你生生世世。”心中泛上一丝酸痛,我推开初尘,淡淡道:“有什么好宝贝的。你想歪了,这荷包顶多算是我拣的。”他怀疑的看着我,接着似无奈的摇摇头:“你不会不知送荷包的含义吧?”怎么会不知?我随意道:“定情信物嘛。”他了然的轻笑:“你果然不知。在男子心中,送荷包的意思是,他愿许你生生世世。” 心尖一颤。 ,你……是这样想的么?那为什么到最后都不告诉我?亦或……是我又在自作多情了? 像是在确定什么,我蹙眉道:“哪有这许多有的没的。”初尘眸光闪动,仿佛在嘲笑我:“这么丑的荷包,我闭着眼都做得比这好。既然你也不喜欢,不如丢了它,省得碍人眼。我再帮你绣个漂亮的,如何?”这家伙,就喜欢跟我唱反调!这荷包可是那孩子唯一留下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丢掉!白初尘一眼,我冷哼道:“奉皇后的生生世世,在下要不起。” 烦闷的敲下车壁,我喝道:“停车!”挑开帘子,桐已经牵马在车外候着。我飞身上马,抛下一句:“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了。”挥鞭策马而去。初尘,你今儿真戳到我的痛处了。 火烧云笼罩着西边天际,野花烂漫的山岗,身着及膝橘黄色丝绒披风的少女勒缰立于马上,微风从她身边划过。我回首望向纵马而来的一抹褐色身影,笑道:“逸遥,你在让我。”她放慢速度,在我身后停下,手握细细的马鞭,垂眸抱拳道:“臣不敢。实是太子殿下马技高超,臣甘拜下风。”说话间,跨下白马骚动不安的刨蹄,飞扬起一小片尘沙。心中好笑:她明明是个聪明人,胸中亦有鸿鹄之志,可为何总做此等不讨喜之事? 我歪头探究的看着她,驱马围她兜了两圈,见她秀气的面颊因运动微微泛红,表情却仍是一副老成与谦恭。心念一转,我突然挥鞭抽向她跨下的坐骑。由于力道过大,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撒蹄狂奔。央参将面色立变,急忙扯紧缰绳,还未停稳身形,我已然骤马追上,与她擦肩而过,朗笑道:“逸遥,你今儿若是赢不了我,咱们就一直比下去,比到夕阳落山,朝阳初升……”声音渐渐消散在夏日的晚风里。她终在夕阳落山之前超过了我。将马拴在树上,我解下水囊猛灌几口,满眼赞许:“逸遥,我欣赏你。”她盯着地面不语,我停顿下,接着道:“你就非得这般疏远我?”她略一躬身,似要行礼客套,许是觉得不妥,行到一半生生停下,犹豫片刻方低声道:“怎会?”不会?我向她迈了一大步,她便不自觉的后挪一小步。我似笑非笑退回原处:不知该说她明智好,还是该说她糊涂好?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死守着那“君臣”之礼不放,会不会太固执呆板?还是,她其实是……眼前的女子明显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定。我无所谓的笑笑,之后严肃起来:“逸遥,你可愿留在盛都帮我?”她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说,毫不犹豫地跪下,坚定的道:“万死不辞!”没有任何讶异的神色,的确是个明白人,不枉我为栽培她煞费苦心。点点头,我轻声道:“别跪了,明儿到护卫军那儿任职吧。”回到瀚央宫时殿宇两旁已是华灯初上,数盏忽明忽暗跳跃的烛光有如我此刻的心情。褪下外袍,瞥见腰带上系的那有点看不出模样的荷包,突兀扎眼,难怪被初尘注意到,也许,注意到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而已。我唤住就要携袍退下的红衫:“等等!”走上前,扯过荷包正待用力。顷刻间,那人忧郁的神色,月光下的泪珠,匆匆离去的背影……种种种种,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捏着荷包端详良久,我将衣袍塞回红衫怀里,别过眼道:“把它改挂在内衬上。”没有动静,些许,身后之人一声嘲笑:“殿下这会儿知道心疼了?” 僵立在原地,我面如寒霜,心里陡然涌上一种涩痛与怒气,不知是在恨他太过尖锐,还是怨自己太过疏忽。红衫像是丝毫未察觉我的恼意,阴冷恶毒的话语一连串冒出:“人都走了,做这些个又有何用?当初做甚了?您可知只小星乞求您一句挽留?哼,高贵的太子殿下,无缘无故的温柔多情,哪个男子承受得了?您倒好,招惹了人家又甩手走人,当真无心!您……您也真是,既然无心,便无心到底。反正人也回不来了,何必睹物思人徒增苦闷?” 字字句句砸在心尖上。原来,我给那孩子最后的痛,便是选择放手么…… 任复杂的思绪慢慢沉淀,我闭上眼,深吸口气,冷淡的道:“红衫,你再这么下去,不管是好意或歹意,迟早会惹恼了本宫。回房思过去。”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离去声,仿佛赌气般,珠帘被他打的“哗啦”乱撞,在寂静的夜里嘈杂回荡。 萧寂的站在殿宇中,漫室皆是象征太子尊权的橘黄色,眩目,狰狞,且孤廖……对小星,我愧疚无奈不解;对维公子,我费尽心思追求;对韩公子,我唯恐避之不及;对初尘,我从未放下戒备…… 一双藕臂从后轻轻环上我的腰。抚上他的柔荑,我低语:“说,你喜欢我。” 闻着他幽幽的体香,听他在耳边羞涩的细细道:“嗯……雅儿……喜欢您……”心尖一颤。小星,你……是这样想的么?那为什么到最后都不告诉我?亦或……是我又在自作多情了? 第28章 “霈雨洗尘埃,飚风扫烟霾。倒也挺好。”维水公子轻声打断了斐斓的絮叨。诗文脱口而出,不愧是名誉大莫的“盛都第一公子”,才思敏捷,谈吐风雅。 心中赞扬着,我面上却尽显忧愁,望向滂沱如注的大雨,低叹一声,像是在自发感慨,成功地吸引了那两位的目光。回过头,眼神透露些许责备和嘲讽,我沉声道:“天某不觉这雨有何好。公子可有想过,近日来湫河泛滥,泸湖又为湫河最大支流。这雨若下得久了,泸湖水涨,湫省的灾情是否会更加严重,难以预料。” 维水公子愣了下,双唇微动,最后垂下眼眸,半晌,问道:“天小姐如此忧国忧民,又有真才实学,为何不去考取功名?”声音小的几乎被淹没在风雨中。他这一句倒是真把我给问住了:我本就是国之储君,还需要考什么功名!不过在黑暗中心呆久了,借口不用打草稿即可编出一长串来,我苦笑道:“维水公子出身官宦之家,对官场的是是非非应该再清楚不过。天某本不愿趟这淌浑水,怎料如今……唉,离本届会试尚有些日子,到时候,依情况定度吧。” 维水公子稍稍点头,迟疑片刻方道:“天小姐的苦衷,在下可以体会。不过,在下仍希望小姐能够为百姓谋福。”我微笑着不置可否:“单凭这话,天某便要先在此谢过公子赏识。”他别过头去,硬声道:“小姐抬举了。” 我挑眉:刚刚那几句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又突然冷漠起来?还真是丞相之子的做派。付诸一笑,我道:“怎会?天某早就说过,仰慕公子的才识。”他仍旧不看我,却提高了声调,似是在刻意的回避:“男子无才便是德。” 哦?我不由得暗自好笑: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我自然不觉稀奇;可从这一向孤标傲世的维水公子口中说出,倒像是无话反驳时耍赖一般,染上了几分孩子气。弯起嘴角,我漫不经心道:“庸愚女子用来约束男人而定的戒律罢了,公子也相信?”说罢意味颇深的睨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他身侧的斐斓,溢满兴奋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瞪着我和维水公子,小嘴抿的紧紧的,似乎生怕一开口就打断了这场难得的好戏。 我欲转过话头,斐斓这小家伙抢先一步,大声“自言自语”道:“这雨再不停,瑾主公定会着急的。”说完向我挤挤眼,再朝他家公子努努嘴。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牵红线?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斐斓偷瞄下维水公子,见他并未发现我俩的“眉来眼去”,又恨铁不成钢的向我小小挥了下拳头,然后表情瞬间恢复平常,扯了扯维水公子的衣袖,嘟囔道:“都是斐斓不好,没听公子的话候在山下,不然这会儿早就将雨伞送来了,哪儿还会害公子在这儿受苦。现在完了,这么荒凉的山头,谁会晓得我们在这儿?就算瑾主公派人来,也是寻不到我们的。瑾主公那么疼公子,若是知道公子躲草棚,又要伤心好久了。公子您记得不?上回咱们不过是晚了一刻钟,瑾主公差点儿没让大人带侍卫掀翻了整个儿帝都呢。这次再加上下雨,府里这会儿不知闹成什么样了,大人也定不会放过斐斓的。怎么办啊,不然斐斓下山去给公子取伞好了。” “不用,此处距山脚尚有段路程。”维水公子淡淡道,“夏雨疾来疾去,再等等。”“可是……”斐斓揉揉鼻子,不动声色地挪到维水公子身后,焦急的斜视着我,见我仍没动静,小脸儿顿时垮了下来。我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瞧着雨幕,心下却已有了一番思量。 斐斓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他无聊的左瞅右瞧,兀自唠叨着。想不到“第一公子”的小厮居然也是见多识广的牛人一个,只听他从丞相府中的杂事讲到帝都的几处名胜,从古时男子传奇故事说到现下流行的珠宝,再从牛鬼蛇神之说谈到即将举行的花卉展……我和维水公子时而在一旁搭上两句,气氛还算融洽。 一个时辰过去了,雨点不但毫无收敛之势,反而越下越大,斐斓气得直跳脚,止不住嚷嚷道:“怎么还不停?可恶!摆明儿了跟我们作对!瑾主公一准儿急坏了,指不定派了多少人马四处寻公子呢!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维水公子表情仍是平静无澜,只有开始游移不定的眼神透出几分不安。 斐斓嘴里碎碎念着,一边使劲儿向我递眼色。忍住笑意,我眼珠在维水公子身上滚了一圈:你确定?斐斓与我心有灵犀,猛眨三下眼睛:确定确定!快行动吧! 我清清嗓子道:“其实公子若想下山,天某倒是有个办法。”维水公子抬头看看晦暗不明的天色,又思索了下,才不冷不热的问道:“小姐有何办法?” 唇边扬起一抹恣意的笑,我右足向后轻勾,指尖挑起靴中的匕首,寒气随之划出一道圆弧,短柄落入手中。飞身冲入雨幕,两步来到荷塘边,看准靠岸一片最大的荷叶,银光一闪,将之齐茎斩断,举过头顶,而后转身,笑望着濛濛雨雾后的他。 他似乎有些怔仲,直至我返回草棚前,方回过神来。与他隔着一屏檐上垂下的珍珠水帘,我撑着荷伞向他递去。他看向我持荷茎的手,小臂微动,却终向后退了一小步,沉默着。风吹雨斜,几许雨丝飘入我的脖颈,有些冷。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弯嘲讽:“天某忘了,维水公子曾说:深闺男子当忌女男之大防。” “你……”他气恼的皱起好看的眉,直直瞪着我,看见我唇角的不屑,忽然大步跨上前,一把夺过荷伞。略带挑衅的目光撞入我盈着笑意的双眸,他一愣,立时明白过来,懊恼的迅速退回檐下。 第29章 如此一来,失了荷伞的我被当头淋了个正着,疾风夹雨刀劈似的砍在脸上。下意识抬手遮住脸,还未来得及钻入草棚下,只觉雨刃突然消失,竟是维水公子撑着荷伞站在了我面前。他别过眼,一副不情不愿的孤傲模样,仿佛后悔一般再次稍稍后退要与我拉开些距离。可这荷伞虽大,也只能恰好容下两人。不得已,他又朝我挪过来,这般挣扎着反反复复计较伞下两人的距离,却未曾想过其实草棚就在身后。 晶莹的水珠顺着荷叶边缘滚落在我们周围。天地间,只余烟雨飘扬;眼前心头,幻化的是一分尴尬中的浪漫诗情…… 我不言,静静等他启齿。“嗯……”半晌,他抿下薄唇,俊目盛着漠然,“多谢天小姐。在下……告辞。”我颔首道:“山路湿滑,公子慢走。”不宜再赖在伞下,闪身撤回茅屋。他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斐斓惊讶的张大嘴巴,一脸惋惜,好像不明白他家公子怎么就这样走了。他看看维水公子的背影,飞快凑到我身边,掩着嘴巴古灵精怪的道:“天小姐既然欣赏我家公子,心动不如行动。斐斓看好你。”接着立刻换上可怜巴巴的模样,小声祈求道:“斐斓的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说完提起衣摆要跑,迈出一步又猛地刹住闸,扭头笑嘻嘻的补上一句:“你武功不错。” 我被这三句毫不相关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瞧维水公子,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却不知为何停下,似是想回头说些什么,可踟蹰片刻仍未将目光投向这里,只是唤道:“斐斓!”斐斓眨眼间摆出贴身小厮的老实面孔,其速度之快堪称一绝:“哎!来了来了。公子您等等人家啊……”一溜烟儿追随主子而去,拿过维水公子手中的荷伞撑好,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念叨着。 这样的小厮,配冷冷的丞相公子,真真有趣。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我是不是……离目标又近了些?估摸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各家公子也应该走的差不多了,我低声道:“回宫。”身上一暖,天青色的防雨斗篷已然将我围起。我不由轻笑:群英逐鹿中,迅速成长的不仅仅是我一人而已。 沿泥泞的林中小道下山,快到山脚时,骤雨噼啪中传来隐约的人声。我顿住身形,仔细听着,只觉话语越来越清晰,好像有人正向此处行来。风雨交加的,谁还往这荒山上跑?一年以来养成的危机意识使我条件反射躲在灌木丛后。 。。。。。。。。。我会争取在9月份之前写完的,因为要学习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每天都更新两节 谢谢亲们 第30章 “公子,回去吧,奴才求您了……”一个哀泣的男声,听上去像是某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公子……公子……您,您别再往上走了……公子……”难道是某位愤世嫉俗的官家千金不满封建礼教,正在上演雨日出逃的戏码?我不禁失笑,准备起身离开:最近真是紧张过度了。 “别扯我!!”一声熟悉的怒吼,让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会是他…… 从灌木缝隙间看去,只见韩公子右手打着把黑油布伞,左臂被一个呜咽着的小厮死命抱着不放,正怒容满面的挣扎着。那小厮哭求道:“公子,您别找了……她,她说不定已经走了……”“胡说!”韩公子烦躁的挥手想甩开那小厮,“我明明看见她上来的,她马车还停在下面呢!你好大胆子,主子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放手!!” 她……是指我么…… 两人拉扯间,韩公子脚下一滑,仰身翻倒在泥地上,手中的雨伞随之抛了出去。我小腿不自主的一动,差点冲上前。他倒吸口气,皱着眉头坐起。无情的雨点打在身上,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面颊、脖间,华美的衣衫上溅满泥水,白皙手腕上的一串玛瑙被扯断,抬手间,血红的珠子滚落在四周,其中一颗穿过灌木丛,在我脚边停下。 那小厮吓得就要搀起他,哭喊道:“您……您怎么样了……奴才该死……”却被一把推开。韩公子咬牙切齿的站起身,冲那小厮愤然喊道:“主子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接着也不去拾伞,在雨中一脚连一脚的踹上旁边的树干,恨恨道:“你个臭书呆,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你给我跑哪儿去了?!笨死你了,阴天上山也不带把雨伞!害本公子在这儿淋雨。看我等会儿怎么教训你!你个呆子,快给我出来!!” 忿怒的嘶喝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孤立无助,到了最后已夹着一丝沙哑,暴跳的背影被阴暗的天色衬出几许单薄。一旁的小厮似被最后一句冲天怒吼吓到,一动不动的傻傻站在原地。韩公子渐渐沉默,五指抠进枯树皮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湿透的缎袍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分消瘦,他却浑然不觉。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我本以为,这富贵公子不过是一时新鲜,或者心血来潮,才会对一个穷酸书生一见钟情,等他厌倦了,也想明白天长地久的感情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环境和物质基础上,自然会把这种曾经的轻狂当作笑谈。可现在看来,他好像是动了真格的。心中叹息一声:韩公子,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在躲你,你又何苦这般执着? 不忍看他就这么立在风雨里,只要我出现,哪怕摆明了要跟他一刀两断,他也会回去的罢。伤心,总归比淋雨强。我伸手,想拨开前方的灌木丛,指尖触到冰凉带刺的枝条时却停下。突然好笑的发现,我竟有些不敢面对他。如若他还像以前那样不计前嫌的对我好,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韩公子低头咳嗽两声,深吸几口气,用袖子擦去脸上的雨水,一双杏目闪过决然,弯身一把捞起翻倒的雨伞向山顶冲去。我张口要唤住他,“韩公子”仅溜到唇边便没了声响。听他喊着我的名字渐行远去,我无力的闭上眼。 良久,我俯身,轻轻拈起脚边的滴血玛瑙…… 斜靠在马车里,只觉心底空荡荡的,像是失掉了什么。我扯过床榻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金缂绣凤软衾裹在身上,却感到它带来的温暖将我一点一点冻结起来。思绪在僵硬的身躯上空游弋着,忽而抓住了那么一星半点,是初尘的名字。我挑起窗帘道:“去和庆书斋。” 马车驶到书斋后院门口,我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我这会儿出现,岂不等于自投罗网?苦涩的把脑袋埋进臂弯,我闷闷的对赶车之人喝道:“算了,回吧。”车子停下,正待转弯,一个柔和的声音混着雨打树叶传入耳际:“既然来了,何不坐坐?”向窗外望去,初尘正慵懒的倚在门廊边,微微一笑,在这嘈杂的俗世中自有一番云淡风清。想必是事已办妥,我心下一宽,眼中化开一抹笑意,跳下马车,钻入他及时擎起的伞下,问道:“等我很久了?”他摇头:“我怎知道你会返回?不过随意走走,正巧瞧见你。”大雨天的出来散步?还转到这偏僻的后院门口来?瞥一眼他潮而不湿的衣襟,我讶然道:“哦?呵呵,的确是巧了。” 踏进初尘的闺房,迎面而来的暖流让我打了个喷嚏。他忙弯腰将地上的火盆移开:“忽冷忽热的,难怪身子受不住。要不要用些姜汤?”我不由愣住:熟稔的动作,自然的关切,仿佛是多年的……不知他是否也感到了什么,脊背蓦然僵直。屋里曛曛的令人困乏,我打开窗子,任冷风吹在面颊上,笑道:“这不就结了?”他起身,墨色的双眸微荡:“倒也是。”说着拉开与我紧挨的另一扇窗。我试图找个轻松的话题缓解刚才的怪异:“想不到我居然有幸莅临‘大奉之子’的厢房,真不知要羡煞世间多少女子呢。”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怎么又绕到这上头来了!果然,他不搭话。我转头看去,可横在两人之间的朱红窗扇阻隔了我的视线。在同一间房中却看不到彼此,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抬手欲关上窗,初尘幽幽的声音响起:“她是我大姐。”她……今儿早那个蓝衣女人,是奉国公世女?我与她素不相识,她为何对我心怀敌意?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初尘顿了顿,又道:“她要我回去。”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一时呆住,脑中闪过和初尘在一起时的画面,方才如梦初醒。我俩在这院子里从不避讳,往来的下人眼里还不知看出了些什么。这不,才多久,就有人闻风赶来“捉奸”了。心里堵得难受。我原本是想找个相同高度的人倾诉下“高处不胜寒”的郁郁之情,不料等待我的竟是别离。手从窗扇上移开:看不见彼此的现在表情,也好。我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他不作答,半晌,自嘲的笑笑:“你……就这么盼我走?” 第31章 怎会……我一阵无力:“初尘,你知我不是这意思。”他笑得更冷:“也对。在下若走了,莫太子岂不少了一大条财路?”我皱起眉头:这家伙,总是语不伤人不罢休。欲带刺的回上几句,却说不出口。明明几个时辰前还谈笑风生共谋天下的两人,现在居然划清界限针锋相对起来,真是讽刺。算了,看他今天不似往常一般优雅自如,举止间有些失控,想必是早上受了气,这会儿心情也不好过的。 我轻叹一声:“初尘,你……别这样。”不只是你,凭我们的身份,都不该如此儿女情长。深吸口气,我挤出一个比较灿烂的笑,朗声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喃喃重复着。虽知他看不见,我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试图说服他,也说服我自己。他声调突然一变,笑得古怪:“说得妙。莫太子何时学会作诗的?还真应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怎么…… 我无奈的抚上额头:这不是重点好不好?窗外的寒流和室内的暖流在周身汇合,冰火两重天的氛围让我觉得心神不宁,只得开个玩笑驱除胸中的苦涩,语气略显轻快的道:“我的好初初,你在吃醋……”最后一个“么”字被我生生咽下。天啊,我在说什么!事情好像被搅得越来越混乱了。 平静下心绪,我干脆将那半扇窗子关上。中间隔着它,和初尘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说着不明晰的话,朦胧的令人迷茫。直直看向初尘,却头一次从他时而柔情时而魅惑的眼眸中读到浓浓的悲伤,还有他常常调琴斟茶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泛着痛苦的青白,紧紧握住窗栏。没料到我的举动,他有些慌乱的回过头,眨眨眼睛,目光便是温和如故,手也不着痕迹的背到身后。 我准备好的那些豪迈的台词一下子被憋进了肚里。而他竟然笑了,笑得坦荡真诚,仿佛刚刚的哀愁不过是我的幻觉:“只可惜如此一来,两人某味相投,莫太子自以为是的秉性倒是难改了。” 自以为是……果然是初尘,到现在还不忘嘲戏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对他的话一笑置之:“我该回了。说真的,你何时走?提前知会我声,也好让我为你摆桌酒席饯行。”他随我一同向院门走去,欣赏着回廊外的雨景,若无其事的道:“等冰玉楼的杂事了结后便走。”看我一眼,又戏谑道:“你打算在哪儿为我饯行?难不成到时还需借我这院子一用?” 他这般洒脱,倒让我觉得心里那份伤感的确是自作多情了。不愿想那许多,强压下胸中弥漫的酸楚,我摇头笑道:“我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哪里就穷到这份儿上?我在东郊有几处别苑,景色各不相同,到时任你挑选摆布。”“当真?”他挑眉,“那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记好了:我要十尺高的奉白玉雕花拱券石门,蓝藤萝花缠绕的千步游廊,十丈见方的碧琉璃雕砖砌金鱼池,重檐紫铜瓦八角攒尖顶玺彩画飞凤金柱亭,还有嵍国皇家贡酒醉红香。” 我轻道:“玉门藤廊琉璃池紫金亭醉红香,随你喜欢。” 第32章 静雅的书房中,金兽香薰缓缓的燃着。我半卧在镂着菱花如意的小榻上,怀中塞着精致的手炉,随意翻阅着官员承上的信函。斜坐在身后的雅儿用丝绸一缕一缕悉心的擦拭我刚洗过的长发。 在几封信上盖了太子朱印,交给候在一旁的晓筱,我笑吟吟的转身,单臂环上雅儿的纤腰,问两腮微红的他:“我的银仁金镶羹呢?”见他一愣,我蹙起眉头,故作生气的道:“你明知我今儿淋雨了,居然不记得给我做银仁金镶羹暖身子。说,你把我忘哪个角落里去了?!” 他忙拼命摇头,秋水双眸差点儿泛上泪雾,急切的道:“没有忘,羹早就备好了。雅儿见您正忙着,才……”说到最后,柔弱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他扯上我的衣摆,垂下头,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着:“没忘……真的……雅儿真的没忘……” 看他如此心慌意乱的表白着,我感到自己的嘴角不住的上翘:就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忘了我,永远也不会把我丢在一旁的…… 许是我沉默的太久,他有些紧张的看向我,满眼乞求和哀痛,话不成句的道:“殿下,您……真的……雅儿,雅儿这就去给您拿。”说罢便要起身。我手上用力,把他挣扎的身子固定在怀里,在他粉颊上落下一个吻,道:“不用了。”他怔了片刻,腰身渐渐软下来,双臂后怕似的揽上我的脖颈,怯懦的道:“您……您若觉得不合口,雅儿再帮您做别的。”我的手已经不老实的从他的短衫下伸了进去,抚上他柔腻的肌肤,唇亦慢慢游移到他的耳畔,舔上他的耳垂,感到他浑身一阵轻颤,满意的笑道:“用羹暖身子,倒不如用你……” 怀里的人儿低喘着,身子迅速变得滚烫,纤纤柔荑在痴醉中绕上我的背,似要搂紧我,却因情动而显得无力。密密吮吻他染着粉晕的锁骨,辗转缠绵,细滑的皮肤上便留下了点点樱红。美人儿散开的领口处透着他独有的幽香,随着他愈来愈重的喘息浓郁起来。 我慢慢前俯,压上他酥软的身子,手指两下勾开他腰间凌乱的束带。敞开的前襟露出片泛红的玉肌,一路向下,吻至绯红色心衣的边缘。不并急于将这最后的薄膜揭开,一手如同探宝似的从侧面钻进这贴身小衣,寻到最敏感的一点,突然一个撩拨。身下的他呻吟一声,剧烈的抽搐。早已知他极受不住在此处的挑逗,我更是忽快忽慢的揉捏抚弄,引起他几近泫泣的低呼。他手臂攀上我的肩膀,染上□的秀美双眸泪光点点。绝色的容颜褪去平日的恬静,平添几分娇娆,几分痴狂。到了最后,只是意乱情迷的声声唤道:“殿下……殿下……” 听在耳里,端的销魂。我突然停下动作,从他胸前抬起头,他香软的身子随即无意识的向我贴来。重重喘息几下,他稍稍回过神志,意识到刚刚的举动竟是在主动向我求欢,立时羞得躺回榻上,懊悔的用手背遮上眼眸,贝齿轻咬下唇,修长的双腿却仍不受控制似的微微扭动着。沉笑着,我扳开他盖在脸上的玉手,哑声道:“要什么?”他带着眷恋的目光撞上我的,又难为情的飞快闭上眼,长睫扇动,犹豫半晌,一声细小的“嗯”几不可闻。我已有些按捺不住了,猛地含上他的唇,惩罚一般将他的舌勾入口中,一阵翻滚颠覆。美人儿的手臂再次不由自主的缠上我的腰,吻到深处,轻“唔”声从唇角溢出。直到身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方才放开,低声道:“说,你想要什么?”他酡醉的面颊此刻更是布满红晕,不敢看我,身子紧张的轻轻颤抖,支吾道:“要……要……” “咳!”屏风后的声音响起的极不是时候。美人儿惊得咽下未出口的话,一下子扎进我怀里。止住骂人的冲动,我深吸口气压下□,话中夹着一丝恼意:“何事?!”晓筱提心吊胆的道了声“殿下”,见我没有发火,这才像豁出去似的朗声决然道:“央副参领已恭候多时 。” “知道了。”冷冷的应着,我心中哀号一声,泄愤的捶上长枕,咬牙切齿的暗暗告诫自己:不可贪恋美色,不可荒淫无度,不可因情误国……美人儿怔仲少许,悄悄与我隔开距离,我便顺势从他身上翻下。不去回想适才的缱绻风月,我摆好太子的威仪,整理着衣襟,脑中快速闪过护卫军最近的大小事宜,声音便不由得淡然起来:“你下去吧。” 察觉到身后的雅儿为我挽着衣领的双手一滞,我翻臂捉住他的手腕,侧过身另一手抚上他低垂的脸庞:我的那副储君面具,不经意间伤到他了?见他面上潮红未褪,想必也是极难受的,我低笑道:“先回去好好歇着,今儿晚来我这儿。”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眸中瞬间闪过希冀的光彩,照得我心头微痛。记忆中,好像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因我的一举一动而或喜或悲。帮他理好散乱的青丝,我轻声道:“温柔乡,英杰冢。美人儿,你若再这样看我,我定要葬在你的温柔乡里的。” 。。。。。。。。 第33章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慢慢移到榻沿,用手臂撑着起身,却是一个踉跄。我赶紧伸手托上他的腰,关切的问道:“不舒服?”他似乎痛苦的皱了下眉头,一晃而过瞧不真切。等他再看向我时,眼里只剩下绵绵的情意和淡淡的喜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便从书房的偏门悄声退下。看着他不协调的步子,我只觉挪不开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方收回目光,挂上一个微笑,转到前厅。“微臣央·逸遥叩请太子殿下金安。”尚未踏门而入,就听得刚劲中含着一分柔美的声音响起。少女参领一揖倒地,宽大的蓝紫色绣斑豹朝服衬出苗条的身段。我随意道声免礼,来到案几后坐下。她利落的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本四分之一掌般大小的灰皮册子,双手各捏一边,垂首躬身奉上。 我倾身接过,右手三指捻开封面:特殊笔墨勾出一排排极小的文字,列着皇宫护卫军各队分属何人名下,边上还用金丝标注着这些个官员的出身、喜好、曾经的功过及一些旁带家眷内幕,甚至朱雀队一等侍卫好逛青楼等花边新闻亦有详细记载。林林总总,齐全的超出我的预想。 不再往下翻,我将这册子信手放在桌上,玩笑道:“坐,莫要拘谨。要你从正三品参将降为从三品护卫军副参领,你不会怨我吧?”要知道,像她这般严肃正直之人,想在几日之内寻她个错处,将其贬低一级并安插在护卫军中,可谓难上加难。她自然不会说心怀怨恨,敛目恭敬的道:“微臣不敢,愿为殿下效忠。” 自动略过与她品性毫不相符的愚忠之言,我莞尔一笑,显出几分孩童的天真,转移话题道:“忙了一晌,逸遥定是累了,不如咱们下棋解解乏,如何?”她沉寂的乌瞳划过一道波痕,似是因摸不透我的意思而慎重起来,平稳的语气中有着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是。” 空枰开局,两人都未再出声,房里一片安静,只有翡翠子落在棋盘上时悦耳的声响。我虽然毫无章法,可这一年的钻研也不是白忙的,对棋局的相关常识早已烂熟于胸。约摸一个时辰后,对弈的胜负逐渐明了。她手拈一子,在边角处举棋不定,试图用倒脱靴来扳回一败涂地的局面。看她即将落子,我缓缓擎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突然轻声道:“你怕我。” 她的手在半空中一僵。不等她下一步动作,我瞧着棋盘道:“明明是气势恢宏的逸遥,却偏在我面前将内气生硬的断掉。何必如此?比起现在,我更喜欢‘良将显才’时那个意气风发的下等兵。”眼前文秀的少女仅仅十二岁,且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是故睿智却不大懂得为臣之道,正如她下的这盘棋,极力掩饰自己怎么都遮不住的锋芒,最终把棋路搞得一团糟。我顿了顿,又道:“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她慢慢收回手臂,无悲无喜的表情未变,唇边温柔的线条动了下,又恢复静止。 。。。。。。。。。。。。。。。。。。。。。。。。。。。。。。。。。。。。。。。。。。。。。。。。。。。。。。。。。。。。。。。。。。。。。。。。。。。。。。。。。。。。。。。。。。。。。。。。。。。。。。。。。。。。。。。。。。。。。。。。 第34章 月色微醺,盖着勾凤缀云软绸,斜倚在垫高的瓁黄玉枕上,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怀中美人儿激情过后汗湿的鬓发。回想今日,当真发生了不少事:给维水公子送荷伞,接到初尘要离去的消息,从央副参领处取得护卫军错综复杂的内幕,还有荷包中多出的血红玛瑙…… 想到那玛瑙,我就一阵头痛,发觉自己从来就不明白这些个男人的心思。我不能理解韩公子为何无缘无故在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了错误的人,碰得头破血流却还依旧勇往直前;摸不透初尘悲痛的眸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未说出口的话语;更读不懂那个从小集千宠万爱于一身的丞相公子是何故而疏远我,他不像那恪守礼教约束之人。目光漫无焦距,我茫然的问身边的雅儿:“你们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名节声誉?踏实的后半生?还是那所谓的爱情? 半晌,怀中的人毫无动静,我偏过头。 雅儿倾城的容颜近在咫尺,双瞳中折射的细碎烛光汇成潺潺溪水,悄悄滑至眼角,珍珠般坠入我心底,仿佛洞穿一切。趁我愣怔间,他垂下眼眸,轻轻向我怀里拱了拱。我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无耻,明明抱着他,却想着别人。心里叹息一声,我好像从未关心过身边的他呢,总是一味在他身上索取温暖,可连他的习惯,喜好,甚至确切年龄都一无所知。 捧起他的脸,我认真问道:“美人儿,何日是你生辰?”他先是满目诧异,接着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幸福的弧度,轻声道:“不知道。”我又是一愣,奇道:“那他们为何说你六岁入宫?”嘴角小小的弧度消失,他看入我眼中,半晌,又漾起一抹甜蜜的笑,紧了紧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将脑袋埋在我肩上,语气竟有点调皮:“他们猜的。” 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生……美人儿他,有着怎样的身世?为何会被母皇带进宫?进宫前,他又有什么境遇?一连串的问题,想得到答案,却不忍问出口。心疼的侧过身,帮他掖好背后的软缎,我低笑道:“那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定送与你。”见他不答话,我补充道:“锦衣美食,亭榭首饰,哪怕是翦国山顶的香蓤花,你若想要,我也为你讨来。”千金买一笑,便是我现在的心情。 他仍是不语,头抵在我肩膀,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方微微摇了摇头。虽早知他不会有什么奢求,可这般无欲无求,倒让急于献宝的我有一点点失落。感受着他愈来愈强烈的心跳,我皱起眉头,不依道:“你就不曾有喜欢的东西?别紧张,说啊,你喜欢什么?” 蚊子般细小的声音从我肩头传出:“殿下……” 我“噗哧”笑出声来,见他发间露出的耳垂染上一层绯红,好笑的道:“真可爱。”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隐瞒,更不用我费力去猜他的心思,这便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 只是,“殿下”这东西,并不完全属于我,故我无奈给不起。床柱上挂的青瓷盘中,雕金鹤的粗蜡烛爆了个火花。美人儿低声问我:“殿下想要什么?” 我抬头吹熄烛火,银色的月光流泻在窗前。一片静谧,我轻声道:“想要一个人,不管我走得多远,疲倦时回头,他就在我身后。”腰间的手臂环的更紧了。 隆仪十四年七月十六,大莫中部地区忽降暴雨,湫河堤坝塌方,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入临郡邯沃。郡太守上书恳求关闭城门,阻挡灾民以避免瘟疫的散播,被母皇一旨驳回。粮草运司与督水监成了肥缺,朝堂之上,几派人马为此争执不休。母皇最后钦点户部尚书韩·娟姚的侄女,意图再明显不过:如若她此次手脚不干净,一旦被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必将严惩之以警示众臣。 瀚央宫后院是一排排红墙灰瓦的矮房,均为下人的住所。站在其中一间的木门前,我攥紧拳头:韩尚书近两月活动频繁,我派数人追踪下来,昨儿终发现了新的线索。那么,旧事也该早日做个了解,免得夜长梦多。晓筱推开木门,我深吸口气,踏入房中。绕过陈设简洁的正厅来到卧室,掀起东南角数第横二竖二个三尺见方的地砖,显出一个地下通道。桐先身下去,片刻后上来向我点头,我方同身后的晓筱及三名死士跟着她入了地道。 黑暗的长廊尽头回响着呼呼的风声,两旁站立的守卫如兵俑般一动不动。接过晓筱递来的香帕掩上口鼻,我在夹道的拐角处停下。其实今日我本不用亲来,只要吩咐下人动手便罢,可若想做个真正的王者,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呵呵,又来了?”沙哑的如同生锈的铁磨,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尖锐变调,从阴暗的深处传入耳中。“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还想怎样?”三月以来,为了套口供,这韩尚书的信使已被那些个我闻所未闻的酷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敢再看到她浑身血肉模糊的模样,我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消失在前方的阴森处。“哗啦”的锁链声,“嘎吱”的铁门声,还有突如其来凄厉的大笑:“吉吉莫尔·麒天!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哈哈哈……我的魂会向你索……”一个闷响,漆黑的隧道中恢复幽寂。 手扶上冰冷的墙壁撑直身子,我向一旁面色惨白噤若寒蝉的晓筱缓缓露出一个淡笑:“回吧。”午膳后,我打发了下人,在寝宫小憩。闭上眼,只觉周围阴风阵阵,耳边尽是那女人最后恐怖的笑声,让我的汗毛根根耸立。在这宫里才多久,我的手就沾上了血腥,以前那个会收养流浪小狗的我,已然一去不复返。怪不得帝王都迷信鬼神之说,原来不是因为迂腐,而是身边的冤魂太多太多。她说得没错,一命偿一命,我定会遭报应的……轻盈的脚步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床前,少顷,香气渐渐飘散。我猛地从床上翻下,顾不得穿鞋,冲上前从背后一把抱紧他,喃喃道:“别走……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害怕…… “殿下?”不知所措的低唤。我使劲儿摇头:“别叫我殿下!”那词太晦气,“叫我……”我顿住,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个遥远的乳名。别傻了,麒天!你就是麒天,大莫尊贵的皇太子吉吉莫尔·麒天!对待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就是对自己残忍。切记,切记。慢慢的,我不再发抖,只是静静的拥着他,享受着他传递的安全感。用脸颊蹭蹭他的发丝,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好,小声问道:“雅儿,我这么坏,黄泉路上,会不会有小鬼欺负……” “您、您别乱说。”温柔的声音急忙打断我的话,他犹豫了下,轻声却坚定的道:“您……别怕。雅儿陪着您,保护您。” 柔弱的美人儿,他保护我?嘴角上翘,我闭上眼道:“好啊,咱俩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雅儿这么好,有你陪着我,小鬼肯定不敢来的。” 第35章 自从那日初尘说要走,冰玉楼的麻烦事便一件件的接踵而至,他忙得日日不见踪影。据和庆书斋的下人说,昨儿核对帐目时,混乱之中遗失了一本帐册。几个管事争着摆脱责任,已被初尘扣留在楼中并严加审问,不知现下状况如何。如此一来,“鉴书会”的大小事宜具留由我一手承办。 前几月的相处,我与韩公子之间的纠葛对那群官家公子来说早已不为新鲜事,许多胆大的男子更是直截了当的问我有何打算,皆被我一句“公子说笑了”给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我本对这缠身的绯闻恼恨不已,却发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的拒绝使得那些个公子们皆认为我乃一清冷不近男色的女人,这不仅淡去了我与众人间的“女男之嫌”,还为我树立了良好的口碑。 按照惯例在珞陀山下摆上案几书卷,我想寻处阴凉地儿歇歇脚,可左右瞅瞅,能乘凉的树荫早已被那些公子们占了去,我一女人,又怎么好意思往他们身边凑?沿着小路走向山顶,记得上回曾在那儿找到一片林子,而且,我那佳人似乎也对顶处的风光流连不已呢,说不定还能再来点儿艳遇。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声低唤:“天小姐……呃……” 听到这兴奋的语调和最后从卷着的舌头中挤出的“姐”字,我不由得笑了。转过身,不出我所料,半人高的蒲丛后,斐斓缩着脖子一脸委屈,斜眼瞄下我,又赶紧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双手背后一动不动的站好。一旁的维水公子因是坐着,只能从缝隙中隐约看见他铁青着脸,正恨恨的瞪着斐斓。 我满眼玩世不恭的绕过蒲丛,边走边笑道:“维水公子可是不欢迎在下?”听我越来越近的声音,他方有些不乐意的起身,回过头礼节性的向我微微颔首。斐斓的目光“噌”一下变得炯炯有神,眼珠滴碌碌的转了一圈,讷讷道:“公子,斐斓……斐斓……斐斓……”声音在维水公子的冷眼下一点点变小。他面腮憋得通红,胆怯的绞着衣摆,突然咬咬牙,飞快的道:“斐斓内急。”然后不等维水公子反应过来,一溜烟儿的不见了踪影。 真是有眼色的小厮,尽管这理由找的实不文雅。看着回过神后的维水公子虽面色冷淡,眼中却尽是气恼,我好笑的轻轻摇头。他略微欠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板一眼道:“上次还要多谢小姐相助。”懒得跟他这么客套下去,我在他对面找了块地随意坐下,无所谓的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想让令堂担忧罢了。”他犹豫了片刻,亦端正的坐回原处,双臂环膝,盯着地面不再言语。 两人总这样恭恭敬敬的也不是办法,我得找个突破口启开这丞相公子的冰面具。听说他在府中极为受宠,尤其是他爹,对他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到,含在嘴里怕化掉”,想必这公子和他爹感情颇深。我玩笑道:“若是令堂情急之下掀翻了整个儿帝都,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维水公子冷峻的面庞晕出一抹柔和,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温度:“回的还算及时,家父尚未请动守城兵马。” 我心中一凛:不过是寻找雨中未归的丞相之子,居然能调动城防护卫?我倒是小觑了右丞相的势力。莞尔一笑,我道:“令堂对公子真真宝贝的紧,让天某好生羡慕。”他点点头,沉吟少顷,低声问道:“那日令堂也是极担心天小姐的吧?” 第36章 终于绕到正题了,我目光黯淡下来,唇边勾起淡淡的苦涩,别过头,轻声道:“家父生下天某,便仙逝了。”他怔住,眼神渐渐透出些许同情和怜惜,抿下嘴角,愧疚的小声道:“对不起,在下……不知……”我打断他的道歉,看着他笑的不带半点忧伤:“不知者无罪。”见他仍旧不大相信的小心观察着我的神色,我指着他身边的一摞书道:“在看什么?”“《莫史》。”他随我转了话头,边答边将最上面的一本递与我。 好现象,我要趁热打铁。 快速翻阅着,我赞道:“公子竟喜欢看女子的读物。”他不置可否,抄起另一本放在膝头细细钻研。两人默默的看书,我却不知为何感到他的尴尬和浮躁。余光瞧去,维水公子手指无意识的抚弄着书卷的边角,游移不定的目光在纸张上来回扫动,俊秀的眉峰微微攒起。看那可怜的书角被捏得皱不成形,我脸上的笑意慢慢扩大:想不到,一向孤傲的丞相公子居然有如此好玩的一面。 一卷书快要读完,维水公子还停在初翻开的那页,而斐澜那小家伙一去不复返,不知躲到了哪里正偷笑呢!“哦……”突如其来的清亮的男声,恍然大悟般拐着腔调从蒲丛后传出。接着枝丫“沙沙”轻摇,一个尖尖下巴丹凤眼的小公子跳了出来,摸摸鼻子,暧昧的咯咯笑着。维水公子一惊,立刻抛下书站起,未来得及开口,那位小公子抢先一拍,双臂抱在胸前道:“天小姐啊,怪不得你拒绝了宜轩呢,原来你心上人是雿凌啊。我可算明白了。” “念寻!”维水公子气结。被唤作念寻的男孩儿根本不理睬他,只是盯着因看维水公子吃鳖而忍笑到快要抽筋的我,刨根究底的问道:“是不是?你喜欢雿凌,才不要宜轩的,是不是?”我懒洋洋的眯起眼睛靠在树干上,偏不答话。 “念寻!!”维水公子恼怒的一步跨到念寻跟前,念寻却闪身嬉笑着跑开,还回头双手作喇叭状向我们喊道:“天小姐喜欢雿凌!天小姐喜欢雿凌……”维水公子瞪着念寻的背影,深吸口气,冷漠的斜睨我一眼,抬脚便走。“喂!”我无赖的拖着长腔唤他,见他脚步一滞,我痞痞的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他脊背僵硬,宽大的袖口中露出的半个拳头紧握。我继续火上浇油:“雿凌么,霄雿的凌波仙子。呵呵,果然是自恋的水仙花呢……” “你……”他猛地回过身,愤恨的看向我,恼得呼呼喘气。我惬意的站起来,掸掸衣摆上的草屑,悠哉悠哉道:“干嘛生这么大气?怎么,失望了?”“你……”他双唇颤抖着,眸中喷沸的熊熊烈火仿佛要将我烧成灰烬。我不怕死的朝他翻个白眼,挑起嘴角道:“我什么我?我说的可是事实。小水仙受打击了?” “你少胡言乱语!”他吼道,额头上暴跳的青筋隐约可见。我无奈的长叹一声:“唉……我何时胡言乱语了?你还真认定了我喜欢你不成?”“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起一手哆哆嗦嗦的指向我,“你……你……”的我突然一步上前,单掌轻轻托起他抖动的手,低头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又迅速撤回原处,侧眼看着傻掉的他,唇边掀起一个坏笑:“这样才叫喜欢。明白?” 我掉头哈哈大笑着离开,留他一人在原地回味被吻的滋味。 心情甚好,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等回到山脚时,忽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最近怎么没见宜轩?”我下意识看去。 一棵大树后并排坐着两个小公子,其中一个身着蓝衣的望着天,有气无力道:“他呀,早成了药罐子了。也不知下雨那天发什么神经,跑到外面淋得大病一场。他爹也不怎么管他,只草草找了个大夫开了几味药。今儿一早我去瞧他,他都起不来了,还偏闹着要来。真搞不懂那家伙怎么想的……我说,你别看咱们几个就他打扮得光鲜,他才是最可怜的。” 有尖细嗓音的小公子奇道:“他可是尚书大人家的六公子,有何可怜的?” 蓝衣公子冷哼一声:“他娘五女九子,他不过是侧房出的小六。他爹把心思都放在他二姐身上了,哪儿有工夫理他?也就是拿那些珠宝首饰的把他打发了事。若不是他性子烈,他爹又是个得宠的,他早就被尚书府那一大家子踩到底地下去了。真讽刺,韩·宜轩,馠衣袨服又如何?爹不疼娘不爱的葬在那金银堆里罢了。”我站在树后,许久…… 第37章 等到水患平定下来,已是八月中旬。湫省百姓在府衙的支持下以各种方式庆祝,可只有身在朝廷,方知这浮华的背后阴云翻滚。随着我一日日长大,各方势力都加紧了运作,眼见内乱将起;与此同时,母皇收到密报:奉国粮草兵马已准备齐全,若要开战,只欠东风——正当的名义。 想到奉国,便记起初尘。这家伙,不知怎么搞的,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冰玉楼的事情不但没处理好,连珠宝生意都出了乱子,连带着把我也折磨的焦头烂额,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东奔西走的。听他贴身小厮讲,初尘常常整宿不眠的写信函。他身为男子,要管好奉国公在大莫的全部产业,定是坎坷重重。 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蒙上我的眼睛,手腕处不知什么东西贴在脸上冰凉。我皱起眉头,冷声道:“韩公子……”“请自重”几个字被我硬是给憋了回去。身后之人呵呵一笑,松开手,双臂顺势放肆的环上我的肩膀,脑袋从侧面探出,乐道:“书呆子,还挺聪明的嘛。是不是天天想着我,所以一下子就猜到是我了?” 我耸动肩膀,想要不着痕迹的把他赶下去,他好似觉察到般搂得更紧,语气一变,低斥道:“说,下雨那天你溜哪儿了?”我回头冷眼瞧着他,却见那张清秀的小脸竟瘦了一圈,仍显憔悴的面颊上有着异样的红晕。他虽绷着脸,可好看的杏眼中尽是掩不住的笑意。等我回过神来,手指已然触上他的额头。欲快速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他唇边泛起一丝狡黠,执着的盯着我的眼睛:“你心疼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心疼了?狼狈的甩开挂在我身后的他,我站起,背对着他,冷漠的道:“韩公子出身名门,应懂得‘女男有别’之理。天某不想轻视了公子。”他提高声调:“你只用回答我,你是不是心疼了?”我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天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请公子速速回去养病,莫要缠着在下。”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只笃定的道:“迂腐的呆子,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你只用承认你心疼了就行。” 你……这又是何必,非要逼我说出伤你的话不成?狠下心,我一字一顿的道:“在、下、没、有。”“你胡说!”他怒喝,“你明明就有!”我不再回答。像他这种火般热情的男孩子,应该有个水般温柔善良的女子做伴,而不是冷心冷肺的我。更何况,他娘与我是政坛上的仇敌,故这次一定要把话说绝了。恋海无涯,回头是岸,痛苦一次总比永久的折磨好得多。 他绕到我面前,咬牙切齿的瞪我半晌,忽而没了怒气,沉声道:“其实你喜欢的是雿凌吧。”我心中一愣:原先只道他明白我在躲他,没料到,他居然连我想什么都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不放手?别过眼,我淡漠的道:“此事与公子无关。” 韩公子大怒,愤然吼道:“臭书呆!他有什么好的?!整天除了冷就是傲,一点儿都不近人情,值得你喜欢吗?!而且他又不喜欢你,你喜欢他作甚?!”我仍旧不看他,重复道:“此事与公子无关。”他恨得冲过来揪住我的前襟,厉声嘶喊:“死书呆,你就是吃定了我不会生你的气!!” 心底一软:好像一直以来,无论我怎样拒绝,他都不曾真正恼我,就连上回我害他淋雨生病,他也未怪罪我。快一个月了,他病还没好,真不知他那狠心的爹…… 第38章 揪着我衣襟的双手悄然攀上我的脖颈,我回过眼,见他定定的注视着我,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轻声道:“呆子,别难过了。他不要你,我要。” 饶是我再铁石心肠,此时此刻,亦不能不动容。脖间的玉镯凉得仿佛透入骨髓,时刻提醒着我他娘滔天的罪行。垂下眼眸,我低声道:“在下最不喜这奢华之物。”韩公子眼睛一亮,脸上便绽开笑容,轻扯两下我的耳朵:“笨书呆,你早说啊。”他利落的摘下腕上的镯子,不假思索扬手将它扔进远处的长草丛中,朝我得意的挑眉。接着,颈间的翠珠,臂上挂的琉璃石,腰中坠的金环……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件件被抛飞。 最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金线缂丝绸衫,抿下嘴唇,向我笑道:“我现就去把它换了。书呆子,在此等我,不准走!”说完飞一般往山下跑去。 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我彻底被这韩公子打败了。 无意间回头,我心里咯噔一下:维水公子站在不远处的树后,满脸愤怒和嘲讽。 暗呼大事不妙,我半眯起眼睛遮住一片惊诧,嘴角勾出一个邪笑,嚣张的唤道:“小水仙!”他气得身子一晃,连忙扶上树干,站稳后,薄唇颤动了几下,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伪君子。”我低下头闷笑两声,别有意味的抬眼扫向他,了然道:“你吃醋啦?”“谁吃醋?!”他大声反驳,吼完方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呼吸几口,他诮嗤一声:“我果然未猜错。你接近我到底意欲何为?”心漏跳了一拍,我面不改色,慢悠悠踱到他跟前,忽然前倾,鼻尖便差点撞上他的。他赶紧后退,却被身后稠密的蒲丛挡了个正着,只得尽量仰着身子与我隔开距离,攒眉欲喝住我。我抢在他开口前调笑道:“酸味儿真浓。你放心,我可只吻过你一个人。” “你……”他俊秀的面庞微赧,低喊,“谁要你、要你……” 我挑眉 :“要我怎样?”胆小鬼,不敢说了吧。 他咬牙:“要你吻!”说就说,谁怕谁?! 我笑的风流:“恭敬不如从命。”飞快凑过去在他唇边轻轻一啄,闪到一丈开外。 “你……”他双目通红,死死瞪着我。我扁扁嘴,回他个无辜的眼神。 夏风吹动周围的长草“沙沙”作响,维水公子一身天青色滚云边儿锦袍,却无了往日的冷淡。极力平息着怒火,他垂下眼眸,似是在凶我,又似在自言自语:“骗子……这骗子……”话未说完,竟是转身要走。 我从斜刺里横身拦着他,半正经半嬉笑道:“喂,我何时骗过你?”他别过头不看我,也不回答,面上仍带着些许余红,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与我无声的抗衡。我亦固执的不肯相让。半晌,我歪下脑袋瞧上他的眼眸,他立刻将头别到另一边;我扭到这边,他再别过去。 有趣。 我眨下眼睛,笑道:“你生气啦?”他还是沉着脸不肯睬我。一点点敛去笑容,我眼眸中氤氲着一层迷离的雾气,认真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样子很美?”他目光荡了下,硬声道:“没有。”白皙的脖子却泛起淡淡的粉色。我朝天翻个白眼,快速接道:“这就对了。” 他一怔,明白我又在戏耍他,登时恼了,挥手拨开我,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我轻唤:“小水仙,我要离开‘鉴书会’了。”党争愈演愈烈,韩尚书的罪行也在我与母皇的共同努力之下逐个暴露,我已无暇十日一次的来这里闲逛。他停下脚步。我顿了顿,见他未曾回头,叹息道:“我在山顶的那个草棚旁种了盆水仙花。花开之日,花旁相会,不见不散。” 他终究没说什么,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在原地候了许久,也不见韩公子回来。想起刚才差点让维水公子误会,我横下心:反正以后不会再见,就这么不辞而别,也好。 回到山脚,最后望一眼杂草乱花缠绕的珞陀山,我挑起帘子抬脚欲上车,却在看到车内之人后僵在原地。 午后的金色的阳光下,优雅的男子慵懒的半倚在榻上,仿佛刚睡醒一般,墨漆的眸子朦胧的望着窗外怔怔出神,黑色的衣衫有些散乱,领口半敞露出健美的胸肌,还有那更□之处,在如瀑的乌发间若隐若现,竟有着噬人的魅惑。听到声音,他缓缓回过头,笑得极温柔,三千青丝随之在胸前游走:“回来了?”我抽手放下帘子,清咳一声:“快把衣服穿好。”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车内响起一阵低笑,片刻后,他衣冠齐整的从车上跃下,牵起我的手,边拖边孩子气的道:“走。”我奇道:“去哪儿?” “陪我看太阳。” 第39章 被初尘一路拉着来到一大片草地上,我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眯眼望向这八月骄阳,好笑道:“看太阳?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呢。”他扫我一眼,继续看他的太阳,似笑非笑道:“你今儿心情不错。怎么,佳人到手了?” 佳人……回忆起那清高的维水公子被我调戏时羞涩却不肯承认的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初尘扬起的唇角慢慢降下,停滞稍许,复挑起一抹无奈,叹道:“看来孤傲如他,亦躲不过。” 前踱两步,我双手负在身后,眺向远处,笑的淡漠:“躲?他能躲到哪儿去?你莫要忘了,整个儿大莫都将是我的。”身后传来脚步的悉悉嗦嗦,温润低沉的声音伴着炙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或许……太子想说的,是整个儿天下?” 我抬臂揽上他的肩膀,凑近他带着诱惑笑意的俊美的脸,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眸中的自己,轻道:“知我者,我的初初也。” 他眼中的笑渐渐化为迷茫,黝黑深邃的眸底暗流翻滚,呼吸也变得滚烫急促。许久,他唇瓣微动,声音涩哑:“你可是在给我下蛊?”指尖顺着他肩旁的黑发滑入,抚上他的后颈,摩挲着,我笑:“你会被我蛊惑到么?”将脸埋在我的脖间,他乖巧的蹭了蹭,舒服的闭上眼,似在享受我的抚摸。我被他故意吹在衣领里的热气弄得直痒痒,难耐的缩下脖子,他喉中便是一声闷笑,继而有些委屈的道:“整个儿天下都是你的,更别说我这一颗男儿家的芳心了。” 我霎时被雷得跳开三步远!若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我倒不觉得怎样;可从这腹黑狡诈的家伙口中讲出……我只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拍拍被他蹭过的领口,我一脸嫌恶的看向他,却看到他唇边得逞的笑意,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丫的,我破功了! 郁闷的坐在草坪上,他赖皮的走过来紧挨着我坐下,歪过脑袋枕在我肩上。我赌气不去理他,兀自用手掌搭起帐篷望向刺眼的阳光。不知过了多久,他都未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靠在我身旁。 我好奇的扭头看去:他竟是睡着了,浅浅的呼吸着,表情纯粹的像一个轻柔美好的幻境。黑密的长睫齐刷刷的颇为好看,唇角微微下弯,许是梦到了不开心之事。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他可爱的唇角在触到我拇指的一刻神奇的扬起,不知呢喃了句什么,待我认真听时,又好像跟我作对般没了动静。突然间便觉得,如果我不是现在的莫太子,他不是未来的奉皇后,或许我会爱上他。 可惜,这一切只是如果。 不忍打搅他休憩,我慢慢环上他的腰,侧身小心翼翼的将他从肩头挪下平放在草地上,想了想,又褪下短褂帮他盖好,看着他的睡靥小声道:“我该回宫了。你……别累着自己。”起身走了几步,回头见他几乎被埋没在漫无边际长草丛中,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孤零零的甚是可怜。打个响指,我对出现在身后的人低声道:“让人守着他。” 隆仪十四年九月十八,是我十三寿诞。 不得不感叹世态炎凉,各位高官的贺礼早早就由本人亲送了来。去年我尚且以为那些瓷器珠宝价值连城,可与现下一比,简直如同九牛一毛。就连那与我不对盘的右丞相也差人抬来一对雕刻精美的玉麒麟,据说是由一整块上等璮玉琢磨而成,名贵至极。大莫习俗,双岁为重,单岁为轻,故母皇只设了几桌家宴,草草的庆贺了一番便罢。她虽不曾言道什么,可众人皆知她心中的伤痛,因为今儿不仅是我的诞辰,亦是父君的忌日。 暮色降临,我独坐书房之中毫无睡意。在这高墙筑成的皇宫里,即使众亲欢聚一堂,我也感不到丁点家的温暖,有的只是冰冷的寂寞。推开房门,我对守在门口的晓筱道:“去琅园。”晓筱诧异的看我一眼,犹豫道:“这……殿下,宫门已经下匙了。您……”我环视着毓祥殿周围大大小小偏殿金色的重瓦,默然不语。她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明白我是下定了决心,垂首道:“晓筱给您备车。” 琅园是我在东郊最大的别苑。夜深人静,负责修葺的那数百个奴役早已离去。来到尚未完工的金鱼池旁坐下,圆月在微澜的池水中舞动着倒影。我将手伸入水下,想掬起那轮明月,可刚动下手指,月影便散了。 待得水面再度恢复平静,我从荡漾的波光中看到了他溢满柔情的笑眼。一时间,就只想这么无声的透过深蓝的池水望着彼此,静静感受他眸中的深情,也许还有我一直不愿承认的忧伤。园中一片静谧,远方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如泣如诉。皓夜下水中的两个倒影,同样高贵尔雅,伴着头顶月亮皎洁的光辉,描绘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图卷,美得仿若梦境,直教人沉醉其中,不羡鸳鸯不羡仙。 第40章 秋风拂过,画面泛起细小的涟漪,他专注的眼神便像那月影一般涣散开来。 与我并肩坐在金鱼池畔,他轻松的笑容中有丝不易觉察的苦涩:“这么晚了,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指向夜空:“礼尚往来,陪我看月亮。”他听话的抬头,眼睛一眨不眨,认真的好似在研究什么重要文献,那种有些呆滞渴望的神情,就像是被嫦娥丢在凡间的玉兔。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乐了,“扑哧”笑出来,却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你很讨厌皇宫。”是肯定句。垂下眼眸,我笑得一脸无所谓:“我还讨厌做太子呢。呵呵,很不知足吧?”他戏谑的弯起嘴角,缓缓问道:“若与平民相比,你可会选择做太子?” 知我如他,答案还用问么?侧过眼瞧向他,我淡笑道:“我和你的选择一样。” 没有我预料之中的会心一笑,他的瞳仁在听到我的话后瞬间失去了光彩。强撑着一幅开朗的样子,他不屑的睨我一眼:“是么?”心里像漏了个洞,被夜风吹得嗖嗖凉。从何时起,我们不再心有灵犀了?他一如既往的深知我的抱负,理解我的孤独;可我,却开始看不懂他了。 身下被未打磨光滑的碧琉璃硌得难受,我皱着眉移动了下:“初初,你打算何时走?”那什么奉白玉蓝藤萝花的均非大莫所产,等从奉和翦运过来,估计至少也得大半个年头,肯定要来不及的。他轻叩着琉璃砖:“用不着你操心。若是盼我走,就赶紧把应承我的东西准备齐全。”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脑海中浮现那日它痛苦的青白,再回想起这两月生意上遇到的稀奇古怪的麻烦,蓦的,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不由苦笑:这又是何必?即使再艰难,别苑也总会有竣工的那一天。 “对了。”我避过这个令人伤感的话题,“今儿我寿诞,你的贺礼呢?”他眸中闪过一丝挑逗:“他都陪你半晌了,你还没看见?”“哦?”我贪婪的上下打量他一番,摸摸下巴,咽着口水道:“是他啊……他好吃么?” 他笑得柔邪:“不尝怎会知道?” 月色如水。他长睫轻垂遮起卷着漩涡的黑眸,唇被暗夜勾勒出性感的阴影,还泛着星点迷人的月光,慢慢的,慢慢的,向我的唇贴来。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轻轻触到我的上唇,虽然仅挨着一点点,我却可以清楚地感到它的滚烫,和它带来的一丝心悸。忽然,不知何处飘来一片落叶,在东风中打着旋,划过我俩相隔毫厘的鼻尖,划过我俩刚刚触碰的上唇,也划破了这镜花水月的梦。 他睁开眼,我们姿势未变,相视而笑。他喷出的热气有着淡淡的酒香。旖旎的气氛没有了,说不遗憾是假的。我微别过脸,他却同时猛然前倾,尖利的牙齿便狠狠咬上我的唇角。我疼得倒抽一口气: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古怪!他一脸温柔的坐回原处,满眼无辜和天真:“味道怎样?”我舌尖滑过整片下唇,舔上被他啃到的唇角,眯眼道:“甜,腥甜。”这诱人的家伙,偏偏又该死的危险! 他伸手拐上我的胳膊,倚在我身旁,温顺的像只猫咪。“可对殿下的胃口?”“教人欲罢不能呢。”“那……殿下您何不继续享用?”“怕贪食到忘情,被刺卡住咽喉。” 第41章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我方与初尘辞别。实不想回皇宫,可竟发觉“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处”。习惯了自己时常凭空升出那些个悲凉的感慨,我已将“无视”一词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是以让抬轿的放慢速度,一步三摇的绕到瀚央宫偏门。那儿的守门侍卫是我心腹,我每次偷溜出宫便是从此门出入。 掀开轿帘,看着渐进的宫墙,我心底一阵黯然。烦躁的甩下帘子,眼角忽的闪过一抹蓝色,在红墙根处尤为鲜明。我复探头看去:灰蒙蒙的天色里,一人身着薄衫立在门前的风口处,欣喜地望向这顶轿子,手中的灯笼早已燃尽,在狂风中乱摆,发出“吱啪”的声响。雅儿?他怎么会在这儿?来不及细想,我喝一声“停轿”,未等轿子落稳便跳了出去。不远处的他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盈盈一笑,长发在空中飞舞,风华绝代。疲惫了一天一夜,当看到有人提灯在门口静候你归来时,会有怎样的感觉?此时此刻,我只想到一个字: 家。几步冲上前,笑着将他一把搂住,本欲软语温存几句,却看到他青紫的唇有些瑟瑟,发上也沾满了细小的露珠。莫名的,我一下子心头火起,脸色顿时难看的很。也不知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他,我麻利的抖开身前的披风将他裹在怀里,沉声道:“你等多久了?”他手中的灯笼掉落,好似认错一般,垂眸默然不语。知他不会说,我冷眼扫向一旁的门卫。她忙行大礼,恭声应道:“回殿下,昨儿晚您走没多久,雅小侍就在此等候了。”说罢,抬头小心翼翼的瞄我一眼,见我面色阴郁,又连连碰头道:“奴才劝了,可雅小侍对您情深意重,说什么都不肯回。”我眉头紧锁:“等不到我,为何不回去?”偏生要站这一整夜,他在故意折磨自己,好教我心疼么?偎在我怀中,他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我手臂用力,他吃痛,低呼刚出口便赶忙噤声。咬着牙,我提高声调:“本宫在问你!” 听到我的语气,他一惊,就要跪下,却因被我搂着而动弹不得。双手悄悄拉上我的衣摆,他喏喏道:“雅儿……怕,怕殿下喝醉。”所以就在这风口处等我?见吓到了他,我极力压制怒火,放柔声音:“衣裳呢?为何不多穿件?”整个儿身子都是冰凉的,冻出病来如何是好?他抿下嘴唇,小声道:“忘了。” 忘了?!他都记得什么?这傻瓜笨蛋,就记得我一个人吗?胸中陡然涌上一股闷气,我低吼:“忘了就不会回去拿?!”他被唬得一抖,抓紧我的衣角:“怕……错过您。雅儿错了,您……您别生气,别生气……” 听他一遍一遍念着,我只觉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心就跟着他那一句句“别生气”一跳一跳的酸疼。深呼吸一口,我叹道:“哪里就有这么重要了?”他冰冷的脸颊碰上我的脖颈,感到我一个激灵,赶紧移开。片刻,他声音有一丝掩不住的轻颤,在我耳边道:“您说过,想要一个人,疲倦时回头,他总在您身后。”眼眶突然就热了。 第四章 狂风卷过,怀中的他微微瑟缩,我才发现他还站在这风口处。狠狠的暗骂自己一句,我褪下披风,三两下将他裹个严实,塞进轿子里,同时吩咐随行的宫女:“叫人备上热水,速传桓太医。”回头对仍跪在地上的门卫道:“起吧,今儿辛苦你了。”给晓筱递个眼色,她会意打赏,我便随即踏入轿中。昨晚为掩人耳目,用的是个普通轿子,一人乘坐尚且宽敞,两人就有些挤了。他半起身,稍稍恢复点血色的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又畏惧的低下头,小心的往边儿上挪。我面无表情,抬臂将他揽过来,另一手解开前襟的扣子,捉住他不知所措的双手揣了进去,仔细地捂着。虽隔着几层布料,还是能感到一许凉意透了进来,不过无所谓,因心底的暖意更胜这十倍。 他惊慌的要缩回手,被我淡淡一看便不敢再动。路上,我一言不发。他几次鼓起勇气看向我,见我面色不愉,只得怯怯的咽下将出口的话语。到了寝宫,桓太医早已躬身迎候,瞧见雅儿身着金缂绣凤披风被我揽着进屋,略显讶异。但在宫中行医之人,自知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故她很快侧过身避嫌。虽然宫规言道小侍无资格动用御医,大家对此亦心照不宣。我喝退了下人,只留红衫和紫衣在一旁照顾。雅儿如同乖巧的玩偶一般任我将他按在床上。太医诊脉,回禀情况,开方子……整个过程中,他静静的躺着,夹杂着些许幸福却更多痛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仿佛周身进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桓太医行礼告退,我垂眸看向她,沉默着。她立即明白过来,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金体偶染风寒,并无大碍。”我轻“嗯”了声,她方迈着小碎步欠身退下。想到连给雅儿看病都得瞒着,我心中的酸涩又添了三分。紫衣拿了方子去煎药。红衫不知又在愤世嫉俗个什么,表情复杂的在我和雅儿之间逡巡几个来回,许是看我们都不待见他,讽刺的别过眼,“啪”的打起帘子,一声不吱甩手就走。 屋中只余我和雅儿两人。不敢去看他渴望的眼神,怕多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我帮他掖好被角,回头瞥见紫檀木几上腾着白雾的瓷壶,便想倒杯热水给雅儿暖暖身子。刚一站起,衣袖猛然被死死的扯住,身后传来一个异常凄凉的喊声:“殿下!”一向软言细语的他突如其来的悲切呼唤,让我心头一慌,忙回头看去。他已然坐起,顾不得身上的被子全部滑落,双手因紧张而不住颤抖,却齐齐拼命抓着我衣袖的边角。见他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我又是一阵气恼:“你做什么?”空出的手拾起被子一头飞快绕在他肩上。 他眸中噙着泪水,低低哀求道:“雅儿真的错了……您,您别气……雅儿再不惹您嫌了,再不……”声音带着呜咽,越来越小,肩膀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抽动,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在他的隐忍之下迟迟不肯坠落。 我不由怔住:心疼都来不及,我又怎会嫌弃他?不解的看着他满是惶恐,最终逮到他飘过我唇角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抚上他发抖的手,缓缓推开。他双臂便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气跌在床上,脸色刷的惨白,瞬间绝望的美眸慢慢阖上。将他的手臂塞回被中,我轻声道:“我不走。”他眼睛顿时睁大,紧紧盯着我的动作,直至我倒了水,再次回到床边坐下。唇边漾起两个浅浅的笑涡,他的银泪悄悄滑落,却是洋溢着甜蜜。从来不知,对我来说一个微不足道的关切,竟能让他感动至此。 环着他靠在我怀里,他捧过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我手背贴上他的面颊:暖和多了。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余下的满腹柔情,随着杯中散射着晨光的水纹一荡一荡。凝视着他的侧脸,我暗道:雅儿,你可千万别病倒,这宫里有了你,才像个家。 时间好像静止在这一刻。 我紧了紧怀抱:“昨儿晚,什么都没发生。”正啜水的他一滞,半晌,小声道:“殿下,您……您累了……”“不急。”我打断他的话,经他这么一提醒,还真有些困了,“等药煎好了,我看你服下,再一起休息。”杯子见底,我问他:“还要么?”他犹豫了下,轻轻点头。想他被风吹了一晚,定是渴了,我又为他续上一满杯。看他满足的细细品尝,我发觉,只拥有这份简单的安宁,便已足够。 待到第三杯水饮完,我不再询问。稍许,他终下定了决心,带着丝希冀,柔柔的开口:“渴。”还渴?我皱眉:他到底是想喝水,还是想喝我倒的水?在我怀疑的目光下,红晕沿着他的耳垂蔓延开来。他的身子逐渐僵硬,心跳却愈加急促,不自在的偷偷动了下。忙将他牢牢按住,心中无奈长叹,我接过杯子搁在床头的案几上:“等下还有药呢。”他顺从的点头,眼中闪过的失落未能逃出我的视线。面颊爱怜的摩蹭着他的,不一会儿便感到热乎乎的,我低笑道:“咱们这样算不算耳鬓厮磨?”说话间,紫衣捧了小盅进来,看到屋中的情形后微愣,接着快步趋上前,将药盅递到雅儿手中,垂眸无声退下。在门口处,他身形一晃,可能是好奇的想回头,究竟还是忍住了。 雅儿掀开白瓷盖,像刚刚喝水那样小口抿起来。他不嫌苦么?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陶醉的往我怀中窝了窝,我只觉适才的柔情蜜意全部化为怒气,一蹿一蹿的往外冒。这笨蛋,到底又在想什么?!不知冷暖,不知饥饱,不知甘苦……不晓得过了多久,他望着盅底残余的药渣,有些懵懂,有些惋惜。我的无名怒火一下子冲了上来,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盅,翻身狠狠吻上他:好,你要苦要甜,我都陪着你! “啪”的破碎声,在寂静的寝宫中格外清晰,嘴里随之如愿尝到了那呛人的怪异味道。用力吮吸着,舌席卷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好教这味道越发的浓郁,方会更加刻骨铭心。 重重喘息着抬头,我拇指疼惜的抚上他红肿的唇瓣,轻斥:“不许再有下次。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许。”他闭着眼,轻“嗯”了声。拉过被子为他盖好,我侧身与他隔开段距离:他现在体力欠佳,离得太近,我会把持不住。 一宿未眠,头昏沉沉的。朦胧间,好像有种被注视的感觉。勉强睁开眼,雅儿正对着我唇边的伤口怔怔出神。抬臂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我咕哝道:“别胡思乱想。”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吃醋了?还是说我以前太忽略他的感受了? 不过,这做柳下惠的滋味儿,真真难受。 第六章 古人云:食、色,性也……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兔斯基曾说:流氓也是一种气质……在找尽了种种理由为自己开脱之后,我最终将这莫名激情解释为这个世界上女人“青春期生理欲望波动”,只是每次见到蕈雅时,我的欲望波恰好处在最高峰。 谈及欲望,我对这世上女子男子的身体构造自是好奇,入世后读的第一本书便是《瑛瑶内经》,传说为祖先瑛姑和瑶郎所共同编撰的。当然,这只能算是半伪科学,却也让我对男生子的秘密了解了个大概。书中道,女为乾,男为坤——我估摸着就是精和卵,只不知谁的精,谁的卵罢了——行房时,男体坤气渐盛,气盛则溢,势口通,立采乾精,与体内坤精相聚相融——我当初读到此,想这泄“坤气”的时候才“采乾精”,那么假如泄在体外,不就能避孕了?后一查书,果真如此,只不是百分百有效的避孕措施——和合适宜,则生河车,载孕精元,九九足数——倘若我理解正确,这大概就是受精卵形成,分泌激素生出胎盘,怀孕九月再加九天。 书中记载不甚详细,却有一条让我读得热血沸腾:这世上男人貌似有处男膜!这处男膜具体生得怎样,生在哪里,我翻遍医书也没查到。不过那《瑛瑶内经》中确确实实有讲,男子初夜会落红。这“元红”将随“坤气”一同溢出,是男子婚前守贞的象征。不知我身后那人还有没有元红了?假如已经让原先那家伙剥夺去了,哪怕我俩用的一个身子,我也会觉得像吞苍蝇似的难受。想到这儿,我不禁再次向后瞄去。哎……这样心猿意马的,书不看也罢。自制力不佳的我面对美色,三十六计走为上。伸伸懒腰,我唤道:“来人更衣,我去给母皇请安。”不能总呆在这牢笼里。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好了。 翻身下榻,蕈雅忙放了手中纨扇,半跪下为我穿靴,那一瀑乌发垂在我腿侧,隔着薄衣传来丝丝微痒。殿外涵苑也闻声端了铜盆进来,默默的拧了巾子服侍盥洗。虽已做了三个月的封建贵胄,我对这等近身伺候还是不太习惯,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大大咧咧的任人摆布。换上一套香色常服,足有两寸余宽的腰带上,繁繁密密拴了许多我仍叫不出名的玉佩绦穗。蕈雅捧了铜镜来,我瞧瞧自己的模样——果然是人靠衣装,不由感激的朝蕈雅笑笑,他却垂下眼帘。我无端碰了个软钉子,心下不解之余只觉怏怏。转身出殿,身后轻柔的声音传来:“殿下,需要奴才陪同……”“不用了,让小星跟着罢。”我直接打断他。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祸水要是随我走一遭,不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才怪。记得上回大姐来探望时,盯着蕈雅满目绿光,我险些扑过去将她变成国宝。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的蕈雅美人,你在家祸害我一个人就够了。 正午阳光映在明黄的琉璃瓦上,辉煌刺目。瀚乾殿外金砖墁地,锃可鉴人。间或一阵轻风袭来,檐头那一溜铜铎便清泠泠的叮当作响。眼前碧翠的竹帘子一挑,却是御前宫侍传话出来,请个安道:“殿下请进。” 随他跨入尺余高的朱漆门槛,殿中萦着淡淡的龙涎香,转过书槅子,只抬眼匆匆一瞥,见母皇端坐于御案后,正批阅奏折。我撩袍跪下,双手伏地行了君臣大礼,恭声道:“孩儿给母皇请安。”这一个跪礼里含了整整一十三条规矩,先蜷哪条腿,再动哪只胳膊……是我比照书中所讲,练了许久才学会的。心下到底是紧张,片刻,听得一醇清的声音淡淡道:“我让你闭门思过,你怎么抗旨出来了?”犯上抗旨?那岂不是死罪?我不由呆在当地,还未及做出反应,又听她道:“你这礼节是打哪儿学的?做的倒是有模有样。”我越听越暗自惊惧——难道我聪明反被聪明误?忙做出个无辜的眼神看去,却见她满意的颔首:“看来这回你长进了不少,抗旨的事我就不予以追究了。”说着伸出手来:“让娘瞧瞧,可大好了?”虚惊一场,我暗松口气。这母皇待我虽好,我却万不能再如此大意了,天家无情,切记切记。 --------------------------------------------------- 一定要收藏哦! 第七章 御花园里,百色繁花开得正盛,一团团锦簇娇艳。独自赏玩实在无趣,可回头瞧瞧身后那群尾巴——一个个垂眉敛目,连声咳嗽也没有。这突兀的立威,倒破坏了园中的清宁,我挥挥手:“都下去罢。”再看看眼前这美景,又唤道:“小星,你陪我走走。”烈日当头,沿着花石子路漫步一阵,便觉得有些热。在一处清凉的亭子中坐下,看一眼身旁垂手而立的人,我指向对面的石凳:“你也坐。”见他恭恭敬敬的只不敢,我笑道:“没关系,我准你坐的。”他略略抬眼瞄来,仅一瞥又极快敛下,这才挨着凳子边儿坐了,却不觉那乌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灵粹宛如黑珍珠。 因才过了“双七节”,后宫里郎君侍人们做节日时种下的“乞巧盆栽”还摆在御花园中,亭旁架起的葡萄藤也未来得及撤去。我摘了根枝蔓把玩,只觉惬意的很,于是笑道:“就咱们俩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也挺好。”等了许久,他也不搭话。真扫兴,我恹恹的看向他,他忙坐直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却是问:“陛下……似乎不太喜欢蕈雅?”他倒是看得仔细。挑挑眉,我道:“怎么说?”他踌躇了半晌,方道:“恕小星直言。蕈雅刚进宫时,不知多少王孙皇亲们想将他讨了去,皇上却独独将他赏给您。可您……为何一直不看重他?” 我的确常躲着蕈雅,却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微微一笑,我道:“说别人做什么,讲讲你自己。”他愣了一愣,只谨慎的问:“讲什么?”我甩甩手中葡萄藤,漫不经心的道:“随便。比如说,你心里不屑一顾时还能将‘诚惶诚恐’演绎得淋漓尽致,是怎么做到的?”眼角瞥见他僵住的表情。这浑小子,居然骗走了我一大把同情心。 刚痊愈后的某日,我独自在瀚央宫里闲逛,路过殿后侍人们住的一排直房,正见涵苑站在院中训斥一名小仆:“没看见现在人手不够么?还杵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把药端到殿下寝宫,交给蕈雅就赶紧回来。”从没见过涵苑这样凶,我停下脚步。只见那小仆一副宁愿挨骂也不愿走的样子,涵苑拍拍他肩膀,语气稍柔:“没关系,待会儿见到殿下,你尽管装得又敬又畏,又慕又怕,她定不会责罚你。”那小仆端着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望着涵苑。这下涵苑是真烦了,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双臂环抱在胸前,道:“怎么,你连涵哥哥的话都不信了?别忘了,我可是唯一一个在殿下面前服侍了一年还未挨过鞭子的人。”那小仆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院子,忽略了树后早已石化的我。 可恶,太可恶了,真没想到,他平常那恭敬居然都是装出来的,还耍了我那么久。想想刚见到他时,那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模样,这水平搁原先的世界,准一重量级国际巨星。 涵苑慢慢站起来,小步走到我身边,轻轻扯一扯我衣袖,焦急的小声道:“殿下,您、您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想……”瞧瞧这眼神,真是“又敬又畏,又慕又怕”啊。还想继续装么?本宫奉陪到底。望入他眼中,我暧昧的笑笑。他一下子红了脸,低下头,拽着我袖子的手又紧了紧。变脸速度够快,我也顺势揽上他的腰。上方传来娇羞嗔怒的声音:“殿下,您……欺负小星……”我无视身上涌起的一层鸡皮疙瘩,站起身,将他搂在怀里,在他耳边吹着气道:“怎么欺负你?这样么?”说罢轻舔上他的耳垂。他浑身一颤,猛的将我推开,向后跳出三步远,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指着我:“你……你……”你了半晌,恨恨的一跺脚,甩下句:“不跟你玩儿了!”转身就跑。我笑起来,冲着他背影喊道:“别害羞啊,明年双七节,咱还在这葡萄藤下说情话。”调戏完小男生,我心情大好,唤声“来人”,两人从亭外绕进来。左边那干脆利落的是我的近身侍卫沁言•;;桐,右边那圆脸蛋大眼睛的是总管尚宫晓筱。我便道:“桐,备马。晓筱,你去将央师傅请来,我要练骑射。”换上一身宝蓝束腰缺襟骑服,我随桐来到校场,早有侍卫挽了马缰候着。我不识马,只见那匹坐骑通体油黑如缎,体型虽不大,教那金线缂丝的鞍辔和五彩结穗一衬,倒显出几分气派。头一回骑马,我不禁有些胆怯,伸出手轻轻抚一抚马鬃,再拍拍它屁股,它也没多大反应,想是调驯的不错。记起从前历史里的黑色名驹乌骓,那时楚霸王策马天下,生作人杰,死为鬼雄,是何等豪情,我揽上马脖子,俯在它耳边道:“打今儿起,你就叫乌骓。” 我望着星空,独自喝酒。。。。。 “殿下!”听得一声惊呼,我似乎跌坐在了地上,也不觉得疼,怀里却多了个温软的东西。迷迷糊糊放开它,定睛看去,只觉红滟滟的烛光流得满室生馨,不禁俯身嗅一嗅。它忽然颤了颤,往下一滑,我这才在一片朦胧晕红里认出,原是抱住了蕈雅。那殷艳的脸颊近在唇畔,吹弹可破,仿佛清溪里漂弋的一缕嫣霓薄纱。人常道醉眼看花花更美,果然真切。我低低笑道:“你勾引我。” 那脸颊在慌乱里偏过去,听他轻声道:“您、您醉了……”我倾身凑上前,低声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那两片唇瓣在眼前轻轻恍惚,渐渐迷离成一点殷红,一定又香又软。那微促的气息痒痒的挠着鼻端,甜美如花蕊,透出非兰非麝的幽香来。那唇瓣轻轻一瑟,他的声音低微断续:“您……要不要用、用醒酒汤……”我慢慢向那唇贴去:“我要用你。”将那片馨软含入口中,只觉它在轻轻颤抖。怀里的身子一软,带着我也向下栽去,却扑在那暖玉温香上。那一声低“唔”被我堵在口中,那唇瓣却不自觉微微张开。我脑里昏昏沉沉,嗓子干涸如火燎,不禁嘴上用力,舔咬吸啃,却愈吮愈渴,愈渴愈忍不住加力去吮…… 迷迷糊糊醒来,只觉阵阵发眩,隔着床幔瞧去,天已大亮。依稀记得昨日酒馔筵宴,之后徒步回宫……头里隐隐作痛,却再想不清楚了。我撩开锦帐,唤声“来人”。门帘掀起,一人步态轻盈,是蕈雅捧了茶进来,放在床头的小案子上,却微微抬眼瞧来,正对上我视线,忙低下头去斟茶。那细流缓缓注入杯中,忽而轻轻一颤,便溅出了几大滴水珠。眼见着他脸上那洇红渐渐烧至耳根去,我忍不住笑起来,用茶漱一漱口,道:“我昨晚回来有没有做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了。” 却听门外一人道:“陛下不记得了?”跟着帘子一挑,侍仆红衫端了碗汤药进屋。他前年选秀时入宫,许是因家境稍逊,便一直留在蕴秀阁里无人问津。近来东宫人手不够,我见他模样伶俐,便将他要了来伺候。我笑道:“昨日喝醉了。”他莞尔一笑:“奴才听说,有人醉后糊里糊涂撒疯,有人却借酒壮胆,平日里压在心底不敢做的全能做出来。陛下算是哪一种?”我只觉他话里透着古怪,思忖近日心头之事,无非是怕被人瞧出自己是赝品。我心里一慌,接过蕈雅递来的热巾子擦一把脸,口中镇静道:“醉酒之人最不可信。昨晚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全算不得数。”又向红衫笑一笑:“你可别趁机赖我。”说话间,紫衣也探头探脑的进来,一笑露出口碎玉似的牙:“殿下今儿气色真好。”我看一圈屋子:“你们怎么都来了?小星呢?”紫衣道:“星哥哥昨宿没休息好,先下去歇了。”我皱起眉:“他这两日怎么了?是不是变天受了风寒?”他哧的一笑:“殿下总惦着涵哥哥。”却听一旁红衫道:“紫衣,方才陛下吩咐,昨晚她一回宫就歇下了,别的什么都没做。”语毕将药碗往桌上一搁,瞥我一眼,转身便走。紫衣似乎欲问个究竟,已被红衫连推带搡赶出了屋。我不由一怔,心下愈发纳闷,起身坐在榻沿,见蕈雅跪下替我笼靴,便问:“昨晚——”话犹未尽,却瞧见大大一颗水珠,坠落在我靴面狰狞的金乌爪处,转瞬不见。他忙向后微错身子,我低头看去,他秋香色斜襟领下,掩着颈白若凝脂隐隐可窥,却似有一道瘀红紫痕,顺颈窝直延至衣里。未及瞧仔细,我蓦的反应过来——他在哭?!却见又一大颗水珠,溅落在平滑锃亮的金砖上。 我一下子慌了,伸臂将他扶起来,口中急道:“你怎么了?”他摇一摇头,双眸低垂,那一滴滴眼泪只无声往下落。我一时连手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搁,无措的站起身,才瞧见他唇上红肿渗血,竟似是……吻痕?思及之前的情形,我心头咯噔一跳:难道我昨晚酒后乱性,唐突佳人?!我只觉脑中轰一声,乱嗡嗡直响,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是我?如果是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昨天是我吗?”我疑惑的问。 ”陛下,嗯!”他愈发面红耳赤,也不敢抬眼瞧我,只轻声道:“奴才为殿下篦头。”我笑起来,坐下由他替我梳发更衣。深秋阳光淡暖,透过素绡纱窗斜投入屋里,窗外廊下是新贡的桂树,枝叶葳蕤,丹桂御香同身后那异香合浮在一起,醺得满室融融如春。 咳咳 这个不好多写撒! ------------------------------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女人的美貌 第八章 倚在榻上看书,眼神却偷偷的飞向坐在不远处藤椅上绣花的美人儿。自从前天早上把人家惹哭以后,我一直良心不安,就下令以后侍男在房里陪我或等我的时候,可以坐下看书做针线活什么的,也算是对喜欢绣花的蕈雅的一种补偿吧。 今晚那两个小仆的对话严重的刺激了我。说来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人十一二岁都有侧房了,可我不仅是老处女一个,还每天不是和桐去练马,就是和晓筱躲在寝宫密谈。呃,怪不得别人会以为我俩搞断背了。若要打破绯闻,除非……我脸腾的红了。拜托,我还很小好不好?那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干得出来?虽然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过,再瞄一眼那人美丽的侧影,如果我让他在上面的话,他会不会羞得哭鼻子?或者说,他其实根本不会那种体位?可是,我本来就够不专业的,要是让我主动在上面压一个男人,光想想就。。。豁出去了,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刚准备抬头,让蕈雅伺候更衣,然后把他就地正法,却看见涵苑走了进来,我才突然想起:今天值夜的不是蕈雅,是小星。我一下没了力气。 最起码,我对蕈雅还有些幻想,可小星,我一直把他当朋友的 没关系,友情过了头就能变成爱情。可是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 身子往床里挪了挪,微笑着向他勾勾手指,看他一脸紧张的走过来,沉声问:“干什么?” 我保持微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一使劲儿,涵苑惊呼着跌坐在床上。双手从背后迅速环过他的纤腰,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在他颈中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陪我。” 紫衣等人早已识相的退下。 小星身子僵直,默然不语。 我继续用唇缓缓的磨蹭他的侧脸,暧昧的将湿热的气息喷到他的唇上。看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 屋里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急促的心跳声,是他的,和我的。 许久,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衣领,慢慢的解开扣子。 一颗、两颗……我依旧从后面温柔的环着他,他依旧面无表情。三颗、四颗……的他的手指开始轻微的颤抖。 我冰凉的手覆上他的,低声说:“我来。”笨拙的褪下他的外衣,露出里面翠绿的肚兜。 我的手停住了。在他黝黑无波的目光中,我真的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 稍稍侧身,将他放倒,然后我翻身压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他闭上眼睛,我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悲伤。看错了吧,依小星的性子,若是不愿意定会拒绝。沉默,就是默许了。我如是想。 我的唇轻轻的印上他的。两人俱是一颤。 一组组画面如潮水般向我涌来,疯狂的吞噬着我的神经: 忧心又有点依恋的目光,粉色的肌肤吹弹可破…… 你的唇好艳…… 你……好香……额头相抵,鼻尖轻触,鲜艳的唇近在咫尺,红红的像要滴出血来……轻轻印上他的唇,柔柔的挤压,缓缓的摩挲……将他的唇含在口中,缠绵的吮吸着,舌尖在两片唇瓣间挑逗般的来回游走…… 尽情的品尝,不住的纠缠…… “雅儿……”“你是我的……” 唇齿相贴,底下人的身子渐渐发热,我的身子渐渐冷却。 蕈雅,满脑子的蕈雅。微笑的他,害羞的他,流泪的他,发怔的他,专注绣花的他…… “嗯……”身下人唇边溢出的一声呻吟将我惊醒。不知何时,我开始了这个激情的吻;不知何时,他的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背。他是小星,不是蕈雅……在彼此的喘息中,我停了下来,双手勾着涵苑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说:“睡觉。”不去看他的表情,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表情。小星,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再继续下去,对你,对我,对蕈雅,都太残忍。 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搂着小星,我很鸵鸟的睡着了。 早上,当我打着哈欠被涵苑拖到椅子上时,才意识到今天是我生辰后的第四天。金玺龟钮,纁朱绶,黄赤缥绀四采,山玄玉……看着一件件象征女皇特权的配饰,我觉得自己正被无情的卷入阴谋的漩涡。吐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所以,打起精神,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乘金步撵前往清和殿。我挥挥手,让丫头们在拐角处停下,自己踏上了汉白玉铸成的阶梯。 前脚刚跨进门槛,本来人声鼎沸的殿堂霎那间安静下来,又很快恢复了热闹。各位大臣急忙向我行礼,眼神却不断的在我和大皇姐中间来回扫视。我表面镇静的让他们免礼,但刚刚那瞬间的安静,却让我的小腿肚不由得一抽。---------------------------------------------------------------------------------------------------- hoho 第九章 “殿下!”桐?我让闲杂人等退下,桐在我耳边低语:“殿下,九月三十的吟秋节,大家公子们都会到泸湖的观心亭小聚,还会进行才艺比试。”八日之后么?我勾起唇角:“桐,最近真无聊,咱们也该出宫走走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瀑布似的青丝仅用一根白色的绸缎束起,一袭白衣胜雪,湖水般青绿色的腰带,腰间挂着一支碧翠欲滴的竹笛,淡雅随意,宛如飘然出尘的谪仙。 满意的笑笑,回过头,给还在盯着我发呆的晓筱一个爆栗:“回神喽!”晓筱揉揉被我袭击的地方,有些疑惑的问:“殿下,您,您确定要穿成这样出宫吗?”“当然!怎么,不好看?”“不是不是……”看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挑挑眉,示意她说下去。“那个……殿下,您这身打扮……很容易,招蜂引蝶的……您看是不是换一件啊……” 我“噗哧”的笑了:“我就是要去招蜂引蝶啊。”看她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我拍拍她的脑袋:“若是有人找,就说我在小憩,把他们都打发走。”“可是……” 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带着桐一个闪身从侧门消失了。清晨的泸湖面上烟波浩淼,青色的湖水好似一泓玻璃琼浆轻轻荡漾。秋风拂过,青草的芳香四溢。一叶扁舟渐渐漂来,舟上一人迎风而立,袍袖翻滚,衣袂飞舞。 “小姐,过了这个水道便是观心亭了。” “桐,划慢点儿。” 我解下腰中的竹笛,心中默念:各位诗人作曲家,你们的大作在这里没有申请专利,所以马上就要被我无良的剽窃了。如果你们能穿过来,就请尽情的骂我,我绝不还口;如果来不了,就请节哀吧! 缓缓吸了口气,轻含吹孔,匀匀呼出。天籁之音在湖面流过,俨然一曲《我心永恒》。 近了,眼睛的余光已经瞟到湖心的亭子及亭子上绰绰的人影。 更近了,亭上大概有五六个盛装打扮的小公子,正齐刷刷的向我望来。我低头吹笛,故作不知。 一曲终了,小舟也已靠上亭子。我慢慢抬头,讶异的望着亭子上的人,任三千青丝随风飘动。 顿了顿,我向他们微笑颔首,手握竹笛,抱拳道:“在下不知几位公子在此,多有打扰。失礼了。告辞!”说罢转身。桐亦撑起篙子。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小姐请留步!”我暗自松了口气,心道:如果没人留住我,我可只能施行b计划,一个人在岸边吹一上午笛子了。 我微笑回头,说话的是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小公子,柳眉杏眼,还算清秀。他施了一礼,朗声道:“小姐可是来赏景儿的?不巧了,我们兄弟几人正在此小聚。如若小姐不嫌弃,就请上来一起喝杯茶。我们可是对小姐的曲子喜欢的紧呢。” “那就多谢公子美意。”我潇洒的一撩袍子,跨上观心庭。 亭中有个圆石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四杯清茶,还有几张墨迹未干的诗稿。 我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茶,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笑着道了声“谢谢”,左手托杯,右手用杯盖轻轻的撇去漂浮的茶叶,稍抿一口,整套动作同母皇般优雅。 “敢问小姐尊姓大名?”细细的声音,是一个着蓝衫,有白皙瓜子脸的小公子。 “公子们称在下天小姐便可。”我放下茶杯道,“几位公子在作诗?不知天某可否得此殊荣,一睹公子们的佳作?” 另一位着红褂的小公子急急说道:“哪里称得上什么佳作?胡乱写着玩儿罢了。天小姐想看拿去便是。呵呵,还怕我们的诗入不了您的眼呢。”那个富贵公子本想开口,却被抢了话头,气得狠狠的剜了小红褂一眼。 我倒不甚理会他们之间的“互动”,因为我的目标不在他们之中。 拿起诗稿,随便翻看了几眼,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一幅绢秀的字体上。和脑海中曾过目的笔迹一比较,嗯,就是这幅。我又将这首诗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抬头向人群外一穿着滚边白袍,娴静如兰的公子望去,目光似水:“天某不才,不知此诗是否为公子所做?” 人群一愣,惊奇声四起。“是啊是啊……”“天小姐怎么知道的?”“真真神了。” 我淡淡一笑:“此诗虽是吟秋,却无丝毫刻意渲染的悲凉,倒是有种清冷淡泊之意境,跟这位公子的性情颇为相符。天某唐突,可否请教公子芳名?” 他微微施礼,轻声道:“不敢当,小姐唤我维公子便可。” 维公子么?看来这是一个不好搞定的主。 富贵小公子挤到我面前,挡住了我“含情脉脉”注视维公子的目光,甜声道:“天小姐,您若不嫌弃,也作首诗给我们见识见识如何?” 咳,就等你这句了,我在宫里早就把熟知的有关秋风秋雨秋花秋叶的诗默写了不下十遍。既然只是吟秋,那更容易了。看看旁边娟秀的字体,我略一沉思,挥笔一蹴而就:的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刚一落笔,诗稿就被众人抢去。富贵公子诵出后,我注意到维公子的眼神闪了下。 那富贵公子把诗叠好,满眼希冀的问:“天小姐,这首诗可赠予我吗?” 我温柔的笑道:“当然,天某承蒙公子夸奖。”腹诽:本想找机会送给维公子,怎么让你这高瓦电灯泡给抢去了?他喜滋滋的将诗稿揣入怀里,转而娇嗔:“天小姐,您来了半天,都还未曾过问我的姓名呢!” @ 汗。 我要找的不是你,你是不是有点儿喧宾夺主了? 我微微挑眉:“哦?是在下疏忽了。天某给公子赔罪,不知公子贵姓芳名?” 他撇撇嘴:“这还差不多。我姓韩,名宜轩。小姐您称我韩公子或宜轩公子均可。” 姓韩?难道他是户部尚书韩·博秦之子?看着他倾慕的眼神,我暗叹:这回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的 而且,小家伙这么好强……我以后的日子恐怕有得熬了。 心里这么想,我却不动声色,只是满眼戏谑的拱手道:“韩公子,天某这厢有礼了。” 见被我识破心思,他倒也不觉尴尬,朝我调皮的吐吐舌头,然后冲着身后的维公子一扬眉,一幅胜利者的姿态。维公子仍旧不愠不恼,静静的站在一旁,好似韩·宜轩的示威与他无关。 韩·宜轩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理会他,回头看向我,一双杏眼笑得弯成了月牙:“天小姐,您会吹曲子,又会作诗,还有什么绝技,让我们兄弟几个开开眼界?” 算了,就这曲子和诗我还练了好几天呢。我把问题推回去:“天某不才,让公子们见笑了。看公子们个个满腹诗书,定亦身怀绝技,不知肯否赏脸赐教?” 韩·宜轩双眸一亮,忙对自己的小厮道:“小竹小菊,快去把本公子的琴拿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厮从亭角的箱子中抬出一架用上好红木制成的琴,横放在石桌上。那韩公子挺身走上前,随意拨了几个音,又信心满满的看了我一眼,轻抹慢挑,清泉般的曲调随之“叮咚”响起。 虽不知他弹得多好,但跟我苦练了四个多月后的水平比,的确高上好几个级别。我脑中开始百度有关赞美乐曲的诗句。 唔……“此曲只应天上有”,太俗……“曲项向天歌”,呃,不对…… 一个颤音,结束了此曲。韩·宜轩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击掌三声,我笑意盈盈:“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韩·宜轩一张小脸顿时乐开了花,正欲说什么,却见维公子不声不响的走上前,双手摆了个起势。 偷笑。 我是不是可以自恋的认为,维公子吃醋了? @ 听到曲子后,我笑不出来了。那分明就是《我心永恒》的□部分! 谁知仅弹出一句,韩·宜轩阴着脸一步跨上前,劈手夺下琴,恨恨的瞪着维公子,沉声道:“天色不早了,本公子要回府。”说罢,将手中的琴扔给小竹小菊,转身跑下观心亭,钻进了亭边的一艘画舫。 其余两个小公子见闹成这样,只唯唯诺诺的不敢吱声。维公子轻蔑的望了那画舫一眼,向我略一施礼,说:“让天小姐见笑了,失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我们也该回了……”话未说完,已渐行远去的画舫中探出半个身子,挥手喊道:“天小姐,正月初一,我在此等你!不许失约!” 我惊得差点一个踉跄。这小子,还尚书之子呢,居然敢私约女人,真bh啊! 维公子躬身告辞,眼中轻蔑之意更甚。我拱手:“恕不远送。” 看着一行人消失在水天相接处,我收敛笑容。的 人如棋子,利用别人的同时亦被人利用。 --------------------------------------------------------------------------- 第十章 揉揉太阳穴,最近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了,我现在谁都不想看,回房睡觉去。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世间最美丽的背影。我皱眉,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绣花? 蹑手蹑脚上前,突然夺过他手中的银针,顺势从后面将他拥入怀中。 “殿下?”软软的身子一颤。 “嘘……别出声,让我抱你一会儿……” 许久。“殿下……您是不是……很累?”蕈雅檀口轻启。“什么……”我不愿回答,也回答不清,只用脸颊在他头顶柔软的碎发间缓缓摩挲…… “您最近……心情不好呢……”仿佛能融化一切的声音,微微拨动我的心弦…… 我不语,轻轻将他的身子转过来揽紧,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雕花楠木几上半成的绣图: 深蓝,浅蓝,碧蓝,湖蓝的丝线交织成波光粼粼的水面,几丝翠绿勾勒出摇曳的柳枝,一只小鸭子毛绒绒的脑袋顽皮的探出。小鸭子的表情……为什么会有莫名的熟悉感?那活灵活现的样子,好像在……笑?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乐了,抑郁的心情一扫而光。 “雅儿……那绢子,完工后送与我可好?” “殿下喜欢?”依旧温柔如水,却隐含一许期盼。嘴角上翘:“是啊……那鸭儿人模人样,传神的紧……”美人儿双手环上我的脖颈,在我怀中依恋的拱拱,一声“嗯”几不可闻…… 宽大的衣袖向上滑去,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小臂,在红烛的幽影中散发着瑰丽诱人的光彩。 诱人的……我下意识吞咽了一口。 理智告诉我,再搂搂抱抱下去,烈火就要烧干柴……的 极力抗拒着怀中玉人儿身上催情药般的幽香,将那温软的身子推离少许,低下头,目光却直直撞进那小溪般清澈美丽的双眸…… 小溪般清澈,却奇异的点燃我所有的激情……脑中“轰”的一下,□的洪水将仅剩的理智彻底淹没……的48ab2f9b45957ab574cf00 “雅儿……” 我低吼一声,猛地将他固定在靠椅上,疯狂的吻向他的朱唇…… 舌轻而易举的撬开贝齿,掠夺似的攻遍丁香小口的每一个角落,痴缠不休;手也开始在柔若无骨的身子上游走,滑过如丝的黑发,抚过火热的纤腰……的还欲向下,却被碍事的扶手挡了个正着…… 毫不犹豫的将那勾人发狂的身子打横抱起……倚在怀中的美人儿早已星眼迷离,浑身酥软,檀口半启,娇喘微微…… 袅袅的薰香,幽幽的烛光,流泻的纱幔,还有怀中衣衫凌乱的人儿在耳边暧昧的气息…… 如此迷靡……似有炙热的火焰在体内燃烧,一个使劲儿把美人向床上抛去,自己也翻身压上,再次用唇快速封住了他即将逸出口的呻吟……炙热的呼吸带着狂野的占有欲,一路下滑至莹白细腻的脖颈,痴迷的吮吻着,种下一颗颗鲜红的草莓,又辗转至领口半敞的前胸……两三下扯开斜挂在他上身薄软的衣衫,染上一层红晕的身子敏感的轻颤着。滚烫的唇瓣吮过白腻柔滑的皮肤,来到胸前微微翘立的一点朱红,张口含住……“嗯……殿下……”身下人儿苦苦压抑的娇吟终破口而出,一声“殿下”如泣如喘,媚惑婉转,说不出的撩人…… 火热的舌尖轻轻扫过那点茱萸,引起美人儿一连串低呼。心里痒痒的,嘴上一个用力,贪恋的吸吮。舌侧轻刷,舌尖打转,尽情挑逗,一只手也由柔嫩的香肩滑向另一边红珠…… 肆意的揉捏,左右撩拨,指尖在顶端轻抚转动,拇指和食指快速逗弄已涨的满满的红豆…… 另一只手邪恶的偷袭清泪滴滴的□……“啊!不要……”满意的听到一声娇啼,手指上下揉弄着那翘挺跳动的火热,感到身下人儿的颤栗,食指更加猖狂的探索那两团柔软的底部,缓揉轻搓,牙齿同时轻咬红肿的茱萸…… 身下人儿浑身一阵抽搐,手臂在床上胡乱摆动,绝美的脸上早已香汗淋漓,秀发披散,几缕黑发柔顺的贴在绯红的面颊上,媚眼如丝,泪光点点,性感的红唇无意识的微张,一声高过一声意乱情迷的呻吟,粉红娇嫩的身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吻痕,格外香艳……再也忍不住了,甩下身上的睡袍,扶住那立起的□,俯身缓缓坐下……痛……秀眉微皱,轻吸了口气,身下的人儿却在两声媚长的呼声后,不自觉地向上挺动起腰身…… 体内的欲望叫嚣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迷蒙,甜美的快感使火热的脑海一片空白…… 殿内回荡着令人耳红心跳的喘气呻吟,淫靡的拍水声,还夹杂着数声“啊、啊”的尖叫…… 似是许久,又像是一瞬,在身下人儿的一阵痉挛后,仿佛闪电在眼前炸开,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共同攀上了□的高峰…… 激情过后,雅儿的脸埋在我怀里。一时间,空气中只偶尔传来烛火的“噼啪”。轻抚着他依旧潮湿的秀发,我却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我嗓音沙哑的说:“雅儿,这次,不能带你去兽苑了。”“殿下?”美人儿惊慌失措的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的大眼望着我,双手也下意识的拽紧我的衣袖,“您……您不要雅儿了?”受不了这样无辜的眼神,我把他的头重新按回怀中,淡笑道:“怎么会呢。傻瓜,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在宫里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我回来后要检查哦。” 沉默片刻,怀里的人似乎有些抽咽。 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将唇凑到他耳边,吹着气道:“好啦,别难过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雅儿这么伤心,殿下我也会心疼的……” 雅儿点点头,呼吸慢慢平静。这么快就睡着了?是啊,刚经过那场激烈的运动,恐怕累得很了。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我无声的叹了口气。雅儿,不是我不愿带你,你可了解我的苦衷? 突然感慨 。。。。。。。。。。。。。。好想现代生活啊! 来到御花园,我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张嘴就唱到; i love you i need you i want you i love you i need you i want you 迷路森林 一不小心 我把你惊醒 也许注定 爱的憧憬 等着你回应 沿途风景 到处是你 留下的幻影 开始感应 张开眼睛 想与你同行 黑夜太浑浊不清 将我轻易的软禁 喜欢你的任性 心事我愿意听 一起等天明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 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迷路森林 一不小心 我把你惊醒 也许注定 爱的憧憬 等着你回应 沿途风景 到处是你 留下的幻影 开始感应 张开眼睛 想与你同行 黑夜太浑浊不清 将我轻易的软禁 喜欢你的任性 心事我愿意听 一起等天明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 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湖面的上繁星 闪烁的精灵 倒映出甜蜜的身影 完美的场景 彼此的约定 月光是纯洁的证明 你化作一片繁星 手里的水晶 紧握着温暖而透明 天空是幸福的布景 相偎相依 是你我的爱情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希望大家支持 ! 第十一章 宫殿内 "雅儿,这几天好无聊哦!我想出宫一趟好吗?嗯?” 我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嘟着嘴,目光中带着点暧昧。 “陛下,您毕竟是未来的的女皇,想出宫还不容易吗?”他挑了挑柳眉,嘴角扬起一个诱人的幅度,浅笑的看着我。 “额。。。 是啊!可是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是一个好女人 必须做到想你汇报我的行踪的。。。。诶?这么说你是同意我咯 ” “嗯 殿下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就是我的天。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说完娇羞的低下头 红着脸 看得我热血沸腾。。。。。 “雅儿 你好可爱哦!不过从今以后你都要叫我涵 ,知道吗? 不然我会生气的哦!”我摆出一副我是未来女皇我的命令你必须服从的样子。 小星只是浅浅的笑着说;"嗯,殿。。 涵 。”娇羞地看了我一眼 又快速地低下了头,诱人的脸颊红得像苹果。红红的脸蛋,欣喜的双眸,朦胧的眼神,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滴出水来。哇——好萌!真受不了!好想飞擒大咬扑上前一口吃了他! 我的眼里冒着光。。。。此时,我只想吃了他 想完就开始行动了 我的手掌抚上雅儿的胸膛,轻轻一推,二人一同跌入幕帐之内。伸手放下曼帐,手再度抚上风小星的胸膛,沿着精美的锁骨往下,细致地勾勒着健美的肌肉。她的唇也沿着他柔和的面部线条来到脖颈,亲吻突出的喉结 雅儿脸颊早已一片霞色,他享受着我的亲吻,原本清亮的眼眸一片水雾迷蒙。**纠缠,爱意绵绵,他的身体早因为她的亲吻而变得柔软炙热,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等待着心上人的采摘。 罗衣轻解,洁白的肌肤仿佛碧玉一般干净纯洁,不带一点瑕疵,令我爱不释手,情不自禁在上面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烙印。雅儿无措的半启薄唇,双手紧紧抓住被单,身子热热的,连脑袋也开始不管用了。 “涵……” 雅儿闭着眼睛享受,手不知不觉中已伸进她的衣衫中,抚摸她细腻柔滑的肌肤。 下一个瞬间,雅儿将我压倒在床上,退下我单薄的纱衣,吻向那心慕已久的桃源深处。 月也朦胧,夜也朦胧。窗外月色醉人,青萝帐内春色漪旎。 清早,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体清爽,不觉任何异样,想必小星一定帮她清理过了。床边整整齐齐放着一套新衣服,诺大的房内不见小星人影,大概已经离去。她懒散地打着呵欠,觉得自己自从转世投胎后,早睡晚起,人变得越来越勤劳了。唉没办法,谁让我是女皇呢!自恋一下 ! “来人,在吗?” “殿下,奴婢在!” “帮我梳妆吧!” “殿下要梳什么妆呢?”她疑惑的问,眨着大眼睛看着我。 “随便吧”我随口答道。 “嗯 。”说完她又开始忙活起来,不得不说她一双灵活的巧手。。。。化了淡淡的妆,我披上外套,对着镜子一个飞吻。 看着沉睡的雅儿,我很清楚自己今晚失态了。不管是因为最近太累或是他太迷人,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假使今晚我那一瞬间的疯狂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雅儿,如果有人拿你来威胁我……心里一痛,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怕我的决定会让你心碎……所以,我们还是不要靠的太近。天色渐渐发白,我才发现,自己一夜无眠。 不想吵醒他,我一个人悄悄起身,回头轻轻帮他盖好被子。 推开门,晓筱已精神的站在门口,只是手中多了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个白玉小盅。 她垂首向我请安后,压低声音问:“殿下,留吗?”留吗?的 身子一僵,脑海中浮现出那抹白色的身影…… 咬紧下唇,停滞了片刻。闭上眼睛,掩去快要流露的悲伤,微微摇头,然后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在晓筱有些诧异的神情中快步离开。我怕再迟一秒,就会忍不住反悔。 一日后。 我同母皇,其他众多皇室宗亲站在朱漆雕凤的宫门前。广场上旌旗飘扬,星罗伞盖,整齐的仪仗队绵延数里,宝马金车分列两旁。母皇明黄色的御用凤辇由六匹膘壮的白马拉着,车身左右两边有虎头凤身雕刻,尊贵雍华,虽然里面坐的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 恍惚间,我觉得自己正在客串老谋子的场面型大片。 “殿下……”身后的晓筱轻触我胳膊。 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只见一个衣衫单薄的人儿倚在远处的墙角,满眼渴望,不是蕈雅是谁! 怎么才一天没见,他就憔悴成这副模样? 心不由得一揪。都深秋了,他怎么还穿这么少,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吗? 不着痕迹的从人群中退出,慌慌忙忙赶到墙角处,四处搜寻,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我心里着急,无奈不敢停留太久,只得狠下心,转身就要离开。“陛下……”随着抽泣的声音,一只玉手颤颤巍巍的扯住了我的袍袖。叹口气,却不敢回头看他苍白的脸色,和卷卷的睫毛上清亮的泪珠。因为那碗药,我自觉无颜面对他,鸵鸟的躲了一天。现在看来,竟又伤到他了吗? 我真tm不是个东西! 感觉一团柔软塞入手中,我强笑着道:“雅儿,你不听话哦,穿这么薄,故意让我心疼是不是?”身后的人儿没说话,双臂揽上我的腰,紧紧的。寒风吹过,我背上一片冰凉。 抬眼望向人群,晓筱正焦急地暗暗向我打手势。 幸福的时光如此短暂么……压下胸中浓浓的酸气,我低声道:“等我。”轻柔却坚定的掰开腰前固执紧握的双手,离去…… 古代的马车内有多豪华,我今天算是领略了。柔软的小睡榻,橘黄色的真丝靠垫,矮矮的红木几上还置着熏香,文房四宝和一壶清茶。唯一让我郁闷的是,车上没有任何减震装置。 半靠在榻上,从怀中抽出临行前雅儿塞给我的那团东西。抖开一看,我怔住了。仔细瞧去,唇边渐渐泛上一丝苦笑。是我那晚向雅儿要的绣图,完整的绣图。想必是连夜赶工完成的,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难看。这个傻瓜……一只水鸟是鸭子,一双呢?真笨,当初居然没看出来。未工完时那旁边的一大片空位,不就是留给另一只的吗? 而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熟悉感了。微笑的那只鸯,俨然就是我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另一只鸳的脑袋温顺的搭在鸯的颈中,那种柔弱的气质,可不就是他么……需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绣出如此神韵?唉,我的雅儿……的呆了好一阵,我才认认真真地将那绣图叠好,小心翼翼的收进内衣的夹层。 第十二章 那天母皇要我出宫一趟惩治一个人,好像是尚书大人的女儿。虽然是我是我是未来女皇,但是母皇总是担心我做不好,因此她是想要锻炼我吧! 我风尘仆仆离开了宫里。。。。。我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只带了一个侍卫据说是武功高强,不过总是黑着脸的侍卫。 嘿嘿,虽然我的武功也很好,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嘛! 唉,这次出宫可是我的第一次 呵呵 想想就兴奋!不过我想那个尚书大人的女儿应该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吧!我想在街上逛逛应该能找到。。。。这里的东西挺新鲜的。。。。 我就像乡巴佬一样在四处张望着,一脸的兴奋,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把旁边的人忘了。。。。。(无语。。。。)那侍卫只好黑着一张脸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貌似那位侍卫从刚才出宫后的脸一直是黑的,而且有点冷。。。。。) 突然我看见前方两百米内的女人;满脸痘痘,塌鼻子,肥胖的身体快要撑破衣服,真是丑的可以。那女人后面还跟着5个侍卫。 似乎发现了我的注视,她看着我,一秒,两秒,三秒,愣住了!一会儿有回过神来,擦了擦口水。。。。。。(吐死偶啦)只见她风度翩翩的(假的)走了过来,抬起她那猪蹄,眼见她走过之地漫起烟尘。。。。。(我靠,真重)我知道她肯定会上来搭讪的。转身拿起小摊上的一个泥人,玩了起来。 丑女人走到我跟前,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想必是想让人注意她的存在,特别是我。 我淡淡的抬起了头。 “这位公子,我是尚书大人的女儿,公子,你是哪家的啊?”她笑得特欠扁。。。。。(忍住,我不想这时候扁她)原来是她啊,真丑,我握紧拳头,忍住要爆发的欲望,挂起魅惑的假笑 “嗯哼,我是谁关你什么事?”我呲牙咧嘴的说。 可是这呲牙咧嘴在她眼中变成了一种魅力 “公子啊!只有知道你是哪家公子,我才可以提亲。”丑女人平时只要是美男都抢,不管他的家世如何,抢不过就杀死。可是如今她见到了一个美如神仙般的人物,当然要表现一下自己的魅力(丑陋的魅力) 我握紧拳头说:“你就是尚书大人的女儿?话说你长的惊险。。。。。 你小时候被猪亲过吧? 你长的很 爱国 很敬业 很有骨气 长得真有创意,活得真有勇气! 你长的真tmd后现代 你长的好象车祸现场 你长的外形不准 比例没打好 你干嘛用屁股挡住脸啊! 我觉得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能吸引人,一种是特漂亮的 一种就是你这样的 你的长相很提神的说!! 你需要回炉重造 他们怎么能管你叫猪呢??这太不像话了!总不能人家长的像什么就叫人家什么吧!怎么能说你长得像猪呢?那是侮辱了猪。 你t。m。d。长得太好认了。 长的很科幻,长的很抽象!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乍一看挺丑,仔细一看更丑! 长的很无辜,长的对不起人民对不起*。 你长的拖慢网速,你长的太耗内存 你光着身子追我两公里 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 大姐,把你脸上的分辨率调低点好吗?你还没有进化完全,长的象人真的难为你了。 我想看着你说话,可你为什么把脸埋在你的屁股里?。。。哦?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脸,那你的屁股哪儿去了? 我也不想打击你了。你去动物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适合你,你这样在街上乱跑很容易被警察射杀的。 mmd,我从没见过长的这么有考古价值的。 长的飞沙走石 鬼斧神工 像你这种可恶的家伙 : 只能演电视剧里的一陀粪, 比不上路边被狗洒过尿的口香糖, 连如花都帅你10倍以上, 找女朋友得去动物园甚至要离开地球, 想要自杀只会有人劝你不要留下尸体以免污染环境, 你摸过的键盘上连阿米吧原虫都活不下去, 喷出来的口水比sars还致命, 装可爱的话可以瞬间解决人口膨胀的问题, 耍酷装帅的话人类就只得用无性生殖, 白痴可以当你的老师,智障都可以教你说人话, 只要你抬头臭氧层就会破洞 要移民火星是为了要离开你, 如果你的丑陋可以发电的话全世界的核电厂都可以停摆, 去打仗的话子弹飞弹会忍不住向你飞, 手榴弹看到你会自爆, 别人要开飞机去撞双子星才行而你只要跳伞就有同样的威力, 你去过的名胜全部变古迹,你去过的古迹会变成历史, 辈子都没干好事才会认识你,连丢进太阳都嫌不够环保 反正横竖一句话:别让我再看见你,要是见着了你, 我一定要把你灭了! 哼哼,记住我是女人,不是男人!请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会亲手解决你的,ok” 我环视了一个现场,全部围观群众都张大了嘴,一副痴呆的看着我。或许是因为我的美貌,或许是因为我说的话太高明了,她们没听过。。。。而那个女人则是生气有迷惘的看着我 痴呆过后,“公子,你不要骗我了,你怎么可能不是男子呢?”说完咸猪手摸上了我的脸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恨恨的甩了下去。转身就逃走了。(我不是不会武功,而是不屑与她动武,会损坏了我一世的英明。。。。。算了,还是交给母皇处理吧,额,我长得这么像男子?) 咦,我的侍卫呢? 转身看看,没有啊 ! 人呢?不会是有了美男忘了我这个未来女皇吧! 唉,算了 接着转吧! 我的背后射来了一束欣喜和探究的眼光,只不过和面条奋斗的我没发现而已。 某人笑了,“呵呵,我们会见面的!” 吼吼,女尊国的面条还挺好吃的!我摸了摸肚子,一脸满足。。。。。 第十三章情窦初开(番外) 我叫小星 隆仪十一年,五月初七。 小星烦躁的趴在床上,脑袋钻进枕头底下。这一个多月来,那个太子小孩每次出宫都非要让他陪驾,今儿个回宫后竟是当着他的面撤了香萝小侍的名分,赏给了他。当时香萝一下子面如死灰磕头求饶的样子,让他这一辈子都会内疚。谁知那可恶的小孩当即抽出鞭子甩出去,香萝惨叫一声,背上便是一长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小星越想越自责,若不是他,漂亮的香萝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小星,你在里面吗?”是絮语的声音。小星将枕头胡乱丢到一旁,有气无力道:“在。”絮语踏进门,笑得真诚:“恭喜了。”小星秀眉深锁,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他其实很早就想告诉雨哥哥,他根本不想当什么小侍,他讨厌看几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样子,可星哥哥是宫里所有人中待他最好的,反正事情已成定局,还是别让人家失望了。絮语怎么会知道小星的心思,还只当他对自己没信心,便坐在床边,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当日管事公公为何指你来瀚央宫?”小星沉默半晌,轻道:“因我太平凡么?”跟太子小孩相处这些时日,她的脾气他也大概摸透一二。她乐意让他伺候,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像漂亮的香萝或是美丽无双的蕈雅那样抢了她的风头。犹记得那次三皇女的寿筵上,大皇女领着众臣屡屡拐弯抹角的挑衅,还有人明目张胆的要求蕈雅出来献舞。太子毕竟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被那尖酸刻薄的嘲笑堵得哑口无言,回宫后抄起鞭子就把一身怨气撒在了蕈雅身上。说实话,这太子的境遇和自己小时倒是颇为相似,怪可怜的。 絮语满脸欣慰的拍拍小星的肩膀:“哥哥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只是你这孩子心里倔的很。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殿下年少,最喜下人们的服从仰慕。所以到了殿下那儿,什么事儿服个软,尽管装的又敬又畏,又慕又怕,定会讨得她的欢心。”小星无奈的点头,表示了解,心里却在想:如果自己再表现得懦弱点儿,一直这么平凡下去,在宫里当个默默无闻的小侍也罢。他从来对那个太子小孩不感冒,所以将来就算进了冷宫,也乐得清闲。小星当初这么以为,殊不知命运作弄,使得两人今生注定纠缠。隆仪十二年,八月廿二。“那个小星有什么了不起,长的丑死了,竟然还让他烂壁虎爬房梁转身变蛟龙!”院内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让路过的小星一顿。这萍芯又在他背后嚼舌头!小星挑挑眉,冷哼一声。以他现在太子小侍的身份地位,把萍芯这种下房小仆搓圆捏扁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不过鄙视那几个整日连太子面都见不着却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做白日梦的小东西,又不想太出风头,懒得跟他们计较而已。正欲转身,只听得萍芯声音高了几分:“他有什么本事,不过仗着殿下宠他!”一个“宠”字,让小星像炸了毛的猫似的跳起来。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个字!他爹正是因为没了这个字,才在那间小屋中孤零零的去了;他正是因为没了这个字,才会从小受尽那库县知府一家的嘲笑;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为什么男人只能得女人的宠,而不是爱?!这是对他们男人的侮辱!现在,居然有人说那个小破孩儿“宠”他! 萍芯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讲着,发现前面的千羽,梦情和若叶眼神闪烁,不住往他身后瞄。他奇怪的回头,见小星斜靠在院门口的树旁,双臂环在胸前,正眯眼瞧着他。萍芯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小星慢悠悠的开口:“没错,哥哥我不过仗着殿下的宠。你这不得宠的小蹄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嘴巴放干净点儿,不然哪天惹恼了哥哥我,小心你这烂壁虎爬房梁转身变冤魂!”萍芯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隆仪十三年,五月十一。莫国的五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富丽堂皇的殿宇中,雕凤的金床上,一位面色苍白却依旧不失俊美的少女静静的躺着。小星立在床边,心中默默祈祷苍天让那位少女快快苏醒,因今儿早皇上下旨,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和一干下人们都得陪葬。可是这人都昏迷了十来天了,会不会……小星心下窜上一阵恐惧,悄悄伸手探了探少女的鼻息:没气!他吓的飞快缩回手,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心慌意乱间,只见那少女长睫微抖,一双略带迷茫的凤目缓缓张开。诈尸?身后的紫衣兴奋的喊着“殿下醒了”,一溜烟儿跑出去报信,涵苑这才明白自己又躲过一劫,赶紧拉过还在愣怔的蕈雅跪下磕头,希望太子小孩别把她偷偷溜出去出事的原因归结为他们玩忽职守。 隆仪十三年,五月廿九。宫里的传言是真是假,再没有谁比小星他们几个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儿的人清楚了。站在毓祥殿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小星抬头望向倚在床榻上看书的少女。殿下醒来后的确变得很温柔,无论何时看到他们,风情流转的双眸总是笑意盈盈,而那笑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时而优雅,时而淡然,时而调皮,时而魅惑……怪不得紫衣最近老是看着殿下发呆。说真的,殿下的相貌在女人中算是极好的,有男子的清秀和女子的英俊,加上现在浓浓的书卷气,确实能让那些侍男们动摇芳心。 榻上的少女翻完手中的书,唇角微勾,扬手潇洒的把书准确无误的抛在床角新制的小翠竹篓里,接着抄起另一本书快速翻阅起来。小星不禁诧异,殿下好像一跤摔得聪明了,今天搬来的一摞书已经快看完了呢。他暗自摇头,不去想那么多。不管殿下变成长尾巴狼还是短尾巴兔,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侍就好。隆仪十三年,六月十二。初夏午后金黄色的阳光暧昧的抚摩少女俊俏的侧脸,少女正襟坐在镂花圈椅上,手持毛笔怔怔的出神,任笔尖的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染成一团。小星没好气的皱皱鼻子。这殿下,生生浪费了一张好纸。转过眼,无意间瞥见殿下身旁的蕈雅,一双美丽的大眼正痴痴的看着殿下。涵苑突然觉得这屋里静止的气氛有丝说不出的怪异,让人胸闷。他蹑手蹑脚的退出房子,轻掩上门,缓缓吐出胸中的闷气。就让屋里那两个家伙发傻好了,恕他不奉陪。隆仪十三年,七月初三。 小星放下手中托盘,对在一旁拭汗的少女小心道:“殿下,请用茶。”少女回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小星愣了下,这可是上好的贡茶,她怎么能这么牛饮呢!有些埋怨的看向眼前的女人,却直直撞进她流光溢彩的凤目,里面如水的柔情像漩涡般吞噬着他的灵魂。耳边传来温润的声音:“很热啊……”接着,清凉的指尖触上他的额头,悉心理好被汗水粘湿成一团的头发。直到指尖离开,他才猛然清醒,目光狼狈的离开那种诱惑,欠身告退。走到拐角处,小星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那女人一身火红的紧衣,英姿飒爽,将手中的银弓在空中转了个完美的弧度,搭上一支羽箭,嗡鸣声后,破空而去。 正中红“心”……隆仪十三年,七月廿一。小星顾不得满头大汗,兴奋的扇着炉火烧茶。这伙计本不该轮到他干,不过他现在心里舒坦的很,就想好好烧壶水,给那个伟大的女人泡杯茶。回想起刚刚大皇女灰头土脸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本来以为那女人今儿又要被奚落一顿,谁料到那女人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眼神故意透露着天真,笑的风淡云清,几句话就不着痕迹的反讽了回去。大皇女头一次吃鳖,气得脸都黑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水“咕噜咕噜”开了,小星也不觉得烫手,提起来三下五除二泡好茶。进了前院,却见晓筱站在院中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女人在休息?涵苑只觉自己的高兴劲儿好像瞬间低了一半。不管,他好不容易亲自烧水泡茶,怎么说也的送过去。悄悄走到寝宫外间,将茶壶摆好,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行动先于意识的将内间的朱门推开了个小缝朝里望去。那女人并未安歇,只是身着月色的睡袍随意的坐在书桌前,嘴角含笑,拿着手中的毛笔把玩着。她整个人仿佛融在金色的阳光中,眼神里满是温柔,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笔尖柔软的白毛。小星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女人手中的绒毛一般,被轻轻的摩挲着。 “咔嘣”一声,翠绿的笔杆被突然折断,小星的心也咯噔一下,然后狂跳起来。那女人嘴角依旧含笑,眼神依旧温柔,却把一刹那前还爱抚着的毛笔折断了!天!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亏他先前还认为这女人和善的让人着迷!这……这女人……简直是个狠心的魔鬼!不,是狠心的阎王!小星摒着呼气踏出屋子,跑到院角拼命喘气,想要忘记刚刚那一幕。他不知道,其实他心底里在希望那女人永远温柔;更不知道,有些事情越是想忘掉,就越深深的刻在脑海里。隆仪十三年,七月廿二。无精打采的在后院中指挥着一干小仆搬花,小星上下眼皮直打架。昨儿晚上只要他一闭眼,就看到那个恶毒女人笑语嫣然的模样,害的他整宿翻来覆去睡不着。揉揉眼睛,他怎么还在想那个恶毒女人!心下一阵气恼,抬眼看见千羽捧着汤药缩在墙角。这家伙躲在那儿干嘛,药凉了那女人还能喝么!憋了一晚上的苦水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小星伸手指向千羽,怒斥道:“没看见现在人手不够吗?还杵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把药端到殿下房里,交给蕈雅就赶紧回来。”千羽怯怯的后退一小步,咬着下唇,怕怕的眨眨眼睛。小星明白这个没见过殿下的小东西心里紧张。他无奈的走过去,准备接过汤药自己送去,可一想到那恶毒女人,心里竟有些莫名的胆怵。烦躁的拍拍千羽瘦小的肩膀,他本想说殿下很温柔什么的,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儿,也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两句什么,便把千羽打发走了。隆仪十三年,八月十六。小星心里直打鼓,偷瞧一眼在前面分花拂柳的恶毒女人,明明看起来很温婉的样子,有谁知道她是个狠心的主!想到这儿,小星不禁有丝庆幸,没准儿他是唯一了解她的人呢。 小心翼翼的坐在石凳边缘,看恶毒女人有意要和他攀谈,小星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定不能着了她的道儿。说什么好呢……忆起某日女人漂亮的凤目迷茫的望着蕈雅的背影,她不是很讨厌蕈雅的么?问题脱口而出:“殿下似乎不太喜欢蕈雅?”话一说完,他就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怎么有资格问她的事儿呢!脑子里嗡嗡作响,小星艰难的解释着。蓦的,他听到她说:“你心里不屑一顾时还能把‘诚惶诚恐’这个词表现的淋漓尽致。你怎么做到的?”如晴天霹雳般,他身子僵直。他就玩了这么点小把戏,不过是想把自己隐在人群里啊,还被她看出来了!怎么办?!眼前浮现出那日融在阳光中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就像这恶毒女人手中无助的笔杆。女人笑得温柔,然后自己就……不敢多想,小星蹭到女人身边,轻扯她的衣袖,低声道:“殿下,您,您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想……”这女人可千万别把他不动声色的“咔嚓”了。细细观察恶毒女人的表情,却见女人凤目中闪过妖娆蛊惑的笑意,距离如此之近,小星感到一股滚烫涌上面颊,心里顿时小鹿乱撞。小时候在树丛中看到知府家的小星也是这么被一个女人揽在身前,红着脸说……格外相似的情景,小星说出了那句事后他自己都恶心不已的话:“殿下!您,欺负小星……”浑浑噩噩间,温热的气息喷在侧脸,震撼全身经脉的触感从耳垂处掠夺般袭来。他身心俱颤,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逃也似的推开这个危险的女人,色厉内荏的嚷了句什么,仓促离开。 第十四章 蒙在单子里捂着发烧的脸,小星恨恨的埋怨自己。他连暴虐的库县知府都不放在眼里,那恶女人比他还小呢,有什么好怕的,一定是最近没休息好,才会一时乱了阵脚。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想起那女人在耳边魅惑的声音,就会感到心神荡漾。这么一会儿气愤一会儿甜蜜的,许久才从床上爬起,对着铜镜随便整理下头发,去大殿伺候那女人用膳。看女人拉着缰绳笨手笨脚的骑在马上,他真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坚持拦住她。那会儿本鼓起勇气要赢回点儿上午丢掉的面子,被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一看,就想到他们曾经……结果他气势矮了半截,造成了现在这种让人郁郁的情况。哼,她还狡辩,明明就不懂骑马,怪不得上次会从马上摔下来了。他是不是应该教教这笨女人?他小时候经常拐马骑呢……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少女惬意的躺在草丛里,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少年。少年窘迫的坐在草堆上,面带潮红,偷偷的瞥着身畔的少女…… 很温馨。 。。。。。 “蕈雅,我能进去吗?”小星心情好,音调也跟着高了不少。“嗯。”听到屋里柔柔的应了声,小星便推门而入,嘴里念着:“殿下的衣裳霞公公送来……”话在看到屋里那人的一刻硬生生打住。床榻上的绝代佳人一身浅紫薄衫,皎如秋月,秀眸含情凝睇纤纤柔荑中雪白的软缎,缎上是未完工的苡芷花绣图。苡芷花,那女人每日床头青瓷瓶中的苡芷花……小星下意识的抚上髻间那女人刚插的银簪,触感冰凉。他知道蕈雅喜欢绣花,也不只一次见过蕈雅绣花的样子,可哪次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心里掉进沙子似的难受。榻上蕈雅美好的回首,恬静的笑容在看到小星手中银簪时慢慢变得苍白透明。小星飞快缩回手,而蕈雅早在小星动作之前转过眼,努力掩饰着什么,轻声道:“星哥哥找我有事?” 床榻,绣图,眉宇间淡淡的哀愁……似曾相识。 小星低下头,嗯了半晌,才道:“我身子有些不适,今儿晚你能替我守夜么?”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尴尬的点点头,径直回房。 坐在梳妆台前,瞧着手中的银簪,小星心里又酸又苦。他有多久没想起爹了?有多久没想起刚进宫时立下的誓言了?常常失眠的毛病没改,让他失眠的人却变了。这就是爹对库县知府的感觉么……那人是陛下啊。他没有她身边蕈雅的美貌,若在这君郎三千的深宫中丢了心,他将来的下场会不会比爹还惨?狠下心,抬手就要把银簪扔出去,可扬了几次手都又舍不得的放下,心里乱成一团。他长叹口气,将簪子塞进抽屉,无力的趴在梳妆台上。 隆仪十三年,九月十八。 小星焦躁的绕着大殿转,看一眼铜壶滴漏,都子时了,那女人怎么还没回?难不成被大皇女的狗党灌醉了?正着急,听到宫门口传来众人的脚步声,连忙踮起脚抬眼望去。两列金黄的灯笼蜿蜒而来,人群正中一身正红色长袍步态优雅的,不就是那女人!小星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欣喜的高喊道:“殿下,您可回来了!”两步迎上前,就要替晓筱搀过面颊淡红的女人。谁料那女人冲他一挥手,不耐烦的让他下去。小星立时心头火起,还有一点点失落。他都等了她整晚上了,她就是这样对他的?咬咬牙,连礼都没行便率先走出屋子,可终究不放心的回头,却见一向柔弱的蕈雅固执的摆脱了红衫的拉扯,站在那女人身前担忧的看着她不肯离去。门被最后出来的紫衣掩上,其他人都打着哈欠回去了,唯有小星一人呆立在空旷的院中,心里像被什么使劲儿磨的生疼。他刚刚为什么没有留下?为什么要闹别扭走开?现在可好,醉酒的女人和倾国的蕈雅,他们……听得屋里一声婉转如泣的娇呼:“殿下!”小星心里狠狠一揪,顾不得多想便推开虚掩的房门: 暧昧的红烛,浓浓的酒气,女人朦胧的醉眼流淌着□的□,她怀中的美人星眼迷离,娇羞无限……小星听到自己“咯嘣”的心碎声,爹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银泪成对儿掉了下来…… 冰冷的唇蜻蜓点水般吻着他的侧脸,涵苑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她的眼神是冷静的,她的身子没有任何热度,她的心一定也不爱他,可她却要他陪她,那么,陪过以后呢……涵苑想拒绝,但拒绝不了,因他真的贪恋这短暂的拥有,即使要用他一生的幸福陪葬。 与心爱之人拥吻是什么感觉?是像他现在这样,脑中一片空白,心快要跳出来了,幸福的想流泪么……如果是这样,身上那狠心的女人为什么吻着吻着就睡着了!涵苑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睡的安详的女子,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尝尝她是什么做的,怎么能这样无情!伸出手就要揪上她的耳朵,手却在靠近她脸的那一刻变爪为掌,轻轻抚上她的眼睑。烛火渐渐熄灭,明月映在床前。少女做着美梦,少年一夜无眠。 小星净过脸,正欲关门就寝,却见隔壁间的红衫双臂环抱,表情怪异的靠在他门前。这个刁蛮嚣张的家伙,这么晚来找他做甚?挑眉看过去,红衫动作未变,只是目光更诡异了。小星翻个白眼,不去跟他计较,撂下一句:“有话快说,我困了。”仰身倒在床上。红衫依旧不言不语的站在门口,直到小星快睡着了,才语调平平道:“今儿晚蕈雅侍寝。”小星心像被锥子一下刺了个透底儿,脸刷的变得毫无血色,猛地坐起身,盯着红衫,声音颤抖不成句:“真……的……”红衫冷哼一声,他就知道小星会是这个表情,跟上次蕈雅听说小星侍寝时的反应一模一样。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笨,居然爱上现在皇上,到时候殿下三宫六院的,恐怕一年也轮不到他们一回。他这次来准备了一箩筐话,就是想提醒提醒这个傻瓜,别再执迷不悟了。不过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算了。想到这儿,红衫向指甲刺进手掌而不自知的小星抛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漠然的离开。 清早,小星双目红肿,面色憔悴的去找蕈雅收拾围猎要带的东西。他脑中混乱不堪,那女人昨夜肯定……还没往下想,鼻子一酸,本以为早已流干的泪水忽的涌入眼眶。他用力拿袖子抹着眼泪,闻到淡淡的幽香,才惊觉自己已闯进蕈雅的房间。小星别过眼,不敢去看蕈雅甜蜜的神色,只是喃喃道歉。蕈雅清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整理着玉指间缠绕的丝线,微微哽咽道:“星哥哥,我……我的鸳鸯戏水还没绣好,不能帮你了……” 第15章 又是鸳鸯戏水!小星一个踉跄,不敢置信的回头,却见爹和蕈雅的影子渐渐重叠。爹是在警示他,要及时回头么?可他,已经陷下去了啊……他到底该怎么办?悬崖勒马?还是,飞蛾扑火呢…… 身边那女人,好像已经两夜没休息了。虽然她笑容没变,每日还是跟他不分尊卑的嬉闹着,可小星早在出宫前就从晓筱焦虑的表情看出,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这女人,再怎么心思缜密,到底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就这样把所有的苦往自己肚子里咽。她难道不知道,他心都疼了,很想静静的陪陪她么?这女人倒好,又提起侍寝的事儿!她那夜就过得这么舒爽!蕈雅就这么让她念念不忘!没了蕈雅,又想拿他当替身吗?还是说,她喜欢揭他伤疤,看他掉眼泪?!恶毒女人,她好狠的心!涵苑又痛又恼,冲那女人嘶吼:“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推开她,再也不想见她那张同情的脸! 帐外寒风刺骨,月色照不到的幽黑处,蜷缩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双手掩面,泪水小溪似的沾湿了整片衣袖。他心里将那个狠心的女人骂了千遍万遍:她竟然都没有留他一下,就让他跑出来了……夜深人静,消瘦的少年坐在床前,白皙的手指挑起蓝瓷瓶中翠绿的药膏,轻轻涂抹在昏迷中的少女背部。那少女细腻姣好的肌肤上突兀的显出一大块狰狞带痂的伤口,黄褐色的脓汁渐渐流出。少年却不觉得可怖,布遍血丝的双眸中满是疼惜,动作越发轻柔,生怕弄痛了那位少女。 对眼前这个狠心的女人,小星只觉心里爱也不是恨也不得,走也不愿留也不能。她知不知道,他曾经有着和她一样的名字,却因她改了;她知不知道,就算她不爱他,只要她要他,他还是会乖乖的把自己收拾干净等着她宠幸;她知不知道,他为了她背叛了进宫前对爹发的誓言,才像今天这样无助的进退两难;她知不知道,他有时真想揍她两拳,可看到她受伤了,他却宁愿自己受十倍的罪,只求她赶快好起来;她知不知道,他为了争取来行宫照顾她,在皇帐前跪了整整一天,几欲晕倒;她知不知道,他看到掖在她内衣夹层中染血的那幅鸳鸯戏水,难过得恨不得立时死掉,一了百了;她知不知道,他怕她找不到那绣图着急,忍着心被撕裂的疼痛帮她洗好晾干放在小柜里……他为她承受了这么多,她这个狠心的女人,又为他做了多少?现在的他完全败给她了,他可以不固执不倔强,只要她对他留意一点就好…… 一阵滚烫从手腕处闪电般击遍全身,心像被这热度灼烧着,痛苦却温暖。小星怔仲的望着笑的轻松的女人,她可是睡梦中听到他在想什么,所以醒过来了?那么,她能不能给他一个沦陷的理由?即使是借口也好……很久,那令他日夜魂不守舍的女人终于开口,话中尽是惋惜:“来前儿马车里,说好要带你玩儿个够的……可惜……我做不到了……”笨蛋!这女人真是个大笨蛋!把他当贪玩儿的孩子吗?!还是,她不够明白他的心思?那他要不要做点什么,骗她说出那个字…… 背靠房门瘫软在地,果然,哪怕是不经意,她也不会让他留下…… 凌乱的床榻上堆满了布头线团,手忙脚乱的灰衣少年被挤在角落里,嘴角衔着长丝的一头,脸上带些羞涩的微笑,黑亮的眼眸中闪耀着幸福的星光,还有一点极不和谐的凶狠。三根手指捏着小小的银针,在一片上等雪缎中央比划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刺进去。看着细小的针尖春笋般从另一面冒出头来,少年兴奋的眨眨眼,再把缎子正正反反看几遍,瞅准地方,向上穿。糟糕,被线团缠住了,出不来!都怪那个恶毒女人,非说要什么荷包。他从小就讨厌这些针线,怎么可能去花功夫自己做荷包,那个只是托人在街上买的。不过,这是他的秘密,才不会告诉她。瞧瞧这线,怎么这么乱啊,他可真是要受大罪了。算了,既然她说想要,他就勉为其难给她绣一个吧,就当是那天不小心碰伤她后给她的赔偿好了。不行,这样还是不公平,那……她那天在皇太君面前维护他,还有,他一时糊涂在大皇女茶里加药,给她惹了不少麻烦……嗯,这三个理由加起来,差不多了。想想那天,她好像说,她有点儿喜欢他呢。呵呵,他好不容易等来这句话的,现在可以安心待在她身边了,虽然,他对她的喜欢要多上很多很多。唉,那女人就是狠心,喜欢他就说喜欢他呗,干嘛还要加上“有点儿”呢。哼,把这布当成她,他扎、扎、扎……这绣的是什么啊?好像……是鸳鸯!?他怎么不知不觉就绣了个鸳鸯,他最恨鸳鸯了!而且这么丑,跟人家那个根本就没法比。剪烂它!他才不要跟别人学,他一定要绣个特别的。绣什么好呢……那坏女人最喜欢吃那人给她剥的葡萄,有什么好的。他要绣个青葡萄,酸死她! 马车上,小星盯着窗外,藏在桌椅间的右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放下。那女人从未问过绣图的事儿,他也可以装做毫不知情,只是他一看到那图上的鸳鸯,就会想起整宿不眠的爹在暗淡烛光下苍老的背影。对于那个跟爹有着一样气质一样喜好的蕈雅,小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境。那女人对他好,自己会发疯似的嫉妒;那女人忘了他,自己又不忍看到他像爹那般哀伤。想来想去,还是得还给那恶毒女人,不然到时候蕈雅哭鼻子,那女人说不定也会难过。自己就大度点,牺牲一下,爹说过女人都喜欢贤德的男人。胃里又涩又苦,那女人嘴上再怎么不承认,心里究竟是喜欢蕈雅的,否则她不会那么黯然失神。可恶的女人,她上次说喜欢自己,到底是多小一丁点儿?小的他都看不见了…… 俊俏少女秀美的凤目含情脉脉,娇柔少年痴迷的凝眸泪光点点,满室旖旎。小星双肩颤抖,拼命忍住让自己不哭出声,手背上早已被血迹斑斑的银牙咬出一个深深的齿印。他就站在这屋子中间最显眼的地方,那狠心的女人却不曾向他投来一瞥。再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他推开门,跌跌撞撞跑回房,扑到床上嚎啕着尽情发泄。那绣图不还给她,哭的是蕈雅;现在还给了她,哭的却是他啊。蕈雅哭了,她会心疼;可他哭了,又有谁知道呢…… 看着亭中动情的少女少年,小星感觉自己就像在黑夜中摸索时突然看到一盏烛火,为了得到它他摔的头破血流,可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幻觉。他虽然不怕失望,而那狠心女人却在给了他希望后亲手把他推向绝望。她那天的话,一定是骗他玩的。她真的,从来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么…… 皇太君悠悠的品茗,斜扫一眼垂首跪在御花园玉砌阶梯上的太子小侍,不紧不慢道:“哀家唤你来,想必你也知晓是为何。涵儿年纪尚幼,不谙世事,宠你的紧。你做小侍的,不过是个奴才,就该劝解太子雨露均分,而不是侍宠而骄,目中无人!”小星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他什么时候侍宠而骄了,那女人根本就没宠过他,就连这会儿恐怕也已经和她心心念念的雅儿进房了,哪里有注意过他?更何况,他……还没成为她的“小侍”呢……想到这儿,他只觉心像被狠狠钉在冰冷的铁板上,却还在兀自跳动挣扎着,乞求她来看他一眼…… 高高在上的皇太君严厉的嘲讽:“把你的眼泪给哀家收回去!你就是用这招迷惑涵儿的?”“我没有!”喊声凄惨悲切,心已经痛的喘不过气来,小星紧捂着胸口。他快要支持不住了,她为什么还不来救他?是不是就算他死,她也不会来…… 第16章 潮湿的暗房阴风阵阵,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却感觉不到,因为心中蚀骨的凉意更胜过那冷风百倍。她来了,可她为什么只会说对不起?是因为她玩了他,来跟他道歉吗?他不需要的,只要她骗骗他,跟他说她注意过他,他就会告诉她,荷包已经绣好了,虽然不好看,但一针一线他都很用心;再告诉她,他其实很爱很爱她,然后,他就死而无憾了。那狠心的女人,竟然连骗他都不屑!他真的恨死她了,她不知道他快要死了么…… 狠狠的瞪着她,看看她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却看见她苍白的唇色和红的不正常的面颊。一急之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想吼她,再吼她,她倒是说明白点儿啊,这样不清不楚的,让他的心悬在空中,又凉又晕。 看她转过身褪下斗篷,背上厚实的外袍一片鲜红。为了那片鲜红,他再痛再苦都没关系了。甩开侍卫,就要冲上去,可在那一霎那间听到她说:“我……会放了你的……” 天旋地转,嗓子涌上腥甜,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午后,大莫三甲酒楼之一冰玉楼的大厅里仍旧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二层地字四号厢间中,一位身着朴素青衣的少女随意的斜靠在窗栏上,静静欣赏街上流动的人群,嘴角带着一抹风淡云清的笑,柔和而细腻,让人感觉即使这种慵懒的气质也因她而格外妖娆。 咳,不好意思,这个少女就是在下。 我食指轻叩朱栏,悠悠道:“晓筱啊,你确定消息可靠?”据说今儿是祈愿节,所有未婚男子都会结伴到庙里参拜姻缘公,求得日后能嫁个称心如意之妻。而我眼前的这条大街,正是通往帝都香火最盛的姻缘公馆的必经之路。不过,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人居然还不出现,难道被我晃眼错过了? 身后圆圆身子圆圆脸蛋圆圆眼睛的晓筱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对,肯定错不了。要不,再等等?”抬眼看看天色,几不可闻的“嗯”了声,我堂堂一个莫国太子,竟要偷偷摸摸拐弯抹角的去勾引男人,这话说出去,叫我颜面何存?红日西斜,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多,还有几个带品级的官轿陆续停在门口,估计是党朋之间要在此小聚。微叹口气,我不便多留,走到门口打个手势,告诉暗卫撤离。 挑起帘子,刚踏出包厢,就在楼梯口处和一个活蹦乱跳的红衣小身子撞了个正着,那人身上佩挂的各种珠宝硌得我手臂生疼。后退两步,欲开口道歉,红衣小人早就先我一步嚷了起来:“天小姐!”我诧异的看去,这鲁莽的小公子不是韩·宜轩是谁?眼光下意识扫向周围,果然,楼梯正中站的是我等了一天的颀长的身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整理下被撞乱的衣袖,拱手道:“原来是韩公子,天某失敬,失敬。那日观心亭一聚,天某至今记忆犹新。”转而别有深意的望向维公子,微笑颔首。维公子面无波澜的垂下眼帘,点头表示回礼。衣袍前襟突然被韩公子揪住,我一怔,就见他另一只手叉腰,柳眉倒竖,一双杏眼闪着凶光,冲我怒吼道:“说!你为什么失约?”失约?我跟他才第二次见面,哪门子的约会?看我一副不解的样子,他气得直咬牙,恨恨的跺脚道:“正月初一,你去哪儿了?”正月初一?我当然是在宫里养伤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灵光一闪,脑中回荡起一个异常彪悍的喊声:“天小姐,正月初一,我在此等你!不许失约!”可是,我貌似没有答应啊。 不管怎样,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揪住的场景实不雅观,更何况,我“心上人”的目光已经很不屑了。本想不着痕迹的摆脱他的魔爪,怎奈那小公子紧握着不放,我注视着他的手,温和的笑笑:“还请韩公子自重。”“你……”他委屈的撅起小嘴,剜我一眼,猛地使劲儿推开我。我对这刁蛮公子的做法早有预料,双脚稳扎在地,谁知这样一来,牛顿第三定律使得他自己踉跄倒退,堪堪扒上身边扶手,才没有仰面栽下去。还站在楼梯上的维公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到,不由稍稍后退,顿时一脚踩空。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我瞅准位置,身形行云流水般灵活扭动,闪到韩公子背后,一个“水中捞月”,俯身勾住维公子纤细的腰肢。太完美了!“咚嘣咣当!” 我的嘴角开始抽搐。那个死跑堂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英雌救美”的关键时刻扛着茶壶在这儿碍事儿!现在可好,盘翻了,壶摔了,杯碎了,水洒了,最最重要的是,我行云流水的动作变成拖泥带水了……我、我跟你没完!“嗯。”耳边响起一声清咳,我才发现自己正用女上男下这种极暧昧的姿势抱着维公子,赶紧松手跟他拉开一人的距离,尴尬的赔礼道:“天某唐突了。”唉,救人还要跟人说对不起,我都混到这份儿上了。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维公子不但没有预计中的脸红,眼眸还闪过一丝不易觉察厌恶。没错,是厌恶!他别过头,低声道:“失礼了,就此别过。”看着那渐行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上次见他的时候,我还暗自欣喜他记得我吹的曲调,怎么这回就…… 只白嫩的小手在我眼前晃动,转过头,韩公子一脸哀怨,不满道:“回神了!你看到他有多傲了吧,连个谢字都不会讲!”寒冰冷肠型的?我就是要化他这寒冰冷肠为似水柔肠。无所谓的笑道:“做善事又何必计较这些?”酒楼里越来越拥挤,韩公子斜睨了我一眼,抿下嘴唇,小声道:“我要走了。下月此日,我还在观心亭等你,你要是敢忘,看我饶不饶你!”说罢,看看四周,飞快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塞到我手中,不等我推辞,眨眼消失在人群里。 无奈的摇摇头,摊开手掌,上等的羊脂白玉中心带着一丝血红,是玉中极品,名曰“美人泪”。玉上刻着两朵小巧的茉莉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原来的世界里,茉莉花的花语是:你是我的。皱皱眉头,是我多心了,真不明白他怎么会给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女人送所谓的“定情信物”,把这玉佩装进青葡萄荷包里,改日还给他。 任务完成,欲抬脚闪人,身后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温柔的仿佛泉水滑过指尖:“小姐打碎了敝店的茶壶,就要走么?” 其实,我完全可以毫不留意,只用打个手势,让跟在身后的晓筱处理就成。只是听到这样美妙的嗓音,我便对它的主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下意识回头看去。命运如此巧合,今生注定的相遇,躲也躲不过。 第17章 一个十六七岁左右身着朦胧浅蓝纱衣的男子优雅的站在我身后高高的楼梯上,似墨黑眸深处流淌着一潭溺人的春水,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笑容,像三月的暖风沐浴人心。 我儒雅的笑笑,他亦笑的越发温文。从那样无害的笑容里,我却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单臂搭在金漆扶手上,我给晓筱使了个付账的眼色,淡然开口:“对不住,是在下疏忽了。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冰玉楼的主子?”他背靠红木墙,微微偏首:“也算不上。相逢便是缘,不知小姐肯否赏脸,到在下小阁一叙?”算不上?一个男儿家能掌管名扬四国的冰玉楼,他的身份恐怕不只主子那么简单。这冰玉楼的总部在奉国,此处仅是它的一个连锁分店而已。这么说来,眼前的男子极有可能是奉国人。况且,晓筱垂在身侧的手指告诉我,他身边有暗卫,换个角度想,他说不定也发现了我的暗卫。 难不成他盯上了我,预谋绑架?呃,怎么会,又不是武侠小说,历史上好像也没有哪个女皇蠢到在本国国都被外国人绑票的。莫奉两国关系表面上仍然友好,再者,我身边明里暗里这么多保镖,他想绑我也没那么容易。离宫门下匙还有段时间,我倒要看看,他想玩儿什么花样。 脑中瞬间将敌我形势分析个通透,口中却没有丝毫停顿,我笑道:“多谢公子美意,在下却之不恭。” 极为简单干净的小屋中仅有一张檀木长几和一把檀木椅,几上是一素雅的黑漆银丝箢,雪白的墙壁上挂着细长的玄铁红缨宝剑,倒像是文武双全女子的书房。 他将木椅无声拉开,比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请上坐。”只这一把椅子,让我一个人坐么?我走到窗边,好笑的摇摇头:“不了,我喜欢站着。”他看看那椅子,再看看我,自嘲似的笑笑,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说给我听:“赶明儿再做一把,也免得让贵客说我怠慢。”我颇为赞同:“你这屋子,的确简陋了点。”和你的身份大不相符。不过,我的打扮,又何尝不是呢? 他来到我身边站定,满眼笑意:“小姐气宇不凡,还想请教小姐尊姓。”我也笑意盈盈:“什么尊姓,不过是个罕见的姓氏而已。我叫南湘·天慈。”本想省去“天”字,可又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我和那两位公子的对话。 “南湘?”他略一思索,“确实罕见。我唤您天小姐,您不介意吧?”看来是听到了,而且猜出这个“天”才是我真名,却不点破。这男人有些本事,我得小心应付。笑得轻松:“当然不介,凭公子喜欢。公子芳名?” 他瞧着窗外,漫不经心道:“北沅·初祥。” 噗!世上哪有北沅这个姓!我心里笑得滚到地上,是不是我叫北沅·天祥,他就叫南湘·初慈?暗示我扯谎,又给自己的谎言找了借口。不错,不错。 我戏谑的给他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他回我一个“彼此彼此”的笑。 这人挺合我胃口的。。。。。 我看向墙上的佩剑,奇道:“初公子会使剑?”他不由得呵呵一笑:“我一个男儿家,怎么称得上‘会使’?平日当个摆设唬唬人,偶尔也作防身之用,不登大雅。怎么,天小姐对这剑很感兴趣?莫非您是个中高手?” "呵呵,我不会!”(才怪) 他幽深的眸子看着我,温和的笑道:“我以为小姐能文能武。”我缓缓抚过根根银丝,不以为然:“怎可以貌取人?天某不过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一个。”就连这箢,也是为了勾引男人才学的。 他笑容淡去,语气同样不以为然:“这世间,又有几个不是俗人呢?那些自命清高的,也仅仅是俗的一种形式罢了。” “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他淡淡的对我说。 “为什么?” “因为 我不想嫁给别人!”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娶你!不过这个条件我先不说,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呵呵 我是凌仙宫的宫主。” “哦 !我的条件就是替我杀一个人,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我挑眉道。 “嗯 ,好!”他笑了笑。 “我是皇女,要记住了!等我登基后娶你吧” 第十八章 轻盈的步履踏出美妙的音节,牡丹刺绣屏风后袅袅娜娜转出一人,薄薄的粉色丝衫垂地,露出□的凌波玉足,乌黑的秀发飘洒,美眸秋波流转,唇色朱樱一点。见我□泡在水里,他香腮飞红,螓首微低,诺诺道:“殿下,雅儿……雅儿……帮您……” 我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不用了。”伤好以后,我便遣走了那两个帮我洗浴的女童。即使来到女尊的国度,我毕竟曾是个少女,对于有些事情,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被我拒绝,雅儿眼神顿时黯淡无光,身子晃了晃,却下定决心似的不肯离开。这美人儿,平时柔弱乖巧,可遇到有些认定的事,也会固执的“到了黄河不死心”。僵持许久,我复阖上眼,叹息一声,道:“过来。” 雾气缭绕的房中寂静无音。片刻,一个“滴答”的水声清晰入耳,睁开眼,小小的涟漪从身后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我轻笑,低声道:“吓着了?”不怪他,我第一次从模糊的铜镜里看到那疤时,自己也觉得心惊胆寒。 一片温软柔腻贴上脊背,轻轻的吮吸,令我浑身僵直。感受着细细的亲吻,点点滴滴都好像刻在心尖上。炽热的感动,还有无以名状的激情翻搅着五脏六腑,我突然觉得,其实幸福并不遥远,再苦再累,只要回首,总有他在身边陪伴。 我的声音有些压抑的颤抖:“雅儿,下来,我想抱你。”说着向后伸出一只手。很安心,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递上他的手。在触到凝脂般的玉指后,我迅速拉过,转身将他抱进水里,紧紧搂住。再次肌肤相亲,两人的身子都有了最原始的反应。美人在耳边气若幽兰,撩拨着我苦苦忍耐的欲望。这样美丽的解语花,我却无法给他任何一个承诺。满心歉疚的低语:“雅儿,我们……现在不能有孩子的。我……”没等我说完,怀中人纤细的柔荑捂上我的嘴,荏弱的喘息着:“不用解释……雅儿……无怨无悔……”我捉着他的手,碎碎的轻啄,心里的感受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冷诗涵能,竟让这样的可人儿痴心于我? 顺着皓腕一路吻过他柔软的脖颈,来到那呼吸芬芳的唇畔,迷离的念着:“美人儿……等我……等我……”唇齿缠绵,双手掬起热水,滑过粉嫩的娇躯,妙曼的腰肢,再往下…… 朱墙上幽昧的夜明珠,池边玫瑰色的哿石,水面粼粼闪闪的光波,还有美人儿情动时浓郁的馨香…… 春色旖旎。 美人儿倾靠在我肩上,湿漉的青丝半掩撩人的身体。用唇角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他的前额,望着氤氲的水雾,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了。满足的叹道:“真好。” 记起有人说,美人儿六岁被母皇带进宫时,正值皇太君四十寿庆。当日,他在群臣面前那一支华丽的羽扇舞,惊艳四座,令无数观者在八年后的今天依旧无法忘怀。我听后还暗自好笑: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美? 不过现在,我却很想亲眼目睹美人儿伦美伦焕的舞姿。拇指抚过他的桃腮,勾起他的下巴,我拖着长腔调笑道:“美人儿啊……能否为殿下我舞一曲?”他微愣,眨下美丽的眼睛,漾起娇羞的笑靥,柔柔的点头:“好。” 披上绯红的轻纱,没有音乐,只有叮咚的水声相和,美人儿嫩藕般的小臂随摇曳的波光轻扬,身形回转,薄衫飞泻,旋而风情万种的回眸一笑,浅浅的酒窝霞光溢彩,百媚丛生…… 我招手示意他过来,揽过他的纤腰:“很有精神嘛,那我们继续刚才的事好了。” 不可否认,怀里的美人儿确实有让人发狂的本事。 ------------------------------------------------------------ 泸湖两岸长草萋萋,白石堆砌的观心亭隐在水天之中看不真切,却见亭中某处反射着烁烁亮光,直晃人眼。这小公子,到哪儿都是一身绫罗珠宝,明摆着昭告天下他娘是个贪官。 小舟还未驶近,韩公子就迫不及待的跳到岸边,向外伸出大半个身子,危危险险的摇晃着冲我摆手高喊:“天小姐!”我的脸挂上习惯性的微笑。等到小舟靠岸,韩公子立刻兴奋的扯上我的衣袖,一个劲儿把我往亭中拽,一双杏目中尽是欣喜的火花:“我就知道你不敢不来!” 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头一次被男人这么明目张胆的鄙视,心里有点儿无奈。要不是为了还债,我才懒得理他。笑的温柔,我明知故问:“不知韩公子约天某来此所谓何事?”他撇撇小嘴,嗔怪的瞥我一眼:“你这书呆子,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呃?我不解风情?!这小孩儿竟然说我这众所周知的“柔情太子”不解风情!郁闷到不行,表面还得装作毫不知情,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在石阶上随意的坐下,我亦坐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晃着鹿皮小靴,双手撑在背后,他看向远处的水面,一脸甜蜜的开口:“这里,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啊。” 咳咳,小公子,请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点都不懂的什么叫含蓄。我微笑的看着他不语,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回头不满的瞪我:“呆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应该有反应吗?什么反应?激动?羞涩?还是像你一样甜蜜的说:“是啊,那场让我刻骨铭心的相遇……”酸死!我忙着呢,没时间陪你这小孩儿谈情说爱。“天某……”我张口,正准备提及那块玉,却被韩公子一口打断。他执著的盯着我,声音清晰宏亮:“你听好了!我,韩·宜轩,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 他在向我表白吗?汗,狂汗啊!知道这小公子彪悍,我千算万算,但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一针见血”的向我表白!看来跟这家伙在一起,脸皮要足够厚,心脏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忍住不让面皮抽筋,我尽量温和的笑着:“韩公子可知在下姓什名谁?”他眨眨眼,似有些好奇我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摇摇头。我再问:“韩公子可知在下家世身份?”他摇头。“既然一无所知,那么韩公子所谓的喜欢,岂不太轻而易举?”他好看的柳叶眉拧成一团,奇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我喜欢的又不是你的名字身份!” 天!我怎么碰到了这样一个爱情小白!要怎么给他解释深奥的“择偶六大原则”?他看我隐去笑容,得意地仰起脸:“没话说了吧?放心吧,穷书生,就算你再觉得配不上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我……我好无语…… 整理下心绪,我拿出那块“美人泪”放在他身边的石板上,平淡的道:“很抱歉,在下今天来,是想把这块玉佩还给公子,也好跟公子说个清楚,在下对公子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他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愣怔,再转为愤怒,死死的盯着我,双手紧攥,气得呼呼喘气。我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爱情这事儿,最怕不冷不热的。我来这世上已经吃过一次亏,害过一个人了,人不能在同样的地方犯同样的错误。 突然,他冲到我面前,单臂勾上我的脖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片温湿已经贴上我的唇。 一秒钟…… 我k!在这女尊的世界,我身为大莫皇太子,居然、居然被一个小男孩儿强吻了!!! 一秒钟……若是在一年前,我一定会扑过去使劲儿扇他两个耳光,狠狠唾弃他;若是在半年前,我一定会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可是现在,我只是用波澜不惊的眸子看着已经缩回远处的他。 他脸蛋儿涨的通红,眼神却仍旧极是严厉,坚定的宣布:“我吻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家伙,知不知道我是谁,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人!看来不泼盆冰水,难以浇灭他如火的热情。我起身,背对着他,声音冷漠无情:“韩公子刚刚的举动实有失大体,在下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还请公子取了玉佩,速速回去。从今往后天某与公子各不相欠,就此别过。”说罢头也不回阔步下了亭子。 “你给我站住!”他愤然喝道。我脚步不停,走的决绝。其实这韩公子如此率真,倒是个惹人心动的,只是他看上的人偏偏是我,可惜了。身后的他尖声高叫:“你再敢走一步,我定不会饶你!”那就不要饶好了,我欠下的情债还少么。欲踏上小舟,胳膊却被他蛮横的拽住,不用看,我也猜得到他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愤恨。 出乎意料,小公子的声音竟变得颇为温和,还有一丝调皮和狡黠:“你怕我了,所以就想落荒而逃?” 我的脸终于止不住抽筋了。真想把他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怎么组装的,一定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努力思考还有什么话更能让他明白我的意思,这边的他已经左右摇着我的胳膊,笑嘻嘻自顾自的说着:“好啦好啦,书呆子,别害羞了,我不吓你了还不行嘛。你真的不用自卑的,我都说了不在乎你的身份的。” 我……要不是顾忌形象,我一定会蹲下来抱头哀嚎:“大哥,别再折磨我了行吗?” 第十九章 他整个身子都攀在我胳膊上,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嗯……你是觉得我没有过问你的名字家世,对你不够尊重,是不是?好吧,那我现在问:你姓什名谁?从师何处?”这小公子,他、怎么会这么想!男人心,海底针,难懂啊难懂!唉,心中叹气,我眼角余光扫向岸边的长草丛,淡淡道:“在下南湘·天慈。不过韩公子……” “不过韩公子与天某门不当户不对,在下希望公子考虑清楚。”他学着我的语气自以为是的接过话茬,然后“扑哧”笑出声来,一拳捶上我肩膀,笑骂:“你个迂腐的书呆子,酸够了没有啊!哪儿来这么多古板的想法?我现在正式告诉你,身份的问题不用你担心,交给我解决就行。你只要乖乖的做我的笨书呆就好!” 什么叫“乖乖的做你的笨书呆”!我真的很像“笨书呆”吗?小公子,你知不知道,你的话严重打击了我的自尊心!我抽出胳膊,退后一步,冷眼瞧着他:“天某自认说的很明白了,还请韩公子不要扭曲在下的意思。”没想到,韩公子笑的灿烂,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弯腰拾起地上的“美人泪”,坠在空中端详着,故拿腔调道:“哎,小茉莉啊小茉莉,你怎么这么冥顽不化?看来我得把你收回家,好好教训教训才行。”然后他精灵古怪的向我挤了下眼睛,甩甩手里的玉佩:“我把小茉莉带走咯,它逃不掉的!” 目送韩公子乘画舫离去,我终于长出一口气。跟这家伙在一起肯定要折寿的,还好玉佩已经还回去了,以后见他还是能躲就躲的好。 迎风站在亭中,我缓缓勾起一个柔情至极的笑,等着那藏在身后草丛里的人自动现形。若不是我暗示桐不要轻举妄动,他现在还能躲在那儿么?果然,清润动听的声音传来:“坐怀不乱,太子果然不同凡响” 我并不转身,笑的更加温柔:“帘窥壁听,奉国公世子初尘,别来无恙。” 来到这清简的小间中,窗边多出了两把紫藤圈椅和一张矮方桌。坐下后,我向他飞旋一个眼神,轻笑道:“世子真真言而有信。”他眸中的温泉缓缓流淌,提起桌角的紫砂壶,优雅的斟上两杯香茶:“太子过奖。在下一向如此,习惯罢了。”看着壶中滚烫的开水和舒展开来的茶叶,我但笑不语。这男人的准备工作做得的确到位。端起茶杯,用杯盖把玩似的撇着茶沫,我很有耐心的等他启齿。他亦慵懒的靠在椅中,不徐不疾的吹着茶水,抿一小口,唇角携笑:“太子不喝,难不成怕这茶里有毒?” 我倒不信你有这胆量,只是万事还须小心为妙。中食两指夹着杯盖顶端的圆柄,并不看他,我悠悠道:“本宫也仅仅是习惯罢了。”他动作稍顿,弯弯眼角,语气同样轻缓:“习惯,还真是个好东西呢。”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屋里寂静无声,我仍旧不愠不恼,静静的欣赏“美男品茗图”。他这回的目的,我也大概能猜到一二。不过在交易中,往往谁最先沉不住气,谁就是被宰的一方,而那男人到现在也没说什么,恐怕就是在衡量他手中的砝码。 看他品干了杯中的茶水,再续上一杯,细细品尝,我心里直翻白眼。他想喝茶,一个人纠结在小房里怎么喝都行,用得着在我面前做秀吗?美男固然养眼,可看多了一个动作,我也会嫌腻啊。他能不能换个更诱惑的姿势?比如…… 不知他喝了多少杯,等又一次续茶的时候,茶壶中已倒不出水来。我赶紧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一脸真诚:“我这儿还有。” 他墨黑的双眸定定看我片刻,突然呵呵莞尔,终于放下茶杯,似是无奈的摇摇头:“不愧是一国太子,在下自惭不如。”我正正神色,也将手中杯子搁在桌上,淡笑道:“世子过誉了。”这位初尘公子微微低头,略一思索,抬眼望向我,恳声道:“明人不说暗话。莫太子既查得出在下身份,也应该知道在下最近生意受新法所阻。此番相邀,还望您多施援助。” 我表情未变,单手支头,懒洋洋道:“本宫凭什么要帮你?”他漾起一抹嫣然,微扬起下巴,信心满满:“被太子利用,在下自认为有这个资格。” “哦?”我挑眉,似笑非笑,“说说看。” 这奉国公世子虽出身豪门,可也不过是个男儿身,我倒是想知道,他手中究竟有多少实权。对面的男子微别过头,笑得高深莫测:“在下可解您的燃眉之急。” 是么?这只狐狸,真是将我分析的彻底,不晓得他能开出怎样的价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示意他说下去。他指尖在紫藤扶手上随意划着,语气却是不相符的笃定:“所有盈利,均可分太子四成。” 四成?我哑然失笑。堂堂太子“通敌卖国”,就为了区区四成利润,值得么!见我甚是不屑,他似乎早有预料,沉下脸:“二一添作五,不可再多。” 少装蒜,我仍不搭腔。着手调查户部的帐目已有月余,对你们这种珠宝巨贾的行情我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就算分我一半,你也赚大发了。他默不作声,看我半晌,突然起身,背对着我,冷冷道:“在下已经让步了,太子还欲如何?”我嗤笑一声:“这就是世子的诚意?” 屋里两人僵持不下,气氛诡异的压抑。我等着他的决定,若是连我的最底线都达不到,这场交易就到此结束。许久,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四六开,如若太子……”“成交!”我干脆的打断他的话,冲回过头的他一笑:“合作愉快。” 不得不感叹,自从来到这个世上,我就像在走钢丝。这次,若不是急需大笔银两,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因为稍有不慎,轻则失掉苦苦赢得的声望,重则被罢黜太子之位,更有甚者……瞟一眼兀自拨着琴弦的男子,我,会不会成为那个两军交战前奉国祭天的俘虏?暗自深吸口气,帝都是我的地盘,我不能输,也不会输。 踱步到他身侧,他左手背后,右手挑弄着一根银弦:“这都城传言道,太子温文儒雅,明智果决,前些日子又办了一个十恶不赦的贪官,深得民心。在下今日有幸,算是领教了。”话说得好听,声音也谦恭,可我怎么就觉得话里带刺?摆高姿态,继续跟他扯文言文:“为民除害,乃本宫之责。倒是世子你,身为男子,却胸怀女儿志,将家族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本宫着实佩服。”他手上一滞,有些嘲戏的看向我:“如此说来,你我竟是棋逢对手了?”我摇头,笑道:“不,应该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对对,是在下疏忽了,”他拊掌展眉,“众人以诗会友,我们就来个以棋会友,如何?”“好。” 小厮奉上棋坛,我执起黑子,并不多看,随手落在盘上。经过近一年的研究,我遗憾的发现自己不是学棋的料,所以根本没指望能赢他。见我毫不思索,他的表情由疑惑转为凝重。难道他以为我棋艺太精湛?心里贼笑:我真的不是故意糊弄你哦…… 看他每一步走的极小心,我越是左落一子右落一子,完全没有套数可言。他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瞄我一眼,我却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直到盘上的棋子布了大半,他像是蓦然醒悟,目光炯炯的射向我:“太子!”“怎么?”我貌似不解的问。他紧盯着我,渐渐的,目光柔和起来,接着忍俊不禁道:“果然是太子。” 呃,这,不废话嘛。他不理会我的白眼,了然道:“既然是朋友,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身为女子,又是国之储君,不懂武艺,不通音律,不善对弈。在下实在佩服的紧。”死家伙,怎么专踩我痛脚!一个女人不会这些,说得好听叫没本事,说得难听叫羞耻,我知道,不用你提醒!额上的青筋蹦蹦跳,很好,很好,想让我破功是吧,我偏不如你所愿。 第20章 拈起一枚棋子端详着,我轻描淡写道:“本宫有将帅,乐师,谋士,便已足矣,又何须亲学?”他眨眨眼,好笑的看着我:“若不亲学,怎能让那冰美人儿投怀送抱?”还踩我痛脚!我恨的牙痒痒,却不得不承认,这狐狸精明的很,一眼便看出我对维公子的“爱慕”。斜睨着他,我冷哼一声:“你就是这样对待同党的?本宫有难,你居然幸灾乐祸!”他赶忙挂上一个惋惜的表情:“当然不是。在下对太子同情万分,只恨自己帮不上忙。”鱼儿上钩了!我笑得阴险:“帮得上,怎么会帮不上呢?”不管他愕然的神情,我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此……这般……” 春雨过后,踏着落红的泥泞在山坡上漫无目的的散心,青草的芬芳扑面而来,煞是怡人。顺着陌生的小道向前走,绕过几个岔口,我颓然发现,好像又迷路了。这皇宫大的跟紫禁城有一拼,到现在我也才涉足了一小半而已。自管自的前行,反正身后有“百事通”晓筱跟着,丢不了。 梨林后是一个别致的二层小竹楼,踏进门,我惊讶的看着房中的摆设:木制的小圆桌,木制的小圆椅,木制的长颈花瓶……没有任何漆染,天然的环形树轮清晰可见,仿佛是童话中的森林小屋一般。细细欣赏这别样的风格,厅旁一个唯一隔着门帘的房间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由得掀帘而入。 像是一个会客小间,屋里香气缭绕,同样的木制家具,只是小柜橱上的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显得有些突兀,仔细瞧去,居然是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而且还包含了帝都所有上档次的品牌,跟我过去的那些宝贝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我想,我知道这是谁的收藏了。 一小铜镜旁放着厚厚一打宣纸,我本未在意,却不经意瞄见纸上四个粗黑的大字: 《收妻要策》! 浓浓的怀疑涌上心头,我磨着牙,恶狠狠揪出那叠纸。四五张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翻看着,我的手开始颤抖。 这纸上都写了什么!“收妻宗旨:彩子曰:世间女子皆为狼,若欲驯之,必先食之以美肉,惑之以声色,方可趁其不备肆意驱其左右也。”好……好……“收妻方略:招一:引狼出洞的 狼,乃狡诈之禽兽也,须以狡诈之法相诱。小主年幼,听一不二,此为本军师辅佐主上之佳时焉。彩子对小主曰:狼恶贯满盈,丧尽天良,荒淫无耻,臭名昭著,故见之立躲,切不可与之同行。 又曰:狼奸猾,善以慈目勾引无知幼童,待猎物入套,方显出其狠毒本性,将猎物吃干抹净,扬长而去;故小主须及时认清狼之真面,万万不可受其蒙骗。复曰:狼好美色,若其有垂涎欲滴之貌,必为捕食之前态,如不迅速逃遁,便货入狼口为时晚矣。时时提醒,日日点化,终,小主明了。后果:笼中美肉甚鲜,然笼外之狼不得门而入,必退回洞中以寻肉之来源及吞食之法。如此往复,肉挂于狼心。待得笼开,狼夺门而入,笼关,狼收矣。”很好……很好……“招二:虚夺狼肉的狼,乃凶霸之禽兽也,独占之欲尤强,若遇外物夺其食,定护肉于怀,以怒嗥示威。 为引狼显其性,本军师遂以身犯险,深入狼笼,寻衅滋事。狼果机敏警觉,明察本军师有荼毒其美味之嫌,心生驱逐之意。本军师欲迎实拒,狼长啸。见其行动诚如所料,方离去,别前犹有不舍。 往复数次,狼护肉之心愈切,本军师得以功成身退。后果:狼暗自庆幸其美食依旧,身心受用,殊不知笼门紧锁,困不得出。”原来……原来……“招三:醉狼以酒的 狼者,皆爱食。徒有鲜肉,不足以使之忘本,仍须迷之以美酒佳肴。 故教小主习做糕点膳汤,收服狼口,成败在此一举。后果:此招须时时施展,持之以恒,方有成效。” 非常好……非常好……“招四:先声夺狼狼中之王,储食甚多,若要使之贪恋一处,非情话相诱不可得也。彩子对小主曰:汝既为小君,则要为狼多孕多生,方能虏获狼心。又曰:狼虽狠毒,亦有怜悯之情,故小主无论悲喜,必诉与狼听。复曰:如狼见异思迁,切莫怪罪妒怨,须假意礼待来者;尔后顺抚狼毫,使狼意回转方可。” 居然……居然…… “招五:□狼扑狼好色,争能置身旁美味于不顾?故而主动出手,必有收成。 择定时日,使小主微醺,伺机潜入狼穴,卧入狼帐,褪去繁杂而候。待狼回巢,活色生香,则大功告成也。”够了……够了……够了!! 我面部肌肉扭曲,脑门十字腾腾冒。想我太子识破过多少阴谋诡计,现在竟然被一个区区乳公耍的团团转!死蝴蝶,我……我跟你没完!! 一阵香风飘来,我猛地回头,双眼烧着熊熊怒火,直喷向门口呆愣着的妩媚老男人。 老男人见我手中紧攥的一叠白纸,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最终含情双目横波流转,挤出一个媚笑,妖艳的理下垂在胸前的长发,扭身道个万福:“奴才彩依给太子殿下请安。”安个鬼!我把《收妻要策》举在空中,咬牙切齿道:“本宫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红唇一抿,捋了捋手里的绢子,呵呵娇笑道:“哎呀,好殿下,您哪儿来的恁大火气?小郡主用着还舒坦吧。”呃……嘴角抽搐着,这只死彩蝶儿就是吃定了我不会对他怎么样!虽说,晴晴用着……好像……的确……舒坦…… 见我满脸黑线却无语凝噎,老男人妖娆的蹭到我身边,满是心疼的看着被我揉成一团的大作,拿腔叹道:“殿下,奴才越逾。您怎么这样对待令您舒坦的功臣呢,还望殿下怜惜。”敢情儿,我还得把这罪魁祸首好好供着!看那老男人眼中的兴味盎然一闪而逝,我暗暗安慰自己:涵涵,不气,咱不气哈。 把《收妻要策》塞进老男人怀里,我缓缓露出一个□,摸着下巴凑到他耳边,奸邪的道:“你那最后一招什么时候出?本宫可是饿空了肠子候着呢!”他一个踉跄,脸上的媚笑立时走样。色迷迷的摸摸他涂满脂粉的脸,抛下一句:“不要让本宫候太久哦!”嚣张的离去,留他一个人在屋里回神。 站在院中,我吐出胸中的郁气。彩蝶儿,想收了我是吧,哼,谁收谁还不一定呢! 第二十一章 近些日子,都城最为轰动之事便是东天字街十八号和庆书斋的开张。话说这和庆书斋有三奇。此书斋为一神秘男子所开,传言道此男子身份高贵,又有倾国倾城之貌,使得数位官家小姐常常在门前觊觎,只为探得美人真面,此为一奇。和庆书斋藏书虽不是最多,却网罗了四国所有的巾帼男儿事迹及历史上各对才子佳人的传说,故而吸引了众多尚未出阁的大家公子,还成立了一个“鉴书会”,此为二奇。莺莺燕燕的济于一堂,惹得不少登徒子屡屡前来调戏,直到那神秘男子定下“女子不得入内”的门禁,而在这女尊国度竟无人反对,终息事宁人,此为第三奇。 摇着折扇躺在和庆书斋后院的凉亭中,我无聊的看向一旁抚琴的男子:“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他今儿若是不来,你下月的货甭想入关。”男子双手轮弹,琴声未断,扫我一眼道:“才一个半时辰而已,你就等不及了?这样如何能得到美人儿的芳心?”我将折扇胡乱盖在脸上,重重叹息一声,感慨道:“并非等不得,只是习惯了终日碌碌营营,忽而无所事事,竟觉有些空虚。”现在的我,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太子的角色,想现代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这种转变,我该悲该喜? 耳边传来儒雅的低笑:“听本世子抚琴还觉空虚之人,太子是第一个。”这家伙,你直接说你对牛弹琴不就得了,还绕着弯儿骂人。懒得跟他斗嘴,我诚心实意道:“说真的,你能在一个月内搜罗到各国闺阁故事的珍藏本,并能让这和庆书斋迅速红火起来,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 “哦?”戏谑的声音响起,“不过太子肯下如此血本去追求一个男人,我也不得不对太子你刮目相看。”他是不是不找我麻烦心里就不爽快!我鼻子里不冷不热的哼笑两声:“你不要话中带刺,否则我会认为你在抱怨没人这样追你。” 说话间,听得一个小厮恭声道:“主子,人来了。” 我飞快扯下脸上折扇“刷”的合上,一个鲤鱼打挺翻下躺椅,“啪啪”甩下袍袖,立时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初尘讶然的看着我瞬间变身,末了,似在忍笑,捂嘴干咳一声道:“你头上……沾了朵花。” 糗大了! 努力维持正常表情,若无其事的摸上头顶,取下小黄花,放在唇边温柔的一吻,然后挑逗的笑着,将小花抛在初尘怀里。嘿嘿,让你看我笑话!他愣怔了一秒,轻轻拈起花,回头看向我,墨黑的双眸流淌着邪魅的光波,将小花印在唇上,笑得风流倜傥。 我只觉小腿肚一抽,转身跟着那小厮遁了。事实的真相无情地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强,不好惹,不好惹…… 从书斋后门出来再绕回前门侧,我貌似不经意的路过,实为守株待兔。果然,我那心心念念的佳人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形,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在离书斋二三十米远处,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侍卫便躬身告退,消失在人海中。我心中暗赞:初尘那“女子禁入”的规矩简直就是未卜先知,为我创造了不少机遇。 维公子莲步款款而来,突然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头撞在维公子身上。他被撞得后退几步,皱起眉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小乞丐已飞速解下他的荷包,扭头就跑。 我大喝一声:“站住!”斜身使出“飞燕穿柳”,顺着人群夹缝瞬间移动到那企图逃离的乞丐身前,再一招“回风逆”正面截下她的去路。她顿时慌神,仗着身形瘦小,低头溜向左侧,却被我“横云苓”闪身堵上,一个“天鹰爪”扣住双手。 “东西交出来。”我沉声道。她使劲儿向后缩着想挣脱,嘴里叽咕念道:“放手!我没拿,放开我……”没拿?不打自招。将她两腕锁在右手中,左手从她腰间揪出荷包,厉声道:“那这又是从何而来?”问罢下意识看向站在路边冷眼旁观的维公子,等他出来指证。谁料这位高傲的公子面无表情的瞄我一眼,再看看我手中的荷包,竟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滴冷汗。这……他……怎么会…… 我发现,每次在这冰美人儿面前,不论我有多高自信,都会被他不动声色的打压到地底下去。和小乞丐对视片刻,望向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无力,但戏还得演下去。我清清嗓子:“你可知错?”见她低着头不敢吭声,我又教训道:“从小不学好,长大岂不是祸害?念你年纪尚幼,便饶了你这一回。若是有什么难处,和庆书斋正需要帮手,不妨去试试。切记不可再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她点点头,等我手一松,便窜进人流不见了踪影。 握紧手中的荷包,继续给自己打气:没关系,这次得到了他的荷包,就有了下回光明正大见他的理由,我们的关系,还是有积极进展的。耐心,要耐心。 背后温润的声音略带笑意:“无所不能的天小姐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真真难得。”已经够丢脸的了,你就别再打击我了成不?将荷包随意抛向空中,然后准确无误的挥手逮住,我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一定会成功,走着瞧好了。”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弯起嘴角:“不愧是我认识的天小姐,果真与众不同。”哦?他这是在夸我?扬起头,我大摇大摆的走进后院,却听他接着道:“狂妄自大,气焰嚣张……” 汗毛一抖。我就知道!这家伙从来都不安好心!回身坐上石桌,拿起纸扇“唰”的打开,我歪着脖子,流里流气道:“本宫就是有嚣张的资本,你奈我何?”他挑眉,双臂环抱,懒散的靠上凉亭的石柱,笑得不屑:“太子刚刚那几招,也能称作资本?” 我气极,算了,冷诗涵,算啦! “他到底怎么想的?你是男人,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一怔,反应过来后好笑道:“我怎会知道他的想法?”也对哦,“那……你们男人……嗯……会比较喜欢怎样的女人?”难道是我追的太执着,把人家吓到了?是不是应该含蓄点儿?迷茫啊迷茫…… 初尘黝深的眸子盯我半晌,忽道:“你这样的女人,也不错。”嗯?“可惜啊,有人偏偏不喜欢。”这人,说话就是这么毒!我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喂,我说正经的。”没看见我现在很苦恼吗?他失笑:“你让我这奉国公世子做媒公么?”我斜眼看着他:“是不是朋友?”他无奈叹口气:“又拿朋友来压我,我帮你便是。” 第22章 瀚乾宫的内阁中,一名侍男执绋站在凤椅左侧,御案上堆满厚厚的奏折和一砚朱砂。座上一袭明黄华袍的俊朗女子单手揉眉,面色阴沉的翻阅着折子,突然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好好好,都是朕的忠臣!”抓起案上的一叠奏章扔了出去,顿时纸片纷飞,遍地狼藉。 我踏进屋子,看到的便是这般情形。疾步走上前去,未曾行礼,我嬉笑道:“娘,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孩儿一定替您好好教训她!”见是我,母皇脸色稍缓,随手抛给我一本折子:“你看看,这就是为咱们大莫鞠躬尽瘁的朝廷命官,朕真该重重赏赐她们!”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记载着恪省总督侵吞脚价银三十余万两,湫省巡抚独吞漕粮七十余万石,邯沃郡都转盐运使司运使私留五成盐税银饷…… 母皇掷笔长叹道:“尚书私吞供银一案,你办的不错。本以为能杀一儆百,未料到这群狗彘不如的东西竟欺君罔上,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里,真是反了!若不是现下各国局势紧张,恐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定治她们死罪!”内忧外患,国情的确不容乐观,看着母皇疲惫的愁容,我安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们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母皇沉默片刻,问道:“韩·娟姚的事情,你可查出些眉目?”母皇传我来,果真是为此事。我半垂首,惭愧道:“前儿抓了个在她们之间传口信的下人,孩儿无能,还没问出什么,那人就自尽了。”见我有些不振,母皇拍拍我肩膀,满眼慈爱,鼓励道:“这是常有的事儿,你也别太泄气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风花雪月呢。天儿,娘老了,以后这天下,娘就交给你了,切记要朝乾夕惕,为苍生谋福祉。” 握天下,于我手中么…… 挽上母皇的胳膊,我咯咯笑着撒娇:“娘是万万岁,怎么会老呢?”母皇戳下我额头,笑斥:“你这丫头!” 屋中欢声笑语不断。对于这个娘,我想我是真心喜欢的,只是天不遂人愿,韩尚书的事儿,我终究没能诚实。 回到毓祥殿,空气中好像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我耸起鼻子嗅嗅,好奇的问身前为我更衣的红衫:“哪里来的香味儿?” 自从那倔强的孩子走后,我拒绝了母皇赏下的小侍,只将原先归他管的事物交由红衫打理。或许是觉得不再需要其他小侍,或许是不习惯陌生的人总在近身处晃荡,或许只是想为某个人保留一片仅属于他的地方和回忆罢了…… 红衫的话打断我有些漂移的思绪:“蕈雅说您这几晚歇的不安稳,也不知道从哪本劳什子书上查到蒻薏草可治失眠之症,求人从宫外买了好几篮子,把那破草挂的满屋都是,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样啊……呵,嘴角不禁上翘:还是美人儿最贴心呢……红衫古怪的看我一眼,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他今儿算是没白忙活。”呃?帮我提高睡眠质量,美人儿当然不会白忙活啊。看我表情甚是不解,他撇嘴拖着长腔道:“真可惜,他没看见,不然他心里准儿甜蜜死。”我皱眉:坏小孩,什么意思嘛,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的,雅儿就不会这样不乖。 正欲问下去,晓筱来报,说是威镖营参将央·逸遥求见。我正正神色,道:“让她在书房门口候着。” 一刻钟后。 上下打量着这位我一手提拔的新任参将:俏丽的瓜子脸,淡淡的新月眉,沉静的双眸黑白分明。上次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只道她身形娇小,没想到竟是如此文秀,丝毫没有半点武将的威猛。像她这样一位玲珑的少女居然使得全营上下出身草莽的兵将无不拜服,想来定是聪慧又有真才实学的。犹记得“良将显才”之时她那身大红大绿的行头,我初还以为她不过是极没品味而已,可总觉得那样的打扮与她的气质颇为不符,事后细细琢磨,才发现这其中的奥妙。当日比武场上,各位的表现可谓是千篇一律,如若没有特殊背景,亦没有令人咂舌的与众不同之处,定会湮没在济济人才中。然而要想在技艺上明显超出他人一截,又谈何容易。所以当旁人皆以紫,红,黑,白四色为装时,她却选择了大俗的绿配红,无疑一出场便夺了上座者的眼光,为自己赢得了一线希望,即使最终结果是令人生厌,于她这样不入流的下等兵也并无丝毫损失,可谓是无本万利。我想明白这一层时,不得不对眼前和我一般大的少女另眼相看,更是明里暗里为她提供了不少机会。她果不负我所望,半年便成了莫国史上最年轻的威镖营参将。 见她垂眉敛目端坐,我笑道:“央参将不必拘谨,你我同岁,你娘又是我师傅。照理说,你我大可以师姊妹相称。”她不为所动,低下头,毕恭毕敬道:“臣惶恐。”早已习惯了这些臣子们的低调,我不以为忤,随意道:“听闻参将在营中可呼一应百,甚是威风,连我这做太子的都不禁要羡慕了。”本想放下身架与她拉进距离,岂料她会错了意,不待从座椅上完全起身,已然单膝跪倒,左手支地右手捂心,柔毅的声音决然道:“微臣不才,竟蒙殿下隆恩,方得有今日。臣实愧极,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唯死以报殿下知遇之恩,万万不敢有二心。” 心中叹息,我还未说什么,就惹得对方提心吊胆,即使我降贵纡尊,身份的鸿沟仍难以跨越。一步上前搀起她,温和的笑着,略带责备道:“逸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惜才之人,又哪里需要你发那些个毒誓。”她顺势起身,微微后退避开我的手,面无表情,垂首不语。我抬在空中的胳膊僵住,心里苦笑,顿了顿,自然的向后招手,示意红衫看茶来掩饰尴尬。 等两人再次坐好,一时无话。她此番前来,本是为了感激我对她的赏识,可真正见了我却一直沉默,倒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我找了个话题聊道:“军营的日子很艰苦吧?”她依旧不看我,一板一眼道:“能保得一方安宁,便是苦中有乐。”我轻笑,这人,不知是故作姿态的奸佞,还是赤心报国的忠良,希望是后者。望向墙壁上挂的大莫版图,我忧心忡忡道:“湫河泛滥,内臣作乱,敌军为患。国将不国,又何来一方安宁?” 她终于抬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还未等我看清神色,复垂下眼帘,声音无波无澜:“恕微臣直言。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翦地势凶险,不失为一道天然屏障。奉若欲进犯我国,必先攻翦,而此一战最快亦得两至三年方能拿下。是故我国只需雷厉风行铲除内贼,肃清国风,而后储兵备马,趁奉疲惫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一举获胜。” “哦?”我兴味盎然的看着她:“那依你之见,这内贼该如何铲除?”且不说她刚刚那番话是否正确,单凭她能想到这些,就足以证明她胸中沟壑。也许是话题合她的胃口,央·逸遥已不像原先那般小心谨慎,手端茶杯侃侃而谈,一双美目清澈明亮,闪烁着满满的早慧,与她话语中文绉绉的措辞和从来不曾变动的表情竟是奇异的和谐。 第23章 宫门下匙的锣声响起,我依依不舍道:“你这次来帝都述职,准备何时回营里去?”她站起,双手叠在身前,低声道:“过几日便走。”只有几日时间……心下思索着,嘴里却未停,我笑得怅然:“我自觉与你甚为投缘,倒不舍得让你走了。”锣声敲响第二遍,她并不接话,利落的跪下告退。我伸出手,吸取教训不再碰她,只在空中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向身后的红衫道:“天色已晚,你去寻步辇送央参将出宫。” 虽已是初夏,徐徐晚风仍有些凉意。堆满厚重古卷的书房里,我一身单薄的睡袍独坐青灯前,桌上一笔,一砚,几张宣纸。屋中飘散着淡淡的芬芳,轻轻抚上挂在桌角蒻薏草编成的漂亮的环结:我这样满腹心事的夜夜难眠,哪怕再多的蒻薏草也无法治愈。户部的账册母皇逼得紧;维公子那边又找不到机会碰面;昨儿一个不小心,私运珠宝的事差点露馅儿;现在,又多了个央·逸遥,更难办…… 窗外月光如水,偶尔一两声遥远的打更,使本寂静的夜平添几许孤寥。门轴“吱呀”一声,闪进来一盏红灯笼,泛着迷朦的幽光,雅儿妙曼的身影翩然而至。他美好的回身,将灯笼插在门前,嫣然笑着碎步走来,缓缓抖开臂弯里的披风,悉心帮我系好。揽着他坐在我腿上,环上他的纤腰,我笑道:“今儿怎么这么开心,说来让我听听。” 他香腮染上一层殷红,瞄一眼我手中的草结,羞涩的笑而不语。我用草叶轻点他的鼻尖:“因为这个?”他啊,还真是容易满足呢……头靠在他的肩上,闭起眼,好像有点儿困了。手覆上他的柔荑,感到他身子微微一颤,我喉咙里发出两声闷笑:美人儿,就是敏感。把玩着他的手指,却触到几丝硬硬的东西,正待拿过他的手掌看个仔细,雅儿扭过娇软的身子正对着我,双手慢慢环上我的脖颈。 美人儿头一次主动投怀送抱,我倒觉得有些惊喜,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幽香,一时间竟是昏昏欲眠。我吐字不清的咕哝道:“你比那什么草的管用多了……”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美人儿“嗯”了声,有些犹豫的道:“殿下……要不要回寝宫歇息?”我意识模糊,摇头道:“还没忙完呢……” 没忙完……愣怔了下,我蓦然一惊:还有几封密件没写呢,怎么差点儿睡过去!继而自嘲似的笑笑:红颜祸水,此话果真不假。 放开雅儿,我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在桌前坐正,看向一旁咬着下唇懊恼弄醒我的他,莞尔道:“若不是你提醒,我险些误了大事呢。”见他仍满脸自责,我执起毛笔,调笑道:“美人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本宫研墨?” 静谧的月夜,烛光之下,我奋笔疾书。雪白的宣纸,浓黑的墨汁,还有美人儿的纤纤玉指,绯红的纱袖,和袖中若隐若现的凝脂皓腕…… 孤馆寒厢,可有红袖添香,与我共剪西窗? 我的雅儿…… 不经意瞥见他掌心数条或深或浅的划痕,心中酸楚夹杂着甜蜜。刚刚一定弄痛了他,他却隐忍着不愿让我知晓。手中停滞了下,我低语:“雅儿,你听好。我宁可夜夜不眠,也不希望你再为我受伤。” 第24章 灰粗麻布短衫,黑面青底布鞋,我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身旁一本正经的男子:“我的好初初,告诉本宫,你是何居心?”男子的语气凝重中带点无辜:“殿下以为本世子的提议不妥?” 勾引冰美人儿的作战方略进行的如火如荼。今儿“鉴书会”成员在都城南郊的珞陀山初次聚首,此等良机,我岂可错过?怎奈加入这“鉴书会”的皆为未出阁的大家公子,我一个女人若想接近,须得有一个适当的身份。正愁东风不在,初尘这家伙捧着那破衫烂服出现在我面前,将衣服丢垃圾似的抛在桌上,厉声吩咐道:“快换上它,然后去下房找番公公,搬书的差事就交与你了。”说罢清咳一声,背过脸憋笑道:“若干得好,本世子重重有赏。”我顿时怒火燃烧,就差没跳起来了。主意是好没错,但我敢肯定,这家伙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跨向前,几乎贴在他身上,我伸出食指拍拍他因忍笑显得有些畸形的脸,痞子般扯动嘴角:“你最好别动歪肠,提醒你,本宫不是那以德报怨之人。”他退后一步,躬身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皇家礼仪,柔声道:“奴才不敢。殿下是否需要奴才伺候更衣?”好小子,以为我怕看不成!且不说里面还有一层抹胸,就是全脱光了,我也不能在这种逊事上败给他!冷“唔”一声,我平展双臂,摆足了架势,等他放马过来。 他身子微僵,估计没料到我会答应的如此干脆,不过很快直起身来,轻笑着,双手来到我的前襟,温柔的解开领口的衣扣,再向下…… 未来的奉国之后为我宽衣解带……想到这儿,我不禁一阵得意。美美的享受着,可是,这速度也未免太…… 他到底在摆弄什么!低下头,见他舞剑调琴都颇为灵巧的手此刻却笨拙的跟我腰间的带子较上了劲儿,一向自若的神色难得的尴尬。忽然想起:像他这种未出嫁的世族公子,应该从没这般服侍过女人。难不成是他头一次?看他皱着眉头略带焦急,我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初初,你不会的东西,是否应再加一条?”他动作滞住,盯着我缠成一团的腰带,在我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双手猛然用力。 “嗤……” 我满头黑线的看着空中纷飞的布条和他奕奕的神采,无语…… 在我那经典的胜雪仙衣彻底报销后,他又是好一番手忙脚乱,才将麻布短衫斜套在我身上,下摆还扭的不成样子。朝天翻个白眼儿,我郁结的发现:虽是他为我更衣,我却比他痛苦的多…… 一身下人的打扮低着头灰溜溜的跟在那家伙身后来到珞陀山脚下。十数辆装饰各异的马车排成整齐的三列,顶篷缀着各家府邸的标牌。车前的一片草坪上,鲜装袨服的公子们正聚在一处唧唧喳喳的探讨着什么,时不时传出几声娇笑。我抬眼飞快一扫,便瞧见了那令我夜不能寐的佳人儿:他站在人群中,静静听着旁人的高谈阔论,偶尔也曾会意的一笑,接上几句,周围便是一圈崇拜的目光。虽然他的动作表情与他人毫无两样,可周身散发的绝世独立之息,让他在那些莺莺燕燕中犹如鹤立鸡群般脱颖而出,闪耀,夺目。 “咳。”一声故意的低咳拉回我的视线,初尘面如春风的看着远处,手背掩口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道:“注意身份。”斜瞪他一眼,我复闷闷的垂下头,瞥见自己的着装,心中一阵叹息:这样一个粗俗的佣人,又怎配得上高傲如他?希望这次,不要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大伙儿都到齐了,初尘潇洒的踱步到人群前,温和的笑着,声音优美动听:“今儿咱们‘鉴书会’首聚,想必各位公子早已互相熟识,故大家不必拘束。前些日子和庆书斋有幸从嵍国购得一本《十五巾帼传》,便着人誊写了几份,哪位若有兴趣可到在下仆从那里去取。”此话一出,所有小公子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转向我。 呃…… 虽说比这更大的场面我也见的多了去了,可毕竟还是头一遭装佣人,又忌男女之防,心里暗暗悔恨事先没有演练演练,见他们一个个或诧异或好奇或探究或兴味的眼神,还有维公子瞬间冷漠的表情,我随和的朝大家笑笑。投来的目光立刻变为惊讶,我一怔,赶紧自然的低下脑袋:不会一个笑就穿帮了吧…… 攥着袖中的荷包,我谦恭的站在马车旁扮演下人的角色,只盼瞅个机会与我那心上人单独见面。谁知,初尘那厮竟来到我身边,一手指向我,高声命令道:“把车上的书搬下来!” 你……还真让我搬书!我恨得直咬牙:这家伙,不就是嫌我在生意上黑了他一把,居然公报私仇!好,为了我那佳人儿,我忍!! 转过身就要踏上马车,似乎感到人群中有什么在冲我晃动,定睛看去,却不是韩·宜轩是谁!我只觉头“嗡”的一声。韩公子浑身上下仍是挂满珠宝,见我望向他,抿嘴一笑,俏皮的挤下杏眼,悄悄捏起腰间的玉佩轻摇着。我下意识看向维公子,他并未注意到这些,只因他根本不屑朝我投来一瞥。最后,我求救似的看着初尘,他面无表情的整理手中的书籍,眼中却尽是贼笑,俨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眉毛一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韩公子的热情置之不理,我将一摞书卷扛至树下陈设的一长排案几上,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时值初夏,正午阳光已有七分毒辣,如此往复数次,汗水早已浸透后心。我自认是在以国之储君的身份接受平民教育,便不觉得多辛苦,反倒是初尘那罪魁祸首,每每与他擦肩而过,他的眼神就少一分幸灾乐祸,最后竟辞别了和他谈笑的众人,独自坐在坡顶的草丛里,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仿佛想知道我这养尊处优的皇太子究竟还能承受多久。心中好笑:若是以前的那位,定要露出马脚。只可惜,我是赝品。 卸下车厢中全部书籍,我回到初尘身前听候吩咐。他深邃的黑眸中流淌过不可置信的光波,双唇动了动,似有什么话未说出口,最终缓缓扬起一抹魅惑的轻笑:“果然……”不去考虑他这不明不白的话,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树下静静阅卷的佳人身上,寻思着怎样上去搭讪。 第25章 一束强光直刺过来,我眯起眼看向光束的来源:韩公子单臂支头歪躺在草坪上,挑衅的笑着,手中不知握着何物,一晃一晃的向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见我注意到他,才满意地将那东西塞回袖里,就要起身。 我心里暗道不妙,赶紧向初尘使了个“帮我”的眼色。他儒雅的勾起嘴角,眼睛却是在问:“凭什么?”我垂在身侧的手指比了个一:“下月的货,准你多进一成。”他表情未变,手指悄悄伸出比个三:“三成。”得寸进尺!我磨牙,手指改一为二:“最多两成。”他一根手指弯两下,做个点头的手势:“成交。” 等到韩公子走来,所有协议早已在默契中达成。那刁蛮小公子向初尘略一施礼,清声道:“初祥公子,你这仆从可否借我一用?”初尘优雅的起身,随意拍掉袍上的草叶,还礼道:“不巧了,我正要差她去办些私事。宜轩公子可否稍等片刻?”韩·宜轩一怔,初尘忙又笑道:“我前儿得了件首饰,听闻公子见多识广,不知能否为我鉴别一二?”韩公子蹙眉在我和初尘之间扫了个来回,方有些不乐意的道:“好吧。”初尘微微颔首:“那就多谢公子了。这边请。” 看着两人转身离开,我刚待松口气,韩公子突然回头嗔道:“你快些!”我沉到肚里的心又被忽的吊起,直到他们渐行远去,才算彻底安宁。 酝酿好情绪,我抱着必死之心,向那树下的佳人一步步靠近。 许是听到脚步声,维公子从书中抬头看来,见是我,美目凛然,未等我近身,便合上书“腾”的站起,俊眉一挑冷声道:“天小姐何故对在下纠缠不休?”身形顿住,虽早知此番定会碰钉子,可像这样还不曾开口就被拒于千里之外,我仍是一阵沮丧。 看我似乎无话可说,他眼中尽是轻蔑和嘲讽,向后退上三尺:“天小姐亦是读书人,难道不知女男授受不亲之理?”这是何意!饶是我再能忍让,心下也是气恼。这丞相公子真是孤傲,若不以冷制冷,他说不定还当我是那贪声逐色之徒。收回笑容,我取出袖中荷包,漠然道:“公子误会了,在下前来,不过是想物归原主。” 维公子表情更为不屑,俨然不信我的解释:“天小姐不必多言。在下本以为小姐虽出身贫寒,然气宇不凡,才华横溢,若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人中之凤。孰料小姐竟是不思进取,尽做此等趋炎附势之事,真真荒谬无稽。在下劝小姐还是莫要痴思妄想!”出口成章,却是字字尖锐,丝毫不给人留半分余地。听那话中之意,他原将我认作是在附凤攀龙。可我这半年之中统共才跟他见过三次面,说过三句话,他便如此笃定,难不成是见惯了这种情形?倒是合了他那丞相爱子的身份。 “趋炎附势?”我诮嗤一声,“天某即便一介布衣,又岂是那贪图富贵安逸,寻求旁门左道自贬身价之人?在下不过仰慕公子才学,方才出手相助,不想维公子竟认为在下是别有所图……”话未说完,便被他紧锁眉头一口打断:“天小姐莫要叫我维公子!你早已知道,你面前的维水公子乃当今大莫右丞相之子维水·雿凌!”鄙夷的眼神,微扬的下巴,讥弄的唇角,咄咄逼人的语气……简直就是他娘的翻版!我登时怒火中烧。犹记每次早朝,只要我的言论与右丞相稍有相悖,她便是同样嚣张的表情:“太子殿下年幼,对朝政参悟尚浅,故此法不妥。”真正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看着维水·雿凌同他娘一模一样的眉眼和眼中的蔑视,我双臂环在胸前,怒极反笑:“呵,没错!天某知道便怎样?右丞相又如何?公子言下之意,难道我见了你们还要退避三尺不成?”一时间,两人皆是剑拨弩张,僵持不下。这维水·雿凌仗着他的身份如此傲睨一世,就算我“喜欢”他,也不能卑躬屈膝的事事听他指使,更不能让他把我看成陋颜小丑。再加上心里愤然,我笑得越发冷漠。 渐渐的,他的神情由讽刺变为怀疑与戒备,微微欠身,语气生硬的道:“在下错怪小姐了,给您赔个不是。”顿了顿,提高声调接着道,“在下亦非嫌贫爱富之人。”见他口中服软心中不服输的样子,我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轻嘲,一幅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向他随意拱拱手,漫不经心的道:“是天某失态了,还望公子海涵。”他抿下嘴角,有些不悦且疏离的目光似无意扫过我手中的荷包。 我随手将荷包挂在一旁的树丫上,并不看他:“诚如维水公子所言,深闺男子当忌女男之大防。”故意叹口气,“天某真是深感遗憾。”“深闺男子”四字被我别有深意的拐着腔说出,他面上立时染上一层薄怒,向前迈了一小步,终还是停下,紧盯着我不语。我轻笑着斜瞧他一眼道:“天某告辞。”不理会他隐忍的表情,转身离去。 一路走下山坡,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像维水·雿凌这般公子脾气,我几乎可以预知如果娶他做太子君后会怎样的苦不堪言。但如若拉拢不到右丞相,我的下场又将何其悲惨。两害相权取其轻…… 正独自沉吟,听见远处传来蛮横的声音:“她回来了!”我脚步一滞,就见韩公子歪头笑看着初尘,原本恳请的目光透漏着几许无理,虽是在跟初尘说话,可明显在喊给我听。初尘微笑颔首,永远礼貌谦和,韩公子却早在初尘动作那一刻飞快回了个礼,两下奔到我身前,扯着我的衣袖把我往一排树后拽,口中埋怨道:“书呆子,你怎么去这么久!没看我们都快要散场了吗?” 我顿觉头疼的更厉害。这个刁蛮贵公子难缠的紧,总用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将我堵得哑口无言,不知此回他又会说出怎样惊天动地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夺回袖子,我不耐烦道:“韩公子有何贵干?”他一怔,回过头,红唇微启,明亮的杏眼直愣愣的看向我。我铁青着脸,只希望他发一通火之后速速走人。如我所料,这小公子果然不按常理出棋,神色由不解转为同情,竟还有些淡淡的心疼,最后皱起眉头道:“你缺银子,跟我讲便是,何苦做这些体力活委屈自己?” 第26章 他…… 我哭笑不得,在他流淌着真情的目光中,满腔怒火萎靡的一点点熄灭。整理好表情,我沉声道:“不劳公子费心。”但出口的语气却有些色厉内荏。他双眸渐渐盈上一汪笑意,再次揪上我袍袖的一角:“我不会白给你银子的。咱们现在就去辞了这活计,你来做我的侍从,我决不亏待你。”做……做他的侍从?!看他一幅“求贤若渴”的模样,我克制住即将抽搐的嘴角:“恕难从命。” “你……你!”他这下终于忍无可忍,贝齿紧咬,双手抓上我的肩膀,愤恨的瞪着我,“我不允许你对那个初祥惟命是从!听到了没有!”被他雷霆万钧的吼着,我不知为何居然并未气恼,还有点莫名的不知所措,只能面色平静的任他朝我宣泄。 树后传来一声轻咳,韩公子绷着脸推开我,看向来人。我不用回头,已然松了口气,听那连咳嗽都温润动听的声音,我便知道是救星来了。身后那人走到我旁边站定,大有与我同仇敌忾之势,笑着施礼道:“抱歉,刚刚家仆来报,说有要事,我们得先走一步了。”一个“我们”,俨然划清了党派,还颇有维护我这个下人之意。我心中暗道:这“大奉之子”的确高人,来得巧,说得妙。 再看韩公子,眉尖一动,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初尘,再瞧一眼貌似无动于衷的我,忽而笑开了,甜声道:“初祥哥哥,你这仆人我喜欢的紧,能否送与我?”不想这小公子竟如此直截了当的要人,初尘和我皆是微愣。他赶紧乘胜追击:“或者卖与我也成,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冷汗一滴。我堂堂一个皇太子,怎么就变成任人买卖的商品了?心里无所谓的笑笑。虽然我同为戏中人,这戏却还轮不到我来演。对于初尘的反应,我拭目以待。 初尘早已恢复了儒雅的笑容,似有些为难的道:“这……实不相瞒,在下有许多事物,尽是她一手打理的。缺了她,在下着实不便。韩公子……”他顿了顿,有意无意的用眼角瞟向我,“亦不想夺人所爱吧。” 我腾的火冒三丈:这家伙,在这儿不安好心的瞎搅和什么!还嫌事情不够复杂?一个男儿家说出这样的话,明摆的让人误解! 韩公子果真怫然大怒,又实无话可说,气得双拳紧握,死死瞪着初尘。初尘笑得越发温和,躬身赔礼道:“真对不住,在下失陪了。回见。”转身给我使了个“撤退”的眼色。 这一刹那,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恍如那日冰玉楼的初见。他在山坡上与众人告别,我便先行下山,一步跃上马车,毫不客气地躺倒在榻上。今儿因身份问题被他指使了一整天,这笔帐,我记下了。回想起刚才和韩公子那一幕,无奈的摇摇头,我发现,其实我、维水公子和韩公子之间存在着一种恶俗的三角恋关系,如果忽略那些由我带来的不纯情的因素的话。心情好像有点混乱,我是不是该向彩公公讨教讨教,让他帮我写本《钓夫宝典》? 胡思乱想间,车帘一挑,初尘悠然的踏进车厢。呵,来了?我向他迷离的慢慢眨下眼,笑得暧昧。 第二十七章 初尘靠着我坐在榻沿上,怠倦的长叹一口气,道:“办妥了?”我慵懒的半眯起眼,用鼻子“嗯”一声表示回应。他斜睨我一眼,抱怨道:“你倒是轻松自在,才女佳人的风流快活,独留我一人跟那尚书之子苦苦周旋。”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不过陪人说说话而已,就赚了两成的货款,我这赔力又赔钱的才叫亏呢!晏晏一笑,我拖着长腔道:“有我的好初初在,我又何须费心?”“哦?”他挑眉,缓缓扬起唇角,“那太子殿下预备如何报答您的好初初?”跟我卯上了?飞去一个媚眼,我满脸淫邪的向他勾勾手指:“最难消受美人恩。来,让本姑奶奶好好疼疼你。” 他直直望向我,笑得倾国倾城,慢慢俯下压在我身上,鼻尖几乎触上我的。三千青丝瀑布般流泻在我们脸颊两侧,将我们隔绝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间;头顶散落的一缕秀发随着晃动的车厢,轻撩着我的额;彼此交换着呼吸,他深邃的双眸仿佛黑不见底的幽潭,我却好似看到那尽头的温泉中折映着的一道璀璨的华光,勾魂摄魄。 半晌,他开口,湿热的气息喷在我的唇上:“为权利去欺骗一个无辜的人,去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太子殿下,你真真铁石心肠。”我左臂环上他的脖颈,笑得更加温柔:“谁说本宫无情?本宫,可是最怜香惜玉的……”他喉中低沉的笑一声:“怜香惜玉……还是……温柔陷阱呢……” 初尘……我抬起他的下巴,拇指抚过他温软的唇瓣:“初初,你知不知道,它有时候,讨厌得很。”他垂下眼眸,用嘴角轻蹭我的掌心,喃喃道:“是么……它还很好奇,究竟是何方高人能让无情的太子殿下日日戴着他送的荷包?” 趁我愣怔的瞬间,他身子一动,毒爪便向我腰间的青葡萄荷包袭来。我立刻用掌刀向他手腕砍去。他手臂游蛇一般从我掌下滑过,一招“黑虎掏心”直捣要害。我变掌为爪,扣向他的脉门。他再一招“蜂王探花” ……拥挤的床榻上,我俩见招拆招,单手斗的不亦乐乎。几十个回合后,我终于将他的手按在车厢壁上。他伏在我身上微微喘气,好笑的看着我:“不过是一个荷包,你还真宝贝它。” 低头瞧一眼挂在衣带上的荷包,脑海中便浮现那孩子的音容笑貌。记得我在行宫养伤,某日开玩笑时曾提到想要他帮我绣个荷包。当初根本没有指望他会做什么,是故没多久便已淡忘。等那孩子走后,红衫去他房里收拾东西,才从他的枕下摸到这个布料揪成一团,针脚歪斜的荷包,包上绣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青色圆圈,有点像葡萄。红衫冷笑着把它扔在我的案几上,非说是那孩子要送给我的。我自是不信,因荷包若是由男子送给女子,就成了定情信物,而他并不喜欢我,甚至……是恨我的。可如果说是他为自己绣的,又实在说不通:一来他已经有了个比这好上数倍的,二来我的确问他要过荷包。思来想去,我终究把它留在了身边,只希望能常常看到,凭之思念一下远方那个曾被我伤害为我受苦的孩子。 心中泛上一丝酸痛,我推开初尘,淡淡道:“有什么好宝贝的。你想歪了,这荷包顶多算是我拣的。”他怀疑的看着我,接着似无奈的摇摇头:“你不会不知送荷包的含义吧?”怎么会不知?我随意道:“定情信物嘛。”他了然的轻笑:“你果然不知。在男子心中,送荷包的意思是,他愿许你生生世世。”心中泛上一丝酸痛,我推开初尘,淡淡道:“有什么好宝贝的。你想歪了,这荷包顶多算是我拣的。”他怀疑的看着我,接着似无奈的摇摇头:“你不会不知送荷包的含义吧?”怎么会不知?我随意道:“定情信物嘛。”他了然的轻笑:“你果然不知。在男子心中,送荷包的意思是,他愿许你生生世世。” 心尖一颤。 ,你……是这样想的么?那为什么到最后都不告诉我?亦或……是我又在自作多情了? 像是在确定什么,我蹙眉道:“哪有这许多有的没的。”初尘眸光闪动,仿佛在嘲笑我:“这么丑的荷包,我闭着眼都做得比这好。既然你也不喜欢,不如丢了它,省得碍人眼。我再帮你绣个漂亮的,如何?”这家伙,就喜欢跟我唱反调!这荷包可是那孩子唯一留下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丢掉!白初尘一眼,我冷哼道:“奉皇后的生生世世,在下要不起。” 烦闷的敲下车壁,我喝道:“停车!”挑开帘子,桐已经牵马在车外候着。我飞身上马,抛下一句:“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了。”挥鞭策马而去。初尘,你今儿真戳到我的痛处了。 火烧云笼罩着西边天际,野花烂漫的山岗,身着及膝橘黄色丝绒披风的少女勒缰立于马上,微风从她身边划过。我回首望向纵马而来的一抹褐色身影,笑道:“逸遥,你在让我。”她放慢速度,在我身后停下,手握细细的马鞭,垂眸抱拳道:“臣不敢。实是太子殿下马技高超,臣甘拜下风。”说话间,跨下白马骚动不安的刨蹄,飞扬起一小片尘沙。心中好笑:她明明是个聪明人,胸中亦有鸿鹄之志,可为何总做此等不讨喜之事? 我歪头探究的看着她,驱马围她兜了两圈,见她秀气的面颊因运动微微泛红,表情却仍是一副老成与谦恭。心念一转,我突然挥鞭抽向她跨下的坐骑。由于力道过大,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撒蹄狂奔。央参将面色立变,急忙扯紧缰绳,还未停稳身形,我已然骤马追上,与她擦肩而过,朗笑道:“逸遥,你今儿若是赢不了我,咱们就一直比下去,比到夕阳落山,朝阳初升……”声音渐渐消散在夏日的晚风里。她终在夕阳落山之前超过了我。将马拴在树上,我解下水囊猛灌几口,满眼赞许:“逸遥,我欣赏你。”她盯着地面不语,我停顿下,接着道:“你就非得这般疏远我?”她略一躬身,似要行礼客套,许是觉得不妥,行到一半生生停下,犹豫片刻方低声道:“怎会?”不会?我向她迈了一大步,她便不自觉的后挪一小步。我似笑非笑退回原处:不知该说她明智好,还是该说她糊涂好?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死守着那“君臣”之礼不放,会不会太固执呆板?还是,她其实是……眼前的女子明显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定。我无所谓的笑笑,之后严肃起来:“逸遥,你可愿留在盛都帮我?”她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说,毫不犹豫地跪下,坚定的道:“万死不辞!”没有任何讶异的神色,的确是个明白人,不枉我为栽培她煞费苦心。点点头,我轻声道:“别跪了,明儿到护卫军那儿任职吧。”回到瀚央宫时殿宇两旁已是华灯初上,数盏忽明忽暗跳跃的烛光有如我此刻的心情。褪下外袍,瞥见腰带上系的那有点看不出模样的荷包,突兀扎眼,难怪被初尘注意到,也许,注意到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而已。我唤住就要携袍退下的红衫:“等等!”走上前,扯过荷包正待用力。顷刻间,那人忧郁的神色,月光下的泪珠,匆匆离去的背影……种种种种,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捏着荷包端详良久,我将衣袍塞回红衫怀里,别过眼道:“把它改挂在内衬上。”没有动静,些许,身后之人一声嘲笑:“殿下这会儿知道心疼了?” 僵立在原地,我面如寒霜,心里陡然涌上一种涩痛与怒气,不知是在恨他太过尖锐,还是怨自己太过疏忽。红衫像是丝毫未察觉我的恼意,阴冷恶毒的话语一连串冒出:“人都走了,做这些个又有何用?当初做甚了?您可知只小星乞求您一句挽留?哼,高贵的太子殿下,无缘无故的温柔多情,哪个男子承受得了?您倒好,招惹了人家又甩手走人,当真无心!您……您也真是,既然无心,便无心到底。反正人也回不来了,何必睹物思人徒增苦闷?” 字字句句砸在心尖上。原来,我给那孩子最后的痛,便是选择放手么…… 任复杂的思绪慢慢沉淀,我闭上眼,深吸口气,冷淡的道:“红衫,你再这么下去,不管是好意或歹意,迟早会惹恼了本宫。回房思过去。”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离去声,仿佛赌气般,珠帘被他打的“哗啦”乱撞,在寂静的夜里嘈杂回荡。 萧寂的站在殿宇中,漫室皆是象征太子尊权的橘黄色,眩目,狰狞,且孤廖……对小星,我愧疚无奈不解;对维公子,我费尽心思追求;对韩公子,我唯恐避之不及;对初尘,我从未放下戒备…… 一双藕臂从后轻轻环上我的腰。抚上他的柔荑,我低语:“说,你喜欢我。” 闻着他幽幽的体香,听他在耳边羞涩的细细道:“嗯……雅儿……喜欢您……”心尖一颤。小星,你……是这样想的么?那为什么到最后都不告诉我?亦或……是我又在自作多情了? 第28章 “霈雨洗尘埃,飚风扫烟霾。倒也挺好。”维水公子轻声打断了斐斓的絮叨。诗文脱口而出,不愧是名誉大莫的“盛都第一公子”,才思敏捷,谈吐风雅。 心中赞扬着,我面上却尽显忧愁,望向滂沱如注的大雨,低叹一声,像是在自发感慨,成功地吸引了那两位的目光。回过头,眼神透露些许责备和嘲讽,我沉声道:“天某不觉这雨有何好。公子可有想过,近日来湫河泛滥,泸湖又为湫河最大支流。这雨若下得久了,泸湖水涨,湫省的灾情是否会更加严重,难以预料。” 维水公子愣了下,双唇微动,最后垂下眼眸,半晌,问道:“天小姐如此忧国忧民,又有真才实学,为何不去考取功名?”声音小的几乎被淹没在风雨中。他这一句倒是真把我给问住了:我本就是国之储君,还需要考什么功名!不过在黑暗中心呆久了,借口不用打草稿即可编出一长串来,我苦笑道:“维水公子出身官宦之家,对官场的是是非非应该再清楚不过。天某本不愿趟这淌浑水,怎料如今……唉,离本届会试尚有些日子,到时候,依情况定度吧。” 维水公子稍稍点头,迟疑片刻方道:“天小姐的苦衷,在下可以体会。不过,在下仍希望小姐能够为百姓谋福。”我微笑着不置可否:“单凭这话,天某便要先在此谢过公子赏识。”他别过头去,硬声道:“小姐抬举了。” 我挑眉:刚刚那几句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又突然冷漠起来?还真是丞相之子的做派。付诸一笑,我道:“怎会?天某早就说过,仰慕公子的才识。”他仍旧不看我,却提高了声调,似是在刻意的回避:“男子无才便是德。” 哦?我不由得暗自好笑: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我自然不觉稀奇;可从这一向孤标傲世的维水公子口中说出,倒像是无话反驳时耍赖一般,染上了几分孩子气。弯起嘴角,我漫不经心道:“庸愚女子用来约束男人而定的戒律罢了,公子也相信?”说罢意味颇深的睨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他身侧的斐斓,溢满兴奋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瞪着我和维水公子,小嘴抿的紧紧的,似乎生怕一开口就打断了这场难得的好戏。 我欲转过话头,斐斓这小家伙抢先一步,大声“自言自语”道:“这雨再不停,瑾主公定会着急的。”说完向我挤挤眼,再朝他家公子努努嘴。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牵红线?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斐斓偷瞄下维水公子,见他并未发现我俩的“眉来眼去”,又恨铁不成钢的向我小小挥了下拳头,然后表情瞬间恢复平常,扯了扯维水公子的衣袖,嘟囔道:“都是斐斓不好,没听公子的话候在山下,不然这会儿早就将雨伞送来了,哪儿还会害公子在这儿受苦。现在完了,这么荒凉的山头,谁会晓得我们在这儿?就算瑾主公派人来,也是寻不到我们的。瑾主公那么疼公子,若是知道公子躲草棚,又要伤心好久了。公子您记得不?上回咱们不过是晚了一刻钟,瑾主公差点儿没让大人带侍卫掀翻了整个儿帝都呢。这次再加上下雨,府里这会儿不知闹成什么样了,大人也定不会放过斐斓的。怎么办啊,不然斐斓下山去给公子取伞好了。” “不用,此处距山脚尚有段路程。”维水公子淡淡道,“夏雨疾来疾去,再等等。”“可是……”斐斓揉揉鼻子,不动声色地挪到维水公子身后,焦急的斜视着我,见我仍没动静,小脸儿顿时垮了下来。我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瞧着雨幕,心下却已有了一番思量。 斐斓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他无聊的左瞅右瞧,兀自唠叨着。想不到“第一公子”的小厮居然也是见多识广的牛人一个,只听他从丞相府中的杂事讲到帝都的几处名胜,从古时男子传奇故事说到现下流行的珠宝,再从牛鬼蛇神之说谈到即将举行的花卉展……我和维水公子时而在一旁搭上两句,气氛还算融洽。 一个时辰过去了,雨点不但毫无收敛之势,反而越下越大,斐斓气得直跳脚,止不住嚷嚷道:“怎么还不停?可恶!摆明儿了跟我们作对!瑾主公一准儿急坏了,指不定派了多少人马四处寻公子呢!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维水公子表情仍是平静无澜,只有开始游移不定的眼神透出几分不安。 斐斓嘴里碎碎念着,一边使劲儿向我递眼色。忍住笑意,我眼珠在维水公子身上滚了一圈:你确定?斐斓与我心有灵犀,猛眨三下眼睛:确定确定!快行动吧! 我清清嗓子道:“其实公子若想下山,天某倒是有个办法。”维水公子抬头看看晦暗不明的天色,又思索了下,才不冷不热的问道:“小姐有何办法?” 唇边扬起一抹恣意的笑,我右足向后轻勾,指尖挑起靴中的匕首,寒气随之划出一道圆弧,短柄落入手中。飞身冲入雨幕,两步来到荷塘边,看准靠岸一片最大的荷叶,银光一闪,将之齐茎斩断,举过头顶,而后转身,笑望着濛濛雨雾后的他。 他似乎有些怔仲,直至我返回草棚前,方回过神来。与他隔着一屏檐上垂下的珍珠水帘,我撑着荷伞向他递去。他看向我持荷茎的手,小臂微动,却终向后退了一小步,沉默着。风吹雨斜,几许雨丝飘入我的脖颈,有些冷。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弯嘲讽:“天某忘了,维水公子曾说:深闺男子当忌女男之大防。” “你……”他气恼的皱起好看的眉,直直瞪着我,看见我唇角的不屑,忽然大步跨上前,一把夺过荷伞。略带挑衅的目光撞入我盈着笑意的双眸,他一愣,立时明白过来,懊恼的迅速退回檐下。 第29章 如此一来,失了荷伞的我被当头淋了个正着,疾风夹雨刀劈似的砍在脸上。下意识抬手遮住脸,还未来得及钻入草棚下,只觉雨刃突然消失,竟是维水公子撑着荷伞站在了我面前。他别过眼,一副不情不愿的孤傲模样,仿佛后悔一般再次稍稍后退要与我拉开些距离。可这荷伞虽大,也只能恰好容下两人。不得已,他又朝我挪过来,这般挣扎着反反复复计较伞下两人的距离,却未曾想过其实草棚就在身后。 晶莹的水珠顺着荷叶边缘滚落在我们周围。天地间,只余烟雨飘扬;眼前心头,幻化的是一分尴尬中的浪漫诗情…… 我不言,静静等他启齿。“嗯……”半晌,他抿下薄唇,俊目盛着漠然,“多谢天小姐。在下……告辞。”我颔首道:“山路湿滑,公子慢走。”不宜再赖在伞下,闪身撤回茅屋。他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斐斓惊讶的张大嘴巴,一脸惋惜,好像不明白他家公子怎么就这样走了。他看看维水公子的背影,飞快凑到我身边,掩着嘴巴古灵精怪的道:“天小姐既然欣赏我家公子,心动不如行动。斐斓看好你。”接着立刻换上可怜巴巴的模样,小声祈求道:“斐斓的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说完提起衣摆要跑,迈出一步又猛地刹住闸,扭头笑嘻嘻的补上一句:“你武功不错。” 我被这三句毫不相关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瞧维水公子,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却不知为何停下,似是想回头说些什么,可踟蹰片刻仍未将目光投向这里,只是唤道:“斐斓!”斐斓眨眼间摆出贴身小厮的老实面孔,其速度之快堪称一绝:“哎!来了来了。公子您等等人家啊……”一溜烟儿追随主子而去,拿过维水公子手中的荷伞撑好,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念叨着。 这样的小厮,配冷冷的丞相公子,真真有趣。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我是不是……离目标又近了些?估摸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各家公子也应该走的差不多了,我低声道:“回宫。”身上一暖,天青色的防雨斗篷已然将我围起。我不由轻笑:群英逐鹿中,迅速成长的不仅仅是我一人而已。 沿泥泞的林中小道下山,快到山脚时,骤雨噼啪中传来隐约的人声。我顿住身形,仔细听着,只觉话语越来越清晰,好像有人正向此处行来。风雨交加的,谁还往这荒山上跑?一年以来养成的危机意识使我条件反射躲在灌木丛后。 。。。。。。。。。我会争取在9月份之前写完的,因为要学习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每天都更新两节 谢谢亲们 第30章 “公子,回去吧,奴才求您了……”一个哀泣的男声,听上去像是某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公子……公子……您,您别再往上走了……公子……”难道是某位愤世嫉俗的官家千金不满封建礼教,正在上演雨日出逃的戏码?我不禁失笑,准备起身离开:最近真是紧张过度了。 “别扯我!!”一声熟悉的怒吼,让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会是他…… 从灌木缝隙间看去,只见韩公子右手打着把黑油布伞,左臂被一个呜咽着的小厮死命抱着不放,正怒容满面的挣扎着。那小厮哭求道:“公子,您别找了……她,她说不定已经走了……”“胡说!”韩公子烦躁的挥手想甩开那小厮,“我明明看见她上来的,她马车还停在下面呢!你好大胆子,主子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放手!!” 她……是指我么…… 两人拉扯间,韩公子脚下一滑,仰身翻倒在泥地上,手中的雨伞随之抛了出去。我小腿不自主的一动,差点冲上前。他倒吸口气,皱着眉头坐起。无情的雨点打在身上,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面颊、脖间,华美的衣衫上溅满泥水,白皙手腕上的一串玛瑙被扯断,抬手间,血红的珠子滚落在四周,其中一颗穿过灌木丛,在我脚边停下。 那小厮吓得就要搀起他,哭喊道:“您……您怎么样了……奴才该死……”却被一把推开。韩公子咬牙切齿的站起身,冲那小厮愤然喊道:“主子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接着也不去拾伞,在雨中一脚连一脚的踹上旁边的树干,恨恨道:“你个臭书呆,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你给我跑哪儿去了?!笨死你了,阴天上山也不带把雨伞!害本公子在这儿淋雨。看我等会儿怎么教训你!你个呆子,快给我出来!!” 忿怒的嘶喝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孤立无助,到了最后已夹着一丝沙哑,暴跳的背影被阴暗的天色衬出几许单薄。一旁的小厮似被最后一句冲天怒吼吓到,一动不动的傻傻站在原地。韩公子渐渐沉默,五指抠进枯树皮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湿透的缎袍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分消瘦,他却浑然不觉。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我本以为,这富贵公子不过是一时新鲜,或者心血来潮,才会对一个穷酸书生一见钟情,等他厌倦了,也想明白天长地久的感情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环境和物质基础上,自然会把这种曾经的轻狂当作笑谈。可现在看来,他好像是动了真格的。心中叹息一声:韩公子,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在躲你,你又何苦这般执着? 不忍看他就这么立在风雨里,只要我出现,哪怕摆明了要跟他一刀两断,他也会回去的罢。伤心,总归比淋雨强。我伸手,想拨开前方的灌木丛,指尖触到冰凉带刺的枝条时却停下。突然好笑的发现,我竟有些不敢面对他。如若他还像以前那样不计前嫌的对我好,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韩公子低头咳嗽两声,深吸几口气,用袖子擦去脸上的雨水,一双杏目闪过决然,弯身一把捞起翻倒的雨伞向山顶冲去。我张口要唤住他,“韩公子”仅溜到唇边便没了声响。听他喊着我的名字渐行远去,我无力的闭上眼。 良久,我俯身,轻轻拈起脚边的滴血玛瑙…… 斜靠在马车里,只觉心底空荡荡的,像是失掉了什么。我扯过床榻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金缂绣凤软衾裹在身上,却感到它带来的温暖将我一点一点冻结起来。思绪在僵硬的身躯上空游弋着,忽而抓住了那么一星半点,是初尘的名字。我挑起窗帘道:“去和庆书斋。” 马车驶到书斋后院门口,我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我这会儿出现,岂不等于自投罗网?苦涩的把脑袋埋进臂弯,我闷闷的对赶车之人喝道:“算了,回吧。”车子停下,正待转弯,一个柔和的声音混着雨打树叶传入耳际:“既然来了,何不坐坐?”向窗外望去,初尘正慵懒的倚在门廊边,微微一笑,在这嘈杂的俗世中自有一番云淡风清。想必是事已办妥,我心下一宽,眼中化开一抹笑意,跳下马车,钻入他及时擎起的伞下,问道:“等我很久了?”他摇头:“我怎知道你会返回?不过随意走走,正巧瞧见你。”大雨天的出来散步?还转到这偏僻的后院门口来?瞥一眼他潮而不湿的衣襟,我讶然道:“哦?呵呵,的确是巧了。” 踏进初尘的闺房,迎面而来的暖流让我打了个喷嚏。他忙弯腰将地上的火盆移开:“忽冷忽热的,难怪身子受不住。要不要用些姜汤?”我不由愣住:熟稔的动作,自然的关切,仿佛是多年的……不知他是否也感到了什么,脊背蓦然僵直。屋里曛曛的令人困乏,我打开窗子,任冷风吹在面颊上,笑道:“这不就结了?”他起身,墨色的双眸微荡:“倒也是。”说着拉开与我紧挨的另一扇窗。我试图找个轻松的话题缓解刚才的怪异:“想不到我居然有幸莅临‘大奉之子’的厢房,真不知要羡煞世间多少女子呢。”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怎么又绕到这上头来了!果然,他不搭话。我转头看去,可横在两人之间的朱红窗扇阻隔了我的视线。在同一间房中却看不到彼此,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抬手欲关上窗,初尘幽幽的声音响起:“她是我大姐。”她……今儿早那个蓝衣女人,是奉国公世女?我与她素不相识,她为何对我心怀敌意?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初尘顿了顿,又道:“她要我回去。”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一时呆住,脑中闪过和初尘在一起时的画面,方才如梦初醒。我俩在这院子里从不避讳,往来的下人眼里还不知看出了些什么。这不,才多久,就有人闻风赶来“捉奸”了。心里堵得难受。我原本是想找个相同高度的人倾诉下“高处不胜寒”的郁郁之情,不料等待我的竟是别离。手从窗扇上移开:看不见彼此的现在表情,也好。我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他不作答,半晌,自嘲的笑笑:“你……就这么盼我走?” 第31章 怎会……我一阵无力:“初尘,你知我不是这意思。”他笑得更冷:“也对。在下若走了,莫太子岂不少了一大条财路?”我皱起眉头:这家伙,总是语不伤人不罢休。欲带刺的回上几句,却说不出口。明明几个时辰前还谈笑风生共谋天下的两人,现在居然划清界限针锋相对起来,真是讽刺。算了,看他今天不似往常一般优雅自如,举止间有些失控,想必是早上受了气,这会儿心情也不好过的。 我轻叹一声:“初尘,你……别这样。”不只是你,凭我们的身份,都不该如此儿女情长。深吸口气,我挤出一个比较灿烂的笑,朗声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他喃喃重复着。虽知他看不见,我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试图说服他,也说服我自己。他声调突然一变,笑得古怪:“说得妙。莫太子何时学会作诗的?还真应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怎么…… 我无奈的抚上额头:这不是重点好不好?窗外的寒流和室内的暖流在周身汇合,冰火两重天的氛围让我觉得心神不宁,只得开个玩笑驱除胸中的苦涩,语气略显轻快的道:“我的好初初,你在吃醋……”最后一个“么”字被我生生咽下。天啊,我在说什么!事情好像被搅得越来越混乱了。 平静下心绪,我干脆将那半扇窗子关上。中间隔着它,和初尘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说着不明晰的话,朦胧的令人迷茫。直直看向初尘,却头一次从他时而柔情时而魅惑的眼眸中读到浓浓的悲伤,还有他常常调琴斟茶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泛着痛苦的青白,紧紧握住窗栏。没料到我的举动,他有些慌乱的回过头,眨眨眼睛,目光便是温和如故,手也不着痕迹的背到身后。 我准备好的那些豪迈的台词一下子被憋进了肚里。而他竟然笑了,笑得坦荡真诚,仿佛刚刚的哀愁不过是我的幻觉:“只可惜如此一来,两人某味相投,莫太子自以为是的秉性倒是难改了。” 自以为是……果然是初尘,到现在还不忘嘲戏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对他的话一笑置之:“我该回了。说真的,你何时走?提前知会我声,也好让我为你摆桌酒席饯行。”他随我一同向院门走去,欣赏着回廊外的雨景,若无其事的道:“等冰玉楼的杂事了结后便走。”看我一眼,又戏谑道:“你打算在哪儿为我饯行?难不成到时还需借我这院子一用?” 他这般洒脱,倒让我觉得心里那份伤感的确是自作多情了。不愿想那许多,强压下胸中弥漫的酸楚,我摇头笑道:“我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哪里就穷到这份儿上?我在东郊有几处别苑,景色各不相同,到时任你挑选摆布。”“当真?”他挑眉,“那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记好了:我要十尺高的奉白玉雕花拱券石门,蓝藤萝花缠绕的千步游廊,十丈见方的碧琉璃雕砖砌金鱼池,重檐紫铜瓦八角攒尖顶玺彩画飞凤金柱亭,还有嵍国皇家贡酒醉红香。” 我轻道:“玉门藤廊琉璃池紫金亭醉红香,随你喜欢。” 第32章 静雅的书房中,金兽香薰缓缓的燃着。我半卧在镂着菱花如意的小榻上,怀中塞着精致的手炉,随意翻阅着官员承上的信函。斜坐在身后的雅儿用丝绸一缕一缕悉心的擦拭我刚洗过的长发。 在几封信上盖了太子朱印,交给候在一旁的晓筱,我笑吟吟的转身,单臂环上雅儿的纤腰,问两腮微红的他:“我的银仁金镶羹呢?”见他一愣,我蹙起眉头,故作生气的道:“你明知我今儿淋雨了,居然不记得给我做银仁金镶羹暖身子。说,你把我忘哪个角落里去了?!” 他忙拼命摇头,秋水双眸差点儿泛上泪雾,急切的道:“没有忘,羹早就备好了。雅儿见您正忙着,才……”说到最后,柔弱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他扯上我的衣摆,垂下头,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着:“没忘……真的……雅儿真的没忘……” 看他如此心慌意乱的表白着,我感到自己的嘴角不住的上翘:就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忘了我,永远也不会把我丢在一旁的…… 许是我沉默的太久,他有些紧张的看向我,满眼乞求和哀痛,话不成句的道:“殿下,您……真的……雅儿,雅儿这就去给您拿。”说罢便要起身。我手上用力,把他挣扎的身子固定在怀里,在他粉颊上落下一个吻,道:“不用了。”他怔了片刻,腰身渐渐软下来,双臂后怕似的揽上我的脖颈,怯懦的道:“您……您若觉得不合口,雅儿再帮您做别的。”我的手已经不老实的从他的短衫下伸了进去,抚上他柔腻的肌肤,唇亦慢慢游移到他的耳畔,舔上他的耳垂,感到他浑身一阵轻颤,满意的笑道:“用羹暖身子,倒不如用你……” 怀里的人儿低喘着,身子迅速变得滚烫,纤纤柔荑在痴醉中绕上我的背,似要搂紧我,却因情动而显得无力。密密吮吻他染着粉晕的锁骨,辗转缠绵,细滑的皮肤上便留下了点点樱红。美人儿散开的领口处透着他独有的幽香,随着他愈来愈重的喘息浓郁起来。 我慢慢前俯,压上他酥软的身子,手指两下勾开他腰间凌乱的束带。敞开的前襟露出片泛红的玉肌,一路向下,吻至绯红色心衣的边缘。不并急于将这最后的薄膜揭开,一手如同探宝似的从侧面钻进这贴身小衣,寻到最敏感的一点,突然一个撩拨。身下的他呻吟一声,剧烈的抽搐。早已知他极受不住在此处的挑逗,我更是忽快忽慢的揉捏抚弄,引起他几近泫泣的低呼。他手臂攀上我的肩膀,染上□的秀美双眸泪光点点。绝色的容颜褪去平日的恬静,平添几分娇娆,几分痴狂。到了最后,只是意乱情迷的声声唤道:“殿下……殿下……” 听在耳里,端的销魂。我突然停下动作,从他胸前抬起头,他香软的身子随即无意识的向我贴来。重重喘息几下,他稍稍回过神志,意识到刚刚的举动竟是在主动向我求欢,立时羞得躺回榻上,懊悔的用手背遮上眼眸,贝齿轻咬下唇,修长的双腿却仍不受控制似的微微扭动着。沉笑着,我扳开他盖在脸上的玉手,哑声道:“要什么?”他带着眷恋的目光撞上我的,又难为情的飞快闭上眼,长睫扇动,犹豫半晌,一声细小的“嗯”几不可闻。我已有些按捺不住了,猛地含上他的唇,惩罚一般将他的舌勾入口中,一阵翻滚颠覆。美人儿的手臂再次不由自主的缠上我的腰,吻到深处,轻“唔”声从唇角溢出。直到身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方才放开,低声道:“说,你想要什么?”他酡醉的面颊此刻更是布满红晕,不敢看我,身子紧张的轻轻颤抖,支吾道:“要……要……” “咳!”屏风后的声音响起的极不是时候。美人儿惊得咽下未出口的话,一下子扎进我怀里。止住骂人的冲动,我深吸口气压下□,话中夹着一丝恼意:“何事?!”晓筱提心吊胆的道了声“殿下”,见我没有发火,这才像豁出去似的朗声决然道:“央副参领已恭候多时 。” “知道了。”冷冷的应着,我心中哀号一声,泄愤的捶上长枕,咬牙切齿的暗暗告诫自己:不可贪恋美色,不可荒淫无度,不可因情误国……美人儿怔仲少许,悄悄与我隔开距离,我便顺势从他身上翻下。不去回想适才的缱绻风月,我摆好太子的威仪,整理着衣襟,脑中快速闪过护卫军最近的大小事宜,声音便不由得淡然起来:“你下去吧。” 察觉到身后的雅儿为我挽着衣领的双手一滞,我翻臂捉住他的手腕,侧过身另一手抚上他低垂的脸庞:我的那副储君面具,不经意间伤到他了?见他面上潮红未褪,想必也是极难受的,我低笑道:“先回去好好歇着,今儿晚来我这儿。”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眸中瞬间闪过希冀的光彩,照得我心头微痛。记忆中,好像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因我的一举一动而或喜或悲。帮他理好散乱的青丝,我轻声道:“温柔乡,英杰冢。美人儿,你若再这样看我,我定要葬在你的温柔乡里的。” 。。。。。。。。 第33章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慢慢移到榻沿,用手臂撑着起身,却是一个踉跄。我赶紧伸手托上他的腰,关切的问道:“不舒服?”他似乎痛苦的皱了下眉头,一晃而过瞧不真切。等他再看向我时,眼里只剩下绵绵的情意和淡淡的喜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便从书房的偏门悄声退下。看着他不协调的步子,我只觉挪不开眼,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方收回目光,挂上一个微笑,转到前厅。“微臣央·逸遥叩请太子殿下金安。”尚未踏门而入,就听得刚劲中含着一分柔美的声音响起。少女参领一揖倒地,宽大的蓝紫色绣斑豹朝服衬出苗条的身段。我随意道声免礼,来到案几后坐下。她利落的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本四分之一掌般大小的灰皮册子,双手各捏一边,垂首躬身奉上。 我倾身接过,右手三指捻开封面:特殊笔墨勾出一排排极小的文字,列着皇宫护卫军各队分属何人名下,边上还用金丝标注着这些个官员的出身、喜好、曾经的功过及一些旁带家眷内幕,甚至朱雀队一等侍卫好逛青楼等花边新闻亦有详细记载。林林总总,齐全的超出我的预想。 不再往下翻,我将这册子信手放在桌上,玩笑道:“坐,莫要拘谨。要你从正三品参将降为从三品护卫军副参领,你不会怨我吧?”要知道,像她这般严肃正直之人,想在几日之内寻她个错处,将其贬低一级并安插在护卫军中,可谓难上加难。她自然不会说心怀怨恨,敛目恭敬的道:“微臣不敢,愿为殿下效忠。” 自动略过与她品性毫不相符的愚忠之言,我莞尔一笑,显出几分孩童的天真,转移话题道:“忙了一晌,逸遥定是累了,不如咱们下棋解解乏,如何?”她沉寂的乌瞳划过一道波痕,似是因摸不透我的意思而慎重起来,平稳的语气中有着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是。” 空枰开局,两人都未再出声,房里一片安静,只有翡翠子落在棋盘上时悦耳的声响。我虽然毫无章法,可这一年的钻研也不是白忙的,对棋局的相关常识早已烂熟于胸。约摸一个时辰后,对弈的胜负逐渐明了。她手拈一子,在边角处举棋不定,试图用倒脱靴来扳回一败涂地的局面。看她即将落子,我缓缓擎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突然轻声道:“你怕我。” 她的手在半空中一僵。不等她下一步动作,我瞧着棋盘道:“明明是气势恢宏的逸遥,却偏在我面前将内气生硬的断掉。何必如此?比起现在,我更喜欢‘良将显才’时那个意气风发的下等兵。”眼前文秀的少女仅仅十二岁,且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是故睿智却不大懂得为臣之道,正如她下的这盘棋,极力掩饰自己怎么都遮不住的锋芒,最终把棋路搞得一团糟。我顿了顿,又道:“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她慢慢收回手臂,无悲无喜的表情未变,唇边温柔的线条动了下,又恢复静止。 。。。。。。。。。。。。。。。。。。。。。。。。。。。。。。。。。。。。。。。。。。。。。。。。。。。。。。。。。。。。。。。。。。。。。。。。。。。。。。。。。。。。。。。。。。。。。。。。。。。。。。。。。。。。。。。。。。。。。。。。 第34章 月色微醺,盖着勾凤缀云软绸,斜倚在垫高的瓁黄玉枕上,我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怀中美人儿激情过后汗湿的鬓发。回想今日,当真发生了不少事:给维水公子送荷伞,接到初尘要离去的消息,从央副参领处取得护卫军错综复杂的内幕,还有荷包中多出的血红玛瑙…… 想到那玛瑙,我就一阵头痛,发觉自己从来就不明白这些个男人的心思。我不能理解韩公子为何无缘无故在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了错误的人,碰得头破血流却还依旧勇往直前;摸不透初尘悲痛的眸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未说出口的话语;更读不懂那个从小集千宠万爱于一身的丞相公子是何故而疏远我,他不像那恪守礼教约束之人。目光漫无焦距,我茫然的问身边的雅儿:“你们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名节声誉?踏实的后半生?还是那所谓的爱情? 半晌,怀中的人毫无动静,我偏过头。 雅儿倾城的容颜近在咫尺,双瞳中折射的细碎烛光汇成潺潺溪水,悄悄滑至眼角,珍珠般坠入我心底,仿佛洞穿一切。趁我愣怔间,他垂下眼眸,轻轻向我怀里拱了拱。我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无耻,明明抱着他,却想着别人。心里叹息一声,我好像从未关心过身边的他呢,总是一味在他身上索取温暖,可连他的习惯,喜好,甚至确切年龄都一无所知。 捧起他的脸,我认真问道:“美人儿,何日是你生辰?”他先是满目诧异,接着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幸福的弧度,轻声道:“不知道。”我又是一愣,奇道:“那他们为何说你六岁入宫?”嘴角小小的弧度消失,他看入我眼中,半晌,又漾起一抹甜蜜的笑,紧了紧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将脑袋埋在我肩上,语气竟有点调皮:“他们猜的。” 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生……美人儿他,有着怎样的身世?为何会被母皇带进宫?进宫前,他又有什么境遇?一连串的问题,想得到答案,却不忍问出口。心疼的侧过身,帮他掖好背后的软缎,我低笑道:“那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定送与你。”见他不答话,我补充道:“锦衣美食,亭榭首饰,哪怕是翦国山顶的香蓤花,你若想要,我也为你讨来。”千金买一笑,便是我现在的心情。 他仍是不语,头抵在我肩膀,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方微微摇了摇头。虽早知他不会有什么奢求,可这般无欲无求,倒让急于献宝的我有一点点失落。感受着他愈来愈强烈的心跳,我皱起眉头,不依道:“你就不曾有喜欢的东西?别紧张,说啊,你喜欢什么?” 蚊子般细小的声音从我肩头传出:“殿下……” 我“噗哧”笑出声来,见他发间露出的耳垂染上一层绯红,好笑的道:“真可爱。”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隐瞒,更不用我费力去猜他的心思,这便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 只是,“殿下”这东西,并不完全属于我,故我无奈给不起。床柱上挂的青瓷盘中,雕金鹤的粗蜡烛爆了个火花。美人儿低声问我:“殿下想要什么?” 我抬头吹熄烛火,银色的月光流泻在窗前。一片静谧,我轻声道:“想要一个人,不管我走得多远,疲倦时回头,他就在我身后。”腰间的手臂环的更紧了。 隆仪十四年七月十六,大莫中部地区忽降暴雨,湫河堤坝塌方,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入临郡邯沃。郡太守上书恳求关闭城门,阻挡灾民以避免瘟疫的散播,被母皇一旨驳回。粮草运司与督水监成了肥缺,朝堂之上,几派人马为此争执不休。母皇最后钦点户部尚书韩·娟姚的侄女,意图再明显不过:如若她此次手脚不干净,一旦被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必将严惩之以警示众臣。 瀚央宫后院是一排排红墙灰瓦的矮房,均为下人的住所。站在其中一间的木门前,我攥紧拳头:韩尚书近两月活动频繁,我派数人追踪下来,昨儿终发现了新的线索。那么,旧事也该早日做个了解,免得夜长梦多。晓筱推开木门,我深吸口气,踏入房中。绕过陈设简洁的正厅来到卧室,掀起东南角数第横二竖二个三尺见方的地砖,显出一个地下通道。桐先身下去,片刻后上来向我点头,我方同身后的晓筱及三名死士跟着她入了地道。 黑暗的长廊尽头回响着呼呼的风声,两旁站立的守卫如兵俑般一动不动。接过晓筱递来的香帕掩上口鼻,我在夹道的拐角处停下。其实今日我本不用亲来,只要吩咐下人动手便罢,可若想做个真正的王者,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呵呵,又来了?”沙哑的如同生锈的铁磨,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尖锐变调,从阴暗的深处传入耳中。“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还想怎样?”三月以来,为了套口供,这韩尚书的信使已被那些个我闻所未闻的酷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敢再看到她浑身血肉模糊的模样,我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消失在前方的阴森处。“哗啦”的锁链声,“嘎吱”的铁门声,还有突如其来凄厉的大笑:“吉吉莫尔·麒天!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哈哈哈……我的魂会向你索……”一个闷响,漆黑的隧道中恢复幽寂。 手扶上冰冷的墙壁撑直身子,我向一旁面色惨白噤若寒蝉的晓筱缓缓露出一个淡笑:“回吧。”午膳后,我打发了下人,在寝宫小憩。闭上眼,只觉周围阴风阵阵,耳边尽是那女人最后恐怖的笑声,让我的汗毛根根耸立。在这宫里才多久,我的手就沾上了血腥,以前那个会收养流浪小狗的我,已然一去不复返。怪不得帝王都迷信鬼神之说,原来不是因为迂腐,而是身边的冤魂太多太多。她说得没错,一命偿一命,我定会遭报应的……轻盈的脚步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来到床前,少顷,香气渐渐飘散。我猛地从床上翻下,顾不得穿鞋,冲上前从背后一把抱紧他,喃喃道:“别走……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会害怕…… “殿下?”不知所措的低唤。我使劲儿摇头:“别叫我殿下!”那词太晦气,“叫我……”我顿住,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个遥远的乳名。别傻了,麒天!你就是麒天,大莫尊贵的皇太子吉吉莫尔·麒天!对待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就是对自己残忍。切记,切记。慢慢的,我不再发抖,只是静静的拥着他,享受着他传递的安全感。用脸颊蹭蹭他的发丝,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好,小声问道:“雅儿,我这么坏,黄泉路上,会不会有小鬼欺负……” “您、您别乱说。”温柔的声音急忙打断我的话,他犹豫了下,轻声却坚定的道:“您……别怕。雅儿陪着您,保护您。” 柔弱的美人儿,他保护我?嘴角上翘,我闭上眼道:“好啊,咱俩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雅儿这么好,有你陪着我,小鬼肯定不敢来的。” 第35章 自从那日初尘说要走,冰玉楼的麻烦事便一件件的接踵而至,他忙得日日不见踪影。据和庆书斋的下人说,昨儿核对帐目时,混乱之中遗失了一本帐册。几个管事争着摆脱责任,已被初尘扣留在楼中并严加审问,不知现下状况如何。如此一来,“鉴书会”的大小事宜具留由我一手承办。 前几月的相处,我与韩公子之间的纠葛对那群官家公子来说早已不为新鲜事,许多胆大的男子更是直截了当的问我有何打算,皆被我一句“公子说笑了”给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我本对这缠身的绯闻恼恨不已,却发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的拒绝使得那些个公子们皆认为我乃一清冷不近男色的女人,这不仅淡去了我与众人间的“女男之嫌”,还为我树立了良好的口碑。 按照惯例在珞陀山下摆上案几书卷,我想寻处阴凉地儿歇歇脚,可左右瞅瞅,能乘凉的树荫早已被那些公子们占了去,我一女人,又怎么好意思往他们身边凑?沿着小路走向山顶,记得上回曾在那儿找到一片林子,而且,我那佳人似乎也对顶处的风光流连不已呢,说不定还能再来点儿艳遇。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声低唤:“天小姐……呃……” 听到这兴奋的语调和最后从卷着的舌头中挤出的“姐”字,我不由得笑了。转过身,不出我所料,半人高的蒲丛后,斐斓缩着脖子一脸委屈,斜眼瞄下我,又赶紧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双手背后一动不动的站好。一旁的维水公子因是坐着,只能从缝隙中隐约看见他铁青着脸,正恨恨的瞪着斐斓。 我满眼玩世不恭的绕过蒲丛,边走边笑道:“维水公子可是不欢迎在下?”听我越来越近的声音,他方有些不乐意的起身,回过头礼节性的向我微微颔首。斐斓的目光“噌”一下变得炯炯有神,眼珠滴碌碌的转了一圈,讷讷道:“公子,斐斓……斐斓……斐斓……”声音在维水公子的冷眼下一点点变小。他面腮憋得通红,胆怯的绞着衣摆,突然咬咬牙,飞快的道:“斐斓内急。”然后不等维水公子反应过来,一溜烟儿的不见了踪影。 真是有眼色的小厮,尽管这理由找的实不文雅。看着回过神后的维水公子虽面色冷淡,眼中却尽是气恼,我好笑的轻轻摇头。他略微欠身,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板一眼道:“上次还要多谢小姐相助。”懒得跟他这么客套下去,我在他对面找了块地随意坐下,无所谓的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想让令堂担忧罢了。”他犹豫了片刻,亦端正的坐回原处,双臂环膝,盯着地面不再言语。 两人总这样恭恭敬敬的也不是办法,我得找个突破口启开这丞相公子的冰面具。听说他在府中极为受宠,尤其是他爹,对他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到,含在嘴里怕化掉”,想必这公子和他爹感情颇深。我玩笑道:“若是令堂情急之下掀翻了整个儿帝都,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维水公子冷峻的面庞晕出一抹柔和,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温度:“回的还算及时,家父尚未请动守城兵马。” 我心中一凛:不过是寻找雨中未归的丞相之子,居然能调动城防护卫?我倒是小觑了右丞相的势力。莞尔一笑,我道:“令堂对公子真真宝贝的紧,让天某好生羡慕。”他点点头,沉吟少顷,低声问道:“那日令堂也是极担心天小姐的吧?” 第36章 终于绕到正题了,我目光黯淡下来,唇边勾起淡淡的苦涩,别过头,轻声道:“家父生下天某,便仙逝了。”他怔住,眼神渐渐透出些许同情和怜惜,抿下嘴角,愧疚的小声道:“对不起,在下……不知……”我打断他的道歉,看着他笑的不带半点忧伤:“不知者无罪。”见他仍旧不大相信的小心观察着我的神色,我指着他身边的一摞书道:“在看什么?”“《莫史》。”他随我转了话头,边答边将最上面的一本递与我。 好现象,我要趁热打铁。 快速翻阅着,我赞道:“公子竟喜欢看女子的读物。”他不置可否,抄起另一本放在膝头细细钻研。两人默默的看书,我却不知为何感到他的尴尬和浮躁。余光瞧去,维水公子手指无意识的抚弄着书卷的边角,游移不定的目光在纸张上来回扫动,俊秀的眉峰微微攒起。看那可怜的书角被捏得皱不成形,我脸上的笑意慢慢扩大:想不到,一向孤傲的丞相公子居然有如此好玩的一面。 一卷书快要读完,维水公子还停在初翻开的那页,而斐澜那小家伙一去不复返,不知躲到了哪里正偷笑呢!“哦……”突如其来的清亮的男声,恍然大悟般拐着腔调从蒲丛后传出。接着枝丫“沙沙”轻摇,一个尖尖下巴丹凤眼的小公子跳了出来,摸摸鼻子,暧昧的咯咯笑着。维水公子一惊,立刻抛下书站起,未来得及开口,那位小公子抢先一拍,双臂抱在胸前道:“天小姐啊,怪不得你拒绝了宜轩呢,原来你心上人是雿凌啊。我可算明白了。” “念寻!”维水公子气结。被唤作念寻的男孩儿根本不理睬他,只是盯着因看维水公子吃鳖而忍笑到快要抽筋的我,刨根究底的问道:“是不是?你喜欢雿凌,才不要宜轩的,是不是?”我懒洋洋的眯起眼睛靠在树干上,偏不答话。 “念寻!!”维水公子恼怒的一步跨到念寻跟前,念寻却闪身嬉笑着跑开,还回头双手作喇叭状向我们喊道:“天小姐喜欢雿凌!天小姐喜欢雿凌……”维水公子瞪着念寻的背影,深吸口气,冷漠的斜睨我一眼,抬脚便走。“喂!”我无赖的拖着长腔唤他,见他脚步一滞,我痞痞的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他脊背僵硬,宽大的袖口中露出的半个拳头紧握。我继续火上浇油:“雿凌么,霄雿的凌波仙子。呵呵,果然是自恋的水仙花呢……” “你……”他猛地回过身,愤恨的看向我,恼得呼呼喘气。我惬意的站起来,掸掸衣摆上的草屑,悠哉悠哉道:“干嘛生这么大气?怎么,失望了?”“你……”他双唇颤抖着,眸中喷沸的熊熊烈火仿佛要将我烧成灰烬。我不怕死的朝他翻个白眼,挑起嘴角道:“我什么我?我说的可是事实。小水仙受打击了?” “你少胡言乱语!”他吼道,额头上暴跳的青筋隐约可见。我无奈的长叹一声:“唉……我何时胡言乱语了?你还真认定了我喜欢你不成?”“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起一手哆哆嗦嗦的指向我,“你……你……”的我突然一步上前,单掌轻轻托起他抖动的手,低头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又迅速撤回原处,侧眼看着傻掉的他,唇边掀起一个坏笑:“这样才叫喜欢。明白?” 我掉头哈哈大笑着离开,留他一人在原地回味被吻的滋味。 心情甚好,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等回到山脚时,忽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最近怎么没见宜轩?”我下意识看去。 一棵大树后并排坐着两个小公子,其中一个身着蓝衣的望着天,有气无力道:“他呀,早成了药罐子了。也不知下雨那天发什么神经,跑到外面淋得大病一场。他爹也不怎么管他,只草草找了个大夫开了几味药。今儿一早我去瞧他,他都起不来了,还偏闹着要来。真搞不懂那家伙怎么想的……我说,你别看咱们几个就他打扮得光鲜,他才是最可怜的。” 有尖细嗓音的小公子奇道:“他可是尚书大人家的六公子,有何可怜的?” 蓝衣公子冷哼一声:“他娘五女九子,他不过是侧房出的小六。他爹把心思都放在他二姐身上了,哪儿有工夫理他?也就是拿那些珠宝首饰的把他打发了事。若不是他性子烈,他爹又是个得宠的,他早就被尚书府那一大家子踩到底地下去了。真讽刺,韩·宜轩,馠衣袨服又如何?爹不疼娘不爱的葬在那金银堆里罢了。”我站在树后,许久…… 第37章 等到水患平定下来,已是八月中旬。湫省百姓在府衙的支持下以各种方式庆祝,可只有身在朝廷,方知这浮华的背后阴云翻滚。随着我一日日长大,各方势力都加紧了运作,眼见内乱将起;与此同时,母皇收到密报:奉国粮草兵马已准备齐全,若要开战,只欠东风——正当的名义。 想到奉国,便记起初尘。这家伙,不知怎么搞的,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冰玉楼的事情不但没处理好,连珠宝生意都出了乱子,连带着把我也折磨的焦头烂额,他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东奔西走的。听他贴身小厮讲,初尘常常整宿不眠的写信函。他身为男子,要管好奉国公在大莫的全部产业,定是坎坷重重。 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蒙上我的眼睛,手腕处不知什么东西贴在脸上冰凉。我皱起眉头,冷声道:“韩公子……”“请自重”几个字被我硬是给憋了回去。身后之人呵呵一笑,松开手,双臂顺势放肆的环上我的肩膀,脑袋从侧面探出,乐道:“书呆子,还挺聪明的嘛。是不是天天想着我,所以一下子就猜到是我了?” 我耸动肩膀,想要不着痕迹的把他赶下去,他好似觉察到般搂得更紧,语气一变,低斥道:“说,下雨那天你溜哪儿了?”我回头冷眼瞧着他,却见那张清秀的小脸竟瘦了一圈,仍显憔悴的面颊上有着异样的红晕。他虽绷着脸,可好看的杏眼中尽是掩不住的笑意。等我回过神来,手指已然触上他的额头。欲快速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他唇边泛起一丝狡黠,执着的盯着我的眼睛:“你心疼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心疼了?狼狈的甩开挂在我身后的他,我站起,背对着他,冷漠的道:“韩公子出身名门,应懂得‘女男有别’之理。天某不想轻视了公子。”他提高声调:“你只用回答我,你是不是心疼了?”我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天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请公子速速回去养病,莫要缠着在下。”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只笃定的道:“迂腐的呆子,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你只用承认你心疼了就行。” 你……这又是何必,非要逼我说出伤你的话不成?狠下心,我一字一顿的道:“在、下、没、有。”“你胡说!”他怒喝,“你明明就有!”我不再回答。像他这种火般热情的男孩子,应该有个水般温柔善良的女子做伴,而不是冷心冷肺的我。更何况,他娘与我是政坛上的仇敌,故这次一定要把话说绝了。恋海无涯,回头是岸,痛苦一次总比永久的折磨好得多。 他绕到我面前,咬牙切齿的瞪我半晌,忽而没了怒气,沉声道:“其实你喜欢的是雿凌吧。”我心中一愣:原先只道他明白我在躲他,没料到,他居然连我想什么都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不放手?别过眼,我淡漠的道:“此事与公子无关。” 韩公子大怒,愤然吼道:“臭书呆!他有什么好的?!整天除了冷就是傲,一点儿都不近人情,值得你喜欢吗?!而且他又不喜欢你,你喜欢他作甚?!”我仍旧不看他,重复道:“此事与公子无关。”他恨得冲过来揪住我的前襟,厉声嘶喊:“死书呆,你就是吃定了我不会生你的气!!” 心底一软:好像一直以来,无论我怎样拒绝,他都不曾真正恼我,就连上回我害他淋雨生病,他也未怪罪我。快一个月了,他病还没好,真不知他那狠心的爹…… 第38章 揪着我衣襟的双手悄然攀上我的脖颈,我回过眼,见他定定的注视着我,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轻声道:“呆子,别难过了。他不要你,我要。” 饶是我再铁石心肠,此时此刻,亦不能不动容。脖间的玉镯凉得仿佛透入骨髓,时刻提醒着我他娘滔天的罪行。垂下眼眸,我低声道:“在下最不喜这奢华之物。”韩公子眼睛一亮,脸上便绽开笑容,轻扯两下我的耳朵:“笨书呆,你早说啊。”他利落的摘下腕上的镯子,不假思索扬手将它扔进远处的长草丛中,朝我得意的挑眉。接着,颈间的翠珠,臂上挂的琉璃石,腰中坠的金环……在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件件被抛飞。 最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金线缂丝绸衫,抿下嘴唇,向我笑道:“我现就去把它换了。书呆子,在此等我,不准走!”说完飞一般往山下跑去。 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我彻底被这韩公子打败了。 无意间回头,我心里咯噔一下:维水公子站在不远处的树后,满脸愤怒和嘲讽。 暗呼大事不妙,我半眯起眼睛遮住一片惊诧,嘴角勾出一个邪笑,嚣张的唤道:“小水仙!”他气得身子一晃,连忙扶上树干,站稳后,薄唇颤动了几下,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伪君子。”我低下头闷笑两声,别有意味的抬眼扫向他,了然道:“你吃醋啦?”“谁吃醋?!”他大声反驳,吼完方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呼吸几口,他诮嗤一声:“我果然未猜错。你接近我到底意欲何为?”心漏跳了一拍,我面不改色,慢悠悠踱到他跟前,忽然前倾,鼻尖便差点撞上他的。他赶紧后退,却被身后稠密的蒲丛挡了个正着,只得尽量仰着身子与我隔开距离,攒眉欲喝住我。我抢在他开口前调笑道:“酸味儿真浓。你放心,我可只吻过你一个人。” “你……”他俊秀的面庞微赧,低喊,“谁要你、要你……” 我挑眉 :“要我怎样?”胆小鬼,不敢说了吧。 他咬牙:“要你吻!”说就说,谁怕谁?! 我笑的风流:“恭敬不如从命。”飞快凑过去在他唇边轻轻一啄,闪到一丈开外。 “你……”他双目通红,死死瞪着我。我扁扁嘴,回他个无辜的眼神。 夏风吹动周围的长草“沙沙”作响,维水公子一身天青色滚云边儿锦袍,却无了往日的冷淡。极力平息着怒火,他垂下眼眸,似是在凶我,又似在自言自语:“骗子……这骗子……”话未说完,竟是转身要走。 我从斜刺里横身拦着他,半正经半嬉笑道:“喂,我何时骗过你?”他别过头不看我,也不回答,面上仍带着些许余红,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与我无声的抗衡。我亦固执的不肯相让。半晌,我歪下脑袋瞧上他的眼眸,他立刻将头别到另一边;我扭到这边,他再别过去。 有趣。 我眨下眼睛,笑道:“你生气啦?”他还是沉着脸不肯睬我。一点点敛去笑容,我眼眸中氤氲着一层迷离的雾气,认真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样子很美?”他目光荡了下,硬声道:“没有。”白皙的脖子却泛起淡淡的粉色。我朝天翻个白眼,快速接道:“这就对了。” 他一怔,明白我又在戏耍他,登时恼了,挥手拨开我,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我轻唤:“小水仙,我要离开‘鉴书会’了。”党争愈演愈烈,韩尚书的罪行也在我与母皇的共同努力之下逐个暴露,我已无暇十日一次的来这里闲逛。他停下脚步。我顿了顿,见他未曾回头,叹息道:“我在山顶的那个草棚旁种了盆水仙花。花开之日,花旁相会,不见不散。” 他终究没说什么,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在原地候了许久,也不见韩公子回来。想起刚才差点让维水公子误会,我横下心:反正以后不会再见,就这么不辞而别,也好。 回到山脚,最后望一眼杂草乱花缠绕的珞陀山,我挑起帘子抬脚欲上车,却在看到车内之人后僵在原地。 午后的金色的阳光下,优雅的男子慵懒的半倚在榻上,仿佛刚睡醒一般,墨漆的眸子朦胧的望着窗外怔怔出神,黑色的衣衫有些散乱,领口半敞露出健美的胸肌,还有那更□之处,在如瀑的乌发间若隐若现,竟有着噬人的魅惑。听到声音,他缓缓回过头,笑得极温柔,三千青丝随之在胸前游走:“回来了?”我抽手放下帘子,清咳一声:“快把衣服穿好。”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车内响起一阵低笑,片刻后,他衣冠齐整的从车上跃下,牵起我的手,边拖边孩子气的道:“走。”我奇道:“去哪儿?” “陪我看太阳。” 第39章 被初尘一路拉着来到一大片草地上,我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眯眼望向这八月骄阳,好笑道:“看太阳?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呢。”他扫我一眼,继续看他的太阳,似笑非笑道:“你今儿心情不错。怎么,佳人到手了?” 佳人……回忆起那清高的维水公子被我调戏时羞涩却不肯承认的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初尘扬起的唇角慢慢降下,停滞稍许,复挑起一抹无奈,叹道:“看来孤傲如他,亦躲不过。” 前踱两步,我双手负在身后,眺向远处,笑的淡漠:“躲?他能躲到哪儿去?你莫要忘了,整个儿大莫都将是我的。”身后传来脚步的悉悉嗦嗦,温润低沉的声音伴着炙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或许……太子想说的,是整个儿天下?” 我抬臂揽上他的肩膀,凑近他带着诱惑笑意的俊美的脸,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眸中的自己,轻道:“知我者,我的初初也。” 他眼中的笑渐渐化为迷茫,黝黑深邃的眸底暗流翻滚,呼吸也变得滚烫急促。许久,他唇瓣微动,声音涩哑:“你可是在给我下蛊?”指尖顺着他肩旁的黑发滑入,抚上他的后颈,摩挲着,我笑:“你会被我蛊惑到么?”将脸埋在我的脖间,他乖巧的蹭了蹭,舒服的闭上眼,似在享受我的抚摸。我被他故意吹在衣领里的热气弄得直痒痒,难耐的缩下脖子,他喉中便是一声闷笑,继而有些委屈的道:“整个儿天下都是你的,更别说我这一颗男儿家的芳心了。” 我霎时被雷得跳开三步远!若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我倒不觉得怎样;可从这腹黑狡诈的家伙口中讲出……我只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拍拍被他蹭过的领口,我一脸嫌恶的看向他,却看到他唇边得逞的笑意,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丫的,我破功了! 郁闷的坐在草坪上,他赖皮的走过来紧挨着我坐下,歪过脑袋枕在我肩上。我赌气不去理他,兀自用手掌搭起帐篷望向刺眼的阳光。不知过了多久,他都未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靠在我身旁。 我好奇的扭头看去:他竟是睡着了,浅浅的呼吸着,表情纯粹的像一个轻柔美好的幻境。黑密的长睫齐刷刷的颇为好看,唇角微微下弯,许是梦到了不开心之事。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他可爱的唇角在触到我拇指的一刻神奇的扬起,不知呢喃了句什么,待我认真听时,又好像跟我作对般没了动静。突然间便觉得,如果我不是现在的莫太子,他不是未来的奉皇后,或许我会爱上他。 可惜,这一切只是如果。 不忍打搅他休憩,我慢慢环上他的腰,侧身小心翼翼的将他从肩头挪下平放在草地上,想了想,又褪下短褂帮他盖好,看着他的睡靥小声道:“我该回宫了。你……别累着自己。”起身走了几步,回头见他几乎被埋没在漫无边际长草丛中,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孤零零的甚是可怜。打个响指,我对出现在身后的人低声道:“让人守着他。” 隆仪十四年九月十八,是我十三寿诞。 不得不感叹世态炎凉,各位高官的贺礼早早就由本人亲送了来。去年我尚且以为那些瓷器珠宝价值连城,可与现下一比,简直如同九牛一毛。就连那与我不对盘的右丞相也差人抬来一对雕刻精美的玉麒麟,据说是由一整块上等璮玉琢磨而成,名贵至极。大莫习俗,双岁为重,单岁为轻,故母皇只设了几桌家宴,草草的庆贺了一番便罢。她虽不曾言道什么,可众人皆知她心中的伤痛,因为今儿不仅是我的诞辰,亦是父君的忌日。 暮色降临,我独坐书房之中毫无睡意。在这高墙筑成的皇宫里,即使众亲欢聚一堂,我也感不到丁点家的温暖,有的只是冰冷的寂寞。推开房门,我对守在门口的晓筱道:“去琅园。”晓筱诧异的看我一眼,犹豫道:“这……殿下,宫门已经下匙了。您……”我环视着毓祥殿周围大大小小偏殿金色的重瓦,默然不语。她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明白我是下定了决心,垂首道:“晓筱给您备车。” 琅园是我在东郊最大的别苑。夜深人静,负责修葺的那数百个奴役早已离去。来到尚未完工的金鱼池旁坐下,圆月在微澜的池水中舞动着倒影。我将手伸入水下,想掬起那轮明月,可刚动下手指,月影便散了。 待得水面再度恢复平静,我从荡漾的波光中看到了他溢满柔情的笑眼。一时间,就只想这么无声的透过深蓝的池水望着彼此,静静感受他眸中的深情,也许还有我一直不愿承认的忧伤。园中一片静谧,远方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如泣如诉。皓夜下水中的两个倒影,同样高贵尔雅,伴着头顶月亮皎洁的光辉,描绘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图卷,美得仿若梦境,直教人沉醉其中,不羡鸳鸯不羡仙。 第40章 秋风拂过,画面泛起细小的涟漪,他专注的眼神便像那月影一般涣散开来。 与我并肩坐在金鱼池畔,他轻松的笑容中有丝不易觉察的苦涩:“这么晚了,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指向夜空:“礼尚往来,陪我看月亮。”他听话的抬头,眼睛一眨不眨,认真的好似在研究什么重要文献,那种有些呆滞渴望的神情,就像是被嫦娥丢在凡间的玉兔。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乐了,“扑哧”笑出来,却听到他在耳边低语:“你很讨厌皇宫。”是肯定句。垂下眼眸,我笑得一脸无所谓:“我还讨厌做太子呢。呵呵,很不知足吧?”他戏谑的弯起嘴角,缓缓问道:“若与平民相比,你可会选择做太子?” 知我如他,答案还用问么?侧过眼瞧向他,我淡笑道:“我和你的选择一样。” 没有我预料之中的会心一笑,他的瞳仁在听到我的话后瞬间失去了光彩。强撑着一幅开朗的样子,他不屑的睨我一眼:“是么?”心里像漏了个洞,被夜风吹得嗖嗖凉。从何时起,我们不再心有灵犀了?他一如既往的深知我的抱负,理解我的孤独;可我,却开始看不懂他了。 身下被未打磨光滑的碧琉璃硌得难受,我皱着眉移动了下:“初初,你打算何时走?”那什么奉白玉蓝藤萝花的均非大莫所产,等从奉和翦运过来,估计至少也得大半个年头,肯定要来不及的。他轻叩着琉璃砖:“用不着你操心。若是盼我走,就赶紧把应承我的东西准备齐全。”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脑海中浮现那日它痛苦的青白,再回想起这两月生意上遇到的稀奇古怪的麻烦,蓦的,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不由苦笑:这又是何必?即使再艰难,别苑也总会有竣工的那一天。 “对了。”我避过这个令人伤感的话题,“今儿我寿诞,你的贺礼呢?”他眸中闪过一丝挑逗:“他都陪你半晌了,你还没看见?”“哦?”我贪婪的上下打量他一番,摸摸下巴,咽着口水道:“是他啊……他好吃么?” 他笑得柔邪:“不尝怎会知道?” 月色如水。他长睫轻垂遮起卷着漩涡的黑眸,唇被暗夜勾勒出性感的阴影,还泛着星点迷人的月光,慢慢的,慢慢的,向我的唇贴来。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轻轻触到我的上唇,虽然仅挨着一点点,我却可以清楚地感到它的滚烫,和它带来的一丝心悸。忽然,不知何处飘来一片落叶,在东风中打着旋,划过我俩相隔毫厘的鼻尖,划过我俩刚刚触碰的上唇,也划破了这镜花水月的梦。 他睁开眼,我们姿势未变,相视而笑。他喷出的热气有着淡淡的酒香。旖旎的气氛没有了,说不遗憾是假的。我微别过脸,他却同时猛然前倾,尖利的牙齿便狠狠咬上我的唇角。我疼得倒抽一口气: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古怪!他一脸温柔的坐回原处,满眼无辜和天真:“味道怎样?”我舌尖滑过整片下唇,舔上被他啃到的唇角,眯眼道:“甜,腥甜。”这诱人的家伙,偏偏又该死的危险! 他伸手拐上我的胳膊,倚在我身旁,温顺的像只猫咪。“可对殿下的胃口?”“教人欲罢不能呢。”“那……殿下您何不继续享用?”“怕贪食到忘情,被刺卡住咽喉。” 第41章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我方与初尘辞别。实不想回皇宫,可竟发觉“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处”。习惯了自己时常凭空升出那些个悲凉的感慨,我已将“无视”一词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是以让抬轿的放慢速度,一步三摇的绕到瀚央宫偏门。那儿的守门侍卫是我心腹,我每次偷溜出宫便是从此门出入。 掀开轿帘,看着渐进的宫墙,我心底一阵黯然。烦躁的甩下帘子,眼角忽的闪过一抹蓝色,在红墙根处尤为鲜明。我复探头看去:灰蒙蒙的天色里,一人身着薄衫立在门前的风口处,欣喜地望向这顶轿子,手中的灯笼早已燃尽,在狂风中乱摆,发出“吱啪”的声响。雅儿?他怎么会在这儿?来不及细想,我喝一声“停轿”,未等轿子落稳便跳了出去。不远处的他在看到我的一刹那,盈盈一笑,长发在空中飞舞,风华绝代。疲惫了一天一夜,当看到有人提灯在门口静候你归来时,会有怎样的感觉?此时此刻,我只想到一个字: 家。几步冲上前,笑着将他一把搂住,本欲软语温存几句,却看到他青紫的唇有些瑟瑟,发上也沾满了细小的露珠。莫名的,我一下子心头火起,脸色顿时难看的很。也不知是在恼自己还是在恼他,我麻利的抖开身前的披风将他裹在怀里,沉声道:“你等多久了?”他手中的灯笼掉落,好似认错一般,垂眸默然不语。知他不会说,我冷眼扫向一旁的门卫。她忙行大礼,恭声应道:“回殿下,昨儿晚您走没多久,雅小侍就在此等候了。”说罢,抬头小心翼翼的瞄我一眼,见我面色阴郁,又连连碰头道:“奴才劝了,可雅小侍对您情深意重,说什么都不肯回。”我眉头紧锁:“等不到我,为何不回去?”偏生要站这一整夜,他在故意折磨自己,好教我心疼么?偎在我怀中,他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我手臂用力,他吃痛,低呼刚出口便赶忙噤声。咬着牙,我提高声调:“本宫在问你!” 听到我的语气,他一惊,就要跪下,却因被我搂着而动弹不得。双手悄悄拉上我的衣摆,他喏喏道:“雅儿……怕,怕殿下喝醉。”所以就在这风口处等我?见吓到了他,我极力压制怒火,放柔声音:“衣裳呢?为何不多穿件?”整个儿身子都是冰凉的,冻出病来如何是好?他抿下嘴唇,小声道:“忘了。” 忘了?!他都记得什么?这傻瓜笨蛋,就记得我一个人吗?胸中陡然涌上一股闷气,我低吼:“忘了就不会回去拿?!”他被唬得一抖,抓紧我的衣角:“怕……错过您。雅儿错了,您……您别生气,别生气……” 听他一遍一遍念着,我只觉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心就跟着他那一句句“别生气”一跳一跳的酸疼。深呼吸一口,我叹道:“哪里就有这么重要了?”他冰冷的脸颊碰上我的脖颈,感到我一个激灵,赶紧移开。片刻,他声音有一丝掩不住的轻颤,在我耳边道:“您说过,想要一个人,疲倦时回头,他总在您身后。”眼眶突然就热了。 第41章 狂风卷过,怀中的他微微瑟缩,我才发现他还站在这风口处。狠狠的暗骂自己一句,我褪下披风,三两下将他裹个严实,塞进轿子里,同时吩咐随行的宫女:“叫人备上热水,速传桓太医。”回头对仍跪在地上的门卫道:“起吧,今儿辛苦你了。”给晓筱递个眼色,她会意打赏,我便随即踏入轿中。昨晚为掩人耳目,用的是个普通轿子,一人乘坐尚且宽敞,两人就有些挤了。他半起身,稍稍恢复点血色的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又畏惧的低下头,小心的往边儿上挪。我面无表情,抬臂将他揽过来,另一手解开前襟的扣子,捉住他不知所措的双手揣了进去,仔细地捂着。虽隔着几层布料,还是能感到一许凉意透了进来,不过无所谓,因心底的暖意更胜这十倍。 他惊慌的要缩回手,被我淡淡一看便不敢再动。路上,我一言不发。他几次鼓起勇气看向我,见我面色不愉,只得怯怯的咽下将出口的话语。到了寝宫,桓太医早已躬身迎候,瞧见雅儿身着金缂绣凤披风被我揽着进屋,略显讶异。但在宫中行医之人,自知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故她很快侧过身避嫌。虽然宫规言道小侍无资格动用御医,大家对此亦心照不宣。我喝退了下人,只留红衫和紫衣在一旁照顾。雅儿如同乖巧的玩偶一般任我将他按在床上。太医诊脉,回禀情况,开方子……整个过程中,他静静的躺着,夹杂着些许幸福却更多痛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仿佛周身进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桓太医行礼告退,我垂眸看向她,沉默着。她立即明白过来,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金体偶染风寒,并无大碍。”我轻“嗯”了声,她方迈着小碎步欠身退下。想到连给雅儿看病都得瞒着,我心中的酸涩又添了三分。紫衣拿了方子去煎药。红衫不知又在愤世嫉俗个什么,表情复杂的在我和雅儿之间逡巡几个来回,许是看我们都不待见他,讽刺的别过眼,“啪”的打起帘子,一声不吱甩手就走。 屋中只余我和雅儿两人。不敢去看他渴望的眼神,怕多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我帮他掖好被角,回头瞥见紫檀木几上腾着白雾的瓷壶,便想倒杯热水给雅儿暖暖身子。刚一站起,衣袖猛然被死死的扯住,身后传来一个异常凄凉的喊声:“殿下!”一向软言细语的他突如其来的悲切呼唤,让我心头一慌,忙回头看去。他已然坐起,顾不得身上的被子全部滑落,双手因紧张而不住颤抖,却齐齐拼命抓着我衣袖的边角。见他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我又是一阵气恼:“你做什么?”空出的手拾起被子一头飞快绕在他肩上。 他眸中噙着泪水,低低哀求道:“雅儿真的错了……您,您别气……雅儿再不惹您嫌了,再不……”声音带着呜咽,越来越小,肩膀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抽动,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在他的隐忍之下迟迟不肯坠落。 我不由怔住:心疼都来不及,我又怎会嫌弃他?不解的看着他满是惶恐,最终逮到他飘过我唇角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抚上他发抖的手,缓缓推开。他双臂便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气跌在床上,脸色刷的惨白,瞬间绝望的美眸慢慢阖上。将他的手臂塞回被中,我轻声道:“我不走。”他眼睛顿时睁大,紧紧盯着我的动作,直至我倒了水,再次回到床边坐下。唇边漾起两个浅浅的笑涡,他的银泪悄悄滑落,却是洋溢着甜蜜。从来不知,对我来说一个微不足道的关切,竟能让他感动至此。 环着他靠在我怀里,他捧过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我手背贴上他的面颊:暖和多了。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余下的满腹柔情,随着杯中散射着晨光的水纹一荡一荡。凝视着他的侧脸,我暗道:雅儿,你可千万别病倒,这宫里有了你,才像个家。 时间好像静止在这一刻。 我紧了紧怀抱:“昨儿晚,什么都没发生。”正啜水的他一滞,半晌,小声道:“殿下,您……您累了……”“不急。”我打断他的话,经他这么一提醒,还真有些困了,“等药煎好了,我看你服下,再一起休息。”杯子见底,我问他:“还要么?”他犹豫了下,轻轻点头。想他被风吹了一晚,定是渴了,我又为他续上一满杯。看他满足的细细品尝,我发觉,只拥有这份简单的安宁,便已足够。 待到第三杯水饮完,我不再询问。稍许,他终下定了决心,带着丝希冀,柔柔的开口:“渴。”还渴?我皱眉:他到底是想喝水,还是想喝我倒的水?在我怀疑的目光下,红晕沿着他的耳垂蔓延开来。他的身子逐渐僵硬,心跳却愈加急促,不自在的偷偷动了下。忙将他牢牢按住,心中无奈长叹,我接过杯子搁在床头的案几上:“等下还有药呢。”他顺从的点头,眼中闪过的失落未能逃出我的视线。面颊爱怜的摩蹭着他的,不一会儿便感到热乎乎的,我低笑道:“咱们这样算不算耳鬓厮磨?”说话间,紫衣捧了小盅进来,看到屋中的情形后微愣,接着快步趋上前,将药盅递到雅儿手中,垂眸无声退下。在门口处,他身形一晃,可能是好奇的想回头,究竟还是忍住了。 雅儿掀开白瓷盖,像刚刚喝水那样小口抿起来。他不嫌苦么?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陶醉的往我怀中窝了窝,我只觉适才的柔情蜜意全部化为怒气,一蹿一蹿的往外冒。这笨蛋,到底又在想什么?!不知冷暖,不知饥饱,不知甘苦……不晓得过了多久,他望着盅底残余的药渣,有些懵懂,有些惋惜。我的无名怒火一下子冲了上来,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盅,翻身狠狠吻上他:好,你要苦要甜,我都陪着你! “啪”的破碎声,在寂静的寝宫中格外清晰,嘴里随之如愿尝到了那呛人的怪异味道。用力吮吸着,舌席卷他口中的每一个角落,好教这味道越发的浓郁,方会更加刻骨铭心。 重重喘息着抬头,我拇指疼惜的抚上他红肿的唇瓣,轻斥:“不许再有下次。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许。”他闭着眼,轻“嗯”了声。拉过被子为他盖好,我侧身与他隔开段距离:他现在体力欠佳,离得太近,我会把持不住。 一宿未眠,头昏沉沉的。朦胧间,好像有种被注视的感觉。勉强睁开眼,雅儿正对着我唇边的伤口怔怔出神。抬臂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我咕哝道:“别胡思乱想。”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吃醋了?还是说我以前太忽略他的感受了? 不过,这做柳下惠的滋味儿,真真难受。 第42章 “殿下。”门口晓筱试探似的低唤打断了我的回忆。抬头看向她,我示意她进来。她到我桌案前作个揖道:“回殿下,果然有位公子时常去料理那盆水仙花。”我随意“嗯”了声表示知道,翻开一旁的公文继续批阅。看来那清高的维水公子并非对我毫无意思,如此便好办多了。 过了许久,晓筱仍恭敬的立在房中,时而瞄我一眼,身子晃了晃,欲言又止。我整理着帛卷,问道:“还有何事?”她面露难色,支吾道:“这……许是晓筱多心了。晓筱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她这般吞吞吐吐?我淡笑道:“说。”她蹙起眉头:“据探子的形容,那位公子似乎并不像丞相之子。”哦?我搁下笔:“此话怎讲?”她思索着,回道:“隔得太远,模样瞧不真切,仅知那公子一身灰麻布短衫,只身徒步前往,没有丁点儿官家公子的派头,倒像是穷人家的儿子。”穷人?我日日跟权贵们打交道,就连鉴书会中的那些小公子,也个个出身不凡,哪里识得什么平民之子?他又如何知道山顶的水仙花,还用心去料理?真是奇了。 脑中闪过一个名字。难道是他?是了,那日我与维水公子的约定,也只有他才可能听了去。可这事与他何干?再说,倘若那人真的是韩公子,迟迟不露面的维水公子又是何心思?罢罢,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一切待到花开之日自会有个结果。假如维水公子爽约,我还是有法子寻到他的。至于韩公子,唉…… 我颔首道:“若无他事,就退下吧。”许是我反应太过平淡,晓筱诧异的看看我,却终是未说什么,面朝我躬身退至门口,将门悄声掩好。连这曾经与我笑言宫中八卦的贴身丫头,都开始怕我了呢。 午膳后,一小宫女来递话,说皇太君传我去琉璃殿。“殿下。”门口晓筱试探似的低唤打断了我的回忆。抬头看向她,我示意她进来。她到我桌案前作个揖道:“回殿下,果然有位公子时常去料理那盆水仙花。”我随意“嗯”了声表示知道,翻开一旁的公文继续批阅。看来那清高的维水公子并非对我毫无意思,如此便好办多了。 过了许久,晓筱仍恭敬的立在房中,时而瞄我一眼,身子晃了晃,欲言又止。我整理着帛卷,问道:“还有何事?”她面露难色,支吾道:“这……许是晓筱多心了。晓筱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她这般吞吞吐吐?我淡笑道:“说。”她蹙起眉头:“据探子的形容,那位公子似乎并不像丞相之子。” 哦?我搁下笔:“此话怎讲?”她思索着,回道:“隔得太远,模样瞧不真切,仅知那公子一身灰麻布短衫,只身徒步前往,没有丁点儿官家公子的派头,倒像是穷人家的儿子。”穷人?我日日跟权贵们打交道,就连鉴书会中的那些小公子,也个个出身不凡,哪里识得什么平民之子?他又如何知道山顶的水仙花,还用心去料理?真是奇了。用心…… 脑中闪过一个名字。难道是他? 是了,那日我与维水公子的约定,也只有他才可能听了去。可这事与他何干?再说,倘若那人真的是韩公子,迟迟不露面的维水公子又是何心思?罢罢,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一切待到花开之日自会有个结果。假如维水公子爽约,我还是有法子寻到他的。至于韩公子,唉…… 我颔首道:“若无他事,就退下吧。”许是我反应太过平淡,晓筱诧异的看看我,却终是未说什么,面朝我躬身退至门口,将门悄声掩好。连这曾经与我笑言宫中八卦的贴身丫头,都开始怕我了呢。 午膳后,一小宫女来递话,说皇太君传我去琉璃殿。垂眸端坐在榻侧的矮凳上任太君对我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方听到一声莫名其妙的叹息:“你可知哀家宣你来所谓何事?”我老老实实摇头:“孙女不知,还望太君示下。”一只布满褶皮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包住了我平放在膝上的手。头遭这般亲昵的动作,让我不由抬眼。太君面色难得慈祥,拉过我的手放在怀里轻拍着,温和的道:“你……可是还惦记着你那一侍?”的雅儿怎么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我不答,他紧盯着我的表情,追问道:“听闻你拒绝了你母皇赏赐的小侍,就是因为他?”心下一凛,我顿时明白了太君所指。怎么给忘了,在外人眼中,我那一侍并非雅儿,而是涵苑。无所谓的笑笑,我认真道:“太君多虑了,孙女只是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在我脸上瞧不出端倪,他便放心道:“如此甚好。不过你也大了,身边儿一个人服侍总是不够的。这几日各地秀男陆续进宫,哀家帮你物色个模样儿好的。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莫要再想他了。”皇家择秀,两年一次。凡是正二品至从九品官员,家中若有芳龄十一到十四的男子,须至少上报一名。二品以上官员之子,则可免受蕴秀阁公公的教养,直接由皇上或后宫之主为其赐婚。 其实,现在的我早已不在乎身旁有几个男人。即使心里清楚,涵苑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被母皇暗中赦免后放出皇宫,我也明白今生算是无缘再聚。而那原先为他保留一个位置和一些回忆的心思,亦不知何时变了味儿。我极力推辞着党朋们送来的美色,在外人前面对雅儿都冷冷淡淡,说到底为的就是个好名声。得到丞相家公子之前,任何红颜皆可能成为祸水。我握上太君的手,保证道:“您不必替孙女儿操心。孙女儿若看上了哪个秀男,自会向母皇讨的。”见他满意的点头,我接着道:“听说您头疼的毛病这几日好多了。是哪位太医开的妙方?咱可要重赏她。”太君倚上身后的靠枕,闭了眼不再言语。一切恢复如常。我自顾自的轻声讲着近来听得的趣闻,倒比刚刚放松了许多。听他突然说那么多话,反觉得不习惯。太君会偶尔目光复杂的看看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一直以来,他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诡异得很。我隐隐感到这中间有猫腻,但猜不出个一二三。几日后。 第43章 密室中,漫墙悬挂的烛火摇曳着,鬼魅般朦胧婆娑,却充斥着迷离的诱惑。脚下的黑影随着火花爆出的毕剥声响微微掠动。背后一个干涩的女中音在屋内回荡:“殿下,您要的人找到了。” 黑影缓缓向前方蔓延,与我的影子渐渐重合。一个手书薄册从身旁探出,女人的声音在耳边道:“这是他的身世,请殿下过目。”接过它,那道黑影无声缩短。翻阅着,我问道:“他的要求?”“自由。”合上册子,独特的女中音再次响起:“殿下可要见他?” “不用。”将薄册抛入一旁的火盆,我笑道,“庞太师办事,本宫放心。” 簇簇燃烧的火焰“呼”的蹿高,疯狂舔舐着纸张的边缘,瞬间将整本册子吞噬。跳跃的火光映红了封皮,上面浓墨枯笔书着两个苍劲的大字: 画迭。垂眸端坐在榻侧的矮凳上任太君对我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方听到一声莫名其妙的叹息:“你可知哀家宣你来所谓何事?”我老老实实摇头:“孙女不知,还望太君示下。”一只布满褶皮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包住了我平放在膝上的手。头遭这般亲昵的动作,让我不由抬眼。太君面色难得慈祥,拉过我的手放在怀里轻拍着,温和的道:“你……可是还惦记着你那一侍?” 雅儿怎么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我不答,他紧盯着我的表情,追问道:“听闻你拒绝了你母皇赏赐的小侍,就是因为他?”心下一凛,我顿时明白了太君所指。怎么给忘了,在外人眼中,我那一侍并非雅儿,而是小星。无所谓的笑笑,我认真道:“太君多虑了,孙女只是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在我脸上瞧不出端倪,他便放心道:“如此甚好。不过你也大了,身边儿一个人服侍总是不够的。这几日各地秀男陆续进宫,哀家帮你物色个模样儿好的。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莫要再想他了。”皇家择秀,两年一次。凡是正二品至从九品官员,家中若有芳龄十一到十四的男子,须至少上报一名。二品以上官员之子,则可免受蕴秀阁公公的教养,直接由皇上或后宫之主为其赐婚。 其实,现在的我早已不在乎身旁有几个男人。即使心里清楚,小星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被母皇暗中赦免后放出皇宫,我也明白今生算是无缘再聚。而那原先为他保留一个位置和一些回忆的心思,亦不知何时变了味儿。我极力推辞着党朋们送来的美色,在外人前面对雅儿都冷冷淡淡,说到底为的就是个好名声。得到丞相家公子之前,任何红颜皆可能成为祸水。我握上太君的手,保证道:“您不必替孙女儿操心。孙女儿若看上了哪个秀男,自会向母皇讨的。”见他满意的点头,我接着道:“听说您头疼的毛病这几日好多了。是哪位太医开的妙方?咱可要重赏她。”太君倚上身后的靠枕,闭了眼不再言语。 一切恢复如常。我自顾自的轻声讲着近来听得的趣闻,倒比刚刚放松了许多。听他突然说那么多话,反觉得不习惯。太君 会偶尔目光复杂的看看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一直以来,他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诡异得很。我隐隐感到这中间有猫腻,但猜不出个一二三。几日后。 密室中,漫墙悬挂的烛火摇曳着,鬼魅般朦胧婆娑,却充斥着迷离的诱惑。脚下的黑影随着火花爆出的毕剥声响微微掠动。背后一个干涩的女中音在屋内回荡:“殿下,您要的人找到了。” 黑影缓缓向前方蔓延,与我的影子渐渐重合。一个手书薄册从身旁探出,女人的声音在耳边道:“这是他的身世,请殿下过目。”接过它,那道黑影无声缩短翻阅着,我问道:“他的要求?” “自由。” 合上册子,独特的女中音再次响起:“殿下可要见他?”“不用。”将薄册抛入一旁的火盆,我笑道,“庞太师办事,本宫放心。” 簇簇燃烧的火焰“呼”的蹿高,疯狂舔舐着纸张的边缘,瞬间将整本册子吞噬。跳跃的火光映红了封皮,上面浓墨枯笔书着两个苍劲的大字:画迭。 第44章 密室中,漫墙悬挂的烛火摇曳着,鬼魅般朦胧婆娑,却充斥着迷离的诱惑。脚下的黑影随着火花爆出的毕剥声响微微掠动。背后一个干涩的女中音在屋内回荡:“殿下,您要的人找到了。” 黑影缓缓向前方蔓延,与我的影子渐渐重合。一个手书薄册从身旁探出,女人的声音在耳边道:“这是他的身世,请殿下过目。”接过它,那道黑影无声缩短。翻阅着,我问道:“他的要求?”“自由。”合上册子,独特的女中音再次响起:“殿下可要见他?” “不用。”将薄册抛入一旁的火盆,我笑道,“庞太师办事,本宫放心。” 簇簇燃烧的火焰“呼”的蹿高,疯狂舔舐着纸张的边缘,瞬间将整本册子吞噬。跳跃的火光映红了封皮,上面浓墨枯笔书着两个苍劲的大字: 画迭。垂眸端坐在榻侧的矮凳上任太君对我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方听到一声莫名其妙的叹息:“你可知哀家宣你来所谓何事?”我老老实实摇头:“孙女不知,还望太君示下。”一只布满褶皮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包住了我平放在膝上的手。头遭这般亲昵的动作,让我不由抬眼。太君面色难得慈祥,拉过我的手放在怀里轻拍着,温和的道:“你……可是还惦记着你那一侍?” 雅儿怎么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我不答,他紧盯着我的表情,追问道:“听闻你拒绝了你母皇赏赐的小侍,就是因为他?”心下一凛,我顿时明白了太君所指。怎么给忘了,在外人眼中,我那一侍并非雅儿,而是小星。无所谓的笑笑,我认真道:“太君多虑了,孙女只是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在我脸上瞧不出端倪,他便放心道:“如此甚好。不过你也大了,身边儿一个人服侍总是不够的。这几日各地秀男陆续进宫,哀家帮你物色个模样儿好的。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莫要再想他了。”皇家择秀,两年一次。凡是正二品至从九品官员,家中若有芳龄十一到十四的男子,须至少上报一名。二品以上官员之子,则可免受蕴秀阁公公的教养,直接由皇上或后宫之主为其赐婚。 其实,现在的我早已不在乎身旁有几个男人。即使心里清楚,小星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被母皇暗中赦免后放出皇宫,我也明白今生算是无缘再聚。而那原先为他保留一个位置和一些回忆的心思,亦不知何时变了味儿。我极力推辞着党朋们送来的美色,在外人前面对雅儿都冷冷淡淡,说到底为的就是个好名声。得到丞相家公子之前,任何红颜皆可能成为祸水。我握上太君的手,保证道:“您不必替孙女儿操心。孙女儿若看上了哪个秀男,自会向母皇讨的。”见他满意的点头,我接着道:“听说您头疼的毛病这几日好多了。是哪位太医开的妙方?咱可要重赏她。”太君倚上身后的靠枕,闭了眼不再言语。 一切恢复如常。我自顾自的轻声讲着近来听得的趣闻,倒比刚刚放松了许多。听他突然说那么多话,反觉得不习惯。太君 会偶尔目光复杂的看看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一直以来,他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诡异得很。我隐隐感到这中间有猫腻,但猜不出个一二三。几日后。 密室中,漫墙悬挂的烛火摇曳着,鬼魅般朦胧婆娑,却充斥着迷离的诱惑。脚下的黑影随着火花爆出的毕剥声响微微掠动。背后一个干涩的女中音在屋内回荡:“殿下,您要的人找到了。” 黑影缓缓向前方蔓延,与我的影子渐渐重合。一个手书薄册从身旁探出,女人的声音在耳边道:“这是他的身世,请殿下过目。”接过它,那道黑影无声缩短翻阅着,我问道:“他的要求?” “自由。” 合上册子,独特的女中音再次响起:“殿下可要见他?”“不用。”将薄册抛入一旁的火盆,我笑道,“庞太师办事,本宫放心。” 簇簇燃烧的火焰“呼”的蹿高,疯狂舔舐着纸张的边缘,瞬间将整本册子吞噬。跳跃的火光映红了封皮,上面浓墨枯笔书着两个苍劲的大字:画迭。 第45章 母皇离宫后,宫里便一下子冷清起来,就连往日最热闹的清和殿,也因早朝的取消而变得空旷,只余下几个宫女们每天不辞劳苦的擦拭着玉制桌几、窑烧瓷瓶和朱漆房柱。一片沉寂中,终日埋首在卷宗堆里的我接到消息:珞陀山顶的水仙蓓蕾初绽。 坐在草棚旁,看那白中泛着淡青的花苞刚裂开一个隙缝,我不禁再次懊悔:当初只顾着浪漫,把约期定在“花开之日”,可这花怎样才算开?从含苞待放到鲜花怒放,一连好几天,不知维水公子何时会来,难道我还得日夜守在这花旁不成?指尖轻轻滑过花瓣,优雅的嗅着花香,我开始酝酿感情。脑海中将所有的情诗情歌情话统统过了一遍,抬眼瞧见红日西斜,心中顿感一阵无力。我勉强打起精神,反正今儿早已经将那些个请柬和求见书信推辞了,若等到明早都不见人影,我就只得另谋他法了。唉,真真是挺过了大风大浪,偏在小河沟里翻船。最让我担心的是,万一等来的不是维水公子,而是韩公子,那才叫郁闷到家了。 眼睁睁的看着空中的星星渐渐明亮起来,方体会到等待的痛苦,我有些想雅儿了。虽已告知他我今儿晚或许不会回宫,可他一定还在等我,想到这儿,心里觉得满满的。前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望去,掩不住面上的惊喜:漫天星辉下,俊朗的男子踏落叶而来,青色的发带在秋风中飘扬,风仪盖过泠泠月华。我并未起身,笑盈盈的看他在我身旁坐下,这般毫不拘泥,倒教我心下一愣:维水公子何时转了性子?他的目光自然得如同面对多年老友,淡淡开口道:“抱歉,被家中事务耽搁,来迟了。”我付诸一笑,摇头道:“不迟。”见他眼中不解,便指向一边的水仙:“花还未谢,不是么?” 他垂下眼眸,手背掩嘴轻咳了声,避过这个话题:“你约我来此做什么?”我挑眉,戏谑道:“非得有个理由才成?”见他定定看着我不语,我心里不住翻白眼:看来今儿这肉麻话是说定了。有些无奈的笑笑,我半真半假道:“想你,算不?”他窘迫的别过眼,我见状低笑两声,并不乘胜追击。半晌,他方回过头来,再次转移话题,平静的道:“你为何离开鉴书会?”早料到他会这么问,我收敛起漫不经心的表情,顿了顿,叹息道:“俗事缠身,便无暇来此,只得辞去了这活计。”他了然的点头,接着奇道:“那你何以营生?” 望入他无波无澜的眸子,我心底暗升警觉:这丞相之子,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试探? 随意欣赏着山顶的夜景,我满不在乎的道:“四处帮人做活计,也没个定性儿。”转转眼珠,侧身凑近他,贼贼的道:“怎么,舍不得我走?”他闻言脸色微变,似要着恼,却终是压抑了下来,薄唇微动,竟犹豫着道:“嗯……你有忧国忧民之心,若逢机遇,必将成为国之栋梁。家母广揽门生,我可帮你引荐。总做下人的差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知你意下如何?” 夜风刮得嗖嗖凉。我沉下脸:他难不成知道了我的身份?看样子不像。那他此番话又是何意?说他有心相帮,可字字句句都言中我要害。不愧是右丞相爱子,的确比一般大家闺秀有心计的多,我倒是小看了他。深吸口气,我轻声道:“不瞒你,我离开这鉴书会,另有原因。” 第46章 见我面色郁郁,他目光稍稍柔和,静候我道出下文。我苦笑一声:“你身在丞相府,应该多多少少了解现下朝中局势。”他微微点头:“略知一二。”“恕我直言。党派纷争,这些朝廷命官,包括你娘在内,为了自身利益,全然不顾百姓死活。这次湫河洪水,都城百姓皆道是圣上英明,皇天庇佑,才得以及时救灾,使得灾民们免受苦难。可我听那边来的朋友说,又哪里是这回事?你可知赈灾的粮款到灾民手中还剩多少?一场霍乱,上头那贪生怕死的不管不问,没出几日,河边儿……”越讲越愤怒:更可恶的是,那包庇贪污犯的,就是正言辞激烈冠冕堂皇的批判乱世的皇太子我!我恨死了这样的自己,却偏偏无法收手。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与那逼我不义之人的儿子周旋,我赶忙打住,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本宫”。心中惊道好险,我低头平息下情绪:“对不起,失态了。”他始终沉默着,我便缓了缓语气,接着道:“参加这鉴书会的皆为朝臣之子,我不想惹一身是非。”许久,他似不经意的飞快道:“既然这样,你干嘛不一走了之?”他居然敢问这个?被我调戏上瘾了么?恢复玩世不恭的表情,我斜眼瞧向他,痞痞的笑道:“想知道原因?” 他被我看得尴尬,眼神游移不定,却像是不愿就此退缩般肯定的“嗯”了声。我撇撇嘴角,故拿腔调道:“还不是为了那夺去我初吻却不自知的某人?”他的脸隐在檐下的阴影中不甚明晰,半晌,方听他低斥:“你又贫嘴!”软软的毫无力道,倒像是恋爱中人打情骂俏一般,我忍俊不禁,“噗”的笑出声来,立刻遭到他的横眉怒视,赶紧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掩饰道:“嗯……今儿晚上……星星真多啊……”可抽动不已的嘴角早就泄露了心情。 他向前挪了挪,跟我隔开一尺多远,扭过头不再理会我,只留下一个沉静的背影。秋风拂过,那背影便随着飞扬的衣袂飘逸起来,似要羽化成仙。我探过身,抬手拈起他的一缕乌发。仿佛清修之人被打搅一般,他回首嗔我一眼,不悦的蹙眉,动作间一阵风起,束发的青丝带便一圈圈紧绕上我的手臂。他闪躲着要避开我的手:“你做什么?”“别动!”我忙唤住他,却为时已晚,只觉小臂忽紧,听到他一声低呼。带子在拉扯下拴得更牢,他的发髻也散落开来。我倾身按上他的肩膀,心疼的责备道:“让你别动。弄痛你了?”他默不作声,任我半跪在他身后将带子小心的从臂上绕下,在我的指尖将触及他的发髻时,他挡开了我。看他摸索着解开发带,长发倏而披泻,双手好不容易把它们拢起,仍有一小束从边上滑了下来。像他这种贵公子,定是从小被人服侍惯的,故挽发的样子才会这般笨拙。还好,我虽然近两年未曾亲自梳头了,但水平最起码比他强。搭上他的手腕,我笑道:“我来。” 他停下动作,固执的不肯放手,我便握着他的手腕等待着,静静僵持片刻,他方妥协。以指为梳慢慢理顺他的乌发,的确生疏了不少,我不会绾那些个复杂的式样,只得凭着记忆像扎马尾辫一样用青丝带将他的长发束起。自始至终,他都未说一句话。闻着他发间若有若无的淡香,我脑中浮现出一个词:厮守。 只是,与这个词相伴的容颜,却不是眼前的他。凝视着满捧的青丝,一缕缕柔如锦缎,在指间流泻、轻扬。朦胧的雾气在周身萦绕成一种唯美,我唇边掀起抹自嘲:最美的东西并非最有利于我,既然如此,又何必去为那些残缺而抱憾?将他的长发悉心的理好,指尖有意无意滑过他的耳畔。闻得一声低咳,只见他稍稍偏头避开。站起身,他的声音听不出情感:“夜已深,我该回府了。”我随着他站起,只当刚刚未发生任何事,同样平静的问道:“是否需我送你一程?”“不用。”他摇首,“马车就在前面。”我放心道:“甚好。”顿了下,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他微愣,沉吟了下,奇怪的道:“十月十六……难不成今日有何特殊?”我扬眉:“当然。想知道么?”他有些警惕的看看我,还是点了点头。我向他挤下眼睛,笑道:“下月此时,我在这儿告诉你。” 同上次一样,他仍未答复我,只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待他走远,我方从另一侧下山。回想自己与维水公子相识、相怨、再到现下不明不白的相约,我算是费劲了心思。面对这样砸不开也暖不化的冰人,若要熬到相恋、相守,不知还需多少耐心? 山道回转,绕过一块大石,我陡然停下脚步。看着路中央那笑得灿烂的素衣男孩,我心下一黯:他果然来了。 第47章 灰粗麻布短衫,黑面青底布鞋……强烈的熟悉感涌来。这不正是我扮仆从时常穿的式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只是让他别戴一身珠宝,又哪里让他打扮成这样了?趁我愣怔,他两三下跳到我面前,习惯性的拐上我的胳膊,满是兴奋的嚷道:“书呆子,还不快谢谢我?!” 谢他?见我一脸不解,他闪着期盼的杏眼瞬间垂下,又飞快的挑起,流出一丝鄙夷,得意的笑道:“就知道你猜不出。哼,要不是我通知雿凌水仙开花了,你就是等到天亮也见不到他。”话到最后好像有些变调。他不经我允许,将脑袋埋在我肩窝里,闷闷的声音传出:“笨书呆,真是笨书呆。” 半天没听到我的回答,他不满的咕哝道:“喂!笨书呆,你准备怎么谢我?”忽然,他抬起头,双眼亮亮的瞧着我:“要不,你以身相许?”他的眸子潋滟着一泓月光,快乐的涟漪轻轻荡漾,我却像被这样的喜悦定住了身形,心底泛起不可抑制的酸楚。不知他为我与维水公子牵线时,守在坡下等我俩亲昵时,是否也笑得这般开怀?我倒宁可他气我、恨我,也不想看他如此坚强,不计前嫌的为他人做嫁衣裳。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被他逮个正着,他将我的身子扳向他,唇边挂着一弯俏皮,声音柔和了许多:“呆子,是不是被我感动了?”我仍沉默着,不是不愿回答,而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笑容渐渐散去,小心的观察着我的表情,开口道:“你……是不是被他拒绝了?”见我并无多大反应,他这才放心的提高声调,义愤填膺的道:“就知道他会给你气受!走,咱找他算账去!” 说罢一把抓起我的手,就要冲向山顶。的“宜轩。”我低唤。他又要做什么?说他糊涂,心里却偏清楚的很;说他明白,可为何总这样莽撞,非要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他动作一滞,没有回头,半晌,方听他不屑的抱怨道:“他到底哪儿好了,你用得着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么?”握我的手紧了紧,他兀自嘀咕着:“书呆子看上去很潇洒,其实每天都心事重重的。你也不喜欢待在这地方么?” 心弦一颤。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忽而转身,笑得爽朗:“跟我私奔吧。” 私奔……听着这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最惹人浮想联翩的美好字眼,我哭笑不得。他定是看“禁书”看多了,才会有这样的幻想。一人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卷起铺盖,翻墙而出,另一人驾着马车,接到人后扬鞭而去,两人一起餐风宿露,笑傲江湖。真是浪漫的事呢。不过,他好像弄颠倒了,明明应该是我带他私奔才对。想到这儿,我突然一怔:自己何时也这般不切实际了?许是我缄默太久,他的眼眸恍过一抹黯然,笑靥被身后的片片落叶衬得有些寂寥。他撇过头,语气略显轻快的嘲笑道:“笨书呆还真是笨,连编个谎话都不会。”一瞬间,有种想拥他入怀的冲动,只为保护他坚定却脆弱的信仰。被他拉着的手微施力,他不可置信的撞在我身前。正欲揽上他,背后一声呼喊令我顿时僵住:“天慈!你怎么在这儿啊,教我好找。”放开宜轩,肩膀便被人重重一捶,晓筱带着憨厚的笑脸有意无意闯入我俩之间,粗声粗气道:“这么晚不回去,你娘都要急疯了。” 我不是让她守在宫里做掩饰吗?有什么事儿能让她亲自赶来?看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我定下心神,甩掉她搭在我肩头的胳肘,没好气道:“知道了。看你鞍前马后的,我娘又给了你几坛酒?”她抓抓脑袋,“嘿嘿”傻笑着。 第48章 被晓筱的到来惊到,我不由恢复了以往的疏远,不记得跟宜轩客套了几句什么,又应下了什么,便匆匆离去。刚一走远,晓筱就在我耳边低声汇报道:“殿下,初公子差人递口信:珠宝之事走露了风声,被韩尚书拿到证据。和庆书斋和冰玉楼已不安全,初公子现在琅园等您。” 心脏骤然紧缩,接着狂跳起来,脑中轰轰直响,只转着一个念头:我完了。努力平息着心绪,等到眼前再度恢复清明,马车已驶至奉白玉雕砌的大门前。暗暗告诫自己稍安勿躁,我理好思路,踏入苑中。初尘靠在不远处的轩廊旁,一成不变的温柔儒雅中掺着浓浓的疲惫,眼光似不经意的扫过我的唇角,勉强扯出的笑意便凝在脸上。我自是知晓缘由:那里曾被他留下两个深深的齿印,我却在第二日早朝前用灯油将其改为烫伤。虽隐隐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不等我出声问询,他便收回视线,整理下袖口,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今日傍晚,初尘的贴身侍人无意间看到书斋守门的下人喜贵在房里鬼鬼祟祟的收拾着什么,几经盘查,那喜贵只道是要回老家,尚未向初尘请示罢了。那侍人起先并未起疑,事后忆起喜贵的神色,越想越不对,待得返回深究,早不见了喜贵的踪影,忙上报主子。幸而发现的及时,那喜贵又拖夫带女,于是轻而易举将三人拿下,并他们包袱中搜得大量银票珠宝。审讯后,那喜贵坦白多次将我与初尘往来的消息卖给户部尚书一伙儿,可具体提供了多少证据,她却咬紧牙关闭口不提,只求让初尘先放过她的夫女。未及用刑,我便来了。 听完这番叙述,我奇道:“这书斋中人不是你从奉带来的心腹么?怎会与韩尚书有牵连?”初尘眉宇间也颇为不解,语气有些失望的道:“他们皆是我小时的玩伴和陪读。小喜子平时憨厚老实,倔起来倒像头牛似的。真没想到,她会出卖我们。” 被人背叛的感觉定不好受,何况那人是他全心信任的?我笑笑道:“她出卖的是我,不是你。人在哪儿?我要见她。”想了想,又道:“你就呆在这儿……”话未讲完便被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一起去。”“好。”他自然知道去了就会面临怎样的残酷,却还是要亲眼见证整个过程,像极了那日地牢中的我。 我们,的确是同类。同初尘来到后院,边走边听他叙述套来的口供。末了,他望着别处,低低的道:“我……连累你了。”话中满是自责,还有说不出的痛楚。看他如此失意,不似往日那般运筹帷幄,志在必得,我心下诧异:难不成他是头一回遇挫,受了打击?于是轻笑道:“不怪你。”迟疑片刻,慢慢握上他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僵硬,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我一愣,不禁看向他:他可是在害怕?安慰的捏了下他的手掌,我吩咐晓筱: “让喜贵见见她夫郎。”接着给了初尘个戏谑的眼神:“才多大点儿事儿,初初就乱了阵脚?”我装着一脸轻松,可天知道,我紧张得要命。 荒芜的院子在黑夜里更显阴森,初尘几不可闻的叹息,自言自语尚未传入耳中便被呼啸的风声湮没。我只捕捉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关心则乱……废弃的厢房里渗出微弱的哭声。我们止住脚步,听门内一柔弱的男声断断续续的道:“我……连累你了。”一模一样的话,让我下意识看向与我携手之人,正对上他黝深的眸子。心头一跳,我转身从晓筱怀里接过襁褓中安睡的婴儿,握他的手便自然而然松开。房里的对话仍在继续:“我真是猪脑子,怎么忘了让你和书儿先走。哎!”男子哭得更响:“你就是猪脑子!你不赶快带孩子逃命,管我做甚啊!!”女子又说了些什么,没在啜泣声中听不真切。 “好一对生死鸳鸯。”屋中一切声音在我的赞叹下戛然而止。守卫推开落满尘埃的木门,四道愤恨的目光直直向我射来,在看到我抱着的婴孩时,两人齐齐惊喊:“书儿!!”左侧梁上被吊着的瘦高女子眼中溢满慌乱,右边柱上缚的男子则死死盯着孩子,甚至忘记了啼哭。 “她叫书儿?”许是在梦中听到亲人的呼唤,女婴不安稳的动了下,冒出个极细小的咕哝声。男子立刻挣扎起来,尖锐的怒吼震的耳膜发痛:“你干什么?!”“墨儿,不得对莫太子无理。”那女子毕竟曾是初尘的心腹,很快恢复了镇定,如若忽略鼻尖上密密的冷汗。 “喜贵,倒是个有福的名字。”我抬眼瞧向她。她瞳孔瑟缩了下,却还是不卑不亢的看过来,沉声道:“奴才自知背叛主……世子,天理难容。还望世子看在墨儿服侍过三小姐的份上,饶了他和无辜的孩子。奴才自会据实招出,以死谢罪。”“不用饶我们!”被称作墨儿的男子一脸绝然,全不似初时在屋外听到的那般荏弱,“既然你们要杀她,我们就一起死!” 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正欲开口,身旁响起初尘略带嘲戏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入耳:“你们意见好像不统一呢。”“呵……”我低笑:与我如此心有灵犀不点自通的,世上别无二人。 “你闭嘴!”喜贵厉声喝道,接着换了小心的神色,急急向我俩赔罪道:“他一男人没什么见识,无心的,求世子太子莫要怪罪于他。”“我偏要和你一起死!”男子双目不知是气红还是哭红的,只恼怒的瞪着喜贵。“世子,所有事情都是喜贵一人所为,与墨儿无关。求世子不要牵连无辜。”喜贵毫不理会她夫郎。那男子喊哑了嗓子:“谁说我不知情!?她是为了我……”“墨儿!!” 冷风透过窗缝吹进。我与初尘皆是一身贵气,脸上是默契的淡笑。另一对男女衣衫褴褛,大难临头却仍争执不休。 突然间便觉得,这样鲜明的反差竟诡异的讽刺。 第49章 喜贵不语,男子便转而怒视向我与初尘,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权贵斗来斗去,到最后还不是要我们奴才替你们死!?什么狗屁主仆之谊,我们再苦再难你们看过一眼?……”我怀中的孩子冷不防“哇”的哭了起来,他一腔恨意尚未发泄完,猛然住口。一时间,婴儿特有的哭声在窄小的厢房中显得格外清脆,男子的眼泪随之淌下。我缓缓安抚着孩子,轻声道:“不管你们有何原因,本宫只看结果。”“墨儿,”许久未言的喜贵闭了闭眼,语气里的感情淹过了暗夜的险恶,“书儿不能有事,你要留下照顾她。”“那你……”男子只说了一半,便低下头去。因已被吊了几个时辰,喜贵有些体力不支,却仍强打精神同我们抗争:“莫太子,您想知道奴才给了韩尚书什么,奴才只有这一个恳求:请放了奴才的夫郎和女儿。他们自会隐居乡野,绝不妨碍到您。只要您不伤他们,奴才必会据实以报,九泉之下也感激您的恩德。”话中虽用了敬语,态度却是坚决。她不笨,定知道一家人都在我们手上,此番威胁毫无用处。现下敢这么说,她是在赌,赌我和初尘的一丝怜悯。的 可惜,她忘了,我们“权贵”,根本不认得那两个字。 “先放了他们?”我点上襁褓中婴儿的面颊:“可本宫的信任只有一次。”身旁初尘微微摇头,接着淡淡的一句话便令她当下变了脸色:“背叛我者,死。”喜贵的眼神散乱起来,最终露出一个空洞的笑,喃喃道:“你们真的连不相关的人都不放过么……”我扫一眼垂首不语的男子:“和你有牵扯之人,就算本宫让他走,你以为韩尚书会放过他?”见她目光一下子恢复焦距,我便知她心里也是明白的,于是替怀里的孩子擦了擦眼泪,好心道:“你最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明白。本宫向来以慈悲为怀,你若令本宫满意,本宫自然赏你们个痛快。” “哈哈哈……”男子忽而怪笑了几声,抬头冷眼看向我,“我怎么只看到衣冠禽兽?!”“禽兽?”我不愠不火,只嘲弄的挑起唇角,柔声道:“明儿个母皇回宫,本宫正愁怎么犒劳犒劳那些保驾侍卫呢。想必她们已有月余未沾腥了,不如明儿将她们带来,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禽兽?” “你……”男子目眦尽裂,欲喊出更难听的话,被喜贵截住话头:“奴才说。”我扬眉笑道:“本宫喜欢聪明人。说不定本宫一开心,还能放小东西一条生路。” 许是一开始就不曾抱任何希望,喜贵很干脆的供出,她将我写给关卡守尉和检货司的密函偷出,高价卖与韩尚书。 听完后,我用眼神询问初尘,见他点头表示无误,便是一刻也不愿停留,搁下句“保这孩子无恙”,转身就走。再呆下去,我会嫉妒他们。初尘却是慢了一步,踏出门槛前,对行刑之人淡淡道:“念在他们服侍珀岳家这许多年的情份上,将他们葬在一起罢。” 停在空旷的前院中央,我回过头等初尘赶来。从他背后厢房泻出的烛光是夜里唯一的明亮,亮得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瞧见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直投在我身上。厢房的木门重重掩上,同时阻住那道强光,我才看见他眼中的笑,可身上的影子却消失了。怀里的孩子突然不舒服的挣扎起来,接着放声大哭。我赶紧换了个姿势,嘴里下意识的轻声哄着她。不想她越闹越凶,双腿使劲儿蹬动着。我手忙脚乱的固定着她的腿,她的胳膊不知怎的竟伸了出来。听到“扑哧”一声,我气恼的瞪向那一脸欠扁贼笑的家伙:“还不过来帮忙!”他无动于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难得见人不买你面子。” 若非手里是个活生生的东西,我定毫不犹豫的砸过去。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初、尘!”他微眯的眸中尽是鄙视,故作无奈的深叹口气,抬起手。我忙将这扑腾个不停的小家伙塞进他臂弯里,唯恐避之不及的迅速闪开,却忘了他也是没经验的,胳膊一斜,孩子便差点儿滑掉。我尚未稳住脚跟,又飞快倾身一把捞起那女婴,抱怨道:“你还好意思笑我?” 可怜的孩子这么忽起忽落的,吓得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惹得初尘皱起眉头:“你轻点儿,捏着她腰了。”看这小东西身子右侧被我的“九阴白骨爪”抓住,左侧被初尘的“降龙十八掌”擒住,那样子,怎一个惨字了得。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将来不需要抱孩子,要学也是你学。”他转转眼珠,笑得奸诈:“我不正在学么。”这叫学?这明明叫辣手摧花!我狠狠白他一眼:“有你这么恶毒的学法?教人看见了,还当咱在虐婴呢。”虽然,我们好像确实……他颇同情的点头,语气中却无悔过之意:“要是咱自己孩子,倒真舍不得。唉,苦了她了。” 第50章 听他这有意无意的话,我手上不觉轻柔了许多,再瞅瞅我俩怀中孩子的眉眼,好像也平添了三分俊俏。托在襁褓下的指尖微贴在他的手腕内侧,那一点似乎变得异常敏感,我甚至可以清楚的数出他的脉动。周围的空气慢慢沉淀,我盯着孩子渐渐睡熟的脸,忽道:“她叫书儿。” 说话间,晓筱无声来到距我俩几尺开外站定。我向她递了个眼神,她便细步趋前,欠身道:“事已办妥。”接着,手上一轻,女婴已稳稳的躺在她怀中。心里像是和手中一样突然空了,生出些许惋惜,我收回手臂背在身后,吩咐道:“在你家乡给她找户好人家。”晓筱是南岭县人,那儿位于大莫和翦的边界,离帝都远,人也靠得住。晓筱看了看孩子,斟酌着开口道:“殿下,晓筱越逾。这孩子若留着,恐是个……祸害。”我安慰的拍拍她肩膀,笑道:“留下吧。”并非我心软,只是手上沾了太多条人命,总得给自己积点儿阴德。况且,这孩子,我喜欢。 晓筱不再多言,欲行礼退下。感觉最近似是跟她生分了许多,我玩笑道:“晓丫头,你头一次还吓得直打摆子呢,现在胆子居然比本宫还大了。”她愣了下,继而缩缩脖子,憨憨乐道:“晓筱哪儿这么出息了。不过跟了殿下几年,好歹也得长进点儿,不能给您丢脸啊。”我弯弯嘴角,挥手让她下去。瞧这番话说的,谦逊恭维恰到好处,她真是越来越有总管的样子了。我该喜该忧? “习惯就好。”初尘低沉却不失柔和的声音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响起,简单的四个字,没有悲怜或凉薄,只有淡淡理解和支持,让我像找到了依靠般安下心来。回头朝他释然的笑笑,我正了正脸色道:“你该肃清身边的人了。我的密函丢失了四天,你居然不知道?”若非走漏消息之事他亦是受害者,我真怀疑他知情不报。 听我这么问,他脸上的笑没了温度,种种情绪在黑眸深处一闪而过,最终冷冷道:“只怕我不小心清了谁,被安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一瞬间的迷茫后,我便马上明白过来。是啊,珀岳氏族长子只身远赴莫国,奉国上面的人又怎会放心?原来我们这场交易,涉险的不只我一人而已。 在院子中站久了,寒风顺着被吹散的衣领钻进骨子里。初尘抬头望着落叶,叹道:“要变天了。”我却直直看着他:“变天不可怕,可怕的是变心。”喜贵的背叛,晓筱的疏远……人心随时都会变,让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我只相信能牢握在手的权利。初尘,你可以让我相信一次人么? 他垂下眼帘,片刻后看向我的目光澄清一片,却是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可知珀岳氏为何子嗣不旺?”我摇头。他面含微笑,仿佛是在叙述一个古老却依然甜蜜的故事:“两百年前,老祖宗在‘九门之变’中败北,家族一夜之间金银散尽,权势落空,成了皇上掌中傀儡。她用我们在外打拼出的名声开赌场,青楼,大肆敛财。如今百姓皆道奉国公贪财好色,欺压穷人,做尽不义之事,皇上现虽对她畏惧三分,终有一天要替天行道。谁人知晓背后的真相?当年,为防我族死灰复燃,皇上竟下旨:珀岳一族世世代代,生子则嫁入皇室,所出子女不可袭位;生女则逢单戍边,逢双……必溺。最后一条,前些年才被当今皇上废除,说是施仁政,其实是怕我们被逼急造反罢了。”他笑得愈发温和:“你知道么,我四岁那年,兴冲冲的去看刚出生的二妹,却见产公把她抱走了。娘什么都没说,只顾着照看爹。我好奇,偷偷跟在产公身后,然后就看见,他把二妹放进了水桶。”“别说了。”我打断他。回忆无用,只能徒增痛苦而以。不忍看他的笑,因为我也曾这样笑过。伤心到极致却不能哭,笑便自然而然的出来了。他表情未变,定定看着我,继续道:“我们撺掇官员们挑起战事。三妹年纪虽小,却在捉拿边关马贼时屡立奇功,这战争便给了我们珀岳族机会。还有……”他的声音是压抑的平静,“为了做个德才兼备的太子君,我准备了十二年,就盼着能早些嫁进去,好在宫里接应他们。”顿了顿,他莞尔道:“可我现在好像不想嫁了。你说我这样想,会不会成为家族的千古罪人?” 他的唇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我上前一步,将他拥入怀中。果然,他身子和我的一样冰凉。今夜真的很冷,两个冻僵的人抱在一起,就可以取暖了吧。感到他慢慢抬起双臂环上我的腰,越来越紧。听他在耳边低低道:“我们不能输。”我笑了:“我们一定会赢。”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第51章 为防露马脚,初尘从偏门离去后,我便直接在琅园书房就寝。因今儿推辞了所有人的邀约,故即使那些眼线们查不出我的行踪,也定知我夜不归宫一事。所以次日清早,我乘着轿子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帝都最繁华的崇平街上。雾霭刚刚散去,两旁的店铺已陆续开门,流动的商贩也渐渐多了起来。 撩开窗帘看着外面的人群,恍然发现自己两年来每次出宫,不是乘十人抬的舆轿风光赴宴,便是乘两人抬的小轿偷偷办事,好像从未融入他们中,体验,或者更应该说是回味,一下平民生活。低头看看身上的便服,我轻击掌,对赶来轿侧的晓筱道:“停轿。本宫下去走走,不用跟了。” 几个摆地摊女人的吆喝声比赛似的一个高过一个。熟悉的感觉,让我心情放松了不少。四处张望着,瞥见一人的推车上摆满了簪子、花钿、梳篦等男儿家的头饰,我脑中不期然的浮现出一个镶着紫珠的银簪。那颗珠子好像还有个怪名字,据说价值连城,只是不知持簪之人现身在何方。有时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簪子给了雅儿,小星是不是就不会被冠上“恃宠而骄”的罪名? 雅儿……糟了!那傻瓜不会又等了我一晚吧?正想着,推车的中年女子冲我招手道:“小姐,您要不要过来看看?”我报之一笑,便走上前细细挑选起来。等回去了送给雅儿,他定会开心的。那女子殷勤的向我介绍着时下流行的式样,我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最后拈起一枚雕刻简单的玉钗,正待开口,耳际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甜而不腻:“小姐是在买给心上人吧。”偏头看去,是一个笑吟吟的少女,水蓝色绣云纹绮衫,白色滚边对襟小坎肩,腰间坠着只玉蜻蜓,极精制的五官,尤其是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仿若画中走出的仙灵,又较之多了几分贵气。 不知是不愿被人猜中心思或是怎的,我将玉钗递与卖者包好,边笑着敷衍道:“非得买给心上人才成?”“倒不见得。”她放慢了语速,笃定的道:“但看小姐的样子,一定是了。”我有些意外,可面上仍是淡淡的:“怎么说?”自以为一直将表情控制得很好,难不成刚刚眼神太温柔,让她瞧了出来? “小姐选的玉钗,并非这位大娘荐给您的那几种花样。不管旁人眼光,但随心意而定,所以能得到这玉钗的公子,必是与小姐贴心之人。不对么?”句句言中,让我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她正垂首拣着步摇,晨光斜映下的侧脸挂着一抹浅笑,褐色的长发间露出近乎透明的耳垂。端详片刻,我了然的笑笑,反问道:“小姐好像经验很丰富,也买步摇送心上人?”她手上动作一滞,含糊不清的“嗯”了声。“三十个铜板。”卖首饰的女子出声提醒,我一愣,继而无奈的摇头:果然是做久了贵族,恐怕有两年没摸过银子了。身侧的少女好笑的在我和卖家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从荷包中掏出一串铜板,揶揄道:“大小姐下次便装出门,记得带些碎银,还好你碰上我。喏,我替你付罢。” 好一双慧眼,我心中惊赞,略颔首表示感激:“不用了,多谢小姐美意。”给雅儿的礼物,怎能让别人付钱?况且,晓筱她们就在不远处。少女只是微诧异了下,立刻点头笑道:“倒也是。送给心上人的东西,我这外人怎能插手?”我但笑不语,打个响指,晓筱便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将一小块银元宝搁在推车上。卖主目瞪口呆的看着晓筱再度隐入人流,心知遇到了贵人,忙陪起笑脸热情的道:“小姐不再看看?您瞧这副……”“我只要这个,银子不用找了。”想早些见到雅儿,我打断她的话,向一旁的少女施礼道:“就此别过。”她对晓筱的出现并无反应,似乎早有预料,见我要离去,张了张口像是要挽留,却最终抱拳做了个江湖手势,扬眉道:“后会有期。”看她那不怎么标准的动作,我不由乐了,亦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话音一落,我俩便双双笑出声来。 第52章 急急赶回寝宫,雅儿果然早已候在门前。尚未踏入殿中,便闻到浓浓的香味,正是我最喜欢的银仁金镶羹,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雅儿帮我除去外袍,悉心打理着我被风吹得有点散乱的头发。待得下人散去,我猛然回身将他搂住,抵着他的额头笑道:“还是我的雅儿好。”他闭上眼靠在我怀里,可我仍在那么一霎那间看到他美眸中细细的血丝。“你看。”从袖中掏出玉钗,我低声道:“喜欢这个么?”许是因一夜未眠,他目光迷离的看着钗子,一时有些怔仲,我笑着解释道:“送你的。来,我帮你戴上。”刚说完,晓筱突然小跑着进来,见到屋中情形,赶忙背过身避讳。这丫头,总在旖旎的时刻打断我。叹口气,我放开雅儿:“怎么了?”她尴尬的清清嗓子,飞快道:“回殿下,皇上提前回宫,现已行至历林坡。” 这么快?难道母皇已收到我暗通敌国,走私珠宝的消息?将钗子塞给雅儿,我皱眉道:“备车马迎驾,派人向央副参领打听下那边动静。”盛都城门外十里的古道两旁是断枝残草,泛灰的天际略显沉重苍茫。一袭橘黄色披风立于马上,听得跨下的乌骓打了个响鼻,向远处望去,隐约看到道路尽头似有抹明黄,立刻率先翻身下马,单膝跪于黄土之上。身后众留守宫中的臣子们亦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近了,瞧见母皇竟骑着匹高头白马走在队伍最前,明黄的战袍,明黄的冕冠,连马额上的络缨和玉鞍上的丝帛皆为耀眼的明黄。在她左右落后一个马头之距的自然是朝堂中的两位重臣:右丞相及韩尚书。韩尚书右边身披软裘的瘦高女子,则是近年高升的新宠臣,在太子党与三皇女党间始终保持中立的庞太师。我低下头恭迎圣驾,便只听得她们爽朗的笑声随风入耳。待的人群行至眼前,我高声道:“孩儿恭迎母皇。”与身后众人齐呼“吾皇万岁”。母皇看起来心情颇佳,在马上弯腰伸臂虚扶我一把:“天儿快起来,这两月辛苦了。”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了不少,看来母皇也许还不知我走私一事,或者说即使收到风声,仍不打算当面戳穿,这便好办多了。谢过母皇,我起身,右丞相面无表情像是未看到我,庞太师犹豫了下,只在马上欠身向我行了君臣礼。 披风一角被风卷起,我仰头看着马上威严的母皇:橘黄与明黄,一字之差,千里之遥。 转过眼,目光便对上一旁不曾出声的韩尚书。这个美艳华贵的女人,狭长的眸子中别有深意,脸上却是与之不符的憨态可掬的笑容。朝她友好的点头,她忙不迭的拱手回了一礼,并非庞太师所行的臣子拜太子之仪,亦非维水丞相那般重臣见皇女不必多礼,而是友人相会时的简单客套之态,合着她身上的骑射便服及满面的风尘仆仆,倒也说得过去。 母皇对我监国期间处理的几宗事略加赞赏后,拔马前行。未获在她身侧伴驾的资格,我只得跟在后面的凤辇旁随行。看着前方她们的背影,不知韩尚书说了什么,余下三人便一阵大笑。 母皇镶金的冕冠在灰色的天幕下依旧夺目,我头一次体会到,何为“圣意难揣,天恩难测”。 环视四周,透过翻卷的旗帜边角,不经意看到一名面若冠玉,细眉丹眼的女子,正紧紧的盯着前方那四位出神。此女姓韩名飞烟,乃韩尚书长女,我在十二寿诞的宴席上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眼角微微上挑,倒是继承了几分韩尚书的艳冶。未跟她打过交道,只知她为正室所出,其生父乃原宗人府丞的长公子夏岚氏。在夏岚氏嫁给当时户部新上任的韩侍郎不久,宗人府丞突染恶疾病故。韩侍郎正值春风得意之际,便于短短一月守孝期满后,立刻迎娶了帝都城门巡捕副统领之子延英氏。这延英氏的肚子也的确争气,刚一入门就怀上了,还诞下一女,仅比飞烟长小姐的出生晚了几日。之后的数年里,伴着韩侍郎平步青云成为户部尚书,夏岚氏再无所出,延英氏却相继产下长公子,四小姐及六公子。这位六公子,正是我昨儿晚才见过的宜轩。 回过头正视前方,稍稍勒缰放慢马速,一旁舞动的旗面便恰好将我们隔开。 第53章 垂首恭立在瀚乾宫御书房门口的回廊上,我背上沁出的薄汗被冷风一吹,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母皇回宫后便遣了众臣回府休息,独独将我一人留下,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让我在书房外候着。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迟迟未有女官来宣我觐见,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早被时间消磨了个精光,心里的疑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果然,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其实我心底对这个娘是畏惧的。她对我好,可她毕竟是皇上,如若哪天违了她的心意,她甚至连笔都不用握,只需动动嘴,就可废了我的太子头衔。而在这世上,没了太子的头衔,我便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盯着地上一排排整齐的金砖,我自嘲的笑笑,忽觉砖面上阴影一晃,母皇的近身女官已不知何时无声来到我身前,施礼道:“太子殿下金安。陛下宣您进殿。”跨过步廊尽头的一阑朱漆门槛,便踏在猩红厚密的香鼠毛长毯上,落足无声。绕过五尺高的凤龙呈祥屏风,那身着御用缂金百鸟朝凤缎袍之人背对着我,正轻拨着梨木镂花架上八角玉碟内的一捧苏合。我双膝跪地行叩首大礼,额头未触及红毯,便听得上方母皇淳厚的声音:“快过来让娘看看。” 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笑着直起身子,偎到母皇跟前,立正站好,任她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按上我的肩头,母皇满目的慈祥怜爱,低叹道:“可是累着了?瞧上去气色不大好,要不要宣太医来瞅瞅?”“不用不用。”我连忙摇头,“孩儿没事。兴许是昨儿晚没休息好,待会儿回去补个眠就成了,哪儿还用得着这样劳师动众的。”被韩尚书的事儿折腾了将近一宿,刚又在冷风里站了近两个时辰,气色会好才怪。 “没休息好?”母皇眉峰微蹙,“不是让你那宫侍晓筱领了岩平郡新供上的瑞脑么?不好使的话,我这儿还有些苏合,你走时捎上。”“娘……”我拖长了腔调,笑道:“孩儿好好的呢,倒是您这一回来,又要操劳了,苏合还是您留着提神用吧。”这般闲话了几句,母皇摒退下人,我递上一本方册,中记载着月余来宫中发生的几宗不大不小的事宜。说其不大不小,是因大事早已当下让信使快马加鞭的传至兽苑报与母皇,小事则无需母皇过目。殿中一时肃寂,只闻得翻阅纸张细微的悉索声。片刻,忽听她开口问道:“韩尚书那儿可有进展?”敛去方才的嬉皮笑脸,我轻点头,低声道:“已有些眉目了,只差顺藤摸瓜,将证据找全了,即可一网打尽。”母皇指间动作停下,半晌,似不经意的问道:“证据能找全么?”我当下单膝跪地,字字掷地有声:“孩儿定不负母皇所托。”她见状满意的笑笑,伸手拉起我,又认真端详我少许,拍拍我的肩膀:“为娘的,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行至瀚乾宫宫门处,我仍有些惊魂未定之感,尤其是回想起母皇最后的眼神,好像对我的事一无所知,又像看穿了一切。晓筱领着抬步辇的侍女迎面走来。她应是刚见过了央副参领,但宫门处耳目众多,不便多言,只从她泰然的神色可以瞧出,韩尚书还未将珠宝之事奏与母皇。想必韩尚书已知晓我握住了她的把柄,如若斗下去,势必两败俱伤,倒不如互相交好,皆大欢喜。 只是如此一来,母皇的交待,我要怎样完成?不知不觉间便已回到寝宫,看着桌上新盛的热腾腾的银仁金镶羹,我却没了胃口,摆摆手让他们撤下。一直以来,我都将母皇看做唯一的依赖,认定了只有她才不会算计我,所以即使怕她,我依旧会时不时在她的庇护下做一个13岁的孩子,只是暗地里笼络朝臣,把大多明面上的血雨腥风交由这个娘来抵挡。可我却忘了,她的女儿不只我一个,就算她的爱再不均衡,也改不了大姐三姐与她血浓于水的事实。思来想去,我不过是孤身一人而已。抬眼瞧见屋中雅儿、紫衣和红衫垂首肃立,许是见我心情不佳,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好笑道:“行了,我又没罚你们站。都下去吧。”紫衣屏息躬身退至门口,小心钻出帘子,屋外传来急速奔离的脚步声,眨眼便消失在远处。红衫白了那尚在晃动的门帘一眼,也退了出去。雅儿跟在最后,频频回首,张了张口像要说什么,却又低下头。“怎么了?”我笑问。不知是不是怕惹恼我,他紧张的抓着门柱,也不敢看我,只是小声道:“晓筱说,您还没用早膳……要不要……”看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我才注意到他发间多出的一点晶亮,正是我一早送他的那枚玉钗,还未来得及亲手帮他戴上便匆匆离去。 向他招招手,我轻声道:“来。” 揽着他的腰同他并倚在榻上,让他枕在我肩头,我懒洋洋的道:“我昨儿晚处死了一对恋人。”怀中人静静的躺着,唯有那略微急促的心跳声和耳畔芬芳的呼吸昭示着他的存在。或许他不能理解这许多是是非非,但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我,这便足矣。拾起他脖间绕着的一缕发丝,我继续道:“他们可真恩爱,竟是要同生共死。呵……我都有点儿羡慕他们了。”片刻,我偏过头,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美眸问道:“如果我出事了,你可会陪我一起死?”他的目光是我预料中的坚定,我却不等他开口便用手覆上他的唇,别过眼道:“算了,想这些做甚。”他将脑袋埋回我肩窝里,听话的不再言语。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只见他满头乌丝用一根发带简单的束起,只有那枚玉钗点缀其中,余下的长发便披泻在我俩身上。 第54章 不是我不相信他,只是承诺太过容易,而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把玩着他顺滑的发梢,许久,我低笑道:“你知道么,其实杀人也是件很困难的事。单单那份罪恶感,就够折磨人了。可是为了生存,再困难的事都做得出来。”韩尚书,倒要谢谢你,教我把弱肉强食的天则看的更清楚。唤了声“来人”,我对门口的晓筱吩咐道:“告诉央副参领,本宫在书房等她。”麒天,别再依赖皇上了。这世上,能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环视着收拾得极干净的书房,墙上无匾、无字、亦无画,因我一向不喜欢太多繁冗的装饰。不多时,帘子一挑,来人一身藏青色紧身马袍,正是央副参领。我抢在她行礼前开口笑道:“逸遥你来了!快坐,别客气。狩猎好玩儿么?”她动作一滞,似要跪下可又觉不妥,呆立着不知如何自处。几步来到她跟前,她不自主的向后微躲,正巧退至门口的黑胡桃圈椅处。我莞尔,不再逼近,在矮几对面的另一圈椅中落坐,急迫的追问:“快讲讲你们都干了什么?”她小心的挨着椅子边儿坐下,我这才看到她额角细密的汗珠,想必是一收到我的口信就忙着赶来了。垂眉敛目,她恭敬的一一列举道:“与往年无异,‘良将显才’、‘群英逐鹿’……”“好啦好啦。”我摆摆手,不耐烦的打断她,撇撇嘴道:“我知道是这些。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精彩刺激的故事发生?真倒霉,好不容易熬到十二岁,有资格跟母皇去兽苑了,又出了那档子事儿。本想今年好好弥补下,结果……唉……”她闻言,纤秀的眉峰动了下,略一思索,道:“若说精彩的,倒还真有一则。琦郡主为了学骑射,闹出不少趣事,惹得整个儿营里回来的路上还在谈论呢。”“哦?”我颇有兴致的挑眉,“说来听听。” 聊至兴头上,逸遥一向毫无表情的秀颜渐渐浮出一丝笑意,乌黑的瞳仁熠熠生辉。想她一路进都未曾停歇,定是渴了,我随手掂起矮几上的瓷壶,斟了杯热茶递与她。她接过一口饮尽,动作间武将的潇洒尽显无遗,直到将杯子放回几上,方后知后觉惶恐的起身跪倒:“臣失仪……” “逸遥!”我无奈的唤道,“你就不能舍了这劳什子礼节?”顿了顿,又小声嘀咕道:“你这么呆板固执,教我怎么跟你说,我……”她见我住了口,观察我神色倒并无不悦,于是揖道:“殿下若有吩咐,臣必会竭力效忠。”我胡乱摆摆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尴尬的揉揉鼻子,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唉,我……我前些日子听人说,有个地方很……很适合享乐。逸遥对这宫外头肯定比我了解得多,所以想让你帮着引荐引荐。”“殿下是指……”她不明所以。我清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烟月作坊。” “殿下?!”她面上终出现裂痕,惊诧的看着我。我翘起二郎腿晃悠着,斜睨她一眼:“用得着这样么。我大莫女子进出烟月作坊,是何等风流倜傥,你做这表情干甚?”“这……”她期期艾艾的道,“这虽不违宫规,可……”“可什么可?”我沉下脸。她一咬牙,又叩了个响头,这才道:“臣未曾进过烟柳巷,恐难当此重任。”我看她紧张的样子,不禁乐道:“哎……我自然知晓你没经验,可你不是跟那朱雀队的宸侍卫交好么,到时叫上她,还有她那些同好之人韩·飞烟啊,完颜·从善啊……她们可是经验颇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