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有个大妒女》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次敲开连家的门,开门的是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她是连家的管家阿姨。 「啊,是今天开始来上课的学生吧?连先生正在处理一些事情,他说马上就下来,请你先去客厅等一下。」 被这位热情的阿姨迎进屋,十六岁的邹启申脸上仍覆着一层冷霜。 连教授是着名音乐学院的钢琴导师,想找他做私人家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忙自己的学生就已经很花时间了,能让他把剩余的时间用在别的孩子身上,除非那个孩子是极受肯定、极有天赋的,就像邹启申这样。 邹启申有些意外,爸妈在自己气走了五个钢琴老师后,还能找到这么优秀的导师来教他,只能说他获得的那几个奖项真的很能唬人吧,大家都笃定他日后能够成名,所以无论他对老师有多么不尊重、态度多么恶劣,依然有人愿意成为他的老师,毕竟能够教导钢琴界的新星,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对钢琴老师态度恶劣,并不代表他对钢琴感到反感,也不代表他是个性格糟糕的人,有些人就是天生不会说好话、不会摆笑脸,不是装酷,只是单纯觉得为了被喜欢而刻意去讨好别人没什么意义,而且那些老师真的不怎么样,有没有他们的教学,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为什么要跟那些人打好关系呢? 虽然有些对不起自己的爸妈,但这次他们的努力恐怕也要白费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琴技缺陷和改进的方法,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老师,真不知道这个新老师能坚持几天。 那个阿姨把他带到客厅之后就去工作了,邹启申在沙发上坐了会,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微弱的音乐声环绕着他,那是舒伯特的魔王,一首光听就让人冷汗直流、心跳加速的曲子,他只坐了一会,就焦躁地站起来四处环顾。 为什么要在家里播放这首曲子?刚从炎热的户外进来,又听到这样令人紧张的曲调,邹启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找到播放这首曲子的音响设备,却发现声音是从一道虚掩的门传来的。 在那道门后面吗?邹启申想去把音乐关掉,虽然在别人家里随便乱走是很不礼貌的,但他以前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邹启申很快就走到那扇门前,发现那竟然是一道隔音门,这么说里面是练琴室了?他放在门把上的手有一时的踌躇,难道说这首曲子……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轻轻地推开了那道门。 里面是一间大小合宜的练琴室,咖啡色的实木地板上摆放着一架黑色平台钢琴,靠墙有着一排深色的矮柜,摆放了不少书籍,而另一面则是和地板同颜色的木框双开落地窗。 不知道是不是采光极好的原因,这间房间并不显得压抑,反而非常沉稳整洁,让任何一个走进来的人都想坐在这里弹奏一曲。 而这时坐在琴旁的是一个身着白裙、身材纤瘦的少女,少女看起来和邹启申差不多大,她的白裙和被风扬起的白色纱帘相映成趣,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皙的侧脸被打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 她脸颊边垂落的长发,随着她指尖的跳跃而摆动着,让她脸颊上的光线变得灵动闪烁,如同赋予了光线生命,她像是沐浴在阳光中的仙子,像是从古老书卷中幻化为实的一个美丽传说。 第2章 邹启申没有意识到此时耳边强烈的节拍是自己的心跳,但他还是下意识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和他同年龄的女生,表达魅力的方式多是张扬自己的青春,因年轻而美丽、因活力而可爱,那美固然真实,但也肤浅得转瞬即逝。 眼前的人像是将一颗成熟的果实装进稚嫩的外壳里,青涩的外表下是耐人寻味的味道,而她那纤细的十指,正以机器般的精准和恰到好处的力道,周旋于每个轻重音之间。 邹启申的手指也按捺不住地跃动了起来,他竟然误以为这是音响播放出的音乐,如果是他的话,能弹成这样吗? 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琴声在此时戛然而止,邹启申神经紧绷,当那女孩一双淡彩涂抹的细长眼睛转向他时,他甚至萌生了逃跑的冲动。 「我打扰到你了?」邹启申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稳住自己过快的心跳。 「没有,我就是在等你。」那女孩站了起来,轻飘飘地走到他面前。 仔细看的话,那张脸真是一点瑕疵都没有,这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吗?邹启申胡思乱想着。 「我弹得怎么样?」连书亚问他,语气平淡,在邹启申听来带着内敛的羞涩。 「很好。」邹启申如实回答,觉得这是一个与她攀谈的好机会,「为什么我没见过你参加比赛?」 以他参加比赛的经验,如果有像她这样的选手出现,他不可能没注意到,她与他年龄相仿,照理说一定会在某场比赛遇到。 「比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热衷于比赛。」连书亚问他,「你觉得自己弹得比我好吗?」 邹启申沉默了,如果是这首曲子,他真没把握能超越她,即使被她以这种近乎挑衅的语气询问,他也丝毫不会反感,只有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能问得这么理直气壮,让他不禁又高看了她几分。 「你喜欢的曲子还满有个性的。」这是邹启申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赞扬。 连书亚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她说:「别以为我只擅长这一首曲子,我只是特地挑了这首给你听而已。」 「给我?」这么说来,她之前也说过在这里是为了等他,难道说他这么有名,已经有粉丝了? 「魔王,很适合送给你的曲子,你不就是准备来这里当魔王的?」 咦?看她的神情,好像跟他想的有点差距,她那敌视的目光是怎么回事?既然以前没见过面,用不着用那种像刀子一样冷冰冰的目光瞪着他吧,她的眼睛很漂亮,配上这样凶狠的目光不就浪费了吗? 「你还真的无动于衷。」这是连书亚对邹启申面无表情的解读,她冷笑说:「说实话,我真不明白我爸爸怎么愿意教你,明明你恶名在外,难搞得要死。 我要先警告你,我爸爸是个相当和善的人,而且他身体不好,如果你不想学的话就快点给我滚,不要用那些小孩子的把戏气他,他是个老好人,要是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气到他,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咦,所以说她在这里等他,是在等着给他一个下马威吗?邹启申十分震撼,这些不良少女会说的话,实在不适合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第3章 「你要怎样不轻易放过我?」在震撼的同时,邹启申也很好奇,如果她不放过他的方法就是一直纠缠他的话,好像也不错…… 「打败你。」连书亚的方法倒是很简单,「我的琴技是我爸爸教出来的,如果你赢不了我,就表示你自己能力不足,我就把你没天赋还抹黑老师的事说出去,总之我不会让你这种人在我爸爸的教学生涯上留下污点。」 他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邹启申觉得很奇怪,被她凶狠地瞪着,他的心脏简直都快跳出来了。 「被我说中了,因为心虚而脸红吗?」连书亚对他涨红的脸表示不屑,「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我……」邹启申张口欲言,但到底是不会输还是不会赢,真让他难以抉择。 邹启申和连书亚两人相对无语,他们都才华横溢、相貌亮眼,如果不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倒真是人们所说的金童玉女。 连教授因迟到而感到有些抱歉,见自己的女儿已经跟学生「热络」起来,非常高兴,一进练琴室便满脸笑容,「启申,看来你已经跟书亚认识了,今后你们也会经常见面,要好好相处哦。」 邹启申看着这个五十岁左右的胖男人,白白的脸上带着慈祥敦厚的笑,金边眼镜也给人很柔和的感觉,看起来倒真像是他女儿所说,非常好相处的老好人样,也难怪她怕爸爸会被自己欺负。 这个教授跟邹启申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而他也有预感,这次的学习会与之前截然不同,他恭敬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吓了连教授一跳,「连教授好,我是邹启申,今天开始在这里学习,以后要麻烦你了。」 连教授扶住眼镜,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似乎在向她询问自己眼前的邹启申是不是赝品,怎么跟传闻中不太一样? 连书亚脸上那层冰霜在她爸爸出现时,早就不知融化到哪里去了,她眯眼轻笑,跟她爸爸有几分相像,像小鸟一般跳到爸爸身边,「爸爸,我就不打扰你们上第一节课了。」她说完在她爸爸脸上亲昵地亲了一口。 在连书亚出去时,邹启申清楚地看到了,在关门的瞬间,她明亮的眼向他射出两支利箭,难道说这个清雅漂亮的少女,其实是个超级变态恋父狂? ☆☆☆ 邹启申的猜测在与这对父女日渐熟络的过程中渐渐被证实,他后来才知道,连书亚的妈妈在生她时难产过世,她爸爸独自一人将她带大,没有再娶,只请了管家阿姨来照料家中生活。 可以说连书亚从小就是坐在爸爸弹琴的腿上长大的,这样的父女羁绊当然比普通家庭来得深,起码比他那对只在乎他拿了几座奖盃,对其他事都一致放任的爸妈来得深,恋父虽然有点可怕,但这样亲密的亲子关系也让他打从内心羡慕。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每次来上课,邹启申在连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连教授总是热心地邀请他留下来吃饭之外,想要留在这里跟他们在一起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 半年后,邹启申悠哉地坐在连家的沙发上看着他的课本,茶几上放着他为自己泡的咖啡,而咖啡的旁边则是跷脚坐在茶几上瞪他的连书亚。 第4章 连书亚双手抱在胸前,微鼓着脸颊、眉头紧锁,已经那样盯着他老半天。 邹启申看着他的书,私底下则随时留意着她的动向,他倒要看看她能维持那种表情到什么时候,恶狠狠地瞪人可是很累的,都半年了,亏她还没腻。 「邹启申,今天你没有课吧,你不觉得你最近来我们家来得太频繁了吗?」连书亚也意识到,想单纯靠眼神把他瞪死不太可能,搞不好自己还会长皱纹。 这个小子,真没想到他能坚持到现在,不是说他超级瞧不起老师,高傲自满,脾气又臭得要命吗?都已经半年了,她爸爸不仅对他毫无怨言,反而对他赞赏有加,说他懂事、有天赋又勤奋。 第一次见邹启申时,连书亚就清楚得很,他可不是那种乖乖牌的男生,想借由挑衅让他识趣地不要打扰他们父女的生活,他偏偏跟她杠上了,不仅让人说不出一句坏话,还在琴技上跟她不相上下,让她找不到理由赶他走。 之前也只有上课时,才会占用他们父女难得的相处时间,但最近他越来越过分了。 「是连教授说我爸妈最近出国,如果觉得寂寞,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吃饭。」邹启申说的可是实话。 「你会寂寞吗?你不是学校里的大明星吗?整天有女生为了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便当接到手软,约会排到下个世纪呢。」有必要放弃大好的青春来这里跟她抢空气吗?他家离这里可不算近。 「谁告诉你的?」 「你啊,整天在我耳边炫耀这些事的人不就是你。」别搞得好像她对他的事很感兴趣一样。 「原来你有在听啊。」邹启申倒没想到,即使他总是追着她报告自己受欢迎的程度,但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还以为她没在听,看来凡事只要坚持就会有成果是真的。 邹启申把书放在一旁,对连书亚那张气鼓鼓的脸笑了笑,「那你也应该听到了我的下半句话,我根本不想跟那些人在一起。」 「那你想跟谁在一起就去啊。」 邹启申的脸僵了僵,他难得认为自己笑得很帅。 连书亚叹了口气,每次说到这里,他都涨红着脸不说话,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 ☆☆☆ 晚饭后,连教授提议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练琴室待一会。 「爸爸,你看天都这么黑了,再晚回去多危险啊。」连书亚挽着爸爸的胳膊,微笑着轻轻说。 「我是男生又无所谓,而且我家也没人,回家住不是更不安全?如果老师不嫌弃,今晚我就住在这里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二楼有空的客房,阿姨都有定时打扫。」连教授很高兴,「看来今天可以晚一点睡了,书亚,你跟启申同岁,应该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吧?我看你平时太内向,放假都只待在家里,好像没什么朋友,我还有点担心,但自从启申来了,看你们总凑在一起聊天,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爸爸的意思是说,她跟这个男生在一起,做爸爸的丝毫不介意,所以她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吗?真是天大的误会。 第5章 「我们聊天只是说些学习上的事而已啦,爸你真的想太多了。」连书亚娇嗔,回头向邹启申射出两道冷箭。 邹启申早就习惯了,知道她在连教授面前不敢太过分,自己安全得很。 而连教授笑得开怀,进到练琴室后想了想,说:「现在不是在上课,就不要那么严肃,既然你们关系很好,不如一起弹点什么听听。」 四手联弹?连书亚和邹启申对视一眼,一个露出厌恶的表情,另一个则表情复杂。 「爸你不是说过,我们两个风格完全不同,一起弹还能听吗?」连书亚委婉地拒绝。 「所以才有意思啊,看你们谁会被谁带跑嘛,虽然说默契很重要,但这也算是一种较量不是吗?」连教授很有玩心地说。 较量!连书亚的眼角闪过一道寒光。 两分钟后,练琴室里响起了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 起初真的是在较劲,犹如战场上的战士,作好了迎接一场厮杀的准备,手握长枪短剑,誓要让敌人臣服于自己,但她渐渐发现这个敌人意外地与自己合得来,她向左出剑,他就向右出剑,她向右躲闪,他就同时向左躲闪,与其说是以性命互搏,更像是在与镜中的自己跳着动作滑稽的舞蹈。 连书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越来越轻,每一次触键都不再是单纯为了完成一个音符,而是配合着旁边那双不属于自己的手,弹奏出让人心情愉悦的旋律,在弹奏中她竟然还分心去想,如果这首曲子永远不会结束就好了。 曲毕,连书亚久久凝望着自己摆在琴键上的手,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随兴的演奏,有些音符并没有那么精准,速度也与乐谱有所误差,但心情好舒畅,就像在炎热的夏天,一口气将最爱喝的冷饮灌下肚的舒畅。 旁边是连教授的掌声和赞许,「以第一次合作来说算是相当不错,这样的饭后运动也不错吧?」 「这就结束了吗?」连书亚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晶光闪闪,像是第一次见到芭比娃娃的小女孩一样,望着邹启申,「你不觉得这感觉相当有趣吗?再来一次怎么样?喂,好不好?」 邹启申内心受宠若惊,脸上却暂时做不出什么表情,他凝望着连书亚那张因兴奋而变得通红的脸颊,望着她眼中的光芒和嘴角掩不住的笑意,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表情是对着他展现的。 那一刻邹启申突然明白,也许他会赖在这里,除了有家的感觉之外,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虽然连书亚气鼓鼓的样子也很好看,但他真正期望的,是有一天她能够对他露出这种如同家人一般温和的笑容,长久以来,他的内心始终渴望着被融化的瞬间。 那之后,邹启申像是终于获得了连书亚的肯定,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之后的两年,他整个人彷佛飘浮在云端,在连家的日子过得很快,但他并不害怕,他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结束,即使暂时分开了,也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拴在一起,这里更像是他的家,他知道当他想回来时,总会有人为他开门。 ☆☆☆ 两年后,邹启申和连书亚双双被美国知名的音乐学院录取。 第6章 对邹启申来说,这是幸福人生的延续,但事情的转折永远让他措手不及,就像他踏入连家大门时,没想到真有一个老师能教自己三年,并让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也同样没料到,连教授会以这么突兀的方式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在接到学院录取通知后,连教授和连书亚为了庆祝去旅游,事情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发生了,游览车在半路翻了车。 连教授走了,他在最后一刻用身体保护了女儿,送进医院不过三小时就停止了呼吸;经过诊断,连书亚全身有多处擦伤,所幸没有生命危险,但右手有三根手指韧带断裂,虽然及时做了修复手术,医生也说今后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弹钢琴是不可能了。 邹启申的爸妈为了他被录取的事大肆庆祝,而他则在那个时候离家出走,家人知道他是去医院探望连书亚,反正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索性连找人都省了,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那段时间,邹启申只记得自己一直呆望着连书亚,而她一直呆望着窗外。 有一天,连书亚突然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用干涩的声音跟他说:「必须赶快出院,爸爸的后事不能再耽误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呢。」 当她对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时,邹启申觉得她的头发又长了些,人却瘦了。 连教授的后事办得很简单,接下来是和律师处理遗产的问题,同时连书亚也积极地寻找新的学校,她有些自嘲地说,快开学了,再不快点找学校,自己就没学校可以上了,那时邹启申知道,她不可能去美国了。 处理这些问题的时间如同被按了快转,都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其中的细节,等到一切妥当,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和空荡荡的心而已。 「怎么样,我的手艺如何?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还满有烹饪天赋的。」连书亚期待地看着对面正艰难地咀嚼食物的邹启申,「这是我跟阿姨新学的秘传料理哦。」 邹启申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一大盘烩牛肉。 「喂,这可是看在你为了我家的事如此操劳的分上,我特意学来犒劳你的,你那是什么表情?」 「平常不都是阿姨在做,你不用特意学也可以啊。」她真高估了自己这方面的天赋。 「可是总要找点事做吧,我也要快点适应新生活才行。」 连书亚说得简单,邹启申却因此沉默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练琴室的门不再经常开启,平时总围着那架钢琴转的她一定非常茫然吧,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会借由学烹饪转移精力,无论是连教授去世的事,还是她不能再弹琴的事,她都毫不避讳,她是想表现出自己已经接受事实,好让他放心吧,但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有时候他真希望她是个表里如一的柔弱女人。 「那就换别的事做吧,这牛肉真的难吃死了。」 「什么,你竟然说我辛苦学来的秘传牛肉……」 「我不去美国了。」邹启申把筷子放下,说出自己一直在考虑的事,「我要留在国内,哪都不去。」 有什么东西从另一边朝他的脸飞来,邹启申被打个正着,拿下来一看,是连书亚刚褪下来的围裙,而她本人居高临下地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他。 第7章 「你走吧,我家不再欢迎你了。」连书亚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不过这也在邹启申的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我走了,你怎么办?」 「总比每天看着你同情的脸还要开心,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也不想想我这么努力是为了谁,竟然说出这种话。」 他知道啊,就是知道她勉强振作起来是为了不让他担心,他才更放不下心,一想到自己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开她,放她一个人面对陌生的新生活,哪是她逞强的微笑就能让他放心的? 但她却哭了,在连教授的葬礼上因为忙碌而无暇哭泣的她,却在听到他「背叛」的发言时落下了眼泪,像是在气他的不争气、气他如此让她失望。 她不想被人可怜、被人小看,尤其不想被他这样对待,他知道的。 「那你会去送我吗?」邹启申问。 连书亚抹去眼泪,哽咽着说:「看情况吧。」 每周至少通信两次,每月至少视讯两次,再小的事都不准隐瞒,绝对不可以交男女朋友,这是邹启申出国之前开出的条件,连书亚当然只能全盘接受,不然他真会从机场跟着她回家。 「书亚,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你等我回来。」临别时邹启申说得信誓旦旦,而那句最重要的话,此时他还没有资格说。 等他真的能够不让任何人失望时,他才有自信跟她说他有多喜欢她,那时候他再也不会跟她分开。 第二章 七年转瞬即逝,他们遵守着分别时的约定,邮件和视讯的沟通从来都没有间断,起码从邹启申看来,他们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分享着彼此的一切,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但隔空对话早已满足不了回国的渴望。 终于被他等到了他能风光回国的时候,钢琴之音,邹启申归国首场独奏会现场。 「启申,刚才工作人员又来催了,时间已经到了,观众也来齐了,还不开始吗?」邹启申的经纪人陆琛不安地扶着眼镜,这个在国外得奖无数、倍受专业乐评赞扬的钢琴界新秀,不会是近乡情更怯,怯场了吧? 邹启申躲在帷幕后面,冷眼看着台下的观众,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怯场,反倒更像个经验丰富而且心情不太好的刽子手,正在考虑先拿谁开刀,「什么来齐了,明明就有人还没到,陆琛,我给你的那张票,你真的寄出去了吗?」 「半个月前就寄出去了,你不是也确定对方已经收到了?」 「那为什么书亚还没有来?」邹启申面色阴郁,幸亏他本来就不是走阳光路线的。 是的,连书亚还没有来,明明早就告诉她,自己近期要回国开独奏会,还寄了票给她,她已经答应他一定会来看,她没理由不来,更没有理由迟到,就是想在她面前来个惊艳的出场,他才一直忍着,没有在回国后立刻去见她,他想让她看到舞台上闪亮的自己。 「为什么她还没有来……」邹启申下意识地去扯帷幕。 「也许是路上塞车也说不定,但你要是再不准备出场,待会观众们闹起来,等她来时看到的也只会是一片混乱。」 第8章 邹启申扯帷幕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冷冰冰地看着陆琛,「那你还在这里站着,还不快去通知后台准备开始,有点专业素养好不好。」 陆琛忍住想给邹启申一拳的冲动,反正已经习惯了,早该知道但凡扯上他那个叫连书亚的朋友,他就会比平时难搞一千倍,但只要他能顺利完成工作就谢天谢地了。 弹完第三首曲子后,离舞台最近的第一排贵宾席,留给连书亚的位置还是空着的,直到独奏会结束,那个位置还是空着。 邹启申的血压直直飙高,他草草应付媒体的采访,退掉了赞助商提供的饭店,而坚持要入住一家名为豪泰佳世的饭店。 若要问原因,当然是因为连书亚在那里上班,他倒要亲眼去看看她有什么事脱不了身。 连书亚进了一间普通大学,现在在这间饭店担任客房部经理,这些事邹启申当然了若指掌,他可不是来找她麻烦的,真的不是、绝对不是。 「你们经理在哪?让她出来见我。」 柜台小姐虽然对这个相貌英俊、穿着体面的男人很中意,想要多看几眼,但总觉得再多看一眼,他就会暴躁地冲过来,在她们脸上揍上几拳。 「经理她现在不在,请问先生你有预订房间吗?」 邹启申把证件往桌上一拍,「现在就订,什么房间都可以,等她有空让她来找我。」他可是入住的客人,想见客房部经理算不得是给她找麻烦。 得知连书亚今天确实要上晚班,邹启申也不着急了,在房间里看起了电视。 邹启申体谅连书亚工作忙碌,这么大的饭店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他很有耐心地等她有空闲再来找他,够不够体贴? 可是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邹启申在房间里转起了圈,会不会是柜台小姐没通知连书亚?他又打电话问了几次,都说经理在忙,迟迟不见人来。 很好,别人是客人,他就不是客人了是不是? 「喂,我房间的水怎么不热,叫人来看一下。」 「我房间的电视为什么那么不清晰,叫人来修一下。」 「我房间的灯泡为什么不是同一个颜色,叫人来换一下。」 「我房间里梵谷的画为什么是赝品,叫人来解释一下。」 客房服务电话就这样从深夜十二点一直打到淩晨两点。 ☆☆☆ 在邹启申不知第几次开门时,连书亚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日夜思念着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穿着专业的黑色套装,长发俐落地梳于脑后,划出了一道有些陌生的距离,但她那双漂亮的眼眸还是带点埋怨地看着自己,如同她过去看着自己的神情,让他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果然是连书亚,是她本人。 「书亚,我好想你……唔唔……」在邹启申整个人要扑向连书亚时,她比他更早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整个人推进屋里。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吵到其他客人怎么办?」连书亚低声说着,顺手把门关上,这才松开手。 第9章 邹启申难掩眼中的兴奋,但还不至于露骨地抱起她乱亲一通,虽然不是没有那种冲动,但是看她的反应,应该马上就会被踹飞吧,「谁教你不去听我的独奏会,还躲起来不见我。」他的指控有理有据。 连书亚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向邹启申解释自己并不是不想去看,实际上时间都安排好了,但快要下班时,有几个客人发生了斗殴事件,她跟着去派出所做了笔录,出来时他的独奏会也已经结束了,为了安抚受到惊吓的员工,她又回来值晚班了。 「什么,斗殴事件?为什么你要跟着去做笔录,是不是也把你卷进去了,有没有伤到哪里?」邹启申很惊讶,她竟然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震撼的内容,像是她早就习惯处理斗殴事件一样,本来以为客房部经理是个指使别人做事的职位,没想到会这么刺激。 邹启申不由分说地拉过连书亚,上下左右仔细地查看,将她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做全方位的确认,连书亚也由着他摆弄,等到她头有点晕时,他才停了下来。 还好还好,没有哪里受伤,邹启申松了口气,拉着她手臂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连书亚疑惑地看他在自己手臂上捏一捏,然后诡异地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连书亚试图摆脱他的箝制,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动手动脚。 「书亚,你好像胖了点……」邹启申说着又捏了捏。 连书亚空着的手挥来一记直拳,邹启申机敏地跳开两步,还不知死活地对她龇牙咧嘴,「我又没说胖一点是坏事,你原本太瘦,我都担心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些细微的变化,光靠视讯里的影像是感觉不出来的,果然还是要摸到真人,这样真切地感受到才让人安心。 连书亚瞪了他一眼,公事公办地说:「那么我现在开始解释梵谷的画是赝品的问题。」 「啊?」邹启申沉浸在深深的满足感中,还没回过神来,「什么赝品?那当然是我找的借口啊,谁教你都不愿意出现。」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先走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联系柜台,你刚办完独奏会,应该已经很累了,也该让自己休息一下比较好。」 邹启申大受打击,仰躺在背后的沙发上,惊讶地看着眼前冷酷无情的女人,她竟然就这样子打发他,还讽刺他,也不想想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客房里像个神经病一样转圈圈是为了什么。 想像中激动的再会场景都跑到哪里去了?正常情况之下该有的热烈拥抱呢?喜极而泣的桥段呢?互诉衷肠之类的他就不期望了,好歹该问他过得好不好吧,而她竟然把他当成大麻烦,随便应付一下,挥一拳就走,还怪他影响了她的工作,他们可是整整七年没见耶。 邹启申悲从中来,咬着下唇怨毒地看她,「你都不关心我。」 对于他这种夸张的动作,连书亚真的不怎么适应,难道是被外国人夸张的情绪表达方式影响了吗?看起来怪恶心的…… 「不是每周都在通信吗?」连早餐喝的牛奶要选什么牌子都要她给意见,还要她怎么关心他? 第10章 「那不一样,你不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开瓶红酒,一边赏月一边回忆过往吗?」 「回忆过往?」连书亚冷哼一声:「反正我老了又胖了,也只剩下回忆了。」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邹启申突然想到什么,眯起眼来仔细地打量连书亚,照理说她不该这么无情无义才对,难道说……「书亚,你该不会在为我刚才说的话生气吧?就是我说胖……」 「你要住在这里随便你,但我上班的时间不要妨碍我,就这样。」连书亚凛冽的目光吓得邹启申浑身颤抖,她不理他,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什么嘛,明明就很在意,邹启申对着空气比了个手势,其实他觉得这样正好,女人嘛,就是听不得胖这个字,没想到连她也这样,感觉还满可爱的。 连书亚大步进了电梯,关上电梯门后,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微微倚着电梯壁,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由得伸出手来对着手掌发愣,刚才就是这只手捂住了邹启申的嘴,掌心如今似乎还留着他呼吸的温度。 连书亚的身体不由得轻颤起来,她犹豫又无法控制地将手放在脸颊上,细细体会那仅剩的温度,长长的睫毛因激动而挂上细碎的水珠,他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其实就如同邹启申所说,今天饭店内发生的斗殴事件,她并不是当事人,没有必要非跟去做笔录,但她还是打着关心员工的旗号去了。 她是故意逃避不去看他的独奏会的,不知为什么,她害怕见到他、害怕面对他,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突然间竟不知见面后该如何相处。 该穿什么衣服参加独奏会,休闲还是正式?会不会给人沉重的感觉?该买花吗,是独奏会开始前献给他,还是结束之后再献上去?该说两句祝贺的话吗?说得太夸张会不会显得虚假等等。 连她都觉得这种胆怯来得毫无道理,一点也不像她,自己竟然会在邹启申面前感觉到不自在,这可是她想都想不到的事。 说真的,一开始她并不觉得他们之间能一直维持联系,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尽管在青春时期有着不可取代的回忆,但终会被时间打败,久了也只剩下节庆时发的群组简讯,见了面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如此而已。 但邹启申偏偏在这方面缺乏常识,频繁地和她联系,不断地增加他们共同的回忆,他发了讯息,她就会回,她在等他腻了,等他忙得顾不上这份脆弱的友谊,但等啊等,竟然转眼就是七年,他又回来了,真是个让人不敢小看的男人。 ☆☆☆ 邹启申就这么住了下来,他认为这个主意真是太明智了,因为他和连书亚都很忙,平时很难约出来见面,但住在这里的话,只要连书亚上班,他在饭店里多转几圈就能见到她了,虽然她通常都把他当成空气。 这一天,邹启申趁着在饭店的时候继续做他的例行公事,在饭店里闲逛,没办法,谁教连书亚订了一个规定,叫他不要没事就骚扰柜台,不要扰乱她的工作,所以他只能多出点力,求得一场偶遇了。 不过今天好像很难逮到连书亚,她平常会在的地方,邹启申都已经去过了,他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动身去会场了,今晚还有一场演出,但临走之前真想跟连书亚见一面。 第11章 「1703号房?连经理也真够辛苦的,又被那个暴发户缠上了。」 偶然听到两个房务员的对话,邹启申很机警地躲在墙后。 「就是啊,那个客人大概有什么问题吧,总是缠着经理找麻烦,明明都被拒绝过很多次了,还不依不饶。」 「只能说经理的魅力太强大了,虽然以往这样的房客也不少,但像那个人那么执着的还真少见,总觉得有点可怕,相比之下那个钢琴家就可爱多了。」 「哎,每天光是应付那些心术不正的客人就够忙的了,要是我的话,可不敢单独去那个房客房里。」 邹启申心中警铃大响,难怪都找不到连书亚,原来是被其他房客叫去了,而且似乎还是个相当难搞的客人,她一个弱女子单枪匹马过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邹启申顺手按了电梯,直接上到十七楼,心中暗骂那些利用客人的身分,不要脸地跟连书亚搭讪的男人,当然他不算。 邹启申远远就看到1703号房的门是开着的,他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愧是他的书亚,警觉性还是不错的,他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可惜这间客房是套房,从门外见不到里面的人,只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根据他听到的声音,连书亚现在似乎是在卧室,那怎么行! 邹启申稍微想了想,装作什么都没想就理直气壮地走进去,卧室的门也是开着的,从这里可以看到连书亚站在靠门这侧的床边,而说话的男人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赵先生,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连书亚的表情很专业、很柔和,一如她给人的第一印象那般,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但邹启申看得出来,她这会可是气得不轻。 「哪里过分了?我说的都是事实。」那个被房务员形容为暴发户的赵先生说:「我说你们饭店有蛇有什么错,我真的在这客房里看到了一条,千真万确,我要投诉,什么烂饭店,还四星级呢,我要把这件事说给朋友听,还要在网路上传播,让更多人知道。」 「我们饭店不可能有那种东西,而且……」连书亚话还没说完,就差点被自己倒吸的气呛到。 连书亚看到邹启申正昂首挺胸站在卧室外,那架势像是正要扞卫什么东西,随时以命相搏,而且两人视线交会的瞬间,他还对她笑了笑,似乎是想让她安心,她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 「而且什么?」 「而且饭店又不是建在山上,你可能看错了。」连书亚有气无力地说,暗自摆手让邹启申快走,要是被发现这里还有别人,不知这个难搞的赵先生又要说什么了。 「你以为我这么大了,连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吗?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找找看吧,如果找到了就能够证明我说的是真的,身为客房部经理的你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就不用我说了吧,反正为了饭店的声誉,把责任推给员工是一贯的做法。」 好不要脸的男人,邹启申往卧室里看,正看到那男人背对着自己,面朝窗外暗爽的背影,他要去揍那男人!他可不是想想而已,已经握紧拳头冲了进去。 连书亚怎么可能让邹启申在这里跟人发生冲突,之后那个男人会说什么先放一边,邹启申可是最近锋头正盛的钢琴家,不用靠这种新闻登上三流媒体。 第12章 连书亚先一步拦住他,使劲把邹启申往外推。 邹启申不放弃,眼看两人几乎要扭打在一起,那男人突然转头看向这边,连书亚机敏地将邹启申推进了卧室里的浴室。 「连小姐,你不用这么紧张,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赵先生看连书亚脸颊发红、额头冒汗,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吓到,故作高深地一笑,随意地敲了床头柜两下,见没什么反应,又努力保持绅士的姿态,踹了床头柜两脚。 连书亚不知道这会自己该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跳着奇怪舞蹈的男人身上,还是正在浴室里抓狂地找武器的邹启申身上,她现在倒是不太在乎什么工作,只不过自己要是转身离开,留下这两个男人在同一个空间里,不知会出什么事,她叹了口气。 「原来它躲在这里。」赵先生大惊小怪地从地上捡起那条蛇,那还真是条不小的蛇,但看他的举动,明显知道蛇躲在床头柜下面,刚才就是故意把那只蛇引出来。 赵先生像在炫耀什么战利品,捏着蛇尾巴朝连书亚走来,猝不及防地把它丢到地上,显然刚才的勇敢也是装出来的,「你看,证据确凿,我没骗你吧。」 那条蛇在两人之间蠕动,显得很吓人。 「如果是饭店的疏忽,我们会负责到底。」连书亚说,早该想到他是有备而来。 赵先生笑了笑,「连小姐,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明明都快吓死了,就不要故作冷静了,那很可能是条毒蛇,丢掉工作和跟我约会,该怎么选择想必你也很清楚吧,我都为你费了这么多心力了。」 浴室里的邹启申快气死了,这分明是那男人设计的,觉得女人好欺负吗?被甩了就想出这种卑鄙的手段,竟然敢吓他的书亚,他绝对要让这男人好看。 邹启申去拔浴缸旁的扶杆,拔不下来,这地方找不到什么可以当武器的东西,看来只能赤手空拳上场了……咦?洗手台下面还有个柜子,里面会不会放着什么能当武器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吗?」赵先生发现连书亚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浴室,这让他很不悦,他想过去看看浴室里到底有什么,但那条蛇挡在两人之间,多少还是让他有些忌惮。 连书亚略显僵硬地一愣,说:「没什么,这个可以借我用一下吗?」她说着绕到桌子边,拿起盘子里的叉子,那盘是赵先生刚刚吃剩摆在那的晚餐。 「你拿叉子干什么?」赵先生不解地问,突然灵光乍现,「难道是想通了,愿意跟我共进晚餐?如果是这样,那真是皆大欢喜啊,哈哈哈……」 只见连书亚拿起叉子的瞬间,随即蹲跪在地上,叉起叉落,快狠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贯穿了那条正在吐信的蛇的脖子。 赵先生笑着的脸瞬间凝固成土黄色,而浴室里斗志昂扬的邹启申坐在马桶上,手里抱着一只玻璃箱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你、你……」赵先生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也说过这蛇可能有毒,那么首先要顾及的就是房客的安全。」被叉住的蛇还在扭动,为了防止它咬人,连书亚一直按着叉子,平淡地抬头看赵先生,「接下来我会叫处理人员上来,你能先离开这里吗?」 第13章 「你……我一定会去投诉你的。」赵先生绕了一圈,躲过连书亚和蛇,飞速地跑出客房。 确定他真的走了,连书亚松了口气,刚才要是他不是那么慌张地跑掉,很可能会看到浴室里的邹启申,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蛇终于不再挣紮,连书亚松开手,站起来拍拍因蹲下而皱掉的裙子,抬眼看着邹启申,两支冷箭笔直地射了出去。 邹启申讨好地苦笑着,献宝般举着他刚才在洗手台下面发现的箱子,希望这个发现能让连书亚的心情好一点,能够免他一死,那是专门用来养蛇的保温箱,很显然那蛇是赵先生自己带来的,有了这个证据,就算他去投诉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连书亚当然明白邹启申举着箱子对她傻笑的用意,但她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你的手到底是用来弹琴的,还是用来打架的?」她的语气早没了跟赵先生说话时隐忍的客气。 「呃……」邹启申眼珠乱转,好吧,他承认自己刚才好像有点冲动,「谁教那男人那么过分,我怕你被他骚扰。」 「我自己的事会自己处理,你以为我做这工作几年了?」 邹启申视线下移,地上那条可怜的蛇证实连书亚所言非虚,她在处理问题这方面的确「果敢」到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那我现在就用这双手去弹钢琴,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邹启申跟她商量,想在连书亚面前逞英雄,果然还为时尚早。 连书亚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 与连书亚重逢的过程,跟邹启申所预想的天差地远,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笑泪交织的再会被连书亚一拳ko也就算了,之后他们甚至没有独处的机会,想借她的职务之便跟她亲近一点,也因为蛇的事件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以至于之后在饭店见到她,他都不好意思跟她打招呼,这样下去,他们不就成了普通的房客和经理? 「启申,差不多该搬回赞助商提供的饭店住了吧?」陆琛苦口婆心地劝着邹启申,「我已经查过了,这家饭店的总统套房都客满了,根本没有放得下钢琴的房间,平时你要怎么练习?」 「我不需要练习。」邹启申冷着一张脸看着陆琛,他冷脸并不是因为陆琛的唠叨,而是…… 陆琛的旁边站着的人是连书亚,他这是什么意思?特地把连书亚叫来看他被经纪人骂吗?还说他不练习什么的……现在是讨人厌的班导在向学生家长告状吗? 「你别误会,我把连小姐叫来并没有其他意思,她是客房部经理,我只是要跟她协商你的房间问题。」陆琛说得诚恳。 其实陆琛是故意叫连书亚来的,让她知道邹启申有多让人头痛,他继续摆出经纪人的认真脸,「启申,你才刚回国,这是头一次在大众面前亮相,但最近已经有一些关于你的负面传闻,比如强行更改饭店、耍大牌之类的,本来你就不是迎合粉丝的那种人,会给人不好接近的印象,如果平时的言行也这么随意,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邹启申气得牙痒痒的,真想掐着陆琛那粗脖子晃几下,但看着旁边面色冷冽的连书亚,他感到有点心虚,「我不走,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独奏会的评价不是很好吗,最近几场观众也更多了。」 第14章 「这跟那是两回事,一旦被记者定型为脾气不好的人,这个印象就很难改变,所以好的开始是十分重要的。」 「那你就去解决这个问题啊,在这里缠着我做什么,你不是经纪人吗?」邹启申瞪向陆琛,反正他就是不走,说什么也不走,本来他就觉得这次回来之后,跟连书亚的距离莫名其妙变远了,还要他住得那么远,那他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陆琛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实则有意地以悲哀受伤无奈的眼神扫过连书亚的脸,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如果你非要这么任性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啊。」 「如果住我家呢?」连书亚被莫名其妙拉来这里,听他们两个男人吵了半天,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说:「我家离会场很近,家里也有钢琴可以让他练习,如果是这样的话,退掉赞助商提供的饭店也就很合理了,他们也不会有太多怨言了。」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只不过连小姐你方便吗?」原本只是想利用连书亚,把邹启申逼回赞助商提供的饭店,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解决。 邹启申退掉赞助商提供的饭店,入住别家饭店,有点故意唱反调的意味,如果是自己在附近就有住处,那么赞助商也能够理解,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性质,这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说话的不是连书亚,而是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拉着陆琛的手猛晃的邹启申,「我看这件事这么办正好,不会有其他办法了。」 这样热情的握手让陆琛知道,如果先前邹启申想宰了自己,那这会他可是爱死自己这个经纪人了,自己要是再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自己的手腕恐怕就要不保了吧。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邹启申欢欢喜喜地搬进了连书亚家。 第三章 连家跟邹启申记忆中没什么差别,只是比以前空旷了许多,这个家里现在只剩下连书亚一个人,但对于邹启申来说,这意味着他能跟连书亚过两人世界了。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怪表情盯着我看?」 「嗯,什么怪表情?」邹启申目光含笑,含情脉脉地倚在墙边,看系着围裙的连书亚在厨房里忙碌,这不就是他作梦时才会看到的景象吗?她身系围裙,为他准备简单的晚餐,两人有说有笑,她笨手笨脚地打翻了汤,他急忙为她吸吮烫到的手指……总算有点真实感了。 「书亚,需要我帮忙吗?」 连书亚停下切菜的动作,举着刀转向邹启申道:「那请你找个不碍事的地方老实等着。」 「好的。」邹启申灰头土脸地走去了饭厅,即使如此,他坚信自己还是很幸福。 饭后,邹启申拍着饱胀的肚子,问连书亚接下来该干什么。 干什么?连书亚想都没想,反而对他的悠哉很不解,「当然是去练琴。」 邹启申被连书亚连拖带拉地赶进了练琴室,他一直用一种「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的目光看着她,可惜她一点想要了解他内心的意思都没有,强行把他按坐在钢琴前。 「你最近都没怎么摸过琴吧?也真亏独奏会能唬弄过去。」连书亚找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邹启申仍一动也不动的,催促道:「弹吧。」 第15章 邹启申欲哭无泪,百般不愿地掀起了琴盖,这架钢琴就和这个家里其他摆设一样,干净得一尘不染,显然平时都有在打扫,甚至可以说是被更加细心地打扫。 邹启申心中虽然不愿,但摸到被擦得发亮的琴键时,他仍是百感交集,这架钢琴有着太多的回忆,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它始终静静地等在这里,像是笃定有一天会再被熟悉的手指抚摸一般。 对他来说漫长的七年,对这架钢琴来说却如同一瞬。 他在想什么?看着突然沉寂下来的邹启申,连书亚没有再开口催促,她用很冷静的眼神看着他,此时的他才是她所认识的邹启申,冰冷的钢琴与高傲的少年,这才是她的回忆,她的手指已经无法再触碰的东西,总有人能代替她去抚摸。 「你想听什么呢?」邹启申问他。 连书亚托着下巴,沉静的眼没什么感情地问他,「你想弹什么呢?」 邹启申的手指动了起来,而连书亚的心随之揪紧,从他回国之后怪异的举动推断,她本以为他会弹什么煽情的曲子,结果灌入她耳中的是那首让人连抽空换口气都来不及的魔王。 叫他来家里住或许是一个错误吧,连书亚的目光无法从从容中带着无限激情的男人身上移开。 看着邹启申跃动的手指,和他淡定中带着刚毅、属于演奏家的成熟面孔,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去看他的独奏会,她怕的就是看到这样一张脸,一张总会无意间在她面前闪过,她却怎样都捕捉不住,似近似远的面孔。 「怎样,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吗?」曲毕,连书亚敛起心中复杂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比起自己当年的水准,他早就超越好几个等级了。 「哪是,但要说弹什么给你听,首选就是这个了吧,这不是你的主题曲吗?」邹启申此刻的表情与弹奏时判若两人。 「那时被我比喻为魔王的人可是你。」连书亚强调。 「我所指的人也是我自己啊,所以我才会这样缠着你。」 连书亚愣住了,她发现自己有时竟然说不过他,发现他有时话中有话,令她越来越无法忽视,让他回到这个家果然是个错误。 「咦?这就要走了?刚刚只弹奏了主题曲而已。」邹启申没想到连书亚竟然起身就要走。 「我明天还要上早班,你在这慢慢练,客房你知道在哪。」 客房?真是一个让人扫兴的词。 邹启申没有因连书亚离开而偷懒,他喜欢这架钢琴、喜欢这间练琴室、喜欢她就在周围的感觉,但她呢?她以前就是个难以捉摸的人,这次回来更像是故意不让他看清一样,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年少时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折磨的那种滋味又再度浮现出来。 ☆☆☆ 睡到半夜,邹启申睡不着了,起身准备去一楼倒水喝,经过连书亚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出很重的喘息声,她还没睡吗?他无耻地贴着门聆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寂静的屋内隐约传出沉重的喘息和类似呻吟的声音。 邹启申的脸顿时变得烫烫的,他赶紧驱除脑中那龌龊的思想,自己是不是压抑太久了,思想怎么越来越下流? 第16章 「书亚?」邹启申轻声唤道。 房间内没有回应,邹启申心下一沉,担心她会不会是生病了,晚上回房时就觉得她的脸色不太对劲,又唤了几声还是没有回答,他犹豫着是否应该闯进去。 在他的低唤中,房内连书亚的呻吟变得剧烈,「爸爸……」 邹启申握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慢慢地收了回来。 好吧,至少他能够确定她并没有生病,只是在作恶梦而已,而且他能想像她梦到了什么,让她这么痛苦,他很想抱住她、安慰她…… 邹启申在门前站了良久,最终听见她的呻吟声逐渐变小,房内趋于平静后,他默默地回了房,连自己出来喝水的事都忘了。 隔天,连书亚一如往常,邹启申拐弯抹角地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换来的只有一记怪他多管闲事的冷酷白眼,她不记得了吗?还是单纯地嫌他多管闲事呢?这个问题一直占据着邹启申的脑海。 他出国那七年,他们每个月都会视讯聊天,他以为他们之间是没有缝隙的,但等到再见到她,他总觉得无法填补的缝隙在他们之间越来越明显。 他把她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跟爸妈的关系不算亲近,但如果双亲为了保护自己,死在自己眼前,他仍会感到难过,更何况连书亚跟她爸爸的关系那么好。 仔细想想,连书亚似乎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及那段往事,他所知道的她,看起来一直是游刃有余的,他甚至觉得这世上不会有她搞不定的事。 然而真是如此吗?是她只将自己游刃有余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吧,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焦急地想走进她的内心,但她并没有敞开心胸的打算,那他又该如何是好? 说到底,在她心中,他的地位是否同样重要,同样值得将自己的所有交付出去呢? ☆☆☆ 一连几天,连书亚的房里都会传出被恶梦折磨的呻吟,邹启申光是听着就觉得心都揪了起来,不相信她会毫无记忆,而在连教授和他陆续离开后,她独自面对这样的恶梦多久了呢? 这天,邹启申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因为赞助商的要求,他临时被拉去参加了一场宴会,他轻声打开门,想着连书亚已经睡了,不想吵到她。 但刚进客厅,邹启申就被躺在沙发上的连书亚吓了一跳,开着的电视上,购物频道的主持人正情绪激昂地推销着产品,餐桌上做好的饭菜细心地用保鲜膜包住,而连书亚横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邹启申瞬间就明白了,她是在等他回来,因为他说过只要没有演出,晚上就会回来吃她做的饭,但今天临时有事,他没有打电话给她。 是这几天心中的烦躁侵扰着他,让他反覆想着自己对她是否无足轻重,让他反覆想着自己是否自作多情了,想着她一贯的冷漠,也许不是性格的原因,而是她真的觉得他是个包袱,种种情绪让他赌气没打电话给她,他告诉自己,她不会在乎他的电话,她一定已经睡下了…… 邹启申叹了口气,在心中骂自己真是个大混蛋,怎么能把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她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只是他想要的太多。 第17章 邹启申把饭菜都放进冰箱,关掉电视,来到连书亚身旁,温柔地唤她,「书亚,到卧室去睡吧。」 连书亚蹙着眉头,眼皮不安地跳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但睡得也并不安稳。 邹启申又叫了几声,见连书亚没有反应,横抱起她,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 邹启申将连书亚放在她床上,因为刚才的晃动,连书亚更加不安,半闭半睁的眼显示出她正在作一个令人烦躁的梦,一个想要醒来又醒不来的梦。 光是听着连书亚细微的呻吟,就让邹启申感到心慌,更不用提亲眼见到她难过的样子,他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很烫。 「书亚,为什么你都不和我说呢?是觉得就算说了,我也帮不上忙吗?」只有面对昏睡的她,他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苦闷,「你认为即使说了,我也无法理解,认为那是你自己的事?」 「啊……不……」邹启申的抚摸似乎让连书亚梦到什么,她痛苦地叫道。 邹启申并没有收回他的手,他想要叫醒她,让她逃离那个梦境,但又迟迟不那么做,因为有很多话,他不敢对着清醒的她说。 「我只是想让你多依靠我一点,我现在已经变得很可靠了。」邹启申说着,轻轻在她汗湿的额头印上一吻。 不知是不是他这一吻起了作用,连书亚渐渐安静了下来,这让邹启申多少找回了一些自信,他得寸进尺地将鼻尖贴着她的鼻尖,近距离地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精致面孔,他喜欢她、爱她、忘不了她,不只是因为她这张脸。 就在他看她看得入神,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时,原本睡着了的连书亚伸出粉舌,在他的嘴唇上如春风般轻扫而过,就像他是摆在她面前的一朵棉花糖。 邹启申的脑袋完全停止思考了,他对这种发展完全没有防备也无从应对,试想一个昏昏沉沉的女人,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像只小猫一样舔着你的嘴唇,你能有什么反应? 邹启申吓得想落荒而逃,别开玩笑了,刚才那个算吻吧,她吻了他吧? 在连书亚有如儿戏般不知真假的舔吻下,邹启申僵硬的脸半天才有所反应,他有些生硬地贴近她,贴到唇对着唇,他向前倾身覆上她的嘴唇。 …… 第22章 第四章 连书亚的淡定出乎邹启申的意料,因为隔天一大早,她甚至主动叫他起床吃早餐,原因是昨天两人都很晚才睡,怕他起不来。 邹启申可以肯定那是他人生中最忐忑的一顿早餐,因为那顿早餐太丰盛了,让他不得不联想到送行饭,他都已经作好心理准备,吃完这顿早餐之后,连书亚一定会将他扫地出门。 饭后,连书亚很平淡地问他今天有什么行程,他说今天没有安排,她点头,让他去作准备。 邹启申飞速地走进房间,连书亚在楼下等了他半小时,实在不耐烦了才上楼找他,发现他把房门锁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出来,在里面又是忏悔又是耍无赖。 「我只是想带你去买几件当季的衣服,你不觉得自己带来的衣服都太厚了吗?」在邹启申忏悔了十几分钟,终于想不出什么新的台词时,连书亚说。 邹启申沉默了一会,紧闭的房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他露出半张脸问她,「真的吗?」 「今天我也休息,自从你回来,我们还没有好好地一起度过一天,你不是一直在找这样的机会吗?」连书亚被他疑神疑鬼的样子搞得哭笑不得。 听到这句话,邹启申的脸焕发出光彩,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那你等我一下。」他又把头缩回去,关上了房门。 这次倒是很快,不到一分钟,邹启申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整个人焕然一新,换上新衣服,喷了香水还整理了头发,要不是他选的衣服还算休闲,真让人有种他要上场演出的错觉。 连书亚约他去约会,不只不生他的气,还体贴地帮他买新衣服,跟他度过美好的一天,邹启申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不能说恋爱中的男人单纯得可怜,只能说饿得太久的狗,见到骨头当然会摇起尾巴,自然反应而已,邹启申一点也不介意当狗,快乐地摇着尾巴跟连书亚出了门。 周末的百货公司就像买东西不要钱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人,邹启申紧跟在连书亚身边,生怕把她跟丢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边那个秃头看什么看啊,邹启申赶紧挪动身体,挡住旁边偷看连书亚的视线;那边的男人,带着孩子眼睛还不规矩,他怒目瞪去吓退对方;对面的小混混光看眼神就知道不怀好意,一定有所企图,他拉着连书亚,把她拉到另一条走道;哎呀,那边的大叔,脚上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眼神还不安分,一定是走路看美女才伤到的吧。 一路下来,象样的衣服没买到,邹启申却已身心疲惫。 「你眼里的血丝怎么多?」连书亚注意到邹启申越走越慢,一看吓了一跳,出门时还意气风发的他,现在怎么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有吗?」邹启申可不会告诉她自己这一路走得多艰辛,跟无数男人以眼神交战,还必须取得胜利,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我不该那么早叫你起来。」连书亚能想到的只有他没睡饱。 第23章 「你在说什么啊,难得我们两人都休假,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怎么能浪费。」邹启申拉着她准备继续逛,被她强硬地阻止。 她勒令他找个地方休息,她自己去选,看到合适的再回来找他去试穿。 邹启申怎么可能同意,她竟然要一个人离开,那他先前的努力有什么用,好不容易弹开了投在她身上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又要把自己曝露在敌人面前。 但连书亚根本不懂他在紧张什么,而他又说不出口,她对他的过度保护很反感,如果他说是怕她逛街时被坏男人拐跑,她铁定转身回家,再也不理他了。 邹启申咬着牙,一脸不悦,连书亚只知道他很累了,对于他的坚持根本不予考虑,直接驳回,而他被强行扣留在百货公司一楼的咖啡厅。 ☆☆☆ 当连书亚再回来时,咖啡厅里已经没有邹启申的身影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百货公司一楼的玩具连锁商店里,邹启申呆呆地站在某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手里拿着一只玩具熊。 「都是你们害的,害我被书亚丢下,破坏我的约会。」邹启申语气阴冷、目光无情,而他手里的玩具熊被他掐着脖子,露着无辜的表情,无力反抗。 邹启申只在咖啡厅坐了一会,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连书亚了,可这该死的百货公司出乎意料地大,人又很多,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更可恶的是,当他想回到原来的咖啡厅等她时,就莫名其妙地走进了这个地方。 邹启申气上加气,一眼就看见货架上的玩具熊,顺手拿了起来,怎么看都觉得面目可憎,手里的玩具熊俨然成了他的假想敌,代表着那些有意无意地盯着连书亚看的臭男人,打扰了他跟连书亚难得清闲的一天。 都说人的情绪是需要及时发泄的,不然积久了容易得病,他最近累积了太多难以言表的情绪,想到饭店里跟赵先生一样的房客不知有多少,想到连书亚走在路上时,从各个角落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想到他冲动之下做出的事又会被她斥责…… 「书亚是我的,谁也别想抢。」邹启申生气地把那只灰色玩具熊扔回原处,注意到旁边还有一只戴着花的粉色玩具熊,他抱起粉色玩具熊,将其想象成连书亚,亲昵地在熊脸上吻了一下。 他比那些又丑又笨的熊好太多了,他才不怕,邹启申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当他把粉色玩具熊放回货架后,他发现自己失算了。 离他五步之遥有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他手里抱着一架玩具钢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傻楞楞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从他的眼神推断,他恐怕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糟糕!邹启申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个……小朋友……」 谁知他一出声,那男孩眼圈一红、嘴一瘪,带着哭腔吐出两个字:「变态。」 「我才不是变态。」邹启申冷汗直流,如果这男孩哭出来,引来店员可就麻烦了,一想到这,他硬是把提高的音量压了回去,不自在地表现出自己的善意,他对那男孩笑了笑,「叔叔只是看看而已,可没把小熊怎样。」 第24章 那男孩的眼泪啪嗜啪嗜掉了下来,随时准备大哭,邹启申慌了,要是这男孩跟人乱说,被连书亚知道的话,他可是会被骂死的。 「你喜欢钢琴吗?」他看到男孩怀里死死抱着的玩具钢琴。 虽然是玩具,按键也少了许多,但也能发出声音,邹启申慌不择路,「叔叔弹钢琴给你听好不好?」 没想到这招还真灵,男孩一听,眼泪又收了回去,显然他不太信任自己。 「真的,我很厉害的,你想听什么都能弹。」所以千万不要哭出来。 「真的?那你会弹小星星吗?」男孩问。 不一会,男孩就破涕为笑了,邹启申蹲在玩具商店的角落,对着一架玩具钢琴,用一只手指弹出简单的小星星,男孩站在一边眼睛发光地看着,为什么他堂堂一个归国钢琴家,要躲在这做这种事? 弹完后,邹启申瞬间从变态升级为男孩的偶像,男孩是不哭了,但又粘着他不放,这也让他很困扰,男孩说他想买这架玩具钢琴,但他爸妈不同意,所以他就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回来。 「叔叔,我要是买了这个,你能当我的老师吗?」那孩子拉着他的衣角问。 「我收的费用可是很高的。」 「可以啊,那你能不能买这架钢琴给我,我才能找你当老师,你才有钱赚。」 邹启申挑起眉毛,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会做生意吗?这种玩具可不便宜呢。 「刚才你对熊熊做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男孩眨着天真的大眼。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付完钱,邹启申和男孩站在店门口,两人对望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就在这时,百货公司里回荡着温柔亲切的广播声,「王尊钰小朋友、王尊钰小朋友,听到广播请到服务台来,你的爸妈在这里等你。」 邹启申看着男孩,「你叫王尊钰?」男孩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后说:「那我带你去好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百货公司里又回荡着广播声,「邹启申先生、邹启申先生,听到广播请到服务台来,你的家人在这里等你。」 邹启申从脸到脖子一片通红,他咳了声,拉起那小鬼的手说:「反正顺路。」 到了服务台,远远就看到一对夫妇和连书亚在那边等着。 那对夫妇执意要还给邹启申买玩具钢琴的钱,但那男孩以十分正当的理由阻止了,他说:「这个叔叔是很有名的钢琴家,他说我超级有天分的,以后要收我为徒,才会买玩具给我,还说回家之后,你们要买一架真正的钢琴给我。」 那对夫妇狐疑地打量着邹启申,在他身上看不出什么钢琴家的气质,钢琴家不是都很了不起吗,怎么会像他这样满脸心虚? 见爸妈不信,那男孩很霸气地指挥邹启申,「叔叔,再弹首小星星给我妈妈听吧。」邹启申的脸瞬间变成了土灰色。 连书亚看够了热闹,适时地跟那对夫妇说:「他是邹启申,最近在音乐厅有连续两个月的独奏会,每周五晚上八点开始,有时间可以带小朋友去欣赏,我想他会买玩具给这个小朋友,是真的觉得他很有天分,钱的事你们就不要计较了。」 第25章 那对夫妇露出赞许的眼神,同样的话被连书亚说出来,就觉得超有信服力的。 连书亚算是替他解了围,那家人走后,邹启申似乎想挽回一点面子,有些不悦地跟她说:「他们把你的话信以为真怎么办?要是真的买了钢琴给那小鬼,不是很浪费吗,我可不觉得他有什么天分,他只是想要那玩具而已。」 「可是你却买给他了,我回到咖啡厅见你人不在,怎么找都找不到,打你电话也没接,没想到你是在挑玩具给小鬼。」连书亚的话听起来像是指责,但一点生气的成分都没有。 就算连书亚本来有点生气,因为他的失踪而着急不已,但这会气也全消了,看到他被个小鬼使唤得那么惨,怎么可能还气得起来。 邹启申掏出手机一看,真的有很多通未接电话,手机是震动模式,一定是他和那小鬼谈判时没注意到,他急忙想承认错误,转头一看却见连书亚抿着嘴,想着什么笑得好开心,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后应该适时地做些蠢事,如果那样就能逗她开心的话…… 「恭喜你啊,交到新朋友了。」连书亚笑着看他。 邹启申有些慌张地挪开目光,表现出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别把我跟小孩子相提并论。」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连书亚回道。 邹启申总觉得连书亚话中有话,不是单纯的讽刺,可当他想问她时,她又不看他了,也敛起了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 两人买完衣服,在回家的路上,邹启申思索再三,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打算告诉了连书亚。 他这次回来并不单纯为了独奏会,就如他之前所说,只要他回来就没打算离开,他会把工作的重心移回国内,包含他自己的音乐事业,而另一方面则是他一直在考虑而尚未成熟的计划。 他想创立一家钢琴工作室,就像当年连教授教导他那样,请一些有实力的老师,专门辅导那些有才华的孩子,如果学生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工作室也会帮忙,所以这间工作室并不以营利为主,给的薪水不会很多,所以教师除了水准合格之外,也要有这方面的热忱。 「就像是家的感觉吧,老师不用很多,学生不用很多,就算是问题学生也无所谓,但大家都要喜欢钢琴。」启申说。 「问题学生?你是指你这种吗?」听完他的想法,连书亚楞了一会,她没想到他打算做这种事,没想到他说要回国是如此认真的决定。 「算是吧,我可不是个当老师的好材料。」邹启申并不否认,「我是想说,如果你也觉得这个提议可行的话,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国内不错的老师,毕竟我一直在国外生活,对老师人选没什么概念,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事很无聊,那就不用管它。」 「怎么会无聊,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我爸爸真的没有白教你。」连书亚淡淡地扬了扬唇角,说:「我会帮你留意合适的人选。」 ☆☆☆ 邹启申的独奏会行程已经接近尾声,他打算等独奏会结束就开始找合适的房子,本来他是想赖在她家不走,但她怎么可能允许,只是住两个月而已,她的生活就为之大乱,她可不想跟他演变为同居关系。 第26章 邹启申最终妥协了,搬出去住可以,但住处必须离她家很近,连书亚只得感叹,这就是所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吧。 这天连书亚下班回家,远远就看到家门前有只很大的行李箱,箱子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随着距离的缩短,连书亚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个女人,那女人有着棕色的眼睛和头发,她并不认识这种充满异国风情的美人,但她的样貌又似曾相识。 连书亚突然灵光一闪,记起这个女人是索菲亚,也是近年得了很多国际奖项的音乐界新宠,因为她一直有在留意国外的报导,所以才会觉得眼熟,记得没错的话,索菲亚和邹启申是同一所学院的同学。 「请问……」连书亚试图确认她的身分,毕竟有个陌生的外国人带着沉重的行李,堵在自己家门前,想要忽略是不可能的。 那女人看了她一会,眼睛一亮,高兴地朝她扑了过来,说出流利的中文,「书亚,你就是书亚对吧,没想到竟然能看见本人。」 连书亚被莫名其妙地抱了个满怀,索菲亚的胸部挤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经过确认,这女人是索菲亚无误,她也的确是来找邹启申的,身为他最后一场演出的特别嘉宾。 本来索菲亚想给邹启申一个惊喜,提前一天搭班机过来,知道他没有住进赞助商提供的饭店之后,她就追到了这里来,没想到家里没人,她就只好在门口等。 「他被经纪人叫去了,说是晚点回来,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要进去等?」连书亚做了屋主分内的事,索菲亚爽快地同意了。 索菲亚将她的行李箱立在门边,进门后就不停地围着连书亚转,像是在看什么宝物,更对这栋房子充满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啊,这就是启申说的那间练琴室?真的好漂亮。」一个不注意,索菲亚已经跑到练琴室里,赞叹不止。 连书亚端着飮料出来,让她先歇一下,她刚下飞机,应该很累才对。 精力充沛的索菲亚没有领会连书亚的好意,见她出来又迎了上来,仔细地将她打量一遍,「书亚,你比启申形容得还要美上一百倍,大家说的东方美人就是指你这种长相吧。」 面对一个真正的大美人,连书亚可禁不起这样的奉承,这种针对相貌、太过直接的评价,她不太习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索菲亚对自己的事很清楚,就像是认识自己多年一般,肯定是邹启申跟她讲的,但他却不曾跟自己提起过索菲亚。 「你的中文讲得真好。」连书亚觉得被人夸奖后应该回礼才对。 「真的?好高兴,我是为了启申特地去学的,中文真的很难呢。」索菲亚也对自己的学习成果十分自豪,「因为启申早就说他以后会留在台湾了,我想学中文肯定有用。」 连书亚有点发楞,听索菲亚的语气理所当然,她的意思是说她也会跟邹启申一起留下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只是独奏会的特别嘉宾那么简单。 这时开门的声音响起,连书亚刚想说大概是邹启申回来了,索菲亚已经冲到大门口了。 第27章 「启申,surprise!」邹启申人还没进屋,索菲亚已经一个熊抱扑了上去,差点把他扑倒。 光是看她扑过去,连书亚都觉得胸口一闷,想到她刚才拥抱自己的窒息感,这会她用比那还要热情的力道抱着邹启申……算了,她在担心什么,难道怕邹启申因为胸部的挤压而窒息吗?他肯定已经习惯这种热情的拥抱了吧。 果然邹启申没被吓得呆掉,「索菲亚,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明天才到?」 「可是我想你啊,你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其实你心里很高兴吧。」 高兴谈不上,惊吓也谈不上,邹启申只是很在意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难得能和连书亚独处,加上这个活泼过头的索菲亚,就什么事也别想干了。 邹启申很自然地以目光寻找着连书亚,她站在客厅远远地看着他们,他很清楚喜欢清静的连书亚受不了索菲亚这种性格,「总之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先找间饭店住下,有事明天再说。」他驱赶着贴自己贴得很紧的索菲亚。 「你竟然让我去住饭店,这里明明还有很多房间。」索菲亚非常吃惊,「我要跟你一起住在书亚家。」 连书亚会连他一起赶出去吧,邹启申很不客气地把索菲亚的行李提到门外,他可不想再被连书亚当成一台麻烦制造机。 两人一个死缠烂打要留下,另一个板着脸,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之往外推,就连书亚看来,这真像一对年轻情侣在打情骂俏,真奇怪,自己明明跟他们一样大,怎么有种看到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的感慨? 因为他们虽然是同年龄,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连书亚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他们当然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跟索菲亚在一起的邹启申,在她看来更加自然、更像他自己而已。 她所认识的邹启申就是这样跩跩的、不苟言笑的人,他可以毫无顾虑地推开索菲亚的投怀送抱,即使说着刻薄的话也不担心对方会反感,他知道对方不会反感的,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会明白,那些听起来刻薄的话语只是个性使然,看,索菲亚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她曾经也觉得自己了解邹启申,但在他回来后,他对她变得小心翼翼,总是想要讨她开心。 这些她当然很感动,因为他对自己的重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改变,但那不是她认识的邹启申,他把她当成一朵脆弱的花,极尽所能地呵护却不得要领,他希望她开心而刻意讨好她,她却总是担心他在勉强自己。 这么看来她的担心并非没有根据,起码在索菲亚面前,他还是自己原本认识的那个邹启申,说明他其实没有变,不是吗? 正在连书亚想得出神时,索菲亚突然跑了过来,看来是争不过邹启申,准备要离开了,但临走前想来跟她道个别。 索菲亚小跑步快速地来到她眼前,一双精力充沛的大眼神秘兮兮地看着她,「书亚,下周最后一场独奏会,你一定要来看喔,答应我,你一定会来。」 连书亚有点被她吓到,反射性地点了点头,「好的。」 第28章 「那就这么说定了,食言的话要吞一千根针,独奏会那天我会找你喔。」她说完就走掉了。 哎,都怪她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答应了索菲亚,连书亚有些后悔,邹启申举办最后一场独奏会时,她任职的饭店刚好有一场大型宴会,已经确定那天请不了假了,她怎么又答应了人家? 「索菲亚刚才跟你说了什么?」邹启申表情凝重地出现在她眼前。 「说了什么,你很在意啊?」 「当然在意。」邹启申不否认,还很严肃地告诉她,「如果她叫你出去,你千万不要去,总之当她是透明人就对了,索菲亚人虽然很好,但是性格有点棘手。」 「你怎么这么说她,人家可是来为你助阵的,还大老远跑来给你惊喜。」不过他倒是很了解对方的脾气,也只有特别熟悉的关系,才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对方坏话吧。 「就是这点才让人觉得棘手啊。」邹启申想到了什么,一副十分头痛的样子,而后又问她,「我回来前,她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你别怪我,不是我告诉她这边的地址的。」 看吧,只要面对她,邹启申就总是这副小心翼翼的表情,连书亚苦笑,「我知道不是你说的,而且就算是你告诉她的,我也不会怪你。」 「那就好,不然我真的会被她害死。」 「关于你那工作室的事,我想到了几个问题……」连书亚硬生生地打断他,不想再听他提到索菲亚。 第五章 独奏会当天,连书亚鬼使神差地推掉了工作,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重视和索菲亚的约定,她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索菲亚,她是来看邹启申的,既然没看到开头,无论如何也该看个结尾不是吗?每天都能听到练琴室里传来他的琴声,但她还没有见过舞台上的他。 独奏会十分成功,连书亚的座位并不起眼,但台上的邹启申还是发现了她,当他看到她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那时她真怕他会出什么差错,但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他马上又进入状态,听着周围的观众给予他的掌声,连书亚的心里也暖暖的。 独奏会接近尾声,担任嘉宾的索菲亚出场了,她穿着一袭黑色礼服,既性感又沉稳,十分适合她的发色,之后邹启申还有一首独奏,独奏会就结束了,为了带动气氛,这个部分的演奏并没有那么正式。 他们同坐在一架钢琴前,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原来如此,是四手联弹,观众们也感到很新鲜。 手起手落,当第一个音符在会场响起,除了连书亚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但她笑不出来,即使台上的两人配合得很有默契,互动十分温馨,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心情愉悦。 她甚至想,这是否就是索菲亚一定要她来看的原因,他们弹的是那首匈牙利舞曲,是她和邹启申四手联弹的第一首曲子。 世上动听的曲子那么多,为什么非要选这首?这首对她来说不可替代的曲子……她不能将其归为巧合,这个巧合未免太过伤人。 索菲亚知道很多事情,那么她会选这首曲子就不是无心,她是在向自己宣战吗? 第29章 呆楞之间,连书亚确定自己和台上的索菲亚视线交会了,看到了她唇边那抹胜利的微笑,手心出了很多汗,原来索菲亚一直把自己当成敌人,如果这是她的宣战,那么自己必然不战而败。 连书亚的手指不自觉地随着音乐动了动,而后又硬生生握成了拳。 事到如今她还在想什么啊?不是,索菲亚不是她的敌人,是她误会了,索菲亚和邹启申的搭配,比起当年的他们实在出色太多了,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才不会因为某人超越了过去的自己而感到愤恨,也不会因为如今自己不能再弹钢琴而不甘。 她的手还在,她还能好好地生活,她就该感恩,这件事她早就已经接受了,所以用钢琴来向她宣战根本没有意义,她也没有要跟谁抢邹启申的念头。 可爱的索菲亚,她完全没必要这样,如果邹启申找到跟自己志趣相投、脾气相合的女生,自己会是第一个祝福的人,自己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应该早点告诉索菲亚的,这样她就不会把自己当成情敌了,就不会让她来听这场独奏会了,自己也就不会……为如此真实的痛楚伤心了。 邹启申的收场曲是什么,连书亚一个音符都没有听进去。 ☆☆☆ 独奏会结束,连书亚木然地跟着观众走向出口,走到门口时,她收到邹启申传来的简讯,让她等他一下,于是她在演奏厅大门口等着,当观众差不多都离开时,邹启申也出现了,他还穿着演出时的礼服。 「书亚,你不是说今天有工作来不了?」邹启申对她的到来深感意外,「我都把贵宾席的票留给你了,你怎么坐到那么不起眼的地方去了?」 还不是因为贵宾席太显眼,她不想被人注意到,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连书亚觉得很累,听个独奏会怎么能累成这样,她好想回家,「当然是为了支持你啊,我泊没人花钱看你演出。」 「真是的,突然来都不说一声,」要是知道她会来,他起码多喷两瓶发胶,把皮鞋擦得亮亮的再出场,「你再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不用了,最后一场演出结束,肯定还有后续活动吧,你再不参加,陆琛的立场会很艰难。」连书亚早就听说他为了有更多时间在家陪她,推掉了不少活动,而且她也看到了随着邹启申一起出来的索菲亚,索菲亚站在邹启申身后十几公尺远的地方,气鼓鼓地看着这边。 连书亚叹了口气,自己真像个阻碍儿子谈恋爱的古板老妈,「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连书亚转身,手腕却被邹启申扣住,她心下一惊,转头看他,却被他认真的神情震住,他很久没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那是他弹钢琴时的眼神。 「书亚,你真的还好吗?」邹启申的口吻是忧虑的。 「我哪里不好了?」连书亚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跳和语调,不让他察觉被他扣住的手腕肌肉紧绷。 是没有哪里不好,但总觉得她就是不好,邹启申说不出连书亚有什么不同,但今天的她格外让人在意,让他好想紧紧地抱住她。 连书亚甩开了邹启申的箝制,没给他那样的机会,祝福他跟别的女人幸福这种事,她其实是做不到的…… 第30章 那天晚上,连书亚在恶梦的侵袭下惊醒,没能再睡着,而那天晚上,邹启申没有回来。 ☆☆☆ 最近邹启申的烦恼很多,独奏会的圆满达成并没有带给他多大的成就感,主要的原因是他闲下来了,而连书亚却更忙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弥补她在饭店举办宴会时跷班,在那之后连书亚简直像个陀螺一样,一刻也不能停歇,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就算没有她的班,她也会想尽办法加班。 想跟她吃顿早餐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而且她不光让自己忙得团团转,还不让他闲在家里,不是要他去找房子,就是要他去陪索菲亚。 真是气死他了,就算索菲亚远道而来,他的确应该好好招待,但她也不用这样催促吧? 像是生怕他怠慢了索菲亚,就那么急着把他往别人怀里推?她难道看不出来,索菲亚对他那种超乎寻常的热情才不是什么普通朋友。 起先他还想找机会跟她解释,他只把索菲亚当成普通朋友而已,是她对自己一厢情愿,但现在看来,连书亚根本一点也不关心嘛,亏他还有所期待,以为她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嫉妒,亏他还刻意跟索菲亚保持距离,生怕被她误会,是他自作多情了,她巴不得他天天陪着索菲亚,这样他就不会整天粘着她了。 邹启申的叛逆情绪涌了出来,她不想让他在家待着,他就天天出门好了,她希望他跟索菲亚在一起,那他就去找索菲亚好了,虽然跟索菲亚在一起时,谈的也都是连书亚的事…… 「启申,你这个人真的很迟钝耶。」索菲亚对他的烦恼表示惊讶,「书亚当然会讨厌你啊,因为她不是出了事故,不能再弹钢琴了吗?对于她来说,光是看着耀眼的你就已经是一件煎熬的事了吧。」 「书亚不是那种人,她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邹启申对此从未怀疑。 「那为什么她看完你的独奏会之后,态度就更冷淡了?表面上的理解跟亲眼所见的震撼是不一样的,而且你还没大脑地让她帮你找工作室的老师,她好不容易接受事实,离开音乐界,你又勉强把她拉回去,这不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 我看她只是基于你们多年的交情才勉强答应的,搞不好心里还觉得你是故意在嘲笑她、讽刺她呢,实际上已经恨死你了吧。」 「我请她做这件事,当然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因为他知道,这段时间连书亚并没有因自己不能弹钢琴而视钢琴为敌人,反而会跟他讨论国内外的消息,她一直勇于面对自己的痛苦,才让他对这点毫不回避,否则才是对她的侮辱,「我希望教师的人选由她决定,以后让她担任工作室的负责人。」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更深一点了。 「哦,那你问过她是否愿意吗?她八成觉得你是在利用她,榨取她的剩余价值,完成你的理想,你这样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你觉得她真的会开心地替你完成?她的态度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迷恋她,她却只当你是个应该丢弃的垃圾,留在眼前只会碍眼。」 邹启申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事情,竟然这么轻易地被索菲亚的几句话动摇了。 第31章 连书亚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利用她呢?她知道他不是那种人,而且听到工作室的事情时,她也很支持啊,如果不高兴,她可以拒绝的不是吗? 是基于过去的情分吗?不,以她那种脾气,要是真的不想做,谁也强迫不了她,邹启申在内心思考着,他一方面相信自己的判断,另一方面又不免思索着索菲亚的话。 说到底他还是没自信,他不再确定自己在连书亚心中是否那么不可替代,她每天都在找理由出门,真的是因为工作忙,而不是把他当成讨厌又不得不接待的房客吗? 说到工作忙,再怎么忙也不可能忙成那样,索菲亚说她根本就是去见男朋友,为什么跟男朋友约会不让他知道呢?因为那跟他没有关系啊,他只是个房客而已,连书亚可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不会跟一个有点旧交情的房客谈论自己的男朋友。 邹启申真的很受打击,他在心中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可一旦接受了那种说法,就会发现那说法与事实有着惊人的吻合,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呢? ☆☆☆ 周日一大早,连书亚已经作好了出门的准备,邹启申也说自己要和索菲亚去郊区野餐,两人没有太多的交流,一同出了门,不过邹启申并不是去找索菲亚,在连书亚坐上一辆计程车后,他马上拦了一辆计程车尾随其后。 没错,就是电影里常见的跟踪,为此他特地在野餐袋里装了一套新衣服、鸭舌帽和墨镜,即使连书亚觉得他眼熟,但穿的衣服跟出门时完全不同,被她发现也不用太担心,他真佩服自己有这种天赋,虽然仔细想也会觉得自己有点可悲。 邹启申见连书亚走进了一家餐厅,在其他店家的化妆室里换好伪装,跟进了那家餐厅。 邹启申找了个离她不算远但她不容易看见的地方坐下,他焦急地等着,果然过了一会,连书亚约的人来了,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十分英俊的年轻男人。 邹启申只觉得天上掉下了一块大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头上,正当他准备擦擦眼泪失意地离开时,他们的谈话又让他留在原地。 那个男人似乎并不是连书亚的男朋友,因为两人一见面就聊起了关于钢琴工作室的事情,邹启申的内心瞬间射进了一道光,从连书亚公式化的口吻推测,她跟对方并没有很熟,像是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她忙着出门并不是为了约会,而是在替他找工作室的老师啊。 邹启申笑自己真的想太多了,就说以他跟连书亚的关系,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隔阂嘛,不过连书亚也真是的,这种事有必要那么神秘吗?跟他说,他会跟她一起来呀,毕竟是他们共同的事业嘛。 邹启申的心从谷底飞上云端,正飘飘欲仙,那边谈话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个男人拒绝了连书亚的邀请。 「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了,谢谢你答应跟我见面。」连书亚听到对方的拒绝,倒也没有很失望。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我现在已经跟一家培训学校签了两年的合约,平时要在学校上课,实在没有时间,不过我这次来并不是想跟你说这些,不然直接在电话里拒绝就好了。」 第32章 那男人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试探性地问她,「书亚,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好吗?」 邹启申和连书亚都是一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说,邹启申确定自己跟那男人没仇,没兴趣合作就算了,竟然还想拆他的台? 「你最近联系了很多连老师以前的学生吧?大家是不是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拒绝了?」那男人问。 「是的,本来就是收益较少的事业,被人拒绝也是没办法的事。」连书亚大方承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那男人显然不那么认为,他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这些学生偶尔还会联系,所以你之前找过他们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你知道吗?他们之中有些人并不是真的没时间,也不是嫌钱少,只因为是你开口提了这件事,他们才不做的。」 「我?」连书亚丝毫没有头绪。 「因为你不是已经不能再弹琴了吗?大家都知道的。」 那男人显然也经过了慎重的思考,才说:「其实我们这些同学之中,有很多人当年都很嫉妒你,既是连老师的女儿,钢琴水准又比我们高,知道你不能再弹时,那些人一度幸灾乐祸,就连现在也是,他们都在背后议论你,明明都离开这个圈子了,为什么还要参与这件事,来见你也只是为了看笑话,我听得真的很不是滋味,我不想让你被他们那样说。」 连书亚稍微沉默了一会,语气没什么改变,淡淡说了句:「是吗?」 「你都不生气吗?明明那也不是你自己愿意的,现在还要帮朋友办什么钢琴工作室,其实最难受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吧?」 邹启申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本来飘浮在云端,转眼又沉入了海底,他竖起耳朵,莫名地在意连书亚的回答,可是她并没有回答,只跟那个男人说她会再去找别人。 这算是默认吗?邹启申好恨那男人,他为什么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问她啊,是不是迫于无奈才答应帮忙的,她自己其实非常不情愿。 她也不想联系她爸爸以前的学生,更不想被人在背后嘲笑,她的能力比谁都强,如今却要默默忍受别人的嘲笑,在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划上一刀,这种事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去做。 是他害的,她每天都在做着让自己痛苦的事,又怎么会对始作俑者绽放笑容? 第六章 回到家,连书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看到心不在焉地看电视的邹启申,她还有心情问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下雨就回来了。」邹启申玩着遥控器,看她的神情有点古怪。 「下雨?」她不记得今天下过雨。 「野餐的地方下雨了,我们就提前回来了。」邹启申状似无意地问她,「你也回来得很早,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本来就不是去做什么开心的事。」哪像他是跟索菲亚约会,当然开开心心的。 「工作室的事情呢?有什么进展了吗?」邹启申问她。 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连书亚楞了一下,「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第33章 「这样啊。」这算什么,就这样而已,不再说点什么了吗?邹启申焦急地等着,但连书亚还是没有说什么,仿佛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连书亚真的觉得那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无关吗?如果不想做就说出来啊,受了委屈就说出来,难道他还会逼迫她不成?她又不是他的员工,只要给上司一个满意的结果就好,过程无所谓,他要的是与她一同分享的过程,他以为这间工作室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目标。 「算了,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管了。」邹启申赌气地说,他是气自己后知后觉,让她陷入困境而不自知。 「怎么了?」连书亚这次是真的诧异,他突然就生起气来,突然就说出这样武断的话,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这么久了,总该找到一两个合适的人,我看你根本没心情去管这件事,干脆不要再管了,你不是总说工作很忙,耽误了你的生活也不好。」 是的,既然不想做,就回到属于她的正常生活里吧,就当他从没提过那种过分的要求,他没有要利用她的意思,一点也没有,所以能不能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恨他? 见邹启申有些气急败坏,连书亚明白,他大概是在生自己的气吧,就如同他所说,她明明已经答应他了,却连一点进展都没有,这算怎么回事? 终于发现她的能力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强了吗?发现找她商量其实是个错误了吧,她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连书亚了,虽然她很想帮他完成这件事,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不想被他小看,一直以来都不想,但事实却这么残酷,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无论付出再多,还是离预想的目标太远,这就是所谓的无力吧。 自己这些日子的忙碌到底算什么呢?连书亚在心中叹气,她很无奈,但她不会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既然他认为她无心去做,那就让他那样认为好了,总比在他面前赤裸裸地曝露出自己的无能好,虽然只是一层窗户纸,但她绝不会去捅破,她不要让他见到自己无能的一面。 连书亚展现出一贯的骄傲,淡淡地说:「也好,这样我的确轻松了不少,那你自己加油吧。」 就这样?邹启申忍无可忍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拦住了连书亚的去路。 怎么顺着他的话说,他好像更生气了?连书亚被他那张平时绷得死紧,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吓到,她不是都已经按照他说的做了吗? 「书亚,你就没有别的想跟我说的吗?从我回国以来就一直这样,我们的谈话总是点到为止、不清不楚的,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说出来让我知道啊。」邹启申感到很迷茫,自己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怎么觉得如今我们之间的距离比过去七年还要远呢?」 「那是因为我们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整天无忧无虑地粘在一起。」 无论吵架斗嘴都是件幸福的事,如今已经不可能了,就连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经过时间的沉淀,也已经有了更深的意义,不能怪他受不了,只怪他们都不再那么单纯。 「为什么不可以?我回来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不高兴、不喜欢或是讨厌我,都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再冲动地亲你、抱你,让你做不想做的事,我不急于一时,书亚,你应该知道的,我要的不是短暂的关系,但我受不了你对我有所隐瞒。」 第34章 他说出来了,天啊,他真的都说出来了,不只说了他想跟她在一起,还说了他想亲她、抱她…… 不是短暂的关系……这倒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不希望一时的冲动会造成他的苦恼,才会一直忍耐着。 「你真的懂吗?我们之间的意义……」连书亚幽幽地说。 「意义?」什么意义? 「所谓的在一起有很多种意义,你真的搞清楚了,对你来说,你我之间是哪一种吗?」 连书亚毫无回避地直视着他。 这下把邹启申搞得一头雾水,想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啊,哪有那么多复杂的原因,「书亚你呢?你想跟我在一起吗?」既然她对所谓的意义看得那么透澈,那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连书亚顿了一会,摇了摇头。 她不想?那这些问题也就没有思考的必要了,他想而她不想,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搬出去的。」邹启申回应。 他的勇气、他的追问,换来的是这样的真相,她不想,原来是他一直在勉强她…… 自己的话伤到了邹启申,连书亚清楚得很,但她没有办法,他最近变得越来越咄咄逼人,她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她跟他陷入冷战的这一天。 但她的决定不会改变,只怪她将他看得太重,她的内心有多依赖他,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毕竟她一直以来都隐藏着这份心情。 在他出国后,他只把她当成一个无法舍弃、有些暧昧的朋友,而她却在不知何时将他当成了自己心灵的支柱。 本来并不期待他跟自己保持联系,她早就作好打算,要一个人坚强起来,可在无数个与他视讯、通信的夜里,她那颗心终究没有变成铜墙铁壁,因为有人陪着她一起度过人生最艰难的时期,她并不是孤军奋战。 即使只是非常小的事,比如他吃水果噎到,同学夸张地叫了救护车,连这样的事,她都会反复想好几遍,他的生活与她毫无交集,却又在她的生活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就是这些点点滴滴,让她觉得生活不再那么艰难,只是换个活法,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他一直说是自己陪伴着他,她始终没有告诉他,她才是收获最多的那个人,要是说出口,他就会更加得寸进尺吧? 也许他们会度过一段快乐的日子,然后呢?她不想因为依赖他人而变得不像自己,不想整天面对小心翼翼对待自己的邹启申,她不是什么娇弱的花朵,邹启申记忆中骄傲的自己是她最后的自尊。 ☆☆☆ 连书亚很疲惫,饭店的房客在客房自杀未遂,幸亏他的未婚妻及时发现,送到医院保住了性命,为了这件事,整间饭店乱成一团,对她来说可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 被慌张的房务员拉进客房,房客躺在被血染红的被单上,手腕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他的未婚妻无力地哭倒在地,而她必须冷静快速地处理这一切。 她是否也该换一份工作了?比如去游乐场卖霜淇淋之类的,那里总不会有这么多惊心动魄的画面,已经超过她的心脏所能负荷的了。 第35章 回到家,邹启申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连书亚没有吵醒他,她知道他最近真的有在积极地找房子,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大概也很累。 是她家的沙发真的太好睡,还是大家都有不想回房间的理由?想到那次自己为了等他而睡着,醒来时却发现他压在自己身上,她的脸有点烫烫的。 连书亚放下包包,只开了沙发旁的小灯,坐在邹启申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 这么说来,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呢,他睡在她家的沙发上,她用沙发靠垫将他砸醒,赶他回家,而爸爸在一旁看着他们笑,说让他睡一会有什么关系。 这间房子很多角落都有他留下的痕迹,但那又怎样? 连书亚放任自己看着睡着的邹启申发呆,想到今天饭店里那对未婚夫妻,他们准备结婚时一定也很甜蜜吧?但现实却将他们越拉越远,直到发现彼此其实并不适合时,又割舍不了过去在对方身上付出的感情。 结果剩下的只有争吵,为各种事情争吵,吵到拳脚相向也还是舍不得分开,最后绝望地相约在饭店殉情,活着时相处那么困难,死后总不会有那么多事吧? 感情的转变迅速又残酷得让人措手不及,如果邹启申最后也发现,他想要在一起的女人,已经变成了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连呼吸相同的空气都感到难耐的人时,他会作出什么选择呢?她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不会的。 「书亚,你在哭吗?」邹启申的声音让连书亚猛地回神。 连书亚像被烫到一样跳了起来,离他远远的,她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她竟然还真的想到哭出来,也未免太多愁善感了吧。 邹启申瞬间清醒过来,慌张地起身,惊讶地看着她。 「没有,是沙发旁的小灯照得眼睛刺痛。」连书亚掩饰道。 「胡说,我明明看到你看着我掉眼泪,」邹启申很确定自己睁眼时看到的不是梦境,说真的,就算他真的作了什么梦,早就被那瞬间吓得全都忘光了,他起身迎向她,「出了什么事吗?你不要吓我。」 连书亚反射性地向后退,天啊,她怎么会失态到这种地步,「没事,真的是眼睛痛。」 「书亚……」邹启申板起脸。 连书亚被他吓到,一时间有些结巴,「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死掉……」 「什么?」他觉得这是她找的借口,这借口也未免太扯了,扯到不会有人拿来当借口,「我怎么可能死掉,我只是在这里睡一会而已。」 「我当然知道。」连书亚有些失措,「因为我身边一直有人死掉,我妈、我爸……突然看到你僵直地躺在这里,就会想到你是不是也会死掉。」 听起来好像她在诅咒他一样,连书亚发誓自己真的没有那意思,但又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这根本就没办法解释清楚。 没想到邹启申的思路跟她完全不同,他反而十分激动地追问:「你很害怕我会死掉吗?就像害怕你爸妈离开你一样,害怕我会突然离开你。」 「差不多吧,只是胡思乱想了一下,你别介意。」 第36章 「我当然介意。」邹启申上前将准备离开的连书亚拉回来,他看着她通红的眼,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是真的哭过,因为想到他可能会死掉,竟然想到哭了出来,就为了他。 「那我道歉。」莫名咒别人死,要他不介意确实不太可能。 「我不会死掉的!」邹启申握着她的手大吼一声,吓了连书亚一跳,但他的音量没有因此而降低,「我不会死掉,也不会突然离开你,你想找我永远都找得到,我向你保证。」 「呃,知道了。」他干嘛对她吼得这么大声,她又没聋。 「这样说,你放心了吗?」邹启申又大声问她。 连书亚点了点头。 ☆☆☆ 邹启申猛地将连书亚拉向自己,她撞进他的怀里,他强势地抬起她的下巴,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吸出来那样,薄唇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 第七章 那一晚,邹启申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围着,他心满意足地抱着连书亚,整夜都看不够她的睡脸。 她是在意他的,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在意,她会因为他而患得患失,她舍不得推开他,她成了他的人,她还哭着说她想要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 隔天,连书亚会醒来,是因为再不醒来,自己就要窒息而死了,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邹启申那张无限放大的欠扁脸。 她试着动一动,但根本没有让她动的缝隙,他就像只无尾熊般紧紧地缠着她,将她困在沙发上,两个成年人挤在一张沙发上睡一晚,真亏他能睡得这么踏实。 她手臂好麻、脖子好酸,好想坐起来动一动,但还是算了。 邹启申脸上的轮廓,她想再用这双眼睛细细地描绘一遍,他说对她的感情是充满肉欲的那种,虽然他也用行动证明了,但她能相信吗? 为什么是她呢?那么炽热的感情,为什么偏偏投注在她的身上?像要将她融化掉一般,让她想要逃避都不可能。 之前没能说出口的话,一旦说了出来,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他真的明白吗?他已经让她放弃了最后的防线,如果他后悔了,她真的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你又在想什么?」邹启申慵懒地睁开眼,顺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又将她抱得紧一点,「放心吧,我就在这里,睡吧。」 结果他一闭眼又睡着了,他是在说梦话吗? 该赌一把吗?用他们两人的未来,或许会如他们期望的那样发展,又或许会如她所恐惧的那样,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不管怎么想都很极端,但他已经那么拼命了,或者她也应该勇敢一点,试着迈出一步。 起来之后,连书亚对邹启申说,她可以试着跟他交往,但绝对不能再像这样,突然做出这么疯狂的事,这么激烈的事……她实在受不了。 第41章 邹启申高兴得想抱着她狂亲几口,被连书亚用一本牛津辞典挡住了。 邹启申以为自己期待多年的美好时光,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有了成果,没想到这时候连书亚竟然要他搬家。 他之前说要走,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很碍她的眼,只是赌气而已,现在事情解决了,他不会再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也知道她对自己的关心和在乎并不是他在自作多情,那么接下来不就是幸福的同居时光了吗? 他还以为自己应该搬离客房,直接搬到她房里,她却在这时候用平淡的表情说会帮他搬家。 好无情、好伤心、好想哭,但这些对连书亚通通没用,她的理由很简单,既然他已经找到了适合的住处,也跟房东签了合约,不搬不行。 而且根据他的前科,他住在她家会让她很没安全感,她只是答应试着跟他交往,是指很正常、很传统的那种,不是他想象中那种跳跃式的,分开住让彼此留有一点私人空间,能够避免两人因为一时热情而冲昏了头。 连书亚才不会被热情冲昏头呢,邹启申倒是想见见她失去理智会是什么样子,但他没办法反驳她的理由,谁教自己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有时候真的会控制不了。 搬家的日子敲定后,连书亚有空会帮邹启申收拾行李,其实他的东西并不多,只因为他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总是找理由推托,不收拾东西,她就只好出手帮忙了。 这天邹启申在洗澡,连书亚在他房里帮他折衣服。 这种感觉还真的有点像帮丈夫打理出差行李的妻子……连书亚折着衣服,突然被自己无端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天啊,亏她还一直说不要被冲昏头,自己怎么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肯定是潜移默化之中被他洗脑了。 虽然房间里只有连书亚一个人,她还是尴尬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胡乱地将他的衣服铺在床上,试图以忙碌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这是什么?」在邹启申用来放衬衫的抽屉里,连书亚在最底下发现了一只淡青色的天鹅绒盒子,那盒子很精致,而且藏得这样隐密,可以看出是很贵重的东西。 连书亚本来不是好奇心那么重的人,只能说真的被冲昏了头,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只盒子。 里面是一颗不算小的宝石,看起来是一颗红色碧玺,一颗裸石静静地躺在精巧的盒子里,显得高贵神秘。 连书亚有点楞怔,一般来说不常收藏珠宝的人,不会买这种未镶嵌的裸石,而邹启申对这类东西一向是没兴趣的,这也不是适合送给男人的礼物,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这是他买来准备送给别人的,想到自己的生日快到了,这个……会是他准备送给自己的吗? 想到这,连书亚的呼吸有点急促,那边传来邹启申打开浴室门的声音,她有些慌乱地把那盒子盖上,放回了原处,自己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才行,她抚着胸口,从不觉得收到礼物会是件这么让人心跳加速的事。 ☆☆☆ 然而连书亚生日那天,邹启申并没有送她那只淡青色的盒子,那天他兴致勃勃地邀请她去了一间很高级的餐厅吃饭,送了她很漂亮的玫瑰,但没有送她什么礼物。 第42章 当然,连书亚并不是那种生日一定要收到礼物的人,她反而觉得挑礼物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一旦别人送了东西,在对方生日时也要回送价值相当的东西,她觉得那很没意义,礼物的价值在于精心挑选,比如他为她选的餐厅、为她特地挑选的花束,都体现了他的用意。 连书亚并不觉得成为某人的女友,就意味着她有索要昂贵礼物的权利,偏偏教她看到了那颗宝石,她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得到那颗宝石,但她很在意,如果那颗被小心存放的宝石不是给自己的,他准备拿来做什么? 以连书亚的性格,绝不会主动开口去问,可是心里又很在意,这就是答应和他交往和只做普通朋友的区别吗? 「书亚,你不开心吗?」邹启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连书亚有点恍神。 还问他呢,邹启申叹气,今天帮她过生日,他是着实花了心思的,不过从后半段起就感觉她有点心不在焉,平时她不太喜欢来他家的,今天也毫不费力就被他带来了,然后一直处于恍神状态,这让他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又搞砸了什么? 这时厨房传来电热水壶的鸣笛声,邹启申起身说:「我去倒茶。」 连书亚先他一步走进厨房,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实在不好,破坏了气氛,想做点什么来弥补。 因为刚搬进来的关系,邹启申还没有好好整理厨房,烧水的电热水壶放在很高的架子上,而连书亚还不自觉地分心想着那颗宝石的事。 连书亚略微踮脚,没想到水壶里的水装得很满,一只手竟然没能拿得住。 「书亚小心!」跟到厨房的邹启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装满热水的电热水壶朝着连书亚倾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两手飞速地抱住电热水壶,在她头顶上方惊险地接住,连书亚的脸瞬间煞白。 「别怕别怕,没事的。」邹启申被她惊吓的反应搞得心头一拧。 「你、你的手……」连书亚叫了出来,「快把热水壶放下。」电热水壶的外壳没有隔热层,他用两手直接抱住该有多烫。 邹启申楞了会,眼看连书亚就要哭出来了,他急忙把电热水壶放在橱柜上。 连书亚扑上去翻看他的手心,果然他的手心被烫得通红,眼看就要冒水泡了,「医药箱,有没有医药箱?」 邹启申连连点头,幸亏家里有医药箱,他就像做了错事被家长处罚的小孩,只能可怜兮兮地在原地罚站,看着连书亚找医药箱。 是她的错,是她太大意了,连书亚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在帮他上药包扎时,确定他的手伤得并不严重,但她还是上了好几层纱布。 「书亚,不要再缠了,我都快变成哆啦a梦了。」邹启申坐在沙发上,老实又无奈地看着她把纱布一层一层往自己手上绕,绕得快变成一颗球了。 「你闭嘴。」连书亚低沉的声音顺利让邹启申闭嘴。 连书亚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检查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 「真的只是皮外伤而已,你太夸张了。」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