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柔情特洛伊》 第一章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 第一节 阿喀琉斯的愤怒 阿喀琉斯垂头丧气地坐在海岸边,心中呼唤他的母亲。以前,她告诉他特罗伊战争能够给他带来梦寐以求的无上光荣,可是现在他只身远离战场,被人遗忘,淹没在海浪的波涛声中。这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因为帕特洛克罗斯来看望他了。 “这些天你消瘦了许多,怎么你还在怨恨阿加门农的不公吗?”帕特洛克罗斯关切地问。“岂止如此,恐怕我余生都要孤单地面对大海,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去。我母亲骗了我,她说我的荣耀将在这里实现。可是我现在品尝不到任何荣耀带来的甜头,每天陪伴我的只有苦痛的折磨。”帕特洛克罗斯于是挨着阿喀琉斯坐下,一只手抚着他的肩,说:“你不要说这丧气话,你现在的耻辱与其说是因阿加门农而起,不如说是因为赫克托仍然在战场上耀武扬威。我亲爱的兄弟,你知道吗?在你离开的这些天里,赫克托不知道又杀了多少优秀的希腊人。他疯狂地怒吼着冲向我们的营地,连奥德修斯和埃阿斯都不是他的对手。阿波罗神无疑在帮助他,特罗伊弓箭手射来的箭铺天盖地,燃烧的箭簇使我们的战船着了火。如果失去战船,我们将永远无法返回家乡,注定沦落为特罗伊人的奴隶!阿喀琉斯,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故乡的弟兄们在这里送命吗?而你明明可以拯救他们的。跟我一起回营地里去吧,大家需要你,而我更渴望再次同你并肩战斗。” 阿喀琉斯听了帕特洛克罗斯的陈述,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但是一想起傲慢的阿加门农王夺走他的女人,愤怒就不可遏止,他说:“你不能责怪我,帕特洛克罗斯,希腊人有今天的败绩,纯属活该——谁让他们当初都支持阿加门农反对我来着?我现在只盼着阿加门农赶快遭报应,他和他的人都在这儿死光我才开心哩。”提起阿加门农,帕特洛克罗斯赶忙说:“阿加门农不是已经向你认错了吗?希腊联军的最高统帅向你低下他高贵的头,还承诺战争胜利之后把希腊一半的土地交给你,你还指望什么呢?”阿喀琉斯一听到“承诺”,眼中泛出不屑的目光,说道:“他就是凭着宙斯起誓,我也不相信他编出来的那套鬼话。我恐怕又是那个狡诈的奥德修斯劝他假装认错,或者是老奸巨滑的涅斯托让他姑且忍耐。除非奥林匹斯的众神亲自惩罚他,替我伸张正义,不然我绝不回去!”看到阿喀琉斯态度如此坚决,帕特洛克罗斯心知不可能说服他,再多说唯恐伤了感情。于是,他只是陪他坐在岸边,分担他的忧愁。英雄竟然也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时候!帕特洛克罗斯尽管责怪阿喀琉斯的固执,但是每当他看到阿喀琉斯向大海哭诉,无限的同情和怜悯便袭上心头。这次离去以前,帕特洛克罗斯背着他的兄弟向海神波塞东起誓,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回阿喀琉斯的荣誉,使他离开这给他带来深重愁苦的海岸。 第一章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 第二节 阿加门农负伤 帕特洛克罗斯回到营地,立马得到阿加门农王的接见,后者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阿喀琉斯的决定,因为现在全军和他本人的安危都掌握在阿喀琉斯手里。“怎么样?他接受了吗?”阿加门农问。“没有,”帕特洛克罗斯说:“他很固执,他不相信你是真心道歉。”阿加门农听到这话非常绝望,因为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于是他愤恨地喊道:“天啊,他这分明是要我的命!”正在这当口,又传来赫克托出城挑战的消息。阿加门农怒不可遏,冲着侍卫兵叫到:“快去给我的战车套上马,我要亲手宰了赫克托那小子,我要让特罗伊人尝尝阿特柔斯儿子的厉害!”霎时,这位联军统帅已然离开他的宝座,奔赴战场。希腊人看到统帅出阵,纷纷拿起武器追随他;联盟的其他国王不敢怠慢,也都陆续把自己的部队开到阵前。 在特罗伊城外广阔的平原上,双方再次摆开阵势,天空中盘旋的鹰隼也准备好再次饱食战后留下的尸体。战前祈祷开始,阿加门农请求诸神:“让我和赫克托同归于尽也好,我不愿死在同族人手里。”赫克托则祈求阿波罗和雅典娜,让他毕其功于一役,杀死希腊人的统帅阿加门农。战斗开始以后,阿加门农身先士卒,像尖刀一样直戳敌军,在他率领下希腊人士气正胜。赫克托也不和他硬碰,却把主力集中在两翼攻打其他希腊联盟国王,防止他们救援阿加门农。阿加门农这边,虽然开始时锐不可挡,渐渐地却孤军深入、陷入重围,有些体力不支了。那边赫克托稳住了两翼,就回马直指阿加门农,他现在满眼看见的只是镶金战车上的希腊联军统帅。没有人能阻拦赫克托,他挺着长枪骑在马上的英姿犹如战神阿瑞斯,所有见到他呼啸而过的人,都觉得阿加门农这次是死定了。 形势十分危急,其他希腊国王仍然被特罗伊主力禁锢着手脚,已经战斗得筋疲力尽的奥德修斯向帕特洛克罗斯喊:“看看你的兄弟干的好事,现在国王要被赫克托杀死了!”帕特洛克罗斯则盯着奥德修斯道:“他不会死的!也许你很快将看到我的尸体,但不会是他的。”说罢,帕特洛克里斯只身潜入特罗伊人当中向他们呼喊:“我是阿喀琉斯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阿喀琉斯叫我带口信说他就要来帮助希腊人了,此刻他正全力奔赴战场,不想死的就趁早退回城里去。”听他这么一说,特罗伊人一片哗然,帕特洛克罗斯乘机继续靠近阵中的阿加门农,而此时,阿加门农已经和赫克托交锋,双方均已向对方投掷出长矛,下一步就是白刃交加。只见赫克托瞬时抽出腰间短剑挥向阿加门农,阿加门农忙举盾掩护,赫克托稍微转个身,又一剑向阿加门农砍来,速度之快,使阿加门农应接不暇,勉强用另一只手中的剑挡住这一招,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顶得住对手下面的进攻。这时赫克托调转马身再次出招,疾如迅雷,阿加门农躲闪不及,肩头被砍中,手里的剑也掉落在地。赫克托随即又补一剑,虽然只砍中对方的盾牌,但其力量之大,已经将负伤的阿加门农击倒。他想顺势捡起地上的剑,但是却发现它原来掉落在战车以外。他肩头的伤口流出大量的血,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他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脑子里嗡嗡地响,迈锡尼的宫殿、一千艘战船、士兵的呐喊、女儿伊菲格涅娅的笑脸……一幕幕闪过。现在,全希腊的统治者,强大的阿加门农王,也将免不了像普通士兵一样死去。 死就死吧,只是太对不起女儿伊菲格涅娅,当年,为着让全军得以离港出发,他阿加门农不是用自己的亲生女儿伊菲格涅娅作祭品献给了阿尔忒弥斯女神吗?伊菲格涅娅看来是白死了,可怜的女儿呦!想到这里,阿加门农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万念俱灰、引颈就戮。 “赫克托,见过帕特洛克罗斯的长矛吗?”眼前,帕特洛克罗斯似乎从天而降,向赫克托掷出手中的长矛。赫克托本欲马上结束阿加门农的生命,现在不得不应付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帕特洛克罗斯。赫克托放眼一望,看到帕特洛克罗斯所经之处特罗伊士兵散乱无力,而希腊人已经沿着打开的裂缝往进渗透,用不了多久就将突破特罗伊人的阵势——帕特洛克罗斯此人真不是等闲之辈。双方战斗了一会儿,特罗伊人的阵势逐渐散乱开来,希腊人开始反击,赫克托无心恋战,命令撤退,而在城头观战的普里安国王等人早已命令弓箭手准备就绪,希腊人一追上来就放箭。因此,希腊人也没有继续追击敌人,他们救回统帅阿加门农之后就急忙回营去了。 这次战斗下来,希腊人可谓是元气大伤,阿加门农是死是活很多人都不清楚,他们感到前途一片渺茫。阿加门农的营帐里,众国王正围在他身旁探问伤情。阿加门农尽管伤得很重,但总算还神志清醒,他连声呼唤帕特洛克罗斯,拉着他的手说:“我过去得罪了你的朋友,我承认不久前还对他心怀怨恨。可现在,是你救了我的命,是你让希腊人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帕特洛克罗斯,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我已经遭到众神的惩罚,我肩上的伤疤将永远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成为我在特罗伊城下受辱的标志。你快去告诉阿喀琉斯,告诉他我所经历的一切,或者带上我的战袍,那上面的血迹会使他满意的。”帕特洛克罗斯紧紧握着国王的手,点了点头。 第一章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 第三节 王家宴会 特罗伊城里,众人正因赫克托重伤了敌军首领阿加门农而摆庆功宴,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而赫克托却在一旁唉声叹气。他弟弟帕里斯王子上来安慰他:“你一定是因为没有杀死阿加门农而难过,不过他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而且他的军队这次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你还以为我们真的赢了吗,”赫克托说:“难道你没看见对方只要一提起阿喀琉斯的名字,特罗伊人就会乱了阵脚吗?我们现在的优势只是因为希腊人内部的纠纷,阿喀琉斯还没有回来。我们越是攻击他们,就越促使他们内部团结。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阿加门农就会和阿喀琉斯和解,而特罗伊人只能躲在高墙之后等待命运的判决。”帕里斯说:“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不过,希腊人即使再团结,也比不上我们兄弟俩的情谊。让他们只管来好了,我们会一起击败他们!现在,亲爱的哥哥,父王正在为你举宴庆功,你就暂时忘记战争,好好放松一下吧。”赫克托听着弟弟的话觉得很舒服,就同他一道赴宴去了。 宴乐之后,兄弟俩双双回到自己的寝宫,他们的妻子正在那里等着他们。赫克托的妻子安德洛马刻此时正怀抱着婴儿阿斯提阿纳科斯哄他睡觉,见赫克托走来,就把婴儿放在摇篮里快步前去迎接丈夫。一阵温存过后,安德洛马刻说:“他们说你几乎杀了阿加门农,赫克托,我真为你感到骄傲。”赫克托说:“安德洛马刻,刚才我还惧怕希腊人的报复,可是见到你,我就坚强起来了。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说着,他四处张望着“阿斯提阿纳科斯呢?”安德洛马刻忙抱起身后摇篮里的阿斯提阿纳科斯,把他放到他父亲的怀抱里,此时他睡得正香。赫克托端详着怀里的孩子,口中喃喃自语:“多可爱的小狮子,告诉爸爸你梦见什么了?梦见你长大以后,带领特罗伊的勇士冲锋陷阵、杀敌无数,然后身披紫色战袍凯旋而归,全城的人都出来迎接你:姑娘们唱歌赞美你,把胜利的花环戴在你头上;老人们都说:‘看他比他父亲还要更强壮、更英勇哩!’小宝贝,你说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小家伙似乎懂得父亲的意思,竟然在睡梦中露出了笑脸…… 第一章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 第四节 阿喀琉斯的铠甲 帕特洛克罗斯再次见到阿喀琉斯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和同伴修补船只,因为他已经决定和手下人一起回希腊去。 “你来得正好,帕特洛克罗斯,”阿喀琉斯说:“我正想派人通知你一起回希腊去呢。特罗伊战争是他们坦塔罗斯家族的私事,我们没必要去为他们家卖命。”“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说的话。当年难道不是你第一个登上特罗伊的海岸吗?难道不是你无数次带领士兵冲锋陷阵,让所有特罗伊人见了你都丧胆吗?特罗伊人因为怕你而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你就把周边敌人的盟国一个个攻陷,给希腊人带回大量战利品,也给你自己赢得无上的光荣。可你却在战争最紧迫的时候、在大家最需要你的时候退却。” 阿喀琉斯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们又派你来作说客。说吧,阿加门农这次又耍什么花样?”“他耍不了什么花样了,他现在连从床上坐起来都难。希腊人刚刚吃了败仗,阿加门农也被赫克托砍成重伤,要不是……要不是奥德修斯及时将他救出,他早就命丧赫克托之手。”帕特洛克罗斯本想将自己救阿加门农之事告诉阿喀琉斯,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阿喀琉斯听说阿加门农受伤,十分高兴,说:“宙斯总算替我出了气,让我看到他遭的报应。”帕特洛克罗斯说:“阿加门农得罪了你,注定要遭到奥林匹斯众神的惩罚。而你,我亲爱的阿喀琉斯,也注定要原谅他并重新回到战场上。因为根据特尔菲神谕,只有你参战才能打赢这场战争。”阿喀琉斯笑了笑,说:“阿波罗神谕?别当它太认真。神只不过是在玩游戏,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曾经说过什么,只不过是不断地想一出是一出罢了。我的命运掌握在我自己手里。”“那么你是执意不肯回营了?”“对。”“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咱们就此告别吧。”帕特洛克罗斯说完,转身就走。阿喀琉斯赶忙拦住他,“我知道我也不可能说服你一同返乡,但是,帕特洛克罗斯,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呀,你不能这样对我。”他拉住他的衣襟,恳求地眼神使他不忍细看,只有和他拥抱在一起。 海岸边,二人依旧并肩而坐。“阿喀琉斯,如果说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也只有你才能办到。而我,终究要继续留在这里,死在特罗伊的城墙下。” “帕特洛克罗斯,你当然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当命运不公正的时候,你便没有必要服从它,因为人这辈子追求的最高目标是正义。” “哦,正义,我只看到希腊人在特罗伊平原上尸横遍野,还有在战斗中受伤的人日夜不停地呻吟。”“因为他们参加了不义之战。” “当帕里斯拐走海伦的时候,当阿加门农招你参战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认为?” “我太高估了阿加门农,我以为他是个英明的统帅。他为全军能够顺利启程牺牲了他女儿,那姑娘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要和我成亲哩。尽管我事前并不知道这是个圈套,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她——她的人格比她父亲高尚得多。” 帕特洛克罗斯眉头紧锁,犹豫了一下,说:“我很敬佩伊菲格涅娅,她走向火葬柴堆的时候面无惧色、丝毫都不迟疑,全军都为她动容。她真称得上是位女英雄,我倒很羡慕她呢。” 阿喀琉斯觉察出来他内心的微妙变化,微笑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特洛克罗斯,你一定责怪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你回到战场上去,好像我爱那已死的姑娘比你更甚。” “你爱她吗?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微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也许你心里想的,你自己不知道。”帕特洛克罗斯吞吞吐吐地说。阿喀琉斯一脸的无奈:“哎,要是你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可就真不高兴了。”“好吧,好吧,是我的错,”帕特洛克罗斯站起身来:“我现在要走了,阿喀琉斯,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还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说吧。” “我想借你的甲胄一用,好让敌人看见我,却以为是你。” “就是你不问,我也要把它送给你,还有我的盾牌,我留着它们还有什么用呢?只能让它们蒙受灰尘。你却可以带着它们冲杀三阵。”说着,阿喀琉斯走进自己的帐篷,取出甲胄和盾,那是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珀留斯国王送给他的礼物,现在,他又亲手把它们交给帕特洛克罗斯。然后,他向天举起双手:“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啊,求你们保护我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就像你们保护我一样,因为他就是我。”帕特洛克罗斯接过阿喀琉斯的甲胄和盾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泪水就要夺眶而出,“那么,我就告辞了,我希望你在家乡能够幸福地生活。”说完,他翻身上马,连头也不回,而泪珠已经滴落在手中抱着的铠甲上。不知跑了多远,却听见阿喀琉斯雄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兄弟,你一定要保重啊!”“阿喀琉斯,你干吗要这么依依不舍啊?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帕特洛克罗斯这么想着,依旧没有回头。 第一章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 第五节 帕特洛克罗斯在特洛伊城下 希腊人的营地那里,大家正翘首以待英雄的回归,突然,有人跳着喊了起来:“快看啊,快看!那是阿喀琉斯,阿喀琉斯回来了!”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惊动了还在营帐里养伤的阿加门农,他忍住疼痛,也前去观看,只见远处有一人一骑渐渐驰来,从那人身上的铠甲来看,果然是阿喀琉斯。正要高兴,又觉得事情很奇怪,怎么只有阿喀琉斯一个人呢?帕特洛克罗斯呢?“阿喀琉斯”终于来到希腊人中间,他二话没说,“嗖”地从腰间拔出短剑,这时早有不少人和他一起举起武器。他接着策马围着营地绕了一周,然后发出最大的怒吼声,剑锋直指特罗伊城。就这样,“阿喀琉斯”率领着希腊人向特罗伊发起进攻。 “王子,不好了,阿喀琉斯领着希腊人杀过来了!”侦察兵慌忙通报赫克托。“有这么快?”赫克托将信将疑:“你确定那是阿喀琉斯吗?”“确定!阿喀琉斯戎装未改,他身后的希腊人个个杀气腾腾。”“传令下去,立即备战!侍卫兵,拿我的铠甲来。”赫克托吩咐道。特罗伊军队很快集结在城门下,赫克托看到帕里斯、德伊福波斯和埃涅阿斯等人也已经不失时机地赶来应战,心下感到满意。“将士们,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赫克托喊道:“我们最强大的敌人阿喀琉斯现在就在眼前。逃避也许能暂保性命,可那还有什么脸见特罗伊的父老和穿着长袍的特罗伊妇女呢?前进吧,勇敢地面对阿喀琉斯,我还找不出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能接近光荣!”在赫克托的激励下,特罗伊士兵士气大增。赫克托抬头看看高墙上的老国王普里安,他冲儿子肯定地点了点头。“出发!”赫克托命令道,士兵追随着他像洪水一样涌出城门。 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阿喀琉斯”非同凡响,他怒吼着冲杀,特罗伊人望风披靡,在杀死了几名特罗伊将领后,“阿喀琉斯”终于打到赫克托面前。 双方仍然先互掷长矛,而赫克托觉得“阿喀琉斯”掷出的长矛似乎缺少力度,但又似曾相识。赫克托与他战了十几个回合,发现对手虽然气力欠佳,但却异常谨慎,丝毫没有破绽。“阿喀琉斯今天是怎么了,根本就不在状态,难道是阿波罗此番要把他交在我手里?”赫克托暗忖着。眼下这个对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对付,赫克托只消与他再斗几十个回合,耗尽他的体力,他也许就露出破绽来了。然而,几十个回合过去了,对方依然小心翼翼地守卫着阵地,没有撤退的意思,而他身上的那副铠甲像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强攻无用,赫克托心生一计,佯装体力不支,败下阵来。“阿喀琉斯”看来也是决心死战了,竟然追了过来,赫克托一边撤退,一边给埃涅阿斯使暗号,叫他从后面发动袭击。正当“阿喀琉斯”回头视察身后的情况时,埃涅阿斯劈头一剑向他坎来,打掉了他的头盔。埃涅阿斯正要察看对手的样貌——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机会如此近距离观察阿喀琉斯——却见对手竟然在这短短时间内用利刃自毁了容貌! “阿喀琉斯,你为何要如此?如果你觉得输给我是很丢脸的事情,就去找赫克托战斗吧!”埃涅阿斯叫道,指了指前方的赫克托。望着对手血肉模糊的脸,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赫克托心头:他到底是谁?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鬼。“阿喀琉斯,是你吗?”赫克托问,对方只不回答,剑已高高地举起。赫克托急忙闪开,又问:“阿喀琉斯,是你吗?”对方还是不回答,反而举剑又刺。赫克托再次闪开以后,就不再回避,大声说道:“阿喀琉斯,今天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里,因为这是众神的意志,你不要怪我。”说完,赫克托一个闪电划过对手的脖颈,只见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便应声倒地。一时间,欢呼的欢呼,沉默的沉默。赫克托走到死者跟前准备剥他的铠甲,却见他还有一息尚存,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十分微弱的声音,“别高兴的太早,赫克托。你今天虽然杀死了我,可是你的死期也快到了。阿喀琉斯,会来替我报仇的。”赫克托闻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他发疯一样抓起对方的身体,“你到底是谁?”“帕特洛—克罗斯。”说完,帕特洛克罗斯终于断气,而此时他嘴角微微上翘,好像在嘲笑对方的无知。 特罗伊人剥下了帕特洛克罗斯的铠甲,把尸体留给希腊人,双方就此休战。他们把他放在牛车里载回营地,在那里,不管是谁,只要一见到帕特洛克罗斯的尸体,都会放声大哭。“谁去通知阿喀琉斯?”阿加门农问。下面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报告这样的消息一定会被愤怒的阿喀琉斯杀死。“我去!”一个巨人突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原来是萨拉米斯王子埃阿斯,在希腊人中间,他也是数一数二的英雄。“就让我去见阿喀琉斯吧,我和他还有些交情。”埃阿斯说。阿加门农会心地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一章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 第六节 埃阿斯在海岸 阿喀琉斯和同伴们已经做好了启航的准备工作,只等顺风一起,就可以扬帆下海,而海神波塞东似乎有意阻拦他回家的路,偏偏让海上风平浪静。这天,阿喀琉斯正坐在帐篷里喝闷酒,却见埃阿斯向自己走来。 “嘿,埃阿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是不是阿加门农也用卑劣的手段对待了你?” “恰恰相反,阿加门农让我给你送来黄金和美酒,并献上他对你的最高敬意。他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回去。”阿喀琉斯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我说埃阿斯,你什么时候也变成用嘴办事的说客了?这可不是你的专长啊。”接着,他指了指停泊在岸边的船只:“看见了没有?我已经决定离开特罗伊回故乡去了,难道帕特洛克罗斯没告诉你们吗?回去吧,埃阿斯,告诉阿加门农,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和他之间再无瓜葛。”说着,阿喀琉斯傲慢地抱起了双臂。 “阿喀琉斯,我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不管你是留下还是离开,我觉得你都有必要知道这件事。”埃阿斯的表情更严肃了,阿喀琉斯从他眼神里看出他想说的一定是什么坏消息。“说吧,什么事?” 埃阿斯却不急于回答,他走到阿喀琉斯身边,为他斟满一杯酒:“阿喀琉斯,请允许我先敬你一杯酒,因为你是希腊人中最为我所敬佩的。”阿喀琉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埃阿斯,你得到的荣誉并不比我少。” “是呀,我承认。可我还是不能和你比,因为在那些为着荣誉前往战场的人之中,唯独你有一颗爱恨分明的心。当初阿加门农分配战利品不公的时候,只有你敢站出来和希腊联军的统帅对抗。现在,当你的同伴战死沙场,你是否还能不失时机地站出来表达你的爱呢?” “你说谁?”阿喀琉斯紧张起来。 “帕特洛克罗斯。”埃阿斯坚定地回答。 “胡说!我不许你诅咒我的朋友。”阿喀琉斯已经变得难以自持。 “我埃阿斯从不说谎。帕特洛克罗斯穿着你的盔甲和赫克托决斗,结果被他杀死了。” “闭上你的嘴,收回你的谎言,不然我就杀了你!” “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帕特洛克罗斯还躺在停尸床上,他脸上的血迹还未干,他的仇还没有报,连他的鬼魂在九泉之下也得不到安宁。” “够了!”阿喀琉斯听到这里,心痛欲裂。他发疯一样地冲出帐篷,来到岸边的船只那里,不住地用头和手击打船身,他的眼泪夹着鲜血,像汪洋一样在脸颊上流淌。他就这样发泄着,没人敢来劝阻,直到那艘船被他打成碎片。他一边击打,一边嚎叫,声嘶力竭地呼喊他的朋友,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一阵疯狂过后,他晕厥了过去。 “主人,醒一醒,您这是怎么了?”阿喀琉斯的仆人轻轻摇晃主人的身体。 “他太累了,让他休息休息吧。”埃阿斯说。他背起阿喀琉斯,把他送回营帐。 阿喀琉斯逐渐苏醒过来,看见埃阿斯坐在身旁,正用关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于是,他抓起阿埃斯的手,说:“朋友,如果我刚才冒犯了你,请你原谅。我伤心得简直失去了理智。”埃阿斯摇了摇头,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阿喀琉斯。该责怪的人是我,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坏的消息,却一点儿也不能分担你的痛苦。”提起“分担痛苦”,阿喀琉斯长叹了一口气,是呀,帕特洛克罗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帮他分担痛苦,最后,他吩咐道:“带我去见帕特洛克罗斯。” 第一章 阿喀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 第七节 王子的爱情 帕特洛克罗斯死了,特罗伊城里却缺少应有的喜庆气氛,相反,赫克托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帕特洛克罗斯临死前对他的嘲弄,时刻提醒他危险已迫在眉睫。赫克托曾经多次梦见自己和阿喀琉斯决斗,而对手那不可战胜的力量自始至终压在他的心头,使他恨不得决斗的时刻早点到来。然而,那天的到来也就意味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我并不惧怕命运女神给我的安排,安德洛马刻,”赫克托对妻子说:“但是每当我想到特罗伊将被攻陷,而你也将被敌人抓去做奴隶的时候,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安德洛马刻早已泣不成声:“赫克托,我亲爱的丈夫,求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怜可怜我吧。我的父母兄弟全都死在希腊人手里,我无依无靠,直到和你结为夫妻。你既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父母和兄弟。求你千万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我怎么忍心抛下你呢,安德洛马刻,哪怕一刻!可是我们也要替父王想一想,如果我不站出去,谁还能保卫这座城市、保护他老人家呢?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他老人家白发苍苍、悲悲惨惨地结束生命。” “不是还有帕里斯和其他王子吗?我们不是还有许多强大的盟友吗?同样都是保家卫国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站出来,却只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苦难?赫克托,你难道不该休息一下吗?你已经为特罗伊付出了太多太多!” 赫克托叹了口气:“哎,安德洛马刻,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从一出生起就与这座城市的命运紧密相连,除了父王之外,没有人比我更爱这座城市、更爱这里的人民。我宁愿为它粉身碎骨,也不愿活着做希腊人的奴隶。”一时间,安德洛马刻无言以对,只得把头深埋在丈夫怀里,渴望再多感受一些他的呼吸和心跳。 深夜,帕里斯倚窗而立,看到不远处赫克托的宫殿仍然亮着光。这时,他的妻子海伦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华丽的披风,这披风大得足够把两人包在一起,而帕里斯早已习惯性地将海伦揽入怀抱。“这真是一个漫长的黑夜啊!”帕里斯如此感叹,既说他自己,也说赫克托,因为他感觉从赫克托宫殿里发出的烛光忽闪忽闪的,似乎很快就要被黑暗吞没,而他和海伦搭乘的这艘孤船一旦没有了灯塔的指引,更不知该何去何从。“海伦,让我们一起为赫克托向神祇祈祷吧,他现在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帕里斯建议道。海伦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同他丈夫一起开始祈祷。“帕里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赫克托了吗?我们不能让他去送死。”海伦终于打破了沉默。帕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眼下他必须立即面对阿喀琉斯,我想没有人能阻止那个凶狠的人前来复仇。”海伦说:“如果把我交出去,希腊人会不会和特罗伊人就此讲和?”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而帕里斯听了却很生气:“不要说这样的话,海伦。这场战争不是你的错,而我也不允许你这样了结我们的爱。”接着,他把她抱上床铺,深情地吻她的额头和嘴唇。 海伦凝视着帕里斯,他的容貌一如当初她在斯巴达王宫初次见到他时一样俊美无比。尽管她多次假设十年前的那一幕,假设自己如何能够克制住内心的欲望,然而她的所有假设在帕里斯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即使时间可以倒流,她还是会毫不犹疑地跟随他。现在,她再次被帕里斯征服,被他疼爱,为他倾倒。这对由世上最美丽的男女组成的夫妻享受着爱神阿芙洛迪忒给予的最甜蜜的爱,除此之外他们别无所求。 第二章 阿喀琉斯与赫克托 第一节 复仇的计划 阿喀琉斯回到希腊战船营地的时候那里异常安静,希腊人似乎还沉浸在失去帕特洛克罗斯的悲痛之中。阿喀琉斯日夜陪着他的朋友,他不吃也不喝,思念着他们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三天过去了,阿喀琉斯仍未露面,众人感到不安。于是,阿加门农率领其他国王来到他的面前。 阿加门农首先开口:“珀留斯的高贵的儿子,你的悲伤我们可以理解,因为我们和你一样痛惜帕特洛克罗斯的不幸。我们没有埋葬他,希望你来主持他的葬礼。现在火葬用的柴堆已经准备好,你打算何时埋葬你的朋友呢?”阿喀琉斯沉默了一会儿,说:“葬礼要晚些时候举行,因为我要用他仇敌的血清洗他的祭坛!”这时阿加门农招呼了一声,就有人手捧着金光灿灿的宝物拜呈在阿喀琉斯面前,“亲爱的阿喀琉斯,我过去曾经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而我自己也因此受到神祇的惩罚。但是现在,我恳求你接受我的这点菲薄之礼,让我负罪的灵魂略微宽解吧。”阿喀琉斯低头看了看那闪光的宝物,发现它不再是以前那些令他不屑的赎罪金银,而是一套由黄金打造的甲盾!再一细看,发现那盾牌上部用宝石镶嵌着月亮和繁星,下部雕刻着原野和海洋,原野上既有放牧的农夫,也有鏖战的士兵,天地之间用一道白银铸成的饰带分隔开来——极尽精美、极尽奢华,不由得他不喜欢。于是他收下了礼物,并向阿加门农致谢。众人看到他二人和好,就满意地离开了,他们需要为明天的战斗作准备。 第二天黎明,阿喀琉斯从故乡带来的勇敢的墨耳弥冬战士们为主人的战车套上马,恭候在他的帐幕门口。阿喀琉斯身着黄金铠甲,纵身跃上战车,他的两匹神马一阵嘶鸣,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当黎明的第一屡阳光照进特罗伊王子赫克托的宫殿时,这位王子已经穿戴好甲胄、准备就绪。他穿着阿喀琉斯从前的铠甲,那是他杀死帕特洛克罗斯后从他身上剥下来的。此时,他正在与妻子安德洛马刻和儿子阿斯提阿纳科斯做最后的告别。婴儿阿斯提阿纳科斯怎知自己将与父亲永别,他安稳地躺在奶妈怀中,贪婪地吮吸着乳汁,直到父亲将他抱起。他看到父亲头盔上的马鬃饰物感到非常害怕,哇哇地哭起来。赫克托连忙摘下头盔,微笑地亲吻他,小家伙则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张望着父亲的脸。赫克托边哄他,边对他说:“儿子,你可要记住爸爸的样子哦。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短暂,而分别又是那么长久。我多想能一直留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成人。可惜现实总是难遂人愿,你注定要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说完,赫克托把婴儿交给他母亲,向苍天举起双手:“奥林匹斯山上永生的神祇啊,求你们赐福给我的儿子,让他具备各种品德,能代替我保家卫国,攻破仇敌的城门!此愿若成,死复何恨?” 此时,从城下传来了军队集结的号角声,赫克托戴上头盔,毫不犹豫地离开寝宫。他路过帕里斯的寝宫门口,看见帕里斯正在调试弓弦,海伦则在整饬他身后的箭袋,他们看到赫克托,就加快了动作。不一会儿,帕里斯就全副武装地走了出来。“对不起,哥哥,让你久等了。” 赫克托这回对待他一反常态地温和,“好兄弟,看到你现在英姿勃发的样子,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海伦也走出来对赫克托说:“哥哥,都是我不好,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海伦,我不怪你,我对你的成见都已经是过去。现在我知道你爱帕里斯,帕里斯也爱你,我衷心地祝愿你们俩能够幸福美满。” 说罢,兄弟二人就向城下赶去,快出宫门口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他们的名字,“赫克托哥哥、帕里斯哥哥,你们等等我——”只见一个身着戎装的女孩向他们跑来,她左手提着盾牌,右手拿着长矛,腰间别着短剑,俨然一个战士。“波吕克塞娜,你来干什么?”赫克托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我要同你们一起上阵杀敌。” “胡闹,你不可以把战争当儿戏,快回去。”赫克托命令。 “我是认真的,赫克托哥哥,你看我哪点不像个军人。我练习过投枪和射箭,也知道如何用短剑和敌人搏斗。你不是说过我的长矛投得又快又准吗?难道你忘记了?” “没错我是说过,可我是为了鼓励你才那么说。你离一个合格的战士还差得远。”赫克托说。 “你骗人!”波吕克塞娜不肯退让。 “波吕克塞娜,你听赫克托的话快回去吧,你来只能让我们分心。”帕里斯说。 “帕里斯哥哥,我不需要你们特别照顾,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号角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已经没有时间再做争辩,赫克托对倔强的妹妹说:“听好了,波吕克塞娜。如果是一般的战斗,我可以让你参加,可是这次不同,敌人是强大的阿喀琉斯,他杀你就像宰一头小羊。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城里,别去送死,听懂了吗?”波吕克塞娜见事已如此,只好点点头。 第二章 阿喀琉斯与赫克托 第二节 波吕克塞娜 波吕克塞娜无奈地登上了特洛伊城楼,那里她的父亲老普里安正积蓄着自己的全部力量等待接受最坏的结果。他端坐在宝座上,右手紧紧握着权杖,如果从远处看他就好像一尊岿然不动的神像,可他却实在是胸藏万事。普里安的一生很不平静,当他还是王子的时候,他曾亲眼目睹赫拉克勒斯杀死他的父母、掠走他的姐姐,然后一把火将特洛伊摧毁——那是个永远也抹不去的噩梦。难道这样的噩梦会重演吗?赫拉克勒斯固然已死,然而另一个赫拉克勒斯又将到来! “那个阿喀琉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他是个巨人吗?他有赫拉克勒斯强大吗?”波吕克塞娜曾经这样问海伦,海伦笑着说:“阿喀琉斯吗?他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以前在珀留斯的宫殿见过他两次,那时候他还是个未谙世事的美少年,他穿着女孩子的衣服混在她们中间,人家丝毫也看不出他是个男孩。”“哦,他居然会穿女孩子的衣服啊。”波吕克塞娜边惊叹边试图想象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像赫克托一样的男人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那感觉总是怪怪的!“可是,阿喀琉斯为什么要穿女装呢?要是赫克托哥哥哪天穿裙子、扎腰带,我们大家非笑话他不可。”“哈哈哈,”海伦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天真,该跟她说什么好呢,“其实,希腊人的着装很随便,男子着女装并不稀奇。赫拉克勒斯不也曾穿着长袍、系着腰带和女人一起弹七弦琴吗?至于阿喀琉斯嘛,你只要想想帕里斯穿着长袍的样子就可以了。” 哇,那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啊?俊美如同帕里斯,英勇胜过赫克托,真的有这样的人吗?海伦的话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波吕克塞娜也曾幻想过这样的男子,不过她觉得他不是人世凡物,他只能是驾着金色马车的太阳神阿波罗,他虽住在高高的天庭,却有着一颗人类的心…… 在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波吕克塞娜迎来了她的青春,国王夫妇像关心她的姐姐们那样也开始为她的前途操心。尽管她长得比她的姐姐们更美丽,但国王夫妇反而更为她发愁,因为自从希腊人来了以后,这个平时静谧怡人的小女儿就变得疯疯癫癫。她不纺线,也不同女伴们玩耍,而是整日混在男孩子中间和他们一起习武。开始他们不许她习武,她却说:“雅典娜不也是个战士吗?”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大家发现她进步得很快,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也就不再阻挠,波吕克塞娜于是过上了她渴望的战士的日常生活。她很早起床,简单的早饭后就来到训练场,她首先要绕着场地跑步,然后做早操,接下来就是一整天的专项训练,包括长矛穿刺、投枪、短剑格斗、射箭、盾牌防御术、驾驶战车及车上战斗等,各种专项训练之间往往还穿插着一些热身运动,如摔跤、跳远、掷铁饼等。这些训练的强度迫使波吕克塞娜天天都得拼命,她的父母和姐姐们都不明白她这是图的什么,然而海伦心里却十分清楚。正因为如此,她也为她感叹,也许她和自己一样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 此刻,波吕克塞娜依然戎装未卸,她的目光在不停地搜索着战场,因为在必要的时候她也许会射出一箭,拯救赫克托的生命。 阿喀琉斯终于出现了!尽管波吕克塞娜从来也没有见过阿喀琉斯,但那人实在太耀眼,只要哪个人还能分得清月亮和繁星的话,他认出阿喀琉斯就像从夜空中看到月亮那么简单。现在波吕克塞娜知道人们称阿喀琉斯是神并不过分了,赫克托说的没错,阿喀琉斯杀人就像宰小羊,那些人在他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就好像被束缚了手脚引颈就戮一样。他身后的墨耳弥冬一个个好比地狱放出来的恶狗,他们疯狂着、咆哮着、随时扑上去将对手撕成碎片——这不是人和人的战争,是神在任意拿人作牺牲。父王怎么能让赫克托去送死呢?波吕克塞娜转过身,看见本来端坐在宝座上的父亲居然已经站了起来。 “父亲,您快叫士兵打开城门,让我的哥哥们进来。不然阿喀琉斯会杀死他们的。”波吕克塞娜对普里安说。“我正有此意。”普里安国王低沉着嗓门说。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从战斗一开始特洛伊人就陷入被动,他们的阵线很快被希腊人打破,之后便是一阵后退,等他们重新结成阵线时,已经比原来不知退后了多少。他们就这样被希腊人压着打,无论赫克托和帕里斯在后面如何催促、鞭策他们,都不能挽救颓势。阿喀琉斯杀人如麻,已经不屑于流普通士兵的血,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战车上的马能飞起来,直接把他带到赫克托面前,然后他就可以把这个活物一矛刺死,拎回去给帕特洛克罗斯作祭品。然而赫克托却总在好几道防线之后,即使倒在地上的死尸也足以让阿喀琉斯的战车磕磕绊绊。于是阿喀琉斯愤怒地冲他喊道:“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懦夫!龟缩在人堆里算什么英雄?看哪,你手下士兵的血流成的河已经可以将你淹没了!”他的声音很响,站在高墙上的人全都听到了,也许城里的人有不少也听得到。 赫克托知道这是对方在引诱他单挑,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可是,难道真的就是现在?“赫克托啊赫克托,你怎么可以这样胆怯?你往日的英雄气概哪去了?”赫克托质问着自己,他想赶快找出一个充分的理由,能给他立即就去死的勇气。英雄毕竟还是英雄,经阿喀琉斯这么一激,赫克托真的按耐不住了。可是正当他飞身欲往时,帕里斯却拖住了他,并向他摇了摇头。这时,城门开了,城上命令收兵,特洛伊人就赶紧退了回来。他们的撤退遭到希腊人的严重干扰,活着回到城里的人很少,阿喀琉斯在后面拼命追赶,希望能在城门关严之前追上赫克托,或者至少自己趁城门未关严而将它掰开——这一切都可能实现。突然间,一只流失从高墙上冲着阿喀琉斯飞射而来,他一侧身,箭飞过他胸前,直插入他身后一个墨耳弥冬的头颅!而此时,赫克托已经退回城里,城门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阿喀琉斯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脱,怒不可遏,都是因为那只箭延误了时机,是谁放的箭呢?阿喀琉斯不禁仰起头,沿着箭飞来的方向,他却只看见了一个戴着头盔、穿着铠甲的女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金黄色的长发被城上的轻风吹得四处飘散。而弓还在她手里,她正弯弓搭箭向他瞄准,那样子,简直如同阿尔忒弥斯女神。 波吕克塞娜张着弓,箭却迟迟不能发出,下面的阿喀琉斯正在看着自己!波吕克塞娜心潮澎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双眼,试图想象着他就是一只鹿。一阵轻风吹过,扬起了她金黄色的头发,这时候她睁开双目,蓝天、白云、阳光立即充斥进她的视线,这是阿波罗的呼唤,还等什么呢?她的第二只箭来的更加迅猛,直指阿喀琉斯的咽喉,然而,未等他断气,她先秉住了呼吸。出乎意料的是,阿喀琉斯竟然在箭即将刺入他咽喉的刹那前将它接住了!他没有躲闪,也没有用盾牌阻挡它,波吕克塞娜分明看见,他径直面对她射出的箭,然后把它接住了。波吕克塞娜再也无力射出第三只箭,现在她才是一只被射中的小鹿。“干得好”,不知道谁在她后面说了一声,她只不搭理。 第二章 阿喀琉斯与赫克托 第三节 硝烟滚滚 赫克托和帕里斯进入城门之后,城外的希腊人就开始叫阵。阿喀琉斯不住地喊:“赫克托,懦夫,快出来与我交战!”希腊士兵们则敲击着盾牌,齐声呐喊“懦夫、懦夫……”,在城墙上观战的特罗伊贵族一片哗然。普里安国王的小儿子德依福波斯是个性情鲁莽的青年,看到这里就沉不住气,他大声说道:“你们没看见吗?希腊人在侮辱我们的王子殿下!”说着他怒气冲冲地来到赫克托面前,对他说:“我不能活着听见别人对你的辱骂,我替你去杀了他们!”只见他果真跳上站车,双手拉紧缰绳就要出阵。赫克托赶忙拦住他,“你是好样的,德依福波斯。可你要出阵的话还少样东西。”“什么东西?”德依福波斯急不可耐地问。“我!”说完,赫克托猛地跳上站车,一只手抓过德依福波斯手里的缰绳。“哥哥!”德依福波斯凝视着兄长,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帕里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难道赫克托也变得和德依福波斯一样莽撞?他不得不再次阻拦他,“不要再去冒险了,赫克托。撤兵是父亲的命令,他这样做是为了你好。”提起普里安,赫克托一时无言以对,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更痛苦的事情。城外,阿喀琉斯的喊声更响了。 “奥林匹斯的众神啊,我最后一次向你们祈祷。如果我今天注定要死在阿喀琉斯的手里,那么就让我死的壮烈一些吧!”赫克托暗暗地说,他又抬头望了望城墙,“父亲,原谅你的儿子吧。”想到这儿,赫克托对帕里斯说:“我和阿喀琉斯今天必须做个了结,你不用再说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一起去。”帕里斯说。 “不,有德依福波斯跟我同往即可,你刚才作战辛苦了,该休息一下才好。”听赫克托这么说,德依福波斯得意地冲帕里斯笑了笑。 “愚蠢啊!”帕里斯心里骂着德依福波斯——这个不知轻重的傻瓜还以为他能把阿喀琉斯一矛刺死哩。“我不累,用不着休息。”帕里斯大声对赫克托说。 “好兄弟,不要意气用事。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赫克托问。帕里斯轻轻地点了点头。赫克托于是俯身亲吻他,“你是特洛伊的王子和栋梁,我为你而骄傲。” 城门打开了,望着赫克托远去的背影,帕里斯黯然神伤。“我为你而骄傲”,这句话赫克托今天居然说了两遍!而此前他一直不接受海伦,对帕里斯也总是冷嘲热讽。 帕里斯一直很羡慕赫克托,因为他是长子,是父亲最器重的儿子,是王位的继承人。而自己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幸好被爱达山的牧人收养,才得以活命。同样都是王子,赫克托住在豪华的宫殿,自己却只能住木屋、睡茅草;赫克托有最好的老师教他作战和文化修养,自己却只有面对着羊群抱臂而坐。帕里斯是在参加普里安国王举行的一次竞技赛时被国王的女儿卡珊德拉认出来的,她是雅典娜神庙的女祭司,据说女神赐给她先知先觉的能力,她说的话都很灵验。帕里斯做回王子以后,也住上了宫殿、穿上了华贵的衣服,但是他的兄弟们却不大认同他,在他们眼里,帕里斯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骗子或者暴发户。相反,他们对赫克托总是毕恭毕敬。帕里斯知道赫克托在特洛伊的重要地位,自己当然无法和他相比,但是帕里斯也有着他人可望不可及的优点,那就是他超群的美貌。就这一点讲,卡珊德拉能认出他就不怎么稀奇,所有见过他的女孩都认为没有谁比他更像一个王子了。很快,帕里斯的女人缘就招致兄弟们的反感,特别是他领来海伦以后,连一向沉稳的赫克托都激烈地反对他。帕里斯一度绝望,甚至想带着海伦私奔到一个小岛上,但是在一次赫克托与他的谈话之后,他就完全打消了这种想法。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赫克托对他说的话…… 那是战争开始进入胶着状态的时候,赫克托在一次战斗中受了伤,帕里斯跑来看望他。他们谈了会儿战事,就开始拉家常。 “帕里斯,你觉得在我们兄弟中间,父亲最喜欢哪一个?”赫克托问。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呀。” “连你也这么认为?” “当然了,除了你还能有谁?” 赫克托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帕里斯。 “呵,这怎么可能?” “我可没有开玩笑。” “我不明白……” 赫克托一脸无奈,“帕里斯,你说一个牧羊人身边最可贵的财富是什么?” “当然是他的羊了。” “嗯,你听我讲。有一个牧羊人,他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拥有了许多羊。可是有一天附近的山上突然来了一只狼,它觊觎牧人的羊,不断骚扰羊群。牧人年事已高,不能像他年轻时那样去徒手与虎狼搏斗,于是他就养了一只牧羊犬,让它保护他的羊群。每天,这只牧羊犬负责把羊群领出栅栏,赶到牧场,然后就守卫在它们旁边。等狼来的时候,它就上去咬它、冲它狂吠,把狼赶走。每当傍晚羊群回圈的时候,牧羊人都要仔细地数他的羊,一只也不能少。可是有一次牧羊人发现少了一只羊,心里非常焦急,就满山遍野地找,却一连几天都一无所获。牧羊人很伤心,他以为那只羊已经被狼吃掉了,于是就不再寻找。牧羊人怎么也想象不到,一段日子以后,那只羊竟然奇迹般地回到了羊群。牧羊人一把抱起它,激动得泪流满面,因为它的失而复得,是他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你是说我就是那只失而复得的羊。”帕里斯说。 “是的,而牧羊人就是父亲,我只是那只牧羊犬。”赫克托说。 “也许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失而复得通常只能带来一时的喜悦。” “帕里斯,帕里斯,我要怎么说才好呢?想想吧,特洛伊现在面临着怎样的处境?城市被包围,士兵每天都在死去,农民的麦田和橄榄园被蹂躏,商人无法出海贸易,城里的男女老少整天提心吊胆。这一切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父亲想让你活着,而我和其他士兵一样,迟早都要死在战场上。” 赫克托这话无疑伤到了帕里斯的自尊心,他迅速说:“你们不用多虑,我明天就带着海伦离开。但是你们绝对不可以把海伦交出去,不然我宁可死。” 赫克托也觉得话说重了,他拉住帕里斯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要责怪你,帕里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特洛伊、对父亲有多重要!其实父亲也许早就预料到,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几百年来,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打过无数次仗,有些本质的冲突永远也无法解决,除非一方把另一方彻底消灭。父亲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恐怕也是为这场最终的决战作准备吧。这些都是神安排好的,你我要做的只是接受这个安排而已。我和你的命运不同,帕里斯,我必须统帅军队去和希腊人交战,说不上哪天就会死,我没法保证我们人民的未来。战死对于我来说就好像回家,我完全不用担心身后的荣誉,人们会永远记得我的名字。而你却要活下去,将特洛伊的种子延续下去,这是父亲对你的期望。相比生者,我觉得死才是更容易的事情。帕里斯,记住我的话吧,你才是特洛伊的王子、人民的希望……” 想到这里,帕里斯再也抑制不住了,就回去痛哭。 第二章 阿喀琉斯与赫克托 第四节 双雄对决 看到赫克托重新出现,希腊人就停止了喧闹。赫克托让德依福波斯驾车,前去与阿喀琉斯搭话,“阿喀琉斯,我知道你是来报仇的。你的兄弟死得像条汉子,他已经赢得了荣誉。” “你说错了。只要你还活着,他的荣誉就受到损害。”阿喀琉斯说着,用矛头指了指赫克托身上的铠甲,接着说:“当你割断他的喉咙,剥下他的铠甲时,诸神都看见了你的罪恶。”之后,阿喀琉斯让士兵们后退一百步,对赫克托说道:“无辜的血不用再多流,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好一句无辜的血不用再多流!阿喀琉斯毕竟是个英雄,他的想法赫克托太了解了。阿喀琉斯与其说是替好友报仇,不如说是为自己清洗污点。赫克托现在身上正穿着阿喀琉斯从前的铠甲,而阿喀琉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传言说他是被赫克托杀死的。自古英雄都是一样,人生当如白璧无瑕,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于是,赫克托毅然接受了阿喀琉斯的挑战,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德依福波斯早已经被这样的场面吓得面无血色了。与此同时,阿喀琉斯的战车正迅速地向他们驶来。双雄的决斗在此一举,众人都秉住了呼吸!突然…… “啊——啊——啊——”,特洛伊的小王子德依福波斯发疯一样地嚎叫起来。只见他操纵着手里的缰绳,没命地逃去。由于城门关闭,他只能绕着城墙驱驰。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他此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阿喀琉斯顾不得许多,只管在后面穷追不舍。“快停下,德依福波斯,你快给我停下!”赫克托在他耳旁不住地喊,可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赫克托又去抢他手里的马缰,偏他这次却把缰绳抓得死一般牢。就这样,两辆战车一前一后,眼见着已经绕着特洛伊大城跑了三圈。 “这还有完没完!”有人嚷嚷着。“这算什么事儿啊!”有人随声附和。人群开始骚动。此时的赫克托比阿喀琉斯还要着急,他虽然早就知道德依福波斯办事莽撞、成不了大器,但却实在没有料到他竟然如此懦弱!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赫克托只好举拳向小兄弟的后脑勺砸去,将他击晕。 当战车后面的尘土落地,阿喀琉斯的身影终于清晰地展现在赫克托面前。“这是我的幼弟,他还太年轻。他的错误由我承担,希望你不要杀他。”赫克托说。 “杀一个这么没出息的人才是我的耻辱。”阿喀琉斯平静地说。 于是当即就有特洛伊士兵把昏迷的德依福波斯抬入军中,他们发现这个一度叫嚣要杀死阿喀琉斯的人现在完全不省人事,为了救他性命,他们把他抬到附近的斯卡曼达洛斯河那里——特罗伊平原就是这河神的杰作。哗啦,有士兵朝德依福波斯脸上泼了一淌凉水,德依福波斯吃力地呼吸着,慢慢地醒过来。方才后脑吃过一拳以后,他的视力和听力似乎都难以立即恢复,但他还是听见附近的流水声,很近、很真实——他还活着!可是,可是,赫克托呢?德依福波斯费力地爬起来,转向城门的方向,他还睁不开眼。 “嗖、嗖”,德依福波斯听见两只长枪穿破了死寂的空气。 “当!”长矛刺在盾牌上。“咚!”两只盾碰到一起。 “啪”,一只矛杆断裂了。 “砰、砰”,青铜短剑砍在盾牌上。 “哗啦”,一块大石头将一只盾击碎,巨大的冲击把人也推倒在地。 赫克托倒在地上,旁边是已经破碎的盾。他仰望着阿喀琉斯,从这个角度看,对手显得更加高大了。然而赫克托本身也比较擅长以柔克刚,他如果倒下,对手也必须付出代价,因为他不知道赫克托正是在这个当口出其不意地直指他的软肋。阿喀琉斯显然不知道赫克托的这个习惯,仍然肆无忌惮地向他扑来。成败在此一举!赫克托摸到一块盾牌的碎片,他要用剩下的所有力气将它抛出,击中阿喀琉斯的要害。然而,现在有一件事让他抓狂,阿喀琉斯根本没有要害!那副金盔甲将他所有要害包裹得严严实实,真是无懈可击。而用自己手里的青铜盾碎片撞击阿喀琉斯的黄金甲,差不多也是以卵击石了。没办法,情况紧迫,得先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赫克托迅速掷出了盾片,阿喀琉斯并没有料到这一招,且已来不及躲闪,盾片撞到了他胸前,他向后打了一个趔颠,赫克托乘机爬起来。 现在的战斗已经毫无悬念,只要看看全副武装的阿喀琉斯和只剩手里一把剑的赫克托。但是战斗却远未结束,一方面赫克托的困兽之斗已在所难免,一方面阿喀琉斯中招后怒气大发、急于报复。赫克托现在除了主动进攻之外,别无他法。他挥舞着短剑向阿喀琉斯砍去,已经是杀红了眼,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阿喀琉斯小的时候在夫茨阿学过猎狮的技艺,知道狮子在最后一刻的爆发往往极具威力,这时候对付它的最好办法就是避其锐气。因为只消片刻,它的锐气就会耗尽,然后气竭而死。果然,赫克托在连扑了好几个空之后,一下子陷入低迷状态。刚才他还企图与对手同归于尽,但此时阿喀琉斯已经不给他主动进攻的机会,在他即将气竭倒地之前,他朝他颈上刺去致命的一矛。这一矛真可谓是恰到好处了。 “不——不”,德依福波斯一边呜咽着,一边往过爬着。 赫克托再次倒在地上,血从他的脖颈股股流出,伴随着难以忍耐的疼痛,灵魂被死命拔离肉体的过程开始。模模糊糊地,他看见阿喀琉斯走上前来,那架势,好像不只要剥他的铠甲,还要生吃他的肉!于是,他趁一息尚存,对阿喀琉斯说:“我知道死亡马上就会到来,但是我祈求你把我的尸体交还给我父亲,好让特洛伊人给我举行葬礼。凡人皆有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可血液已经流进嗓子眼儿,他什么也不说出来了。阿喀琉斯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哪里顾得了这些,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你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谁叫你自大到胆敢和我相比!你的尸体只配拿去喂狗。”说完,他将赫克托的双脚绑在战车后面,就这样拖着他离开。 “哥哥!”德依福波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站了起来,然而赫克托的尸体已经远去。 第二章 阿喀琉斯与赫克托 第五节 帕特洛克罗斯的葬礼 随着阿喀琉斯的到来,希腊营地里一片欢声雷动。阿喀琉斯把赫克托的尸体甩在自己帐篷的外面,任凭围观的人嬉笑唾骂甚至拳打脚踢。阿加门农照例召开了军事会议,一致决定明天由阿喀琉斯为帕特洛克罗斯主持葬礼,并进行竞技比赛。第二天,希腊全军将士集结在高大的火葬柴堆周围等待这庄严的时刻。阿喀琉斯杀了数十名特洛伊俘虏,这些可怜人给横七竖八地排列在柴推的每一层上。之后是更残酷的对赫克托的虐尸过程,阿喀琉斯因为失去朋友而对赫克托的过度仇恨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他先将它鞭打一百,然后仍将它绑在战车后面,就这样绕着巨大的柴堆飞驰,所过之处,风尘滚滚,人们能看清的只是一堆烂肉。随着烈火的熊熊燃起,阿喀琉斯才停止这疯狂的举动,目送他的朋友幻化成云。最后,他用酒和蜜浇熄了火焰,然后把朋友的骨灰装在金匣子里,放在自己榻边。当夜幕降临,一切都恢复宁静之时,阿喀琉斯又陷入了对亡友的思念之中,他辗转反侧,后来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一种轻柔而鬼异的声音在阿喀琉斯的耳旁响起,听来却如此熟悉。阿喀琉斯翻过身,居然看见帕特洛克罗斯站在对面,却阴沉着脸。“阿喀琉斯,你快造座坟把我埋了吧。”帕特洛克罗斯冷冷地说。 “你再等等,帕特洛克罗斯,等我死了以后,我们就可以葬在一起。”阿喀琉斯恳求道。 “这又何必呢?阿喀琉斯。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赶紧把我埋葬了吧。我的魂魄现在游离在阴阳两界之间,进不得冥府,因为冥王哈德斯不会接受一个没有坟墓的灵魂。你快给我造座坟吧,最普通的就可以,好让我安个家。” 阿喀琉斯悲不自胜:“对不起,帕特洛克罗斯,我没有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些烦恼。还记得我们在父亲的宫中立下的誓言吗?但愿生而同处、死而同穴。自从你死了以后,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你报仇。现在,你的仇敌已死,我对人世已无留恋。”说着,阿喀琉斯抓起旁边一把匕首就要自裁。 “快住手!”帕特洛克罗斯用一种莫名的力量将阿喀琉斯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是我对不起你,阿喀琉斯。要不是我借走你的铠甲惹来杀身之祸,你现在也许早就平平安安地返回故乡,然后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日子了。我死不足惜,又怎能再连累你呢?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我希望你重新开始追求你想过的生活。” 阿喀琉斯摇摇头:“我的过去和未来永远和你联系在一起,不会完结。我不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我只知道我爱你。无论命运把你我引向何方,我都会恪守这份情意,既然你在特洛伊血洒疆场,我也必然会在这场战争中结束生命,然后和你一同安葬——这样多好。”阿喀琉斯微微地抽泣道。 帕特洛克罗斯轻轻叹了口气,说:“生命是最美好的,我的朋友,生时为奴也胜过死后哀荣,我现在自然比你更能体会到这点。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倒真想和你一同回家乡去哩。那时我看到你整日愁眉苦脸,悻悻不得志,就借走你的铠甲,希望我的死能重新唤起你的斗志。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我那样只给你带来了伤害!听到你说活下去没有意义,我就感到羞愧难当。我爱你,阿喀琉斯,而我对你的爱曾经是那么自私。但是无论如何,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快乐地活着!亲爱的阿喀琉斯,振作起来吧,不要让我的死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你会发现生命中更美好的东西。” 阿喀琉斯还想继续同他讲话,可是他就像一阵风那样飘然而逝了。阿喀琉斯十分着急,他张大着嘴想要喊他的朋友,可是却喊不出声。一阵惊悸过后,阿喀琉斯从榻上坐起来,原来只是一场梦。抬眼一望,帕特洛克罗斯的骨灰盒就在榻边。阿喀琉斯于是抱起这个骨灰盒,他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阿喀琉斯已经无法继续入睡,他独自步出帐外,站在清冷的空气里。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女神厄俄斯开始慢慢扫除漆黑的夜空,直到阿波罗将一屡金光射穿整个天宇。阿喀琉斯望着天边出神,他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观看日出了。阿波罗是如此强有力,无论高山、海洋抑或平原,都被撒上金色的阳光。等到天整个亮透了,陆地上的人们就熙熙攘攘地恢复了紧张的劳作。阿喀琉斯这才打算回帐篷里去,他的忠实的部下已经将早饭摆在桌上。他刚欲转身,就来了一个传令兵:“报告:联军统帅希望您到他那里去一趟,有要事。” “是什么事?” “具体的我不知道,好像是关于赫克托尸体的。”说时,传令兵禁不住往赫克托的尸体那边看了看。 “告诉他我一会儿就来。”阿喀琉斯有力地说道。他用完早饭就过阿加门农那里去了。 阿喀琉斯一进阿加门农的帐幕就看见桌上满堆着金银珠宝,阿加门农正喜气洋洋地对着它们比比划划。“喏,阿喀琉斯,看见这些金银了吗?它们是老普里安送来的。”阿加门农对阿喀琉斯说。 “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是这么回事:普里安希望你能归还他儿子的尸体,好让他们为他举行一个体面的葬礼,为此他付给我们一笔赎金。”他一边说着,一边拨拉着金银,“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阿喀琉斯,你们大家都有份。等归还了尸体之后,普里安还会再给我们一大笔钱。” “我可不是来做买卖的。他的钱我不要,他也别想让我交出赫克托的尸体,因为我准备拿它喂狗的。” 这时奥德修斯也在旁边,他看到阿喀琉斯不答应,就劝他:“我和你一样痛恨赫克托,因为他杀了我们很多人,还杀死了你最好的朋友,你杀死他真是大快人心。不过他现在既然已经死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虐待他的尸体,因为死尸不能伤害我们、不能阻碍我们做任何事。先前你扣着赫克托的尸体,好在帕特洛克罗斯的葬礼上羞辱它,这一点我并不反对。如今帕特洛克罗斯的葬礼已经进行过了,再留着赫克托那具腐尸有什么用?不如就听从普里安的建议,交出赫克托的尸体,然后赢得这笔巨额赎金。我知道你并不缺少金钱,阿喀琉斯,可是想一想其他希腊人,他们在特洛伊长期作战,经常面临物资短缺,因为他们是大老远跑到别人的土地上,而特洛伊人总是可以从附近的城市获得他们需要的物资。这次普里安拿出来的赎金真的不是小数目,它可以支持我们好几个月;或者我们还可以用它重新装备士兵,好尽快拿下特洛伊。特洛伊一下子损失这么多财物,短时间之内难以弥补,我们就趁机打击他们,一定可以加快它的灭亡。所以我劝你姑且听从特洛伊人,把赫克托的尸体还给他们吧。” 阿喀琉斯觉得奥德修斯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就这样让步,他总有些不甘心。他抱着双臂、皱着眉头四处踱步,拿不定主意。这时候军队里面的预言家卡尔卡斯走了进来,径直来到阿喀琉斯面前,说道:“珀留斯的儿子,你用不着再犹豫了,我从神那里得到启示:众神对于你扣着赫克托尸体不让赎回都很愤怒,你对尸体的凌辱也让神祇不满。你必须尽快交出赫克托的尸体并领受普里安的赎金,否则奥林匹斯众神就会惩罚希腊人了。”卡尔卡斯说话的时候态度十分坚决,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容怀疑,而且他的预言迄今为止一直都很灵验,因此阿喀琉斯也不好再反对,他从阿加门农那里拿了属于他的那一份赎金,然后就把赫克托的尸体交出去了。阿加门农他们看到尸体损坏严重,就叫防腐师先好好处理一下尸体再交给普里安,唯恐普里安见到尸体的惨状而不肯支付另一笔赎金。结果,赫克托的尸体先给泡在温水里洗净,然后涂上香膏,穿上华贵的衣服,由专门的灵车载着送回特洛伊。 第二章 阿喀琉斯与赫克托 第六节 赫克托的回归 当赫克托的死讯传到安德洛马刻耳中,尽管她已做好准备,她仍抛下手里织了一半的布匹晕倒在地。幸好她一直是待在深宫,免得亲眼看到丈夫的惨死和阿喀琉斯对其尸体的凌辱,而这一切都是当时城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的,包括国王普里安在内。赫克托的死,犹如大厦之栋梁的断裂,整个殿宇随之倾塌下来,特洛伊在人们的心里已然成为一座废墟。普里安这时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为他的爱子建造一座高大的柴堆,然后亲自送他的灵魂前往地府。当时特洛伊三面被围,只有靠着爱达山的一面可以出入,建造柴堆用的原木必须临时从山上砍伐,这需要一段时间。因此,普里安和希腊人达成一个十二天的休战协议,并且又送了一笔钱稳住他们。特洛伊人于是忙不迭地上山伐木,用了整整十一天时间终于建造好火葬柴堆,就在第十二天为他们的王子举行葬礼。 赫克托现在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他渴望的王子的葬礼,然而这主要不是出于阿喀琉斯的仁慈,而是他父亲为他作出的牺牲。赫克托的妹妹波吕克塞娜同她的母亲和姐妹们一起为死者哭泣,她们在葬礼的最后用美酒和香露浇熄了火焰,并把王子的骨骸包在柔软的紫色织物里,放在金棺中安葬了。他的坟立在通往爱达山的大路旁,进出的人都能看到,不时有人献上美酒和鲜花。从此以后,这里就成了特洛伊国王普里安的“别宫”,因为他每天除了在神坛那里祈祷外,就是来到他儿子的坟前追怀他。他变得越来越苍老,对战事也不关心了,他把这些事务主要交给帕里斯去处理。 在双方休战的日子里,希腊人完全放松下来,因为人人都得着一笔钱,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载歌载舞,而不久前他们还在帕特洛克罗斯的葬礼上面色凝重、沉痛地哀悼他。阿加门农与其他领袖们商议等时间一到就立即出兵,好趁着特洛伊人悲痛的时候往他们伤口上撒把盐,特洛伊人也料到他们会这样做,也事先商量出兵的计划。可是眼下赫克托刚死、德依福波斯的锐气尽丧,他们一时没了将才。最后帕里斯决定率军迎敌,虽然作为一个弓箭手,他要么是全军统帅、要么是普通士兵,却很少可以冲锋陷阵。 帕里斯无疑是个优秀的弓箭手,当他还在爱达山放牧时,他为了保护羊群,用箭射死过很多野兽,也训练了高超的射箭技术。战争爆发以后,帕里斯就作为弓箭手的指挥投入战斗,一般都是站在高墙上向敌人射击,有时也会驾着战车冲杀敌阵。但是战车行动起来不很灵活,陷入敌阵以后难以退回,短兵相接的时候,帕里斯往往吃不消,事实上就因为如此他好几次险些丧命。最后他决定骑在马上射箭,马匹在战场上来去自如、快如旋风,他很看好这一点。这样一来就等于当骑兵了,骑兵在当时并不少见,因为环绕马尔马拉海附近有许多游牧部落,他们的人不论狩猎还是作战都是骑在马上的弓箭手。特洛伊人势力强大的时候统治过一些游牧部落,用他们组建了一只几百人的骑兵部队。因此,特洛伊的骑兵几乎清一色都是游牧部落的人,而特洛伊人自己,无论是住在城里的,还是住在附近乡下的,抑或爱达山上的牧民,都没有当骑兵的。帕里斯和其他特洛伊人一样,十分不习惯骑在马背上射箭,但是为了率领军队出战,他也下了很大决心。 等到开战的那天,帕里斯穿上盔甲、背着箭袋跃上一匹骏马,率领骑兵队首先冲出了城门。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骑兵队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发誓要用生命保卫他的安全,这个人不但背着弓箭,手里还握着一柄长矛。她的头盔挡住了她的面容,而她的未婚少女的长发已经被刻意绾成发髻盘在脑后。她混在其他骑兵中间,帕里斯并没有发现她。 第三章 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 第一节 少女出阵 这是波吕克塞娜第一次投入实战,尽管如此,她仍是整个特洛伊军队里表现最出色的战士。她用弓箭射杀射程以内的敌人,用短剑杀死靠近她的敌人——她的举动早就被埃阿斯和阿喀琉斯注意到了,他们都想上去与她交战。埃阿斯前进得快些,阿喀琉斯领导的一方则尤其受到特洛伊骑兵的冲击,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向他们进攻,一边不时观察着“那个人”的动向,只见她向自己这边射来一箭。“当!”阿喀琉斯一举盾,青铜箭头射在黄金盾牌上,立时弹落在地。此时他发现,这支箭和他先前在特洛伊城下俘获的那支“阿尔忒弥斯”之箭十分相似,矢尾有紫色的羽翼。原来是她! 阿喀琉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埃阿斯旁边对他说:“把这人交给我来对付吧,我牵制住他,你去取帕里斯的人头。”埃阿斯没有多想,既然阿喀琉斯这么说,他也乐得如此,因为杀帕里斯等于抢头功。埃阿斯离开后,阿喀琉斯就来到女人面前。女人也认出了他,已经第一时间向他投来一柄长矛,非常犀利,阿喀琉斯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再伸手去接。波吕克塞娜紧接着弯弓搭箭,她的箭依然既快又狠,却都对阿喀琉斯构不成什么威胁,他只消稍微侧身,偶尔举起盾牌遮挡,就这样消耗了她箭袋里的许多箭。感觉到她的箭快用尽时,阿喀琉斯再次伸手接住了它。他的这个举动依然对她具有很大效力,她停止了对他的进攻,站在那里不动了。阿喀琉斯于是向她喊道:“相信你已经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希望你就此止步吧,我也不想在战场上杀一个女人。”可是波吕克塞娜并没有回答,也没有后退,此时刚好有人给她递上一杆长矛,于是她趁他不备,用尽全力向他投去。阿喀琉斯被她惹怒了,也就不再退让,他不屑于接其他的长矛,但是这一柄却一定要掌握在手里! 这回,阿喀琉斯不但接住了波吕克塞娜掷来的长矛,还把它投了回去。他并没有用全力,但还是穿透了她的盾牌并扎在她身上。她叫了一声,倒在马下,头盔终于丢落开来,发髻也散开了。于是,她的面容就清晰地展现在阿喀琉斯眼前,虽然沾满了尘土,却依然楚楚动人!帕里斯听到了她的叫声,立马认出她,他万分懊恼,她怎么会在这里?他想回马去救她,可是埃阿斯已经挡在面前,帕里斯敌他不过,只得退回城里。他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他的妹妹是否还活着。 阿喀琉斯走到波吕克塞娜面前,她因为身上的伤而呻吟着,她的腿不停地磨蹭着地面,看得出来正在经受着折磨。她的周围早已围满了希腊士兵,他们很惊讶战场上居然出现一个女人,而且她是那么顽强和勇敢。现在他们关注着阿喀琉斯的举动,看看他是不是照例去剥敌人的铠甲,哪怕对方是女人。 阿喀琉斯凝视着波吕克塞娜的面庞,看到她对自己怒目相向,他向她弯下身,她就抓住这个机会忽然摸起地上的短剑向他刺去,而他居然没有躲闪!他的肋旁随即流出殷红的血。在场的希腊人一阵惊呼,难道阿喀琉斯疯了吗?这女人真是个婊子,死到临头还敢算计阿喀琉斯,这下他一定不会放过她了。可是他总是做出让人惊叹的事情,他一点儿也没有伤害她,反而将她抱起来了…… 第三章 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 第二节 最高贵的俘虏 夜晚,出奇地宁静。波吕克塞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被褥却很柔软舒适,这会是哪儿呢?她本能地想探个究竟,就掀开被子爬起来,可是伤口引起一阵剧痛,她叫了一声仍倒在塌上。这时有一个样子很凶的人走了进来。“你醒了?”他冷冷地说。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主人的营帐,我是奉他的命令专门看守你的人。” “主人?” “就是阿喀琉斯。” “哦。” “我真纳闷主人为什么不杀死你,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只是个祸害。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还刺伤了主人……” “阿喀琉斯,我是说——你们主人,他受伤了?”波吕克塞娜关切地问。 “难道不是你把他刺伤的吗?我跟随主人征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他受过伤,可是今天他却因为你这个女人吃了苦头。” “既然这里是他的营帐,他怎么不在这里?” “他现在在医生那里呢,他先把你送去医治,然后才轮到自己。” 波吕克塞娜摸了摸伤口,这才发现它是已经包扎好了的。那人继续向她发着命令:“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动,因为外面是希腊人的营地。”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临走时留下饮水和食物。 波吕克塞娜于是拿起一块烤麦饼,她现在的确很饿了。她咬了一口,觉得它比宫里面所有其他食物都好吃。吃饱喝足以后,她就恢复了一些力气,觉得可以起身了,她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逃走。她悄悄地溜出帐篷,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帐篷外面也没有士兵站岗,而通往特洛伊的路她是十分熟悉的,一切都再好不过了!事实上,她的行动进行的相当顺利,因为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谁也看不见谁。她就这样迅速地在一个一个营帐间穿梭,感觉反而像是个侵入主人庄园的不速之客,可是她却在一个亮着烛光的帐篷前停下了脚步。 从烛影上可以看出是一个老人正在和一个青年交谈,老人时不时地向青年身上涂抹着什么,他们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波吕克塞娜耳朵里。只听老人说:“你到底是怎么搞得啊,伤得不轻呢。”青年答道:“在战场上受伤不也是合乎常理吗?” 老人觉得他没有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有些生气,向他身上用的药就猛烈了许多,青年禁不住疼痛叫出声来。 “还要多久?”青年问。 “等涂上这层药就可以包扎了。”老人说。 “我希望你能快点,因为我还得赶紧回去。” “就为了那个女人,哼,她的伤还没有你的重,她死不了的!” 波吕克塞娜听到这里就难以继续往前走了,如果她就这么离开,这样真的是最好吗?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又摸黑回到了阿喀琉斯的帐篷。幸好她回来得及时,阿喀琉斯的部下发现她不在那里就马上去通报,现在阿喀琉斯正和这名墨耳弥冬急匆匆地赶回他的营帐,他“唰”地掀开门布,只见她默默地坐在塌上。他松了一口气,吩咐墨耳弥冬离开,自己则向她走来。 “你吃过东西了?” 波吕克塞娜低着头,没有回答他。 “我给你看过医生了,说不碍事。你可以放心地在我这里住下,其他人不会伤害你的。”阿喀琉斯说着,渐渐靠近了她。她感觉到他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可她还是忍着没有抬头。阿喀琉斯看到她这样就起身打算离开,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轻轻喊了一声:“阿喀琉斯!”于是他飞快地转过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她在说话,是她在呼唤自己。 “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吧,食物或者其他的……”阿喀琉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着。 波吕克塞娜又低下了头,她没有勇气把下面的话说出口,但是她绝对不希望再拖着不说。她咬了咬嘴唇,飞快地吐出一句话:“你的伤还好吧?”说这话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抬头,她害怕看到对方的表情,那一定是微笑,但是波吕克塞娜实在不愿意看见他的微笑。 “我没关系的。”阿喀琉斯说,然后就坐到她对面。现在她无法再对他避而不理了,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向。这时她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的容貌,她曾无数次想象他的样子,从城墙上俯视他的那一瞬他是那么英勇,而现在他又是那么温柔,笑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只见他傻傻地问道:“如果我今天真的被你给杀了,你会不会很高兴呢?” “当然!” 阿喀琉斯笑了笑,“你是个勇敢的女人,竟然敢来挑战我。” “你算不了什么,”波吕克塞娜愤愤地说道,没等她说完,阿喀琉斯说:“那你又算什么呢,一个女人还是男人?你为什么要到战场上?难道你没有看见那里血流成河吗?” “你以为女人都是无用之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在战场上送命?不要对我讲女人就是软弱,我是在战争中长大的,早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 “你到底是谁?”阿喀琉斯终于直接问道。 “我是赫克托的妹妹。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杀死我吧。我不想苟延残喘使我的哥哥蒙羞。” “原来你是特洛伊的公主,”阿喀琉斯叹道:“自从我在特洛伊城下望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没必要。” “你是普里安的女儿、赫克托的妹妹,他们如何呼唤你,我也想用同样的方式呼唤你。像你这么高贵的公主,怎么能被随便喊成某个女人呢?” 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于是她告诉他,她名叫波吕克塞娜。 “波吕克塞娜,”阿喀琉斯重复着她的名字——多好听的名字,就象一条清新的瀑布。 “天还没亮,波吕克塞娜,你再多睡一会吧。”阿喀琉斯说完就起身往出走。 “你去哪里?” “我到船上去休息。” “哦。”波吕克塞娜本想叫他留下,但是想了一想还是作罢。 第三章 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 第三节 阿喀琉斯的梦想 阿喀琉斯走到岸边,他的船就停泊在这里不远。他心情很烦躁,因为他又回想起从前自己忧愁的日子,那时帕特洛克罗斯是唯一能带给他欢乐的人。阿喀琉斯从来不曾怀疑自己对帕特洛克罗斯的感情,在这一点上他完全可以指着永生的神祇发誓,直到帕特洛克罗斯死去,他也是只打算为他报仇之后就一同相会黄泉。但是现在阿喀琉斯打心底里不想死在特洛伊了,与波吕克塞娜面对面地交谈,虽然她话很少,他还是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体验到温暖。尤其当她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时,她的关切,虽然完好地被她隐藏着,但是仍具有穿透力,将一股热流送遍阿喀琉斯全身——这种感觉太美好了。他想找个机会向她表明,他要娶她为妻,然后带着她一起回故乡夫茨阿去。他想下半生就和她厮守在一起,远离一切是非,平静地过日子。可是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帕特洛克罗斯呢?难道自己不是反复向帕特洛克罗斯说明希望同他一起埋葬此地吗?难道自己真像帕特洛克罗斯所说,其实心底里并不爱他的吗? “也许你心里想的,你自己不知道。”帕特洛克罗斯的声音在阿喀琉斯脑海里回响起来,“不要让我的死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你会发现生命中更美好的东西。” “生命中更美好的东西……”,阿喀琉斯喃喃自语,帕特洛克罗斯指的是谁,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他该如何是好?他能固守住对帕特洛克罗斯的忠贞吗?这真是一个恼人的困惑。 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阿喀琉斯一整夜几乎没合眼,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向自己的营帐,却遇见埃阿斯迎面走了过来,这个冒失鬼,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 “嘿,阿喀琉斯,你看看你把自己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埃阿斯责备道:“就为了那个女人,她睡柔软的卧榻,你睡坚硬的甲板,这也太过分了!早知道我就抢先一步帮你解决了她。” 埃阿斯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也是为阿喀琉斯好,因此阿喀琉斯对于他这话并没有生气,只说:“她是个公主,就姑且给她一点特权吧。” 埃阿斯笑了笑,“她肯定是个绝色的吧!” 阿喀琉斯不再理他,独自回营帐去了。他看见波吕克塞娜还没睡醒,她紧紧依偎着被褥,金黄色的头发随意地松散在一边,样子煞是可爱,好像睡在母亲怀抱中的女儿。他于是就没有叫醒她,而是在一旁静静地守候。她直睡到日中才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了阿喀琉斯,他由于缺少睡眠而满脸倦意,但仍给她打来洗脸水。 “你睡得还好吧?”阿喀琉斯问。 “嗯。”“他们等会就会把食物拿来。军队里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你将就一下吧。” “我才不吃什么山珍海味,特洛伊城被你们包围了这么多年,人不饿死就算不错了。” “伺候你还这么大脾气,看来你真是个刁蛮的公主。”阿喀琉斯笑道。这时有仆人端上来烤干的海鱼和麦粥,阿喀琉斯拿了一片鱼闻了闻,觉得味道还不错,就把它递给波吕克塞娜:“尝尝这个。” 波吕克塞娜接过鱼片,阿喀琉斯又马上把粥递给她,接着他自己就开始大口地嚼起鱼片来。正吃着,一个传令兵就急匆匆跑了进来。 “报告,大事不好了!” 阿喀琉斯最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被打扰,很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探子来报,特洛伊的盟友埃塞俄比亚国王门农今天已经到达特洛伊,他随身携带了许多军队,可能明天就要向我们发起总攻。阿加门农王传令各邦国王,叫大家做好充分准备!” “门农?没听过。”阿喀琉斯轻蔑地说。 “请您不要小看他,据说他是个非常强大的国王,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他手下的士兵人数众多,来势凶猛,连阿加门农王都畏他三分。” 阿喀琉斯对于这样的话只当是危言耸听,说道:“只有弱者才畏惧强者,而我是最强的,又有什么好怕他的?” 传令兵无奈地点了点头:“总之请您做好战前准备,因为明天我们将面临一场大战。”说完他就走了,阿喀琉斯将喝剩下的粥向门口泼去,“管他是谁?我都一样要他的命!” “你这人太自负了。”是波吕克塞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除了杀人,其他什么都不懂。”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波吕克塞娜,我的本领是神赐给我的。” “你真的以为你就是最优秀的吗?真正优秀的人尊重他的对手,哪怕他打不过他?而你本身就不一定赢得了门农,居然还敢藐视一位国王。” 阿喀琉斯问:“你好象了解那个人?” 她当然了解门农,他是她父亲的好朋友,是特洛伊坚定的盟友。尽管他的国家远在非洲,可当他收到普里安的求援信之后,还是毅然决然率领大军赶往特洛伊。波吕克塞娜对门农的到来一点不怀疑,但是他此次的速度之快,仍然让她吃惊。须知从埃塞俄比亚到特洛伊的路程相当遥远,必须经过埃及、腓尼基、奇里启亚、吕西亚、卡里亚、吕底亚、美西亚和弗里吉亚的土地。门农如此长途跋涉、费尽周折,都是出于对普里安的友谊,他的精神是多么可贵啊!想到这里,波吕克塞娜就不打算把门农的情况告诉阿喀琉斯,只说:“他是黎明女神厄俄斯的儿子,他像他母亲一样带给特洛伊人希望的曙光。” “厄俄斯的儿子,哼,”阿喀琉斯说道:“只要他在战场上遇见我,恐怕神也救不了他的命。”波吕克塞娜看到他这样固执,就不再理他,阿喀琉斯也觉得无聊,就走开了。 第三章 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 第四节 门农 特洛伊城这晚出现了难有的热闹景象,大家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因为普里安王正在宴请他最尊贵的客人门农。 门农正当壮年,是个当之无愧的男子汉,但是也不善言谈,加上他一直为明天的战事操心,就难以融入到宴会欢快的气氛中去了。他的老朋友普里安为他斟满酒杯,说道:“你千里迢迢到我这里来,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无德无能,却要牵连你白白受苦,我怎么能过意的去呢。请你今晚忘记忧愁吧,尽情地享用美酒佳肴,就当是我唯一为你做的事。”门农推让道:“大家朋友一场,你就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了。明天的战事很重要,听说敌人中有个叫阿喀琉斯的非常英勇。我想早些休息,好预备充足的体力去迎战,请你允许我今晚就此告退吧。” 普里安当然知道明天战事的重要性,他现在不能说的是,他这位忠诚的朋友明天很可能不会活着回来,或许这个晚宴就是他最后的晚餐!阿喀琉斯是个杀人魔王,普里安再清楚不过了,连赫克托都被他轻易地杀死,难道门农能阻挡他的锐气吗?但是,面对着门农普里安没法把这些说出口,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为他祈祷。门农回到卧室,心里自然压力重重,他唱了一口苦杏酒就强迫自己入睡,心想当黎明冲破黑暗的时候,他就会重新获得力量了。 晚上,希腊人的战船营地刮起海风,从船上搬运武器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帐篷间生起一团团篝火,难以入眠的战士们三五一伙地围坐在篝火旁,讨论着大家关心的话题——战争、死亡、回家,还有阿喀琉斯和他的女人。 阿喀琉斯正将一盆生好的火摆到帐篷里,今晚很冷,帐篷里的女人需要更多的温暖。波吕克塞娜仍然坐在塌上,默默地看着他张罗这、张罗那。等忙完了,他就准备回船上去,他特意在门口停了停,希望她能像上次那样叫住他,可是她却没有。于是阿喀琉斯无奈地回到船上,头枕着双臂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叹息,胸部的伤口也在隐隐发痛,他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他感到有人在触摸他的肋旁,那人无疑是在给他的伤口换药,因为马上他就闻到药膏的气味。是医生吧,阿喀琉斯想,同时慢慢睁开眼,可他看见的却是她! “躺好,药还没有上完呢。”波吕克塞娜平静地说。 阿喀琉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她一动不动,满眼都是疑惑。波吕克塞娜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说道:“我出来的时候正遇见医生,他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就把药塞给了我。”她一边说,一边娴熟地涂药,然后把药布一圈圈地缠好。阿喀琉斯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稍微反抗了一下,就倒在他怀里,两颗心早已融化到一起。 现在,他们俩一起躺在木板上,他搂着她,闻着她头上的香味。“你明天要多加小心,门农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波吕克塞娜对阿喀琉斯说。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你不了解门农,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他的力量绝对胜过赫克托。” “他就是比赫克托强十倍,拿下他也不在话下。” “如果是平时你这么说我倒相信,可现在你身上有伤,而他是完好无损的。而且他比你年长,经历过的战斗一定比你多,他万一使出什么花招你恐怕就很难应付了。” 阿喀琉斯深深地亲吻着波吕克塞娜的额头,“你知道吗,波吕克塞娜,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别人为我担心的话了。以前我母亲这么说的时候,我只觉得她啰里啰唆,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被敌人伤害。”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赫克托那晚一定听到许多这样的话吧。” 波吕克塞娜把头贴在阿喀琉斯胸口,她真的没想到,他作为众神的宠儿,一直以来竟然过的是这样一种生活,怪不得他现在竟会羡慕赫克托呢。于是她安慰他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她抚摸着他的面庞,“睡吧。” 战斗就在夫茨阿王子阿喀琉斯和埃塞俄比亚国王门农之间展开了。双方都从各自的战车里向对手掷出长矛,然后灵敏地躲开。他们都知道这样并不能伤害到对方,只是彼此试探一下对方的力量和勇气。对于门农而言,阿喀琉斯无疑是他所遇见的最强手,名不虚传,他得更加卖力地对付他才行。而阿喀琉斯也觉得门农并非等闲之辈,他的身手不凡,当在赫克托之上。阿喀琉斯想起波吕克塞娜的话,就提高了警惕。 应当说双方都是有优势的:门农身材更加高大,使起长矛来很是得心应手。他的长矛矛柄都是用坚硬不朽的黎巴嫩香柏木制成,不会轻易被人折断。阿喀琉斯的重装铠甲和盾牌依然是当时希腊最好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拥有黄金和白银打铸的盾牌,任凭青铜锋芒多么锐利、来势多么凶猛,都难以将它刺穿。双方势均力敌,斗了好几个回合不分胜负,阿加门农等人开始焦虑起来。 门农见硬碰难以取胜,就对阿喀琉斯说:“你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你与我为敌仍然犯了一个大错误,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生来就是国王,我的母亲是伟大的黎明女神,而你只是个凡夫俗子,你怎敢和一位女神的儿子抗争?”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阿喀琉斯说:“我也是王子,你的身份并不比我高贵。而你的母亲怎能和我的母亲相比,因为我的母亲就是那浩瀚的爱琴海,我是大海的儿子。”说完,他又挥舞长矛猛地向门农刺去,喊道:“现在让你看看谁的母亲更值得尊敬!” 他这一矛用力甚猛,刺透了门农的盾牌。门农也不甘示弱,立即向阿喀琉斯刺去一矛,另一只手丢掉盾牌就拔出短剑,要把对方打个措手不及。阿喀琉斯举盾将矛头挡回,但是门农另一手实在太快了,他虽然身体转了过去,却被短剑在胳膊上深深地划了一道,顿时就有浓黑的血流了出来。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阿喀琉斯看来要处于劣势了。好在门农现在已经没有了盾牌,而阿喀琉斯已经看穿了他的把戏,他无非是先用长矛攻击以吸引对手的注意,然后再趁其不备迅速地使出杀手锏。门农看见自己伤到了阿喀琉斯就非常兴奋,而先前用来鼓励自己的话现在完全成了助长骄傲情绪的因素,他觉得阿喀琉斯也就不过如此了。于是门农依然用老办法向阿喀琉斯刺出长矛,阿喀琉斯稍微向他示一示弱,等他短剑刺来,阿喀琉斯一低头躲闪了过去。现在阿喀琉斯与门农的距离十分接近,门农的武器已经都使了出去,他的身体就暴露在了阿喀琉斯面前,阿喀琉斯就抓住这个时机将他一矛刺死。门农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被刺穿,他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特洛伊人一看主将战死就纷纷逃往城里,阿喀琉斯乘胜追杀,并大声呼喊着:“任凭你是什么人,哪怕是神,我也让你躺着回去!”他因为被门农刺伤的原因,心里仍然怀有怨恨,就说了这话。同时,伤口由于运动的激烈和情绪的激动而扩大,使阿喀琉斯失了许多血,他也就不再追赶特洛伊人。 战斗结束以后,普里安照样派来使者带着赎金索要门农的尸体。因为门农是阿喀琉斯杀的,所以阿加门农把大部分赎金都给了他。门农的尸体回到了特洛伊之后,普里安希望亲自为他主持葬礼,但是埃塞俄比亚人不同意,因为他们的丧葬习俗和希腊及小亚地方不同,却和埃及相似。但是返回埃塞俄比亚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门农的尸体到时早已腐烂,来不及制成木乃伊了。万分无奈之下,尽管埃塞俄比亚人还是不允许普里安将门农火葬,也只好将他就地掩埋。当埃塞俄比亚人在返乡途中路过埃及时,埃及法老阿蒙霍特普三世听说了门农的事迹后大为感动,于是在自己的都城伟大的底比斯为这位特洛伊战争的英雄立了两座巨型花岗岩雕像,并把它们安放在阿蒙神庙的入口处。以后每当黎明到来之时,巨像都会发出呜呜地声音——埃塞俄比亚人深信他们的国王没有死,他的灵魂就寄托在他的雕像上,每天都因自己母亲的到来而欢呼。 第三章 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 第五节 停战协议的提出 阿喀琉斯一回到营帐,波吕克塞娜就凑上前去,立刻看见了他手臂上的伤,同时也就知道门农已经死去。她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因为她作为一个特洛伊人是应当为门农哀悼的,但是面对着受伤的阿喀琉斯,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阿喀琉斯看见她往出走,忙问:“你要去哪儿?” “医生那,我得给你取些干净的绷带来。”她回答道。 阿喀琉斯伸出手拉住她,“待会儿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也是个战士,知道战斗的辛苦,况且你又受伤了。你还是好好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阿喀琉斯听到她这么说,感到很舒心,就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很快就从医生那里回来,帮他洗净伤口并敷上药。阿喀琉斯现在直恨不得每次出战都受伤,好享受她这样的服务。忙完了这里,她站起来又要出门,并说:“我去叫他们宰只山羊,在我们那儿,受伤的人都吃山羊血消肿化淤。”阿喀琉斯也没有阻拦,看见她这样忙里忙外的,他觉得他可以把心里话告诉她了。 “波吕克塞娜,我想向你提一个请求。” “是什么?你说。” “我想,等战争结束以后带你一同回夫茨阿我的故乡去。” “这可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特洛伊人,如果战争结束的时候特洛伊已经陷落,我就应当像其他特洛伊战士那样死去。” 阿喀琉斯低下头,“你信任我吗,波吕克塞娜?” “你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你相信我,那就把希望交给我吧。”说着,他拉起她的手:“我要让希腊人和特洛伊人握手言和,立即结束这场战争。” “真的吗?”波吕克塞娜心花怒放,“如果真能这样那就最好了!” 阿喀琉斯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相信我,这事一定能办到!” “什么?言和?”阿加门农听到阿喀琉斯的建议,吃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们现在完全处于优势地位,很快就可以攻下他们的城池了,为什么要言和?”阿喀琉斯说:“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想让特洛伊人服从你的命令,让你可以向他们征税并随意利用他们的港口。我想你的目的已经可以达到了。正如你所说,现在我们是处于绝对的优势,他们对我们的畏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对求生或许都失去了希望。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向他们提出和议的话,他们一定非常感激你保全了他们的性命,以后一定乐意为你效劳的。要知道,如果你只是攻陷并毁灭了特洛伊,你就再也不可能得到现成的利益了。” “啪啪啪”,他们身后传来拍手的声音,原来是奥德修斯。“我觉得阿喀琉斯的建议很好,现在正是我们提出和议的好时机。” 阿喀琉斯对于奥德修斯这样表示感到有些意外,他这个人一向以计谋见长,平时总要责怪自己思虑不周哩,怎么这次反而一下子就支持自己? “订立城下之盟,总比把它夷为平地要好些。”奥德修斯接着说:“再次告诉特洛伊人,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要毁灭他们的城池,而是要惩罚罪犯。他们应当立即归还墨涅拉俄斯的妻子,同时把帕里斯交给我们惩罚。他们还应当加入我们的攻守同盟,一切听从我们的调度,每年供给物资和金钱,并允许我们自由利用他们的港口。他们的港口可以作为我们在希腊和马尔马拉贸易的中转站,我们可以通过他们进一步控制马尔马拉海沿岸城市和乡村。我们还可以将希腊过剩的人口转移到这些地区,建立环马尔马拉海的大殖民地,要知道,那里的土地肥沃、十分适合耕种。到时候,希腊本土就不会再因为粮食短缺而闹饥荒,商业的兴盛会极大地增加你的财富,阿加门农,你还可以依靠这些财富扩充你的舰队。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和腓尼基人、埃及人一争高低,将整个小亚都掌握在你手中。” 不愧是奥德修斯,听他这么一讲,阿加门农真的开始动摇了。“我不得不承认你讲的很有道理,”阿加门农对奥德修斯说:“不过这样重大的事情,我总要和其他国王商量商量才好。”他说完就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出了阿加门农的大帐,阿喀琉斯就拍着奥德修斯的肩膀说道:“可真有你的!说得头头是道,连我都想往马尔马拉海殖民哩。” 奥德修斯笑了笑:“哪有那么好?我只不过是说给他听罢了。” “那你为什么赞成议和?” “因为我想快点回家。”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他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奥德修斯走在前面,边走边说:“离开伊大卡已经十年了,当初离开那里的时候,我的儿子特勒马科斯才刚刚出生。我是连一天做父亲的责任都没有尽到啊!”他发了发感慨,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和议?” “和你一样啊。” “好像你的父母并不阻拦你来特洛伊。你又何必急着回去见他们呢?”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阿喀琉斯的营帐那里,正遇着波吕克塞娜从里面出来。她穿一件细麻深衣,拿缎带系腰,显露出绝妙的身姿。奥德修斯一看之下就马上明白了,扭头对阿喀琉斯说:“你可真幸运。” 等奥德修斯走远了,波吕克塞娜就来到阿喀琉斯跟前问道:“他是谁?” “奥德修斯,伊大卡国王。他赞成议和的。”说着就领她钻进营帐里去了。 第三章 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 第六节 阴谋 晚上,阿加门农叫来他兄弟墨涅拉俄斯一起合计停战的事。“你说呢?”他问墨涅拉俄斯。 “我看不行。” “照这个计划让他们归还你的妻子,你不就心满意足了吗?”阿加门农说这话,实在是想刺激一下他。 “别再提她了,”墨涅拉俄斯生气地说道:“现在就是她自己回来,我也要把她杀死。”“我们不能和特洛伊人讲和,”墨涅拉俄斯接着说:“希腊人在这里牺牲的太多了,必须让所有特洛伊人偿命,才能抵消他们的罪恶。战争已经进行了十年,我们眼看就要胜利了,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们已经杀了他们的王子和他们最强大的盟友,他们眼看就要完蛋了。那个老不死的普里安就是给我做奴隶也不配!”阿加门农恨恨地说。可马上神情又悲伤起来:“当初我把我的亲生女伊菲格涅娅献祭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摧毁特洛伊——可怜的伊菲格涅娅——”。 阿加门农镇定了一下,又说:“现在的问题是阿喀琉斯和奥德修斯都主张议和,到时候他们逼迫我怎么办?” 提起阿喀琉斯,墨涅拉俄斯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你不说我也要提到他。我想你一定没有忘记他从前是怎么对待你的,你身为全军的统帅,却被他连番羞辱,这口气我还咽不下去呢!你向他低头、向他屈膝,不就是因为只有他才能杀死赫克托吗?现在一切劲敌已死,再留着他只能增加你的耻辱。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飞鸟尽、良弓藏’?你不能再容许阿喀琉斯横行霸道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又没有人能制服得了他。” “硬拼当然不行,得用智谋,”墨涅拉俄斯凑近阿加门农说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呢。你想,特洛伊人最恨的人是谁?当然是那个杀死他们王子的人……” 这天,希腊各邦的国王和王子都来到统帅阿加门农的大帐那里,他们要商量的正是由阿喀琉斯提出的和特洛伊议和的事情。阿加门农首先发言:“同胞们,今天我把你们召集来,就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珀留斯的儿子提出的建议,他认为我们应当乘胜向特洛伊人议和以便更好地利用他们的资源。就这个问题,我希望你们都发表一下看法,因为这件事对于我们很要紧。”他话音刚落,底下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阿加门农清了清喉咙说道:“我希望你们有秩序的发言,尽量把你们想说的都说出来。”于是奥德修斯站出来说道:“我觉得阿喀琉斯的建议很好……”,接着他把昨天对阿加门农讲的话向着他们又说了一遍,最后强调:“记住,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签订合约更加有利可图。如果你们放弃现成的利益的话,你们不得不继续面对战争、流更多的血,而最终变得一无所有。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用清醒的头脑考虑这个问题,不要让骄傲的情绪遮蔽了双眼。” 奥德修斯发言过后就有许多人点头称是,墨涅拉俄斯看见这幅情景就站起来说道:“你说的很对,奥德修斯,阿喀琉斯的建议的确很高明。可是我们凭什么让特洛伊人相信我们呢?和议一般是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达成的,而我们现在有着绝对优势,他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我们是在耍诡计。所以我认为,除非阿喀琉斯作为使者亲自前往特洛伊去说明理由,并且归还先前他所俘虏的特洛伊公主波吕克塞娜,和议才有可能。” 这时,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阿喀琉斯,看他如何表示。阿喀琉斯一下子犹豫起来,要他出使特洛伊倒没问题,但是他可不想归还波吕克塞娜,这可如何是好?他犹豫不决,看了看奥德修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提示,只见奥德修斯冲他点头,于是他就同意了。 阿喀琉斯下会之后就赶忙向奥德修斯询问对策:“你知道,我原本是打算和特洛伊人讲和之后带着波吕克塞娜一同返乡的,现在他们却让我把她交出去。”奥德修斯说:“很显然,阿加门农还是怨恨你的,他现在让你交出波吕克塞娜就像以前从你那里夺走布律塞俄斯一样。” “那你为什么还坚持让我同意?”阿喀琉斯质问道,他现在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和议是你先提出来的,你总不能又自己将它破坏。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你归还了波吕克塞娜之后,我愿意陪你一起前往特洛伊提亲。以你的身份,普里安不会不同意的,况且那姑娘自己也早就是你的人了。” 尽管奥德修斯这么说,阿喀琉斯心中仍然充满了疑虑,他皱着眉头走开了。 阿喀琉斯离开后,阿加门农却走到奥德修斯跟前:“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你放心吧,他肯定会照你的要求办的。”奥德修斯淡淡地说。 阿加门农满意地说:“不错!事成之后,我愿意把他的黄金铠甲赏给你。哈哈哈哈……”阿加门农并不知道,他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注意,他就是埃阿斯。 第三章 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 第七节 埃阿斯的建议 埃阿斯来到阿喀琉斯的营帐,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你都答应阿加门农了?”他问道。 “嗯。”阿喀琉斯应道。 “哎,你不应该答应他。难道你没看见他这是在报复你吗?” 阿喀琉斯喝完最后一口酒,就一脚踢开陶酒瓶,埃阿斯说到了他的烦心处。 “还有奥德修斯,”埃阿斯接着说:“你就那么信任他吗?” “奥德修斯?他虽然诡计多端,但是在大原则上他还是靠得住的。” “我看倒不一定,他只是为着自己的私利。”于是,埃阿斯就把方才看见阿加门农和奥德修斯亲密交谈的事告诉了阿喀琉斯。 “有这回事!”阿喀琉斯不禁大吃一惊,“那你听见他们说什么没有?” “这我倒没听见,就是阿加门农在最后哈哈大笑,很得意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出使特洛伊一定对你不利,你最好不要去。” 阿喀琉斯的心情更加复杂,因为他实在不想告诉波吕克塞娜他无法使希腊人和特洛伊人议和,他实在不想让她失望。看见他这么为难,埃阿斯说:“不如这样,我同你一起去,到时如果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阿喀琉斯拦住埃阿斯的肩膀说:“好兄弟,自从帕特洛克罗斯死后,就只有你这样真诚地对待我了。你的请求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如果明天我真的发生意外,就请你照顾我的这些部下,领他们回故乡去吧。我的财产也全归你。” “别说了,阿喀琉斯!你就不能不去特洛伊吗?” “不,我一定要去!”阿喀琉斯反而变得坚定起来:“我这辈子从来都是在打仗、杀人,这些我已经受够了。让希腊人和特洛伊人和平共处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为了实现它,我就是死也愿意。我现在觉得,为了争取和平而死,比盲目地杀人又被人杀死更值得荣耀。我这次要光明正大地作为和平的使者进入特洛伊的城门,我倒要看看他阿加门农能耍什么把戏。” “看来我也不能说服你了,我天生就不善言辞。”埃阿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说道:“不管怎么说,荣誉都是属于你的。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希腊人中最为我所敬佩的。” 埃阿斯走后,波吕克塞娜从后面的格间里走了出来,刚才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如果阿加门农派你去只是为了对你不利的话,”她没说完就被阿喀琉斯打断:“没有那回事的,波吕克塞娜。事实上,阿加门农对我说,只要把你还给你的父亲,就可以取得他的信任。而我……”他支吾了一下,说:“对不起,波吕克塞娜,我太自私了。也许你回到你父亲身边是更好的选择。” 一听说回特洛伊,波吕克塞娜自然满心欢喜,自从她被阿喀琉斯俘虏以来,她父亲和哥哥并不知道她的下落,他们说不定还以为她死了呢!现在她不但能安全地回去,还能给特洛伊带来和平,真是两全其美的事呢。可惜她却要因此离开阿喀琉斯,尽管她地位上只是他的奴隶,但是他们一起相处的这段时间已经让她体验到了安德洛马刻和海伦拥有的幸福,还没有谁能像阿喀琉斯那样让她如此依依不舍呢。看到阿喀琉斯忧郁的神情,看到他因她即将离去而茫然,她又怎么忍心? 阿喀琉斯出使的这天,埃阿斯一早就来看他,他平生头一次见到阿喀琉斯穿着正式的外交官服饰,因为看惯了他的戎装打扮,现在倒有点不太习惯。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还是穿上铠甲比较好。”埃阿斯说道。 “我又不是去打仗,”阿喀琉斯说:“你见过和平大使穿铠甲的吗?” “虽然如此,但是穿上胸甲会安全些。”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觉得这样缺乏诚意。我们既然是诚心议和的,如果让人家看出来我们戒心严重就不是好事。” 说完,阿喀琉斯就领着波吕克塞娜出了营帐。他们上到一辆牛车上,先去阿加门农处道别。阿加门农穿着节日的华服走出大帐,命人将使节和一个匣子递给阿喀琉斯,说:“匣子里面是我给普里安国王的亲笔信,我已经将和平的建议全都写在上面了,你只需将它交到普里安手里,他看过之后便会同意了。” “好的。”阿喀琉斯简单地答道,依然像个战士。 于是他扭转牛车,朝着特洛伊方向驶去,只听阿加门农在背后喊道:“祝你成功,珀留斯的儿子!” 第四章 阿喀琉斯与帕里斯 第一节 出使特洛伊 牛车开到特洛伊的城墙下,立即被城塔上的士兵发现,报告了帕里斯。不一会儿,帕里斯戎装出现在城墙上。阿喀琉斯向城头望了望,喊道:“上面的人可是帕里斯王子吗?”帕里斯看那喊话的人,应当是阿喀琉斯,可是他今天却穿着怪异,还驾一辆牛车。更让人吃惊的是,牛车上还坐着一个女人——不是别人,却是他的妹妹波吕克塞娜! “没错,我就是帕里斯。你难道不是阿喀琉斯吗?” “正是!” “你既然没有带军队来,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看见这个女人了吗?”阿喀琉斯指了指波吕克塞娜,“我是受联军的委托前来归还她,并且与普里安国王商议停战和议的,希望你让我们马上进城去。” 帕里斯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的确不会有军队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也没有伏兵可以隐藏的树林,这才有些相信阿喀琉斯的话了。然而他还是不放心,或许阿喀琉斯是想借机要挟国王,或者行刺。总之,不大可能让他进城来。 “帕里斯哥哥,请你不要疑惑,希腊人这次是真的想要和解。他们派阿喀琉斯送我回来,并且商谈停战和议。”波吕克塞娜向帕里斯喊道。 听他妹妹这么一说,帕里斯就不能无动于衷了,但是事关重大,他必须先请示一下国王。片刻,送信的人回来说国王同意让阿喀琉斯进城,而且对于所谓的停战和议很感兴趣。结果,虽然帕里斯很不情愿,还是给他们打开了城门。 看到厚重的城门慢慢打开,阿喀琉斯与波吕克塞娜相视而笑。这座城门是特洛伊的主门,连在通往上城和王宫的大路上,中间还要通过特洛伊最繁华的市场。帕里斯恐怕阿喀琉斯会蛊惑特洛伊人,就不让他们沿着大路走,他给他们安排了一辆轻便的马车沿小路来到王宫议会厅门口,卫士们检查了阿喀琉斯之后才让他进去。于是,他像所有的使者那样,一手秉着符节、一手抱着信匣款步走上宫殿的台阶,波吕克塞娜紧紧跟在他后面。 特洛伊的议事会是由国王主持召开的贵族会议,普里安坐在宝座上,王族和其他大族的成员作为长老围坐在他周围。当穿着长袍的阿喀琉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都用眼睛直挺挺地盯着他看——他们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亲戚在战场上被这个希腊人杀死。 在几十双眼睛充满敌意的注视下,阿喀琉斯感到有些窘迫,但是他尽量不去理会周围的人,而是向着普里安稳健地走了过去。还没等阿喀琉斯开口,普里安就从宝座上站起来,向波吕克塞娜伸出双手,他的女儿立即投入他的怀抱:“父亲,我十分想念您!”“亲爱的,你能平安回来就好。”普里安说,然后把她带到帕里斯身旁。他们兄妹拥抱并亲吻了之后,就坐回原处等待会议的开始。 “珀留斯的儿子阿喀琉斯,你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普里安问。 “高贵的普里安国王,我代表阿特柔斯的儿子、希腊联军的统帅阿加门农向您问安,并请示是否可以在我们双方之间达成一个停战和议。经过了长期的战争,我们双方都饱尝其苦。现在阿加门农渴望和平,希腊人都盼着能早一点结束战争而返回阔别已久的家园,因为发动战争本不是他们的意愿。如果你们能归还海伦,就像我们归还波吕克塞娜一样,希腊人就保证不再挑起战争并且立即返航回家。”阿喀琉斯说,同时将信匣递给国王的侍卫:“这是阿加门农给国王的信,他的意思全写在上面了。”侍卫接过匣子,就把它送到普里安手里。普里安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写在泥板上的信,上面说到: “尊敬的普里安国王敬启。我过去曾经冒犯了你,现在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如果你按照我下面的要求一切照做的话,我将立即率领我的军队回国,且永不进犯。站在你前面的这个送信人,他既是你的敌人,也是我的仇人,我希望在你看过了这封信之后立即把他处死并将尸体交给我。另外,你必须把我兄弟的妻子尽快交出来。希腊联军统帅阿加门农敬上。” 怎么会是这样!普里安心里惊得发慌,看看面前的阿喀琉斯,他正面带笑容,等着他同意签署和约,他还完全蒙在鼓里。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那信上说的什么?”帕里斯问道。 “阿加门农要求和平。”普里安说着,招呼帕里斯过来,给他看了信。 看到普里安父子均面露难色,阿喀琉斯就很着急,不知道信上到底说了什么、阿加门农是不是捣了什么鬼。普里安突然站起来说道:“现在休会,请大家不要离开。”之后就和帕里斯及另外几个王族一同转入后面的祈祷间,在座的其他人于是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波吕克塞娜则走过去握住阿喀琉斯的手,“不要担心,阿喀琉斯,这只是我们国家的习惯,在特殊情况下王族可以不通过议事会私自做出决定。我相信父亲一定乐意接受和解的。”“但愿如此!”阿喀琉斯想起前一天埃阿斯告诉他的话,说阿加门农和奥德修斯密谈,阿加门农一边哈哈大笑,这其中一定有阴谋,这他是知道的。可他仍然有一种英雄本来的冲动,就是明知有危险却不肯轻易退却,一方面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也相信波吕克塞娜和特洛伊王室——和她相处使他认为,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比阿加门农兄弟要好得多。就算自己遭遇不测,他依然觉得是值得的,因为他最后是为了争取和平而受苦。他还认为只有受过苦他才有可能最终和波吕克塞娜走到一起,因为让人先经历一番磨难再给予他幸福和荣耀,这是神的一贯做法,他的前辈赫拉克勒斯就是这样度过一生的。因此,尽管阿喀琉斯对现状十分担心,但并没有丝毫畏惧。 第四章 阿喀琉斯与帕里斯 第二节 特洛伊人的对策 此时,在议事厅后面的祈祷间里,普里安正和其他几名王族紧张地议论着信上的条款。 首先,帕里斯表示他坚决不会交出海伦,而要捍卫她到底。至于阿喀琉斯,因为他杀死了那么多特洛伊人,包括他们的王子赫克托在内,于公于私都是无法饶恕,因此他同意无论如何先将阿喀琉斯处死,那样的话,即使将来战争又起,他们也不怕希腊人了。其他人基本上同意帕里斯的说法,这么多年来阿喀琉斯让他们吃了大苦头,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岂能错过这个机会?但是也有人主张帕里斯交出海伦的,因为单单杀死阿喀琉斯还不足以满足信上开出的条件。 “你是多么不明智啊!”帕里斯对这个人说:“难道你还没有看出阿加门农根本就没有讲和的诚意吗?他只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阿喀琉斯罢了。”“何以见得呢?”那个人反问道:“阿喀琉斯是希腊人中最强大的,如果没有他参战,希腊人就休想占领我们的城池。以前的经验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阿加门农也是很清楚的吧!我看他这次是真想求和了,因为特洛伊是一块他永远也肯不动的硬骨头。” 听了他们的议论之后,普里安发话了:“我同意帕里斯的主张,我认为所谓和解只不过是阿喀琉斯的一厢情愿,而阿加门农并无诚意,因为当他要求我们归还海伦时,他知道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是不肯这样做的,到时候他就可以说是我们不要和平。你们说的没错,为了一个女人再次引发战争并不值得,可是你们想想看,阿加门农率领那么多希腊人前来攻打我们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当然不是。同样的,他也不会为了那女人而撤军。如果交出海伦,你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不会受到任何损失。但是我的儿子却与她难分难舍,肯定会与她同往,而他离开特洛伊就必死无疑了。不是我吝惜自己的儿子,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中敌人的圈套而做出无谓的牺牲。” 他发表完看法后,那本来要求交出海伦的就默不作声了。于是他们一起走出祈祷室来到众人面前,普里安一句话也没说地坐回宝座上,让帕里斯宣布道:“王族讨论决定,由于希腊人的求和要求缺乏诚意,特洛伊人难以接受。现在必须将希腊使者处获,以示惩罚!” 话音刚落,众侍卫就将阿喀琉斯团团围住,宫殿门口马上有两队卫兵向这边跑来。阿喀琉斯见势不妙,大声嚷道:“且慢!且容我说一句话!”普里安挥一挥手,大家暂时恢复安静,于是阿喀琉斯注视着国王,说:“我一直认为你是英明的统治者,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的!你说希腊人的求和缺乏诚意,那么你这样说的证据何在?我已经阐明了我来的目的,我已经坦坦荡荡、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希腊人渴望和平。我们还送还了你们被俘的公主。如果这样还不能说明我们的诚意,那你们尽可以提出其他的要求来,只要在合理的情况下,我会尝试说服希腊人接受,争取做到你们满意为止,只是你们不能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动刀动枪。”普里安说:“阿喀琉斯,事实是这正是你们统帅借以求和的手段。他要求我杀死你并交出海伦,然后就带着希腊人离开特洛伊并保证永不进犯。”同时,帕里斯将那封信连同匣子一起丢在阿喀琉斯面前,喊道:“卫兵,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拿下!”卫兵们应声而至,纷纷将武器对准了阿喀琉斯,霎那间已将他围得密密实实,但是他们迫于他的威名,还没有哪个人敢首先进犯。 “不,父王,不要这样!”波吕克塞娜见状跌倒在普里安面前,“求您放过他吧,他是真心想要和特洛伊和解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可是普里安这次却对她无动于衷,任凭她百般祈求,他就是不为所动。她又跑到帕里斯那里去哭诉,他将她扶起来,和善地说道:“这个人和你有什么干系呢,波吕克塞娜?他是我们的敌人,他死了我们大家都好过,你为何要阻止?”他说这话不是因为他不明白波吕克塞娜与阿喀琉斯之间的事情,他只是说给阿喀琉斯听。波吕克塞娜哭泣道:“他不是敌人……” 第四章 阿喀琉斯与帕里斯 第三节 喋血宫墙 手无寸铁的阿喀琉斯给无数的长矛围在中间,他站着一动不动,完全麻木了。他感到心里好痛,有一柄无形的矛深深刺中了他的心脏,比周围的所有长矛刺在他身上还要更疼些。他是知道阿加门农定会做出损害他的事情,但他终究没有天真到认为他可以牺牲自己来换取和平,所以他顺手夺过一杆长矛向身旁的卫兵挥舞起来,凡是上来和他交手的都被他杀死了。阿喀琉斯的心里滴着血,因为事实也许真如帕里斯所说,现在谁都不需要他了,谁都巴不得他死,难道他为希腊人拼着命奋斗到今天竟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吗?原来他被他们所有人欺骗了,他们根本就不想和解,无论希腊人还是特洛伊人都是如此,就只有他自己还在做着美梦。原来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会死在战场上的,而现在却要拖着长袍被人耻笑着死去,神啊! 议事厅早已乱成一团,紧接着就是全城戒严,阿喀琉斯无论如何也是瓮中之鳖了。尽管如此,他仍然一刻不停地战斗,由于没有甲胄的防御,他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了,不过都伤不到要害,他们依然拿他没有办法。帕里斯恐怕他们对付不了他,就下令弓箭手将他包围,只要帕里斯一声令下,弓箭手就可以把他射成刺猬。 阿喀琉斯现在的形势更加危急,他不但要应付汹涌的卫兵,还要抵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他并不拙于抵挡箭矢,即使他现在手里没有一块盾牌,他来回灵巧地躲闪,并且用长矛挑开面向他射来的箭,使得大部分箭不能伤到他,但也总有一些他看不到的扎进了他身体。他完全被激怒了,环视着弓箭手大声咆哮:“你们这些懦夫,你们那么多人朝我放箭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帕里斯却大声命令:“放箭!放箭!”于是这些弓箭手等不到思考就得马上执行命令,一轮又一轮的箭矢像雨一般扑落到阿喀琉斯那里,不但射中了阿喀琉斯,还射到了一些他们自己的兵士,尽管身上还挂着这么多支箭,阿喀琉斯仍然在战斗着,就好像有取之不尽的力量一般。 “怎么会这样呢?”帕里斯心中泛起一阵阵的焦虑,难道阿喀琉斯真的是神吗?他打发一个亲信赶紧到后面的祈祷室去请求阿波罗神谕,问究竟如何才能快些杀死阿喀琉斯。亲信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也带来了阿波罗的神谕,上面说阿喀琉斯的致命部位乃是其脚踵,因此,如果射他的脚踵,他马上就会毙命,而攻击他的其他部位,只能慢慢地消耗他的能量罢了。 对于阿波罗的神谕,帕里斯深信不疑,他立即从背上的箭袋里取出一支箭,口中念念有词:“万神之父宙斯之子、伟大的阿波罗神啊,如果你是庇佑特洛伊的,就让我这支箭畅通无阻地射中我仇敌的脚踵吧!”这样祝祷了之后,他就瞄准阿喀琉斯的脚踵射了出去,直中目标。阿喀琉斯随之大叫一声,他的叫声是如此巨大,让人们的心都开始颤抖,他们比刚才更怕他了。 阿喀琉斯摇摇晃晃地朝射中他脚踵的人走去,其他人主动给他让开了道路,谁也不想在最后的时刻和阿喀琉斯火并。然而,他在走了一半的地方就停下来了,浓黑的血沿着他的足迹一直延伸到这里,他慢慢地躬下身。别人都以为他是要去杀死帕里斯然后也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见他跪倒以后,从怀里取出一支箭,这支箭与他身上别的箭有所不同,箭尾是紫色的,它是给包在一个紫色的缎袋里挂在胸前。这到底是什么呢?这时,特洛伊人看到他们的公主不顾一切地飞奔到阿喀琉斯身旁。 “对不起,波吕克塞娜,我让你失望了。”阿喀琉斯用双手抱着她的肩说道。 波吕克塞娜泣不成声,一个劲地摇着头。 “这是你的东西,我一直留着,现在我把它交还给你,让它给我们做见证吧。”阿喀琉斯把那只箭交到波吕克塞娜手里,她接着了。 接着他又说:“我不后悔来特洛伊,因为它让我遇见你。我一生替人打仗,战无不胜,那时我以为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可我是多么愚蠢啊,直到遇见你才使我明白了什么才是人生最可贵的东西。我爱你,波吕克塞娜……”他就这样念着他心爱的女子的芳名,闭上了双眼。波吕克塞娜搂住他的头,轻轻地吻了他,这时,她看到一行清泪从他面颊上淌了下来。 第四章 阿喀琉斯与帕里斯 第四节 埃阿斯之死 都结束了…… 特洛伊人把阿喀琉斯的尸体还给了希腊人,但是正如阿加门农所料,没有交还海伦,于是希腊人就有新的理由开战了。在这之前,他们首先为阿喀琉斯举行了葬礼,不论恨他的人也好,爱他的人也好,单纯畏惧他也好,都表示出了对英雄的尊敬。他们中最悲痛的要数埃阿斯和奥德修斯了,前者自不必说,后者因为自己所作的事情感到深深地懊恼。 按照阿喀琉斯生前的嘱托,埃阿斯要求得到他的铠甲和盾牌,至于他的其他财富他没有动用一点,而是把它们托付给墨耳弥东的首领叫他们带回夫茨阿去。可是当他把这个要求向阿加门农提出来的时候,他却不同意,因为他已经按照自己的诺言将它们送给奥德修斯作为奖励了。他是有权利这样做的,毕竟这套装备是他送给阿喀琉斯的,现在阿喀琉斯既然已经死了,他就可以将它们收回并随意赏赐给任何人。埃阿斯本来就对奥德修斯参与阴谋的事很不满意,现在又听到他竟然这样恬不知耻地收下阿喀琉斯的铠甲,就非常气愤。事实上奥德修斯心里本是非常愧疚的,但是他觉得收下阿加门农的赏赐也未尝不可,主要的还是他不能拒绝这样一幅铠甲——拥有它的人可以获得阿喀琉斯的荣誉。于是,为着争夺阿喀琉斯的铠甲,埃阿斯和奥德修斯争吵了起来,但是奥德修斯毕竟有阿加门农兄弟的支持,加上他的口才,他更易于取得支持。所以仲裁的结果他获胜。 埃阿斯对于这样的判决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他感到自己的命运和阿喀琉斯相似,就是吃力之后也不讨好,他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阿加门农兄弟和希腊人的不公正。他决定向他们报复,把他们全部杀死——要知道,在阿喀琉斯死后,埃阿斯就成了全军最强大的人物。如果他真出手的话,阿加门农等人是肯定活不了的。整个一天,埃阿斯就坐在自己的营帐里苦苦思索是否应该这样做,他喝了很多酒,以至神志不清。最后他越想越生气,就冲出营帐去找阿加门农报仇。 路上他遇到一群羊,它们前头有一只公羊在领路。愤怒和酒醉迷惑了他的双眼,埃阿斯把那头公羊当成了阿加门农,把羊群当成了希腊士兵。他呐喊着冲进羊群一阵疯狂地砍杀,尤其那头公羊,他把它的尸体吊起来不停地鞭打,真是畅快淋漓,还以为他是在打阿加门农哩!过了一阵儿,等到他酒醒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原来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了。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所有的人都会笑话他,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干出这种事更要遭人唾弃和耻笑,因为希腊人对待英雄反而要比普通人更加苛刻。于是除了自杀之外,埃阿斯已经无路可走。 埃阿斯就是这样凄凄惨惨地死去了,他生前从来都是冲锋在前、享乐在后,心里面时时关注着希腊的荣誉。而在他死后,希腊人却唾弃他,说他自杀是懦夫的行为,并且不给他举行葬礼。他们这样说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到正是他们逼迫他这样做的,埃阿斯追求的是英雄的一生,他当然不愿意自杀来结束生命。出人意料的是,奥德修斯竟然站出来反对他们,要求他们应当给埃阿斯举行合乎他身份的葬礼,一则他出身即是萨拉米斯王子,一则他生前为他们做过许多事情、他们中没有哪个人敢说他从来没有受过埃阿斯的恩惠。这样,埃阿斯就给埋葬起来,而奥德修斯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普遍的好感。 第四章 阿喀琉斯与帕里斯 第五节 特洛伊陷落 战火重新点燃之后,奥德修斯又用他的聪明智慧发动了一场对特洛伊城的偷袭,他让人在三天内造了一匹硕大的木马,伪称此物乃是希腊人进贡给城中雅典娜女神的礼物。他又让全军最勇敢的士兵藏到马腹中,其他人则拆了海岸上的营地乘船隐退到附近的一个海角内侧。他这样做是为了迷惑特洛伊人,使他们误以为希腊人已经撤退。 由于普里安国王一向对神极为虔诚,凡是和神沾上边儿的他一概不会拒绝,对待这匹木马也是如此。但是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要问一问城内的阿波罗神谕该如何安置这匹木马。这个时候,祭祀拉奥孔获得了有关木马计的一切秘密,于是他急于要把这事告诉特洛伊人。但是他最后还是没能如愿,因为神庙里突然出现了两条大蛇拦住他的去路,他奋不顾身地去和蛇搏斗,结果被活活咬死了。拉奥孔一死,普里安就得不到阿波罗的神谕,因为除了祭司之外其他人没有权利获得和宣布神谕。 普里安最终还是让木马进到城里来,唯恐将它搁置在原地不动是冒犯神的。结果一切就像奥德修斯所预计的那样,马腹中的希腊士兵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从里面出来,和城外的大队人马里应外合地一起向熟睡的人们冲杀,一下子就占领并毁灭了这座城市。老王普里安在混乱中被杀死,当他看到手持利器的士兵靠近他的时候,他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而是视死如归一般地。希腊士兵在特洛伊宫殿里到处杀人抢劫,当他们来到赫克托的寝宫,看到安德洛马刻怀抱着婴儿阿斯提阿纳克斯时,他们便兽性大发,硬把婴孩儿从她母亲手里夺下来,把他抛下了高高的宫墙。刹那间,他父母对他的一切希望便化为了泡影…… 帕里斯率领着宫殿卫兵与希腊人交战,胜利已经是不可能的,他只希望能尽量拖延时间好让其他人从城的后门逃走——那门正对着爱达山,山上道路崎岖,不利于追兵。特洛伊的男女老幼知道一条隐秘的山路,沿着这条路走上一段时间就可以到达附近的达达尼尔城,那座城的统治者是和特洛伊王室有血缘关系的,因此特洛伊人可以利用达达尼尔的海港出海谋求新的生路。帕里斯预计好了这条生路,就把王子的宝剑交给王室最信赖的人埃涅阿斯,命令他无论如何要活着,率领特洛伊的人民出海建立新的家园。吩咐好了以后,帕里斯就回去继续抵挡希腊人。 在斗争中帕里斯受了箭伤,那箭头扎在肉里很深,且又是沾过毒药的,不一会儿就毒性发作使他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想着临死前一定要再见海伦一眼,他就急忙返回自己的寝宫带上她一起逃跑。他们出了后门一直跑到爱达山上,他感到这里是安全的了,就坐下来对海伦说:“我要死了,以后你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生活,或者赶上埃涅阿斯,或者回希腊人那边去。”海伦说:“如果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帕里斯,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再多的苦难我们都一起经历过,现在也是一样。”所以她不允许他坐以待毙,她扶他起来,继续向前走,最后终于赶上了埃涅阿斯的人马。那时候帕里斯就只剩一口气,看到他们现在都安全了,他也就没有什么遗憾,安详地离开人世。 闻听帕里斯的死讯,山上的牧人就都围拢了来。他们对帕里斯是相当尊崇的,他年轻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在这山上放羊,他对他们来说既是王子也是朋友。 波吕克塞娜没有逃跑,希腊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阿波罗神坛那里祈祷。他们把她从神坛上拉下来,尽管他们知道这属于渎神的行为。阿加门农特别痛恨她,因为是她差一点让自己的计划落空。他把她变成自己的奴隶,发誓要狠狠地凌辱她、让她干最卑贱的活儿:白天她要给所有的帐篷清洗马桶;晚上她就到阿加门农那里,用头发给他洗脚。 波吕克塞娜口头上并没有抵抗,她默默地跟在奴隶的队伍里来到希腊营地,发现不少帐篷已经拆除,希腊人已经开始准备返航了。在营地右上方的高地上,新填了一座高大的墓碑,其中央嵌着一块巨大的青铜盾,而墓碑的周围布满了橄榄花环。阿加门农打算在离开特洛伊之前建造一座胜利纪念碑,为此他曾征求奥德修斯的意见。可是他却说,有阿喀琉斯的墓碑就够了,没有什么纪念碑比阿喀琉斯竖起的丰碑更能代表希腊人的胜利。现在,当奴隶队伍走过这座墓碑时,波吕克塞娜突然跳了出来,飞快地夺过旁边一个士兵手里的短剑,毫不犹疑地将它插入自己的胸膛,最后倒在阿喀琉斯的墓前。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希腊人是理解的,于是他们把她埋到阿喀琉斯的墓旁边,安葬的像个公主。 希腊人在返乡的路上遇到重重困难,大部分都在海中丧生了,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也未必能在家乡受到欢迎。比如阿加门农,他一回到迈锡尼就被他的妻子和她情夫联手暗杀了。恐怕只有奥德修斯是最幸运的了,他和他的手下在海上漂泊了十年之后总算是回到伊大卡,他的妻子在那里为他坚守着忠贞、他的儿子也已长大成人。 晚年的奥德修斯享尽天伦之乐,伊大卡在他的治理下日益繁荣,来自希腊各地的人们云集于此、共享太平。不过这位国王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每次宴请客人的时候,他都抚弄着竖琴吟唱特洛伊战争的诗句。人们知道,他不是怀念那个地方,也不是向往战争,他反复歌唱的只不过是一个英雄的美丽的故事。 后记 特洛伊战争与希腊简史 特洛伊战争发生在大约公元前1190年,因荷马(约公元前800年)的史诗《伊里亚特》而著名。19世纪德国考古学家施里曼对传说中的迈锡尼和特洛伊进行考古发掘,发现了宫殿遗址和墓葬,从而提高了特洛伊战争的可信度。然而,尽管在迈锡尼发现了大量的文字记录——通过一种称为“线型文字b”的书写符号,但它们只是一份份管理财政的名单录。从这些文字出发,根本得不到任何与《伊里亚特》相关的记录。而迈锡尼和特洛伊遗址本身也没有提供可以反映那场战争的任何图像——绘画、浮雕、或者塑像。因此,对于特洛伊战争而言,铁一样的证据是没有的,至于其中的细节,比如木马计,除了荷马的史诗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证据。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迈锡尼和特洛伊的宫殿在公元前1200年前后都遭到致命的毁坏,而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爱琴文明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就消失了。 据说,当初阿加门农和墨涅拉俄斯兄弟建立的那个希腊联盟在攻占了特洛伊以后就瓦解。阿加门农返回迈锡尼之后不久就被其妻杀害,他的儿子俄瑞斯特斯又杀母报父仇,结果遭到迈锡尼人的反对而被驱逐出境。俄瑞斯特斯借助雅典的力量返回迈锡尼重新当上国王之后,又顺利地统治了几十年,但是由于落在坦塔罗斯家族的诅咒(坦塔罗斯是迈锡尼王室的祖先,传说他是宙斯之子而且极为蔑视神祇。他在一次宴请众神的宴会上故意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珀罗普斯,把他的肉给神祇吃,看他们能否识得出这是人肉。结果坦塔罗斯就这样得罪了神,他本人被打入地狱永远忍受折磨,他的后代也将永远被神诅咒,彼此之间互相残杀)再次应验,俄瑞斯特斯在沐浴时被毒蛇咬死。他死之后,迈锡尼的繁荣随之消逝。来自希腊北部山区的一群多利斯人在赫拉克勒斯的子孙的率领下开到伯罗奔尼撒,声称他们是来夺回他们祖先的土地(实际上,如果真有赫拉克勒斯其人的话,那么这群多利斯人的领头人的确是原伯罗奔尼撒贵族,然而多利斯人却毫无疑问是来自北方的蛮族),他们毁灭了迈锡尼城邦和这里的爱琴文明,而这只是在特洛伊战争之后一两百年的事。 那些侥幸从大陆上逃出去的迈锡尼人和克里特人一样,在爱琴海岛屿和小亚细亚一带建立殖民地。而希腊大陆在被多利斯人征服后普遍处于一种倒退的状态,进入了所谓“黑暗时代”。直到公元前900年左右,文明才在一些岛屿上开始恢复,比如和阿提卡相邻的优卑亚岛上的列夫坎迪。之后大陆上的港口和地峡等地因商业重新兴盛起来。繁荣首先是在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产生的,但当它们被波斯帝国征服以后就开始衰落。希腊大陆上的诸城邦在反抗波斯的战争中取得辉煌的胜利,两个最强大的城邦雅典和斯巴达分别建立了海上帝国和陆上同盟,二者在公元前431年开始进行战争,史称“伯罗奔尼撒战争”。战争的结果,两败俱伤,其他一些大陆城邦乘机发展势力,但是谁都没有远在北部山区的马其顿做的好。马其顿国王腓力于公元前338年在阿提卡地区的喀罗尼亚打败雅典和其同盟军队之后,成为全希腊的霸主。腓力之子亚历山大自公元前336年至公元前323年发动一场针对波斯帝国的空前的远征,不但灭亡了这个帝国,而且锋芒直达印度等希腊人从所未及的地域。亚历山大去世后,亚非欧三地的希腊世界分别由他的部将统治,亚历山大因此开创了一个“希腊化”的新纪元。 这位亚历山大大帝自小深受《伊里亚特》的鼓舞,渴望作出一番阿喀琉斯的英雄业绩并被后人歌颂。事实上,亚历山大在他的母系方面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阿喀琉斯的后裔,因为传说中阿喀琉斯的儿子涅厄普托勒莫斯是第一位伊壁鲁斯国王,而亚历山大的母亲奥林匹亚斯乃是一名伊壁鲁斯公主。现在的问题是,既然阿喀琉斯与亚历山大大帝在血缘上一脉相承,我为什么不把这个情况反映到我的这篇作品里?因为涅厄普托勒莫斯其人不论在特洛伊战争当中还是之后,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同样地,还有很多原英雄史诗内容被我改动得相当厉害,本来应有的事情没有了,人物的所作所为也与神话传说完全不同。 毫无疑问,我是有意作这样的改动的,而且是遵循着这样的一些原则:首先,我不会将诸神的活动以及半人半神加进来,因为我要写的并不是一篇神话。但是一些象征性意义的半人半神我适当加以保留,比如门农,此人在神话中是黎明女神厄俄斯之子,“黎明”对于这个人来说非常重要。其次,不论具体内容如何修改,在总的框架上都不违背神话传说的一般说法,比如阿喀琉斯和阿加门农闹矛盾、赫克托被阿喀琉斯杀死、木马计和特洛伊城的陷落等等。在主要人物的结局安排上也是尽可能与神话传说保持一致,只有一些相对次要的人物,由于故事情节和中心思想的需要做了改动,比如海伦的结局。传说海伦最后还是回到前夫身边,并且安安稳稳地继续当她的斯巴达王后。直到墨涅拉俄斯去世,人们才把她流放到一座岛上,然而对于她最终的归宿却没有定论,只是认为她死后成神。至于我所写的海伦是自始至终深爱着帕里斯的,所以我不可能采用一般的说法让她服服帖帖地回到斯巴达,但是帕里斯死后,她的归宿又将如何?我的方法是采取回避的态度,像神话传说一样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因为就我这篇作品而言,帕里斯死去以后海伦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作为传说中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索,海伦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关于她的传说也最杂乱。希罗多德在其《历史》中就明确指出,埃及人有关于海伦在底比斯与法老同住的说法,而且当希腊人到特洛伊要人的时候,特洛伊人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海伦不在那里,但是希腊人不信,所以就发动战争毁灭了特洛伊。希罗多德本人比较赞同埃及人的说法,因为他觉得荷马的那种说法不合情理:荷马说普里安每天都要在战场上失去一两个儿子,照这个速度任何人都是承受不了的,特洛伊人肯定会交出海伦,如果她真的在那里的话。因此更合理的解释是,海伦根本就不在特洛伊而在埃及法老的王宫里,特洛伊无论如何也是交不出她的。希罗多德还认为,荷马自己也熟悉埃及人关于海伦的这个说法,并且在他的诗歌中对此有所暗示。姑且不论哪个说法更好,重要的是神话传说本身并没有定论,人人都可以因不同的需要将它个性化,如悲剧家埃斯库罗斯在其作品《俄瑞斯特斯》中甚至写海伦将被俄瑞斯特斯所杀,然而当他拿着利器要动手的时候,她却突然不翼而飞了。因此,在赋予空洞的传说以戏剧内容这一点上,埃斯库罗斯是很值得学习的。 附录 人名表 希腊人方面: 阿喀琉斯:夫茨阿王子。 帕特洛克罗斯:阿喀琉斯的知己。 阿加门农:迈锡尼国王,希腊联军统帅。 墨涅拉俄斯:斯巴达国王,阿加门农的兄弟,海伦前夫。 阿特柔斯:迈锡尼国王,阿加门农与墨涅拉俄斯的父亲,此次战争之前早已去世。 奥德修斯:伊大卡国王。 特勒马科斯:奥德修斯之子,并没有参加此次战争。 涅斯托:派罗斯国王。 埃阿斯:萨拉米斯王子,阿喀琉斯的朋友。 珀留斯:夫茨阿国王,阿喀琉斯的父亲。 卡尔卡斯:预言家。 墨耳弥东:希腊西北部的一个民族,以骁勇善战和对主人绝对忠诚著称,他们是特洛伊战争中阿喀琉斯的部下。 伊菲格涅亚:阿加门农之女,战争之前就被其父杀死献作牺牲。 布律塞俄斯:阿喀琉斯的一个女奴。阿加门农要求得到她而激怒了阿喀琉斯。 特洛伊人方面: 普里安:特洛伊国王。 赫克托:特洛伊王子。 帕里斯:赫克托的兄弟。 海伦:帕里斯之妻,墨涅拉俄斯前妻。 德伊福波斯:赫克托幼弟。 安德洛马刻:赫克托之妻。 阿斯提阿纳克斯:赫克托之子,死时仍是个婴儿。 波吕克塞娜:特洛伊公主,阿喀琉斯的爱人。 卡珊德拉:特洛伊公主。 埃涅阿斯:特洛伊王室的朋友,在特洛伊陷落时率领其人民出海寻找新生。 门农:埃塞俄比亚国王,特洛伊盟友。 众神和英雄: 宙斯:雷电之神,奥林匹斯主宰。 波塞冬:海洋与地震之神,宙斯的兄弟。 雅典娜:宙斯之女,战神和智慧女神。 阿波罗:宙斯之子,太阳神。 阿尔忒弥斯:宙斯之女,阿波罗的孪生姊妹,狩猎女神。 阿弗洛迪忒:宙斯之女,爱情女神,神话中的埃涅阿斯的母亲。 厄俄斯:黎明女神,神话中的门农的母亲。 赫拉克勒斯:传说中的希腊大英雄,宙斯与阿尔克墨涅之子,死后上升成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