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妻如倾》 楔子 “赵凉奕,你个大骗子,我恨你。” 一间装饰华美的房间里,传来了女人怨声切切,怒气腾腾的声音。房间内,凌乱一片,屋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得四分五裂。 “倾华,你听我解释,我……”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云倾华怒道:“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人是假的,成亲是假的,这个家是假的,承诺是假的。是不是你要跟我说解释,也是假话?” 一刻钟以前,她还高高兴兴地为他做春裳,想着两人一起泛舟游湖,品茗作画,谈天说地。他会跟她说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然后她会偎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娟娟爱意。 可是意外的发生,仅在一瞬之间。 一刻钟,足以将一个人从天堂打入地狱。 云倾华抬手,指着一旁高傲冷眼,鄙夷蔑视看着她的女人,问道:“你不是要跟我解释吗?那我问你,这个女人是谁?” “她……” 赵凉奕还未来得及解释,那个女人满面嘲讽道:“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一点,我是你口中这个叫赵凉奕的人,以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进门,拜了天地,敬了高堂,记入赵家族谱的正妻。” 云倾华无力地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冬日的凉意自她的脚底钻进血液里,流往四肢百骸,刺骨的冷,钻心的疼。 她喃喃道:“你说过,我是你的妻,你高堂早已不在,哼……呵呵……哈哈……妻……哈哈……” 云倾华不知怎的,就笑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眼泪都流了下来。只觉得眼前有排山倒海的洪水向她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她挣扎,她求救。有好多人站在岸上,却没有一个人向她伸手。海水流进她的鼻孔,嘴巴,耳朵,眼睛,她渐渐的往下沉,浑身使不上劲,连最后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呕……噗……” “倾华……” 云倾华强压不住,一口鲜血自喉咙涌了上来,暖热,腥甜。 “倾华,你撑着,我带你去找大夫,你撑住。” 她躺在赵凉奕的怀里,抬头看着他惊恐慌张的神色,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慌张,更多的是害怕,是哀求。 哀求?云倾华冷笑,有些东西,在时不知珍惜,等到要失去了,留也留不住。 “赵凉奕,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你真的叫赵凉奕吗?告诉我,也让我走得明白。” “我……” 看到他仅仅是蠕动却没有声音的嘴唇,云倾华绝望的别开视线。正午的阳光透过月白窗纸撒了近来,明亮中带了点微微的黄,在冬日的寒冷中,带来丝丝暖意。 逆光下,男子冷漠站立,对方才三人的纠缠视若无睹。他是局外人,冷眼旁观别人的生死,无动于衷。 云倾华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厌恶。 没错,是厌恶。 “赵凉奕,你……毁了我一世……害了……我一生,我……” * * 开新文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推荐订阅,和笙一起走近长嫡,阅之风华 一章 重生 北风呼啸,白雪皑皑,阴沉苍穹,冰冷刺骨。 已是十一月天,厚厚的积雪压得院子里的桃树垂弯了腰肢,欲断不断。屋顶上偶有雪块滚落下来,掉在地面上,“啪”的一声,吓得人一跳,以为是屋顶塌了。 然屋顶却是没塌,屋檐下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穿着桃红色夹袄的小丫鬟来。 “多谢大夫了,等我们家小姐病好了,一定亲自登门致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敞开的房门中夹杂着暖气,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便出现在了房门口。 男的应该就是刚才女人口中的大夫了,肩挎着方正的药箱,说:“不必客气,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只是我还是那句话。” 他头微偏,确定里面的人听不见,才继续说道:“大小姐虽是醒了,可身体还是虚弱,那件事就先不要告诉她了,以免多思伤神,药石无果。” 跟随出来的中年女人连连点头,道:“我晓得。” “那我就先走了。” “好。冬晚,送送大夫。” 名叫冬晚的小女孩,也就是刚给他们开门的桃红色夹袄的小女孩脆生生应道:“是,刘妈妈。大夫,请。” 年纪虽小,但说话伶俐,举止规距。即使天气寒冷,也并没有瑟瑟缩缩之举。 刘妈妈见两人出了院门,重新将房门关上,免得外面的寒气涌进。 穿过落地罩,进了里屋,刘妈妈迈步走到拔步床前,看着床上自家小姐睁着迷茫的眼睛,怅然望着帐顶,不由心酸,眼角涎泪。 “大小姐可算醒了,可吓死我了。”声音里带了哽咽。 云倾华微微转头,看着眼前一物一景,一人一言,仿若隔世。 拔步床还是紫檀木的,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藤纹。纱帐还是她喜欢的碧蓝颜色,就连帐上鸳鸯嬉戏的锦绣都没有变。 对面的窗台上,青花瓷瓶里绽放着几株红梅,高傲挺拔,娇艳欲滴。黄铜镜安放,左右是她的胭脂盒子,以及她平日里带的珠花。 这里是平阳,云家的祖籍老宅。而她此刻所在的,是她的院子桃鸳园。 即使已经过了十年,她依然能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用了整整一个早上的时间,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她一口气没提上来,惨死在了赵凉奕怀里,重生回了十年前。 呵呵…可不就是隔世。 “刘妈妈。”云倾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即便还是这副病殃殃的身体,至少能再活一次,就应该高兴。 站在一旁的朝春忍不住转头,走去一旁的盆架,拿了帕子沾水,悄无声息拭去眼角的泪珠。 刘妈妈见她嘴角的强颜欢笑,更是心中酸涩。“大小姐哪儿不舒服,告诉妈妈,妈妈给你找大夫来。” 云倾华无声摇摇头,前世,她这睡了三天三夜的一觉,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是“刘妈妈,我饿了。” 云倾华是真的感觉到饿了,三天三夜不沾米水,饿得肚皮都贴的后背了。 刘妈妈高兴道:“大小姐饿了,好,饿了好。秋书正在熬米粥,一会就好了。” 饿了好,知道饿了就证明身体有感觉了。 这孩子,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乖巧伶俐,端庄优雅,是府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像极了她母亲。 只除了脾气差一点,性子高傲一点之外。别的,是真真的好。她以为,她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嫁人生子,她再照顾她的孩子。 谁成想,一场人祸,要了她大半条命。每每想起汪大夫的话,她的心就揪得紧。 老天真是不公,她母亲已是不幸,这孩子也跟着不幸。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送走大夫的冬晚已经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朝春迎了过去,接过她手上的食盒,毯落了她身上的雪花,问:“怎么是你去领午饭,夏雨呢?” 冬晚嘻嘻笑说:“夏雨正在给小姐滤药,一会就过来了。外面好冷啊!” 冷得不管穿多少都觉得不暖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 她送走汪大夫之后,也不管什么举止规矩不规矩了,一路缩着脖子跑回来。 正说着,房门再次传来声音,夏雨和秋书一同走了进来。 一人端药,一人端粥,往里屋走去。 “刘妈妈,药熬好了。”夏雨说道。 刘妈妈道:“药先搁置一边,大小姐饿了,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云倾华向上看着屋子里的一众丫头,有比她年纪大的朝春,夏雨,秋书,还有与她年纪相当的冬晚,不由得又截然泪下。 前世,与她走到最后的,也只有秋书。 前世,是她蠢,听了母亲段氏的教唆,赶走了刘妈妈。把朝春嫁给了王妈妈的傻儿子,谁知朝春早早的就在傻丈夫的玩弄下死了。 后来,她又把夏雨嫁给了那个傻子当继室,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夏雨的音讯了。 她是有多狼心狗肺,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至于冬晚,她大概是已经见识了自家主子的凉薄,所以她依然选择留在云府,并没有随她出嫁。 自始自终,一直跟着她的,只有秋书。 可她死了,也不知前世的秋书是什么下场。但也可想而知,应也是和她一样,惨死吧!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刘妈妈心疼道,拿着热帕子,替她拭泪。 云倾华越想,泪流得越凶猛。“我,我高兴,大家都在,都还在,真好。” “傻丫头,睡了一觉,怎么跟去了趟前世似的。好了,咱不哭了,病里哭,会伤身的。” 云倾华扛上了,“我不管,我就想哭。” 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挥泪告别前世那个傻到姥姥家的自己。 今世,她会好好做人,无愧良心。保护好身边的人,保护好自己最亲的人。 ** 落地罩:度娘说所谓的落地罩就是古代用来隔开正堂与卧室的一道屏障。 新书求推荐,求订阅。 ** 二章 吃食 刘妈妈无奈,这孩子急脾气一上来,谁也劝不住。只好哄道:“好好好,咱们家小姐喜欢哭,那就尽情哭,哭够了,咱们再吃小米粥,好不好?” 她这么一说,云倾华倒不好意思哭了。 想想也觉得丢脸,自己都两世为人,活了二十几岁,现在还哭得像个小女孩似的,真是矫情。 云倾华都鄙视自己了。“我要喝粥。” 朝春将她扶了起来,拿了个盈枕放在她背后,让她舒服靠着。 小米粥一口一口喂进她的嘴里,淡淡的米粥味瞬间萦绕着整个鼻腔。丝滑软糯滑进喉管,干哑的喉咙像久遇甘霖的舒畅,柔润。 这个味道的小米粥,只有秋书能熬得出来。前世,她到死也没有忘记。 氤氲的热气迷了她双眼,让她又有了想哭的冲动。她前世做了那等狼心狗肺之事,秋书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她,忍受着她后来越来越爆的脾气,也不知是她哪一世积了阴德。 刚吃了小半碗,云倾华就不想再吃了。只觉得刚才吞咽的那几口,已经花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不仅累了,而且也饱了。 “再吃一点吧!”刘妈妈劝道。 云倾华摇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想睡。 秋书说道:“大夫说一开始不能勉强小姐吃东西,既然小姐累了,那把药喝了再睡吧!” 刘妈妈也想到了,“对对,我都忘了大夫的嘱咐了。先把药喝了再睡。” 夏雨端过小矮桌上黑乎乎的药汁,伺候着云倾华喝下。 药很苦,云倾华皱着秀气的眉头。 前世,她也是个药不离身的瓦罐。但自从一年之后,她的身体有所好转,药方也改了,没那么苦。 她喝了九年不苦的药,现在再来喝这苦药。苦得她肠子都搅在一起了,也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的黄连啊? 不仅她吃得苦,就连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女人,光是闻那味道都皱眉了。 一碗药不知道在她皱了多少次眉之后,终于见底了。 五个女人都是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喝完了,可苦了小姐了。好好睡吧!”刘妈妈说道。 云倾华太累了,再加上那一碗药里的安神作用,很快就沉沉睡去。 刘妈妈给她掖好了被角,又放下了碧蓝锦帐,遮住了透过月白窗纸散进来的日光,才示意众丫头们出了里屋。 冬晚最是着急,小跑着到外屋的圆桌前,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她早就饿了,刚才肚子已经空响了三次了。 可是,当她看到食盒里面的食物的时候,满心希冀的小脸瞬间噌噌升温。 “怎么又是这种东西啊?” 跟着走出来的几人各自眉头都一皱。 刘妈妈责怪道:“嚷嚷什么,也不怕吵到小姐。” 冬晚也知自己做错了,忙垮下脸来,小声愤道:“对不起,刘妈妈,我错了。” 知错就改,是好孩子……吧! 继续说道:“可是他们也太过分了,你看看给我们吃的这是什么东西啊?是人吃的吗?狗都不吃。” 这三天来,她们天天吃这东西。搞得现在她们一见到这东西,别说是食不下咽了,想吐的心都有了。 夏雨急脾气上来了。“刘妈妈,夫人也太过分了,竟然让我们吃这种东西,简直是在骂我们……畜牲。”后面两个字,她还是憋住了,没说出来。 刘妈妈看着食盒里的东西,也是闹心。 可是能怎么样呢?她不过是个奴才,哪有说话的权利。 “忍忍吧,大小姐正病中,不要拿这些事去烦她,等她病好了再说。” 众人面面相觑,恐怕是说了也没用吧! 大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总是一味的觉得夫人是对她千好万好,夫人经常给她买头饰,买料子。照顾她和小少爷,时常带她去参加聚会尔尔。 可是大小姐也不看看,夫人都给她买的什么头饰料子。那款式,那颜色,都快赶上府里老太君用的了。 偏偏大小姐还不在意,说什么母亲是妇人,眼光自然不如青春活力的小女孩。说什么以和为贵,说什么哪家的继母能像母亲一样的,关爱嫡妻的孩子。 啊……我呸! 要照这么说的话,六小姐和七少爷怎么穿的就那么光鲜亮丽?夫人哪次去聚会不也带上六小姐?还有,夫人总是以各种借口跟小姐索要东西,白痴都看得出来夫人惦记小姐的嫁妆。偏偏小姐还不在意,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真是傻子。 可不就是傻子,六小姐被地里说她们长房的个个都是傻蛋。 朝春提议道:“刘妈妈,不然去跟老爷提一提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饿死了。”这东西,她们是不想再吃了。 刘妈妈也不想吃啊!“老爷从不管内院的事,别到时候大小姐跟着惹闲。算了,一会你悄悄的去跟门房的云六说一声,就说大小姐想吃素甸斋的素包子,提一盒回来,咱们将就着吃。” 夏雨说道:“刘妈妈,那岂不是又用到你的私房钱?” “行啦,你要是替我心疼钱,那就别吃了。” “哎,我马上就去。”夏雨答得飞快,也跑得快。一溜烟的就出了院门,争怕自己晚一步,刘妈妈就后悔了。 那素包子虽然不挺饱,可也总比食盒里的东西要强多了。 还真要感谢小姐喜欢吃素甸斋的素包子,她们才能打着小姐的旗号解决温饱。这大小姐活得真是……连她的奴才也活得窝囊。 外屋里,刘妈妈对面前的食盒说道:“把这东西拿去倒了吧!”看着就恶心。 几人纷纷收拾,该干什么干什么,静等着夏雨带回来的素包子。 她们从没觉得,等待一个包子会如此的漫长。 ** 今天的更新,新书求推荐,求订阅 三章 二妹 云倾华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间或听到雪自屋顶掉落的声音。屋内烛火摇曳,在光滑的壁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 “姐姐醒了。” 这个声音,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悠远,似真似幻。云倾华聚了光点,视线落床前之人的脸上。 穿着碧清色夹袄的小人,小巧的下巴带了点婴儿肥,两只眼睛如珍珠般的黑亮,正立于她床前,想上前又不敢,一副怯怯弱弱模样。 云月圆,她云倾华的庶妹。 生母是云倾华生母江氏的陪嫁丫头,江氏在怀女儿的时候,让她的陪嫁丫头林氏负责照顾云老爷的起居。 林氏的肚皮也争气,紧紧几个月就被诊出了喜脉,所以云月圆只比云倾华小半岁。因出生时正直八月中,既中秋佳节,故而取名月圆。 江氏念及林氏为云家开枝散叶之功,想等云月圆百日时,便宣布将林氏抬做姨娘。 可惜,林氏是个无福之人,生下女儿之后,不过一月,便撒手人寰,留下嗷嗷待哺的幼女。 幼女无母,江氏只得把孩子抱来,养在自己膝下,当做亲闺女教养。 前世,云倾华是不喜欢这个庶妹的,用段氏的话说就是:嫡庶尊卑。与庶女亲近,会降低了她这个嫡女的身份。 所以,前世她很看不起这个庶妹。甚至在她数次提醒了她所托非人之后,她就断绝了与这个妹妹的往来。 后来,她出嫁之后,云月圆也草草的嫁了,嫁给了千里之外段氏的一个什么表侄子。至此,两人再没见面。 如今想来,云月圆的那些“赵凉奕并非良人”的话,是云月圆早已知道了实情。奈何当时她一心死钻,才有了后来被欺骗而惨死的下场。 “二妹。” 这一声二妹,云倾华发自真心地叫出。声音里有急切,有感激。 被叫的云月圆倒是有点不自在了。不光是她不自在,就连屋里的人也都讶异。印象中,云倾华从不称云月圆二妹。 都是直呼其名。 “姐姐。”云月圆更是战战兢兢了,姐姐不会又要骂她吧! “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众人的讶异更上了一个台阶,眼珠子瞪得更圆了,惊呆的下巴差一点点就贴到地面了。 她家小姐竟然主动亲近二小姐,真是新娘子上花轿,头一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思早就百转,都在问:这还是她们家小姐吗? 可看自家小姐那一张脸,还有那一身伤,又都一致肯定:这就是她们家小姐。 云月圆唯唯诺诺,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刘妈妈轻拍了她的肩膀,鼓励道:“快过去吧!你姐姐想跟你说话。” 云月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朝春将云倾华扶了起来,靠着盈枕。 云倾华轻拍了床榻边缘,道:“过来,坐下来。” 虽是很亲昵的语气,可是平日里云倾华对她冷言傲语惯了。久而久之,她就很怕这个姐姐。云倾华的话,就是命令,就是圣旨。 所以,云倾华让她坐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床榻边缘会不会插了根针?一坐上去就被扎。 可是,姐姐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只能颤颤巍巍坐下。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床榻上铺着的锦被很光滑,很平整。不要说是被扎,一点搁的感觉都没有。 “手好点了吗?”云倾华问。 云月圆猛地点头,如捣鼓似的,说:“好了,都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对不起,姐姐不该那样对你,你能原谅姐姐吗?” 这是她出事之前的事了。 那日师傅教她们抚琴,云月圆手笨,怎么也学不会。后来云倾华想出了个办法,弹错一次,她就打她十个手板子。她是这个家里的大小姐,她的话,谁都不能质疑、反对。 结果那天,云月圆一首曲子弹错了三次,小手硬生生被打得红肿。 冬天里,肌肤碰都一点点东西都会很疼,何况是三十个手板子。可她当时到底是什么石头做的心,竟冷硬得对自己的妹妹都下如此重的手? 她如何能下得去手? 前世,她在这么小的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如此的冷血无情了吗? “让我看看。” 云月圆不知所措地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刘妈妈,见刘妈妈对她微微点头,才不情不愿地将手伸出去。 手掌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但还留了一大片的淤黑,与她白皙的手背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疼吗?”云倾华问道。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云月圆答得飞快。 知道这孩子是太怕她了,云倾华也不再勉强,放了她的手,对刘妈妈说道:“明日汪大夫过府的时候,让她给二妹看看。” “哎,好。”刘妈妈高兴答道。 大小姐这次醒来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没了脾气,连性子都改了。不过这是好事,总比之前狂妄高傲的性子好太多了。 里屋很暖,那是因为屋里烧了个暖炉。 通红色的木炭燃烧,不时传来木炭“噼啪”裂开的声音。炭味虽然不怎么好闻,但有得烧总比没有得好。 云倾华问道:“你把你的炭拿到这里来烧,那你晚上烧什么?” 屋里众人很是惊讶,她们好像并没有说过这炭是二小姐拿来的。不然,她们晚上就得哆嗦着睡觉了。 云倾华之所以知道这炭是云月圆的,是因为她有前世记忆。 可前世,她竟然说妹妹的东西给姐姐用,天经地义。还说她云月圆没了这炭,也死不了。 真真是狼心狗肺。 ** 奉上今天的更新…新书求订阅,求推荐, 四章 住下 云月圆也不知道为何一向高傲霸道的姐姐,竟然会说出关心她的话来。在她的印象里,如果姐姐知道这炭本来是她的,用了也就用了,甚至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不得不说,她们姐妹俩很是熟悉彼此。 云月圆说道:“姐姐还在病中,晚上如果不烧炭的话会很冷,身体会受不了的。” 多好的妹妹呀!她前世真是瞎了眼,亲段氏远良妹。 云倾华说道:“我现在全身没力气,也不能去跟母亲要求什么。等过两天我能下床了,再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既然你把你的炭给了我,就搬到我屋里来住吧!在旁边支个小榻,先将就着过两晚,你看好不好?” “谢谢姐姐,我睡自己屋里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云月园怯懦道。显然就是被欺负惯了的主,连说话都没底气。 “那怎么行,天这么冷,晚上会冻着的。” “真的不……” “这是姐姐的命令,你得听。”云倾华加重了语气,又做回了那个喜欢命令别人,高傲霸道的性子。 前世,自从她被罚昏迷了之后,母亲就断了她房里的炭火,才有了后来她抢云月圆炭火的事。害得云月圆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炭火。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新活了一次,她就不得再做那等狼心狗肺之事。属于她的,她要牢牢把握在手里;欠了她的,她要一样一样讨回来。 今世,她要为她前世的所作所为赎罪。 云月圆习惯了自家姐姐的命令,她让往东她就得往东,她说住下她就得住下。 但能住下也是好的,至少晚上不用被冻得睡不着。 刘妈妈小声吩咐云月圆的丫鬟绿鹦,让她去把她家小姐和她的东西搬过来。 绿鹦应声出去了。 云倾华又说道:“刘妈妈,你们也把东西搬到这屋里里来住吧!免得晚上受冻。” “哎,好。大小姐刚醒,喝点粥吧,一会还要吃药。” “嗯。” 粥还是和中午喝的一个味道,肯定是秋书熬得,米粒已经全熬烂了,像糊又不是糊。 睡了一下午,身体已经恢复了些气力,没有像中午时的一样,吃两口还要歇一歇。很快,一碗粥就见底了。 喝完粥,又喝药。 药还是中午时的味道,苦得她差点将刚喝下去的粥又吐出来。 还好秋书聪明,熬粥的时候顺便拿了一点蜂蜜回来,兑了水喝下,才感觉好受一点。 刚喝完药,绿鹦和夏雨、冬晚就进来了,手里还拿了棉被枕头。铺在小榻上,还有铺在地板上。云倾华的房间就一张床,她又是病人,她们不可能和她睡,只好睡地板。 但睡地板,也总好过睡冷床。 “时辰不早了,大家都睡吧!”云倾华说道。 冬天的黑夜来得晚,睡得也早。 云倾华一身的伤,身体虚弱,更是想早早地睡了。 屋内的众人也都走向自己的床铺,整理着睡下。只是,每个人都在怀疑,虽然屋里很暖,可她们真的会睡得着吗? 刘妈妈伺候着她躺下,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高。 云倾华脱口问道:“如意苑的那人还在吗?” 刘妈妈不妨她有此一问,手停顿了一会,而后又恢复了自然,道:“还在,这几日一直都在府上。” 云倾华嘴角一抹邪笑闪过,“是嘛?他可有来看过我?” “这两天雪太大了,不宜走动。”刘妈妈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老眼昏花了,她刚才好像看到大小姐在邪笑,那笑就像夏天的毒太阳一样,能毒死人。还有她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层……仇恨。 大小姐是在恨如意苑的那个人吗? 刘妈妈趁着放下帐帘的时候,又看了看大小姐的眼睛,一片的清明澄亮,平静无波的沉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高傲和浮躁。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大概是大小姐经此一事之后,长大了吧!刘妈妈只能这样解释。 至于云倾华,她此刻内心里正在冷笑。 刘妈妈说雪太大不宜走动,意思就是那人没来看过她。哼!果真是凉薄之人,她受这五十鞭的家法,完全是因为他。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落下一身的病,甚至…… 他倒好,心安理得的龟缩在如意苑里,来探望的勇气都没有。 “父亲回来了吗?”云倾华问道。印象中,应该是还没有回来。 刘妈妈又一阵惊讶,“大小姐怎么知道老爷不在府上?” 云倾华的牙齿打了个节,暗脑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前世,她昏迷的这三天,她父亲的确不在府上,但她知道也要两天后的事情。 “我刚才听冬晚说的。”冬晚是个藏不住话的小姑娘,云倾华也只能拿她来做挡箭牌。 刘妈妈也不疑有他,说:“这两天一直下雪,怕是回不来,等雪停了应该就回来了。” 雪停也要两天之后,正好她也可以好好回忆一下云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她重生了,一切还会按照前世的那样发展吗? 云倾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她睡得很沉,所以也听不到屋子里时起彼浮的“咕咕”声。 满屋的人都在捂着肚子,承受着一波高过一波的饿感。饿得睡不着,比冻得睡不着,还要难受。 ** 今天二更,新书求推荐,求订阅 五章 饿肚子 第二天,雪还没有停。 云倾华简单的擦了脸和手之后,就让朝春服侍着喝小米粥。 冬晚欢快地从外屋跑进来,清脆说道:“大小姐,大小姐,梅花开得好漂亮啊!” 众所周知,云倾华喜欢梅花。 云倾华看着冬晚手里的一大束红梅,心情大好。娇艳的花瓣上还残留了少许的雪沫子,红中一点白,既不显得刻意,又不夺了梅的风采。 “的确很漂亮,插起来吧!” “好啊!”冬晚高高兴兴地将窗台上的旧红梅卸下,换上了手里的。 几枝红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既赏心悦目,又清新淡雅。 大门传来“吱呀”的声音。 云倾华知道,是云月圆回来了。 倒是朝春,疑惑问道:“二小姐怎么回来了?” 云月圆走到拔步床边,怯懦道:“母亲说姐姐醒了,特意准了我,不用上学。” 比起回来,她更愿意去学堂。可这话,打死她也不敢说。 云府的规矩,女子在及笄之前,必须去学堂学琴棋书画。书读的自然是四书五经,女训,女诫。生在官宦之家,她们还要学礼仪。 至于学堂,并非像男子一样去专门的官学,而是在自家的前院里,收拾一间空屋子,以作教学之用,请的先生也是住在府里。 不过云府的这个规矩,多有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每隔两天,才去上一个上午的学。说的好听点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认得一二三四,出门认得路就行,又不需要她们拜官入朝。说得难听点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云倾华和云月圆都是未及笄的女孩,自然要去学堂。早上去给母亲请安之后,上午是要去学堂的,下午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云倾华如今重伤在身就算了,可云月圆就不能免了。段氏能放她一天假,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云月圆关切问道:“姐姐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吃过早饭了吗?” “母亲留了我用饭,已经吃过了。” 云倾华奇怪,段氏会留她吃饭?还真是稀奇。她可看不上云月圆,觉得跟她同桌吃饭都是掉身价的事。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奇怪,云倾华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气氛是从哪来的?云月圆还是一副怯懦的样子,倒是朝春、冬晚和绿鹦,小脸拉得跟长颈鹿似的。 “你们三个怎么了?” 三人各自低下头来,话也不敢说。 云倾华回忆了一下,她刚才好像没说什么让人伤心的话啊?“到底怎么了,好好与我说来。” 冬晚藏不住话,第一个说道:“大小姐,我好……” “冬晚。”朝春喝道。转头对云倾华说道:“大小姐该吃药了。” 这是不打算告诉她了,云倾华顿时有些恼了。她知道,她们不告诉她,是不想让她担心。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不舒服。 前世,她没能保护她们,甚至将她们往火坑里推。今世,她想好好照顾她们,以作赎罪。 可她们偏偏,不给她机会。 罢了,是她太心急了。她们对她这个小姐,怕也是不报什么希望吧! 云倾华无奈叹了口气,慢慢来吧。要让她们重拾对她的信任,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把药……” “咕咕……” 云倾华的话被打断,众人的声音齐齐往声音的来远处看去。 冬晚涨红了脸,低下头去,努力摁着自己的肚子,警告它老实点。 可是摁也没用,肚子对自家主人的警告视而不见,还越来越嚣张的叫嚣“咕咕……咕咕……” 云倾华疑惑:“你没吃早饭吗?” 朝春适时解释道:“大小姐,你也知道冬晚正在长身体,肚子饿很正常。午饭的时候多吃点就好了。” 谁知,冬晚很不给面子的冲过来,说道:“不是的大小姐,我这几天都没吃过饭……” “冬晚,别说了。”朝春阻止道。 冬晚豁出去了,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不光是我,院子里的刘妈妈和姐姐们,还有二小姐和绿鹦,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大小姐,我们都快饿死了。” 云倾华皱眉,看绿鹦和朝春沉默的样子,就知道冬晚说的不假。“厨房不给你们吃的吗?” “给是给了,可是那东西就不是给人吃的,狗都不闻。”说到最后,冬晚委屈的准备哭了。 云倾华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告诉我都是什么东西啊?” “是……”冬晚说不下去了,“大小姐,那些东西我还没有扔,我去拿来,你看了就知道了。”然后小跑着出去了。 不一会,冬晚拿了食盒回来。身后还跟着刘妈妈,夏雨和秋书。 刘妈妈没有阻止冬晚,恐怕是她也忍受不住了。 冬晚揭了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在云倾华面前。 云倾华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脸都绿了。 前世,好像并没有这一茬。还是说其实是有这一茬的,只是她不知道。 应该是她不知道,因为今天如果她不问,冬晚也不会说出来。 原来在前世,她的丫头们整天都吃不饱。 云府嫡大小姐身边的下人整天都吃不饱,嗯,不,不能说吃不饱,根本就没得吃。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你们每天吃的,都是这种东西?”云倾华压着怒气,问道。 冬晚嘴快,说:“我们根本就不吃,实在是咽不下去。” 云倾华抬起头来,问云月圆:“你吃的也是这种玩意?” 云月圆低下头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然沉默不就是最好的肯定了吗? 堂堂云府二小姐,就算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可也是半个主子。她们竟然将她当畜牲一样对待,简直是打她们上房的脸。 怪不得段氏要留下她用饭,原来是想封住她的嘴。 云倾华不能怪她,以她这个二妹的性子,即便不用封口,云月圆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 *今天三更,求安慰。喜欢的文可以和别人分享,推荐给你的朋友吧! 六章 一锅粥 拔步床前的地板上,整齐摆着五菜一汤。 第一道是猪肉,冬日里气温本就低,那猪肉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乳白油。一块猪肉有半个巴掌大,一根手指厚度,没有一点瘦精,全都是肥白和猪皮。 第二道是烤鸭,这鸭子也不知道用什么养的,那鸭腿上的肥嫖有两个手指那么厚。 第三道是羊肉,可也不知道厨房的掌勺是不是老眼昏花了,那羊皮上还有一层厚厚的毛也看不见吗? 第四道是鱼,别说吃了,连坐在床上的云倾华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第五道是素炒青菜,可那菜叶上的泥巴还清晰可见,绿中一点黄。 最后一道汤,是猪骨汤,汤水是很浓,骨头也很多。可那上面的骨头,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只是骨头,被啃得连一点肉沫星子都没留下。 云倾华指着那一碗汤,问道:“这是你们吃的?” 冬晚气道:“哪是我们吃,这分明就是别人吃了的骨头,扔在汤水里让我们吃。大小姐,她们太过分了。” 怪不得连狗都不吃,云家的狗吃的都比这个好。 云倾华又问道:“那你们这几天都吃了什么?” 夏雨急道:“是刘妈妈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借口说大小姐想吃素甸斋的素包子,我们才从外面买了一盒素包子回来。” 云府有规定,下人是不能从外面带主食进府的,免得给外人留下虐待下人的诟柄。点心则可以。 她们又不能随意出府,每天有盒素包子吃就不错了。 可是人多肉少啊!一盒素包子也就十来个,她们可是七个人,平均每人每天也就一个包子,不饿死才怪。 云倾华问道:“木耳呢?” 木耳也是桃鸳园的下人,负责洒扫院子,厨房烧水的活。 夏雨瘪嘴,说:“她啊!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呢!一日三餐都不跟我们一起,平时也见不到她人。肯定是跑哪聊天去了。” 云倾华也不觉得奇怪,桃鸳园里,除了她身边的春夏秋冬和绿鹦是母亲在时给她挑的之外,其他的都是段氏的人。 本来还有燕雀和燕鹉的,不过自从她们的主子搬到外院去住之后,就被段氏调走了。 不得不说,她母亲很有眼光,挑的丫头都是一等一的好。 云倾华又问:“那罗妈妈呢?” 罗妈妈也是段氏派来伺候云倾华的人。前世,云倾华很相信段氏,自然也就亲近这个罗妈妈。 夏雨没好气地说道:“大小姐快别提她了,自从大小姐昏迷了之后,她就得了什么劳什子的水土不服,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了。” 这是算准了云倾华这次必死无疑,连做做样子都觉得没必要了吗? 云倾华靠在盈枕上,揉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心想,算了,不是真心待她之人,留之也无用。 看着眼前这一群饥肠辘辘的人,暗想她今生的赎罪,难道要从一顿饭开始吗? 刘妈妈上前,示意秋书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看着就闹心。夫人这不是明摆了恶心她们的吗? “大小姐别担心,夫人断了谁的吃食,都不会断了你的。你安心养病,别为了这些操心事,落下什么病根。” 夫人敢饿死她们这些下人,但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饿死云府的嫡大小姐。 可云倾华听了,更是心酸。她这一身的病,早在受罚的那晚,就落下了。 可她真不明白,即便前世到死了她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受罚? 为何父亲如此狠心,竟动用了家法,整整打了她五十鞭,毁了她大半条命。 冬晚喏喏说道:“可是我真的好饿啊!” 云倾华被她的可怜样逗得一笑,说:“别急,马上就有好吃的了。” “真的?”冬晚暗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云倾华点点头,吩咐刘妈妈道:“拿我的令牌,去厨房煮一锅粥。就说这几日你们照顾我很辛苦,赏你们一锅热粥暖暖身子。” 夏雨急道:“大小姐,我想吃饭。” “不行,饭要到中午才能吃。你们饿了太久,直接吃饭会闹肚子的。先喝点粥暖暖肚子。” 夏雨虽然很失望,但是有粥喝,对现在的她们来说,好比山珍海味了。“谢谢大小姐。” “谢什么,你们吃不饱,是我这个做主子的脸上无光。” 云倾华看着一屋子的女孩,她们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脸上的兴奋之色是无法掩藏的。 一碗粥,就可以让她们尽展笑颜,就可以让她们感恩戴德。她前世怎么那么抠门,连一碗粥都不舍得给呢? 冬晚眨巴着大眼睛,弱弱地问道:“那大小姐,我们中午还要吃这些东西吗?”指了指地上的食盒。 云倾华看那食盒都觉得不顺眼,说:“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还让你们吃,那我就是在打自己嘴巴。” “那就是不用吃了,耶,太好了。”小丫头高兴得恨不得跳到房梁顶去。 多好的孩子啊!前世她到底造了多少孽,让这么一个活泼的孩子,最后变得沉默寡言,直至对她失望。 应该是从朝春嫁了王妈妈的傻儿子之后,她就变得沉默了。 云倾华笑道:“能蹦能跳的,我看你也不怎么饿,要不然粥就不用煮了?” 本来是想开个玩笑,但见一屋子的人立马刷下来的脸色。云倾华就知道,她这个玩笑开过头了。 她们肯定认为,小姐还是原来的小姐,怎么把她们这些下人的命当回事。 冬晚都差点哭了,“大小姐,别。” 云倾华“噗嗤”一笑,说:“逗你呢!”转头对刘妈妈道:“赶紧去办吧,不然她可恨上我了。” “哎。”刘妈妈到云倾华的梳妆盒里,拿了云府的令牌,交给朝春去办了。 云府的令牌,可不是每个主子都能有的,连少爷们都没有。 云家当家老爷,也就是云珅有一块。当家主母段氏手里有一块,云老太君手里有一块,再就是云家嫡大小姐手里有一块。 有令牌者,才能管理府中事物,人员调配,才能随意使用府里的东西。 府中一应事物,都是登记造册。像今日云倾华拿了公中的米打赏下人粥,是要拿着令牌去登记的。除非是私有的东西,才能任意使用,比如自己的嫁妆。 * * 今天的更新,周末另加两更,努力码字,新书求推荐推荐,求收藏^0^ 七章 诊脉 朝春走后,刘妈妈又伺候了云倾华喝药。云倾华让屋里的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粥煮好了再过来也不迟。 等众人都退下,刘妈妈便在里屋做针线活,云倾华靠在盈枕上闭目养神。睡了那么多天,现在都睡不着了。 刘妈妈缝一针,抬头看一次大小姐,犹犹豫豫,内心辗转了很多次,最后还是决定问道:“大小姐怎么知道饿了太久不能直接吃饭,不然会闹肚子?” 云倾华睁开眼睛,心想还是问到了,她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就后悔了。 她略懂一点医术的皮毛,那是因为前世久病成医的缘故。大夫整日对她耳提面命,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出了突发情况该怎么解决。她为了自己能活得久一点,也必须一一牢记。 可今世,她这病才刚刚开始。 刘妈妈是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的人,她认得多少个字刘妈妈都知道,她太熟悉她了。 虽然说饿了太久直接吃饭会闹肚子这是常识,可刘妈妈肯定,她家大小姐不懂得这个常识。所以,她才疑惑问起。 云倾华已经想好了说辞,“以前有次去给母亲平安的时候,母亲就是这么跟六妹说的。难道不对吗?” “对,难得大小姐还记得。”刘妈妈也就不再奇怪了。云倾华对段氏很是尊重,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那就好。刘妈妈在做什么呢?” 刘妈妈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说道:“这天越来越冷了,上个月夫人送了大小姐一块狐皮,我看着给大小姐做个围脖。等大小姐的身体好了,就可以出去走走。” 云倾华苦笑,她这身体,是永远也好不了了。“给母亲做吧!” “啊!”刘妈妈一愣。 云倾华解释:“咱们刚来平阳,很多东西都没带过来。母亲整日操劳,还要应酬,肯定很辛苦。反正我整日呆在屋里,也用不着。我的针线也拿不出手,就劳你帮我做吧!” “可这狐皮是夫人赏的。” “没关系,母亲不会在意这些的。”那颜色,正适合她。 “也好。”刘妈妈应道。老实说,她觉得这颜色也不适合她家大小姐,太老气了。 段氏不是老是送一些老里老气的东西给她吗,那她就用她的东西再送给她,以孝顺名义,看她敢不收。 她前世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段氏对她是真的好,以至于对她言听计从。被她骗走了母亲所有的嫁妆,害了身边所有的人。 门口想起了秋书的声音:“大小姐,汪大夫来了。” 刘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计,亲自到门口去迎人。对于自家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她很是尊重。“汪大夫来了,里面请。” 汪大夫受宠若惊,他刚来到府门前,就有个云六的在那迎他。到了垂华门,又有个姑娘在迎他,到了房门口,又有个妈妈迎他。顿时觉得脸上有光。 任谁,即便身份再卑微,都希望得到别人的重视和尊重。 夏雨跟着走进来,拿了张凳子给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热茶,“汪大夫,你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汪大夫连连说道。 云倾华看着汪大夫一身的不自在,觉得有点好笑。前世,她可看不上大夫这样的人。觉得他们做的不过是下等的伺候人的活,还自美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可如今她很感激大夫,没有他,就没有了她。 “汪大夫别客气,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不然手都僵了,一会把脉可不准。” “大小姐真是幽默。”汪大夫这才坐下,一杯茶下肚,身体可真暖了好多,脸上也便红润了。“大小姐今天感觉如何?” 云倾华如实回答:“感觉自己好多了,只是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恢复得不错。并没有像前世一样,全身疼痛,疲惫无力。前世,自她醒了之后,可是要好几天,才勉强喝下一碗粥。 可今天不过是她醒来的第二天而已,好像就已经恢复了三层了。 难道说,她今生会有所不同吗? 汪大夫打开药箱,拿出了他的工具,撵着他的黑须,闭上眼睛,气若神闲地把脉。 好一会,汪大夫睁开眼睛,收了手,说:“大小姐恢复得不错,按照我开的药再吃半个月,然后减少药量,再过两三个月,身上的伤就能痊愈了。以后再辅以食疗,如不出意外,应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云倾华刚刚充满希冀的心,瞬间被大夫的话又浇灭了。 身上的伤能痊愈了,话外之音也就是内在的伤无法痊愈,她仍然无法长活。 不过也该知足了,至少还有十几年。“多谢大夫,大夫济世救人,是为世人敬仰。可个人有个人的命,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汪大夫一愣,没想到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竟似看尽世间百态般,如此透彻。“大小姐真是知书达礼,胸襟博大。倒让我受教了。” 他以为刘妈妈已经告诉了她事实。 可身后的刘妈妈却是一脸的震惊,暗想是那个丫头嘴碎,在大小姐面前嚼舌根? 她把目标锁在了冬晚和夏雨两人之间,只有这两人最可能。 站在身后的夏雨不由得身子一阵,总感觉有人在怒骂她。 云倾华但笑不语。 汪大夫继续说道:“不过大小姐也不用担心,我才粗学浅,能力有限。云大人身居高位,认识的能人异士居多,京城又是富贵云集之地。等大小姐回去之后,云大人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能重生,已是万中之幸。 可云倾华还是不死心,或者说没有亲耳听到,她不甘心。 所以她问:“以大夫之力,何时是我的归期?” * * 今天二更,求推荐,求收藏^0^ 八章 三十 人生最大的愚蠢之一,便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还要不死心的问大夫:我还能活几年? 所希望得到的是一句“你会长命百岁”,虽是自欺欺人,也能安慰自己。 然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所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安心静养,切莫多思,心情愉悦,身体自然会好。” 对于云倾华的问题,汪大夫依然给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大小姐是有福之人,菩萨会保佑你身体康健,儿女绕膝。既然大小姐问了,我也得回答。因我知道大小姐是明事理的人,能看淡尘世繁华,不会为难与我这个小小大夫。 若以我之力,能护小姐至而立。若小姐得贵人相助,至天命,过百年也都有可能。万般求缘,小姐心地善良,相信定能遇到你的有缘人。” 云倾华又矫情地哭了,眼泪像奔涌的泉水,怎么挡也挡不住。 刘妈妈心疼劝道:“大小姐,别担心。老爷会为你请名医治好你的,京城还有御医,等老爷回来了咱们就回京。” 汪大夫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了。谁能接受自己是在既定的期限内活命呢? 云倾华抹了把泪,笑道:“刘妈妈,我是高兴,我是高兴。” 刘妈妈蒙头,这孩子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就连汪大夫也认为,大小姐会不会是得了疯病的前兆? 云倾华确实是在笑,高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儿女绕膝,直至而立。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老天爷在眷顾她了。 前世,她拼命地活着,大夫能给出的答案也不过是二十五,她前世如果不惨死,最终也活不过二十五岁。 她因为被罚跪在冰天雪地里两个时辰,导致寒毒侵体,难以生养。 今世,她不仅能活到三十岁,还会有孩子,可不就是老天的眷顾吗?她该高兴。 只是,不要再嫁给赵凉奕了。这辈子,能离这人多远就离多远,她不要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云倾华又重复道:“我是真的高兴,我以为我最多就能活二十五岁。” 汪大夫一愣,道:“原来,你们没告诉大小姐这事啊?” 云倾华摇头,“身体是我自己的,我很清楚。不过还是很感激大夫,谢谢你让我多活了五年。” “不敢不敢。”汪大夫到不好意思了,“本份而已,本份而已。” 云倾华转头吩咐刘妈妈,“去拿五颗金珠子,就当是我给大夫的辛苦跑路费。” 汪大夫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喜。五颗金珠子啊!比他一年的诊费都高。 不过心里高兴,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大小姐,这使不得,夫人已经给过诊费了。” “这不是诊费,汪大夫风雪里走动不容易。一会回去,汪大夫买点酒,暖暖身子。” “那就多谢大小姐了。”却之不恭。 云倾华继续说道:“还劳大夫往东厢房走一趟,我二妹的手受伤了,烦请你帮忙看看。至于诊费,你不用担心,由我来付。” “不敢不敢,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了。”富贵人家的小姐,能伤到哪去。就是诊费加药费,都不到一颗金珠子。 “一定要的。”云倾华又吩咐夏雨道:“你把大夫带到东厢房,完了之后再送大夫出门。” “是,大小姐。”夏雨应声。心里却在疑惑,大小姐今天的变化太大了。 如果换做是以前,别说是赏金珠子了,连二小姐理都不会理,更别说让大夫去给她治伤了。 不过刘妈妈都没说什么,她就更不好过问了。领着大夫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了刘妈妈和云倾华。 刘妈妈欣慰道:“大小姐可真的是变了。” 云倾华无奈一笑,“刘妈妈,人在鬼门走一招,如果再不学聪明点,别说是三十岁,就是明天死了也不冤枉。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才会一叶障目。” 刘妈妈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大小姐终于长大了。悲的是,难道她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大小姐,汪大夫也说了,天下能人异士多的是,老爷一定会找人医好你的。” 大夫的话,向来说的都不会太满,不过是安慰安慰她而已。 不过,云倾华也不想刘妈妈太过担心,于是笑说:“是,父亲一定会找人医好我的,不用担心。我会在这座深宅大院里,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 段氏不是惦记着云家嫡子的位置吗?那就让她白惦记着。她不是想要她娘的嫁妆吗?她就让她连根鸡毛都要不到。 “父亲可有信回来?” 刘妈妈说道:“老爷传了话回来,本来今天会回来,但是听说端定侯世子来了平阳,所以又转道去拜访端定侯世子了。” 云倾华秀眉一弯,“端定侯世子?” “听说是端定老侯爷年事已高,传位给了现在的端定侯。自己则由孙子送回平阳老乡,落叶归根。” 云倾华点头,前世,她知道这事。 平阳还真是人杰地灵。 先是出了一个端定侯爷,后来又出她父亲云珅这个礼部侍郎。天下学子,纷纷前往平阳夫子庙祭拜,皆言平阳的夫子庙最灵。 因三月前云老太爷逝世,父亲作为长房,本来不用丁忧服孝,只要在二房和三房中选出一房,护送云老太爷回乡入祖坟即可。 可她父亲也不知道被谁穿了小鞋,说父亲身为礼部侍郎,应以身作则,以己为表。他做为嫡子,应亲自送老太爷回乡,行丁忧服孝。 一个孝字压下来,父亲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三年过后,谁还会记得他这个礼部侍郎。恐怕到时候,那个代礼部侍郎最后就变成真的礼部侍郎了。 大房一家回到平阳,也算衣锦还乡,因在孝期,自然不能大办筵席。所以一一拜访了当地官员,乡绅世族。谁知道以后,这些人里面不会出个入朝拜相的,还是搞好关系再说。 至于这个端定侯世子,她前世只见过他两次,一句话都没有说,更别说深交。不过对于他的事迹,倒是听了不少。 京城小霸王。 * ^0^三更拉啦!求收藏,求推荐^0^ * 九章 喝粥 当一股浓郁的热粥香气飘散进桃鸳园的时候,桃鸳园里的一众丫头像集合一样,前脚后脚的往云倾华所在的主屋里跑。 就连送走大夫的夏雨,大老远的就闻到了香气,健步如飞地跑回来,争怕晚一步,就没了她那份。 云倾华看着一个个嘴巴都快伸到锅里去的众人,满脸黑线。感情这粥比她还重要,粥一来,她就被冷落了。 哎,不能说她们太饿,只能说秋书熬的粥实在是太香了。 那边,秋书正在给每个人盛粥,“哎呀,慢点慢点,少不了你的。”“小心啊,烫。” “哇,好烫啊!呜呜……啊啊!” 秋书的话刚落,冬晚已经张着大嘴巴,边疾走边以手扇风。 众人翻白眼,表示无奈。心急喝不了热粥啊! “都让你小心点了,你不听。”绿鹦嗔道,她的年纪与冬晚相仿,很合得来。 冬晚回嘴:“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心急。” 不光她们两个心急,整个屋子里的人除了云倾华之外,都心急。这可是她们几天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餐了。 云月圆虽然身为主子,但也是双目发光地盯着冒着热死、散发着香气的嫩白米粥,肉沫的味道香得她不断地咽口水。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夏雨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嚷嚷道:“怎么样怎么样,还有吗还有吗?” 朝春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瞧你没出息的,能少得了你吗?” 夏雨嚷嚷本不合规矩,可现在也没人说她了。 在饥饿面前,谁还跟你讲规矩。 房间里充满了女孩子的嬉笑声,像早晨落在窗棂上的喜鹊,叫得欢快,毫无杂质。这是云倾华第一次,听到发自内心的真真切切地笑声。 很真实,很温暖。 “姐姐,你吃一碗吧!” 云倾华回过神来,云月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现在了拔步床前,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米没有煮的过烂,粘稠的粥糊上,还漂着稀疏的油水。几颗嫩绿的葱花点缀,还有粉白色的肉沫铺嵌,色香味俱全。 真真是好一幅养眼画面,好一碗粥。 云倾华朝远处的刘妈妈看了看,刘妈妈向她点了点头。 “好,我尝尝。”云倾华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粥。 云月圆咧嘴一笑,两颊边露出两个小酒窝,很是好看。 云倾华本想说“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又怕一时吓着了她,于是改道:“快去喝粥吧!” 云月圆笑得酒窝更深了,两只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转身欢快的走开了。其实她刚才很害怕,怕姐姐不接受她……的粥。 云倾华尝了一口,口感没有以前的好,应该是秋书煮的太匆忙了。可见,她这一屋子的人是有多饿。 前世,她并不知道段氏动了她们吃食的手脚。那她们当时,吃的是什么? 一想到段氏给她们吃的东西,云倾华嘴里的粥立即索然无味。段氏是算准了这段时间,她吃不下饭,所以送那些东西过来吗? 云府内院的下人吃饭,一般都是吃主子剩下的东西。也就是等主子吃完了,剩下什么她们就吃什么。 段氏这么做,根本也没把云月圆当主子。 “哎哟,好香啊!” 声音落,房门已被打开,鱼贯而进四人来。 说话的,就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穿着一件喜庆的红色夹袄,碧绿的裙子上绣着喜鹊嬉戏,白色的毛茸茸围脖托起了她的小圆脸,头上别了两朵对称的珠花。俏皮可爱。 这是她的六妹云璧珠,段氏的亲生女儿,今年九岁。 段氏还有一个儿子,是长房的三少爷,云府孙辈中排第七,今年七岁。 云璧珠的身边是她的四妹云青秀,十二岁,比云月圆小半岁,生母是陈姨娘。她穿着碧绿色的夹袄,绣着梅开枝头的红色裙子,倒与一旁的云璧珠相互呼应。 但云青秀已经长开了,尖下巴俏丽。搁在白色的围脖中,双眸低垂,楚楚动人。 嫡庶两人站在一起,单看气韵和容貌,云青秀这个庶女远远胜过嫡女云璧珠。云璧珠,还是太嫩了。 “两位妹妹下课了,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云璧珠走到她面前,笑说道:“听说姐姐病了,我来看看。哎,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好香啊!我也想吃,正好我和三姐都饿了。琉璃和砚台也都还没吃呢!” 云倾华真想翻个白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恐怕是闻了香味过来的吧!“不过是一些米粥而已。” 她倒没什么,这粥她不喜欢,云璧珠想吃就吃。可她转头一看站在圆桌旁的几人,紧抓着手里的碗,似有打死也不放开的架势。 笑话,要是被她们四人吃了,岂还有她们的份。 可是,她们太了解自家大小姐了。向来,只要是夫人和六小姐开口要的东西,大小姐没有不给的的。 众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床上的云倾华身上,带了哀求的目光。 云倾华无奈,没想到有一天,她要为捍卫一锅粥,而得罪自己的妹妹。“这粥,是我赏给下人的,四妹和六妹确定要吃?” 云璧珠要是敢吃,等于变相的承认自己就是下人。 圆桌旁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真为自家大小姐喝彩。她保住了粥。 云璧珠一惊,没料到对她有求必应的傻蛋大姐,竟然变相地拒绝她? “那我不吃了。”她才不要自掉身价,去跟一群奴才抢吃的。 一想起母亲这几天给她们吃的东西,云璧珠自动地把桃鸳园的人归位畜牲一类。 云璧珠好糊弄,可是她身边的云青秀可不好糊弄。 云青秀说道:“既然是赏给下人的的,那姐姐为何要吃?” 言外之意,云倾华也在自贬身份做下人。 ** 码字不易,希望亲们喜欢我的文。喜欢就就推荐,如果你想养肥了在一口吞了,就先放入收藏夹中。今天会有三更,这是一更。 十章 摔锅 云倾华一记犀利的目光扫向云青秀,吓得云青秀一个哆嗦。对于这个姐姐,她虽然也觉得她傻。可她毕竟是云府的嫡长女,天生有着很强的震慑力。 尤其是刚才的那一眼,冷得像利箭,直射向她。这种冰冷强硬的感觉,好像陈姨娘常说的……狠劲。 云倾华收回了目光,沉声说道:“这粥是秋书煮的,我总感觉这味道不像平日里的味道,所以想尝一下,看看是不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既然四妹提到了,不如你来帮你我尝尝? 如果是我鼻子的问题,那还真的请汪大夫来看看。如果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秋书偷懒了,我自然要罚她。要不然没规没矩,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说到最后,云倾华的语气越重。 云府的规矩,下人不得过问主子的事,庶不过问嫡之事。云青秀这是越矩了。 云青秀一张脸绿得跟她的夹袄一样,她云倾华从来都看不起她这些庶妹。凭什么?不过是有个立了功的江氏做娘而已,而且还死了。有什么好神气的? 云倾华看她一脸愤愤不平,又不敢言的样子,冷笑道:“怎么,不愿意?” 云璧珠也不傻,自然听出了两个姐姐的剑拔弩张。于是眨着大眼睛说道:“大姐姐,不过一碗粥而已嘛,大姐姐要是不满意,就把秋书给了我吧!她那一双熬粥的巧手,母亲可是惦记好久了。” 正在听着的秋书身子一抖,捧着白瓷碗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奴才的命运,只能任由主人挑挑拣拣,像个货物一样送来送去。 云倾华摇摇头,说:“母亲能看上秋书,那是她的福气。可秋书是我母亲给我选的丫头,陪着我长大,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念想。” 云璧珠俏皮的圆脸瞬间垮了下来,这是第二次,这傻蛋大姐又拒绝了给她东西。 大姐变了,变聪明了。 “算了,既然大姐什么都不舍得给,那我就走了。”回去跟母亲说,母亲一样能讨来给她。“既然大姐病了,就好好休息。别再到处乱跑,别一看见什么东西就好奇,小心下次丢了性命。” 云倾华拿着汤匙的手一抖,内心翻涌,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多谢六妹的提醒,大姐记下了。” “行,那我走了。”云璧珠说完,转身就走。 经过圆桌的时候,看到桌上香喷喷的一锅粥,心里的气更大了。 她突然的身子一歪,向圆桌的方向倒去。手好巧不巧的碰到了锅,然后那锅就跟有了脚似的,往地面扑去。 “哐啷。” 声音是既清脆又悦耳,锅四分五裂,里面的粥洒了一地。 云璧珠直起身来,转头对云倾华道:“哎呀,对不起啊大姐,我刚才脚抽筋了,不小心碰到了锅。这粥都撒了,真是可惜。” 云倾华努力忍住自己不发怒的心脏,淡淡道:“不过一锅粥而已,破罐子摔了就摔了,府里又不是缺了这点粮,六妹又不是故意的。不过六妹还是找个大夫过府看看,脚抽筋可不是小事,别到时候落了病根,成了跛子。” 屋内众人,齐齐低头憋着笑,大小姐这嘴巴是越来越毒了。以前都是明着骂人,现在都是咬文嚼字,骂人不带脏的。 不过,她们喜欢。 云倾华内心却是一惊,云璧珠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而已,就已经被段氏教育得于心计,善耍手断了。 云璧珠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 她刚想回嘴,却被身边的云青秀拉了衣袖,对她摇摇头。她也只好作罢,怒气转身,吼了一声“走”,四人又鱼贯而出。 回去之后,让母亲来收拾这个傻蛋。 “哈哈哈……” 等人一走,屋内众人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尤其是冬晚和绿鹦的笑声最大。 冬晚捧腹笑道:“四小姐吃瘪,太搞笑了。你没看见她刚才一张脸,鼓得就跟葱油饼一样圆,太……” “咳咳。” 冬晚的絮叨,被刘妈妈制止。无论主子被数落成什么样子,她们都没有品头论足的资格。 刘妈妈吩咐朝春去拿了扫帚来收拾垃圾,而后说道:“大小姐,冬晚年纪还小,你别怪她。” 还年纪小呢?也跟云倾华一样大了。 云倾华倒是无所谓:“没事,粥撒了就算了,好在你们还人手一碗,都有份吧!” 众人手里都各自拿了碗粥,只有云月圆的手里,空空如也。 她刚才去给云倾华送粥,刚回到桌边,准备再盛一碗时,云璧珠就进来了。她们也只好放下手里的活。 众人视线又齐齐落在云月圆的身上。 云月圆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目光,一时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两手互搅着不知道该放哪好。“我……我……” 绿鹦是她的丫头,自然为自己主子好,于是说道:“二小姐,你吃我的吧!我不饿。”其实,她很饿。 刘妈妈也说道:“二小姐,你吃这碗吧!我还没吃过。” “不,不行。”云月圆连连摆手,刘妈妈是大姐的人,她不敢。 那边云倾华,看到云月圆的举动,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云月圆好歹也是半个主子,竟然怕一个下人。 不受宠的主子,在这深宅大院里连个下人都不如。 “月圆,你过来。” 云月圆听到声音,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她又恢复到了担惊害怕的样子。姐姐刚才好吓人,都把四妹和六妹骂走了。姐姐是不是又要那她啊? 云倾华看着她一副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无奈地说道:“你吃我这碗吧!” 云月圆的惊恐之色更深了,双臂挥得更迅速了。“不……不……不……”不了半天,也不不出来。 刘妈妈的东西她都不敢要,更别说是姐姐的了。 “我刚吃了药,嘴巴很苦,吃不下沾油的东西。你要真不吃,我可就给冬晚了。”不过云倾华也明白,就算她给了冬晚,云月圆也不敢去抢。 哎,她太软弱了,做她云倾华的妹妹,可不能这么软弱。 话说回来,她软弱,还不是被自己给逼出来的。 ** 今天的第二更,^0^亲,求推荐,求收藏。 十一章 赏赐 云倾华说道:“你先把这碗粥吃了,吃完了姐姐有话问你。” 云月圆怯懦地接过粥,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是在逗她之后,才小口地吃起来。软软的米粒下肚,暖得她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这还是第一次,姐姐对她这么好。好像漂久了的心,终于有了依靠。 “怎么哭了?”云倾华诧异,一碗粥而已,不至于感动得哭了吧? 云月圆抬起小脸,笑道:“粥太烫了。” 粥一直在云倾华的手里,烫不烫她还不知道,都快凉了。 云倾华也不说破,又问道:“我问你,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穿那么少?我看你这衣服都还是去年的,都小了。府里没有发新衣吗?” 本来她没注意到的,前世她也没注意这个事情,她很少过问下人和庶妹的事情。 可是刚才云璧珠和云青秀进来的时候,她们身上穿得暖和的夹袄,还有围脖。再看看云月圆和自己的下人,穿得都很单薄,而且还是去年的衣服。像冬晚和绿鹦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身上的衣服怎么看着都是紧的。 云府每年每季,都会置办下人的衣服,夏有夏裳,冬有冬袄。云老太君抚体恤下人,从不缺短。 刘妈妈走了过来,说:“这事我曾跟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提过,王妈妈说,咱们刚来平阳,一切开支都以节省为主,就免了今年的冬衣。这事事先也没有明说,我们的夹袄厚衣裳大多都留在京城,没有带过来。” 段氏这是出了笼的兔子,开始蹦跶了。 在京城,在云老太君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敢怎么样。一离开了云老太君的视线,她就是真正的当家做主了,想干嘛就干嘛。例如,在长房的吃食上动手脚,在冬衣上动手脚。 就算回京之后东窗事发,那也是先斩后奏,优势在她那边。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也就搪塞过去,云老太君难道还亲自来平阳调查不成? 其实,段氏这一招很蠢。 先斩后奏固然是好,可在云老太君的眼里,段氏就是一个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人。要知道信任这东西,垒建的过程是漫长的,崩塌不过一瞬间的功夫。 云倾华看着云月圆瑟缩的小脖子,要不是屋内烧了暖炉,恐怕手都是冰凉的。 “刘妈妈,一会给每个人赏两颗金珠子,下午出府去挑些夹袄厚裳棉鞋,不能再冻着了。至于月圆,就拿五颗吧!挑些喜欢的珠花,这头上太素了。”一点也不像个小姐。 冬晚高兴地跑过来,道:“大小姐,真的赏我们金珠子吗,真的可以买新衣服吗?” 小孩子的要求,总是很简单。 云倾华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当然是真的。” “太好了,这衣服穿得太难受了,我的胳膊都张不开。” 众人已经喝完了粥,走了过来。 夏雨拍着冬晚的脑袋道:“你整天都不用干活的,张什么胳膊,我看是玩雪的吧!” 冬晚年纪小,桃鸳园的人都不舍得让她做什么活。除了端茶倒水,其他时间都是玩,教她针线她又不肯学,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 云月圆说道:“姐姐,不用的,我还有衣服。你这样,夫人会不高兴的。” 朝春也说道:“是啊,大小姐,府里如果只有我们院添新衣,夫人那里,面上肯定不好过。” 整个云府,只有嫡大小姐的院里添了冬衣,那其他院的,还不都恨上夫人了。夫人无端被恨,肯定会将罪过记在云倾华的头上。 云倾华无所谓,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狼心狗肺的自己了。她要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谁都不能再欺负了她们去。 “无妨,又不是统一裁制,你们看上了合适就买。你们没日没夜地照顾我那么辛苦,有赏是应该的。赏了你们的,那就是你们自己的私房钱。拿自己的私房钱买衣服,难不成还是错的? 至于月圆,她是我长房的二小姐,添件衣裳头饰,谁敢说三道四?” 段氏即便是心里不痛快,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她没理。 至于她以后会不会给她穿小鞋,云倾华想那是肯定的。从她再次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不再顺从段氏,没理由重蹈前世的覆辙,段氏把她卖了,她还帮段氏数钱。 猫抓到了老鼠,老鼠反抗还被打了呢!更何况是像段氏这样老奸巨猾的猫,怎么可能任由一向乖顺的老鼠摸了她的猫须。 云倾华继续道:“刘妈妈,一会你跟她们出去,如果看到有合适的,也给两位少爷买几身回来。” 既然她这里没有冬衣,那她两个弟弟那里也肯定没有。 刘妈妈点头应下。“不过,还是分两批出去吧,一下子都出去,太扎眼了。而且小姐这里,也需要人照顾。” 云倾华想也是,“那你们自己安排吧!” 最后决定,云月圆,绿鹦,刘妈妈,秋书先出去,剩下的明天再出去。 冬晚本来想今天就出去的,可是刘妈妈说,已经有云月圆和绿鹦两个小孩了,可不能再多一个小孩了。不然到时候就不是逛街,是寻人了。 午饭前,云倾华让朝春先去厨房吱个声,说大小姐胃口好了不少,想吃饭了,另外多做一份蛋羹。 到了午饭时,朝春去领回来的饭菜,又恢复到了她们以前吃的。软香的米饭,可口的荤素搭配。几人吃了个爽快,吃了个大饱,碟子上一根菜叶都不留。 刘妈妈说的没错,夫人断了谁的吃食,都不敢断了大小姐的吃食。 * * 笙言而有信,今天的第三更。喜欢的推荐,收藏。^0^春节就要到了,亲们都买好年过了吗? 十二章 下床 到了下午,云倾华想下床走动走动,躺在床上三四天了,四肢都已经快麻木了。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稍微移动就传来钻心的疼。 朝春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劝道:“大小姐,你还是先上床躺着吧!小心伤口再裂开了。” “没事,躺得人都发软了,不过是走两步而已。”身上虽然疼,可是腿还是好好的,并没有疼痛之感。 前世,她受完鞭刑之后,又在雪底里跪了两个小时,父亲大有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可老天终究是可怜她,没让她死了。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才可以下床走两步,不仅性命去了大半,一双腿也废了。每到换季就会疼得刺骨,冬天里连走路都走不了。 如今想来,当初还不如在受罚的时候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后来祸害自己身边的人。 云倾华看着一旁扶着她的朝春,正在做针线的夏雨,还有正蹲在暖炉旁无聊的冬晚,所有人都在,真好。 “把窗户打开吧!” 朝春劝道:“大小姐,你身体还没好,不能见风。” 云倾华笑道:“没事,已经好多了,我想见见阳光。”她重生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见过一丝阳光。 “既是如此,大小姐也得披件斗篷。” 夏雨主动从木施上拿过一件褐棕色的斗篷,给云倾华披上。 云倾华看着身上披风的颜色,秀眉一紧,这斗篷是段氏送的,颜色又老又土。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冬晚将窗户打开。 寒冷的冷空气从窗口涌进来,扑在她温热的脸上,使得她本有些混沌的脑子立即清醒了过来。 窗外的屋顶上已经积了厚厚的白雪,泛着刺眼的光芒。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桃树,全无绿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有两只麻雀停留在上面嬉戏,一只啄另一只的翅膀,一只拱另一只的脖子,玩得不亦乐乎。 桃鸳园之名,便是从这棵桃树而来。 云倾华喃喃道:“活着,真好。” 冬晚心思单纯,说道:“大小姐当然是活着啊!” 朝春和夏雨年纪较大,经历得也更多,自然明白云倾华那四个字里的意思。 老爷能为了如意苑里的那人,将大小姐打得半死,就说明那人身份没那么简单。还能活命,已经是老天眷顾了。 冬晚支着小脑袋,摇摇望着院子里的大门,喃喃道:“刘妈妈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好想她啊!” 夏雨噗嗤一笑,道:“你是想素甸斋的点心吧!” 小心思被揭穿,冬晚跳起来就打夏雨,“我哪有,你诬赖我。你讨厌,讨厌。” 云倾华和朝春对视一眼,摇头一笑,也不阻止两人玩闹,径自往一旁的罗汉床坐下。 平日里,夏雨很喜欢捉弄冬晚,谁让冬晚是桃鸳园里最小的一人。 *** 到了酉时,桃鸳园院子里传来了嘻嘻笑笑和说话的声音。云倾华知道,是刘妈妈她们回来了。 冬晚第一个跑了出去,盈盈叫了声“刘妈妈”,那撒娇的声音,就跟自己亲妈似的。 刘妈妈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冬晚的笑声就更大更欢了。 冬晚几人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手里大包小包,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走进来。垒在圆桌上的东西一层又一层。云倾华怀疑,这几人今天是不是扫荡大街去了? “大小姐怎么起来了?”刘妈妈见云倾华坐在罗汉床上,吓了一跳,“大夫嘱咐了要好好休息。” “没事,不过是换个地躺着而已,都买了什么东西,这么多?” “都是平常吃穿用的一些东西而已。大小姐,今日上街,我遇到了汪大夫的夫人,做主送了她两匹织缎,还有两盒素甸斋的点心,你不会怪我吧!” “怎会,你做的很对。”云倾华说道:“汪大夫是男子,你也不便送他东西,送给他夫人正好合适。” 要是直接送给汪大夫,那就是私相授受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月圆呢?”云倾华看着屋子里喜逐颜笑,正在拆东西的众人,并没有看到云月圆主仆。 刘妈妈解释道:“二小姐在回来的路上鞋湿了,回东厢房换去了。” 云倾华笑笑不语,应该是小姑娘买了什么好东西,不愿意跟大家分享,拿回自己屋里藏去了吧! 这要是在前世,云倾华一定会火冒三丈冲进她的房间搜个底朝天,看她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可现在,她不会了。云月圆也十二岁了,已经可以说亲了,可以嫁人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 “刘妈妈,这东西放哪啊?”房门口,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云倾华眉头一皱。 刘妈妈忙解释道:“这是门房的云六,帮我们把东西搬回来的。”说完,就迎了出去。 云倾华不是因为桃鸳园进了男子而皱眉,她是在想,怎么还有东西? 进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瘦瘦高高的。虽然穿着小厮的衣服,但身上清爽干净的感觉并没有被寒冷的风雪掩藏。 门房等于云府的第二道门面,往来访客都需要门房接待通传,机灵是一定要有的,形象也很重要,歪瓜裂枣的是当不了门房的。 云六放下东西,走过来给云倾华请安,“云六给大小姐请安。” 语气里带着恭敬,但并没有讨好巴结之意,就只是一个奴才给主子请安。 云倾华点头,很是满意,“你叫云六,你爹是负责府里修缮的管事吧!” * * 木施:度娘说所谓的木施就是古代用来挂衣服的木架子。 亲们,喜欢就投个推荐票,求订阅。 十三章 话多了 云倾华第一次回平阳云府老宅,对于府上的下人并不熟悉。按时间推算,她刚回来三个月,是不认识云六的。而她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 她之所以知道他是修缮管事的儿子,是因为两个月之后,云月圆的屋子漏雨,她找了云六爹,云六跟着他爹过来。 云六回道:“是的,大小姐,我爹叫云海,自老太爷起,便是负责府里修缮的管事。” 聪明人很会说话,也会见缝插针。云倾华并没有问他他爹的名字,而他却自曝出来,在主子的脑海里留下个印象。 而且他说他爹是老太爷时候起就是府上的管事,说明他爹深得老太爷器重。要知道,不是信任的人,是不可以看守祖屋的。 是个又机灵又聪明的小伙子。 不过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刘妈妈说的不假,段氏是真的没有发冬衣。他身上虽然穿得厚厚的袄子,但却已经洗得有点发白了。 那么好收买人心的机会,云倾华自然不会放过,也算是在外院有双眼睛。这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有个传话的。 “我屋子里的丫头娇贵惯了,走两步路就喘气,还麻烦你帮她们把东西搬进来,刘妈妈,拿颗金珠子给他。” 云六再次躬身道:“谢大小姐赏赐。”也不拒绝。 刘妈妈将金珠子给他,又领了他出去了。正好换了鞋子的云月圆主仆进来。 冬晚已经在那边嚷嚷了,盯着华丽漂亮的衣裳看个不停,连她的点心都不顾了。 “哇,这衣服好漂亮啊,这褂子上的丝线可真漂亮,这围脖好软啊!戴在脖子上一定很暖和。” 朝春一盆冷水泼过去,“再漂亮也不是你的。” “也是,不是我的。”冬晚一张小脸垮了下来,不过一瞬又恢复过来,说:“反正明天我也能出去,到时候我要买更多更漂亮的衣裳。哎,不对,你们买了这么多,是不是把漂亮的都买完了,剩下的都是丑的。” 夏雨也苦瓜脸道:“是啊,你说的对。哎呀,我今天应该先出去买的,要不然明天再去买,都没有好东西了。” 冬晚要哭了,“怎么办,朝春姐姐,我没有漂亮衣服了。” 云月圆喏喏插话说:“其实,还有很多漂亮的衣裳,我本来想买,可是尺寸有点小,我穿不了。” 罗汉床上,云倾华听到云月圆说话,心里一惊。 云月圆是不会主动说话的,她只会把自己当透明地隐藏。她疑惑地看向刘妈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刘妈妈会意,说:“二小姐今日跟我们上街,见识了不少,话也变多了。” 这是好事。 刘妈妈继续说道:“因为天冷,我们就直接买了成衣。我还买了几身两位少爷的衣裳,等他们回来,就可以穿了。” “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 正说着,云月圆走了过来。 “姐姐,天气冷了,我给你买了个小手炉。”云月圆将手里的手炉递过来,喏喏道。 手炉虽不是贵重的东西,但是实用。“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等下次咱们出去玩的时候带上,手就不会冻了。” “姐姐喜欢就好。” 云月圆又笑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特别迷人。 云倾华冲到嘴边的“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怕吓着了这孩子。 云倾华说道:“出去逛了一天也累了,刘妈妈,赶紧让人去领了晚饭回来吧!” 刘妈妈应声,吩咐朝春去厨房领饭了。 朝春刚打开门,就看到院子里走进来的人,神情一滞,脸色变得苍白。 “哎呀,是朝春啊!这是要去厨房领饭吧!不必了,我顺路,给大小姐带过来了。” 这嗓音,拔高得连桃树上的麻雀都被惊飞了。 云倾华也听到了,送到嘴边的茶水也不想喝了,这是王妈妈的鸭嗓子,云府独一无二。她是段氏奶娘,是段氏的心腹。前世云倾华就是把朝春和夏雨先后嫁给了她的傻儿子。 这一世,王妈妈休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她身边人的主意。 王妈妈已经进来,到云倾华跟前,道:“给大小姐请安了,不知大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她不死不活地躺了三天三夜,段氏也不过问一下。今天巴巴派了人来,不知又是为何? 云倾华说道:“好多了,也能下床走两步了。这几日没能去请安,不知母亲身体可好?” “大小姐放心,夫人很好。”不知道为什么,王妈妈总觉得大小姐怪怪的,说话也没了平日里的傲气,沉稳了许多。 难道真如四小姐所说的,大小姐一病之后,性情大变? 她偷偷抬头,瞅了一眼上头的大小姐。却发现大小姐正盯着她看,吓得她立马低下头来。事后又懊恼,她干嘛怕一个傻蛋啊? 云倾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笑说:“那就好,母亲身为当家主母,日夜操劳,要好好休息。对了,王妈妈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王妈妈说道:“有两件事,第一是罗妈妈的病已经好了,夫人遣了她回来照顾大小姐。还有木耳,这丫头经常偷懒,大小姐仁善,不跟她计较。可夫人说,奴才坏了规矩就得罚,大小姐在病中,无心过问此事,夫人就替你罚了十个板子。” 一番话下来,表面上全是为云倾华好,实际上全是贬。 * * 奉上今日二更,亲,春节到了,笙需要一张票回家。拜托拜托^0^ 十四 减炭 木耳就算偷懒,也是她屋里的丫头,哪轮得到夫人越俎代庖。 罚了就罚了,明明是她段氏打的人,却还要以云倾华的名义打人,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好比一个人手痒了想打人,却还要美其名曰是为了你父母教训你。 还有罗妈妈,来平阳三个月,早水土不服晚不服,偏偏在云倾华昏迷的时候水土不服。段氏当她是傻子啊?不过是想任她自生自灭罢了。 好在云珅还有点良心,出门前不忘请了个大夫来看她。不然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只能给自己女儿收尸了。 不,收尸都轮不到他。 云倾华说道:“母亲赏罚分明,罚了也好,长长记性。那人呢?” 王妈妈回道:“正在院子里,等着大小姐传唤。”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在院子里站着吧!让她们吹吹冷风清醒清醒,想想谁才是她们的主子,她们的卖身契是捏在谁的手里。 云倾华又问:“王妈妈说有两件事,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事就是炭火的事情。夫人说咱们刚到平阳,人生地不熟,外面的炭火商都是有特定的买主,今年又特别冷,各府对炭火的需求量非常大,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上哪去买炭火。 我们下人皮糙肉厚的无所谓,只是各位主子们身子娇贵,这炭火是不能短了的。可是府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上哪去买那么多炭火。因而夫人决定,各房的炭火减半。” 云倾华幽幽道:“那一半,是多少?” 王妈妈回道:“十天发一次,一次两袋。” 一袋炭火,如果日夜连烧,最多能维持两天,两袋炭火就是四天。段氏这减半减得也太过了吧!四天的量要让她分十天用。 是欺负她不会算术吗? 云倾华冷笑:“王妈妈,府上的困难我理解,就算减半,桃鸳园也得分四袋吧!这里可有两个主子。” 王妈妈一愣,又忍不住地抬头看着这位大小姐,暗想这还是云府的嫡大小姐吗?云府的嫡大小姐绝不会为庶妹说话。 可那一鼻一眼,又的确是云府的嫡大小姐无疑。 这下,她真的相信四小姐说的话了,大小姐真的是变了。 王妈妈复低下头,说:“这是夫人的意思,夫人说是按各房来分。”而不是按个人分。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王妈妈根本就没把云月圆当主子。 真真是奴大欺主。 云倾华淡淡道:“既然府里各房都是如此,我也不能搞特殊。两袋这么多,肯定能用上十天绰绰有余。” 那边的夏雨刚想说什么,却被朝春止住了。 云倾华继续说道:“至于月圆,以后就搬来我屋里和我同住吧!” 云月圆刚想拒绝,身旁的刘妈妈却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她摇摇头。云月圆也只好闭嘴,老实说,搬来和姐姐住虽然很暖和,可她怕这个姐姐。 王妈妈又震惊了一把,大小姐竟然会主动要求和二小姐一起住,天上下红雨了?大小姐一向高傲,自恃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自降身份的事? 她好心提醒道:“大小姐,这不妥吧!” 云倾华的双眸一冷,道:“王妈妈似乎管得有点宽了。”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他房的下人,管起她的内院来了? 王妈妈抖了一身冷汗,“大小姐恕罪,是我越矩了,大小姐恕罪。” 大小姐不但变了,而且变得好可怕。这语气,这气势,都赶上府里老太君了。 等头顶上传来“没事就退下吧!”,王妈妈这才告辞转身。经过那一堆东西旁的时候,稍微停了两拍,眼红心跳的羡慕嫉妒恨了一番,才走了出去。 王妈妈走后,里屋很安静,每个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今天的大小姐,变得越来越让人害怕了。 以前,她们害怕,是因为大小姐经常对她们呼来喝去。可现在,她们觉得大小姐就像沉睡的狮子,睡着的时候很温顺,一旦醒了,就会咬人。 她们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家小姐身上的不怒而威的气势,隐而不发的怒气,言辞间的尖锐,眼眸中的冰冷。 云倾华看着一屋子默不作声的众人,大概也想到自己刚才吓着她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以前是有多失败啊,连自己的下人都搞不定。 “我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这问题,答“是”也不对,答“不是”也不对。 说“是”,谁敢质疑自家主子是个很可怕的人,说话都能吓人。说“不是”,她们也的的确确吓着了。 刘妈妈说道:“大小姐长大了,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夫人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云倾华无奈说道:“鬼门前走一遭,重活了一次,要是再这么糊里糊涂的,我这罪岂不是白受了。” 重活了一次,要是还像前世一样傻蛋,那她活得也够窝囊的。 云月圆喏喏道:“姐姐,我真的要来这里住吗?”其实,她想说,可不可以不要来和你住,我情愿冻着。 云倾华见她怯懦的样子,也知道她害怕。“月圆长大了,自然要自己住。” 心里却在嘀咕,她真的是洪水猛兽吗,人人都怕她? 云月圆松了一口气。 刘妈妈担忧道:“可是,没有炭,会冻出病来的。” “放心吧!咱们不会挨冻生病的。” 刘妈妈好奇,“大小姐有办法?”内院的主事权掌握在夫人的手里,大小姐虽然有令牌,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和夫人撕斗。 现在都晚了,有办法也做不了。云倾华说道:“这事明天再说吧!” 刘妈妈道:“是,那院子里的两个人呢?” 两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晾着吧!“一个身体未痊愈,一个刚刚被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罗妈妈,跟她说我这几天不想见她。” 刘妈妈也知道她心情不好,应了声“是”,而后就退下了。 折腾了半天,云倾华也累了。由刘妈妈扶着上了拔步床,沉沉地睡过去。 * *今日的更新,喜欢就推荐推荐,收藏,订阅^0^ 十五 段氏 弄春苑,是云府当家主人云珅和妻子段敏柔的住所。坐落在云府的中轴线上,坐北朝南。 刚过戌时,弄春苑已经点了灯火,烧了暖炉。屋子里暖气洋洋,与外面的地冻天寒成天壤之别。 段氏歪坐在罗汉床上,右手撑着太阳穴,听着对面的的小女孩炮语连珠,气愤交加。 “母亲,你知道吗,那傻蛋竟然拒绝给我东西了。她还骂我是下人,简直可恶,我要打她。还有那个秋书,不就是一个贱婢吗,装得跟个主子似的。母亲,你得给我做主啊,女儿受了委屈了。” 云璧珠见母亲一语不发,急道:“母亲,我说的是事实,你要相信我,快罚了那个傻蛋。” “母亲,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啊!” 段氏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我给你做主,你消停会吧小祖宗。” 云璧珠咬牙道:“我要她全部的东西,我让她一无所有,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她。” 段氏又是一阵摇头,叹息自家女儿还是太小了,想法也太过天真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段氏抬头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上前一步,说道:“夫人,四小姐说的是真的,大小姐真的是变了。” 段氏饱满的额头一皱,连王妈妈都是这么说,难道是真的? 中午璧珠回来跟她哭喊说云倾华欺负她的时候,她还不信,以为是自己女儿无中生有。 她又问了同去的云青秀,云青秀却说云倾华变了,不仅变聪明了,也成熟稳重了。 在她看来,云倾华那丫头不过是一个对她唯命是从的傻蛋而已,她想要什么,云璧珠想要什么,那傻蛋都会傻傻送过来,一次都没有拒绝过。 云青秀说那丫头不仅变了,而且变聪明了,会拐着弯地骂人。那丫头向来骂人都是直呼出口,随心所欲的来,怎么感觉跟变了性子似的? 王妈妈说:“大小姐竟然主动让二小姐到她屋里去住,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段氏终于开口了,“什么,让月圆去跟她住?她怎么会做这么自降身份的事情?” “我亲耳听到她是这么说的。夫人,你说,大小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段氏直起上身来,说:“不管她是不是真察觉到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转性了。莫非这个云倾华是假的?” 王妈妈也点头赞同这个说法,“那五十鞭可是卯足了劲地打,就连一开始汪大夫也说能活下来的可能非常小。夫人,你说桃鸳园的人会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换了个假的进来,继续霸占大小姐的位置?” 段氏摇摇头,便知这事不太可能。“这府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事情,都逃不过你我的眼睛。换人这么大的事,桃鸳园的人还做不到。” “那又怎么怎么解释大小姐转性的事?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们今天买了好多东西。依我看,最少也得二百两银子。” 王妈妈越说到最后越不甘,那些东西要是她的就好了。 刘妈妈一行人出府的时候,段氏就已经派人跟着她们了。她们去了哪里,买了什么东西,她早已经知道。王妈妈没有说假,刘妈妈等人今天买了差不多二百两银子的东西。 可她不明白,云倾华那丫头怎么肯给下人们打赏了?云倾华从来不屑于跟下人打交道。 刘妈妈就算是府里的老人,按她的月例银子,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更别说是那几个年轻的丫头。 至于云月圆,她连一支像样的珠花都买不起。 所以,这钱只可能是云倾华赏的。她可真是财大气粗,一赏就赏了二百两。 段氏很是鄙视王妈妈这种见到好东西就想抢的人,贪小便宜,一身的市侩味。可王妈妈是她的奶妈,她又不能说。 段氏不说,不代表没人揭这一层遮羞布。 云月圆鄙视道:“王妈妈,你是想要那些东西吧!切,都是臭烘烘的东西,你也想去沾啊!” 王妈妈被噎,这不明摆着骂她是苍蝇嘛!还说别人呢,自己还不是整天肖想霸占别人的东西。五十步笑百步,骂别人等于骂自己。 可这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来。 段氏呵斥,“行了,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话呢!” 云璧珠“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段氏直摇头,她真是把这个女儿宠坏了,可谁让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 转头对王妈妈说道:“我以前听说,有些人可能一觉醒来就转性,有些人一病之后就转性。反正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让罗妈妈和木耳时刻留意。我倒不怕她是假的,假的赶出府去就是。我倒担心,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要真是那样,那她这几年来的努力可全都白费了。 “夫人,如果她真察觉到自己受罚是因为……”王妈妈看了看云璧珠,最后选择省略了后面的话,“那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段氏瞥了她一眼,说:“如今老太君不在,这府里我说了算。这有个什么天灾意外的,老太君难不成还要亲自跑来平阳探查不成。” 王妈妈不语。 段氏吩咐道:“炭可让人送去了?” “已经送去了,那人说,每次吸一点,不会被察觉,连大夫都闻不出来。到时候烧了炭,门窗紧闭,谁也不会怀疑。” “凡事都有个万一,让罗妈妈盯着。” 王妈妈担忧道:“夫人,罗妈妈会不会……毕竟,她的卖身契可在大小姐的手里。万一到时候她反叛了怎么办?” 段氏自信道:“卖身契在那丫头手里,可我才是云府的当家主母,决定她命运的是我。” 到时候云府的嫡大小姐换了主,她那一张卖身契就是废纸,怎么死还不是她说了算。 外屋传来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道:“夫人,老爷回府了。” * *奉上今日的更新,笙正在准备年货,需要你们的推荐票载回家^0^ 十六章 回府 云府的老爷云珅,在离府四日后,终于踏着寒冷的月色回来了。 这几日,他带着两个儿子去拜访了乡绅世族,朋友同乡,后来又去拜访了端定侯世子,累的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回府了。 刚回到内院,就看到妻子的房里还亮着灯,他心里一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苦多累,总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亮的。 再看到冲着自己跑过来的小女儿,唯一的那一点疲惫也一扫而光了。 “父亲。”小小的人儿向他跑来。 云珅弯下腰,张开翅膀,温柔笑道:“我的璧珠。” 云璧珠撞进父亲的怀里,甜甜笑道:“父亲,我好想你啊。” 云珅抱起女儿,“父亲也想你。” 段氏走了出来,嗔道:“璧珠,快下来,你父亲累了。” 云璧珠别过头,不理人,不听话。 “没事,我也没多累。”云珅说道。走到罗汉床上,放下女儿,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倾华怎么样了?” 段氏心里不痛快,一回来看到自己美丽的妻子,不先问候温存一番,到先问起那个受了罚的逆女。她都怀疑老爷是不是男人了? 可不痛快归不痛快,老爷问了,她还是得回:“已经醒了。今天我派王妈妈去探望了一下,都已经能下床了。” 醒了?下床了? 云珅很是惊讶,他离开之前,汪大夫可是说至少也要躺个十天半月的,这才几天,就能下床了? “我去看看她。” “哎,老爷,别。”段氏拦道:“天都已经晚了,倾华都已经睡了。反正老爷也回来了,什么时候见都可以,不急在一时。” 云珅想想也是,是他太心急了。 好在江氏泉下保佑,他们的女儿平安无事。那天他听到她哭喊求饶的样子,声音声嘶力竭,到最后慢慢弱了下去,他的心纠疼得快要爆裂了。可是那人没说停,他也不敢停。 “她能吃下东西了吗?你让厨房做些补品给她送过去。” 段氏又老大不痛快,那丫头没病之前天天大鱼大肉燕窝银耳的,还不够啊? 可面上还是说道:“她现在是虚不受补,老爷别太心急。等问过汪大夫,汪大夫说什么时候能补,再补也不迟。” “嗯。的确是我太心急了。” “不过啊,大小姐这一病,可懂事多了。我听说,她今天就赏了二百两银子给她房里的人,还准她们假,让她们出府买东西。” “倾华心地善良,体恤下人,这点啊,跟她娘很像。”他不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每次段氏都很他说倾华如何如何的心地善良,如何如何的敬老护幼,总之,这个女儿是千好万好。 段氏此刻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 她话里的重点根本就不是云倾华心地善良,“可是,这一赏就是二百两银子。虽然我知道姐姐的嫁妆丰厚,可倾华这样大手大脚的,也不是良久之计。” “没事,江氏留给她的嫁妆,够她挥霍三辈子。只要她高兴就好。” 段氏真想拍他一巴掌,你高兴,老娘不高兴。要是嫁妆被她挥霍完了,那她还怎么要过来? 以前在云府,有老太君看着,她不敢明目张胆的索要,只让云倾华以送给妹妹礼物的名义揽入自己的库房里,前前后后加起来,值钱的也不过十几件而已。 云倾华都不把那十几件东西放在眼里。 她要不把云倾华的嫁妆骗过来,再过两三年,女儿儿子都说亲了,她拿什么给女儿做嫁妆啊! 她只是一州知府的嫡次女,虽然她嫁给云珅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典仪,但能嫁到京城已经算是高嫁了。这几年云珅平步青云一跃龙门,做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她在京城的贵族圈里也总算露了个脸。 可脸还没混熟呢,又碰上了该死的丁忧。 她的嫁妆也就三十六抬,跟江氏两百八十八抬相比,连人家的零头都不上。 云家官居礼部侍郎,也算高门大户,这些年也置办了不少的产业。可那些都是公中的,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江氏死后,老太君也没想过将江氏的嫁妆占为己有。还说什么江氏于云家有恩,就算落魄,也不轮不到占一个女人嫁妆的道理。何况,江氏还有子女在呢! 啊呸,装什么高风亮节。 谁不知道江氏祖上是商人发家,家里的钱多到用不完。云倾华这个礼部侍郎的嫡长女出嫁的时候,还不是巴巴的再送来。 段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岔开道:“老爷,要不要将倾华禁足?” 云珅觉得莫名其妙,干嘛要禁足?“好好的为什么要禁足?” “老爷别误会,我也是为了倾华好,倾华毕竟年纪还小,如果还像上次那样冒冒失失冲撞了那位,那倾华岂还有命在?” “可咱们也不能将她关一年啊!”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本就无辜受罪,还要平白被禁,云珅就觉得这事十分的不公平,也替自己的女儿委屈。 可段氏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下次再冲撞了那位,再打个五十鞭,倾华必死无疑。“这事,等我明早去过如意苑之后再决定吧!” 段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今年端定老侯爷和世子爷在平阳,老爷觉得这年该怎么过?都需要随哪些礼?” 如果是在京城也就算了,过年过节也轮不到一个侍郎去给侯府过年,侯府恐怕连门都不让进。 可现在不一样,平阳不大,端定侯应该很闲,又是同朝为官,侯府应该会让云府的人进去了吧! 云珅说道:“这事容我先想想吧,要随哪些礼,到时我列个清单来,你照着采买。” “是。”段氏没有意义。云珅是做礼部工作的,在这方面自然比她懂得多。“老爷风尘疲惫,先沐浴更衣吧!” “嗯。”他的确太累了。需要一个热水澡好好去去身上的浊气,于是迈步往浴间走去。 ** 奉上今日的更新。 求推荐,求收藏。求推荐,求收藏。求推荐,求收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0^ 十七章 弟弟 清晨,桃鸳园。 云倾华总感觉鼻子里有一股瘙痒的感觉,像蚊子叮咬一样。她挥手一赶,蚊子飞走了。可没过一会,瘙痒的感觉又传来。她想打个喷嚏,又打不出来。 耳边好像传来“咯咯”的笑声,听得不真切。云倾华疑惑,难道是冬晚? 鼻子里的瘙痒之感更难受了,云倾华偏了偏头,醒了过来。 焦点慢慢聚集,视线越来越清晰,头顶上方,正并排搁着两个小小的脑袋,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晃着一模一样的脑袋。 云倾华失声叫了出来,“翎儿,羽儿。” 这是云倾华的两个双生亲弟弟,云思翎,云思羽,今年十一岁。江氏再生下他们之后,耗尽了元气,不过三天就去了。 这两兄弟,活波开朗,聪慧异常,三岁就背全了三字经,四岁开始读书写字,十三岁就已过了乡试。 云府里,老太君最喜欢这对孙子了,这两小子在哄人方面无师自通,经常将老太君哄的天花乱坠,笑声不断。 可惜,天妒英才,云思翎在十二岁的时候,溺水夭折了,云思羽在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陪同家人去上香,路上马受了惊,他被摔下山崖,也去了。 从那以后,云府里再也没了他们的笑声。 “姐姐怎么哭了,莫不是一日不见我们,思之如狂?”云思翎打趣道。 “去去去,才不是呢,姐姐一定庆幸自己居然受了五十鞭还能活着,呵呵呵。”云思羽说道。 云倾华的确又矫情的哭了,为什么?她不知道,就是想哭。重生以后,每见到一个人,她就想哭一次。 “都有,姐姐庆幸自己还活着,姐姐也想你们。” 时隔七八年了,能不想吗? 云倾华坐了起来,道:“快让姐姐看看,有没有受伤,冷不冷,饿不饿,哎呀,才出去两天怎么就瘦了呢?” 两个小男孩满头黑线。 云思羽道:“不冷也不饿,不胖也不瘦,还是老样子。” “哪有,就是瘦了。”云倾华坚持,她记得他们的脸上有厚厚的肉,很好捏。现在的脸上,都没肉了。 云思翎赶紧转了话题,不然姐姐一定会在瘦不瘦这个问题上纠结到中午。“姐,我饿了。” 云倾华点了他的额头,道:“还说不饿。”叫来了刘妈妈,让她去准备吃的。 他们身上穿的,是昨天刘妈妈上街去买的衣裳。可想而知,他们也没有厚冬衣。 前世她没有注意过他们穿的衣服,难道前世里他们也像刘妈妈她们一样穿不暖吗? 段氏,她竟然敢让她的宝贝弟弟挨饿受冻,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刘妈妈和秋书端了食物进来,云月圆也来了。 云思翎看着云月圆,笑道:“哎,二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云月圆穿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色底、绣着粉红杜鹃的裙袄,立领的领子将她的脖子拉得很长,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头上两只粉红色的珠花,显得整个人温婉娴静,端庄淑怡。 果然是人靠衣装。 云月圆给两个弟弟见了礼,然后走到云倾华面前,腼腆问道:“姐姐,好看吗?” 云倾华点点头,浅笑道:“好看,以后就该这么穿。这才有云家小姐的气派。” 一抹红晕染了云月圆的耳根,她内心雀跃不已。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被人夸呢?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夸。 “去跟弟弟们吃点心吧!”云倾华说道。 云月圆应声,而后过去了。 云倾华叫了朝春过来伺候她起床,这活是她做的。可来的是秋书,却不见朝春。 秋书解释道:“大小姐忘了,今天轮到朝春她们出府。本来是想下午再去的,可是冬晚那丫头等不及了,朝春她们拗不过,就出去了。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和刘妈妈应付得来。” “我倒忘了这事了。扶我过去吧!” 秋书扶着云倾华到圆桌旁坐下,给他们三人各倒了杯水,道:“慢点吃,别噎着。” 云思羽喝了茶,问道:“姐,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回来了,提前买了糕点?” “这是你二姐昨天出去了,顺便买回来的。我又不会预知术,怎么知道你们今天回来?” 云思翎说道:“我们昨晚就回来了,只不过回来得有点晚,就没来打扰你。” 云倾华不高兴了,“臭小子,回来了也不派个人过来跟我打招呼。” 他们两个十岁之后,就不再跟云倾华住一个院子里了。他们又不愿意用丫头伺候,而是各自配了个小厮。 云倾华又问:“还有你们那两个小厮,一个叫十全,一个叫补丸是吧。他们两个到底认识谁是他们主子了没有啊?” 十全和补丸是一起被派到两人身边的,是老太君亲自挑的人,既聪明又机灵,还认得几个字。除了伺候他们的生活起居之外,还能做个书童。 老太君给他们挑小厮的时候,两人正在边上。老太君让他们给小厮起新名字,正好这时负责给老夫人诊脉的大夫来送十全大补丸,两人一致决定,一个就叫十全,一个就叫补丸。逗得老太君又笑了半天。 十全还好,这名字中规中矩。可是补丸就不高兴了,谁愿意每天被人补丸补丸的喊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卖补丸的呢! 十全大补丸,十全在前,跟着大哥云思翎。补丸在后,跟着弟弟云思羽。 补丸严重抗议要改名字,云思羽说“补丸补药补汤补丁补洞”只能选一个,补丸思来想去,比较来比较去,还是坚持不改了。补丸就补丸吧! ** 今日的更新,新文需要大家的推荐才有动力,希望大家慷慨解囊。 十八章 来探 18来探 十全和补丸刚认了主子,可是这两主子长得一模一样,又都同住在院子里,闹了不少的笑话。 比如,十全会端茶给云思羽喝,十全会把云思翎的衣裳放到云思羽的房间,补丸会给云思翎擦汗,补丸会喊云思翎少爷,尔尔。 不过这两小厮,既然是老太君挑的,那就证明她眼光不错。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家主子身上的特征,习惯动作,性行脾气。很快的,像上面提到的错误再也没发生过。 云思羽嗔道:“姐姐,你就放心吧!都这么久了要是还认不得自家主子,那我可要回去跟祖奶奶退货了。” “退什么货啊?”这声音来自门口的方向。 里屋众人齐齐看去,云家老爷披了一身黑色斗篷进来。云珅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开始发福,留了一字的胡子。 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冠如玉,锦袍加身,皓齿深眸,双臂背于身后,周身散发着高贵优雅之气。 云倾华和云思翎云思羽起身,见礼:“见过父亲,赵公子。” “嗯。”云珅并没有面向自己的儿女,而是侧身,对身旁的少年道:“赵公子,请坐。” 赵公子也并没有拒绝,径自走过去坐下。 云倾华对云月圆道:“带弟弟们到你房间去吃。” 云珅很满意云倾华的做法,证明她很关爱弟妹,懂事。 云月圆点头应下,领着两兄弟出去了。绿鹦拿了点心,也跟着出去了。 秋书上前倒了茶,然后退到外屋站立。 云倾华背对着身后的人,心里压抑的怒气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涌,紧咬着嘴唇,手指紧撰,指甲陷进了肉里。 前世,因为这个人,她废了半条命,无法生养。前世,他被这个人骗了身体,骗了心。 前世,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妻,他会倾其一生爱他。可到头来她才发现,她不过是他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连妾都不如。 什么拜堂成亲,什么洞房花烛,什么海誓山盟,不过是一个骗局,一场笑话。 直到她的妻子找上门来,她才知道,原来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假的。她悲伤至极,怒气攻心,一口气没喘过来,惨死在他怀里。 如今想来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推托有事不能经常回家,为什么总是以她身体不适为由少出门,为什么云月圆说他非良人,为什么父亲一再反对她嫁给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假的,唯独她不知道。 他骗得她好惨啊!赵凉奕。 “身体好点了吗?”他问。 云倾华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都过去了,以后她会离这个人远远的,再不想有任何交集。 她转身,顾自坐下,倒茶喝茶。“好多了,能走几步路了。” 云珅很不满意她的行为,太目中无人了。他低低责备道:“倾华。” 云倾华放下茶杯,说:“对不起赵公子,我被打了五十鞭,又跪了两个时辰,实在是没力气站着了。” 屋内众人皆是疑惑。 一道不屑的语声传来,“云大小姐这一病可真严重,莫不是病糊涂了,要不是我们公子开恩,云大小姐可真的要跪上两个时辰了。” 这人叫平川,赵凉奕的跟班。前世成亲之后,她见到他的次数比赵凉奕都多。 她真是猪脑子,竟然没察觉。 不过,他刚才说什么?“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跪吗?” 罗汉床上的两人皆是皱眉,疑惑。赵凉奕问道:“云大小姐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没有,可能是我睡了太久,脑子还不清醒,记错了事情。抱歉,误会了你。” 怪不得她能这么快就下床走动,难怪她的膝盖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原来是没有罚跪这一事。 所以,这一世她会提前见到赵凉奕。前世,她这一病之后,要到新年除夕宴上才看到他。 赵凉奕说道:“云大小姐之所以遭了罪,皆是因为在下。大小姐放心,在下会补偿你的。” 补偿? 哼,说的简单,他能折了几十年的寿命赔给她吗? 云倾华摇摇头,“这就不必了,我不想与公子有太多的瓜葛。” “大小姐也别误会,在下也只是不想欠人情。” 那是最好,他无情她无意,她们此生不会有交集。明年八月他们回京之后,他娶他的媳妇,她嫁她的人,两不相干,后会无期。 秋书走了进来,低头道:“老爷,汪大夫来给大小姐诊脉了。” 这几天,汪大夫都会准时来给她诊脉。就算没什么问题,看在那五颗金珠子的份上,也得跑得勤快点。 云倾华说道:“父亲,赵公子,你们先回去吧!” 一般女子看病,除大夫外,不宜有男子在场,至亲可以。 不过看云珅对赵公子的尊敬程度,赵公子若走,他必相送。从他进来之后,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呢! 赵凉奕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出去了。如预期的一样,云珅果然也跟着走了。 秋书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老爷也太冷漠无情了,小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老爷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 云倾华讽笑:“权利至上,寡亲淡缘。” “这是什么意思?” 云倾华不再解释,道:“去请汪大夫进来吧!” 权利地位低的人不敢得罪权利地位高的人,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否则,她爹也不会因为别人说了一句“哪来的冒冒失失的丫头”,而将她打了半死,废了她半条命。 赵凉奕于云珅,是不敢得罪的人。云倾华于云珅,是女儿。结果他选了权利,舍了女儿。 ** 奉上今日更新。 亲们,都放假了吗?将文推荐给你的好友,或收入你的收藏夹中,带回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吧! 十九章 传闻 雪已停了,天空放晴。屋顶上的白色又恢复到了青砖石瓦的颜色,喜鹊也出了窝晒太阳,正悠闲的闭着眼睛睡觉。 云珅走在赵凉奕的后方,始终隔着半步的距离,不敢落后太多,也不敢僭越半寸。 “小女重病未愈,说话失了分寸,还希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冒失。” 赵凉奕走在前面,道:“云府的大小姐,胆色果然不如常人。我虽然并未与她深交,但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今日一见,方知传闻当不得真。” 他听说的云府大小姐,是个目中无人,高傲骄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如果她是目中无人之人,早在平川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以牙还牙,以嘴还嘴了。但她没有,反而出言道歉。 如果她是刁蛮任性,看到罚她的罪魁祸首,早就破口大骂言语相讥,而不是平静地与他说话。 如果她高傲骄横,怎么可能心有怒气忍而不发。她掐进肉里的指甲,他看得清清楚楚。 换做是他,无端被打了五十鞭,见到仇人都未必能镇定自若,可她却能。这份忍耐,有几人能做到? 云珅听了他的话,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传闻?他怎么不知道?但他也不敢问,自家女儿,自己都不清楚,说出去被别人笑死。 他说道:“还要多谢公子,饶了小女一命,免她罚跪之刑。” 被打了五十鞭已经去了半条命,如果再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倾华必死无疑。 也不知道倾华的身体怎么样了?还没来得及问汪大夫呢! 赵凉奕说道:“她本就是无辜的,我又何必非要了她性命。倒是云大人,女儿生死未卜,你倒有心情带着儿子出门会友。” 云珅讪讪笑道:“都是一些同窗好友,帖子早已送到府上。奈何刚安顿下来,加之府中戴孝,不便宴友,只能一一拜访。” 他其实也不想在那个时候离开的,可是帖子早已送到别人的府上,定好了时间,不好失约。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春节了,各府都很忙,哪有时间待客,只好选在了前几日。 赵凉奕道:“这是云大人的私事,是我失言了。” 云珅腹诽,知道失言还要说,什么意思嘛? 两人走着,如意苑的院门已在眼前。 云珅恭敬道:“公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公子需要什么,尽管与我说,我会为公子寻来。” “嗯,有劳了云大人了。”赵凉奕说完,往门口走去。 临到月牙门前,又停下脚步,转身问道:“端定侯世子可还在平阳?” 云珅回道:“还在,世子爷说要留在平阳与老侯爷过年,到明年三月再回京。” “知道了。你回去吧!”赵凉奕也不等身后的人回答,转身进了如意苑。 云珅大概也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既然两个大主子都在平阳,见面是迟早的事。两人在京城时的关系也不错,就不知道是他去拜访端定侯府,还是端定侯世子爷来找他了? 如意苑内,赵凉奕走在前,平川跟在后面。 赵凉奕说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位云大小姐的病情如何了?” 平川劝道:“少爷,平川觉得,云府的事,我们还是少管。那位云大小姐,我看也不是好相处的主。” 他不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劲,少爷还没让她坐呢,她就自己坐下了,还一副高傲神气的样子。 还有,她并不知道少爷的身份,隐忍着怒气不发,还要陪脸相笑。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女人工于心计,善用手段。 云珅说道:“我没想要管,只是该知道的咱们还要知道,说不定以后会对我们有用。” 平川想想也是,于是应声出去了。 如意苑里有一棵梅树。梅花绽放,傲然挺立,芳香肆意。仅此一棵,虽然独树一帜,但也有些孤单了。 *** 云府的正厅。 云珅坐在正堂上,左下手边坐的是汪大夫。 “你说什么,倾华寿命不过而立?”云珅震惊地站了起来,由于太急,推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倒了满桌。 汪大夫说道:“大小姐正值幼年,身体本就脆弱。五十鞭对于一个书生都未必能熬得过去,何况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大小姐能醒来,已是万幸。 可经脉受损,元气大伤,外伤易结,内伤难治。老夫尽毕生所能,而立已是老夫的极限。不过,大人见多识广,京中又多能人,相信大人一定能寻得治好大小姐之人。” 云珅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一张苍白的脸瞬间老了几岁。 他云珅的第一个女儿,结发之妻的宝贝,云府的嫡长女,竟然只有三十年的寿命。而这一切,还都是他造成的。是他亲手下令,废了他女儿的大半条命。 也就思说,十几年之后,他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汪大夫叫他流露出的悲伤之情,早司空见惯了。“云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令嫒尊贵善良,必能福寿安泰。” “这事清华知道吗?” “大小姐心中豁达,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言外之意就是知道了。 云珅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在桃鸳园,倾华不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倾华是在生气,有可能会恨他。 可是,当初所为,也是迫不得已。他若不罚她,丢官事小,恐怕云府上下都要丧了性命啊! 江氏,他该如何跟她交代? * *今天的二更。亲们,春节期间每天十二点,固定更新一章,快推荐,快加入你的收藏夹吧! 二十章 作画 如意苑。 赵凉奕披着一件白锦纹锻的斗篷站在梅花树下,撵着红艳的花瓣。红与白的相应,衬得他人更加的坚毅傲骨,尊贵优雅。 平川走到他身后,禀报道:“公子,平川听给云倾华治病的大夫说,经此一事后,她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 “什么?”赵凉奕惊得转过身来,手里的花瓣被他一扯,摘了下来。“三十岁,你没听错?” 平川说道:“我听得很清楚,云倾华年纪尚小,伤了经脉,损了元气。外伤易治,内伤难治。” 赵凉奕往前踱了步,如果云珅的女儿因为他而失了大半条命,云珅表面虽然不会说什么,但他和云府之间必定心生嫌隙,这对他非常不利。 云珅是礼部侍郎,以他的能力,将来肯定还会往上升,不容小觑。 赵凉奕说道:“让高大夫走一趟桃鸳园,看看是否有办法治好云倾华。” 京城的大夫,医术肯定比平阳的高,也许他有办法。 平川阻止道:“少爷,不可。高大夫和少爷的身份都是隐蔽的,高大夫出手,很可能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和行踪,会给少爷带来危险的。云大人也深知其中利害,才从府外另找大夫。” “话虽如此,可是云珅对我很重要。” 平川也知道他家少爷的心思,建议道:“少爷想治好大小姐,但也不用急于一时。短时间内她也不会有事,此事回京之后再安排也不迟。” 赵凉奕想想,也只能如此了。“你去跟端木说一声,我想见他一面。” 平川应声,又退了出去。 赵凉奕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被折下来的半瓣花瓣,已经被他揉出了皱痕。折痕处的颜色更深了,接近于黑色,极丑无比。 他嫌弃地仍在地上,迈步往屋里走去。 *** 桃鸳园。 正房的西边,经过落地罩,是洗浴之用。正房的东边,经过落地罩,就是里屋,也就是卧室。卧室再往里走,隔着一道碧纱厨,就是书房。书籍字画,文房墨宝,一应俱全。 但书房有点小,容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将东西搬到后园里。天气暖和,正好可以晒晒太阳。 云月圆,云思翎和云思羽正在作画,画的是梅。 后园有石桌和石凳,石凳上铺了厚厚的皮袄,阻隔了寒气。云倾华就坐在铺着石凳上,边喝粥边看着他们。 秋书正在煮茶,桌上还摆了点心。 云倾华喜欢看着他们,看他们斗嘴,看他们哄老太君笑,看他们戏弄府里的丫鬟小厮,看他们为了哄她开心百出奇招。 那边云思羽看了旁边的云月圆画的画,笑道:“二姐,你的梅花太小气了,花朵那么小,一点也没有梅的傲骨。” 云月圆揪着眉头,说:“是吗,我看看你的。”说完,往云思羽的桌上看去。“哪有小了,跟你的一样大嘛!” “哪有一样,不信你让思翎说说,是不是不一样?” 云思翎看了看弟弟的画,又看了看二姐的画,说:“我看你们的都差不多。思羽,你也别说二姐的小气,你的也大气不到哪去。” 云思羽不服,“你的比我们还小,还敢说我们小气。你看看你那花瓣,还是歪的呢!”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花瓣是歪的,明明维妙维悄,你这是嫉妒我画得比你好。” “谁嫉妒你了,臭美。” 云月圆站在一旁一脸苦恼,明明刚才还是思羽跟他说话,怎么又变成思羽跟思翎吵架了呢?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吵架,还真是奇怪。感觉就是自己跟自己吵架一样。 “哼,我不跟你说,我找大姐理论去。”云思羽傲娇地拿了自己的画,跑向云倾华。 云月圆和云思翎自然也不能落后,纷纷拿了自己的画跑过来。 秋书被挤到一边,退后时正好看到了廊下之人。见他摇摇头,于是默不作声。 云思羽将自己的画伸到云倾华面前,问道,“姐,我这画如何?” 前世,云倾华这一次病了之后,中气不足,对乐理也只学了个皮毛而已,跳舞那更是不可能。以她高傲任性的性子,自然没有耐心下棋练书法之类的。 但她却能耐得下心来钻研画作,平心静气的绘画。只因前世,赵凉奕也是个喜欢绘画之人。她爱屋及乌,在绘画方面还算颇有造诣。 琴棋书画,也算精通了一项。 云倾华说道:“画得不错,花瓣栩栩如生。不过如果你得枝条再少两支就更好了,花瓣与花枝要协调,花枝上再添一些墨点会更真实。” 云思翎迫不及待将他的画覆盖在了弟弟的画上,道:“那我的呢,我的呢?” 云倾华点评道:“你的画,用色均匀,力道适中。单看花瓣很美,画出了梅花的鲜艳。但是,你的画里,花瓣太多,花枝太少,给人以一种花枝不甘重负之感。你可以稍微减少一点花瓣,多一点花枝。” 十一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 两兄弟自然不会反驳自家姐姐的评语,反复看了看自己的画,好像还真的如姐姐说的一样。 云倾华喝了一口茶,笑看着一旁的云月圆,道:“画的怎么样,要不要让姐姐看看?” “嗯嗯。”云月圆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姐姐,你帮我看看。” 云倾华接过画,看了看,说:“画得很漂亮。”她微微倾头,小声说道:“比他们两画得都好看。” 云月圆听了之后又是一阵腼腆,这是今天姐姐第二次夸她。 感觉姐姐对她越来越好,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 *今天的一更。 二十一章 解释 云倾华没有说假,云月圆的画确实比他们两个的要好,看来平时也是下了功夫的。 “不过,如果你把画往外扩散一点就更加完美了。你看,这么大的一张纸,你的画这么小,旁边留了太多空白。一看过去,不是先看到画,而是先看到空白,那你的画就没有意义了。” 云月圆虚心受教的模样,听得很认真。 她接回自己的画,笑道:“我一定会好好画画,不让姐姐失望的。” 云倾华摸了她的小脑袋,道:“不要硬逼自己,画不好也没关系,咱们又不做什么画师。等姐姐身体好了,你教姐姐绣荷包好不好?” 前世,她记得云月圆有一双巧手,女工很精湛。 虽然她的丫鬟例如朝春,女工也很好,不过她想拉近与云月圆的关系。请云月圆教她绣荷包,是最好最快的途径。 云月圆没想到姐姐还有请她帮忙的时候,自然高兴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嗯,我一定教姐姐。” “去跟弟弟们画画吧!” 云月圆点头,欢快地小跑走了。像只见了吃的兔子,跑得轻快,欢脱。再也没了昨日的怯怯诺诺。 云倾华端茶喝茶,暗想小女娃真好哄。云月圆不像云璧珠,心思单纯,只知道受委屈了躲起来哭,对她好一点她就高兴。云璧珠有个段氏做娘,还没到十岁就知道耍心机了。 “你很懂画。” 声音自身后传来。 云倾华转头看去,见是他,于是起身见礼,“见过父亲。” 云珅微点头,“你身体还没好,快坐下吧!” 云倾华也不推辞,坐下,为云珅倒茶,问道:“父亲怎么去而复返了?” “刚才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细问你的情况。你真的没事了吗,汪大夫说你最起码要卧床半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伤口已经结痂,没什么大碍了。今天天气很好,出来晒晒太阳。” 云珅喝了口茶,道:“那就好,汪大夫说再过几天,你就可以适当的进些补,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他们都会帮你做的。” “多谢父亲。”她语气淡淡的,再也没有了之前一见到父亲就撒娇的样子。 云珅无声的叹了口气,到底是伤了父女感情了啊!“你不用太过于担心,回到京城之后,我会设法求皇上允了御医来给你治病,一定能将你的身体治好的。” “到时再说吧!” 皇宫御医,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请到的。以父亲的官职,皇上估计都不记得他是谁,更别说派个御医了。 云珅无奈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气我不该打你。可是倾华,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如果不打你,我们云府所有人的性命都不保。” 云倾华淡笑道:“我没有生气,我觉得我站在很幸福。” 有自己所爱的人在身边,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成长,为他们遮风挡雨,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这是她前世没有过的幸福。 云珅将信将疑,“你真是这么想?” “嗯。”云倾华点头。前世,她的确恨死了云珅,恨了五六年。可随着年岁渐长,她也就慢慢地明白了他的苦衷。不过是恨的太久,不愿放下罢了。 后来她嫁了人,远离了云家,那份恨也就淡了。重活一次,难道还要带着恨活着不成? 可是,那个让她短命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云倾华问道:“赵凉奕是什么人?” 云珅没料到她有此怀疑,道:“这件事你别问,以后只要记得不要靠近如意苑,在府里碰到了他也要绕道走就行。” 他问过赵凉奕,赵凉奕说没必要关着倾华,给人此地无银的意思。 云倾华料到他不会告诉她。“想必是个身份特殊,地位很高的人。至少,你不敢得罪他。” 云珅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了以前干净甜蜜的笑容,再也没有在他怀里撒欢。“你母亲说你变了,我还不信。可今天所见,你真的是变了。” 云倾华淡淡道:“刘妈妈说,我长大了。” 要是在像以前那样傻傻地活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长大了好。”云珅也没有怀疑,刘妈妈是女儿的奶娘,她这么说肯定没错。 女儿长大了是好事,会照顾弟弟妹妹,从她刚才的行为来看。她把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他们也很喜欢依赖她。“你刚才的评画,很到位,什么时候钻营的?” 云珅虽然忙,但久不久也抽查女儿们的功课。大女儿的画是个什么水平,他很清楚。 云倾华自然不能说是她前世钻研了的,只能糊嗖:“刚来平阳的时候看了两本书打发时间而已。” 云珅也不怀疑。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看着远处三个人安静认真地作画。上午的阳光温暖,空气清新,令人舒畅。 没过一会,云珅又说道:“月圆这丫头好像与往日的不一样了。”这个二女儿,好像变了个样似的,也没有了之前的怯懦之色。 怎么几日不见,女儿的变化如此之大? 云倾华解释道:“昨天和刘妈妈上了趟街,买了新衣服新首饰,知道父亲今天回来,特意穿来给父亲看的。” “难怪,我说怎么温婉清爽了许多。哎,你们都大了,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如果换做是平时,父亲公务繁忙,是不会跟她们女儿说这些话的。但如今丁忧在家,无事可做,悠闲自在才会说。 云倾华不说话。嫁谁都好,再不要嫁给赵凉奕。 云珅继续道:“等回京之后,就让你们的母亲着手办此事。” 云倾华却是不愿意,以段氏的性格,给她和月圆找的人家绝好不到哪去。因为,在段氏的心里,最好的是留给她女儿的,其他人都不能嫁的比她女儿好。 可段氏是她们的母亲,由她给她们说亲天经地义,谁也没理由反对。 * *今天的二更,求推荐! 二十二章 给钱 如意苑。 正堂中,两个男子面对而做,桌上摆了两个白瓷杯,有人正在倒茶。 左边男子锦衣华袍,肌肤如玉,双眸深邃,薄唇微抿。对面右边之人,蓝色衣袍,剑眉英挺,刚阳俊逸,黑瞳中透着一股顽劣之气。 “哎,我说你把我叫来是为什么事啊?”蓝袍男子问道,手臂搁在桌边,撑着自己的小脑袋,数着头顶上的房梁的纹路。 “也没什么事。” “没事。”蓝袍男子邪了他一眼,道:“没事你让平川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我还以为云珅狗胆包天虐待你了呢!午饭都没吃就跑来准备给你收尸,结果你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跟我说没事,给钱。” 平川站在一旁满头黑线,有那么说他家主子的吗? 那边蓝袍男子对着平川嚷道:“你瞪什么瞪,再瞪你家主子也不可能是女的。” 噗……平川吐了老大一口狗血。 右边男子神态如常,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离经叛道的言语,百毒不侵了。“我没说一定要你今天来,是平川会错了意,以为是我急着见你。” “既然不是急事,那我先走了。今天可是个难得的晴天,街上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出门,我要赶紧去看看。平阳出美女,说不定我能拐个美人回去。”说完,真的起身要走。 右边男子无奈,只好出绝招了。“表弟。” 果然有效。 只见蓝袍男子像只炸毛了的猫一样,猛地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赵炜,我警告你,不要再叫我表弟,否则我剃了你的眉毛。” 右边男子神定自若,“你比我晚出生半个时辰,自然就是我表弟。端木,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蓝袍男子暴跳,他不止百次臭骂老天,为什么是晚半个时辰,而不是一个月一年,哪怕是一天也好啊! 非得是半个时辰,听着就闹心。 右边男子也不再为难他,直接进入正题,说道:“我现在人在平阳,没有人手。用端木家的信息网,帮我找到暮春老先生。” 蓝袍男子邪邪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坐下来,道:“你要死啦?” 你才要死了呢?赵炜腹诽。“我有高大夫。” “噢,不是你死啊!”蓝袍男子很是失望,“我还以为我要凑钱给你买棺材呢!那不是你要死了,那是谁要死了?” “你只管找到就好,知道他的行踪,等回京之后,请他到京城走一趟。” 蓝袍男子抚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袖子,道:“那你可得提前准备好钱,那老头收费贼高。” “这个不用你操心。” 蓝袍男子撇撇嘴,钱的事自然不用他操心。想让他操心,他还不乐意呢!“给钱。” 右边男子一愣,“给什么钱?” “平川误报,害得本少爷午饭都没吃,饿了肚子不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他得赔钱。我大老远跑过来,还得翻墙,避开云府的侍卫,这是件体力活,要收费。帮你找暮春那老头,要收费。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话,损失了多少力气啊,得赔偿……” “你想要多少?”右边男子直直打断了他的话。再让他说下去,恐怕连回去的路费都得付了。 蓝袍男子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得跟门上贴得福娃似的。“呵呵,表哥看着给就行。” 呵,平川看傻眼,刚才还因为少爷一句“表弟”咬牙切齿。现在要钱,就喊人家表哥了。可真是厚颜无耻。嗯,不,是无赖。 平川不知道,面前这位无赖少爷,他可以叫人家表哥,人家却不能叫他表弟。 什么神逻辑? 右边男子看向平川,说:“拿两万两银票给他。” 跑个腿就要两万,这分明就是讹诈。 什么没吃午饭得后遗症,闻所未闻,而且现在太阳还没到正午呢,他吃哪门子午饭?还有什么体力活费,口水费,他把自己当菩萨了,口水都是金的? 平川虽然不服,但他从不质疑他家少爷,只能应声去拿银票。 他将一个木盒子端到蓝袍男子面前,一副杀神的怒样,道:“两万两,世子爷要不要点一点?” 蓝袍男子接过木盒,道:“点就不用了,我们家平川是老实的好孩子。不过你要经常笑笑,老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会吓坏小朋友的。” 平川直接扭头走人,再不走他怕他会忍不住拔刀砍了他。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脾气真大,难怪娶不到老婆。” 他娶不娶老婆关他鬼事? 右边男子也习惯了他捉弄别人的性子,也不出言斥责。要是斥责有用,事态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端木凌号称长安小霸王,那可不是虚名。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分分钟气死人的。 “你有那么缺钱吗?”右边男子问道。 蓝袍男子又换了一副苦恼样,“你是不知道啊!我现在天天素食,顿顿白水。我家老爷子说要让我清心寡欲,戒心浮气躁,气垫沉稳,是一文钱也不给我。你看看我现在,面黄肌瘦,饥肠辘辘,老眼昏花,气若游丝,我都快是蔫败的花朵了。” 那边平川鼻孔一冲,什么快蔫败的花。分明是活蹦乱跳,充气十足,面色红润,眼睛贼亮。 长安的小霸王会亏待自己,连地上的蚂蚁都不相信。 右边男子说道:“外祖父让你养心修气也是为你好,我听说你前两天把知府的儿子打了,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干这种事啊?” 某人理直气壮好:“他该打,谁让他看上我看上的姑娘的。打架不分年龄,越看越辣。” “长安城里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子,有的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 蓝袍男子烦了,站起来,道:“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走了。谢谢你的钱。”说完,也不等身后的人出声,一溜烟的跑出去了,速度比兔子还快。 每次说到他不喜欢的话题就跑,跑不掉就装睡,睡不了就晕倒。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 奉上今日的更新,春节期间每天十二点准时更新,快加入你的收藏夹吧! 二十三章 调戏 端木凌刚走出门口,对面廊下就已经急急走来一人。他翻了个白眼,暗想来得还挺快的。正想脚步一蹬一飞冲天,可还是晚了一步。 对面的人隔了大老远,就喊道:“臣云珅见过端定世子。” 他刚才本是在和大女儿聊天,谁想云府的护院来报,说是有个人闯进了如意苑,看其身形,像是端定侯世子。 他哪敢怠慢,匆忙跑过来,大冬天里竟然跑湿了里衣。有人闯如意苑,如果是端定侯世子还好,要是贼人,他云府就得等着操家灭族吧! 他心里苦啊,皇上为何要把这种苦差事交给他呢? 端木凌歪着上身抖腿,道:“云大人,跑那么急做什么,别一口气喘不上来,那本少爷的罪过可就大了。” 云珅吐了一口老血,这长安小霸王的嘴巴也忒毒了。 可他哪敢抱怨啊,还得陪着笑脸说道:“世子爷真会说笑。世子爷来看公子,怎么不先通报一声,臣好去迎接。” “本少爷喜欢不走寻常路,手头有点紧,来跟你家公子借点钱花花。” 屋内跟着他家主子走出来的平川额头上的肌肉跳了三跳。什么借,世子爷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小霸王借的东西从来就没还过,要不然怎么叫小霸王。 赵凉奕走了出来,道:“云大人不要介意,世子没有恶意,他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而已。” 云珅内心腹诽,这小霸王就是专找别人麻烦的,还怕麻烦别人?笑话。 “已是午时,世子爷要不要留下来用过午饭再走?臣必备上好酒菜,不会怠慢了世子爷。” 端木凌说道:“酒菜就不必了,免得本少爷晚上睡觉的时候令尊会来问候。听说平阳有很多好吃的,本少爷想去尝尝。” 云珅内心尴尬,光想着不要怠慢了这位小霸王,倒忘了自己还是在服孝了。“那臣送世子爷出府。” “不用。”某人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了。“云府我熟。” 云珅满头黑线,一个外人说对他的府邸很熟,怎么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哪天要是这小霸王头脑发热,跑到他的后院掳了个闺女,那他云府岂还有何颜面立足长安? 端木凌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将云府了解了个大概,从如意苑到大门,他早知道怎么走。本来不想多生事端才翻墙进来。可现在,主人都知道了,只好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 端木凌走到云珅面前,笑道:“云大人放心,本少爷不是歹人,要不然还能让你站在这说话?” 然后拍了拍云珅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凉奕抚额,这小霸王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给人家啊!“世子顽劣,我代他向大人赔罪了。” “不敢不敢。”云珅忙摆手,“那臣就不打扰公子用午饭了,告辞。” “慢走。” 等云珅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下,赵凉奕才松了口气,转身进屋。 *** 且说端木凌走出了如意苑之后,一路吹着小口哨走在通往大门的小径上。 忽然,前面有了个吸引他眼球的东西。小霸王邪恶的小心思又躁动了,痞子流氓样的向他的目标移近。 “跟你说不要买那么多东西,你偏不听。买了又搬不动,你难不成让云六一件一件地给你搬回去啊?” 冬晚可怜兮兮地坐在青石板上,苦着小脸,揉着小腿。“夏雨姐姐,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从早上到中午,她们整整逛了两条街。朝春和夏雨还好,体力好腿也长,并不觉得累。可冬晚就不一样了,她人小腿短,小腿是又酸又痛。 朝春劝道:“别吵了,都已经回来了,就让她歇一会吧!” 朝春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连她都这么说,夏雨自然不能再说什么,歇会就歇会吧! 三人并排坐在青石板上,聊着今天的收获。 “小妹妹。” 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清脆,温和,如沐春风的声音。 三人转头看去,见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虽然她们对于府里的小厮护院也并不完全认识,但眼前这人绝不是小厮护院。他穿着锦衣华服,长相俊美,肌肤白皙,手指修长干净。应该是哪家的公子来府里做客吧! 可是,怎会独自一人到这里来呢?这里快接近云府的后院了。 三人站起来,见礼。“见过公子。” 朝春问道:“公子可是云府的客人?独身到这里,可是迷了路?” “不迷路不迷路,本少爷刚才看到这位小妹妹说腿疼,不如我帮她揉揉?”端木凌边说,边伸手去触碰冬晚的衣袖。 三人变了脸色,这人看着教养也不错,却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冬晚拍掉了他的手,怒道:“登徒子。” 端木凌一副不解的样子,“哎,本少爷是好心帮你,你怎么反而骂我呢?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你得以身相许嫁给我。” 三人震惊得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朝春说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这里是云府,不是你随意乱来的地方。” “本少爷哪里乱来了,你们两个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本少爷是不是碰到她了?既然已经碰到了,就有了肌肤之亲,她就得委身与我。 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府里的丫鬟,嗯,那位分自然不能太高,就做个通房丫头吧!要是以后有个一男半女,本少爷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抬你做姨娘。如何?” 冬晚炸了,“抬你个头,我打死你个流氓。” 朝春和夏雨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冬晚已经伸手打人了。 二人更是大惊,这位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岂是一个丫鬟能打的? ** 今天的更新,春节期间笙会保持更新,每天十二点,不见不散。 二十四章 打人 冬晚追着端木凌打,却怎么也打不着。每次总是要在触碰到他衣服的时候,又被他躲了过去。冬晚气急,追得更猛了。 朝春和夏雨急得不行,相劝也无用,两人继续上演你追我逐大战,玩得不亦乐乎。 当然,玩只是端木凌的想法。冬晚可不认为自己是在玩。 端木凌逗她正欢,爪子这么利的一个小丫鬟,不知道她主子的爪子得利成什么样了? 这京城中的世家小姐,总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还有个当官的亲戚,就嚣张跋扈,走路眼睛都是朝上的。无趣得紧。 他也有姐姐妹妹,在家里就斗来斗去的。出去外面了也还斗来斗去,相互攀比。真是腻味。 所谓上行下效,一个丫鬟都那么无法无天,那她的主子肯定也是个刁蛮任性的人。端木凌一下子就失去了逗人的兴趣。 他跳到一座一成人高的奇石上,转身看着想爬上来又爬不上来,想打人又打不着的小姑娘,笑问:“哎,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就是你家小姐在,她都打不到我,更何况是你。” 冬晚气道:“哼,我们大小姐是最厉害的,她一定将你大卸八块。” 原来是云府的大小姐,难怪丫鬟都可以鸡犬升天那么嚣张。 冬晚继续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你还想娶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个登徒浪子,流氓。” 端木凌笑道:“你看你一副干瘪瘦弱的样子,脸那么圆,脾气那么坏,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干燥上火,我怎么可能娶你这样一个小女孩! 本少爷是善良诚实之人,这种残害良家幼童的事,本少爷怎么会做呢?哎呀,都到中午了,本少爷没空娶你了,本少爷要去填饱我的胃了。” “你给我下来。”冬晚嚷道。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奇石上哪还有那个人的身影。那人就好像入天遁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冬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石头上确实没人了。“人呢,哪去了?” 她跑到奇石后面看了看,也没人。 朝春和夏雨两人也震惊,怎么说消失就消失,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过,她们到底比冬晚年长了几岁,知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了,也不再奇怪那人为何突然就消失了。 “冬晚,你闯了大祸了你知不知道?”夏雨走过去,说道。 冬晚不解,“闯祸,我哪有闯祸?” 朝春说道:“刚才那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常人,非富即贵。你追着他打,岂不是得罪了人家。” 冬晚可不管得罪不得罪的,她只知道那人轻浮于她。“朝春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我被欺负了,你不帮我还数落我?” “我不是数落你,我是在跟你讲道理。我们只是下人,得罪不起那人的。” “朝春姐姐你坏,我要告诉小姐去,我让小姐给我做主。”冬晚急急跑开了,心中充满了委屈。 她觉得,一向爱她的朝春姐姐,突然不爱她了。 朝春和夏雨互看一眼,各自叹气摇头。拿了东西,往桃鸳园走去。 *** 桃鸳园里。 云倾华盖着白色狐皮毯子躺在藤椅上休息,中午的阳光照射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看着更加白皙。均匀的呼吸传出,胸口微微起伏。乌发散落在白色的狐皮上,随风而飘。 刚才跟弟弟妹妹们聊天,她觉得有点累,于是就让他们回去了,自己则闭目休息。 只是,才刚睡了一会,还未入梦,就听到了远处冬晚断断续续的嚷嚷声。“大小姐你要给我做主啊!” 还有刘妈妈的斥喝声,“嚷嚷什么,大小姐正在休息呢!” 云倾华睁开眼睛,道:“让她过来吧!准又是在哪受气了。”反正也已经被吵醒了。 冬晚跑了过来,拉长了脸,硬挤出几滴眼泪,说:“大小姐,你要给我做主啊,我被人轻浮了。朝春不仅不帮我,她还数落我” 轻浮?难道上一趟街,被人欺上了? 云倾华视线看向朝春,问是怎么回事? 朝春回道:“大小姐,我们刚才准备进内院的时候,碰到了一位公子。那位公子就对冬晚动手动脚。冬晚气不过,就追着他打。” 朝春话音落,冬晚气道:“小姐,你说那人可不可恶。他明明不要脸的来碰我,而且只是碰了衣袖,就说什么有了肌肤之亲,非要娶我。 去他个鬼,我才不要嫁他。朝春姐姐说我闯祸了,明明就是那人不敬在先,哪就成了是我闯祸了。小姐,你说我打他是不是应该的?” 云倾华问道:“那你打到他了吗?” “没有,他腿太长,跑得太快了。” 云倾华暗想,能打到他才是怪事。“那人是不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冬晚点头,“嗯。” “是不是长得很英俊,穿着富贵,皮肤白净?” 冬晚再次点头。 云倾华又问道:“他说话是不是很毒?” 冬晚再次点头,“小姐,你怎么知道?莫非小姐刚才见过此人?” 云倾华摇头,“没有。” 还是朝春聪明,问:“小姐难道识得此人是谁?”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刚才打的那个人,名叫端木凌。” 端木凌这名字一出,三人皆是震惊得脸色煞白,一副见到了鬼的样子。 冬晚断断续续,兢兢噩噩道:“小姐是说我打了端木凌,长安小霸王?” 刘妈妈也是震惊道:“那位端定侯世子。” “嗯。”云倾华点头。 ** 今日更新,假期愉快。 二十五章 交人 赵凉奕每每去看云倾华,都会跟她说端木凌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们两人原来是认识的。 前世,云倾华只见过号称长安小霸王的端木凌两面。 一面是她有一次出府逛街,看见他正在教训一个小偷。凭着他那张毒嘴,最后将那个小偷说到跪地求饶,求他放了他家十八代祖宗。 另一面,是在她死的那一天。他跟赵凉奕一起来,他亲眼看着她怒目喘息,死不瞑目。她记得,当时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不知道是在厌恶赵凉奕的薄情寡义,还是厌恶她的爱慕虚荣? 比起前者,以长安小霸王的性格,她想应该是后者吧! 长安小霸王,上至耄耋,下至小孩,牛鬼蛇神,闻者骇然,见者慌逃。 调戏良家妇女,打架斗殴,逼穷还债,赌场,青楼,能说得出的不良东西都跟他沾边。听说长安城的小偷出门都得看黄历。 京城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京城小霸王。他听了之后直点头,说这个称号太符合他的气质了。 人们虽然怨声载道,可是也拿这位小霸王没办法。 端木家是世代袭爵世家,太祖皇帝亲封的端定侯,手里握着周朝一半的兵力,更有周国最精确、最广泛的情报网,连皇上也得忌三分。 端木凌作为端木家的嫡子,凭着他那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常常把太后和皇上哄得笑颜开怀,更是被宠上了天。 所以,这位小霸王无论做什么,别人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云倾华说道:“这位世子爷,多半是寻了戏弄冬晚的心思。他既然当时没有追究冬晚的罪过,事后应该也不会再来追究了。” 朝春担忧道:“可是我听说这位世子爷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据说他曾经深更半夜掳了一位小姐,将人丢在乱葬岗上一夜。你说,他会不会也这样对冬晚?” 这事云倾华记得,端木凌不知何故,将人家大小姐半夜掳了去,扔在了乱葬岗,第二天让她的家人穿着大红衣服去将她领回来。 后来,那位小姐整整一年都不敢出门。一听到“端木”两个字,身体就不自觉地发抖。一看到端木家的人,无论主子奴才,都是退避三舍。 冬晚这回是真的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呜呜……我不要去乱葬岗……呜呜,小姐,你救救我…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云倾华安慰道。 可如果端木凌真这么做,她们防也防不了。“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睡得太死,有什么动静就来跟我说。” 众人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云倾华吩咐道:“朝春,你去请老爷来一趟。” 朝春应声退了下去。 云倾华又低下头来安慰道冬晚:“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去整理整理你买回来的东西吧!嗯。” 冬晚吧嗒吧嗒抽噎着进了内堂,她现在哪有心情整东西啊? 朝春走了没一会,又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云珅和段氏。 云倾华疑惑,云珅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主动到桃鸳园了。段氏还是自她病后,第一次踏足她的院子。 “父亲,母亲。” 段氏急上前一步,吼道:“冬晚呢,把那贱婢交出来。” 云珅眉头一皱,对于“贱婢”这个称呼十分的不满。段氏以前是十分温和贤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字眼来?他出身书香,讲究斯文,又作为礼部侍郎,一言一行都要严紧克己,断不能接受段氏的“污言秽语”。 不过他也安慰自己,段氏应该是气急了才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来。 云倾华问道:“母亲找冬晚何事?” “何事?你这个做主子是怎么管教下人的,竟还有脸来问我何事?那贱婢竟然胆大包天,殴打端定侯世子,你知不知道这会让我们整个云家遭受灭顶之灾的。” 原来是为这事,消息传得够快的。才刚发生的事,全府都知道了。 远处刘妈妈已经领了众丫鬟退到回廊下,尽量远离战火,免得她们这些小鬼遭殃。 云倾华说道:“此事我也了解,错不在冬晚。端……” “什么叫错不在她?”段氏打断了她的话,吼道:“都是上梁不正,你这个做主子的惹祸,丫头也跟着惹祸。” 云倾华脸一冷,“母亲请慎言。” 什么叫上梁不正,她的上梁可是云珅。再往上,云珅的上梁,那可是老太君,还有尸骨未寒的老太爷。 段氏身后的云珅果然神色微怒。道:“好了,你少说两句吧!倾华,冬晚呢?” 云倾华没有回答,反问道:“父亲找了冬晚,可想好了怎么做?是要领冬晚去端定侯府负荆请罪吗?” 段氏冷笑道:“难道不应该吗?” 云倾华问道:“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云珅沉声道:“倾华,我知道你爱惜自己的丫头,可冬晚犯的不是小罪。你把冬晚交出来,我们云府才能平安。” “就像当初把女儿交出去一样吗?”以一人的生命,换取整个府的平安。无论是大小姐还是丫鬟,在生死存亡面前,她们都是牺牲品。 云珅一愣,竟无言以对。 云倾华看他沉默的样子,更加的心寒。她说道:“冬晚交不交出去根本不重要,她是云府的丫鬟。外人不会说是云府的丫鬟得罪了端定侯世子,只会说是云府得罪了端定侯府。 冬晚是云府的人,自有她的主子处置。父亲领着冬晚一个丫鬟去端定侯府领罪,只会让人觉得是云府看不起侯府,恐怕人家连门都不让进。” 段氏定定看着语气流畅,侃侃而谈,心思缜密,条理清晰的云倾华,真的是换了个人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怀疑这个云倾华是假的。 可她不是假的,是千真万切的云府大小姐,她耳朵里面的的红痣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变了,变得很理智,很沉稳。 难道说之前在她面前所展示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段氏不由得背脊生凉。 ** 奉上今天的更新。 二十六章 请罪 回廊下,冬晚缩在刘妈妈身后,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她问:“刘妈妈,大小姐会把我交出去吗?” 云月圆也闻声赶了过来,说:“姐姐不会的,她正在想办法救你呢!” “真的吗?” “真的,你快回去吧!免得夫人看到你,把你抓了去。” 冬晚点点头,转身进屋,回了自己的房间躲起来。 云倾华的确是在救冬晚,她一个小小的丫头如果去了端定侯府,绝对是躺着出来。可如果是云府的主子去,端定老侯爷未必会追究。 一来云珅怎么说也是礼部侍郎,就算要定罪也得是皇上下旨。端木凌名声在外,孰对孰错一目了然,皇上也未必治云府的罪。 二来,这是她猜想的。端木凌和赵凉奕既然是认识的,那赵凉奕的身份也不简单。他既然住在云府,一定是身负重大事情。所以,至少在这件重大事情完成之前,赵凉奕觉不允许端木凌动云府。 而她记得,赵凉奕是和云府一起回京的,也就是明年八月份。 云倾华说道:“父亲可亲自前往端定侯府一趟,向端定老侯爷解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端定老侯爷德高望重,是非分明,念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也许不会为难云府。何况,云府还有一个赵公子。” 最后一句话,云倾华说得很轻。 云珅也是反应过来,端定老侯爷可不同于他的孙子。老侯爷善恶明辨,心胸广阔,定不会因为一个小丫鬟而为难云府。只要老侯爷不追究此事,那就凡事都还有得商量。 何况,云府的确还有个赵公子在,老侯爷也得掂量掂量。 云珅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这个大女儿,一夜之间,他的女儿长大了。 可他也心中怅然,他的女儿一夜长大,却要以失去大半生为代价。 云倾华不喜欢云珅的眼神,有同情,有悲悯。他如果心中当真爱她,又怎会任她在鞭子下哑声嘶喊,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承认,站在云珅的角度,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可她过不了那道坎,他们父子之间已经横跨了一道沟壑,填补不了了。 “父亲还是快去吧!得在老侯爷得到消息之前赶到,方显得云府重视。” 云珅赞同道:“你说的得对,那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 段氏急问道:“老爷,那冬晚怎么处置?” 不等云珅回复,云倾华说道:“父亲,冬晚是女儿的丫头,她犯错,自然由女儿处置。这样也能提醒女儿,要时刻提醒自己,做事谨慎,三思而行。” 云珅很是赞同,丢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后,就匆匆离开了桃鸳园。 段氏见丈夫已走远,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云倾华。好一会,才一副慈母笑道:“倾华,你真是长大了,母亲很欣慰。刚才是母亲太着急了,说话才重了些,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如果换做以前,云倾华一定会扑进她的怀里,抱怨段氏为何教训她,然后在段氏的哄骗下忘了此事。 可是现在,她要是再扑进段氏的怀里,那就是她的脑袋被猪蹄踢了。 “母亲是对的,的确是女儿有错在先,母亲教训得有理。” 段氏讪讪一笑,道:“你能如此想就好,等你身体好了,就到母亲那去,母亲让王妈妈给你做点心吃。” “王妈妈做的点心我很喜欢,那女儿就先谢过母亲了。” 段氏笑了笑,没说话,也没走。 云倾华疑惑:“母亲还有事?” 段氏说道:“倾华,我知道你母亲给你留了不少的嫁妆,一辈子吃穿不愁。可也经不起你这么挥霍啊!昨天买了两百两的东西,今天又买两百两。 云府也并非富贵之家,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妹妹要出嫁,你弟弟要娶妻,这处处都得用钱。” 刚才她进门的时候,看到桌上的东西,最少也是二百两银子。加上昨天的,这丫头一共打赏了下人四百两银子,够她买两块上好的虎皮了。 云倾华说道:“女儿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刘妈妈她们没日没夜地照顾我,几乎眼都没合过,赏赐她们是应该的。而且出来得急,又没带冬衣,女儿还写信去京城,问祖奶奶能不能给我寄几件冬衣來。” 说到这,她看了一下段氏的脸色,果然是又青又白。继续说道:“不过后来女儿觉得,就算祖奶奶有心也无力。 平阳距离京城较远,下雪天的也没有商旅,东西自然也送不过来,所以就买现成的,贵一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能冻着了。” “是是。”段氏哪里还敢数落云倾华花钱大手大脚,她现在还在对云倾华说的去信京城的事惊魂未定。 老太君要是知道她没给下人发冬衣,不夺了她的掌家权才怪。 “倾华啊,你不知道,咱们刚到平阳,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你父亲要去拜访的人太多,这花钱就跟流水一样。所以母亲才决定,减去下人冬衣的开支,既然你能……” “母亲。”云倾华笑容宴宴,“早上父亲来的时候,还夸二妹变得端庄温婉了呢,母亲是不是觉得二妹比以前漂亮了?” 段氏转头看着廊下一身白中带粉穿着的云月圆,暗想果然是比之前清爽可人,亭亭玉立了。 云倾华笑道:“二妹出落得更加标志了。” 段氏淡淡道:“的确是跟以前不同了。” 不仅云月圆穿得漂亮,连她身边的丫鬟也穿得漂亮。这要是让府里人知道了,还不得恨上她这个主母。 段氏气得一口气徘徊在丹田里,沉又沉不下去,泄又泄不出来,胀得难受。 ** 今天的更新,新年快乐! 二十七章 惩罚 段氏的如意算盘可真是打得响亮,她说云倾华的弟弟妹妹嫁娶需要钱,这其中也包括段氏的儿女。她段氏的儿女嫁娶需要她云倾华的嫁妆来操办,段氏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还有冬衣,段氏怕回京之后老太君责罚,想让云倾华来出钱置办。 且先不说这是一比不小的数目,如果云倾华真出钱办了这事,府里的下人感激的可是她这位大小姐,她还不得被段氏记恨上。 如果她不出钱办了这事,段氏依然记恨上她。 既然都是被记恨,她云倾华傻了,才会花几千两银子去买来被记恨? 不过云倾华想,以段氏的厚脸皮,一定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就是云倾华出钱,然后以段氏的名义发给府里的下人。 凭什么? 她云倾华才不当冤大头。 云倾华“哎呀”一声,说道:“母亲,光站着聊天,都忘了时辰了,该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了。母亲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午饭?” 段氏说道:“不用了。既然你还没用午饭,那母亲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跟厨房说,反正你也有令牌。” “那母亲慢走。” 段氏“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云倾华揉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这正午的太阳晒得她难受。 刘妈妈过来扶她,说:“大小姐快进去吧,这太阳越来越毒了。” 云倾华也不拒绝,由着她扶着进了里屋。 里屋圆桌上,食盒未动,他们还没有吃午饭。 云倾华歪坐在罗汉床上,由刘妈妈伺候着喝茶。而后道:“快吃饭吧!” 众人这才拿出饭菜吃饭,食不言,里屋很安静。 屋檐下有几只麻雀正在唧唧喳喳的叫着,给这单调寂静的桃鸳园带来了点生气。院子里阳光照到的地方,明亮温暖。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沉寒冷。 屋檐投下的影子,在明亮与阴沉之间画上了一跳清晰平整的界限。亮就是亮,暗就是暗,如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可在这后院里,亮与暗真的能分得那么清楚吗?人生的所有事情,黑白真的能分得清吗? 云倾华正发着呆,众人已经吃完了饭。 刘妈妈走了过来,问道:“大小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一些困惑的问题。” “大小姐真是长大了,性子也比以前沉稳了。” 云倾华没有接话,她过去那性子,是个人都不喜欢。既然刘妈妈以一个“长大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揭过去,她何乐而不为? 她把朝春叫过来,吩咐道:“你拿上一颗金珠子,还有一盒糕点送去给门房的云六,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我明白。”朝春应声而去。 冬晚不高兴了,“大小姐,那是我的糕点。” 云倾华点了点她的眉心,道:“你还想着吃啊,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从今儿起,给我绣二十个荷包,当做惩罚。” “啊?”冬晚拉长了脸,“能不能换个惩罚啊?我不会绣荷包。” “不会就跟二小姐学,二十个荷包,五天之后我要验收。” 夏雨打趣道:“平时让你学你不学,现在知道痛苦了吧!” 云月圆说道:“姐姐要那么多荷包做什么?” “春节到了,年下里我们肯定要出门去夫子庙上香,到时候府上也肯定有人来拜年,我们得准备好碎银子打赏之用。” 又对冬晚说道:“你给我好好学,别给我丢脸,听到了没?” 小丫头只好努嘴答应,脸黑得墨汁似的。 前世,她直到嫁给赵凉奕之后才知道怎么处理内务,因在云府的时候段氏也没教过她。是秋书,她教她怎么管理内务,怎么打赏下人。她在嫁给赵凉奕七年的时间里,只有秋书真心对她好。 云倾华又叫来夏雨,吩咐道:“你去跟负责修缮的管事云海问问,这街上哪里可以买到炭火。记住,要装做悄悄地去问。” 冬晚不解,好奇宝宝问道:“什么叫装做悄悄去问啊?” 云倾华拍了她的脑袋,说:“小孩子,别多问,老老实实绣你的荷包去。” 云倾华喝了碗粥,吃了药之后,又沉沉地睡了一觉。 ***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 “可有什么信息传来?”云倾华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刘妈妈伺候她下床,说:“刚才门房的云六来跟我说,老爷已经回府了,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我见没什么大事,就没有叫醒你。” 云倾华松了一口气,父亲的脸色还不错,想来是端定侯府不会为难云府了。那冬晚呢?“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 这么说,冬晚也没事了。 如果端定侯府一定要治冬晚的罪,那么父亲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来拿冬晚。可半个小时过去了都没有动静,那就是安全的了。 她终于做到了,她保护了她身边的人。 她以后还会保护更多的人,刘妈妈,朝春,夏雨,秋书,绿鹦,二妹,还有两个弟弟,她最亲的人,她都会一一保护好。 “大小姐要不要喝点粥?” 云倾华觉得很饿,说道:“我想吃饭。” “好。”刘妈妈很高兴,大小姐能吃得下饭,说明体力正在恢复。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 夜里风平浪静,连鸡都懒得打鸣,估计是太冷了,将脑袋插在自己的颈窝下太久,得了落枕,所以伸不直脖子,自然叫不出来。 桃鸳园的所有人都睡在云倾华的屋子里,因为这屋有暖炉。白天云倾华的嘱咐,也不敢睡得太沉。 但直到天亮,众人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冬晚还安然无恙地睡在地板上,并没有被端木凌掳走。 ** 今天的更新,新年快乐! 二十八章 收买 第二天,还是个晴天。风和日丽,朝日暖阳,晴空澄静。 云倾华洗漱过后,拿了本话本坐在屋檐下打发时间。看两页,抬一下眼睛。 冬晚那丫头正在努力绣荷包,刘妈妈得了她的吩咐,出府兑碎银子去了。朝春和夏雨正在做针线,准备给她做条坎肩,秋书正伺候她的茶水。 院子里人各忙各的,又很安静。 云倾华在瞥了檐柱后的人十来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地放下了手中的话本,道:“有什么事就过来说,别在那里碍我的眼。” 躲在柱子后的两人怯怯糯糯地走过来,还没走到云倾华跟前,两膝一弯,直直地跪在了地板上,声音响得跟个闷炮似的。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开恩。”声音悲切痛彻,跟嚎丧似的,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正在绣荷包的冬晚被她们的跪地声震得吓了一跳,又扎到了手指腹,一滴鲜血冒了出来。 她恶狠狠地瞪了跪地的人两眼,眼睛似也要在她们身上扎个洞来。 云倾华端茶喝茶,淡淡道:“我还没死呢,急什么哭。” 跪着的两人立马止了叫喊声。 云倾华说道:“你们不用干活吗,跑来我这做什么?” 罗妈妈跪着上前挪两步,道:“大小姐,我的病已经好了,你让我继续伺候你吧!我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定尽心尽力,将大小姐照顾好的。” “我现在很好。” 罗妈妈又上前挪两步,说道:“大小姐,我照顾你五年了,最是知道你的习惯,看大小姐这几日消瘦的,妈妈我看着都心疼。” 前世,因罗妈妈是段氏的人,所以她也特别信任罗妈妈。 可今世,她知道,罗妈妈就是段氏的耳目,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罗妈妈报告到段氏那里。 云倾华手支着下颚,盈盈问道:“罗妈妈,我问你个问题?” “大小姐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云倾华笑得更明媚了,问道:“大雪天里,有萤火虫吗?” 冬晚刚想说话,却被秋书一个瞪眼闭上了嘴巴。 大冬天的哪来的萤火虫啊?小姐怎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罗妈妈的身体明显的一疆,脸色转青,眼睛乱瞟,支支吾吾“这……我……这……” 云倾华盈盈笑道:“我还以为罗妈妈是过来人,见识到的东西也多,原来也有妈妈不知道的事情。秋书,把这茶收了吧!” 话外之音是,咱们走吧,进屋去。 罗妈妈急了,道:“大……大小姐,我以前听乡下的人说,有些地方适合萤火虫生长,即使是再冷的天气,也能存活。” 大雪天里也能活吗?那云府现在岂不是遍地是萤火虫? 云倾华无声的叹了口气,谎话连篇,罗妈妈她是不会再用了。“罗妈妈,我看你身体还是没全好,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这,大小姐,我说的可是实话啊!” “我没说你说的是假话啊!我这个做主子的体恤下人,你还不乐意?每天饿了吃,困了睡,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月底还能从母亲的手里领到月例银子。这种天大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 罗妈妈心里苦啊!要是真有这样的日子过,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她从夫人那里拿了月例银子,又不为她办事,夫人哪还容得下她?到时候不用大小姐撵人,夫人第一个弃了她。 可是她要想为夫人办事,就得进到大小姐的房里。进不到大小姐的房里,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大小姐……” “你呢,你又是想干什么?”云倾华直接打断了罗妈妈的话,问她身后的木耳。 木耳低头说道:“木耳前几日偷懒,犯了府中规矩,特来告罪。”相较于罗妈妈的打感情牌,木耳沉稳多了。 “不是已经在母亲那里受罚了吗?” “夫人虽是罚过了,但大小姐是木耳的主子,木耳理当过来受罚。” 云倾华暗自点头,还算是个聪明人。木耳不同罗妈妈,罗妈妈是段氏的陪嫁,一辈子只能守着段氏。当然,她如果得段氏信任,老了也还可以得笔赏赐,回家养老。 而木耳签的是活契,也就是说到了年限,是可以离府回家嫁人的,而她的卖身契,可在云倾华的手里。 “你既然已经在母亲那里受罚了,我也不便再罚你。快过年了,我也不希望你们都板着一张脸。你是负责洒扫的,那就继续做洒扫,就当是惩罚吧!” “多谢大小姐开恩。” 云倾华站起身来,往屋内走去。对身后罗妈妈“大小姐大小姐”的叫喊声置若罔闻。 秋书扶了她进了里屋,说道:“大小姐是想收买木耳?” “她还有两年的契约,契约到期,她就可以出府了。可这两年,她的命还攥在我的手里。她也得考虑考虑,有机会出去,也得留得命再说。” “木耳的确聪明,可我怕她的心还是向着弄春苑。” 云倾华坐在罗汉床上,道:“所以我让她继续做院子里的活,而不是到房里做活。她如果聪明,就将我们告诉她的传到弄春苑,把弄春苑的实际情况告诉我们。” “那如果她耍心眼,告诉我们的是假的呢?” “这就考验我们的能力了。她如果说的是真的,固然是好。如果是假的,哼,狼来了的故事,有一无二。” 秋书看着一家小姐,这是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小姐像个后宅女人,而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 勾心斗角,手段阴谋,智慧谋略。 在这后宅里,每天翻手为云,只为挣得更多的利益,爬上更高的地位。而这府里最高的地位…… 嫡也。 * * 今日的更新,新年快乐! 二十九章 抢衣服 快到午时,云倾华让朝春去食堂领饭,等云月圆从学堂回来之后就可以吃了。 云倾华如今也能稍稍吃点饭菜了,体力也在渐渐恢复。她得以免去了罚跪一刑,没有寒毒侵体,身体恢复得比前世快了许多。 云月圆回来了,但身上穿的,却不是早上出去时穿的衣裳。 云倾华疑惑问道:“你怎么换了衣裳?” 云月圆低着头吃饭,道:“在学堂的时候,不小心被墨汁弄脏了衣裳,所以刚才回屋换了。” 绿鹦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张开了几次嘴巴,也还是没有说出来。要不是小姐再三嘱咐她不要说,她真想告诉大小姐真相。 云倾华却是不信的,道:“那你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指甲怎么断了?” 云月圆没想到她会发现,急忙将自己的衣领子拉高,将自己的手放到膝盖上,头低得更低了。“我……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怕姐姐起疑,只匆匆换了衣裳,梳了头发,都没来得及休整指甲呢! 看到云月圆又变得怯懦的样子,云倾华有点气道:“给我抬起头来。”她云倾华的妹妹受了委屈还要自己憋着,那她这个做姐姐的要来何用? 云月圆一听到这声音,本能地迅速抬头。 她以前听姐姐的命令习惯了,一听到姐姐命令她抬头,她就抬头。在触及云倾华的视线时,又害怕地低下。 云倾华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要让这丫头胆子变大点,还是需要时间的。 “说吧!是不是受欺负了?” “没走……” “有。”云月圆刚说两个字“没有”,她家的丫鬟就拆她台,道了一个响亮的“有”字。 绿鹦替她主子愤愤说道:“大小姐,你不知道,小姐身上的伤都是四小姐和六小姐抓的……” “绿鹦。”云月圆喝道。 绿鹦根本不将她主子的警告放在眼里,继续说道:“六小姐眼红小姐身上的白色狐皮袄,硬要抢,小姐不给,六小姐就上来打小姐,小姐不敢还手,身上好几处都被抓了皮了。” 原来云璧珠早上去学堂的时候,看中了云月圆身上的白色狐皮袄,就让云月圆脱下来给她。 云月圆自然不给,这可是她唯一一件最漂亮的衣服了。于是解释说这事大姐送给她的,她不能送给别人。 云青秀插了进来,说六妹想要什么,大姐都不会拒绝。大姐都心甘情愿送东西给六妹,她这个二姐有什么理由不给。 云月圆还是不想给。结果云璧珠急了,上来就要脱云月圆的衣服,云青秀也上来帮忙。 几人拉扯间,云月圆是又被抓又被扯,狼狈不堪。 有小厮见小姐们发生了手脚,于是赶紧去弄春苑报告段氏。段氏不仅不让人阻止,还说这只是女孩子家的玩闹罢了,不用理会。 于是,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云倾华猛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屋里人一跳。 云倾华说道:“你吖,真是个傻妞,她打你你就还手,你好歹也多吃两年的米,还怕打不过她啊!” 云月圆怯懦道:“我……我怕母亲会责罚。” “怕什么,先不说你是占了理的,也是云璧珠先动的手,你打她是出于自卫。而且,还有我呢,我给你撑腰,出了事我给你顶着。” 做她的妹妹,被人打了还不还手,真是丢她的脸。 云倾华又问:“有没有保住了什么?不会是全抢了去吧!” 绿鹦说道:“四小姐和六小姐两人力气太大了,衣服被扯断了,只留下一条皮领子。” 能保住一条领子已经是她们尽了全力了,云倾华也不能怪她们。要怪,就怪她自己,她以前不也是经常欺负云月圆吗! “把那条皮领子拿来。” 绿鹦应声,出了房门,不一会又进来,手里拿了条白色的皮领子。 云倾华一看,是和云月圆那件白色狐皮袄配套的领子。只是,领子口被扯烂了,边缘处丝线散乱,连上面的皮毛也是参差不均,掉落了不少。 冬晚笑道:“六小姐怎么不把这领子也抢了去啊?” 云倾华说道:“那件皮袄看头在衣裳,领子只是陪衬,她回去之后换条领子就是了。” “六小姐也太过分了。” “好了,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秋书,把去痕膏拿来。” 云倾华的身上有伤,汪大夫给她留了一盒去痕膏,刚好可以用来治云月圆身上的伤。 好在现在是冬天,穿的衣服也厚,云月圆身上没有多大的伤,就是脖子和手腕上有指甲的刮痕。由是如此,那刮痕也是深红醒目。 云倾华给她上了药,又嘱咐她这两天不要碰凉水,才让她回去午睡。 等云月圆主仆走后,云倾华才对秋书说道:“明早,你去弄春苑那边转转,看看明天六小姐穿什么衣服?” “是。”秋书应道。 “晚饭过后,让木耳走一趟弄春苑,就是我已经知道了今天学堂发生的事,但桃鸳园里风平浪静,让母亲认为我不想闹大此事。” “明白。” 云倾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刘妈妈还没有回来吗?” 秋书回道:“还没有,想来是兑碎银子的人太多了吧!” 快到春节了,各府都会兑碎银子,用以打赏下人之用。不知道段氏,今年会如何打赏下人? 刘妈妈直到下午才回来,兑回来整整五百两的碎银子,大小不一,一两的,二两的,五两的,十两的,整整两大袋。 刘妈妈说她一路怀揣着回来,真怕半路冒出个劫路的,或者被小偷偷了去。 晚饭过后,木耳出了桃鸳园,往弄春苑走去,将秋书教她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段氏。 这一晚,依旧风平浪静,冬晚还是死死睡到早上。 * *今天的更新,新年快乐! 三十章 领子 翌日,云倾华和云月圆两人正在用早饭,秋书进来说六小姐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狐皮袄,正是二小姐的那件。 云倾华冷笑,云璧珠那么迫不及待就穿了从云月圆这里抢去的衣裳啊! 她指着桌上的那条白色狐皮领子说道:“秋书,把这条领子送到弄春苑去,就说既然六妹那么喜欢二姐的那件衣裳,那就给她穿吧!这条领子和衣服原本是配套的,要一起穿才好看。” 夏雨提醒道:“大小姐,要不要晚一点再过去,此时老爷应该还在夫人房里。” 云倾华笑道:“这番话就是说给父亲听的。” 她倒想看看,父亲一向以温良恭俭让治家,妹妹抢了姐姐的东西,他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朝春说道:“要不然我去吧!” 云倾华摇摇头,说:“弄春苑里有个王妈妈,你没事别去她面前瞎逛。” 朝春也没再坚持。王妈妈已经跟她两次提过,要认她做儿媳妇的事,她只说她的婚事由大小姐做主。 但当时她也知道,以大小姐对夫人的态度,这件事她一定会同意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将来一片灰暗。 只是后来恰逢老太爷去世,府里大丧,一年之内不办喜事,这件事也就搁下了。 可大小姐自从一病之后,性子大变,对夫人的态度也大不如前了。如今她还劝她不要在王妈妈面前瞎逛,想来是不愿意她嫁给王妈妈那傻儿子的。 云倾华可不知道朝春在想这些,她想的是其他事。 她要训练秋书,让她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人,以后会是自己的一大帮手。 冬晚还小,心思单纯,小事可以,大事尚早。夏雨性子急,人虽然聪明,但经不起别人激将。朝春是她的大丫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刘妈妈是老人了,更不必说,云倾华很多大事,都由她来办。 她身边的人,自然都是衷心的。现在,她缺的是外院的人。 两个弟弟在外院,如果她外院没有自己人,出了什么事,消息就不能第一时间传到她耳里。 弄春苑那里,如果木耳够聪明,可以顶个一两年。 云倾华看了看外面,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去翡翠园走走。” 翡翠园,是云思翎和云思羽住的院子,在云府的外院。 *** 弄春苑。 秋书去的时候,正逢云珅准备出门。 云珅见是桃鸳园的丫头,也想了解一下倾华的情况,于是又坐下来,听秋书的禀报。 秋书将自家小姐教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上首的两人听,声音清脆悦耳,嘴角衔笑,字字清晰,说得诚恳恭顺。末了,还呈上手里的白色狐皮领子。 云珅听了,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有点疑惑。 段氏的脸却是绿了,暗恨这丫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内院是段氏主持的,所以云珅很给面子的让段氏先说话。 可段氏还没来得及说,她身边的云璧珠却已经跑了过来,拿了秋书手里狐皮领子,段氏想阻止已来不及。 云璧珠得意的说道:“早给我不就行了吗,非得受点苦头才给我。母亲你看,这领子是不是更好看?” 她昨天得了衣服之后就连夜让王妈妈改了尺寸,补了领子,今早迫不及待地穿来炫耀。 段氏刚想呵斥她,却已被云珅抢先问道:“什么苦头?” 段氏气急,她一下子被两个人抢了话头。老爷要是知道昨天学堂的事,璧珠还不得受一顿数落。“老爷别听她瞎说,小孩子玩玩闹闹,没什么大事。” 云璧珠也聪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干脆缩在段氏的怀里做个乖宝宝。 云珅却是皱眉,上下打量了云璧珠一番问道:“我记得这身衣裳是月圆的,怎么会穿在你的身上?” 云璧珠甜甜笑道:“是二姐送我的,二姐说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更好看。父亲,你说,这衣裳我穿的是不是更好看?” 穷人喜儿富人喜女,云璧珠又是云珅最小的女儿,心自然是偏向小女儿更多一点。再说,二女儿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自然比不上乖巧懂事、笑声悦耳的小女儿。 “嗯,的确养眼。” 段氏见他的脸上又推上了笑容,暗暗松了口气。 秋书却是暗自摇头,二小姐与六小姐,果真是没得比的。光是在受宠这方面,二小姐就没有六小姐的先天优势。 秋书躬身说道:“老爷,夫人,若是无事,秋书先告退了。” 段氏当然是希望她早点滚,但云珅却是问道:“倾华的身体怎么样了?” 秋书回道:“回老爷的话,大小姐一切都好,昨天晚上已经吃了半碗饭,今天精神更是好。秋书来之前,大小姐还说要去翡翠园看两位少爷。” “嗯,那就好,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 “是。” 段氏心里嘀咕,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这么快就好了?“倾华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你们也劝着她点,别到处乱跑,免得受凉。” 她在“乱跑”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秋书说道:“秋书一定将夫人的关心转告大小姐。大小姐还说了一件事,四小姐手上的狐皮领子已经散了,夫人如果没有蚕丝线接合,可以派人去跟大小姐说一声,大小姐会派人送来。” “知道了,赶紧下去吧!”段氏赶人。 “秋书告退。”秋书后退三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 今天的更新,新年快乐 三十一章 斗鱼 秋书退出去后,云珅看了看云璧珠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领子。白色的领子上绒毛平整,但在边缘的地方,狐皮有凹凸不平的口子,丝线散乱,像是被扯下来似的。 他疑惑道:“既然是你二姐送给你的衣裳,为何领子却在你大姐手里,而且还是破了的?” 段氏一惊,讪讪笑道:“正因为是领子破了,所以月圆不喜,正好璧珠喜欢,就送给了她。估计是昨天送来的时候忘了带上领子,所以今天送过来的。” 她其实不知道云倾华唱的是哪出?衣裳被抢了还巴巴的将领子送过来? 难道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她们母女想要什么,她就会送什么过来? “嗯。”这解释也合理,云珅也不再有疑虑。交代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等云珅走后,段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云璧珠说道:“母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父亲喜欢我,只要我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你呀!”段氏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不就一件衣裳吗,你喜欢可以跟母亲说,母亲自会为你讨来,何必去抢呢?这要是让府里的下人知道你为了一件衣裳,打了自己姐姐,这可是不敬。” 云家以温良恭俭让治家,讲究温良淑娴,尊老爱幼,兄弟和睦。如果让云珅知道她这个妹妹打了自己姐姐,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她呢? 云璧珠无所谓道:“母亲不是让昨天学堂里的人都闭了嘴了吗?还怕什么?” “你可别忘了,还有云月圆。” “她?切。”云璧珠鄙夷道:“闷葫芦一个,她还敢去跟父亲告状不成?再说,父亲会相信她说的话吗?你就放心吧!” 云璧珠比划着手上的狐皮,说:“母亲,咱们这有蚕丝线吗?没有赶紧派人去跟那傻蛋要。这领子可比我脖子上的好看多了。” “有,让王妈妈去给你换上吧!” 段氏无奈的摇摇头,女儿还是太小了,等再过两年,就知道这后宅可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王妈妈领了云璧珠去她的房间,换下身上的领子,将秋书送来的领子又缝了上去。 她心里可不爽,才刚熬夜缝上去的领子,还没过几个时辰,又拆下来,缝上新的。这些主子可真是闲得慌,专糟蹋她们这些下人。 茯苓给段氏倒了杯茶,劝道:“夫人不必担心,小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茯苓是段氏的陪嫁丫鬟,是段氏身边的大丫鬟。 段氏叹了口气,“过了年就十岁了,再过两年都可以说亲了。可你看她,整天做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一点长进也没有。” 茯苓笑道:“是夫人太心急了,小姐天真烂漫,是有福气的人。” “天真烂漫,哼,只要有云倾华在,她就不能天真烂漫。” 只要有云倾华在,云家嫡长女的位置永远落不到云璧珠的头上。将来,云倾华可以风光出嫁,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能分得云家的一份产业。 而云璧珠,无论她嫁得有多好,嫁妆都不可能越过嫡长女,能分到的云府产业也不能比嫡长女多。 **** 翡翠园。 翡翠园原是三老爷住的院子,它不同于别的院子,没有主屋,也没有后园。因为空间不够,所以在设计建造的时候,就省去了主屋和后园这一块,只建了东西厢房。 可如果没有后园,主人想看景的时候,就无从看起。于是就在院子里,修建了一个四方的大池子,池中央砌了块假山,假山里有机关,可供池水循环从假山上流下。 回廊下,种上了矮松。正对回廊的前方,还种了一排竹子,参天高耸,竹节越往上越高。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里,也能长青不变。 长与左为尊,云思翎自然住东厢房,云思羽住西厢房。 池边摆了一方矮桌,四周放了四张坐垫。 云倾华坐在坐垫上,悠悠饮茶,看着池边一群人在斗鱼。 所谓斗鱼,就是人们各自找了个地方,用手中的鱼食做饵,在规定的时间内,将池中的鱼引到自己的地盘上,最后的鱼数最多者为剩。 云倾华身体还未恢复,自然不能加入,只在一边上看着。 不过如今,以她二十几岁的心理年龄,早就对这些小孩子的游戏不感兴趣了。 冬晚嚷嚷道:“四少爷,你耍赖,那条明明是我们的。” 只见云思翎将手中的鱼食往云月圆面前的一条鱼嘴里一扔,那条鱼得了鱼食之后,脑袋一转,决定换了地盘,游向了云思羽的领地。 十全淡淡说道:“冬晚,这是三少爷。” “啊?”冬晚一愣,又叫错人了。 云思翎说道:“这不叫耍赖,有本事,你也可以把我的鱼引到你那边去啊!” “哼。”冬晚气了,拿了鱼食就往云思翎的面前扔。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思翎面前的鱼高高兴兴地吃了鱼食,但却一点要游转头的意思都没有,依然伸长脖子看着上方的云思翎。 冬晚觉得奇怪,“怎么不灵啊?” 另一边云思羽哈哈笑道:“我们天天喂这些鱼,它都认得我们了,当然是向着我们的?” 云思羽身后的药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家少爷真会教坏小朋友。 冬晚将信将疑,决定问自家小姐,“大小姐,是这样吗?” 云倾华轻轻摇头,淡淡笑道:“嗯,是这样的。” “难怪呢!” 池边漏斗里的沙子只剩下黄豆大小了,云思翎直起上身,伸展了自己的脖子,“咔咔咔”做想。 那边云思羽也站起身来,活动着自己的腿,还嚷嚷着“跪得太久了,脚麻。” 云倾华翻了个大白眼,还能不能再假一点? * *今天的更新,新年快乐! 三十二章 相让 也不知道云思翎和云思羽面前的鱼是不是吃腻了他们喂的鱼食,都纷纷转头,游向云月圆这边。 冬晚瞪大眼睛嚷嚷道:“哎,二小姐,过来了,都游过来了。” 云月圆也是不敢置信的惊喜,再看看那边云思翎和云思羽正极力地挽留,“哎,别走啊!”“你们给我回来,臭鱼。” 云月圆手里的鱼食撒的更欢更多了,看那鱼张着嘴巴伸长了上半身,两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鱼食,就觉得特别亲切。 漏斗里的沙子流尽了,朝春正在数鱼。 此时,秋书走了近来,到云倾华耳边耳语几句。云倾华点点头,又交待了两句,秋书便又起身出去了。 朝春说道:“大少爷十一条,二少爷十七条,二小姐三十三条,二小姐胜。” 云月圆脸上的笑容加深,小酒窝将她的笑容又增添几分光彩。 云思翎愤愤道:“臭死鱼,临阵变卦,十全,晚上吃红烧鱼清蒸鱼豆腐鱼剁椒鱼,喝鱼汤。” 十全满脸黑线,这是要吃鱼宴啊! 云月圆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说道:“姐姐,我赢了。” “是是是,你赢了,来,喝杯茶吧!” 要不是这两弟弟让着,她哪能赢啊!傻丫头。 不过在让这件事情上,云思翎又让了云思羽。所以,云思羽的鱼数会比哥哥的多。 正想着,两兄弟已经走了过来,在矮桌边坐下,喝茶。 云思羽突然说道:“我知道鱼为什么喜欢二姐了?” 众人一愣,“为什么?” “定是二姐以美色相诱,这鱼的定力也太差了,这么容易就被惑拐了。” 众人晕,头顶一片乌鸦飞过。 云思翎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道:“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鬼。” 云思羽摸了摸哥哥拍过的地方,瞪了哥哥一眼,做了个鬼脸,告诉他他就是鬼。 云倾华宠溺地摇摇头,说:“你们俩别闹了,这几日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云思翎说道:“父亲说年下里也不让我们太过于紧张,让我们看看史籍就好。闲暇时,可以学学乐理,修养身心。” 史籍不同于经世之道,周国的科举中,并没有把史籍列入考试范围之内。但也不代表不学,熟读史籍,方能引以为鉴,引以致用。 云府祖籍平阳,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曾出过两个进士,但也仅仅到进士就不再往前了。云家人拼劲全力,勒紧裤腰带,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直到云老太爷,四十岁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颗文曲星的碎末落到了他的头上,终于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到了殿前试。 虽然与三甲无缘,但作为学子,此生能面见天颜,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当时,云珅已经娶了江氏,江氏的祖上是经商之家。于是云家在江家的帮助下,终于在礼部买了个小小的官。从此,在京城也算稳住了脚跟。 所以,云老太君特别感激江氏,就算她嫁给嫡子三年无所出,也没有要休了她的意思,只是让儿子纳妾,将来将孩子记在她的名下。 说来也奇怪,可能是江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云府的地位有了危机感,于是卯足了劲的烧香求子,大量捐香油钱,日日诵经祈祷,终于感动了送子观音,一夜怀子。 第三年,又生了对白白胖胖的双生子,可把云府的老太爷老夫人乐坏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了,什么都顺利。云倾华出生之后,云珅一举高中,得了圣上亲笔御封。 云家认为这个孩子就是云家的福星,老太爷还亲自取名倾华。取倾世昭华之意。 云老太爷在礼部任职多年,也攒了不少人气,云珅很容易的就能留在了京中,不用外放历练。用圣上的话说“既然你的老子在礼部任职,那你就去礼部吧,也好继承你爹的衣钵。” 云珅也精通为官之道,在礼部混得风生水起,如火如荼,很快就升到了典仪。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江氏在生下双胞胎儿子之后,终究是元气受损过重,不久就香消玉殒了。 云老太爷念在江氏对云府做出那么大贡献的份上,告诉老伴不准动了江氏留给孩子的嫁妆,每月初一十五要为其上一炷香,每逢从腊月廿三到正月十五,明灯不灭,直到云珅去世。 可以说,没有江氏,就没有云家。所以老太爷说的话,老太君自然坚守。 云家本是书香世家,如今又入朝为官,自然勤勉克己,努力读书。云珅对于儿子的课业要求更是严格,每个月除十,二十,三十之外,其他时间都得闭门苦读。 但云珅也不是个死读书之人,也讲究劳逸结合,偶尔也给他们放放长假。如果不是丁忧,恐怕云思翎云思羽现在,已经被送到大学了。 时过境迁,又是一年白雪皑皑。 云思翎说道:“姐姐,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去光明寺走走吧,我听说那里的梅花开得是最好的。” 云倾华说道:“我也听说光明寺的梅花值得一赏,不过光明寺在城外,有点远。而且,不一定有好天气,要是大雪纷飞的,我可不去受那份罪。” “要去肯定是选个好日子才去啊!到时候二姐也去。” 云月圆面露喜色,心仪神往,她小心翼翼问道:“我可以去吗?” 云思羽笑道:“当然可以,到时候我们坐两辆马车,我一定把两位姐姐照顾得妥妥的。”说着,还保证似的拍拍胸脯。 众人都被逗笑了,就连池里的鱼,也都冒出小脑袋,好奇主人们又有什么高兴的事? * *今天的更新,好久没有呼唤大家求推荐了,大家看文高兴的同时,也帮帮笙推荐推荐吧! 新年快乐! 三十三章 故人 从翡翠园出来之后,云倾华就让朝春和冬晚随云月圆回了桃鸳园,她则想独自走走,好好看看重生之后,以前走过的地方,踏过的路。 物转星移,事物总是在向前发展,时间不可能倒流。可她不明白,她就算重生了,为何是倒回到以前的时间? 云府依旧,景物依旧,人也依旧。可此人非彼人,比如说她。 有时候她会想,如今她算是一个人,还是一缕魂魄? 云倾华慢慢踱步,往内院走去。 靠近内院的地方,有一道东西方向的回廊,作为外院与内院的分界线。回廊中间有一道十尺宽的月牙石门,石门上刻着福瑞安康,寓意内宅和睦,福寿康泰。 月牙门两边是廊座,既回廊的另一面砌了石壁,不让人看到内院的情景。 云倾华站在月牙门前,转头看着左手边无迹廊道。深褐色的廊柱一根根重叠,远看过去就好像只是一根。廊顶下挂着红色的灯笼,灯笼上印着黑色“云”字标记,灯笼下垂着流苏坠子,无风微动。 云倾华最后还是忍不住地迈步走过去。 经过回廊,走了百来步,便看到一座假山园子,园子中间略微高点的地方,建了座亭子,叫浮石亭。顾名思义,这亭子是建在浮石上面的,以浮石为地基。 云倾华就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这片假山石,她知道这假山的后面是什么,住着什么人,却没有了走过去的兴趣。 那夜,云璧珠跟她说她看到了萤火虫,领着她来看。她们走过了这片假山,进入了假山之后的那座园子,然后看到了对云府来说不该看到的东西。 云璧珠将她领到园子门口的时候,就借故出恭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府上各主子住在什么院子,她一清二楚。而如意苑本是没有人住的,但当晚却是灯火通明,显有人住。 如果她当时够聪明,应该想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可惜她蠢,不但觉察不出不对劲,反而因为好奇里面住的是何人,走了进去。 云倾华想,如果当初她没那么好奇,又或者她重生回到一个月以前,她绝不会踏进这里,这样她就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可惜,没有如果。 “咚……” 回廊地板上传来的声音,拉回了云倾华的思绪。她向地面看去,是一块小石子,有小拇指般大。 大白天的,石头从天而降,撞邪了? 就在云倾华想寻找这石头从何而来的时候,又有一块石头飞过来,落在她的脚边。“咚……” 紧接着传来一个戏谑的笑声,“哎,我说,本少爷知道自己很英俊貌美,可你也不用看我看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吧!你不怕得红眼病啊?” 云倾华抬头看去,假山石上,一个锦衣少年晃悠着两条腿。白皙的肌肤,英挺的剑眉,薄唇微翘,一双眼睛乌溜乌溜的灵动极了,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似的,上下煽动。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是那么爱玩。 云倾华不说话。 少年又问:“哎,你是哪个院子的丫头啊,年纪轻轻的,穿得跟个五六十的老太婆似的,难看死了。云府那么穷吗?打赏下人的东西都那么老。” 云倾华身上披的斗篷,是段氏送给她的,褐粽色。云倾华也不喜欢,可她现在也没有新的,今天出门,勉强披上了。 少年见她还是不语,有点受挫。他说了这么多,按经验,她早就该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了啊,怎么没反应呢? “哎,你不说话,难道是哑巴?” 云倾华淡淡道:“我不是哑巴,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皱眉,按道理她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而不是“你来这里做什么?”她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她认识他。 “你认识我啊?” “认识,长安城内,匆匆见过公子一面。公子身份特殊,行事异于常人,因而记下了。” 前世,云倾华第一次见到他,本是在两年后。但她这么说,也没有错。 少年跳了下来,身体一跃,跨过回廊下的围栏,冲到她面前,说道:“行事异于常人?怎么个异法,是杀人不眨眼,还是逼良为娼,调戏良家妇女?” 云倾华结舌,有这么说自己的吗?她不答。 少年也没想要她的回答,说:“原来你生病了啊,怪不得面黄肌瘦,眼睛凹陷,头发干枯,口有酸臭,体有异味。难怪你家主子不要你,是我我也不要。” 云倾华满头黑线,这人对损人的词是如数家珍不带重,京城小霸王一张嘴能气死人的本事,名不虚传。 对待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你越是理他,他就越得寸进尺,玩得越开心。 于是,云倾华赞同的说道:“公子说得有理,我现在就回去沐浴更衣。” “啊?”这回轮到少年愣了。 怎么事情没有往他预计的方向发展呢?他伸手抓向她的肩膀,微怒道:“哎,你给我站住。” “嗯……”云倾华一声闷哼,这王八小霸王抓到她的伤口了。 少年立即放开了她,见她小脸比刚才还要惨白,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小脸肌肉都拧到了一起。 他歉意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身上有伤。” 说完他又懊恼了,见鬼,他竟然跟个小丫头道歉。 云倾华微喘道:“没事,我回去上药就好了。这园子景致不错,公子可慢慢欣赏,我先回去了。” “噢。”少年讷讷回答,他还在懊恼刚才不应该跟她道歉,以至于她刚才说什么,他都没听到。 等回过神来时,那丫头已经走远了,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喊道:“以后没事,不要到这里来,更不要进里面去。” 云倾华回头,道:“谢谢你提醒,我知道了。” 谁说京城小霸王只知道欺负人?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等人不见了,少年才意识道:“哎呀,忘了问她叫什么了。” * *今天的更新,新年快乐! 三十四章 人才 云倾华回到桃鸳园的时候,秋书和绿鹦都回来了。 绿鹦笑说道:“大小姐,我已经跟云六说了,不早不晚,正好掐在老爷出门的时候,他都看到了。” 云倾华表扬道:“嗯,做得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绿鹦呵呵笑着,露出了两颗门牙。她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重要了,大小姐还会委派她去做事。绿鹦似乎能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光明一片。 秋书也说道:“我也跟厨房说了,让她们这两天多炖些猪蹄送过来。王婆子还问我说大小姐这病还没大好,怎么就大补了?我就悄悄跟她说是二小姐要吃,并且透露了二小姐受了外伤。” 云月圆一脸蒙,“我没说过要吃猪蹄啊?” 云倾华说道:“傻丫头,猪蹄有美容去痕的功效,对你身上的外伤最是有效。” “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绿鹦急道:“小姐,大小姐是在给你出头呢!今天我托云六去买去痕膏的事被老爷发现了,到时候他一定会问云六,就知道是给小姐你买的去痕膏。 秋书姐姐刚才跟王婆子说是小姐想要吃猪蹄,还透露小姐你受了外伤,以王婆子那张嘴,一定将小姐受伤这事传得整个云府都知道。” 屋内众人都面露讶色,看着绿鹦滔滔不绝。 云倾华笑道:“行啊,绿鹦,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个人才。” “呵呵。”绿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云倾华感概,像绿鹦这样机灵的丫头,十个中也就只有一个。何况,绿鹦还是个衷心的主,以她的聪明,自可以找个更好的主子,可她却对云月圆不离不弃。 “以后,好好保护你家小姐,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绿鹦郑重道。 云月圆还是担心,“母亲已经让人压下了谣言,如果谣言再起,母亲自然可以再压。而且,母亲会不会罚了秋书?”毕竟是秋书告诉王婆子她受伤的事。 云倾华说道:“谣言这东西,可不是想压就能压得了的,昨天学堂里的事,可是有人亲眼看到的。云府就这么大点的地方,父亲很快就会知道。 至于秋书,她说的是事实,母亲若要罚她,等于藐视家规。她不允许,父亲也不会允许。” 云月圆这才放下心来,她不希望有人为她无辜受伤。 云倾华说道:“好了,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 到了下午,如云倾华想的一般,段氏遣了茯苓来,请云月圆到弄春苑走一趟。 弄春苑里,一片肃然。 云月圆战战兢兢地走进去,见了礼之后,就直直地站在中央。上头父亲母亲脸色不好,旁边的王妈妈又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云璧珠恨恨地看她。一时间,云月圆背脊生凉。 云珅说道:“月圆,别怕。我问你,你六妹身上的衣裳可是你送给她的?” 云月圆点头,“是,父亲,是我送给四妹妹的。” 云珅又问道:“这衣裳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要送给她?” “回父亲的话,衣裳是前几天姐姐给我买的,昨天见到六妹妹,六妹妹说喜欢,所以就送给了六妹妹。” “真的是送,没发生什么事?” 云月圆微微抬头,看了看父亲,父亲还是依然的肃穆。她又看了看母亲,母亲一双眼睛似要吃了她似的。云月圆被吓得身子一抖,脸色大变。 云珅冲段氏不满道:“你瞪着孩子做什么?” 段氏努努嘴,嘀咕她哪里是瞪人了,她分明是看。 云珅继续问道:“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 “没没没,没发生什么事?”云月圆急急说道。 段氏说道:“老爷,你看,孩子都说没事了。你何必去听那些捕风抓影的谣言,却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云珅冷冷道:“是不是谣言,我自会判断。”又对云月圆道:“你过来。” 云月圆不知道父亲想做什么,怯怯糯糯地走了过去,别说是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手臂伸出来。” 云月圆却是犹豫了,如果伸出手臂,身上的伤可就无所遁形了。她揪着手里的帕子,怯怯糯糯地不敢伸出去。 云珅不耐了,自己站了起来,一把拉过云月圆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撸起来一看,洁白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 云月圆不敢支语。 云珅加重了语声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伤是哪来的?” 云月圆支支吾吾道:“不…不小心……摔……摔的。” “都到这时候了,还敢说谎?你姐姐是怎么照顾你的,让你全身是伤。” 云月圆小声说道:“姐姐现在也全身是伤。” 云珅这才想起,云倾华现在也是遍体鳞伤自顾不暇,而且那伤还是他打的,不由得懊恼自己太过冲动了。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于是只好说道:“去痕膏云六已经给你买回来了,回去好好上药,好好休息。” “是,父亲。”云月圆退出了里屋。 她看着手里的去痕膏,心里有一股暖流划过,她越来越喜欢她姐姐了。 里屋。 云珅转头,怒声道:“璧珠,你给我过来,跪下。” 云璧珠缩在她母亲身后,害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是第一次,父亲对她生气。 段氏母鸭护小鸭,将女儿护在身后,“老爷,你消消气,你看你把璧珠吓着了。” “还不都是你平日里惯着她,小小年纪,竟然殴打自己的姐姐,谁教你这么做的。我倒要去问问夫子,学堂里的都打架了,他为什么不禀报。” 段氏今天是被雷劈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暗想是谁在背后造谣生事?定要将人揪出来,赶出府去发卖了。 ** 今天的更新,新年快乐! 三十五章 挨骂 云珅今日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云月圆身边的丫鬟正在跟云六私语,他问了云六,才知道是云月圆要买去痕膏。 可云月圆又没有受伤,买去痕膏做什么? 他也没来得及问,就出门办事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府里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他找人来问了个明白,才知道昨天学堂发生的事。 他生气至极,回了后院问段氏,段氏竟然说这事无中生有。 话可以说谎,伤口总不能说谎吧!于是他叫去云月圆,果然在她的手臂上看到了伤口。 段氏知道兜不住了,璧珠受罚是肯定的,可段氏也得想办法,不能让女儿罚得过重。 段氏说道:“老爷,你先息怒。昨天学堂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后来,我也问过青秀,青秀说是月圆主动将衣裳送给璧珠的,我也就没多问。老爷,璧珠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月圆这个姐姐呢?” 段氏将无耻发挥到底,先说这事不是她的错,是青秀隐瞒在先。她又说璧珠是妹妹,打不过姐姐,那么云月圆身上的伤都是青秀打的。 云珅怒道:“你还敢说,抢姐姐的东西,又殴打姐姐,你这个做娘的居然毫不知情,我看是你把她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无视法理伦常。” 虽然事实是如此,但他这话说的确实有些狠了。 段氏说道:“老爷,璧珠还那么小,她心思单纯。她想要件衣裳,月圆作为姐姐,难道就不能让着点妹妹吗?” 云家讲究兄弟和睦,姊妹团结,相互爱护。段氏这么一说,云珅也认为她说得有道理,何必为了一件衣裳大打出手。 云珅的怒声稍缓了些,道:“那也不该打你的姐姐啊!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你以后怎么嫁人啊?” 段氏捏了一下女儿的手臂。 云璧珠聪明的从段氏的身后走出来,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说道:“对不起,父亲,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拿姐姐的东西。” 她没说打了姐姐的事。 段氏笑道:“老爷,璧珠也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这次吧!” 看到女儿主动认错,云珅的怒气也消了,说道:“知错就改,真是我云家的好女儿。一会去跟你二姐陪个不是,以后你们姐妹和和睦睦,友好相处。” 云璧珠垮下脸来,脑袋一扭,道:“我不去。” 云珅刚松下来的脸色又染上了怒气,“你说什么?” 段氏忙捂住了女儿的嘴,道:“老爷放心,一会我就让王妈妈领着她去桃鸳园道歉。” “嗯。”这还差不多。“另外,璧珠既然抢了她的衣裳,你就赏她些银子,当做补偿。” 段氏可不乐意,今天吃了个闷亏不说,难道还得赔钱啊?虽然不是什么大钱,可一个嫡女,向一个赔钱赔罪,那意义了就不一样了。 可如今抢衣裳这事已经让老爷恼羞成怒了,万不可再逆着他行事,段氏只好应下,“知道了,老爷。那青秀呢?” 她女儿受罚,她也不让别人好过。 云珅说道:“既然没有造成什么大伤害,等会就让她跟你去桃鸳园赔罪吧!另外,两个人罚抄三遍家规,三日后我亲自查收。” 云璧珠想抗议,却被段氏死死的捂着嘴巴,只能怒瞪着两只眼睛。 段氏应道:“是,老爷。” 云珅外院还有事物,等交待了一切,就起身出去了。 段氏这才放开女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云璧珠却撒气道:“娘,我不要去跟那个傻蛋道歉,她不配。” 段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我的小祖宗,你就消停会吧!你父亲已经生气了,你要是不听话,他非请了家法打你不可。” “我又没进那个院子,父亲怎会打我?” “嘘。”段氏让她噤声,说道:“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准提什么院子,你也不知道什么院子,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见母亲加重了语气,云璧珠喏喏道。 “好了,去洗把脸,咱们去桃鸳园。还有,把你这身衣服给换了,一点也不好看。” “噢!” 经过父亲的指责之后,她也不喜欢这衣服了。 *** 桃鸳园里。 云倾华正在给云月圆上药,云月圆将在弄春苑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来。“父亲生起气来,可真可怕。” “有什么好怕的。”云倾华说道。 前世,她要嫁给赵凉奕的时候,父亲不允,他们不知吵了多少次。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又允了? 只是她不明白,赵凉奕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父亲如此忌惮,甘愿让自己的女儿做他的外室? 云倾华说道:“左不过就是语气重了点,瞪大眼睛,一副要打人的样子。那都是假象,他还真打人不成?” 云珅是斯文人,说话不会动手动脚。前世他们吵过很多次,他也没动过一次手。 刘妈妈笑道:“这话说得,好像老爷曾骂过大小姐一样?” 云倾华是云府的福星,受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被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她放下云月圆的衣袖,道:“好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云月圆活动了一下手臂,道:“好多了,谢谢姐姐。” 冬晚也跑过来,苦着一张脸道:“大小姐,你也给我上点吧,你看我的手指,都被扎成马蜂窝了。” 她这两天都在学着绣荷包,五天之内绣二十个是不可能得了。就她那手艺,远看像朵花,近看像豆腐渣,拿出去打赏下人都丢了云倾华的脸。 云倾华又给她上药,说:“朝春教你的时候你不学,现在怨得了谁。别乱动。” “呵呵,还是小姐对我好,那要不然,小姐就免了我的责罚吧?” “你想得美。” * *今天的更新,求推荐求收藏。 三十六章 道歉 云倾华刚给冬晚上完药,秋书进来禀报说夫人领着四小姐和六小姐来了。 云月圆对于昨天的事心有余悸,一听到两人的名字,就本能害怕,瑟缩。 夏雨疑惑:“夫人来做什么?” 云倾华道:“不知道,一会不就知道了。” 正说着,段氏已经领了云青秀和云璧珠进来,后面跟了茯苓。云璧珠已经换下了身上的白色狐皮袄,换上了橘黄色的夹袄,里面穿一件深蓝色的襦裙,俏皮可爱。 云倾华和云月圆起身见礼,“见过母亲。” “起来吧!”段氏淡淡道。坐在了正堂的主位上,云青秀和云璧珠站立一侧。 “不知母亲来,可是有什么事?”云倾华问道。 秋书上了茶,然后退到门口等候吩咐。 段氏端起茶杯,道:“也没什么大事,昨天学堂的事,母亲已经知道了真相,是青秀和璧珠有错在先。所以母亲今天带她们来,璧珠,青秀,还不快跟你们二姐道歉。” 云青秀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云璧珠直接嚷道:“我是嫡,她是庶,我才不要跟她道歉。” 云倾华心中一怒。 倒是云月圆,身上像被绑了炮竹似的,慌张摆手道:“不……不……不用…不用。” 云倾华立即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压下来,笑道:“母亲真是深明大义,谨遵云家以温良恭俭让治家,希望家庭和睦,兄友弟恭,姊妹和睦。等回到京城之后,倾华一定告诉祖奶奶,说母亲是个非常好的当家主母。” 她将云月圆和云青秀的后路断了,以云月圆的性子,她说不用她们道歉,她们还真会顺着杆子不道歉了。 哼,打了她妹妹,没有赔偿药费,难道连一声道歉都没有?那云月圆这顿打可就白挨了。 段氏今日要是不逼着她宝贝女儿和云青秀道歉,她回去之后怎么在祖奶奶面前编排她,那可就说不准了。 她看着上首段氏冒火的双眼,笑容宴宴,好像刚才说的话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 段氏沉声道:“你说的没错,不可坏了云家的规矩,既然青秀和璧珠有错,就得道歉。青秀,璧珠,去给你二姐道歉。” 云璧珠扬着高傲的小下巴,大声道:“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云倾华看着段氏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在说:她不道歉,我也没办法。 云倾华冷笑,有些人,给了台阶都不愿下,非得死到临头才甘心。她不怒反笑,和悦说道:“六妹,浮石亭的萤火虫……” “璧珠。”段氏厉声喝道:“还不快去给你二姐道歉?” 段氏的声音不仅把云璧珠吓住了,也把云倾华吓了一跳。 云璧珠委屈叫道:“母亲。”这还是第一次,母亲说话如此大声。 “还不快去。”段氏又怒声重复道。 云璧珠讷讷地走到云月圆面前,小眼睛瞪着面前的云月圆和云倾华,愤愤道:“对不起。”那气势不像是道歉,倒像要干架。 云璧珠已经上前道歉了,云青秀也走上前来道歉,声音软软的,“二姐,对不起。” “没……没关系。”云月圆其实对于道不道歉并不在意,于她来说,这样的道歉还不如不要。 云倾华笑道:“四妹和六妹真懂事,难怪父亲更喜欢你们,四妹和六妹今日的做法,父亲一定会赞赏有加的。” “哼。” 段氏说道:“好了,既然她们也知道错了,月圆,你也别再揪着这事不放,失了姐姐的气度。璧珠既然抢了你的衣裳,母亲再送一匹料子给你。” 茯苓听后,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布料往桌上一放。 云倾华看去,不禁又笑了。段氏还是老招数,送的布匹色泽暗淡,花纹款式老土。她真是不明白,段氏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妇,哪来那么多老土的布匹? 云月圆服了一身,“谢母亲。” 既然段氏总是恶心她们,她不以其道还彼身,怎么好意思呢? 云倾华说道:“既然今天大家都凑在一起,母亲又送了二妹这么好的一块料子,那我也为二妹还礼。朝春。” 朝春得了吩咐,从里屋拿了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裁成的成衣。 云倾华说道:“这是母亲上个月送给我的一块料子,我舍不得用,于是做成了裙襦,送给六妹妹,还有这围脖,刘妈妈花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才做成的,送给母亲。” 段氏的脸黑成锅底,那颜色款式,就跟厨房的婆子穿的一样。可这是她自己送给云倾华的料子,她能说什么? “知道你有心,以后这种事,就交给下人去做,你养好身体就是了。” “是,母亲。”云倾华转头看前面的云璧珠,笑说:“六妹,你要不要试一试,姐姐可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 云璧珠小脸一扭,道:“我才不要那东西,又老又丑,我要你前两天买的东西,快给我。” 段氏本就黑的脸又更加黑了。“璧珠,你给我闭嘴。” 云璧珠愤愤地瞪着云倾华,又不敢发作。母亲今天是怎么了,老是跟她唱反调? 段氏说道:“你有心了,既然没什么事,那母亲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送母亲。” 等段氏几人离开了桃鸳园,云倾华松了一口气,今日真是又暖和又畅快。 云月圆却说道:“姐姐,其实不用这样,我不在乎她们道不道歉,我没受什么伤。” 云倾华转身面对着自己的妹妹,道:“月圆,咱们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都是喝同一人的奶长大的。你是我妹妹,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有些人,你退一步,她就会得寸进尺。有些事情,不管它是大是小,都必须要做。今天她们如果不给你道歉,就是将你踩在脚底下,将长房的尊严踩在脚底下。 你今天接受了她们的道歉,是在捍卫长房的尊严。也是在警告她们,长房的人,以后不会再任由她们欺负。” * *舒服的假期就这么结束了,亲们,你们可有假期病啊? 三十七章 伪装 云月圆听得一愣一愣的,似乎听得懂,又似乎不懂。“可是姐姐,我看今天母亲的脸色不太好,她以后会不会为难我们?” 云月圆在这后宅里,被欺负惯了,久而久之养成了看人脸色行事的懦弱性子。她只知道,母亲不高兴,她的日子就不好过。 其实,认真说来,云月圆的存在并不会威胁到段氏什么。段氏想对付的人,是云倾华这个嫡长女。可是云倾华受不得妹妹被欺负,帮她出头的同时,也将她拉进了她与段氏的战争中来。 “对不起。”云倾华歉道。“让你以后跟着我担惊受怕了。” “没关系,只要姐姐不舍弃我,我永远跟着姐姐。” “傻丫头。” 云月圆想到了什么,问道:“姐姐,你刚才说到浮石亭的萤火虫,母亲非常气愤,为什么?” “不过是我跟六妹的一个小游戏而已,记住了,以后不要说出去,不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她不能跟她说自己是因为云璧珠的诡计,进了浮石亭,进了如意苑,才招来杀身之祸。这件事,全府只有她,段氏和云璧珠知道。从她丢了大半条命的代价来看,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月圆不知道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既然姐姐不让说,她也不会说。她发现,她越来越依赖姐姐,越来越信任她了。 *** 段氏走出了桃鸳园,她回头看了一眼桃鸳园的大门,气不打一处来。今天她不仅被威胁了两次,还被羞辱了一次,可恨至极。 她看着茯苓手里的衣裳,越看越恼火,要是眼睛可以烧死人,她不知道已经烧死好几个了。“把这东西拿去扔了。” “是。”茯苓应声。 云璧珠撅着一张小嘴,气道:“母亲,你刚才为什么吼我啊,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还说,出门前母亲是怎么跟你说的。万事要忍,让你来道歉你就道歉,可你看看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云璧珠委屈道:“可是我也没有说错啊,我本来就是嫡,她是庶,凭什么我要给她道歉?” 走得稍微落后的云青秀一听,交叠的双手紧握。她最讨厌听到这两个字,云璧珠这个嫡女有哪一点比得过她,论美貌,论才学,她都远远比得过她,却因为自己是庶女而被无情的打压。 就像昨天打架的事,明明是云璧珠打了人,她只是在一边推搡而已,结果母亲却说什么是她教唆打人,刚才还大骂了她一通,她真是委屈。 可是委屈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她的娘亲只是个妾室,还得管自己的娘亲叫姨娘。 段氏只觉得背后有一道阴毒的目光射向她,她转头看去,云青秀低着头喏喏地走着,茯苓规规矩矩,并没有什么异常,暗想难道是别人在背后骂她? 段氏将骂她的那个人指定在了桃鸳园,肯定是桃鸳园里的那个丫头骂她,云月圆没这个胆子。 段氏回过头来,对女儿说道:“以后,你要听母亲的话,母亲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母亲不会害你的。不然的话,你父亲又会像今天一样惩治你了,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你真罗嗦。” 段氏对这个小女儿真是无可奈何,脑子脑子不好使,说话又不好好听,会有她吃亏的时候。 几人回到弄春苑,王妈妈早已在等候。 段氏遣了云青秀和云璧珠,这才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王妈妈回道:“夫人,查出来了。厨房的王婆子说,是秋书告诉她二小姐受伤了,至于外院,就不知道是谁说的了。” 她们对内院一清二楚,但是对于外院,毕竟没有完全的权利管控,有些人她们还真不好查。比如云府护院的教头,云府的管家,这些人直接由云珅管制。即便她是当家主母,有些事情也无法打听出来。 段氏也并不意外,“我早知道是倾华那个丫头搞出来的鬼,云府里的下人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妖言惑众。这丫头,以前真是轻看了她,她在咱们面前的那些示弱,都是装给我们看。” 王妈妈不解,“那她现在为何又不装了呢?” “今天我去桃鸳园,她跟我提到了浮石亭的萤火虫,想来她是已经猜到什么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王妈妈担忧道:“她会不会去跟老爷告状?” 段氏很肯定的说道:“不会,要告早就去告了。这丫头,忍耐力可不小。” 她现在不担心云倾华会不会去跟云珅告状,她是怕这丫头回到京城之后跟老太君告状,那丫头深得老太君喜爱,万一老太君相信了她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王妈妈问道:“那秋书怎么处置?” “这事老爷已经掺合进来了,就算了吧!让她蹦跶一次,下次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王妈妈想也只能如此。“对了夫人,我刚才去外院打探的时候还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负责修缮的管事说,大小姐曾向他打听平阳城哪里有炭火卖,他问我是不是府里的炭火不够用,如果不够用,他可以联系炭商,大批购进。” 段氏一愣,道:“想不到,这丫头还挺能耐的,连外院的管事都勾搭上了。” “那夫人,我该如何回云管事?” 段氏瞅了她一眼,说:“当然是够用的啊!” “可是,大小姐那边……” “这丫头很聪明,知道我是故意断了她的炭火。她找外院的管事帮忙,老爷就会知道。这丫头是在搭桥,她要通过云管事这座桥,将我虐待嫡长女的事情悄无声息地传到老爷的耳朵里。” 王妈妈也是一惊,“大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于手段了?” “也许,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是我们以前被麻痹了。如今她羽翼丰满,更难以对付了。” “那炭火还断吗?” 段氏眼里流露出阴狠的光芒,道:“给她送过去,她要多少就给她送多少过去,我烧死她。” * *今天的更新,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0^ 三十八章 被吊 段氏送给云月圆的那块布,被云倾华直接拿走了。她把它交给刘妈妈,让刘妈妈照着厨房几个婆子的身影裁几件衣裳。 女人爱美,无论是什么年纪的女人都是如此。衣裳裁成之后,寻个借口赏给她们,一件衣裳就能收买人心。 别看这些布料颜色样式老土,但料子是真的好料子。 大厨房又是一个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几个婆子在一起洗菜,没事的时候可不就是唠家常吗?你一句我一句的,自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这一夜,过得也很平静,端木凌依然没来掳人。 可就在云倾华以为端木凌不会对冬晚“念念不忘”的时候,他还真的来了。但对象不是冬晚。 一大早,云倾华就被叫到了弄春苑。 一进门,就听到了云璧珠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有段氏怒火冲天的怒骂声。 云倾华走进正堂,云珅和段氏坐上堂上,她见礼,“给父亲、母亲平安。不知父亲叫女儿来,所谓何事?” 她如今身体还没好,一大早的就被王妈妈叫到这来,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能体谅体谅身体未愈的女儿吗? “什么事?你竟然明知故问,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璧珠?”段氏站起身来,指着云倾华吼道。 云倾华脑袋更是懵了,关她什么事啊?“不知六妹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何以就认定是我做的?可有什么证据?” “你还有脸问,亏你昨天还说什么温良恭俭让,今天却做出逼死妹妹的事情来。云倾华,就算璧珠年幼,做了什么错事,你也不用逼死她吧,你心肠何以如此歹毒?” 里屋,云璧珠的哭声更大了,茯苓正在安慰。 云倾华终于知道她来此的目的了,冷冷说道:“父亲母亲这是在审讯我吗?” 段氏冷声道:“都到这时候了,还不承认,非要动家法你才肯招吗?” 云倾华嘴角一阵冷笑,“母亲觉得如果动家法就能让我招,那你尽管动,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一次,死前能不能让我明白,我为何而死?” 她说这话时,双眼紧盯着云珅看,他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云倾华问道:“父亲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珅叹了口气,说道:“昨天晚上,你妹妹璧珠在休息的时候,被人吊在了房梁上一夜,今天早上丫鬟进去了才发现,你妹妹吓坏了。” 吊在房梁上一夜?云倾华皱眉,这种事怎么想都是那个号称京城小霸王的人才做得出来。 可是,如果真是端木凌做的,他怎么会对云璧珠下手呢?云璧珠得罪过他吗? 她还以为端木凌会对冬晚下手呢?难道是认错了人? 云倾华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云璧珠和冬晚长得一点也不像,不可能会认错人。 段氏怒道:“你一定是因为昨天璧珠对你态度恶劣,所以怀恨在心。云倾华,你太狠毒了。” “母亲有证据吗?”云倾华冷冷问道。 段氏被噎了一下,她还真没证据,“这不明摆着吗,还要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诬陷。”一字一句,冰冷刺骨,铿锵有力,将段氏堵得哑口无言。云倾华又问云珅,“父亲也认为是我做的吗?” 云珅说道:“父亲当然不相信是你做,所以才叫你来解释。” 既然她没做过,又解释什么。云珅话里潜在的意思,还是认定这件事情是她做的。 云倾华绝望的闭上眼睛,这便是她的骨肉亲情,敌不过一次信任的考验。看来往后在这个府里,能靠的只有自己。 再睁开时,云倾华冷冷说道:“我云倾华不能自诩是什么好人,但也没狠毒到对自己的妹妹下毒手,毕竟她也没做什么危及到我性命的事。 就算我想做,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做不来,何况是潜进弄春苑做这种事。我知道,因为如意苑的事,父亲会认为我是个有一就有二的人。 可我想说的是,无论父亲母亲相信与否,此事与我无关。父亲,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让你对我的怀疑如此之深,难道女儿在你心里,当真是那么不可信之人吗?” 云珅很是惭愧,他今日所为,也是因为听了段氏的话的缘故,是他糊涂了。如果不是女儿提醒,他真的就怀疑上自己的女儿了。 他说道:“对不起,倾华,是父亲误会你了,父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段氏见风向已经转向别人,急道:“老爷,那璧珠呢?你就这么看着璧珠受委屈吗?” “事情既然不是倾华做的,那又何必为难于她呢?” 段氏气道:“她说什么,老爷就相信什么。那老爷为何不相信我的话呢?” 云倾华问道:“那母亲无凭无据,又如何证明是我做的,难道到了公堂之上,母亲说这是你猜想的吗?” “你……”段氏噎语。 云珅却是不悦道:“倾华,女孩子家慎言。” 一个女孩子,整天把公堂挂在嘴边,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倾华道:“是女儿失言了。” “虽然话不中听,但你说的也在理。既然都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与你无关,那你就先回去吧!我会查清楚的。” “是,倾华告退。” 云倾华后退三步,然后转身走出了正堂。 秋书等在外面已久,见她出来,脸色些许的苍白,担忧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云倾华将手臂搭在她的手上,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天气又变冷了,阴沉的天,没有太阳。北风刮起了地上的枯草,在空中盘旋。像没有了方向的帆,随风飘荡。 冷风吹起了云倾华的斗篷,风灌进她的脖子里,顿时冷得刺骨。 “大小姐,手炉。” 云倾华看着手里秋书递过来的手炉,这还是上次月圆出府的时候给她买的。小小的手炉,就比她的手掌大一点而已,却能传递无尽的温暖。 “回去吧!” * *假期病严重的亲们,来看看小说吧! 三十九章 搞错 如意苑。 罗汉床中间放了张小矮桌,赵凉奕端坐,正在煮茶。雾气氤氲,茶香满室。 对面的端木凌仰躺,双臂枕在脑后,交叠着双腿不停地抖啊抖。明亮的眼睛望着头顶上横梁上的花纹,无聊至极。 “你怎么有空跑来了?”赵凉奕问道。 “别提了,上次云珅趁本少爷不在,竟然跑到侯府去找爷爷告状,说什么我调戏了他家的婢女,害得本少爷挨了二十军棍,被关了两天,郁闷死我了。” 赵凉奕上下打量他,问道:“那你怎么好得这么快?” “当然是爷有秘密武器啊!你都不知道我垫了多少层虎皮,屁股到现在还隐隐疼呢!等我找到那丫头,非扒了她的皮。” “这事我也听说了,云大人怕得罪了侯府,胆战心惊亲自上门去道歉,反倒被你说成是去告状,云大人也是够冤的。可你调戏人家婢女,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端木凌一双狡黠的眼睛灵动地转来转去,说:“那丫头,跟只小刺猬一样,嚣张跋扈,胆大包天,刁蛮任性,她的主子也好不到哪去。肯定不是个听话的女儿,我替云珅教训他女儿了。” 赵凉奕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撒在了桌上。他震惊道:“什么叫你替人家教训女儿,你又干了什么?” “呵呵。没多大的事,就是让人家悬空睡一晚而已。怎么样,比起以前,本少爷的做法是不是人性了许多。哎,我这是怎么了,才来青阳一个多月,就变得心慈手软了呢?” “心慈手软?你这才刚来青阳一个多月,街上的混混都被你打怕了,打了知府的儿子,让张员外的儿子光着身子回家,如今又调戏官员的婢女,吊了人家姑娘一晚上,你这是要上天哪!” 端木凌一副自豪的表情,道:“要是真能上天去,那是最好不过了。本少爷从上面撒泡尿下来,看看人们会不会当雨水喝了?” 赵凉奕直接叹气,这人的头脑构造绝对异于常人。 他责备道:“你抓弄谁,也不能抓弄到云府来啊!” 端木凌白了他一眼道:“放心,不会影响你的事。不过这云珅看着斯斯文文,谦谦君子的样子,怎么养的女儿确是个刁蛮任性的主。一个不到十岁的丫头,竟然培养了这么嚣张的下人可真是不简单。” “不到十岁?”赵凉奕疑惑,“不可能啊,她已经十三岁了啊!” “怎么可能,那丫头最多也就是十岁。” 赵凉奕总感觉有什么断开的锁链,连接不上。 他说:“云府十岁的小姐,是云珅和他妻子所出的六小姐,叫云璧珠。” 端木凌点头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昨晚去弄春苑啊,只是那小丫鬟不知跑哪去了,怎么找也找不着。” “嘻……呵呵……哈哈……”赵凉奕无端地就笑了出来。 端木凌奇怪,“你笑什么?” 赵凉奕笑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找不到那丫鬟是因为你搞错了,那丫鬟叫冬晚,她的主子是云府的嫡大小姐,叫云倾华,不是云璧珠。” “什么?”端木凌惊起。“云府到底有几个大小姐啊?” 赵凉奕解释:“云珅有过一个嫡妻,生了云府的嫡大小姐,但后来死了。云珅现在的妻子是继室,生有六小姐。” “我去,搞了半天,原来本少爷昨晚白费一番功夫啊!” 赵凉奕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说:“云倾华住在桃鸳园,我警告你啊,她你现在不许动。” 云倾华身体本就不好,要是再被他弄出个好歹来,云珅还不得恨上他和侯府。 “切,你不让我动我就不动啊,本少爷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最多我答应你,不弄死她算了。” 赵凉奕剜了他一眼,说:“回京之后你怎么对她都行,在平阳,不行。你要是敢乱来,我告诉外祖父去。” “得,我怕了你还不成吗?”要是让爷爷知道,还不得吃军棍啊! 不管如何,嘴上先答应了再说。等夜黑风高,谁还管他往哪钻。 端木凌正色道:“我跟你打听个人,是云府的一个丫鬟?” 赵凉奕一脸怪异地看她,“你怎么尽对云府的丫鬟感兴趣,难道口味变了?” “去你的,你才口味特殊呢!” “我对云府的下人不熟悉,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忙。” 端木凌知道他这是在变相的拒绝自己了。也对,如今他在云府,自然少出面少管闲事为好。 他也不好强求。“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反正那丫头在云府,他一间一间的找过去,就不信找不到。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怕他的丫头,这可比那些随便一逗就恼羞成怒的姑娘有趣多了。说不定以后,他们还可以成为朋友。 赵凉奕看他嘴角不自觉带笑的样子,笑问:“看上人家了?” “还不至于,至少我不讨厌她。” “不讨厌也不要多想,你就算娶的不是侯门千金,也不可能娶她为妻。连云府的小姐都没有资格,更何况是一个小丫鬟。” “你们这些人,真是世俗。”他也知道不可能,所以他才想也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而不是伴侣。 不过天下就没有他端木凌做不到的事,就算他们之间隔的是万丈深渊,他也能搭座桥过去。 平川走了进来,说道:“少爷,高大夫来了。” 赵凉奕点头,“请他进来吧!” 端木凌自动站起身来,告辞。“既然你忙,那我就先走了。” 端木凌往门外走去,冷风扑鼻,寒冷刺骨,他收紧了身上的斗篷。 路过浮石亭的时候,他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个丫头,他披着一件老土的斗篷站在回廊下,遥遥望向前方。双眸平静,似在回忆,又似在发呆。 起初他以为她看的是他,眼睛一动不动的,他在石头上面晃了好久,也没见她有反应。 后来他才知道她看的不是他,她好像在看石头。这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于是他向她扔石头,逗她,打趣她,他以为她会向所有女人一样,对他恼羞成怒,但是她没有。她很平静,就像池水一样,无论扔再多的石头,她都不会起涟漪。 不知她的身体,可好了些? * *今天的更新,求推荐!!! 四十章 安插 云倾华一身疲惫的回到桃鸳园,早饭也只草草的就用了一眼碗莲子粥,就累得继续睡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午时。 刘妈妈心疼问道:“大小姐去了弄春苑一趟,怎么这么疲惫,到底发生了生么事了?” 刘妈妈不知道云璧珠被吊一事,想来是弄春苑封锁了消息。也是,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可能闹得满府皆知? 只是,如果云倾华猜的是对的,此事是端木凌所为,那他又是为何如此?云璧珠又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云倾华问道:“母亲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秋书回道:“好像没什么事一样,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带着六小姐赴宴去了?” “赴宴?赴什么宴?” “听说是知府夫人设宴,邀了咱们夫人,还有平阳城的一些世族夫人小姐。” 这么大的事肯定是事先送了帖子过来的,然云倾华一点消息都收不到,想来是段氏瞒得死死的。 不过如今就算告诉了她,以她这身体状况也去不了。 但去不去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看来,她急需在弄春苑摆个耳目,不然像今早这样的无厘头事情再来那么几回,不被烦死也被吓死。要知道如果今天不是云珅信任,她这黑锅就背定了。 一回两回的陷害云珅也许不信,可如果五回六回十回的,云珅还能相信她吗? 云倾华问道:“刘妈妈,我记得王婆子的女儿是在弄春苑做事吧!” 刘妈妈点头:“大小姐说的没错,王婆子有个女儿,叫翠芽,是负责夫人的小厨房的活。” 府里各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像早饭午饭晚饭这样的三餐自然是从大厨房领取,可如果是熬药,炖补品这样的精细活,也可以在自己的小厨房做。就如云倾华喝的药,就是在桃鸳园的小厨房里熬的,由夏雨掌管。 翠芽的母亲在大厨房做活,她自然也学到了这本事,被派去负责段氏的小厨房也是物尽其用。 云倾华说道:“秋书,你没事的话跟这个王婆子多走动走动,暗中留意一下这个翠芽,有什么情况回来禀报与我。” “是。”秋书应声。她知道,大小姐是想在弄春苑安插人了。 云倾华又吩咐道:“刘妈妈,上次母亲送来的那块布,哎,算了,你把之前母亲送我的布料,看哪些不合适我的,拿到街上去,找个裁缝铺子做几身府里婆子的衣裳,价钱方面好商量。” 刘妈妈担忧道:“可那些都是夫人送的。”送了下人,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放心吧!”她就是有意见也不敢说。 窗外有冷风吹过,飘起了屋内的锦帐,暖炉内的炭火烧得更旺了。“噼啪”作响。 “今天初几了?”云倾华问道。 秋书回道:“已经廿七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快到腊八了。” “是啊,去年的腊八,小姐还曾跟靖西伯爵府的陈小姐一起喝腊八粥呢!” 云倾华叹了口气,说:“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道她可还好?也不知道祖奶奶可还好?” 刘妈妈也叹声道:“往年府里有大小姐,有两位小少爷,总能开开心心的。今年就只有老太君和三夫人,可不就寂寞了。” 以前府里有云思翎和云思羽这两个开心果,还有云倾华这个受宠的福星,有云珅和段氏,还有老太爷,除夕夜守岁那是最热闹的。 可如今老太爷去了,云珅一房又都在平阳,府里就只剩下三夫人和老太君,还有二少爷五六少爷和五小姐,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可不就是冷清。 云倾华说道:“刘妈妈,明天我想出府一趟。” “大小姐的身体还没好呢?” “已经无大碍了,走走路还是可以的,我想给祖奶奶寄点年礼,我想亲自去挑。” 王妈妈叹了口气,“大小姐有心了,我明天陪你去。” 段氏和云璧珠去赴宴,直到下午才回来。听说两人都是春风满面,满脸笑容,想来是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吧! 山中无老虎,猴子成霸王。 在京城,以段氏的身份,就算出席个宴会,风头也永远落不到她身上。比她身份尊贵的女人,多如牛毛。 可是在平阳就不一样了,她可是四品侍郎夫人,知府夫人都得给她赔笑,能不得意吗? 听说还带回来一堆东西,想来是收了不少的礼。 想来她今天过得还不错,所以忘了早上的事,直到晚上也没来桃鸳园找麻烦。 *** 这一晚上,至夜,冷风呼啸,暗无天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夜黑风高,神鬼出没的好时辰。 只见一条如风的身影跃上了云府的城墙,在巴掌大的石砖上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院墙下突出来的半个物体,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的屁股。 屁股正在前后移动,往前冲,又往后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在……哎呀,怎么想入非非了呢? “你能不能快点?”院墙上的人不耐了,他转身,看着另一面院墙内的人头。 院墙下的人苦着一张脸,头欲往上看又看不到,说:“爷,你说的轻巧,这条道的尺寸不符合我啊!” “谁让你平时吃那么多,回去之后给我节食。” 墙下的人一张苦瓜脸更加扭曲,看上去像个倭瓜。“爷,你早上还夸我身材细小,腰若柳枝呢!” “噢,那就是你晚饭吃太多了。” 倭瓜脸又变成了冬瓜脸,“爷,那都是好几个时辰前的事了。”这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早就变成废物,被人送到田里回收再利用了。 墙上的人不耐了,“还敢跟我顶嘴,快点,不然爷一刀贴墙下去,直接将你的头拿走。” 墙下的人害怕道:“爷,这回不是我不想进了,而是遇到看门的鬼了。” * *奉上今日的更新,亲们,别忘了推荐哦!么么^0^ 四十一章 治狗 院子中央,一条棕色的半人高的巨大型犬正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眼睛戏谑地看着墙下的人跳梁小丑似的想进又进不来,好像在说:有本事你进来。 血红的舌头从嘴巴里垂了下来,獠牙大敞,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还提起前脚抹了两下嘴巴鼻子,也不知道是在洗脸还是在洗嘴。 八下的额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紧盯着那一口大黄牙,抖声道:“爷,我觉得这狗它好像在鄙视我,它好像在说,我该从哪里吃好呢?” 端木凌瞥了黑色的人头一眼,“你还真是跟它同一类的,它说什么你都懂?还不快退啊!” “噢……”八下刚听到他家爷让他退出来,就看到前面的大黄犬纵身一跃,冲到了他的面前,“啊……”他觉得自己下半身的液体快憋不住,要一泄而出啦! 好在,有惊无险。 “呜……好险啊!”八下跪在地上,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看着洞口里面趴下来的黄犬脑袋,怒目而瞪。“幸好这条道也不符合它的尺寸,要不然我们两个可就被它追得满城跑了。” 端木凌讽道:“没出息,连条狗都治不了,还得本少爷救你。你要是被它追得满城跑,出去的时候可别说是我的奴才,丢本少爷的脸。” 刚才要不是他跃下来拉着他的裤腰带往外拽,他早成了那大黄犬的盘中餐了。 八下一跃而起,呵呵笑道:“谢谢爷的救命之恩,八下以后一定对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可是你说的。”端木凌狡黠一笑。 八下突然有一种背脊生凉的感觉,他家少爷这笑一出,绝对颠倒众生,风情万种,然后就是有人准备遭殃。八下突然后悔今晚答应跟来了。 来之前少爷曾问他有好玩的事,他去不去。结果他说去,于是就来了。 可是八下发现,他好像错了。少爷以前夜黑风高出门,带的都是七上,很少带他的。嫌他不会武功,麻烦。“爷,八下可以反悔吗?” “你说呢?” 要他说肯定是可以,可决定权不在他手上啊! 端木凌说道:“去,把那边的笼子拿来。” “哦。”八下去拿了墙角下的笼子,放到洞口。 “把笼子打开,放进去。”端木凌说道。 八下边打开笼子,边抱怨道:“爷,都把母狗带来了,你刚才干嘛不放进去啊?”害得他差点成了大黄犬的宵夜。 “我上去的时候可没看到它,我哪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三条母狗身上都抹了昼春散,保准它们逍遥快活到早上,腿软到起不来。” 八下佩服道:“爷,你可真厉害,这昼春散人用了都得躺一个月。呵呵,爷,你是不是用过?” 端木凌拍了他的脑袋,“爷我什么躺过一个月的?” 八下委屈道:“爷你受军棍的时候,经常躺一个月的。” 昼春散是目前最厉害的春/药,人只要一闻,就可以连续战斗个一天一夜,要是吃下去,绝对是销/魂而死,所以得名昼春散。 院子里面已经传来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端木凌又猛拍了他的脑袋,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胡说八道我让你试试,还不快给我趴下去。” 八下不解,“趴下去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走你的道进去啊!” “爷,我可以选另一条道吗?” “你有的选吗?” 八下无语了,轻功他又不会,从大门大摇大摆的进也不可能。就只有这条人畜共用的狗道了。 “哎!”八下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到洞口。身后端木凌一个发力,一脚定乾坤,八下的屁股就消失在了洞口。 端木凌纵身一跃,也进入了内院。 内院里,那条大黄犬正在和一条母狗战斗,喘息声时起时伏,脸红心跳。另外两条母狗正在摇尾乞怜,祈求大黄犬的垂怜施恩。 八下赶紧捂了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听你个头啊,走啦!” 八下赶紧跟上自家主子,大摇大摆地从那四条狗面前走过。别说是狗叫声了,连个眼神都没有。 端木凌小心翼翼的穿梭来穿梭去,走几步又躲一下看看周围的情况。 八下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半夜做事这么畏首畏尾了,“少爷,你胆子怎么变小了?” 端木凌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小子胆大,你现在就出去,被乱箭射死可别让本少爷替你收尸。” “啊?” “你别看一切都正常,这云府外松内紧,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呢!”昨天晚上他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进来的。 八下害怕的往他家少爷身边又靠了一点,道:“这云大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官,得罪过不少人,所以回个老家都得派高手保护。” 端木凌赞扬道:“嗯,真聪明。” 八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少爷难得夸人。平常他夸的都是七上,这回他也可以在七上面前炫耀一番了。 可是,他又想,不对啊!“少爷,既然云府那么危险,你干嘛还带我这个不会武功的来啊?” 端木经凌说道:“当然是带你来以备不时之需啊!万一本少爷暴露了,还可以推你出去挡一挡。” “啊?”八下刚站在云端,一下子掉到了谷底。他终于知道刚才少爷那颠倒众生的笑为何让他背脊生凉了,原来要遭殃的是他啊!“少爷,你可以带七上来啊!” 端木凌一脸正气道:“七上要是死了,以后谁来保护本少爷,难道是你你啊?” “可是……可是……”可是他也怕死啊!他还没活够呢,他还没娶媳妇呢! 端木凌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可是什么,走啦,不想死就小心点。” 八下发现,他家少爷越来越坏了。以前只是抓弄别人,现在都抓弄起自己人来了。八下认为,应该是平阳的日子过得太单调了,少爷无事可做。他巴望少爷赶紧回去,京城有好多好玩的事呢! 两人七拐八绕地进了内院,来到了桃鸳园的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人们都已经睡下了,主屋里只留了两盏昏黄的夜灯。 端木凌弓着腰,用匕首挑开了门内的门栓。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而进,经过正堂进入里屋,却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怎么地板上睡了一屋子的人啊! * *奉上今日的更新,元宵节快乐。 这条狗是文中的一个动物描述,以后会发挥很大作用,不是水文。 还有,推荐推荐推荐,收藏收藏收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四十二章 有问题 一般主屋里,地板上只睡一个丫头,是为了照顾夜起的主子。可是,这云府的大小姐是有多神气,让一屋子的人陪着睡啊! “嗯……”有人翻身,好像要醒来。 端木凌一个箭步过去,点了她的睡穴,她又沉沉地睡过去了。旁边睡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圆圆的小脸,小巧的嘴巴,睡得死沉。 “小丫头,可算找着你了。本少爷有仇必报,必让你终身难忘。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告状。” 八下猫手猫脚的进来,眼睛贼亮地转来转去。 端木凌皱眉,“你怎么跟做贼似的啊?” “少爷,咱们本来就在做贼啊!”八下见他家少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赔笑改口道:“少爷,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把帷幔扯下来。”端木凌站起身,走向拔步床,手轻轻挑开碧蓝色的帐帘。 床上睡的,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瘦巴巴干瘪瘪的。 是她。 浮石亭里的那个丫头。 原来,她才是云府的大小姐啊! 他还想着既然不知道她是谁,那就一个院子一个院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或者干脆拿了画像来找云珅,没想到无心插柳,就这么容易找到了。 她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 “云倾华。” 她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吸很微弱,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她的眼窝处投下一团暗影。淡淡的药香味弥漫,暖气包围。 端木凌坐在了床沿上,手臂弯曲撑在床上,两手拖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细细感受,还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 帐帘飘动,烛火摇曳,暖炉内传来了“噼啪”的声音,木炭上的白灰落了,露出通红的火焰来。 八下拿着手上的帷幔走过来,轻声问道:“少爷,帷幔拿来了。” 却见他家少爷紧盯着人家姑娘看,眼神温柔,嘴角带笑,就好像在欣赏他最喜欢的一件宝贝一样。 他家少爷几时这样过,叫他他都没听到? 有问题。 “少爷?”八下又叫了一声。 端木凌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八下,眼睛里有责备,好像在说:干嘛打扰本少爷的好事? 八下拿了手里的帷幔挡住自己的脸,掩耳盗铃地不让他家少爷看到他。他家少爷真是奇怪,难道要掳人家姑娘之前还要记住人家姑娘的脸吗? 端木凌回过头来,将云倾华搭在被子上的手臂放到锦被下,给她掖好了被角。 他忽然想起,他上次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当时她的表情很痛苦,应该是肩上有伤,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 端木凌鬼使神差的,将手伸了过去。 八下见他如此,吓道:“少爷,你难道想先奸后杀?” “闭嘴。”端木凌小声喝道,“转过去。” “哦。”八下乖乖的转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是其实,他也好想看一下啊! 他微微转头往后看去,少爷已经拉下了帐帘,除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色了,他这算不算是采花贼? 有问题。 八下决定,为了他家少爷好,还是把少爷的不对劲告诉老侯爷。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还是决定不告诉老侯爷。 帐内,端木凌的脸色可没有像刚才那么轻松,一口凉气堵在了喉咙里,久久吐不出来。 光滑的肌肤上,满是伤痕,伤口刚刚结痂。 以伤口结痂的程度来看,这些伤应该还不超过一个月。伤口颜色中间深,两边浅,纵横交错,是鞭刑。从伤口的密布来看,应该在四十到六十鞭之间。 端木凌重新拿出她的手臂,撸起她手上的白色睡衣,手臂上也是纵横交错的鞭印子。 这样的伤,如果是一个文弱书生,也不一定还有命在,她还能活着,真是万幸。云府的嫡大小姐,到底是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才会遭此酷刑? 端木凌想起,早上的时候赵炜警告他说,不能动这个大小姐,看来他是知道的。她这一身伤,要是被他吊了一个晚上,还不得又要遭罪。 “吓着你了吧!” 端木凌确实是被吓得手一抖,他看过去,云倾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睁着迷茫的眼睛看他,刚才那一声就是她说的。 她什么时候醒的啊? 八下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掀开帐帘一看,人家大小姐已经睁着大眼睛,好笑地看他们两个。 “少爷,赶紧走吧!”不然人家姑娘可喊了。 端木凌将她的衣袖放下来,放进锦被里,“走什么走啊?” 八下不解,“啊,哦,对,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不能现在就走了。少爷,帷幔在这里,赶紧把人吊起来。”然后再走。 端木凌满头黑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走你个头啊!一边呆着去。” “啊……哦。”八下不知道他家少爷要干什么,很听话的转身。然后又转回来,恐吓云倾华:“我警告你啊,不准喊,否则把你卖到关外去。” 端木凌气得一脚踩在他的屁股上,“废话真多。” 云倾华淡淡笑道:“原来,我六妹真是你吊的啊!” 端木凌回过头来,眨巴着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好的?” “这平阳城,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也就你世子爷了,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出来。”而且,貌似他们现在也准备要绑她。 端木凌大言不惭,直接承认,“本少爷本事大,上天遁地不在话下。你们云府重兵把手,本少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进来了。厉害吧!” 云倾华自然知道,这位少爷的厉害程度。问:“可是,我不明白,我家六妹什么时候得罪世子了?” 端木凌身子后仰,两手撑在床上,说:“本少爷本来是想绑你家那丫鬟和你的,可是你们云府人物关系有点复杂,我绑错了人。” 云倾华明白了,云璧珠就是受了不白之冤,端木凌认为的云府的大小姐是云璧珠。所以,在知道自己搞错了之后,就找到她这个正主来了。 “那你是准备绑我吗?” 端木凌摇摇头,“本来是的,不过我今晚要是绑了你,万一你死了,我上哪去找一个女儿赔给云珅。” 而且,他就是想绑也绑不了啊!这屋子里有高手在啊!端木凌往头顶的房梁上看去,暗骂死赵炜,这么不相信他啊? 事实证明,赵炜的不相信,是对的。 * *今日的更新,周末愉快。 四十三章 聊天 云倾华笑道:“那我还得感谢你手下留情了。” 端木凌傲娇地扬起小下巴,说:“那是,本少爷虽然不学无术,心狠手辣,童叟也欺,人见人恨,鬼见鬼躲。不过本少爷今天心情好,看在你半死不活的份上,饶了你一次吧!” “可是,为什么要绑我呢?我可是跟你无冤无仇的。” “你是跟我没仇,不过你家那丫头跟我有仇啊!她打本少爷的事,本少爷好心不跟她计较。 可是你那个爹,竟然趁本少爷不在,去跟我爷爷告状,害得本少爷被打了二十军棍,还被关了两天。这仇,我怎能不报?” “可是,我还是听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端木凌气道:“当然有关系啊,你家丫头能这么嚣张,连世子都敢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主子……管教不严,纵容施暴。所以,罪魁祸首就是你。” 京城小霸王的思维逻辑,果然是异于常人的。就连房梁上的人,也是无奈地摇头,差点抖落了上面的灰尘。 要照这么说的话,端定侯爷有这样的一个儿子,还不得天天被人吊着啊! 云倾华无力一笑,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口述,倦意上涌。“冬晚只是小孩子,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没有恶意。” 他也知道那丫头没有恶意,不过是临时起意逗她一番而已,她爱追就追,反正也打不到自己。 可是,云珅太过紧张了,多此一举地跑去侯府道个毛歉,害他受罚,这才是让他生气的原因。 端木凌仰着小脖子,“她要是敢有恶意,早就死翘翘了,我还能让她蹦跶到现在?你看看她睡的死沉死沉的,还不如你警惕性高呢?半夜被雷劈死了都不知道。” 八下一脸苦闷,他家少爷话太多了,真罗嗦。 “要我说……哎……喂……” 端木凌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云倾华,无奈地挠了挠光洁的额头。 这女人,她到底有没有危险意识啊?就算再困,这屋子里还有三个大男人在呢!她竟然也睡得着。 她是太相信他不会做什么,还是她的意思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要不是正人君子,早就把她给办了。 云倾华是真的太困了,半夜里困意本就浓,再加上他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就像催眠曲一样,让她的意识渐渐涣散。 端木凌又低下头来,手臂撑在她的身侧,看她沉睡的美颜。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让他愿意亲近?这种感觉……感觉很舒服。 八下没听到他家少爷罗嗦的声音,好奇地走过去一看,也是惊讶道:“睡了?她竟然还能睡得着?” “大概是太累了吧!” “那少爷,还绑不绑啊?” 端木凌白了他一眼,“绑你个头啊!走啦,回家睡觉。” “啊?哦。”八下又一次震惊了,他家少爷绝对有问题。不仅跟人家姑娘聊天,最后还将到手的肥羊给放了,这不符合他家少爷的做事风格。 八下跟着自家主子走出了屋子,转身将门带上,一路原路返回。 经过那狗院子的时候,那条大黄狗还在发力战斗,体力还是像刚才一样的猛。可它身下的那条母狗已经无力的趴下了,另外两条也已经摊在了一旁。 八下垂怜道:“少爷,你的心也太狠了,你这不是害了狗命嘛?” 端木凌继续往前走去,“你要可怜它,那下次你来?” 八下赶紧双手捂了自己的命根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才不要跟狗……他取向正常,绝不做苟(狗)合之事,他还要传宗接代呢! ‘哎,狗啊狗,你是有多走运,竟然碰到少爷这样的大好人,竟然不嫌麻烦的给你找媳妇。老子都没这待遇呢!’ 端木凌见他一副要死的样子,指着那狗洞道:“还不蹲下?” “爷,我能不能自己来啊?”爷的力气太大了,刚才那一脚踹得他到现在屁股还疼呢! 而且,凭什么他家爷能飞,他就得钻狗洞啊? 端木凌无所谓道:“行,那要是你一晚上都出不来,等明早那四条狗缓过劲来,看它们怎么把你给撕了?” 八下苦了一张脸,那还是钻吧!反正比起被撕碎,疼一点也没关系。八下不情不愿地蹲下去,头伸进狗洞里。 “啊!” 半夜惊声,响彻苍空。 *** 云倾华醒来的时候,屋里的人都已经收拾好东西,该做什么做什么。 朝春拿了一块帷幔过来,疑惑:“这帷幔好好的,怎么掉下来了?” 云倾华说道:“掉了就掉了,再装上去就行。” 总不能说这是端木凌扯下来的吧!她要真这么说了,估计云府又要慌了。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最后端木凌是什么时候走的。老实说睁开眼睛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真是吓得差点就喊了出来。任哪个女子半夜三更醒来,发现自己的闺房里多了个男子,不惊叫也得吓晕过去。 可她竟然没被吓晕?真是奇怪。 难道是因为她认识他的缘故吗? 惊吓过后,她也就平静了下来,他好像是抓着她的手臂发呆,更或者说他是在对着她狰狞的伤疤发呆。 所以她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是不是被吓到了?’ “大小姐,二小姐说想跟你上街。”秋书说道。 云倾华走向盆架,说:“想去就去吧!难得出府。” 最后,云倾华带了刘妈妈,朝春,秋书和云月圆出门,其他人都留在府里。 冬晚自然是不乐意的,她也想出去,奈何云倾华这个病号出门本来就麻烦了,要是再加上一个喊苦喊累的小丫头,这逛街就变成找麻烦了。 出门之前,云珅知道云倾华是出去给老太君买年礼,也就不阻止。儿孙孝敬长辈,这是他乐意见到的事,只吩咐了赶马车的车夫云甲小心些,不可磕碰了两位主子。 云倾华内心兴奋,这还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出府。 不知道现在的平阳,与前世的平阳,还是不是一个样子? * *今天的更新,记得推荐哦!^0^ 四十四 出府 平阳城依旧,街坊依旧。 四车齐行的宽敞大道上,男女云集。卖主吆喝,买主砍价,大箱小件,摩肩接踵。红灯挂起,窗花多样。 茶室中座无虚席,布庄里琳琅满目,首饰店里金丽华贵。 “平阳依旧热闹,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云倾华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喃喃道。 朝春笑道:“瞧大小姐说的,好像你十年前来过平阳一样。” 云倾华知道自己因为感慨,又失言了,于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平阳富庶,就算十年前也会是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 刘妈妈说道:“大小姐这一病,不仅性子变了,也喜欢感怀伤秋了。” 云倾华但笑不语,挑开车帘子继续望向窗外。 感怀伤秋倒不至于,不过是前世今生的转换间,还是没有能完全适应过来罢了。故地重游,心情自多有几分迷茫。 马车“咕噜”往闹市行去。 云府在城西的三里街,到闹市需要一刻钟左右。然临近春节,街上行人颇多,到目的地时,也是花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 众人下了车,车夫云甲将马车带到指定的地方安置。 刘妈妈说道:“大小姐,你们先去前面的凤华楼看看,我先把这些布匹拿到前面的裁缝去。” “好,你去吧!” 昨天就跟刘妈妈说把段氏送她的那些颜色样式老土的布匹拿到街上来裁制,正好今天出门,就顺道带出来了。 三人往前面的凤华楼走去。 凤华楼是平阳城最大的珠宝首饰楼,里面的制首饰师傅都是签了死契的。就是一旦进入凤华楼学艺,终生都得呆在凤华楼,直到死。 凤华楼能开到平阳最大,也的确是有本事的。所制的首饰件件精美新颖,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店老板姓常,自然是认得云倾华的,因为云倾华未出事之前也来过两三回。 “云大小姐有些日子没来了,里面请。” 云倾华甜甜一笑,“常老板店里的生意依旧那么火。” “哎哟,这还得呈云大小姐关照呢!云大小姐是在一楼还是想上二楼?” 云倾华想故地重游,自然先从一楼逛起,于是说道:“常老板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我与舍妹随处看看。” 云老板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旁的云月圆身上,似乎不认识,道:“那云大小姐,你们随处看看,招呼不周了。” 等常老板走后,云倾华对云月圆说道:“看看吧,喜欢上什么就告诉我,我买给你。”又对身后的朝春和秋书说道:“你们也一人选一样吧,当做是我送你们的新春贺礼。” 能在平阳最大的首饰楼买东西,众人自然喜欢。 云月圆却是说道:“姐姐,这里的东西可都不便宜。” 朝春也说道:“小姐,你前两天已经赏过我们了,不需要再赏了。” 云倾华皱眉,“怪了,这年头有赏还不拿的?不用客气,你们也给冬晚她们挑一件吧!” “是。”两人也没再推辞。 做丫鬟的,谁不想得到主子更多的赏赐啊!主子打赏的越多,就表示主子对她们越好,越信任。 一楼的首饰较为普通,也都是散卖。主要是为那些手里头有宽裕但并不富足的客群而设的,有项链,耳坠,金簪,发钗,手镯等等。 而二楼是专门为有钱人而设的,头面首饰都是配套,比一楼的更精致,更华丽。还有玉制品,紫玉黑玉白玉碧玉皆有。 在周国,玉比黄金贵,黄金有价,而玉无价。 “姐姐,你看这个好看吗?”云月圆拿了一对黑珍珠耳环端详。 “还不错,不过啊!”云倾华指了指二楼,道:“好看的在上面。要不要上去看看?” 云月圆跃跃欲试,两眼放光,又不敢抬脚往二楼走去。 云倾华看着小丫头不好意思的小模样,直接拉着她就往二路走去。 相对于一楼,二楼的人少了很多。 云月圆还是第一次上到二楼来,不禁被眼前的华丽看呆了。“好漂亮啊!” 相交于云月圆,云倾华就淡定多了。凤华楼的首饰虽然在平阳首屈一指,但比起京城的月照堂还是有差距的。 前世,云倾华经常出入月照堂,对于每月新出的款式是从不落下的。比这精美的,她看得太多了,也就不那么惊奇了。 云倾华推她,“走,过去看看。” 两人从左边慢慢走过去,云月圆在一套头面前停下,眼睛里有了异彩。 云倾华笑道:“你喜欢蝴蝶状的?” 面前的头面,一对簪子,一对发钗,一对金步摇都是蝴蝶形状,振翅欲飞。就连分心,也是一只蝴蝶,栩栩如生。 云月圆点点头,“嗯,我觉得蝴蝶很漂亮。”可是,视线触及到牌子上的价格的时候,眼睛里的异彩又暗淡了下去。“可是,也太贵了,二百两银子呢!” 她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不足二百两。 云倾华笑道:“我说过了,你喜欢,我就给你买。” “姐姐,这会不会太破费了?” “破什么费,要是两千两我可能买不起,不过二百两我还是出得了的。” “谢谢姐姐。”云月圆笑颜重绽。 云倾华捏了捏她的小脸,“走吧,再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对了,四妹喜欢什么样的,我也给她买一套吧!” 云月圆很是惊讶,姐姐对四妹的态度,比对她还不如呢!怎么突然之间要送头饰给她呢? 云倾华知道她在想什么,她送云青秀东西,确实有示好之意。但她也知道云青秀的生母死死的扣在段氏手里,段氏不想让她好过,她就不能好过。所以,云青秀不得不依附段氏。 云倾华只求,在以后的日子里,云青秀即便不站在她这一边,也不要背后捅她。 “我看见二姐的衣裳上经常绣有雏菊,就连她用的帕子也是,我想她应该是喜欢雏菊吧!”云月圆说道。 “好,那我们就看看有没有雏菊的。” * *奉上今日的更新,推荐啊!!!! 今天是情人节,有没有陪我看书码字孤单一人的啊::>_<:: 今天发二更,亲们,下午六点见 四十五章 宁潇潇 云倾华最后给云青秀挑了一套雏菊的头面,又给云璧珠挑了一套宝蓝色的。 云月圆好奇问道:“姐姐不买吗?” “这些我都不怎么喜欢,所以就不买了。” 前世,她每个月都会买月照堂的首饰,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得等着赵凉奕回来,但大多时候都是独守空闺。平川经常来告诉她说,赵凉奕很忙,回不了家。 等得麻木了,她的脾气就开始变得急躁,动不动就发火。到最后两人一见面就吵架,一旦吵了架,他又是一两个月不归,从无解释。 她每天无事可做,却每天都很累。头顶着笨重的珠钗,画着精致的妆容又如何,不过是孤芳自赏,对月自怜。 “云大小姐。” 有人叫她,云倾华转身看去,是宁潇潇,平阳世家宁家的嫡小姐。十五岁年纪,美人如玉。 宁家是平阳的第一大世家,产业庞大,有人说如果把宁家的店铺集合起来,可以占据一整条街。 宁家大少爷宁潇平更是宁家翘楚,年仅二十,就已经是宁家的掌家人。去年娶了京城墩亲侯府的嫡次女,更添祖上荣光。 宁家虽无人在朝为官,但无论是从财力上,还是从势力上,宁家都远强大于云家。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却没想到宁潇潇竟然主动跟云倾华打招呼。 “宁大小姐。” 宁潇潇笑道:“云大小姐是来买首饰吗,可相中了喜欢的?” 云倾华说道:“是,陪舍妹出来挑首饰。这是舍妹,闺名月圆。” “原是月圆妹妹,今日初见,倒没带什么礼物,失礼了。” “不敢。”云月圆有些喏喏道。 云月圆少见生人,更别说是有身份的世家小姐,自然有些害怕。云倾华解了她的尴尬,道:“不知宁大小姐可是赶时间,如若不赶,咱们到那边坐坐?” “也好。” 云倾华转头说道:“你随处看看,有喜欢的就买,嗯。” 云月圆点头,她也不习惯应对生人,姐姐这样安排最好。 凤华楼的二楼分两部分,以一扇折叠屏风隔开。 一部分是用来展示首饰的,另一部分,则是用来招呼客人。以小屏风隔成一小间一小间,地方虽不宽敞,倒也雅致。 隔间里摆了小矮桌和坐垫,桌上有温热的茶水,以及画着凤华楼珠钗首饰的画册。 云倾华随宁潇潇坐下,为她倒了茶,笑说:“刚才不曾注意,宁大小姐竟是定了亲的,不知许的是哪户人家?” 周国习俗,女子定亲,便从定亲之日起,头插一根红色簪子,以告诉其他人,自己已经定亲。谁有什么其他想法的,也趁早打消。 而宁潇潇的乌发中,正好插了一根红色的簪子。 宁潇潇满面通红,带着女子出嫁前的娇羞,说道:“是靖西伯爵府的二公子。” 云倾华一愣,“可是长安靖西伯爵府的陈牧楠?” “云大小姐认识?”宁潇潇说完,又反应过来,“是我糊涂了,云大小姐从京城来,自然是认识的。” “是见过几次面,但并无深交。但我与陈大小姐,是手帕之交。” 宁潇潇高兴道:“真的,云妹妹竟与陈大小姐是闺中姐妹。这太不可思议了。” 云倾华满脸黑线,刚才还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叫呢!一听到她说她与她的未来小姑子是闺中姐妹,就变成云妹妹了。 宁潇潇也意识到是自己失控了,于是歉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我理解的。” 宁潇潇尴尬的喝茶,而后说:“云妹妹,我虚长你两岁,不如我以后就叫你云妹妹吧,你叫我宁姐姐,你看可好?” 云倾华笑了笑,说:“姐姐好意,妹妹不敢不从。” “那太好了,姐姐以茶代酒,敬妹妹一杯。” 云倾华也举杯回敬。 宁潇潇是个高傲的女人,能‘纡尊降贵’跟她做姐妹,无外乎为两点。一是想以后在京城的时候也好多个认识的人。二是通过她,也能暂时间接地跟陈家拉近一点距离。 果然,宁潇潇问道:“妹妹与陈公子相识,不知妹妹可了解他的人品,学识如何?” 云倾华腹诽,就算她现在说这个陈牧楠是个混账王八,她难道就不嫁了?宁家虽然是世族大家,但到底偏安一隅,也不可能比得过站在皇权中心的靖西伯爵府。 恐怕就算是宁潇潇不想嫁,也会被她的哥哥逼上花轿。 “我虽与陈公子认识,但并无深交,每次只是在他来接陈小姐的时候,匆匆见过而已。仪表堂堂,礼数周到。至于才情其他的,妹妹就不清楚了。” 云倾华回味了一下她刚才的话,应该不会说错什么吧!可别到时候宁潇潇发现人与她所述的相差太大,无端恨上她。 宁潇潇也知道她的话有所保留,也不好意思再问,两人各自喝茶。 却这时,折叠屏风的另一面响起了吵闹声。 “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你先看上的又如何,先付钱的是我。银货两讫的道理你不懂吗?” 云倾华和宁潇潇两人走出来一看,二楼已经围了不少小姐,都在看着争吵的两人。两人都是约莫十五岁年纪,一人穿应景的红色衣裳,一人穿蓝色衣裳。 穿红色衣裳的是夏婷,知府的千金。蓝色衣裳的是魏静柔,平阳绸缎商魏大富的女儿。 却不知,一个商人的女儿何以胆大到抢了一个官家女儿看上的首饰? 云月圆看到自家姐姐出来,忙走了过来。 云倾华拉过自己的妹妹,看那边的热闹。 魏静柔说道:“夏婷,这头面可不便宜,你有钱买吗?知府大人的月俸是多少啊,能给你这么多的零花钱吗?” 这话对于一个平民来说,问得有些赤/裸/裸/了,大有地头蛇欺负强龙的意思。 云倾华想起来了,平阳城的知府才刚调任半年,也就比云家早来三四个月,想来这位刚上任的知府还没有和当地的地头蛇搞好关系。 * *今天的更新,工作愉快!!距离上架还有十天。 四十六章 夏婷 夏婷也不是好惹的,她说道:“那头面做工精致,栩栩如生,戴上之后,一定显得人更加温婉柔静,聘婷夺目。 是,我父亲一个月是没给我多少零花钱,所以刚才的头面,我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要买。魏小姐家财万贯,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买下了,真让夏婷佩服。” 魏静柔听她这么夸自己,更是得意。“你知道就好,要知道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整天惦记着,免得到时候闹了笑话。” 云倾华摇头,这魏静柔也是个刁蛮任性,没有脑子的主。夏婷明明是在骂她一身铜臭味,不懂风雅。她却自己承认了。 宁潇潇微微倾头,对她说道:“这魏静柔之前相了一个人家,本来两家都已经交换信物了。但是刚过了两个月,男方家的反悔了,来魏家退亲。听说,是看上了知府的千金,就是夏婷。” “难怪两人会结了梁子。” 自古有夺妻之恨,也有抢夫之恨。大多数女人之间的恨,比男人还可怕。 那边夏婷说道:“这话,我也反送给魏小姐,万事讲究个缘分,与你无缘的,就该放手,强留也留不住,别到时候给了自己难堪。” “你说谁难堪呢?抢别人的东西,你很得意吗?”魏静柔怒道。 夏婷盈盈笑说:“刚才大家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抢了我看上的东西。” “你……” 在言语争吵上,魏静柔一个从小只知道算术的女子,自然比不过官家出身,饱读诗书,在深宅大院里搞阴谋的夏婷。 魏静柔气道:“夏婷,你给我等着。”愤愤地离开了二楼。 云倾华看过去,夏婷一脸胜利的姿态俯视着楼下愤然而去的魏静柔,眼睛里的算计展露无疑。 她倒是好奇,那个悔婚了的男子会是谁? 魏家家财万贯,娶了魏家的女儿,一辈子吃穿不愁。却又转头,攀上了知府千金。 夏婷转头时,正好与云倾华两人对上,于是笑意盈盈走过来。“宁姐姐也来凤华楼买首饰吗?” 宁潇潇道:“是,过来看看。” “嗯。”夏婷轻轻点头,视线落在她旁边的云倾华身上,“这位是?” 云倾华自我介绍:“我叫云倾华,这是我二妹。” 夏婷脸上一阵不自然飞略而过,屈身歉道:“原来是云大小姐云二小姐,夏婷眼拙,真是失礼了。” “不知者无罪,夏小姐也是来买首饰?” “并没有喜欢什么,只是随处看看而已。昨日家母宴请云夫人,云大小姐并未同行。不知云大小姐可有空,容我做东,请大小姐喝杯茶?” 又喝茶? 云倾华淡淡笑道:“真是抱歉,今日出来还有要事,怕是辜负了夏小姐的盛情了。改日,倾华做东,给大小姐赔罪。” “如此,夏婷也不能勉强了。” 云倾华提了一句“告辞”,转身问宁潇潇,“姐姐可是要留下来挑首饰?” 宁潇潇回道:“府上还有事,我也得回去了。”她本来就不是来挑首饰的,她只是听说云大小姐在这楼上,所以上来打个招呼而已。 “既是如此,咱们一起走吧!夏小姐,告辞。” “告辞。”夏婷目送她们下楼。 云倾华走到楼下,刘妈妈已经在等候了,两人一同出了凤华楼。 外面不比里面,冷了许多。 凤华楼门口,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那里,却不是云府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见她们出来,回头往马车里说了什么。而后车帘子一掀,从里面走出一个锦衣华袍,面如玉冠的公子来。 公子迈步走到她们面前,视线在云倾华身上扫了一眼,而后又落在她身旁的云月圆身上。 云月圆吓得缩了缩脖子。 云倾华脚步一移,挡在了云月圆的前面,挡住了公子的视线,眼睛不悦的看他。 宁潇潇笑说道:“妹妹,这是我兄长,来接我回去的。兄长,这是云大小姐。” 云倾华见礼,“见过宁公子。” 宁潇平收回注视的目光,道:“原来是云大小姐,云大小姐真是温婉端庄,风华倾城。” “宁公子过誉了。”他这语气怎么听着都有一股讽刺的味道。云倾华不想与他纠缠太多,于是说道:“倾华还有要事,恕不相陪了,告辞。” “告辞。” 等云倾华几人走远了,宁潇平才收回目光,嘴角自信的微笑扬起。 宁潇潇说道:“大哥,你做得太明显了。” 宁潇平无所谓道:“听说云大小姐也只是个刁蛮任性,胸无点墨之人。这样的人,我还看不上呢!” “可是,从今天我与她的谈话来看,我觉得她并非如此,也许传闻有误。” “哦?”宁潇平正色道:“如若你说的是真的,倒是值得一交。不过,我们的目标不在她,往后如何,先看看再说。” 宁潇潇点头,也是赞同。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往宁府的方向而去。 再说已经走远了的云倾华一行人,此刻已经进入了一家布庄,正在挑选料子。 云倾华却是走得有些累了,坐在一旁休息。由着她们挑,挑好了她付账就行。她在想的是宁潇平。 她问过刘妈妈,她们下楼之前一刻钟,刘妈妈就到了凤华楼。那时候,宁家的马车并不在门口。 可是,等她们下楼的时候,宁家的马车就来了,而且来的还有宁家的大公子。 云倾华可不认为宁潇平真的是去接妹妹的,他来的也太是时候太巧了,好像是知道她们在那里,故意来的一样。 宁潇平看她和看云月圆的眼神明显是不一样的。宁潇平只看她一眼,就略过去了。他看云月圆的眼神,有一种……看上猎物的感觉。 ‘猎物’……云倾华一惊。可是云月圆身上有什么好图的,她一直在云府长大,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姐姐,这个好看吗?”云月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拿了块缎白的料子,问道。 云倾华笑道:“好看,素白恬静,很适合你。”她知道,她喜欢白色。 云月圆又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温和素净,明眸单纯。 云倾华说道:“去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 “好。” * *今天的一更,推荐啊推荐! 四十七章 训人 逛了一上午,云倾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刘妈妈建议打道回府,云倾华也不再推脱。于是,几人又坐上马车,往三里街而去。 马车“咕噜噜”而行,却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 刘妈妈探出头去,问道:“怎么了?” 云甲指了指前面,说:“大小姐,前面的路被堵住了,马车过不去。” 刘妈妈一看,前面的街道围满了人,别说是马车,连人都难以行走。她们的前面,也有马车被堵在那里,行进不得半步。 刘妈妈放下车帘子,准备将情况告诉大小姐。 云倾华确是抢先说道:“我知道了。” 刘妈妈疑惑,顺着大小姐的窗口看过去,能将外面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的人?” 云倾华说道:“管他发生什么事,让云甲掉头,我们从另外一条街回去。” 刘妈妈又掀开帘子交代了云甲掉头。 可没过一会,云甲的脑袋出现在了云倾华的窗下。云甲指着后面说道:“大小姐,后面有马车堵住了后路,掉不了头。” 这回可真是被堵死了,前进不得,后退不了。 云倾华觉得,坐着也是坐着,索性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刘妈妈本是不依,说人多不安全。可云倾华坚持,她也没折,只能说:“既然大小姐执意要出去,那就披上斗篷吧!” 几人下了车,云倾华回头吩咐刘妈妈道:“照顾好月圆,这里人多,别跟丢了。” 左挤右挤,总算是挤到了前面。 可当她终于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时,她又觉得自己真的没必要因为好奇而挤进来。因为这样的桥段,她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也亲眼看到过。 人群中央穿着锦衣华袍的男子,正悠哉地坐在太师椅上,喝着手里的茶,翘着腿,是不是往嘴里塞块点心。一副混世魔王的表情,对于周围的目光全然不在意。 他的脚下,正跪着一个男子,瑟瑟发抖,不断讨饶。“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打老婆,我不该打孩子,我不该去赌,我不该不孝敬父母。我都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声音太小,有气无力,态度不诚恳,我看你一点认错的心态都没有。”某人又重复今天已经说了几百遍的陈调。“你知不知道,你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是多不容易的事。 你出生的时候,你老娘在鬼门关走了好几圈才生下你,然后没日没夜的照顾你。你半夜里老是鬼哭狼嚎,你娘都睡不好,白天还得给人家干活养活你。 你爹呢,大冬天里,下大雪刮大风,还得给别人上工,手都磨烂了,连双手套都不舍得买,就为了给你省口吃的。 你病了,你娘急得不行,没日没夜的照顾你,还到庙里给你烧香拜佛。你长大了,你爹给你娶了媳妇。你媳妇又在鬼门关走了好几圈,给你生了个儿子,延续了你们家的香火。 你本该本分做人,疼爱老婆,孝敬父母。可是你呢,不知进取,拿着你老婆的嫁妆和父母的体己去赌,赌赢了还好,偏偏你还赌输了。 你说,天底下有谁像你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抢你父母和老婆的钱,你是不是男人啊,你丢不丢脸啊,你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啊? 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你老婆给你生儿育女,孝敬公婆,她在替你还债啊!你倒好,不心生内疚还觉得理所当然。我要是你老婆,我早跟你和离改嫁了,让你饿死家中。 你说你对得起你祖宗吗?你每年祭祖的时候难道不觉得你是个笑话吗?我要是你祖宗,早就一道雷劈死你,免得你祸害更多的人,反正你们家还有个孙子,没有你也断不了香火。 没有你,他们还能活得更好。你说你这样只会浪费粮食的废物还留在世上做什么,简直是增加夜香郎的工作负担。说,知道错了没有?要是不知道错,那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语声凄呛哀婉,深情卷卷。本该是闻着共鸣,听者落泪。 可是看周围的人,别说落泪了,有人甚至笑了出来。 太师椅上男子的话刚落,跪在他面前的人立即求饶,声音之大,足以让周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好好重新做人,一定孝敬我的父母,照顾老婆孩子,再也不赌了。” 云倾华猜,太师椅上的人下一句话一定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根本不是诚心认错。’ 果然,太师椅男子将茶杯递给身后的人,说道:“一滴眼泪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知错,我再给你说说。” “哈……”周围人群一阵笑声哄起。 云倾华问身边的一个人,“他这说的是第几遍了?” 那人回答:“已经是第五遍了,这世子爷可真厉害,说这么多气都不喘一下,我都快背下来了。” 那边某人已经在滔滔不绝,重复刚才的陈词。“……” 这样的陈词,他说的次数恐怕比他这辈子活得天数都多。 云月圆问道:“姐姐,他是端定世子吗?”她没见过端木凌,但今天从他的行事作风来看,应该没错。 云倾华点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的那张嘴巴能毒死人?” “我还以为端定世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呢,其实他人还不错。” 云倾华讽笑……‘你要是真见过他的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临死前看到他的眼神,有厌恶,有鄙夷。每次赵凉奕跟她说关于他的事,都说他是如何的杀了人,如何除掉了谁,如何的算无遗策。 端木凌,远没有像他表面的不学无术,为非作歹,游手好闲。 一个人最让人害怕的,就是你看不透他的内心。 端木凌能横行霸道长安城多年,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家族,老侯爷的纵容,皇帝的漠视。 而是他做事,从来没有越过底线。他其实很清楚,每件事情的后果是什么。而这个后果,无论是端木家,或是当今圣上都能接受,更甚者说是乐意见到这样的后果。 * *今天的二更。距离上架还有九天。 四十八章 同类 端木凌口若悬河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陈词,末了问道:“知道错了没有?你要知道能得本少爷的指点教训,那是你祖上冒青烟,你应该感激涕零才是。哎,我可告诉你,哭得肺腑一点,不然我再给你说一遍。” “呜……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呜呜……我再也不敢赌了……再也不敢了。”那人又是哭又是磕头道。 他今天快被逼疯了,第一次,这爷说他说话断断续续,不利索。第二次,这爷说他声音太小。第三次,这爷说他态度不诚恳,非真心。第四次,这爷竟然说他说话没有眼泪。 他是真的哭了,估摸着他家祖宗十八代都哭了。 这爷坐在太师椅上舒舒服服,又是喝茶又是吃点心。可他呢,别说茶了,这地板冰冷得他的腿都快废了。 端木凌喝茶润润嗓子,说道:“嗯,爷知道你知错了。”他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也都听到了,做个见证人。他是爷教化过的人,以后哪个赌坊再敢让他踏进去,就是跟爷作对。” 他身后的人将一张纸张放到跪的人面前,说道:“签字,画押。” 跪的人疑惑:“签什么字,画什么押?” 端木凌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气道:“你竟然不知道爷的规矩?看好了,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以后要是再敢赌钱,再打你父母老婆孩子,就自断一臂。你签字画押之后,我派人送到官府去存档。以后,你给我好好做人。听到了没有?” 那人瑟瑟发抖,“知……知道了。” “知道了赶紧签字画押。本少爷说了一上午,都饿了。” 等跪的那人签字画押完,灰溜溜的走了,人群这才渐渐的散去。 这轰轰烈烈的一场闹剧才总算结束。 云倾华转身,也准备回去。 可她还没有两步,某人就已经跳到她面前,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说道:“哎,又见面了。” 刘妈妈吓了一跳,伸手就挡在了云倾华的面前,一副忠仆护主的样子。 端木凌满脸黑线。 云倾华低头浅笑,道:“刘妈妈,你带她们先回车上吧!” 刘妈妈一愣,“可是小姐,他……”不是好人。 “没事,我与世子爷认识,不会有事的。”要真有什么,昨天晚上都发生了。 主子都这么说了,刘妈妈也不好再阻拦。带着云月圆几人一步三回头地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端木凌往刘妈妈的背后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老妈子,死脑筋。” 云倾华解释道:“她是我奶娘,人虽然有点死脑筋,但对我照顾有加,寸步不离。” “切。”端木凌哈巴地问道:“怎么样,见识了本少爷的无敌风采,是不是觉得本少爷善良无比,观音在世,普度众生?有没有对我另眼相看,觉得本少爷魅力无穷,英俊潇洒啊?” “世子爷的确与传闻的有所不同。” 端木凌歪着小脑袋,说:“云大小姐也与传闻说的很不同。” 云倾华一惊,昨天还把她当做是云璧珠,今天就把她查得清清楚楚。端木家族的情报网,果然名不虚传。就不知道,云府有多少眼线是他的? “很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世子爷感同身受,不是吗,” 端木凌点头,“你说的也对。哎,我一直好奇,你昨晚什么时候醒的?”他自恃警惕性高,稍有动静就能察觉到。可昨晚直到她说话了,他才反应过来。 云倾华说:“我睡眠比较浅,你看我手臂的时候我就醒了。” “哦,哎,我看你手臂,你怎么不喊非礼啊?”她既然说她是在他看她手臂的时候醒的,他自然不会傻到说‘我还看了你的肩膀’。 要是在前世,云倾华一定会喊。可云倾华是嫁过人的人,早就看淡了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虽说他是个陌生男子,可她也不会大喊大叫。 故人相见,虽然方式有点难以接受,但总有一丝亲切之感。 云倾华说道:“我太困太累了,忘了喊了。” “这也成?”要是每个女的都像她一样,他何至于每次去摸姑娘的闺房都要点人家姑娘穴道。 某人戏谑道:“那我看了你的身体,你是不是就要嫁给我啊!像你这样的身份,是做不了我的正妻的,哎,那做个贵妾吧!哪天我要是厌弃你了,还可以把你许给府里的管事,你看如何?” 端定侯世子每次调戏人家姑娘,都说要纳人家姑娘为妾。可有哪一个姑娘是真的做他的妾了?他如今没有正妻,没有妾室,就连照顾他起居的,都只是小厮。 云倾华说道:“世子爷对多少个姑娘说过这样的话?” 端木凌想了想,说:“不知道,太多了。” “那世子爷的后院,现在恐怕都装不下了吧!” “是啊,所以我想纳了你,然后把她们都遣散了,以后我独宠你一人,可好?” 云倾华莞尔,“世子爷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时候不早了,倾华得回去用药了。” 端木凌也不为难她,“好吧,那改日本少爷再跟你讨论讨论迎娶的事宜。” “告辞。” 端木凌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目送了她走远,心想……‘这么有趣的人,赵炜那王八蛋怎么下得去手啊!’ 远在云府如意苑的赵凉奕,大大的打了个喷嚏,准确无误地对身边的平川说道:‘端木又骂我了。’ 八下走到他主子身边,不解道:“爷,她哪里有趣了?比起以前的那些姑娘,她就像一个榆木疙瘩一样,说话爱搭不理,不温不火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趣啊!我可终于找到个同类人了。” 八下摇头,表示不理解他家少爷非常人的脑袋。“爷,你真要娶云大小姐啊?” 端木凌拍一下他脑袋,说:“废话,爷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还不回家准备聘礼去?” 八下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委屈道:“爷你经常说话不算话的。” “哎,你小子三天不打皮痒了是吧!” 八下缩了缩脖子,道:“爷你真不是在开玩笑,真要娶云大小姐?” 端木凌转身,往最近的酒楼走去,“走啦,吃饭去,本少爷肚子都快饿扁了。” 八下嘀咕‘你刚才才吃了点心的’,见他家少爷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瞪他。他赶紧闭嘴,跟了上去。 * *今天的一更。 四十九章 年礼 刚还是拥挤的街道此时已经疏通了,马车也已经驾走,只留云府的马车等在那里。 云倾华回到马车前,就看到刘妈妈焦急的在原地转来转去。见她回来,忙上前来,急声问道:“大小姐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青天白日的,端木凌难道还敢杀人不成? 不过在刘妈妈看来,那厮还真的敢青天白日杀人。 车帘掀开,云月圆探出头来,道:“姐姐,快上来吧,外面冷。” 云倾华由刘妈妈扶着,踩着小脚凳上了马车,车里果然比外面暖和多了。 “姐姐,暖暖手吧!”云月圆将一个小手炉递到她的手上。 椭圆形的手炉外是五星花瓣纹,样式很精致,云倾华从未见过这样精制的纹样。暖流从手上传到血液里,云倾华疑惑:“哪来的手炉?” 刘妈妈说道:“我们马车停的地方有个人家在卖手炉,二小姐就去买了来。又到酒楼里跟他们要了点炭火。” 没想到,云月圆竟然心思细腻至此。 云倾华笑道:“谢谢你,月圆。来,你也暖暖吧!” 云月圆摇头:“姐姐暖吧!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暖过了,并不觉得冷。姐姐身体不好,今天又出门,回去可别又生病了才好。” “好,姐姐会记住你对我的好的,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只要姐姐好,就好。” 这丫头的心思,永远那么简单。又或者她知道,在这云府,只有她是她的依靠,所以她才说‘姐姐好,就好。’ 马车“咕噜噜”往云府行去,出了主街,路上人越来越少。 到云府门前,刘妈妈扶了云倾华下马车。 云六见她们回来,忙上前迎道:“大小姐回来了。老爷说,如果大小姐回来,就去一趟夫人的院子。” 云倾华一愣,她可不想去段氏的院子,昨天刚被冤枉了一通,今天又出什么幺蛾子?“可知是什么事?” “这个云六并不清楚,只知道上午的时候,有一对商队往府上送来了东西,好像是长安靖西伯爵府送来的。” 长安靖西伯爵府送来的……这个时候送东西来,应该是年礼了。可云家与靖西伯爵府好像并没有什么姻亲,而且平阳与长安相距甚远,送什么年礼? 云倾华说道:“我知道了,一会会有人往府里送东西来,你帮我送到桃鸳园去。” “是,大小姐。” 云倾华进了内院,领着秋书往弄春苑走去。 *** 弄春苑里,众人都在。云珅和段氏坐在正堂上,云璧珠和云青秀站立一侧。 云倾华见礼,“见过父亲,母亲。” 云珅“嗯”了一声,问道:“可知找你来,是为了何事?” “进府前听门房的云六说,是京城靖西伯爵府送来了东西,可是因为这件事?”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的。 “没错。”云珅指了屋子里的一个箱子,说:“这是靖西伯爵府的陈大小姐给你送来的,我没有看过,不知道是什么,还有封信。” 云倾华接过信,信封上的确是陈莞儿惯用的簪花小楷,背面还有红色的腊印,腊印完好,证明没有人拆过。 段氏似讽似怒的声音传来,“倾华可真是厉害,伯爵府的大小姐竟然亲自给你送来年礼,你的面子可比你父亲都大。” 云倾华笑道:“不过是女孩子家之间的手帕之礼罢了,这点小事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母亲还是想想,该如何回了平阳城各大夫人的礼才好。” 云珅不解,“回礼?回什么礼?” 段式抢先说道:“不过是昨天去知府大人的府上赴宴,几位夫人送了礼。她们送了,我也不好意思回绝,就收下了。” 云倾华想笑,她敢肯定,要是她今天不提,段氏绝不会主动地跟云珅说这事。 果然,云珅气道:“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收了人家礼呢?” 段氏回道:“她们硬要送,我也没办法回绝啊!难不成你让人家拿着礼物追着我的马车送过来啊!” 切,你坚持不要,谁会没事吃饱了撑着追着你的马车啊? 云倾华知道不该再待在这里,听了不该听的。于是提出告辞,让秋书拿了箱子走人。 回到桃鸳园的时候,云倾华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来。信的确是陈莞儿写来的,说了她在京城的情况,还有京城都有什么变化,问她在平阳是否一切安好,末了,还问起了宁潇潇。 云倾华将信折好,放回了信封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封信的确是陈莞儿写来的,可到底是她自己写的,还是陈家人让她写的呢? 宁潇潇向她打听陈家,陈家向她打听宁潇潇,她怎么成了夹在中间的夹板了呢? “秋书,把这封信拿去给老爷看看。”这种事情,她爹可比她有经验多了,让他来解决吧! 秋书不问一二,拿了信就出了桃鸳园。 朝春走了进来,道:“大小姐,云六送东西来了。” “拿进来吧!” 今天出去买的东西,大多都是让店家直接帮忙送到府上来,要不然光那十几匹布,就够她们扛的了。 冬晚可高兴了,拉着夏雨翻翻这个又翻翻那个。简直是应接不暇,爱不释手。 云六走了进来,向云倾华请安,“见过大小姐。” “嗯,辛苦你了。对了,今天来的商队,你可知道他们住那里?” 云六回道:“这个云六就不知道了,不过云六问过他们,他们说直到明年二月,怕是不再行商了。” 如此说来,云倾华要想回礼去靖西伯爵府,就得另找商队了。可这年下,哪个商队还出行呢? 云倾华赏了他一盒糕点,十两银子,就让他退下去了。 ** ** 此处提到的陈莞儿,是一个伏笔,大家不要认为是多余的。待女主回到京城之后,会有她的内容。 今天的二更,距离上架还有八天。 五十章 回礼 陈莞儿送来的东西不多,也很普通,但都是长安特有的。比如长安百谷坊的点心,佳酿,月照堂新出的步摇,还送了两匹蜀锦来。 秋书今日在凤华楼给冬晚买了一个银锁片,这丫头可高兴了。戴着放在衣服外面,锁片下有两个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声响。 “大小姐,好看吗?” 云倾华莞尔,“好看,我们家冬晚戴什么都好看。” 小丫头“咯咯”笑了半天,嘴巴一整天都没陇上。 云倾华吃过饭,喝过药之后,就沉沉地睡下了,直到未时正才醒来。 刚醒来不久,云珅也过来了。 云倾华知道,应该是为了她送去的那封信的事而来。于是问道:“父亲觉得,这封信,我该如何回?” 云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问道:“陈大小姐都送来了哪些东西?” “不过都是长安特有的一些吃食,首饰,只除了两匹蜀锦。据我所知,蜀锦一般都是皇室中人御赐之物。如果是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可是陈家以两匹蜀锦作为礼物,那这封回信,就得好好斟酌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礼物,那就只是针对陈莞儿一人而已,云倾华这回信就算一个字不提宁潇潇也没关系。可是陈家人送来了两匹蜀锦,那这封回信,到时候看的就不只是陈莞儿了,而是陈家当家人。 陈家人以两匹蜀锦为礼,换云倾华告知宁潇潇的消息。这陈家人可真是好意思为难她,还是觉得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哄好骗?他们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看来,陈家很重视宁潇潇这个媳妇。 云倾华问道:“父亲觉得,我应该如何回信?” “把知道的写了就好,还有,把你病了的这件事情也写进去。” 云倾华明白了,在信里,宁潇潇不得不提,但提多少就看她自己的了。告诉他们,她病了,病了自然不怎么出府,也就不怎么了解这个宁潇潇。 就算陈家多此一举的来平阳查她的病是否属实,那也不怕。因为她的病,是确有其事的。 云珅又问道:“回礼都想好要怎么回了吗?” 云倾华回道:“女儿想,也同理,送一些平阳的特产。只是,那两匹蜀锦,我还没想好以什么回?” 蜀锦可是御赐之物,有价无市,上哪去买啊?况且总不能人家送你一块布,你又回人家一块布吧! 云珅说道:“我看过你母亲的嫁妆册子,其中有一对龙凤呈祥的紫玉,可还在?” 在周朝,玉比黄金贵,与御用之物倒也匹配。 云倾华道:“在倒是还在,可是是在京城,并没有带来平阳。” “这个好解决,送去京城的礼,先绕回云家,拿了那对紫玉,再让你三婶送过去。你得写封信给张妈妈,让她把礼拿出来。” 云倾华点头,“知道了。可现在的问题是,父亲得找到人去京城,年下里,商队都歇脚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信写好了就给我送来。” “是。” 张妈妈是江氏的奶娘,随江氏来到云府,深得江氏的信任,负责管理江氏的库房。没有云倾华的允许,就是老太君,也不能动她的库房。 云倾华记得,前世张妈妈看着段氏一点一点骗走了江氏的嫁妆,痛心疾首。她多次劝云倾华不可再信段氏,结果遭了她的厌恶,被赶出了府。 前世,她云倾华有那么多忠仆,却还是得了个凄惨的下场,真是自作自受。 云珅走后,云倾华便整理她买回来的东西。 晚饭过后,趁着云珅在弄春苑,云倾华选了两匹布匹,一套头面,还有素甸斋的两盒糕点,让秋书带去给云青秀。云璧珠也是一样,一套头面,两匹布匹,还有两盒糕点。 她得选择云珅在的时候,当面送给云青秀,不然以段氏的贪心,绝对抢了去。 云青秀自然很喜欢云倾华送的礼物,头面是雏菊状的样式,精致,华丽,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还有两匹布,也都是雏菊的印花,如果做成冬裳,穿出去一定很美。 云璧珠自然更高兴,以为是那个傻蛋大姐脑袋又开窍了,巴巴地给她送东西来。她看着云青秀手里的头面,嚷道:“那个我也要。” 云青秀惊得抱紧了手里的盒子,这是有人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不想给。可是如果云璧珠要抢,她也没办法。 “还抢你姐姐的,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云珅怒道。他原本为了陈家的事,一整天心情都不爽。 结果倾华送了东西来给她妹妹,说是春节礼物。他的心情才缓了些,这个嫡长女真是懂事,爱护弟弟妹妹,又懂得处事之道。春节里,还记得给远在京城的老太君送年礼。 可是这个小女儿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看到什么就硬要什么,完全不顾身份,这段氏是怎么教女儿的? 云璧珠未防父亲有这么一吼,吓得缩在了自己母亲的怀里,委屈得要哭了。 段氏不悦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你看把璧珠吓得。” 云珅更气道:“还不都是你惯的,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看见什么就抢什么。今天要不是我在,是不是你就抢你四姐的东西了?以后到别人府上去做客也还是如此,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可你也不能冲孩子发脾气啊,璧珠还小……” 秋书扯了一下云青秀,示意她出去,免得待在这里无辜遭殃。 里屋,云珅气道:“十岁了,还小吗?穷人家的孩子十岁都当家了,你看看你把她教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太忙,没空教女儿,就送到倾华那里去,我看她就把月圆教得很好。” 秋书和云青秀一同走出了弄春苑。 待到岔路口时,云青秀说道:“替我谢谢大姐,这些礼物我很喜欢,只是我恐怕还不了这份礼。” 秋书恭敬道:“四小姐严重了,大小姐说了,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看四小姐很喜欢这礼物,就知道大小姐为四小姐选的,是对的了。” “没错,我喜欢雏菊。” “那便好,天色已晚,秋书还得回去给大小姐复命,先行告辞了。” “好。”云青秀看着秋书离去的背影,又看了桃鸳园的方向,一股矛盾和无奈的愁情涌上心头。 她不是不明白大姐此举的意思,可是在这府里,选择什么样的路,从来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 *今日的一更。 五十一章 聘礼 秋书回到桃鸳园,将在弄春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云倾华。 云倾华听后只是淡淡一笑,这不过是预先知道了的结果而已,不然她怎么会挑一个云珅在的时候去送东西。 不过也真的是不知道段氏是如何教女儿的,这要是到别人府上也问要这要那,那云家的脸可就丢到蛮荒之地去了。 段氏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如何算计她和她的嫁妆上,把自己女儿都给忽略了。 “绿芽的事情如何了?” 秋书说:“我跟她接触过,是个机灵的丫头。刚才回来的时候还碰到她,把今天买的一对银耳环送给了她,她收下了。还跟我抱怨说弄春苑的差事不好当,六小姐的嘴刁得很。” “也算是个聪明的丫头。她能告诉你这些,说明她的心已经有点偏向我们了。” “那大小姐,要不要我跟她再多亲近亲近?” 云倾华摇头,“不可操之过急,表露了我们的意图,就当昨晚你是无意与她亲近。这几天由你去厨房领饭,多跟王婆子聊聊天。” 秋书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小姐是想通过王婆子的嘴,让她去劝绿芽站到我们的队来。” “亲娘的话,总比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话或者利益诱惑都管用。”因为亲娘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害了自己的女儿。 没娘的孩子像棵草。如果她娘还活着,也许能把她教育得很好,而不是被段氏往歪路上带。 前世,她嫁给赵凉奕的事,只有段氏一人赞同,当时她以为段氏是真真对她好,让她嫁得如意郎君。如今想来,段氏哪是为了她好,不过是想在这桩婚事里,得到更多的利益罢了。 云倾华断定,段氏一定知道赵凉奕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让云璧珠把她诱到浮石亭。 “好了,都下去睡吧!”云倾华手臂一挥,然后走向拔步床,躺下休息。 只是,睡得很不安稳,她又梦到了前世临死前的自己。她睁着充血的眼睛,喘息着问赵凉奕‘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害得我一生凄惨’,她看到赵凉奕绝望地搂着她冰冷了的身体,机械的呢喃‘倾华,倾华,我的妻。’ 一遍又一遍。 “吓。” 云倾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迷茫的望着帐顶,不知身在何处。碧蓝色的帐帘微微抖动,有暗黄模糊的烛光透射进来,似真似幻。 “哎,做噩梦啦!” 云倾华被吓得又差一点叫出声来。 定眼看过去,某人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坐在她的床沿上,两掌拖着下巴,人畜无害地盯着她傻笑。 “……有毛病。”云倾华腹诽。 “做什么噩梦啦,看你满头大汗的?” 云倾华直起上身,透过帐帘的缝隙,看到屋里的丫头们都睡得正香,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她们不会醒来的。我说,你是不是特别怕鬼啊,要不然晚上睡觉怎么要那么多人守着?” 云倾华没好气的说道:“我们云家穷,可不像世子爷一样坐拥金山银矿。她们不跟我睡,晚上会冻死的。” 某人撇撇嘴,“抠门的主子。” 她就算抠门,关他哪门子的事啊? 云倾华问道:“世子爷今晚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啊?”难不成他昨晚后悔了,决定还是要绑她才消气? “当然是来送聘礼的啊,爷今天光天白日里说了,难道你忘啦?” 送他个鬼聘礼?有谁大半夜闯女子香闺来送聘礼的? 云倾华手掌往前一伸。 端木凌不解,“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来送聘礼的吗,礼呢?” 端木凌抿嘴,直起上身,从腰带里的夹袋中取出个小小的盒子来,递到她面前,“呐,聘礼。” 云倾华一惊,“玉露膏”三个字脱口而出。 端木凌双眸放彩,奇道:“哟,小丫头识货啊!见识不小,我对你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玉露膏是西域进贡的贡品,具有美容养颜,青春永驻,让人容光焕发的功效。同时,它也能让伤口迅速愈合,并且抚平疤痕的作用。 云倾华之所以识得,是因为前世,她嫁给赵凉奕之后,赵凉奕就送给了她一盒。今天要不是她看到这玉露膏,她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赵凉奕竟然能有西域进贡皇室的御用之物,他到底是什么人? “唉唉唉,发什么呆呢,本少爷的聘礼你不满意?我可告诉你,这小东西整个周国也就三盒,这一盒还浪费在你这个无名小卒的身上,还不知足啊!” 云倾华回过神来,道:“你这聘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 端木凌眼角一抽,“本少爷可告诉你,向来只有本少爷抢别人东西。这可是本少爷第一次送人礼物,你给我点面子行不行?我可不想纳一个满身伤疤的小妾。” “可我无以回报。” 端木凌歪着脑袋想了想,说:“要不然这样吧,你以后经常跟我聊天,就当做是报酬好了。”说的越多,漏洞就越多。 云倾华不信,“就这么简单?” 某人十分真诚的点头,“就这么简单。” “可你要聊天,有的是女孩子陪你聊。你也很乐意去抓弄人家,跟我一个闷葫芦聊天,不觉得无趣吗?” “嗯,不不不。”端木凌摇头,“你可比那些只会唧唧喳喳,大喊大叫的女人有趣多了。再说了,本少爷想换换口味,不行啊?” 云倾华无语,他把她当成口味了。吃惯了山珍海味,也想尝尝清汤寡水了。只是,有那么简单吗?或者换句话说,端木凌有那么无聊吗? 可她也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可吸引他的,或者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云倾华说道:“既是如此,那这礼,我就收下了。” 女孩子谁不爱美,她也不想带着一身的伤疤活着。 “收下了我的聘礼,你可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可不许对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红杏出墙,要不然我可打你屁股。” 云倾华翻了个大白眼,全当他这话是在放屁,臭一会之后,就散了。“那世子爷,现在天色不早了,你要回去休息了吗?” 他不睡,她可还想睡呢!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端木凌说走就走,脚一蹬,就消失在她梳妆台的窗户外面。云倾华抚额,这厮的脑子真是不必常人,不走寻常路。 * *今天的二更,近距离上架还有七天。 五十二章 赏梅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一早起来,云倾华便想去梅园看看。 云府的三老爷喜梅,所以在云府西北方向的一块空地上,建了一座梅园,移了不少的梅树来养。冬日皑雪,正是赏梅的好时候。 梅,自古以来一直都是四君子之首。不但花瓣鲜泽,淡香优雅,更有一股傲然之气,不与百花争艳。而且意志坚硬,越是寒冷,开得越美。 云倾华穿了一身红衣,外披一件皎白的斗篷,宽大的帽子裹住了她小小的脑袋,只余下一张小脸。素雅恬淡,不染纤尘,风姿卓卓,巧笑倩兮,屹立夺目。 前面的人看了一滞,只觉得她就像这梅一样,看着柔静,实则刚硬。 云倾华也见到了他,上前两步,盈盈见礼,“见过赵公子。” “嗯,起来吧!你也是来赏梅的。” ‘来这里不是不是来赏梅的,难不成是来赏你的’……云倾华腹诽。“昨夜下了雪,所以想来看看,没想到赵公子也来了。” 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二次见他。 赵凉奕捻了一朵梅花,道:“这梅花,开得还不错。” 云倾华只有十三岁,站在十七岁的他身边,也刚到他的腋窝处。“平阳城最美的梅花,就数光明寺。可惜,没有机会去看看。” 赵凉奕却是以为她说的是她的身体不好,于是歉意道:“那夜的事,对不起。害你无法长福,是我的过错。”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命里带劫,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公子放心,那夜之事,倾华忘了,以后也不会提只字片言。” 刚醒来那会,她也恨赵凉奕,恨他废了她大半条命,恨他欺骗了她一生,让她含恨而终。 可是后来,也慢慢想明白了,他是她命里的劫,无论前世今生,她都会因为他废了大半条命。 还有昨晚那个梦,梦里她已经死了,赵凉奕却抱着她的尸体,绝望悲凉的神情不会是假。也许前世,他也的确是爱她的吧!因为爱她,所以骗她她就是他的妻。 有时候,欺骗何尝不是爱。 如今,她重生了,赵凉奕还是赵凉奕。可今世的他与前世没有任何关系,她又何必执着于前世的恨,而迁怒于今世的他。 只要今世,他们没有任何瓜葛就好。 赵凉奕惊讶于她态度的变化,上次见面,她还是满腔怒火,强忍恨意。 这才刚过几天,她就像污水沉淀之后的清澈,对他完全没有了怨念。而且还说出这样仿若看淡一切红尘的话来。 “云大小姐的见识果真异于常人。云大小姐胸怀坦荡,凉奕本不该有所保留。但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能相告,还望大小姐不要误会。” ‘我可不想再去打听你的什么事情,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况且,他们也没熟到事事相告的地步。云倾华岔开话题道:“看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 “的确是要下雪了,不如早些回去吧!”赵凉奕说道。他也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 “也好。” 两人一同走出了梅园,天边的颜色,更深了一层。 路上,赵凉奕问道:“听云大人说,大小姐擅长作画,不知改日可否有幸一览佳作?”他也是喜画懂画之人,对知音自然感兴趣。 云倾华淡淡道:“不过是女孩子随意涂鸦罢了,上不了台面。公子可别抱太大的希望才好,以免到时候公子觉得家父是在夸大其词。” “凉奕并不这么认为,令尊曾是殿前试员,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说小姐的画好,那绝对不是虚言。” “自家女儿,自然是什么都好。公子怕是会错意了。” 赵凉奕还是坚持,“是不是会错意,那也得看了之后才知道。等有空时,凉奕邀小姐赏鉴画作,到时小姐可不要推辞。”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又一同往前走,到了‘福瑞安康’石门下,两人分走。云倾华进入内院,赵凉奕则沿着回廊,经过浮石亭,回了如意苑。 平川在身后不解地说道:“少爷,这云大小姐变得还真是够快的,上次还一副要吃了我们的样子,这一次怎么这么平静?” 赵凉奕边往前走,边说道:“也许,真是如她所说的,看开了吧!” “平川可不这么认为,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她这是不是装的?回头就对爷报仇。我说呢,爷你今天去梅园了,她也跟着去梅园,原来是早得了消息。这女人,果然是不简单。” 平川越想,越觉得这事很可疑。 谁想,云倾华今日去梅园完全是临时起意,她要是知道赵凉奕在那里,还不会去呢! 赵凉奕说道:“行了,有问题没问题你不是知道吗?” 一说到这个平川就郁闷,他这两天晚上都躲在人家房梁上看着一屋子睡的女人,就怕那个无赖小霸王玩心大起,把一屋子的人都吊起来。那画面可真是壮观,云府肯定人仰马翻。 “不过少爷,世子爷竟然把玉露膏送给云大小姐,还说是什么聘礼。这世子爷什么时候跟云大小姐定亲了?” 赵凉奕白了他一眼,“你见他什么时候说过真话的。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要找的小丫鬟,竟然是云大小姐。”甚至为了她,竟然来跟他讨要玉露膏。 “爷,你说,世子爷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做云大小姐了吧?” 赵凉奕摇头,“喜欢到不至于,可能是觉得这云大小姐与其他的姑娘不同,觉得有趣罢了。” “这世子爷也真是奇怪,对谁感兴趣不好,偏对一个病秧子感兴趣,他最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果然是个武夫,你脑子才有问题’……赵凉奕腹诽。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表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是了解的。端木凌能送一个御用的玉露膏给云倾华,说明云倾华此人,确实不同于寻常女子。 他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平川恭敬回道:“已经有眉目了。爷,找到了人,该怎么做?” 赵凉奕望着天边暗黑的云层,轻轻吐了两个字,“杀了。” * *今天的一更,亲们,别忘了推荐和收藏呀! 五十三章 鞭刑 云倾华回到桃鸳园的时候,正好看到云月圆和刘妈妈几人正在焦急的等候,翘首企盼,云倾华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等她和秋书走近,刘妈妈忙走了过来,急声道:“大小姐可算回来了。” 云倾华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云月圆说道:“冬晚被王妈妈带走了。” 云倾华一惊,王妈妈代表的是段氏,王妈妈来拿人,那就是段氏要拿人,可是段氏拿冬晚做什么呢? 冬晚一直都呆在桃鸳园,不曾去过弄春苑,也没听说过她得罪过段氏啊? “我先过去看看。” “我跟大小姐去吧!”刘妈妈说道,她怕云倾华会吃亏。 云倾华摇头,“不了,人多反而坏事,你去大门守着,老爷一回来就告诉他我在夫人那里。” 云月圆上前来,道:“姐姐,要不我跟你去吧!” 云倾华刚想说‘不用’,转而又改变了主意。让月圆去也好,她总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她,月圆需要见识更多的世面,见识后宅的争斗。“好吧!那就一起走。” 三人又匆匆赶到弄春苑,在拐进弄春苑的小径上,有一棵桂树。从桂树下走出一人来,是云青秀的丫鬟砚台。 砚台见她们走了过来,于是站了出来,见过礼后,说道:“大小姐可算来了,我们家小姐让我特意在此等候。” 云倾华也不兜圈子,问:“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砚台回:“听说前几天六小姐被吊在房梁上一夜,夫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是端定世子爷所为,于是就让人去拿了冬晚。说冬晚是罪魁祸首,要不是因为她打了世子爷,世子爷也不会对云府的人报复,所以要罚冬晚……鞭刑。” 云倾华身子一阵,又是鞭刑。 鞭刑是家法,只有掌家人可用,老太君都不敢私自用家法,她段氏难道没读过书吗?也敢私自用家法。 简直是在打她云倾华的脸。 “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告诉你家小姐,我会报答她的恩情。”云倾华说完,迈步走近弄春苑。 弄春苑后院里,段氏坐在太师椅上,怒目寒瞪。一旁站着云璧珠和云青秀,王妈妈和茯苓。茯苓的手里正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的那东西,云倾华此生难忘。 家法,鹿皮鞭。 她的祖上也不知道怎么想出的这样一条家法刑具,竟然用鹿皮浸盐水,然后放在冰窖里冰冻一年,再拿出来编织,再放在冰窖里冰冻了半年。 鞭子长七尺,拇指粗,扫起来犹如柳条轻盈,却是劲风如箭,声音脆响。而且寒气逼人,冰冷刺骨。 云倾华的视线从鹿皮鞭上移开,寻找冬晚的身影。在距离她二十步远的地方,冬晚正被吊在树上,满脸惊恐。 “冬……”云月圆失声叫出来。 云倾华适时地拉住了她,轻轻摇头,走到段氏面前见礼,“见过母亲。” 段氏眼神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喝茶。 云倾华知道她这是端着架子,于是问道:“母亲,不知冬晚犯了何错,要母亲劳师动众地惩罚?” “哼,”段氏鼻子一个冷哼,道:“她犯了何错,你这个做主子的难道不知道吗?殴打世子,其罪可诛。” “冬晚确实是有错,可我也已经罚她了。母亲,冬晚毕竟是我房里的人。” 段氏瞥了她一眼,道:“如果绣两个荷包也算是惩罚,那当初老爷罚你绣两个荷包就是了,何至于动用家法。老爷是在提醒你,什么是人能做什么事,越矩了,死也不为过。” 云倾华面色一冷,段氏这话可是诛心了。她好歹是云府大小姐,论身份,段氏还得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大小姐’,而段氏刚才竟然在诅咒她死。 赤/裸/裸/地咒她死。 段氏没了老太君的压制,果然是要上天了。 云倾华又说:“可就算是要罚,也轮不到用家法吧!况且,当日父亲已经许诺过我,冬晚交由我处置,难道母亲想让父亲出尔反尔,落人话柄?” “云府的家规里,可没有用绣荷包抵罪这样一条。既然你处置偏坡,只好由我这个当家主母来替你处罚她。”段氏在‘当家主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府里,一般都是各院管各院的事,但当家主母有权利管理后院所有的人。 “那请问母亲,你要如何处置冬晚?” 段氏冷笑道:“殴打世子,其罪可诛。念在她只是个小丫头的份上,就打她五十鞭,之后是生是死,我不再管。” 五十鞭,冬晚那么小,岂还有命在。 云月圆刚想求情,又被云倾华止住了。 那边云璧珠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打人真好玩。母亲,就这样吊着她,然后从下面用鞭子抽她,让她想躲也躲不了,想站也站不了。” 院子里所有人,包括段氏在内,都被云璧珠的话吓到了。云璧珠今年才多大啊!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冬晚已经害怕得哭了起来,“大小姐……呜呜……你救救我……呜呜……救救我。” 云倾华没有回应冬晚的话,问段氏,“不知刚才六妹的话,母亲做何感想?今日六妹这话要是传到父亲耳里,父亲又会如何想母亲?” 段氏转过头来,眼神如利箭一样射向云倾华,声音如冰雪断裂崩塌,“你威胁我?” “我不是在威胁母亲,我是在为母亲着想。 今日,冬晚如果完好无损的从弄春苑出去,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可冬晚今天如果被抬出去,母亲觉得你今日的封口,会有用吗? 冬晚的确是殴打世子爷在先,可是父亲已经上门道过歉了,侯府也不再追究云府的罪责。世子爷也没有找冬晚的麻烦,意思就是说世子爷也原谅了冬晚。 连世子爷都原谅的人,母亲却还要罚,侯府会如何想父亲? 是会认为父亲心胸狭窄,还是认为云府在质疑侯府的处置?” ** **距离上架还有六天。 五十四章 唬人 此时要是端木凌在此,一定会大声嚷嚷……‘本少爷我什么时候说过放过冬晚那丫头了?’ ‘对不起啊世子爷,只能用你的名头顶一顶了。’……云倾华如此想,于是继续说道:“就连侯府都大度的不追究冬晚的错,母亲再揪着不放,侯府只会以为父亲没有容人之量,甚至会认为父亲草菅人命。” “你……”段氏气得站起来,“谁说世子爷不追究了,他……”绑了璧珠。 后面这四个字,段氏却是不敢说出来。 既使她知道女儿是被那小霸王给绑的,但是她没有证据,她也不敢亲自去质问端木凌……‘我女儿是不是你绑的’,她活腻歪了。 就算那小霸王承认是他绑的人,她又能怎么样?难道要去告他吗?段氏敢肯定,她去告他之前,云珅先休了她。 可端木凌她无法动,难道一个小丫头她还拿捏不了吗?“总之,那贱婢有错就得罚,茯苓……” “母亲。”云倾华冷声阻止道:“母亲可要想好了,是关父亲的前程。冬晚是世子爷的罪人,你如今私自罚她,就是越俎代庖。以世子爷的性子,到时候云府上下都不得安宁。母亲可要想好了,如意苑里住的是谁?” “你怎么知道……”段氏脱口而出,却在中间又止住了。 云倾华皱眉,段氏果然知道那人的身份。 见段氏无言以对,云倾华继续说道:“母亲,你可要想好了,冬晚只是一个小丫鬟。可你今天这一罚,父亲的前程,如意苑,端定侯府很有可能都牵扯进来。母亲,事情的后果,可不是你或者是父亲能承担得了的。” 段氏定定地看着云倾华,似乎是在判断她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云倾华转头,朝身后的秋书点了点头。 秋书会意,走过去将冬晚放下。 云璧珠见人被放了下来,急道:“不准放,我还要打她,打死她。” 云倾华一阵冷笑,段氏教出来的女儿可真会拆她这个娘的台。 她走到茯苓的身边,满眼笑意地看着茯苓,看得茯苓一阵背脊生冷。 云倾华又走到云璧珠面前,笑问道:“六妹,昨晚送的礼物喜欢吗?” 云璧珠笑得点点头,“喜欢,以后多送来。” “璧珠,住口。”段氏冲云倾华喝道:“带着那个贱婢,赶紧滚。” 哼,拿了她的东西,转头就对她的人发难,你们也好意思?往后,她一根鸡毛都不会再送过来。 云倾华不再说话,转头时眼睛扫过云青秀,对她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云青秀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老实说,她也不敢背着段氏给大姐报信。可是,段氏要打死人,她却是不忍。她生母就是丫鬟出身,多多少少都能感同身受。 冷风已起,天更暗了,看来又要下雪了。 云倾华四人刚走出弄春苑,就碰到了匆匆赶回来的云珅,一脸疲惫,风尘仆仆。 “你没事吧?”云珅焦急问道。 云倾华眼眶一热,一股暖流在眼眶中徘徊。云珅是爱她这个女儿的吧,毕竟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云府的福星。也许会有猜忌,会有隔阂,但不能否定,他是爱她的。 “我没事,很好。” 云珅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昨晚和段氏吵了一架,段氏会迁怒于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云倾华点头,“谢父亲关心。只是,有件事,本不该我来说,但今天却是不得不说了。” “什么事?但说无妨。” 云倾华仰头,看着云珅的眼睛,问道:“倾华想问父亲,这云家的家法,是不是什么人,对什么事都可以用?” “为何会问这个?” 云倾华没有回答,服了一身,道:“倾华告退了。”说完,越过了云珅,往桃鸳园走去。 云珅却是皱眉,弄春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刘妈妈要在门口等他,还要让他赶紧回内院?段氏又搞了什么幺蛾子? *** 回到桃鸳园,冬晚还惊魂未定。 云倾华让朝春领了她下去洗漱休息,这几天不用来伺候了。这丫头,今天着实吓得不轻。 别说是冬晚被吓得不轻,云月圆也被吓得到现在小脸还是惨白的。 “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罗汉床上,云倾华给她倒了杯水,问道。 云月圆接过水,猛喝了一口,才缓过一点劲来,说:“母亲今天,好可怕。” 看得见的可怕,那不算可怕。看不见的阴谋,那才是真的可怕。 如今仔细一想,那晚,段氏让云璧珠引她去浮石亭,才有了后来她走近如意苑,看到不该看到的事。 可是,段氏也许知道赵凉奕的身份,可她知道赵凉奕为何会住在云府吗?还有,段氏有那本事,时间算得不早不晚,她正好出现,正好看到那一幕吗? 云倾华打了个呵欠,累了一上午都有点困了。她安慰道:“好了,你也别想太多,母亲一定是最近太忙了,昏了头,才会这么做。” 这话要是云月圆也信,那她就是傻子。云月圆又说:“母亲也真是,罚了冬晚,会牵连这么多事情,她怎么还敢啊?” 云倾华却是噗嗤一笑,道:“什么牵扯,那不过是暂时唬母亲的话而已。” 云月圆惊愕,“什么,难道不是……” “傻丫头,冬晚只是一个丫鬟,她就算死了,云府都不会起一点波澜,更何况侯府。云府的丫鬟是生是死,关他侯府什么事,更不会过问。” “那刚才母亲怎么会……”就信了? 云倾华说道:“她不过是暂时被我的话绕进去了而已。她一听到有关父亲的前程,还有侯府,自然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这些问题上,从而忽略了我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就有时间把冬晚带出来。等她缓过劲来,就知道我骗了她。” “姐姐,你真厉害。”竟然能骗了母亲。“可是,母亲这一次惩罚冬晚不成,还会再惩罚她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她的确是把冬晚带出来了,可是段氏还是可以再来拿人的啊,她有这个权利。 五十五章 禁足 云倾华打发云月圆回去休息之后,用过了午饭,便起身往盆架前净手。水是温热的,铜盆里,还能照出她模糊的小脸。 十年前的这张脸,与十年后的自己自然是大不一样的。如今这张脸,还没有完全长开,两颊边还有一层婴儿肥,眼神也更加的清澈,稚嫩。 “大小姐要不要午睡一会?我看你好像很困。”秋书在背后问道。 云倾华静了手,拿过架子上的搅布巾擦手,道:“不了,去准备一下,作画吧!” 虽然重生之后,还没有拿过画笔,但今天已经答应了赵凉奕要作画,那就得练习练习,不然到时候别人以为父亲是夸大其词,自己也跟着丢脸。 “可是,大小姐身体还没好,不然等两天再练吧!” “没事,也能活动活动身体。”云倾华将搅布巾扔在了架子上,准备转身离去。眼睛不经意扫过架子上的东西时,又转过身来。问:“今天打扫过屋子吗?” 秋书说道:“往常是冬晚擦拭的,但是今天冬晚去了弄春苑,所以还没来得及扫。大小姐放心,一会我就来扫。” 盆架上,有一层浅浅的灰尘,占据了盆架的一半,另一半却是干干净净的。云倾华以指腹碾起一些,她手擦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手指印。 云倾华问:“昨天擦过吗?” 秋书回:“冬晚每天早上都擦。” 里屋烧了暖炉,虽然炉子外面套了一个炉罩,但还是有灰尘,所以云倾华让冬晚每天早上擦拭里屋,那就应该不会有灰尘才对。而且即便有灰尘,也不止这一处有。 云倾华往水里看去,倒映在水中的,是一块粉漆的雕梁。她抬头往上看去,那根雕梁正对着她面前的盆架。 也是说,这灰应该是从雕梁上落下来的。 冬晚每天都会擦拭里屋里的东西,但是横梁上却不会扫。 秋书走了过来,看到架子上的灰,疑惑道:“怎么会有灰呢?” “应该是房梁上掉下来的吧!屋里有老鼠吗?” 秋书一脸惊讶道:“屋里怎么可能会有老鼠?可是这灰?” ‘的确有只大老鼠’……云倾华想起来了,应该是昨晚那厮不走寻常路,开了窗,风吹进来抖落的吧!于是说道:“没事,如果真看见老鼠了。就弄只猫来吧!” 可是,又感觉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算了,不想了。“去书房吧!”云倾华绕过隔纱厨,进了书房。 *** 晚上的时候,木耳传来了消息,说云璧珠被禁足。 云倾华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吃惊不小。云珅那么疼爱他的这个小女儿,以前竟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竟然下了禁足这么重的惩罚。 在周朝,女子只有犯了让家族有利益损失或者有失颜面的错事,才会被父母或夫家禁足。一旦禁了足,名声受损。如果是在夫家,还得惹公婆嫌弃。 看来云珅对段氏今日的做法,是怒到极致了。 不过也好,如果段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能好好教育女儿。如若不然,云璧珠将来只会变本加厉。 殊不知,这禁足的惩罚却是段氏自己提出来的。云珅要把云璧珠送到桃鸳园来,段氏不肯,她宁愿将女儿禁足在自己身边,也不愿意云璧珠来和云倾华同住。 当然,这过程云倾华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结果。 冬晚卷缩在小棉被里,将自己裹得死死的,以为这样可以保护自己。两只眼睛木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云倾华走过去,坐下,明知故问:“是不是还害怕?” 冬晚抬起小脸来,声音里还有些颤抖,“我以为我要被活活打死了,夫人好可怕,六小姐好可怕。大小姐,要是你今天不来,我就死了。” 十二岁的小孩子,已经知道生死了。尤其是看到那一条鞭子,就连云倾华看了身子都本能的发抖,何况是一个小丫鬟。 云倾华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任何事的。好好休息,朝春她们都在你身边,别怕。” “大小姐,你当时,是不是很疼?” “……”云倾华懵了好一会,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苦笑,那可不是一个疼能形容的,那种疼,即使重生再世,也刻苦铭心。 那一鞭鞭打在身上,就好像肌肤被通红的烙铁烙印似的,疼到骨子里,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被针扎的一样,还能清楚的听到皮肤绷开的声音,撕裂的感觉。 打到皮开肉绽了还不完不休,于是又在伤口上继续打。伤口就像被撒了盐一样,想咬舌自尽的心都有。 那是第一次,她直面自己血淋淋的死亡。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清楚血液自身体渐渐流失是什么感觉,也不会明白当自己的心房只有呼出的气而没有吸进的气是怎样的恐惧。 云倾华说道:“其实也不是太疼,就是从小没干过什么活,所以吧,搁碰一下都觉得疼得要死要活的。” “大小姐骗人,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连睡觉都喊疼。” “嗯。”这小丫头,越来越不好哄了。“我那是太渴了,想喝水。结果你们一个个都是笨蛋,竟然灌我药,苦的我啊都哭了。” “原来大小姐哭是因为药苦啊!” “那当然。”云倾华给她掖好了被角,笑道:“好好睡吧,想你最快乐的事情,最开心的事情,然后就可以做一个美梦。” “嘻嘻……嗯。” 云倾华起身,往拔步床走去,刘妈妈跟在身后,伺候着她休息。“今天听秋书回来说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夫人怎么跟在京城的时候判若两人了?” “我不也是吗?”云倾华脱了鞋袜,躺下。 “大小姐变化,还能解释。可是夫人……唉,竟然对一个丫头动用家法。这家法,连老太君都得慎用。” 云倾华望着帐顶,说:“刘妈妈,云府的后院,要变天了。” 刘妈妈给她盖被子的手一顿,顿时明白了云倾华话里的意思。“等回到京城,也许就好了。” “刘妈妈,出了笼子的鸟,它习惯了外面自由的天空。再回到笼子里,你觉得它还能安生吗?” “大小姐说的在理。”以段氏这三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没了老太君压制,处处显摆。回到京城之后,过惯了当家做主的日子,又怎么可能安安生生的任听老太君的压制。 五十六章 犯困 这一夜,云倾华一觉睡到天亮。半夜里,端木凌也没有来。 接下来几天,桃鸳园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段氏没有来找过她麻烦,也没来找过冬晚麻烦。她想,可能是年关将近,段氏太忙的缘故吧! 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云倾华只觉得身子很容易乏困。有时候早上起来,刚吃过早饭,又想睡了。要不是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她都以为自己怀孕了呢! 就连冬晚都抱怨了,“大小姐,你怎么整天都在睡啊,都快睡瘫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困。意识涣散,脑袋发昏,全身无力。”云倾华揉着太阳穴,她又困了。 朝春说道:“莫不是那天上街,吹了冷风?大小姐,要不请汪大夫过来看看吧!” “也好。”事关身体健康,云倾华也不推辞。 夏雨便出去,差府上的小厮找汪大夫去了。 云月圆说道:“今天如果不是见姐姐乏困如此明显,我也没有反应过来。好像我这段时间也经常犯困。但没有这么明显,就是老打呵欠。有时候白天里,也能无缘无故的就打盹了。” 她这话一说,众人好像也有同感。 刘妈妈说:“我也觉得是这样,昨天做针线,不知道怎么的就困了,还扎到了手。” 朝春也说:“我也是,刚才熬药的时候,我都睡着了,幸好还是夏雨进来叫醒我。”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然视线落在罗汉床上的云倾华时,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传出了轻微的呼吸声。 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嗜睡会传染吗? 汪大夫来的时候,先是给云倾华把了脉,然后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大概是冬天里身体困乏,又经常呆在密闭的屋子里,烧了暖炉,空气不流通,所以才会如此。” 他大老远跑来一趟,结果这些小姐丫头连个头疼脑热的都没有,就只是嗜睡,气得他差点想直接提着箱子走人。她们金贵,当然不是吃就是睡了,有个鬼毛病。 刘妈妈仍是不相信他的断言,又问道:“汪大夫,你真的确定我们家大小姐没事吗?可她前两天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不止我们大小姐,连我们这些下人都觉得比平常的乏困。” 汪大夫吹胡子瞪眼,“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那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迈步欲走。 “唉唉唉,汪大夫你别误会。”刘妈妈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我们家小姐睡眠一向浅,可她现在连醒都没醒,这让我怎能不担心。也请汪大夫谅解。” 汪大夫也知道忠仆是因为关心自己的主子,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刘妈妈,大小姐脉象平和,呼吸均匀,是真的没有什么病。等她睡饱了,自然就醒了。” 汪大夫来来回回都说大小姐没病,刘妈妈几人也不能再说什么,让夏雨送了人出门。 可是,大小姐太不寻常了。刘妈妈想,也许真如汪大夫说的,大小姐睡饱了就醒。可是另一面,刘妈妈怎么都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云倾华在中午的时候醒来,吃过午饭后,没过半个时辰,又睡去了。 如此反复,又过了两天。 *** 这天夜里。 八下跟在他家主子后面,进入了云家的后院。“爷,院子里那条狗怎么见了我们都不叫了?” 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大摇大摆地从它面前走过。那狗就睡在墙角下,听到动静,只是翻翻眼皮看了一下,别说叫了,一点鸟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端木凌两手背在身后,边走边说:“本少爷花容月貌,唇红齿白,沉鱼落雁,它看上本少爷了呗!” 八下正在下台阶,闻言差点踩空,他真想说……‘爷,你果然是人畜无害。’稳了脚步又赶上前面的人,“那怎么没见那三条母狗了?” “不知道,估计早就被炖了,骨头再拿来给它吃。” 八下咋咋结舌,为那三条母狗默哀。“先奸后杀,尸骨无存,简直太惨了。” 两人已经进入桃鸳园。 端木凌熟门熟路地打开窗户,说:“既然你那么可怜它,回头爷帮你给它们立块碑,你天天去祭拜如何?” 八下的嘴角抽抽,赔笑道:“呵呵,我还是觉得伺候爷比较好,爷,我天天拜你。” 端木凌气得拍了他的脑袋,“你咒我死啊?” “哪敢啊!爷,我是真真敬佩你。”八下苦了脸,他又说错话了。“可是爷,咱们为什么要从这进啊,走大门多方便啊!” 端木凌已经跳了进去,转身说道:“你要不想进来,就给我在外面吹冷风。” 八下想,里面有那么多的美女,不看白不看。于是也跳了进去。 端木凌走到拔步床,挑开碧蓝色的帐帘,美人正睡得香甜。 他坐在床沿上,借着屋里微弱的烛火凝视着她的小脸……‘这丫头怎么越看越好看了呢?’ 拿起她的手臂一看,伤口愈合得比上次好多了,伤痕周边的黑色也变淡了许多。看来,那盒玉露膏的确有点效果。 “云倾华,醒醒。” 没反应。 端木凌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拿她的头发挠她鼻子。 还是没反应。 ‘不是说睡眠浅吗,怎么跟死猪一样啊!’……端木凌继续挠她,又捏住她的鼻子憋气。 可云倾华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已,就再也没有反应。 继续挠她腋下。 还是没反应。 端木凌的脸色一变,拍着她的小脸颊,急声叫道:“倾华,云倾华,你醒醒。” 摸她额头,没发烫,很正常,不是发烧。 身体也不冷,不是风寒。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什么异常,却是怎么叫也叫不醒。端木凌根据以往的经验总结,得出一个结论。 不对劲。 “云倾华,云倾华。” 八下也闻声赶了过来,疑惑道:“少爷,怎么了?” 端木凌站起身来,道:“我出去一下。” 八下刚想问‘那我呢’,却见他家少爷已经消失在了窗户外。他无奈的坐在地上,少爷又一次扔下他走了,这回又是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五十七章 中毒 如意苑里,高大夫本来是睡得好好的,正梦到跟家里最小最美的一个小妾温存,那娇柔嗲气的声音,简直都让他酥得分不出东西,找不到南北。【零↑九△小↓說△網】 突然,一阵寒冷之气扑面而来,让他从没梦中生生冻醒了过来。 以为是棉被滑落了,正想拉一把,手却扑了个空。再抓一次,棉被是没抓到,他却有一种抓到冷风的感觉。 ‘风?哪来的风’……屋子里门窗紧闭,烧有暖炉,要醒也是热醒,怎会是冻醒?高大夫睁开困意的眼睛,这不睁还好,看着眼前的情景,他差点晕死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 高大夫只觉得冷风从他耳边“呼呼”刮过,一个不留神他的耳朵就像空中的枯叶一样潇洒的飘来飘去。单薄的一件贴身睡衣已经被风掀了起来,露出便便大腹,乘风破肚。 他双脚一蹬,脚下悬空,被人揪着衣领像拎只小狗一样,一会踩在树上一会踩在假山上。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尿差点失禁,又被他憋了回去。 “我说世子爷,这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想他一把老骨头了,还得被这小霸王折腾得风里来夜里走,胡子都被风刮掉了几根,准少活几年。 “带你走当然是治病,你以为赏月啊!”端木凌将他放在一座屋顶上。高大夫身体不平衡的左摇右晃,暗骂……‘你们会武功的都是大爷。’ “你别骂我。”端木凌看穿了他的心思,警告道。 高大夫心虚道:“世子爷,就算看病也得明天再说吧!你直接把我带出来。我连我的箱子都没拿,怎么看病啊?” “已经替你拿了。”端木凌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挂的东西,不容他拒绝。“能得本少爷亲自替你拿药箱,你应该是我周朝第一人。” ‘这尊誉他可不想要’……高大夫满头黑线,“那病人呢,难不成在这屋顶上啊?” “当然不是,在下面。” 高大夫往前伸了伸脖子,只能看到一个空荡的院子,别说是人,鬼影都没见一个。“人呢?” 端木凌命令道:“下去。” 高大夫哆嗦了他的花白胡子,“世子爷,我也得下得去才行啊!”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残废。比起残废,他更愿意死。 “我……啊……”怎么又是悬空啊! 高大夫一声惊天地泣鬼嚎之后,双脚扎扎实实的站在了地面上,再也没有了摇摇欲坠之感。 “进去啊!”端木凌推了他一把。 高大夫吹胡子瞪眼,一副老子不情愿的样子,说:“世子爷,你是知道的,我只给公子治病,你这样回头公子怪罪下来,我老命都没了。” 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八下走了出来。道:“爷,都搞定了。” “嗯。”端木凌点点头,转头对高大夫说道:“你家公子要治你的罪那也是明天的事,你要不按照我说的做,本少爷今晚先要了你的命。 本少爷大老远的把你送过来,让你脚不沾地舒舒服服的到了目的地,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可苦了本少爷心累身体累。” 这也叫舒舒服服?就这个舒服法,他宁愿自己走来。 端木凌没心思再跟他浪费唇舌,吩咐八下:“将他拉进去。”然后自己率先迈步进入内堂。 高大夫又是被拖着又是嚷道:“唉唉,你别拉我啊!”完全一副被丈夫拉回家的小媳妇模样。 里屋,没有任何声音,众人甚至比刚才睡得还沉。窗下的梳妆台上,插着一根玫红色的点香,香雾袅袅升空。 高大夫看了那香一眼,差点想破口大骂,那可是他花了老大心血做出来的啊!什么时候跑到这小霸王手里了? 端木凌见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说:“你要是把人给我治好了,我就付那香的钱给你。” “我可不敢要世子爷的钱,回头连我家药房都给你搬走了。”高大夫走到暖炉旁,伸手烘烤,驱除身体里的寒气,活动手指。 端木凌狡黠一笑,“你真了解我。暖了没有啊,暖了就赶紧过来。” 拔步床边,八下已经将碧蓝帐帘挂在了两边的倒金钩上,将床敞开来,露出床上的美人。美人沉睡,气若游丝。 高大夫已经走到了床边,坐下,伸手拿过美人的手臂,两指搭在她的皓腕上,撵着花白胡子,闭目聚神。 没过一会,他睁开眼睛,转头一副怨妇模样说道:“世子爷,你晚上睡不着,专来戏弄我的是吧!” 端木凌不解,“你什么意思?” “这姑娘没病啊!就是身体上的伤也正在痊愈,有你的玉露膏相辅,保证一个月后活蹦乱跳,一点疤痕都没有,简直好得不得了。” 八下问道:“那她为什么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啊?” “废话。”高大夫气得瞪眼,眉毛一边高一边低。“你点了我配置的安息香,现在就是神仙被雷劈都不会醒。” “不是的高大夫,云大小姐在没点安息香的时候就这样了。” 高大夫鼻子一哼,表示不信。 端木凌沉声说道:“他没骗你,我来的时候她就这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不可能是沉睡,你再好好看看。” “看在你说话难得认真的份上,我再给她看看吧!先说好,以后不准再偷我东西。”他的东西都是很贵的,制作一样要花很大心血的。 端木凌点头,保证道:“知道知道,我再也不拿你的了。”开玩笑,他不拿,七上去拿不可以啊! “哼。”高大夫得了承诺,这才安心地又伸手,重新把脉。 可是,脉象平和,气息沉稳,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事啊! 高大夫又翻看了她的眼睛,没有什么异样,只除了眼角上的眼皮颜色稍不同。“把蜡烛拿来。” 端木凌向八下点了一下头,八下跑去拿烛台上的蜡烛。 高大夫手拿蜡烛,凑近她的眼角。烛火的光亮下,她眼角上的肌肤颜色更明显了。他将蜡烛交给八下,又看了看她脖子,果然在她的脖子上看到了同样颜色的小小斑点,只是隐没在鞭伤之中,不易发现。 “取碗清水来。” 八下又跑去圆桌上,倒了杯水。 高大夫拿过箱子打开,取出一枚银针,在她的指腹上轻轻一扎,便有滴血珠冒出。他又将那滴血珠滴在水杯里。 血珠滴进水里,不一会晕染开来。水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黑色。 三人脸色皆是大惊。 八下惊呼道:“毒。” 五十八章 美人醉 月已上中天,弄春苑里依旧灯火未灭。 段氏歪坐在罗汉床上,望着烛架上灼灼燃烧的灯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只飞蛾,它好像很好奇这光亮是什么东西,为何能发热?它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在它走进烛火之时,也是它身死之刻。飞蛾扑火,找死。 “茯苓,去把那根蜡烛换了。”焦尸的味道,她不喜欢。 “是。”茯苓应声而去。 蜡烛被换上了新的,旧的被茯苓拿出去扔了,屋里的焦尸味才减淡了些。段氏悠悠喝茶,气定神闲。 王妈妈走了进来,到她面前站定,道:“夫人,桃鸳园那边的事,成了。” 段氏抬起头来,无形中松了一口气,问道:“她可有请过大夫?” “罗妈妈说前两天请来汪大夫看过,汪大夫只是说这些大小姐们身子金贵,冬天里身体乏困嗜睡实属正常,并没有怀疑。” 连大夫都不怀疑,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王妈妈还是担忧道:“夫人,你说,老爷会不会怀疑?”老爷是聪明人,官场上的阴谋诡计他看的多了,未必会相信大夫的话。 “怕什么?”段氏冷声道:“他就算怀疑,也怀疑不到我们的头上。【零↑九△小↓說△網】”也只会怀疑到别人的头上,比如如意苑那位。 如果云珅认为是如意苑那位没想放过云倾华,而杀人灭口,合情合理。 王妈妈其实知道段氏的心思,伺候了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伺候的,段氏心里有几根肠子,肠子里都在想什么,她猜得七七八八。 可是,云珅如果怀疑是如意苑那位做的手脚,势必会与他有隔阂,甚至结仇。那云珅以后的仕途岂非顺利,甚至被挤出朝堂,那云家以后的日子不还是会回到老太爷的时候。 她是奴才,主子好她才好,主子倒霉她也跟着倒霉。可这些她又不敢跟段氏说,以段氏的性格,她现在正在兴头上,不仅不会听,反而生厌。 上首,段氏问道:“那批炭火还剩下多少?” “罗妈妈说还有两袋。” “等烧完那两袋,毒已深入骨髓,不出一月,她就会死。细算来,她应该还可以过个年。那人给的药,果然有效。” 王妈妈说道:“听说如今她几乎天天昏睡,每天最多也就醒个一两时辰。其他人也都开始有嗜睡的现象。” “不用管她们,一群贱婢,死不足惜。” 段氏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的黑夜,想起那人曾跟她说过的话。 那人说:“夫人届时只需要将云倾华按照我告诉你的时辰引入如意苑,便能如夫人所愿,杀了云倾华。” 她不解,问道:“只要引云倾华去如意苑,她就会死吗?” “夫人如果不信,那我们可以不合作。”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答应了那人,在他约定的时辰里,让璧珠将云倾华引到浮石亭,然后云倾华就进了如意苑。 再之后,云倾华就被一群孔武有力的大汉拿下了,那些大汉,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目露凶光,不怒而威。 等云珅赶到的时候,一切已来不及。 领头的人说云倾华必须要死,但云倾华毕竟是云珅的女儿,只能让他自己处置。云珅竟然服从领头的命令,以家法处置云倾华,五十鞭过后,人若还未死,便让她跪在那里,自生自灭。 五十鞭过后,赵凉奕派了人出来,说免去云倾华的罚跪之刑。至此,云倾华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那是段氏第一次见到云家人的家法,那根细鞭抽在身上,声音响彻,怕是方圆百里之内都能听到。 云倾华衣衫破裂,伤口深可见骨,那流到地上的血液就跟雨柱一样。叫喊声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神嚎凄厉。她在一旁观看,脸色都跟着煞白,拳头握得指甲都断了。 可云倾华命硬,竟然没死成,又活了过来。 后来,又有个她不认识的人找到了她,交给她一样东西,让她放在云倾华烧的炭火里,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她,大夫也查不出来。 她心里很害怕,假借他人之手除去云倾华,和自己动手除去云倾华,那是不一样的,她不敢杀人。 那人说:“泥沼和云端,夫人想怎么选。云府有嫡长女,有嫡子,你和你的儿女只能在泥沼里生存。 将来你的儿子娶的妻子不如嫡子,你的女儿嫁得不如嫡长女。你私库紧凑,给不了女儿一份体面的嫁妆,府里的老太君不会看你,也不会看你的儿女一眼。你还不往上爬吗?” 她被说动了,她不要让自己的儿女活在泥沼里。云府,无论是当家主母,嫡子的位置,嫡女的身份,云倾华的嫁妆,她全都要。 不就是杀个人吗? 可云倾华到底在如意苑看到了什么,赵凉奕会如此愤怒,甚至以那样的酷刑杀死她?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 桃鸳园。 八下将杯子拿下去,高大夫也难得露出凝重之色。 端木凌问道:“这是什么毒,可有办法解?” 高大夫撵着他的几根白须,说:“这毒,名叫美人醉。中毒者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和不适,就是困乏,然后嗜睡,就像人喝醉了酒,一旦睡去,除非自己醒,否则谁叫都不会醒来。因此得名美人醉。 常人,一般会在连续被这种毒侵蚀一个月后,嗜睡的状况才会明显。但是她体质比较特殊,身体因为受伤,所以尤为虚弱。再加上此毒燃烧于空气中,或多或少都可以渗到伤口的皮肤里。所以,她比地上的这些人更严重数倍。” “能解吗?”端木凌问道。 “能,但是比较难。” “你只管说怎么解,其他的我来解决。” 高大夫抬头,看着他,说:“世子爷,我只是公子的大夫。出门前皇上提醒过我,只为公子治病,其他的一律不管。” 端木凌冷声道:“你只管说怎么解毒,你家公子比我更希望看到云大小姐还活着。” “这……” 八下急了,爷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可不能说没就没了。“这什么这,你赶紧说啊!” 五十九章 难解 高大夫说道:“她中毒已深,不出一月,定会香消玉殒。解毒并不难,以药物内服,再以金针相辅,放出毒血,便可解了毒。我之所以说比较难,是因为有几味药,据我所知,只有宫中才有。” 端木凌说道:“这不难,我写封信给皇上,让他派个人送来就是。” “世子爷且慢,我之所以说难,是因为这毒,也来自京城。” 端木凌神情一滞,内心一紧,显然吃惊不小。 如果这毒来自京城,那下毒之人肯定已经绝了后路,皇宫里的那几味药定也是不知所踪了,就算派人回去取也是无果。 “这几味药,哪里可以买到?”端木凌问。 高大夫摇摇头,“这我哪知道?”他是大夫,又不是药商。 端木凌沉思一会,说道:“一会你写个单子,药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只管准备你应准备的。平川。” 八下吓得身子一抖,“爷,你糊涂了吧,这里是桃鸳园,不是……如意苑。” ‘如意苑’三个字还没出口,八下就傻在了那里。 屋子里人影一闪,平川那张冰山一样的脸,总觉得有人欠他十万八千两银子的臭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八下抬头,看着平川下来的地方,那是一根漆蓝的雕梁,莫非平川刚才一直在上面? 八下哀叹……‘怎么跟他家爷一样,都喜欢闯女孩子的香闺啊!真是怪癖。’ 闯了就闯了,跟他家爷一样光明正大一点不行吗,躲在上面干什么?弄得一身的灰。 端木凌也不问平川为何在上面,直接说道:“你送高大夫回去,有什么事,一会我去找你主子谈。” 平川眼角一抽,他本来是躲在上面好好的,谁知这人一早就知道了,刚才他一喊,他差点就惊得掉了下来。 而且他又不是他的下属,凭什么他要听他的?高大夫是他拎过来的,那就他自己拎回去。 端木凌似乎看出了平川的想法,人畜无害笑道:“你不送回去,急的是你家主子,又不是我。” 平川气得干瞪眼,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哼。”鼻子一个冷哼,将高大夫夹在腋下,一溜烟的就消失在夜色中。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动作迅速,只留下一道劲凤。 八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就走了。 他眨巴着眼睛,问道:“爷,就这么走啦?” “那要不然呢,等着他把你脑袋削下来当球踢啊?” 八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好的安在脑袋上,心想爷真会吓唬人,而且还很管用。他问道:“那,爷,咱们现在去哪?” “先解决了这屋里的东西再说,你去那边拿张白纸来。”端木凌扫视了一圈屋子,最后视线落在屋子中央的暖炉上。 八下拿来了白纸。 端木凌移开暖炉的外罩,让八下将白纸丢进去。白纸遇到火苗,瞬间燃烧,火苗成紫色。 八下奇怪,“怎么是紫色?”说完又明白了过来,“难道说,毒是下在这里的?” “如果是我,我也会下在这里。暖炉日夜燃烧,倾华整日不出门,所以中毒会比地上睡的那些人要严重。八下,你去看看杂物房里还有多少炭火?” “哦,好。”八下领命出去了。 端木凌走到床边,习惯性的坐在床沿上,双手撑着下巴看她。她还是像喝醉酒了一样的沉睡,不会醒来,也没有知觉。 他描摹她的小脸,自言自语:“你说说你,一个小小的官家女,整得跟皇宫里的妃子王府里的小妾似的,斗啊斗,结果小命都没了。还好遇到本少爷,你是本少爷下了聘盖了印的人,本少爷可不能让你出事。 脸干巴巴的,皮肤那么差,人还那么小,本少爷看上你哪点了呢?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以为自己很聪明啊,瞧瞧,还不是被人下了套了。” 八下从厨房走回来,听到他家爷的自白,无语地翻个白眼……‘少爷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能玩得很乐呵’。 他走过去,说道:“爷,还有两袋。” “知道了,走吧!”端木凌起身,没有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走出了桃鸳园。 夜色如墨,廊下灯笼光亮星星点点。 经过来时的院子,这条道已经成了他们的专属通道。当然,他家爷走的是天桥,他走的是地道。那条大黄狗这回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端木凌带着八下纵身一跃,就跃出了云府。 八下感激涕零,他家爷终于不再让他走畜道了。回去之后,他一定要跟七上好好炫耀一番……‘爷亲自带我走了一回天桥,那种凌空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可惜还没过够瘾’。 “别想太多,我只是赶时间而已。”端木凌一盆冷水泼过来,比这冬夜的冷风还冷,淋了八下个哆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八下抱怨道:“爷,你就当做好事不留名,不用这么打击我行吗?” “本少爷做件豆大的好事,恨不得天下的人都知道。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不是你家爷的风格。万一人家要谢我,送我礼金,找不到人怎么办?” 八下抚额……‘爷,你想多了。人家知道是你做的好事,也会退避三舍,更别说谢了。’ 两人走出三里街,街上无人,寂静无比。 端木凌说道:“你先不回侯府,去买两袋炭火回来。” 八下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家少爷,道:“少爷,这大半夜,谁还开门卖炭啊?” “那是你的事。” “爷,你别为难小的了。”八下都快想哭了。 端木凌高扬小下巴,笑说:“本少爷又不是第一次为难你。一个时辰之后,老地方见。见不到你,爷就去让平川来接你。” “唉,爷。”八下是真的哭了啊!这风他/妈的吹得眼睛真疼。爷啊爷,能不能别每次有什么为难事都让他来办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厮。 看他家爷走得潇洒的背影,英俊非凡,肩背挺拔。单看背影,其实他家爷还是很好看的。 那边走远了的端木凌,健步如飞,一路往端定侯府的方向而去。冷风吹起了他的衣摆,肆意飞扬,竟有说不出的刚毅凛然。 六十章 内鬼 寒夜森森,云府如意苑中,烛火摇曳,暖风扑鼻。主人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临盘自弈。然他似有心事,棋盘上,落子凌乱。 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冲进一个英俊的少年。 正在自羿的人抬头瞅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房门,为那扇门感到庆幸……‘幸好它没坏。’ “我去,冷死了冷死了,本少爷的耳朵都没知觉了,平川,赶紧给本少爷倒杯热水。”边说,边冲到暖炉旁,缩着脖子跳脚,烤火。 赵凉奕朝平川点点头,平川拿了茶杯,给他倒茶。 “呐,水。”平川将茶杯递到他面前。 端木凌白了他一眼,“你又没多少钱,装什么惜字如金啊,多说两个字会死啊!怪不得娶不到老婆,谁愿意嫁给你一个木头啊,还是一块朽木。” 平川直接高傲的转身,表示不想理他。他家爷说过,就他这张笨嘴,在京城小霸王嘴下决过不了三招。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漠视。 果然,身后的人硬拳打在棉花上,心里不爽,小脸一扭,炸了。“哎,你给我站住,本少爷好心想帮你找个媳妇,你还不乐意了。不要拉倒,不要我给我家八下。” 前面的平川果然转过头来,一脸不相信又期许的看他。 端木凌心里那个得意……‘哼,跟小爷斗,你还嫩了点,小爷我混迹三教九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还治不了你。一听到有媳妇要娶你就看我了,爷还不想理你了呢!哼,论傲娇,爷可比你傲娇多了。’ 端木凌鼻子一哼,扭头高昂着下巴,表示不想理他,走到罗汉床上,鞋子未脱,直接坐了上去,顾自倒茶喝茶。 平川这回学乖了,亲自上前来给这位爷倒茶。 “这还差不多。”端木凌说道:“你媳妇先搁一边啊,我跟你家爷有事要说。” ‘你大爷的,耍我呢!’……平川暗骂。可是人家的理由是有事跟自家公子说,他娶媳妇的事自然不能跟公子的事相比,只能暗骂这个说话不算数的无赖。 端木凌冲他哈巴一笑,人畜无害,道:“你骂我呢!” 平川心里一咯噔,不卑不亢的说道:“世子爷真会开玩笑。平川岂敢。” 赵凉奕看他们两人斗嘴,平川绝对不是端木凌的对手,要是不阻止,平川肯定会气得吐血。“好了,你也别逗他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端木凌正回身子,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知道你去做了什么?” “想必高大夫已经告诉你了,美人醉来自京城,你怎么想这件事?” 赵凉奕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暗自思忖,说:“上次云倾华闯进这里,我就怀疑了身边有奸细,已经飞鸽传书让京城的人查,估计就快有结果了。” “那人的目的是你,她倒成了个无辜的牺牲品。可我总觉得,引她进你院子的,和给她下毒的幕后黑手,不是同一个人。” 赵凉奕抬眸,看了平川一眼,说:“她无不无辜,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你倒也稀奇,什么时候关心起一个小小的丫头来了。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子非鱼焉知鱼之趣。” 赵凉奕点头,“嗯,你的兴趣的确与众不同,那你是想救她了?” 端木凌瞥了他一眼,说:“你不是也想救她吗,装什么装?” “我的确想救她,可我们两救她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你动用端木家族的情报网找药,势必会引起外祖父的注意。你想好了怎么跟外祖父解释了吗?” 端木凌一张脸疑惑的看他,“解释什么?是你让我救人的,关我什么事?” “吓?”赵凉奕不可置信道:“合着我成了你的挡箭牌了。” “嘻嘻,反正是救人,以谁的名义也没关系啦!”笑话,有挡箭牌不用,干嘛要挨爷爷的骂啊!“哎,不过是谁想要那丫头的命啊?你身边的奸细,还是云府的人?” “此事你就不要问了,你管不了。” 端木凌定定的看他,眼睛一眨不眨,神情肃然,问:“不是你吗?” 赵炜也目不斜视,说:“不是。” 端木凌听他这么一说,转而一笑,又恢复之前的吊儿郎当。“看来,是云府自己人想要她的命。可是云府又是谁,想要了她的命?” 云倾华可是云府的嫡大小姐,不是谁都有那个胆量杀她的。下毒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不然不会有京城才有的毒药。是平阳云府的人,还是京城云府的人? 赵凉奕说道:“此事说到底是她们自己的家事,你不要掺和。” “知道了知道了。”他最讨厌别人跟他说教,而且还是一个跟自己年纪一样大小,只差半个时辰的人。“哎,走了,大冷天的,本少爷要回去睡觉了。” “路上小心点。” 端木凌从赵凉奕的房里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身又去了桃鸳园。 等端木凌走后,赵凉奕收起桌上的棋子,漫不经心道:“擅自行动,让他自己去受罚吧!” 平川虽心里不平,但也不敢有异议,他的天职只是服从。“是。” *** 桃鸳园里,八下正坐在暖炉旁,无聊地挑暖炉里面的炭火。通红的炭火烧得“噼啪”声响,背后的几个丫鬟,睡得跟死猪一样。 “嗯……好吃。” 八下吓了一跳,不会是半夜哪只狐狸精看到他,想吸他精气,所以说‘好吃’吧! ‘我干巴巴的可一点也不好吃’……八下哆嗦着转头看去。屋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狐狸精,除了一屋子的丫鬟仆妇,鬼影都没见一个。 “大小姐,我还要吃,嘻嘻。” 八下翻了个白眼,原来是有人说梦话啊!那是睡在最外面的一个小丫头,跟床上那位差不多的年纪,小脸圆乎乎的,鼻子俏挺,小嘴诱人。 八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张小嘴,真想咬一口。见她把棉被蹬了出去,他无奈起身走过去,做回好人的帮她又盖上被子。 “近看,还是挺可爱的嘛!” “可爱你就娶回去啊!”落地罩下,传来端木凌的声音。 八下吓了一跳,见是他家少爷,这才放下心来,站起身,说道:“少爷,我已经把炭火给换了。” “嗯,干得不错。” 八下指了指一角的炭火,问道:“那那些怎么办?” “当然是扛出入扔了。”如果换做是他,他一定以己之道还之彼身,可这是云府,赵炜又住在这里,他不想多事。“扛上东西,走吧!” “啊?”八下苦了脸,“少爷,我扛啊?” 端木凌回头,一双眼睛差点瞪出来,“不是你扛难道是本少爷扛啊!” “哦。”八下悲催,以后半夜再也不跟少爷出来鬼混了。好玩的事没遇着,尽干一些苦差事,瞧这一晚上把他累的。 六十一章 灰尘 第二天,云倾华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桃鸳园的众人,父亲,段氏,云青秀,云思翎云思羽,还有汪大夫都在。整整一屋子的人。 云珅一脸焦急的看着她,见她醒来,激动的说道:“倾华,你总算是醒了。” 云倾华由着朝春扶了起来,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我这是怎么了?” “你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倾华,你最近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云倾华放下手,道:“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想睡,感觉怎么睡都睡不够。” 云珅无奈的转头看汪大夫,想从他那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是令他失望了,汪大夫还是那句话,“老夫才粗学浅,实在是不知道大小姐这得的是什么病。起初老夫也以为大小姐只是冬日里嗜睡,睡饱了就醒,可如今,老夫也不敢断言了。” 在云珅面前,汪大夫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老爷,也许是倾华伤口愈合,耗费精力,所以才格外的睡得多了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段氏说道。 云倾华皱眉,从她刚才醒来的时候起,段氏总是有意无意地拿着帕子捂鼻,她这房间有什么异味吗? 她看着桃鸳园里众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也很困似的。就算她是因为伤口愈合耗费精力才会嗜睡,那刘妈妈和朝春她们几人又是为何? 云珅点点头,道:“倾华,你先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嗯。” “是,父亲。” *** 云珅起身,走出了桃鸳园,段氏其后,她带来的王妈妈和茯苓走在十步之外。云青秀先行回去了。 云珅回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去下如意苑。” 段氏忙阻止,看了身后的王妈妈和茯苓,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老爷是想去如意苑请高大夫?” 云珅点点头,“汪大夫算是平阳城最好的大夫了,可他都看不出什么,说明倾华的身体绝不是嗜睡这么简单。高大夫是解毒高手,也许他能看出什么来。” “可是老爷,高大夫的身份是隐秘的,如果他出手,泄露了行踪,云府将会永无宁日。况且,老爷忘了吗?当初倾华受了五十鞭,奄奄一息,那人都无动于衷。如今倾华只是嗜睡,他岂会出手?” 云珅也深知段氏说的有道理,可是如今女儿的确是有问题,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直睡下去吗? 段氏见云珅已经有所冲动,于是加把劲继续说:“老爷,请高大夫是无奈之选,不到万不得已不去惊动。老爷怀疑倾华是中了毒,汪大夫也许并不是解毒高手。多请一些平阳城的大夫来看看,也许会有发现。” “你说的也有道理。”云珅也实在不想去请高大夫,于是说道:“那我赶紧去跟管家说一声,把平阳城的大夫都请来。” 段氏得逞的露出一抹笑容来,请谁来都没用,只会浪费时间。等云珅不得已去请那高老头的时候,云倾华恐怕已经死了。 云珅已经迈步离开了。 刘妈妈走上前来,道:“夫人,你说老爷会不会真的去请了个解毒高手来?” 段氏白了她一眼,说:“你糊涂了,什么时候听说过平阳城有解毒的高手的?” “是是,是我糊涂了。”王妈妈也醒悟了过来。 段氏转身,抬步原路返回。 刘妈妈以为是她走错了路,提醒道:“夫人,弄春苑往这边走。” “我知道。”段氏没回头,扔了一句话继续往前走。“我就是去桃鸳园。” 刘妈妈不解,这桃鸳园她是不想进去的,万一被毒死了怎么办?可是连主子都不怕死的要去,她这个做奴才的怎能不去? *** 桃鸳园里。 云倾华看着前面两个弟弟一脸的担忧,笑道:“不用担心,姐姐只是最近太困了,睡多了一点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云思翎云思羽两人爬上床来,窝在他姐姐的怀里,云思羽糯声道:“姐姐,你不能再有事了。” “傻瓜。”云倾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哄道:“姐姐再也不走,姐姐还要保护你们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就算姐姐照顾不了你们了,还有你们二姐,她会照顾好你们的。” 云思翎固执道:“我不要,我就要姐姐。” “好好好,姐姐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中午了,快让二姐带你们去吃饭吧!姐姐要起来梳洗一番。” 两人这才抬起头来,道:“那姐姐,我们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 等三人走了,云倾华也掀被下床。 起的猛了,脚步一浮,云倾华差点摔倒。幸好一旁的朝春扶住了她,云倾华疑惑,她的身体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怎么会越来越没力气了呢? 朝春扶着她到盆架旁洗漱。清水擦过脸,擦过眼睛,云倾华这才清醒了些。 擦完手,云倾华将搅布巾扔在盆架上,视线扫过干干净净的盆架,上面纤尘不染。她想起了两天前看到的灰尘,又抬头看了头顶的房梁。 朝春疑惑她的举动,问:“大小姐看什么呢?” 云倾华没有回答她,吩咐道:“去把冬晚叫来。” “是。”朝春虽不解,但还是去了。 云倾华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也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异样。 “……”难道是她多心了吗? 可是,好像的确是从出府那天回来之后,她就开始犯困,经常打哈欠,无缘无故就睡着,渐渐的就睡得越来越多,直至昏睡不醒。 她如果还没觉察出自己的身体有问题,那她就是白痴了。刘妈妈和朝春几人的现象,就是她嗜睡的初期反应。 冬晚进来了,甜甜笑道:“大小姐,你找我啊!” 云倾华问道:“冬晚我问你,你平时擦盆架的时候,有没有经常看到灰尘?” “没有啊!怎么了大小姐,我擦得不干净吗?” “没有,你擦得很干净,你再好想想,有没有灰尘?” 冬晚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有。” 六十二章 索嫁妆 听冬晚说她见过,云倾华急问道:“什么时候?” “好像……好像……”冬晚想了想,高兴道:“好像就是大小姐出府那天早上,我那天还说大小姐不带我出去,连老鼠都欺负我,弄了盆架上一层的灰。” 那灰尘是在她出府前一夜留下的,那晚端木凌也正好来了。 云倾华又问:“后来还有吗?” “有,第二天也有,还有今天早上也有。” 云倾华一愣……‘今天早上也有?’,难道昨晚端木凌来过吗? 如果是因为端木凌打开了窗户,风吹了横梁上的灰,那以前这窗户也开着啊,为什么就没有呢? 试一下。 “冬晚,把屋里的窗都开了吧!” 朝春不解,“可是小姐,你身体还没好,外面的风太冷了。” “没事,有冷风,正好清醒清醒。”有些事情,她得在她还能清醒的时候搞清楚,她也不知道再一睡过去,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朝春拗不过,也只好照吩咐,将屋里的窗都打开了。 阴沉的光线没有了月白窗纸的阻挡,肆无忌惮的撒进屋内,寒冷的空气随着冷风肆虐,飘起了屋内的帐帘和帷幔,一时间,本是静止的一切物体都像有了生命般动起来。 “好冷啊!”冬晚打哆嗦。 云倾华也是一阵哆嗦,但人也因为冷气清醒了不少。 刘妈妈进来时,吓了一跳,“我的大小姐,你怎么把窗户都打开了,快关上。” “别,刘妈妈。”云倾华解释道:“这屋子里的空气的确太浊了,吹一会也好,我现在整个人都觉得好了很多呢!” 刘妈妈见她的确是精神头好了很多,想起了汪大夫的话,也许大小姐嗜睡的确是因为屋里空气不流通的缘故。“那你吹一会就好,可不要太久。” “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等刘妈妈出去了,云倾华走到盆架旁一看,漆黑色的盆架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她不相信的以指腹一擦,指腹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粒尘埃。 怎么可能? 云倾华抬头一看那道横在头顶上的房梁,一道闪光划过。她转头,吩咐道:“朝春,拿梯子来。” 朝春不解,大小姐今天所有举动都好奇怪。“大小姐要梯子做什么?” “去拿来就是了。” “是。”朝春去拿了梯子。 可是梯子没拿来,倒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云倾华疑惑,去而复返之人,准没好事,而且是专挑云珅不在了才返回来。 “见过母亲,母亲去而复返,可有什么事?” 段氏以绣帕掩鼻,眉头紧皱,并没走进里间,而是坐在了堂座上。看着屋子里大开的窗户,不悦说道:“倾华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把窗户都打开了呢,万一吹了冷风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汪大夫说我可能是因为屋里太闷,所以才犯困,于是我就让冬晚把窗户都打开了,通通风。”云倾华解释道。 段氏一副关心她的样子,说:“大夫的话也不可尽信,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治不了你而找的借口。还是关上吧!” “听母亲的。”云倾华指了指里屋,道:“这里正对着风口,母亲要不要移步里屋喝茶?” 段氏又是嫌弃的拿了帕子掩鼻,道:“茶就不用了,母亲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的。” “什么事,母亲但说无妨。” 段氏沉/吟了一会,似乎很不好意思说出口,欲言又止。云倾华冷笑,段氏每每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都是索要她的嫁妆的时候。 果然,段氏说道:“倾华,你昏迷之前,答应过母亲的事,可还记得?” 云倾华不解,“不知倾华曾答应过母亲何事,还请母亲提点。” “就是,就是,就是,”段氏结结巴巴,“就是关于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的事。” 云倾华故作不解,“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怎么了?” 段氏一副痛惜的表情,“你果真不记得了吗?看来你这伤还没有完全好,真是可怜的孩子。” 装慈母也没用,云倾华没有顺着她的话感激涕零,问道:“母亲还是赶紧说说我嫁妆的事吧!我感觉又困了。”说完,还配合的打了个呵欠。 云倾华没有说谎,她又开始困了。 段氏也不想浪费时间,万一这丫头又睡了过去,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呢!“倾华可还记得,你昏迷之前曾答应过母亲,要把你的嫁妆分一半给璧珠,当做是姐姐送给妹妹的礼物。” 云倾华震惊之色不小,前世好像没有这一茬吧!不过也对,前世段氏根本就不用索要,她还巴巴的送给她了呢! 之前在京城云府,有老太君看着,段氏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她索要她的嫁妆。如今到了平阳,没有了老太君看着,段氏就敢无中生有的索要了。 她的胃口倒是不小,一开口就是一半。 “母亲,倾华说过这话吗?” 段氏脸上的尴尬之色转瞬即逝,笑说道:“你这丫头,瞧你这记性,说过的话怎能不记得呢?你还说你和璧珠姐妹情深,你的就是她的。母亲很高兴,你们能和睦团结,互爱互助。” 云倾华又打了个呵欠,道:“可母亲,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记得我说过这话。不知当时除了母亲和我之外,可还有其他人作证?” “有啊!”段氏一喜,说:“王妈妈和茯苓都可以作证。” ‘啊,呸。’……云倾华暗骂,这两人还不是你的人,当她是傻子啊!“母亲,可还有其他人,比如我的人。” “当时罗妈妈就跟着你,要不你找她来问话?” 云倾华一阵冷笑,段氏找的证人可都是她的人。“这就不用了,母亲,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不少,就算是一半,合计最少也有一百多万两。这么大的数目,交接是要有文书的,经过官府加印,才能转到二妹的名下。” 六十三章 不签 本朝律令,凡交易数额大过一百两银子,都需要有文书凭证,然后送到官府用印,一式两份,双方交易者各执一份。以待日后出现物品纠纷时,也有据可依。 凡交易超过一万两者,文书要立三份,交易双方各执一份,另一份在官府备案。像江氏的嫁妆,差不多达到三百万两银子,自然是在官府那里备案的。 段氏讪讪一笑,说:“你当时只是口头答应,并没有立过正式的文书。这不,今日我把文书都带来了,咱们两人签字画押,母亲拿到官府去用印,就不用劳烦你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 茯苓将准备好的文书递了过来。 云倾华拿起来一看,差点背过气去,段氏可真把她当成是不懂常识的丫头。 文书写了她们俩人于何年何月何日于何地做此交易,作证人是谁,然后签字画押,却只字未提交易数额。而且在交易数额的地方还留了一小段空白。 云倾华真想笑出声来,她今天要是真签了这份契约,段氏回去之后肯定在空白的地方写上‘三百万’三个字。 “母亲,我觉得还是等我想起来再签字吧!这可不是小事,万一到时候有了什么误会,解释不清,倒伤了我们母子感情。” 段氏脸色一冷,声音不复之前的温和,“你这是想出尔反尔了?” 本就是无中生有,何来的出尔反尔。段氏今日为了这份文书,低声下气跟她说话,可真是为难了她。 云倾华摇头,“母亲误会了,不是倾华想出尔反尔,而是这件事兹事体大,不是倾华一人能做得了主的。府中还有父亲,还有老太君在,倾华若是越过他们私自做主,岂不是对她们的不敬。” “你处理你自己的嫁妆,何需经过他们的同意。” 段氏这话,是不将老太君放在眼里,实属大不敬。可她似乎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弄到云倾华手里的嫁妆上。 “这份文书,你到底签还是不签?” 云倾华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说道:“母亲,就算要签,也得父亲在场,方显得尊重。若是我瞒着父亲私自处理我的嫁妆,又将父亲至于何地? 母亲,这份文书,我今日不会签。母亲可以回去和父亲商量,选个时间,大家一起坐下来共同见证,到时候我不会犹豫。” “你……”段氏霍地站起身,气得发抖。“你这个言而无信的逆女。” 云倾华一副无辜的神情,“母亲真是冤枉倾华了,一来倾华是真的不记自己说过的话了。二来倾华这也是孝顺尊敬长辈。 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作为嫡长女,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眼里。可倾华不能伤了家人之间的父女情分,倾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云家着想。” 言外之意是段氏只顾自己的利益,不将长辈,不将家宅和睦,亲缘情谊放在眼里。 王妈妈见主子招架不住了,于是站出来帮忙,“大小姐温和孝顺,老爷甚感欣慰,昨晚上还跟夫人说大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也该为大小姐择一门良婿了,不知大小姐可有中意的人?” 这是要拿她的亲事威胁她了,云倾华笑道:“我一个深闺的女儿,哪见过什么公子。母亲为女儿操劳,女儿很感激。女儿的婚事,但凭母亲和老太君做主。” 她在“老太君”三个字上,又加重了语气。 段氏气急,又是老太君,她最讨厌“老太君”三个字。“如果你不介意,母亲就在平阳给你择一门夫婿,如何?” “也无不可。平阳是云府的祖籍,而且富庶,能在这样好的地方相夫教子,也不失为人生之幸。” “那好,母亲明日就去为你张罗,希望你尽早嫁出去。” 云倾华扑哧一笑,道:“母亲那么着急啊,莫不是忘了,云府可还在孝期。” “你。”段氏又是气急,她这才发现云倾华为何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也不担心,还非常顺从她的话。她是吃定了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嫁出去,又被她耍了。 周朝规定,家中有孝者,一年之内不能办喜事。 段氏冷冷说道:“你若是把这份文书签了,我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否则,别怪母亲不义,是你不守信用无情在先。” “我说了,我不是不签,但是要有父亲在场。哈……”云倾华打完哈欠,笑道:“瞧我,又困了。” 段氏被噎了一口,气道:“那母亲这就回去跟你父亲商量,到时候由不得你不签。好自为之。” 切,该好自为之的是你段氏。“那倾华必定准备好纸墨,恭候母亲。”笑话,段氏敢跟云珅提这事才怪,除非她不想在云家呆了。 “哼。”段氏一个重鼻音出气,愤愤领人走了。 云倾华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凝思。前世,并没有这一茬。她把嫁妆给了段氏,那也是回京之后才发生的事。可是今天,段氏却迫不及待地来找她索要嫁妆,为什么? 为什么段氏那么急,就好像她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如果云倾华死了,嫁妆就会转到老太君的手上,直到云思翎云思羽成亲,才会交到他们的手上,留给他们的女儿当嫁妆。这是老太爷生前做的安排,云府当真不会动江氏的一分嫁妆。 而这份嫁妆如果转到老太君手上,段式是别再瞎想了。 刘妈妈走了进来,她刚才一直站在门外,是以正堂里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夫人怎么能这样,简直是无中生有,小姐怎么可能会答应她这样的要求。” 云倾华笑了笑,说:“她这不是很明显的抢嘛!你刚才对她的用词都算尊重了。” “她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云倾华点头,刘妈妈的形容也不错。“哈……” 刘妈妈见她又打了呵欠,道:“大小姐又困了?” “嗯。”云倾华往里屋走去,这呵欠打得她眼泪都流了。“一会如果我又睡了过去,你把我这里屋里里外外的翻一遍,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给我拿出来。另外,看着罗妈妈和木耳,不要让她们出桃鸳园。” 刘妈妈震惊道:“大小姐这是怀疑……” 六十四章 扎针 云倾华知道她后面的意思。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怀疑,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可是从她今天的表现来看,好像我们屋里有什么怪东西似的,她不断的拿着帕子掩鼻。 还有,她宁愿正对着大门吹冷风,也不愿意到里屋来。难不成她知道这里屋进不得?” 刘妈妈道:“可连汪大夫也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什么,不代表没有问题。” 刘妈妈又说道:“可如果真有问题,老爷不可能没察觉。”老爷可不是傻子。 “就算他有所察觉,也会暗中查探。咱们这院子里又有眼睛,母亲一旦知道父亲在查,定会将一切抹得干干净净。况且府里住着一个赵公子,父亲也不敢太张扬。” “哦,也是。”刘妈妈又疑惑:“可这赵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也想知道,他是谁。”就算不恨了,至少也要给前世死了的自己一个明白。 正这时,朝春扛了梯子进来。 刘妈妈疑惑,“大小姐要梯子做什么?” 云倾华吩咐朝春将梯子放到横梁下,说:“有些疑问,我想看过之后才能有解。”她走到梯子下,说:“扶好了。”然后提步爬上梯子。 “大小姐小心啊!” 横梁很高,云倾华爬到上面的时候,额头冒了一层细汗。 横梁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然在正对着盆架的上方,却有一处非常的干净,约有七尺多长。 云倾华抓着梯子的手不由得紧握,骨节凸起,背后冷汗岑岑,脸色煞白。哪只老鼠那么大,大到跟人一样? 以端木凌的性格,他是不喜欢走寻常路,但是梁上君子这种事情,他绝不会做。他就算要做,也会先让人把这横梁扫干净了再躺上去。 她这屋子什么时候成香馍馍了,怎么什么人都来。 难不成她晚上睡觉,都有个人躲在这上面偷窥吗?想想都觉得变态。 可这人躺在上面的目的是什么,跟她的嗜睡有关吗?他又是什么人?段氏的人?赵凉奕的人?还是都不是。 “大小姐,下来吧!太危险了。” 云倾华回过神来,冲朝春喊道:“去拿一盒绣花针来。” 朝春不解,这大小姐怎么想的一出一出的啊?一会爬梯子一会要绣花针。“大小姐要绣花针做什么?” “让你去拿你就去,哪那么多问题。” “哦。”朝春又拿针线去了。 朝春拿来了针线,云倾华将一根根绣花针扎在横梁上。小小的一枚缝针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亮白的光亮。 绣花针虽小,但是入肉即没。虽不致死,但也遭罪。 这大晚上的,房梁上肯定黑乎乎一片,谁能看不到这上面还扎了一排绣花针。也不知道谁会倒霉,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等扎完了之后,云倾华爬下楼梯,拍了拍手掌。想了想,又悄声交代了刘妈妈一番。 刘妈妈出去了,一会又拿了包东西回来,云倾华又爬上去,将包里的东西撒在上面,待一切完成之后,云倾华才满意的让朝春拿了梯子出去。 刘妈妈看着上面的房梁,疑惑道:“大小姐,这管用吗?” “管不管用到时候就知道了。你记得,晚上不要住在桃鸳园里,天快亮的时候再回来。提着灯笼出去,如果在府内,不要到处嚷嚷,如果是在府外,就不要管了。” 刘妈妈一张脸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哈……”云倾华又打了个哈欠,她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再怎么不可思议,它也是事实。” 她刚才告诉刘妈妈这屋里晚上有不速之客的时候,她可吓得不轻。 夏雨端了药进来,说:“大小姐,你该吃药了。” “嗯。”云倾华接过药碗,这黑乎乎苦不吧唧的药,她还得喝两个月,云倾华哀叹……‘活着怎么这么苦啊!’ “秋书呢?”好像自她醒来就没见过她。 夏雨回道:“前几天刘妈妈不是拿了一批布匹出去裁制吗,秋书去领成衣去了。” “哦。”这还是她那天出府的事。 喝过药,云倾华就更困了。边想事情边打呵欠,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 弄春苑。 段氏回来之后,把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巴烂。王妈妈站在一边上看着一堆变成垃圾的东西,心拔凉拔凉的肉疼。 这些东西很值钱的,拿去卖了都可以安安心心的过下半辈子了。 段氏骂道:“不过是个死了娘的贱东西,也敢看不起我,三番两次的耍我。云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老太婆看不起我,云珅心里只有那个死女人,连个丫头片子都可以欺负我。总有一天,我让你们都跪在我的脚下。” 扔完了东西,歇斯底里的骂得累了,段氏坐在罗汉床上,一张脸像猪肝一样又红又扭曲。 王妈妈战战兢兢的走近,倒了杯茶给她,轻声道:“夫人息怒,这一计不成,我们再另想他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那贱丫头今天明显就是有了警惕之心。你难不成还真让我领了老爷过去,逼着她签字不成?” 王妈妈劝道:“夫人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你想得到简单。她就快死了,你难道等嫁妆落到老太婆手里再从长计议吗?那可是三百万两银子。”就算她姐姐出嫁的时候,也不及人家的一半。更别说是她。 云倾华的嫁妆如果落到老太君手里,她这辈子都别再肖想了。 刘妈妈建议道:“夫人,咱们要不再等两天,等她意识混沌,迷迷糊糊的时候再过去,趁她身体不济,意识糊涂的时候,连哄带骗的让她签了文书。到时候夫人把文书拿到官府去用印,老爷就算事后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段氏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你跟木耳说一声,留意云倾华的身体状况。” “是。” 段氏这心里总算好受了些,问道:“璧珠呢?” “六小姐现在应该在习字。”说得好听是习字,说得不好听就是罚抄家规。 段氏叹了口气,“她现在应该在生我的气,气我为什么要禁她的足。哎,我又何尝不知道禁足对她的名声不好,可是如果她真去了桃鸳园,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啊!” “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和少爷,小姐将来会懂得你的这番苦心的。” “但愿吧!”一想到女儿出嫁的时候都没有一份像样的嫁妆,段氏更是心疼。 她暗暗发誓,云倾华的嫁妆,一定要弄到手。 六十五章 解毒 到了晚上,高大夫继续了昨晚的梦,正在跟他家小妾翻云覆雨,颠龙倒凤,忘乎所以。突然的被子被人猛地一掀,他抖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待要看看是哪个混小子坏他好梦的时候,身子就像只小鸡一样被老鹰雕出了窗户,然后就看到了脚下飞速后退的星点灯火。 又来了。 “我说世子爷,这大半夜的你又要闹哪样啊?不是跟你说先把药找到了再说吗?没有药,你就是让我去那里睡也没用啊!” 端木凌带着他落在了桃鸳园的院子里,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得美。” 那是他娘子,只能他看,谁要是看了,他挖谁的眼睛。 “啊?”高大夫哆嗦着身体,双臂抱胸,冷死他了。“世子爷,麻烦你下次先让我穿鞋穿衣服可不可以啊?还下着雪呢!” 雪飘进他的脖子里,脚掌下传来的冰凉已经让他的身体麻木了。 另一边端木凌已经蹬窗,闪进了屋内。 八下从屋里走了出来,见高大夫瑟瑟缩缩的样子,笑说:“高大夫,我们家少爷这是简单粗暴,要是让你穿戴整齐再出门,天都亮了。” 高大夫一脚踢过去,自然是踢不到人。“你小子还说风凉话,还不赶紧给我拿衣服来。” 八下闪躲开他的飞腿,说:“高大夫,你可想好了,你是要在这里等衣服,还是进屋去烤火?” “你。”高大夫吹胡子瞪眼,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哼。”他光着老脚,小跳着进了屋。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尖刀上一样。边走边嘟囔:“都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专欺负我老头子。” 走在身后的八下瘪嘴,你一个老头,不欺负你欺负谁?用他家少爷的话说,去欺负一个有力气的青年人还得打架,多麻烦。 里屋烧了炭火,温暖如春。 端木凌指着地板上的人问道:“怎么少了一个人?” 八下解释道:“我找过了,她不在桃鸳园,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梳妆台上,烧了一根玫红色的安息香,香烟袅袅,蜿蜒升腾。 房梁上传来一声闷哼,端木凌抬头望上去,从房梁上落下了一层灰尘,他嫌弃的用手一扇。说道:“哎,我说那房梁上有那么好呆吗,舒服到你传出痛苦的声音来?” 没有声音回答他,也没有人影闪过,就好像端木凌在自言自语。 “切。”端木凌不屑一顾,转头对暖炉旁的高大夫问道:“老头,你好了没有啊?” 高大夫暖炉上的手掌翻上又翻下,反复烘烤,听到声音,斜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我都跟你说了等找到……” “是药吗?”八下打断了他的话,将一个盒子送到他面前,说:“都找来了。” 高大夫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么快。”他伸手,拿起盒子里的药来看,差点老泪纵横,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婆一样。 边翻看里面的药草边感叹道:“哎呀,这可是稀世珍药啊,这冬虫夏草可是西域才有啊!哎呀,这是海马吧,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啊!” 这么多珍贵的药材,端木凌竟然在一天之内就找到了,可见端木家族的情报网是有多么的牛。 “你再宝贝它也不是你的,还不赶紧救人啊!再晚她可就死了。”端木凌催道。 高大夫脱口而出,“哎呀放心,她最少还能活个十几天,没那么快死。” “你说什么?”某人开始生气了。 “嗯?哈,这就来,这就来。”高大夫讪讪一笑,将手里的药分配好,一共三副。说道:“她身体本就虚弱,不能一次解毒,得分三次。八下,将一服药拿去煎了。” 屋里已经支了个小炉子,是八下从桃鸳园的厨房里拿来的,用以煎药。 高大夫拿了自己的银针,接过云倾华的手指,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然后将手指里的毒血挤出来。 沉睡中的云倾华疼得身体抖了一下,细汗也一颗颗的冒了出来,很快就占满了整个额头。 “哎,你能不能轻点啊?你看你把她疼的。”端木凌一边给她擦汗,一边抱怨。 高大夫瞄了他一眼,“我说世子爷,她又不是你的世子妃,你那么劳心劳力的干什么。”再说,弄疼这姑娘的是银针,又不是他。 “关你什么事,哎,你轻点。” “我已经很温柔了,十指连心,她当然会疼。如果换做是你,我肯定整根银针都扎进去。”以报他的宝贝药丸之仇。 端木凌抬起头来,鹰眼扫向他,鼻音加重。“你说什么?” 高大夫有恃无恐,“世子爷也别吓我,小心我手一抖,遭罪的是这姑娘。” “你。”端木凌想发作又大作不了,因为云倾华己经痛到呻/吟出生了。“本少爷不跟你计较。” 黑色的血一滴一滴的往外挤,高大夫用干净的帕子擦去,又重新挤,再擦去,再挤,如此反复,直到黑血的颜色稍微变红。 挤完了一根,又换了一根。云倾华若不是因为安息香的缘故,定会疼得喊出来。 十指一一扎过,将毒血挤了出来,然后又给伤口上药,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八下已经熬好了药,端了过来给她服下。 云倾华虽是睡着,但并不是没有知觉,嘴巴被迫张开,嘴里又被灌了东西,她本能的拒绝,吐了出来。 “爷,怎么办啊,她不喝。”八下看着自云倾华嘴里吐出的药汁流进了她的脖子里,他在纠结,要不要帮她擦呢? 端木凌瞥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又没有伺候过人。哎,老头,怎么办啊?” “我也没伺候过人。”那边,高大夫悠哉喝茶,气定神闲。 端木凌见不得他悠闲,心里不爽,冷冷的喊了一声:“平川,把他给我弄走。” 屋内人影一闪,平川从房梁上稳稳当当落到地面上,一张面瘫脸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走路时却与平日的不同,屁股不自然的一扭一扭。 高大夫气道:“世子爷,你不能没良心,人治好了你就赶我走,大冷天的连双鞋都没有。” “难道你还要我亲自背你回去啊!” “那到不必。”高大夫挑眉,他不想活了,让一个世子背他。 好吧,回去就回去吧!回去睡暖觉,还能跟他的美妾在梦里缠绵呢!“那我就走了,记得喂完大小姐,让地上的人也喝一碗。” 平川将他夹在腋下,又像昨晚一样,拎了他回如意苑。 只是,这一次他不用轻功,而是有点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六十六章 麟粉 平川将高大夫拎走后,剩下的端木凌和八下犯难了,这药要怎么喂啊? 端木凌接过八下手里的药碗,道:“你扶起她,我来喂。” “哦。”平川将云倾华扶了起来,让她微微往后仰。 端木凌舀了一匙的药汁,有模有样的送到云倾华的嘴边,喂了进去。没想到,云倾华真的喝下去了。 “喝了,爷,她喝下去了。”八下高兴道。 “废话,要你嚷嚷,难道本少爷没看到吗?”端木凌又喂她一匙。“也不知道你个小丫头几世修来的福分,竟然得本少爷亲自喂药。这可是本少爷第一次伺候人,等你醒了,本少爷要十万两的酬劳。” 八下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云倾华给摔了下去。“爷,你也忒黑了吧!”喂一碗药就要十万两,他怎么不去抢啊! 端木凌继续喂药,“你眼瞎啊,本少爷那么白里透红,日光可鉴,哪里黑了。” 八下无语。论自恋,他只服他家少爷。 一碗药在两人的斗嘴中,渐渐见了底。 完事后,八下将人放下,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站起身,远离了床榻。让他家少爷和有可能的未来世子妃独处。 端木凌拿了块帕子,将她嘴边残留的药汁擦了干净。端详她安详的睡颜,这丫头是越看越耐看了。 初识她时,她只是个发呆的病丫头,死气沉沉的。再次见到她时,她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醒了过来还不喊不叫。街上一遇,他说要纳她做妾,她只是淡淡一笑,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更别说气愤。 她就像他的一面镜子,貌似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知道他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屁话。 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前世弄丢了最重要的宝贝似的,今世活了十几年,终于被他找到了。 “爷,那这些人怎么办啊?”八下指着地上的人问道。 端木凌站起身来,走进隔纱厨后的书房,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走出来,将一张纸条交给他,说:“放在药罐上面,等她们醒来,自己喝。” 笑话,他喂那丫头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呢!让他伺候这一群丫鬟,他才不干。 “哦。”八下将手里的纸折叠好,放在桌上,以药碗压着。“可是爷,这样大小姐不就知道是有人救了他吗?” 少爷选择大半夜来救人,应该是不想让云小姐知道的吧! 端木凌拍了他的脑袋,“你以为不告诉她她就不知道啊!那十根手指上的伤是哪来的,老鼠啃的啊?猪脑子。” 八下摸了摸发疼的脑袋,“可是爷,你不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吗?” “本少爷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让她知道了?那也得她能醒过来才行啊!” 八下又不解了,“那你干嘛大半夜的来折腾,白天来不就可以了吗?正好云小姐也醒着。”他还以为他家少爷转了性子,做好事不留名呢! “本少爷乐意,不成吗?” “成成成。”八下见他家少爷不耐了,忙讨好道:“少爷做什么都成。”心里却在冷哼,有钱人就是怪癖。 “哈……”端木凌打了个哈欠,“好困啊。回家睡觉了。” 折腾了大半夜,他都困死了。他都觉得刚才跟这丫头要十万两银子,少了呢! 八下收拾东西,“是该回去睡觉了,我也好困。” 端木凌这回没走窗户,而是从大门走出去。八下跟在其后。 只是,端木凌刚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眸色一紧,低下头来。屋里微弱的灯光照到的地面上,闪着一点一点的亮光,汇聚成一个个的脚印。 脚印从房门口,一直往院门口延伸而去。 八下也注意到了,好奇地问道:“哎,这是什么啊?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啊?” “拿灯来。”端木凌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神情肃然认真。他蹲下身子,用手指腹捻起一点。 八下拿来了蜡烛,照在端木凌的手上,顿时将他手上的东西照得金光闪闪。“这是什么啊?” “麟粉。” “麟粉?麟粉是什么东西啊?云小姐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端木凌没有回答他。他确定刚才进来的时候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否则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个地方,刚才只有平川和高老头走过。高老头是脱着鞋的,是被平川拎回去的,所以这脚印不会是高老头的。 那么,这地上带有麟粉的脚印,就是平川留下的。这些麟粉,是平川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还是他从这屋里带出去的? 如果是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那么这些金光闪闪的脚印,脚尖应该面对着房门的方向,也就是面对着他的方向。可是现在,脚尖是面对院门的方向,只能说明麟粉是从这屋里带出去。 那么,平川是在哪里染上的这些麟粉呢? 端木凌脑袋一闪,平川在这屋子里呆过的地方,只有…… 是横梁。 他接过八下手里的蜡烛,转身走进里屋。里屋里,众人都在沉睡。 他走到横梁下,以烛光照向地面,果然看到了闪闪的麟粉金光。这是刚才平川闷哼的时候,落下来的灰。 原来不是灰啊!? 他纵身一跃,转眼间就跃到了房梁上,果然干净的横梁上另有乾坤。他看到了一些残余的麟粉,好像还有几枚小小的绣花针。 “哈哈哈……”端木凌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八下觉得奇怪,爷怎么好端端的跑到房梁上去大笑啊?“爷,怎么了?” “没事,今晚不虚此行。” 怪不得刚才平川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原来是着了这丫头的道了。他平川是谁啊,那可是赵炜身边的第一侍卫,平时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谁能想到,他竟然败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里,够他笑他两个月了。 他看上的人,果然有本事,他喜欢。女人心,海底针,用绣花针整人这一招,他太喜欢了。 “平川啊平川,亏你自认为武功了得,藏得无影无踪。你哪知道,人家早就发现你了,正在这里放了个捕兽器,你逃得开枷锁,可惜留了一身骚,人家正好循着你的臭味找到你。哎!” 今天如果换做他是平川,也未必会发现这麟粉。人都是往前走的,不会回头看自己留下的脚印。要不是他们走在后面,也不会发现这麟粉。 云倾华,这一计,你赢了。 端木凌跳下房梁,走到床边看着她沉睡安详的睡颜,呼吸沉稳,小脸就巴掌那么大。可就是那么小的一个人,竟将一个“将计就计”之策用得淋漓尽致。 如果他没猜错,今晚这屋里少了一人,应该是循着麟粉的脚印,查探平川的身份去了吧! 六十七章 猪蹄 (二更) 第二天,云倾华并没有睡到中午才醒来。辰时正,她就醒了。 里屋梳妆台上的窗被打开,窗口上放了个白瓷瓶,插了株腊梅,清新典雅。窗外白雪纷飞,天地融为一色。 “大小姐,你醒了。”朝春的声音自床边传来,透着不可置信和惊喜。然后弯腰,将云倾华扶了起来。 “嘶……”手上传来刺骨的疼痛,云倾华倒吸了口冷气。抬手一看,原本光/裸的十个手指,已经被白纱布缠绕得跟矮胖的白萝卜似的,又丑又疼。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她什么时候包了这么个东西?而且还很疼。她转头问朝春:“你们给我整的?” “嗯……不是。”朝春摇头。她也是刚看到大小姐的手有异样。 想来也不是朝春几人无聊搞的事情。“真是怪事连连有,这几日尤其多。嘶……好疼。” 朝春说道:“怪事还不止这一件呢!” “嗯?还有?” “是啊!”朝春离开拔步床,走到圆桌旁,指着桌上的一个药炉说道:“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脚,从厨房爬到这里来,还有封信呢!” “信?”云倾华疑惑,谁会给她留信?她可不认为是药炉成精长了脚自己跑到这来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拿来我看看。” 朝春将信递到她面前,云倾华看了看自己十个被包得跟矮胖白萝卜似的双手,无奈放弃自力更生。“你帮我把信展开。” “是。”朝春将信展开。 信是端木凌写的,字迹狂洒,如他的人一样。笔锋刚劲有力,收放自如。云倾华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内心澎湃不已,脸色变幻莫测。 信中提到,她中的是一种叫美人醉的毒,毒已深,不出十日便会死亡。然后他菩萨附身,好心寻来解药救了她,但她不用感谢,只需要准备白银十万两作为报酬就可以了,今晚会来取。 另外,她的丫鬟也中了毒,但不严重,只需要将药罐里的药熬水服下,就可解毒。 云倾华不明白,按照他所说的,如果解毒需要喝个药就行,那为什么她的手会疼?难道这是不良反应? 朝春见她家小姐一会皱眉一会抽气的,也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问道:“大小姐,这信里写什么啊?” “没事,你让夏雨把那药煮了,然后每人喝一碗。” “啊?” 云倾华也不想解释,“你照做就是了。” 如果她因为喝了这药解的毒,那这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她不仅那么早醒来了,而且精神气爽了好多,身上也有了力气。只除了,手指疼得要命。 端木凌是喜欢整人,但应该也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 “刘妈妈呢?” 朝春回道:“老爷另请了平阳城的大夫来给大小姐看病,刘妈妈去迎他了。老爷还说,要把平阳城所有的大夫都找来呢!” 云倾华一愣,“全城的大夫?” “是啊!老爷那么疼大小姐,怎么会让大小姐一直沉睡,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好起来的。” 云珅的作法的确让人感动,可汪大夫已经是全平阳最好的大夫了,他都没看出什么,其他人又怎么会看出来。不过是想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正想着,院子里已经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有刘妈妈的声音,“大夫这边请。” 没过一会,就看到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人出现在了门口,走到了落地罩下。 刘妈妈看到正坐在床上的云倾华,一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大小姐竟然醒了。她怕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揉了揉眼睛,面前醒着的人的确是她家小姐,正盈盈看她。 她两步跑到床前,欣喜道:“大小姐,你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又要睡到午时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大夫,你快过来看看我们家小姐。” 大夫是个五十岁年纪的老者,头发花白,比汪大夫的年纪还大。他走到床前,坐下。“请小姐伸出手来。” 云倾华看了看自己白萝卜似的手,最后还是伸了出去。 刘妈妈一看,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云倾华尴尬一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大夫把了一会脉,得出的答案还是和汪大夫一样,“小姐脉象平和,气息沉稳,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气血不足,可适当的进补,但也不可操之过急。” 刘妈妈急了,“哎,大夫,这……”不可能啊! “刘妈妈。”云倾华打断了她的话,道:“大夫言之有理,我本就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的奶娘,看到我多睡了一会,就以为是我身体出了什么毛病,非要请大夫跑一趟。不过大夫,我这手疼得利害,不知是何故,到烦请大夫替我瞧瞧。” “应该的。” 大夫将她一根手指上的纱布解开,露出手指来。一看到那手指,云倾华又差点背过气去。 原本是光洁白皙的青葱手指,此刻已经肿得跟红烧猪蹄似的,指尖上还淤了一层紫色,指腹上一个针孔大小的伤口还透着血红。 难怪她会疼得要命,这跟受了夹刑有何区别。 十指连心,痛到撕心裂肺。 刘妈妈又是震惊又是心疼道:“我的小姐,这到底是遭了什么罪啊?” 大夫以为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受了罚,被针扎手指,才会如此。看云倾华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同情。 “大小姐不必担心,没有伤着骨头,红肿一段时间就消散了。只是,这段时间不得碰冷水。” 刘妈妈又是千恩万谢。 云倾华心里大骂……‘你个王八端木凌,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什么十万两,本小姐一个铜板都不给。’ 远在端定侯府的端木凌本来是躺在床上做着美梦,突然鼻子一抽,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然后人醒了过来。 ‘好你个赵炜,又在骂我。’ 于是乎,这个喷嚏就像个雪球一样,被云倾华踢给端木凌,又被端木凌踢回了云府的如意苑。 赵凉奕正在用早饭,不警的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嘴里的汤一泻千里。 ‘端木凌又在背后骂我。’ 然后这个雪球又被赵凉奕踢回端定侯府,端木凌又连打了两个喷嚏。他不服的又骂了回去。 ‘赵炜,你竟然敢回骂本少爷,我诅咒你生儿子没*******就这样,这个喷嚏雪球,大清早的就被人踢来踢去,两个府里喷嚏声声声入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妙不可言。 六十八章 不自理 (三更) 大夫给云倾华的十根猪蹄上了药,嘱咐了几句,就退出去了。云倾华让刘妈妈给了大夫十两银子以作报酬,大夫又是欣喜又是感谢,才走出了桃鸳园。 秋书端了早饭进来,看到云倾华醒来时也是一惊,道:“大小姐,你真的醒了。” “看来我能醒来,就跟六月飞霜一样稀奇啊!”云倾华无奈摇头,每个人见到她醒来,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秋书笑道:“大小姐能醒来,我们当然高兴。只是,小姐前两天一直沉睡,难道真的像汪大夫说的一样,睡饱了就醒?” 睡饱了就醒,切,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啊!没看到她的手在遭罪吗? 云倾华也不想把真相告诉她们,说:“你们这几天精神也不济,朝春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了。我已经让夏雨熬药,一会每人喝一碗,必须要喝。月圆回来了也让她喝一碗。” 刘妈妈不解,“什么药啊?是今天早上屋里那罐吗?” “嗯。就是那罐。” 刘妈妈担忧道:“那药来历不明,小姐怎么能乱喝呢?” “放心吧!我知道那药的来历,不会有问题。”云倾华想要掀被下床,奈何十根猪蹄太痛了。 朝春见状,忙服侍了她下来。 云倾华习惯的先走到盆架前,可是看了看水盆,又看了看自己的猪蹄,最后只能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看向朝春。 朝春心领神会的帮她静面,擦手。 “哎,我现在是真真成了一个不能自理的废物了。” 因为她现在就坐在桌边,举着双手做投降状,由着秋书一口一口的喂饭,就连喝个茶,都得别人送到她嘴边。 更尴尬的是,就连出恭,都得刘妈妈帮忙擦屁股提裤子。哎,云倾华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等冬眠过了再出来。 云倾华坐在罗汉床上,问道:“昨晚可有收获?” 屋里只有刘妈妈和云倾华两人,其他的都被打发出去了。 刘妈妈说道:“昨晚我一直跟着那个脚印,直跟到了外院的浮石亭。” “浮石亭?”云倾华一惊,最先问道:“你没进去吧?” 刘妈妈摇头,“没有,老爷下过令,府内之人不可进入如意苑,所以我也没进去。”她想起上次大小姐进入如意苑的下场,哪里还敢越进半分。 云倾华松了一口气,“你没进去就好。没想到,竟是他派的人。” 可,目的何在? 端木凌的身手如何她不知道,也不知道端木凌到了她的房里,有没有发现她屋里的横梁上躲了一个人? 如果端木凌不知道房梁上躲了个人,那赵凉奕派人来是做什么的?监视她,还是监视端木凌? 如果端木凌知道房梁上有人,那也可以解释得通。端木凌和赵凉奕认识,端木凌自然也会认识赵凉奕的属下,两人一同来给她送解药也在情理之中。可让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一个站在地上,一个却要躲在横梁上呢? 难道这是个人癖好? 云倾华甩头,表示想不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声张,也不要再查下去。” “是。”刘妈妈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也不想再去查。 云倾华又问道:“昨天我让你整理屋子,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 刘妈妈说:“没有,我一件一件的检查过了,连角落都不放过,的确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就连吃食,我也检查过,没问题。” “不可能啊!”既然整个屋子都没问题,那她中的这毒是哪来的?“没道理啊!” 云倾华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她敢肯定,毒应该是在这里屋里,不然段氏不会死活都不进来。 段氏一直拿着帕子掩鼻,说明毒不是下在吃食里,难道是涂抹在她的随身之物,比如衣服上。所以段氏不敢靠近她,以免自己也中毒。 又或者,毒是洒在空气里的? 段氏,你可真够狠的,这笔帐,她记下了。 云倾华的视线落在烧得正旺的暖炉里,问道:“这炭火你查过了吗?” 刘妈妈一听,说:“我正要跟大小姐说这事。府里采买的炭火是跟一个郑记的炭火商买的,可是昨天我拿了这木炭去问他,他坚持肯定的说这炭不是他家烧的。这是竹炭。” 平阳城有名的炭火商,烧制的手法虽大同小异,但原料却是不同的,有的烧木炭,有的烧竹炭。 云倾华屋里,之前一直烧的是木炭,那是段氏让府里的管家统一采买的。而现在烧的却是竹炭。 云倾华疑惑,府里烧的都是木炭,唯独她这里烧的是竹炭。难道段式给的这批竹炭里,动了手脚? 难怪之前段氏还想断了她院子里的炭火。后来她每次去领,段氏又不再阻拦。 可如果她是段氏,绝不会这么做。一旦她出事,中毒的根源就很容易找到,段氏就是不打自招。 如果她是段氏,一定把毒药混在这木炭里,然后送来给她。这样即使查到了中毒的根源,段氏也可以撇得干净。反正各院用的都是一样的炭火,你也不能说就是她下的毒。 王妈妈。 云倾华问道:“这几天烧的炭,是不是就是上次王妈妈让人送来的那两袋。” “正是。”刘妈妈一惊,“难道是……” “嘘。”云倾华制止了她接下去的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即便是事实也不能说。 刘妈妈适时的闭了嘴,但脸上的惊恐之色却越来越深。 云倾华吩咐道:“你悄悄去厨房看看,咱们堆放木炭的地方,有没有男人的脚印?” “男人的脚印?”刘妈妈吓得胆都破了半边,这院子里怎么尽有男人来去自如啊?难道又是如意苑? 云倾华也不能跟她解释说‘这个男人有可能是端木凌’吧!那会把她的胆吓得连半边都没了的。“你快去。” “哦,是。” 刘妈妈出去了,云倾华在里屋等着。她想喝水,可是看了看自己的猪蹄,只能咽咽口水,在心里又把端木凌骂了个十万八千遍。 没过一会,刘妈妈又回来了。点头说:“大小姐猜的没错,的确有男人的脚印。我已经把那脚印抹掉了。” 桃鸳园里住的都是女子,脚印很小。突然多了一个很大的脚印,很清晰就辨认可出来。 云倾华点头,如此说来,毒确实是下在木炭里的。只是不知,换了她的炭的是端木凌,还是如意苑的那人? 六十九章 梅花帖 (四更啦) 云倾华也不想去猜到底是谁换了她的炭了,反正既然换了,那就是不想让她死。只要不用死,管他们在她屋里干嘛! 刘妈妈问道:“大小姐,那这炭怎么办?” 云倾华说道:“这炭被人换过了,没有问题。你悄悄拿这炭出府去,问问是哪个商家的,咱们以后就私下用他们的。至于母亲送来的,以后就不要再用了。” “是。”刘妈妈点头记下。又疑惑:“大小姐说这炭被人换了,难道是……”如意苑那位? “是谁就不用管了。罗妈妈和木耳可有什么动静?” 刘妈妈说:“木耳每天都洒扫,没什么事。就是罗妈妈昨晚想出去,被我给拦下了。我昨天出府买了点蒙汗药,今早下在了她喝的酒里,估计到晚上才醒。” 众所周知,罗妈妈喜欢喝酒。她房里无论何时都能弄些酒来。 “你可真够黑的。不过这样也好,谁有时间老是去盯着她。” 罗妈妈昨晚想出去,云倾华也猜出了个大概。估摸着是想去跟段氏禀报说,她已经怀疑了,让人搜查了屋子。 到了中午,云月圆下学回来了。 “姐姐醒来了。”云月圆带了一身寒气,走进里屋。绿鹦帮她解了身后的素白斗篷。 云倾华见她小脸通红,忙劝道:“快去暖炉旁烤烤吧,小心着凉了。” 云月圆听话的过去烘烤,转头看到姐姐包得跟饺子一样的十指,疑惑道:“姐姐的手怎么了?” “没事。”一想到自己的手,还有连裤子都得刘妈妈帮忙提的事情,云倾华就来气。“没事,昨晚上被老鼠啃了一晚上而已。” “老鼠啃?”云月圆天真的信了,“严重吗?” “还好,就是有点肿而已。” 何止是有点肿,简直就跟红烧猪蹄一样了。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老鼠呢?而且现在是冬天。”云月圆倒也不全笨。 云倾华解释道:“可能是这屋里太暖了吧!再说,这老鼠冬天里没有吃的,当然过来看看啊!” “哦。” 真好哄。云倾华真怀疑,云月圆是真的信了,还是在装傻? 这时,夏雨端了两碗药进来。说:“二小姐,快把这药喝了吧!” 云月圆不解,“这是怎么?”颜色就跟姐姐平时喝的药的颜色一个样,但是味没那么大。“药吗?” “嗯。”云倾华说:“这是早上大夫来的时候开的一副药,喝了能去寒,也让人神清气爽。” 云月圆不是和云倾华睡一个屋,所以对于早上这屋里突然冒出来的药罐的之事并不知晓。她问:“姐姐喝了吗?” “嗯,我喝过了,所以现在一点也不困。” “那我也喝。”云月圆说完,咕咚咚地就一口气喝了下去。身后的绿鹦也一口气都喝了个精光。 一碗药喝下去,果然是全身暖和,神清气爽。 “对了,姐姐。”云月圆搁下药碗,从衣袖里拿出了张花白的帖子,递给云倾华,说:“刚才母亲让王妈妈给我送的帖子,说是宁家举办一个梅花宴,邀了母亲前去。帖子里,还注明了要你我两人也一同前去。” 帖子是素白的底色,上面画了株绽放的红梅。犹如梅自雪中独立,清冷孤傲,独树一帜。边上却是用金粉镶嵌,富贵华丽。既显梅花宴的高雅,又显宁家的富贵。 “梅花贴?什么梅花宴?” 云倾华不解,看帖子里的字迹,应该是女子所写,娟秀俊逸。里面的确提到了要云倾华和云月圆同行,于五日后前往定闲山庄参加梅花宴,落款是宁潇潇。 夏雨急解释道:“我知道这梅花贴。据说平阳有四贴,春有兰花贴,夏有荷花贴,秋有菊花贴,冬有梅花贴。都是平阳城各大家族的夫人小姐们一起商量,轮流举办的。 据说当日,会有全平阳的青年才俊、闺阁少女云集,大家吟诗作赋,饮酒品茗,行风雅之事。今年这梅花宴还没举办,估计宁家想在春节到来之前,将这梅花宴办了吧!” 云家虽丁忧在家,可云珅好歹是个四品官,宁家自然会邀云家的女眷。 “定闲山庄。”云倾华疑惑,“地点不在宁家吗?” 这帖子里,白纸黑字写的地点是定闲山庄,而不是宁府。 夏雨说道:“宁家有个庄子,叫定闲山庄,在城西。据说有一大片的梅园,好多名流绅士都纷纷去那里赏梅呢!” 云倾华鄙视,谁知道是不是去赏梅的? 云月圆见姐姐凝思的神情,问道:“姐姐是不是不想去?” “去与不去无所谓,你如果想去,我就陪你去。我只是在想,定闲山庄在城外,如今又是大雪,就怕有什么意外?” “母亲也会去,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见云月圆充满希冀的小眼神,云倾华也只好答应:“好,就依你,我们一起去。母亲可有说六妹也同去?” 云月圆摇头,“王妈妈没说,不过六妹正在禁足,应该是不会去的吧!” 云倾华摇头,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段氏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炫耀她的女儿?至于禁不禁足的,以段氏的手腕,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云月圆高兴的说道:“姐姐,你说我那天穿什么衣服好呢?要不要戴上次姐姐送我的那套头面?” 她很高兴很憧憬,两个浅浅的酒窝深陷,让人移不开眼球。 云倾华说道:“你上次不是选了两套素白的织锦吗,就用那匹布裁成衣裳,上面绣上应景的红梅。再配上一件夹袄,夹袄就用红色的丝线镶边,也绣上红梅。 至于头饰嘛!就选你上次买的那套头面,选花心固定于发髻中间,两边插上步摇就好。就像雪地里的一株绽放的红梅,恬静而端庄,素雅却不失高贵。” 云倾华这么一说,云月圆想象了一下,也觉得极好。 绿鹦笑道:“大小姐你真厉害,这么快就想到要穿什么了。那我呢,我穿什么啊?” 云倾华摇头一笑,说:“你那天就不去了,让朝春和秋书同我们去。” “为什么?”绿鹦瘪了小嘴。 “你还太小,雪天出行本就麻烦。如果再遇上什么状况,你肯定应付不过来。等过两年你长大了,再带你出去。” 绿鹦不悦了,“大小姐偏心。” “好了,你要知道过两年你长大了,你可以跟着你家小姐出去,那比你小的丫头自然也就不能去了啊!” 绿鹦想想也是,心里也算平衡了些。 见各人都劝住了,云倾华便吩咐了朝春吃午饭。 午饭自然又要被人伺候,云倾华吃得极不自然。 七十章 保护 (五更) 下午无事,又是大雪纷飞,人们都喜欢窝在自己的天地里,恨不得就一直躺在温暖的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简单的说,就是做个废人。 云倾华沉睡了几天,自然不想作废人,可现在的她是真真的废人一个。 刘妈妈和朝春几人正在为云月圆做衣裳,冬晚正在绣荷包。练习了这么多天,总算能拿得出来见人,不会近看还像坨豆腐渣。 云倾华本是正在书房看书,朝春进来禀报,说是有客来访。 云倾华疑惑,这大雪天的谁没事访客啊? 带着疑惑,云倾华走出了书房,客人已经领到了里屋。但当她看到来人时,也就不奇怪了。 “你们都下去吧!”她吩咐了屋里人都出去。而后屈身行礼:“见过赵公子。” “起来吧!坐吧!”赵凉奕虚扶了一把。平川解下他身上的斗篷,站在他身后。 云倾华起身,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本想为他倒茶的。但看着自己的猪蹄手,也只能尴尬一笑,“对不起,我恐怕不太方便。” “无事。”他说道。 平川走上前来,为他家主子倒茶。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那愤愤的眼神是一点也不想掩饰。 那一根根绣花针没入他的皮肤,虽然很容易的就被他用内力震了出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着了道,还着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道。简直是奇耻大辱。 云倾华忍着笑意,在平川瞟她的时候,她的视线也在他身上游走。心想也不知道那十根绣花针,都扎在了他什么地方? 他也算是赵凉奕身边的红人,出入风光,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栽在她的手上吧! “嗯哼。” 赵凉奕咳了一声,平川才收回愤愤的目光,站回他主子的身后。目光平静,始终是一张冰山脸。 “身体好些了吗?”赵凉奕问道,也不知他指的是哪个病。 云倾华回道:“已经好多了。外面风雪那么大,赵公子若是有事,差个人过来说就是了,何必亲临,以免受了风寒。” “反正也是无事可做,所以想来跟云小姐聊聊天。我的侍卫,冒犯了云小姐,还望云小姐海涵。” “哪里,是我应该跟平侍卫说对不起才是。起初刚得知我屋里进了人,着实吓得不轻,又不知对方底细,所以只能想了这么个办法,但不成想造成了误会。” 赵凉奕端了茶杯,说道:“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就跟云小姐坦白了。想必小姐也知道令妹被吊之事,实则是世子所为。 可他认错了人,将六小姐当成了你,所以在知道他其实想抓弄的人是你的时候,我怕他会对你不利,所以就让平川过来保护你。” 原来是这样,赵凉奕派人过来,实际上是看着端木凌不让他乱来的,而不是监视她的。 她还纳闷呢?赵凉奕派人监视她做什么?难不成是怕她会报复? 可她就算要报复,也是有心无力啊!赵凉奕身边定是高手如林,光一个平川她都对付不了了,她才不会蠢到自不量力地去送死。 怪不得平川的眼神充满了火焰,想一把烧死她。原来人家本是来保护她的,却不想反被下套,谁甘心啊? “原来真是倾华的错,倾华在这里给平侍卫赔不是了。” 那边飘来冷冷的三个字,“不敢当。” 云倾华腹诽……‘爱当不当,谁稀罕,前世可没少受你白眼。’ 赵凉奕见气氛有点尴尬,于是说道:“没想到云小姐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之人,竟能想到用麟粉来查觅行踪,真让我佩服。” “不过是寻常心思罢了,入不得公子的眼。” 赵凉奕却不是这么认为,云珅的女儿,果然也不简单。昨夜如果不是他发现了那些金光闪闪的脚印,也不会知道平川已经暴露了。 如果云倾华是敌人,昨晚就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行踪,派人围剿了。 也许端木凌说得对,她是个有趣的丫头。 赵凉奕说道:“只是云小姐,事情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 不等他说下去,云倾华就已明了了他的意思,说:“公子放心,世子爷对我没有恶意,所以以后也不用劳烦平侍卫过来保护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她不可再往下探究下去。他今天,不是来跟她聊天的,是来警告她的。 “云小姐深明大义,凉奕感激不尽。” ‘感激你个头,感激我当初还把我打个半死。’……云倾华暗骂。“只是,有个问题倾华不解,不知当不当问?” “云小姐请说。” 云倾华问道:“刚才听公子说到世子爷,又很清楚他的想法,不知公子可是与世子爷相识?” 赵凉奕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不答。 云倾华继续道:“是倾华唐突了,倾华不该问。” 赵凉奕倒并不是介意她打听他的事,他是在想,她会不会是想通过他而跟端木凌走得更近一点? 他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是熟悉彼此。” 这些云倾华早已知道,前世,赵凉奕就告诉她了。她想听他说的是,他与端木凌是什么关系?她想通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去猜赵凉奕的身份。 但赵凉奕警觉性很高,并没有说出来。云倾华也不好继续追问,以免漏了行迹,惹他怀疑。 “原来是这样。只是,公子与世子爷的性格倒是完全不同。” 赵凉奕说道:“他过得可比我潇洒多了。” 的确是,以端木凌那个性格,到哪里就算身无分文,也能讹诈索银,绝不会亏了自己。他随性而为,不受教条限定,不受世俗眼光,活得自在。 反观赵凉奕,每天只能活在小小的天地里。即使这个小天地也终将困不了他多久,但以前世他种种迹象来看,还是过得艰辛。 但端木凌的随性而为,潇洒自如的日子又还能维持多久呢? 前世,她记得两年之后,她嫁给了赵凉奕。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京城小霸王收敛了很多,不再经常到处惹事了。 再之后,他就经常听到赵凉奕跟她说,端木凌是如何如何的狠,如何如何的布局,如何如何借人之手除了谁。 云倾华站在房门口,目送赵凉奕融入了大雪纷飞之中,背影挺拔,走得毅然。他并没有像前世一样,走到了院子,还会回头,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对她说‘外面冷,快回屋去。’ 今世,她是她,他是他,他们没有交集。 七十一章 小日子 到了晚上,这回高大夫学乖了,穿鞋穿衣睡觉。心想这回这世子爷拎了他去桃鸳园,他终于不用再挨冷受冻了。 可是,等了大半天,也没见那小霸王世子爷来拎他。来拎他的,是平川。 可是平川并没有要拎他的意思,而是帮他背了药箱,对他恭敬地说道:“高大夫,请。” 请,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他走着去吗? 高大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冷得他打了个寒颤。他不相信的问道:“你让我走着去?” “是的,高大夫。” 高大夫又再一次问道:“你们不是有那个飞来飞去的轻功吗?就是能一下子就到达的功夫。” 平川嘴角一抽,说:“在下今日身体不适。” 高大夫吹胡子瞪眼,气了。“什么身体不适,你又不是女人,每个月还来几天的‘小日子’。我看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就专欺负我个老头子,我不去了。” 说完一甩袖,关门,返回里屋,一副‘老子不干’的做派。 平川发挥他勤学好问的优良品德,问:“什么是‘小日子’?”日子不就是日子吗?日子还分大小? 高大夫吹了的胡子差点竖起来,“你个臭小子,消遣我呢是不是,我不去了,那丫头爱死不死。”说着,还真的脱了鞋袜,准备上床睡觉。 平川虽然脑子不灵光,傻的时候傻到没常识,聪明的时候又聪明到让人有气却又发作不得。 比如,他现在说:“高大夫,是公子让我来送你过去的。” 在这云府,云珅都得对赵凉奕低头哈腰,何况他一个小小大夫。 于是高大夫心一个激灵的站了起来,再三确认平川不是在说谎之后。终于不甘情不愿地拿了伞,提了灯笼,走进了北风呼啸的风雪中。 边走边嘟囔:“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欺负我老头子。回京之后,我一定跟皇上告状,将你们统统下狱,哼,统统下狱。” 一路哆嗦着走进桃鸳园,穿得跟粽子一样的里三层外三层,还不如不穿鞋只穿一件睡衣呢!至少后者也就冷那么一小会。而现在,他从如意苑走到桃鸳园,差不多冻了一刻钟。 屋里已经点了安息香,端木凌搬了把太师椅,坐在暖炉旁,悠闲喝茶。 见高大夫进来,还有他那一脸便秘的表情,端木凌的心情非常好。“怎么样,高老头,是不是一见到我就觉得特别亲密,认为还是本少爷更善良,更有爱心啊?” “哼。”高大夫对于他的讽笑,只以一个重鼻音回应。他走过去,抖了抖身上的雪沫子,烤火。 端木凌的毒舌可没打算放过他,“年纪不小了,别老是皱着一张脸,搞得脸上都是横条,就跟江南的梯田似的。” “哼。”高大夫转了个身,表示自己不高兴。 “切,年纪一大把,闹什么脾气,整得跟女人来‘小日子’似的。” 高大夫一听到这就炸了,“你,你,你。”又结巴又喘气的,竟骂不出两个字来。花白胡子一抖一抖,手指着端木凌一颤一颤,两眼翻白,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要倒下去。 “不是吧,这么不经说啊!”端木凌吓得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高大夫。” “高大夫。” 平川和八下见状,忙上前来给他又是揉背又是顺气,才不至于让他一口气没提上来蹬了过去。 两人扶着他到太师椅上坐下,端木凌又给他倒了杯茶。高大夫喝过之后,才算好受了些。 端木凌不解:“我说高老头,你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吓我吧!我刚才也没哪句话得罪你啊?” “你还说。”高大夫中气十足。 端木凌想了想,也的确没哪句话惹到了他吧!莫非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此时,平川冷了一张脸,问道:“世子爷,为何女子每月的那几天要叫‘小日子’?日子还分大中小吗?” “你给我闭嘴啊!”高大夫卯足了劲地踢了他一脚。平川本能的躲过了。 端木凌眨巴了两下眼睛,怎么一说到‘小日子’,这老头就跟竖起毛的猫一样啊?见人就咬。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但看这老头炸毛的样子,端木凌想,要是他继续再提这个‘小日子’,这老头很有可能真的甩手不干了。思来想去,现在正有求于他,还是先不问了,等他给倾华解完毒再说吧! “唉,老头,你气也气够了,该干活了吧!难不成你要坐到天亮啊?” 高老头老脸一扭,哼道:“不治,死了算了。” “你真不治?” “不治。” 端木凌也不威胁他,淡淡说道:“那你就回去吧,平川,麻烦回去告诉你家少爷,高大夫面子大,他派你去请人来给云小姐治病,他都不肯治。赶明儿,直接送他回长安。” 高大夫坐不住了,“怎么,这丫头是少爷要救的人?” 端木凌白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不是我去拎了你来,而是平川去请你来?你真是老糊涂了你。” 如果是少爷要救的人,哎呀,那可不能耽搁。高大夫立马站了起来,拿了药箱就往床边走去。 “切。”端木凌鼻子一哼,“老奴才。” 转头见平川一张千年不变的面瘫脸,问道:“他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啊?” 平川一脸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端木凌边说边比划,“那为何一提到‘小日子’,他就跟烟花一样‘嘭’的,炸了。” 平川人老实,将刚才在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刚才在来的路上,平川就一直问高大夫什么是‘小日子’。高大夫说‘小日子’就是女人每个月来月事的日子,俗称‘小日子’。 平川“哦”了一声,说总算是长了见识。高大夫说你没娶过媳妇,不知道什么是‘小日子’也不奇怪。 平川就说,那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高大夫府上有那么多小妾了。高大夫好奇,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家里两三个小妾同时来‘小日子’的话,高大夫就不能与她们同房了,所以要多纳几房妾,以备不时之需。高大夫真会深谋远虑。” 高大夫满脸黑线。 “可是,高大夫,如果你的八个小妾同时来‘小日子’的话,那岂不是血流成河?个个都发脾气,那还不得把房顶掀了?” 高大夫怒了。 平川继续发挥他无限的想象力,“那如果后宫的女人都来了‘小日子’,岂不是把皇宫都给炸了?皇上真厉害,到现在还能活着。” 高大夫差点晕过去。 七十二章 第二次 怪不得这老头子一提到‘小日子’他就炸毛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他是这么教坏平川,那不砍了他的脑袋才怪。 不过平川这冰山脸男,武功是了得,脑子却不聪明。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真不知道赵炜那货看上他哪点? 平川还不清楚所以然的无辜说道:“世子爷,我真不知道高大夫为什么会生气。” “你要知道才怪。”端木凌白了他一眼,“就你那智商,连个黄毛丫头都整到你。怎么样,屁股还疼吗?哈哈。”他指了指头顶的房梁,问:“要不要再上去歇一歇?” 一提到这个,平川的脸都绿了。这简直就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可他想了一天一夜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露了踪迹的啊? 那边高大夫喊道:“你们唧唧歪歪的说什么呢,还不快来帮她擦汗。” 端木凌忙走了过去,云倾华疼得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冷汗岑岑,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轻点啊!”端木凌冷声,第一次对这丫头起了一丝怜惜之意。她那么小,不仅忍受惨不忍睹的鞭刑,还要经受十指锥心之痛。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经历的人生。 高大夫眼睛都不抬一下,挤着手指上的血珠。道:“扎针其实不疼,疼的是把毒血挤出来。这丫头的毅力很坚强,到现在也不吭一声。” “废话。点了安息香还怎么吭声啊?” “你才废话呢!她是昏过去而已,又不是没有知觉。是她的潜意识里在告诉自己,疼也不喊出来。” 端木凌可不喜欢她这性格。女孩子嘛,高兴就笑,不开心就哭,疼就喊出来,这才像个女孩子。女孩子不需要逞强,不需要当英雄。 云倾华的十根手指,原本就肿得跟猪蹄似的。今晚又扎一针,又挤了一次毒血,肿得更加严重了。 八下端了药过来,看到高大夫毫不吝惜地对着那双猪蹄手硬挤,就跟处理猪下水,挤猪肠子里的东西似的,又粗鲁又暴力,毫无怜惜之意。他心里一颤一颤的,看着都疼。 待十根手指都挤过一遍之后,云倾华是真的晕了过去,再也没了知觉。十根手指,形象更加惨烈,面目全非。 这是第二次解毒。 “八下,去拿玉露膏来。”端木凌吩咐道。 八下不解:“我不知道玉露膏在哪啊?” “在她的梳妆台上,从上往下第一个格子。” 八下又一次对他家爷佩服得五体投地。“爷,要是你的东西你也能记得那么清楚,我该有多省事啊!” “少啰嗦,还不快去。”他早就把这房间摸得一清二楚,免得像平川那样着了她的道,那他的脸可就丢到京城去了。 玉露膏清凉,擦在伤口上,十分舒服。而且缓解疼痛,立竿见影。云倾华的秀眉舒展了很多。 再用干净的纱布,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缠了起来,猪蹄更胖了。 高大夫眼尖,拉了平川就往外走。平川不乐意,说世子爷还未发话放人呢! “你傻呀,没见世子爷眼神温柔动作细腻吗?你留在这里只会碍他的眼。” 平川还是不解,这跟他离不离开有什么关系?“万一世子爷并不想让我们走呢?” 高大夫真想找块砖拍死他这个榆木脑袋。“跟你这智商的人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总之走人就对了。再说了,病也看完了,也没咱们什么事了。” “哦。”平川想想也是。可他还是不明白,离开跟智商有啥关系?他这智商怎么了,公子还经常夸他聪明呢? 要是这话被赵凉奕听到了,他肯定会问一句:我说过这话吗? 屋里只剩下端木凌主仆两个清醒的人。 八下说道:“怪不得爷坚持把云小姐迷晕,要是她醒着,还不知道疼喊成什么样了。可是,看这手,明晚会更疼。” “疼她也得受着,谁让她自己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把她扶起来吧!” “哦。”八下将人扶了起来。 端木凌端起药碗,像昨晚一样,一勺一勺地喂她,动作可比昨晚娴熟多了。她倒也配合,一滴不露的喝了下去。 没过一会,药就喝完了。八下又将人放下,给她掖好了被角。 端木凌又端详了她一会,觉得这丫头好像又耐看了几分。“今晚本少爷又照顾了你一晚上,你欠我二十万两银子了。” 八下在一旁嘀咕……‘爷,你忒黑了。随便端个汤勺就赚了二十万两银子。’ 雪花纷飞,窗外没有一丝月色。听更声,已经快到子时了。 两人踏着皑皑白雪,走出了桃鸳园,离开了云府。寒夜森森,灯火阑珊,美人安睡,素笺迎头。 离开云府时,八下又高兴了一把,因为他家爷又带着他走了一次天桥。 但是用端木凌的说法是……‘你的专属通道已经被雪覆盖了。若想通过,必先学狗一样先把雪刨了才能出去,那会浪费很多时间。’ 八下无语,安慰自己‘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 清晨,云倾华是被一阵疼痛疼醒的。 手指上传来刺骨的疼痛比昨天的更严重。就像当初受鞭刑一样,钻心的疼。手上的白萝卜比昨天更胖了。 怪不得做梦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扎自己,原来那不是梦,是真实的。云倾华坐了起来,解开一根手指上的缠布,入目的是更加肥胖的猪蹄,面目全非。 可为什么那么疼,她当时却没醒过来呢? 朝春不解了,“大小姐,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不要说出去。”端木凌你个王八蛋,就算是帮她解毒,难道就不能用一种温和点的方式吗? 朝春虽不知是何故,但她也听云倾华的话。正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 “大小姐,又有信。” 云倾华点点头,大概也能猜出这信是谁写的了。于是让朝春展开来给她看。信上只写了几个字:本少爷今晚想吃红烧猪蹄。 云倾华气得一把把信夺了过来,可惜扯到了伤口,“嘶……”疼死她了。 哼,红烧猪蹄,给你你敢吃吗? 云倾华吩咐道:“去跟厨房说一声,晚上的时候给我加一道红烧猪蹄。” 朝春一副不睬的表情,眼神指了指她的手,道:“大小姐,你吃得了吗?” “谁说是我要吃了。” “那是给谁吃?” “猪。” 朝春脑袋懵了,这是哪跟哪啊,猪蹄给猪吃? 七十三章 酒误事 段氏终于又忍不住了,快到中午的时候又来到了桃鸳园。昨天罗妈妈并没有去跟她报告任何事情,木耳也无任何音信。她越想越不对,难不成这两人被软禁了? 云倾华在看到院子里急匆匆进来的人时,恨意上涌,就是她给自己下毒,害她差点丧命,还要遭扎针这份罪。 段氏估计又来找她签嫁妆转让的事情,云倾华不想理她,直接上床装睡。 “她怎么还在睡?”段氏看着床上闭着眼睛,一点醒来的意思也没有的人,不耐问道。 刘妈妈说:“大小姐这几天一直如此,什么时候醒来,我们也说不准。刚才大小姐醒了一刻钟,吃了点东西之后又睡过去了。夫人如果找大小姐有事,只怕得等到大小姐下次醒来了。” “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就说不准了,也许午时就醒,也许晚上才醒,也许得到明天才醒来。” 段氏将信将疑,“你没撒谎?” 刘妈妈惊恐道:“夫人不信,可找其他人问问。” 这么一直睡着也不是办法,等到她睡死了,谁给她签字?段氏说道:“把她叫醒。” 那三百万的嫁妆没搞到手,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 刘妈妈说道:“夫人,如果能叫醒,我们早就叫了。可小姐就像喝醉酒一样,除非她自己醒来,别人无论如何是叫不醒的。” 段氏不相信,亲自上阵,走过去叫云倾华。“倾华,倾华。” 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云倾华还是睡得死沉。她不死心的又拍了拍云倾华的脸颊,还是无果。 段氏也只好放弃了,转头又问道:“罗妈妈呢,怎么没见她来照顾大小姐?” “罗妈妈……”刘妈妈支支吾吾,说:“罗妈妈到现在,还在睡着。” 那药量好像下得有点过了,罗妈妈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没醒来。看来下次,得减少点量才行。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着,你们桃鸳园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吗?”段氏心里那个气啊! 拿了她的银子,却在这里装太后睡大觉,吃了豹子胆了她?“人在哪里?” “在她的房间里。” 段氏抬步欲往外走,刘妈妈急忙拦住了她,说道:“夫人切莫为罗妈妈的事生气,以免有失了身份。” “哼,奴才就是奴才,奴才就该伺候主子。去把她叫来见我,我倒要问问她,她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刘妈妈见阻拦不了了,只能答应,“是。”转头对朝春说道:“去把罗妈妈叫醒,让她过来见夫人。” 朝春领会,出门去了。她没有直接去罗妈妈的院子,而是先去了趟厨房,提了桶冷水,才向罗妈妈的房间走去。 那蒙汗药太猛了,昨天罗妈妈用过之后,一直睡到现在也没醒。 段氏坐在正堂上,对着房门。冷风从房门口灌进来,冷得她牙齿上下打架。却又不愿意转移到里屋去,她在心里骂了罗妈妈千百回,磨磨蹭蹭到现在还没过来? 身后的茯苓也是冷得发抖,却又紧咬牙关,不让自己抖出声来。 见段氏双手不停地打哆嗦,刘妈妈强忍住笑意,好心劝道:“夫人,这里正对着风口,要不你进里屋,也好暖暖手。” “不用了,去看看罗妈妈好了没有?” “是。”刘妈妈应声出去了。心里却在嘀咕……‘里屋干干净净的啥也没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进,怪不得她们。’ 等刘妈妈出去了,段氏让茯苓去叫来木耳。 木耳进来,见了礼:“见过夫人。” 段氏淡淡的“嗯”了一声,直接问道:“大小姐这两日的身体如何,当真一直睡着吗?” 木耳知道,大小姐是信任她的,否则也不会只让罗妈妈睡着,而不对她做任何事情。“是,大小姐一直睡着,偶尔也会醒过来,但时间都不会太长。” “她大概都是什么时辰醒来?” “这个木耳就不知道了,听说醒的也不是很规律。像前天,大小姐中午才醒来。昨天早上,也醒过一次。” 这边,段氏正在询问关于云倾华的情况。那边,罗妈妈的房间里。 罗妈妈本是在呼呼大睡,做着美梦,突来的一盆冷水,浇了她个透心凉。 她一咕噜的跳了起来,扯开嗓子大骂:“谁,哪个王八犊子贼/贱/人,敢波老娘冷水,不想要小命了?” 朝春扔了手里的水桶,冷冷地说道:“罗妈妈,这都到午时了,你也该起了吧!虽说大小姐对你特别照顾,可你也不能怠慢至此,肆意妄为吧!” 罗妈妈套了鞋子,冲到朝春面前,阴笑道:“是你个小贱/蹄子,你是哪根葱,也敢教训我。你等着,早晚让那傻子把你骑死。” 朝春身子一震,罗妈妈口中的傻子,就是王妈妈的傻儿子。 “吵吵嚷嚷什么?”刘妈妈走进来,不悦道。 罗妈妈边套衣服边说道:“我说刘妈妈,是大小姐让我好好休息,你又来操哪门子的心。还泼我冷水,你缺心德了小/贱/人,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哼。” 刘妈妈讽笑:“大小姐是让你好好休息,她可没说让你睡个两天两夜的。罗妈妈,你昨天都睡了一天了,难不成也和大小姐一样,病了?” 罗妈妈穿衣服的手一滞,吓道:“你,你说什么,我昨天睡了一天?” “可不是吗?罗妈妈,莫不是你酒喝多了,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罗妈妈可吓得不轻,她的酒量她是知道的,没道理才喝了两杯就醉了一天一夜。难不成她也和大小姐一样……中毒了? 不要啊!她还想活着呢,她还没享受过好日子呢,她还没给她儿子娶媳妇呢! “夫人在哪里,我要见夫人。” 刘妈妈嘴角一个邪笑,道:“正好,夫人就在正堂里,就是夫人让我来叫你的。” 罗妈妈赶紧套了衣服,梳好头发,连脸都不洗了,直接往正堂而去。她不要继续再待在这里了,她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等连滚带爬地到了正堂,段氏果然端坐在那里。 罗妈妈上前请安:“见过夫人。” 段氏的脸色可不怎么好,冷笑道:“罗妈妈可真是贵人事忙,见你一面还得等着。” “不,不是。”罗妈妈还欲往下说什么,却被刘妈妈打断了。 刘妈妈恭敬地说道:“夫人莫怪罪于罗妈妈,罗妈妈也不过是多喝了两杯而已。左右院子里也没什么事,大小姐就让罗马妈妈好好休息。” 这么长的一句话,段氏只抓住了两个字眼。 “喝酒?” 段氏毛了,让她来这里是来监视云倾华的,可不是让她来没事做喝酒的。“罗妈妈,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白天的竟然喝醉,你眼里还有主子吗?” 七十四章 拼了 罗妈妈真是有口难辩,哭喊道:“夫人啊,老奴只喝了两杯,绝对不会醉的。之所以睡了一天一夜,是因为……是因为……”她不敢再往下说下去,因为这屋里还有外人在。 段氏不耐道:“结结巴巴,因为什么?” “因为……”罗妈妈眼角瞥了瞥一旁站的刘妈妈和朝春,嘴里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段氏也会意,沉声吩咐刘妈妈和朝春两人,“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人听话的出去了。心里却在冷笑,以为支开她们,她们说的话就没人听到了吗?这屋里可还有一个正主呢! 段氏就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等正堂里只有段氏,罗妈妈和茯苓三人。罗妈妈这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夫人,你救救老奴吧!” 段氏莫名其妙。“救什么,你又出什么事了?” “老奴之所以睡了一天一夜,不是因为老奴喝醉了,而是因为老奴中毒了。求夫人救救老奴。” 里屋,床上,云倾华笑得差点蹦起来。这罗妈妈可真能瞎猜,她睡了一天一夜是因为被下了蒙汗药,哪里是因为中毒了。她屋子里连炭火都没有,中的哪门子的毒? 段氏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真的夫人,大小姐中毒之后就一直昏睡。夫人你是知道我的,我的酒量那么好,怎么可能只喝两杯就醉了,定是像大小姐一样中毒了。” 段氏想想也是,以罗妈妈的酒量,就是喝一坛也不会醉。她急忙拿了帕子掩住自己的鼻子,身子也往椅子后挪了挪,一副嫌弃的样子。 茯苓提醒道:“可是罗妈妈,你又不进这个屋子,怎么会中毒呢?刘妈妈整天在这屋子里照顾大小姐,我看她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啊!” 段氏经这么一提醒,好像也是哦!莫不是这罗妈妈想要离开桃鸳园,而故意编出一个中毒的借口来? “你是不是中毒还不能确定,也许你真的是喝醉了。” 罗妈妈想哭的冲动都有了。“不,不是,老奴真的……” “行了。”段氏不耐道:“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看着那贱丫头,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禀报。” 罗妈妈急得哭出来,鼻子两边的沟壑真的流下两滴眼泪来,她不想死在这里啊!“可是夫人,万一我真的中毒了怎么办?” 茯苓上前来,亲自扶起罗妈妈,盈盈笑道:“罗妈妈,你就放心吧,夫人都说了,是你想多了。难道你是不是中毒,夫人会不清楚吗?” 罗妈妈被这么一说,想想也是。毒是夫人给的,夫人最清楚这毒的药性。再者,她的确是没进过这个屋子,又怎会中毒呢? 茯苓趁热打铁,“夫人说了,等你这差事办完了,有一百两的赏赐呢!” ‘一百两’……罗妈妈眼睛亮了,如果真的有一百两,再加上她之前攒的,都可以买个小铺面了。到时候给自己的儿子娶房媳妇,余下的还能自给自足过好下半辈子。 可是,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段氏对于茯苓私自许下的一百两银子很不高兴,但一想到如果弄到了云倾华的嫁妆,这一百两跟三百万两一比,那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好了,就像茯苓说的,这事如果你办成了,我就允你离开云家,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个诱惑对罗妈妈来说就更大了,做奴才那是不得已的选择,谁不想有个自由之身呢!罗妈妈咬咬牙,拼了。“是,夫人,我一定办好这差事。” “嗯。”段氏站起身,看了里屋一眼,交代一句“好好做事”之后,拂袖而去。 罗妈妈站在原地,即为自己的自由生活感到憧憬,又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感到担忧。 她站在落地罩下,看了里屋一眼,依稀能看见床前暖炉里的木炭“噼啪”作响,散发着温暖的热气。云倾华熟睡的小脸,瘦小苍白,虚弱无气。这难道就是中了毒,临死前的样子了吗? 罗妈妈打了个哆嗦,疾步走出了屋子。争怕晚一步,就沾染了里面的毒气。到门口时碰到了进来的刘妈妈,也不打声招呼,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云倾华睁开眼睛,如果不是手指疼得利害,她一定会死死撰着身上的锦被。段氏真是为了钱财疯了,对自己的亲人都敢下手。 像段氏这样的人,即便计谋得逞,又怎么会放过罗妈妈这个帮凶,让她逍遥自在?指不定哪天就把她给卖了。 刘妈妈走了进来,问道:“夫人都跟罗妈妈说了什么?” 云倾华叹了口气,说:“左不过还是那件事,想用什么办法弄到我的嫁妆罢了。对了,月圆呢,一大早的就没见过她。” 刘妈妈笑道:“她们呀,上街去了。做衣裳的丝线不够,所以出府去买。冬晚那丫头好玩,也跟着出去了。” “怪不得,总觉得这屋里少了些什么。对了,前两天拿回来的衣裳可有送出去了?” “都差不多送出去了。我都是跟她们说这是小姐赏的料子,我穿着尺寸不合适,送给她们。她们一个个的都争着要呢!” 段氏送给云倾华的料子,虽然颜色款式老土,但是真的好料子。那些个婆子又不是眼瞎子,自然都争抢着要。 收买人心这种事情,有时候是当面明码标价,你愿意站在我这边就说个‘是’表个衷心,若是不愿意就各走东西。 但也有一种,是无形的收买。先在人家心里留个好形象,让人家在接受你东西的时候,心渐渐的偏向于你,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你这边。 厨房的婆子个个都是人精,想要收买她们可不容易。毕竟如果她们明确表示站在云倾华这边,那就得罪了段氏。云倾华始终会嫁人离府的,到时候她们没了依仗,不被段氏报复才怪。 所以,她们不会明确偏向云倾华,但是捎个消息,动动嘴皮子跑跑腿的事,看在收了刘妈妈衣服的份上,也会乐意去做。 “明天就是腊八了吧!” 刘妈妈回道:“没错,明天就是腊八。然后就是小年,就到除夕了。” “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她重生也半个多月了。 很多事情并没有按照前世的预定而走。比如,她提前遇到了端木凌,赵凉奕提前来看她,段氏下毒害她。 他们的改变,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改变而改变呢? 如果她按着前世的轨迹而走,是不是就没有改变? 可是,如果她按着前生的轨迹走,接下来就是与赵凉奕有了救命之恩,因救命之恩而结为夫妻。她仍然被赵凉奕欺骗,含恨而终。那她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 七十五章 第三次 到了晚上,高大夫不敢怠慢,穿戴整齐,背了药箱,正襟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平川来接他。 心想着桃鸳园的那丫头也不知道前世修了什么福分,竟然能得公子相救。要知道,他行医多年,都没得到这样的殊荣呢! 这话要是让云倾华听到,她一定会非常气愤的回他一句……‘是不是把你打个半死,再给你个甜枣,那也是殊荣啊!’ 要说到前世,那也是赵凉奕欠了她一身的孽债,而不是她修了什么福分。 “高大夫,走吧!”平川走进房间,说道。 高大夫提了药箱,跟着他走进了浓浓的雪夜中。 雪夜极寒,高大夫哆嗦着牙齿,将自己的两爪收进袖笼里,并没有像前两天晚上一样的抱怨。 像往常一样,到了桃鸳园,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而讽他的,自然是京城小霸王。这人到哪里,不呛别人两句,他浑身不自在。 他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拖着个盘子,正在啃猪蹄。猪蹄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屋子,久久未散。 “我说高老头,我和那姓赵的区别就那么大吗?我去找你来,你推三阻四,不情不愿,一脸便秘。姓赵的一说让你来,你就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过来。有你这么忠诚的狗吗?” 道理是这样,事实也是如此。但是变成语言说出来了,听着就特别别扭。 高大夫放下药箱,讽刺道:“世子爷到哪也不忘亏待了自己,你的心上人都快疼晕过去了,你还有心思吃得香喷喷的。” “那可不一样,这猪蹄是人家主人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良心发现,为表感激,专门做了留给我的。” 他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本来用来熬药的小炉子上煨了一个砂罐,香气从里面飘了出来。他打开一看,竟然是热乎的红烧猪蹄。 昨晚上留信给她,说他想吃猪蹄,不过是打趣她她的手肿得像猪蹄罢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傻还是笨,竟然会错了他的意,竟然以为他是真的想吃猪蹄,还专门做了放在小火上煨着。 不过会错了意也好,大雪夜里啃猪蹄,简直太妙了。 高大夫就不高兴了,“人是我治的,要感谢也是感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端木凌扔了一个骨头,说:“要不是我发现她中了毒,怎么可能去找你来。你要是不来,怎么可能在姓赵的面前立了功。 归根结底,究其根源,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没有我就没有你,不仅她要感谢我,你也得感谢我。” 哼,高大夫简直对他耍赖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风里来雪里去的是他,施针救人的也是他。端木凌就在那里动动嘴皮子而已,功劳全成了他的。 高大夫解开缠在云倾华手上的纱布,红肿的双手就跟端木凌嘴里的猪蹄一个尺寸一个颜色。 高大夫没好气地举起她的手,冲端木凌说道:“呐,你看看,你现在啃的就是这个东西。” 呕…… 端木凌立即觉得自己嘴里的东西就跟爬满蛀虫的尸体一样,恶心死了。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他就说嘛!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错了他的意,原来是专门恶心他的。哼,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端木凌立即将手里的盘子交给八下,美其名曰:“本少爷吃饱了,剩下的赏你的。” 八下嘴角一抽一抽的,想笑又不敢笑。高大夫要是不恶心爷,哪有他吃的份啊!不过,他却之不恭,就算看着床上的那副猪蹄,他也能津津有味地吃下手里的猪蹄。 高大夫那个乐啊!他终于扳倒了这京城小霸王一回。 端木凌走过去,冲着床上的人恶狠狠地说道:“哼,敢讽刺本少爷,一会有你好受的。” 不用等一会了。高大夫一针下去,云倾华就已经疼得哼出声来,额头瞬间冒出了细汗,身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端木凌一看到她的痛苦模样,也不管自己刚才说过什么了,急道:“唉,你轻点啊,她都疼哭了。” 高大夫没好气地说道:“刚才不还让人家不好受的吗,这会怎么急了?” “你管我说过什么,你轻点。” “她的手原本就又肿又疼,今晚更是雪上加霜。你赶紧找个东西塞住她的嘴巴,不然她会咬到自己的。” 从手指上挤下来的血,又红又黑,带着浓浓的腥味。云倾华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双腿也在不停的乱蹬。 端木凌急道:“八下,别吃了,快过来帮忙。” “哦。”八下也扔了手里的猪蹄,胡乱抹了嘴巴,就跳到了床上,摁住云倾华的腿。 这是第三次解毒,也是最后一次,也是最痛苦的一次。 由于安息香的作用,云倾华没有醒过来。但睡梦中的她依稀能感觉到那种蚀骨之痛,痛得她不断的挣扎。可身体又被人禁锢了动弹不得,嘴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绷紧每个关节,不断地摇头。 耳边好像有熟悉的声音在想,她听得不真切,好像有人在喊她,“倾华,倾华,没事的,再忍一会儿就没事了,再忍一会儿。” 可她实在忍不了了,疼得她嘤咛出声来。 端木凌转过头来,看着高大夫手上的红肿的手,这才刚刚三根手指啊,她已经痛得哭了。“要不然,先让她休息一会吧!” “她现在疼,也是一鼓作气疼到底。你要是让她疼一会休息一会,她会更难受。”高大夫说道。 云倾华的里衣已经全都湿透了,汗珠滴到她的头发里,又冒出新的来。八下摁住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的双腿,额头上也冒出细汗来。 “嗯……呜……嗯。” 终于,云倾华承受不住的,在第六根手指的时候,晕了过去。 端木凌急道:“她不会有事吧?” 高大夫没有抬头,说:“没事,晕过去了正好,没晕过去那才遭罪呢!” 说着,手里的银针再也没有任何顾忌的扎了下去,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轻轻松松的挤出了血,比前两个晚上还轻松。 八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喘气道:“要是我中了这毒,我非把那个下毒的人千刀万剐。” 端木凌丢给他一个白眼,“这毒很贵的,人家才不舍得浪费在你身上,直接喂点老鼠药了事。” “唉,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我也是世子爷的小厮。” “切。懒得跟你说,熬药去啊!” “哦!” 七十六章 腊八 挤出毒血,然后就是上药,包扎。 端木凌的动作很轻柔,边擦药边帮她吹气。八下看得目瞪口呆,他家少爷对他的爱犬都没这么温柔。 上完了药,包扎完伤口。八下又将云倾华扶了起来,端木凌喂她喝下药。 只是这一次,可能是云倾华真的太累了,连咽下去的力气都没有。喝一口歇一会,一碗药竟然喂了两刻钟才喂完。 将她放回床上,又给她掖好了被子,拂去她脸上沾湿的发丝。端木凌撑在床边,看她就连睡觉也紧皱的眉眼,不自觉的便伸了手过去,将它抚平。 八下看到这一幕,自动的转过身去。口中直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家少爷这举动,莫不是真的春心萌动了? 背后传来他家主人的声音,“你可是收了我的聘礼的啊!” 八下努努嘴,他家少爷送给女孩子的聘礼多了去了,也没见他真领了个世子妃回来。对于他家爷刚才的话,就当他又是在放屁,散发在空气里,一会就没了。 不过这次也不一样,少爷说这话的时候可是深情款款的,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这云大小姐还真的有可能成了世子妃,成为他的主子。 八下暗自思忖,他貌似没得罪过这位云大小姐吧! *** 云倾华又是被疼醒了过来,这一次,比前两次的更疼。手臂疼得稍微动一下就牵连全身,手指上感觉有针正在扎着,动一下就扯到了筋骨。 这一次,她连骂端木凌的力气都没有了。 窗外风还在呼啸,透过月白窗纸,云倾华知道,天已经亮了。属于晨曦特有的亮光透过窗棂上的镂空,钻进了屋内,与屋内的烛光较硬,晕染了朦胧了斑驳。 “大小姐醒了。”朝春刚刚端了水盆进来。“大小姐醒得真早。” “什么时辰了?” 朝春将水盆放在盆架上,说:“刚过辰时。” 那的确是挺早的,在冬天,也就是天刚刚亮。如果换做是以前的她,一定会睡到过了辰时正才醒。 云倾华说道:“扶我起来吧!” 朝春将她扶了起来,却见她脸色疲惫,神情倦怠,担忧道:“大小姐昨晚睡得不好吗?看起来很累。” 的确是累,也不知道她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感觉自己一会像被丢在刀山上轧钢刀,一会又被人扔在火海里烘烤,疼得锥心刺骨。 好像,还有人在她身边说话,在安慰她。只是太累太痛了,她也想不出那个声音是谁。但应该不是……端木凌吧! 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应该没有耐心到在她身边说安慰人的话。 云倾华疲惫道:“你去准备一下玉汤,我想沐浴。” 朝春疑狐,“大小姐这样,能沐浴吗?”手不能动,走路都是问题,而且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吗? “去准备吧!我想泡一下身。”自她醒来之后,还没有洗过一次澡呢! 之前是因为身上有伤口,不能沐浴。但在玉露膏的帮助下,伤口已经都愈合了,只剩下丑陋的痂。而且昨晚出了一身的汗,全身都是味,难受得要命。 朝春领命下去准备,没一会,玉汤就已备好了。 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剥落,露出了肌肤上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伤疤来。肌肤上深色的瘀痕覆盖住了原本白皙的肌肤,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刘妈妈心疼道:“大小姐命怎么这么苦,这要是留了疤,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云倾华倒是不担心,有玉露膏在,这疤留不了。可前世,她的身上确确实实是留了几道疤痕的,赵凉奕似乎也不曾嫌弃过。直到后来,他不知从哪弄来的玉露膏,才去了她身上的疤。 如今再看自己满身的伤疤,更是提醒自己,此生与赵凉奕此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当身体的肌肤触碰到温热的水时,云倾华舒服的呼了一大口气。 热水包裹,水汽氤氲,淡淡的花香缭绕,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是舒展的,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打开了,争先恐后的吸取久违的芬芳。 如果自己的双手也能行动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可惜,她的两个猪蹄手掌只能搭在浴桶边上,任由刘妈妈和朝春替她轻柔擦拭,尽量避开结痂的伤口。 秋书走了进来,笑道:“大小姐,老爷听闻你醒来,可高兴了。说今儿正是好日子,晚上要在前厅一起用饭呢!” 云倾华不解,“我这才刚醒来,他就知道了,也太快了吧!” “夏雨刚才去了趟厨房,让厨房烧水伺候大小姐沐浴,整个云府都知道大小姐醒了。” 她醒来了,也不知道段氏会气成什么样子?好好的三百万两银子,眼看就要到手了,又飞了。 只要段氏不高兴,她云倾华就高兴。“赏,咱们院子里一人赏十两银子。这水烧得不错,烧水的人也赏。” 刘妈妈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无奈又宠溺的笑道:“你呀,又调皮玩闹了。” “我喜欢。嘶……哟。”云倾华高兴得得意忘形,碰到了受伤的手,疼得她嘶牙咧嘴。 “小心点。” 云倾华说道:“不过今晚我就不去前厅用饭了,你看我这手,去了那里也只能干瞪眼。总不能还让你们当着他们的面伺候着吃饭吧!” 知道内情的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可若是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她在摆谱呢! 刘妈妈说道:“那过一会,就让秋书去趟弄春苑,跟夫人说小姐刚醒来,身体还未大好,走路虚浮,不适合去前厅。” “也只能如此了,也去外院跟两位小少爷说一声吧!免得他们担心。” 沐浴过后,云倾华更觉得神清气爽,好像把身上所有的污秽都洗干净了,心情舒畅。 中午的时候,府里发了腊八粥,桃鸳园的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冬晚说道:“大小姐,二小姐说我的荷包可以拿出去见人了,你能不能也把我的荷包拿去打赏别人啊?” 夏雨打趣道:“哟,小丫头这是思春了,你想打赏给谁啊?” “你胡说八道怎么啊,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劳动成果像垃圾一样被扔了而已。” 冬晚这话也有理,再烂的荷包,也是用心绣出来的,当然也希望它有价值。 云月圆说:“姐姐,冬晚说的没错,她的绣工,的确可以拿出来见人了。” “连你这个老师都这也说了,我还能不同意吗?!”云倾华举着双手,这白白胖胖的大萝卜又丑又重,关键还有隐隐的疼,太难受了。 “大小姐最好了。” 正房里不断传来嬉笑声,在寒冷的天气里,竟是如春日的阳光般温暖。 窗外寒雪压枝,飞禽俱无踪迹,茫茫天地,万般寂静,岁月安好。 七十七章 亲事 云珅在听闻女儿醒过来之后,踏着飞雪,赶到了桃鸳园来看她。段氏估计是不相信她能醒了的传言,也跟了来探个究竟。 等两人进来之后,云倾华见了礼,“见过父亲,母亲。” 云珅见女儿是真的好了,当然高兴。关切问道:“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有没有觉得又困了?” 云倾华一一回答:“我现在觉得神清气爽,充满了力气,一点也不困,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来汪大夫说的是对的,你就是纯粹的嗜睡,睡饱了也就醒了。” 云倾华但笑不语,云珅这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吧! 她要不是把自己白白胖胖的萝卜手藏在手笼里,以云珅的聪明,肯定会刨根问底。 段氏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脸上的白粉一抖一抖的,似笑似怒。“倾华,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母亲这几日一直为你担忧,茶饭不思,总算是感动上天,将你从睡梦中又拉了回来。” 呕……还能不能说得再恶心一点啊! 人前唱戏,人后露出面目狰狞的本性,不累吗? 唱戏谁不会啊!她也会搭戏。 云倾华一副孝女恭敬道:“多谢母亲,母亲日夜操劳,辛苦异常,还要为倾华担忧,是倾华的不孝。倾华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身体,绝不会再让今次的事情再发生。” 云珅点头,大赞自家女儿孝顺懂事。 段氏恨得牙痒痒的,露在宽袖外面的手青筋爆出,指甲发白。面上还不得不动声色,说:“倾华真是好孩子,也不枉你父亲为你日夜担忧。” 云倾华歪了脖子,一副天真无辜地问道:“今日父亲在此,母亲可有什么事要说?” 段氏吓了一跳,她当然知道云倾华这话里的意思。云倾华要是把那天她逼她转让嫁妆的事告诉了云珅,那她少不了又要受云珅一顿臭骂。 “没有,哪有什么事。”段氏急急说道。 “哦,那是我想多了。” 段氏松了一口气。 云珅倒来了兴致,“你们母女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段氏抖了抖嘴巴,尴尬道:“没什么大事,老爷不必担心。” “父亲。”云倾华狡黠的看了段氏一眼,笑道:“母亲昨天来与我说……” “云倾华。”段氏喝道。吼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语气过重了,又缓声说道:“倾华,你刚刚醒来,就不要操心太多事情。你该好好想想,梅花宴那天,穿什么衣裳?” “这个早就想好了,不用母亲操心。母亲还是想想什么时候给府里的下人发冬衣吧!” 发冬衣?不仅段氏懵了,云珅也愣了。 云珅不解问道:“府里还没有发冬衣吗?”他从不管内院的事,自然不知道府里有没有发冬衣。 段氏欲开口解释。 云倾华却抢先说道:“母亲昨天与我说府里的事太多,又是准备年礼又是应酬的,都还没来得及处理此事。” 有了个台阶下,段氏不得不下。“这事也是我的疏忽,我已经让外面的裁缝铺子正在赶制,再过几日就做好了。” 云珅这才说道:“原来是这么件小事,这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不过冬衣这件事也的确是你的疏忽,天气那么冷,下人没有冬衣,很容易得了病。” 段氏忙讨罪,“是,是我的错。” “不过也不能怪你,娘不在身边,你思虑不周也是正常的。” 段氏一张脸气得跟个猪肝似的,又是老太君,在京城有老太君压制。到了平阳,与京城相隔十万八千里,她还是逃不开老太君的阴影。 她现在都盼着那老太婆早点死,免得整天指使她这指使她那的。 云珅继续说道:“等冬衣裁制出来,就当新年礼物发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段氏心里在吐血。裁制冬衣的钱,已经被她拿去凤华楼买了两套头面,和一件狐皮了,哪还有多余的钱裁制下人的冬衣。 两套头面花了她一千两银子,那阵子出去应酬,可把其他的夫人羡慕嫉妒得要死。她风风光光的出尽了风头。 要是云倾华不提起,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段氏心里明白,云倾华是在向她发难。她心里一个冷哼,暗道小贱/人,你还是太嫩了。 她说过裁制衣裳,可没说过裁的是冬衣,裁夏裳的成本可是少了好几倍的钱。再说,现在是反季节,那成本就更少了,左不过一百两的事情。 一百两的银子,在以后省这减那中,轻而易举地就捞回来了。 “倾华真是长大了,都懂得操持中馈了。老爷,你说是不是该给倾华说门亲事了?” 云珅想想也是,倾华过了年就十四了,是该说亲了。“嗯,你说的没错,是该好好想想了。” 云倾华却是心里一惊,段氏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啊!“父亲,倾华不急,且不说我这身子得养个一年半载的,就是云府如今还在孝期,也不宜说亲,会留人话柄的。” 这话很中云珅的心窝,比起他的仕途,比起云府的前程,儿女的亲事就不值一提了。 段氏说道:“不是非要立即成亲,先交换了信物定下来,等一年过后,再行纳征也不迟。” “嗯,你说的对。”云珅点头,“那这事,你就留意留意吧!” 云珅都这么说了,谁也不敢再反对。 云倾华低下头来,淡淡问道:“那不知母亲想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是在这平阳城找,还是在京城找?如果是在平阳,那我以后也就不用回京城了,不能在老太君跟前尽孝了。” 段氏说道:“平阳与京城也相距不远……” 她的话还未说完,云珅就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行了,别说了,京城的官家子女,岂有嫁出京城的道理。何况还是我云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 都说男低娶,女高嫁。低娶是不想取回来的女人得当个公主一样侍奉,高嫁是想为家族获得更大的利益。 京城的女儿,很少有外嫁出京,何况还是官家的女儿。 谁不想利用自己的女儿在权利富贵的政权中心谋得更好的前程。否则段氏这个知府的嫡次女,怎么可能轮落到嫁给一鳏夫,还不是因为嫁的地方是京城。 七十八章 绣梅花 “倾华自是要嫁给京中德才兼备,家事显赫子弟,方能彰显我云家嫡长女的身份。我看,这事还是回京之后再定吧!有老太君把关,我也放心。” 云珅说道。 段氏敢怒不敢言,什么都是老太君做主,那把她这个当家主母至于何地? 在京城云府,她这个当家主母根本就没有实权,处处得听老太婆的安排。如今好不容易脱离了老太婆的管制,又来了个云珅挡道,直接把重要之事留到回了京城,让老太君决定。 还有‘嫡长女’这三个字眼,真像一把匕首一样扎了她的心窝子。凭什么她云倾华一个傻蛋占据了嫡长女的身份,这个身份应该是她女儿的,只有她女儿才配得上。 云倾华见段氏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笑说:“父亲也不用那么紧张,母亲为倾华找的夫婿,定是个中翘楚,人中龙凤。此事也不及,母亲回京之后再着手也不迟。” 段氏也讪讪附和,“倾华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云珅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此事就先这样吧!倾华,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是。”云倾华起身,将两人送到门口。 云珅在走下台阶之前,转身又嘱咐了一番,末了才说:“外面冷,回去吧!” “父亲日理万机,能抽空来看倾华,倾华很感激。母亲也快些回去准备吧,府里的下人都在等着冬衣呢!” 段氏一懵,“他们怎么知道要发冬衣?” 云倾华故作不解,“不是母亲说要发冬衣了吗,整个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了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他们发冬衣了?段氏愤愤看向云倾华,心里恨不得抽死这小/贱/人。 说没说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整个云府上下都知道要发冬衣了。段氏绝不敢出尔反尔,不然以后威信何在?这冬衣,她想发也得发,不想发也得发。 这就叫先发制人。 云倾华暗笑,心里怎一个爽字了得! “父亲慢走,母亲慢走。”恭恭敬敬,真诚无比。 云珅率先一步下了台阶。 段氏也咬着牙愤愤转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气愤了以至于头晕眼花,还是转得太急了收不住势,脚下打滑,她差一点就滚下了台阶。 好在有云珅及时扶住了她,不悦道:“怎么走个路都莽莽撞撞的?” “哼。”段氏甩甩衣摆,愤然离去。心里把那个死台阶,死丫头骂了千百遍。她云倾华欺负她,连个台阶都敢欺负她。 云珅莫名其妙,转头问:“你母亲这是怎么了?” 云倾华心里偷着乐,面上却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倾华也不知道。” “算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送父亲。” *** 等云珅的身影消失在了桃鸳园的院门,早躲在廊下的几个丫头再也憋不住的笑了出来。“哈哈哈。”笑声清脆,像黄鹂啼叫。 云倾华看了她们一眼,无奈地转身走进里屋。脱下了手上的手笼,手笼很暖很舒服,但她的手很痒很难受。 冬晚跟了进来,笑道:“大小姐,夫人刚才太好笑了,她要是真摔下去,那就更好笑了。” “你呀,这话可不能出去说,不然有你好受的。”段氏连她都敢下毒,何况是她们这些小丫头。 “我知道,我哪有那么笨的。” 朝春将云倾华手上的纱布解开,准备上药,却在看到那红肿的手指时,疑惑:“大小姐,怎么这伤口比昨天的更严重了呢?” “可能是手冻霜了吧!上药了就好。” 她知道这是端木凌为她解毒的方式,却是不知道这罪还要忍多久? 朝春不解,“大小姐的手都是仔细保养的,以前也没有得过冻霜,怎么今年就得了这病了呢?” 她拿出那盒玉露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只知道这是小姐让涂的。 云倾华说:“大概是今年,身子比往年差吧!嘶……轻点。” 她这解释也合理,身子差得了什么病,都可以解释。不过也就能糊糊她们这些小丫头,连刘妈妈都瞒不过。 “可大小姐这手肿成这样,到时候怎么去赴宴啊?” “放心吧,到时候会好的。”云倾华说的不假,玉露膏的功效她是见识过的。 前世,她嫁给赵凉奕之后,赵凉奕知道她身上有伤疤,就替她寻来了玉露膏。涂抹半个月之后,她身上的疤就都消失了。 朝春可不相信,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两三天就好了呢?“小姐真会说笑,这伤,没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好不好得了了。” 朝春不信,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这时,云月圆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件裁制好的素衣裳,还有件比甲。刚才云珅和段氏来的时候,这丫头就躲在自己房里不敢出来。 唉,胆子还是太小了,以后可不能这样。 云月圆笑问道:“姐姐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衣服这么快就做好了。” “嗯。”云月圆坐在罗汉床上,说:“有秋书和刘妈妈帮忙,都做好了。再在上面绣上红梅,勾了边就可以了。姐姐,你说这梅绣在哪好呢?” 云月圆做的衣裳,都是以白色为底,就连皮甲边上的绒毛都是白的。纯净雪白,温婉柔和。 “前后都绣上吧!从裙摆后面起,绣几枝红梅,然后让它蜿蜒到前面,一直往上伸展,穿过腰带,一直伸展到半腰以上的地方。 腰带用白色,我这有一滚蚕丝线,就用它来绣上花纹,再以红丝镶边。比甲上也绣上伸展的梅枝和两瓣花蕊,含苞待放。 到时候,你再梳个双飞的鬟髻,中间插上挑心,两边插上步摇。整个人如梅花绽放,蝶舞枝头,一定是光彩耀人。” 云月圆听得目瞪口呆,就只看到姐姐喋喋不休的嘴唇在蠕动。 云倾华见她不做声的样子,疑惑:“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没有,我很喜欢,姐姐说的太好了。”云月圆忙点头回道。她现在很期待这衣服做出来的样子,光是听姐姐说说而已,都觉得很美。“只是,这蚕丝线何等的贵重,我不敢要。” “傻丫头,不过一滚线而已,反正我最近也用不着。” 蚕丝线是昂贵的丝线,一小撮就是十两银子。绣上之后既不张扬,又显华丽。云月圆当然喜欢得不得了。“谢谢姐姐。那姐姐,你到时穿什么呀?” “我衣服那么多,随便一件就行。”印象中,她的确有很多的衣裳,有些都还来不及穿,就已经过季了。等到下一年,她长高了,又做废。 看来,有时间她得整整自己的衣橱,看哪些穿不着的,就送给她吧!也免得浪费。 七十九章 梅花宴 (一更) 自云倾华醒来后,因双手疼痛也做不得什么,每日不是吃就是睡。然手上的红肿,却以迅雷之势在消退,如此又过了两三日,便到了赴梅花宴的日子。 说来也是天空作美,连续下了几日的雪,竟在今日停了。苍空透亮,梅**人,和风阵阵,衣袂飘飘。 云倾华走出了屋子,院子里,云月圆已经在等候。 一袭雪中绽梅的衣裳,如雪的缎子上梅开枝头,淡墨素雅,清新怡人。双飞髻上蝶舞纷飞,不张扬也不失礼。 “月圆今天这身端庄温婉,静和柔美,太漂亮了。” 云月圆娇羞的低下头来,两个小酒窝上晕染了一层红霞,软声道:“都是姐姐的主意好,还有刘妈妈她们的帮忙。” “那也得我的妹妹漂亮才行啊!哈哈。不过啊,” 云月圆抬起头来,不解问道:“不过什么?” 云倾华伸手,将她头上的蝴蝶步摇取下,说:“不过啊,这步摇你得往后一点插,露出若隐若现的蝴蝶翼和坠珠,既不显得发饰单调,也不夺了衣裳的风采。” “我都听姐姐的。”云月圆摸了摸头上云倾华重新插靠后的步摇,浅浅一笑,温婉可人。 “走吧!” 两人带了朝春和秋书一同走出了桃鸳园,朝春和秋书背上还背了个包,里面是以备不时之需的衣裳鞋袜。 到了门口,段氏已经在等候。 段氏今天穿了件紫色的缎绣,头上戴了一套完整的头面。那头面云倾华在凤华楼见过,四百两的银子。 云倾华两人上前见礼,“见过母亲。” “嗯。”段氏淡淡应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看着云倾华身边的云月圆,面上也是一惊。云月圆的变化太大了,以前都是默默无闻。如今,仅是一件淡素的衣裳加身,却又十分抢眼。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二姐怎么穿得这么素啊?” 轻笑的声音传来,云倾华抬头看去,就见云璧珠的圆乎小脸出现在了车窗口。眼里的鄙视尽显无疑,头上的金钗都能亮花云倾华的眼。 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娃,带什么金钗啊!真是怎么看怎么滑稽。 云璧珠继续讽语:“大姐,你的病全好了吗?可别到时候在宴会上晕倒了。那可真是麻烦了人家。” 云倾华笑说:“六妹不必担心这个,六妹的禁足令这么快就解了,真是可喜可贺。六妹以后可要长长记性,别到了人家府上,还嚷嚷着要这要那,惹人笑话。” “你……”云璧珠年纪小,自然在口舌上讨不到便宜。 段氏冷嘲道:“都别吵了,在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璧珠,借你二姐两件首饰就是了。” “母亲。”云璧珠不愿意。她才不想借首饰给一个庶姐。 云倾华淡淡一笑,说:“母亲不必为难六妹,首饰我有的是。六妹穿金戴银的,看起来可真是富贵华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府上有什么喜事呢!” 段氏听罢,眸色一禀。 云倾华说她看不上云璧珠的首饰固然令她生气,可她更生气的是云倾华说到的喜事。 府上哪里有喜事,丧事倒是有一桩。而如今,云府还在孝期,她们母子两人出门就穿金戴银的,让别人怎么想。 云倾华和云月圆的穿着的确是素淡了些,但是却很合宜合体。 段氏也不能再数落云倾华,毕竟她不占理,便吩咐车夫走人。 云倾华和云月圆也上了后面的马车,跟在段氏的车后面,离开了三里街,往城外驶去。 喧闹声由远及近,又由近渐远。咕噜噜的车轮子带动着车身摇晃,让车上的人昏昏欲睡。 云倾华掀开车窗帘子,外面树丫光秃,飞鸟绝迹。三三两两的华贵马车与她们同一个方向,应该也是去赴宴的吧! *** 马车进入官道没有一会,就转上了一条小道,仅容一辆马车经过。 又行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马车缓慢了下来。接着便听到了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止了前进。众人知道,定闲山庄到了。 云倾华走下马车,抬头看向山庄的大门,烫金的“定闲山庄”四字大气威严,两边的朱红门柱对称而立,门柱的外侧还种了两株红梅,正开得艳丽。 有三三两两的夫人小姐,风雅公子正在往山庄内走去。有认识段氏的夫人,也都上来打招呼。 云倾华和云月圆作为女儿,也只能站在她身后,听着她们对她们品头论足。 段氏和云月圆在云府门口时受了云倾华一番提醒,已经将头上的珠钗卸了不少,衣裳也已经换成了淡素的颜色。 看来,她们也是要点脸面的。 “恭迎云夫人光临敝庄,云夫人能如约前来,小生甚感荣幸。”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竟是云府的当家人宁潇平。 能得宁府的当家人亲自出迎,众人看云夫人的眼神又更讨好了几分。 段氏顿觉面上又增添了几层光彩,下巴抬得更高了。“是宁大公子,宁大公子亲自出迎,可真是老身的荣幸。” “哪里的话,小生有幸亲迎云夫人以及各位小姐,是小生的福分。”说着,眼睛还在云月圆身上转了两圈。 这丫头与上次见到的,又更令人惊讶了。在一群花红柳绿之中,他一身白中带梅,典雅清新,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宁潇平继续说道:“云夫人,家母已在正厅等候,请云夫人移步进庄。” “好。” 众人鱼贯而入,宁潇平作为主人家,自然是在前面引路。 上台阶时,云倾华出声提醒云月圆小心点,转头时却看到了她脸上的一抹红晕,以为是这丫头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有些腼腆害羞,也就不在意。 众人移步正厅,正厅里,宁夫人与宁潇潇早已在等候了。 两人见面,宁夫人是民,段氏是官家夫人,自然是宁夫人先见礼。 “云夫人,大冷天里相邀,没想到云夫人还能亲临,真令敝庄蓬荜生辉啊!” 段氏也回道:“宁夫人相邀,盛情难却。况且,我也耐不住几个丫头的聒噪,嚷嚷着要来赏梅。” 切。云倾华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自己想来出风头好不好。非把这黑锅安在她们头上。 瞧她们一家子在府里,那可是水深火热死去活来的。这出了云府,她们就亲切得家庭和睦,其乐融融,令人羡慕。 都是假象,没意思。 八十章 煮雪 (二更) “若是各位小姐喜欢赏梅,定闲山庄自有一处梅林,大家尽可赏玩。” 宁夫人的视线落在段氏身后的几人身上,笑道:“这就是府上几位小姐吧,真真是亭亭玉立,各有千秋。” 身高较高的一人着淡粉色裙襦,精神灵敏;她身边一人着白色衣裳,红梅点缀,娴静温婉;而最小的一人,活泼可爱。 三人服身,纷纷见礼,“见过宁夫人。” “好好,起来吧!”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谁不希望自家女儿被夸赞,段氏也是。她自动的认为宁夫人赞的仅仅是她的宝贝女儿。“宁夫人过誉了,在府里,她们可闹腾的很呢!” 云倾华心里鄙视,闹腾的也只有你们母女,可别把她和月圆算上。 宁夫人也很给面子地说道:“都一样都一样,我家的丫头也闹腾的很。”转头对一旁的女儿说:“潇潇,带各位小姐去梅林玩吧!” 宁潇潇服了一身,“是,母亲。”而后走过来,对她们三人道:“三位妹妹,请随我来吧!” 云倾华三人又是服了一身,便转身跟着宁潇潇出去了。 *** 绕过正厅,是一座院子,出了院子,便进入一道回廊,三人沿着围廊而行。 “上次与妹妹匆匆一面之缘,也没能尽到东道主之责。今天妹妹可要好好玩赏,尽兴而归。” 宁潇潇甜甜说道。 云倾华道:“好,今日妹妹一定玩得尽兴。只是到时候,姐姐可不要嫌弃妹妹麻烦。” “哪能呢!”宁潇潇的视线落在云月圆的身上,笑说:“云二小姐今日真让人眼前一亮。” 云月圆又是娇羞地低下头去。 走到回廊的尽头,穿过一道月牙门,便是定闲山庄最富盛名的梅林了。 梅林中间拉了一道丝线,系上白纱以作屏障,男左女右。白纱若隐若现,随风飞扬,犹如仙境。男女各站一边,但也有些青年才俊走到女客之地,吟诗作画。 相比云府的梅园,定闲山庄的梅林可是大了好几倍,又因是在城外,天气比城内更寒冷,花开得更加艳丽。 “妹妹这边请。”宁潇潇指路。 梅林之中有小石板砌成的小径,从石板上走,才不会被泥地上的泥土脏了鞋面。 小径的尽头,是一座亭子,叫踏雪亭。亭中正有几人说笑,细细的闻,还能闻到一股清香。云倾华微笑,她们应是在煮茶。 待走近了,云倾华便看到有几位穿着鲜艳,裹得暖和的姑娘,正围在一个小暖炉旁,炉上烧着茶壶,正有热气冒出。 几人见宁潇潇进来,纷纷起身见礼,“宁姐姐。” 能以姐姐相称,必是闺中密友。 宁潇潇笑道:“几位妹妹玩得可高兴?” 亭中有三人,夏婷便是其中之一。她笑道:“美景美人,还有美茶,自然是美不胜收。” “如此便好。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云府的大小姐,二小姐以及六小姐。” 宁潇潇转而又介绍了另一边,“这是夏婷小姐,刘之芸小姐,还有李堇小姐。” 众人又是一番见礼,“见过各位小姐。” 等见完礼,宁潇潇开了话头,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夏婷回道:“我们正在煮雪,泡梅花茶。” 煮雪,泡梅花茶是文人雅士所行的风雅之事。以雪的白净寓意高尚无暇的品行,以梅花的坚韧不拔寓意傲然挺立的品格。 这种事情,云倾华也只在书中看到过。京城子弟和女子不兴这一口,他们宁愿骑马打猎,蹴鞠,打冰球。 几人坐了下来,夏婷的眼睛在云倾华身上流转,笑问:“云姐姐可会煮雪?” 云倾华刚想回答,一声“无聊”抢先于她说出。 说话的人是云璧珠,她小嘴一撇,很是鄙夷,“没事煮这东西做什么,我去别处看看了。” 亭内一阵尴尬,她们兴致冲冲做的事情被别人当成是无聊。谁能高兴得了? 众人脸上都出现了不悦之色。 宁潇潇为缓和气氛,笑说:“即是如此。六小姐可随处看看,无双,照顾好六小姐。” 名叫无双的丫鬟,是宁府的丫鬟,应声跟随着云璧珠去了。 云倾华歉道:“舍妹年幼,说话口无遮拦,还望各位小姐勿怪。” 几人嘴上自然说是‘不怪罪’。可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云倾华为了解这尴尬,继续说道:“刚才听你们说煮雪,倾华很好奇,这雪煮出来的茶会是什么味道?倾华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却没有机会亲自品尝。” 夏婷解释说:“这雪,是用梅枝头上的雪来煮。沾染了梅花的雪,带着梅花的清香,放在炉里煮沸,再摘以梅花做茶,煮出来的茶香气迷人,别有一番风味。” 云倾华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沾染了梅花的雪煮了就化成水。水没有味道,又怎么可能有梅花的香气? 但无论真假,云倾华也不能拆了人家台,于是附和:“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各位小姐煮出来的梅花茶,今日出来,总算是长了见识了。” “乡野玩乐,上不了台面。不知京城都有哪些好玩的事情?” 这是宁潇潇最喜欢的话题了,她就要嫁到京城去,自然关注京城人的喜好。 云倾华说:“京城人的习惯确与平阳有很大的不同。春天的时候,人们喜欢踏青。夏秋时节,放风筝,游湖,斗鱼尔尔。冬时,人们喜欢打猎,玩冰嬉,打冰球。” 果然,宁潇潇说道:“这倒与平阳也大同小异,只是这冰喜冰球,应是男子才玩的吧!” “并非如此。”云倾华摇头,说:“这冰嬉冰球,男女皆可。像靖西伯爵府的陈大小姐,就是个冰嬉高手,还曾为皇后娘娘表演过冰嬉呢!” 平阳虽有名,但距离京城还是很远。“长安”二字对于她们来说已是遥不可及,更别说能见到皇室中人,尤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是以众人看云倾华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羡慕。 云倾华苦笑,以她的身份,连皇宫都进不了,更别说见到皇后了。她们羡慕个鬼? 但在京城贵胄云集之地,如果你说你见到了皇后娘娘,都没人觉得奇怪。人家会说:我还是皇上的丈母娘呢! 夏婷笑道:“云妹妹可真见多识广,倒显得我们这些乡野女子无知了。哈哈。” 八十一章 吵架 (三更) “哪里是什么见识,不过是久居而知罢了。我其实更愿意在冬天里煮煮茶,聊聊天。实话告诉你们,我这人很懒的。” 云倾华笑说道。 因了她这句话,亭内的气氛又融合了几分,几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进了一些,没了最初的陌生和不适。 夏婷自来熟地说道:“妹妹可真会说笑。茶煮好了,两位妹妹尝尝吧!” 冒着白气的茶水自茶壶灌口蜿蜒流出,带有淡淡的梅花香气,褐红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清晰可见。可真谓是色香味俱全,就不知道喝起来的感觉如何了? “妹妹请。”夏婷亲自将茶递到云倾华手里。 “多谢。”云倾华接过,放在鼻翼下细闻,确有清新香气扑鼻。小饮一口,口感润滑,绕齿留香。 宁潇潇问道:“如何?” “确有一番风味。”茶香与口感虽比不上茶叶,但在冬天里品尝,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云倾华如此评价,既不赞扬也不贬低。是因为她知道在几人心中,也是如此的感受。她们又不是没喝过茶,这梅花茶是个什么味道,她们还不清楚? 她若是赞扬得过了,则有假意奉承之意。若是贬低,又会惹了她们不高兴。所以她给了一个特别的评价,‘别有一番风味。’ 宁潇潇也道:“如此,妹妹就多喝一点。” 白雪,寒风,香茶,几人自又喝了几杯。 夏婷站起身来,说:“几位姐妹先聊,我去去就来。” 众人知道,她这是要出恭去了。宁潇潇便吩咐了府里的丫鬟,送她去指定的房间如厕。 等夏婷走后,云倾华继而又问前面未曾相识的两人,“刘小姐和李小姐真是风姿卓众,不知府上是?” 着宝蓝色锦缎的女子说道:“家父是刘知远。” 刘知远,是平阳世家之一。刘知远虽是个商人,但他的哥哥刘道远却是一郡之首。族中有人为官,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这个刘之芸却不是家里的嫡长女,只是一个庶女,怪不得说话这么没底气。 周国以礼治国,注重家庭和睦,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无论是普通百姓家,侯门还是皇室,都遵循立嫡不立长的原则。除非无嫡,或者这个嫡实在不成气候,担不起重担,又或者嫡逝,才会考虑庶子。 不然段式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要除了云倾华这个嫡长女,而让她的女儿取代。 云倾华笑道:“刘姐姐性子温婉,倒与我家二妹相投。” 被提到的云月圆又是腼腆的低下头,耳根处晕染了一层红晕。 “李姐姐是?” 李堇笑道:“家父李萧恩,是做酒楼生意。” 李萧恩虽然做的是酒楼的生意,但是他家的分店遍布周国,家业庞大。他族中虽无人为官,但是生意能做到这么大,认识打交道的官恐怕比云珅认识得都多。 李堇是家中独女,李萧恩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当祖宗来捧,连她的哥哥弟弟都比不上。 不过李堇虽然是商家之女,身上却没有骄傲浮气,反而沉稳端庄,难得。 云倾华笑问道:“长安李记酒楼可是你们家的产业?” “正是。”李堇微微点头。 “李记酒楼我也去过几回,的确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菜品齐全,而且美味,服务也周到。京城人一说要宴饮,李记酒楼是首选。” 李堇面露自豪之色,语声更甜了,“云小姐过誉了。” “我说的是实话。” 宁家,刘家,李家。平阳最大的三大家族,都到齐了。 *** 已经一刻钟过去了,夏婷还没有回来。宁潇潇便差人去瞧瞧,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潇潇这一差人去看看夏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夏婷还真的出事了。几人吓了一跳,忙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刚才夏婷去出恭,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魏静柔,这两个因为一个男人而结了梁子的女人一见面,自然免不了要冷嘲热讽几句。谁知道,你一句我一句的,冷嘲热讽最后就变成吵架了。 宁潇潇作为主人,不好怠慢,忙让人领路,亲自去瞧瞧。云倾华和其他人也起身,跟了上去。 地点就在梅林出口的月牙门下,已经有不少闻声赶来的人围观看热闹。 周国民风还算开放,男女并非不熟不见,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便可。 月牙门下,魏静柔气愤直嚷:“抢人夫婿,你还要不要脸了?” “这怎能说是抢呢?男未婚女未嫁,三郎要跟谁在一起,这是他的自由。你管不住自己的男人,那是你没本事。”夏婷回头对身边的男子说道:“三郎,你说是不是?” 她身旁的男子,脸色都已经发青了。拉着夏婷的手,不愿参与其中。“婷妹,咱们走吧,很多人都看着呢!” 一个是现任,一个是前任,他帮哪边都不好。 夏婷嗔怪地甩了他的手,怒道:“要看就让他们看,我夏婷又不行偷鸡摸狗之事,怕什么?”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或掩唇过低头或别过头去笑。夏婷都抢了人家夫婿了,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没有行偷鸡摸狗之事? 虽说男未婚女未嫁是有道理,可是魏家已经和那个三郎交换信物了,这婚事就算已经定下了,只差一个形式。夏婷从中间冒出来把人半道抢了,在世人眼里,总是不光彩。 况且,被退婚的女子,脸上也无光。恐怕以后,都无人再敢上魏家提亲了。 被退亲的女子,人家肯定以为是这个女子某些方面无能,或者性子极为不好,不然就是有什么病。不然,谁会无缘无故退婚呢! “啊,我呸。”魏静柔骂道:“肯定是你这个浪~蹄子勾~引了三郎,不然以三郎清高自好的品格,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云倾华摇头,那个三郎是什么样品行的人她不知道。生得面若桃花,肌肤白净,的确俊美。可是单看他任由两个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他争风吃醋,破口大骂,却不加以出手制止,便也知此人并非什么高尚自好之人。 若真的是高尚自好,又怎会舍了一个商家女,而选一个官家女。无非是凭自己的俊美,入了夏大小姐的眼,成为知府大人的乘龙快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也极为反感二人的争吵,却不得不迎合夏大小姐。这样的人,不过是把女人当成一块垫脚石,把夏家当成一棵大树好乘凉罢了,对夏婷有感情才怪。 八十二章 转轮 (四更) “两位妹妹,大家都先不要吵了。今日大家都是出来赏玩的,可不能坏了兴致。” 宁潇潇上前劝道。她们二人在宁家的宴会上争吵,传出去对宁家的名声也不好。 夏婷不听,转头对三郎急道:“三郎,你说句话啊!” 三郎拉了她的衣袖,诚恳说道:“婷妹,你就听宁大小姐的话吧!”而后凑近夏婷的耳边,轻声道:“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得给人家面子。” 夏婷跺了跺脚,气愤不服。 宁潇潇立即给人群中的哥哥挤了个眼色。 宁潇平会意的走出来,岔开了话题:“高兄,咱们的画还未做完呢,走吧!”说着,伸手就拉了三郎要走。 这边宁潇潇也上前来,站在夏婷和魏静柔两人中间,拉着两人的手。“两位妹妹,咱们也回去吧!这里是风口处,怪冷的。 云妹妹好不容易能来,咱们可不能怠慢了远来的客人,你们说,是不是?” 夏婷的视线在云倾华的身上好转了转,虽心有不甘,又不好再发作。“即是如此,就依姐姐说的吧!” 宁潇潇的视线又落在魏静柔的身上,“魏妹妹也给姐姐个面子,此事就这么过了吧?” 魏静柔也不是不识大体,点点头:“妹妹听姐姐的。” 兄妹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就把这场争吵迅速收场了。 宁潇潇在世家大族中长大,处理这种事情游刃有余。宁潇平仅仅弱冠之年,就已经是宁家的当家主人,其能力不言而喻。 可云倾华很反感,宁潇潇竟拿了她做挡箭牌。 待回到了亭中,气氛有些尴尬,几人都不再说话。有的自己喝茶,有的低头不语,有的望向林子里的梅花。 宁潇潇见此景,提议道:“不如,咱们来玩转轮吧?” 李堇附和:“好啊,好久都没完了。今日人多,一定很热闹。” 见两人都已经很努力的想活跃气氛,云倾华也不好沉默,“好啊,我还不知道这转轮怎么玩呢,想见识见识。” 于是宁潇潇又差人去男客那边,问问他们是否也要玩。结果,男客那边胡溜的过来了大半。也不知道是想来玩的,还是过来看美女的? 所谓的转轮,就是支在架子上的一个轮子,类似于风车。中间有一根拇指粗的木条,叫指条。 转轮被划分为二十个小块,每一小块上都写上了小游戏的名字。例如:作诗一首,弹琴一曲,作画一幅等等。 因为是男女混合的游戏,所以做的小游戏也不能太过分。 众人依次排队,每人转一次转轮。转轮上的指条停留在哪一个小块上,他就要做相应的游戏。 这是平阳特有的小游戏,云倾华之前没见过。 但其实,跟京城中世家贵族的宴会差不多。只不过京城的人更直接,都点名直接表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更富有游戏的乐趣。 宁潇平是主人,自然开个先头,转了第一轮。 转轮在转了不知道几圈之后,慢慢停了下来,指条停留在‘于五丈外,隔空摘梅’八字上。 众人哗然起哄,倒要看看这宁家主是如何个隔空摘梅法。 云倾华也想看看,宁潇平是如何隔空摘这梅花? 宁潇平只是略微思忖,而后朗声道:“取弓箭来。” 便有下人取来弓箭,众人这才明白,这宁家大少爷的隔空摘法就是以箭射梅。然梅花枝条细致,加之距离遥远,难度可不小。 射得了,自然皆大欢喜。射不下,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宁家少爷在自家宴会上出丑,够平阳城的老百姓笑谈到除夕了。 有小厮取来了弓箭,是一把黑色的大弓,躬身以金色的蚕丝缠绕,看起来样式还不错。 宁潇平取了箭,搭在弦上,两腿阔开与肩同宽,双肩放平,作势欲拉。 “慢着。” 人群中有人喊到。众人看去,是一个穿鹅黄色的约莫十五岁年纪的鹅蛋脸女子。她上前两步,说道:“宁大公子,你这样太无趣了吧!谁不知道你箭法了得,遮目都可射中。要不然,咱们今天来玩个新鲜的。” 宁潇平放下弓箭,好奇问道:“那依江小姐之意,想怎么玩?” 江小姐两手背在身后,道:“五丈对你来说是小意思,不如在中间加个障碍物如何?” “那江小姐想加什么?” “嗯。”江小姐歪头想了想,说:“那就一个人吧!”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数丈之外射下梅枝已属不易,如果再加上个人,射不下梅枝事小,要是伤了人,那可就事大了。 是关性命,也无人敢起哄。 人群中有位男子说道:“江小姐,大家都是出来玩的,高兴就好。你刚才的提议太危险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江小姐不依,“怎么,宁大少爷是怕了吗?堂堂平阳第一世家大族,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可真让小女子长见识了。” 云倾华眉头一紧,这个江小姐的敌意太明显了,就不知道宁潇平会不会吃她的激将之法了? 云倾华微微倾头问一旁的宁潇潇,“这位是谁啊?” 宁潇潇为难的说道:“她叫江灵芝,她的父亲是衙门里的一个主簿。我大哥成亲之前,她很倾慕于我大哥,也常到府上走动。后来大哥成亲了之后,就很少见到她了。” 原来如此,得之,心安。不得之,不甘。 “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宁少夫人?” 按理说这样的宴会,宁潇平的妻子应该会露面才是。 宁潇潇笑道:“嫂子有了身孕,不便来回奔波。” “哦。倒先恭喜宁大少爷了。” 正说着,场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齐齐转向云倾华的方向。云倾华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边,江灵芝已经笑意盈盈地说道:“这位小姐今日的穿着真是应景,白雪现红梅,遗世而独立。不如,就由你来做这中间人如何?” 身后的云月圆吓得后退了一步,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一个不小心,这是会死人的。 宁潇潇急声道:“不行,这里的每位小姐身份尊贵,依我看不如找个小厮代替吧!” 这云月圆虽然只是个庶出,可她也是姓云的,伤不得半分。 “那多无趣啊!”江小姐不打算放过,“要不宁大小姐,你亲自来。我相信,你哥哥绝不会伤害到你。” 宁潇潇也是不愿意的,虽然她相信她哥哥的箭术。可若是有个万一,她还怎么嫁去京城享福啊? 八十三章 我来 “云二小姐,不知你可相信在下,愿意做这中间人?” 宁大公子终于说话了,语声温和,富有魔力,让人抗拒不得。 云月圆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衣袂翻飞,双眸温和,好像要把她吸了进去似的。她低下头来,耳根处的红晕更深了。她轻轻点头,“嗯。” 江灵芝鄙夷的一哼,道:“那就请云二小姐出来吧!” 云月圆迈开小步,就要走出亭中。 然也紧紧是迈了一小步,云倾华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前进一步。 宁潇平见此,忙笑道:“云大小姐,你放心,在下绝不会伤了令妹分毫。” “我来。”云倾华沉声说道。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不知道这云大小姐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自己往危险上凑。换做是他们,躲都来不及呢! 宁潇平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又问道:“云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云倾华放开了云月圆的手,走出了亭中,来到江灵芝的面前,冷声又重复道:“我说,我来做这个中间人。” 不理会在场之人惊讶的目光,云倾华已经自己站到了宁潇平的面前,沉声说道:“宁大公子的箭法精准世人皆知,远处的梅枝于你来说就是探囊取物。 可舍妹胆小,没见过什么大的场面。万一她待会一个紧张,摇头晃脑,反倒误了大公子的准头,那可就是舍妹的不是了。” 云倾华暗讽,他宁潇平若伤了云月圆,伤了也就伤了,一个庶女而已,顶多就是上门赔罪。可若换是她这个嫡长女,他宁潇平可就得握好手里的弓了。伤了她,可不是一个赔罪能解决的。 宁潇平转头也犹豫了,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见她微微摇头,也就作罢。 “云大小姐胆色过人,在下佩服。” 云倾华一笑,“那就开始吧!”说完,从袖子中拿出一块手帕,系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周围又一片嘘声响起。 宁潇平暗自点头,看来上次妹妹说得对,这个云倾华,并非像打听到的那样刁蛮任性,有头无脑。她胆色过人,聪慧机敏,沉着冷静。 不远处的城墙上,有两个人影。一人悠哉坐着吃手里的糕点,晃着两条长腿。一人双臂环胸,抱着一把玄铁剑,不怒自威。 抱剑的人说道:“八下说爷救的人是云大小姐,不会就是她吧!” 晃腿吃糕点的人说:“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你看看那些个庸脂俗粉,吓得躲得远远的,只有她站出来。说明她的脑袋跟别人不一样。” “我知道,她蠢。” “咳咳。”吃糕点的人被噎了一口,抬头瞄着一张冰山脸,无奈的摇摇头,“我怎么会有你个跟平川一张臭脸的侍卫啊?你去跟平川打听打听,看看她是不是蠢?” 抱剑的人不解,“为什么要去问平川?” “因为平川那个自大狂就着了那丫头的道,笑死本少爷了。” *** 眼睛不能视物,云倾华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的灵敏。周围的呼吸声,耳旁的风声,拉弦的“呼啦”声,清晰异常。 只觉得有一股劲风向自己射来,劲风越来越近,带有势不可挡之势。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帕子和鬓角的头发被劲风吹动了起来。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此刻已是千钧一发,由不得她动弹。云倾华握紧拳头,勾紧自己的脚趾,绷紧全身的经脉,咬咬牙就是不动一下,任由那股劲风与自己的耳朵擦肩而过。 “哇……” “拍拍……” 两边响起的欢呼声和掌声,云倾华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解下脸上的帕子,转身看向身后。有小厮已经捡了射落的梅枝到跟前来,笑道:“大少爷,你射中了。” 梅枝下有凹凸不平的痕迹,显然是被射落的,并非折下来的。 云倾华不得不佩服这个宁大公子,他是真的有能力,并非酒囊饭袋。 “让云大小姐受惊了,在下过意不去。这梅花,赠与姑娘,以报姑娘的信任。”宁潇平伸手,江手中的梅花递过来。 云倾华欣然收下,“却之不恭。”而后转身回到了亭子里,将手里的花送给了云月圆。 云月圆收下,又娇羞地低下头去。 宁潇潇佩服道:“妹妹可真是胆色过人,连我都自愧不如。” “哪呢,我刚才也冒了一把冷汗。要不是害怕我一动,箭就偏了,我早就跑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并没有因为她说了这话而看不起她。相比于她们自己,云大小姐能主动站出去,已是让人佩服。 “哎,江小姐呢?”云倾华问道,好像从她进了亭中,就没见过她了。 宁潇潇说道:“不知道,可能是到别处去玩了吧!” 云倾华也不再追问。她不怪江灵芝,感情不可勉强这个道理谁都懂,但真正做到忘记放下,可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就好比前世,她也没有因为赵凉奕间接地打了她五十鞭而远离他。反而因为除夕夜的救命之恩爱上了他。爱就爱了,爱上一个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被原谅,但不会忘记。 今世,她原谅了赵凉奕的欺骗,但她不会忘记。 转轮的游戏,宁大少爷开了头,自然就轮到宁大小姐了。宁大小姐转到了‘弹琴一曲’的任务。于是让人取了琴来,谈了一曲应景的《咏梅》。 轮到云倾华的时候,云倾华转到了‘作画一幅’。这倒是与她的特长不谋而合。 作画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云倾华就到一边自己作画去了。剩下的人,他们自己玩自己的,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 云倾华画的,是眼前此情此景。有梅,有雪,有亭子,有人。而人们正在赏雪嬉戏,成了冬日里生机勃勃的一道风景。 “你的画不错嘛!” 云倾华吓了一跳,要不是正在换颜料,恐怕她手中的笔一定会惊得在纸上划下一大笔,毁了这画。 她转过头去,就看到某人怂拉着肩膀,一副人畜无害地笑看她。“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胆子太小了。” 意思是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胆小喽。 “世子爷,麻烦你下次出现之前先吱个声,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某人无所谓地说道:“死就死呗,反正死的又不是我。最多我给你多烧点纸钱,让你到了地府,可以有钱买通各路小鬼,畅通无阻。顺便也把我名字带上,将来我下去的时候,也能靠着你的关系,行个方便。” 云倾华真想一巴掌拍死他,这人死后都不会放过她。嘴巴太毒了。 八十四章 还钱 “世子爷怎么会来这里?宁府应该没有给你下帖子吧!” 云倾华问道。刚才就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端木凌惊奇,“你怎么知道他们没给我下帖子?” ‘要是请你来,这宴会恐怕就成了你的捉弄会了。’……云倾华如是想到。“以你的身份。如果他们知道你来,此刻一定围着你转。宁大公子如果给你下了帖子,现在肯定还在大门口等着迎驾。” 端木凌趴在她放原料的桌子上,说:“有个人说你蠢,依我看,那个说你蠢的人才是真的蠢。” 仰躺在梅花树上的人身子抖了抖,差点掉下来。 云倾华继续作画,道:“上次解毒之事,倾华多谢世子爷。” “没关系,本少爷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见不得死人。况且我也不是白帮忙的,我可是要二十万两的酬劳。” 云倾华并不惊讶,这事他已经留信告知她了,于是继续作画。“二十两我倒是有,二十万两我可就没有了。” “那怎么办?”端木凌站起身,说:“我不能白帮了你三夜吧,大冷天的飞来飞去,又累又冷又困又饿,还得受高老头的白眼,还牺牲了三条母狗呢,我找谁要钱去啊?” 云倾华抬起头来,迷茫说道:“母狗?” 解毒跟母狗有什么关系? “哼,要不是我用三条母狗***了你们家看门的大黄狗,本少爷怎么可能进得去?本少爷进不去,怎么会发现你中了毒,没发现你中毒又怎么帮你解毒,不帮你解毒你现在就是一堆臭肉了。” “……”云倾华抚额无语,这人……话太多了……吵死了。 端木凌继续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该给点报酬?我算了算,给你打个八折,就二十万两。” 云倾华伸了两个手指,诧异道:“二十万两打八折,还是二十万两?” “怎么,你质疑本少爷的算术?” ‘我不是质疑你的算术,我是质疑你的智商。’……云倾华低下头来,继续作画。“那我可得还一辈子了。” 头顶上又传来声音,“还有我的聘礼呢,那东西可是很值钱的,有价无市。你看看你肿的跟红烧猪蹄一样的手,现在都能画画了。嗯。看在咱两认识的份上,给你打个九折,你给个五万两就行了。” 云倾华斜眼看他,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收了聘礼还得还聘礼的钱。” “规矩是本少爷定的,本少爷说有就有。” 某人说的理所当然,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喘。 云倾华搁下笔,身体转了个方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朱唇轻启,说道:“那要照世子爷这么说,我睡觉睡得好好的,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害得我又是冷汗又是吓破了胆的,你也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至于解毒的事,我一没求你,二没拿刀逼你,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从头到尾我都是在睡梦中,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莫不是你凭空捏造出来的? 还有,我家的药炉是在厨房里的,你搬到我房间,还得我亲自搬回去,又费时间又费体己,你也得赔偿。 而且,我煨在炉上的猪蹄被你啃得只剩下骨头,垃圾还得我给你收拾。那猪蹄是刘妈妈亲自为我做的,注入了全部的心血啊!世上独一无二,你也得赔偿。 这前前后后,物质上的损失,加上精神上的损失,少说也有三十万两。我给你打个八折,就给个整数,三十万两好了。” 端木凌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眼睛,忘了转动,嘴巴张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下巴差一点就贴到了前面的桌子上。 这丫头,这口才,这脑子,这思维,太像他的风格了。 不远处梅花树上的某人终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扑哧。” 京城小霸王遇到对手了。 他现在真的相信平川真的着了这丫头的道了。 端木凌一记刀眼射过去。转头气愤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云倾华耸了两肩,摊开两手,转过身来拿笔继续作画。“规矩是我定的,我说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京城小霸王,在口舌之争上怕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对手吧!也不知道他一气之下,会不会趁着夜黑风高,要了她的小命? 端木凌不气反笑,说:“我发现你很有潜质,怎么样,要不考虑做我徒弟吧!我保证会把毕生所学教给你,让你以后出门不用带钱,杀人不用武器,横行天下。” 云倾华干笑两声,说:“不必了,我怕我本领没学会,还没出手就被人给削了,那得多丢你这个师父的脸啊!京城小霸王的名号,可不能毁在我手上。” “你竟然拒绝我?”某人不高兴了。 “哪能呢!我是为你的名声着想。” 远处的人正在玩转轮玩得正尽兴,斗才艺斗得正欢。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两人,也正斗嘴斗得如火如荼。 端木凌支着下巴歪头一想,又有了主意。“那要不然你做我娘子吧,反正我的聘礼你也收了。咱们两个可是天才,将来咱们一起将毕生所学,教给我们的孩儿。他一定会青出于蓝,成为京城二霸。” 云倾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成了面前画的原料。 “你干脆去夺个山头,建个霸王寨,你当山霸王,你的手下依次排开,就叫二霸三霸四霸五霸。” 他的想象力可真是够丰富的,还京城二霸呢! “嗯……不,不,不。”端木凌摇头,一副好孩子的样子。用一种也不知是哪的土话说道:“我是好娃娃,虽然没钱,没文化,没老婆。但是犯法的事情,俺是不干的,那是要遭天谴的呀!。” 切,遭天谴。真要有天谴,老天爷早就弄个雷,将他劈死个千百回了。 云倾华说:“我还以为你会说,天谴是啥玩意呢!” 某人还真是一副好奇宝宝的问道:“我还真不知道天谴是啥玩意,要不,你跟我说说吧!” “……”云倾华也愣了,平日里说遭天谴遭天谴的,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天谴是啥玩意。 “哈哈……”端木凌得意一笑,“你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就不知道,有啥好笑的?’……云倾华不爽。抬头见那边的人群已经散了,也不再跟他斗嘴,提醒道:“他们过来了,你要不要回避?” “怎么,我见不得人啊?”某人又不高兴了。“莫不是你回答不上来,面上无光,赶我走?” 云倾华莫名其妙,她不过是给个善意的提醒而已,他至于这样吗?搞得脾气跟个小媳妇似的。 “那你就在这呆着吧!” “哼。”某人傲娇的一冷哼,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就像一阵风一样,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有毛病。’ 前面,众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纷纷上前来看她的画。 八十五章 不得归 “妹妹的这画,画得可真好。有景,有物,有人,有动有静。用色均匀适中,柔中带刚,可谓是上佳之品。” 宁潇潇对于面前的画品评道。 云倾华站起身立于一旁,微微转头,便看见红梅树交错的林中,有几片衣襟若隐若现。还有条长腿,自在的悬晃。 她转过头,笑道:“宁姐姐过誉了,随手涂鸦而已,入不得眼的。” “云大小姐这是过于自谦了。”说话的是夏婷的高三郎。 云倾华却是眉头一皱,他太失礼了,竟然抢宁潇潇这个主人家的话头。而且他看她的眼神,过于自信,甚至带了一股令人反感的诱惑。 高三郎继续说道:“大小姐这画,栩栩如生。既画出了梅的娇艳傲雪,又画出了众人轻松赏雪游玩之态,运笔帷幄,堪称大家。” 这马屁吹得有点过了吧! 她的画也许是不错,但与大家相比,相距甚远。 前世,赵凉奕评价过她的画,平中之上,若再坚持个三五年,可成大家。也就是说她的画,最多也就是平庸之中略出色罢了。 云倾华说:“高公子可真是懂画。” 高三郎一听美人如此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一旁的夏婷脸色阴郁得跟夏日里的黑云压城一般,小手捏上高三郎的手臂,用力一拧,疼得高三郎眼眶衔泪,却又不敢大声嚷出。 有心思杜明的人都各自低头,对于高公子这种明显的讨好行为不与一言。 姓高的一看就是个吃软饭的,哪朵花最值钱就往哪凑,想要沾其光一步登天。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偏生夏婷和魏静柔身在局中,为他斗得死去活来。 云倾华低头收拾画料,好像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小动作一样。 日正当头,暖光直射。 有小厮跑过来,说已到了午时,夫人请众人回大厅用午饭。 众人各自收拾形容,男客以宁潇平为首,先行出了梅林。女客则跟在宁潇潇身后,往正厅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云倾华问云月圆,“刚才转到了什么?” 云月圆回:“我刚才转到了蒙眼识人。” 所谓的蒙眼识人,就是蒙上识人者的眼睛站在众人中间,众人围着识人者转圈走动。当识人者喊停的时候,她就要猜出站在她面前的人。 当然,也不是凭空猜的,识人者可以要求对方回答她提出的问题,或者可以触摸对方的脸颊,以准确猜出是谁。 云倾华又问:“那你猜出了吗?是谁啊?” 云月圆又娇羞地低下头来,耳根处又晕染了一层红晕,声音柔糯,“是宁大少爷。” 云倾华一懵,怎么又是他。 自从来到这个定闲山庄之后,她总有一种不适的感觉。莫说是在这个时间段办什么梅花宴,就是要办,也没必要跑到这城外来吧? 还有,今日发生在月圆身上的事情,怎么都跟宁潇平有关啊? 可她又实在想不出,这宁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又或者真的只是巧合,是她想多了? 回到正厅时,各府的夫人都已入座。云璧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抱着段式的脖子撒欢,惹得一旁的夫人开怀大笑。 正厅的中间隔了一道折叠的屏风,男女各一边。食不言寝不语,这一顿饭吃得格外的安静。就连碗筷相碰,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没有。 *** 饭毕,众人都准备要回府了。冬天的黑夜本就来得早,又因为是在城外,如果不早些回去,回到府上的时候都掌灯了。 而且冬天的天气也是阴晴不定,别看现在还是暖阳四溢,谁知道再过一会,会不会就是暴雪天。 众人一一道别,宁夫人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只是,众人刚准备要登上马车时,就有个穿着劲装,腰间佩刀,类似于护院的人急匆匆地跑过来。 来人到宁潇平面前停下,躬身道:“禀报少爷,在接近官道一里之处,竟有大批的断木,将道路给堵住了。而且有一段路塌了半边,马车不能通行。” 这是大家始料未及的事。 女人遇事只会咋咋呼呼,见回家的路出了问题,就急了。“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若是回不去,老爷会担心的。” “这好端端的路怎么就塌了呢?” 没有了主心骨的女人,这路塌就跟天塌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了主意。 宁潇平作为东道主,于是主持大局。“诸位夫人,实在是抱歉。是在下照顾不周,才让各位回不了府。各位夫人,在下有个提议,不如各位今日在此住下,等明日修好了路面,届时潇平一定亲自互送,将各位安全送回府上。” 现下看来,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有夫人问道:“可如若我们今天不回去,府上之人会担心的。” 宁潇平像早就想好了,迅速回答道:“各位夫人请放心,庄内养有马匹。我让护卫骑上快马,到各府上去报信。各位放心,庄内有足够的房间,请大家安心住下。” 云倾华越听,越察觉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宁潇平胸有成竹,就算在听到那护院说路面出现问题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而且听到路面损坏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让人修路面,而是直接劝众人留下。要知道,这里男男女女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号人。 “宁大公子,倾华有个问题,可否能问一问?” 宁潇平温柔的双眸中一抹犀利闪过,“云大小姐请问?” “倾华想问,如果将断木移开,修补路面,需要多长时间?宁大公子不要误会,倾华想,如果路面能在短时间内修好,众人也可离去,就不用给贵庄添麻烦了。” 听到她这么说,众人也都纷纷点头,“是啊,如果能修好路,咱们还是可以回去的。” “对,修个路应该不用多长时间吧!” 宁潇平背在身后的手紧握了几分,云倾华这样的人,的确是值得深交。以她的智慧,如果以后宁家与云家搭上了关系,宁家在京城的势力,又巩固了一层。 山庄的某处城墙上,端木凌嘴里咬了一口梨,对身边的人说道:“七上,去,给本少爷看看那路是怎么回事。” “是。”一旁的抱剑的七上身子一顿墙。“咻”的一声就不见了人影,去无风。 八十六章 敌意 “回云大小姐的话,如果将断木移开,再修补路面,恐怕也要花上两个时辰。”护院回道。 现在已经是午正了,两个时辰之后是酉时。到时太阳都下山了,更不可能回府。 宁潇平向云倾华投以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说道:“实在抱歉,各位,今日是在下的疏忽了。委屈各位在庄内住一晚,明日再走。” 众人也只好无奈的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宁夫人笑道:“实在对不住了各位,委屈各位在庄内住一晚。我会让丫鬟打扫好房间,虽比不上各位府上,但也干净舒适。请各位安心住下。” 路被毁了也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事情,当然也不关主人家的事。再说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个意外也是可以理解的。 段氏说道:“宁夫人不必自责,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才是。” 也有其他夫人附和:“是啊,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庄内住一晚也没关系,咱们老姐妹也能聊聊天。” 众人天真的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将这事揭过去了。云倾华在想,难道说她出生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在云府这样的家庭长大,警惕得过了头,草木皆兵了? 她倒是情愿相信自己是警惕过了头,反正在这住一晚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可如果是有人故意将她们困在这里的,那这人的目的何在? 众人已经鱼贯又走进了庄内,云倾华自然也跟上。 *** 宁家给云府的女眷安排在山庄东南面的一个院子,院子收拾得很干净,一应物品俱全。就算没有的,也有丫鬟一一送来。 云倾华正在净手,拿着搅布巾擦拭。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云月圆问道。 云倾华转身,走到桌边倒茶,看着屋里正在收拾床铺的朝春和秋书。说:“没想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山庄,有点古怪。” “古怪?”云月圆不解,“我并不觉得哪有古怪啊?” 云倾华摇摇头,说:“你想想,我们来的时候,过了官道,小路两边的确是有大树。可是那些大树离道路少说也有十丈的距离,就算它连根拔起,也碰不到路面,那这断木压路又是从何说起?” “这……的确解释不通。” 云倾华继续说道:“还有,这山庄里起码有十几个小厮,再加上护院,少说也有二十几个人,这路面就是破个窟窿,也能在半个时辰之内修补好,可那护院却说要两个时辰。我倒好奇,难道是这路面从中间断了?” 云月圆说道:“也许,真的是路断了啊!” “我的傻妹妹。”云倾华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没听刚才那护院说吗,路只是塌了半边而已。那路宽不到一丈,就算要补,也就是半个时辰就修好了。” 云月圆不懂这些,但对于自家姐姐说的话,那是句句真理,说什么都是对的。 朝春走了过来,问道:“那小姐,宁大公子为什么要说谎呢?” 云倾华想,“大概,他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吧!” 不仅宁潇平说了慌,今天在场的很多人都帮他圆了慌。又不是个个都像云月圆一样,说好听点是天真,实际上就是傻子。 云月圆放在膝上的手抖了一下,脸色不复刚才的镇定。“宁大公子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里呢?” “不知道,但我猜测定是目的不纯。否则,也不会选择这么一处偏僻的地方办什么劳什子的梅花宴。” 云月圆试探的说道:“也许姐姐想多了,宁大公子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宁潇平表面上温和恭谨,风度儒雅。可从今天在梅林里,他能够拿人性命取乐来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他箭法精准,可一个不顾及他人感受的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感情。 云倾华渐渐变得聪明的脑袋,此刻却榆木疙瘩的没发现,云月圆脸上闪过的失落和忧伤。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啊!” 门口传来一声嘲讽的声音,里屋的人看去,是江灵芝。原来,与她们住同一个院子的人是她。 定闲山庄虽然大,但是房间也有限,只好几个人同住一个院子。段式和云璧珠住主屋,云倾华和云月圆住东厢房,江灵芝住西厢房。 云倾华笑道:“江小姐怎么来了?” 江灵芝打量着整个屋子,摸摸这里碰碰那里,好像这是她的地盘似的。“好歹我们也要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夜,我难道不该来跟邻居打个招呼吗?莫不是云大小姐看不上我这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江小姐说笑了,同住一院,是该倾华去拜访才是。” “切。”江灵芝不屑,转头瞥了云月圆一眼,嘲讽道:“也不过如此。” 这么大的敌意,而且还是针对云月圆,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似乎在这之前,她们并不相识,更谈不上结了梁子。 云倾华岔开话题,问道:“江小姐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了。”江灵芝转回头,往门口走去。 行至台阶前,又转回头说道:“晚上睡觉锁好门,别一高兴过了头,傻不吧唧地就跑出去。” 云倾华皱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忠告是什么意思? 秋书说道:“这个江小姐可真是奇怪,在梅林里就看小姐不顺眼,怎么这会还恨上二小姐了呢?一进来就没头没脑的说一句话,又走了,她是什么意思啊?” 谁知道呢?估计是脑袋被累劈了吧!云倾华如是想道。 她想起了在梅林里宁潇潇所说,爱而不得,心生不甘。江灵芝不能如愿嫁给宁潇平,所以对他便有诸多的怨言。可她为什么要针对月圆呢? 心爱之人,即便得不到,也会对他的女人心生嫉恨,这是她前世经历的事情。她可是被横空冒出来的赵凉奕的女人给活活气死了的。 可月圆又不是宁潇平的女人。 真是想不明白。 但不管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有一点云倾华知道,那就是将她们留在这山庄的目的绝不会简单。 江灵芝的提醒也许是善意的。 “朝春,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窗锁好,不能睡得太沉,外面有什么动静也不准出去,今晚可能不太平。” 云月圆说道:“姐姐,你太紧张了吧!” “小心总没错。” 也不知道端木凌现在在哪,也许他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八十七章 东西 下午,云倾华一行人也没有走出院子。晚上,众人早早的吃了饭,就歇下了。云倾华脑子里想着事情,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 “哎……” 这是她探的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气了。 “睡不着就起来陪本少爷聊天呗!” 云倾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掀被下床,套了鞋袜,在屋子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在哪呢?” 没有回声,云倾华绕着整个屋子找了一遍,鬼影都没见一个。“世子爷,别闹了,快出来吧!” 还是没有回声,云倾华纳闷的挠头,难道刚才的声音是幻听? 云倾华正在挠头,挠着挠着,就挠出不一样的味道和感觉来,手里黏糊糊的,貌似还可以挠出碾碎的东西。 她拿到眼前一看,白色的粉末,好像是面粉,带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怎么看着这么像平日里吃的糕点屑沫啊? 又有东西从她面前洒下,落在她的柔发上,衣襟,还有鞋面上,像暮春时的绵绵细雨,桂花的香气更浓了。 云倾华一张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抬头往上看去,某人正晃悠着两条长腿,人畜无害的一张脸正低头而笑,手里撵着一块糕点。那梦幻的绵绵细雨,以及桂花香气就来自他修长美手。 “无聊。”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丢了两个字,就离开了绵绵细雨的范围,往前面的梨木桌而去,倒茶喝茶。 “啊?” 端木凌一愣,还没从她的反应中回过神来。怎么这丫头油盐不进,怎么整她她都不生气啊?太失败了。 他轻松一跳,稳稳地落到地面上,一片衣角都没有翻起。“你怎么都不生气啊?你看看你这头发,都跟老鼠啃了似的,丑死了。” 云倾华见他衣裳洁整,不染一丝尘埃。那房梁上面肯定已经被打扫得比她的床铺还干净。只是,这厮会好心到主动帮宁家干扫横梁这种事吗?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屋里肯定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能跃到横梁上面扫灰尘,即便不是武功高手,也是个会轻功的。只是,不知道他又是在这个屋子的哪个角落? 端木凌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你别找了,他在外面。” 云倾华喝了口茶,心想你小子倒好,在这里屋又是吃又是睡,还有暖炉。人家帮你扫了横梁,你却把他打发到院子里吹冷风。这种事也就京城小霸王干得出来。 “世子爷怎么不回去啊?” 端木凌坐了下来,自个倒茶自个喝茶。“路不是了毁了吗?本少爷还怎么回去啊?” “你世子爷要想回去,就算路被毁了,你也能从天上飞回去。” 端木凌“哈哈”笑出声来,似乎很喜欢她说的这句话。她说的没错,那些个问题算个屁问题,就算路塌了,他也真的能从天上飞回去。 “本少爷心地善良,日月可鉴。不想你落入虎口,所以大发慈悲地回来救你。怎么样,本少爷是不是特别的赤子诚心,感动得要流眼泪,准备以身相许了?” ‘好吵’……云倾华暗道。“你刚才说我落入虎口,是什么意思啊?” 端木凌递给她一块糕点,见她只是看着糕点并没有接受,于是说道:“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云倾华无奈,只好接过,咬了一口,觉得还不错,桂花的香气不浓不淡。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他像献宝似的说:“这宁府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这桂花糕做得还是蛮不错的。” 云倾华瞥了他一眼,说:“这不是宁府做的,这是素甸斋的师傅做的糕点。” 一般府里宴请,也会请一些有名的糕点师傅到府上现做糕点。 端木凌一懵,“是嘛,我还以为是宁府哪个漂亮厨娘做的,准备强行带回府去呢!” 云倾华看着手里的糕点,脑子转动。素甸斋只有一个做糕点师傅,其他的都是帮工或者学徒。宁府宴请,如果雇了人来做糕点,绝不会雇帮工或学徒,只会请师傅。 糕点是冷的,想来已经做出来一段时间了。 刚才宁府的丫鬟来送饭的时候,云倾华曾问她素甸斋的师傅是不是在庄内?小丫头说今天厨房没有请糕点师傅。 这么说来,这糕点是宁府昨天就买来放在庄内的。 “哎,你在想什么呢?” 端木凌见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倾华回过神来,“哦,没什么,你刚才说我落入虎口,为什么这么说?” 端木凌眨巴着两只狡黠的眼睛,说:“你猜那路被毁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神仙,哪来千里视物的本领? “我说出来,吓你一跳。宁潇平说什么路毁了,简直是胡说八道睁眼说瞎话。断木压路倒是有,不过是从哪里飘来的几根柴枝罢了。至于什么半边路塌了,那更是无中生有。” 云倾华一惊,“你的意思是说路根本就是完好无损?” “是啊!”端木凌点头,“那些个去修路的人,都跑到地里生火烤叫花鸡吃,然后有模有样的拿了点新土,铺在路上而已。” “这么说来,这宁潇平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端木凌竖起大拇指,赞道:“云大小姐果然聪慧。本少爷号称小霸王,但好歹行事磊落。他宁潇平竟然做暗地里的勾当,简直猪狗不如。” 云倾华本想呛他一句……“你干的夜黑风高事还少吗?”但想想,他是世子,她只是一个蝼蚁,还是算了吧! 这么说,宁潇平是有意将她们留在定闲山庄的。谁也不会去证实宁潇平话里的真实与否,人们都是习惯的问‘回不去了该怎么办’,焦灼的心找不到依靠。这时候宁潇平出来主持大局,给大家指了条‘明路’。大家自然而然听之任之。 为了防止这些人的家人来接人,宁潇平派去送信的人也肯定会在申时之后才会将信送到。那时候,如果各府还派车来接人,来来回回,到平阳城的时候,估计城门都关了。 所以,她们所有人到现在都在庄内,并没有谁的家人来接。 明天,所有人都会离开。既然宁潇平是有目的的将众人困在这里,他今晚一定会有行动。 可他到底想干什么? 八十八章 吹笛 “爷,有人来了。” 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应该是帮端木凌擦干净横梁的那个护卫了。 里屋,端木凌说道:“走,带你去看看这些个人想整什么幺蛾子?” 云倾华瘪瘪嘴,怕是他自己想看热闹吧!他今晚不回去,不就是要看这定闲山庄的热闹吗? 两人刚刚来到了房门口,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笛声。 “咚。” 云倾华的脚尖踢到了门坎上,差点摔倒。她满头黑线,因为这吹笛之人,吹的是一曲《凤求凰》。 “嘻嘻……”端木凌强憋着笑,一双狡黠的眼睛满是趣味的看着她。“没想到我娘子这么有魅力,荒郊野外的,竟然还有人吹笛求偶。嘻嘻……” 云倾华怒瞪他一眼,“这院子里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他是吹给我听的?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你娘子了?” “哎,你怎么吃干抹净了不认帐啊?我的聘礼你都收了,刚才我喂的糕点你也吃了,你就是我娘子啊!”某人说得理所当然。 身后的七上惊奇,看来八下说的没错,爷真的是喜欢云大小姐啊!连聘礼都送了。以后,终于有个人来和他们分担爷的祸害了。 不过,这世子妃好像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他家爷在她身上,好像也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云倾华嗤之以鼻,“切,那你还跟我讨要聘礼的钱呢!” 七上抚额,送人家聘礼,又跟人家讨要聘礼的钱,这种丢脸的事只有他家爷这么厚脸皮的人才做得出来。 看来回去之后,得跟老侯爷说说,府里只有老侯爷才能治得了爷。 前面端木凌脸不红心不跳说道:“我的东西,无论是以什么名义送出去的,都是要收钱的。”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要是再跟这厮讨论关于钱的问题,这厮能和她不带重样的讨论到明天去。她转头,走下了台阶,懒得理会身后唧唧歪歪的某人。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你越是跟他理论,他就越兴奋。这话是赵凉奕说的。 果然,背后某人急了,“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走啊!” 云倾华走到院门口,打开门闩,跨步走了出去。 七上跟在身后,也是无语的看着他家爷一副拿不到钱不罢休的样子,暗想他家爷真的好吵。 *** 夜色茫茫,笛音缭绕。 “高公子。” 这站在人家院子外面,吹着夜风,冷得瑟瑟发抖却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人,不是魏静柔和夏婷争风吃醋的对象高三郎,又是谁? 高三郎闻言转过头来,装得若无其事的脸上明显就隐藏不住他的得意。一身白衣飘飘潇洒英俊,一双柔媚的眼睛摄人心魄,美胜女子。看来,魏静柔和夏婷的争风吃醋,也不是没有道理。 云倾华恶作剧地泼了他一身冷水,“更深露重,高公子不冷吗?” 他明显穿的是一身夏裳。 院墙上的某人,差点喷出一口唾沫来。这女人,太煞风景了。 此情此景,不应该是云倾华深情款款,秋波浓浓的吗?她倒好,一来的第一句话就毁了人家努力维持了一晚上的形象。 高三郎险些没站稳,身体摇晃了一下,“咳咳……在下深夜睡不着,途行至此,见夜色茫茫,有感而发,吹奏了一曲。不想却扰了云大小姐休息,真是抱歉。” 切,蒙谁呢?大半夜冷风飕飕的还出来瞎逛,还有感而发?换做是她早就缩着脖子跑回屋里去了。 “公子真是好雅兴。如此,倾华就不打扰公子感慨了,告辞。” “……啊?”高公子一愣,显然云倾华的反应出乎了他的计划之外。他急道:“夜色已深,云小姐也睡不着,不如一起散散步如何?” 散你个鬼步,你没听到冷风“呼呼”的刮吗? 云倾华说道:“散步就不必了,高公子,夜已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倾华告辞。”说完,真的转身进了院内,关上了门。 身后的高三郎挽留的手还没有放下,眼前的佳人就已经隐没在了朱门之内。 他悻悻收回手,眼里得意的精光尽显。而后缩了缩脖子,双臂抱胸,哆嗦着离开了。与刚才的风姿卓众,风度翩翩判若两人。 院内,云倾华往东厢房走去。 身后端木凌狗腿的跑了过来,笑道:“那高三郎怎么看也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而且容貌俊美,这样的人你都看不上,你是不是审美有问题啊?” 云倾华边走边说道:“那京城第一贵女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且家事显赫,端庄秀丽,倾国倾城,怎么也没见你垂怜一眼啊?”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啊!” 云倾华想,就他那个名声,但凡有疼爱自己闺女的人家,也绝不会把女儿往他这个火坑里扔。 她如果不经历前世,大概也是跟世人随波逐流,认为端木凌只是一个游手好闲,欺凌霸弱的恶徒吧! 云倾华边走进里屋,边讽刺:“哟,还有你小霸王搞不定的事情啊!天下奇闻。我还以为你会绑了人家姑娘来,直接跟你洞房呢?” “那种缺德遭雷劈的事情,本少爷是不会……嗯,喂,你怎么了?” 端木凌本来是在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是多么的有良心有爱心,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说着说着,他就发现云倾华不对劲了。 云倾华双目盯着敞开一条裂缝的锦帐。她记得,她刚才下床的时候,考虑到端木凌是男子,所以把帐门拉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可是现在,云倾华透过敞开的帐帘,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棉被。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端木凌皱眉,她怎么看盯着床上看啊?“哟,莫不是小娘子急了,想跟为夫我在这里行周公之礼啊?呵呵,我不介意哦!” 云倾华不理他,径自往床边走去。 帐帘被掀开,原本好好睡在里面的云月圆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被子被掀到一边孤零零的呆着。 “咦。人呢?”端木凌不解道。 云倾华转头看他,冷声道:“我才要问你呢,我妹妹呢?” “你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妹妹去哪了?” 云倾华气道:“端木凌,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你把我妹妹弄哪去了?” 端木凌这会是真冤枉了,“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刚才我和七上一直站在院墙上,哪有功夫回来藏你妹妹啊?” 八十九章 失踪 “月圆,月圆你在哪啊?你快出来。” 云倾华在里屋不停的寻找,浴室,屏风后,梳妆台,每个角落都找过了,就是没有云月圆的影子。 她慌了,云月圆的性子她很清楚。如果她要去哪里,一定会和自己说的。可如今,人却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她刚才就不应该离开,明知道这宁潇平没安好心,明知道这山庄不安全,却还把月圆丢在里面。 端木凌见她来来回回走动着急的样子,劝道:“你别找了,她不在这屋里。” 云倾华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急问:“你怎么知道她不在这屋里?真的你把她藏起来的。世子爷,算我求你,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月圆她什么都不懂。” “切。”端木凌翻了个白眼,“我藏她干什么,我对她可没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 再说了,刚才他们是一起出门的,他们也没有单独回过里屋。也就是说,刚才有人在他们出去的时候把云月圆给掳走了。 竟然能在不惊动他们二人的情况下把人掳走,看来这定闲山庄内卧虎藏龙啊! 云倾华见他一副‘我就想逗你玩’的欠揍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忍耐力极强,早就一脚对他一飞冲天了。 “爷,床铺还是温的,说明人离开没多长时间。”七上说道。 端木凌斜了云倾华一眼,道:“你看看人家,人不见了就找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人。你倒好,怀疑起自己人来了,你这什么龌鹾心态啊!” 云倾华双颊一阵胀热,羞愧得想做个隐形人。她刚才确实是太着急了,以至于乱了心神。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谁让这厮有前例的,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他。 “人真的不是你藏的?” 端木凌愤道:“本少爷心地善良,恪守礼法,怎么可能做半夜藏人这种事呢?何况她还是我未来的小姨子。” 切。心地善良,恪守礼法。他知道这几个字家的大门往哪边开吗? 云倾华走到床边,床还是温的,人应该消失不久。床下的鞋子还在,说明云月圆不是自己走的。他们几人刚才一直在院子里,所以掳人的人一定不是从院子里走的。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走到梳妆台边上的一扇窗户前。 窗户大开,夜风夹着寒气飘了进来。窗台上,一只明显是男人尺寸的鞋印清晰可见。 窗户外面,是这个院子的后园。后园之后是什么地方,她就不知道了。 端木凌眉眼含笑,这丫头挺聪明的嘛!这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了。 他朝身后的七上说道:“七上,从这追过去,把人带回来。” “是。”七上恭敬回道。人影一闪,脚尖点地,瞬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端木凌愤愤道:“哼,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抢我的活,看我怎么收拾你。” 竟然在他的地盘上不声不响的带走人,简直是对他武功和人格的侮辱。他要把这人抓起来,抡得他爹妈都不识。 云倾华挑眉,刚才还说自己心地善良恪守礼法,现在又变相的承认了半夜掳人这种事情是他的专属活计。这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有响屁有闷屁,声音虽不同,但同样都是臭的。 既然是屁话,所以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也分辨不出来,索性都当成是假话。就跟放屁一样,管它是响屁闷屁,都是屁。 你若跟一个满嘴喷屁的人理论,间接的证明你也在喷屁,还熏了一股臭味。 所以云倾华对于端木凌的喋喋不休,高兴就应两句,不高兴就不睬。 ***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云倾华坐在梨木桌边,耳朵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有没有脚步声。头也时不时的抬起,望向院门的方向。 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只是被主人握在手里,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屋内的两个丫鬟朝春和秋书,也不知道端木凌是怎么对她们的,总之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愣是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 再看端木凌,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原本属于她的床上,脖颈后垫了高枕,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白玉。 “哎,你也别太担心,我这手下虽然本事不大,不过处理你的事绰绰有余。就算他处理不了,不还是有本少爷的嘛!” ‘她又不是你妹妹,你当然不担心啊!’ 云倾华道:“我在想,他抓走月圆做什么?月圆的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可图的啊!这庄里,随便一个姑娘的分量都比月圆重,他为什么不抓我而抓一个没什么可图的人?” “不不不。”端木凌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每个人,无论身份高低,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用,但对于别人来说就不一定没用。 宁潇平可不是平庸之辈,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抓人,可不会抓一个对他毫无用处的人。也许你这个二妹的身份不简单呢?” 好像也有可能。 但随即云倾华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月圆的母亲是我娘的陪嫁,她家世代住在乡下,以种田为生。生下月圆之后就去世了,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只能说宁潇平想从云家得到某种好处,而这种好处只有我这小姨子能给,连你这个嫡大小姐也给不了。” 云倾华更加的疑惑了,云月圆能带给宁潇平什么好处? 她们与宁潇平第一次见面,是在凤华楼的门前。他“恰巧”去接自己的妹妹,当时他看云月圆的眼神就不对。 第二次就是今天,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做什么啊? “哎,你们云家是不是曾经得罪过宁家啊,难不成宁潇平掳走你妹妹是要杀了她?哎呀,该不会七上找到人的时候,只找到一具尸体吧!” 云倾华气得一个茶杯扔了过去。 茶杯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然后与端木凌的脚底来了个亲密接触。“哐”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端木凌坐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说:“象牙可贵着呢,我要真能吐出来,那我可就发了,何必天天追着你讨债。” 见云倾华的脸色不善,他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宁潇平要杀你妹妹,不会选择这么一个方式。 这里虽然地处偏僻,神不知鬼不觉。但出了人命,他就是第一嫌疑人。这对于刚刚接管家族之权,根基不稳的宁潇平来说可不是什么上佳之选。除非……” 云倾华好奇,“除非什么?” 九十章 不轨 端木凌不痛不痒的说道:“除非他脑子有问题啊!” 云倾华一个“滚”字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现在正有求于这个小霸王,能忍则忍。不要因一时之气而伤害到了月圆。 她深吸一口气,将冲到喉咙的怒气硬生生压到丹田处,再深吸一口气,呼出,再吸,再呼。如此反复了几次,才平心静气了下来。 心平气和了,回头想想,其实端木凌说的也不无道理。 宁潇平有才有能力不假,但他是新官上任,羽翼未丰,根基未稳。如果这个时候被扣上一个杀人的嫌疑,那他摇摇欲坠的家主之位可就塌了。 所以,他现在是拉拢关系,巩固宝座的时候,绝对不会犯错。否则只会像端木凌说的,他脑子有问题。 云倾华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既然他没有收到帖子,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穷乡僻壤,从人家的院墙上翻进来,若无其事的大摇大摆该吃吃该喝喝。 端木凌嘴巴一翘,“本少爷爱去哪去哪,你管得着吗?” 云倾华无语,她的确是管不着,也懒得管,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他至于这么激动吗? 端木凌今天原本是去找云倾华讨债的,可是到了桃鸳园,里面除了丫鬟仆妇,哪有云倾华的身影。 听那个最小的丫鬟,好像是叫冬晚吧!上次追着他打的就是她,说什么小姐去定闲山庄赴宴一定很好玩,还报怨她家小姐不带她去。 他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的讨债就讨到定闲山庄来了。 不过也不虚此行,至少看到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 烛火已经燃烧了一节,院外静默无声,等的人迟迟不归。 终于,在云倾华耐心耗尽的时候,七上终于出现在了院子里。与出去时的时候一样,只是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小人。 “月圆。” 云倾华疾步上前,唤道。人回来了就好。 七上将人放到床上。云月圆还是和刚睡着时的一样,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云倾华赶忙给她盖上被子,却在触及到她衣裳的时候,惊住了。 云月圆的衣裳前襟,腰带已不知去向,前襟敞开着,能看到贴身的红色兜子。云倾华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这到底代表了是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云倾华赶紧拢紧了云月圆的衣裳,又迅速的给她盖上被子,转身急问道:“你在哪找到她的?” 端木凌看到云月圆的样子,也是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七上说道:“我是跟着窗台上的脚印追出去的,一直追到梅林才找到她。” 梅林距离她们住的地方较远,走路也要一刻钟的时间。 云倾华急道:“我是问你她的衣裳是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干的?” 七上沉沉吐了三个字,“宁潇平。” 这个名字,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们知道掳走云月圆的肯定是宁潇平找人干的。可他们没想到,掳走云月圆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的竟然是宁潇平。 人面兽心的畜牲。 端木凌犹似也不相信,重问道:“你确定是宁潇平?” 七上脸上可不好看了,爷竟然怀疑他的办事能力?“我到的时候,宁潇平正光着膀子……好像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味。她就躺在石桌上,不省人事。我把宁潇平打晕了,就把她带回来了。她应该还没出什么大事。” 也就是说,七上到得还算及时,宁潇平并没有得逞。如果宁潇平得逞了,真不敢往下想。 端木凌说道:“我明白了,宁潇平为什么掳走的是她而不是你。” 云倾华眉头拧成了“川”字,静等端木凌的下文。 “宁家想攀上云家,联姻是最快最牢固的办法。 宁潇平已经有正妻了,他不可能修了怀孕的妻子娶你,以你的身份也不可能给宁潇平做妾。所以,宁潇平就把主意打到了云府的这个庶出小姐身上。 娶一个云府的嫡大小姐是不可能的,纳一个云府的庶出小姐为妾却是轻而易举。宁潇平急于与云府扯上关系,而你们云府还在孝期,就算要上门提亲也得等一年之后。 可是一年太长了,夜长梦多,他只能出此下策。 经过今晚之后,就算云府还在孝期,也会为了名声将你妹妹草草嫁出去,甚至可以说直接送出去。” 云倾华一边听着端木凌的头头分析,觉得背脊生凉,阵阵后怕。 云月圆不过是云府的一个庶出女而已,心思单纯,无名无份,竟也劳得动平阳第一世家的家主如此处心积虑,步步算计。该说是云月圆的福气,还是悲哀? 可怜的云月圆,她满心欢喜的打扮,想来见识大户人家的聚会。却不想,差点名声尽毁,误了一生。 她敢肯定,今晚如果宁潇平得逞,明天云珅肯定一顶轿子就将人送到宁府去。 “宁潇平,宁家,给我等着,早晚收拾了你们。” 端木凌凑过头来,嘻嘻笑道:“你现在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再想想,要不要认我做你师父啊?我保证,你一定尽得我的真传。” “我谢谢你啊!不过拜师这种是就算了,回头我给你奉上二十万两银子。” “切。”端木凌不屑道:“过河拆桥,没良心。” “我是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今晚帮了我,救了我妹妹的命。还有谢谢……哎,你的护卫呢?”刚才人还在,怎么一眨眼的又不见了? 端木凌倒茶喝茶,说:“这庄内,有个高手,摸了本少爷的老虎屁股,本少爷怎么可能放过他?” 云倾华担忧道:“你别搞出人命来,否则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就真的回不去了。” 这庄内如果死了人,他们都是嫌疑,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端木凌人畜无害的说道:“杀人这种犯法的事,本少爷心地善良是不会做的。毁了娘子的名声,那多不划算啊!” 云倾华知道他又在开玩笑,说:“你能不能别老说我是你娘子,你这样要是让人听见了,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端木凌一副伤心的说道:“娘子你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红杏~出墙,你有我还不够,还想别的男人,你太让为夫伤心了。” 说着,还配合的流下两滴眼泪来。 “切。”云倾华翻了个白眼,如果她不是重生的云倾华,早就被这厮气得吐血晕死过去,又被气得醒过来多少回了。 “铛铛铛……” 外面响起了敲锣的声音,还有走路声,吵闹声。 云倾华疑惑:“出什么事了?” 端木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走吧,看戏去。” 九十一章 捉奸 云倾华这才明白,他刚才让七上干嘛去了。京城小霸王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在算计别人这一点上,他不允许有人抢了他的名头,明的暗的都不行。 宁潇平不知道定闲山庄有端木凌这一号人,所以使了人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算计了云月圆。 这大大的有损了京城小霸王的颜面,虽然算计的不是他,但这已足以摸了他的屁股了。谁让这事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诚如他所说的,有人不自量力的摸了他的屁股,他岂会放过那人。恐怕一会,她能看到一出好戏,而且是大戏。 主屋中的段氏和云璧珠也醒了,正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云璧珠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母亲,出什么事了?” 段氏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交代茯苓好好照看小姐,才走到云倾华面前,冷声道:“你跟我去看看。” “是,母亲。” 两人出了院子,跟随众人,往前走去。这方向,是去梅林的方向。 等到梅林的时候,白日里她们煮雪的亭子已经围了不少的人,有男有女,也有妇人。有人提着灯笼看得津津有味,笑得贼阴。女的则转了身体,遮了眼睛窃窃私语。 段氏走近,疑惑的问早到的一个夫人:“李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李夫人头没抬,远离了亭子几步,“这事,哎,云夫人,你自己去看看吧,太不像话了。” 隔着人群,云倾华能若隐若现的听到别样的喘息声,低吼声,女人的娇媚声。人群中似乎有人忘乎所以的喊了一声“好,再用力,哈哈!” 云倾华是嫁过人的人,她太清楚这些声音了,自然也能想到了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人平日里看着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才俊,此刻在若隐若现的黑夜中,将原本丑陋的面貌,肮脏的内心展露无疑。 就连那个容貌俊美的高三郎,也是看得目不转睛,嘴角淫~笑。 云倾华微微侧身,透过人群的一点缝隙,她看到了两具光~裸的身体正交缠得酣畅淋漓。 跪在地上的,自然是宁潇平。而躺在地上的人,云倾华没想到竟是江灵芝。 江灵芝正没有规律的“嗯,啊”喘气,目光迷离,两条玉腿缠在宁潇平的腰上,胸前凸起的地方正被宁潇平上下其手。 她好像没有了灵魂,只是麻木的跟随宁潇平的前进后退摆动,做着最原始的兽**配。 云倾华又一阵后怕。这一出捉奸计,她不知道是宁潇平安排的,还是端木凌安排的? 如果是宁潇平安排的,如果躺在地上的是云月圆。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定会选择去死。 她突然酸水上涌,觉得今天在亭子里喝的茶水是那么的恶心。 “让开,让开。”有人喊道。 云倾华转头看去,是宁夫人。她正火急火燎的赶来,头上的珠钗都卸了,身上也没有了绫罗绸缎,边跑边嚷道:“我的儿啊!” 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宁夫人看到地上的情景,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尤其是在看到那个女人的脸的时候,她差点一个没站稳,晕死过去。 ‘怎么会是这样?’……宁夫人心里问苍天。她呵斥手下的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少爷和这个贱/人分开。” 有小厮上前去拉开两人,将一旁的衣服披在他们身上。 江灵芝身体里没了满足感,半支起上身不满嗲声道:“爷,别走啊,灵芝还要。” 周围的男人看到这一幕,热血沸腾,血脉贲张。要不是周围有人看,宁夫人在此,他们真想撩了裤子亲自上阵,一饱身足。 云倾华一惊,江灵芝的表现,明显是被喂了药了。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端木凌,下手可真够很的。 宁潇平已经被几个小厮驾走了,宁夫人指着地上的江灵芝骂道:“你个贱/人,勾引我儿子,说,是谁派你来的?” 江灵芝并不理睬她,只是以一双娇媚的眼睛盯着众人,没有焦距。媚声道:“爷,快来啊!灵芝等你呢!” 语气动作,完全与青楼里的妓子无二。 宁夫人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你……来人啊,把这个不要脸的浪/货给我拖走。” 有几个小丫鬟上前,将江灵芝强行拖走了。 宁夫人转身抚了抚额,稳定心神。对距离她最近的段氏歉道:“云夫人,真是对不住,这事与犬子无关,都是那个贱/婢的勾引。” 云倾华觉得好笑,他们宁家发生了什么事,与云家何干,宁夫人犯得着跟段氏道歉解释吗? 果然,段氏脸色就不好了。“瞧宁夫人说的,这是你们的家事。夜深了,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 “哦,是是。”宁夫人也反应过来,她太急于证明儿子的青白了,失了分寸。云家和宁家现在,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应该是云月圆出现在这的,反而换成了江灵芝呢?那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她可看不上。 宁夫人说道:“夜深寒冷,各位夫人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众人听了她的话,也都纷纷转身离开了亭子,各回各的房间。今夜之事,恐怕在平阳城,都可以当成笑谈很久了。 “云小姐,在下送你回房吧!”身后高三郎说道。 云倾华皱眉,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想跟这个人有太多瓜葛。“不必了,高公子。夏小姐还在那边等着呢,倾华与母亲一道走。” 高三郎还想在说什么,云倾华已经转身走了。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夏婷,见她一张脸气得喷火,顿时心生厌恶和不耐。比起夏婷的暴躁,云倾华温婉可是好太多了。而且,云倾华的身份也比夏婷高太多。 高三郎一甩手,不理会夏婷的怒火,直接忽视了往回走去,气得夏婷不断地在原地跺脚。 路上,有夫人不断的私语。“你说这宁家大少怎么能这样啊,大半夜的跟个女人在梅林里做这种事?” “依我看啊,是那个女的不自重,你没听她刚才那声音那语气,就跟青楼里的一样。” “哎,宁家这次丢脸可丢大了。” 云倾华跟在身后,细听她们的对话不语。她们只知道说江灵芝不自重,焉知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宁潇平若无意,谁逼得了他。 若是换成月圆,她们也会这样说她吗? 九十二章 睡觉 云倾华回到房间的时候,端木凌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歪躺在罗汉床上,抖着两条交叠的腿,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见她进来,戏笑道:“回来了,戏好看吗?” 云倾华瞥了他一眼,坐在梨木桌边喝茶,“好看。不过我更佩服世子爷,不愧是干夜黑风高事的老手,出门连媚药都带着。” “天地良心,那药可不是我的,是从宁潇平身上搜出来的。” 云倾华一口茶差点呛着喉管,“你是说那药是宁潇平的?” 端木凌投给她一记白眼,意思是‘你耳朵没毛病啊,听不懂我刚才说什么。’ “咚”。云倾华将茶杯猛搁在梨木桌上。好你个宁潇平,原本刚才还对你有点同情心的,不过现在看来,没把你弄死算便宜你了。竟然要给她的妹妹下药,他连条看门狗都不如。 端木凌看着她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眼里的精光尽现。每次看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就来气。 得想个法子,让这丫头也暴跳如雷一次,一定很精彩。 “哎,我今晚睡哪啊?” 云倾华转头,“你本事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方都睡得比我这里舒服啊!” “我觉得还是这舒服,而且我刚才试一下,这的床也舒服。” 云倾华站起身,往床边走去,“那你就在那好好舒服吧,我可要睡觉了。”她就不信,他真敢上床来。 可是,云倾华想错了,京城小霸王没什么不敢的。 云倾华刚躺下,某人人畜无害的笑脸就已经出现在了床前。然后鞋也不脱,直直躺在了她的身边。 “啊!”她吓得一下子弹跳了起来。 这王八蛋太不要脸了,男女授受不亲他不知道吗? 某人还大言不惭的宣示:“我,就睡这。” 云倾华赶紧拿个棉被,将他和云月圆隔开,一点衣角也不能碰。这人太无赖了,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你睡这,那我睡哪啊?” 端木凌已经拿了棉被蒙头,闷闷的声音从棉被下传来,“你本事那么大,随便找个角落睡吧!” 云倾华一愣,怎么这话这么耳熟啊?这不是刚才她跟他说的嘛!“可是,月圆还在上面呢,你不能睡在上面。” 端木凌拿开棉被的一角,露出一双眼睛来,说:“哦,对,你赶紧找个角落,也把她弄下去,本少爷可不想与她同床共枕。不过如果换做是娘子,我倒是乐意?” “你。”云倾华愤愤地踢了他一脚,跳下床来。 她真不明白,他们前世毫不相识,他冷眼旁观她的惨死。怎么今世就跟他扯上关系了呢? 她可不认为这是个好兆头。不管是赵凉奕还是和赵凉奕相关的人,她都不想与他们有瓜葛。 云倾华到西厢房,也就是江灵芝之前的房间,拿了被子枕头回到东厢房,铺在地板上。又将云月圆弄下来,这才好好睡觉。 自始自终,某人全程旁观,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心安理得的闭眼,睡觉。 *** 云倾华这边到是睡得舒服,可是宁潇平的房间里,可就没人睡得着了。 宁潇平已经缓过劲来,知道是自己被人下了套了。他闭着眼睛,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一旁的宁夫人焦躁道:“平儿,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云月圆变成江灵芝那个贱/人了呢?” 宁潇潇也急道:“是啊,大哥,好好的计划怎么就变了呢?” 宁潇平终于睁开眼睛,听着她们瓜瓜乱噪的声音,极度烦躁。“母亲,我被人算计了,云倾华的身边,有高手保护。” “什么?”两个女人吃了一惊。“高手?” 宁潇平继续说道:“刚才宁奎跟我说,他去云倾华院子的时候,云倾华并不在屋内,好像是在院子外与什么人交谈。她旁边有两个人,一看就是有身手的。” 如果他当时忍耐一点,不急于求成,而是将云月圆安全送回来,也许今晚的事就不会发生。 宁夫人道:“如果是这样,那一定是云倾华发现了云月圆不见了,而差她身边的高手过来寻找的。这之后的每一步,都是她的计谋。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简直是可怕了。 宁夫人继续说道:“如此说来,云倾华回去之后会不会将此事告诉云珅。云珅会不会找宁家的麻烦?” “应该不会,除非云家不顾云月圆的名声,再说这事他们也没有证据。就算知道了,云珅也不敢明目的跟宁家做对。咱们宁家是平阳第一世家,还是有点分量的。只是,以后再想和云家攀上关系,就有点难度了。” 谁会跟一个要害自己女儿的人交往啊? 说到底,是他们太轻敌了,他们太小看云倾华了。 宁潇潇担忧道:“大哥,这事会不会传到京城去?” 如果传到了京城去,那她的婚事岂不是很危险?靖西伯爵府又怎么看待她这个媳妇的娘家?宁潇潇有点埋怨自己的哥哥了。 宁潇平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想什么,讽笑道:“你放心吧!这点事情,靖西伯爵府还不放在眼里。他们伯爵府的丑事,不比咱们的少。” 大凡世家大族,谁家没有几件丑事。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蒙了块遮羞布不说罢了! 宁潇平问道:“江灵芝呢?” 宁夫人说:“已经扣在了院子里,正哭着呢!” 哭也正常,江灵芝本来是好端端的在睡觉的,谁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身体疼得要紧。 宁潇平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抬进府吧!” “那个贱丫头也配?”宁夫人可不愿意,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而已。 宁潇平摇头道:“事已至此,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江灵芝的父亲是主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是不要得罪得好。不过是多个人的吃食罢了。” 宁夫人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丈夫在的时候是丈夫做主,丈夫不在了就是儿子做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事的话,母亲就回去休息吧!” 宁潇平疲惫的闭上眼睛,他懊恼自己不该急于求成。如果慢慢来,多与云月圆接触,让那个丫头主动投入他的怀抱,岂不是事半功倍。况且他看得出来,云月圆已经对他动心了。 可时间不允许他慢慢来,过了年之后,云家就回京城了,到时候还怎么跟他们攀上关系? 九十三章 离庄 翌日一早,众人各自在院子里吃了早饭,就离开了定闲山庄。 由宁夫人在正厅与诸位道别致歉,宁潇潇则站在山庄门口,亲自相送。自始自终,昨天说好了要亲自送她们回城的宁潇平都没有露过一面。 马车上,云月圆问道:“姐姐,我怎么觉得宁夫人和宁小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嗯,我也觉得是。”不怪才是怪事,好好的媳妇,到手了又飞了,还惹了一身骚,宁夫人的脸都绿了。 云月圆不仅觉得宁夫人和宁小姐两人怪怪的,连姐姐也怪怪的,好像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还有,她昨晚明明是在床上睡觉的,怎么早上起来地的时候,就睡在了地上了呢?姐姐竟然说是什么床上有蟑螂,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床上有蟑螂,地上却没有,这怎么可能呢?可是姐姐坚持这么说,她也没办法。 不过这一次出来,让她见识了不少。原来,上流社会的聚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大家相互聊天,有说有笑,似乎还不错。 只是可惜,临走前也没能再见他一面。 马车颠簸了一下,车内之人也跟着摇晃。 云倾华撩起车窗帘子,探出头去,这里还没有进入官道,路面狭窄凹凸,云府的马车前后,都是一起回城的马车。 她低下头,看着路面上的一段新土。因为前面已经有马车碾压过,新土嵌入旧土里,根本就看不出路面被休整过的痕迹。只在路面的两边边缘,洒了一些新土。 端木凌说的没错,路根本就没塌,否则马车碾压过的地方,肯定还是新土,而不是旧土。 昨天如果她们执意要走,也就不会发生昨晚那样的事。 她间接的将江灵芝送到宁潇平的身边,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她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还有闲暇去管别人的生死。那日段氏跟云珅提到她的婚事给她敲了一个警钟,段氏有权决定她的亲事,而如果段氏要不到自己的嫁妆,她的亲事只会差上加差。 要如何才能保住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又要让自己的亲事避开段氏的插手呢? “哎……” 秋书笑道:“大小姐很少叹气,今天已经是第三回了。大小姐这一次来,不开心吗?” 心里糟着呢,怎么开心得起来。这两个丫头昨晚睡得跟死猪似的,哪里知道梦外的惊心动魄? 云倾华:“开心是开心,就是有点累。” 她也不能说不开心,那样的话云月圆会很失落。 云月圆说:“可能是姐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是我不应该坚持要出来的。” “不是,不关你的事,我是在想事情。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休息一会吧!到了家里,冬晚和绿鹦肯定要问东问西的。” *** 云倾华说的没错。她们几人回到桃鸳园的时候,冬晚和绿鹦就堵着她们问这问那,嘴巴唧唧喳喳的一乍一呼,连喝口茶都不停。 段氏是怎么跟云珅报告昨晚的事情的,云倾华不知道,但云珅并没有来跟她求证,说明他还是很信任段氏。 云倾华不打算将昨晚云月圆被劫的事告诉云珅,告诉了他,他势必会问到云月圆是如何脱身,可她不想把端木凌牵扯进来。 一旦云珅知道是端木凌救的人,肯定会亲自登门拜访。到时候事情肯定瞒不住,云月圆的名声定会受损。而她夜会端木凌的事,也肯定传遍平阳城,那她以后就真的不用嫁人了。 云倾华唤来刘妈妈,悄悄吩咐道:“让云六抽空多去街上转转,有什么消息就回来禀报于我。” 刘妈妈很是不解,“大小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倾华看着远处云月圆流光溢彩的跟冬晚说宴会上的事,淡淡道:“是发生了事情,虽然不关我们的事,但难保火不烧到我们这边。” “我知道了。” “另外,跟云六说,留意一下门房的动向,如果有宁家的人来,立马过来禀报。” “是。”刘妈妈难得看到她家小姐脸上的认真之色,知道此事一定非常重要。 *** 接下来的日子,段氏似乎很忙,又要准备年货又要准备年礼,忙得脚不沾地。因此,也暂时没空过来跟云倾华索要嫁妆的事情。 云珅好像也很忙,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倒是桃鸳园里,与平常的一样,众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云倾华每日不是看书就是作画,偶尔也跟云月圆学学刺绣。 木耳还是洒扫院子,罗妈妈还是无事可做。不过最近她脸色似乎不太好,想必云倾华没死成,她挨了段氏不少的骂吧! 送云老太爷的棺木回乡,原本只需要停留三个月就走,最多也是过了年,就可以回去了。可是,云家一直呆到了明年的八月才回京,这主要是与赵凉奕有关。 她知道赵凉奕为什么要住在云府一年,可她仍不知道,赵凉奕到底是什么身份。 日子就像冬天里安静的死水,平淡无波,转眼间就到了小年夜。 周国的习俗,从小年这天起,就要穿新衣了。 桃鸳园的人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犹以红色为主,又显精神又喜庆。 天气不错,没有落雪,也无风。空气虽然阴冷,但雪后的空气也清新。云倾华带着秋书,走出了桃鸳园,她想去翡翠园看看两个弟弟。 这两个小鬼虽然年纪不大,鬼脑袋倒是挺机灵的。要是他们两个跟端木凌那样的人呆在一起个两三天,准被他带上霸王的道路。 刚走到翡翠园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笑声,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再来,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就你个小不点,先练个两年吧!你要是现在就打败本少爷,那本少爷这十几年岂不是白练了。八下,上。你们先打败他吧!” 云倾华刚抬进门槛的脚被“八下”这两个字绊了一下,身子前倾的正在准备与地面接吻。秋书想要拉住她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她面朝黄土背朝天。 云倾华暗骂一声“倒霉”,一碰到他,她就过不了一个门槛,上次在定闲山庄也是这样。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 然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云倾华定了身体,睁眼看去,近在咫尺的就是冰冷的地面,连地上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与她的脸仅差办尺。 头顶上传来声音,“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跟门槛过不去啊!要真是看不惯这门槛,找把锯子来,本少爷帮你卸了它。” 云倾华愤愤地扭过头来,从下往上看着某人,也只能看到他不断抖动的下巴,看不到他高昂的欠揍脸。他的手,正牢牢地抓着她的后背衣裳,近乎像拎只小鸡一样的拎着她。 “还不起来,你很重的,本少爷的手都麻了。” 九十四章 道不同 云倾华在秋书的帮助下,终于站直了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什么时候跟我弟弟认识的?你想要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珠炮轰。 云思翎跑过来,挽过姐姐的手,笑说:“姐,我们和世子爷早就认识了,他经常来跟我们玩的,还跟我们说好多有趣的事呢!” 云倾华又是一懵,“早就认识?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腊八之后吧,具体哪一天,我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他们两兄弟很无聊,正并排躺在一起数横梁上的纹路。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人,后来大家相互认识,才知道他就是闻名京城的小霸王。 三人可谓是一见如故,臭味相投,相见恨晚,叽里呱啦的聊了大半天,然后就熟识了。 后来,端木凌又教了他们很多的玩法,才不至于在大冷的冬天里,日子过得太过于烦闷。 云思翎说的如痴如醉,云倾华听得怒气横生。“以后少跟他胡闹,你们还那么小,当以课业为重。” 某人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哎,你什么意思啊,我一个好好的青年才俊,说得我好像豺狼虎豹,教坏小孩一样。” 云倾华投给他一个“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云思羽也为端木凌辩护,“姐,世子爷就是平常和我们玩而已,该看书的时候我们还是乖乖看书的,不信你问补丸。” 补丸听到主子提到他,于是上前说道:“大小姐放心,四少爷可用功了,老爷布置的课业,少爷都做得很漂亮。” “那也不能和他有太多的瓜葛。” 某人更不高兴了,“哎,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啰嗦啊,你看看你弟弟们,整天被关在这破屋里,憋都憋出病来。你不让他们出去,难道我帮他们找个乐子你还不乐意了?” 云倾华想说……‘乐子可以找,但不是找你。’谁知道他会怎么带坏他们? “世子爷,你日理万机,以后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了,慢走,不送。” 端木凌气得瞪大眼睛,本来想整这丫头让她生气的,结果怎么反倒自己被气着了呢?“云倾华,你没良心啊,忘恩负义,有你这么赶你救命恩人走的吗?” 云思翎云思羽两人面面相觑,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救命恩人了呢?他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世子爷的救命之恩,他日倾华会以性命相报。可是,我的两个弟弟还小,他们还有大好的前程,我不希望他们像我一样。” “像你怎么样啊?” 这话一出口,端木凌就明白了。云倾华的意思,是不希望他的弟弟与他有任何瓜葛,更或者说是不希望他们与赵凉奕有任何瓜葛。 他和赵凉奕认识,云倾华因为赵凉奕被罚了五十鞭,所以她也把他列入了危险的行列。在她心里,只要是与赵凉奕有关的人都是危险的。 云倾华低头不语。端木凌所想的,正是她所想的。 他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还是不要有太多的交集得好,免得丢了性命,累及族人。 一个身影一闪,稳当的落在院内,七上恭敬地说道:“世子爷,老侯爷说你多天不回去了,要你回去和他吃顿饭。”眼睛还瞟了两眼云倾华。 端木凌怒甩了一下衣袖,“哼,走。” 一眨眼的功夫,他和他的七上八下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来时无风,去时无影。 云倾华纳闷,这云府可真是卧虎藏龙。端木凌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也不知道她今天这一激,他日他会不会来找她报仇? 院子里人影一闪,七上去而复返,落在云倾华面前,说:“爷让我告诉云小姐,您还欠爷二十万两。爷说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他会亲自登门讨……债。” 说完,一溜烟的又飞走了。 云倾华面色惨白,二十万两她不是没有,可是要在三天之内筹到这么多钱,简直是不可能的。端木凌这分明是在报复。 “姐,你什么时候欠世子爷这么多银子啊?”云思翎问道。 这话也问倒了云倾华,是啊!她什么时候欠他银子了? 好像是上次中毒,他过来帮她解毒,一解就开口要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酬劳。这活那么好干吗,酬劳那么高? 云倾华说道:“这事你们就别管了,姐姐会处理好的。你们只要记得,以后离这个人远点就是。” 云思羽说:“姐,其实世子爷也挺好的,他也没把我们怎么样。而且,他还教我们打拳,可有趣了。” 云珅不崇尚武学,认为那是粗鄙莽夫才学的东西,用以谋生。不是护院就是侍卫,与云府书香门第的气质不符,也就没给两个儿子请武术老师。 但云倾华却不是这么认为,她亲眼见过了两个弟弟在小小年纪的时候就魂逝。如果他们能有一身本领,足以自保,在这深宅大院里,也能多一份保障。 “学武可以,以后让府里的护院教你们就是。” 云思翎说:“他们都听父亲的,父亲不让教,他们也不敢教。” 云倾华想了想,说:“这件事我会跟父亲说的。” “谢谢姐姐。可是姐,你为什么不许我们跟世子爷来往啊?” 云倾华低下头,抚摸着两个小弟弟,他们只到她的肩膀。眼睛里流露的,是对这个世界未知的好奇,干净如泉水,明亮如日光,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看过。 “思羽,我们与世子爷不同,他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可一世无忧,他可以随性而活,有的是人为他铺好前面的路。 可是我们不能,我们的路,不允许一步的行差踏错,否则就会万劫不复。父亲让你们好好念书,也是这个道理。世子爷做错了事,有的是人争抢着为他顶罪。可你们犯了错,就只能自己承担,明白吗?” 侯府和云府,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就拿如意苑的是来说,那一夜如果冲进如意苑,看到不该看到的是端木凌,他绝不会被罚五十鞭,不会丢了半条命。 云思翎和云思羽两人只是睁着两只大眼睛,不摇头也不点头,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算了,总有一天你们会懂姐姐所说的。”云倾华不能勉强他们,换做是前世的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未必懂。“你们刚才在玩什么?” 云思羽道:“世子爷教我们拳术,可是我们都打不过他。” 云倾华又摸了他们的小脑袋,说:“他可是练了十几年了,你们这才练多久。要是那么容易打败他,那他之前不都是白练了。” “呵呵,世子爷也这么说,姐姐和世子爷真是心有灵犀,说的话一模一样。” 切,谁跟他心有灵犀啊! 九十五章 生气 端木凌一路怒气腾腾的跳出了云府的院墙,途径‘老朋友’大黄犬的家门,看到大黄犬正哈巴着一张嘴巴摇尾乞怜,唾沫垂涎,一副色/迷迷的贼笑,更是火冒三丈。 他自动的认为那是大黄犬在笑话他。 哼,一条畜牲,也敢嘲笑他。 于是他长腿一扫,本以为会等来媳妇的大黄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天空中划出一条优美无比的弧线,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院墙外几丈远的一棵大树上。 大黄犬从来没享受过高空飞翔的感觉,以前见到天上飞来飞去的鸟就特别的羡慕,幻想着哪一日也能体验一下俯视一切的感觉。他刚才对恩人摇尾乞怜,就是希望恩人也能带着它飞一次。 没想到恩人竟与它心有灵犀,助它实现了愿望。 自从那一次恩人给它带来三个媳妇之后,它终于体验到了作为雄性动物的雄风,他就把这人当做恩人了。 可是,第二天,它的三个媳妇就被人带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大黄犬自然不知道,它三个媳妇的骨头,都进了它的肚子,变成垃圾,早就回归大地了。 它刚才太紧张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也来不及看身下的美丽景色,不过还好是落在树上,能看到很远的距离。不像在那个院子里,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和四面墙。 大黄犬想举起前爪,抹一把激动的泪水。 嗯?可是。怎么回事,爪子动不了,身子也动不了啊? 大黄犬往左右看去,两条树杈像一个‘v’的符号,而它,恰恰夹在了‘v’的中间。哦,太紧了,动不了啊!肋得它肚子好疼啊! 而且这棵树好像还有别的树杈,很短很尖,正好与它的要命部位出奇的吻合。 ‘恩人,你用力过猛了。’ “呼呼……旺旺……呜呜……恩人,你别走啊,先把我放下快来啊!” 可惜,大黄犬的呼唤,唤不回恩人的回头。大黄犬呼唉……‘难道我今晚要在上面呆一晚上吗?我再也不想飞了。’ *** 八下跟上他家爷的脚步,大气都不敢喘,真怕自己的命运也沦落到与狗一样。 熟悉端木凌的人,此刻自然不会傻到去往他的枪口上撞,以免被刺得跟个马蜂窝似的死不瞑目。可是,不熟悉他的人,自然就傻不吧唧地凑了上来。 这不,傻不拉叽的人来了。“世子爷,是你啊,新年好新年好。” 说话的,就是上次因为赌博倾家荡产,打老婆打父母打孩子的畜牲,然后被端木凌教育得跪地求饶的可怜虫。好像叫什么宋铁来着。 端木凌自然不记得这满口黄牙的人是谁,又见他瑟瑟缩缩一副贼头鼠脑样,更是把他列入了强烈打击的对象。 尤其是他“新年好”这三个字,像一把长枪一样,刺痛了他的心窝。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少爷好了,连你也来笑话本少爷的是吧!信不信本少爷一巴掌抽死你?” 宋铁一脸茫然,他不过是跑个腿过来打声招呼,告诉世子爷他现在是个好男人,专心养家,绝不打老婆。 怎么就成了他看别人笑话了?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看这位爷的笑话啊! 端木凌扯着嗓子嚷道:“还不滚,等着本少爷揍啊?” “哦,啊,哦,滚,我,我滚。”宋铁被吓得嘴巴里只能吐出单个音字,一溜烟的跑了,一秒都不敢多呆。 七上八下跟在身后嘴巴抽了抽,他家爷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火气了。而这火气,还是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奶娃三言两语就给挑起来的。 向来只有他家爷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呛他家爷的机会?难道是风水轮流转了? “哐当……” “啊……挨千刀的你砸我摊子做啥?” “你这布太艳了,本少爷看着晃眼。” 七上八下两人互看一眼,又各自抚额。看着他们家爷怒气腾腾,一副要去杀人报仇的样子无语。 两人走到那个尖叫的中年女人面前,八下掏出一个一个银锭子,问:“够了吗?” 中年女人两眼发光的接过银锭子,放着嘴巴里咬了咬,谄笑道:“够了够了。” 八下鄙视的斜了一眼天空,然后迈步跟上了前面已经走出好大一段距离的人。 端木凌阴着一张脸迈进了端定侯府的大门,门房的人看他今天的脸色不对,自动的缩了脖子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等他走了,才敢冒出头来。 人回来了,自然是要去主院里给端定老侯爷请安的。 一进院子,就看到老侯爷正挥汗如雨地在耍抢。一杆银枪在手,刺,勾,扫,甩,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箭雨,劲风比冬日里的天还要带劲,还要冷。 最后一招横空扫尾,气势如山,银枪收回手上,老侯爷吐了一口长气,然后斜眼看向石桌上灌茶的孙子一眼,又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银枪。 “哟,看来小霸王今天的日子过得不太顺畅啊!说说,谁能把你气成这样,我得提了两坛花雕,好好去感谢人家。” 老侯爷边擦拭着银枪,边说道。 某人闷闷回答:“没有,我玩得好好的,你非要把我叫回来,我心里当然不乐意了。” “切。”老侯爷白了他一眼,“你爹是我养大的,你是我从小打到大的。你一解裤腰带,我就知道你是要拉屎还是要拉尿,少把罪责怪到我头上。” 端木凌结舌,暗道‘爷爷,你能不能文雅一点,不要张口就是屎啊尿啊的,多难听啊!’ 那边老侯爷继续对着银枪自言自语:“哎呀,老伙计,你都跟了我几十年了,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可你还是那么光鲜。只可惜了,如今只能跟我在这耍耍猴喽!” 军人的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英雄迟暮。宝刀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蒙尘无用。 端木凌道:“爷爷那么爱惜它,把它传给我爹不就好了?”省得他天天为这枪感到悲哀。 老侯爷将枪扔给七上,走到孙子身边坐下喝茶。“这枪已经没有了属于他的战场了,在谁的手上都一样。” 端木凌点头,默认了老侯爷的话。 老侯爷换了个话题,“你最近老是往云家跑,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去跟赵炜下棋去了呗!”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跟云家的那个大丫头关系不一般啊!” 端木凌一记冷眼扫向七上,肯定是这家伙多嘴。 七上身子一抖,手上的银枪差点脱手。这不能怪他,是老侯爷问,他才说的。 九十六章 媳妇 “爷爷别听他们说风说雨的,我不过是觉得云家的那丫头有趣罢了。”端木凌说道。 哼,原本还对她有点兴趣的,可是就在刚才,他气死那丫头了。他端木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赶出来的。 等着,看他怎么整死她。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连聘礼都送去了?”老侯爷表示不信孙子的话。 端木凌真想找一枚绣花针,把七上的嘴缝上。“那可不是我要送她的,是赵炜那人,想救人又不好意思,才找了我去的。” “那你巴巴地跑到定闲山庄去,又是做什么?这又是找药解毒又是千里迢迢救人的,不是喜欢上人家是什么?” “噗……”端木凌一口茶喷了出来,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咳了两声才算缓过来。“我说爷爷,你这听谁说的啊,我几时说我看上那丫头了?毛都没长齐,最多也就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好玩罢了。” 老侯爷鼓了白胡须的嘴囊,对云珅的大女儿更感兴趣了。“我看你这就是喜欢,改天领了她来让我瞅瞅,能让我孙儿看上的人,肯定不是庸脂俗粉。” “我的爷爷,你饶了我吧!”端木凌哭笑不得,这是哪跟哪啊? “我不管,你要是不把她领来,军法处置。” 端木凌瞪大了眼睛,“不至于吧!”他还准备整死她呢,怎么就被爷爷惦记上了呢? “我几时开过玩笑,不是我说你,你都十七了,也该成亲了。找个人管管你这性子也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奶奶都怀你爹了。 你倒好,除了惹祸还是惹祸,屁股都打了多少回了也不烂,早晚我把你打得瘫在床上一辈子。” 站在不远处的七上真想擦一下汗,他家爷的那一嘴好口才不是天生的,肯定是隔代遗传了老侯爷的。 端木凌支着脑袋,悠悠道:“爷爷,你要是真把我打瘫了,可就真的找不着媳妇了。”到时候,看奶奶不从坟墓里爬起来跟你急。 “那你就去把那丫头叫来,我给你相看相看。” “不去。” 老侯爷眉毛挑高了,语气加重,“你去不去?” 端木凌还是坚持,“不去。” “不去是吧!”老侯爷放大招了,“不去就二十军棍。” 端木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喂,老头子,这也犯了军法啊?” “我说是就是。” 端木凌这回真成孙子,蔫了。“好吧,我去。可是爷爷啊,你也总不能让人家大摇大摆的进来吧,这让外人怎么看待人家啊?” “说的也是。” 这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未订婚未嫁人的,大白天的上门来也确实不合礼数。大晚上来,那更是不可能。 老侯爷想了想,想到了一个法子。“这快到除夕了,云家肯定会去夫子庙上香,你去打听打听,他们什么时候去。” 老侯爷想在夫子庙,跟云家的大丫头来个偶遇。 端木凌撇撇嘴,“爷爷,我是回来跟你吃小年夜饭的。”不是跑腿传话的。 “媳妇都没娶到,吃什么饭?” 端木凌瞪目结舌,“爷爷,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他才刚从云府回来,又要去,跑来跑去很累的。 “我是你老子的老子,我有权利,你有意见吗?” 端木凌摇头如捣蒜,表示‘我没意见’。心里却在琢磨该怎么不让爷爷见到那丫头呢?又或者让爷爷见到那丫头之后讨厌上她呢? *** 宁府,宁夫人的院子。 宁夫人坐在主位上,宁潇平和宁潇潇兄妹两人坐在其下手,母子两人正在商量事情。屋里烧了暖炉,温暖如春。 宁夫人说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云家的人也没来,应该是不打算追究了。” 上次定闲山庄之事后,云家并没有亲自上门问责,害得宁家上下白白担心了好几天。如今的宁潇平已成了平阳城的笑话,如果云家再来问责,宁家真是寸步艰行。 宁潇平说:“我着人去云府打探过,云珅好像只知道后来的事,并不知道云月圆发生的事,想来是云倾华并没有把实情告知云珅。” “为什么?”宁夫人不解。 “这点,孩儿也不清楚。” 按理说云倾华身边既然有高手保护,云月圆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应该会如实跟云珅告状才是。可是都快半个月过去了,云府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宁潇潇说:“云倾华没有把这件事情告知她父亲,会不会是像想拿它威胁哥哥啊?” 这个解释很合理,母子两人都点头赞同。 云倾华压下这件事不发,也许是想拿它以后换取更大的利益。又或者她想等回了京城之后,威胁宁潇潇做什么事。 宁潇平道:“妹妹,你嫁去京城之后一定要注意这个女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回来。” “嗯。”宁潇潇应道。娘家是她坚强的后盾,是她所有的倚仗。 宁夫人又问道:“那联姻之事呢?” 宁夫人还是想与云家联姻,将来无论是在平阳还是在京城,他们都有一层姻亲的关系在,如果有什么事,也能多个出路。 宁潇平道:“经过定闲山庄一事后,无论云珅是否知晓其中原委,云倾华都不会坐视不理了。 如果我们还上门去求亲,就算云珅答应,云倾华也不会答应。而且云府现在还在孝期,我们不可能上门去提亲。” 正因为云府在孝期不能上门提亲,所以他当初才想了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办法,没想到弄巧成拙。 宁夫人说道:“也许,我们可以绕过云珅和云倾华,直接去找云夫人。” 兄妹两人皱眉,不解。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想娶得佳人,如何绕过父母这一关? 宁夫人继续说道:“我见过这个云夫人,是个会谋利、贪心的女人,如果能用一个庶女换来家族利益,再许以钱财,说不定这事能成。” 宁潇平不解,“可这事到头来,云珅和云倾华还是会知道的。” “等到一切已经成定局,就算云珅和云倾华知道了,为了名誉,他们肯定会答应。说到底,只是一个庶女而已。” “母亲高见。”宁潇平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母亲,后宅女人的心思,有时候比男人还可怕。 门口有人进来,是宁夫人的贴身丫鬟,她禀报说江姨娘和少夫人在后花园吵起来了,吓了屋内众人一跳。 宁少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全家人都得围着她转,可不能出个万一。 宁夫人已经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来人啊,带人过去,把江姨娘给我抓起来,打二十个板子。然后关起来,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她不问缘由的就发号施令,惩罚江灵芝,只因她心里恨这个女人。因为恨,所以无论江灵芝做什么,都是错的。 宁潇平跟在母亲身后,听了母亲的话,眉头都不皱一下,默许了母亲的所为。 九十七章 私会 云倾华离开了翡翠园,带着秋书匆匆往正厅赶去。父亲急差人来唤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秋书疑惑:“大小姐,会是什么事啊?非要在正厅见。” 内院女眷,一般没事是不会去正厅的。除非是开家庭会议,或者吃全家宴的时候才会去。 可就算是吃全家宴,也应该是晚上的时候,现在才刚过了午时,才刚用过午饭呢! 多数情况下,正厅是云家待客的地方。 “不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到了小年这天,天气比之前的更冷了。“呼呼”的冷风就像巨浪拍打着河岸一样,打在人的脸上生疼。房顶上的瓦片,若不是有雪压着,怕早就被吹走了。 翡翠园本就在前院,所以距离正厅也不远。 云倾华进入正厅的时候,看了一眼正厅里的人,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见过父亲,母亲,高公子。” 云倾华在父亲的一声“免礼”之后起身,盈盈望向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今天这高堂会审又是演的哪一出? 上次高堂会审,是在弄春苑,段氏诬陷她吊了云璧珠一事。 云珅说道:“高贤侄,你说有话要与倾华说,如今她在这里了,你可以说了。” 高三郎站起身,对着云倾华一揖,道:“晚辈今日拜访云大人,顺道拜个年,并无他意。晚辈与云大小姐熟识,故而也想见一面,打个招呼,不知云大小姐近来可还好?” 正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主子和一个客人,其他下人都被云珅遣出去了。 云倾华面色染霜,冷冷道:“蒙高公子惦记,倾华很好。只是,倾华貌似与公子并无深交,不知‘属识’二字,又从何说起?” 一个未婚女子,被一个男人惦记,还亲自找上门来,这要是传出去,云倾华还不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高三郎尴尬一笑,继续说道:“怎会不是熟识,那夜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姑娘还曾赞过在下精通音律……” “高公子。” 不等云倾华说话,云珅却已经冷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愤怒,有冷漠。“高公子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切莫无中生有。” 夜里私会,这种传言如果传出去,倾华的名声就毁了。 段氏嘴角一记冷笑,她缓声说道:“高公子,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你说你与我们家倾华私下见过面,可有什么证据?” 云倾华猛地看向段氏,她这话里虽然是在替她说话,却是把这件事的性质变了。 高三郎可没说是私下见面,只是说夜里。段氏却把她刚才的一句话的重点放在了“私下”二字上。 高三郎像是与段氏心有灵犀一般,立即会意,说:“便是上次在定闲山庄,那夜小侄经过云大小姐的院子,有感而发,便将随身所带的长笛奏了一曲。 后来云大小姐闻声而来,我二人一见如故,说了许久的话。大小姐还赞小侄的笛音余音绕梁,说是久逢知己。” 云倾华简直愤怒到了极致,什么一见如故,什么赞他精通音律,这人无中生有的本事简直比端木凌还不要脸。 至少人家端木凌没有把事情捅到云珅这里来。 端木凌倚靠在正厅的一根二人粗的柱子后面。闻言,眼里满是不屑,这高什么的真是个笨蛋,惹谁不好,惹到云倾华头上来了。 就姓高的那副模样,还想娶到云倾华。恐怕连云倾华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看云倾华怎么收拾他。 对于这种不思进取,只想报女人大腿的男人,他是全身都在鄙视。简直丢他们男人的脸。 爷爷让他跑一趟云家,他不情不愿的又跑来了,结果又有意外的热闹可以看,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正厅里,段氏一副震惊的样子,道:“倾华,你怎能做出这种事啊?这……这……” 云倾华冷声道:“母亲,你仅听他的一面之词,就断定了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未免有失公允了吧!” 云珅也觉得自己的女儿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问道:“那你来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倾华道:“高公子所说之事,倾华一概不知。倾华那夜的确是见过高公子,但不是什么院外,而是在梅林里,那时候众人可都在。 “吓!”端木凌真想放声大笑一下,姓高的无中生有,云倾华也能有中生无。看谁的道行高? “你……”高公子一懵,也没料到云倾华竟然不承认,指着她不可置信说道:“你怎么否认了呢?哦,我知道了,你定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高公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既然你我各执一词,那我到想问问高公子,你大半夜不睡觉,冒着寒风去云家女眷住的院子外面徘徊,你想干什么?” “我,”高三郎顿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我就是去勾引你的吧!’那样的话,云珅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高三郎解释:“在下已经说过了,在下只是路过。” “好,那就像你所说的,你路过。那么请问,你说我与你见面,有谁可以作证?” “你我是二人见面,当时并无其他人。” 没有人证,这事谁也说不清楚。可当时的确是有人证,不过那人,却是不能说的。 云倾华继续说道:“高公子真会说笑,你笛子一吹,我就出来了。难道当时整个院子里,只有我听到你的笛声,别人都听不到吗?” 高公子也愣了,当时的确只有云倾华听到他的笛声出来,其他人并没有反应。 段氏急声道:“那夜,我好像也听到笛音了,起初我还以为是幻听呢!” 云珅和云倾华同时的,四只寒霜般的眼睛扫向段氏,吓得段氏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说一二。 段氏本是想顺水推舟,将云倾华与这个高三郎的私会坐实了,那样的话,云倾华就是不想嫁给这个高三郎都不行。 可是刚才云珅那一双肃杀的眼神已经表示了他的不满。如果她再多言一句,云珅可就怀疑她别有用心了。 不过如果这个姓高的聪明,真的将云倾华逼到手,她会很高兴的赏他一笔不少的银两。 九十八章 说瞎话 “高公子,那夜我母亲也在院子里,她如果也听到了笛声,那她定是醒着的。如果我与你真的见了面,我母亲岂会坐视不理?” 云倾华如是说道。 她敢于在段氏面前瞎掰,是吃准了段氏不敢否认她所说的。段氏刚才说自己也听到了笛声,就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 如果云倾华真的半夜私会男子,作为母亲看到了不但坐视不理,还蓄意纵容,明显就是把她这个嫡女往火坑里推,有谋害嫡女之嫌,居心可疑。看老太君不让云珅休了她才怪。 所以,段氏只能闭嘴当哑巴,云倾华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倾华继续说道:“那夜,我与舍妹睡得很沉,直到院外传来了人群的吵闹声,我们才醒了过来。母亲也是在那个时候醒过来的,是吧!” 段氏只能面无表情道:“的确,我就是在那时候醒来的。” 柱子后的端木凌,不知为何,没有像刚才那样那么气云倾华了。 云家虽然比不上侯府关系复杂,家族庞大,但也算是深宅大院了。有这样一个不信任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处处想置她于死地的后母,她在云府的生活可想而知。 没娘的孩子,在明争暗斗的大宅里,她注定不能像别的女子一样天真烂漫,刁蛮任性。在硝烟滚滚的后宅里,她早就被磨砺的没了锋芒,只剩下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冷静,狠辣,阴谋。 他的种种行为,也许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幼稚,所以她才会不屑一顾吧! 光是一个段氏,她就差点中毒而死。何况是赵凉奕这样的人,不过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而已,就被打了五十鞭,差点丧命。 她害怕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所以她尽量不来招惹他。同时,也不准她的弟弟与他有太多瓜葛。不是害怕他会将他们带坏,而是怕他这样的身份会给他的弟弟带来危险。 现在再想早上她赶他走的事,虽然可气,但也情有可原。 正厅里,高三郎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倾华,“你,大小姐怎么能说谎呢?在下并非要求大小姐做什么,只是大家认识一场,详谈一番而已,你何故如此?” 他出门之前,对今日之事志在必得。认为云倾华为了自己的名声,一定委身于他。那样的话,想想自己的前途都一片光明。 可没成想,这个女人竟然大言不惭的不承认也就罢了,还睁眼说瞎话。 云倾华冷声道:“高公子。倾华虽不才,但也学过两年字,也知男女授受不亲之理。高公子今日登门的目的为何,倾华不想知道。 但倾华想明确告诉公子,你已将是夏知府的乘龙快婿,该好好待你的未婚妻。 倾华身体不好,没精力掺和夏小姐和魏小姐姐妹之间的打闹。” 端木凌真想为这丫头鼓掌,她就差没说……‘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高三郎被说得满脸通红,心思龌鹾是一回事,被别人揭出来骂龌鹾又是另一回事。就像自己看自己的裸体觉得没什么,可是如果别人看自己的裸体,那就是很丢脸了。 高三郎涨红的脸瞬间又变得一半青一半白,指着云倾华骂道:“一直听闻云大小姐知书达礼,明辨是非,今日一见,可真是让在下开了眼界了。 云大小姐放心,大小姐身份尊贵,在下可不敢高攀。告辞。” “哎,”段氏欲挽留,她可不想就这么白白放过一个让云倾华早点离开云府的机会。 云倾华紧说道:“慢走,不送。” 高三郎冷冷的“哼”了一声,便甩袖走出了正厅。 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云倾华冷冷的声音:“高公子,你今日所说之事纯属无中生有。若是外面传了什么不该有的传言,无论真假,我都会把它算在公子的头上。” “你……哼……”高三郎气得七窍生烟。怒气腾腾地离开了正厅,连招呼都不跟云珅打。 云倾华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高三郎,野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知府的大腿还不够他抱吗?他还真以为凭一副皮囊就可以要他想要的了。 高三郎仅凭一次见面,就闹到了云府来。那么宁家呢,他们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吗? “你老实告诉父亲,那夜你真的没有与他见过面吗?”首座上的云珅问道。 “没有。”云倾华回得坚决,果断。 云珅总算舒了一口气,“没有就好,这高三郎胆子可真是大,竟然跑到我云府来撒野了。你做得很好,这种人就该羞辱一番,不然他还以为我云府的女眷都是好欺负的呢!” 云倾华不语,事实为何她最清楚,云珅不是傻子。高三郎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跑到云府来讹诈。如果不是她坚持否认,云珅又会如何做呢? 作为一个礼部侍郎,恪守礼法是他的处世原则。如果他的女儿真的做出夜会男子的丑事,他真的会将她嫁给高三郎的吧! 云倾华说道:“父亲,如果没什么事,倾华就先回去了。” 云珅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放她走了。 云倾华转身走出了正厅。外面,天色虽然明亮,却是寒冷无比。就像这座充满诱惑的宅邸一样,表面虽然风光华丽,但却寒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走吧,回去。” 正厅里。 云珅喝了口茶,沉声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帮一个外人说话?” 段氏讪讪解释道:“老爷,你误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但我相信倾华,她是云府的嫡小姐,最是知分寸。” 她以一个“嫡小姐”,将云珅的疑虑都打消了。 云珅最在乎的众子女中,云倾华绝对是排在第一位。她不仅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还是和江氏一起生的嫡长女,云府的福星。 他的大女儿识大体,懂事理,是他最骄傲的事。虽然这些话,以前都是段氏这么跟他说的,但现在看来,都变成事实了。 云珅点点头,“倾华的确是懂事,尤其是这一病之后,比之前更加的沉稳,更加聪慧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哎!”云珅没有继续说下去。 倾华的稳重,似乎超乎了常人了。刚才在对待高三郎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隐隐透着狠辣。这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他的女儿竟然将高三郎给羞辱得愤然离去。处理事情如此果断,干净,老辣。 九十九章 动心 云倾华心里有事,一路走神的回到了桃鸳园。 刚进院子,刘妈妈就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眼睛别样的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 云倾华会意,让众人都退下之后,走进了主屋。 主屋里没人,烧着暖炉,可比外面的暖和多了。 “什么事啊?” 刘妈妈跟在她身后,道:“大小姐刚才出去的时候,罗妈妈偷偷进来过。因为大小姐之前曾提醒,无论罗妈妈做什么,都不要阻止。所以我也没有揭穿她。” 云倾华坐在罗汉床上,问:“有没有拿走什么东西?” “东西倒是没拿走,不过这屋里能翻的东西都找了一遍,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能找什么,估计是想找出证据,查出我这一次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呗!” 刘妈妈舒了口气,明白过来。“夫人还不死心啊?” 云倾华讽笑,“怎么可能死心,本来好好的计划,莫名其妙的打了水漂,她当然不甘心。” 段氏是不可能想得明白云倾华这毒是怎么解了的,因为她认为的最不可能的人恰恰就是帮她解了毒的人。 罗妈妈估计在段氏那里吃了不少的骂,所以急不可耐冒险跑到她房间里来找证据。不过当然的,什么也不可能找到。 毒是半夜的时候解的,药也是半夜熬,当场喝的。什么证据也没留下。 “那要不要把罗妈妈给撵出去?”刘妈妈问道。 云倾华摇头:“没必要,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走了一个罗妈妈,也会有别人进来。以其那样,还不如留着她,留意着就好。” 妈妈点点头,“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到。” 以云倾华的记忆,接下来段氏应该不会在做什么了吧!如果今世和前世的发展一样的话,云家会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去夫子庙上香。 “月圆呢?” 这丫头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总是心不在焉,闷闷不乐的,难道最近又受云璧珠的欺负了? 刘妈妈说道:“二小姐在东厢房,好像从知道宁少爷纳了江小姐之后,心情很是失落。”她尽量说的委婉,怕吓着她家小姐。 云倾华却是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小姐,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刘妈妈心里没底,大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话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云倾华不耐,“有什么话就说。” “宁家家主的事情在平阳闹得沸沸扬扬,二小姐自从知道他纳了江家小姐为妾之后,心情就变得很低落,经常独自呆坐,还偷偷流泪了呢!” 刘妈妈停了一会,见云倾华的脸色不善,壮着胆子说道:“大小姐,你说二小姐是不是喜欢上宁家的家主了?” 云倾华一愣,这才想起每次云月圆见到宁潇平的场景,她会不自然的脸红,羞怯,莫名的欢心。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了。” 当时,她还以为是云月圆少见生人的缘故,如今想来,那竟是少女对心仪男子的悸动。 云月圆很少走出云府,除了府上的兄弟和小厮,的确是没有见过府外的男子。刚出府就遇上了像宁潇平这样出色的男人,动心也实属正常。 云倾华叹了口气,枉她两世为人,也曾对一个男子动心过,也嫁过人,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妹妹春心萌动,有了心仪之人。 真是失败。 可若是别的男子也就算了,这个宁潇平是万不能做她妹夫的。 且先不说他已有妻室,还纳了一房妾室,云月圆嫁过去,也只有为妾的份。单就其品行,也是云倾华所不敢恭维。 如今宁家的流言满天飞,本以为宁潇平已经打消了纳云月圆为妾的念头。不曾想宁家是消停了,可云月圆自己倒惦记上人家了。 真是妾有意,郎无情,怎一个烦字了得? 云倾华道:“但愿月圆只是一时的心动,没有到情根深种的地步。” 刘妈妈给她倒了杯茶,说:“可不是吗?这宁少爷虽然看着一表人才。可谁曾想到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倒苦了我们家二小姐。” “如果没有定闲山庄之事,我也是不赞成月圆进入宁府的。云家的女子,岂有为人妾的道理。” 刘妈妈想说,其实以二小姐的出身,做宁府的妾也是绰绰有余了。可云倾华维护自己的妹妹,不想让她受委屈,也是情理之中。 但私心里,刘妈妈也不希望云月圆嫁给宁潇平这样的人为妾。 刘妈妈虽然对云月圆没多大的主仆情分。可说到底,云月圆也吃过她的奶,一口奶一份心,藕断了还连着丝呢! 云倾华叹了口气,道:“世间万般易解,唯情丝难断。这几天你帮我好好看着她吧!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刘妈妈点点,“我知道了。”心里却疑惑不已。 大小姐也不过是十三岁年纪,未曾谈及婚嫁,也未曾谈过情爱,怎么说起话来,像个有此经历的人一样啊? 自从这一病之后,她家大小姐的变化就太大了,大到她都怀疑这是不是她家原先的大小姐? 先是性子变得沉稳了,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变得不再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了,变得……怎么说…… 就好像她已经活了几十年,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都经历过一样。 可是,刘妈妈知道,她是真的云府大小姐。她家小姐是她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身上哪一处有个胎记哪一处有颗痣,她都清清楚楚,这的的确确就是云倾华。 也正因为她坚信这就是她家大小姐,所以她更无法解释她家小姐现在的变化。 “大小姐。” 冬晚嚷嚷着跑进来,手里还拿了几个荷包,献宝似的拿给云倾华看,期盼地问道:“大小姐,你看我绣的荷包怎么样?二小姐说我绣得可好了。” 云倾华拿过一个来看,针脚平整,绣样也看得出是什么,用来打赏下人是可以了。“不错,有进步。” “谢谢大小姐夸奖。嘻嘻!”这丫头笑得傻乎乎的。 云倾华道:“不过啊,你还少了点东西。” “少了什么?” “你得在荷包下面绣个‘云’字,这是云府的标记。” 打赏下人用的荷包,一般都是府里的绣娘所绣,或者由府里的丫鬟所绣。 为了避免私相授受的嫌疑,一般都会在荷包上绣上各府的标记,表示这荷包是主子打赏下人之物,并非私下传递。 冬晚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大小姐提醒。呵呵。” 云倾华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单纯。当初就是因为她单纯,看着可怜,才被刘妈妈挑中,让她伺候她。 云倾华想,如果她能一直这么单纯的活着,也未必是件坏事。 一百章 不要 云倾华走进东厢房的时候,云月圆正在对镜发呆。恬静的小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颜,再也没有了两个小酒窝。 “月圆。” 听到声音,云月圆转过头来,见是自己的姐姐,忙收拾了情绪迎了过来。“姐姐怎么来了?” 面上虽然很平静,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装的。 云倾华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问道:“听刘妈妈说,中午的时候你没吃午饭,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云月圆道:“只是这两天胃口不太好而已。” 云倾华当然知道她没有胃口是因为什么事,可云月圆不提,她也不会问。谁都有个隐私秘密,不好意思与别人分享。 “这是你绣的荷包吧!”云倾华拿起桌上的荷包,说道。 云月圆急切地夺了过去,甚为宝贝,手摸了又摸,还拍了拍上面没有的灰尘。 荷包很精致,柔软的缎面上用蚕丝线绣了并蒂莲。蚕丝线应该是上次她送她做衣裳的蚕丝线,花瓣偎依,相倚相扶。 这是云月圆为自己和宁潇平绣的并蒂莲吧!只是这一份感情,注定了是单相思。就算他们最终走到了一起,那也不是因为有感情。 云倾华笑道:“这花绣得很漂亮,能送给姐姐吗?” “啊?”云月圆似乎没想到云倾华会问自己要东西,舍不得手里的荷包,说:“姐姐,月圆再给你绣一个吧,这个,这个,这个绣得不太好。”她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一个借口。 云倾华笑了笑,也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道:“好,过两天你绣一个更漂亮一点的给我。” “好。” 云倾华站起身,说:“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去夫子庙上香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谢谢姐姐。”云月圆起身相送。 云倾华看着她的房间,除了必要的简单的东西,没有其他装饰,并无华丽之感。梳妆台上插了枝冬梅,成了这房间里亮慧眼的一景。 她记得,应该是在二月底的时候,云月圆房间的房顶就破了。也应该是在那时候,她才会认识云六。 很多事情因为她有前世的记忆,而提前了。 云倾华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云月圆的声音。“姐姐。” 云倾华转过头来,疑惑道:“还有事吗?” 云月圆秀气的眉头往中间聚拢,欲言未言,似是很纠结。 “是不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如果你愿意,可以说给姐姐听,姐姐会替你保密的。”云倾华说道。 听了此话,云月圆沉了口气,下定决心说道:“姐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姐姐。” “什么问题?” “姐姐,如果有一样东西,你非常喜欢。可是,这个东西已经有了主人。你还一定要得到这件东西吗?” 云倾华心里一惊,没想到云月圆会将宁潇平比喻成一件东西。 可是,云月圆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想从别人手里夺了那件东西,还是想跟别人分享那件东西呢? 无论是哪一种,云倾华都不希望她去碰那件东西。 所以云倾华如是说道:“月圆,如果是我,我不会要那件东西。” “为什么?”云月圆惊诈,她以为是云倾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又加重语气说:“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就算用我所有的东西交换,我也愿意。” 云倾华无奈的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问道:“月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吗?” “小时候?”云月圆不解,姐姐怎么会问他她小时候吃什么呢? 可是既然姐姐问了,她也如实的回答:“松子糕。” 云倾华又问:“那现在呢?” “现在,我更喜欢吃红豆饼。” 云倾华笑了笑,说:“这就是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未必就是现在最喜欢的。同样的道理,你现在最喜欢的,也未必是将来你最喜欢的,或者最适合你的。 月圆,你还小,你见过的东西还太少。世间最美之物何其多,你又何必执着于去跟别人抢一个东西呢? 而且,就算你得到了这个东西,他也未必完全属于你。” 云倾华尽量说得委婉,但寓意也明显。说:“就像一个男人一样,他已经有了妻子,如果你还要嫁给他,或者他千方百计要娶你,那一定带着目的性的。 一个带有目的性的东西到了你手里,你觉得,他还是你满心欢喜想要的吗?” 云倾华看着呆怔了的云月圆,她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残忍,毕竟让云月圆放弃的是她最喜欢的人。 可是,快刀斩乱麻,总比将来后悔的好。如果云月圆够聪明,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感情,这一关也未必过不了。 可如果云月圆硬是要做宁潇平的妾,她又能如何呢? “你好好想想吧!”云倾华说完,转身欲走出房间。 云月圆回过神来,急喊道:“姐姐。” 听到声音,云倾华停下脚步,头微微往后轻转,道:“还有疑问吗?” “姐姐,你知道的,是吗?” 云月圆问得很莫名,可云倾华却是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她转回头,看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只剩下枝桠的桃树,莞尔一笑。 “你是我妹妹,我怎会不知道呢!” 身后的声音更弱了,“那你……会笑话我吗?” 云倾华摇摇头,“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有一天,我也会遇到我爱的人,也许也会像你一样,茶饭不思,静坐痴恋。 可是月圆,姐姐是为你好才会跟你说。那人,绝非良配。” 云倾华说得很肯定,很坚决。就像前世,云月圆告诉她赵凉奕绝非良人一样。只不过,她把前世云月圆的话,又还给了今世的她。 因果循环,生世反复。云月圆这一关,也不知是缘是劫? 云月圆没有想到她姐姐说的话这么直白,这么直接。伤心的气息更浓了,头低得都快贴到下巴了。 云倾华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没有转身也没有出言安慰。她想留给云月圆最起码的尊严。 走出了房间,屋外很冷,云倾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秋书也是不解:“二小姐也真是的,怎会看上宁潇平这样的人呢?如今在平阳城,谁还想让自己的女儿与这样的人亲近。”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在你心里便是最好的。就算他做出什么世人所不容的事情来,你也会为他找借口。因为他是你爱的人。” 秋书听得似懂非懂,可她却是疑惑,小姐怎么说得好像她喜欢过别人似的? 一百零一章 何解 前世,云倾华因为太爱赵凉奕,所以对他种种欺骗都持以原谅的态度,甚至为他所犯的错误找了借口。 比如,赵凉奕没有如约归家,她会告诉自己,他在做大事,所以耽搁了时间。 再比如,赵凉奕给她带错了东西或者记错了什么话,她会告诉自己,他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忘记了。 如今想来,当初她竟这么蠢,蠢到如此作贱自己。 云倾华抬头望着天上云卷云舒,舒心一笑。暗暗自语:往事如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秋书,月圆见到的男子都没有你见到的多。宁潇平无论是从相貌,家世,还是从学识上来看,也算是人中龙凤,月圆心仪于他,也是情理之中。” 秋书摇头,“可是,宁公子的人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希望我今天这番话,她能够听得进去。否则,她以后的人生,真的很艰难。” 一个妾,在府里虽名为半个主子,但恐怕一个稍微有点身份的奴才都可以欺负。看看云府云青秀的生母就是最好的例子,陈姨娘被段氏压得死死的,连段氏身边的王妈妈都可以甩她脸色。 何况宁府还有个江灵芝,这个丫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吃宁潇平的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云月圆性子温顺,绝不是她的对手。 秋书也只能无奈的叹气,她只是一个奴才,还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 *** 弄春苑。 段氏正在看账本,王妈妈与茯苓正伺候云璧珠练字。字迹扭得像一只只的蝌蚪,勉强能看出个基本形状。 书桌的另一侧,已经磊了一层厚厚的纸张,都是云璧珠一早上的杰作。 “我不要写了,太烦人了。”云璧珠甩了手中的笔杆子,气道。 都练了一个上午了,她的手都酸了,可是母亲就是不让停。 段氏抬起头,瞥了女儿一眼,冷声道:“继续写。” “我不要。”云璧珠生气地站起身,小步跑到母亲面前,奶声气道:“母亲,我已经写了一个早上了。你看,我手都酸了。”说着,还把手臂伸到她面前。 段氏无奈的搁下手上的账本,语重心长道:“璧珠,母亲是为你好。你已经不小了,可你看看你写的字,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再继续这样下去,你会被云倾华比下去的。” “才不会呢,那个傻蛋的字,比我的还不如呢!” “原本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云璧珠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的?先生让我们写字,那傻蛋的字,我每次都见到,丑死了。” 段氏摇头,“宝贝女儿啊,那个傻蛋,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云倾华了。” 原本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自从上次云倾华写了封信回京城云府之后,云珅就一直在她面前夸耀那丫头的字迹清秀,沉稳。 后来,云珅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云倾华在定闲山庄时做了一幅画,画技精湛,功底深厚,绘得栩栩如生。 云珅出自书香世家,能入了他眼的东西可不多,能得他夸赞的也是寥寥无几。至少她嫁给他快十年了,她听到他夸人的字数就在十个手指之内。 他能夸了云倾华那丫头,说明那丫头确实有两把刷子。 云璧珠小脸一扭,傲娇道:“哼,我才不信呢!我现在就去找她,看看是不是真的。”说完,撒腿就要跑出去。 “我的小祖宗。”段氏忙拉住可她,阻道:“你忘了,你还在禁足呢!可不能让你父亲知道你又不守规矩了。” 云家以温良恭俭让治家,最是讲究守规矩。 长幼有序,恪己奉礼,安分守己,赏罚分明。每个人各司其职,做自己的事情,有错就罚,不能僭越。 云璧珠愤愤道:“又是禁足,母亲,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我都快闷死了。” “快了。你父亲罚你抄的家规,你还没抄完呢!” 眼下除夕就快到了,云珅总不能还把璧珠锁在院子里,不让她出门吃年夜饭拜年吧! 云璧珠苦拉着一张脸,说:“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写了,手好酸啊!” 段氏想了想,女儿已经写了几个时辰了,也的确该歇歇了。“好吧,让茯苓带你下去吃饭吧!” “耶,母亲最好了。”得了自由,云璧珠欢快的一像只小鸟一样,张开着翅膀飞过了落地罩。对身后母亲“慢点跑,小心摔着”的叮嘱置若罔闻。 段氏看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小女儿,带着宠溺地摇摇头。 等屋里只剩下了王妈妈和段氏两人。 王妈妈适时地说道:“夫人,如此看来,大小姐之前的确是一直在装傻骗人的。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会一直装下去。” 段氏也点点头,觉得王妈妈说的在理。云倾华这个女人,可真是了不起,竟然装傻骗人,而且还骗了那么久。 “桃鸳园还是什么都查不到吗?” 王妈妈点头,“罗妈妈传了话来,还是什么都查不到,连药渣也找不到,就好像她这毒凭空就消失了一样,太邪门了。” “都查了快半个月了,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就抹得干干净净了。”段氏如是说道。 可是,这种毒能制出来已是不易,解毒恐怕也不简单。 云倾华当时中毒已深,就算后来她发现自己中毒了,恐怕也无力解毒。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那几日都很正常,也并未出过府。 那是谁给她解毒了呢? 段氏想起了什么,问道:“会不会是老爷给那丫头找来的大夫给她解了毒?” 王妈妈也恍然大悟。“夫人,好像就是那个大夫来了之后,大小姐的毒就解了。也许真如夫人所说的那样,我明日就去问问这个大夫。” “嗯,切记,不能暴露了身份。” “我明白。” 如若真是云珅找来的那个大夫解了云倾华的毒,而这件事情到现在也是密而不发,应该是云珅有意的压了下来。 如果云珅是知道了云倾华中毒一事,那他会怀疑谁呢?段氏心里有些不确定,云珅的怀疑会不会落在她头上? 云珅此人,看着是个老实守规矩不知变通的老实人,实则是个深藏不漏的聪明人。他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官场沉浮,岂容木实。 段氏越想越害怕,万一云珅真的怀疑了她,暗里找人查她,那了怎么办? 一百零二章 愁钱 日子又过了一天,王妈妈特意跑了一趟云府外,去查云倾华的毒是否是云珅请来的大夫给解的? 可令她失望了,似乎什么也没有查到。 弄春苑里,段氏坐在罗汉床上,低头看账本。 听到王妈妈的诉说后,不解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既然不是大夫解的毒,那又是谁解的呢?” 王妈妈想:“会不会是汪大夫解的毒?” 给云倾华把过脉的就只有段氏请来的汪大夫,以及云珅请来的大夫。 既然不是后者,那应该就是前者了。 “不会。”段氏又摇头,坚信道:“那天我跟老爷一起去的桃鸳园,汪大夫确实是束手无策,否则也不会又从府外找了大夫来。” 那天在桃鸳园,她看得清清楚楚,云倾华直睡到了中午才醒来。 当时云珅还说要去如意苑请高大夫来给云倾华治病,结果被她阻拦了,才从府外请来了另一个大夫。 段氏说道:“这丫头不可能自己解毒,我们又不知道她是如何解了毒,难道说这中间,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事?” 王妈妈道:“夫人,会不会是老爷暗中找人给大小姐解了毒?” 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段氏也点头,“也许真的是老爷暗中找人给她解了毒,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罢了。既然他不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是。” 这几天,段氏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去桃鸳园找云倾华的晦气,争怕在云珅面前露出什么破绽来,让他起疑。 她仔细观察过云珅看她的神情,以及对她的态度,不像是怀疑了她的样子。 段氏愤愤道:“没想到这丫头的命这么硬,都已经给她准备好棺材了她都不死。” “夫人莫急,时间还长着呢!” “也是,我就不信,连一个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段氏喝了口茶,道:“你去告诉木耳,时刻监视云倾华,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 王妈妈应下,“是。” 段氏继续看账本,越看越烦躁。云倾华如何解毒的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有,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被云倾华摆了一道,府里下人的冬衣是不得不发了。可她之前已经把那部分的钱拿去买首饰衣裳了,现在从哪里抠下这么一大笔银子补这个窟窿呢? 真是个麻烦啊! *** 桃鸳园。 云倾华歪坐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噼啪”声响。 最近的事情可真是多,又是中毒,又是赴宴,赴宴又闹出了事来,如今刚解决了一个高三郎的问题,端木凌的问题又来了。 今天就是端木凌来追债的日子,可二十万两银子,她上哪找去啊? 秋书端了茶进来,给她倒了一杯。见她虽然是闭着眼睛,但眉目紧簇,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问道:“大小姐可是在想世子爷的事?” 云倾华睁开眼睛,接过她递的茶,笑说:“你如今是越发的聪明了,连我在想什么都猜得出来。” 秋书惶恐地低下头来:“对不起大小姐,是我僭越了,我不该妄自揣测主子的意思。” 这要是严重的话,是会被赶出府去的。 云倾华无所谓,心里通透是好事,但不应该说出来。就像她也会揣测云珅和段氏的心思一样,但不会对别人诉说。 “无妨,你要是跟冬晚一样脑子简单的,我还辛苦呢!” 秋书松了一口气,“谢大小姐不罚之恩。大小姐可想到了筹这二十万两银子的法子?” 云倾华不答反问:“你就不好奇,我怎么会欠了世子爷二十万两银子?” ‘好奇啊,老早就想问了。大小姐一直都是在她们的视线之内,是怎么跟京城的小霸王勾搭上的,还欠下了巨债?’……可秋书不敢问啊,大小姐也不是原来的大小姐了。 “大小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说起来也真是荒唐,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欠了他这么多银子的。” “啊?”秋书被自家主子的话吓到了,难不成大小姐被那个小霸王给讹上了? 云倾华是真不记得这二十万两银子都是什么债。用端木凌的解释,这其中包括那瓶玉露膏的钱,还有他帮她解毒的药费,人工费,怎么加起来也没那么多啊? 哎,当时答应还的时候爽快,现在可就发愁了。 秋书建议:“大小姐,要不然咱们把这事告诉老爷吧,老爷总会有办法的。” “不行。” 云珅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大女儿被自己的枕边人下毒的事,段氏再不济,也是他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在府里也有一定的地位。她不想让父亲为难。 而且,她也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因为牵扯到了端定世子。一个不小心,都可能捅到京中,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秋书为难了,“那怎么办?以世子爷的性子,要是到时候还不上钱,还不知道他怎么闹腾呢!” 会不会把小姐丢到乱葬岗去啊?秋书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云倾华也为难啊!“要是丢到乱葬岗去,就能一笔勾销,那我也考虑考虑。” “啊?”秋书又一次被吓到了,大小姐怎么口味越来越重了? 云倾华却在琢磨,此事不能告诉父亲,京城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难道要让她去借吗?可是在平阳,她能找谁借啊? 宁潇潇?不可能。 以宁家人的行事作风,没有利益的买卖是不会做的。买卖是双方的事,一旦做了,可不是她说终止就能终止的了。 夏婷?也不可能。她如今正把她当情敌呢! 魏静柔和李堇倒是有钱,但是不熟。 其他的,她也不认识谁了。 云倾华突然想到了如意苑,如意苑里的那位应该是个有钱的金主。看他的举止做派,自内而外散发的尊贵,家世定是显赫。 可是,她是不想与如意苑再有什么瓜葛了。能有多远躲多远。 秋书又出主意,“大小姐,要不然你跑吧!” 云倾华瞥了她一要……‘跑?端木家有周国最大的情报网,她两条腿还没跑出平阳城,恐怕就英勇落网了。’ 嗯,不过想想,其实跑也是个办法。但得好好想想怎么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一百零三章 相思病 夜凉如水。 端定侯府里灯火通明,了无人声。 端木凌仰躺在贵妃榻上,晃悠着两条长腿,细数横梁上的细纹。这是他从小最喜欢做的事,用老侯爷的话说,这样可以练他的定力,眼力。 这端木家训练人的的方式,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其实,老侯爷只是想让他安分点,少出去惹事,就给他限定,他要是能把横梁上的纹路给数得一条不差,他就不再限制他的行动。 结果端木凌这个妖怪仅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真的这么仰躺着就把横梁上的纹路给数得一根不差。惊得老侯爷直呼“谁生的怪胎?” 端定侯爷抖了抖胡子,说:“爹,他是我生的怪胎,我也是你生的。” 八下走了进来,见他家爷又在发呆了,无奈的叹了口气。爷最近经常这样,一躺下就不说话,也不出去玩了,魂都跟丢了似的。 “爷,咱们明天出去玩吧!听说西街又有一个王八羔子打媳妇了。” 某人闷闷的传来声音,“不去。” “爷,那负心汉打得可厉害了,都把她媳妇打得孩子都没了。” “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干嘛要去管啊?他媳妇要是不想跟他过了,就去报官。现在是讲究律法的社会,咱们不能私下解决,你懂不懂啊?” “啊?”八下一下子没从他的思维中转过来。 京城小霸王跟他讲律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京城小霸王说不管闲事,那他还能活到现在? 八下以为他是生病了,脑子坏掉了,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疑惑:“没发烧啊!” “去,你才有病呢!”端木凌甩掉他的手。 八下讪讪收回手,说:“爷,自你从云府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看来老侯爷说的是对的,你喜欢上云大小姐了。” 端木凌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是喜欢?你又没有喜欢过人。” “爷,我就是想喜欢也没人啊!书中都是这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爷你现在的状况,明显就是得了相思病。” 是吗? 应该不是,他只是不能接受他京城小霸王竟然被一个小女娃嫌弃而已。 嗯,对,一定是这样。 他好像要证明自己不是得了相思病似的,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哪来的闲工夫相思? “爷,你去哪?”八下在身后问道。 “教训那王八羔子去。” “啊?”八下赶紧跟了过去,“你不是说不管闲事的吗?” “本少爷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再说,这种话怎么可能是本少爷说的?” 八下结舌,那刚才说这话的是妖怪啊? *** 腊月二十七,是云家去夫子庙上香还愿的日子。 这是平阳的习俗,每年在接近春节的这几天,家家户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会全家出动前往夫子庙上香许愿还愿。 一来是求佑家人身体康健,生意兴隆,寻觅姻缘,仕途坦顺。二来也是来还愿的,当然还愿是得捐点香油钱。 云府整整排了四辆马车,小厮丫鬟车夫护院,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人。 这只是明处的,暗处的还有多少人还不知道呢!浩浩荡荡的驶出三里街,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云倾华的马车落在最后面,前面第一辆自然是云府的主人云珅和段氏,第二辆则是赵凉奕,第三辆是云府的小少爷们,第四辆则是云府的小姐们。 马车里,云倾华和云月圆坐一侧,云青秀和云璧珠坐一侧。 云璧珠一脸不善的看着云倾华,脸上想吃人的表情展露无疑。要不是这个傻蛋,她也不会被父亲罚以禁足之责,还被罚抄家规。 “哼。” 云倾华觉得好笑,这云璧珠被关了这么多天,一点教训也没有吸取到,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骄傲做派。 云璧珠见云倾华一副看跳梁小丑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父亲都夸她的。“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写的字就跟鸡爪子一样,丑死了。” 云倾华觉得莫名其妙,她生气跟她的字有毛关系啊?“六妹在说什么,姐姐很是不懂。” “你少跟我装傻,哼,别以为父亲夸了你两句,你就得意洋洋。要知道,我才是父亲最喜爱的女儿,我想要什么,父亲就会给我什么,包括你那几百万两的嫁妆。” 最后一句话,惹得车内其他人都惊讶不已。 段氏想霸占云倾华的嫁妆众人皆知,但都没有谁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该说云璧珠是心思单纯呢,还是童言无忌,竟然说得毫不避讳。 想想也可笑,段氏极力的想维持这层窗户纸不破,可她女儿倒好,专拆她的台。 云倾华嘴角邪笑,‘本姑娘的嫁妆,你老娘都拿不了,你有什么本事拿走?’ “你笑什么笑,到时候你一个穷光蛋,看你怎么哭?”云璧珠气道,她讨厌极了这个傻蛋的笑容,那分明就是嘲笑。 凭什么她一个死了娘的傻蛋敢嘲笑她? 云倾华的笑容又变得云淡风轻,说:“六妹,我可不是在笑你。你既然喜欢我的嫁妆,就跟父亲说一声,父亲若是让我给,我二话不说马上给。” “哼,你少害我,你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我跟父亲说了,父亲就会骂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哈哈,看来父亲禁你足是对的了,瞧六妹现在都变聪明了。” “你。”云璧珠结舌,气得瞪了两只眼珠子。禁足这件事简直就是她的耻辱。 云璧珠现在恨极了母亲,为什么母亲宁愿选择禁她足,也不愿意让她去桃鸳园住?比起禁足,她宁愿选择去跟这个傻蛋住。 云倾华继续说道:“听说父亲让你学字,想必这家规抄了几遍了了,也应该背熟了吧!这车上实在是太嫩了,不如六妹背来听听,也好解解乏。” “你说什么?”云璧珠更怒了。竟然要让她当众背出来,还当解乏,哼,当她是耍猴的吗?“云倾华你别欺人太甚。” “六妹这说的是哪的话,该不会六妹抄了这么多,一个字都没记住吧?” “你。”云璧珠又一次结舌。 还真让云倾华说对了。罚抄罚抄,云璧珠就真的依葫芦画瓢,照抄字句而已,根本就不记得一字一语,更别说是理解那意思了。 云璧珠气得满脸通红,觉得云倾华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于她,既气愤又丢脸,真想消失了才好。 哼,斗嘴斗不过人家,三十六计,她走还不行吗?“停车。” 车轮子咕噜噜的转了几圈之后,停了下来。 云璧珠掀开车帘子,小腿一蹬就跳了下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跑去前面一辆车跟云珅和段氏同乘了。 云倾华暗自摇头,云璧珠一个小屁孩,在斗嘴上,也许在以前,她会占上风。但对于重生之后的云倾华来说,‘哼,你太嫩了。’ 一百零四章 手笼 云青秀见云璧珠走了,独自坐在那里,觉得很尴尬。 她平时就是跟在云璧珠后面的,跟云倾华和云月圆也不往来和交谈。可以说她们四姐妹就分成两派,一派是云倾华和云月圆,另一派则是云青秀和云璧珠。 如今云青秀这一派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她又不可能像云璧珠那样甩手就下车,到前面去。那样恐怕段氏会把她又打回来,到时更丢脸。 可她面前坐的人是云倾华,这个让人觉得越来越可怕的嫡长女,她心里竟生出了害怕之感。两只手搅来搅去,低着头暗自祈祷,希望目的地快点到达。 可马车还没有出城门,到达夫子庙也起码还有半个时辰。 云倾华见她一副明明心中害怕却又强装镇定、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云青秀尽自己所有的心思讨好段氏和云璧珠,可她们似乎并不买她的情。 “手冷吗?”云倾华问道。 云青秀以为云倾华是在跟云月圆说话,等了很久也没听到云月圆回答,疑惑的抬起头来,不想却撞进云倾华微笑和询问的双眸里。“嗯?” 云倾华从自己的背后拿出一个手笼递给她,说:“暖暖手吧,瞧你的手,都冻得发红了。” 蓝色毛边的手笼,中间绣着绽放的雏菊,是云青秀喜欢的花色。 “大姐,这……”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吗? 后面的话,云青秀却是没有勇气问出口。若这手笼不过是云倾华随手给她的,并非特意,岂不更丢脸。 可她的手的确很冷,段氏也不可能花几两银子给她买冬天的手笼暖手之用。刚才在车上,四人中独独她的手是露在外面的,其他三人都缩在手笼里,说不羡慕是假的。 同样是庶出,云月圆不仅穿得光鲜亮丽,珠花点缀,暖和精神。而她,身上的衣裳都还是去年的,更别说冰冷麻木的双手。 云倾华手里的手笼,她不仅喜欢,而且需用。 有时候她真不甘心,为什么她的生母是陈姨娘。哪怕让她与云月圆互换身份,她也愿意。 云倾华知道云青秀心里的纠结和犹豫,将手笼放到她膝上,说:“拿着吧!还没出城门,离夫子庙还远着呢!” “谢谢大姐。”云青秀拿了手笼,毛绒绒的手笼触到肌肤,传来阵阵暖意,心也跟着温暖。 云倾华见她穿的明显显紧的衣裳,问道:“我记得我送了你两匹料子,怎么还穿旧衣裳?” 难道是段氏和云璧珠又抢了去? “大姐送的料子太好了,我,我不舍得穿。”云青秀低着头说道。 那两匹料子,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喜欢的了,她还想留着等出嫁的时候,再裁了做两件衣裳,为自己添箱。 云倾华点头,情况应该就是如云青秀说的一样。 有了云珅的警告,段氏和云璧珠应该是不敢张手要的。如果她们真的拿去了,也早就迫不及待地裁成衣裳穿上了。 云月圆劝道:“四妹,大姐送你的,你就穿上吧!你看你身上的衣裳,都小了,穿着也难受。” 云倾华附和道:“你二姐说的是,送你的你就穿上吧!明年我还会送你新的,不要舍不得。” “真的吗?”云青秀急急而又惊喜的问道。问完之后方才察觉自己太失态了,哪能表现的那么明显啊? 云倾华笑了笑,并没有责备她,说:“真的,大姐不会骗你。等你出嫁的时候,大姐还会为你添一份丰厚的嫁妆。” 云青秀虽然极力的镇定,但是眼角的飞扬是怎么也掩藏不住她的兴奋和开心。 但她也明白,云倾华此举的目的,不过是想利用她当她在段氏身边的耳目而已。这后宅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没有无头无尾的帮助。 一切,唯‘利益’二字而已。 云青秀敛去脸上的笑容,说:“大姐,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我娘……” “我明白。”云倾华道:“你也别多想,你的无奈我也清楚,就真的只是想送你东西而已。你可知道陈姨娘的状况?” 云青秀摇摇头,她哪里能知道自己生母的情况?陈姨娘只是一个妾,她连叫一声娘的资格都没有。 段氏也不可能关心一个婢女的死活,云珅就更不会。 陈姨娘因为身体不好,并没有随云珅一起到平阳,而是留在京中。因为时常吃药,性命就掌握在了段氏的手里。即便不是因为病,陈姨娘也只能被段氏死死压着,谁让她是妾呢!连个受点宠的奴才都不如。 云青秀不敢跟云倾华走得太近,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她要保住自己生母的性命。不然,段氏一旦知道她跟云倾华站在了一起,断了陈姨娘的药,陈姨娘就别想活命。 云倾华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陈姨娘吉人自有天相,府里又有祖奶奶,不会有什么事的。 前些天,我给祖奶奶去了信,也顺便问了陈姨娘的身体状况。如果没有意外,过了年,祖奶奶的信就会传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真的吗?”云青秀又急急问道,眼里带着期盼和惊喜。她怨陈姨娘不假,可怨归怨,那终究是自己的生母啊! “真的。”云倾华在写给老太君的信里,的确问到了陈姨娘的情况。 云青秀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大姐,大姐的恩情,妹妹来日一定报答。” 云倾华酸涩的叹了口气,浓雾重重的后宅里,哪有什么单纯的感情。不过是今日你施舍于我,明日我报答与你。今日你得罪了我,明日我加倍折磨你罢了。 “你不用谢我,说到底,你和月圆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前世,她蔑视了身边的姐妹情义,落得个惨死的下场。重活一世,不管前路如何,最起码,能做到无愧于心。 云月圆和云青秀两人双双垂下头来,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在暗自高兴? 云倾华挑开了车帘子,望向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 有百姓对她们指指点点,“哎,这是谁家的马车啊,这么大的阵仗,都赶上皇帝出宫了。” “切,你知道什么呀?皇帝出宫,那是文武百官簇拥,宫女太监伺候,禁卫军护送,少说也有几千人啊!” “哎,这说的,好像你见过皇帝出宫似的。” “我……我没见过,但说书的不都是这么讲的吗?” “切。不懂装什么脸大?” “嘿,我是没见过皇帝出宫,但最起码我也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谁的啊?” “你瞎呀,那马车上不是明明挂着牌子的吗?当然是当朝礼部侍郎云大人的马车。” “我……我不识字。” “哈哈哈………” 马车外,传来了热闹的笑声,以及羡慕的声音。车内,云倾华也是勾起了嘴角,嫣然一笑。 一百零五章 夫子庙 马车咕噜噜前行,因走的是官道,也还算平稳。众人在摇头晃脑的颠簸中,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夫子庙。 平阳的这座夫子庙原本只是一间小小的寺庙,进出就是一间庙房而已,连个方便的地方都没有。当时也只有一个庙祝,负责管理这小庙和解签。 后来,周国建国,端木家成了功臣,朝廷才开始大修这座夫子庙。等平阳又出了一个礼部侍郎,这座夫子庙在乡绅士族的合力下,又扩建了一番,成了今日宏伟景象,更引来了邻里的学子。 平阳的夫子庙,一夜成名。 如今这座寺庙,已经是庙堂高建,阔地百里,亭台楼阁,香火鼎盛,人满为患。庙里更有道者诵经讲禅,为世人解惑。 临近除夕,前来烧香的人络绎不绝,三三两两,耳语轻笑。且今日暖阳和煦,无风无雪,正当心情大好。 “好气派啊!”云月圆看着前面的登台高阶,铁柱朱门,由衷的敬畏。 前头云璧珠已经跳下了车,凉凉道:“切,见识短,这有什么好看的,比长安的泰音寺差得远了。” 云月圆本就没见过多大的世面,被说了个满脸通红,羞得低下头来不敢再言。 云倾华看向一身锦缎的赵凉奕,果然见到他还未隐去的皱眉。他应该是看不惯云璧珠这样咄咄逼人的行径吧!又或者,他是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璧珠,住嘴。”云珅喝道:“如此重地,怎可肆言?” “我……”云璧珠待想再说什么,段氏却在她背后轻捏了一下,示意她莫要再多言。云璧珠也只好作罢。心里对于云月圆却又更恨了几分。 不过是拿了她一件衣裳,父亲就重罚于她。又是罚抄家规又是禁足的,现在又是因为她被父亲当众责骂,真是丢脸。 ‘哼,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云璧珠愤愤的看着低头不语的人。 云珅适时的缓和此时尴尬的气氛,笑说:“赵公子,这就是平阳的夫子庙,公子请移步殿内。” 赵凉奕微点头,“是个不错之地。平阳出才子,这么一座壮阔宏伟的庙宇,也不比长安的泰音寺逊色多少。平阳不仅人杰地灵,而且富庶有余。” 若不是富庶有余,哪来的钱财修缮这么宏伟的庙宇。 就他所知的宁家的宁潇平,刘家的刘知远,还有李萧恩,魏大富,都是周国赫赫有名的商贾之家,其财富不可估量,而且这些人都出自平阳。 云珅并没有接下他的话,能得他的赞扬,未必是好事。毕竟,这些富庶又不是他的。“赵公子,今日香客很多,小心行走。” “嗯,走吧!”赵凉奕踏步,率先上了台阶。 云倾华是第一次来夫子庙,前世因为行走不便,她并未跟来。 轮番上了香,行礼叩拜,才算完成。 有负责看守夫子庙的小童穿着道袍走了过来,问道:“几位施主,夫子庙景色怡人,可想前往观赏一番?” 云珅看向赵凉奕,赵凉奕点点头。方说道:“那就去看看吧!” “施主这边请。”小童领了云珅和赵凉奕,以及云思翎云思羽云思帆三兄弟出了殿门,女眷自然是不宜跟去的。 男人去聊天,女人自然要留下来捐香油钱。 段氏很是大方,足足捐了五百两银子。 云倾华纳闷,以段氏的性子,捐个五十两还说的过去,捐个一百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可她竟然捐了五百两,她脑子变傻了?摆阔? 捐完钱,段氏吩咐身后的众女眷,“你们若想四处走走,那就去吧!切记,午时之前一定要回来。” “是。” 今日夫子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谁不想四处看看啊! 云月圆走了过来,说:“姐姐,咱们去求签吧!” 大殿的另一侧,摆了一张长桌,长桌上放了签桶。人们摇出签条后,则拿着签条到殿外,有专门的庙祝为他们解签。 “你自己去玩吧,这里香火太盛,我出去透透气。” “啊……”云月圆失望道:“哦,那我去了。” “嗯。”见她已走了,云倾华一个人走出了大殿,往右边的小径上走去。 云倾华对身边的夏雨说道:“你也去玩吧,我看你早就按耐不住了。” 她这一次出来,带的是夏雨,她也需要好好磨练一番。 “真的?”夏雨得了恩赐,可高兴了,恨不得跳起来。 云倾华点头,“真的,去吧!不过午时之前,必须回来。” “是,大小姐。”说完,跑了。 云倾华无奈一笑,虽然夏雨的年龄比她大,可是心急粗心。如果换是秋书,她会再问‘大小姐,你真的不需要我陪?’ 求签这样的事情她如今已经不感兴趣了,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张虚无缥缈的签条上,实在没有意义。 况且就算签条上说的是真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里的劫数,逃也逃不掉,又何必先知,徒增烦恼呢! 她知道自己活不活三十岁,这不就是老天早已为她命定的劫数了吗? 云倾华漫无目的地踱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里淡淡的香火味,以及渐渐隐去的吵闹之声。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心结得解,自然怡情舒畅。 行到一处小径上,此处四周一片荒芜,故无人走过,因而清静。云倾华也是因为这里清静,才会来到这里。 有个穿小厮服饰的青年小伙走过来,行至云倾华面前站定,双手抱拳,躬身朗声说道:“小人见过云小姐。云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云倾华皱眉,这人她未曾见过,应该也不会认识他的主人。况且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的主人想必也是身份不凡。 “敢问,你的主人是……” “小姐无须多虑,我家主人并没有恶意。” 这是变相的不说他主人是谁了,云倾华腹诽,恶人的脸上也不会写‘恶人’俩个字啊!“我若不想去呢?” “那小人只好得罪了。”他说得不卑不亢。 云倾华相信他说的话。此人虽然身材娇小,但臂膀有力,抱拳时手背上的青筋惯性紧绷。胸脯随着呼吸起伏,说明他力大无穷。 上身虽然前倾低头,但腰盘硬挺,双腿适度张开,走路掷地有声,不拖泥带水。说明他会武功。 一个会武功的人出现在这座夫子庙里,又是以抱拳这样的方式行礼,他应该是个军人。 如今的平阳城中,一个军人的主子,唯有…… 云倾华道:“前面带路吧!” 来人一愣,还以为要来硬的呢!没想到这么轻松的就完成任务了。 来之前主子可是交代过的,如果好言相劝不成,那就直接扛在肩上带过去。 看来小主子的眼光不错,这女人模样也看得过去,最重要的是遇事临危不惧,冷静果断。 一百零六章 老将军 云倾华一路忐忑的向目的地走去,虽然心里认为要去见的是那人,可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万一不是那人呢? 眼看前面一片结了冰的湖面上,有一个人在垂钓,旁边放了一张矮桌,矮桌上的茶正煮得冒着热气。 云倾华有些后悔,她刚才不应该那么自信的。她应该先遣人告知父亲,或者在路上做点记号什么的。万一她碰到的真的是坏人,家人也能找得到她。 可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后悔又有何用?只能随机应变吧! 眼前的人越来越近,黑色的斗篷从脖子上一直沿着后背垂到地面,看不出他衣裳的颜色。但从他花白的头发来看,是个老者。 他坐得很悠闲,鱼竿用固定的架子固定在地面上,他则一面盯着前方一面喝茶。 行至距他三步之外,两人停了下来,青年小伙同样抱拳行礼,腰杆比刚才向云倾华行礼时略低,显示了对他主子的尊重。 “老爷,人带来了。” “嗯。”沉沉的一个鼻音从前面传来。 未见其人,光听一个鼻音,就已经显示出了他的胸中气势。周身散发的凛戾之气,让人不寒而栗,不怒而威。 “丫头,到前面来。” 云倾华闻声,迈步走到他的面前。现在的她,心里已经不害怕了。 老者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目光如炬。她在看他,他也在打量着她。 云倾华屈身,行了一个君臣礼,“臣女云倾华,见过端定老侯爷。” “好。不卑不亢,不焦不燥,气定神闲。目光清澈,心平气和,沉稳有素。是个不错的女娃。” 怪不得能入了他那孙儿的眼,这女娃,他也喜欢。“起来吧!” “谢老侯爷。”云倾华起身,对于他刚才无缘无故的一番赞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侯爷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道:“坐吧,陪我老头子说说话。” 若是旁人,云倾华定会推辞一番。可若是对于老侯爷,推辞反而是无礼。军人没有那么多规矩,他们讲究的是速度,是效率,是服从。 他们说坐,那就是坐,不容反抗。云倾华说道:“多谢老侯爷赐坐。” 云倾华坐定,笑问:“不知老侯爷唤倾华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老侯爷望着前方,说:“我老头子大冷天的在这钓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正好,你闯进了我的地盘,就抓来陪我老头子聊聊天了。” 云倾华愕然。暗诽‘知道是大冷天,那你还出来钓个鬼子的鱼?还有,什么叫无人陪你聊天,那站在你身后的那么一个大活人难道是鬼啊?’ “倾华能陪老侯爷聊天,是倾华的福气。” 老侯爷偏头,斜眼看她,“你心里难道不是在骂我?” “啊?”云倾华一惊,暗想姜果然是老的辣,查人言语,观人神色,探人内心。 “倾华不敢。不过倾华好奇,老侯爷找倾华前来,当真是因为倾华误入贵地吗?” “哈哈哈。”老侯爷爽朗一笑,说:“小丫头。好奇心已经害了你一次,你还敢好奇啊?” 看来,云府已经在端木家的监控之中了,也或者说端木家也在保护赵凉奕。这赵凉奕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劳动周国第一情报家族的保护? 莫非,赵凉奕也是个什么侯爷? 云倾华笑道:“古人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明知道前面凶险,却还是因为好奇往前冲去,总想着或许有个奇迹,见到的是宝藏。此乃人之本性,倾华并非无欲无求之人,自然也不例外。” “哈哈,你个小女娃倒也有意思。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跟我个老头子似的。” “倾华若是寻常的小女孩,老侯爷也不会对我感兴趣不是。” 老侯爷的眼角跳了跳,这会轮到他好奇了。“那你倒说说,我为何会找你?” 云倾华倒了杯茶,递给老侯爷,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尝,茶香怡人。 这茶,可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喝到呢!连云府都没有。 见鱼竿动了一下,却不见老侯爷有要收线的意思,心想可能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 她说道:“老侯爷刚才也说了,这是大冷天。大冷天里出来钓鱼,固然是别有一番情调。不过老侯爷是军人,应该不会有这闲情。” “嗯,你说的对,继续。” “你身后的军爷,应该是在前面一直等着我的。因为如果他是负责巡逻的士兵,鞋面上一定沾了不少的泥土。而他的鞋面上,只沾染了一点点,应该是刚才与我一道来时留下的。” 此处是平坦的地面,早上太阳出来后,地上的雪融化成水,渗到地面上,水与土交融就形成泥。人若是走在上面,必留下淤泥。这也是为什么此处无人来的原因之一。 云倾华行到此处,如果不是巡逻的人发现的她,自然也就没有‘误入贵地’之说。唯一的解释就是,老侯爷进来之前,就让人在外面等她。 可他是怎么肯定,她一定会来这里的呢? 老侯爷赞赏的点头,不愧是自己孙子看上的人,果然够聪明,观察细致入微,一语中的。“还有吗?” “这茶,是今年的秋茶,产自云南,一年也就那么几两。虽然味道比不上春茶,但也是新的。 夫子庙虽然香火鼎盛,但想必这茶,他是有钱也买不到。以老侯爷军人的秉性,应该也不至于来一趟夫子庙,就自个带了茶来。 所以,倾华只能厚颜的认为,你是用来待客的。而此处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并无其他人的脚印。所以,我大胆的认为,你等的客人,是臣女。” 云倾华见他不说话,面露赞赏,继续说道:“老侯爷名为出来钓鱼,可是只有鱼竿没有鱼篓。所以,老侯爷的目的并非是钓鱼。” 一个目的不是钓鱼的人却在这里钓鱼,只能说明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等人。 可云倾华也是不明白,她有那么重要吗?竟劳动端定老侯爷亲自邀约,还以贵茶相待?她云倾华的面子有那么大吗? “哎。”老侯爷叹了口气,说:“你的确聪明,可惜……” 云珅短短几年就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也不全是圣上的提拔,他也的确是有本事。 能教出这样一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儿,不辱书香门第之名。 可惜,这女娃红颜薄命。 以她这份聪明和智慧,在深宅大院里,一定能成为孙儿的贤内助。到时候,内定外安,何愁大事不成? 虽说十几年的时间也是绰绰有余,可他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孙子承受中年丧偶之苦啊! 一百零七章 钓鱼 老侯爷问道:“你不恨吗?” 云倾华淡然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轻轻松松的与人聊天。无关算计,无关猜忌。就像一个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他们可以谈天说地,可以互诉衷肠。 “老实说,刚醒来那会,倾华的确恨。恨老天不公,恨人心险恶。 可是自从见了赵公子之后,倾华反而不恨了。 世间之事,有失必有得,得失均衡。如果这是我命里必有的一劫,不是赵公子,也会是别人。再说,没有这一劫,也不会有今日倾华的成长。” 她若不成长,拿什么保护她的妹妹和弟弟? 前世,她逃不掉这一劫,今世她仍是逃不掉。相较于前世,今世她已经算幸运了,至少今世比前世可以多活个五年。 老侯爷佩服道:“能有如此宽容和博大的胸襟,连老头子我都佩服。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云倾华摇头,见他身旁的鱼竿又动了动。 老侯爷又问:“那你可想知道?” 云倾华笑道:“老侯爷,你可别害我,我的小命现在可真的就是小命了。在一个地方犯一次错误,可以说是失误。要是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那可就是蠢了。” 老侯爷听完一愣,而后也是哈哈大笑,“你这女娃,我喜欢,哈哈哈。不过丫头,你是对的,有些好奇心,还是收起来的好。时候到了,你不用特意探知,也会知道。” 这女娃不仅聪明,说话也有趣。怪不得能跟他的那个孙子臭味相投。嗯?不是臭味相投,是志趣相投。 话说,他那孙子这几日也是老实,竟然没有出府去惹事,整天窝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云倾华满头黑线,她可不想被侯门这样的豪门大户的人给‘喜欢’上。 倒不是因为怕自己会被这老侯爷拉去做端木家的媳妇,因为她知道,老侯爷也不会这么做。 一个知道了命数的女人,谁会傻到娶啊!除非是贪图她家的嫁妆,或者打了半辈子光棍准备入土的人。 可端木家既然能支撑周国最大的情报网,那肯定是不缺钱的。 当然,也不可能缺媳妇,上赶着嫁进端木家的女人多的是。 老侯爷专门在她出门的时候,找了处地方私下见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这一次见面,肯定是有目的的。 不过老侯爷也说得对,赵凉奕的身份,不必特意探知。同在一个京城里,她就不信他能瞒一辈子? 就像你找一个东西,找了半天,死活找不到。等到你放弃寻找的时候,它就会自己长了脚似的,自个蹦出来了。 此时,鱼竿又动了。 云倾华问道:“老侯爷,我见鱼竿已经动了好几次了,想必是鱼已经上钩,你为何不收线呢?” 结了冰的湖中央,被凿出一个小洞来。鱼竿的尽头,线就是伸进这小洞里,等待着鱼的到来。 老侯爷笑了笑,说:“小女娃,你刚才的桩桩件件说的都对,唯有一件你是说错了。我不是来钓鱼的,我是来喂鱼的。” 云倾华心里一惊,迅速明白过来。 这里是夫子庙,虽然不是佛门清静之地。但也是供奉了神像,燃了香火,是积德行善之处,怎可杀生? 这鱼钩上,应该是绑了鱼食,供湖里的鱼食用的吧! 云倾华起身,躬身歉道:“是倾华目光短浅,以粗薄之识,妄议老侯爷的善心。倾华在此,跟老侯爷道歉。” “无妨。”老侯爷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说:“坐着吧!你刚才所说的,也没错。今天就当是为你上了一课,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事情的真相。” 云倾华不解,老侯爷何出此言? 老侯爷继续说道:“你的确聪明,可终究是年纪太小,见过的东西太少。等再过几年,你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到的也多了,也就明白了我老头子的话。” “倾华谢老侯爷的教诲。”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莫让家人担心。” 云倾华起身,又是行了一礼,“倾华告退。” 老侯爷说的也在理,加上前世,她活的也不比老侯爷长。比起老侯爷挥戟疆场,明争暗斗,戎马了大半生,她的见识终究是太浅了。 *** 等云倾华走后,有一身披藏蓝色斗篷的人,不知从何出走了出来。行至老侯爷面前站定,行了一礼。 “外祖父。” 老侯爷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云倾华刚坐的座位,说:“坐吧!” 藏蓝色斗篷的人依言坐下,又取了新的杯子倒茶,动作娴熟,优雅自如,活像一个动态的艺术品。 老侯爷问:“她刚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心思玲珑,颇有城府。”藏蓝色斗篷的人递给他一杯茶,说道:“没想到,孙儿与她几次见面,都不比今日收获的多。” “炜儿,同样的一句话,外祖父也送给你。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就好比你当初罚她,实则是在救她。同样的,她在你面前隐藏性情,也是为了让你轻视她。” 赵炜点头道:“孙儿受教了。” 那夜她看到那等事,即便他饶过她,随他前来平阳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若不是以“一个五十鞭之后,生死由命”的理由让她自生自灭,只怕就算当时他放过她,他的人也不会让她见到明日的太阳。 后来她中毒,他深知是自己的人为了保住秘密而为,可他最后还是默许端木凌带着高大夫前去为她解毒。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云珅的女儿,他在云府的这期间,她还不能死。更有一重原因,便是她真的是无辜的。 云府的段氏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为了谋夺她的嫁妆和云府长嫡的地位,不惜数次谋害云府的嫡长女。 云倾华就算没有他,以她当时的性子,早晚也有生死一劫。 老侯爷说道:“记住我的话了便好。好好修养身体,才能细水长流。要知道没有一个好身体,纵使你有万般谋算也无济于事。这一次你就当个教训。 京城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虽然你离开,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但重要的东西都在。” 赵炜恭敬道:“多谢外祖父为孙儿筹谋,孙儿受此教训,一定不会再犯。” 老侯爷笑了笑,说:“这点你倒是与那丫头挺像的。这女娃,虽然看着年纪小,可若是个男儿,定是个人物。” 赵炜也是赞同,她说‘在一个地方犯一次错误可以说是失误,要是在同一个地方犯同样的错误,那可就是蠢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不怎么中听,但的确是这个理。 一百零八章 不死心 云倾华走出了那片“贵地”,没有回头看一眼。前面的香火味越来越重,嘈杂声也越来越清晰。 回到大殿前,四十岁左右的老庙祝正忙着给人解签,却不见云月圆和绿鹦的踪影。夏雨也不知去了何处。 云倾华想,大概是到别处玩去了吧!难得能出来,可不是要好好赏玩一番。 “倾华妹妹。” 叫声自身后传来,云倾华在转头之前,眉头一簇,暗想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都能跟到哪。 等她转过头来时,神色已如常。“宁姐姐。” 宁家的人还真是不死心啊! 宁潇潇惊喜道:“没想到你们也是今日来上香,还真是巧。我刚才看到妹妹的背影,也不确定是你,就试探的唤了一声,没想到真是你。” “的确是巧,你们也是安排了今日来上香。哦,对了,宁夫人可在,倾华也好前去请安?” 宁潇潇四下里望了望,全是黑色的人头,哪里能找到人? 她为难道:“家母今日是来了,可是这人山人海的,也不知道她在哪。依姐姐看,请安就算了吧!到时我会与母亲解释,母亲不会介意的。” “如此也好。”云倾华可不相信宁家的人今日在此是什么巧合。 上次在定闲山庄,江灵芝恰巧的就挑中了云月圆做箭靶子。蒙眼识人,云月圆又恰巧的挑中并猜出了宁潇平。 要不是端木凌中途用江灵芝替换了云月圆,现在坐在云府里的妾室,闹了全城笑话的可就是云月圆和云府。 宁家当她云家是傻子吗? 云倾华笑问:“姐姐可是准备回去?” “没有,原本是准备回去了的,不过兄长遇到了旧识,所以就过去聊两句。妹妹呢?也是准备回去的吗?” 云倾华心里一咯噔,云月圆和宁潇平同时不见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没有,难得出门一趟,所以想四处看看。” “如此甚好,你我姐妹也可以说说话聊聊天。” 鬼才想要跟你聊天呢?云倾华心里对于宁家的人是厌恶极了,却又不好发泄出来。 宁潇平说什么遇到了旧相识,切,恐怕是使美男计去了吧! 但宁潇平即便是心里再扭曲阴暗,想必给他个狗胆,他也不敢在云珅的眼皮子底下做出定闲山庄那样的污糟事来。 正聊着,有几人又向她们走来。云倾华秀气的眉头,终于还是不耐的皱了皱。 这平阳城能说得出口的富贵人家,怎么都跟约好了似的,齐齐地赶在今日来上香?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老侯爷要选在那么僻静的地方和她见面了。老侯爷要是往这一露面,保准到夕阳西下,他也回不去。 她不过是云府的一个女儿,现在就已经被围得脱不开身了,可想而知云珅和段氏那里有多热闹。 哦,对了也不知赵凉奕如何了? 两人走到她面前,笑着行礼,“见过云大小姐,宁大小姐。” “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宁潇潇率先说道。 按理,云倾华的身份是高于宁潇潇的,“免礼起身”这样的话也该是云倾华来说,宁潇潇这是越距了。 可能她是觉得,她即将成为靖西伯爵世子的世子妃,身份自然高于她这个小小礼部侍郎的女儿。料想她也不敢发作罢了! 切,还未过门呢,就这么快进入角色,她还真以为京城的侯门少奶奶是那么好当的吗? 夏婷和李堇对视一眼,见云倾华没有说话,也就起了身。 夏婷对上云倾华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云倾华却是盈盈浅笑,似是不明所以。 李堇向她们身边看了看,疑惑:“怎么没见云二小姐?” “舍妹好玩,已经到别处逛去了,两位姐姐怎么不四处走走?” 夏婷凉凉道:“我们倒是想四处走走啊,可你看看这周围,都是人。都跟见到了俊俏公子似的,红了眼睛的拼命往里面挤,也不怕闪了腰崴了脚。” 她太过明显的敌意,李堇有些摸不着头脑,宁潇潇和云倾华却是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夏婷这醋吃得也真的自作自受,他高三郎是个什么货色,她难道不知道吗?全天下也就她夏婷拿他当个宝,魏静柔如今都看不上他了。 云倾华笑说:“今日人的确很多,可众人虔心来上香,大家有说有笑,进退也有序。人群虽然拥挤,但也是互助互让,并不都是夏小姐想的那样。” “是啊,这人多,贼也多。这年头的贼,野心也变大了,不仅偷钱财,还偷……人。”最后一个字,夏婷说得咬牙切齿。 要换做以前的云倾华,她一定会给夏婷一个响亮的巴掌。 可如今,她不会了。杀敌八百,不损一兵一卒才是胜利。打了她一巴掌,自己的手还疼呢! 不划算。 于是她说:“是,夏小姐说的是。我曾经遇到一个小偷,他偷东西的本事可大着呢!夏小姐愿不愿意听?” 夏婷没有回答,她在思考云倾华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潇潇却已经等不及了,道:“妹妹快说,这小偷如何了得?” “这小偷啊,他第一次,瞧上了一个小老百姓,跟了他几天,终于有机会下手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那人的一两银子。” 宁潇潇有点失望,“才一两银子啊?” 云倾华摇头,说:“毕竟是新手,他也害怕。他每次都是偷一两,积少成多。慢慢的,他的胆子变大了,变成每次偷二两,五两,十两。这个时候,这个小老百姓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野心了。 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穿着富贵的人,暗想这人一定是个有钱人。于是小偷就弃了原来的金主,改成偷这个富人。 很顺利的,他又偷到了。这个时候,小偷每次都偷十两甚至百两。 再后来,这个富人也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了。于是小偷决定,寻找另一个更大的金主。 说来老天爷也是帮他,他想什么,就来什么。 这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全身是金子做成的人。小偷乐坏了,心想再做完这一单,他就金盆洗手,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了。 可他不知道,一个金人的重量,岂是他一个人搬得动的。他又不想邀了同伙帮忙,不想与他们分赃。结果,小偷就被金人砸死了。” 故事说完了,宁潇潇抿唇,强压住不笑出声来。李堇就算再傻,也知道云倾华这话的意思了。 一百零九章 陷害 这个所谓的小偷,就跟高三郎一样。野心总在不断地膨大,又想不劳而获,于是找了个女人抱大腿。 开始,他抱的是魏静柔。发现夏婷的大腿更粗,于是改抱夏婷。后来,发现云倾华才是那个金人,于是就想另择金主。 他也不想想,云倾华这个金人,会不会把他砸死。云家岂会要一个伸手吃白饭的女婿! 夏婷的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云倾华依然是笑容宴宴,“夏小姐这是何意,我说的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啊!莫非夏小姐也遇到过这样的小偷?那可真是有趣了。” “你。”夏婷气极,她总不能说‘你根本就不是在说故事,你是在骂我家三郎’吧!毕竟云倾华从头至尾,都没说过‘高三郎’这个名字。 哼,既然动嘴斗不过,还不能动手吗? 夏婷火气冲到了天灵盖,扬起手怒气腾腾的上前来就要给云倾华一个巴掌。 众人包括云倾华在内,都惊得没有反应过来,忘了阻止。 夏婷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能打云倾华啊,她爹难道不想保住官位了吗? 夏婷的巴掌最后还是没有落在云倾华的脸上,反而…… “啊!”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膝盖窝处好像被什么东西打着了似的,痛得她迈不开步子,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直往地面跪去。 “咚。” 膝盖落地的声音,不比巴掌的声音小。 夏婷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妈呀,不仅疼,而且还丢脸啊!这破膝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抽哪门子的筋啊?’ 众人将她扶了起来,李堇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摔得可疼?” 夏婷气愤道:“你要不要来一次,看疼不疼?” 李堇无措的呆在原地,她本是好心询问,怎么得不到感谢也就罢了,还受了一顿的无名火啊?心里也是憋屈得很。 云倾华没有说话,也不出手相扶。如炬的目光看向夏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这画面,这场景,这石子,尤其的熟悉。 她重生醒来之后,第一次走出桃鸳园,走过浮石亭的时候,那个小霸王就是用小石子扔的她。 云倾华抬头,往人群中搜索,果然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那张人畜无害的欠揍脸映入她的眼帘,某人正歪头邪笑。 这个小霸王,走到哪里都改不了他的毛病。不捉弄人就会死。 “云倾华,你竟然敢推我。” 正呆怔间,前面的受害者夏婷已经发威,矛头直指自己的情敌。 云倾华皱眉:“夏小姐莫不是这一摔,膝盖疼,连脑子都出了问题,我何时推了你?” 她们这一吵,周围的人已经驻足了脚步,围了过来看热闹。对于她们的行径指指点点。 有人说:“这不是夏知府的千金吗,怎么跟人吵起来了?” “这好像是宁家的大小姐,好像其中还有云大小姐。”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云大小姐怎么会推夏小姐呢?” 夏婷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暗自得意,心想众目睽睽之下,今日定要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她磕头赔罪,然后她再狠狠羞辱一番。 呵呵,光是想想都觉得爽。“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推我,我怎么会摔倒。云倾华,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令尊又是身居礼部高位,你竟如此的狠毒。” 云倾华微怒,“夏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若现在结束这一切,今日之事我还不会与你计较。” 夏婷心里更乐了,云倾华这话分明就是做贼心虚。看看周围人的眼光,分明是向着她的。 “怎么,云家的女儿都是敢做不敢认的吗?” 云倾华想速战速决,她可不希望一会夏婷会把高三郎给搬出来,到时候就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有,她看着前面某个肇事者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想给他一脚,把他踢到西北荒漠之地去。 “夏小姐,云家可不止一个女儿,你可别一下子都得罪了。” “你还……” “夏小姐。”云倾华拔高了语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今日众位亲友都在,也好给我做个见证。请问夏小姐,你说我推了你,这不符合逻辑啊!” “你什么意思?”夏婷脑袋懵了。 云倾华沉声道:“按道理。我是站在你前面的,如果我在你前面推了你,你不是应该往后倒才对吗,你怎么还往前跪了呢?” 夏婷以及身旁的宁潇潇和李堇都愣住了,都暗自疑惑‘还有这样解释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夏婷嚷道。 云倾华说:“夏小姐不信,那我就让你看个明白。” 她转身,对周围的人说道:“诸位,你们也可以试一试,轻推你们前面的人,看看是往后倒还是往前跪?” 众人的好奇心被勾起,也都想探个究竟。于是两两相对,开始实验起来。 云倾华看所有被推的人都是往后倒去,嘴角含笑,看向不远处看热闹的某人。眼睛在说……‘你看不了我的热闹喽。’ 某人傲娇的鼻孔一扭……‘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少爷还不想看呢!’ 这个道理,云倾华是在两个弟弟身上学来的。 思翎和思羽喜欢玩闹,经常两个人站在一张凳子上,用手部的力量推对方,谁先落地的就算输。 周围的人议论:“哎,真的是往后倒,不可能往前面跪下的。” “云大小姐说的是真的。” “云大小姐懂得了真多,不愧是书香世家。” 宁潇潇和李堇两人的脸色可不好看,她们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件事情谁对谁错,她们清清楚楚。不想站出来说出真相,一是不想多管闲事,二也有想看热闹看笑话的意思。 云倾华笑道:“怎么样,夏小姐,你现在还说是我推的你吗?” 夏婷脸涨的得通红,真是偷不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你……你……是你踢我。”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虽然她的膝盖窝真的是好像被什么踢到了,但她心里明白不是云倾华踢的。 云倾华是真的怒了,这女人给脸不要脸,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收手,非得把自己逼上绝境了才罢休。 ‘好,既然你想玩,我云倾华奉陪到底。’ 一百一十章 清白 “呵!”云倾华笑了:“夏小姐栽赃陷害的本事,我今日可算是领教了。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先是诬陷我推你,导致你摔倒。如今清者自清,诸位亲友替我证明了我的清白,此计不成,你又诬陷我踢你。 夏小姐,你的心思可真是让我佩服。你说我踢你,踢了何处,又伤在何处?” 夏婷急急说道:“你踢了我膝盖窝。”可话一落,她就后悔了。 云倾华站在她前面,怎么可能踢得到她的膝盖窝? 于是,她又立即改口道:“你踢了我膝盖。” “哦,是嘛?夏小姐可想好了。这伤口,被踢到的和跪在地上的是不一样的。被踢到的伤口,面积比较小,受力集中,伤口颜色更深。 而你刚才摔倒,整片膝盖都跪在地上,面积大,受力均匀,伤口扩大,伤口的颜色是很浅的。 在场的有很多的夫人,你愿不愿意让她们看一看,查一查你膝盖处的伤,看看伤口的颜色是深的还是浅的,就知道是我踢的,还是你自己摔的了?” “你。”夏婷自然不敢真的让人见到她的伤口,万一真的像云倾华说的一样伤口很浅,而在膝盖窝处又发现了伤口怎么办? “云倾华,你简直是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的是你。”云倾华冷声道:“夏小姐,这天这么冷,我没功夫在这里陪你演戏。 你要么现在在我眼前消失,要么我们一起去见见知府大人。我相信知府大人身为一州之首,定能为我主持公道,还我清白。” 夏婷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她真怕云倾华会真的拉着她去见父亲。 她来到这里,原本就是父亲遣她来的,目的是想与云倾华搞好关系。 可是她一见到这个女人,就来气。三郎是她的,她云倾华凭什么来跟她抢,就因为她的身份更高吗?“你凭什么跟我抢……” “你确定你还有再说吗?”云倾华目光冰冷,寒声打断她的话。“你要是还想再说,咱们就到知府大人跟前说去。我估摸着,他现在应该跟我父亲在一起。” 夏婷被堵得嘴巴只能哆嗦,绕在齿间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父亲如果知道她因为三郎而陷害了云倾华,一顿责骂是免不了的,恐怕三郎的性命也不保。 她与三郎在一起,父亲本就不满意。若不是她以死相逼,父亲又怎会同意? 如今,她用‘以死相逼’换来的情郎,就要被这个女人夺走了,叫她怎么不恨她。 “云倾华,我恨你。”夏婷愤恨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而后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云倾华的视线。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热闹已经看完了,也都纷纷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夏婷离去的背影,云倾华却没有了胜利的快感,也没有对她有太多的恨。 夏婷最后的神情,何其的熟悉,像极了前世临死前的自己。她那时也是带着满腔的怒火,将赵凉奕当成此生最大的仇人。 不同的,是夏婷转身走了。而她最后,死了。 卿付真心,郎却无意。 夏婷以及说是恨云倾华,倒不如说是她在恨自己。高三郎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会不清楚。可是爱了就是爱了,爱了就义无反顾。 “妹妹,咱们走吧!” 宁潇潇说道,还以为云倾华会被夏婷羞辱一番,然后她再站出来为云倾华证明清白。到时候云倾华必对她感激,哥哥的事就又多了一层把握。 哪知云倾华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夏婷杀得丢盔弃甲,她这忙还帮不上了。 早知道一开始就站在她这边,还能落个好。 如今再说什么“我知道妹妹是清白的”的话,就跟个马放屁似的,无用而且臭。 云倾华淡淡道:“我身子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两位姐姐自己去逛吧!” 宁潇潇吃了个闭门羹,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既然如此,那妹妹便去歇着吧!” 人家都说累了,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还硬拉着人家逛园子啊! 云倾华服了一身,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对于身后宁潇潇和李堇的期待目光置之不理。 她们二人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她作证。 都说京城的贵族小姐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其实,哪里都一样,只要有利益纠葛,就会有明争暗斗。 相较于宁潇潇的虚伪,她更欣赏夏婷直白的敢爱敢恨。因为这份坦荡的心胸,连她自己都不敢说有。 *** 到了自家的马车,云倾华掀开车帘时,里面早已有了个妖怪在等待。 那人正吃着她带来的以备肚子饿时吃的糕点,一边吃还一边‘吧唧’嘴巴,好像这糕点是什么人间美味似的。 “我说世子爷,你能不能避一避嫌,男女有别。” 端木凌吃完了一块糕点,又拿了另一块,说:“男女有别,那是什么东西?” 云倾华直接翻了个白眼,跨步上了马车,取了手炉来暖手。 某人的声音又传来,“你不是说男女有别,害怕别人说闲话吗,那你怎么还上来?” “你搞清楚,这是我的马车,要走也是你走。” 怕什么怕,以他的本事,估计没一个人知道他就坐在这车里。 她又不是什么没出过阁的深闺小姐,还害怕跟一个男的坐一起就是矫情了。 端木凌凑上前来,说:“你也搞清楚,我现在是你的债主,你小心我随时都会把你给卖了。” 云倾华无所谓的说道:“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你没有按时前来。是你失约在先,那这债务自然就是作废了。” “噗。”端木凌一口喷出了嘴里的糕点,定定的看着她,在想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可惜,云倾华的脸上,除了得意的笑,啥也没有。“云倾华,你最好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啊!够他好好挥霍一阵子了。 云倾华倒了杯茶,笑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何时见我开过玩笑。” 端木凌直接扔了手里的糕点,怒道:“你竟然敢耍赖,我原本是想宽限你两日,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筹钱的。你倒好,竟然在我背后损我一招。” 云倾华挑眉,悠哉地喝了口茶。跟他聊天,可比跟夏婷和宁潇潇聊天有趣多了。 “世子爷,二十万两我早就准备好了,却不见你迟迟来取。这也不是个小数目,放在家里也不安全,我自然又让人给提走了。 而且,我也没说错啊!咱们的口头契约就是你三日后来取银子,你昨天就应该来取银子了,可你却不见踪影。 这算是你毁约在先,我不跟你要赔偿就不错了。既然契约失效,你就是自动放弃那二十万两喽!” “放屁。” 云倾华抹了抹脸庞,这王八怎么看着优雅干净,说话老喷口水啊! 一百一十一章 赖账 端木凌继续喷口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没钱。这三天时间里,你不是吃就是睡,连个银子的影子都没有。 你还敢跟本少爷说什么契约失效,本少爷告诉你,本少爷的债你是想还也得还,不想还也得还。 什么失效不失效的,这招对本少爷不管用。” 云倾华挠了挠太阳穴。这王八蛋的口才太厉害了,说了那么长的话,也不喘口气。 端木凌见她一副豪不在乎的小样,听他说话就跟听耳旁风似的,怒气更胜。“姓云的,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就你这声音,满大街都听到了。”云倾华无奈的说道。这人又喷了她一脸的口水。 “听到了就好。”端木凌的手掌往前一伸,“还钱。” 云倾华摊开两只手掌,耸耸肩,模样无辜兼无奈,“没钱。” 姑奶奶的办法就是,没钱就赖账。有本事,你咬我。 “嘿!云倾华,你耍我啊!你不是说你早就摆了钱在家里等我去拿吗,怎么又没钱?” “那你不是把我看得死死的吗,我有钱没钱你还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我告诉你,那可是二十万两啊,够我两个月的花销了。你要是拿不出钱来,那这两个月你要养我。” 云倾华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唾沫给呛死。他可真是金金金贵,两个月花销二十万两,够一个兵营半年的开支了。 “世子爷,你金贵,我个小人物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要不然这样,我自动去乱葬岗睡一晚上,这事就算扯平了?” “你想得美。”端木凌鼻孔朝向车盖,“乱葬岗那么好的地方,你可不配去那睡。再说了,睡一个晚上就要二十万两,那我不是太亏了。不行。” 云倾华满头黑线……‘本姑娘又不是陪你睡,你吃哪门子亏,要亏也是本姑娘亏。’ ‘还有,什么叫乱葬岗那样的地方她不配去睡,那她应该配睡哪里?睡你家狗窝啊?’ 某人的声音传来,“像你这样的人,就配睡我家狗窝。” 云倾华真想咬舌自尽,她讨厌极了跟这王八蛋“心有灵犀”。 某人继续他那张不停的嘴,说:“睡狗窝那是便宜你了。你知道吗,能睡本少爷的狗窝,那是你的福分。就你们家的狗,都屁颠屁颠地跑到我家去睡了。” “……”真的假的? “你不信?”某人还真怕她不信,又继续动唇:“话说那天晚上,本少爷心善,终于让你们家的一条狗娶上了媳妇,过了一晚上的销魂日子,从此念念不忘。 它对本少爷,那是感恩戴德,对你们家的抠门简直是恨之入骨。于是决心弃暗投明,一心向善,绕了全平阳大半圈才找到它的恩人本少爷。 本少爷念在与它有过几面之缘的份上,勉强做了它的新主人。每天山珍海味,美狗相伴,日子过得比你还逍遥。” 辞藻华丽,感人肺腑,句句真言,滔滔不绝。 将一个人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条狗之间的惺惺相惜,心意相通,相依为命描述的如痴如醉。 末了,端木凌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做我家的狗都比你强啊?” 云倾华疑惑,他不是来追债的吗?怎么又说到狗去了呢? “世子爷,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吵。” 端木凌原本得意洋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小火山立即喷发。“云倾华,你个没良心的的,本少爷见你刚刚经过一番战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想说点笑话让你轻松轻松。 你倒好,还嫌本少爷吵。你看看你,整天闷不做声的,像个木头哑巴一样,一点趣也没有。” 云倾华后悔了,她不应该说刚才那句话的,瞧眼前的口水,就像下闷雨一样,一波又一泼的喷洒在她的脸上。用帕子一擦,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咦!好恶心啊! “你个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小人,要不是本少爷,你早死好几回了。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还说我吵。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眼巴巴地盼着能跟我说一句话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还钱,要不然我不放过你。” 云倾华对于他滔滔不绝的一番言论,只云淡风轻的回了俩个字:“没钱。” “你。”端木凌很挫败,一股硬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郁闷更是无法发泄出来。憋得他难受。 云倾华说:“世子爷,我有钱,但都放在京城。你如果想要,也得等我回京了之后才能拿到。 我现在是真的没钱,你就算把我卖了,也赚不到这么多。要不然,我给你打个欠条,回京之后再还你。”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本少爷急需用。” 云倾华吐了一口老血,堂堂端定侯世子缺钱,谁信啊?谁不知道端定侯富可敌国,穷得只剩下钱了。要不然怎么养得起这么大的情报网。 云倾华继续说:“世子爷,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不会赖帐。你看,我现在还站在你面前,也没跑啊!” “跑?”端木凌嘲讽道:“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还想跑? 我告诉你,你要是能逃出平阳城,那二十万两本少爷就不要了,便宜你。问题是,你跑得掉吗?也不去打听打听,以为我们端木家像别的侯门世家一样吃软饭的啊!” 亏她想得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周国都在他的监控之内,她能跑到哪去? 不过她也聪明,能想到三十六计跑为上。但并没有真的跑了,要不然,看他怎么收拾她。 云倾华说:“所以我个人信用好,到时一定会兑现承诺。”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看到现银,免得到时候你又编出什么幺蛾子来。” 云倾华两眼一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你。” 欠钱的是大爷,古人曾不欺他啊! 马车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端木凌耳尖的听到了。不一会,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唤声:“世子爷。” 端木凌问道:“什么事啊?” “老侯爷让你过去。” “不去,本少爷正忙着呢!” 马车外顿了一会,声音继续传来:“世子爷,老侯爷说,你的二十万两,他替云小姐还了。” “什么?”端木凌不可置信的一把掀开车帘子,“老头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车外站的人云倾华认识,是刚才领她去见老侯爷的那个侍卫。 一百一十二章 奶奶 云倾华不惊讶于这个侍卫的出现,她惊讶的是,这个人竟然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难不成,她一直在他们的监控之内吗? 可监视她做什么? 难不成是怕她对端木凌不利?如果是这样,那老侯爷也太看得起她了。 侍卫说道:“老侯爷就是这么交代的,其他的,属下不清楚。” 端木凌放下车帘,坐回车内,眼睛喷火似的看向对面的人。老爷子不过是才见过她一面而已,就这么为她出头。这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我爷爷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 云倾华疑惑:“也没说什么啊!” 她去见老侯爷的时候,是真的没多说什么啊!大多都是老侯爷在考她,她回答完了,老侯爷就放她走了。 端木凌不信:“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你哪来那么大的面子让他替你还钱啊!” 他想了想,只有一个解释,“该不会是那老头子看上你了,想讨你回去做小妾吧!” 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不过你这个妾可真是够金贵的,竟然值二十万两银子。” 云倾华气得将手上的手炉向他扔去,这王八蛋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老侯爷都是她爷爷了,嫁个半鬼啊! 就连站在外面早已习惯这位小霸王“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侍卫,也抖动抖动自己的眉毛。暗想世子爷不愧是老侯爷的孙子,专坑自己祖宗。 端木凌很轻易的就接住了他扔过来的手炉放回桌上,。力道不小,说明她气得不轻。“哎,其实,你嫁给我爷爷也不错。 本少爷给你分析分析啊!你看,你一嫁进来就是我奶奶了,辈分一下子高了两辈,以后我见着你还得行礼呢! 再者,我们家的家底不错。等老头子死后,你就可以领到一份家产,生活无忧。反正你活得也不长,说不定你还会比我爷爷先入土呢?也不用守活寡。” 他看着小丫头脸上一层红过一层,两条眉毛都拧到了一起,眼睛瞪他跟个斗鸡眼似的,头发差点就竖了起来。心情一片大好。 他觉得,让这丫头生气,比追债好玩多了。“怎么样。我的建议不错吧!” 云倾华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忍不住要踢他两脚的腿给压下。脚尖死死的勾住自己的鞋底,都快钻出个洞来了。 “滚。”一个字从她的牙缝后面抵挡不住的破口而出。 端木凌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她的不敬和赶人。 “我是为你着想,多少人想跟端木家扯上一点关系……” 马车外的侍卫也听不下去了,云小姐明明是老侯爷看上的准孙媳妇,怎么又被世子爷说成是老侯爷夫人了呢? 这关系怎么这么乱啊? 他出声提醒道:“世子爷,咱们该走了,老侯爷还等着呢!” 马车内的某人话被打断,不悦道:“知道了,催什么催啊,赶着投胎啊?” 侍卫只觉得委屈,他是好心帮云小姐解围,却不想被世子爷骂了一通。眼看着马车上的车帘子被人掀开,端木凌微怒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赶紧低下头来。 要是真被这位爷记恨上,保准有他好受的。 端木凌下了车,转身对车内的云倾华说道:“哎。本少爷是为你好,你可要好好想想,考虑清楚……啊!” 话还没说完,一个不明物体从车内飞出,在白色的蓝天下划出了一个弧线,准确无误的向端木凌那张绝美的脸上吻去。 端木凌手一抓,轻而易举的就接住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无语了……‘怎么又是手炉啊?’ 不过好像马车里除了手炉,也没其他东西可扔了。 “准头不错。” 他瞥了飘动的车帘子一眼,得意一笑,颠了颠手里的手炉,心满意足的转身,走了。 *** 马车里。 云倾华猛灌了一大口凉水,也息不灭心中的怒火,压不住喉咙里的怒气。又连续猛灌了两杯,才勉强压住。 啊呸……谁愿意嫁给他爷爷啊,过了几年守活寡啊? 别说是老侯爷,就是他她都不想嫁。侯门深似海,她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何苦苦了自己去深宅大院里每天提心吊胆,尔虞我诈的生活。 这辈子,找个简单的人,了了此生。 其实,她也知道,端木凌刚才的话,多半也是起了逗弄的心思。让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人来做他奶奶,他乐意才怪。 可心里明明知道,又为什么生气呢? 也许,前世失败的婚姻让她还心有余悸,还不能接受自己再次嫁人的事实吧! 想通了,云倾华的怒气也就消了。再喝壶里的茶水,顿觉索然无味。 *** 端木凌跟着侍卫一路走到了老侯爷钓鱼的地方,赵凉奕已经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喂鱼。 他走过去,坐下,喝茶。“找我来做什么啊?” 老侯爷瞥了孙子一眼,说:“我要是不把你叫来,你是不是逼着人家还钱啊?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也真是好意思,管一个女娃要钱?” “哎。爷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她情我愿。赌场的人追债,难道会因为你是小孩还是女人就会放过你啊?” “你又不是赌徒。还说什么让她当你奶奶,你羞不羞啊你?” 端木凌可不知道什么羞不羞的,那是什么玩意? 他从小随心所欲惯了,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管别人是死是活。什么三教九流,糟心窝子,肮脏污事他见的得了。要是每个人都要顾虑他们的感受,那他还不得纠结死。 刚才说要让云倾华做他奶奶的事,也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整个周国谁都可以做他奶奶,唯独她不行。 他才不愿意一个竟惹了他生气的女人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呢! “我说爷爷,你是派人监视我啊,还是监视她啊?知道得那么清楚。”还知道得那么快,这才前脚的事,他后脚就知道了。 “哼。”老侯爷吹了一把胡子,“你,我要是能监视得了你,还能让你蹦跶到现在?早收拾你了。” 这孙子什么都好,模样生的好,也孝顺懂事,能说会道,聪明果断,有勇有谋。无论他在外面是个什么样的形象,自己的孙子自己最了解。 在他心里,所有的孙子中,他是最好的一个。 只除了不服管教。 这孙子,你让他往东,他就往西。你让他今晚好好休息,他非得跑出去折腾。 他是不知道感谢了多少次祖宗,感谢他们竟然保佑这个孙子没有长歪。 一百一十三章 签文 “我警告你,你对她好点,她是我认准的孙媳妇。”老侯爷说道。 端木凌挠挠耳朵,装作听不懂。“嗯,大哥也的确要纳个小妾了,我也勉强叫她一声大嫂。要是做我弟妹,嗯,不太合适,三弟才十岁,太小了。” 老侯爷斜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少给我装,她是我给你选的世子妃。” “不是吧爷爷,你来真的啊?”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玩笑的。” 端木凌可不乐意,“爷爷,你不是不知道,她活不过三十岁。你真忍心看到你最喜爱贴心的孙子中年丧妻啊?” “她家世不显,身份不高,而且聪明,细致,沉稳,最适合你。 至于她活不过三十的命数,既然那是她的命,那也是你的命。反正到那时,你伤不伤心,我也看不到。” 端木凌双臂环抱,冷声说:“我肯定是你从哪抱来的,肯定不是亲的。” “哼,你要不是我亲孙子,就你这性子,我从哪抱来的,早送回哪去了。” 端木经嘴一横:“反正我不娶她。” 老侯爷加重了语气:“这不是在跟你商量。” 端木凌只闷闷的不说话,他最讨厌被人逼迫,让他娶一个庸俗的女人,门都没有。 不过如果是那丫头,他也不抵触。细数他们俩人一起时的感觉,好像也有趣,舒服。 老侯爷继续道:“老二啊,爷爷是快入土的人了,真不希望在临走前还要看到我端木一族的不幸。 圣上对端木家的忌惮已久,你大哥老实木讷,非担大任之才。你弟弟又还小,等不得他长大。 爷爷知道你的心向,可你既然生在了端木家,享受了荣华富贵,也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端木家族必须走向它的终点了。 那丫头,我跟她虽然只短短见过一面,但爷爷不会看错。观察细微,端庄沉稳,聪明伶俐,城府很深。她将来会是你最好的伴侣。 况且,你也喜欢她。两情相悦,结成连理,才能相互扶持,幸福美满。” 虽然这孙子一直说对那丫头的心思只是出于有趣,可他是最了解他的,不过是情陷而不自知罢了。 果然,端木凌的身音传来:“我可没说过我喜欢她。” 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 老侯爷但笑不语。 语调都变了,还说不喜欢? 不喜欢还让人满天下的找暮春老先生,还不是为她治病,想让她活得更久一点。 老侯爷这回是真的想错了,找暮春老先生那是赵凉奕的意思,跟端木凌一点关系都没有。 *** 云倾华在马车里小睡了一会,云月圆几人也回来了。脸上高高兴兴,笑声不断。 她掀开车帘,走了下来。见云月圆红晕渲染,笑容满面,眉宇间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和鲜艳,便知道她刚才定是被宁潇平找上了。 宁潇平到底是怎么骗了她的,竟然让她又对他满心欢喜? “回来了。玩得可高兴?” 云月圆走了过来,笑道:“高兴,姐姐,我求了支签,你看看?” 签文是以白纸写的黑字,“妾无须寻觅,郎已在眼前”。 云倾华疑惑的抬头,问:“这是庙祝给你的吗?” “是啊!庙祝亲手给我的,还说这是,”云月圆又一次娇羞的低下头来,软声道:“说是我求的姻缘签,乃上上之签。” 妾无须寻觅,郎已在眼前。这句话的意思,对于云月圆来说太过于明显了。她的郎,不就是宁潇平吗?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不对,天意个鬼。宁潇平这样的畜牲,怎么可能是云月圆的良配? 这白纸,是普通的白纸,庙里用来写签文之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云倾华疑惑,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她对一旁的人问道:“你们也求了签吗?” 夏雨说道:“我也求了。” “签文拿来我看看。” “哦。”夏雨忙掏了自己的衣袖,拿出了签文。 云月圆不解。“姐姐这是做什么,难道这签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只是好奇你们求的都是什么而已,看看你们的运气如何。” 听了她这么解释,其他人也都不再怀疑。云倾华接过夏雨的签文,也是白纸黑字,连笔记都是一样的。这确实是庙祝写的签文。 云倾华上下翻看了白纸,没什么不妥,不死心的拿到鼻翼下细纹。嘿,还真闻出了猫腻来。 云月圆的纸张上,有一股淡淡的还没有散发的墨汁味,而夏雨的就没有。 云倾华讽笑一声,宁家还真是不死心,竟然在签文上做文章。 这几天来上香求签的人肯定很多,夫子庙对每一根签条肯定配足了足够的签文。也就是说这些签文应该早就写好了的,最迟也是在昨晚写的。 求签的人只要拿着签条去找对应的签文,庙祝就会把早写好的签文给他,而不是当场写。 而如果是昨晚以前写的签文,就会像夏雨的一样,墨汁的味道早就散了。 墨汁味未散,只能说明这张签条是刚写不久。 当然,也有可能是准备的签文拿完了,庙祝当场写的。但云倾华更愿意相信,这是宁潇平让庙祝临时写的,目的是要交到云月圆的手里。 云月圆要是看了这张签文,对于自己失败的单相思肯定死灰复燃。再加上宁潇平的三言两语,云月圆还不缴械投降? 宁潇平偷女人心的本事,她可是亲眼见过的。 “夏雨,你过来。” 夏雨走近,云倾华倾头,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夏雨先是一怔,而后应声离开了。 云月圆不解道:“快到午时了,姐姐这是让她去做什么?” “没什么,见你们玩得开心,所以让夏雨也替我去求一支。”云倾华折好签文,递还给她。 “姐姐还说对这个不感兴趣,这不,也喜欢上了吗?姐姐让她去求什么?” “求命数。” 云月圆敛了脸上的笑容,目露忧色。云倾华的命数,她知道,汪大夫早就给她下了签文。 外伤易治,内伤难愈,羸弱不堪,而立至极。 云倾华无所谓一笑,说:“玩了那么久,上车去喝点水吧!等父亲母亲回来,就可以回去了。” “是。” 一百一十四章 车坏 没过一会,云珅和段氏也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众相送道别的人,包括夏知府,李萧恩等平阳的世家大族,宁潇平也在其列。 云倾华的视线落在一旁的云月圆的脸上,她时而抬头看前面的宁潇平,时而低头娇羞。 “云大人,真是相见恨晚啊!改天,我亲自宴请,到时候云大人一定要赏脸。”说话的是知府夏陆,夏婷的父亲。 云珅说道:“一定一定。” 又有人说:“云大人,走好。” “好好好。” …… 女眷这边,也是相送送得非常热闹。 宁夫人说道:“云夫人,那这件事,咱们可就说好了。开春之后,咱们可就开始准备了。” 段氏笑道:“这么好的事,我也愿意。老姐姐,咱们开春之后可有的忙了,哈哈……” “年下里府上设宴,云夫人可一定要来啊!” “会的会的,咱们今日聊得可还没尽兴呢!” …… 云倾华的视线落在枣红马驾的马车上,马车上很安静。却不知坐在里面的赵凉奕,是否已经像她一样,不耐烦了呢? 照眼前的这个架势,云珅如果不是坚定要在午时前回去,恐怕就是到了落幕都回不了。 而云珅之所以一定要在午时前回去,主要是因为马车上的赵凉奕要回去。 夏雨从人群中匆匆的跑过来,走到距离云倾华不远之处又减缓了步伐,小步走了过来。 云倾华满意的点头,夏雨虽然毛躁,但也不是时时都毛躁,还懂得不冲撞了众人。她走到云倾华身边,向云倾华微微点头,而后走到了她的身后。 那边,云珅是真的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他不想回去,他的上司还要回去呢! “诸位不用送了,云某这就此别过,不周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云大人走好。” 众人上了各自的马车,云璧珠还是和来时一样,与云倾华上了最后一辆马车。众目睽睽之下,她总不好还跟父母同乘。 云月圆依依不舍的最后一个上了车,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人群中的宁潇平。 四个女人的马车里,众人的神色各异,谁也看不顺眼谁。 外面车夫喊了一声,“驾。” 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见马车有什么动静。 云倾华坐在最外面,疑惑的掀开车帘。前面云思翎的马车已经慢慢往前移动,而她们的马车,却丝毫没有动静。 “云甲,怎么了?” 云甲放了马鞭,说:“不知道,大小姐,我下去看看。” “嗯。” 云甲下车检查情况去了,没过一会又回来,说:“大小姐,恐怕走不了了。不知道怎么的,车轱辘少了两颗钉子。” 云倾华还没有说话,云璧珠就已经嚷道:“那你还不赶快去修,还在这里废什么话?” “六小姐,不仅车轱辘少了两颗钉子,车身也托架了。恐怕一时半会是修不了的。” 云璧珠气道:“你怎么驾车的,车坏了你难道不应该提前修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云甲也纳闷了,“早上的时候,我明明已经检查好了的。” “你还敢狡辩。” 云倾华确是皱眉,云甲是云珅从京城带过来的人,在府上负责驾车已经有几年了。像今日整个云府的主子出动这么大的事,他肯定是十分小心的。 他早上说检查过,那就一定检查过,不可能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为什么来的时候无事,回去的时候就有事了? 既然不是云甲的问题,那就一定是别人给她们出的问题了。 “云妹妹,怎么了?为何还不走。”宁潇潇已来到她们跟前,问道。 不等云倾华说话,云璧珠已笑说道:“宁姐姐,我们的马车坏了。” “啊,是这样啊!”宁潇潇想了想,说:“这样吧,反正我们也要回城,云妹妹若不嫌弃,不如就与我同乘?” “好……” “不必了。”云倾华打断道:“多谢宁姐姐慷慨相助,我看,就不用劳烦宁姐姐了。云府的其他马车还没有走远。云甲,你到前面去,跟老爷说一声,我们的马车坏了。” “是,大小姐。”云甲应声,跑前面去了。 如此直白的被博了颜面,宁潇潇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妹妹莫不是怕有危险,宁府也带了护院来,我兄长也在,定不会出什么事。” “姐姐别误会,云府并不是没有马车。若是不跟父亲打声招呼,就这么与你们同乘,总归不太好。” 云璧珠急嚷道:“有什么不好的,我就要与宁姐姐回去,哼!”说完,真的跳下了车。 云倾华可不想管什么云璧珠,这丫头,掉进别人的餐盘了还不自知。 什么马车坏了,这一出戏准又是宁家编排的。宁家名正言顺的送了云家的女眷回城,云珅还不得亲自上门感谢一番。 恐怕到时候还传出什么宁家大少爷和云家二小姐在归途中一见钟情的莫须有事情来,掉进黄河都洗不清。 宁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云倾华的底线,这回真惹到她了。 云倾华也跳下车来,说:“六妹,我劝你还是去跟母亲同乘。不然,父亲会不高兴的。” “有什么不高兴的?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况且,宁姐姐又不是坏人。” 云倾华真是不想管云璧珠,可又不得不管。在府内,她们怎么斗都成,出了外面,就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她走到她身边,倾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让宁家大少爷送你回去,别人会怎么想?难不成你到时候要给他做妾吗? 不想被父亲禁足,你最好听我的。” 云璧珠吓得瞪大眼睛,说不出一个字来。没错,让一个外人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回府,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别人会怎么想啊? “嗯,那,那个,宁姐姐,我看,我还是去跟我母亲同乘吧!不,不劳烦姐姐了。” 云璧珠说完,小跑着向云珅的马车去了。争怕晚一秒,就被宁潇潇硬拉上马车。 云倾华看着宁潇潇不自在的神色,以及身后明显失望的宁潇平和宁夫人,笑道:“多谢姐姐的好意,六妹不懂事,让姐姐看笑话了。” “没,没关系。” 云甲跑了过来,说云珅让她们都到前面去。 云倾华服了一身,“宁夫人,宁大少爷,姐姐,妹妹就先过去了。” “好。” 云倾华转身,带着自己的妹妹们往前面走去。 身后宁家一家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叹气摇头,此计又不成了。 一百一十五章 同乘 云倾华走到前面,云珅已经走下车来,疑惑道:“车怎么会坏了呢?” 云倾华回道:“大概是来的路上,轧到了什么东西吧!” 她也不能说是宁家的人搞的鬼,没凭没据的,云珅也不会相信。 段氏打开车窗,从上面喊道:“清秀,你上来与你妹妹同乘。” “是,母亲。”云青秀恭敬地回道,低头上了马车。 就只剩下云倾华和云月圆了。 云珅说道:“你到后面去,与你弟弟同乘吧!” “是。” 三辆马车,一辆马车最多能容四人,云珅段氏再加上云青秀和云璧珠,已经满了。她们自然得到后面的马车去跟云思翎他们同挤。 谁也没想过中间那一辆只有一人的宽敞马车,那不是她们这样身份的人能与他同坐的。 云月圆先上了马车,等云倾华想上去的时候,就为难了。 虽说这一车子的人都是小孩,可年纪是小,身形却一点也没小。车上云思翎云思羽,云思帆和云月圆四个刚好,她要是再上去,就是硬塞了。 云倾华心里直骂今天的黄历为何是不宜出行? 遇到个老侯爷不说,被夏婷陷害了一番,又被端木凌逼债,连马车都被人动了手脚。还有谁比她倒霉的? 啊啊啊啊! 可是,倒霉也没办法啊!挤点就挤点吧,忍忍就到家了。 云倾华抬步,正想上去,身后却传来了声音:“云大小姐,我家少爷有事找你。” 她回头,是不苟言笑的冰山块脸平川,一身骑装,腰间一柄剑,威风凛凛。他说赵凉奕找她,真的假的? 她问:“赵公子可说是什么事?” “云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云倾华想,也许是赵凉奕见她可怜,寻了一个“有事相问”的借口,好让她不用挤着回到平阳。 那可是比她身份高的人,她也不能拒绝。去就去吧,他还能吃了他不成?“有劳了。” 平川让出路来,让她先行,“大小姐请。” 云倾华也不客气,走到赵凉奕的车前。平川又为她撩了车帘子,让她上去。 赵凉奕很是悠闲,正在独自下棋。见云倾华进来,头也未抬,一手顶着太阳穴,一手捻棋落子。只吐了俩个字,“坐吧!” 云倾华依言坐下,车厢里烧了暖炉,十分暖和。她暗讽……‘你大爷的,我们三辆马车上都没有暖炉,就你有。果然是尊贵啊!’ 看他认真的模样,她不觉已有些待神。 前世,他也是这样,经常在书房里,在案桌前,在灯火下,处理公务,看书冥思。他喜欢一根手指顶着太阳穴,然后闭目思考。 他在除夕之夜,救了她一命。她倾心与他,从此越陷越深。到了最后才发现,所谓的白头偕老,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可是想起了谁?” “嗯?”语声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不是说要将他忘记了吗?不是说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了吗?不是说要远离这个人吗?怎么还想起从前呢? 云倾华说道:“刚才看公子一手捻棋,一手支额,让倾华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人也喜欢这个动作。” “哦,是嘛!此人是谁,我倒想见一见,说不定我们还有其他共同的爱好。” 刚才见她看着他发呆,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看他。久了才发现,她眼睛一动不动的,似乎是透过他看到另外一个人。 他试探的问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 云倾华说道:“不必了,你见不到他的。” “这是为何?” “我已经有九年没见过他了。” 她十三岁认识他,十六岁嫁给他,二十三岁死了。算算第一次见到他,那也是九年前的事了。 黄粱一梦,万般苍狗。 “对不起。”他以为她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过他也没猜错,前世今生,他在她眼里心里,可不就是死了。 云倾华淡然一笑,“没什么,人各有命,相见是缘,分离是劫。但愿他在另一世里,过得安好吧!” “云小姐之言,真是让在下惊讶。以小姐的年纪和阅历,有此番见解,稀世少有。” 云倾华歪头一笑,“公子这是在夸倾华吗?” “是夸赞,也是敬佩。” “能得公子夸赞,那倾华睡着也会笑醒了。”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活跃了起来,将一开始的沉闷一扫而光。似乎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那层无形的隔阂,也在慢慢的消退。 “会下棋吗?”赵凉奕问。 云倾华回:“会一点,拿不上台面。” “左右无聊,来一局如何?” “可以是可以,不过一会倾华输了,公子可不要笑话我棋艺不精。” 赵凉奕但笑不语,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收回他面前各自的棋钵中,动作优雅,高贵。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 这样一双手,注定了是一双尊贵的手。 “不介意倾华执黑先行吧!”云倾华说道。 执黑先行,一来是显示她对赵凉奕的尊敬。二来也是在告诉赵凉奕,她的棋艺是真的不精,水平定低于他。 她如此肯定自己的水平不如他,是因为在前世,在棋艺方面,她从未赢过他。 赵凉奕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他喜欢下棋,喜欢布局,经常一个人自弈。棋盘上水深火热,攻城略地,现实中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云倾华大多时间都是独守空闺,等待他的归来。为投其所好,无聊的时候,她也研究研究棋艺。只是,无论她再如何的努力,始终赢不过他。 赵凉奕将装有黑子的棋钵递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说:“自然不介意,请。” 云倾华也不客气,捻了黑子,在棋盘的中央处随便落下一子。 赵凉奕抬头看了她一眼,若是他执黑先行,也会是她这样的棋路。他想了想,决定在他的东南方位落下第一子。 车外马蹄声“嘚嘚嘚”一下一下,有规律的传入车内之人的耳中,有风从帘子与车壁的缝隙中钻进来。然因为这车里放了个小暖炉,那一点点的风和正燃烧正旺的火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都没有说话,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偌大的车厢里,只有棋子与棋盘相碰的“哒”声。 一百一十六章 你是谁 直到临近城门,外面传来喧闹声,两人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云倾华掀开车窗看去,平阳城的城门已近在眼前。“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今日与云小姐酣畅一场,真是痛快。”赵凉奕说道。 云倾华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看向他,说:“你就别取笑我了,要不是你让了我八子,我早就输了。” 赵凉奕微微惊讶,并非惊讶于她都输了,还能说得云淡风轻。而是惊讶于她竟然看出他让了她八子。 他的确让了她八子。 她最初是在腹中布局,慢慢的向东南西北四方扩散,棋局看似分散,实则外松内紧。无论东南西北哪一方有危险,她都可以迅速的救援。 这棋风,这路数,为何与他的棋风如此的相似? 她的谋略不凡,计策不错。只是在运筹帷幄的时候,手法明显的不成熟,所以才会输。但假以时日,他也不敢言胜于她啊! 棋场如战场,一个人的性格,行事作风,思维方式,城府高低,都可以从一盘棋上看得出来。云倾华今年也不过十三岁,手段谋略竟如此的老练。 “不知云小姐的尊师是谁?竟能教出云小姐这样的高徒?” 尊师?高徒? 云倾华差点笑出来,说:“什么高徒,倾华的老师就是云府负责教我们习字的先生。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类型呢!” 赵凉奕不信,“就没有别的老师了吗?” “没有了。” 难道云府教女眷习字的老师,是个什么博学多才的隐士高人? 改日一定得会会这个老师,如果是个人才,说不定还能收为己用。 赵凉奕试探说道:“那这位先生一定是个博学多才的先生。” 云倾华摇头,他不过是一个落榜的秀才罢了。快五十岁了,考了几十年依然还是个秀才。 他是不是博学多才她不知道,但一定是个胆小鬼。连学堂里打架了都不知道处理,被段氏一威胁,更是不敢告知云珅。 云倾华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公子方才的话,倾华就当是你在夸我聪慧喽!” “你还真是不谦虚。” 比起初次见到她时,她明显对他心生恨意。现在的她,更惹人喜欢。时而俏皮,时而沉稳,时而撒娇,时而老练。 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只是以前,被人误曲罢了。 马车已经进了城内,更加的吵闹了。吆喝声马蹄声不绝于耳,空气中还飘来了食物的香气,让人的肚子更饿了。 他们还没吃午饭呢! ‘要是有个素包子吃就好了……’云倾华如是想道。 可也只是想而已,这马车一路穿过市集,往三里街的云府而去。云珅可不敢让赵凉奕吃外面的东西,万一吃出个好歹来,脑袋可是要搬家的。 赵凉奕见她希翼的小眼睛不时的瞟向窗外,还咽了口水,忍不住的勾唇一笑。 为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问道:“刚才在庙里,你说那个小偷偷了金人之后会收手,是真的吗?” 云倾华一惊,他怎么也知道这事?难不成他也派人监视她? 赵凉奕看出了她的疑虑,解释说:“你不要多想,当时我恰巧也在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他也像老侯爷一样,也派人监视她呢?“怎么可能会收手呢?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就像一开始,他只想偷一两银子,后来渐渐变成五两,十两,一百两,金人。 他不会收手,只会继续偷下去,欲望也越来越膨胀。最后死在欲望的漩涡里。” 赵凉奕深有同感,他小时候的欲望是活着,后来就想活得更好。等到能活得很好的时候,他就会奢求更多的东西,权利,地位,权势。永无止境。 “那云小姐,你的欲望是什么?” 云倾华双手一抖,内心澎湃不已。直勾勾地看着赵凉奕,不敢相信他竟那么直白的将这个问题问出来。 赵凉奕面色平静,似乎她的震惊,在他的意料之中。 云倾华脑子空白了好一会,才找回思路。暗骂自己真没出息,自己的年纪都比他还大,有什么好怕的? “赵公子问倾华一个问题,倾华也想问公子一个问题,礼尚往来,如何?” 赵凉奕勾唇一笑,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云小姐请问?”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她之前还在想,离这个人远一点,管他是谁,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亲近他。 她曾想,赵凉奕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她何必急于知道。就像刚才老侯爷所说的,有些问题,该知道答案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可如今看来这一招怕是不行了,赵凉奕明显就已经对她感了兴趣。以她对赵凉奕的了解,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说一句话。 又是跟她打听她老师,又是试探的,他想干什么? 既然谁也不是傻子,她又何必装着躲着,开诚布公才是她的行事作风。 赵凉奕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他掩藏的很好,面色如常。“看来今天,在下是得不到云小姐的答案了。” 话外之音,他也不会告诉她,他是谁。 这个回答,也在云倾华的意料之中。用杀人灭口这样的方式来保住他的秘密,保住他的身份,岂是想说就能随便说的。 她也不再继续死追不放,“如此,倾华也是遗憾了。” 马车已经驶离了喧闹的街市,进入了三里街的地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二人都不再说话,云倾华望着窗外,赵凉奕支额,闭目养神,车厢内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陌生和沉闷。 他在想,像她这样一个聪明慧智的女人,如果成了他的女人,必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那他更是如虎添翼。 可他终究迟了一步,她已经是端木家认定的人了。 外祖父说得没错,之前在云府,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皆是装的,目的是麻痹她的继母,也麻痹了他。 端木凌看上她,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她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即便性子再怎么合他胃口,也不可能处处帮她。 如今已是追悔莫及,如果他早一步发现她这颗珍珠,该有多好。跟端木家抢一个女人,恐怕他还没那个能力。 哎! 好在,她嫁的是端木家。而端木家,是他的外祖族。 一百一十七章 是官 到了云府门口,众人都下了车。 云珅一见自己的大女儿竟然是从赵凉奕的马车上下来的,吓得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整理,三步并作两步的急跑过来,道:“赵公子,小女不知礼数,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她。” 身后的段氏一脸的得意,这赵公子可不好惹。上次云倾华不过误闯了他的住宿,就被打了五十鞭,现在竟然跑到他的马车上去,简直是不知死活。 可另段氏失望了。赵凉奕摆摆手,并没有责备,而是说道:“云大人误会了,是我邀云小姐同乘,这一路,才不算太闷。” 听了这话,云珅后背的汗珠这才渐渐缩了回去,“倾华不懂规矩,劳公子费心了。倾华,还不快过来谢公子不治之恩。” 云倾华真想翻个白眼,她这个女儿在他眼力,就真的这么差劲吗?明明是他赵凉奕叫她上的车,现在反倒成了她的错了。 “不必了。”赵凉奕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依我看,大家还是回去用饭吧!” 他这么一说,云珅也就顺了台阶而下。“是是,是应该回去用饭了。让下官送公子回去。” “嗯。”赵凉奕率先抬步,进了云府的大门,身后众人也都鱼贯跟上。 段氏临走前,看了云倾华和云月圆一眼,眼里的鄙夷之色尽显。 云倾华心里直摇头,段氏如今连做做样子都不屑了。这么明显的敌意,真没有一个四品大员的夫人风范。难怪老太君看不上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姐姐,咱们也走吧!姐姐……” 云倾华回过神来,看向云月圆,说:“哦,你先进去吧!我交代云六一点事情。” “那好吧,我先回去摆饭。” 等云月圆走远了,云倾华才强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刚才云珅说‘让下官送公子回去’,而不是‘让在下送公子回去’。 通常只有两人的身份同是官时,官阶低的人才会对官阶高的人自称“下官”。 赵凉奕,是官。 赵凉奕不仅是官,还是官阶比云珅高,出身也比云珅尊贵的官。 她对官场,对朝堂不是很懂。如今周国的朝堂上,京城中四品以上的官员中,有谁是这么年轻的? “大小姐,我可以去了吗?”夏雨问道。 云倾华点头:“嗯,去吧!” 夏雨得了允许,向远处正在收拾东西卸车的一众人走去,用前几天绣的荷包装了碎银子,打赏了此次去夫子庙的人。 这种事情原本是段氏来做的,但段氏装作忘了此事,根本就没提起。这么好的一个吞银子的机会,她哪能放过。 云倾华向门房走去,交代了云六,以后看到宁家的人,无论是谁,都要禀报于她。若是宁家拿了什么东西来,直接拦在外面,立即通知于她。 今天看段氏和宁夫人的热络程度,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 回桃鸳园的路上,夏雨递给了她一张签文。 这签文,就是云倾华在夫子庙的时候,耳语让她去拿的。 夏雨到了大殿上,拿了签桶,抽出了云月圆抽中的那支签条。又花了五两银子贿赂了庙祝,让她不用排队,直接拿了签文。 云倾华听着她的述说,赞道:“不错,咱们夏雨越来越聪明了。” “呵呵!”夏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是小姐教的方法好。哎,不过大小姐,这签文怎么跟二小姐拿到的不一样啊?” “要是一样,我还让你去拿做什么。”云倾华将签文放在鼻子下细闻,果然是没有墨汁味。 “那这事,要不要告诉二小姐?” 云倾华想了想,说:“还是先不告诉她了,你也别说出去。” “我知道了。” 云月圆正在兴头上,就算告诉她事实,她也未必相信,反而让她们姐妹之间好不容易积累的感情又出现嫌隙。 回到桃鸳园,饭菜已经摆上桌。众人吃了饭,便各自回去午睡了。折腾了一上午,大家都很累。 *** 云倾华刚想睡的时候,绿鹦却来了。 她疑惑的问道:“你不去伺候二小姐休息,怎么跑到这来了?” 绿鹦臭着一张脸,二小姐现在哪里会睡得着,正拿着签文傻笑呢!“大小姐,今天你不在的时候,二小姐见了,见了宁公子。” 这事云倾华猜到了。只是,绿鹦要为何要来告诉她呢,还是这副臭表情?“那你怎么不劝她离开啊?” “当时我跟二小姐正在逛园子,宁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拉着小姐走,可她不走。我,我也没办法啊!” 她们逛园子逛得好好的,宁潇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她后面。她想拉着二小姐离开,二小姐不知怎的还不想走了? 要是让别人知道,二小姐私下里跟宁公子见面,二小姐的清白可就毁了。 云倾华笑问:“你不喜欢宁公子?” “不喜欢。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城里关于他跟江小姐的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二小姐。” 绿鹦衷心,才会如此说。 可她说错了,若单论身份,不是宁潇平配不上云月圆,而是云月圆能嫁给他做妾,已经是高嫁了。 可宁潇平这个人的人品,实在太差。 媳妇娶进门,是打是骂,是死是活,娘家是再也没有插手的资格。到时候就算云月圆后悔,也不是她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如果云月圆是正妻,她若不想再跟宁潇平过了,还可以提出和离。 妾就不同了,妾算是主人的私有财产,一个物件。主人若不放你,你就是告官也和离不了,这辈子,只能葬在夫家的祖坟。 云倾华问道:“你可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绿鹦摇头,“二小姐打发我离开,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但是二小姐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荷包不见了。” “荷包?什么荷包?” “就是那个绣着并蒂莲的,哦,上次大小姐你想要的那个荷包。” 云倾华脑子被木棍当头一棒,惊得站起身来,声音急切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嗯。”绿鹦想了想,说:“去夫子庙的时候它还在,回来的时候,就没见二小姐戴着了。” 如此说来,应该是在夫子庙的时候不见的。这荷包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丢了就丢了。怕就怕,这荷包,落在了宁潇平的手上。 如果到时候宁潇平拿着荷包找上门来,那就是私相授受,云月圆再也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这样,你现在就回去,把她的一举一动,一丝不差的报告给我。” 绿鹦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小姐。” “记住了,此事万不可与人说。” “我晓得。” 一百一十八章 半圈 端木凌仰躺在罗汉床上,手里把玩着个小手炉,翻来翻去的仔细观祥。 八下端茶进来的时候,见到自家主子的样子,无奈的摇头,爷的相思病更严重了。以前只是想想而已,现在都开始睹物思人了。 爷手里的那个手炉,可是在夫子庙的时候,云大小姐丢给他的。准确的说,是砸给他的。 “爷,你若想云大小姐了,就去看看她。” 某人嘴硬,“谁说我是在想她了,我只是觉得这手炉看着精巧而已。” 八下真想翻个白眼,“爷,这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干嘛要不好意思呢!你与云大小姐两情相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端木凌一听到八下说的“两情相悦”四字,觉得特别悦耳,听着欢喜。 “你也觉得,她是喜欢我的吗?” 八下回道:“云大小姐要是不喜欢爷,怎么会对爷的处处挑衅都不恼不怒啊! 而且少爷几次去她的闺房,她不喊不叫,也没有告诉云大人。那肯定是因为喜欢爷,说不定还希望爷能多去几次呢!” 桃鸳园里正在看书,以平息怒火的云倾华,“哈咻哈咻哈咻”地连打了三个喷嚏。暗想是谁在背后议论她? 端木凌觉得八下的分析很有道理,第一次在浮石亭遇到她,她就知道他是谁。肯定是本来就喜欢他,所以才特意去打听他名字的。 嗯,肯定是这样。 八下见他家少爷心情不错,又说道:“少爷,要不今晚咱们就去一趟云府?” “这才刚分别又要见面,那丫头肯定会笑话我的。” 八下瘪瘪嘴,又想讨媳妇又好面子,他家爷的毛病真多。要是有女孩子喜欢他,他肯定殷勤得跟狗一样,整天粘着她。 可是,哎,喜欢他的女孩子在哪啊? “呜呜……嗬嗬……” 伴随着声音,一条巨大型的棕黄色猎犬跑了进来,到端木凌的脚边站定,用头拱了拱他的腿。 端木凌坐起身来,见是它,便伸手摸了摸它身上柔顺的毛,笑说:“我说半圈啊,本少爷府上的伙食有那么好吗?看看你现在,不仅身上的毛更顺滑了,也胖了一圈。 你本来就是巨型犬,再胖下去,可就跟猪一样了。” 半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没听懂,低着头又拱了拱端木凌的腿。 八下嘟囔:“它的毛顺滑,那是因为我给它洗澡了。” 半圈就是云府的那条巨型犬。 自从那次端木凌在云府受气扔了它出云府的院子之后,它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端木凌的。总之有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它睡在了侯府的墙角下了。 端木凌觉得这狗也不容易,从云府绕了平阳城大半圈,才来到侯府,看来是在云府待得太窝囊了,才不得不另择新主。 事实证明,它另择新主是对的。看看现在,毛更顺滑了,也胖了一圈,就知道在侯府过得有多滋润。 端木凌还让人专门给它洗澡,还专门给它建了一个小窝,还给它找了一条母狗做媳妇。半圈感激涕零,这样好的主子,上哪找去啊? 八下感慨,爷呢!做夜黑风高之事最是积极勤快,可若是他不感兴趣的事,那就是懒得开口。 比如起名字这样的事。 就像七上八下,最简单不过的名字了,简单到脑子都不用动一下随口就起。他当初不知道抗议了多少次,他家爷还是无动于衷。 还有这条狗,不过是跑了半圈的平阳城,他家爷就直接给他取了个半圈的名字。 八下说道:“爷,半圈不在院子里陪它媳妇,跑来这里做什么?看它老是贴着你,不会是想让你跟它出去吧!” 端木凌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我说八下,你跟它还真是同类啊!它说什么你都猜得到。” “呵呵……爷啊,你能不能用别的方式夸我聪明啊?”他不想与狗相提并论啊! “本少爷夸你懂狗语,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夸赞了。怎么,你还不知足啊?” 八下苦吧一张脸,这夸赞,还不如不要呢! 端木凌已经站起身,道:“走,去看看,这狗搞什么幺蛾子?” 八下腹诽……‘向来搞幺蛾子的都是你,怎么可能是狗?’ 两人一狗来到了半圈住的狗窝处,半圈媳妇圆圈见自己的老公回来了,忙“汪汪”叫喊了两声出来迎接。 半圈看见自己媳妇,忙四脚并用跳了过去,然后跟它媳妇耳鬓厮磨,嘴对嘴的互相亲吻。 端木凌气急:“我靠,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们这对狗夫妻恩爱的啊?” 半圈听到主人的怒声,忙不好意思停下跟老婆的亲热,转过头来看了主子一眼,“呜呜”叫了两声,然后往狗窝的后面跑去,它媳妇圆圈也跟上。 狗窝的后面,是一面院墙,院墙下种植了四季常青的藤蔓,藤蔓顺着院墙一路而上,纵横交错,盘根错节,密密麻麻,有些已经伸到了院墙外面。 一般藤蔓长出了院墙外面,是要被剪去的,以免影响了美观。 但是负责打理这宅子的下人不舍得剪去多余的藤蔓,于是就在院墙内用竹子支起了架子,让藤蔓在架子上继续生长。 半圈的狗窝就是建在这架子支起的藤蔓下面,狗窝头顶被绿油油密麻麻的藤蔓遮住,春可避雨,夏可避阳。 端木凌和八下微躬身,跟着狗夫妻走在藤蔓下,慢慢向墙角靠近。 墙角因为是藤蔓的根,更加的密麻,枝叶遮挡的后面,根本就看不到院墙的石砖。 半圈来到墙根下,驻足,然后用脚扒开了藤蔓的大叶子。再低头,用嘴叼出了里面的东西来。 端木凌看到半圈嘴里叼出来的东西时,不禁面露惊色,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凝重。 半圈叼出来的是一只人手,裸露在衣裳外面的手腕上,有一个火影的印记,那是端木家死士的印记。 端木凌赶紧蹲下,剥开其他的藤蔓,一副伤痕累累,满身鲜血的身躯便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眼睛紧闭,呼吸微弱,但警惕性极高,一旦危险靠近,只要一息尚存,都会撑死醒过来。 此时,他突然睁开眼睛,双目犀利,带有火影印记的右手猛地攻向端木凌,劲风凌厉,直扼喉咙。 端木凌头一偏,躲开了他的攻势,同时出手,嵌住了他的右手,“右刀,是我。” 躺在地上的人听到声音,混沌的双目中渐渐有了焦距,刚才的出手不过是本能反应而已,根本没有意识。待看清上方的人是谁时,才敛去身上的凌厉之气。带着微弱的气息说道:“二爷,京城……京城……侯府……” “出什么事了?” “京城,侯府……”右刀再也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右刀,右刀,醒醒。”可惜,端木凌再如何的叫喊,右刀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端木凌回头,吩咐八下:“马上通知老侯爷,另外去请个大夫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八下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再没有玩笑,应声出去办事了。 一百一十九章 心仪你 云倾华这两天肝火旺盛,大冬天的脸上竟然起了疙瘩来。不仅伤肝,而且影响美观。 她把这件事的罪责加在了宁家人的身上,都是他们阴狠毒辣,为达目的简直是不择手段给害的。 逆来顺受就不是她骄傲的云倾华的性格,宁家已经三番两次的触及到了她的底线,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尤其是宁潇平。 可是,就凭她一个没权没人的一个深闺女孩,要怎么报复平阳的第一世家呢? 宁家是平阳第一世家,发生了定闲山庄那样丢脸丢到祖宗家的事也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什么,直接将人抬进府里了事。 她要报复,就要报复得彻底,打蛇打七寸,让他们以后对云家再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到底要怎么做呢?这是一个难题。 到了晚上,云倾华还是睡不着,一口气堵在胸口处,憋得她难受。 梳妆台上的窗户动了动,窗框传来“咯吱”的声音,云倾华耳尖的听到了。 有风吹进屋里,吹起了帐子轻轻飘动。 她以为是朝春她们没有关好窗户,起身掀开帐帘,想要下去把它关好,以免风吹进屋里,睡在地上的人会得了风寒。 可是帐帘刚掀开,脚还未触及地面,就被从窗户跳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吓!” “嘘!” 云倾华待看清了进来的人是谁后,才将提到嗓子眼的惊吓又吞回到了肚子里,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翻了个大白眼。 “本少爷知道自己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貌胜潘安,你也不至于一见到我,就开心的露出这副表情吧!” 某人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边说边往里走。 云倾华又翻了个大白眼,论自恋,周国无人与之匹敌。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开心了? “我说世子爷,半夜闯女孩子的闺房这种事想必你是不少干,顺手顺脚,轻车熟路得很啊!” 某人已经自来熟的走到圆桌边倒茶,喝茶,“多谢娘子夸奖,为夫真是高兴。” “噗。”云倾华吐了一口老血。“这才过了几个时辰而已,我与世子爷的关系就从欠债和债主变成夫妻了。” “哼,你欠我钱是事实,别以为有老头子为你撑腰你就可以不了了之。至于夫妻,你早就是我娘子了啊!”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娘子了?”云倾华觉得莫名其妙。 “嘿。”某人不悦,“你是好了伤疤忘了大夫是不是,收了我的聘礼了可不就是我的娘子了。” 哦,云倾华记起来了,当初他送她玉露膏,非要说是什么聘礼,她当时也没当回事。他很久不问了,她也就忘了。 怎么今天又重提啊?“嗬!那不是二十万两银子吗?” “二十万两银子是替你解毒的诊费和药费,本少爷可没要你聘礼的钱。再说了,我就是想要,你也没有啊!” 云倾华皱眉,这债单里还有这一条啊?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还钱还得附赠一个老婆的。” “本少爷说有,那就得有。” 切,云倾华叹了口气,要这么算的话,这债哪里算得清啊? 房门传来响动,有人从外面拍门,云倾华疑惑,这么晚了,还有谁来啊?段氏?云珅?赵凉奕? 可事实是,谁都不是。 门外传来压低的声音:“爷,你先别说了,快开门吧!我都快冷死了。” 云倾华一把掀开棉被,下床来套了件衣裳。她这桃鸳园最近桃花运真是旺得不得了,怎么什么男人都来啊? 要是外人知道她的闺房三天两头的被人闯,她这辈子还怎么嫁人啊? 某人不屑的说道:“你别扭个什么劲啊,早就看光了。” “你说什么?”云倾华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门外又传来声音,“爷,八下求你了,快开门吧!”再不开门,他就要成为廊下冻死骨了,死了也白死。 端木凌转身,边往房门处走边说:“要不然你以为你的毒是自己解的啊?”那三个晚上,可花费了他们不少功夫。 云倾华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真想烧出一个窟窿来。 她是如何解毒的,她并不知道。只知道那几天自己的手指,钻心刺骨的疼。看手指上的伤口,应该是用银针戳破的吧! 门开了,八下哆嗦了身子进来,直冲里间的暖炉旁,“呼……啊……冷死了冷死了。”伸手悬在暖炉上面,上下翻烤。 端木凌走了回来,提手就拍了他的后脑勺,气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角落里呆着去。” 八下皱吧了一张脸,“爷,你行行好吧!让我呆在这里,我保证塞起耳朵,什么也不听。” “你当爷是傻子,还是在说自己是傻子啊!跟爷玩掩耳盗铃这一招。你要不走,爷不介意送你一程。” 说着,抬起了自己的腿,准备在八下屁股上来一下。 八下急忙跳开,“呵呵,不用麻烦爷了,我自己走,自己走。”后退走到外间去了。 端木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王八,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要不是他心善,该让他一直呆在外面冻死才好。 云倾华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地上,冬晚正在说梦话,“呼呼啊啊”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哎,你赶紧告诉我,我爷爷今天都跟你说了什么?” 云倾华疑惑,“这很重要吗?” “嗯,重要。” “也没什么啊!他就考我如何知道他在等我而已,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端木凌不信,“就这么简单?” 云倾华肯定,“就这么简单。” 端木凌可真是佩服他家老爷子,只不过是仅仅见了人家一面,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这么认定了她作孙媳妇。 该说老爷子是怕他孤独终老,急着给他找老婆呢?还是他自信自己识人的本事? “云倾华,你嫁给我吧!” 云倾华进口的茶一个没留神,“噗”的一口喷了出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世子爷,你这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第一次他闯进这闺阁,可怜她一身的伤,而不打算吊她。第二次,他来了,带来了一盒玉露膏,开玩笑说那是聘礼。今天他来了,直接要她嫁给他。 这速度发展得,会不会太快了点啊!快得云倾华都跟不上他的节奏了。 端木凌说道:“我没有开玩笑,这句话,我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说。云倾华,我心仪于你。” “你……”云倾华见他的脸上,沉静严肃,深情柔和。与往日嬉皮笑脸,一副总是欠揍的样子判若两人,不像是在开玩笑。 “端木凌,你不是在开玩笑。” 她唤他的名字,而不是‘世子爷’。他也不再自称‘本少爷’,而是‘我’。 端木凌认真的说道:“倾华,我是认真的。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我会因为你而生气,见不到你的时候会想你,晚上做梦的时候会梦到你。 做我的妻子吧,我会尽我一生所有,爱你。” 一百二十章 拒绝 云倾华活了二十几岁了,经历过婚姻的欺骗,心本该死了。可此时听到他这一番话,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说:云倾华,我心仪于你。 他说:我会想你,会梦到你。 他说:我会尽我一生所有,爱你。 他说:云倾华,嫁给我吧! 前世,赵凉奕也对她说过一句:“倾华,嫁给我吧”。 可是,结果呢?她嫁给了他,成了他妻子。到死时才发现,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家住何处,都有哪些亲人和朋友。她对他,一无所知。 她嫁进了一场骗局。 她怕,怕极了这些集权利、财富、地位于一身的人。他们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和谋略,有望其项背的地位。 同样,也有最阴暗的手段,最毒辣的内心,最廉价的情义。 赵凉奕是谁,她不知道。但也一定是一个与端木凌身份地位平等,甚至高于他的一个人。这种人,她此生都不想再与之有任何牵绊。 她怕,重蹈前世的覆辙,又是一个骗局,又是一个悲剧。 所以,她说:“端木凌,对不起,我不会嫁给你。” 端木凌不可置信,所有女人都巴望着嫁给他,为什么她会绝路呢?“为什么?” “你身份尊贵,你有无上的荣耀。而我只是一个四品侍郎的女儿而已,我们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倾华自知身份低微,当不起端定世子妃的名号。” “可我不在乎什么身份。” 云倾华叹了口气,“你不想,可我却要想。世子爷,抛开身份情义不说,我既定的命数,终不是你的良配。” 他会有无尽的大好年华,而她活不过三十岁。就算他肯,端木家族也不会肯,当今圣上也不会肯。 端木凌的眼睛瞬间转冷,她废了这么多话,都是一个意思:她不想嫁给他。 为什么? 他端木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貌有貌。他那么尊贵高傲游戏花丛的一个人,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孩子动了心,他愿意纡尊降贵的来跟她告白。 结果呢?她无情的直接拒绝。 他京城小霸王何时受过被扫了面子这等屈辱的事,向来只有他绝路别人,哪轮得到别人拒绝他?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云倾华点头,很直接回:“是。”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要不然他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他就不信她不动心。拒绝他肯定是因为她有了心上人。 云倾华回道:“没有。” “你撒谎。” “我没撒谎。” “你说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允许我进你闺房?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对我处处调笑忍气吞声?你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又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嫁给我? 说,你心里的人是谁?是不是赵凉奕,还是那个高三郎?” “啊?”云倾华一脸的懵,这是哪跟哪啊? 她何时对赵凉奕有心了,就算有,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至于高三郎,她品味和追求有那么差吗? 她什么时候对他忍气吞声了?那是她对他捉弄的应对之策,懒得搭理而已。怎么在他眼里就成了她喜欢他的表现了呢? 允许他进自己的闺房那更是没有的事,这厮想进来,她拦得住吗? “世子爷,如果我的某种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你的意思是我一厢情愿喽!” 虽然话不中听,但好像事实确实如此。 端木凌看她沉默的样子,等于默认了他最后的一句话。气得一脚踢翻了就近的凳子,“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地上正在沉睡的几人清醒了过来。 云倾华吓了一跳,急道:“你快走吧,他们要醒了。” 端木凌不但没走,反而“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赌气道:“本少爷为什么要走,本少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物。” 云倾华真想给他跪下了……‘不是你见不得人,是我见不得人啊!’ 一阵“唰唰”的声音过后,众人揉着迷茫的眼睛幽幽转醒,待看到屋子里赫然出现的一个大男人的时候,吓得几声惊叫犹如猛箭一般,冲破云霄。 “啊,啊,啊!” 醒的人使劲的叫喊,没醒的也被这叫喊声惊得醒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扯开嗓子使劲喊。 “啊,啊,啊!” 一时间,桃鸳园里喊声震天,鬼哭狼嚎,震耳欲聋,震天动地,声嘶力竭。 云倾华和端木凌默契地用手指塞住了耳孔,皱着眉头看地上老少表情丰富的一群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细。 “啊……” 端木凌吼道:“啊什么啊,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叫喊声犹如拨高的琴弦被人附上手掌,声音戛然而止,室内由刚才的鬼哭狼嚎立即变得静谧无声。 众人紧闭嘴巴,惊恐的看着面前明显愤怒的端木凌,哆嗦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还是刘妈妈人老胆大,经历的事情多,最先反应过来。她起身,走到端木凌面前,先是服了一身,然后才问道:“世子爷,这么晚了,你找我家小姐有什么事?” 该不会是来采花的吧? 可是看两人衣冠整齐,还坐在桌旁,好像是在聊天的样子,不像是来采花的啊! 刘妈妈的眼角瞥过床榻,被子枕头床单都是整整齐齐的,并没有凌乱的痕迹。想来应该是没有发生那等事。 云倾华又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自然知道刘妈妈在看什么,双颊微微发热。 “别看了,要是真发生,早就发生了。”端木凌鄙夷道。她们把他都当什么人了,“本少爷虽然人见人爱,英俊潇洒,喜欢美人。但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最后一句,他是斜眼看着云倾华说的。 云倾华心里老大不乐意,什么叫饥不择食,说得好像她有多差似的。 刘妈妈尴尬一笑,地上的人早都起身,静站一旁,耳观鼻鼻观心,暗想这世子爷大半夜的跑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云倾华对刘妈妈说道:“你们先到外间去吧,我与世子爷……有事商量。” 众人退了出去。 云倾华转头,对端木凌说道:“世子爷,天色已晚,你也回去吧!” 端木凌没有走,冷着脸问:“云倾华,你当真是不喜欢我吗?” “世子爷,你我都是一类人,都是带着面具生活。不同的是,你带着面具,是因为你喜欢如此,你活得潇洒。而我带着面具,是不得已,我带着面具是为了生存。” 她和端木凌很像,都是骄傲又伪善的人,也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可是她还没有能力反抗,只能忍辱偷生。 云珅打了她五十鞭,她无力反抗。段氏给她下毒,她不能揭穿。云月圆在定闲山庄差点毁了清白,她不敢多言。 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完全的能力反抗,她无权无人,只能忍气吞声自保。 一百二十一章 美男计 “云倾华,我不管你有千万般理由,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端木凌像宣示主权似的说道。 云倾华无奈的摇头,“世子爷,万事多变,斗转星移。太阳想要与月亮在一起,彼岸花想花叶相见,可千万年过去了,它们也始终没有靠近彼此。 我与世子爷也一样,你是皎白的月亮,而我只是一颗随时陨落的流星。也许在我滑落的时候,有幸经过你的面前,你出于好奇看了我一眼。 但我的离开是注定的,世子爷看一眼,过后也就忘了。我们是不可能长久同存的。” 端木凌手一挥,“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本少爷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表白,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心里要是有谁,最好给本少爷忘了。你要是有别的什么心思,趁早给本少爷打消了。你已经拿了我的聘礼,这桩婚事,你别想退。” 外间的人面面相觑,桃鸳园的丫头们疑惑,小姐什么时候收了世子爷的聘礼了? 八下太为自家主子感到骄傲了,少爷就是霸气,说个亲都那么霸道威风。 冬晚心直口快,对一旁的八下说道:“你家世子爷这不是逼亲嘛!” 八下骄傲地说道:“逼亲又怎么样,你家小姐能拒绝吗?” “哎,你个无赖。” 八下想说……‘无赖的是我家爷,可不是我。’不过这话,打死他他也不敢说。 里间,云倾华说道:“我只是打了个比喻,老侯爷,端定侯爷,清宁郡主,皇后娘娘,圣上,他们都不会允许你娶我的。” 端木凌无端的就笑了,笑得颠倒众生。他凑近她,诱惑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他们答应,你就愿意嫁给我?” 云倾华看他那狡黠的笑容,忽然有一种背脊生凉的感觉。 不光是云倾华有背脊生凉的感觉,连外间的八下也有这种感觉。少爷这笑容一出,说明他准备算计人了。 云倾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京城小霸王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连当今圣上都不行。 他说要娶她,就会想尽办法娶。 “……”云倾华刚提气想说什么,就被端木凌打断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呵呵,哎呀!”端木凌站起身,很不优雅的伸了个懒腰,“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好好休息吧!过几日,我给你送信物来。” “世子爷。”云倾华也站起身,与他面对面,说:“世子爷,我刚才可是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默认什么。 “你说不说没关系,我说了就行。” “你不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你这是逼……”亲,云倾华自知说漏了嘴,立即止话。 端木凌倾身下来,凑近她的脸庞。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呼出的灼热的气息。 云倾华微微仰头,便撞进了他深邃的双眸中。细长的睫毛下,黑色的眼中好似有一道闪电,击得她身体酥麻,心脏“扑通扑通”捣鼓,好像要破体而出。 端木凌嘴角一笑,看这小丫头的反应,明显就是情窦初开嘛!看她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还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 哎,为了能拥佳人在怀,他不介意出卖一下色~相,使个美男计什么的。 这么想着,他的上半身又往前倾下一分。此时,他与她的脸颊,仅差两分就鼻贴鼻了,甚至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稀碎的汗毛。 端木凌薄唇朱启,吐气如兰,语声诱惑。“我就是逼亲,又如何?” 云倾华只觉得这语声穿过耳膜,撞进她的脑中,有一种窒息的眩晕感。耳根处就像被大火烘烤了似的,越来越烫。 外间的几个人,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嘴巴惊得大张,塞进一个鸡蛋绰绰有余。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出男女闺房逗乐的戏码呀! 端木凌心里那个得意啊,他在想,要不要给她来一个吻呢?女孩子都喜欢被吻。可万一,把她吓着了怎么办? 要不然抱她一下,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会不会不好意思啊? 眼前的人嘴唇动了动,朱唇微启,如莺般的声音传来,“世子爷,我想对你说一句话。” 他心里更乐了,就知道这一招美男计管用,瞧,都上钩了。他都已经能猜到她要说什么了,要么是三个字要么是四个字。 他眨了一个媚眼,“你说。” 云倾华一动不动,开口:“世子爷,你的鼻毛该剪剪了,都露出来了。” “噗……” “呵呵呵……”外间传来一阵强压又压不住的笑声。 “哐当。”里间传来凳子摔倒的声音。 端木凌一个身子不稳,脚下虚软,踉跄了两步,碰倒了凳子,一口气呛住了喉咙,“咳咳咳。” 云倾华自己也忍不住的掩唇轻笑。 如此靠近他的脸颊,她怦然心动是真的,但也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端木凌愤愤地看她,一双愤怒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又看了看落地罩后面不断抖动,压也压不住的笑声,吼道:“笑什么笑,谁再笑本少爷缝了他嘴巴。” “……”外间再也没有了声音。 端木凌又转回头,看着面前云倾华含笑的一双眼睛,更怒了,竟然被这丫头耍了。“你也不准笑。好你个云倾华,你存心的是不是?” 云倾华敛了笑意,说:“对不起世子爷,我并没有逗弄的意思。” “还敢说不是。哼!”他堂堂京城小霸王,几时这么狼狈过?“八下,还不快过来。” 八下本是在抖着肩膀强压笑意。一听到主子叫他,吓得一脸惊恐……‘爷该不是不敢对着云大小姐发脾气,然后找他发泄吧?’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八下以蜗牛的速度慢慢挪向他家主子,隔的老远,憋屈的说道:“爷,我刚才没笑。”现在看来,只能睁眼说瞎话了。 “走啦!”端木凌吼道。 “啊?”八下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不是要骂他的吗? “啊什么啊,还不走,留在这让人家看笑话啊!”端木凌边说,边往窗口走去。 八下只好跟上,“哦!” 端木凌走到窗下的梳妆台前,看到桌上摆的铜镜。他弯下腰来凑近一看……‘本少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鼻毛哪里露出来了,哼!’ 他一脚跃上窗台,飞出外面,背影掩饰不住的狼狈。 刚走两步,又听到屋里云倾华的声音,“世子爷,今夜之事还是算了吧!” 他越听越气,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拒绝。她云倾华算老几啊,哼,收了他的聘礼还想退婚,门都没有。 一百二十二章 招人来 桃鸳园里的丫头们看着落荒而逃的端木凌主仆,又再一次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这次不是憋着笑,是肆意的放声大笑。 笑声最大的要数冬晚了,“哈哈,没想到京城小霸王也有今天,你们看看他刚才一张脸,跟锅底一样黑,太好笑了。” 夏雨附和,“就是,世子爷这辈子,估计是第一次吃亏,还是吃我们小姐的亏。”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赞同她们二人所说的。昔日只知道这位小霸王是如何的欺凌霸小,恃强凌弱,冬晚还亲身经历过呢!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栽在别人的手上。 这就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刘妈妈算是老人,比其他人都沉稳,说:“你们也别笑了,那是世子,不可失态得罪。” 冬晚才不在意,“他人都已经跑远了,哪里听得到。刘妈妈,你看刚才世子爷走的样子,就跟落跑的小偷一样,好搞笑。” 刘妈妈无奈的摇头,无论那位再怎么狼狈,就算是在背后,也不该如此的嘲笑,那是不敬。 朝春走了过来,疑惑的问:“大小姐,世子爷闯进来了,你为何不喊啊?” 一般情况下,一个女子的闺房被男人闯入,不是应该叫喊吗?怎么大小姐不仅不喊,还跟他坐在一起聊天呢? 云倾华刚想说话,房门传来了“扣扣扣扣”的敲声,夏雨正准备去开门。 “哎,等等。”云倾华阻止道:“让刘妈妈去吧!” 刘妈妈应声去开门了,她知道,这是大小姐不想让人知道今晚这屋里发生的事情。夏雨那嘴巴,不太会说话。 敲门的是云月圆,门外站的却是桃鸳园里所有的主仆,包括绿鹦,罗妈妈和木耳。 刘妈妈问道:“二小姐怎么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云月圆说:“刚才听到姐姐屋里有叫喊声,我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是冬晚那丫头,做了噩梦,喊了一声。其余人被吵醒,也不问缘由的就跟着喊了起来,扰到二小姐休息,真是罪过。” 云月圆松了口气,“没事便好,姐姐也醒了吗?” “醒了,二小姐可要进去?” “进去就不必了。夜已深,还是不打扰姐姐休息了。那我先回去了。” 刘妈妈服了一身,“送二小姐。” 云月圆转身,走下了台阶,往自己住的东厢房走去。刚才主屋里的叫喊声实在是太大了,惊得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她以为是主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过来看看,原来只是因为一个噩梦而已。 门口,罗妈妈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刘妈妈的解释。 她刚才过来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了一个人影。但是那人影闪得太快,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刘妈妈挡在了她前面,问道:“罗妈妈,你还有事吗?” 罗妈妈忙将头缩了回来,“没,没事,我只是想看大小姐有没有事?” “大小姐好着呢!没事就回去睡吧!” “哦,是是。”罗妈妈转身往回走,暗想明天一定要去弄春苑一趟。 --- 罗妈妈等人走后没过一会,云府的护院也来了。 云倾华还是让刘妈妈出面,将对云月圆的说辞又说给他们听。护院们也没有多想,转身出去了。 云倾华无奈的摇头,端木凌这一个真正的闯入者都没引来护院,反倒自己的丫头一声吼叫,将护院招来了。 等关了房门,再无人来打扰。秋书才问道:“大小姐,世子爷怎么会半夜来这里呢?这也太不符合规矩了吧!要是被别人看到,小姐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云倾华喝了口茶,说:“你跟他讲规矩,那就是你脑子生锈了。说起来,这小霸王还是冬晚招来的。” “我?”冬晚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夏雨也不解,“怎么会是冬晚呢?除却上次在花园里,今晚是她第二次见世子爷啊?” “要不是冬晚追着他打,他又怎么会跑来报复呢?” 朝春说:“可是那件事,侯府不是不追究了吗?” 云倾华斜了她一眼,说:“京城小霸王有仇必报,你何时听说过他仁慈到原谅一个人的?” 众人点头,好像这话有道理。端木凌此人,无缘无故两不相干的人都能搞出事情来,有仇不报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刘妈妈疑惑,“可是,好像冬晚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自从冬晚得罪了端木凌之后,每天吃吃睡睡,也没见她受了端木凌的什么报复啊? 云倾华说道:“有件事我说了你们不要传出去。端木凌曾经到云府来寻仇,只不过将六妹认成了我,把六妹吊了一个晚上。此事不是什么好事,母亲就压下了。 后来冬晚被母亲带去弄春苑,要将冬晚吊起来打死,也是这个缘故。” “原来如此。” 她们只知道冬晚被吊起来准备打死的事,却不知道云璧珠也被吊过的事情。 云倾华继续说:“后来,端木凌知道搞错了人,就找到这里来。只不过那时候我身受重伤,他就放过了我,顺便也放过了你这个小丫头。”她说着,还伸手点了点冬晚的额头。 刘妈妈“哦”了一声,“原来大小姐与世子爷,早就认识了。那这聘礼又是怎么回事?” “端木凌知道了我身上的伤痕,送了我一盒玉露膏,开玩笑说那是聘礼。我也从不在意。” 冬晚瘪嘴,“一盒玉露膏就想当聘礼,这也太简单了。” 云倾华但笑不语,她不知道,那盒玉露膏,价值连城。 刘妈妈说道:“可是让一个陌生男子随意进出小姐的闺房,终究是不合礼数。” “无妨。他于我,也算有救命之恩。他都不在乎这些世俗礼数,我又何必惺惺作态。他虽然脾气不好,性子顽劣,但却是正人君子。” “什么正人君子,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撑得慌。”冬晚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好,自然处处看他不顺眼。 “好了。”云倾华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要知道以他的性格,能放过你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你就知足吧!” 冬晚低下头,不再说话。想想好像大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云倾华又郑重说道:“这件事情,以后一个字都不能提起,平时也不准议论,否则……” “否则会怎样?”夏雨急道。 “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云倾华不敢保证,如果端定世子和云府大小姐“夜里私会”的事传出去,云家是乐于见成,可端木家就未必。 有可能,端木家为了他们的世子,杀了她这个小四品官的女儿以灭口。 一百二十三章 采花贼 翌日一早,罗妈妈刚吃完早饭,就来到了弄春苑,刚巧碰到段氏正在用早饭。 罗妈妈能来,说明桃鸳园肯定是有情况的,段氏自然高兴,早饭也提前结束了。吩咐了茯苓让绿芽把她的燕窝端过来,又让王妈妈领了罗妈妈进来。 “可是桃鸳园那边有了情况?”段氏问道。 罗妈妈先是请了安,后才回道:“回夫人的话,正是。昨夜半夜,大小姐的房间里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喊声,把护院都惊动了。 我问过刘妈妈,刘妈妈却说是冬晚做噩梦,叫喊了起来。其他人被惊醒,不明所以的也跟着喊,这才招来了护院。” 段氏很是失望,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不过是下人做了场噩梦而已,有什么好禀报的? “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跑一趟?” 正这时,绿芽端了燕窝进来。 罗妈妈说道:“并非如此,昨夜我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一道黑影从大小姐的房间飞出来。” 段氏眸色一闪,抬手示意罗妈妈停止说话,对绿芽说道:“你出去吧!” “是。”绿芽应声,退了出去。 绿芽是退出了房间,却没有立即走远,而是站在廊下贴近窗户,虽然并不能完全听到里面的谈话,但只言片语还能勉强捕捉到。 里间。 段氏对罗妈妈道:“你继续说。” “那黑影,我怀疑是一个男人的黑影。” 段氏漫不经心的端起燕窝,疑惑:“你的意思是说,有男人进了那丫头的房间?” “没错。夫人想,什么样的梦能让一屋子的人惊叫到惊动了护院,当时又恰巧的有人影闪过,肯定是一个男人。那黑影闪得很快,像是会功夫。 如果我没猜错,一定是她们发现里屋多了一个男人,这才吓得惊叫至此。” 段氏点头,这么解释也不无道理。“你昨晚可看到了云倾华?” “没有,我只看到了刘妈妈。后来,护院走后大概一炷香,主屋才熄灯。” 叫喊声,男人的身影,昨夜云倾华的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氏将疑惑的目光看向王妈妈,“你怎么看?” 王妈妈说:“如果罗妈妈说的是真的,大小姐的房间里真的出现了一个男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小姐夜会情郎,二是……大小姐遭遇了……采花贼。” 越说到最后,王妈妈的声音越轻。 声音虽轻,但是效果反而更明显。段氏和罗妈妈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段氏问:“那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王妈妈说:“我觉得应该是后一种。夫人想,如果是夜会情郎,那个男人又会功夫,大可以选一处无人之地,不可能选在房间里。毕竟里面,还睡了一地的丫鬟。 如果是采花贼,那就解释得通为什么有叫喊声了。定是丫鬟们发现了那贼,才会惊叫。而那贼怕叫喊声会引来护院,才匆匆逃开。” 不得不说,王妈妈对这方面很是熟悉。 她将昨夜发生的事,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她猜到了那贼是去采花的,当然也不能算是采花,只能说是去逼亲。 她猜到了那叫喊声不是什么噩梦,而是看到了一个比噩梦还可怕的人,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当然她猜错了,那贼不是因为叫喊声而离开的,而是狼狈逃跑的。 端木凌要是知道王妈妈把他说成是采花贼,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他堂堂京城小霸王,端定侯世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做什么采花贼,图新鲜啊? 段氏连喝了两口燕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要真是采花贼,那那丫头,可就完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遇到了采花贼,不管是否还是清白之身,此生都不可能再觅得一份好姻缘。 只要她云倾华身败名裂,她还拿什么跟璧珠相比,她还凭什么霸占云府嫡长女的位置,她还凭什么得老太君的宠爱? 哦,不对,应该说,她还凭什么活下去,不如去死。 罗妈妈试探的问道:“夫人,你觉得大小姐可还是……”她纠结了一会,还是小声说出后面四个字…… “清白之身”? 段氏放下碗,里面的燕窝已经被横扫的干干净净。她以绣帕擦了擦嘴唇,说:“是最好,不是也没关系。不管这事是真是假,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件事情一旦传开,不管云倾华到最后被证明是处子与否,她都是名声尽毁。 罗妈妈问道:“夫人,那此事是否要告知老爷?” “不。”段氏摇头,阴狠的气息迅速升腾,“这一次,我要好好筹谋,让那贱丫头再也无翻身之日。” 王妈妈问道:“那夫人接下来怎么做?” “今日是除夕,先过了今天再说。”段氏吩咐罗妈妈道:“有一就有二,说不定那采花贼还会再来,你给我死盯着云倾华。” “是。” *** 端定侯府。 一间普通的客房里,一个男子背靠床柱坐在床上,由着面前的丫头一勺一勺地将药喂进他的嘴里。 药很苦涩,但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要不是自己不能抬手以免扯动伤口,真想端起碗一口气灌下去,这样一勺一勺的喝更磨人。 落地罩处有人影进来,他转头看去,是老侯爷和世子。他忙掀被下床,欲要行礼。 “不必了,你伤得极重,好好歇息。”老侯爷阻拦道。都是练武的粗人,没那么多规矩。 “谢老侯爷。” 端木凌端来一张凳子,让爷爷坐下。老侯爷问道:“右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在京城保护二皇子的吗?” 右刀带着虚弱又严谨的声音传来,“老侯爷,京城的事恐怕已经被三皇子看穿了。属下快马加鞭赶来报信,路上却遇到了他们的连环伏击,才会受伤。” 端木凌疑惑,“为何不用情报传递渠道?” 端木家的情报网之所以成为周国之最,不仅是因为它覆盖的范围广,连周国以外的范围都涉及。 情报的收集,分析,传递,回馈,都是独立完成的。每个情报站之间即是独立又相互衔接,将情报送到主人的手中。 每个情报站又分下属小情报点。例如,情报的传递,从传递者到接收者的手中,要经过好几个点,经手好几个人。 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当一个点暴露了,不至于连累到其他点的人。 一般情况下,如果右刀在京城,他要将情报传递到老侯爷手中,当中会传递好几个人,那么将情报送到老侯爷手上的,绝不是右刀本人。 右刀说道:“是队长让我这么做的,他说侯府有别的眼睛。所以我来的时候,并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是没想到,自己却支撑不住。 队长让属下来报信,京城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三皇子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另外,老侯爷的身边,有三皇子的探子。” 一百二十四章 除夕 老侯爷深吸一口气,这个三皇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动用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筹划的事情,想不到三皇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或者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侯府里有了奸细。可侯府里的人,都是他从长安带过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忠诚之人。侯府里并没有添新人,那这个奸细又会是谁? 走出了客房,老侯爷问自己的孙子,“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端木凌沉声道:“咱们是做情报的,没想到自己家里混入了奸细都不知道,传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老侯爷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自己啊!” “呵呵。”端木凌换了一副笑脸,“孙儿怎么敢骂爷爷呢!那是要遭五雷轰顶五马分尸的。孙儿可还不想死。就算是死,也得死得体面一点。” “哼。”老侯爷继续往前走去,“少来,你若不是有事求我,能咒自己讨好我。你是我带大的,你动一个手指头,我都知道你是手痒了还是手欠抽。” 自己这个孙子,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六亲不认。管你是谁,要是骂了他,他不把你打到跪地求饶是不会收手的,更不会咒自己。 “让我来猜猜,听说昨天晚上你去云府了,回来的时候脸色跟墨汁似的。怎么,在云丫头哪里碰了一鼻子灰了吧! 端木凌挽住老侯爷的手臂,撒娇道:“爷爷,孙儿已经够没面子了,你就别再损我了。” “哟,京城小霸王还知道面子这回事,那可真是稀奇。你小子也有今天,哈哈。” 这叫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老侯爷摸了摸自己的长须,问:“说吧,她是怎么治了你的?” 端木凌将昨晚的事说了个大概,当然,该省的就省,比如使用美男计一段。“我去跟她说明心意,让她嫁给我,她竟然拒绝了。 本少爷风流倜傥貌胜潘安,家财万贯身份尊贵,她一个小小的官家女竟然敢拒绝王亲的提亲,她胆子肥了她?” 端木凌越说越气,尤其想到自己昨晚的落荒而逃,简直是损毁他完美的形象。“本少爷平生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表白,竟然被拒绝了,这不是打我脸吗? 哼,我要把她娶回来,再休了她,以解心头之恨,报羞辱之仇。” 老侯爷听着他絮絮叨叨洋洋洒洒的唾沫横飞,又是高兴又是皱眉。 高兴的是,他果然没有看错那丫头,不迷恋荣华富贵,不为强权折腰。皱眉是因为,自己这孙子说娶人家再休人家,这真的还是假的? 要真是这样还不如不娶呢!浪费钱。 这孙子明明就对那丫头有好感,还一副仇人的样子,骗谁呢?骗他自己吧!切。 不过是因为生来从没人忤逆过他的意思,嚣张跋扈惯了,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敢忤逆他的人,心里不爽罢了。 “……”端木凌还在絮絮叨叨,讲了这么久也不带重样的。 老侯爷耳朵都起茧了,“哎哎哎,行啦行啦,你饶过爷爷的耳朵吧!” 端木凌乖乖的闭嘴,双目无辜。 老侯爷说:“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她可是收了我聘礼的,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吓,你不是收了人家二十万两银子的药费了吗?” 端木凌瘪嘴,“我只收了替她解毒的药费,我可没要那聘礼的钱。” 老侯爷又更懵了,“你当初不是说替那丫头解毒是赵炜的意思吗?怎么又关你什么事啊?” 端木凌结舌,当初他跟爷爷说替倾华解毒是赵炜的意思,可事实却是他硬拉着人家高大夫去解毒的,赵炜还是事后才知道呢! “那也是我找人搜集的药材,是我找人给她解毒的。功劳当然是我的。” 老侯爷“切”了一声,丢给他一个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年轻人可真是复杂。喜欢人家就直说,又不是丢脸的事。 当年我想娶你奶奶的时候,直接提了两斤猪肉十斤白酒上门,你奶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说就喜欢我的直爽。” 端木凌嘲讽,“那是我奶奶视力不好。”看上你这个五大三粗的。 “嘿。”老侯爷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个臭小子,还要不要我帮你去云府提亲了你?” “要的要的。”端木凌又换了副笑脸,屁股摇的跟半圈讨好主人的样子如出一辙。 老侯爷说道:“行,正好今天是除夕,咱们就去云府走走。来,再说说京城的事情。” 爷孙两人一同走在侯府的小道上,冷风很给面子的收了凌厉,像刚睡醒打的哈欠一样,轻微中带了暖意。正午的日光落下,留下两道浅淡的影子。 *** 云府正厅。 云倾华换上了崭新的红色衣裳,围了条白色的围脖,头上插了几朵鲜艳的梅花。整个人精神抖擞,端庄喜庆。 她有点紧张的,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前世,就在今晚,她在放烟花的时候,不慎点着了衣裳,差点被烧死。幸好有赵凉奕相救,方能逃过死劫。 她与赵凉奕的那一段孽缘,也由此开始。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回报。 这一世,她不要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她不碰烟花,自然就不会被烧。没有被烧,就不会有危险。没有危险,也就不会有救命之恩,也没有以身相许。 正厅里,段氏和云璧珠云青秀已在。 云青秀穿了一身雏菊的花色裙袄,是上次云倾华送给她的那一块料子。她听了云倾华的建议,裁成了衣裳。 “姐姐,你今天真好看。”云思翎跑过来,笑道。 云倾华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什么今天真好看,以前姐姐就不好看啦?” “呵呵,老实说,姐,你以前真的没今天好看。” “臭小子,欠揍啊!”云倾华作势要打。 云思翎早已跑到了云思羽的身后,吐了舌头扮了鬼脸,一副‘你打不到我’的挑衅模样。 云思羽可不想做哥哥的挡箭牌,将身后的哥哥扯了过来,说:“姐,快打快打。” 云思翎没想到弟弟会临阵倒戈,忙挣脱开他的钳制,跳出老远,“好你个云思羽,竟然出卖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边说,边跑过去追着云思羽打。 七岁的云思帆看到哥哥们互相追逐打闹,其乐融融,很是羡慕,也想加入他们中。可自己的母亲却是不允许,说他们没安好心,会带坏他。 云倾华环视了大厅,并没有看到云珅的人,便问云青秀:“父亲呢?” 云青秀回道:“不知道,刚才管家来,不知道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就匆匆地出去了。” 云倾华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世,除了她被烟花点着,被赵凉奕救了之外,好像除夕这天并没我发生什么事啊! 一百二十五章 年夜饭 前世,云倾华与赵凉奕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除夕夜这一天。因为在前世,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一点,勉强能下床。 但今世,赵凉奕并没有罚她跪雪地这回事,再加上端木凌送来的玉露膏,她的身子已经好得七八了,身上的疤痕也在渐渐消退。 而今世也真的如前世一般,赵凉奕一袭白衣,踏着院子里灯笼照射下的烛光,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纷纷见礼:“给赵公子请安。” “诸位不必客气,起来吧!”他居高临下,尊贵而自然的接受别人的顶礼膜拜。 云倾华皱眉,赵凉奕这举手投足间,是骨血里散发的尊贵和优雅。就像王亲贵族一样。 王亲? 她脑子如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全身麻木。也许,他并不是什么官,因为朝中也没有这么年轻的四品以上的官。 只除非,赵凉奕是王亲。赵姓是皇姓,那他又是哪位王亲贵族呢? 圣上的三个儿子如今都在京城,难道,他是哪位郡王? 云倾华正在发怔间,正厅里已经响起了段氏的声音。“赵公子,你请上坐。” 主位是专门为他安排的,赵凉奕自然而然的就坐了上去。说:“夫人不必紧张,随意就好。” “是,都随公子安排。” 笑话,对待这位爷,哪能是随意的。 正厅里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安静,云思翎和云思羽也不再说笑打闹了,安静的站立一旁。 赵凉奕没有见到云珅的身影,问道:“云大人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段氏站在一旁,恭敬地回道:“回公子的话,府上来了客人,老爷出府迎去了,马上就回来。” 正说着,厅外已经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一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云倾华便知道云珅刚才干什么去了。 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准确的说,不是一个,是两个。云珅得亲自到门口迎接。 正厅外面传来了云珅的声音,“老侯爷,世子爷,请。” 屋内众人的神色各异,有疑惑,有惊讶,有欣喜。众人按辈分地位依次站立,静等着端定老侯爷的出现。 老侯爷第一脚刚跨进正厅的门槛,众人已呼:“见过老侯爷,世子爷。” “哈哈哈。”老侯爷看到一屋子的人,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心情大好,“都起来都起来,自家人不必客气。” 云倾华腹诽,他们什么时候成一家人了? 再看看端木凌,还是一副欠揍的脸高傲的扬起下巴,目空一切。 这厮昨夜大半夜就跑去她房间说什么让她嫁给他,今天又跑来跟她们吃年夜饭,他在想什么? 老侯爷说道:“我们就爷孙两个,吃个饭都闲得闷,就想着来跟你们热闹热闹。云大人,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云珅忙赔了笑,他敢说打扰吗?人都来了,难不成赶出府去?那是不可能的,他还想活命,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 云珅略落后他一步,道:“老侯爷,你请。” “好好。” 赵凉奕并没有公开身份,他只是云府的一个客人而已。自然得将自己的主位让给老侯爷。 老侯爷坐定,视线在厅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云倾华的身上,笑道:“云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屋内所有人除端木凌外都一怔,暗想云倾华什么时候认识上老侯爷了? 云倾华上前,行了一礼:“倾华给老侯爷请安。” “好好,快起来吧!”老侯爷笑得合不拢嘴,“云大人,你可真是好运气,生了这么个漂亮的闺女。” 女儿被夸赞,作为父亲的云珅顿觉脸上有光,笑说:“老侯爷过奖了,倾华当不得老侯爷的夸赞。老侯爷,饭菜已备好,咱们入席吧!” “好好好,开饭开饭。”就像自己人一样,自来熟的说道。 *** 用饭是男女分开的,男的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中间有一道屏风隔着,看不清事物,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浮动人影。 女桌这边比较安静,每个人自己吃自己的。 男桌那边可就热闹了,老侯爷是军旅之人,性子豪爽又爱说笑。他爽朗的笑声从那扇薄薄的屏风后传过来,让人眼前不禁出现了塞北关外,驻守边疆的将士那份洒脱、不羁、豪迈之气。 “姐姐,我好想过去听老侯爷讲战场上的故事啊!”云思翎不时的扭头看向身后,声音的来源之处。 云倾华笑说:“你若喜欢,一会吃完饭,你去给老侯爷敬杯茶,说不定他会给你讲。” “真的吗?” “真的。” 云思羽附和:“那我也去,我也想要听老侯爷讲故事。” “那一会,你们就一起去敬茶。” 段氏可不想他们姐弟跟老侯爷有过太多的瓜葛,凉凉道:“去什么去,老侯爷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们想亲近就亲近的。” 云倾华说道:“母亲说的也是,不过如果不先试试,又怎么会知道成不成呢?思帆,一会你也跟哥哥们去给老侯爷敬茶吧!” 云思帆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渴望母亲的的答应。 云璧珠冷哼一声,“切,都是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放烟花呢!” 段氏忙拍了自己女儿的手臂,嗔怪道:“胡说什么?”这话要是被老侯爷听到,那可是大不敬。 云璧珠只好闷闷的闭上嘴巴吃饭。云思帆见她并没有反对,高兴地说道:“三哥四哥,一会你们也带我去。” “好。”云思翎爽快的迎了。 *** 吃过饭,下人撤了饭桌,又陆续上了茶。 云思翎三兄弟果然依照云倾华说的那样,亲自端了茶过去,作揖行礼。口中念道:“端木老侯爷,我兄弟三人长闻爷爷战场风姿,英勇抗敌,护我家园,甚是钦佩。 今日能亲眼见到端木老侯爷,实在是三生有幸,请老侯爷接受我们的敬意。” 端木老侯爷哈哈大笑,很久都没有听到“战场”这两个字了。虽然是从一个小孩子的嘴里说出来,但他也十分高兴。至少,还有人曾记得他是个军人。 “好好好,好孩子,这杯茶,爷爷喝了。” 老侯爷喝过茶,见三人还未离去,心里明了。笑着对云珅说道:“云大人,你看看,现在的小孩子,可比我们聪明多了。知道变着法的讨压岁钱。哈哈。” 云珅吓了一跳,怒斥儿子。“你们还不快退下。” 老侯爷笑着摆摆手,“无妨,应该的,你们过来吧!爷爷给你们压岁钱。” 三人却并未上前,为首的云思翎说道:“老侯爷,我们不要压岁钱。” “不要压岁钱,那你们想要什么,说说看。” “我们想听老侯爷讲战场上的故事。” 老侯爷愣了一下,而后又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云大人,你这三个儿子,真是聪明啊!好,你们三个过来,我给你们讲讲战场上的故事。” 云珅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坐在一旁小心陪着。今晚他这三个儿子,可真吓了他一跳。 一百二十六章 烟花 寒冷的夜色中,声声笑声伴随着烛火的亮光温暖了一方天地。 云倾华站在院子里的一个红灯笼下,看着里面的灯光晕染了罩在外面的糊纸。画着‘牧童骑牛’的画纸清晰可见。 如果是在长安,应该也会如今晚一样的热闹吧!思翎和思羽会逗祖奶奶笑,她会缩在祖奶奶怀里撒娇,听着爷爷讲关于‘年兽’的故事。 如今,物是人非,那个每年给他们讲‘年兽’的故事的人已经不在了。另一半的亲人,又远在天边,相望相思。 “你怎么不进去啊?” 声音自身后传来,云倾华虽没有转身,但也知道来人是谁。“世子爷怎么出来了?” “我来找我媳妇的啊!” 云倾华惊得转身,待看到周围只有他们两人时才放下心来。微怒道:“世子爷,开玩笑也得看地方,被人听到了不仅损我的名声,也有损世子爷的名声。” 端木凌耸耸肩,无辜道:“名声,那是什么玩意?” 云倾华真想脱了鞋一掌拍死他,简直是无耻之徒。 不过他也没说错,跟他讲名声,那就是她脑子锈透了。他端木凌还有名声吗? 端木凌见她已面露不悦,忙岔开话题,说:“既然你不想进去,要不然咱们去放烟花吧?” 云倾华一听到“烟花”俩个字,立即转身往正厅里走去。说好了今晚不碰烟花的就不碰,免得有意外。 “哎哎,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端木凌纳闷,他也没哪句话得罪她的啊!“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 时间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快到子时了。 院子里,有小厮搬了烟花炮筒出来,紧挨着排成一排,放在院子中央宽阔的青石板上,又点了香等着小主子们点烟花。 老侯爷在几个孩子的簇拥下,走出了正厅,站在了屋檐下。云府的其他主人客人也都跟随其后。 云倾华走在了众人的最后面。 有小厮拿了一炷香过来,云珅侧身,恭敬地问老侯爷:“老侯爷,你要不要点这第一支烟花?” 老侯爷摆摆手,说:“算了,都是小孩子玩的事,我就不抢了他们的乐趣了。” 云思翎自告奋勇的说道:“端木爷爷,不如我去吧?” 老侯爷摸了摸他的头,哈哈笑道:“好,你去,小心点。” “是。”云思翎兴高采烈的拿了小厮手里的香,往院子中央走去。 这几个小子,也不知道刚才都跟老侯爷说了什么,这称呼一下子就从‘老侯爷’变成‘端木爷爷’了。 云倾华不喜,这样的称呼,说明她的两个弟弟跟老侯爷这样的大家族关系又近了几分,这是她很不想看到的事。 院子里,云思翎已经弯腰,点了中间的一筒烟花。 “咻。” 白色的火焰直冲向黑暗的夜空。 “嘣。” 高空中火焰肆炫,烟花璀璨,光彩夺目。 紧接着又是一声“咻”,一声“嘣”,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黑夜的苍茫中绽放,星星点点散落,照亮了夜的黑暗,照映得众人的脸上橘黄晕染。 云倾华抬头,望着上空中朵朵烟花,思绪回到了前世的此时。 她拿着一支香,跑去点了地上的炮筒。可是点完了之后,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停在原地,抬头望着正上方的烟花。 头顶上的火焰,将她的眼睛折射得更加的明亮。那一点点的火花,就像洁白的百合一样,在她的瞳孔里,一寸一寸的放大。 那时候,她沉浸在烟火的美妙和梦幻之中,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惊呼声。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着了火,有很多东西正拍打在她身上,试图熄灭熊熊燃烧的火苗。 她吓得哭了出来,伸出小手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可是她的力量太小。火越来越大,已经烧了她的外裳,烧了她的头发。 那是她第二次,血淋淋的直面自己的死亡。她能闻到衣服烧焦的味道,能闻到头发烧烤的味道,能听到了来自身上火烧衣服和头发的声音。 “噼啪……” 那声音,像极了天空中的燃烧的烟火。 后来,是赵凉奕抱着她,在地上打滚,火苗才不至于扩散加大,又有人往她身上泼了水,她才又捡回了条性命。 幸好冬天里穿的衣服够厚,她并没有受伤,只是头发被烧了一半而已。 她便是在那个时候,对赵凉奕倾心,非君不嫁。 如今想来,她前世与他的相遇相识,不过是一场孽缘。 今世,她逃开了。她不去碰那烟花,也没有去触碰那场孽缘的开始。 “要不要下去玩玩?”身旁端木凌的声音响起。 除了孩子,大人已经又进了正厅,继续在里面烤火聊天,守岁。 云倾华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吧!” “你不敢啊?” 云倾华挑高眉毛,说:“你说对了,我还真不敢。” “切,胆小鬼。”端木凌扭头看她,见她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有说不出的气。 好像认识她这么久,她最生气的时候,也就是在定闲山庄发现云月圆失踪的时候。和在翡翠园里,他跟她的弟弟玩的时候。 她的心思,只放在她的亲人身上,别人永远影响不了她情绪的波动。 端木凌有点嫉妒她的弟弟妹妹了,凭什么她只关心他们,而不关心他这个未婚夫啊?“云倾华,你给我撒个娇好不好,或者说一些关心关心我的话。” 云倾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他,“你脑子抽风啊?”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让她撒娇,说好话? 有毛病。 “我清醒的很。我是你未婚夫,我有权利要求你撒个娇。”他说得理直气壮。“还有,你以后只能对我好,不准对别人好。” “神经病。”云倾华直接转身往里走,不想跟这神经病说话。 “哎,你站住。”端木凌拽了她的手臂,命令道:“你还没答应我呢,不准走。” 云倾华转头,一脸哀求的看他,“我说世子爷,你饶了我吧!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什么莫名其妙,我说得很清楚。你是我的娘子,以后只准对我好,只准对我笑,对我撒娇,只准……” “停。”云倾华双手投降,真是心累啊!“世子爷,我昨晚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嫁给你。而且我对谁好是我的自由,你就算是我丈夫也管不着。何况你也不是我丈夫。” “你很快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 端木凌耸耸肩,摊开两手,一副欠揍的说道:“我不告诉你。” “切。”云倾华不屑的转身,往正厅里走去。“我还不想知道呢!” 一百二十七章 信物 云倾华刚走近正厅,便觉得厅内的气氛很是奇怪。 父亲嘴角含笑的看她,段氏瞪着她的眼珠就快要掉下来。再看首座上的老侯爷,慈祥和蔼,一旁的赵凉奕沉静安然。 他们的视线,齐齐都落在她的身上。有欣喜,有探究,有憎恨,有默然。 云倾华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也并无不妥之处。那这些人,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呢? 老侯爷率先开了口,招了招手道:“云丫头,过来。” 云倾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迈步走到距他五步之外站定,垂眸低首,静等他的吩咐。 “我这里有一块碧血玉,是当年我送给凌儿他奶奶的订婚信物。这块玉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却是凌儿他奶奶临走前亲自交到凌儿他手上的。今日,我把它送给你,你可愿收下?” 云倾华背后冷汗涔涔,宽大的袖摆下双手交叠紧握,一张脸瞬间煞白。 老侯爷送她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在给端木凌向她提亲。 不,准确的说不是向她提亲,是向她父亲提亲。而从她父亲刚才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很满意这门亲事。她不过是一个没有话语权和决定权的女儿而已,这门亲,由不得她左右。 自古儿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说“不”的权利。老侯爷之所以这么问她,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抬头,看向已经站在老侯爷身边的端木凌。双手背后,身姿英挺,神情肃穆,眼眸深邃。 难怪他刚才一副神神秘秘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早就安排了这一招。 这一招的确惊得她束手无策。昨晚没能将端木凌的逼亲念头掐死,他今天直接就找上云珅来逼亲了。这玉,她接了,便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她若不接,就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老实说,这玉,她是真心不想接。 可是,她若不接这玉,便是看不起端定侯府,得罪了端定侯府。那么以后父亲在朝中,便无立足之地。 父亲也肯定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门亲,他一定会答应,而且是求之不得。能攀上端定侯府这样的大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云珅见女儿迟迟没有反应,急道:“倾华,快收下,给老侯爷谢恩啊!” 云倾华心里在纠结,对面的端木凌也在紧张。他在想,这丫头不会众目睽睽之下拒绝,给他难堪吧? 堂堂端定侯府世子向一个小小四品官的女儿求娶,还被拒绝了,这要是传出去,还让他以后有何颜面在江湖上混啊! “姐姐,快收下啊!”云思翎云思羽也在后面催促道。世子爷做她们的姐夫,也不错。 云倾华心里对这两个弟弟表示无语。收下?他们以为这是老侯爷的赏赐啊!随随便便就能收下的。 老侯爷并没有催促,手拿着那块碧血玉维持着向前伸的动作,慈祥和蔼。 云倾华深吸一口气,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去,而是开口说道:“老侯爷,我敬重你,也钦佩你。倾华无德无才,能入了老侯爷的眼,是倾华的福气。 老侯爷,世子爷风姿卓著,少年英才,身份尊贵,家世显赫。他值得拥有更好的知己相知相伴,如月圆满。” 这话的拒绝之意尽显,端木凌背在身后的手青筋暴起,怒气蹭蹭的往上冒,这丫头,竟然真的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 云珅一张脸吓得苍白,自家女儿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公然回绝端定老侯爷的恩赐,不想要小命了?“倾华,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还不快向老侯爷赔罪?” 段氏直接冷喝:“云倾华,老侯爷的赏赐,你也敢拒绝,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孝义?” 云倾华腹诽,男欢女爱,讲究你情我愿。她和端木凌根本就没有感情,为何要平白受了这亲? 难道官大的,就可以压制威胁官小的吗? 老侯爷收回了手,面上的笑容不再,气势犹如战场上的雄鹰,震慑逼人。声音寒冷迫人,“你的意思是,这玉你不想要?” 云倾华身子一颤,老侯爷这是要发怒了。 果然是官大的可以欺负官小的。 她抬头,眼睛定定看向首座的老侯爷,沉声道:“老侯爷,倾华能得你的赏识,是倾华三生有幸。老侯爷手里的玉,更是倾华朝暮期盼之物。 可倾华有自知之明,不敢有非分之念。老侯爷想必也清楚,倾华是个福薄之人,倾华不想自己的煞气,影响了侯府,成了世子爷的牵绊。” 端木凌鄙视,不想嫁给他就直说,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哼,你不想嫁,本少爷偏要娶。’ 他说:“云大小姐,我小的时候,算命的说我命硬,福泽浑厚,遇到个什么妖魔鬼怪、凶煞戾气的,也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所以,云大小姐你跟我处一起,你那点煞气对我构不成威胁。说不定你跟我在一起后,沾染了我纯净的的福泽,也能长命百岁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你个鬼。’ 就你那祸害千年的性子,也好意思说福泽浑厚?你积了什么福了啊你? 云倾华笑道:“世子爷真是菩萨心肠。” 厅内众人暗自低下头来,掩住笑意。这位世子爷可跟“菩萨心肠”一点都沾不上边好不好?这不明摆着一个自吹自擂,一个睁眼说瞎话嘛! 老侯爷也不好意思的“咳咳”了两声,定了定音,说道:“云丫头,你看凌儿都如此说了,依我看,这玉你就收下吧!” 端木凌加了把火苗,“我与云大小姐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云大小姐自然会收下这玉的。” ‘情投意合个鬼。’ 云倾华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心想这厮指不定还琢磨着把她弄回去了怎么整她呢? 可如今这局面也是骑虎难下,她没有理由再拒绝了。人家都不嫌弃她是个短命鬼,她还矫情的拒绝,就是不敬了。 云倾华上前两步,双膝跪地,拜了三拜,行了个大礼。“倾华谢老侯爷的赏赐。” “好好好,好孩子。”老侯爷笑着将手上的碧血玉递到她上手,云倾华双手接过。 “快起来吧!” 云倾华又叩谢了一番,这才起身。 收下了这玉,就表示她就是端木家认准的世子妃了。 这玉一看就价值不菲,美玉难求,尤其是紫玉,墨玉,血玉这样的玉更是玉中之最。端定侯府拿出的订婚信物,又岂是不值什么钱的普通物件。 事情圆满结束,屋内的气氛这才又恢复到了融和的惬意。 一百二十八章 情史 很多事,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即使你做了再多的努力,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是缘是劫,躲也躲不过。 云倾华看向对面的的端木凌,他一脸的得意。再看看端木凌身旁的赵凉奕,他依然是漠然冷视,似乎刚才的一出逼亲与他毫无干系。 云倾华苦笑,本也就是与他毫无干系。 今世,此时,此地,她逃开了与赵凉奕的孽缘,却逃不开与端木凌的纠葛。就不知,这纠葛,是缘是劫,是福是祸? 云珅说道:“老侯爷,既然这亲事已经定下了,按理倾华从明天起就得插红簪,只是……” “哎,不必在意这些俗礼。”老侯爷也体谅道:“这门亲,只要亲家记得就是了。等回京之后,再着手准备纳征迎娶也不迟。” 周国习俗,女子自定亲之后,发髻中要插一根红簪。但云府如今正在孝期,不适合戴红色的首饰,也不适合吹拉唱打的办婚事,只能等一年之后。 一年之后,也就是云家回到京城之后。 云倾华回到桃鸳园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这一路回来,总是恭喜声不断。遇到一个丫鬟就说“恭喜大小姐”,遇到一个小厮还是说“恭喜大小姐”。回到了桃鸳园,几个丫头妈子齐齐恭贺“恭喜大小姐”。 一个时辰前在正厅发生的事,天还没亮就已经传遍了云府的各个角落。 有毛好恭喜的,她又不喜欢这门亲。 “哎!” 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前两天还忧心云月圆和宁潇平的那趟子事,如今她自己倒是麻烦上身了。 端定侯府,皇后,皇上。围绕着端木凌的社会关系,不是王亲就是贵族。她一想到以后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就一个头两个大。 “哎!” 云倾华睡不着,索性掀被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台上盒子的一个格子,拿出了里面的那块碧血玉。 圆形的血玉通体莹润,雪白中血红渗透,就像血滴在雪中一样,冰凉丝滑。中间是镂空的雕文,像一个“囯”字,简单又不失大气。 “哎!”又一声长叹。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把这玉退回去。” “你敢。”声音粗暴,语气怒极。 云倾华惊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梳妆台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出来,脸色阴郁,来者不善。 “我说世子爷,你下次出现能不能吱个声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云倾华拍了拍胸口,不悦的说道。 端木凌抢过她手上的玉,不知从哪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红绳来,拴住了玉身。“你胆子大得很,死不了。” 云倾华支着额头看他,说:“怎么,想通了,要把这玉拿回去?” 端木凌斜了她一眼,“你想得美。” 他走到她身后,撩起她的长发,将拴着血玉的红绳绕过她的脖颈,然后打了个结,那块通体莹润的血玉就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云倾华有些失神,梳妆台上的铜镜中,映出她们两人的两个脑袋。她散发,他束冠,她在前,他在后,她略低,他略高,正好填满整面镜子,毫无多余的和谐。 他很认真,两只眼睛垂着,手上的动作未停。这画面像两个新婚的男女,丈夫在替妻子梳头。她微微低眉,耳根处有热气自毛孔散发出来。 云倾华一个激灵,又清醒了过来,刚才想的都是什么鬼啊? “好了。以后你就给我好好戴着,不准拿下来。吃饭得戴着,睡觉得戴着,连沐浴你都得给我戴着。” 身后命令式的口吻传来。 云倾华摸着胸口处的血玉,有一股冰凉的触感渗透皮肤,与温暖的肌肤渐渐融和。“这玉,真是你爷爷当初给你奶奶的定亲信物吗?” “那是当然,我爷爷当年穷得叮当响,上门提亲也就带了两坛酒两斤猪肉,我奶奶也不知道是不是眼力不好,竟然答应了。” 云倾华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汉子提着两坛酒十斤肉,光着膀子套着一双草鞋就上人家去敲门求亲,不禁莞尔。 端木凌继续说道:“亲事定下了,我爷爷没有拿得出手的信物,就扛着大刀去灭了一个山头,抢了不少银子来,才买到这么好的一块碧血玉做信物。” 云倾华满头黑线,“这么说来,这玉还是黑钱买来的。” “怎么,嫌弃啊?嫌弃你也得戴着。” 云倾华无语,“可是,端木家世代功勋,家世显赫,老侯爷怎么会沦落到只能提着酒肉去上门提亲呢?” 不应该是三书六礼,敲锣打鼓的提着重礼去说亲的吗?而且,以端木家的财富,不至于一块像样的信物都拿不出手,还得自己挣钱去买吧? 端木凌坐在她的梳妆台上,说:“这事说来就话长了,我爷爷是打死也不说的,我还是求了我奶奶,我奶奶才跟我说的。 我奶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百姓人家的女儿,与侯府的豪门大户相比,她连侯府的十丈之内都不能靠近。” 云倾华大概猜出了老侯爷的那段提亲是什么回事了,左不过就是王亲公子与浣纱女的故事。 端木凌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喜欢外出游历,有一次遇险,差点死翘翘,幸得我奶奶相救,才捡回了条命。一来二往,他们俩人暗生情愫,于是就定下了终身。 可是家族不允许,我的老老爷爷更是不答应,一气之下将爷爷赶出了家门。爷爷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跟奶奶成了亲。后来,爷爷又去从军,建功立业。” 云倾华问:“那后来,老侯爷又是怎么回到端木家的?” 端木凌说:“爷爷有两个哥哥,不过现在都不在了。当时我的那两个伯公都是游手好闲之辈,担不了什么大任,而当时爷爷又已经立了军功,得圣上赏识。太爷爷为家族考虑,又恭恭敬敬的将爷爷奶奶迎回了家去。” “原来,老侯爷竟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历史。” 这段情史,虽然过程曲折,但好在也能善始善终。难道老侯爷看上她这个短命鬼,就仅仅是因为他不介意她的出身吗? 云倾华抬头,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老侯爷偏偏选我?比我更适合端定世子妃的女子多的是。” 端木凌深吸一口气,说:“倾华,你我已定亲,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端木家族已经屹立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好几代了,手中有重兵,有情报网,有财富。可以说如果我们要……” 他没有继续说,而是做了一个翻手的动作,才继续说道:“随时都可以。” 一百二十九 挡箭牌 的确,如果云倾华是当今圣上,也会忌惮端木家。天下是圣上的天下,他不可能允许一股随时都可以抢了他龙椅的势力存在,一有机会,就会灭了他。 云倾华说道:“所以,老侯爷解甲归田,其实也是在为端木家族离开朝堂做准备。” 端木凌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笑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一点就通。” “我也是经你这么一说,才想得通的。” 周国的礼法,父母健在,不分家不程业。 当初她还纳闷,老侯爷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传了侯爵,立了世子。不应该是上一任侯爷死了,世子才得以即位的吗? 就像皇位一样,总要自己的爹成了先皇,太子才能称皇帝。 端木凌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端木家已经风光太久了,是该走向落幕了。如今皇室羽翼已丰,端木家如果不主动退,到时候只能被动的逃。” 云倾华还是不解,“这跟娶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婚事,如果不趁着这次离开皇城定下来,回到京城之后,就会被圣上指婚。而以我的身份,圣上定会指一门门当户对的给我,不是皇亲,也会是侯门贵女。 到时候,别说是离开朝堂,只怕行走一步都艰难。端木家要想退出朝堂,就得从我这一代断了与京中王亲侯门的联系。” 云倾华明了,为何老侯爷急着给端木凌找老婆了。一旦回到京城,主动权就不在他们手上了。 自古以来,最稳固的关系,便是姻亲关系。利益纠葛,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 像端木家这样的大家族,屹立皇城百载,打个喷嚏,周国都要抖三抖,树根已经盘根错节得没地方伸展了。端木家要想退出朝堂,就得切断自己的根。首要做的,就是不能再与王亲贵族联姻。 而云倾华就很合适,一个四品的礼部侍郎之女,渺小到京城上流社会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在。 “绕来绕去,我这个无辜的路人,被你们无端的拉进了政治斗争中做挡箭牌。” 端木凌双臂抱胸,好笑道:“怎么,失望了?也是,本还以为嫁给我是享福的,没想到不久之后夫家就没落了。” 云倾华白了他一眼,拳头支着下颚,凉凉道:“是啊,我可真是命苦啊!命不久矣也就算了,还要嫁给一个即将没落的家族,着实委屈。” “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云倾华还是不明白,“可是,以你的条件,大可以找个能跟你相守一生之人,又何必找我这么一个不过而立的人呢?” “我爷爷说,你聪明,沉稳,有手段,有城府,最适合在侯府深宅大院里生活了。哈哈。” “我去你的。”云倾华顺手将桌上的篦子朝他的脸扔过去,“你们端木家真是缺大德,一个短命鬼都不放过要利用,还嫌我活得太长了啊?” 端木凌轻而易举的就接下了飞来的横物,这丫头,每次生气都是扔东西。他的脸那么金贵,哪能说扔就扔,说砸就砸的。 不过念在是因为利用她,而生了一点点点愧疚之心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我一心想要逃开与你们这样复杂的人有过多的交集,可天意弄人,终究还是躲不过。” 她逃开了赵凉奕,却逃不开端木凌。 端木凌放下手中的篦子,直起身,说:“倾华,我不会与你说对不起。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身为官家女,你这一生都不可能平平淡淡的生活。 就算你想,云大人也觉不允许。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就算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年甚至更短,也会发挥你最大的利用价值。” 云倾华暗自嘲讽,他这话听着超级欠揍,却也他妈的是事实。 端木凌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是不是我问什么,你就会说什么?” 端木凌沉思了一会,说:“除了如意苑,其他的我都会跟你说。” 云倾华暗骂你丫的怎么这么聪敏,她想知道的也不过是如意苑的事而已。“那么你呢,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倾华,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你好。迟早会知道的事,又何必急于一时。” 云倾华火了,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你还能说什么? 可她也明白,赵凉奕的身份,怕是要等回到京城之后才有眉目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既然你们拿了我当挡箭牌,你也帮我做件事吧,就当还了我这个人情。” “什么事?” “宁潇平手里有一个荷包,上面绣了一朵并蒂莲,你帮我拿回来。” 端木凌皱眉,“荷包?你送的?” 她才没那闲工夫。“你管谁送的,给我拿回来就是了。” 端木凌往前一步,摄人的气势包裹着面前小小的人儿,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别整天想着红杏出墙。要不然,我夷平那王八蛋的鸟窝。” 云倾华气得猛推了他一把,谁整天想着红杏出墙啊?她整天想的都是怎么活。 还有,王八住的地方不是鸟窝。无知,智障,没常识。 “夜已深了,你好好休息吧!” 端木凌说完,“哼”了一声傲气转身,往房门口走去。这一次,他不再走窗户。 行至门口,他孤傲的声音又传来:“倾华,你不是我的挡箭牌,若非诚心,谁也勉强不了我。” 房门开了又再度关上,房间里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安静,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云倾华摸着胸口上的碧血玉,丝丝沁凉也压不住她心头的怒气。 首饰盒从上往下的第一个格子里,那盒精致的玉露膏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幽幽香气。 当初他送给她这盒玉露膏,开玩笑说这是他送她的聘礼,当时他们谁也不在意。没成想,一语成谶,不到月余,她真的成了他的未婚妻。 如果今世,她按着前世的轨迹而走,虽然还是被欺骗。但至少,还能远离后宅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一世无忧,直至终结。 可如今,只能感叹造化弄人,诸多苍狗。 “哎!” 第二日,七上不走寻常路,攀了院墙进来。 云倾华以为他是来送荷包的,没成想,他说:“爷说了,想要荷包,就绣一个新的去跟他换。” 她翻了个白眼,这王八蛋能不能再幼稚一点。她才不相信绣一个新的去跟他换,他就乖乖的换。 不过荷包在他手里也无事,反正只要不在宁潇平的手上就行。他爱拿着就拿着,玩腻了要么扔,要么乖乖给她送回来。 “你回去告诉你家爷,既然他喜欢那荷包,那就拿着。至于让我绣一个,大冷天的我手脚不方便,就算了。” 七上的嘴唇抖了三抖,爷的这对手,还真是不简单,侯府以后有的热闹了。跟未来的世子妃告辞,展开轻功又消失在天空中。 一百三十章 处理了 如意苑里,赵凉奕和端木凌面对面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矮桌上茶炉滚滚,雾气升腾。赵凉奕用镊子从盒子里夹了一小撮茶团,放于壶中,再将炉上烧开的开水倒进去。洗茶,晕杯,再冲茶,一气呵成,行云如水。 赵凉奕倒了一杯,递给端木凌,问道:“外祖父起来了吗?” “早就起来了,估计这会正在打拳呢!”端木凌小饮一口,啧啧称赞,味道还不错。果然有权有势,啥都能买到。 昨夜夜已深后,老侯爷就没有回府,而是住在了云府安排的客房里。老侯爷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倒不似端木凌这种小辈般那么懒睡。 端木凌打了个大大的深深的哈欠,昨夜本就睡的晚,今天又被早早的叫醒,可困死他了。 没办法,老爷子说这是在岳父家,总不能让岳父见到他懒散怠慢的模样,好歹也要装一装上进少年。 “前几天有个从京城来的人,说爷爷在京城设的障眼法已经被识破了。我估计他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端木凌抖着两条腿,说道。 赵凉奕并没有惊讶,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找到这里也是迟早的事。” 老侯爷在平阳,云珅也在平阳,如果对方猜不到这里,那脑子又何止是一个“笨”字可形容。 端木凌将茶杯放回桌上,头枕在脑后,长叹了口气,“哎,看来,老头子要早早的催我回去了。” 得有人回去坐镇京城才行,光靠他爹,有点呛。只不过,要跟那丫头分开了,老实说还真是舍不得。 端木凌又问:“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已经处理了。” 简单的五个字,不悲不喜,不怒不威,就好像在说‘我已经吃过饭了’这种家常便饭的事一样。 端木凌又问:“可有什么泄露了出去?” “应该是没有,他没有机会将我的行踪送出去,才会将云大小姐引到这里来。闹了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把事情闹大,趁乱找个空子钻出去。 不过如今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他们迟早都是找到这里。” 端木凌点点,便是赞同。 另一侧又传来赵凉奕的声音,“可我没想到,你竟喜欢上了云府的大小姐。她聪明是聪明,模样也好生俊俏,可这身份终归是低了些。” “低又如何?是我要跟她过一辈子。就算是公主,若我不喜,圣上也勉强不得我。人生短暂,能得一知己相伴相守,行于山间,坐看云起,足以。” 赵凉奕沉吟了一会,方说:“可她……终是命数有期。” “吓!”端木凌一屁股坐了起来,“有暮春那个老头在,延续她性命又有何难?即便不能,能恩爱相守个十几载,也好过两人同床异梦百年。” 赵凉奕定定看着他难得的认真神情,他不懂情爱,从小就有人教育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于他来说,不过是获取更多利益的一种方式,是繁衍子嗣的工具,是锦上添花而已。 男儿应当有抱负,有理想,有担当,有责任,而不是被美~色所误。 就像他对云倾华的一点点与众不同,也不过是因为觉得她聪慧敏捷,不同寻常女子。他也想过娶她,但那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她的头脑有利用价值。 这是他自己认为的。 “我没想到,老侯爷竟然也答应,还亲自替你提亲。” 端木凌顾自倒了杯茶,满不在意的说道:“他要不答应,我从此闯荡江湖去,我看是他哭还是我哭。” “嘻。”赵凉奕无奈一笑,“你与老侯爷,还真是一个性子的人。” 当年外祖父就是为了外祖母,抛下荣华富贵带着心爱的人远走高飞。听说这一段故事,在当时可是传得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 端木凌喝完茶,站起身来,说:“行啦,我可没心情跟你啰嗦了,我先看我家小娘子去,一夜未见,她肯定想我想得紧。” 这话要是被云倾华听到,她一定会翻个死白眼,然后毫无留恋的转身,说:本小姐昨天晚上做梦做得好的不得了,有那功夫想你才怪。 正这时,七上跑了进来,欲转告他刚才云倾华的话,却见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忙收了话语,先行礼:“见过赵公子。” 赵凉奕点头,“起来吧!” 端木凌眼角含笑,说:“肯定是倾华想见我了,走,我这就去看她。也不知道她的荷包绣得怎么样了?” 七上腹诽……‘爷你能不能再自恋一点,云大小姐貌似是一点想你的意思都没有。’见他家爷已经走出了房门,他只好跟上。 七上一边跟在他家爷后面,一边说道:“爷,云大小姐说了,那荷包爷喜欢就拿着。大小姐还说,大冷天的她手脚不便,绣不了荷包。” “什么?”端木凌气得一下子刹住了脚风。 他看向屋檐下的赵凉奕,赵凉奕挑飞了眉的笑意,好像在说……‘事实好像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哦!’ 他气得脚下重新生风,怒火腾腾,“这丫头片子,我真是宠她过头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她,胆子越来越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端木凌的声音不小,屋檐下的赵凉奕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云大小姐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个对端木凌爱慕有加的人啊!’ *** 赵凉奕一脸怒气的冲进桃鸳园,吓了园子里的人一跳,剪贴画的剪刀差点伤到了手指。 “云倾华,你给我出来。”吼声如钟,怒火就要融化了方圆十里的寒气。 云倾华无奈的抚额,她这还没嫁给他呢,整天都不得安生。这要是嫁给了他,还不得天天吵得房顶都掀了。 她没有抬头,继续剪手里的贴画,是一只鸡,还是跟刘妈妈现学的呢!虽然这只鸡看起来畸形怪状的,但好歹也能勉强认出是只鸡。 端木凌见她头也没抬,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当下怒气更盛,劈手下来就抓住了她拿剪刀的手。怒道:“云倾华,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云倾华斜了只眼睛看他,“你这狮吼功,方圆百里的鸟都惊飞了。能不能放开手啊,你抓得我很疼啊!” 端木凌一听,立即松开了她的手。云倾华洁白的手腕上,果然起了一层红印。 “没事吧!”他急忙蹲下来,捧起她的手腕,小心翼翼的给她的伤口吹气,神情与刚才的怒气腾腾完全是两个人。 云倾华又是抚额,这厮一会阴一会晴的,翻脸比女人还快。 但他的神情却是认真的不似作假,吹的气不大不小,正好合适,就像四月里的暖风,轻抚过人的肌肤,柔软而舒服。 云倾华的小心脏“噗咚”猛鼓了一下,就像一只小兔子掉进了猎人的陷阱一样,为了逃生而乱窜,找不到出路,忘记了呼吸,脑子顿时空白。 一百三十一章 吃桃子 云倾华惊得忙缩回了手,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道:“好……好了……没……没事了。” 端木凌抬头看她,却见她脸上有一抹红霞渲染,像白里嵌红的桃子一样,那滋味想想都是美极了。端木凌忍不住的,伸长了脖子就咬了一口。 “呀!” 云倾华更是惊得身子后缩,抬手抚摸上他刚亲过的脸颊,就像热铁一样的滚烫。“你……你做什么呀?” 端木凌回味着刚才咬的那一口桃子,甜滋滋的十分美味,回味无穷,好想再咬一口。但看她脸都快红到脖子根的羞涩,又不忍心惊吓到了她,只好咽了咽口水,等下次有机会再吃一口吧! 他眨了一只眼睛,语气里带着戏笑和诱惑:“你说我做什么?” 云倾华嗔怪的看他一眼,视线扫过屋内,才发现原本还在屋内的丫鬟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出去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人。 幸好刚才的一幕她们没看到。她推了推端木凌,“你离我远一点。” 她本想硬气的说出话来,只是她本就羞晕,声音里更多了娇嗔。说起话来就像春莺一样,不似抱怨,倒似撒欢,情话绵绵。 端木凌只觉得这声音就像根羽毛似的,轻轻的撩拨着他内心的小琴弦,如果找不到发泄的出口,非憋死他不可。 不行,他忍不住了,他还想咬一口这桃子。 行动与大脑配合得天衣无缝,端木凌如是想着,也如是行动着。他向上伸长了脖子,准备对着那个垂涎欲滴的红桃再来一口。 云倾华只觉得越来越近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舒服极了。想必身处仙境,也不过美妙如此吧! “大小姐。” 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两人都各自回过神来,云倾华身子往后退,端木凌站起身,都不好意思的眼睛乱瞟。两人的耳根处,晕染了层层红霞,光芒万丈。 冬晚身子激灵的一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头顶上好像有一口大锅,准备把她压死在锅底下,一辈子都不得出来,不见天日。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黑着一张脸的端木凌身上,他脸上的黑就像她头顶上的那口黑锅,阴沉压人。她没骨气的吓得后退了一步。 世子爷的脸色好吓人,就恨不得一口气吃了她似的。可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啊?吧! 冬晚努力的咧开嘴巴,露出两排大白牙,眯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十分的自然。“呵呵。” 端木凌是真的想吃了这丫头,哼,竟然来坏他的好事! “咳咳。”云倾华咳了两声,打破了屋里的尴尬,道:“冬晚,有事吗?” “哦。”冬晚愣愣地说道:“老爷,老爷让你去正厅用午饭,说是……”她瞥了那口黑锅一眼,说:“说是老侯爷要回府,让你去送送。” “我知道了,这就去。” 云倾华灌了口茶,茶已经凉透,凉意划入喉管,渐渐压制了她脸上的燥热。她微转头,看向一旁的黑锅,问:“你,你要过去吗?” 端木凌喉咙一动,“嗯”了一声,再也没有下文。 “那,那你先走,我,我换件衣裳再过去。” 端木凌动了嘴唇,只道一个字,“好。”然后就迈步出去了。从云倾华的角度来看,似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端木凌一口气走出了院子,才松了气,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见到美~色就误事,明明是想来教训她的,怎么最后变成落荒而逃了呢? 啊……呸呸,什么落荒而逃,他端木凌只有让别人落荒而逃的,他几时落荒而逃过? “七上,去告诉她,那什么荷包的,既然她手脚不便,那就不用绣了吧!” 七上不知从哪冒出来,恭敬的应下。心里却在琢磨……‘绣荷包有用到脚吗?难不成是未来世子妃绣工了得,这是她独门的绣法?’ 房间里,云倾华抚了抚激动不已的胸口,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大小姐,你紧张什么呀?” 云倾华心虚道:“我哪里紧张?” 冬晚笑说:“大小姐每次紧张都会深呼吸,肯定又是世子爷惹小姐生气了。” 云倾华哭笑不得,端木凌在这丫头的心里就是个炸弹,是危险地带,他到哪里,哪里就会爆炸。因而无论事实如何,反正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这丫头都把这笔帐算在端木凌的身上。 “走吧,去正厅。” “哦!” 云倾华刚才说换衣服,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她和端木凌虽然定亲,但到底还是没成亲,这么快就出双入对,总是惹闲话。 *** 初一这一天是不出门的,各个院子里一早起来就忙碌着贴年画,寓意辟邪祈福。 到了初二,家家户户开始走动了起来,云珅和段氏自然被拉去拜友。云倾华身体不好,并不想加入他们的行列,反正这也是段氏乐于见成的事。 初三是祭田日,初四祭财神。 到了初五破日,是五路财神生日,有“接财神”的说法。很多正月里的禁忌都可以解除,恢复到正常的生活。 初六是送神日,做生意之人大多选择在这一日开市,求一年里财源滚滚。 都说正月里有十五日,其实到了初六这一日,这年也就差不多过完了。贫户人家都已经开始上工,毕竟如果真的无所事事的过到正月十五,半个月都过去了,家里就会少了一大笔的收入来源。 桃鸳园里。 那棵孤独的桃树已经吐出了嫩芽,青青滑滑的一个小角,从远处看自然看不出来,只能走进了才发现,生命已然勃勃生机。 云倾华正在书房里作画,画的,便是院子里的那棵桃树。 桃树无花也无叶,只有光秃秃的树丫,一个孩童手拿着一盏红灯笼,正垫着脚尖试图将手上的灯笼挂到树上。 冬晚高兴道:“大小姐,你这画的是我吗?” 云倾华没有抬头,继续落笔,说:“这么胖的一个小丫头,这院子里除了你,还有谁啊!” “我哪里胖了,大小姐你又欺负我。”冬晚嘟着一张小嘴,不悦的说道。胖乎乎的小脸就像门上贴的福娃似的,要是再画上两边腮红,扎两个总角就更像了。 这丫头这几天没少吃东西,嘴巴一整天里都没停过,小脸上的肉感更加的厚实了。 一旁的朝春也是笑道:“你还不胖啊,看看你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冬晚气急,抬手就打朝春。“朝春姐姐你坏,你太坏了。” “哈哈哈……” 书房里传来追逐打闹的笑声,云倾华看着她们玩玩闹闹,不时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来。这种无忧无虑的感觉,真好。 一百三十二章 甜与苦 夏雨端了药进来,笑说:“朝春姐姐可是最疼你的,她哪里坏了?” 冬晚气鼓鼓道:“还不坏,你们都坏。上次世子爷在这里,你们都不肯进来。还骗我说什么要给我机会,让我多在大小姐面前露脸。结果就是冲撞了世子爷,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朝春和夏雨各自转头看向别处,心虚的不反驳。这事,的确是她们做得不厚道。 初一那天大小姐和世子爷两人在房间里说悄悄话,你侬我侬的。偏偏在这时候老爷派人来传午饭,她们又不敢进来禀报,你推我我推她的,最后就推到了冬晚这个傻丫头的身上。 她们可不想进去扫了世子爷的幸,那位爷不高兴的后果,很严重。 冬晚也是傻,朝春跟她说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进房间里禀报,顺便在大小姐面前多露脸,以后大小姐出去聚会,就能带上他了。结果这丫头,还傻傻的信了。 于是就有了后面冬晚突兀闯入,扰了端木凌好事的一幕。 “朝春姐姐你骗我,你要赔偿我。”冬晚嚷道。 朝春自知理亏,赔偿也是应当的,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素甸斋的点心。” “好,都依你。” 朝春和夏雨宠溺的摇摇头,这丫头的心愿,总是那么简单。 夏雨将药端给云倾华,道:“大小姐,喝药了。” “嗯。”云倾华搁下笔,接过药碗,看着白色的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初一那一早。 算来算去,她们也因药结缘。 那次端木凌亲她,让她心里又有了悸动。她很清楚,那是她动情了。前世她对赵凉奕动情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感觉。 心跳加快,意识涣散,脑子空白,耳根发烫,面容羞晕,她甚至很喜欢与端木凌的近距离接触,如梦如幻,如醉如仙。 云倾华不懂,她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找她乐趣,她躲他纠缠。为何短短数日,他们就从相识到成了未婚夫妻? 躲来躲去,躲过了劫数,躲不开命数。焉知与端木凌的这一段缘,又是否是另一个劫? “哎!” 朝春笑说:“大小姐最近总是叹气,可是为了什么事?你与世子爷刚定亲,不应该高兴吗?” 云倾华一口气吞下了苦涩的药汁,苦味在唇齿间蔓延。她说:“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 就像这碗药一样,你看这碗,上面是青花瓷釉,看起来漂亮无比。可是,盛在里面的药却是苦涩难咽。是甜是苦,只有捧它的人才知道。” 端木家虽说正在自削家族的势力,但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而且,就算是没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没有个三五十年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除非圣上一道旨意下来,灭了端木家。 但这是不可能的。端木家打个喷嚏,整个周国都得抖三抖。圣上若是不想天下太平,大可以如此。 她只是为自己感到可悲,在这个强权的时代,女子没有任何的发言权。端木凌说的没错,就算她的生命只剩下三年五载,云家也会利用她得到最大的利益。顶多是到头来感谢她,为了家族做出贡献而已。 就像跟侯府攀上这门亲事一样,估计云珅现在连做梦都笑着吧! 云珅爱她不假,但这份爱也只有在没有任何利用索取的情况下才是纯真的。当面对利益的诱惑时,他会以爱的名义,拿她去换取。然后跟她说“父亲是为你好,能嫁给端定侯府这样的贵族,是你的福气,以后云家在皇城的地位也更稳固。” 他从没想过,那是个福窝,还是个火坑?他看中的,是她嫁过去后的身份而已。 她突然想到了前世,云珅是知道赵凉奕身份的,却还要极力阻止她嫁给他。但最后不也允了吗!或者他原本也是乐意她嫁给赵凉奕的,他介意的只是赵凉奕将她当外室而已。 妻和妾的位分不同,自然的利益交易的筹码也不同。 女人,是这个集权的时代下,最可悲的牺牲品。 可悲到一个快死了的人,还不让她每日安生度日,平静而终。 云倾华正在沉思,刘妈妈走了进来,急声道:“大小姐,云六求见。” 云倾华一惊,云六是门房,管外院的。他此时来,只能是说外院的事。却不知这大过年里,会是什么事? “让他进来吧!” 云六进来了,先给云倾华问安,而后才说道:“大小姐,宁家的人来了。” “宁家?平阳第一世族宁家?” 云六点头:“正是。上次大小姐不是说过如果看到宁家的人来,就来向你禀报吗?宁家是宁夫人和一个不认识的夫人来的,敲锣打鼓的还带来了两箱年礼。人此刻已经在正厅了,夫人和老爷在招呼,东西被我拦在府外了。” 他回答的很麻利,言简意赅,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 云倾华“嚯”的站起身,宁家今日来,当真只是拜年的吗?“那两箱东西,你可打开来看了?” “没有。抬来的小厮说只是普通的年货,并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云倾华立即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不惊动小厮的情况下,弄清楚箱子里的东西,有多少份量。我现在就去正厅,一会你去那找我。” “是,大小姐。”云六应声,退下去了。 冬晚不解,“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云倾华走出了书房,说:“小丫头,我现在没空理你,自己玩去吧!朝春,给我看着云月圆和罗妈妈,不准她们踏出这院子一步。 另外,去跟绿鹦通个气,她家小姐有什么事,立即禀报于我。” “是。”朝春应下。 云倾华想要出去,夏雨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又给她塞了个手笼,裹得暖暖和和的。虽说现在已经是开春,但是雪融化时,可比下雪还冷。 一切准备妥当,云倾华带了刘妈妈,就走出了房门,她们要去正厅。 临到门口,云倾华又转过头来说道:“秋书,在我首饰盒最上面的那个盒子里,有一个药膏盒子,你拿了当信物,用最快的速度去端定侯府,把世子爷手上的荷包给我要回来。” “是。”秋书也应下。 云倾华不再说什么,跨步出了房门,往正厅而去。 但愿,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冬晚见这一屋子的人各忙各的,就数她最闲,于是求了秋书:“秋书姐姐,我跟你出府好不好?” 秋书正在找云倾华说的那个药膏盒子,闻言说道:“小祖宗,大小姐这是要办大事呢,你别添乱,好好在院子里等着。嗯!” 冬晚瘪瘪嘴,每个人都说她小,做不得什么大事,她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啊! 一百三十三章 云倾华和刘妈妈两人来到外院的正厅,并没有直接进入,而是选了处较为隐蔽之地,静听里面的谈话声音。 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传来,“哎呀。我说云大老爷,这宁家的少爷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如今又已是宁家家主。二小姐嫁过去,就是少奶奶,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再者说,哪个女子不想嫁如意郎君。宁大少爷与二小姐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云倾华讽笑,什么嫁过去就是少奶奶,说得难听点也就是个小老婆。至于情投意合,云月圆倒是情投,可宁潇平却不是意合。 云倾华站的位置,正好面对着云珅,他脸上的阴郁,她看得清清楚楚。 云珅应该不是不满意这桩婚事,而是不满意宁府此刻来提亲吧!他身为礼部侍郎,最是看中礼法孝道,在孝期是不可以大办喜事的。 侯府说亲却不同,老侯爷没有大张旗鼓的找媒婆来,而是亲自来提亲,悄悄的定了亲换了信物草草了事,不张扬也不大办。一是表示对倾华的重视,二也是考虑到云府还在孝期。 可是这宁家也实在太不知分寸了,宁夫人亲自来不说,敲锣打鼓的还找了媒婆来。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会以为宁家没有礼法,孝期里还大张旗鼓的给女儿相夫婿。 云珅说道:“张媒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可是如今我云府还在孝期,你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吧!” 张媒婆讪讪一笑,无言以对。 她本也不想接了这趟生意,在人家孝期里上门提亲,那是有违媒婆的职业操守的。可是宁家出的赏金高啊!她眼红了,心一横,就跑来了。 宁夫人说道:“云大老爷,这事的确是急了些。可是如今不急也没办法啊!这两个孩子私下里,已经……已经交换了信物了。” “你说什么?”云珅惊道。放在案上的手不由握拳,青筋暴跳。 宁夫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说:“这两孩子已经交换信物了,若是再耽搁,恐怕……” 恐怕会做出什么有违伦常的事来,可就说不准了。定闲山庄那样的事可不就是两男女思慕不得相守,干柴烈火惹出来的吗! 宁夫人给云珅埋了一颗种子,要是哪天她儿子跟他女儿出了什么丑事,那可怪不到她宁家的头上,是你云珅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在这个时代,男女私相授受本就是丑事,私下里交换信物,就等于私定终身了,这可是见不得光的家丑。 段氏面露担忧的说道:“老爷,不如就答应了这事吧!倾华的事刚定下,趁着这喜气还没过,把月圆的事也定了。左右……” 左右云月圆已经是他宁潇平的人了。 云珅咬牙切齿:“这事能和月圆的事相比吗?” 段氏被噎了一口,气鼓鼓的只能闭嘴不敢说话。她在今天的这件事里,可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宁夫人若是不事先与她交好,哪里能上得门来。 一想到那些个白花花的银子闪闪光的物件,她恨不得有几个云月圆,全给她宁家做小老婆。 宁家的人是什么心思,云珅若不知道,就枉他白混了官场这么多年了。 他们不过是想借侯府定亲的这阵东风,上门来强逼云月圆嫁过去罢了。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过来提亲不合时宜,但他们有一个把握十足的借口,那就是这两孩子已经私相授受了。 他若答应这门亲,侯府那边无端被人利用,肯定对云府不满,云府成了恶人。若是不答应,家丑就会外扬。 云珅说道:“宁夫人,你们也是世家大族,如今你直接让人载了东西过来,实在是有违家族风范。” 宁夫人面露喜色,云珅这话,算是松口了,那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她说道:“云大老爷误会了,那不过是宁府送过来的年礼而已,普通的生活日用,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二小姐身份尊贵,宁府岂能用这些寻常物件来充数。” 云珅松了口气,如此解释,听在耳里还算顺耳。 云倾华心里酸涩。云月圆就这样,被她的父亲无情的抛弃了。没有找她当面对质,看看宁夫人是否说得属实,也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就像当初她的婚事一样,他也从未问过她,她愿不愿意。 门房的云六跑了过来,小声在云倾华的耳边说道:“大小姐,宁家送来的两箱年礼根本就不是年礼,最上层用两匹布遮盖,下面全是白银,足足有两千两。” “吓!”刘妈妈吓得捂住了嘴巴,两千两的白银做年礼,宁家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云倾华猜到了宁家送来的应该不是真的年礼,却也没料到她们竟然送了段氏这么一大份回报。 段氏在云月圆的这件事情里,应该是起决定作用的吧! 宁家猜到云珅可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于是绕过了云珅,找上了段氏。由段氏来决定这件事,然后先斩后奏的告诉云珅,云珅不得不答应。 送来的年礼,一般都是抬进厨房的,云珅不会管这些琐事,那那些个银子,还不是落入段氏的口袋里。 段氏啊段氏,这么多银子,也不怕撑死。她转头吩咐云六:“你去大门看着,如果有人想抬了那些东西进来,就说是我说的,给我死死拦在外面。” “是。”云六应道。 老实说他也想要那些个银子,可是连云大小姐都不敢拿的银子,他也不敢肖想。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云六走了没一会,夏雨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大大大,小姐……” “慢慢来,别急。”云倾华安抚道。 夏雨喘了几口气,总算恢复过来,递给云倾华一个东西,说:“二小姐已经知道宁家的人来了,正吵着要出院子呢!被朝春和绿鹦拦住了。绿鹦趁二小姐不注意,偷了她身上的这个东西,让我送来给大小姐。” 云倾华接过来一看,是一块通体白润的白玉,价值不菲,正面雕着一朵绽放的并蒂莲,与云月圆绣的荷包上的并蒂莲一模一样。背面刻了一个“平”字。 想来,云月圆和宁潇平私下授受的东西,便是这玉佩和那荷包了。如今这两样东西都在她手上,谁也别想骗了她妹妹去。 正厅里,段氏问道:“宁夫人,不是带了年礼来吗?怎么不见人啊,我也好吩咐人上茶。” 宁夫人笑说:“本来是想抬进来的,只是门房的人说冒然抬了东西进来总不好,所以先搁在门外,等夫人同意了,再抬进来。” 段氏暗暗愤恨,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拦了她的财运? 一百三十四章 授受 云珅心里本是老大不高兴,又听段氏如此说,就像巴不得要留下那些年礼一样,真想骂她一句俗气。但厅内有客人在,他也不好意思骂出口。正有气无处撒时,就看到了门外飘过的一片裙角。 他气道:“是谁在外面?给我滚进来。” 云倾华听到声音,深呼吸了一口气,独自一人迈步进了正厅。来到云珅面前,见了礼。 云珅本就有气,妹妹竟然无耻到与人私相授受,她这个做姐姐的竟然一点不知情,她平日里是怎么照顾妹妹的?“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做什么?” 他语气里的怒气她又岂会感觉不到。云倾华恭敬道:“回父亲的话,听说光明寺的梅花乃平阳一绝。所以倾华前来,是想跟父亲讨个恩准,过几日天气好了,倾华想去看看。 却没想到父亲在谈事情,所以不便进来。” “既是如此,那刚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是,都听到了。” 段氏阴阳怪气的说道:“倾华啊,你来得正好。你看,前几日你的婚事刚定下,今日你妹妹又定了亲,可真是双喜临门。一会回去跟月圆说说,母亲为她觅得一份良缘,让她也高兴高兴。” 她嘴角虽是在笑,但心里却是妒极云倾华,凭什么她一个夜会男子的不良女人还能嫁进侯府,那应该是她女儿才有的殊荣。 云倾华面露喜色,说:“哦,这门亲事竟是母亲替二妹觅得的,母亲对二妹可真是好。” 云珅眼神犀利的扫了一眼段氏,难道今天宁家上门提亲的事,段氏早已料到? 段氏心里一咯噔,暗道高兴过了头,竟说漏了嘴。她转头看了丈夫一眼,却见丈夫正审视的看她,吓得缩了缩脖子,别开视线。 “倾华说笑了,这门亲事,是你父亲和我一起定下的。” 云倾华并不想纠结于这门亲事是谁定下的,因为现在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侧身,面向宁夫人,笑道:“宁夫人,好久不见,还未来得及恭贺新年快乐呢!” “不敢不敢。”宁夫人讪讪说道。不知为何,她竟不敢直视云倾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 云倾华说道:“好久不见宁姐姐,不知她可还好? 说来也惭愧,倾华抱病在身,不能与姐姐时常走动,真是倾华的过错。不过左右宁姐姐是会嫁去长安的,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见面。” 宁夫人听着她不急不躁的语气,竟听出了‘你给我等着,等我回长安,看我怎么收拾你女儿’的意思来。 宁夫人暗自摇头,不会的,云倾华不可能知道她与段氏的勾当,她们做得很隐秘。 就算云倾华知道了又如何,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她云倾华什么事? 所谓做贼心虚,大底如此。 啊呸呸……什么做贼心虚,她这是光明正大。 这么想着,宁夫人又来了底气,说:“大小姐与我家潇潇真是好姐妹,以后是该多走动走动。” 云倾华浅笑:“正该如此。刚才倾华失礼,在门外做了一回梁上之君,好像听到了夫人说我家二妹与贵府掌家私下交换信物之事,可是真有其事?” “倾华,住嘴。”云珅喝道。这样的丑事,他实在不愿再三提起,真是丢脸。“下去。” 云倾华委屈的说道:“倾华知错,实在是……” “倾华,这事你就别再说了,快回房去吧!”段氏打断了她的话,她可不希望这桩亲事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就这么回去了?那可不行。 云倾华故作疑惑的转身,欲走出大厅,嘴里却说道:“我天天与二妹在一起,她什么时候跟宁公子私相授受了?得回去问问清楚。” 她的声音不大,刚好让厅里的众人都听得到。 云珅皱眉,怎么感觉这事有什么猫腻啊!“你且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云倾华一抹得意的笑容瞬间闪过,在转过身之前,又隐去了。“回父亲,倾华的意思是,我天天与二妹在一起,她也时时刻刻跟在我身后,她什么时候跟宁大公子……我都不知道,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 “你的意思是说,月圆与你出去,从未离开过你的视线?” 云倾华只好慌道:“父亲也知道,二妹胆小,她都不敢离开我半步,就怕出了什么差错,闹了笑话,丢了云府的脸面。” 笑话,云月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在她的视线之内啊? 况且以她对宁潇平的思慕程度,就算两人出去,她也会找机会找借口离开她的视线。 段氏一看,情况不妙,可不能再让云倾华说下去,不然这桩亲很可能搅黄,那到手的白花花银子岂不是又飞了。“倾华,这事你还是回房去问月圆吧!这里不适合你,快下去。”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是父亲要问她话好不好,她又没有硬赖在这。“是,母亲。”欲要出去。 “等等。”云珅却是阻拦了她:“说下去。” 云倾华邪魅的看了段氏一眼,哼,这一次,定要让你好好长长记性,长房可不是你想拿捏就能拿捏,想卖了就卖了的。 云珅的脾气她是再了解不过,他重礼法,重利益,但他觉不允许别人骗他利用他算计他。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允许自己被欺骗被利用被算计。 宁家,宁潇平,今日让你们见识见识重生回来的云倾华的厉害。 她转头,对宁夫人说道:“宁夫人,我家二妹胆小,就连抬头看我父亲的勇气都没有。我倒是好奇,这个不要脸的丫头怎么敢背着家里人,竟做出私会男子,私相授受的行径来?” 宁夫人结舌……‘你家的女儿,当然是问你们自己,问我做什么?’ “嗯,呵呵,是平儿与我说的,说是在定闲山庄时,令妹与我儿就已经暗生情愫。在夫子庙,二人再度相遇,互诉相思,并许下誓言,私定终身。” 云倾华冷笑,“哦,宁夫人知道的竟如此清楚,好像当时你就在一旁一样?” 宁夫人一慌,汗珠就冒了出来。“哦,不,不是,是平儿与我说的。” “是嘛!” 宁夫人并没有掉进云倾华话里的陷阱,她要是说她当时就在场,那就是居心不良了。因为看到儿子做出这等丑事却不加与阻拦,那她安的是什么居心? 宁夫人心虚道:“是,我若在场,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到底也是我那儿子不知分寸,情难自禁,做了这等败坏门风之事。”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我儿子做了这等败坏门风之事,你们云家的女儿也好不到哪去。’ 一百三十五章 棒打 “两情相悦,共结连理。一个巴掌拍不响,夫人不必内疚。可我天天与我二妹在一起,却不曾见过她拿了什么信物。不知夫人可能告知?” 云倾华问道。 段氏喝道:“倾华,住口,你一个女孩子家,怎能打听这等事情?” 她是怕,宁家拿不出什么信物来,到时候谎言不攻自破。 云倾华浅笑:“母亲这话可说得不对,长姐如母。事关二妹的终身大事,我有权利过问。倒是母亲,为何这么急着让我走啊?” 这话说得很不给段氏面子,段氏这个母亲好好活着呢,婚姻大事自然轮不到云倾华来操心。可是,云倾华的意思是……‘云月圆的婚事我做主,你段氏无权干涉。’ 生生是在打段氏的脸。 段氏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嘴唇都咬破了。云倾华竟然在外人面前给她难堪,偏偏她又不得反驳。 按规矩,她这个后母的份量,还不如云倾华这个嫡长女的份量重。便是在称呼上,段氏也得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大小姐”。 只不过以前云倾华亲近段氏,段氏便装傻子的不自矮身份唤她“大小姐”,而是唤她的名字“倾华”。背地里叫她傻蛋,或者是贱女人,贱丫头,短命鬼。 云珅也觉得云倾华说得有些过了,毕竟是在外人面前,无论如何也要维护当家主母的颜面。略带责备的说道:“倾华,慎言。” 云倾华乖乖道歉:“是女儿的错,女儿口无遮拦了。” 云珅也不追究,说:“如你母亲所说,你实在不该打听这些。但既然你也问到了,我也很好奇,她们两都交换了什么物件?” 这话是问宁夫人。 宁夫人说道:“听平儿说,云二小姐送了他一个亲手绣的荷包。平儿则送了二小姐一块他平日里时常带的玉佩。” 段氏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私相授受不是宁夫人瞎编的,是真有其事。同时也鄙视云月圆,真是不要脸。 “荷包?”云倾华故作疑惑:“什么荷包,能否与我瞧瞧?” 宁夫人从袖摆中拿出一物,递给云倾华,说:“便是这荷包。” 云倾华接过一看,绣着并蒂莲的荷包看起来与云月圆送给宁潇平的那个一般无二,如果不是内行,一定看不出二者有什么不同。 云倾华虽不是内行,但她也知道这个荷包肯定不是云月圆送给宁潇平的那一个,估计是找了人绣出一个相似的来。真正的云月圆绣的荷包,在端木凌的手里。 “这荷包看着精致,针脚平整匀称,但这好像并非出自我二妹之手。”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怔。 宁夫人心里一咯噔,心想露馅了。这的确不是云月圆送给儿子的那个荷包。 说起这事她也来气,本来好好的东西都搞到手了,却不知儿子怎么粗心大意的给弄丢了。害得她赶紧让人仿绣出一个相似的来。 她想,这荷包仿得一模一样,就连儿子也辨不出真假,莫不是这个云倾华在诳她?于是试探道:“大小姐真会说笑,这荷包就是二小姐亲自送与我儿的,怎会不是出自她之手?” 云倾华眼睛一抬,邪魅的看了她一眼。“是吗?” “可不就是。”宁夫人的老心脏突突猛跳,又来了,这丫头好像看透一切的眼神又来了。 “我与我家二妹朝夕相处,她的绣工我最清楚不过。这个荷包的针法的确与我家二妹的相似,但确确实实不是我家二妹的东西。宁夫人莫不是拿错了。” “怎么可能?”宁夫人一把夺了荷包过去,前后翻看了一遍,的确是她找人仿绣的那个。“这就是二小姐送给我儿的那个。” “哦?” 云珅和段氏也坐不住了,纷纷走过来,接过宁夫人手上的荷包过去一看,当然什么也没看出来。他们俩又不了解云月圆,哪知道她的绣工是个什么样子的? 但是闹了这么久,云珅要是再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意图,那他就是白活到这个岁数了。 于是云珅很配合的说道:“宁夫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我云家也不会不认。可若是弄错了,岂不坏了另公子的姻缘。” 段氏凉凉的说道:“证据在此。哪还有什么误会的?” 云珅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这娘们到底要帮哪边的啊? 云倾华松了口气,云珅如此说,表明她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了。有他的支持,云月圆这件事能成功,又多了几层把握。 她说道:“宁夫人,真真假假,你我在这里也说不清楚,不如我让人去拿我二妹的一些绣品来,比对比对,是不是弄错了也就一目了然了。” 宁夫人自然不愿意,只要一比对,假的真的肯定是一看便知。她朝身旁的段氏递过去一个眼神。 段氏会意,说道:“老爷,是不是真的,只有主人最清楚。要不,咱们把月圆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云珅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倾华,去把你二妹找来。” 段氏可不依,万一云倾华这一去弄出个枝节来怎么办?“哎,老爷,倾华身体不好,来来回回的多不方便,我让茯苓去一趟就是了。” “也好。” 云倾华不难猜出段氏的想法,是怕她回去了之后又出什么主意,扰了她的计划吧! 她也是担心,云月圆来了,发现这荷包不是真的,为了能跟宁潇平在一起,也承认了这是真的怎么办? 茯苓已经出去了,云倾华的视线看向门外,那里刘妈妈已经不在。 不知道刘妈妈会用什么法子,阻云月圆来正厅? *** 众人都在喝茶等待,却也都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 段氏自然是在盘算着宁家给她的那几箱回报。宁夫人是在盘算着以后怎么跟云家往来,或者通过云倾华,跟侯府搭上关系。云珅则是在盘算着,云月圆的这桩婚事到底划不划算。 而云倾华,她是在想,若是今天她这一棒子真的打散了这对鸳鸯,回去了该如何与云月圆交待?毕竟,云月圆是那么爱宁潇平。 正厅外出现了一个人影,云倾华以出去透气为由,出了正厅。 云倾华走到秋书面前,问道:“东西可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还有这药盒,世子爷说这是他送你的聘礼,让你自好生收着。”秋书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跑得很累,也很匆忙,发髻都有点凌乱了。 云倾华看着手里的荷包,这才是云月圆送给宁潇平的真正荷包。“药盒你替我拿回桃鸳园去吧!” “是,大小姐。” “你回来的时候,门口的两箱东西可还在?” “还在,但是进府的时候,好像看到王妈妈带着人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云倾华冷哼一声,段氏让茯苓去叫云月圆,除了不让她插手以外,更重要的是让刘妈妈带人去抬了那两箱东西进来吧! 切,贪财奴。 一百三十六章 骗婚 云倾华进入正厅没一会,茯苓也回来了。但她身后并没有跟来云月圆,只是手里带了些绣品。 段氏疑惑:“二小姐怎么没跟来?” 茯苓回道:“奴婢去桃鸳园的时候,那里的丫头说二小姐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们也不知道。奴婢觉得如若去寻二小姐,势必会浪费时间,所以就找了一些二小姐平日里的绣品来,一样可以比对。” 云倾华疑惑,月圆出去了?去哪里了?刘妈妈能把她带哪去? 宁夫人很是失望,云月圆不来,那她手里的假荷包就没人给她作证其为真的了。 云珅拿了茯苓手上的绣品,跟宁夫人手里的荷包比较了一番,无奈的摇头:“我不擅长女工,还是夫人你看看吧!” 段氏也拿过去比对了一番,不禁皱眉,云月圆手里的绣品和宁夫人手里的荷包明显就是出自两个人之手。虽然款式样式相同,但是针法完全不同。 她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宁夫人,暗想难道真的是这宁夫人无中生有,找了个假荷包来充数?刚才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还以为是真有其事呢! 现如今,倒叫她如何决定才好? 说这荷包是云月圆的吧!这可是在云珅的眼皮子底下,她虽然胆子大,但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搞什么猫腻。 可若她帮着宁夫人,不仅可以把云月圆那个贱丫头卖出去,还得到一笔丰厚的回馈,岂不两全其美。 段氏纠结再三,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老爷,这荷包上的纹样,以及这绣法,的确是出自月圆之手。” 云倾华差点控制不住的笑出来,连她这个外行都看出这两种绣品根本就是不一样的针法,段氏又岂会看不出来。 利益熏心,早晚自食恶果。 云倾华看向一直莫不吭声的张媒婆,笑道:“张媒婆,你今日是来说媒的,算是个中间人。不如你也过来看看,做个见证,这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啊?”张媒婆一愣,她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大厅里还有个她。“哦!” 段氏一惊,张媒婆若是看了,那她的话不就露馅了嘛!忙阻止道:“老爷,不用了吧!这荷包的确是月圆绣的。” 不等云珅回答,云倾华已说道:“母亲还是让张媒婆看一看吧!此事容不得马虎,还是再三确认为好。” 云珅也觉得这话在理,吩咐张媒婆:“那你就过来看看吧!” “是。”张媒婆过去看了看两样绣品,惊得手一哆嗦,脸色苍白的看向段氏。却见段氏也正在看她,眼里的威胁之意一览无遗。 “我……这……这……”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绣品明显就不是同一个人绣的,可是段氏却睁眼说瞎话,难道是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吗?还有这宁夫人,堂堂名门望族的夫人竟然以假乱真骗婚嘛!这叫什么事啊? 若是不说实话,这有违她的职业道德。要是事发,以后十里八乡还有谁请她去做媒?还有,如果云大人知道了真相,那她还有命活吗? 可如果说实话,段氏和宁夫人也不会放过她。 张媒婆现在恨上这位云府大小姐了,没事拉她出来做什么?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云珅不耐烦道:“有什么话,快说啊!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这……我……荷包……”张媒婆犯难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云倾华看这媒婆的反应,心想算她识相,还不至于为了利益钱财泯灭了良心。只是今天这事,她算是被无辜牵连了。 她说道:“父亲,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张媒婆擅长撮合姻缘,但恐怕不善女工,辨不出真假。咱们就不要为难她了。” 张媒婆赶紧顺着台阶下:“正是这个理,我的确不善女工。” 云珅想想也是:“那就算了吧!” 云倾华看向张媒婆,对她投过来的感激之情却之不恭。她转头,看向宁夫人,笑说:“宁夫人,我有一物件,能立即辨出真假。” “什,什么物件?”宁夫人不敢看云倾华的眼睛,害怕泄露了她的紧张。 云倾华拿出了刚才秋书给她的荷包,笑道:“不瞒宁夫人,夫人手里的荷包,倾华正好也有一个。初见夫人手里的荷包,倾华一时还以为那是我的。可夫人手里又怎会有我的荷包呢?而且还是二妹送给另公子的定情信物? 为了解惑,我让人回房间看了看,发现我的荷包还在。赶巧了,我这荷包,也是我二妹送我的。” 云倾华说着,将手里的荷包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两个荷包,大小,样式,颜色,花纹,一模一样,甚至荷包下的坠子都是同样的蓝色。不仔细看,真的是一模一样。 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着强大的定力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身子发抖。若是到现在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她就是太蠢了。 显而易见的,云倾华手里的荷包,就是她儿子丢失的那个荷包。云倾华今日,是想让她颜面尽失。别说是娶不到云月圆,恐怕连云家也得罪上了。 骗婚,骗的还是当朝四品大员的女儿的婚,如果云珅势要追究到底,她宁家以后在平阳,只怕也是如履薄冰。 可是,这荷包,到底是怎么落到云倾华手上的? 云倾华还是面带笑容,盈盈宴宴。“夫人觉得,这两个荷包,有什么不同?” “这,这,我觉得都是一模一样的,没什么不同。莫非是二小姐绣了两个?” 云珅脸都绿了,宁家好大的胆子,赶来他云家撒野。他怒目瞪向段氏,这个娘们竟然伙同外人来欺骗他,简直是胆大包天。 段氏只觉得大冬天里,她的背脊不断的冒出冷汗来,脸上的白色程度比宁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珅不动声色,倒要看看这事倾华是如何解决的? 云倾华笑道:“吓!宁夫人可真会说笑,这定情信物的荷包本就是独一无二的,我二妹既然送给了令郎一个,竟然还送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夫人不觉得这样的解释很荒谬吗?” “这,这,我也不清楚。”宁夫人结结巴巴说道。她连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真是丢脸。“不如,去把二小姐找来,问问她?” “不必了。” 云倾华拿过从桃鸳园拿来的绣品,跟自己手上的荷包放在一起,沉声说道:“让我来给夫人说说这两个荷包有什么不同吧! 我二妹绣东西,尤其是绣花朵,惯用平针。这些绣品,还有我手上的荷包,用的都是平针,勾边用双脚锁针。 而夫人手上的荷包,花朵以柳针绣之,勾边则用的是搅扭。夫人,你手上的荷包,绝非出自舍妹之手。宁大公子恐怕是记错了,或者是夫人您拿错了。” “你……” “还有夫人。”云倾华打断她的话,“夫人,我手上的荷包,用的是蚕丝线。夫人手上的荷包,用的是普通的丝线。” 一百三十七章 后娘 在外人看来,云月圆如果真的与宁潇平私相授受,那送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 蚕丝线昂贵难得,云月圆即便是绣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也一定是把蚕丝线绣的那一个送给情郎,而不是送给姐姐。 如今蚕丝线绣的荷包在云倾华手里,而宁夫人手上的荷包只是普通的绣线所绣。胆敢不顾一切私下定下终身,说明这人比云月圆所有的亲人都重要。如果解释说云倾华这个姐姐在云月圆的眼里,份量比宁潇平还重,恐怕很勉强。 人们更愿意相信,宁夫人手里的荷包,是假的。 而事实本来也是假的。 云倾华说道:“夫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是宁大公子记错了,或者是您拿错了荷包,今日这婚事,怕是谈不成了。” 宁夫人惊愕道:“可是刚才,我们明明已经谈好了,云大人也是赞成的。” 好不容易到手的鸭子,可不能被这个丫头放飞了。“云大人向来是一言九鼎之人,答应了的事便不可能出尔反尔。我儿与云二小姐交换了信物是实实在在的事,二小姐收了我儿的玉佩,可不能反悔。” 云倾华怀揣着宁潇平的那块玉佩,暗讽‘你说送了就送了,本姑娘就是不承认你又当如何?’ “宁夫人,我与二妹日夜相处,从未见过她拿了什么玉佩。” 宁夫人气道:“这是何等隐秘之事,又怎能让你知道?” 云倾华沉声说:“可如今在这大堂上,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事实的真相为何,夫人有夫人的说辞,我也有我的怀疑。既然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二妹的婚事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这么定了。” 一旁的云珅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暗想她女儿何时变得这么聪明理智了?竟然把宁夫人噎得跳脚。 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气,这股气很凌厉,让人不敢靠近,有王者之风,凤者之姿。 宁夫人又说:“这么说来,你们是不准备承认这门亲了?我真是没想到,云家是如此的家风,做过的承诺,转眼就忘了。” “吓?”云倾华笑说:“夫人莫不是记错了,我父亲与母亲有明确说过,把这桩婚事定下了吗?张媒婆也在,她刚才可听到了我父亲说答应了这门亲事?” 张媒婆抖着嘴巴,这大小姐可真是一有缝隙就难为她。“这,好像真的没有?” 宁夫人也急了,“可是,刚才云大人和云夫人可是有这个意思的。” 云倾华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荷包,说:“宁夫人,恐怕是您真的误会了。莫说我父亲没有明确答应这门亲,就算是答应了,双方没有交换信物,也是做不得数的。” 就好比除夕那夜,如果老侯爷只是口头上向云珅提亲,要是没有信物,也是做不得数的。第二天,云倾华照样可以另行说亲。 所以那一晚,老侯爷直接送了她那块碧血玉,有了这信物,婚事才算数。 “不,这婚事,算数。”听了云倾华的以后一句话,宁夫人豁然开朗,反而不急了,不缓不慢的说道。 云倾华不解,“夫人,莫不是倾华说的还不够明白?” 她没有注意到,此时段氏的脸色比刚才的更加惨白。 宁夫人高冷一笑,还真是要感谢这丫头提醒了她。 她转身,不再理会云倾华,而是看向段氏,沉声道:“诚如大小姐所说的,没有信物的婚事,便做不得数。若是有了信物,这婚事,就由不得你们反悔了。” 云倾华只感觉脑海中有什么飞速闪过,快到她抓不住。 然不容她多想,宁夫人的声音已传来。“云夫人,关于这桩婚事,咱们可是交换了信物了的。” 厅内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静得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是静止的。 云倾华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来。她猜到了段氏伙同宁夫人,一起将云月圆卖了,却没想到段氏竟然胆大包天到先斩后奏。 云珅最讨厌的,便是被欺骗,被利用。他竟然被自己的枕边人欺骗了,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置段氏? “砰。” 猛地一声响起。 云倾华吓了一跳,视线落在云珅的身上,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了。被手拍过的桌子,茶水四溅,茶杯倒地。盛怒的脸上强压着怒气,随时爆发。 “宁夫人先行回去吧!云某有些家事要处理。” 宁夫人得意一笑,看了段氏一眼,利用完了的棋子,就没必要再笑颜相对了。她施施然转身,带着胜利的姿态离开。 “既是如此,那亲家就先料理家事,至于迎亲之事,我过几天再来与夫人商量。” 经过云倾华面前的时候,鄙视的斜了她一眼。哼,偷了荷包又如何,巧言厉色又如何,有了证据又如何,死不承认又如何?殊不知你们的后母早已经绝了你们的退路。 她还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败局给扭转过来了。 切,后娘果然是后娘。 云倾华看她的嚣张样,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夫人带来的年礼,还是抬回去吧!” 宁夫人停了脚步,笑说:“这抬进了云府的东西,可就是云府的,断没有再抬回去的道理。” “夫人非我云府之人,恐怕不知道我云府的规矩。没有主子的允许,下人们是不会把东西抬进来的。夫人的年礼,此刻恐怕还被我的人拦在外面。 再说了,云府可不敢与宁府相比。两千两银子的年礼,我云府可受不起,可别害我云府背上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 “你……”宁夫人又是气急,为何总是在这丫头的嘴上讨不到便宜? 哼,东西她就放在那,就不搬走,看他云府能奈何? 宁夫人甩了甩袖子,愤然离去。今日她受了多大的屈辱,日后就会从他家女人身上讨回多少。不,要加倍的讨回来。 张媒婆见宁夫人也走了,她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今日真是倒霉,这哪是说亲啊,跟逼亲差不多,而且还听到了这么多不该听到的。 只是,她在经过云倾华身边的时候,就听到了两次为难她的大小姐轻轻的咳了一声。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停留,继续走了出去。 等正厅里只剩下她们一家三人,云珅才冷冷的说道:“倾华,你去处理门口的那两箱子东西。” “是,父亲。”云倾华很识趣的退下了。她也不想在这看段氏挨骂的场景,没意思。 刚走出正厅大门,还没有走下台阶,便听到了里面传来“哐当”的一声。 云倾华叹了口气,迈步走下了台阶。 一百三十八章 逃命 云倾华对正厅内的吵架不感兴趣。前世,她与云珅吵的次数太多了,多到麻木了,麻木到如今一提起吵架,她连好奇的心思都没有。 左不过也就是云珅骂段氏为何自作主张定了云月圆的婚事,然后段氏再哭诉一番。云珅再怎么生气也只能认了这哑巴亏,最后想出一个处理的办法。 只是不知这处理的办法是什么办法?是会如宁夫人的愿,继续将云月圆嫁过去,还是退了这门亲? 若是退了还好。若是不退,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折腾了吗? 可若是退了,定会有损云月圆的名声,以后谁还会求娶月圆啊! 离开正厅不远,经过一个跨院,进入了花园。 花园中,张媒婆正在左右张望,焦急等待。见云倾华走了过来,忙迎上前来,请安:“见过云大小姐。” 云倾华淡淡道:“起来吧!” “多谢大小姐。大小姐让媒婆我留下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云倾华继续往前走去,不答反问:“你老家是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张媒婆讨好的说道:“不敢瞒大小姐,我就是这平阳城里的人,自我婆婆起,就干了这撮合姻缘的行当。如今家里,就我男人,还有个五岁的儿子。” “从今天媒婆的行径来看,也是个有善心的母亲。”云倾华将她说成是母亲,母亲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当然,那得看是对什么人。 像段氏这样的母亲,有还不如没有。至少没有还显得干净。 张媒婆“呵呵”的笑得不好意思,两手搅着搅着不知该放在何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这个媒婆呢!“大小姐过奖了,那都是应该的。” 干这行的,风里来雪里跑本就辛苦,还时常被人瞧不起,认为这是一个下贱的服侍人的活计。亲事说成了自然有赏钱,若说不成还讨了一顿骂,着实委屈。 可再下贱的行当,也是有职业道德底线的。像她们做媒婆的,手里握着青年男女的姻缘线,若是乱牵,那可是毁了人家孩子一辈子的啊! 云倾华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说:“张媒婆,我给你五百里银子,你离开平阳。” “啊?”张媒婆还处在云倾华夸她的美梦中,冷不防的来了这么一句,令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云倾华又重复:“张媒婆,这事倾华对不住你,但这是倾华的忠告。我给你五百里银子,你带着全家,离开平阳。” 张媒婆一愣一愣的,好大一会才消化了云倾华的话,“噗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求道:“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发誓,今天的事,我一定会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平阳就是她家,她的根,她能到哪去啊? 云倾华不理会她的哭喊,冷声道:“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既然你今日踏进了这里,不管你是不是无辜,都不能再呆在平阳。” “为什么?” “今天这样的丑事,无论是云家还是宁家,都不允许它传出去。你不用跟我说你会闭嘴,以及相信你的保证,我不如相信一个死人来得牢靠。” 张媒婆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双恐惧的眼睛像看头怪物一样的看着云倾华,嘴巴张大得忘了阖上。 云倾华继续说道:“这件事不像定闲山庄之事,它涉及到了朝廷官员的家丑。无论是云家,还是宁家,都容不得你活着。” 张媒婆鼓足了气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可我们离开平阳,能去哪啊?” “天下之大,总有你们的立足之地。你只要记得,家没了不要紧,只要亲人还在,命还在,就会有希望。”云倾华弯腰,亲自扶起她。“起来吧!” 张媒婆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这今日回去,她该如何跟自家男人交代啊? 云倾华无奈摇头,不要怪她,她能想到让她尽快离开,已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要怪就怪,她自己为了钱,走进了这里来。 “说得好听点是让你们离开,说得难听点就是逃命。张媒婆只要记得,往后有人问起你们的来处,不要说你们来自平阳。今日的事,更是不能提起。 快回去吧!最好是收拾东西今天就离开,不然等云家和宁家回过神来,到时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张媒婆带着希翼的眼神看向她,希望她能发发慈悲,饶过了她们一家。大过年的,让她们上哪去啊? 云倾华别开眼,强压住内心的一丝柔软,这个时候她不能发善心,否则只会害了她们。 她扔下一句“你在此等一会”后,毅然迈步离开了花园。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风光华丽的府邸里面,永远是最肮脏的人心。 *** 云倾华走进桃鸳园的时候,众人都在,如临大敌般齐齐站在院子里。 刘妈妈见她回来,忙上前问道:“大小姐回来了,可都处理好了?” 云倾华摇了摇发胀的脑袋,事情不但没解决,反而还惹来了更大的一个问题。云珅还丢给她一个大麻烦。 “刘妈妈,你去拿五百里银子。嗯,就拿四百两的银票,一百两的散银,拿去给花园的张媒婆。带她从后门离开。” 刘妈妈不解,为何要给那人这么多银子?都够一家子吃一辈子了。 但她也不会多问,大小姐如今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是。” 等刘妈妈进了屋子,云倾华问绿鹦:“你家小姐呢?” 绿鹦说:“刘妈妈给她喝了一杯蒙汗药,现在正睡着呢!” 原来,这就是她们说云月圆出去逛了的法子啊!把她弄晕,然后藏起来,就算翻了整个府邸也找不到。 绿鹦又说:“这还得感谢茯苓呢!她一出来就忙着找人去大门抬东西,刘妈妈才有时间做这些。” 云倾华摸了摸她的脑袋,赞道:“真聪明。” “呵呵!” 正说着,云六进来了。 他先是问了安,而后才说道:“大小姐,门口那两箱东西怎么办?王妈妈带着人硬要抬进来,我让人拦着,门口都快打起来了。” 王妈妈不知道正厅里的情况,也不知道她的主子段氏现在都是自身难保,还一个劲的想要把那两箱东西抬进来。 云倾华叹了口气,“我就去处理。秋书,你跟我去。朝春,看着罗妈妈,不准她有个丁点动作。” 看来,这件事情之后,她要把罗妈妈丢出桃鸳园才行。不然每次出事,都得找人看着她,既麻烦又废力。 绿鹦嚷道:“大小姐,那我呢?” “你呀,你家主子就够你忙乎的了,看好你家主子就行。她若醒来了,就告诉她,她心中所愿,我觉不允,若是她想知道原因,等我回来再告诉她。到时候是去是留,我绝不阻拦。” 一百三十九章 疯狗 云倾华一路走到大门,大门口正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百姓,正围观看热闹。 王妈妈那特有的大嗓门传来:“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小小的看门狗也敢拦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夫人的奶妈,是夫人让我来抬东西进去的,你们敢拦着,仔细你们的脑袋。” 门口的护院一个个杵得跟两边的石雕似的,几人站成一排,拉开双腿手背后,屹立不倒地拦住了大门。 王妈妈就站在大门里面,身后几个小厮丫鬟手里拿着笤帚扁担,只等王妈妈一声令下,就干架。 护院背后有两个小厮站在大门外面,其中一个与云六差不多的年纪,干干净净,性子活泼。 此时,他隔着中间的护院说道:“王妈妈,大小姐说了,这两箱东西它不干净,不宜搬进去。” “有什么干不干净的,这是宁府送来的年礼,能有什么不干净的?难道里面藏了什么屎坨蟑螂不成?” “王妈妈,你还别说,里面也许真有坨屎。要是里面是一箱子蟑螂,哎呀妈呀,太恶心了。” 两帮人,一帮在大门外面,一帮在大门里面,中间隔着护院。就像在对山歌一样的你来我往。场面十分滑稽。 云倾华莞尔一笑,能说宁府送来的东西是屎的,恐怕也没几人有这胆子。她问道:“那人是谁?” 云六回道:“他是与我一同守门的,叫谢子。我们平常都叫他猴子。” 人如其名,说话滑溜,的确是只猴子。 那边王妈妈已经抡起袖子:“我不与你耍嘴皮子,我且问你最后一次,你们让不让我出去?” 猴子无奈道:“王妈妈,我也想啊!外面冷飕飕的我也不想站。可大小姐下了死令,今日我若是让你抬了东西进去,大小姐会要了我的命的。” “哼,什么大小姐,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府里是夫人做主还是大小姐做主?那不过是一个受了家法的短命鬼而已,她能保你们到几时?” 秋书惊得身子一抖,转头看向她家小姐。见她家小姐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怒色。暗想难道大小姐耳鸣了?这样的话都不生气? 云倾华的确不生气,前世加上今世,“短命鬼”三个字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连她自己都说自己是“短命鬼”,还在意别人说吗? 可不在意,不代表她没脾气。 在她背后说也就罢了,听不到心不痒。可若是听到了,不做点什么,人家还以为她好欺负呢! 那边猴子冲她喊道:“大小姐。” 王妈妈以为他是在诈她,讽笑道:“别跟我来这一招,大小姐正在正厅,估计这会正在受罚呢,救不了你。哼,给我打。” 丫鬟小厮自然是不能跟孔武有力的护院相比,小厮们手里的笤帚还没能落在护院们的身上,就已经被护院扼住手腕动弹不得,“哎呀哦啊”的叫喊疼。 王妈妈想让自己的“纤小”身子一溜的从他们几个的的缝隙中溜出去,没想到护院们眼疾手快,伸手推搡了她的肩膀。王妈妈受反力的又弹回了原来的位置,险些摔倒。 “住手。”云六喝道。 他走过去,笑脸嘻嘻地对那几个护院说道:“哎呀,你们也真是的,这是王妈妈啊!王妈妈想打人,你们可不能挡着,不然王妈妈会不高兴的。” 那几个护院早就看到了云倾华一行人,只是大小姐好像有旁观的意思,他们也不好打断她看戏。 可是任人打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小厮都能打护院,那要他们护院做什么?直接让小厮看家得了。 云倾华走了过去,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闹成这样?” 王妈妈身子一震,连被护院推搡开的事情也忘了计较了。猛地转头来一看,那个走在前面漫不经心的人,不是她口中的“短命鬼”又是谁。 王妈妈惊得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也不知刚才她骂的,她是否听了去? “王妈妈,我刚才远远的走过来,好像听到你提了我,可是有什么事?”云倾华问道。 王妈妈忙换了一副笑脸,呵呵说道:“大小姐,是这样的,夫人让老奴来将宁府送来的东西抬进府去,这些贱奴才死活不让,还说这是大小姐下的命令。 真是可笑,大小姐从来不管府里的事,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呢?是吧!” 云倾华意味深明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吩咐云六:“让周围的人都散了吧!自己人在自家门口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些个下三流的疯狗在咬人呢!” 云六掖笑点头:“是,大小姐。” 大小姐太坏了,竟然将王妈妈说成是三流的疯狗人。 只是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府外的百姓哪里会真的散了,不过是走远了几步,还是站在那里观望。不过这也是云倾华乐意的事,今日之事,总要有个见证。 “还有啊,让这些下人也都散了吧!这是云府的大门,不是练武场。”云倾华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的看了一眼王妈妈。 云六道:“是,大小姐。” 看来当初跟着大小姐是跟对了,瞧瞧这气场,三言两语明讽暗讽,将王妈妈刚才还是一只炸毛的疯狗瞬间教训成了一只缩壳的王八了。 以他的观察,云老爷一般是不管这府里的事情的。夫人嘛,爱慕虚荣,肚量太小,不是什么明主。 但是这位大小姐就不同,处事有自己的选择,深谋远虑,待人也诚恳,是个值得效忠的主子。 如果他想到时候跟随云家人去京城,必定要抱好这根大腿。 云倾华又对王妈妈说道:“王妈妈,你是母亲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母亲。可你看看你今天的样子,还有你刚才骂的那些话,实在是不堪入耳,丢了母亲的脸。” 王妈妈一脸的黑锅,哼!还说什么远远的走过来,肯定是早就在她后面听了个全部。这些个看门的也不提个醒,任她在别人背后做了小人,真是该死。 还有,云倾华凭什么教训她,她是夫人的人,大小姐可没资格教训她。 “大小姐说的是,老奴回去之后,一定跟夫人讨罪。” 云倾华嫣然一笑:“王妈妈真是深明大义。” “呵呵。那大小姐,老奴现在可以把东西抬进去了吗?” 云倾华摇摇头:“我刚从正厅出来,父亲让我来处理这两箱子东西,所以王妈妈,不劳你费心了。” “怎么可能?”王妈妈急道,而后才发现自己失言。又说:“这是夫人让老奴来抬的东西啊!” 云倾华吐气如兰,明目清澈,声音听着柔软但语气却是强硬地说道:“那王妈妈,你是听夫人的,还是听老爷的?” 一百四十章 送回去 王妈妈被堵得无言以对,府里当然是老爷最大,自然是要听老爷的。可是夫人交代的任务,她也不能不完成啊!总不能让这两箱子东西落入大小姐的手里吧!那样的话,段氏一定会打断她的腿。 “大小姐,后院的事一直都是夫人做主,大小姐身体未愈,还是不必过于操劳,回去歇着吧!老奴帮大小姐抬进去就是。” 云倾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有说要抬进去吗?” “啊?”王妈妈一愣,“这,这不抬进去,那要怎么处理?” “自然是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啊!” “……”意思是说云倾华会让人把这两箱子东西再抬回宁府去。王妈妈可不依,这可是夫人要的东西。 “大小姐的意思老奴明白,这送年礼,礼尚往来。等夫人过目之后,再安排回礼,到时候大小姐可亲自前往宁府,也能去和宁小姐聊聊天。” 云倾华对于这种装糊涂的应付实在不耐,她都累得连口水都没空喝了,还要在这里吹冷风打哑语,无聊至极。 于是明说了道:“王妈妈,咱们也不要在这兜圈子了。我明说了,这两箱子里面是些个什么东西,想必你比我清楚。今日不管你奉谁的命,东西我都不准你抬进去。” 听了她的话,王妈妈也收起了假笑,目露凶狠和鄙夷,说:“不过是宁府送来的年礼,大小姐怎的就不让抬进门呢?莫不是嫌这礼太少?” “这礼少不少,我清楚得很。既然父亲让我来处理此事,王妈妈你又执意要插手,我倒想看看,这箱子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来人,开箱。” “慢着。”王妈妈喝道。那箱子里的东西是见不得光的,可不能开。“大小姐,直接在大门口检查别人送的礼,于礼不合。” “吓!我倒是更好奇了,王妈妈哪来的胆子,敢不把老爷的话放在眼里,敢阻止本小姐办事。王妈妈,我且问你,这府里的事情,我管得是管不得?” 王妈妈不情不愿的说:“自然是管得。” 她是云府的嫡小姐,在家里的位份仅次于老太君,连夫人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大小姐”,自然有掌家之权。 周国重礼法,尚孝道,尊卑有别,嫡庶有序。对于续弦之家,为了防止后母对嫡妻的子女的虐待,所以允许嫡妻之子女有掌家之权。 云倾华道:“既是管得,今日这事,我就管定了。王妈妈若是不甘心,可亲自去正厅问问父亲的意思。” 王妈妈半信半疑,既怕自己离开了,云倾华会让人抬了这两箱子东西离开,又怕老爷真的将此事交由大小姐处理。 她思索再三,叫了人来去正厅打听打听情况,而自己则继续留在这里看着。 云倾华也叫来了云六,吩咐他去办一些事情。云六听后,拔腿出府去了。 只是这两箱子东西一直放在这里,的确不是个长久之计。 ***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王妈妈吩咐去正厅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在王妈妈的耳边耳语几句。王妈妈听了之后脸色瞬间转白,不可置信的盯着云倾华。 云倾华很高傲的给了她一个冷眼,然后转身而去了,连话都懒得说。 她这高傲的眼神,跟端木凌很像。端木凌也时常带着一副高傲的神情,很鄙视的看待一切,好像除了他自己以外,别人都是垃圾。 “猴子,过来。” 云倾华招过之前与与王妈妈对骂的谢子,吩咐道:“去找辆普通的马车来,把这两箱子东西搬到云府去。路上的时候留个心眼,到时候配合云六,见机行事。” “是,大小姐。”猴子高高兴兴的领命去了。 老实说他也好奇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年礼。宁府的人抬来的时候,落地时的声音可不小,又见大小姐拦着死活不让进府,肯定不是寻常物件。 不过好奇心会害死猫,反正就算知道了,那些东西也不是自己的。 况且连主子都不敢要的东西,更没有他们这些奴才的份。 猴子从街上雇来了一辆马车,云倾华看着他们将东西装上了,目送他们离开后,才转身欲往回走。 见王妈妈还是站在原地,一副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纠结样,瞪着她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 她走过去,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回去告诉母亲,宁家人野心勃勃,善用阴谋诡计,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母亲可别被人利用了,还傻巴巴的在数钱。今日,他们能用钱买走月圆,他日,他们也会有办法买走云璧珠。 平阳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不过才回来几个月,斗不过这条地头蛇。长点脑子吧!”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否则夏婷一个官家女也不会讨好宁潇潇。云珅在知道了宁家人用阴谋逼娶云月圆的时候,也不敢当面拒绝这桩婚事。 一方面是为了维护月圆的名声,但更大的理由,还是因为忌惮宁家的势力。 说到底,是因为云家在平阳的根基不够深,不能跟宁家硬碰硬。 云倾华表面是在教训王妈妈,可话里字间教训的却是段氏。偏王妈妈是奴才,反驳不出一个字来。 只觉得眼前这个还没她高的大小姐,自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凌厉,让她忍不住的害怕,甚至是臣服。 *** 云倾华回到桃鸳园的时候,云月圆已经醒了,正跪在正堂里。 她走进去,没有出声让她起来,顾自走到堂座上坐下。秋书走过去,给她倒了茶,然后转身退下了。 “把门关上。” “是。”秋书走到门口时,又转身将门关上。 厚重的木门阻挡住了外面明亮的日光,亮堂的屋内顿时被阴影罩下。有几缕光线透过窗户上的镂空,斜射进屋内,在地板上留下大大小小圈圈点点的白光。空气中的粉尘飞扬,清晰可见。 云倾华连喝了两杯茶,而后看着地上云月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眼睛里没有了光彩,两颊边也不再有了浅浅的酒窝。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起来吗?” 云月圆机械的说道:“知道,姐姐是怪我给云府丢脸了。” “你是给云府丢脸了,也让父亲处在了被人用刀指着脖子的受制之中。” 云月圆死沉的双眸中终于有了转动,她不解的说道:“怎会如此,父亲即便知道了,答应了这门婚事便是,怎会受制于人?”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云月圆跪着挪上前两步,带着哭腔求道:“姐姐,我求你了,我真的爱他,没有他我会活不下去的。” 云倾华叹息,这个世间,根本就不可能没有了谁谁就活不下去的。她前世那么爱赵凉奕,这辈子没有了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一百四十一章 蠢妹妹 “你没了他,会活不下去。那他呢,他没了你,可还能活着?” 云倾华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问道。 云月圆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爱他,姐姐,你成全我吧,我真的爱他。” 云倾华嘲讽一笑,成全?她要是成全了她,何必跑到正厅去搅和。况且,成不成全,能是她说了算的吗?“你说你爱他,那么他呢,他爱你吗?” “姐姐,我们是两情相悦,志趣相投。你不知道,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有多欢喜,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有多煎熬。” “他若喜欢你,又怎会在定闲山庄做出那等事来?” 云月圆解释道:“姐姐,我们都误会他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做出那等逾矩的事情来。姐姐,他是无辜的。” 原来,宁潇平是这么跟她解释的。宁潇平说的也不尽然,他被下药不假,但他不无辜。 云倾华站起身,踱步走到她身后,清冷的目光透过窗户上的镂空,看着窗外的一角天空。春天的天,真暖。 她沉声说道:“你可知道,他为何会被下药?” “他说他是被人算计的。” “被什么人算计?” 云月圆摇头:“他并没有明说。” 云倾华冷声道:“我却知道。” “什么?”云月圆惊得站了起来,冲到云倾华面前,抓着她的手臂急问道:“姐姐知道,是谁?” 云倾华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我。” “……你?”云月圆抓着手臂的双手一松,直直的垂下,她由不可置信的说道:“姐姐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是你?”你可没这个本事。 云倾华别来目光,继续望着镂空外的天空,说:“从收到梅花贴的那一天起,我就怀疑,腊月里冰天雪地的,宁家非要办什么梅花宴,还把地点选在了城外。 后来我们进入定闲山庄后,又被困在了庄内回不来。于是我就留了个心眼,半夜里不好睡着。结果你猜怎么着? 竟然有人将你掳了去,丢在了梅林里,就是当日白天我们一起玩游戏的那个亭子。” 一说到梅林,云月圆内心更起伏了,那桩丑事就发生在梅林。可为何她也去过梅林?她被人掳了,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姐姐在说什么,那晚我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哼。睡得好好的?”云倾华转身,走到桌边,似笑非笑,说:“那是因为你被点了穴道。那晚如果不是有人救了你,那么众目睽睽之下,与宁潇平在露天寒夜里翻云覆雨的人,就是你。” 空气中有好一会的沉静,天空中的阳光好像被云层遮挡住了,镂空里的光线消失了,地上的圈圈点点也消失了。 云月圆怔在原地,似乎一时间脑子没能消化云倾华的话。 云倾华也不催她,背后靠着桌子,双臂抱胸,嘴角衔着邪魅的笑容。 房内静谧了好一会,才传来云月圆的声音:“我不信,姐姐你在骗我。你一定是不想我跟宁郎在一起,所以说出这些话来骗我。” 云倾华抬头望着堂上挂的松鹤图,觉得很是嘲讽。松鹤都是长寿之物,而她不过是个活不过三十岁的短命鬼。这幅画挂在这里,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这世间万事无常,有时候你觉得事情该是这样,可偏偏它就不如你所愿。 云倾华告诉了云月圆一个事实的真相,可云月圆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欺骗,也不相信它是事实。 云倾华转身,说:“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事实。若不是当初有人救了你,那么今天被父亲像丟垃圾一样把你丢去宁家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江灵芝。” “我不信。”云月圆拔高了声音,“你在骗我,宁郎那么爱我,他那么善良圣洁,我不允许你诋毁他。” “……诋毁他?哼,我还没那个闲工夫。你以为他是爱你吗?你若不是云府的小姐,你觉得他会爱你吗?” 见她还是不相信,云倾华又说道:“还不明白?父亲是朝廷官员,宁家如果想跟朝廷官员拉上关系,联姻是最好的方式。 而你,不过是他搭上宁家的一座桥而已。什么两情相悦,也只能骗骗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云倾华步步紧逼,云月圆步步后退。 “不可能。”云月圆否定道:“宁郎如果要跟云家联姻,那为何娶的不是你这个嫡长女,而是我这个庶女?说明宁郎是真心爱我的,他不在乎名利身份,他是个高尚的人。” 高尚? 好一个高尚的人,高尚到用媚药害人,高尚到跟段氏合谋,高尚到逢场作戏骗人真心。 “娶我?”云倾华冷声道:“我是云府嫡长女,他宁潇平娶得起吗?是要休了他身怀六甲的发妻,也就是墩亲侯府的二小姐,然后娶我。还是娶我过去,做妾啊?” 最后三个字,云倾华说得很是讽刺。 云府的嫡长女,怎可做人妾! 而庶女则不同,既能做妾,又能与云家联姻。 云月圆好像被抽去了大办气力一般,摇摇晃晃的不断后退,魔怔了似的口中不断呢喃:“不可能,宁郎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说我是他维一爱的人。” 好像这样的重复呢喃真的就是一个事实,让云月圆终于找出了云倾华骗她的破绽,愤然说道:“哼,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不允许别人有更好的东西。 你一定是嫉妒我有宁郎,宁郎那么优秀,那么高尚,你那个纨绔子弟的世子爷根本就没法和宁郎相比,你一定是在嫉妒我。云倾华,你什么都有,为什么就不许我和宁郎在一起。 我要去找父亲,对,我要去找父亲。父亲一定会为我做主,他一定不会允许你这么害我的。” 说着,真的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云倾华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手臂先于大脑的举起,然后随着劲风扫下。 “拍!” 空荡的正堂内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云倾华怒声吼道:“你清醒了没有?” 云月圆手捂着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麻了她的半边脸。也因为疼痛,她的意识渐渐回来,双目中又被恐惧占据。 她从小就怕这个姐姐,以前是因为这个姐姐总是鄙视她,欺负她。如今,她更让人害怕,那张阴森的脸上,就像来自地狱的勾魂使。 耳听这个勾魂使发出了一个声音,“清醒了没有?没清醒的话我再打醒你。” 她本能的摇头,颤抖着后退。 云倾华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力量在往拳头中心聚拢。刚才那一巴掌落下,连她自己也没有意料到。 只知道当自己回过神来时,巴掌已经落下,云月圆的半边脸上,已经有了五个红肿的手掌印。 但她不会承认自己的冲动。如今看云月圆恢复神智的样子,她倒觉得这一巴掌还打对了。悍病还得猛药医才行,这叫以毒攻毒。 一百四十二章 下猛药 “我告诉你,从你第一次在凤华楼看到他的时候起,就已经落入了他的爱情陷阱里。宁潇平等不及云府出孝期再来云府提亲,怕会夜长梦多。于是才有了定闲山庄的梅花宴。 他想在梅花宴上生米煮成熟饭,那样的话不用提亲,父亲也会把你送到宁家去。你听清楚了,是送,不是嫁。 但是那晚,他的计划被我破坏了,阴差阳错的与江灵芝有肌肤之亲,才不得不纳了江灵芝。 宁潇平没有死心,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的花言巧语将你说服的,让你与他私下交换了信物。但是诚如你所说,宁潇平他要是一个高尚的人,就不该偷偷摸摸的与你私相授受,而是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起,或者来找父亲说明一切。 你知不知道与一个男子私相授受的后果是什么,是你这辈子即便不嫁,名声也毁了。宁潇平要是高尚,他会让你名声尽毁吗?” 云倾华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高。气宁潇平的手段下流,更气云月圆的不争气和蠢。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都蠢,前世的她是这样,今世的云月圆也是这样。 当初就不该带她去凤华楼,或者去什么梅花宴,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多的麻烦来。 云月圆哭腔道:“可他终究是会娶我的,便不会有名声尽毁之说。” 云倾华真想再给她一巴掌,这蠢女人,被卖了还替人数钱。这件事情的破绽那么明显,她还傻到去帮他遮掩。 可转头想想,她也能理解云月圆的所作所为。因为前世的自己,明知道赵凉奕有破绽,不也还是自欺欺人的替他遮掩吗? 他不能按期回家,她会告诉自己他忙。 他解释不出为何不愿意与她一起出门,她也会告诉自己,他是不想让他的敌人知道她的存在。 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云倾华坐回堂座上,说:“是,他是会娶你。事到如今,你如果还认为他娶你是因为爱你,出去之后不要说是我妹妹,我没那么愚蠢的妹妹。 你知道今天宁家来人了是吧!你知道是谁来吗?” 云倾华看她带着希翼的眼神,冷笑道:“是宁夫人,同来的,还有媒婆。” “宁夫人?”云月圆一喜,她只知道宁家来了人,却不想来的竟然是宁夫人,还有媒婆。可是,媒婆不应该来的,云府还在孝期。 “怎么,很高兴?”云倾华喝了口茶,说:“宁家明知道云府还在孝期,就大张旗鼓的带了媒婆来提亲,你觉得他们是在重视你吗?” 云倾华见她高兴的样子,很不爽的给她泼了盆冷水。“他们这是在将父亲逼上不忠不孝之境,圣上如果知道这件事,你觉得父亲的前程会如何? 这就是你口中高尚的宁郎会做的事。” 云月圆惊得身子一抖,她除了情爱就是刺绣看书,她从未想过这些复杂的事。 云倾华继续说道:“宁夫人在父亲面前说了你和宁潇平私相授受的事,当着父亲的面说的,一点颜面都不给。 你还不知道吧!宁夫人和母亲早就暗地里交换了信物。如若这桩亲事父亲不同意,宁家就以这事威胁父亲,让父亲不得不接受这桩婚事。 你知不知道,刚才在正厅里,宁夫人就是如此威胁父亲的,让父亲颜面扫地。 我倒要问问你的宁郎,他如果真的爱你,为何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算计你,算计他未来的岳父?” 云月圆全身的力气顿时被抽干,瘫软的跌坐在地上,目光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死气沉沉,生无可恋。脑子里回荡的,全是姐姐的声音,都是宁郎如何算计父亲,威胁父亲。 她不相信,那个春风和睦,英俊潇洒,高尚圣洁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真如姐姐说的,他娶她,就只是因为要跟云家搭上关系吗? 他为何不能等等,等她出了孝期再来提亲? 一旦双方父母交换了信誉,这门亲事便定了,容不得一方反悔。否则不仅名声尽毁,以后再说亲就难上加难了,弄不好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还会连累家族名誉。 她那么信任他,他为何还要伙同母亲去威胁父亲,让父亲难堪? 云倾华继续说道:“宁家私下里跟母亲勾结,交换了信物。宁夫人今天来,名为送年礼,实则是带了两千两银子来给母亲做回馈。 云月圆,你觉得这桩婚事,还是那么简单的吗?你还以为你和宁潇平的感情,是纯洁的吗?” 云倾华也知道她今日所说的过分了些,可是也没办法。如果不下点猛药,这蠢丫头很有可能自己跑到父亲面前,哭诉着求嫁过去。 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说:“云月圆,你要还是我云倾华的妹妹,就有骨气一点。 你嫁给宁潇平,也不过是个妾而已。在府里,没有你的地位,连怀子这样的事都得看当家主母的心情。 当家主母若是不允许,你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没有孩子,等十几年之后,你人老珠黄,没了丈夫的疼爱,又没有孩子承欢膝下,可想而知,你的晚景何等凄凉。 你们现在说什么感情什么恩爱,不过是过眼云烟的东西,稍纵即逝。 即便你将来有了孩子,也是庶出,她仍然不能嫁或娶一个门第高之人,依然过着卑微受欺的日子。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宁为寒门妻,不做贵中妾。 好好想想吧!平阳与长安相距甚远,你就是有了委屈,都没个人说话。 今日不是我逼你,我这个人爱憎分明,你若选择了宁潇平,从今往后,就不再是我妹妹。” 云倾华不理会她的呆滞,径自迈步走到了门口,抬臂打开门,明亮的阳光照射入她的眼睛。 她转头看了云月圆一眼,空荡的正堂上只她一人,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映出她的小脸更加的惨白。沉静之中,竟有一丝孤独之感。 云倾华抬头看天,刺目的阳光很暖和。 人们不喜欢真相,因为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最伤人的。所以当真相大白于天的时候,就会被强烈的阳光反噬,灼伤了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 刘妈妈走了过来,望了堂内一眼,担忧道:“大小姐,二小姐会不会有事?” 云倾华迈步往台阶下走去,说:“长大的过程是痛苦的,谁也帮不了她。爱情与尊严,站哪边全在她的一念之间,我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哎,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之人。” “深宅大院,哪里会有可怜之人。--对了,你一会去拿一些碎银子来,等云六回来,让他拿去给今天办事的人做打赏之用。” “是。” 云倾华站在院中那棵刚刚吐出嫩芽的桃花树下,上面挂了一个红灯笼,是冬晚硬要挂上来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旋转,自在悠闲。 一百四十三章 行不行 云府里热闹,宁府的门前更热闹。 宁府的守门护院拦着谢子,不让他进去,双方都起了争执,周围围观的人不比在云府时少。 谢子喊道:“哎,你们是什么意思啊,这是你们的东西,你们不拿回去,那我就放在这了。” 宁府的管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一顶四方帽,说道:“这位小兄弟,我家家主说了,这送出去的年礼,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哎,可别。”谢子抬手,说:“这礼没进我们云府,便算不得我们云府收了礼。宁夫人方才走的时候忘了把东西带回来,我们大小姐心地善良,着小人我又给宁夫人送了回来。 劳烦宁夫人露个脸,将东西点收点收,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年头,送出去的礼还有人不收,又给退回来的?莫不是这礼有什么问题? 宁府管家说道:“我们夫人说了,东西既然抬到云府了,自然就是云府的,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不管谢子如何说,对方来来回回就一句话……‘这礼既送出去了,就是你们的,反正我们不收。’ 谢子无所谓的说:“既然如此,东西就放你们门口了,小人要回去跟我家大小姐交差了。” “哎,别。”宁府管家忙走下台阶,拦住了谢子的去路,说:“这位小哥,你回去可以,你得把这些东西拉回去。” “吓!”谢子双臂抱胸,道:“你们夫人忘带东西回来了,我家大小姐好心给你送回来。你们倒好,我大老远的跑来,水都没喝上一口,你们还扣押了我。 怎么,是不相信我们把东西原样奉还吗?我们大小姐要什么没有,至于看上你们的东西吗?好,既然你不相信,那你大可打开来看看少了什么?” 宁府管家可真是叫屈的想跪下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扣押人啊?扣押朝廷官员的下人这个罪名可不轻,他可担不起啊! 还有这两箱东西,是万不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的,否则贿赂朝廷官员这个名声,对宁府也不好。 宁府管家叫嚣,少爷啊少爷,你为何让我来做这苦差事啊?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拉了谢子到一旁,贼眉鼠目的说道:“这位小哥啊,要不这样,你把东西拉回去,我……我……”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两锭银子来。又说:“小哥,咱们都给彼此行个方便吧!” 谢子嘴角一笑,说:“我说老哥,你这么做,你这里是好交代了,我那边可怎么交代啊?” 宁府管家见事有转机,连忙笑说道:“这事简单,你回去之后就跟大小姐说东西已经还回来了。然后你悄悄的又送到夫人的院中就行。” “哦。”谢子故作明白。 宁府管家见谢子已有了松动的意思,忙又赞了一番:“小哥真是通透之人。” “可是,”谢子又苦恼了,“这事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我小命难保啊!” 宁府管家保证似的说道:“不会,小哥做事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不可能被发现的。再说了,就算被发现了,不还是有云夫人罩着你嘛!你把东西带回去,就是夫人的得力臂膀,夫人万不会让你有事的。” “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哦!” 宁府管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重复道:“有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是个什么鬼道理啊? 谢子看着宁府管家,沉声中,犹豫中,纠结中,嘴里冒着语气词:“啧啧,哎,嗯,哈。”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是叹气的。 宁府管家怕他有什么变故,忙将手里的两个银锭子塞到他手上,求道:“小哥,帮帮忙。” 谢子没拿那两银锭子,摇摇头,推回去,痛惜道:“哎,不行。” “行的。”宁府管家又塞过来。 谢子又推回去,“不行。” 宁府管家又塞过来,“行的。” “不行。”谢子又推回去。 两人就在“行的”和“不行”之间推来推去,塞来塞入,像是在拉锯一样。那边不明所以的人看得莫名其妙。 宁府管家:行的。 谢子:不行。 宁府管家:行的。 谢子:再加两个锭子。 宁府管家:好……嗯……啊? 宁府管家回过神来,惊咋地看向谢子。却见谢子泯着嘴角带笑的看着他,眼睛里的得逞之意再明显不过。“你……” 这回轮到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道:“老哥,咱们兄弟一场,我这事可是要担着掉脑袋的风险。没准我都活不过明天早上,你总得让我把我娘安顿好,让她后半辈子有个着落吧!” 宁府管家想他这话说得有道理,虽然很肉疼那几锭银子,但是把眼下的麻烦送走才是最重要的。 “行,那就再加两锭。不过,咱可说好了,这东西你带回去了,可不能再送过来。” “一定一定。”谢子心安理得的收了四个银锭子,纳入自己的口袋中。带笑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一抹邪魅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又瞬间隐去。 事情已商定,两人转身回到人群中。 谢子说道:“老哥,劳烦你去找辆新的马车来,再让你的人将东西搬上去。” 宁府管家不解,“做何要这么麻烦,你直接拉回去不就是了?” “哎呀,老哥,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要是用旧车拉回去,不就被大小姐发现了吗?这乞丐还懂得伪装可怜呢,你说是不是?” 宁府管家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派人又去雇了辆新的马车。 谢子和随同他来的一个小厮两人悠哉地坐在来时的马车上,看着宁府的人将箱子搬上了另一辆马车,忙前忙后。 谢子挥了挥手,吩咐一旁的人,“走吧!” “好的,猴子哥。” 那边,正在指挥众人装车的宁府管家见谢子的马车正在离开,忙急了地跑过来,喊道:“哎,小哥,你怎的离开了,东西还没……啊……” 他话还没说完,脚下一拌,身体就失了重心的往前扑去,传出了一声“啊”的惊魂声。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总是惯性的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不管能不能救命,至少能求个心里安心。 宁府管家在摔向地面的时候,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抓到的东西也救不了他的命,他依然向地面摔去。 “啊。” “哗啦啦。” “哇!” “抢啊!” 一时间,各种声音四起。 一百四十四章 抢钱啦 “抢钱啦!” 伴随着这一个声音的响起,宁府管家的胸口直直地砸向地面。“砰。” 所谓的胸口碎大石也不过如此,只不过宁府管家是大石碎胸口,而不是胸口碎大石。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大锤锤过一样,撕裂的疼,疼得他都以为自己的胸口裂成两半了。 摔在冰凉的地上,前胸疼。可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趴在他的后背上,让他的后背就像压了座大山一样,把他的老腰都快压断了。 “快起来啊!” 后背上的人“哦”了一声,忙站了起来。可是还来不及站稳,又被人一推,再次的又摔在了管家的身上。 “嗯。”地上的管家才刚刚撑起一点自己的老腰,又被再次袭来的泰山一压,闷哼一声,生生的又再次与地面平行。又是“砰”的一声,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我的,给我。” “别抢我的。” “给我放手。” 周围一片嘈杂,宁府管家只觉得自己两眼昏花,耳鸣心痛。不仅心痛,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踩了他的手,踩了他的腿,踩了他的脚。他现在是全身每一根筋都疼。 “你放开,这是老娘捡的。” “你给我去死,这是我的。” “呜呜,娘。” 有争吵声如怒海洪钟,有脚步声杂乱不一,有小孩的哭声悲切,有呵斥声如雷贯耳。伴随着杂七杂八的声音,宁府管家被人踩在了脚底下,不明所以,衣裳凌乱,发髻松散,尊严全无。 “扶我起来啊!” 可是,没人理他。连刚才压他身上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都死了吗?”宁府管家不死心的又再次喊道:“来人啊!” 可惜,他身边行行走走的都是来人,却没一个肯扶他的。不仅不扶,还黑心的踩了又踩他的双腿。 他的双腿有风湿,平日里照着汪大夫开的药,细心又细心的呵护。哪个挨千刀的,把他这几年的呵护全给废了。 宁府管家无奈,只好自己挪动半身不遂的身子,慢慢的挪出了脚掌的包围圈。废了老大气力,扶着自己的风湿腿,挺着断了的老腰,就着马车轮子站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黑心的王八敢踩他,定要叫他后悔自己投错了胎。 可是,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双腿又软得差点跪下去。 这还真是一群黑心的王八,穿着破烂的乞丐,被抓破了脸的女人,正在拉扯抢东西的男人,小孩子跌坐在地上,还有一群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厮,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 一群人都在疯抢着地上的银子,还有几匹布。 有人拿自己的衣摆兜银子。有人手里拿着几锭银子,又去抢别人手里的银子。有人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还死命护着手里的布匹。场面怎一个“乱”字可形容? “住手,都住手。” 宁府管家忙跑了过去,逮着一个女人就抓着不放,怒道:“给我住手,不能抢。” “你给老娘滚开。”妇人力气很大,一个甩臂,硬生生将宁府管家甩得倒退几步,后背撞在了车壁上。“咚”的一声响亮得很。 宁府管家被撞得眼冒金星,哎哟,他的老腰啊! 可他也管不得自己身上疼痛了,今天这钱不仅没能让云府的人拉回去,还被一帮乞丐流氓给抢了,夫人少爷定不会放过他。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拦住他们,别让他们抢啊!”宁府管家朝小厮护院喊道。 小厮护院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他们也想阻拦啊!可是看这架势,每个人抢钱都抢红了眼,连女人孩子都打了,他们怎么拦啊? 两千两银子啊,白花花的。饥饿和贫穷中的人,在金钱的面前,什么道德礼法,都抵不过一顿饱饭来得重要。 宁府管家见小厮护院们无动于衷,心一横,自己上前去拦人。 兔子攻击老虎,无异于以卵击石。宁府管家这个走路都摇摇欲坠的人,又怎是抢红了眼的人的对手。 也不知道是被谁猛一堆,他又来了一回大石碎胸口,回到了最初的胸口与地面平行。后背和脑袋又被踩了几脚之后,终于如愿的晕了过去。 最后的一点意识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刚才的那个小哥骗了。骗了他的钱,如今又毁了他的身……体健康。 *** 云倾华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石桌,秋书立于她的身侧。主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春风凉凉,暖阳切切。 若是再有个令人高兴的事,那就更好了。 花园的进口处进来两个人,是送了东西去宁府的云六和谢子。 秋书提醒道:“大小姐,他们来了。” 云六和谢子两人走近,先按规矩问了安,而后才回禀事情。云六说道:“大小姐,事情办好了。” “嗯。”云倾华微微点头:“辛苦你们了。” 云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小姐,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衙门的人来了,控制了局面。虽不至于闹出人命,但是受伤的也不少。大小姐,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不会。事情是在宁府门口发生的,东西也是宁家的东西,经手的也是宁家的人。况且当时你们也离开了,怪不到云府的头上。” 还有一点云倾华没说,云珅可是四品官,夏知府就算胆子再大,他也得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不敢来云府问罪。 宁家不是觉得云府好欺负好威胁吗?那她就让他们好好尝尝她的厉害。不然他们还以为云府的人都是段氏那种贪小便宜,胸大无脑之辈呢! 云倾华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最近留意一下四周,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 “是。”两人应声退了下去。 出了花园门口,谢子才终于忍不住的说道:“咱们的这位大小姐,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发起狠来,可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云六也说道:“可不是嘛!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那两箱东西退掉。大小姐竟然想到这个法子,让乞丐去抢。宁府这一次,脸可真是丢大了。” 刚才在宁府门口,那一声“抢钱啦”就是出自他之口。 宁府所在的街道本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有钱的地方自然乞丐也多,随便赏一点都够他们几天吃的。再加上他们在门口吵了那么久,又引来那么多围观的人。他这一声喊,就像洪水没了坝一样,一泻千里。 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有的抢,不抢白不抢。 一百四十五章 盼儿归 暮色如墨,夜风如冰。 宁府的正厅里,灯火通明,烛光摇曳,人影晃动,气氛凝重。 宁家的少夫人,也就是宁潇平之妻宁林氏挺着大肚子,在正厅内来回踱步,不时的翘首望向厅外漆黑的夜色,焦急万分,忐忑非常。 宁夫人坐在主位上,也是担忧不已。然看着自己的儿媳妇身怀六甲,怕她这样不停地走动,怀里的孙子有个什么万一,于是劝道:“如玉,你快坐下来吧!别累着自己。”也别累了她的孙子。 宁林氏闺名如玉,女子温润如玉。 宁林氏听了婆婆的话,便是心里担心坐不住,也只好坐下。她问:“娘,相公都去了这么久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你放宽心吧,如果有什么事,应该会有人回来禀报的。”其实,她也担心。 门口一阵吵闹声和哭嚷声传来,惊动了正厅里的婆媳两人,二人一致的皱眉,目露厌恶之色。 宁夫人转头,问身旁的婆子:“外面出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 婆子不明所以,说:“老奴也不清楚,待老奴先去看看。” “好,你快去吧!” 婆子出去了没一会,又小跑着回来,禀报说:“是江姨娘,正在外面吵着要见少爷。” 宁夫人脸上的担忧先是变成厌恶,而后又由厌恶变成愤怒,两条眉毛皱成一个倒八字,看得前面的婆子身子一哆嗦。夫人这表情不但可怕,而且还很……丑。 “把她给我轰出去,告诉她,她要是不安生一点,休怪我不留情面,将她赶出府去。” 婆子应声又出去了,心里却在想,好歹是你们用轿子抬进府里的,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该轰出府去,真是薄情寡义。 可话说回来,这江姨娘也真是没眼力劲,平日里闹腾,惹得宁府上下不得安宁也就罢了。眼下这都火烧眉毛了,她还来哭闹。怨不得夫人不喜。 婆子走到众人拦着的江姨娘面前,好心劝道:“姨娘,夫人和少夫人正烦着呢,你就先回去吧!等少爷回来了,你再来找她。” 江灵芝推开拦着她的小厮,说道:“我问你,少爷可是去了衙门?” 婆子不敢撒谎,点头:“是。” “可是为了今日府门前的事?” “是。” 江灵芝上前一步,又问道:“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今日来的是云府的人,还提到了云大小姐?” “这老奴就不清楚了?”她一个内院的婆子,哪里知道府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看这姨娘,来府上也不过月余,竟然能有办法将今日发生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可见心思也是不一般啊! 江灵芝说道:“我要见夫人。” 婆子为难了,夫人是让她出来轰人走的,哪还能再进去禀报说姨娘要见夫人。 江灵芝见婆子的犹豫,也知夫人的意思。哼,这个一向瞧她不起的老太婆,定要让她对她刮目相看。她要让那老太婆知道,她比那个只会生孩子的林如玉更有用。 “你且去禀报,就说关于那云倾华,我有话要告诉她,见不见她自己看着办。” 婆子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她,见她不似说假,说了一句“姨娘稍等”后,就又进入了正厅。 江灵芝嘴角洋溢的自信藏也藏不住,她算到了,那老太婆一定会见她。 果然,婆子出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请姨娘进去。” 江灵芝高昂着下巴,进入正厅,随意的行了个礼,并未说关于云倾华的话,而是先说:“姐姐的肚子又更大了。” 宁林氏敷衍的说道:“多谢姨娘关心。” 一个称呼“姐姐”,寓意她们二人共侍一夫,是姐妹关系。一个称呼“姨娘”,意思是说‘我是妻,你是妾。’ 江灵芝脸色陡变,说:“姐姐应该还有好几个月才生吧,这生下孩子后,又得坐月子。哎呀,我真是羡慕姐姐,有孩子承欢膝下,不用伺候相公。看我,每天腰都是酸的。” 说着,还象征的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腰。 宁林氏如今身体有孕,自然不能行夫妻房事。 宁潇平又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耐得住寂寞。虽然院子里也有通房的丫头,但要论技术功夫,还真比不上这江灵芝,常把宁潇平侍奉得流连忘返。 宁林氏紧咬嘴唇,气愤不已。她也真是不明白,男人不都是图新鲜的吗,怎么她往他房里塞了人,他还是跑去江姨娘的房里? “行了。”宁夫人发话了,“都别吵了。”话锋转向江灵芝,“你不是说有事吗?还不快说。” “是。”江灵芝很是鄙夷,切,媳妇说不过,婆婆来帮忙,真是丢脸。“我……” 江灵芝欲要说话,正此时,有小厮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喊着“夫人,夫人。” 宁夫人见进来的是儿子平日里带在身边的小厮,高兴得连对江灵芝要说的事也不感兴趣了。此时此刻,儿子的消息比什么都重要。 “阿贵,少爷怎么样了?”她急问道。 阿贵猛喘气,说:“夫人,少,呼呼,少爷没,呼呼,少爷回来了。” 这可是今晚最令人高兴的消息了,阿贵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喜色。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宁夫人看了看媳妇,又看了看外面,高兴地问道:“少爷呢?” “哦,少爷正在回来的路上,这会应该到门口了,让奴才先回来跟夫人说一声。” 宁夫人高兴得手足无措,好一会才定下来,又忙吩咐道:“快,快去厨房,将饭菜热来,烧好热水,一会少爷要好好沐浴。茶呢,少爷回来了,你们怎么还不上热茶?” 刚才还是沉寂的正厅里,一时间热闹了起来。丫鬟小厮来回走动,上茶的上茶,摆饭的摆饭,端水的端水,手忙脚乱。都在为了迎接宁府的掌家之人。 江灵芝被晾在一旁,不满的瘪嘴,看向林如玉的肚子更是心里愤恨。 宁潇平虽然夜夜留宿她的院中,但她的肚子总不见有动静。没一个孩子傍身,她在林如玉的面前就只是装着骄傲受宠,终究是没有底气。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万众瞩目中,宁府掌家的身影终于现出暮色,踏着晚风,出现在了正厅的院中。 宁夫人忍不住的落下泪来,二十几年了,从未像今天如此担忧过儿子。她急忙走下台阶,迎上去,老泪纵横。 “我的儿,你受苦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一个母亲对一个儿子的担忧之情。 宁潇平扶了母亲的手臂,安慰道:“母亲,孩儿无事了。害母亲担忧,是儿子不孝。” “回来了就好,快进去吧!外面凉。” “母亲也进去。” 母子两人同进入正厅,丫鬟小厮分站两侧,垂首等候主人的吩咐。 一百四十六章 认栽 用过了饭,一家子坐在正厅里,谈论着今天中午发生在宁府门前的抢钱案,以及由抢钱引发的斗殴至伤案。 宁夫人问道:“这件事情,知府大人怎么判?” 宁潇平放下茶杯,说:“交了扰乱治安的惩罚费,再赔偿那些受了伤的百姓医药费,再捐一千两银子当做修桥的义务费,这事就这么过了。” 江灵芝脱口而出,“要交那么多钱,这知府大人肯定是借机中饱私囊。” “住口。”宁潇平喝道。“一个妾室,哪轮得到你说话。” 而且在背后妄议辱骂朝廷官员,那可是大罪。轻则掌嘴,重则是要有牢狱之灾。 宁林氏心里得意得很,再得宠又如何,没身份没地位,连个她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着,嚣张个什么劲。 宁夫人本就看这个妾室不顺眼,现在儿子呵斥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落井下石一句:“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你还有事要说,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江灵芝愤恨不已,却又敢怒不敢言。 宁林氏问道:“相公,那云府那边呢?” “知府大人说,这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宁夫人不敢相信的惊道:“怎么可能跟他们没关系?东西是他们拉过来的。我们都要交那么多的费用,云府那边却一个子都不出,这,这不是偏颇吗?” “母亲。”宁潇平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情,我们只能认栽。” “认栽?” 亏她还送了两千两银子去给段氏,想把云月圆这桩婚事板上钉钉。结果,东西却被云倾华拦在了府外,根本就没到段氏的手里。 云倾华让人将银子送了回来,她们自然是不认的,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可谁成想,竟被一群乞丐流氓给抢了。 抢了也就抢了,还被扣上了一个扰乱治安的罪名,各种惩罚费用满天砸下。两千两银子引发的血案,宁府是又毁了名声又丢了钱财,而云府却毫发无伤。 如今官府一句“只能认栽”,就结束了这场纠纷,这叫她如何甘心? 宁潇平说道:“事情是发生在咱们府门前,银子也是在咱们的人手里倒出来的,而且人家还说这是母亲去云府时忘记带回来的东西。从头至尾,可不关他云府一点事。” “可,可东西已经送去云府了啊!” 宁潇平摇头:“东西没进云府,就算不得是云府的。而且,这么多银子,很容易让别人以为这是咱们在行贿赂之举。” 也就是说,自始自终,今天这场血案,完全就是宁府吃饱了撑着,拉了钱去云府走一遭。然后再绕回宁府的时候,在宁府门前不慎跌落,从而引发的一场抢钱大战。 夏知府又不是没脑子,去问他上司的罪。况且,云家已经跟端定侯府联上了姻,夏知府不想活了,去得罪侯府。光一个世子爷就够他受的。 云府不但毫发无伤,云珅还白得了一个清官的美誉。 宁夫人愤愤道:“真是不公,竟然这么便宜了他们。” 宁潇平是身累心也累,不甘心也没办法,这认栽就是打落了牙齿自己吞。他问:“管家呢?” 宁林氏回道:“还躺在床上呢,一个时辰前刚醒来。我派人去看过他,伤得不轻。” 话说宁府管家今天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倒霉的日子了,办事不力不说,还弄得个身残。 其实,他也清楚得很,当时那样的情况,谁上前去阻拦都是没有用的。抢红了眼的人连女人孩子都打,何况是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 他之所以强挤入战斗中,不过是想多被打两拳,最好能晕过去,这样看起来也可怜一些,在夫人少爷那里受的责骂也少一些。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片同情。 “他可有说这装银子的箱子是怎么倒下来的?”宁潇平问。 宁林氏说:“管家说云府的人本来都已经答应再把东西拉回去了。可就当他在装车的时候,云府的马车突然就驾走了。 管家忙上前去追,却不慎被脚下的东西绊倒,情急之下抓住了一旁的东西。 可他不知道他抓的正是搬箱子的人的手臂,顺带着连那人也跟着摔倒,箱子掉到地上,银子也就撒了出来。” 宁潇平冷笑,有那么巧的事吗? 刚好是云府送来了东西,刚好是在宁府门口,刚好是云府的马车要离开,管家就刚好摔了,银子刚好就散了出来。 “好一个云倾华,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 宁夫人一怔,说:“平儿以为,今天的事,是云倾华所为?--是了,云府来的人说,这是云倾华让他们送回来的东西。那此事,肯定就是她出的主意。” 一个云倾华,不过十三岁年纪,以前也不显眼不漏水的,如今猛地给他们当头一棒,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之前还以为云府的人都是段氏那样的贪小便宜,见利忘义之徒呢!没想到云家女眷中还有她这样城府的人,可真是不敢小瞧了去。 宁夫人说道:“送了东西回来又如何,我和她母亲可是交换了信物的,她妹妹和你的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她就算再蹦跶,也无济于事。” “什么?”江灵芝惊道:“爷要纳妾?” 这府里虽然只有一妻一妾,可是通房丫头也有三四个,况且爷还年轻。如今两个月就要纳两个妾,照这个势头下去,宁府的后院很快就赶上皇帝的三宫六院了。 她这还是新婚,刚进府不到两个月,又要来一个争宠的,她哪里甘心? 宁夫人投过去一个厌恶的神情,冷声道:“你有意见吗?” 江灵芝只能乖乖闭嘴生闷气,她哪里敢有意见啊!她不过是一个妾罢了。 宁潇平不想几个女人在他身边吵来吵去,很烦。于是岔开话题道:“母亲刚才说灵芝有事要说,是什么事?” 江灵芝好不容易能为丈夫分忧,自然卖力讨好。 她笑说道:“这事事关云府的那位大小姐云倾华。便是在定闲山庄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云倾华竟循着笛声,走出了院子,在院外私会高三郎。” 那天晚上半夜,她本是去找宁潇平的,但是宁潇平竟不在自己的房间,她只好败兴而归。回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云倾华与高三郎在私会。 宁潇平咋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是亲眼见到的。” “他们都说了什么?” “这就不清楚了,隔得远,我也没听清楚。”等云倾华进了院子之后,高三郎也离开了,她也就回了自己的房中。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本来是睡在自己房中的,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宁府了,还衣不蔽体。再后来,她就直接成了宁潇平的女人。 后来也听下人说起了她的事,虽然觉得丢脸。但只要能嫁给心爱的人,什么方式她都不介意。 宁夫人邪笑道:“无论他们当时说的是什么,只要见面了就行了。” 宁潇平看了母亲一眼,母子两人似心有灵犀一般,都一致的打起了同样的主意。 一百四十七章 人如茶 同样的夜色沉沉,云府里的气氛却没有宁府安定。 据说,云府的当家主母中午的时候和老爷大吵一架之后,就一直跪在正厅里,直到现在,老爷也没让她起来。此刻老爷已经去了桃鸳园,夫人却还跪在原地不得动弹。 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在猜。 有的说是宁府今天请了媒婆来提亲,也不知道提的是哪位小姐,老爷和夫人意见不一致,就吵了起来。 有的人骂宁府真不是个东西,云府还在孝期,就明目张胆的带了媒婆来提亲,简直是不把礼法孝道放在眼里,侮辱云府。 有的说宁府今天抬了两箱子年礼来,却硬生生被拦在府门外,大小姐又让人给送回宁府去。 有的说今天宁府可热闹了,又是抢钱又是打架斗殴的,宁家家主还被带去衙门问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府里气氛凝重,每个人走路都得提着气紧绷着神经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怕惹了几位主子不快,小命不保。 云珅踏着凉意,走在前往桃鸳园的路上,身旁跟着的,是管家。 听了管家的叙述后,云珅顿了脚步,吃惊道:“你说什么,人跑了?” 管家回道:“是,天黑之后,老奴就带人过去,可是张媒婆家已经人去楼空。像是走得很急,东西也没有收拾,灶台上还煮着饭。” 灶台上还煮着饭,人却不见了? “有没有打斗或挣扎的痕迹?” “没有,应该是人自己走的。老爷,人会不会落在宁家人的手上了?” 云珅继续迈步,往前走去,说:“落在宁家人手上的结果也是一样的,省得我们动手。” 宁家也不会让他们威胁朝廷官员,逼迫云府嫁女的事情传出去。 管家还是有疑虑:“那如果是张媒婆一家子自己离开的呢?” “走了就走了,走了也好。只要她不再出现在云家和宁家人的面前,我也不想动手。” 这张媒婆人倒是挺聪明的,知道自己听了不该听到的丑事,而引来杀身之祸,先逃之夭夭。 进了“福寿康泰”的石门,便是进入了内院。再走个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了桃鸳园。 *** 桃鸳园里,云倾华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四周高挂起了烛灯,将整个院中照得亮如白昼。 石凳上,有两个茶杯。云倾华见他到来,起身行礼,而后道:“父亲来了,请坐。” 她似料到他会来,茶已经备好,茶杯也是准备了两个。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他的。 云珅走过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眉目清秀,深沉内敛的人不似他的女儿,更像是他的……知己。 “你知道为父会来?” 云倾华转身,拿了茶壶,给他的杯子倒茶。说:“只是猜侧而已。--父亲,请用茶。” 云珅在她的对面坐下,端起她倒的茶喝了一口。茶水在齿间环绕,香气久久未散,竟不似他平时喝的茶。 云家是书香世家,擅长茶道,经常以茶附庸风雅,对茶也是颇有见地。看她端茶,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这茶水,茶量刚好,不淡不浓,煮的时间不长不短,恰到好处。 人生如茶,从一个人平时喝的茶,煮茶的手法,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思沉稳程度,年龄大小等。 眼前这茶水,该是一个二十五岁以上之人才有的火候,竟与眼前不过十三岁的女孩格格不入。 什么时候,他的女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心思细腻,端庄沉稳,秀外慧中的成熟少女了? 他放下茶杯,甩去了心里的疑惑,问道:“听说,你让门房的人将那两箱东西送去宁府,还在宁府唱了一出戏?” “是。倾华想,东西送过去了,宁家的人也一定还会送回来,如此麻烦,倒不如让这两箱子的东西消失,绝了后患。” 云珅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这么做,会造成伤亡,百姓是无辜的。” “女儿算好了,会派人去通知衙门的捕快,时间刚刚好。最多挂点伤,不会致死。” ‘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云珅冒到喉咙的话,终究是没问出口。 他竟有一种害怕她的感觉。女儿还是原来的女儿,却又已经不是原来的女儿。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一场病,让她性情大变了吗? 他又问:“你是怎么知道你母亲跟宁家的人……” ‘合谋’二字,他还是说不出口。毕竟那也是自己的妻子,不该如此说她。 云倾华摇头:“倾华并不知母亲与宁夫人早就交换了信物,只是猜到,宁家早就对二妹志在必得。因而多留了个心眼,让门房的人看到宁府的人来就禀报于我,抬来的东西也拦在门外。 东西拦在门外,可以解释说是云府的规矩。如果只是普通的东西,抬进来就是,无伤大雅。但像今天这样的事,倒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的确如此。” 今天如果没有倾华事先拦着这些东西进府,恐怕处理起来,会更加的棘手,搞不好还得被人参一本收受贿赂。如今姓赵的住在这里,的确不宜多生事端。 云倾华又为他倒了杯茶,说:“如今这事闹成这样,父亲会如何处理?” “依你之见呢?”云珅脱口而问。问完了他就后悔了,他做事干嘛要问一个女儿的意见啊? 云倾华也没想到父亲会问她的意见,但这事不是小事,弄不好宁家会以一个悔婚的恶名重伤云府。 她绝对相信宁家会做出散播月圆与宁潇平私相授受的事情来,如此的话,云月圆的名声可就毁了。 再严重的,宁家会导出段氏背着云珅,为了钱财将庶女卖了的丑事来。 云倾华说道:“倾华不知道,父亲觉得呢?” 云珅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情是你们母亲的错,可木已成舟,为父考虑再三,月圆既然钟情于那宁公子,也只能嫁过去。--对了,月圆呢?” “听说父亲要来,害怕得不敢出门。我已经教训过她了,父亲就不必再为难她了。” “哼。”云珅一个重鼻音,语气加重道:“她做出这等丑事来,还知道没脸见我。” 枉他在外面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知道云府的秘密。回来了也小心翼翼,就怕惹了那姓赵的不快。没想到,他前院里处处安排得滴水不漏,后院却起火。 女儿的院中起火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妻子都起火。叫他怎么不气。 一百四十八章 退婚 “父亲,这事怪不得二妹。”云倾华说道。 云珅气道:“她都做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你还护着她做什么?” 云倾华犹豫了一下,事已至此,定闲山庄的事也无须再隐瞒了,于是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父亲说。” “何事?” “父亲可知道,宁家家主与江家小姐在定闲山庄之事?” “此事当初你母亲也告诉我了,这个宁潇平,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怎么,这事与月圆有什么关系吗?” 云倾华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此事,要从我那次出府为老太君买年货的那一天说起。” 她述说道:“从那一次起,月圆就落入了宁潇平布置的情爱陷阱里,到后来去定闲山庄赴宴,宁潇平又制造了多次与月圆互动的机会。月圆没见过什么世面,加之宁潇平也确实有些魅力,便爱上了他无法自拔。 这也怪我,我当时就与月圆在一起,竟没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愫来。” “算了。这也怪不得你,毕竟你也还小。”一个小孩子哪懂什么情爱。 云珅不知道,云倾华只是人小,年纪却不小。她也暗自自责,两世为人,连自己的妹妹恋爱了都没察觉,真是失败。 云倾华又说道:“那晚我们被困定闲山庄,其实是宁潇平有意为之。那天晚上,宁潇平找人来掳了月圆去了梅林。” “什么?”云珅惊讶道:“不是掳了江家小姐吗?怎么又是月圆?为何你母亲没说过此事?” “父亲别急,容女儿道出原委。母亲并不知道此事,宁潇平找人来是掳了月圆,但幸好,当时世子爷也在,才将月圆救下。又将爱慕宁潇平的江家小姐放在梅林里,才有了后来的事。” 她之前不想牵出端木凌的,不过是因为她不想与端木凌有更深的瓜葛。如今不一样了,她们已经定亲,不说白不说。 再说了,不跟云珅解释清楚,她又如何解释是谁救了月圆啊? 云珅又是一阵惊讶。“你说是世子爷救了你们?” “是。但是世子爷不想张扬这件事,而且事关二妹的名声,我也就没告诉父亲。当初如果不是世子爷出手,那么与宁潇平闹了满城笑话的,便是我们云家。” 她特意提到了端木凌不想张杨,是不想让云珅去侯府道谢。以云珅的聪明,应该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云倾华小心翼翼的看着云珅的脸色,果然是青白交错,在灯光下五彩斑斓,扭曲得像条蚯蚓。 “砰。” 桌子猛地一震,连带着云倾华的心脏也跟着震了震。视线从他愤怒的脸上移到握成拳头的手上,心想‘这么大的声音,难道他的手不疼吗?’ “简直可恶至极。”云珅怒道。 云倾华腹语……‘既然是可恶至极,就不要把月圆嫁过去了吧!’ “可是,这信物已经交换了,月圆又对那人死心塌地。罢了,是我云家倒霉。” 云倾华心里酸楚,云珅在知道宁潇平是这样的人后,还为了云家的面子,牺牲掉云月圆这个庶女。如若端木凌也是宁潇平这般的人,云珅也会将她嫁给他吧! 不知道此刻门后面的月圆,听到他这番话,又做何感想? “父亲。”云倾华说道:“宁潇平此人心思深沉,极善阴谋诡计,野心勃勃,月圆嫁过去,恐怕会吃亏。” “吃亏又如何,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怨不得旁人。” 的确,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可是,云月圆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懂什么负责,懂什么善恶是非,懂什么真真假假。就像一个三岁孩童,你跟他解释人不吃饭就会饿死,他听得懂吗? 说到底,云月圆会有今日,还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闻不问。当然,也有她没能及时将她悬崖勒马的过失。 “父亲,宁潇平娶月圆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像他这样的人,今天能耍手段逼娶月圆,他日也能耍手段逼我们做别的。此人心术不正,还是不要有什么往来的好。” 搞不好他哪天胆子大到逼着云珅给他个官职坐坐呢! 云珅叹了口气,问:“依你之见呢?” “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这句话,才是她今晚想说的一句,前面的都是铺垫。 云珅站起身来,双手背后,说:“为父又何尝不想退了这门亲,可到底要怎么退,却是个大难题。” 像魏家的那个女儿,被高家退了婚,不仅面上无光,而且听说魏家的那个小姐至今都没有人上门提亲。 如果云家退婚,以后再无人上门来提亲月圆,还不如就将她嫁去宁家呢! 云倾华也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说:“父亲回去问问母亲,当时交换信物的时候可有旁人作证,是什么人,等了解了之后,再想办法。 如果当时并没有旁人作证,那好办,死不认帐就是。如果有旁人,也要摸清对方的底细,对症下药。” “死不认帐?”云珅吓了一跳,他一个读书人,恪守礼仪,遵循孔夫子之道。别说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来,就是想都不敢想。 他这女儿到底是谁教的,愣是把她教成了一个顽劣奸诈的性子来? 云倾华倒是无所谓,反正死不认帐这种事,她又不是第一次做。“女儿说笑了,不过是打个比喻而已。宁夫人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交换信物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没有证人在场?” 云珅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你吓死为父了。” 他的做人原则是,可以耍手段,可以用谋略,可以心狠,可以毒辣,但不能言而无信,这是圣人处事之道。 云倾华有时候很鄙视自己的父亲,什么狗屁圣人之道,不过是在读书人的外表下镀一层金罢了,官场上尔虞我诈,只见尸体不见刀光,就符合圣人之道了? 她就不信云珅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双手还是干净的。 云倾华说道:“天色不早了,父亲早些回去歇着吧!等父亲问过母亲,届时再商议对策。” 云珅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的确夜已深了,于是说道:“好,那你也好好休息。” 他望了东厢房一眼,还是嘱咐道:“你妹妹的事,你就多上点心吧!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云倾华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云月圆遭遇这样的情感挫折,还真的有可能想不开。“我知道,父亲慢走。” “嗯。” 一百四十九章 故事 云珅走后,秋书走了过来,说:“大小姐,世子爷来了。” ‘来得还挺快的嘛!’……云倾华腹诽。她没有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而是转身进入东厢房。说:“先来后到,让他等着吧!” 秋书又是惊吓又是无奈,天底下有胆子让世子爷等人的人,也就只有她家大小姐。 云倾华到了东厢房,推门而进。 屋里很安静,看不到半个人影,烛台上的蜡烛正在灼伤自己的生命,疼痛得泪影婆娑。夜风透着窗户上的镂空飘进来,吹起了屋内素色的帷幔,轻抖倩身。 云倾华穿过落地罩,走进里间。绿鹦站在落地罩下,低眉恭候。 “人呢?” 绿鹦用下巴指了指拔步床后面,无奈的说道:“在那里呢,晚饭也没吃,水也不喝一口。” 不吃饭可不行,别到时候人不是因为心病死的,倒成了饿死鬼。 前世的时候,云倾华就听大夫说过,能用食物解决的病那都不是病。尤其是对于这种心病之人,让她们大吃一顿,既能分散注意力,又能发泄,是最好的良药。吃饱了,病也就好了。 那时她还笑说,那生病之人最该去的不是什么药店,而是饭馆。 “你去厨房,做一些吃得来,种类越多越好,最好给弄来壶酒。”云月圆现在最主要的不是病,是饿的。 “酒?”绿鹦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再问一遍:“大小姐说的是酒?” “嗯。” “可二小姐以前从没喝过酒?” “凡事都有第一次,她如今这样,不也是第一次吗?” 绿鹦想想,大小姐说的也有道理,酒是最好的麻醉神药。也许二小姐醉一场之后,心情反而好了呢!于是便退了出去,照着大小姐说的去准备了。 云倾华走过去,来到她面前,看了她邋遢的形容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挨着她坐下。 云月圆小巧的脸上满是泪水的斑痕,发髻也已松散凌乱,下巴埋在膝盖中,目光呆滞,毫无生息。 云倾华头枕在床柱上,望着前方烛台上摇曳的火光,喃喃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有一日她在玩烟火,不小心被烟火烧着了衣裳。她害怕极了,以为自己就会葬身火海。 突然的,冲出了一个少年。少年奋不顾身的跑过来,不惧怕火的危险,生生用手将她身上的火扑灭了。后来,两人一见钟情,相互爱慕。 可惜,女孩子的父亲不允许她们在一起。但女孩坚持,并用种种办法逼得她父亲不得不同意她们在一起。 后来,父亲投降了,他败给了自己的女儿,允许她们在一起。 凤冠灼灼,霞帔桃桃。女孩终于如愿嫁给了少年,成了他的妻,给了他全部的爱。你猜后面怎么着?” 云月圆卷缩着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云倾华也不在意,讽笑说道:“有一天,有个女人来到他们家,告诉女孩,她才是少年明媒正娶的妻子。女孩不信,质问少年,以为会得到少年肯定的答案。 可是,令她失望了,少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呵呵,什么恩爱缠绵,什么海枯天崩,什么唯一的妻。自始自终,女孩不过是少年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罢了。你说可不可笑?” 云倾华说到这,便再也没有说下去,屋内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帷幔抖动的声音。 *** 过了好久,屋内烛火“噼啪”一声响,打破了这安静。 “后来呢?” 这话不是云倾华说的,自然是云月圆问的。她还是一动不动,只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里传出来。“后来怎么样了?” 云倾华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说:“后来,女孩死了,被男孩活活气死了。红颜归去,尘归尘,土归土。世间尘事,再与她无缘。” 云月圆终于抬起凌乱的一颗脑袋来,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终于转动了一下,应该是惊讶之色,大概是没想到故事会是这般结局吧! 她问:“那女孩死后,少年该怎么办?” 云倾华叹声道:“呵呵!不知道,也许会伤心一阵子,然后就另有了新欢。也许转眼就忘了,就当她从来没存在过。也或许,少年一生都在思念和悔恨中度过。至于是哪一种,你喜欢什么样的结局,便认为是哪种吧!” 云月圆又问:“那姐姐喜欢哪种?” “我啊!”云倾华低下头来,定定的看着她,说道:“人都死了,谁还去管他呢?无论是哪一种结局,这个故事,都注定了是悲剧。” 当然,只是女孩一个人的悲剧。 云月圆又重新将下巴埋在膝盖中,声音中已带了哭腔。“那个女孩应该很恨少年吧!” “念生痴,痴生爱,爱生恨。可恨又如何,一生的贪痴嗔怨都会随着咽下最后一口气而烟消云散。你说,这样的一生,有何意义?难道老天爷仁慈的给了她一次生命,就让她如此的糟蹋了吗?” 云月圆埋在膝盖里的脑袋又深入了几分,渐渐的肩膀也不规律的抖动了起来,呜咽之声越来越大,最后成了哭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云倾华不劝慰也不阻止,还能哭,说明还有力气,还有意识,还有意念。 这个故事憋在她心里太久了,如今说出来,反倒像大石落地一样,无比的轻松。 绿鹦端了食物进来,看到自家小姐哭得伤心的模样,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不悦的说道:“大小姐,二小姐好不容易不哭了,你怎么又把她弄哭了?” “你且先让她哭一会吧!她总不会哭一晚上,眼泪没了自然就停了。” 绿鹦也是无语了,如今这屋子里三个人,一个使劲的哭,一个靠在床柱上默默无语。她想了想,干脆也坐在地上,陪着她家小姐哭,当然,只是扯着嗓子假哭而已。 东厢房里,一时间哭声震天。这哭声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特别的刺耳,难听,就连靠近桃鸳园的猫狗都嫌弃的绕道走。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哭声渐渐淡了下来,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平静。 云倾华指着地上的一壶酒,说:“都道一醉解千愁,你要不要试试?” 云月圆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伸手,拿起了酒壶。脑袋一仰,准备来个豪气一番。 “哎,慢着。”云倾华说道:“喝酒可以,但有条件。一口酒一口肉,一口酒一口菜,你若照我说的做,这酒我便给你喝。” 云月圆这回连问都不问,声都不吱一下,直接徒手抓起了面前的一只鸡,近乎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咬一口鸡肉喝一口酒,像几天没吃过饭的乞丐一样,油渍脏了手也不管,酒滴到脖子里也不顾,蜂拥残卷,横扫狼藉。哪里还像平日里干净端庄的二小姐。 云倾华站起身,拍拍屁股,丢下一句“好好照顾她”,就迈步走出了房间。 一百五十章 催眠曲 谁的悲伤晕染了时光,谁的记忆在岁月中隐去。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总要一一尝过,才算圆满。 云倾华走出东厢房,院子里的灯笼依然风姿灼灼高挂,在初春寒风中左右摇摆。主屋的灯还亮着,秋书正站在门口张望,面露着急。 见她出来,秋书忙迎了过来,急声道:“大小姐总算出来了。” 云倾华迈步走向主屋,问:“怎么,里面那位爷为难你们了?” “倒不是,刚才他来了一趟东厢房,在门口站了半天,回去之后就不说话。脸色看起来不阴不晴的,我们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云倾华一怔,端木凌刚才来过,还干起了听墙角的勾当来?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本也是他的行事作风。 迈步走进主屋,穿过落地罩,便看到某人歪坐在罗汉床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玉露膏盒子。云倾华疑惑,他是怎么知道她的东西放哪的? 回头吩咐道:“你们也都回去睡吧!不用过来伺候了。” 秋书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罗汉床上那位,担忧道:“大小姐,这孤男寡女……” “没事,下去吧!” “是。” 云倾华觉得好笑,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次数多了去了,真要想发生个什么,谁傻到在这房间发生啊!怎么的也得找个隐秘点的地方啊! 啊呸呸,什么隐秘点的地方啊,她这想的都是什么龌鹾的心思啊! 如今已是开春,天气没有那么寒冷了。刘妈妈她们几个都回了自己的房间睡,只是轮流来为她守夜而已。今晚轮到秋书。 “我还以为你会等不及,自己跑回去了呢!”云倾华边走过去,边说道。 某人抬起眼睛,斜了她一眼,一脸的不高兴。“天底下能让本少爷等人的,也就只有你了。下次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倾华挑眉,坐下倒茶。他刚才不是跑到东厢房去了吗,要收拾人还能等到现在?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在打别的什么主意? “你刚才说的故事,很生动,很真实。”端木凌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冥冥中,我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云倾华喝茶的手一顿,苦茶在齿间萦绕,久久未能咽下去。前世,他的确是亲眼所见,冷眼旁观着赵凉奕和他的妻子,活活将她气死。然后在她绝望而死的时候,流露了一个厌恶的神情。 端木凌说的是真的,刚才听到云倾华让他等,他气不过,跑到东厢房去要人,却在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她说的故事。 她说故事的语气,深情切切,似回忆,似亲历,她无可奈何的自语间好像在说的并非什么故事,而是她自己。 更奇怪的事,他竟也觉得这样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好像自己真的亲眼见过似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莫说他没有亲眼见过,就是云倾华,也不过十三岁,好好活着呢,怎么可能会有那样曲折的历史。 他只能解释说是云倾华讲故事的功夫了得,讲得很生动。“没想到,你安慰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云倾华放下茶杯,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说:“看多了话本子,就是不会也背得一两句。” “那要是哪天我也伤心的要去死,你会怎么安慰我?” 云倾华白了他一眼,这种可能性永远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不过,如果真的的发生了……“如果你真的伤心得要去死,我一定会放两挂鞭炮,好心相送。” “我去你的。”端木凌气得扔了手里的盒子向她。气道:“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是你相公。” 云倾华笑着接过他扔过来的东西,这盒玉露膏她只用了一半,身上的伤疤都已经消退了,可谓是痊愈神速。还剩下一半,留待日后有需要再用。 “八字只有一撇,离相公还远着呢!” 端木凌一脸怀疑又警惕的垂下来,咬牙问道:“说,是不是干什么红杏出墙的事去了?”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后背靠在盈枕上,她今天可真是累得慌,太阳穴都在突突的猛跳,没心情搭理这个脑洞太大、莫名其妙吃醋的神经病。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某人见她悠哉的小样,更是气急。 云倾华闭上眼睛,说:“嗯,是,是干红杏出墙的事去了,你有没有兴趣把人家灭了啊?” “哼,我才不信。”某人很肯定。 云倾华腹诽……“不信你还来质问我,吃饱了撑着?” 某人的声音又传来,“不过你今天在宁府门前唱的一出戏,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哎,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叫上我啊,这可比每天教训打老婆的孬种有趣多了。 不过宁家这回在你这里载了这么大个跟头,以我的经验,她们一定会报复。这地头蛇还真是不好对付,又有京城的墩亲王这个岳丈,你还不一定在他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云倾华手臂撑着太阳穴,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只觉得他一字字的就像雨打窗户的声音,成了美妙的催眠曲。 “不过你那么聪明睿智,又心狠阴毒,死不要脸,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况且,你还有我这个小霸王做靠山,横着走都没问题。 这你得感谢我,谁让我是一个貌美如花,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家财……喂,喂,你又睡着啦?”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全都是废话了。 不过如果要云倾华说,她也会说‘你本来说的就是废话,所以听与不听,都无所谓。’ 端木凌弯了腰,下巴搁在矮桌上,从下往上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她似乎很累,睡得很沉,随着胸口有规律起伏,传出均匀的呼吸。干净的小脸上双目紧闭,睫毛覆盖了她的眼睑,像一把小扇子。烛光投在她的小脸上,留下一层晕黄,光滑无比。 就是这样一个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小丫头,在定闲山庄时对宁潇平的箭矢不卑不亢,今日给了宁家人当头一棒。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与她相处的越久,就越能发现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下了榻,走到她身边。她手里还拿着他刚才扔给她的盒子。这盒子,还是当初他送她的聘礼呢! 将盒子自她手上拿了下来,置于矮桌上。又弯腰将她抱到床上,给她盖了被子。她今天真的很累,睡得很沉。 她是一个自主的女人,从她刚才对云月圆说的那句“难道老天爷仁慈的给了她一次生命,就让她如此的糟蹋了吗?”可以看得出来。 她到底都经历过怎样的人生煎熬,才会在这个充满梦幻的年纪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犹如涅磐重生,看淡尘俗。 “倾华,我们的情缘,只有爱,不会有恨。” 一百五十一章 抓奸 深夜里,云珅没发话让段氏回屋,她也不敢自己回去。于是只能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坐着,又饿又疼,又困又累。 王妈妈看着心疼,偷偷从厨房拿了点食物过来给她,让她先垫垫肚子。段氏也不客气的将它吃了,反正云珅也没有说不准她吃饭。 今天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云珅竟然让她直接在这正厅里跪着,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惩罚她,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不知道,云珅最忌讳别人的欺骗和利用,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了。云珅没有休了她,已经算是仁慈了。 “那两箱东西呢?”段氏一边吃,一边问道。 王妈妈暗想,‘都这幅模样了,还惦记着那些银子。’她老实回答说:“大小姐已经让人又给送回去了。” “什么?就这么送回去了?” 那可是她的东西,她云倾华凭什么擅自做主?她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弄到这么一大笔银子,还被老爷又骂又罚。 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她今天这一顿骂,遭的这一顿罚,岂不是白受了。 “哼,云倾华,又是你。”段氏气得连眼前的东西也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王妈妈劝道:“夫人莫急,东西虽然是送回去了,可是宁家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毕竟这桩婚事,没有你出手,她们岂能成功?等老爷气消了,宁家不还得巴巴的将东西送来。” 段氏经王妈妈这么一分析,觉得她说的也在理,那宁夫人看着也不是个不守信用之人。 云珅就算再气,又能如何?他们是夫妻,是一体,她代表的就是云家。两家既已经交换了信物,由不得云珅不嫁女。除非他想让云月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退了亲的女孩,谁还敢要? “璧珠和帆儿呢?” 王妈妈回道:“夫人放心,六小姐和七少爷都很好,老奴是看着她们睡了,才过来的。” “嗯,那就好。我所做的一切,所受的苦,都是为了她们。”段氏说到儿女,语气不由自主的放软。 “六小姐和七少爷总有一天,会懂得夫人的这份辛苦的。”她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也有感情,总将她们当做半个孩子。 厅外寒夜如冰,厅内空荡寂静,她们要等的人,始终没有来。不等的人,却来了。 进来的,是罗妈妈。 罗妈妈进来后,先是行了礼,而后急说道:“夫人,那个采花贼又来了。” “什么?”段氏惊得站起身来。 但因为之前跪得太久,双腿搅疼,冷不防的站起来,双腿承受不住的颤抖,差点摔倒。好在一旁的王妈妈及时扶住了她。 段氏喜出望外,“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老奴这回看得清清楚楚。”罗妈妈说道。 她原本是睡着了的,被尿憋急了才醒来,就看到主屋里有两个人影晃动。秋书正好走出来,还反手关上了门,神色慌张,四处张望,怕被人知道似的。 她悄悄走到主屋的窗下,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但透过月白窗纸,看到的确实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段氏急上前问道:“人可还在?” “还在,老奴让木耳盯着,眼睛都不能眨一下。” “好,很好,我倒要看看,那个贱女人还怎么做端定侯府的世子妃。哼,走,现在就过去。”段氏面目狰狞,说完迈步欲走。 她现在有使不完的力气,斗志昂扬。只要是关于云倾华的事,她就是瘫了,也能跳起来。 “等等。”王妈妈阻止道:“夫人,大小姐这人太狡猾了,我们这样贸然过去,万一大小姐不承认该怎么办?” 这话也有道理,云倾华的狡猾她是见识过的。段氏皱眉:“那你说该怎么办?” “不如,咱们将这事闹大,闹到老爷那里,就说有贼人潜进了桃鸳园,让老爷立刻带护院过去保护大小姐。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老爷就算想偏袒,也偏袒不了。” 段氏赞同的点头:“没错,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我看云倾华这回怎么辩解?” 她吩咐罗妈妈道:“你现在立刻去弄春苑,按照王妈妈说的告诉老爷,请老爷务必带人去桃鸳园保护大小姐。” “是。” 等罗妈妈走了,段氏也迫不及待的赶往桃鸳园。她要先找一处隐蔽的地方静观其变,等云珅进去后,她也装作得到消息的“赶”过来。 她现在都可以想象到一会看到的情景。云倾华正在跟采花贼云雨缠绵,赤/身/裸/体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场面,绝对比定闲山庄的还要香艳,还要精彩。 *** 桃鸳园里。 云倾华正躺在床上做梦,今天她可累坏了,因而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吵闹声,将她从梦中吵醒了过来。她睁开迷茫的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房门就已经“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了。 然后呼呼啦啦的就进来一堆人。 秋书急忙上前来,从木施上拿了件外衣给云倾华披上。怒道:“做什么,你们竟然闯大小姐的闺房?谁给你们的胆子?” 进来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云倾华皱眉,云府的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没有通报就闯进来。问道:“这么大的阵仗,出什么事了吗?” 秋书给她递了一个眼神,云倾华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那边云珅却已经开口说道:“倾华,这屋里可有别的可疑的人?” 云倾华心里一咯噔,掀被下床来,困惑道:“这屋里就我一个人啊,还有谁吗?” “有人说,看到有贼人潜进了桃鸳园。真的没有看到吗?” 云倾华疑惑的看向秋书,又看了看云珅身后的侍卫,心中怕是也明了了几分。冷笑了一声,说:“女儿说没看到。父亲会信吗?” “倾华,不要胡闹,这不是小事。”云珅心里很不舒服,他讨厌极了云倾华刚才的讽笑。 段氏从云珅背后走出来,关切的说道:“倾华,你不要胡闹,屋里进了采花贼可不是小事,事关你的名节。” 云倾华上前两步,不咸不淡的说道:“母亲可真厉害,父亲都不知道贼人是什么身份,母亲竟能一语道破。莫非,母亲认得这贼人?” 段氏急撇清:“你胡说什么?母亲怎么会认得。母亲也是听你院子里的人去禀报,出于担忧才过来看你的,你莫要冤枉母亲。为了你的安全,还是让人搜一下。找出那贼人吧!” 冤枉?瞧你这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样子,可一点冤枉的意思都没有。 别以为她没发现,她的眼睛在这屋里四处乱瞟,找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 云倾华鄙视的斜了她一眼,径自倒茶喝茶,说:“母亲以及冠冕堂皇的说抓什么贼人,倒不如说搞了这么大的阵仗是来抓奸的。” “住口。”云珅喝道:“倾华,女孩子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自毁清白?” “清白?”云倾华侧身看他,冷笑道:“父亲,今晚弄这么一出后,女儿还有清白吗?我到要问问母亲,你说我这院子里有贼人,不偏不倚的一进院子就往我这冲,不问缘由就说我这屋里有采花贼。你当我是傻子吗?” 说到最后,云倾华已是带了怒气,声音震得屋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百五十二章 搜人 “倾华,你言重了,父亲也只是担心你,毕竟如今你身份也不同了。” 云珅语重心长道。 云倾华心里冷笑,云珅这话,意思还是说她这屋子里有采花贼,怕与侯府的这门亲事就这么吹了。 那如果今夜,他真的在这屋子里搜出一个“采花贼”来,他会怎么处理?让她自缢,以表她对侯府的忠贞,还是依旧让她嫁过去? 云倾华的怒火已经冲到了头顶,她极少动怒,但每次动怒,都是因为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怒火,又灌了杯茶,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用明显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说:“父亲,我今天为云家善后,很累,很困。刚才睡得好好的,又被吵醒,起床气不小。今天这院子,你们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搜到一只耗子,我一条素绫悬梁自尽。” 她转身,面对着眼前的众人,定定的看着段氏,嘴角邪魅一笑,手里的茶杯猛搁在桌上,“咚”的一声,十分响亮。 声音虽软,却软中带刺:“若是搜不到,今天你们给不了我一个满意的解释,谁都别想离开。我这个人爱恨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在惹我之前,最好先想好退路。” 她话锋一转,冲着云珅身后的护院吼道:“还等什么,搜啊!” 护院们被她的吼声吓了一跳,你看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都落在主人云珅的身上,主人不发令,他们也不敢动。 但今晚,他们倒是见识了这位云府嫡大小姐的气度,桀骜不驯,果断凌厉,自有一股威慑之力,绝不比云珅差。 云珅定定的看了她半响,紧锁的眉头下,两只眼睛探究之意尽显,最后竟吐出一句惊天动地之语:“你不是倾华。” “切,哈哈哈。” 云倾华不知怎的,就笑了出来。 谁也没看到,她虽是在笑,内心却是在颤抖。她转身,看向梳妆台上的那瓶梅花,花色娇艳。“我要是你女儿,你至于这么怀疑我吗?清白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她的命,可父亲今日这么做,可曾在乎过我的命? 不过也对,五十鞭都打了,还在乎个什么。我倒情愿当初赵凉奕让我跪上两个时辰,自生自灭死了一了百了,省得今日生出这么多事端。” “住口。”云珅又喝道:“赵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切,也不过是一个假名字而已,有什么叫得叫不得的。赵凉奕要是这点肚量都没有,那她前世选择他,显得她更加的失败。 “父亲还是快些搜吧!搜完之后,倾华等着你们给我解释。”云倾华说完,径自坐在桌边,自己倒茶喝茶。 刚才非常生气,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住。如今怒气压下了,她反倒不气了。生气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何苦? 云珅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命令护院们展开搜寻。云倾华绝望的闭上眼睛,所谓的亲情,不过如此。 前世,她与云珅的关系也不好,原因是因为赵凉奕。今世,她和他的关系依然崩了,却是因为她们父女之间的不信任。 云珅之所以决定搜查,大多还是因为云月圆的缘故,他真的怕,云倾华会像云月圆一样,成为云家的笑柄。 搜不到人,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搜到了人,那侯府的这门亲,就只能废了。 段氏刚才被云倾华的气场吓得不轻。她眼里的云倾华,是那个嚣张跋扈又对她唯命是从的傻蛋。就算一病之后性子变了,也就是变聪明了一点而已,对她构不成威胁。 可是今夜,她真真感觉到云倾华的凌厉,那股气势就跟府里的老太君一样。不,比老太君还可怕,她连自己父亲的面子都不给。 瞧她那么肯定的样子,难道说这屋里真的没人吗?可是刚才罗妈妈说的那么笃定。 但万一,真的没有呢? 她扯了扯嗓子,尽力挤出一点笑容来,叫道:“倾,倾华……” 云倾华手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幽幽说道:“母亲以后还是按礼法,唤我大小姐吧!不然让外人听见了,会说我们云府没有规矩。” 段氏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转头看向云珅,云珅也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云倾华的提议。 段氏气得紧咬牙关,愤怒的眼睛快喷出火来,灼热的气息连隔着几步远的云倾华都感觉得到。 屋里乒乒乓乓作响,几个主子或坐或站,桃鸳园的丫鬟婆子站在一旁。屋内很吵,但谁都不说话。 更漏一滴滴滴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众人的心情各异。 段氏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云珅的脸色越来越越放松。 云倾华依旧如常,只因她知道,那个所谓的“采花贼”要是那么容易被人捉到,那他以前闯女孩子香闺的时候,都不知道被抓多少回了。 负责搜索的护院一批批的回来,说的都是一句话:“禀报老爷,没有搜到贼人。” “东厢房没有。” “西厢房没有。” “主屋没有。” “后花园没有。” “院子里没有。” “厨房也没有。” “丫鬟住的地方也没有。” 总之一句话,整个院子别说贼人,真的如大小姐说的一样,连只耗子也没有。 这个答案,几人欢喜几人愁。 护院都退到了院子里,只留下主子和桃鸳园的丫鬟婆子。 云珅踱步走到云倾华面前,坐下,叹了口气,说道:“倾华,父亲也是为你着想,毕竟,如今你是端定世子妃,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云倾华笑了笑,说:“父亲是出于对我的安全考虑,倾华明白,不过是被旁人的话误导了而已。” “你能这么想就好,父亲今晚的话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说到底,我们是父子,是骨肉,莫不可伤了感情。以后你嫁到云府,也需要有容人之量。” 云倾华哪里听不懂云珅的意思,他无非就是想说她到底是云家的人,娘家是她的后盾,要是搞得太僵,对她没什么好处。 二则,侯府的后院庞大,世子爷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她若是肚量太小,容易背上善妒之名。 切,他端木凌爱纳多少妾纳多少,反正她也不可能陪他长相厮守。用老侯爷的话说,他能看上她这个孙媳妇,也不过是因为她聪明了一点而已,能帮端木凌处理好他的后院。 等到端木家功成身退,她也就该谢幕退后了,或者说,该寿终正寝了。 一百五十三章 撵人 “父亲的教诲,倾华记下了。之前倾华就说过,今夜若是搜不到人,也该给倾华一个解释。倾华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奴才,跑到父亲跟前去嚼舌根?” 云倾华话问的是云珅,视线却是落在远处缩着脖子的罗妈妈身上。 云珅的视线也落在了远处罗妈妈的身上。 罗妈妈身子哆嗦得厉害,她知道,她今晚是逃不过了。“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喊道:“老爷饶命啊,是老奴错了,老奴老眼昏花,不该怀疑大小姐,老爷饶命。”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那采花贼好端端的就飞了,木耳不是说从未见过有人出去的吗? 就算那采花贼会武功,可是这些护院也会武功啊,不可能拦不住的。 难不成真的是她老眼昏花了? 不对,不可能是她老眼昏花,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头戴玉冠,锦衣华服,正在抱着大小姐上/床。 既然她没看错,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木耳叛变了。 不容她再多想,云珅的声音已经传来:“倾华,刚才是她跑到弄春苑,说是看到你这里进了贼人,为父怕你出事,才慌慌张张的带了人来。” 云倾华心里冷笑,当她是傻子啊!云珅怕她出事不假,但更害怕的,应该也是她这里莫不是进了什么采花贼。如今罗妈妈请罪,他不过是顺势将责任都推给罗妈妈罢了。 什么圣人之道君子之道,完全就是狗屁。 可云珅终究是她父亲,又是云家家主,掌握着一家子人的性命。他好,她们才能好,他不好,谁也别想好。 云倾华说道:“既然是这样,罗妈妈,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个老眼昏花的?还有啊,按理说这是后院之事,你不是应该先去禀了母亲,再请父亲的吗?” 云倾华这是在讽刺段氏,她被云珅罚跪在正厅里,并没有在弄春苑。 “这……”罗妈妈瞅了段氏一眼,见段氏正在瞪她,大有‘你敢说,我就杀了你’的意思,吓得罗妈妈赶紧说道:“是老奴忘了。” “哦,忘了?” 罗妈妈匍匐在地,说道:“老奴当时吓坏了,怕贼人对大,哦,对院子里的人不利,才慌忙去请了老爷,老爷神武,定能赶走贼人。 可是,是老奴看错了,害得老爷白跑一趟,又扰了大小姐休息,老奴该死。” 罗妈妈这话,虽是在讨罪,但是字里话间,句句都是在为自己开脱。 一则,她看错了贼人不假,但那是怕贼人伤害院子里的人,更怕毁了大小姐的清白,所以才着急忙慌的跑去请云珅来。 二则,云珅是一家之主,英明神武,比段氏更能震慑贼人。 这么算来,功大于过。 我呸,什么英明神武?云珅一个只会说圣贤之道的文人,懂个屁武功。 云倾华装作没听懂罗妈妈的画外音,说:“你虽然有错,但贵在自知。既然你也觉得自己该死,那你就去死吧!” “啊!”罗妈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大小姐说了什么的时候,又是磕头又是哭喊道:“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老奴错了,求大小姐饶命。” 段氏也是一惊,没想到云倾华竟要处死罗妈妈。就连云珅也是一怔,心想这孩子怎么随随便便就要处死一个人? 那边罗妈妈没等来云倾华的答复,又转个身抓着段氏的腿,哭求道:“夫人,您饶了老奴吧!您跟大小姐求求情,老奴知错了。” 段氏心里厌恶得很,让她一个长辈去跟一个晚辈求情,这叫什么事啊? 但是,罗妈妈毕竟是她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罗妈妈若是被处死,以后桃鸳园里又少了双眼睛。 于是,她说道:“倾华,你……”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云倾华已经淡淡的打断道:“母亲,你该唤我大小姐。” 段氏一张脸涨得通红,但既然已开了话头,也不能无故收回。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大小姐”,而后说:“罗妈妈虽然有错,但也是因为她担心你。即便没有功劳,也没有过失不是。该……” “没有过失?”段氏的话又硬生生再次被打断。 云倾华沉声道:“母亲,她今天晚上差点给女儿安了一个私通的罪名,母亲真是心宽,认为这也算没有过失?这事要是发生在六妹的身上,母亲还能说得云淡风轻?” 段氏连着两句话都被打断,心里极为不爽。她看向云珅,希望云珅出言教训教训这丫头,让她知道什么是孝道礼仪。 可另段氏失望了,云珅低着头,一点要帮她的意思都没有。 云珅也是故意的,他当然知道倾华这么做不妥。但他也想教训一下段氏,以解今日之气。二来倾华今晚气得不轻,得让她把这口气发出来,不然她很有可能会找他要说法。 这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能给她个什么说法,只好委屈妻子了。谁让她没事要帮罗妈妈? 段氏见云珅也不理她,只好自己说道:“是,是母亲言辞不当。可罗妈妈的心是好的,再者,你也的确没有什么损失。” 这话说得,好像云倾华非要有个什么损失,才能定了罗妈妈的罪。 不过这也不是云倾华今晚纠结的重点,她本来还在想找个什么方法将罗妈妈给撵了,既然段氏给她送来了个好枕头,她不用白不用。 云倾华说道:“母亲真是大度,对待下人也是宽容,怪不得府里的下人都说母亲是个好主母。” 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但谁都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段氏也不例外,还特别高兴自豪的笑了笑,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可惜,高兴不过两秒。 云倾华又说:“我不一样,我是个心胸狭隘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这罗妈妈整天在我院子里喝酒不做事也就罢了,如今差点毁了我的清白。 我心里很不爽,看她很不舒服。母亲既然出言保她,那就将她领回弄春苑去。省得我哪天一个不高兴,一刀砍了她。” “什么?”段氏不可置信。 “啊?”罗妈妈一懵。 云倾华看向云珅,问道:“父亲觉得,女儿如此做可妥当?” 云珅一般不管后院之事,后院里的人员调配他也不关心。于是说:“随你吧!你如果觉得罗妈妈伺候得不顺心,换了就是。” 段氏可不依,她保罗妈妈,本就是为了在云倾华身边安插耳目,如今这耳目被踢走,那她刚才保她还有何意义。“大小姐,罗妈妈是你的人。” “秋书,把罗妈妈的卖身契拿来,给夫人。” 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秋书服了一身,到云倾华的妆匣子里,取来了罗妈妈的卖身契,交给段氏。 段氏看着面前的卖身契,要收下的意思都没有。“大小姐,这不妥吧!你要是觉得罗妈妈照顾不周,罚她便是。” 一百五十四章 难题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看她不顺眼,看见她就忍不住要砍了她,母亲难道想让我成为杀人凶手?” 云倾华冷生说道。 段氏吓了一跳,她可不敢希望云倾华成为杀人凶手。就算心里希望,嘴上也不敢说。 奴才是主人家的私有财产,可以变卖,可以杀伐。但是正常的姑娘家,不会把“杀人凶手”四个字挂在嘴边,像云倾华今晚又是砍人又是杀人的说,显然是不太正常。 而且说“砍人”“杀人”之类的话说得很顺溜,就像是这方面的老手一样。 段氏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情不愿的伸手,接过了秋书手上的卖身契,强笑道:“大小姐真会开玩笑,大小姐这么聪慧,善心之人,怎会做杀人这样的事?呵呵!” 云倾华嫣然一笑,段氏这会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她呢? 她转头,对云珅说道:“父亲,女儿想要父亲答应女儿一件事。” “什么事,为父都答应你。”云珅急忙说道。 “父亲就不问问女儿所求何事吗?” “今夜是为父对你有所愧疚,你说什么,为父都答应你。” 云倾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是平静的说道:“父亲答应了,可不能出尔反尔。” “说吧!” “刚才倾华也说了,人要有自知之明,做了什么事,就得担相应的责任。 二妹与宁潇平的婚事,父亲之前不知道,我这个做长姐的也不知道。所以,我也不承认这桩婚事。” 云珅的眉头紧缩,段氏慌忙说道:“可是,这信物已经交换了。” “那是母亲的事。”云倾华站起身,走到段氏的面前,说道:“父亲刚才可是答应了我的,不得出尔反尔,这屋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我的请求是,我不允许月圆嫁给宁潇平。他宁潇平要是有本事就休妻,再来娶我云家的女儿。云家的女儿,岂有做妾的道理。” 云倾华说得理直气壮,她敢断定,宁潇平不会休妻,那可是墩亲王府的嫡次女。 “母亲的本事那么大,当初如何拿了宁家的信物,就如何退回去。” 段氏懵了,还回去?她要如何还回去?再说了,还回去了,那钱岂不是拿不到手了? 她看向云珅,带着哀求的声音道:“老爷?” 云珅也是犹豫了,若是别的事,他可以任由倾华折腾。可若是这件事,却是不能随意就允了的。 可是不允,刚才又是斩钉截铁的答应了她的啊?人不可无信。 云倾华之所以跟云珅先要了张白条的圣旨,目的就是在这张白条的圣旨上写下他不可能答应的事。 如今,将云月圆嫁给宁潇平,是对她的出尔反尔。不将云月圆嫁给宁潇平,是对宁家的出尔反尔。她到要看看,他怎么选择? 云珅有点恨上他这个女儿了,尽给他出难题。“此事,容为父想想。” 云倾华也不逼他,说:“那女儿恭候父亲的答案。” 云珅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折腾了这大半夜,你也累了,快休息吧!为父也回去了。” “是。” 云珅转身,往门口走去,经过一众丫鬟面前时,又拿出了家主之风,命令道:“今夜之事,谁若出去说一个字,乱棍打死。” 一众丫鬟吓得忙跪在地上,匍匐不语。云倾华翻了个白眼,要是哪天,外面传了今夜之事,那一定不是她的丫头们传出去的。她家的丫头,嘴牢靠得很。 云珅走到院子里,又对着一群的护院也重复了刚才的话。只是是不是能兜住事,就不知道了。不过今夜,他们也确实没有搜到人。 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挂上去的灯笼还没有卸下。深夜的风更冷了,脚步声夹着冷风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噢噢噢……”鸡叫了。 朝春在身后提醒道:“大小姐,四更天了,快进去休息吧!” 四更天了,天空中的弯月已经偏西,是很晚了。刚才已经睡了一觉,现在倒清醒了。 云倾华转头问绿鹦:“月圆如何了?” 绿鹦回道:“晚上的时候吃了饭,又喝了酒,现在正睡得沉。” 沉到主屋里闹得天翻地覆,她愣是没醒。 “明早,你给她准备玉汤,让她舒舒服服沐个浴,洗去一切的不快。” “是,大小姐。” 云倾华走进屋内,一众丫鬟们都在。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被风吹起,忽明忽暗。她坐在罗汉床上,中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面。 “木耳。” 一排丫鬟中的木耳上前两步,垂首低眉,恭恭敬敬道:“奴婢在。” 云倾华叹了口气,说:“今晚谢谢你。” “大小姐言重了,大小姐是奴婢的主子,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事。” 今晚,原本是罗妈妈让木耳看着主屋的,也就是看着云倾华房里的男人的。只是,木耳念起昔日云倾华的情谊,进屋告诉了云倾华这件事,云倾华这才得以脱身。否则的话,端木凌虽然会武功,但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云倾华叹了口气,之前绿芽就来告诉她说端木凌往她屋子里跑的事已经被段氏发现,后来再与端木凌私下见面,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也怪她今日太累,疏忽了,才让罗妈妈钻了空子。 “我记得你老家是水择县?” 木耳回道:“是的,大小姐,奴婢就是水择县谷山村人。” 云倾华向秋书递了一个眼神,说道:“水择县离平阳也就两天的路程,罗妈妈已经让我撵回夫人那里去了。今日之后,夫人也断容不得你的。” 段氏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到时候知道木耳是叛徒,是不可能留她的。 秋书拿了东西过来,云倾华接过,递给木耳,说:“虽然,你我还有两年的主仆之情,但情非得已,今日,我便终结了我们的关系。往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木耳忙跪了下来,感激道:“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大小姐的恩情,木耳无以回报。” 老实说,她还真怕大小姐一定要到两年之后,契约期满才放人。那样的话,夫人怎么可能放过她。 云倾华叹了口气,说:“你我主仆一场,你既要离开,我这个做主子的,一定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多谢大小姐。” “起来吧!”她对木耳没有多大的主仆情分,前世,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契约到了,她也就离开。可今世,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理应保全她。 云倾华对刘妈妈道:“明早,你带她去找云六,让云六找个可靠的人送她回去。” 云六一直住在平阳,对这的人比较熟悉,找的人云倾华也放心。 “是,大小姐。”刘妈妈应道。 “都回去休息吧!” 一百五十五章 初吻 众人走后,屋里只剩下云倾华一人。她走到了自己的库箱前,拿起里面的两个盒子出来,反身又回到罗汉床上。 看到对面位置上突兀出现的人时,也没有惊讶,倒像是早料到了一样。 “哈咻……” 某人很不雅的打了个喷嚏,用手指刮了刮发痒的鼻子。“你看,我为了你,都得了风寒了。” 云倾华头也没抬,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两个镯子,一个金的一个银的,用帕子包好。又从里面拿出其他的东西来。 “你裹得跟只熊似的,怎会得风寒。再说了,你经常出没在这样的夜晚,早就习惯了,风寒见你都得绕道走。” 对面的人,裹了一条锦蓝色的棉被,正卷缩在一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像只企鹅一样。 幸好刚才在屋子里的,熟悉她的都是衷心的丫头。不然一定会发现,她床上少了一条锦蓝色的被子。 木耳进来禀报的时候,云倾华本意是想让端木凌离开的。可是端木凌是谁,他是哪有热闹就往哪钻的人。像这样的热闹,他哪里肯放过。 于是,从床上裹了一条棉被,就跃上了房顶。在房顶上足足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吹了快一个时辰的冷风,苦得呀! 贼人没出过桃鸳园是真的,护院找了这院子的各个角落也没找到人,那是因为人在房顶上。 端木凌“哼”了一声,而后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似的,站起身来,跨过小矮桌,来到了她这一边。 云倾华吓了一跳,“你干嘛呢?”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落入端木凌的怀抱中。 锦蓝色的棉被包裹着两个小人,端木凌又包裹着比他小的云倾华,对面的墙壁上,投下了一个温暖又暧昧的影子。 “你干嘛呢?”云倾华微微挣扎,她不习惯两人的肌肤相亲。 “嘘,别动。”锦蓝色的被子下,端木凌环抱着她的细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这样很好。” 云倾华的耳根发烫,红霞晕染,这还是除了赵凉奕之外,与她最亲近的一个人。心脏“噗咚噗咚”如捣鼓,呼吸也微微急促。 耳根处传来低低的浅笑:“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倾华,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云倾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心思被戳中,两颊边的更浓。不过,她也不想在这小霸王的面前示弱,她两世的岁数加起来都可以做他娘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背后是个儿子好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我不明白,老侯爷和侯爷都是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之人,为何会有你这样一个上窜下跳的孙子?” “我怎么知道,大概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呵呵,你说这话,也不怕你祖宗半夜劈死你。” 云倾华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对金簪,两对银钗,还有一对步摇,凑成一副头面。最后又拿出两张票子,将桌上的东西放在同一个盒子中。 端木凌笑说:“你对你这丫鬟还蛮不错的嘛!这嫁妆够丰厚的。” 对于云倾华来说,这些只是她一个月零花钱里的一个零头而已。但是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这已经算是很丰厚的嫁妆了。如果光是吃喝,也够一个人吃喝半辈子。 也算丰厚了。 云倾华说:“主仆一场,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将来如何也不知道。也就这些身外之物,勉强能将这份情谊联系。” 端木凌侧头看了一眼她的侧颜,说:“你今天很是伤感,老是怀旧,都不像平时的你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的伤感,可能是累的吧!也有可能是云月圆的事,触动了她的记忆,让她想起了前世。 云倾华身子往后仰,靠在他的胸口。她的后背紧紧的贴着他的前胸,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异常加快的心跳。暗想这小子也是在装没事,其实紧张得很。 她想,要是回头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他脸红的样子。呵呵,一定很精彩。 于是,她头轻抬,正好端木凌也低头看她。于是,两颗星星相撞了,冒出了绚烂的火花。 端木凌脸红不红,云倾华是没看到,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明亮而惊讶的眼睛。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上下一眨一眨的,像萤火虫的明亮。 云倾华也是愣住了,这嘴唇上软软的触感,是什么呀?像平日里吃的素包子一样软,又像蜜饯一样甜。 壁上投射出一对相拥而吻的影子,烛火也不好意思的闭上了眼睛,“拍”的一声,灭了。室内昏暗了些许,带了点暧昧的味道。 云倾华回过神来,忙不好意思的正回头,低眉浅笑,两颊的红晕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她泯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暗想这应该是她今世的初吻吧! 背后的人是僵硬的,想来也是没料到自己的初吻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没了,不过,好像滋味还不错。 他更加拥紧了怀中的人儿,只觉得抱得紧还不够,要是能嵌进骨血里就好了。欢天喜地的说道:“倾华,我好欢喜。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还对我献吻。” 云倾华本还是窃喜的的欢喜,一下子满头黑线。“我那是不小心,不小心的好不好,谁让你低头的?” “哎呀,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什么低头不低头小心不小心的,反正就是你亲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特意的。倾华,要不要再亲一下?” “滚。” “不滚,除非你再亲我一下。” “去死。”云倾华直起身,欲挣开他的怀抱。 “不死。我要和你一起亲到死。” 某人像赖皮膏药似的,黏得死死的,小孩子气的撒娇。 云倾华无语了,跟这厮讨论这个“亲不亲”的话题,一定能跟他讨论到明天早上,来来回回就两句话三个字。“亲”,“不亲”。 云倾华恼了,挣扎的力道更大。 “好啦好啦,逗你啦,别动,咱们就这样。”好不容易佳人在怀,还没捂热呢,可不能就这么飞了。至于“亲不亲”这个话题,呵呵,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讨论。 他哄道:“要是困了,就睡吧!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怕。” 云倾华不知为何,听了他这话,心里很安心。有一种小鹰在母鹰的羽翼下受保护的感觉,很舒坦,很轻松。 这个男人,表面上玩世不恭,心狠手辣,啰哩啰嗦,但其实他安静的时候,还是很让人喜爱的。他的胸膛很宽广,身上的温度跟暖和,他的心也很纯洁。 一百五十六章 羞答答 云倾华在他甜蜜的哄声中,真的缓缓闭上了眼睛。倒也不是真的睡着,眼皮虽然重合,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头顶传来声音:“倾华,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是和宁家同气的,如今你连着他们两个都得罪了,就不怕他们报复吗?” 一个是势力庞大的地头蛇,一个是家里的母老虎,内忧外患,若是这二者同时向她发难,她还真的招架不住。 “反正已经得罪了,大不了以后见招拆招呗!”云倾华闭着眼睛,说道。 即便没有今晚这一出,段氏也不会放过她。嗯,不,应该是段氏从来就没想要放过她。 他将下巴搁在她头顶,紧拢裹着他们的锦蓝色棉被,相依的两人散发的浓浓温暖洒了一地。屋外的冷风吹至窗口,识趣的转了个弯,绕道而行。 云倾华又说:“你今天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也没见你有多兴奋的。想必贵府上这样的好戏也不少吧!” “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们只道侯府的风光华丽,侯府随便一个丫鬟小厮都能得别人羡慕的目光。可有多少人知道,这样风光的外表下,藏了多少污秽的事。 只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了封口费,不随处宣扬罢了。 端木凌说道:“其实,对于宁家和你那个母亲,也不能一味的见招拆招,有时候也得先下手为强,掌握事态的主动权,这样你的胜算又多几分。” 云倾华嘴角一笑:“呵,你倒也稀奇,鼓动你妻子做这种阴狠的勾当。就不怕我把你的后院给搅得天翻地覆?” “本少爷一开始是要收你做徒弟的,没想到你当时就拒绝了,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呢!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想做徒弟,是想做这侯府的女主人啊!野心不小嘛!” 云倾华知他是玩笑话,于是也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做女主人多好。做了女主人,就可以呼喝别人。做了你徒弟,还得被你呼喝。我又不是傻,当然选前者。” “你就是做了我老婆,也得被我呼喝,这是夫纲。” 其实夫纲是个啥玩意?他都不知道。 云倾华动了动,换了个姿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说:“那世子爷回去的时候可得好好罗列一下,夫纲都有哪些条?” 什么夫纲?她前世今世,只听先生提起过一两回。这种事,原本应该是段氏教她的,但是以段氏的性格,是不可能教的。 她从小就骄傲,不喜欢受人管束。要真有个什么夫纲的东西像雷峰塔一样将她镇压,她还不如不嫁呢! 端木凌说:“嗯,那是得好好罗列一番。--话说回来,你以后要自己小心一些,我可能过了元宵就回京了,不能帮你什么忙。如果真有什么棘手的事,你可以去找我爷爷,他不会不管自己的孙媳妇。甚至也可以去找姓赵的。” 姓赵的,便是如意苑的赵凉奕了。 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整天找夫家的人帮忙,似乎也不太好……吧! 不过他能如此安排,她心里也是暖暖的。“我若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岂不辜负了老侯爷的慧眼。” “我不是在与你说笑,宁家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是在京城,我倒也不怕你吃亏。可这里到底是人家的地盘。” 他说的。云倾华又岂会不清楚。 宁家是平阳第一世家,世代居住在此,势力庞大,不然也不敢嚣张到算计云珅。人家嚣张,那也是有资本的。 端木凌继续说道:“平阳城即将不平静,你以后万事都要小心。” “是跟赵凉奕有关吧!” “嗯。” 前世,云倾华只是一个纯粹的闺中女子,从不过问外面的事情,当然也不知这平阳的状况。但的确是从月底之后,云珅更忙了,几乎几日几日的不见踪影。 如果是事关赵凉奕,那会是什么事? 赵凉奕来平阳,是个秘密,整个平阳城除了云府和侯府,怕是没有第三人知道。如果是事关他,应该跟他的行踪有关。 由此可见,赵凉奕的身份,是何等的重要。 天空中的月亮又往西偏了几分,屋内的高烛已经燃烧了大半。墙上偎依的身影,一开始还有点动静,到最后渐渐的归于静止,定格。 春风吹浓镜中妆,月老闲暇红线牵。 *** 次日一早,阳光透过窗棂上的月白窗纸洒进屋内,在清冷的物体上罩上一层晕黄的色彩。屋内烛火已经熄灭,只留下最后一道袅袅升空的白色烟雾。 朝春端了洗簌盆进来。一进入里间,吓得轻“吓”了一声。 好在她定力还算不错,没惊得将手里的水盆丢出去。 罗汉床上,云倾华动了动自己的脖子,迷迷茫茫的转醒。一动之下,全身酸麻,感觉身上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唔……” “嗯哼……”身后也传来一声闷哼。 锦蓝色的棉被滑落,两人相拥的动作尽显无意。端木凌依然双手抱着云倾华,云倾华依然躺在他的怀里。如此过了一夜。 “啊……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朝春羞得转过身去,闭着眼睛向念佛一样的不停念叨“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大小姐和世子爷也太开放了,光天化日之下,嗯,不,看他们这个样子应该是昨晚就开始的,那应该是夜黑风高。他们两个人夜黑风高的,也不知道收敛一点,真是有伤风化。 云倾华才不管朝春在念叨什么“阿弥陀佛”,揉着自己发酸的脖子左右前后的摇动,幸好没得个什么落枕之类的。 身后传来“咔咔咔”的声音,云倾华转头看去,端木凌也是一脸便秘的活动着身体,显然腿脚上的麻痹也不好受。 “昨晚怎么睡这了呢?”云倾华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后来他们聊了很久,她闭着眼睛说着说着,后来说到哪就忘了,睡过去了。 身后不悦的声音传来,“你死命的在我怀里躺着,甩都甩不掉,只好陪着你这样了。你倒是睡得舒舒服服,我可就遭殃了。” 云倾华皱眉,是这样吗? 信他才怪,分明是他硬搂着她不让她动弹的。 不过,她现在也不想跟这厮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就算讨论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她向朝春招了招手,道:“朝春,你过来扶我一下,我腿麻了。” “哦。”朝春忙跑了过来扶着云倾华下了榻,略略责备道:“大小姐怎的不去床上睡,要睡在这啊?” 刚说完,她又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孤男寡女的,到床上去睡,然后呢? 哎呀!羞答答。 一百五十七章 振夫纲 云倾华脸上也是热乎乎的,虽然说前世的自己已经身为人妻,对男女之事不能说精通,但好歹也不至于一说到“床”就不好意思脸上发烫吧! 就像上次在定闲山庄梅林里发生的香艳事件,她的反应也是和那些个夫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并不像一般待字闺中的小姐一样脸红耳赤,闭目回避。 莫非,是因为他是她未婚妻的缘故。 ‘哎!真失败。’ 端木凌狡黠一笑,凑到她耳边,吐气道:“要不然。咱们今晚就去床上睡?” 云倾华回过头来,尽力将自己的嘴角拉长,眯着一双大眼睛巧笑,“呵呵。”然后左脚一抬,又重重地踩了下去。 “啊!” 一声长啸,冲破天空。大清早的,还在赖睡的万物被这一声一惊,瞬间清醒了过来。就连廊下鸟窝里的喜鹊也是惊得震了翅膀,飞走了。 “你这个毒妇,谋杀亲夫啊!” 端木凌抱着自己的脚跌坐在罗汉床上,又是揉又是吹气的。白白嫩嫩的脚丫上,已经有了一块明显的红色印记。 云倾华伸了一个懒腰,刚才那一脚正好活动活动腿部的筋骨,又可以发泄了昨晚滞留在丹田里的闷气,现在是全身轻松,心情好得不得了。 朝春一愣一愣的张大嘴巴,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暴力了?这踩的还是世子爷呢! 云倾华轻松地朝盆架走去。背后传来某人的怒声:“你个母老虎,我要振夫纲,老婆打老公,要沉塘,沉塘。呜呜……” “嗯,的确是要振夫纲。哎,你要不先回去问问教你的先生,啥叫夫纲?”云倾华边洗脸,边说道。 听说端木凌的老师,换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不知道有没有教到振夫纲的内容? 不过估计是没有,因为如果他知道,早就叽里呱啦的说出来了。哪里只说了“振夫纲”三个字,但具体是什么内容死活不说。 “本少爷告诉你,夫纲就是你惹了我,我要十倍的讨回来。” 云倾华拿了搅布巾擦手,而后又走回罗汉床前,见他小脸扭曲得快要哭出来了,可怜兮兮的对着自己的脚丫吹气。不免怀疑,难道刚才下脚真的太重了? “我看看。” 端木凌抬起可怜兮兮的脑袋,脚往前一伸,道:“呐,看,都肿了。你个女人心忒狠了,本少爷自认心黑,没想到你比我还黑,我这是娶了个黑蜘蛛精啊!” 云倾华看过去,他的脚丫上的确已经有了一块红肿,看来她刚才的那一脚确实不轻。于是走到梳妆台上,拿出了那盒玉露膏,又折回来给他擦药。 这玉露膏凉凉的,擦在伤口上很舒服,疼痛也渐渐的消失。果然是神药。 端木凌手臂撑着下巴,弯腰低头,心满意足地看她跪在地上给他擦药。 从上往下看去,能看到她细白的脖颈。脖颈上露出一根红绳来,那是他那夜给她戴上的,上面栓了一块碧血玉,他们的信物。 想不到她真的一直戴着,没解下来。 云倾华小心翼翼的给他涂抹了药膏,手指腹与他嫩白的皮肤摩擦,中间是一层薄薄的膏药,很滑,很软。 等涂完了伤口,云倾华说道:“好了,一会就消肿了。一个大男人,这么点小伤,也值得你嚷嚷的。” 没有得到回答,云倾华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他。却没想到他也是低着头的,两人的脸尽在咫尺,彼此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呼吸。 “吓!”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正在深情对望的两人回过神来。云倾华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吓得猛地站了起来。 一二三四,四个脑袋站成一排,都齐齐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朝春的手还捂住了冬晚的嘴巴。刚才那一声,应该是冬晚发出来的。 “嗯,哼。”云倾华咳了两声,眼神四处乱瞟的说道:“那,那个,刚才世子爷走路不下心摔了,摔到了脚,我,我给他上药。” 前面四个人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端木凌满脸黑线,“谁走路摔了,明明是你踩我的。” 云倾华回头瞪了他一眼,尴尬的走开,说:“你,你们去准备早饭,我饿了。” 四人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纷纷散去,她们以前进来的时候一般都是不通报的。她们都是掐好了时辰,在大小姐快醒来的时候进来。没想到,今天竟让她们看到这么暧昧的一幕。 罗汉床上有条棉被,大小姐又给世子爷上药,刚才还差点亲上了。呜呜,这屋子里除了刘妈妈,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好羞啊! 冬晚年纪最小,更是儿童不宜。 看来以后要进这屋子,得先通报一声。 云倾华走到梳妆台前,秋书主动过去给她梳妆。端木凌则自己套了鞋袜,自己自来熟的梳洗,各忙各的,气氛很陌生,却好像又很自然。 刘妈妈走了过来,说道:“大小姐,木耳正在外面等着呢!想进来拜一拜,跟大小姐告个别。” “告别就不用了,那边有个盒子,拿去给她吧!让她以后好好过日子。”云倾华说道。 “好。”刘妈妈应了声,拿了盒子走出去了。 云倾华望着自己里的自己,脸色还有未褪去的潮红。外面隐约响起了木耳和刘妈妈的声音,隔得远,听得不真切。 生死都经历了,分别这样的事自然也看淡了。 云倾华问道:“月圆起了吗?” 身后秋书说道:“已经起了,这会应该是在沐浴。” “那就不等她了,我先用饭吧!” 温热的水能让一个人放松,也能让一个人沉静下来。云月圆经过昨晚大吃一顿又醉一场之后,心里的苦闷应该也发泄了不少,再加上沐浴,这体内的浊气也就排得干净了。 不得不感谢她前世跟大夫学了不少的东西,只不过前世学这些,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如今也派上用场,救了她妹妹的命。 云倾华梳妆完之后,端木凌早已经在饭桌旁自己用饭了,吧唧着嘴巴吃得不亦乐乎。但也不忘呛人几句:“你们女人真麻烦,梳个头发老半天,浪费时间。” 云倾华凉凉回道:“是挺麻烦的,我还想着干脆搅了头发去做姑子得了。” “可别,你要是去做姑子了,我上哪找老婆去?”端木凌往她面前夹了个包子,说道。 “你本事那么大,还怕找不到老婆?” “不是找不到老婆,是找不到你这么好的老婆。” “我可没说我是个好老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回我一句我呛你两句,倒也欢快。 站在一旁侍候的几个小丫鬟偶尔也会低眉浅笑,大小姐吃饭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似乎这世子爷出现在这里,除了有点不合规矩之外,也没什么不妥。反正都是要在一起的两人,提前进入夫妻生活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不出格就行。 一百五十八章 不嫁 云倾华端着饭食,进入东厢房。 东厢房依然冷清沉静,主仆两个正在梳妆台前,一个坐着临镜自赏,一个站着正在绾发。 绿鹦见她到来,唤了声:“大小姐来了。” 云月圆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也说道:“姐姐来了。” 看云月圆的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但是明亮的眼睛中已经不似昨日的沉寂,两颊边又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对绿鹦说道:“你先下去用早饭吧!” 绿鹦无声的退了下去。云倾华拿过桌上的篦子,顺着云月圆的秀发一缕一缕的从头梳到尾。叹声道:“每个女孩子,一生中或多或少都能得到母亲为她梳几次头发。 我小的时候,母亲也许为我梳过发,但因年纪太小,也没有印象了。想必,你也没有印象了吧!” 云月圆垂下头,她当然知道姐姐口中所指的母亲,并非段氏。 云倾华继续道:“都说没娘的孩子,是棵草。从前不懂,如今亲身经历了,才明白个中苦味。” 云月圆的头垂得更低了,姐姐说的,又何尝不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虽然有时候很讨厌云璧珠,但不得不说,她也是羡慕得到,羡慕她有个娘。 云倾华放下篦子,走到她面前,说:“在这个后宅里,咱们没有娘亲的庇护,要想活着,要想活得好好的,只能靠自己。 昨天半夜里发生的事,想必绿鹦也已经告诉你了。月圆,今日姐姐想问你一句,无论你做何选择,姐姐都尊重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和坚持,就像前世的她一样,倾尽所有,抛弃一切,也要坚持自己所愿,哪怕到最后是一场悲剧。 云月圆若坚持,她也成全。云月圆若放弃,她也理解。 云月圆抬起迷茫的眼睛,唤了声“姐姐”,之后便是紧咬着嘴唇,她在犹豫徘徊。若答应了,对那未知的前途感到害怕。如若不答应,又舍不下心中所爱。 云倾华说道:“你若执意要嫁,父亲那里便不用苦恼,应了宁家就是,我也会为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光大嫁。 你如果不想嫁,我便想尽一切办法,替你退了这门亲事。” 云月圆垂眸,姐姐说得轻松,可这亲连父亲都头疼,姐姐又能有什么办法退? 都怪自己当初任性,看错了人,做错了事。“姐姐,是月圆错了,月圆都听姐姐的。” “你能这么说,姐姐心里很高兴。”云月圆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嫁了。 “可是姐姐,宁家绝不答应退婚的,这可怎么办?” 宁家使了这么多的手段弄到了这桩婚事,光是云家想退婚而宁家不答应,那也是没用的,云月圆还是要嫁过去,否则就是云家不讲信用。 到时候再把云月圆私相授受的丑事捅出去,她这辈子是别想再嫁人了。 云倾华说道:“事在人为,他们既然有办法威胁我们,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姐姐。” 云月圆有些担忧道:“姐姐是要对……” 她接下去的话,云倾华又何尝不清楚,笑说:“怎么,还舍不得?”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有些不愿意他受什么伤害。” 云倾华无奈的摇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人家都已经把你伤害得体无完肤,你却舍不得他受一丝伤害,何其的傻啊! “好好用早饭吧,如果还想睡,那就继续睡,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月圆谢姐姐。” “自家姐妹,不用客气。” *** 出了东厢房,云倾华看着这天气,明亮澄静,暖气逼人,便想着有几天没见到她那两个弟弟了,决定去看看。 刚走出桃鸳园的院子,就遇到了送木耳出去的刘妈妈。云倾华问道:“可好好送了?” 刘妈妈答道:“已经送走了。她没能见到大小姐,便在房门前扣了三个头,也算答谢了大小姐的仁慈之心。” “她是个聪明的人,离开了云府,也许会过得更好。你也回去用早饭吧!” “是。” 云倾华内心有些不自在,刘妈妈刚才说仁慈。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个仁慈的人,这个后宅里,也不需要这东西,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翡翠园,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哼,哈,嗯”、“呼呼,呀呀”的声音。云倾华疑惑,这两个小鬼又是在闹哪般? 待走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她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弟弟正在蹲着马步打拳,一个动作伴随着一声吼,倒也像模像样。 院子中央水池里的水循环着从假山上蜿蜒流下,传出“哗哗”的水声,池里的红色金鱼大概是吃饱了,正翻着肚皮睁着眼睛睡觉。对面的参天高竹下,铺了几块垫子,还有一方小矮桌。 十全和补丸正在添水煮茶,侧边上,坐着指挥他们动作的端木凌。 “哎哎,你那个手,再抬高一点,不准偷懒。” “你那个出拳再用点力,要把你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拳头上,这样出手才狠。” “哎呀,我都跟你说了,扎马步腰要挺直,不准弓着,跟个小老头似的,难看死了。” 他认不清人,只能用手指着这个那个说“你啊你啊”,指挥得头头是道。他前面的两人只穿了一身贴身的衣裳,却已经汗流浃背,疲惫不堪。 云倾华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正在练拳的两人看到了她,忙高兴的要跑过来,“姐。” 哪知,某人不高兴的说道:“姐什么姐啊,蹲下,继续给我练。” 两个弟弟既不高兴,又不得不听从师父的话,乖乖的蹲下身体挺直腰板继续扎马步,打拳。 云倾华觉得好笑,问道:“你小的时候,就是这么练的?” 云思翎和云思羽蹲的下方,摆了一个香炉,里面燃了一支香,香已经烧了一半。一枝香要烧完,需要半个时辰。 端木凌骄傲的说道:“他们怎么可能跟我比,我五岁的时候,我爷爷就这么对我了。六岁的时候,头上再顶个瓷瓶。七岁的时候,下面是点香,上面顶瓷瓶,两手还得提着两桶水。 他们这点苦,跟我比那是小菜一碟。” 没想到端木凌这玩世不恭的背后,竟是这样辛苦。五岁的孩子,在乡下,恐怕还是玩泥巴的年纪。 也不怪乎他会有逆反心里,所幸他这逆反心理并未走上歪路。但仔细一想,有老侯爷看着,想走上歪路都难。 对面云思羽说道:“师父,你就别吹了,五岁就练武,你站得稳吗?” 某人不高兴了,一颗花生扔过去,说:“本少爷告诉你,本少爷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打遍长安所有混混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爷这小霸王的名号,是不是浪得虚名。” 一百五十九章 霸王怒 “师父,你何时成了他们的师父?” 云倾华对于他说的十一岁就打遍长安所有混混,成为京城一霸的英雄事迹不感兴趣。她惊讶地是,他什么时候成了他弟弟们的师父了? 端木凌骄傲的扬起下巴,说:“本少爷武功盖世,魅力无穷,想要拜我为师的人多了去了,也就我看你弟弟慧根不错,筋骨极佳,适合练武。加之又是我两个小舅子,当然得破例啊! 经过本少爷的调教,不出个三年五载,必能青出于蓝,成为京中独霸。” 云倾华差点一口老血喷得他狗血喷头,“合着你当初祸害不了我,转而祸害起我弟弟来了。” 端木凌向她抛了个眼,意思是‘还是你最懂我。’ 云倾华觉得,这位世子爷也真是有耐性得很,他竟然静得下闲心来做这两个弟弟的师父,传授他们成为京城独霸的秘诀。也不知道是出自真心的,还是只是出于好玩? 对面的云思翎说道:“姐,世子爷是在开玩笑,他就教我们打拳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 云倾华表示不信。 端木凌说:“我告诉你,打架这种事呢,需要一副好的身体,所以我只要教他们打拳就行了啊!别的东西只可意味不可言传。 你打得过人家,自然是厉害。打不过,只能做孙子逃跑了。 想当年,本少爷我纵横江湖的时候,也做了不少孙子。不过本少爷意志坚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久而久之,我就总结出一个结论,之所以打不过人家,那还不是因为我武功不如人家啊!所以我就勤学苦练,才有今天的成就。” 端木家以军武为根基,每代家主都是秉持着军人的秉性,一丝不苟,威武雄风,威严肃穆,气势庞然。即便出了个端木凌这样的另类,但是其军人的精神还是没变。 军人的本色,永不服输,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在他们眼里,站在巅峰才是他们的骄傲。 而端木凌的巅峰,就是京城之霸。 云倾华说:“你这京城霸王也不只干打架一件事啊?” 调戏妇女,欺负童叟,逼着人家卖女还债,半夜掳人都是家常便饭。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就差没挖人家祖坟这样的缺德事了。 端木凌斜了她一眼,不屑的说道:“本少爷天性纯良,善恶分明。我保证,我可没做过什么缺德事,不然会被雷劈的。” “哈哈。”云倾华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说:“世子爷,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天上有头牛在飞啊?” 这话里的讽刺,端木凌又岂会听不出来。连正在扎马步的两人,也都紧绷着身体憋着笑,他们怕一笑出来,身体就再也忍绷不住的倒了。 “嘿,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什么人啊?我是你丈夫,有你这么说你丈夫的吗?看来,振夫纲这事得加快进行,刻不容缓。” 某人下定决心说道。 云倾华悠闲喝茶,对于他要振夫纲的事情浑不在意。看香炉里的香已经快燃烧到了香杆上,于是倒了两杯茶,等他们走过来。 云思翎云思羽看着自己胯下的香一点点的燃尽,终于苏了一口气的直起了发抖的双腿走过来,累趴的瘫坐在垫子上。 “姐,累死了。” 云倾华怜惜的拿了帕子,擦拭着云思翎额上的汗珠。早春里本还寒冷,两人的衣裳竟湿了大半。 可是,还没擦两下,手里的帕子就被猛夺了去。耳旁某人不悦的声音传来,“云倾华,你是我老婆,不准对别的男子这么亲密。” 云倾华愣了愣,而后莫名其妙的说道:“他们是我弟弟。” “你弟弟也不行,以后你再敢给除我以外的男子擦汗,我废了他命根子。”某人说得斩钉截铁。 云思翎和云思羽兄弟两个赶紧捂了自己的命根子,二话不说自觉的远离了自家姐姐这个危险地带。 端木凌看着自己的徒弟如此自觉,甚是满意。连说了两个“乖”,“乖”。 ‘乖你妹啊乖!’……云倾华暗骂。“端木凌,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啊?” 某人不仅没有否认,还理直气壮的说:“我就幼稚了,怎么了?” 云倾华无语了。“你一个大男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啊!” “本少爷心眼就小了,怎么了?” “……”云倾华完全无语了,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遮盖,阴沉无比。天底下最不要脸的人,非长安小霸王莫属,他这醋真是吃得莫名其妙。 云思翎和云思羽见两人的气氛不对,耳观鼻鼻观心的悄悄后退,缩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一个是自家姐姐,他们帮谁都吃力不讨好。 “本少爷的警告你听进去了没有?”某人又吼道。 云倾华斜了他一眼,却见他脸上难得的认真,不似是在与她置气。她好笑的说道:“端木凌,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端木凌瞪大眼睛,惊道:“合着你以为我之前所说所做的,都是在跟你开玩笑啊!云倾华,你有没有心啊,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云倾华茫然了,她对他是真心的,但这真心无关爱情啊! 她以为,他对她说的什么“心仪于你”的话,给她戴上的碧血玉,不过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纸婚约罢了。 他经常玩笑,所以她把他所有的话,都当成是玩笑。 她知道自己是对他动情了,但她将自己的这份情藏了起来。将他当成一个聊得来的朋友,一年后她嫁给他,帮他处理好后院的事,然后寿终正寝。 可是刚才他的一句话,让她的心不平静了。 云倾华不答反问:“端木凌,你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他气得站起身来,怒道:“云倾华,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难道感觉不到吗?还是说你从未在意过?那你昨晚又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劈下来,云倾华都不知道该回答他哪一个。就拿最后一个问题来说,他们昨晚是抱着睡了,那还不是他强逼的吗? “我……”云倾华发现,她竟回答不出一个字来。 端木凌见她这幅表情,更是气得一把扔了手里的帕子,怒了一声:“云倾华,你个没良心的,你给我等着。” 然后,越墙而去了。 “哎。”云倾华出言挽留,可是话刚出口,人就已经不见了。空荡的院子里,只留她一人任寒风肆虐。 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上次吵架,他也是气得跑了。就不能听她把话说完再走吗?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通,她心里也委屈得很。 东西厢房里的云思翎和云思羽同时哀叹一声:哎,一条帕子引发的霸王之怒。 一百六十章 救狗 云思翎和云思羽两人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走出来,到自家姐姐身旁坐下。云思翎劝道:“姐,别太担心,世子爷心胸宽广,不会为难你的。” 云倾华喝了口茶,说:“我倒不是怕他为难,只是觉得心里委屈。凭什么他骂完人就跑,我就要受他的气啊? 倒是你们,怎么无端的就认他做师父啊,父亲不是派了人教你们武术了吗?” 年前她跟父亲提过,两个弟弟心思聪慧,课业也做得很好。只是他们终是男孩子,不可养得太过娇气。虽不需要做什么武功盖世的英雄,但至少遇到贼人时,自保的能力要有。 云珅觉得她的话也在理,于是就让府里的护院教头做他们的师父,教习他们一些拳脚功夫。 云思羽说:“世子爷说那教头只懂得教我们把式,根本就没锻炼我们的根基。这样的话,就算练再久也没用。” 根基不稳,则外强中干。连她都知道的道理,专习武功的教头又怎会不知道?想来这教头定是收了段氏的好处,没用心教吧! “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听世子爷的,好好练自己的根基。” 在修习武术功夫方面,她还是相信端木凌这个出自军武家族的纨绔子弟的。 云思羽凑过来,戏笑说道:“姐,你可真厉害,每次都能惹得世子爷生气跳脚,越墙逃跑。呵呵。” “去去去。”云倾华推了他的脑袋,说:“小孩子别瞎扯。” 不过好像也真是会这样,每次他跟她吵架之后,他都是越墙逃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梗着脖子和她干架到底? 云思羽可不高兴了,他们哪里小了,也不过小她两岁儿子。“姐,说得你有多大似的。” 云思翎也附和:“就是啊,还说我们小呢!我们都看得出来世子爷喜欢姐姐,偏就姐姐没看出来,还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换做是我,我也生气。” “你们两个小小年纪,整天不思学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倾华责备道。这两个娃,什么时候被那厮收买了的? 两个娃瘪瘪嘴,姐姐就是缺根筋。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的那位姐夫,名声实在是不怎么的,姐姐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也是情理之中。 云倾华说道:“这两天天气不错,咱们抽个空去光明寺看看梅花如何?” “好啊!”云思翎高兴道。整天憋在家里,都快闷出病来了。 云倾华一向喜欢梅花,一直听说平阳光明寺的梅花乃平阳一绝,她也很想去看看。 前世,直到了春末,她的身体才渐渐大好,而那时候的梅花都已经凋谢了。八月份,他们就回京,也就无缘再看。 *** 话说端木凌又是一脸寒霜的走进侯府的大门。门房的人一看到他的脸色,自动的隐形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心想这世子爷最近是怎么了,一个月内两次黑着一张脸进门? 门房的人抓住了跟在身后的七上,疑惑的问道:“七上大哥,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七上叹了一声,说:“你没看到吗,生气了呀!” “我知道世子爷生气,那个,谁那么大本事惹的?” 七上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背,说:“你是想活命,还是想知道答案?” 门房的人脸色煞白,干笑两声,说:“呵呵,当我没问。”也不知道哪个那么有能耐,竟然惹得这位京城小霸王生气,定是个人才。 七上满意的进了府内,他家爷为啥生气,他清楚得很。 作为爷的侍卫,那是时刻在爷的身边的,爷昨晚都干了什么,他一清二楚。不过知道不代表能到处嚷嚷,他家爷要真是发起狠来,绝对够他脱层皮。 做人,还是能藏住话才好。 端木凌一路风风火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院子里半圈摇着尾巴撩着大黄牙,更是怒气横生,一脚将它往几丈外的墙上踹去。 七上在心里打了个颤,默默心疼半圈半秒。“哎,这就是人和狗的不同,人会看脸色,狗不会。” 所以,吃亏咯! 不过以刚才他家爷的力道和半圈现在的冲劲来看,要是撞在它后面的墙壁上,今晚绝对可以拿来做红烧狗肉了。 哎,他虽然冷漠无情,铁石心肠,但是也见不得这么‘通人性’的一条狗命丧黄泉。 半圈又如愿以偿的在空中飞了一圈,享受了一回俯视大地的感觉,领略了啥是高处不胜寒的境地。哎,它家主子对它实在是太好了。幸好当初离开了那个家,不然它现在还是一条看门狗呢! 哎,它现在不仅有老婆,还能实现愿望,此生足以。半圈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等等,前面是啥东西啊? 青黑色的石头一块一块的垒砌起来,差不多有两人多高,这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啊!好像是平日里用来拦住它不让它出去的墙。 哎呀妈呀,是墙啊!再看看自己,正在以风的速度向那面墙靠近。 “哎呀不要啊!主人,你又用力过猛了。”这要是真撞上去。肯定是头破血流,脑浆崩裂啊!半圈死命的晃动自己的四肢,希望能停下来,哪怕高空坠落也好过撞墙啊! 可是,它的呼喊没有用,墙越来越近了。半圈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里为自己默哀? “哎,想不到我半圈竟是个福薄的人,老婆,咱们来世再见了。” 嗯,这一撞上去,万一没有立即死怎么办?那岂不是要疼死啊! “呜呜,不要不要。”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有一种倒挂的难受之感。半圈疑惑的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近在咫尺的地面。“呼呼,还好还好,终于停下来了。” 它想伸开四肢走动走动,它要回去见它老婆。它今天差一点就和老婆阴阳两隔了。 可是它挣扎了半天,就是落不到地面上。 “怎么回事?”它朝自己的上方看去,吓了一跳。自己的一条狗腿正被人拿在手里。而它自己,则像腊肉一样被人倒提着。 “呜呜,快放我下来。”半圈挣扎。别没被撞死,倒被人拿去开刀了,那还不如撞死来得痛快呢!至少那样还能留个全尸。 七上如它所愿的放下它,说:“都说狗是很聪明的,怎么你这么笨啊?” 半圈终于如愿落到地上,抬头看了看将它当成腊肉的人。哦,原来是经常跟在主人身边的那个属下啊!那就不用担心自己被开刀了。 不过他方才说什么,笨,他竟然说它笨?他家主子可是亲口说它很聪明的。半圈自动认为,它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狗。 半圈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就走开了。他家主子就是经常这样对待别人的。 再说了,它是狗,他是人,他们不是同类,他们语言不通,说了也白说。 七上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半圈走出了院子,不可置信的说道:“你竟然敢鄙视我。” 一百六十一章 陪衬 八下端着茶水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七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疑惑的问道:“你这怎么了,没见过我啊?” 七上还是不敢相信的又说了一次:“半圈,它竟然敢鄙视我。” 八下四处看了看,哪有半圈的影子,应该是进屋跟他家主子玩去了吧!“哎呀,它能鄙视你,那已经是你的福气了,它平时连鸟都不鸟我一下。” 平时都是他给它洗澡,梳毛,洗牙。它就是个主子,他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少爷高兴的时候就摸它两下,不高兴的时候就踹它两脚,想想它也是挺可怜的。 七上起初听着这话还算顺耳,可越想越品出不自在的味道来。“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一只畜生鄙视,是我的福气?” 八下猛点头,意思是‘你真聪明。’“哈哈”笑了两声,屁颠屁颠的端茶进屋去了。他心里那个乐啊,总算赢过七上一回。 七上看着他进屋的背影,不怒反笑。 他双臂环胸,双眼盯着前面那扇敞开的大门,依稀看到里面正堂上挂的高崖矮松图,以及轻轻飘扬的帷幔。心里默默念数“一,二,三,四,五。” “五”字刚落,就看到八下抱头,灰头土脸的跑了出来。同时,屋内传来了“乓”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七上挠了挠鼻子,他现在的心情,也很好。 八下垂头丧气的走过来,一脸被妈妈训斥的委屈模样。咧着一张嘴要哭不哭,眼睛不善的盯着心情不错的七上。质问:“你刚才干嘛不说?” 要是说了,他就不会进去,也就不会受气了。 七上好笑的说道:“我为什么要说,爷回来了,你端茶进去伺候,本就是你的职责啊!” “哼,你就是故意害我的。话说,世子爷在世子妃那又受什么气了?” 七上很惊奇:“你怎么知道是世子妃?” 八下理所当然的说道:“这天底下,除了世子妃,其他人,只有爷给他们气受的,哪轮得到他们气爷的。” 七上点头,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把今天早上在翡翠园的事一一说给了八下听。 “要我是云大小姐,我也不相信咱家少爷。谁让咱家少爷说话就没个正行,谁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八下说道。 就拿他来说吧!从小跟着他家少爷,到现在也摸不透他家爷的心思,一会阴一会晴的,真难伺候。 七上不解:“哎,你到底是谁的奴才啊?怎么尽帮外人说话啊!”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难道你不是这样觉得?” 七上想想也有道理。连他都以为他家爷对云大小姐那般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纸婚约,最多也就是云大小姐有趣,正合他家爷胃口而已,也真没敢往最深处想。 如此看来,他家爷一颗真心得不到回报,似乎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这云大小姐可不像她那个二妹一样单纯好哄,云大小姐蕙质兰心,沉着冷静,她可不是一个用甜言蜜语就能哄骗的人。 “哎,爷如今找到了老婆,就连半圈一条狗都不落单,我什么时候也能找到一个啊?”八下苦吧了脸,哀怨道。 七上笑了笑,说:“我看云大小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就很适合你,要不然你去跟爷说说,爷给你要过来。” 八下看了看主屋的方向,坚决的摇摇头,他才不要现在去触少爷的眉头。“你是说冬晚吧!那丫头,太小了。” “嗯,的确是小了点,不过你可以等她慢慢长大啊!反正少爷也要等云大小姐。” 八下苦了脸,他家少爷等云大小姐也不过一年,等云大小姐出了孝期就可以成婚。他可不一样,他是要等那丫头长大,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你们两个叽里呱啦的说了半天,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给本少爷滚。” 一声怒吼从窗的那边,空灵般的传到院中两人的耳里。 七上八下互看一眼,缩着脖子灰溜溜的走出了院子。心想他家爷不会是什么都听到了吧!他们刚才可说了他几句不好听的话,以他家爷那记仇的性格,不会是要找他们麻烦吧! 完蛋了,果然是祸从口出。 *** 云府的梅园。 暖春的桃花分外艳,一株株,一簇簇的枝头绽放。没有白雪的陪衬,没有绿叶的衬托,它就像一把火焰一样,在棕黑色的秃枝上燃烧,在初春时节,繁花似锦到来之前,为这世间的苍凉贡献最后一抹属于它的色彩。 云倾华走在其中,手拿着一把剪子,犹豫着不该剪哪枝好。 剪那枝最漂亮的吧,她又舍不得,因为剪下来的花枝很快就会衰败。要是剪其他的,又不甚合她心意。左右犹疑。 不知不觉的又想起了刚才端木凌的话来。 她竟没想到,他说的都是出自真心。 他说:我心仪于你。 他说: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把这碧血玉拿下来。 他说:你是我老婆,不准对除我以外的男人好。 他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都很认真。怪她愚笨,竟然忽视了他的这份真心。又或者当初,她不敢接受他的真心,从而装傻。 终究,是被前世伤得太深了。可今世,注定了要嫁给他,她也确实对他动了请,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端木凌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的身份就摆在那里,老侯爷也明确说了让她嫁进侯府做世子妃。也就是说,她不用再做一个外室了。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云倾华抬起手中的剪刀,要剪下那株最美的梅花。最美的事情,当然要用最美的东西来做陪衬。 可是,剪刀在触及那花枝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又响起了汪大夫的话,她这一生,终是活不过三十岁。 三十岁,距离那一刻也不过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而已,与他长命百岁的一生相比,她的一生却不是他的一生。若植入的感情太深,到时候她两腿一蹬走得潇洒,留下他一人又该何去何从? “大小姐,怎么不剪了?”秋书疑惑的说道。 云倾华放下剪刀,说道:“这花这么美,就让它开着吧!” 他是天之骄子,他有大好的前程,该有最圆满的人生。她不能为了全自己心中所爱,圆自己所愿,而让他的后半生在思念中度过。他属于最美的风景,而她,只要做好一个陪衬就够了。 云倾华不再犹豫的,剪下了一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花枝。 一百六十二章 跪求 端木凌摔了茶杯,发了一通闷气,由不解气的又踢飞了就近的一个凳子。那凳子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圈,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窗户上,“哐当”一声,凳子五马分尸,窗户自由落体。 走到院门口的七上八下对视一眼,皆是心中叹气,‘爷真是越来越暴力了,那凳子窗户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要遭此对待?’ 端木凌一屁股坐在床上,身体往后躺去。头顶上是一床淡蓝色的锦被,忆起昨夜他们两人共枕一床被的情景,盖着他们的被子也是锦蓝色。 他气得一把扯了头顶的被子扔了出去,“哼,连你也欺负我。” 做啥又是蓝色?看来以后要把这棉被给换了才行。 他端木凌长这么大,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孩子动情,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掏了出来给她,结果呢?她竟然漠视,还当他是在开玩笑。 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也不曾对他付出过真情。那她之前对他的种种,又是为何? 他不让她解下脖子上的碧血玉,她就真的一直戴着。 他闯进她的闺房,她从未赶他走。甚至于他亲她抱她,与她同被共眠,她也从未拒绝。“云倾华,你如此对我这般,又是为何?” 这话要是让云倾华听到,她一定会说:“我赶你走你就会走吗?还有那亲亲,也不是她故意亲的,那是意外。至于抱着睡,那还不是你强逼的。” 端木凌甩甩头,猛坐了起来。他想通了,既然她不喜欢他,他又何必强求,天底下又不止她一个女人。诚如她所说的,他那么优秀,还怕找不到端定世子妃? “八下,八下。” 八下听到声音,迅速的跑了进来,离得老远就站定,小心翼翼的问道:“世子爷,什么事?” 端木凌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会吃了你啊?” 八下不情不愿的又上前两小步,干笑道:“呵呵,爷你真会拿我开玩笑,爷那么心地善良,怎么会吃了我呢?呵呵。” 心里却在嘀咕,‘你是不会吃人,可你会整人啊!’ 端木凌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冷声道:“走,喝酒去。” “喝,喝酒?”爷很少喝酒,一旦喝酒,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特别高兴,二是特别不高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后者了。 莫不是跟云大小姐吵得太厉害了?伤心了?难过了?绝望了? 八下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爷喝酒一般都是要喝半天的,这可有的陪了。 *** 云倾华拿着梅枝回到桃鸳园的时候,朝春等在了门口,禀报说四小姐来了,一直跪在正堂。 “为何会跪在正堂?”云倾华不解。云青秀与她并无深交,平日里也不往来。就算她这个四妹来拜访她,也不该跪着。 朝春说:“我也不知道,四小姐来了就一直跪在那里,谁劝也不起,像是有事要求大小姐。” 有事要求? 云倾华最不喜欢这样的求法,好像她如果不答应她的请求,她就长跪不起似的,到头来倒成了她不近人情。 “进去看看吧!” 云倾华将梅枝交给了朝春,迈步走进了院子。 正堂里,云青秀正挺直腰板跪着,一旁站着云月圆主仆,砚台,还有刘妈妈等人。众人见她进来,屈身行了礼。 云倾华走到云青秀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在看她的云青秀。云青秀双眼红肿,眼眶里还有血丝,不像是哭出来的,倒像是一夜未眠。 要说一夜未眠的,不应该是云珅和段氏吗?关云青秀什么事?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云青秀双手交叠,弯腰低头,像云倾华拜了一拜。 云倾华吓了一跳,跪拜礼,是大礼,一般只有对身份极高的人才行此大礼。她们俩人不过是姐妹,不必如此,更或者说,云倾华受不起她这样的大礼。 这样甚重的礼,也越显示云青秀所求之事不简单了。 云倾华坐在堂座上,道:“这大礼,我受不起。你若所求之事太重,我也未必帮得了你,岂不亏了。” 云青秀直起上身,说道:“妹妹知道这事为难了大姐,可是只有大姐能帮得了我,否则的话,我真的愿意去死。” “别说得那么严重。到底是什么事,先说来听听吧!” 云青秀看了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云倾华会意,吩咐道:“除了刘妈妈之外,其他人都下去吧!” 待众人都退了下去,云青秀才说道:“求姐姐救我,我不想嫁与那宁家大公子。” 此言一出,云倾华和刘妈妈皆是一愣。要嫁给宁潇平的不是云月圆吗,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云青秀了呢?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这事从何说起啊?”云倾华问道。 云青秀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了出来。“昨夜父亲和母亲回去之后,就商量着不让二姐嫁给宁大公子的法子。父亲说他答应了大姐在先,不得出尔反尔。可母亲既已答应了宁家的婚事,也是不能出尔反尔。 后来六妹说咱云家又不是一个女儿,大姐也可以嫁。都是云家的女儿,也不算悔婚。可大姐已经许了端定世子,云家万不敢得罪侯府。 于是,母亲就说我与二姐同为庶出,最为合适。反正那宁大公子又不是因为感情而娶二姐,他们要的,不过是同云家的一个女儿联姻而已。” 云倾华指腹摩挲着杯子的边缘,她听明白了。段氏不肯去退了手上的信物,又不舍得即将到手的几千两银子,自然是不想让这桩婚事黄了。 但昨夜云珅又被她这个女儿将了一军,云月圆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丢掉也不是,不丢也不是。为了解这两难的境地,就把这件事转移到了云青秀的身上。反正宁家又不是真心要娶云月圆,是云家任何一个女儿都可以。 云倾华暗自摇头,云珅真是作茧自缚。什么诚信是他做人的原则,诚信是这么用的吗?为了他所谓的诚信而要牺牲掉自己的一个女儿,她真怀疑他懂不懂什么是亲情? 可这是云珅和段氏的决定,自古儿女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珅让她干涉云月圆的婚事已经是破例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他的决定? “父亲答应了吗?” 云青秀说道:“昨夜父亲只是说考虑考虑,但是今早我见母亲心情不错,只怕……” 段氏心情不错的话,云珅定是已经答应了。即便不答应,也是松了口了。 一百六十三章 聪明 “那你倒与我说说,你为何不想嫁给宁大公子?他少年有成,英俊不凡,家世显赫。依着咱家的身份,即便你嫁过去,他也不会怠慢你的。” 云倾华好奇了,这样一个富家公子,云月圆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怎么云青秀却对他嗤之以鼻呢? 云青秀眼神里的一抹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她说:“少年有成又如何,富家子弟又如何,若我嫁过去,也不过沦为妾奴,一辈子都得仰人鼻息。” 她的母亲就是妾,一辈子被段氏打压,除了伺候父亲一夜怀了她之后,再也没有上过父亲的床。一辈子都在期盼,屈辱中度过,连她这个女儿都没有好日子。 她不要再做妾,将来她的孩子继续步她的后尘,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 云倾华叹了口气,云青秀大概是这个府里,最不甘的一个女人了,也是最通透的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云青秀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大姐,可是除了大姐,我真的不知道该去求谁。大姐的大恩大德,妹妹日后一定报答。” “先别急着谢我。”云倾华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说:“这事能不能成,还未可知。” 云倾华这么一说,云青秀自然一喜,大姐这算是答应了。“谢大姐。” 云倾华道:“你不用谢我,我帮你这一次,当作是报答当初在弄春苑时,你让砚台给我报信,救出了冬晚的恩情。但是以后,如果你再来找我求事,就得拿实际的东西来交换了。” “我明白。” 云倾华自认不是圣人,与她也没有多大的姐妹情谊,还是分得清一点的好。利益买卖永远是最牢固的关系,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初冬晚被抓去弄春苑被打,她派了砚台在外面给她通风报信,虽然不起什么多大的作用,但此举对于云青秀来说已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这份恩情,她记得。 况且,要想斩断宁家和云家的联系,最直接的就是不联姻。否则以宁家的手段和野心,云家迟早要再次吃他们的亏。 云倾华这么做,是在帮云青秀,也是在帮云家。 “你先回去吧,母亲那边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再派人来通传于我。”云倾华说道。 云青秀起身,又是屈了一身,才退了出去。 云倾华走到门口,望着她消失在院门处,面色肃穆,眸光寒冷。 “大小姐,你真的要帮四小姐吗?”刘妈妈问道。她即便是嫡大小姐,儿女之事,也轮不到她插手。 云倾华幽幽道:“帮她也是在帮月圆,也是在帮云家。” “哎,这四小姐,恐怕是这后宅里除了大小姐之外,最聪明的一个人了。” 云青秀如果不聪明,就不会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要嫁给宁潇平的时候,不是去找云珅哭诉,而是来找云倾华帮忙。 只因云青秀知道她就算去跟云珅哭求也没有用。云倾华既然能救了云月圆,也能救她。 不得不说,云青秀这样的女人,才是这后宅的女人该有的头脑和智慧,冷静和心计。 *** 用过午饭,云倾华继续上次没有完成的画作。 冬晚在一旁眨着两只小眼睛,说:“大小姐,这话要是画好了,能送给我吗?” 画的正是院子里的桃树,虽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却有个圆圆胖胖、扎着总角的一个小女孩正垫着脚尖,试图将手上的灯笼挂上去。 云倾华说:“自然可以啊!你想拿回去挂哪里?” “我拿回去挂我床头,每天都看着自己。呵呵。” 屋内众人闻言,都被逗笑了。夏雨便说道:“你看你这么胖,这画上的人,哪一点像你了?” 冬晚自动的认为,她是这院子里最小的一个人,跟这画里的小孩那是如出一辙,不是她还能是谁。 她不高兴的嘟嘴问道:“大小姐,这是我吧!” 云倾华瞅了她一眼,笑说:“是,是我们家冬晚,我们家冬晚最最可爱了。” 冬晚得了肯定,骄傲的抬起小下巴瞪了她们每人一眼,又惹来众人的一番笑闹。昨日到现在,这院子里的气氛不是沉闷就是紧张,难得的轻松一下,云倾华内心的阴云也散了不少。 填了最后一层颜料,云倾华搁下笔,细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的点点头。人虽然是倒退着活了,但这画艺却没有退步。 她拿起右手边的毛笔,沾了墨汁,在留白的地方落笔:沉沉夜梦方初醒,幽幽淡墨枕上妆。问君今时今日何,春笼已挂新枝头。 *** 做完画,小憩了一会。午时过后,云倾华便来到了云珅的书房,云珅正在里面处理公务。 云珅的书房在内院,在距离弄春苑不远的一处地方腾出了一间屋子,以作书房之用。书房简约古朴,云珅出自书香世家,品位要求得很高。 进门时,门口处放了两盆冬青对称,绿意盎然。进了门,先看到一扇约一人高、宽十尺的屏风,屏风上是简单的黑白水墨画。画中笔墨虽简单,但画中山水气势磅礴,汹涌宽阔,辽源福地。 绕过屏风,前面是一张贵妃榻,供人休息之用,榻头置放着茶几,香炉。三面墙壁上,分别画着梅兰竹菊的君子之画,高贵风雅。 往左手边走,穿过落地罩,才是真正的书房。正对面是一条长案,案上摆了笔墨纸砚,以及高垒的公文。左脚边上,还放着一艘船只的模型,以作装饰。 两边是两个书架子,上面堆积了满满的藏书,书皮看起来已经有点老旧,书脚已经有了微微的褶痕。 这些书,历经几代人,可以说云老太爷的爷爷,到云珅三兄弟,再到云思翎等,都有看过,还能保持如此完整,已经不错了。 云珅就坐在案条之后批阅公文,他的后面墙上,挂着一副巨长的草书序。运笔狂洒,飞扬不羁。 云倾华行了礼,然后直奔主题。“女儿昨晚的问题,父亲可有了答案?” 云珅虽然丁忧在家,但是平阳的事物有些还是需要他处理,得空的时间也不多。 云珅搁下笔,示意她在一旁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说道:“我问过你母亲,交换信物那天,李夫人也在。这事有人证有物证,我们否认不了。” “李夫人?可是李萧恩的夫人?” “正是她。” 一百六十四章 移梅 宁潇平的老娘竟然跟李堇的老娘关系这么好,交换信物这样的事还让李堇的老娘从旁作证。看来当初在定闲山庄时,她跟宁家也是一伙的。 云倾华对于算计她的人很不待见,连带着李堇也不喜欢了。 “那父亲是打算怎么办?”云倾华问。 云珅放下茶杯,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长者的架势十足。“倾华,为父知道你聪明,可婚姻大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如今应该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将来嫁到侯府,才能尽心侍奉夫君,生儿育女。” 这话云倾华老大不爱听,女人的作用难道除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没别的了? 这本是女人三从四德,一辈子该做的事。可惜活了两世,段氏也没教过她这些,是以她都是随性而活,肆意而为。 云倾华说道:“这么说来,父亲还是坚持把二妹嫁过去?父亲打算出尔反尔。” “为父是个讲信用的人,答应你的事就不会出尔反尔。你和月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为父理解。所以为父选择让青秀嫁过去,以后跟宁家断绝往来就是。” 云倾华讽刺一笑,说:“父亲在朝为官多年,这话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说到底,云珅也是怕宁家的,毕竟宁家的背后,有墩亲王府,还即将有个靖西伯爵府。 用一个庶女作为代价,既能保住了颜面,又不得罪墩亲王府和靖西伯爵府,何乐而不为。 可是姻亲之家,关系怎么可能断绝就断绝?就算云家想断绝,宁家还不肯呢! “此事你不要再插手,就这么定了。八月之后,就着手置办你的事。待你的婚事了了,接下来就办你四妹的婚事。”云珅说得强硬,不容反抗。 云倾华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她深吸了几口气,也压不住。 干巴巴,气腾腾,不情不愿的告辞。 走出书房的时候,午后的暖阳正好照射在她的身上,将她照得雪亮雪亮的。云倾华觉得这暖阳就跟火山似的,要将她融化了。 她吩咐一旁的秋书:“你去跟门房的云六说一声,最近没事的话让他去街上转转,听到什么有趣的,就回来告诉我。” 秋书不解:“有趣的事。什么有趣的事?” “我现在哪知道,总要听了才知道啊!” “哦。”秋书以为大小姐是想听有趣的故事,就跟看有趣的话本子是一个道理。 云倾华这么吩咐,是有她的考量的。宁家和云家的这桩婚事,女主换了,她怕宁家又出什么幺蛾子来诋毁月圆。以宁家一家人的人品,这种事还真做得出来。 *** 回到桃鸳园之后,云倾华无事,拿了本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自己看去了。 只是看着看着,非但不能静下心来,反而越看心越乱。索性丢了书本,走到院子里望天,晒太阳。 冬晚跑了进来,手里拿了一枝梅花,估计是从梅园那边折回来的。 “大小姐,这花好看吗?”她现宝似的问道。 云倾华点头,“好看,插你屋里去吧!” “好,我这就插去。”又碰碰跳跳的走了。 冬晚是刘妈妈亲自给她挑的人,那时候的她也不过七八岁年纪。在过去云倾华那样嚣张跋扈的性格下,竟然还能活得如此天真可爱,简直是奇迹。 云倾华灵机一动,叫来夏雨,让她去外院找个力气大的小厮来,顺便拿一把锄头来。 夏雨不解:“大小姐,你要干什么啊?” 云倾华不答,只吩咐说:“找人来就是了,把他带到梅园去。” 等夏雨走了,云倾华便领了秋书先行一步去梅园。 梅园依旧,昨日的花与今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云倾华绕着整个梅园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棵并没有任何花朵的梅树旁,莞尔一笑。 “就你了。” 秋书不解道:“大小姐想移植梅树,为何不移一棵高大一点的,移回去了还可以看几天的花期。” 云倾华摇头一笑,说:“这一棵明显就是刚长出来的,比别的梅树都矮,还没开花。周边都被高大的阴影遮住了,即便能生长,也一定长得不好。 以及被这么多的优秀者埋汰,还不如单独在一处独树一帜,还能快活的成长。我正愁着咱们院子里只有一棵桃树太过单调了,移一棵梅树回去陪着它也好。” 秋书说道:“春天赏桃花,夏天吃桃,冬天赏梅。还真是别有风趣,应接不暇呢!” “你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夏雨领了一个小厮过来,云倾华让那小厮将那棵梅树连根带藤地挖了出来,搬回了桃鸳园。 又在桃鸳园的院子里,与桃树平行的另一边,挖了一个小坑。桃树与梅树对称,分别位于主屋的左右方向。 将梅树放进新挖出来的小坑里,填了土,又浇了水。剩下的,就等着这梅树茁壮成长,然后开花结果。 哦,不对,梅树只开花不结果。 “大小姐,这梅树要到明年才开花,到时候我们又看不到,移过来干什么啊?”冬晚不解的问道。 云倾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闲得慌啊!” “……”冬晚无语。 *** 如此又过了几日,到了正月初十。 这几日端木凌没有再来,云倾华也不在意。云青秀来过一趟,说云珅确定让她代替云月圆嫁去宁家,宁家的人也同意了,云月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又伤心绝望了一把。 她让云六去街上转悠,看看有没有关于云月圆的谣言。结果还真有谣言,却不是关于云月圆的,是关于她的。 云倾华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云六不可置信的说道:“关于我的谣言?” 她能有什么事成了谣言? 云六说:“最近街上都在说,大小姐跟高家的高三郎是……那种关系。传闻有一次,大小姐和高三郎在一次出游时一见钟情,互相爱慕,说……说你们已经私定终身。” 其实,这事还有很多版本,但说的最多的,是这一个版本。 云倾华愣了一下,这故事有些真实有些添油加醋。当初不是警告过高三郎,让他不要出去嚷嚷此事吗?他怎么敢漠视她的警告呢? 她摇了摇头,直觉告诉她,这事不是高三郎散播出来的。 应该是宁家的报复。 可宁家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跟高三郎有一段,吓,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一百六十五章 谣言 “大小姐,外面传得有模有样的。宁大公子的小妾,哦,就是那个江小姐,在定闲山庄的时候她跟大小姐同住一个院子,据她说她亲眼看到大小姐跟高三郎……” 云六停顿了,没有再说下去。 云倾华无所谓,说:“说吧,都说了些什么?” “说大小姐与高三郎以笛传情,月下私会。还说后来高三郎到云府提亲,但是被老爷婉拒了,还说大小姐曾伤心得割腕自杀。” 云六边说,边偷偷的用眼角瞄了这位大小姐一眼,看看她脸色有没有什么变化。 可让他惊奇的是,大小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染上了笑意。这让云六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位大小姐的心思,喜怒不定。 云倾华转头,问一旁呆木的云月圆,“这事你怎么看?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故事,似曾相识?” 云月圆木然的抬头,紧泯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何止是似曾相识,前几天,“私相授受,月下私会”这样的事情曾发生在她的身上,如今又发生在她姐姐身上。 不同的,是她的事是真的。而姐姐的事,却是无中生有。 这样的手法,除了出自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还能有谁? 当她得知宁家轻而易举的就接受娶云青秀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心了。如今又编出这样的谣言来,重伤她的姐姐,她都恨上宁潇平了。 她真是瞎了狗眼,看上这样一个品性的人。 云倾华也不追问她,吩咐云六道:“你去给我们弄两套小厮的衣裳来。” 云六不解:“大小姐要小厮的衣裳做什么?” “这是关于我的谣言,我总要出去亲自听听,看看大家的想象力是有多大。” 云月圆终于开口,担忧道:“姐姐这样出去,会不会很危险?” 云倾华莞尔一笑:“所以才要乔装去啊!” *** 平阳城最大的一座茶楼里,座无虚席。三两个人一壶茶,一碟瓜子,两叠糕点,就可以坐一两个时辰。洗耳恭听高台上正在唾沫横飞的说书人夸夸其谈,不时传来掌声和喝彩声。 “啪。” 高台上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者堂木一拍,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右手背后,挺直腰板来回踱步。 “话说那夜正是圆月高挂,高三郎一袭白衣,潇洒偏偏,犹如画中仙人。行至云大小姐的闺房前,拿出他不曾离手的竹笛,就唇轻捻。 清悦的笛音正是这二人的相见信号,云大小姐一听到这笛音,眉开眼笑,暗自欢喜。又对镜梳妆了一番,收拾形容,这才疾步生风的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外,如愿的看到高三郎,顿时欣喜若狂。 云大小姐跑了过去,冲进高三郎的怀中,口中唤着‘哦,三郎,妾好想你’。” 说书先生还特意变了个调,模仿了一个女子的语气说出了‘哦,三郎,妾好想你’一句。 “噗。” 二楼走廊上,正对着说书先生高台的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人。一个锦衣华服,头束玉冠,肌肤白皙,眼神狡黠。 他喷了对面的人一脸的茶,然后放下茶杯,指着楼下的说书先生说道:“哪来的假太监,声音跟便秘似的。这话本谁编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还‘哦,三郎,妾好想你’呢! 切,那丫头说的明明是‘你不冷吗’,笑死我了。” 他边说,边模仿楼下说书人的语气,以及云倾华那夜的语气。 对面的人苦了一张脸的看着自家爷,脸上的茶还一滴滴的蜿蜒到脖子里,眼睫毛上的水珠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东西。 “哺……”他吹出了一口气,吐了嘴唇上的水珠。 “爷,你下次激动之前能不能先吱个声啊?”八下抹了一下脸。刚好有个小二端茶经过他们身边,八下忙扯了他脖子上的布巾,擦了脸上的水珠。 端木凌瞥都没瞥他一眼,说:“本少爷的茶,多少人想喝还喝不到呢,你这白喝了一回,报什么怨。” “……”八下想跳楼。但是有那个宁死不屈的心,却没那个胆。 八下又问:“爷,这么说那晚,大小姐真的跟高三郎……私会了?” 端木凌转头,一个瞪眼过去,吓得八下缩了缩脖子。耳听爷说道:“见了。本少爷就在她旁边。” “……”八下又一次无语了,暗想‘爷,你真大度,竟然陪着未婚妻会见情郎。’ 楼下的说书先生继续说道:“高三郎与云大小姐情投意合,奈何两人始终有缘无分,云家不答应两人在一起,还软禁了云大小姐。 云大小姐想了很多的办法抵抗,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甚至割腕自杀,都得不到家人的同情。 最后,云大小姐无奈,只能任由家人指婚给了世子爷。哎,可怜有情人成陌路,终不得比翼双飞共结连理啊!” 声音悲切,竟让楼里的听者犹如身临其境般,哀伤嘘嘘,叹气连连。 端木凌嗤之以鼻,刚想说一句“那丫头可是亲口跟高什么的说‘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却迟了一步,一楼有人说话了。 “请问先生,你可是亲眼瞧见这高三郎与云大小姐私下见面了?” 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高高瘦瘦。虽然穿着小厮的衣裳,但收拾得很干净。端木凌认得,那是云府的门房。 云府的人。 他的对面,坐着两个同样穿着小厮衣裳的年轻人,却是面色白静,举止优雅,气质不凡。身高较矮的一人,正幽幽喝茶。 “云大小姐?”八下惊呼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端木凌眸色转冷,神情转阴。没好气的说道:“她在这关你什么事?” 八下看着他家爷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脸,现在变得乌云密布,吓得闭了嘴巴。心里却忿忿嘟囔:明明想人家想得紧,干嘛见了人又装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装给谁看啊? 说书先生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张口就说:“这是宁大家主的妾室,江姨娘亲口说的。她当时和云大小姐住在一个屋檐下,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云六又说:“这江姨娘也真是厉害,人在梅林,还能分身知道云大小姐的事。呵呵,不愧是宁大家主看上的女人,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都纷纷点头,便是这话有道理。 一提到梅林,众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江灵芝与宁潇平的一段活春~宫,可不就是在梅林发生的。 她当时正在跟宁潇平众目睽睽之下翻云覆雨,又怎会那么清楚的知道云大小姐的事? 一百六十六章 泻药 高台上的说书先生似乎没料到有人这么说,一时尴了个尬。但他又很快的反应过来,说:“许是江姨娘先看到了此事,才去的梅林。” 众人点头,好像这样的解释也有道理。 八下忍不住了,脱口而出:“哎,你这老头,口不对心。你刚刚还说高三郎跟云大小姐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相会。而江姨娘也是大约在那个时间,人就在梅林了。 莫不是这江姨娘有什么分身术不成。哎呀,她该不是什么妖物吧?” 八下说完,偷偷瞄了他家爷一眼。见他家爷没有责备他擅自说话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 呵呵,爷嘴上说不在乎云大小姐,心里可在乎这呢!这才是口是心非,死要面子。 云倾华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回头往楼上看去,准确无误的看到了楼上那个狡黠的少年,依旧是锦衣华服,揣着一张欠揍的脸。 她正回头,继续听着说书先生的解释:“这,这可是江姨娘亲口说的,岂会有假。许是江姨娘在去梅林的路上正好碰到呢?” 这解释很合理,但也透露了一个信息。江姨娘是在去梅林的时候碰到云倾华私会,那是不是说高三郎和云倾华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些人整天没事可做,又喜欢动心思耍聪明,喜欢去深解别人话里的意思,然后再变成自己的话说出来,听的人自然觉得味道不一样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云倾华冷眼看了说书先生一眼,喝了口茶,交代了云六几句。云六领命出去了,临走时还狭促的看了台上的说书先生一眼。 *** 楼上,八下见云六走了,疑惑的问道:“大小姐想要做什么?” 对面不咸不淡的声音飘来:“还能做什么,跟爷想到一处去了呗!” “想到一处?”八下惊呼:“爷你又想干什么? “告诉你了该怎么叫好玩啊?” 八下瘪瘪嘴,云大小姐和他家爷还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物以类聚。 *** 高台上,说书先生依然口若悬河。讲述的是高三郎和云大小姐初次相见的情景。 “话说那日雪花飞扬,冷意岑岑,云大小姐小小娇体,在风中瑟缩……” 他说到感人之处,借着台下人抒发情感的瞬间,寻了个空隙喝了杯茶。 然后继续念道:“当时高三郎见佳人我见犹怜,顿时心生怜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云大小姐的身上……” 云六回到了座位上,向云倾华点了点头。眼睛贼亮的盯着高台上的先生。 云倾华听着听着,觉得十分无聊。这样的话本子她早就看腻了,无非是寒门公子与富家小姐之间的风花雪月,只不过这说书先生将里面的主角换成她和高三郎而已。 换汤不换药。 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啪啦啪啦”的动着他那张嘴皮子,茶楼里不时传来喝彩声,都在可怜云倾华和高三郎这对有情人。 云倾华急躁,‘怎么还不见效啊?’ 想什么来什么。茶楼里只有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其他人都是竖耳倾听。 “噗……” 突然的,一声拖长了尾音的非人声响起。 人们还沉浸在高三郎和云大小姐依依不舍的道别中,情绪也跟着说书先生营造的氛围陷入了低潮。偶来的这一声音,将人们的神志从低潮的情绪中拉了回来,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是什么东西? 待人们正在分辨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噗……” 这会声音更大,更长。有点像放大板的孩子吐奶水的声音。 人们的眼睛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高台上的说书先生。却见他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和神情也看着他们。双手背后捂着自己的屁股,脸上是尴尬的笑容,还有强憋着什么的痛苦神情。 人们疑惑,先生这是怎么了? “噗……” 又一个声音响起,这回比之前一次,声音又更大更长,整个茶楼里的人无论楼上楼下,都听到了。 有人鼻子灵敏的已经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嗯,好大的臭味啊!” 有一人说了,就有第二人说:“先生,你放屁啦?” “胡说,我怎会放……放屁。”说书先生吹胡子瞪眼。斯文人当说风雅话,行风雅事,哪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屁。 可惜,他的屁抗议了,很不给面子的又响了一声。“噗……” 屁好像听懂了人话似的,心想终于有人知道它在别人的肠子里憋着是多么的委屈,于是更加卖力的又响了两次,以回应众人的疑惑。“噗……噗……” “唔,好臭啊!” “怎么那么臭啊!” “真丢人。” 人们纷纷捂着鼻子站起身,离开了臭屁的包围圈,以一种嫌弃、鄙夷、看戏的目光看他。就像他是瘟疫一样,能躲多远躲多远。 说书先生气得不小,刚才还受万众追捧,现在变得一身瘟疫遭人嫌弃。这待遇落差和情绪起落比故事里的云倾华和高三郎更加悲催。 更重要的是,他快捂不住屁股后面呼之欲出的东西啦! 说书先生也不管什么丢不丢人了,直接扔了扇子,一脸痛苦的边提着屁股边往门外冲去。 “哈哈哈……” 说书先生跑了老远,还能听到茶楼后面一阵哄笑声传来。 茶楼的二楼,端木凌凑身过去,在八下的耳边说了几句。八下先是惊得眼睛瞪圆,然后又屁颠屁颠的跑出去了。 *** 众人又重新坐下,谈论着风云人物高三郎和云大小姐。有小二心思灵巧的开了门窗,冲淡了楼里污浊的气味。又给客人上了新茶,瓜子和糕点。 云倾华问云六:“看他那个样子,你下的不少。” 云六“嘿嘿”狭促笑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说:“我整整下了一包,没有个七八回他就别想安生,保证够他两三天下不了床。” 够狠的啊! 秋书一脸的懵,“大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呀,下什么东西?” 云六狡黠道:“我在他的茶里,放了整整一包泻药。哈哈。” “啊!”秋书吓得不轻。转头看了自家小姐,心想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腹黑了?怎么跟那京城小霸王越来越像了。 正这时,有个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逮着一个店小二就问:“陈先生是不是你们茶楼的人?” 小二点点头:“是啊,陈先生就是我们茶楼里说书的。” “那你快跟我走。”那人拉着小二就要往外跑。 小二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 “哎呀,你快跟我走吧!你家先生掉粪坑里啦!” 楼里的众人一听到这话,好奇的起身跟着店小二走去。怪事连年有,最近特别多。人掉粪坑,那可是百年一遇的盛景,可不是要去看看。 “走走,快去看看。” “快走快走。人死了没有?” 一百六十七章 新年礼 云倾华对于那个说书先生的死活不感兴趣,也没兴趣去看一个满身大黄的落汤鸡,可秋书和云六想看,云倾华就准了他们去了。自己则坐在茶楼里,与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幽幽喝茶。 有人说:“哎,这陈先生怎么无缘无故的就掉粪坑里了呢?” 另一人说:“谁知道啊,估计是不小心呗,要不然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依我看,八成是做了亏心事,遭报应了。” “一个说书的,能做什么亏心事。该不会是这高三郎和云大小姐的事是假的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又从说书先生掉粪坑的事转到云倾华和高三郎的事情上。 云倾华顾自喝茶,耳听着他们乱七八糟的脑洞大开,说什么“两人曾经私奔,又被抓回来”,说什么高三郎夜里爬墙溜进云大小姐的闺房。更搞笑的还说“云倾华已经怀了高三郎的孩子”。 云倾华嘴角一笑,半夜爬墙者倒是有,可就高三郎那怂样,他爬得进来吗? “你就一点不介意吗?” 身旁有一团阴影罩下,接着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一人。云倾华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 她笑说:“世子爷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端木凌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次都这样,好像什么事在她眼里都不是事,一句抱怨都没有,更别说生气。 就像现在,人家都把她说成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了,她倒好,悠哉悠哉喝茶,好像他们说的不是她自己。 “你就不怕我会退婚?” 云倾华提了茶壶,为自己添茶,笑说:“那正好,把这婚事退了,你轻松,我也轻松。” 端木凌气得一掌砸向桌子,“啪”的一声,桌子抖三抖,桌上的东西震三震,连茶水都飞溅了出来。 这拍声很大,楼里的众人都齐齐看过来。 端木凌正愁没处发火,冲那些人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少年发火吗?” 云倾华被他这一句“美少年”惊得差点呛住,这人无论何时,都不忘宣传自己就是个美男子啊! “我告诉你云倾华,这婚,你想都别想退。” 云倾华低头,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 端木凌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最多给你十天的时间。你把这谣言给我处理了,否则的话,我让你们云家永远都回不了京城。” 扔下这么一句话,端木凌就走了。剩下她一个人,又独自坐在茶楼里,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她一点也不怀疑端木凌说这话的真假,因为他真的有那个能力做到。 如果云家真的因为她回不了京城。父亲的仕途也就完了,她不再是云家的福星,而是云府的罪人。 *** 走出了茶楼,街上行人无几,都跑去看那个千年一遇的掉粪坑的说书先生了。端木凌阴着一张脸行走,他最近总是阴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 跟在自家爷身后的八下不解,问道:“爷,这事很棘手,你不帮云大小姐啊?” “帮什么帮,她本事那么大。连我都敢惹,她有什么不敢的。” 八下瘪嘴,怎么看着都不是云大小姐惹他啊,是他自己庸人自扰而已。 其实,端木凌真正的想法是,如果这事都处理不了,她要如何嫁入侯府,又如何在侯府的后宅里生存? *** 云六和秋书回来的时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云六说:“大小姐,你是没看见,那先生被捞上来的时候,一身的狼狈,臭味都可以传个几百里。人救上来的时候,都快断气了。 后来,有人提了几桶冷水过来往他身上泼。现在还是正月里,那几桶冷水,我看啊,他这回不止躺个两三天,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秋书忿忿道:“这叫恶有恶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谁让他乱编排大小姐你的。” 云倾华但笑不语,什么恶有恶报,这种事八成是那号称京城小霸王的人做的。 不过他也真是够狠的,她不过是想让那说书的出个丑。他倒好,直接把人扔粪坑里,不仅出丑,还差点出人命。 又喝了一会茶,三人便出了茶楼。到门口,正好遇到去而复返的八下。 八下满脸堆笑恭恭敬敬的交给了云倾华一个盒子,说:“云大小姐,我家少爷说,这是他送给你的新年贺礼。” 云倾华疑惑:“什么东西?” “大小姐看了自然就知道了。” 云倾华接过,看着盒子上的梨花花纹。她直觉的认为,端木凌送给她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 三人又大致逛了一圈,才在申时的时候回到云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冤家路窄,还是某人特意等她。云倾华在还没走进“福寿康泰”的路上,就“巧”遇了段氏。 段氏一脸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倾华吗?怎么穿成这个样子,难道真的是去见了什么重要的人?” 段氏这两天很高兴,云月圆的那件事闹了大半天,虽然她没能全部赢了,但是也赢了七八层。云倾华除了讨回一个云月圆,其他的什么也没讨到。 如今更是不得了,妹妹出完丑,跟着姐姐就出了这样的谣言,可真是姐妹情深啊! 云倾华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讽刺,说:“我去见了什么人,一会自然会跟父亲交代。倒是母亲,你以后要是也去见了什么人,最好也跟父亲说个明白。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母亲应该清楚。他能容忍第一次,可不会容忍第二次。还有,这才刚过几天,母亲莫不是又忘了,你该唤我大小姐的。” “你。”段氏气急。周围可有不少的丫鬟小厮经过,云倾华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脸了。“水性~杨花。” 后面四个字,段式不敢大声说出来,只敢小声怒喝。 云倾华浅笑,“母亲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段氏斜了眼,努嘴说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吓!这也算好话,云倾华真是不敢恭维。段氏的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教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云倾华懒得跟她争斗,说:“母亲如果没什么事,倾华就先回房了。” 也不等段式回答,云倾华已经越过她,往内院走去。 刚走两步,又驻足,回过头来,说:“顺便提醒母亲一句,宁家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母亲如果还想再呆在云府,最好别惦记。 不然的话,人家一个折子递到圣上的案桌上,说父亲收受贿赂。母亲,你就等着做云家的罪人吧!” 云倾华说完,不再理会身后段氏准备爆发的火山,飘飘然的回了桃鸳园。 一百六十八章 房契 回到桃鸳园的时候,云倾华刚换了衣裳走出内室,就看到正堂中间站着的某个冷脸的人。 “吓。”云倾华吓了一跳,大白天的,这人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想让她红杏~出墙的谣言成为事实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送信的。”七上说完,毕恭毕敬的将一封信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是少爷让我带给大小姐的信。” 云倾华疑狐的看了他一眼,端木凌这整的是哪出,刚才送新年礼,现在送信?他怎么那么多事啊? 她接过信,拆开大致看了一眼,又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七上,再次不确定的问道:“你家少爷让你来看着我?” “正是。” 云倾华对着房顶翻了个白眼,走到堂座上坐下,喝了口茶压住心里的火气。没错,端木凌的写封信里,说他是如何的不信任她,所以要派个人过来监视她,免得她给他戴个绿帽子。 这端木凌又在整什么有的没的,还戴绿帽子呢?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你回去吧!顺便把这个盒子也带回去。告诉你家少爷,这份礼,太贵重,我受不起。” 七上恭敬说道:“少爷料到大小姐这么说,他说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茶楼已经是大小姐的了,大小姐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云倾华不语,指腹摩挲着盒子的边缘。 端木凌的动作很快,他才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刚才她所在的茶楼,也就是德云茶楼,如今已经记在了她的名下。 这盒子里,是经过官府用印,写着她云倾华名字的房契。 这茶楼原来的老板,估计现在还在后悔,不该为了多挣几个钱,让人在他的茶楼里说她和高三郎的话本子吧! 云倾华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如果赶你走,想必你也是不会走的。我这就去写封信,你帮我送去给他。” 七上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是”。心里却在嘀咕:我什么时候成送信的狗腿子了? *** 用过晚饭,云珅如期的又来到了桃鸳园,看他的神情,可不太好。 云倾华大概也猜道,他是为何而来的。“父亲来,可是为了外面谣言的事?” 云珅喝了口茶,道:“如今关于你的谣言四起,对你的声誉十分不利。幸好侯府不怪罪,否则的话,你的婚事就黄了。” 黄了才好呢! 这话云倾华也就想想而已,可不敢说出来。她说:“父亲,世子爷已经警告我了。他说如果十日内不能解决此事,云家就一辈子都呆在平阳吧!” 云珅端茶的动作就这么愣愣的停在了半空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回不了京城,那他这十几年的奋斗算什么? 这世子爷也真是的,大不了就退婚了事。虽然退了婚,女儿有可能会嫁不出去,但是云家也不缺她这一口吃的。 以云府的荣辱相比,云倾华的婚事就不是个事。 云珅说道:“世子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云倾华摇摇头:“不知道,还没想好。” “没……”云珅差点想破口大骂。事关云府的前程,她竟然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情况下,还能心安理得的喝茶。该说她是心宽呢,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云倾华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虽两世为人,可是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处理过的经验啊! “算了。”云珅也不怪她。“毕竟你还太小,有些事情还未经历过。这件事,就交给为父吧!” “那父亲想怎么做?” “自然是去宁家,让他们不要再散播你和那个高三郎的谣言。” 云珅说得也没错,这样的谣言的确是宁家搞出来的。宁家要不是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哪敢这么嚣张的散播未来世子妃的谣言。保不齐德云茶楼的那个说书先生,就是宁家的人。 谣言是证明真相最没有用的证据,但它却是杀人最有力的一把刀。 云珅又没有证据证明这谣言是宁家散播的,宁家人承认才是怪事。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到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点缺德,她还在考虑要不要用。 *** 晚上的时候,七上回来了,带回了端木凌的回信,还有一盒糕点。 信中说念在她这两天应该火气不小的份上,送她一盒去火的糕点。吃了不仅能降火,还能美容养颜。 云倾华打开盒子一看,差点背过气去,什么降火的糕点,葱花饼,香脆花生仁,这明明是上火的东西。 几个意思嘛?专门来恶心她的是不是? 云倾华拿起一块糕点,犹豫再三,还是一口咬了下去,很大的一口,带有赌气的成分。就当这糕点是那王八蛋,吃死他。 七上看着她的吃相,眉毛一跳一跳的,有一种脊背生凉的感觉。心想要是世子爷在这里,她会不会咬两口啊? “我很可怕吗?” 七上正在挑眉,冷不防的传来了这么一句话,吓了他一跳。 他讪讪说道:“没有。” 云倾华不信:“真没有?” 七上摇头:“真没有。” 云倾华也不再追问,说:“跟你家那神经病相比,只怕我这只是发发小女人脾气,还不至于让你害怕。要我说,你也是不容易,伺候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主。” “其实,少爷的脾气一直都很好的。”在遇到云倾华之前,一直都是很好的。只不过自从遇上她之后,就变得阴晴不定了。“云大小姐,我说一句公道话,少爷是真的喜欢您。” 云倾华说:“你是他的人,你当然向着自己的主子了。” 七上说:“我并没有倾向谁。我从小跟着少爷,最是清楚。少爷表面上玩世不恭,性情顽劣。但其实他是一个心思细腻,心地善良之人。 他从小被人捧着,要风得风,从没有人忤逆他,他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女孩子。也许他表达爱的方式有点……极端,但他是真的爱你,这一点不会有假。” 云倾华斜了他一眼,慢慢咀嚼嘴里的糕点,倒也觉得味道还不错。“他要是真爱我,还给我送这玩意来,还说什么降火,存心的吧!” “呵呵!大小姐,少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他只是向让你时刻记住他而已。” “有毛病。” 不过七上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端木凌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自小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没有人对他说一个“不”字。而云倾华不仅不满意这桩婚事,而且还告诉他--她不爱他。这让这位傲娇的小霸王面子往哪搁。 于是,他变着法的威胁她,气她。她想,这位小霸王估摸着是想在她周边刷存在感吧!就像七上说的一样,要让她时刻记住他。 哎,京城小霸王,报复都这么幼稚。 一百六十九章 光明寺 春日的梅花分外艳。 虽说冷空气还没有兑去,刺骨的风自北的方向而来,吹得人还是忍不住的缩了脖子。但是与年前的浩瀚白雪相比,已经是暖和太多了。 春日的阳光照射着属于她的大地,以及大地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蓬勃生长,春意盎然。 “姐,这光明寺的梅花真不愧是平阳一绝,含苞待放,光彩艳阳,零落成泥,千般形态,可谓是应有尽有啊!” 云思翎挽着姐姐的手,说道:“姐,小心脚下。” 云倾华点头:“的确,这里的梅花不但品种多,而且长得很好。” 云思羽挽着姐姐的另一边手,说:“二姐没来真是太可惜了,这么美的景色,以后可没有机会再看了。不过大姐就来对了,瞧这花开得,跟姐姐一样的美。” “……”云倾华一脸的懵,这没来由的赞赏,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云思翎反驳了弟弟的话,说:“你这话说得就不对。咱姐姐那是倾国倾城,这花哪能跟姐姐相提并论。” “哦,对对,姐姐是这世上最美的人。”云思羽忙纠正。 云倾华嫣然一笑,她要是再听不出这两个小鬼心里有鬼,那她的智商真的是堪忧了。她也不立即质问,倒要看看他们两个耍什么鬼把戏。 “风景无处不在,单看你有没有心思欣赏而已。”云倾华边走,边说:“你们二姐如今,再美的风景在她眼里,也是无趣。” 今天天气不错,云思翎云思羽这俩兄弟就拉着姐姐到光明寺来赏梅,这是年前就定好的计划。原本早就打算要来的,只是后来又碰上了云月圆的事,就耽搁了。 云月圆如今正沉浸在被心爱之人欺骗的痛苦中,哪有心思来赏梅,所以只有双胞胎兄弟陪着姐姐来了。 云思翎嘟囔:“二姐也真是倒霉,怎么就碰上姓宁的那薄情之徒。你看大姐夫多好啊,对姐姐又是真心又大方的。” 听到“大姐夫”三个字,云思羽立即使了个眼神给哥哥,示意他不要在姐姐面前提这个人。前几天,他们可还吵架了呢! 云思翎收到弟弟的警示,也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懊恼自己怎么就嘴欠,说话没经大脑? 两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中间的姐姐脸上,却见她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各自松了口气。 云倾华倒是没注意到两个弟弟之间无形的交流,只是在听到“大姐夫”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想到了那人。 昨天他让七上将房契送去给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赔罪吗? 应该不是。他们两个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误会。 讨好? 京城小霸王会主动买东西讨好一个女孩子吗?好像没听说过。 哎,真是猜不透这位爷的心思。 光明寺虽然离城较远,但因是大寺,又有平阳一绝得到的梅花,因而前来之人不在少数。有人来烧香,有人来赏花。 云倾华问道:“父亲最近有检查你们的功课吗?” 云思羽苦吧了脸,说:“有啊!说是春节过后,就打算送我们去书院。虽然在平阳呆的世间不长,但课业不可荒废。” 他转头,摇了姐姐的手臂,撒娇道:“姐,要不然你跟父亲说说,府里不是有先生嘛,干嘛非要让我们去书院啊?又费劲又费钱的。” 云思翎也附和:“就是啊姐,我们在府里,万一你有什么事我们还能保护你呢!” 两个弟弟的心思,云倾华又怎么不明白。他们正是好玩的年纪,虽然平时云珅管得严,但也磨灭不了他们好玩的本性。 尤其是最近跟端木凌那样的一主走得很近,心更野了。以前哪敢明目张胆的提出不上学,就算心里不愿意,也只是偷偷的私下抱怨而已。 云倾华说:“这我可做不了主,你们有胆就跟父亲说去。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父亲为了你们二姐的事,最近正烦着呢!触了霉头可别跟我诉苦。” “呵呵。”云思羽撒娇道:“所以啊,我们就是想跟姐姐商量一下,要不然你去跟父亲说这事,嘻嘻。” 云倾华一愣,停下脚步。不可置信说道:“合着你们今天陪我出来是别有用心的啊!” 她说怎么这一路上这两个小鬼这么热情,又是问她冷不冷又是让她走路小心,还嘴巴甜蜜蜜的夸她美丽。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做铺垫啊! 她说:“你们两个想得美。我自己身上还有一堆事呢,才不给你们当炮灰。” 云思翎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帮帮我们吧!在哪学,不都是一样的嘛!” 云倾华摇头:“别的我或许可以考虑,但是上学这事,我不答应,我也不赞成你们在府里学习。府里的先生,自然不能跟书院的先生相比。你们去书院,可以接触到更好的老师,交更广泛的朋友,和同学之间既有交流又相互竞争,这对你们的课业才有好处。整日呆在府里,就跟坐井观天一样,有什么好的。” 过了这个年,他们就十二了,可以考秀才了。有了秀才之名,他们将来才能看进士,考状元,才能入住朝堂,成为国家之栋梁。 可这些,终究还是有点遥远的,她还能不能看到,真的说不准。 两个弟弟不高兴了,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云倾华笑了笑,抬脚继续往前走,说:“你们两个,跟端木凌呆得久了,好的没学到,倒学会抖激灵耍心思了。依我看,你们两个以后少跟他来往,别让他把你们给带坏了。” 云思翎说道:“姐,瞧你说的,哪有说自己相公坏话的。” 云倾华说:“我说的是事实。端木凌虽然性格比较怪异,行事作风也是不按常理。他名声的确不好,可人家有一个了不起的爹啊!咱爹跟人家爹可没法比。他可以把丞相的千金扔到乱葬岗去还能无事,你们行吗? 还有,他虽然名声不好,但他该学会的东西还是会的。琴棋书画,兵法策论,武功谋略,人情处事。他玩闹归玩闹,该学的东西他一样都没落下,不是吗?” 两个弟弟低头,往前走去,似乎姐姐说的话也在理。 世子爷虽然玩闹,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只要问他问题,无论是关于什么的,他都能一一回答,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云倾华说道:“所以啊,不要只看到人家表面的风光,也要看到人家背后的努力。你们也是,不要总想一蹴而就,或者在家混混日子,就能像人家一样,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小孩子哪里听得长篇大论的教育,给了一个白眼,回了一句:“姐,你比我们夫子还啰嗦。” “嘿!”云倾华轮个给他们的后脑勺一个响亮的巴掌,说:“臭小子,竟然还嫌弃我啰嗦,胆子肥了你们。老实说,跟谁学的?” 以前是多乖的孩子啊!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云思翎抬头,说:“姐,这还需要学吗?你本来就是啰嗦。” “臭小子。”云倾华又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 云思翎摸着发疼的脑袋叫苦,姐怎么变得越来越暴力了呢?就跟世子爷一样。他指了指前面,急说道:“哎,姐姐,前面有个亭子,咱们过去休息一下,走得都累了。” 说着,自个先跑了,就怕再挨姐姐的巴掌。 “……”云倾华看着他们两人跑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都是被端木凌带坏的。 一百七十章 赠玉佩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假山上的亭子里,坐下歇息。 从高处俯视,可以看到整片的梅花林,竞相争放,迎风而立,千秋姿态。有三三两两的游客或驻足,或漫步,或作诗,或品鉴,热闹不已。 云思翎和云思羽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就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到别处去看看。云倾华走得有些累了,便让他们自己去玩,她则坐在亭子里休息。 初春的天虽然已渐渐转暖,但仍夹杂有冬日的冷气,被人吸进鼻腔里,凉意蔓延全身,血液凝结,呼吸困难。 方才走路不觉得有什么,这一停下来,便觉得这地方实在是冷。云倾华搓了搓手,哈了口白气,四周找了找,却没看到两个弟弟的身影。 秋书劝道:“此处风大,大小姐,咱们到殿里去避一避吧!” 云倾华点头:“也好。”反正那两个弟弟找不到自己,应该会到别处去找的。 光明寺有大小庙堂十几座,香客络绎不绝。大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香火之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没办法,殿里空气不好,可是外边实在太冷了。两相比较之下,还是选择进殿避一避吧! 可是,脚步刚跨进大殿的门槛,云倾华又有了转身就走的念头。 “哎,是倾华妹妹啊!你今天也是来上香的吗?” 云倾华敛去内心的不耐,淡淡笑道:“素闻光明寺的梅花乃平阳一绝,所以想来一饱眼福。没想到宁姐姐也在此,你也是来赏梅的吗?还有李姐姐,魏姐姐。” 与她们一起的,还有几位世家小姐,云倾华不识。不过这几个人,真像是约好了似的,到哪都有她们的影子。 魏静柔很久没有看到她了,据说她被高三郎退婚之后,再无人上门提亲。为这事,魏老爷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女儿算是被这高三郎毁了。 李堇还是端着一副端庄娴静的样子,站在光芒四射的宁潇潇的身旁,显得自己很渺小。她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容总挂着,眼神安静,似是在听宁潇潇和云倾华的寒暄,又好像在游神。 云倾华本能的对她没什么好感,因为她母亲竟然做了宁家和段氏私下交换云月圆婚姻信物的见证人。 宁潇潇将云倾华迎入殿内,笑说:“可不是,趁着天气好出来走走。说来也有许久没见到妹妹了,前几日我去外祖父家,都没能去看妹妹呢!” 云倾华说:“同在一城之内,姐姐想见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宁潇潇嫣然一笑,说:“那倒也是,左右不过隔着几条街,大家有空都可以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你瞧,我这才离开平阳不过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没能第一时间知道,可真是遗憾。” 这几天发生的事不少,不知道宁潇潇指的是哪一件? 但最热门的两件都是关于宁家和云家的,宁潇潇没有挑明,云倾华也不会傻乎乎的接下她这话。 云倾华说:“姐姐去给令祖父拜年,不知令堂的祖家是?” 宁潇潇回道:“哦,我娘是从定安城嫁过来的。” “哦!”云倾华意味深长的拖了一个尾音。她说怎么李堇的娘跟宁潇潇的娘是一伙的,原来这两个娘竟然是老乡啊!只不过一个嫁得好一些,一个嫁得差了点。 云倾华寻了处地方坐下,殿内也有几个妇人小姐聚在一起聊天,压低了声音,不时又笑几下,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妹妹的身体近来可好?”宁潇潇又问。 云倾华说:“多谢姐姐关心,一切都好。” “哎!”宁潇潇叹了口气,说:“说来,妹妹也是苦命之人,一场风寒差点要了妹妹的命。不过好在上天垂怜,而立无虞。云大人身居高位,见多识广,想必能为妹妹请来名医。” 她这话不仅惊到了在座的的各位,也惊到了云倾华。 云倾华被鞭打丢了半条命之事,对外的说法是得了一场风寒。宁潇潇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活不了几年的事情说出来,可不是出于同情或者关心,而是警告了。 云倾华笑说:“生死有命,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定数。山穷水尽时,又怎知没有柳暗花明。同样的,如今平步青云,又怎知前面等待他的不是荆棘坎坷。这人生,说不长嘛!也还有个十几年,未来的路是个什么样子,还说不定呢!姐姐说,是不是这个理?” 宁潇潇脸上一抹愤恨一闪而过,笑说:“妹妹真是博学多才,说的话可真是有道理。难怪世子爷非卿不娶,妹妹可真是幸福。没想到,京城小霸王还是一个专情的种子。哈哈。” 她笑,在座的小姐也跟着笑。就不知是笑云倾华幸福,还是笑她嫁的竟是京城小霸王了? 宁潇潇是平阳贵小姐,认识她的人不少,不认识她的人也想认识。与云倾华聊天期间,已围上来了不少人,有的宁潇潇也做介绍,有的也根本不理。 “妹妹,你随我来。” 宁潇潇拉着云倾华的手,不容拒绝的就拉着她走出了众人的包围圈,来到一处无人之处。 云倾华心生警惕。不是她草木皆兵,实在是这个宁家真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一见到她们,汗毛都跟着竖起。 到了殿外一处无人的墙角之地,宁潇潇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松开了云倾华的手,从袖口中拿出一物来。 “妹妹,这个你拿好了。”宁潇潇将一块玉佩塞到她的手中。 她是塞,不是递,云倾华想不接都不行。她拿起来一看,玉是一块通体白润的白玉,在阳光下透着晶莹的色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玉的正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一枝梅花,背面是一个繁体的“笉”字。 云倾华皱眉,又是玉佩!这不会又是谁给她的定情信物吧! 果然,宁潇潇压低了声音说道:“妹妹,我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为你送此物的。高公子目标太大,不适合与你会面。不过你俩且忍忍,我以后会帮你们的。” “帮我们?”云倾华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说的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宁姐姐,这玉佩,是谁的啊?” 宁潇潇狭促一笑,说:“妹妹,你就别逗姐姐了。你放心,姐姐不会说出去的。” “我是……” “哎,好了。外面天冷,咱们快进去吧!”宁潇潇说着,率先转身,迈步往殿内走去。 “哎!宁姐姐。”云倾华出言叫唤,可是宁潇潇越走越急,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云倾华只好作罢,并没有回到殿内,而是沿着寺内的小径离开了。她看着手里的玉佩,想不出这宁潇潇唱的又是哪一出? “笉”字,应该是某个人的名字,可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没有谁的名字里有个“笉”的,宁潇潇还提到了高公子,又是哪个高公子?不会是那个高三郎吧? 一百七十一章 姐夫 云倾华朝着刚才休息的亭子走去。以其躲到殿内与一群女人唧唧歪歪,她还不如在这吹冷风呢! 因是假山高处,风大寒冷,故而没有人上来。云倾华和秋书走进亭内,各自坐下。 秋书问道:“大小姐,刚才宁小姐将你叫去做什么啊?” 云倾华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不过估计吧!准没好事。” “那怎么办?”秋书急了,这大小姐今年定是走了背运,一刻也不能安生。 云倾华刚想做回答,顿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劲风带起了两人的衣袂飘飞,凌厉得两人受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待劲风过后,两人再度睁开眼睛时,不由得吓了一跳。 云倾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又看了看她身旁突兀出现的某人,朝天翻了个白眼:怎么到哪都有他啊? 秋书惊讶过后,很识趣的离开了,隐匿了自己的身影,留给两个主子单独的空间。 “南海白玉,这可是价值不菲的东西,高三郎那铁公鸡也舍得送你这个?”某姓端木之人背靠着云倾华的肩膀,将手里的白玉对着阳光,边欣赏边说道。 云倾华一惊:“你说,这玉真是高三郎的?” 端木凌瞪了一双眼睛回头看她,讶异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高三郎就叫高笉?” “我还真不知道。”云倾华无辜的眨着眼睛。她还以为高三郎的名字就叫高三郎呢!原来高笉才是他的名字啊!“那你又怎么会来这啊?” 他们昨天还是水火不容剑拔弩张的关系呢!怎么今天他就自个跑来跟踪她,难道是意识到自己错误了,来跟她承认错误的? “我是来办事的,刚好碰上你而已。”端木凌继续端详着手里的东西。 云倾华不信:“真的?” “那你以为我是专门来给你当护花使者的,美的你。”他今天的确是来办事的,只不过刚好收到七上的讯息,才知道云倾华也来了这,就顺道过来看看她而已。 谁知道这女人一天不看着,她就跑来给他戴绿帽子,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她又不漂亮又没多好的家世,怎么整天拈花惹草的啊? “你真的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啊!老实交代,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倾华也无语了。“我也不知道啊!这东西还是别人硬塞给我的呢!不过如果这东西真是高三郎的,那他可真够有钱的,这玉佩少说也值千两。” “哼,你还挺识货的嘛!” 云倾华说:“之前我就警告过他,不要让他乱说话。如今倒好,竟然明目张胆的给我送东西来了,就怕别人不相信我们俩有关系似的!” “你还真相信这东西是高三郎送的啊!” 云倾华被他的话说得一愣,继而也反应过来。说:“也对,这玉可不便宜,高三郎只怕没有这钱来买。即便是有,怕是也舍不得。” 不会是宁家为了报复,花了千两银子替高三郎买了这玉,来坐实她和高三郎的私情吧!“如此看来,这玉还真是个烫手山芋了。” 端木凌上身靠着云倾华的肩膀,半躺在长椅上,交叠双腿。上面的一条还晃来晃去的,悠哉得很。滑下的衣摆遮住了长椅的边缘,随风摆动。 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上午的阳光还带着清晨的凉意,照射在两人的身上,撒了一股静谧。 云倾华笑说:“要不然,我把这玉拿去当了,反正我也缺钱。” 端木凌大方的说道:“你缺钱花,可以跟我要,你相公我有的是钱。这玉不属于你的,没收了。” 云倾华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有钱,还整天追着我讨债啊!” “现在不一样了,咱两是夫妻,哪里还有什么债不债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云倾华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的说:“不知道是谁说的,聘礼也是要花钱买的?” “啊!谁这么抠门啊,连聘礼都要收钱,简直掉钱眼去了。你家相公我富可敌国,决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 “……”她还能说什么呢?这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里没一句实话,简直就是无赖耍流氓。 云倾华说:“不过这玉,你还是得还给我,我留着它有用。” “有什么用啊?难不成还留着睹物思人。” “睹你个鬼。宁潇潇今天唱了这么一出,不会到此就结束,肯定还有后招。既然她这么闲,肯屈尊来做我和高三郎的信使,那我不给点报酬,岂不显得我很小气。” 端木凌眸光一闪,急问道:“你想怎么做?” 听她这语气,肯定是有好玩的事。这好玩的事,怎么能少得了他京城小霸王。 云倾华拿过他手里的玉佩,狡黠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切。”端木凌很不屑的哼了一声,说:“我还不想知道呢!不过你说的这个宁潇潇,我也真是看不惯。竟然来搞我的娘子,不给她颜色看看,她就不知道京城小霸王的厉害。” 云倾华劝道:“你可别太过分啊!” “放心吧!死不了。”端木凌嘴角显现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死不了,但绝对比死更痛苦。 两人又聊了许久,无非就是你逗我我回嘴,打嘴仗。气氛与昨日在德云茶楼的完全不同,和谐又温馨。 也不知道是她故意的忽视了两人之前的吵架,还是他特意的伏低赔罪,反正两人都默契的不提吵架之事,开开心心的聊天,欢天喜地的斗嘴。 *** 午时过后,两人一起回城,在德云茶楼对面的回客居用午膳。 云倾华和端木凌虽然两人已经订婚,但到底没有正式的拜堂,堂而皇之的双入双出也不好。于是端木凌选了个包间,请云家姐弟吃饭。 饭菜还没走端上来,几人边喝茶边等待。因是包间,阻隔了外界的吵嚷,倒也安静。位处二楼,能够从窗口看到街上的全景,视野也极佳。 “对了,德云茶楼,你还是收回去吧!” 云倾华透过窗口,看向对面的茶楼,忽然想到了那张房契,说道,“你的这份新年礼,我可没法回礼。” 这德云茶楼怎么说也值三四千两银子,这年礼可比宁家送去的还要有分量。 端木凌拨弄着手中的茶,头也没抬,说:“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就快要离开平阳了,这茶楼我要着也没用。留给你吧,赚点零花钱。” 云思翎笑说道:“姐夫,我也想要。” “哈哈哈,”端木凌抬起头,眼睛都快笑开到太阳穴了,显然“姐夫”两个字对他十分受用。“还是我小舅子会做人,等你们成年了,姐夫送你们每人一座。” “真的?” “那是,姐夫我骗谁都不能骗我小舅子嘛!” 云倾华漫不经心的喝茶,对于他们三爷们的承诺置若罔闻。这小霸王是个坑爹的主,会相信他的承诺,那就是笨蛋。 但显然,以她两个弟弟对他的崇拜程度,对他的承诺那是深信不疑。 一百七十二章 查证 又过了办盏茶的时间,店小二将饭菜端进来了。四菜一汤,既不显奢华,又荤素合口。 云倾华说道:“咱们虽然是定了亲,可这份礼也实在太重了。” 端木凌边吃,边说道:“这个茶楼我看过了,位置在城中十字路口,人流量很大。你可以安排些个自己人来打理,赚不赚钱是次要的。但是探听一些城中的消息之类,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地方。” 云思羽慧黠道:“姐夫,你对我姐可真是好。人还没走,就为我姐铺了这么好的路。” “那是,我娘子嘛!我不疼谁疼。” 云倾华和两个弟弟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小霸王说起情话来,与他那狡黠的双眸总是大相径庭。 其实自从宁夫人到云府提亲之后,云倾华也有了在外面建立一处情报站的打算。不然外界的消息传到她耳中,总是比别人迟一步,做起决策也总处于被动。 她只是有个想法,还未付之行动。没想到端木凌却快她一步,将此事为她办了,不用她费一厘一毫。 云倾华又问:“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端木凌说:“大概过了元宵我就得走了!怎么,舍不得我走啊?” 云倾华投给他一个“自作多情”的神情,就当刚才的话她没问过。 云思翎一副舍不得的神情,拉了脸说:“姐夫,你要走啊!那谁陪我们玩?” “乖,姐夫一有空就回来找你们。” 云思羽“哼”了一声,“姐夫就是回来,找的也是姐姐。” 两个小孩,均是一副受冷落的小妾模样,连桌上的饭菜,吃得也是索然无味。 云倾华没好气的说道:“你看你,平时都把他们给带坏了,窜唆我去跟父亲说让他们不去学堂。” “啊?”端木凌忙否认:“我的两个小舅子哟,我可没教过你们这招,别冤枉我。” 云倾华给他们夹菜,说:“看到了吧!该上学就上学,小小年纪不思进取。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端木凌忙附和心爱之人,“就是,该学习的时候还是学习。等回到了京城,要是学习好呢,姐夫会有奖励的。” “真的?”两小孩眼睛放光。 “那必须的嘛!你姐在这,我哪敢忽悠你们。”说着,还顺便给云倾华抛了个眉眼。云倾华却之不恭。 她说:“你看看,好好的孩子都跟你学坏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益诱惑,不求上进。”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端木凌给她夹了块鸡肉,说:“这叫鼓励性学习,学习没有动力哪里会认真啊!你得让他们有盼头,有好处可以拿,他们自然不用你鞭策,上赶着努力学。 我小时候,爷爷就是这么教我的,也没见我有多长歪。他也不催也不强制,不管我用多长时间什么办法,只要完成了他的要求,就能得到我想要的。” 云倾华不赞同:“你和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你是军人子弟,行事作风自有一套。你不能用老侯爷教你的那一套套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以为只有有利益的事情才会做,无利的事情就不做。我可不希望他们两个长成你这样的。” 端木凌上下看了一下自己,疑惑:“我这样怎么了?本少爷英俊潇洒身手不凡,学富五车,魅力无穷,这是天生的天赋加上后天的努力。你能嫁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晚上睡觉都该笑了,竟然还嫌弃?” 姐弟三人各自转身,恶心了一把。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得无法无天的。 端木凌不仅不气,反而倾身上前,狭促道:“哎,你这么关心孩子,是不是为咱以后的孩子做准备啊!呵呵,如果是这样,我不介意让你来教育孩子。” 云倾华一愣,孩子吗? 她上一辈子,心心念念了快十年,直到死也没能有个孩子。然而这辈子,大夫说她可以有个孩子,该是上天眷顾了。只是她从未想过,她与端木凌会有孩子。 “啧啧,哎,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一个……脸皮这么厚的女人。”端木凌想着措辞,面对云倾华的疑惑,说:“你一个还没嫁人的女子,被说到成亲啊生孩子之类的话题,怎么的也得表示一下……不好意思,或者脸红一下,做个害羞的动作吧! 可你看看你,脸不红心不跳,就跟门口的钟馗似的。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女人?或者你是不是已经嫁过一次人了?” 云倾华微抬下巴,睨视他一眼,说:“你这问题也真是奇怪,我是不是女人,嫁没嫁过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奇怪啊!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那你就慢慢研究吧!哎,得了结论也告知我一声,我听听是不是这样子。” 云倾华心里不惊是假的。端木凌能细致入微到连人家脸上的表情脸色都能注意到,这是出于本能的发现,还是特意的观察她不在意,反正也总不会查到她是一个重生的灵魂。 但至少能证明,他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纨绔逍遥的小霸王。 用过了午膳,端木凌将三人送回了云府,交代了几句之后也离开了。回京之日在即,他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 正月里还没有完全结束,云珅和段氏还是与各家之间礼节上的走动。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默契的的想法一致,还是云珅的意思,他们夫妻两人春节里到各家走动,竟没带一个孩子。男孩女孩,一个都不带。 云家的大小姐现在可真是炙手可热。前不久刚成了准端定世子妃,良缘美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现在又出了与高三郎的绯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珅这两天出门,与人聊天总避免不了被问到“这事是真的吗”,“令千金已有身孕是否属实”,“云大小姐的亲事到底如何”这样的问题,一张脸黑如锅底。刚解决二女儿的问题,又来大女儿的问题,整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上次高三郎登门,说女儿与他夜里私会的事,被女儿一口否认了。他当时也相信自家的孩子,以为是高三郎无中生有。如今重新被翻出来,还有人证,叫他对女儿的坚定信任已有所松动了。 加上段氏夜里在他耳边吹的枕边风,让他不至于完全相信女儿出格的行径。但不完全相信到底还是相信的,于是在段氏的建议下,对大女儿进行全面的查证。 所谓的查证办法,就是搜桃鸳园,看看是不是搜出什么不堪入目的信物来。同时盘问桃鸳园的下人,看看她们的主子是不是清白的。 云倾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屋里传来的乒乒乓乓的翻倒声,窗纸上出现的人影晃动,一颗心不是愤怒,不是平静,只有悲凉。 云珅对她的不信任,竟然至此。 一百七十三章 又搜院 桃鸳园的下人都被圈起来,正在被云珅逐一查问。段氏像门神一样,杵在院子门口,一脸奸计得逞的看着云淡风轻的云倾华,双目中的怨毒怎么藏也藏不住,大概是认为云倾华这次怎么逃也逃不掉了吧! 如果云倾华与高三郎私会的事情是真的,以云珅的性格,定会跑到侯府去说清楚。到时候侯府岂会还要一个名节不保的女人,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像处理云月圆的事一样,换个女儿嫁过去。纵观云府上下,有资格做端定世子妃的也只有她女儿了。 段氏都可以看到她以后的荣华富贵了,作为未来侯爷的岳母,这份荣耀足以让长安的贵妇羡慕不已。 同时,她也更加坚定了要得到云倾华那三百万两嫁妆的决心。女儿嫁的是侯府,嫁妆可不能太寒碜了。 云倾华定定坐在石凳上,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她可不知道段氏早已经将自己的未来盘算得天马行空,她想的是云珅。 云珅这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不信任已经到了这样的的程度。一大早的,早膳还没用,就带人匆匆冲进来,没有一句解释,不容分说就封了她的院子。 然后她就被规制在这里,一步也不得挪动。院里的丫头被锁在屋子里,接受他的审问。里屋的东西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找什么,连廊下的花盆都不放过。 云月圆担忧的唤了一声“姐姐”,就再也没有下文。她也不知道,父亲前几天才刚搜院,今天闹的又是哪般? 云倾华投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微微转头,看着门口太师椅上坐的段氏和云璧珠,云璧珠正在吧唧吧唧吃糕点,段氏正悠悠喝茶,身边带的是王妈妈。云青秀站在她身后,冲云倾华微微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总会来。云倾华倒也不着急了,倒了茶悠悠喝了起来。 如此在噼噼啪啪的声音中,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随着一声冲天的“找到了”,一个灰衣打扮的小厮冲出了主屋的房门,高举手里的檀木盒子。吸引了院子里全部人的目光,就连临时作为审讯堂的西厢房门口,也出现了云珅的身影。 段氏霍地站起身来,率先冲到门口,从小厮手里夺过盒子,边打开边阴阳怪气的道:“老爷,你快来看啊,我没说错吧!倾华果然……” 话突然的就顿住了,段氏脸色由刚才的幸灾乐祸变成了疑惑。 云珅看了依然坐在石凳上岿然不动的云倾华一眼,跨步走了过去,问:“是什么?” 云倾华之所以岿然不动,那是因为她认得那个盒子。正是前几天端木凌让七上送来给她的那一个,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很清楚。 “到底是什么?”云珅没等来妻子的回答,急着一手拿过她手里的盒子,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来。 “这……”云珅在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也是一惊。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盈盈向他走来的女儿,问:“这是怎么回事?” 云倾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陌生。在他心里,女儿是什么? 他爱过她的女儿吗?还是说这份爱,在家族利益面前,真的太过微不足道了。 如果母亲还活着,会任由他如此欺负自己的孩子吗? “呵呵,父亲不是看到了吗,还需要问?” 云珅脸色一青,摆出了父亲的威严,说:“你别阴阳怪气的,我问你,这是什么?云家在平阳,可没有产业。” 而且日期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云璧珠见那个傻子被父亲斥责,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抢过云珅手里的东西看了看,而后嚷道:“哇,大姐,姓高的好有钱啊,竟然送你一个茶楼。” “住口。”段氏佯怒喝道:“你大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虽然事情有点偏差,但是结果一样的甚合人意。 云珅一张如锅底的脸,又添了几层墨汁,怒瞪的双眸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 云倾华淡淡一笑,说:“六妹真是消息灵通,一看就知道这东西的来源,真是厉害。” 云璧珠屁颠屁颠的说道:“那是,现在谁不知道你跟那个高三郎私会,真是丢云家的脸。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啊?” “住口。”段氏又一喝,这是是真真的呵斥。敢咒长嫡去死,这可是大不敬。如果按规矩,云珅是可以休了她的。“青秀,将你妹妹带回去。” 云青秀依言上前,生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云璧珠走了。 等该走的人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云珅和段氏以及云倾华和云月圆四人。云珅转身走进屋内,到主位上坐下,一张脸冷得像腊月的寒冰。他将手里的盒子猛拍在桌上,冷声道:“云倾华,今天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段氏扭着腰肢施施然走进,“老爷,您看,我没骗你吧!云家的嫡长女,可真是长脸了。” “既然这东西如此隐秘,母亲又是怎么知道的?”云倾华和云月圆也跟着走进屋内,段氏不把她弄死,是不想罢休了。“难不成又是哪个嚼舌根的下人到母亲跟前说三道四?如果是这样,我倒想看看这人长得如何的狼心狗肺,吃里扒外。” 这话外音十分明显,段氏脸色一阵青白交加。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这话是在说你自己吧!我知道你母亲留了不少的嫁妆给你,可是这房契地契,怎么说也有个三四千两吧!你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买了这茶楼?” “那母亲以为是谁给我买的?”云倾华反问。 “我怎么知道?” 云倾华淡淡一笑,说:“母亲当然不知道,您今天来搜我的院子,也不是来搜这个的。” “你……” “行了。”一直不说话的云珅打断了两人的对质,厉声道:“都给我少说两句。倾华,今天的事,与你母亲无关,是我下的命令。” “那请问父亲,这回又是谁跟您禀报了什么,让您一大清早的就来搜院。出师总要有名吧!这次又是为何?” 云珅说道:“上次高三郎来府上,说你与他……当时你否认了,我也相信了你。可是现在外边谣言四起,还有人证,我不得不证实,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已经由不得你任性了。如果你是清白的,自然皆大欢喜。可如今……”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张纸,斥问:“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一百七十四章 掌家权 云倾华瞥了桌上的东西一眼,不答反问:“父亲真想知道吗?” “废话。”云珅语调已加重,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云倾华转身,视线投在院子里一阴一白的光线投射分界处,新移植过来的梅树似乎不太适合新的环境,蔫蔫的没有生气,更别说吐一两朵花蕊了。她悠悠吐声:“这件事情我不想解释,父亲如果信不过女儿,就去问世子爷。” “呃?!” 屋内的其他三人均是一愣,云珅由不确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茶楼是世子爷送给你的?” “那父亲以为是谁,高三郎吗?哼,他如果有那钱,会攀上夏婷?” “……”云珅被噎了一口,冷眼看向段氏。要不是因为她的枕边风,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云倾华与高三郎真的有一腿。 如今倒好,在女儿面前丢了一个大脸。 这两天,外面关于这个大女儿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有模有样的,他一开始也不信,可是谣言听得久了,也就半信半疑。 昨夜听段氏说倾华如今的身份已是不同寻常,虽然侯府还没有亲自过府询问,可这又何尝不是在警告,认为云珅身为礼部侍郎,自己的女儿竟然做出如此有违礼法丑陋的事情,他这侍郎的位置恐怕也不再合适。 虽然对云倾华的为人他是十分信任的,对她与高三郎的事也是半信半疑,可到底也是一半信任一半怀疑。尤其这个女儿最近处理了几桩大事之后,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之前对她的信任也就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段氏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云月圆能做出与宁潇平私相授受这样的事情来,焉知不是跟自己姐姐的有样学样。这关乎云珅的仕途,可不得马虎,不能因为后院的事影响了云家光宗耀祖的使命。 这话正中云珅的心窝子,他当时立马就决定明日一早就来搜院子。如果没有什么发现也就罢了,真要搜出什么男人的东西来,那也能将阻碍他仕途的火苗扼杀在摇篮中。 于是就有了今早的突击搜院,东西是搜出来了,可是答案却让他大吃一惊。 云倾华继续说道:“父亲,就连世子爷都不相信我与高三郎有什么关系,父亲却如此猜忌女儿,实在是让女儿心寒。” 事情发现到这里,云珅又何尝不知道是自己错了。可是一个父亲跟女儿道歉,在他的认知里,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说:“父亲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云倾华转身面对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说出的话却如冷箭离弦。“上一次搜院还没过去几天呢,父亲不会忘了吧!如今又来搜,就紧紧是一个‘为我好’的理由,让我受这么大的委屈。那下次又有人跟父亲说我与李三郎王二郎有什么,父亲是不是又来搜?” “这……” “父亲。”云倾华又打断了他的话,眼睛直盯着段氏,一字一句道:“有些话听得多了,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告诉祖母。我倒要看看,这个家里,还有没有为我做主的人。” 云珅深深看了段氏一眼,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怀疑段氏昨夜跟他说的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段氏被他看得身子一抖,忙扯了嘴巴干笑道:“大小姐,你也别怪老爷,他是真的为你好。你不知道,为了你的事,老爷多方走动,就是为了把谣言压下来。你瞧,老爷这两天都瘦了。” 云倾华冷笑:“母亲也不用在这找借口,我这院子里干净得很,什么魑魅魍魉想进来,我一把火烧得它认不得自家祖宗。” “倾华。”云珅很不悦,他不喜欢女儿身上的这股狠劲,这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东西。这股狠劲让他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感觉他会控制不了。“这次是为父错怪了你,为父会好好补偿你的。” “好。”云倾华也不再追逼,说道:“既然父亲想要补偿我,那我想要一件东西,父亲可得答应。” 云珅想起了上次云倾华给他下的套,骗他解除了云月圆和宁潇平的婚姻,生怕她这次又是故技重施,于是聪明的先不答应,问:“你先说说什么事情?” “父亲放心,我说的不是四妹的事。” 云珅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云倾华看了段氏一眼,邪笑说:“我要云府内院的掌家权。” “你做梦。”段氏脱口而出,一双眼瞪得快要冒出火花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贱人会来跟她争云府的掌家权。 她堂堂一个官夫人,如果被小一辈的女儿夺了掌家权,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云倾华,谁教的你目无尊长蔑视礼法,家有主母,哪里轮得到你来掌家。你这么做,将你父亲置于何地,将我置于何地?” “母亲严重了,第一,我是云府的嫡长女,我有权掌家。第二,我即将出嫁为人妇,难道这掌家的本事还要等到到了侯府,让侯爷夫人来教我不成?” “你……”段氏无言以对,因为云倾华说的是事实。 嫁到夫家的女人,掌家的本事当然是在娘家就学会了的,万没有让婆婆来教的道理。这不紧会丢了娘家的脸面,还会降低在夫家的地位。 “好了,都别吵了。”云珅吓阻道:“倾华说得有道理,她也的确该学学如何管理府中事物了。” 段氏可不依,“可是老爷,她一个小女孩,懂什么管理事务啊!再说这是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云府家宅不宁。” 云珅是一个头两个大,说到家宅不宁,他突然发觉自从来了平阳之后,这家宅越来越不宁。以前在长安,有老太君坐镇,哪里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的不是妻子闹事就是女儿出事的。 难道真的是段氏能力有限,掌不了这个家吗? 段氏看出了云珅的犹豫,心里一咯噔,心想莫不是真要让一个女娃来管家?那可不行。“老爷,您……” “行了。”云珅又打断了她的话,道:“倾华说得在理,她即将嫁到侯府,是该学学管理府中事务了。不过,倾华啊,你也是新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掌家权就先不说了,先跟着你母亲学学几个月吧!” 云倾华也不再多做要求,于她来说,这掌家权也不是她的目的。她只不过是想气气段氏罢了。 段氏整天没事干挑她的麻烦,她也要吓一吓她,告诉她她云倾华有那个能力和本事让她做一个形同虚设的主母。没了掌家权,看她还怎么蹦跶。却没想到,云珅虽然不答应,却让她参与了。 既然白来的便宜,干嘛不接。“女儿听父亲的。” 她倒要看看,段氏在掌管府中内务时,贪了多少。 一百七十五章 管账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段氏就是再不愿意,也无权反驳。可她也不慌,她就不信,以她多年的根基和在府里的地位,还治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既然大小姐想学学管理府中事务,那么从明日起,卯时正就到正堂来,看看母亲是如何主持中馈的。” 云倾华摇头,道:“那不急,要学,也是从最基本的学起。” 云珅问:“那你想从哪里学?” 云倾华嫣然一笑,说:“我想从记账开始学。”她看向段氏,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一阵不自在的紧张。 段氏说道:“大小姐,这记账可不是容易学的事,依我看,你还是先跟母亲去听听府中管事是如何汇报事情的吧!” “不用。以前在长安,我有几次跟祖母去听过,没什么难度。无外乎就是听各房管事说哪里需要采买,哪里需要修缮,需要送什么礼,办什么宴饮。到最后都会记录在册,物品对应银子,毫无遗漏。所以,我只要看账本,就知道情况了。” 云珅对于云倾华的侃侃而谈惊讶不小,她不像一个新手,倒像是早就接触了这样的事情一样。因为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只要看账本,就可以对府中的情况一目了然。 就好比要知道一家酒楼的经营状况,只要看账本就知道了。账本里记录了所以的收支状况,以及结余的净利润。 “不……”段氏欲要再说什么,又硬生生被云珅打断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云珅话锋转向段氏,说:“你好好教她,倾华是个聪慧的孩子,应该很快就会学会。” 段氏只好勉强应道:“是,老爷。” “既是如此,时间也不早了,倾华,你先用早膳吧!”云珅站起身,迈步往门外走去。这一大早搞了那么大一次行动,无功而返就算了,还灰头土脸的,简直在孩子面前丢脸。他的心情也超级不爽。 云倾华躬身行礼,“恭送父亲。” 云珅已经走到玄关之处,段氏依然阴着一张脸看云倾华,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云倾华上前两步,凑近段氏,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找的玉佩,在我身上。” 段氏听完,盯着云倾华的两只眼睛燃烧了熊熊烈火,想要将眼前这个贱人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千算万算,没算到东西是藏在人家身上。 可是就算如此,现在告诉云珅还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让云珅搜自己女儿的身不成。经过刚才一闹,云珅怕是不会再轻易相信她的话了吧! 再者,云倾华所说的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万一又是一个陷阱,引她让云珅搜云倾华的身。如果搜不出东西来,那她在云珅的心里可就没有任何可信度了。搞不好还要背上一个陷害长嫡的罪名。 “哼。” 段氏咬咬牙,甩袖而去。 云倾华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姐姐。”云月圆担忧的唤了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云倾华放下手,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后宅的争斗。将来,你若嫁个简单的平民百姓也就罢了,如果嫁入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像你这样的性子,只有被吞噬的命运。 我之所以带着你,不让你回避,也是让你多看看多锻炼。假设你真的嫁入宁府,你遇到了像我这样的事,你会如何处理?如果宁潇平是父亲,你认为他会偏向谁?” “姐姐。”云月圆无话可说,因为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今天第一次,她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将母亲逼得愤然离去,惨败收场。 云倾华不欲再多说,吩咐道:“去西厢房让刘妈妈她们出来,准备早膳吧!” “是。”云月圆依言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云倾华一人。 阳光已经透过窗棂,斑驳点滴撒进屋内的木质地板上,投下了亮白的光影。清晨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空气中的温度也在渐渐上升,暖意正浓。 房里人影一闪,云倾华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就已经多了一人。他身后挨着桌子,双臂环胸,说:“你们家这主母,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云倾华给他倒了杯茶,说:“你家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呵呵,还是我家爷有远见,让我来替你收那玉佩。要不然,世子妃今天这私相授受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云倾华手臂撑着下巴,眨巴着乌溜的大眼睛,说:“七上,你是来监视我的还是来保护我的?” 七上看着她嘴角的那抹邪笑,像极了他家爷。顿时觉得后背一股生凉的感觉,不由自主的远离了她两步,说:“爷说,让属下来保护世子妃的。” 其实他家爷的原话是:你去替我看着那丫头,别让他整天朝三暮四红杏出墙。可这话,打死他他也不敢说。 云倾华唇边的笑容加大,说:“这么说,你是对我寸步不离了?” “是……的。” “那这么说来,我睡觉吃饭,甚至沐浴,你都在一旁看着了?” “……”七上脸色抖的一白,忙九十度弯腰,肃声道:“属下只是保护世子妃的安全,其他的一概不知一概不见,还望世子妃明察秋毫。” “我是明察秋毫啊!可是你刚才也说了,你对我那是寸步不离的,那我的一举一动岂不都是在你的监视之中,又何来的一概……不见。” 七上只觉得背后冷汗岑岑,额头上也浸出了斗大的汗珠。他现在后悔了,干嘛要在这位主子心情不高兴的时候出现,这不是撞枪口嘛!“世子妃,属下只是在房外保护您的安全,一般情况下不会进屋。” “我知道,可要是我跟你家爷说你一直在暗中看我洗澡,你说你家爷会信吗?” “世子妃。”七上直接跪下了,这主怎么比他家爷还难缠啊? 廊下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已经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云倾华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只吩咐了一声“走吧”,接着屋内又是人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昨日端木凌说为防她睹物思人,所以硬要抢了宁潇潇给她的玉佩,让七上保管,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她昨天很郁闷,端木凌这也太霸道了吧!却没想他昨天一个无意的举动,今天竟救了她的名声。 之后,云倾华又问了刘妈妈她们,云珅都审了她们什么。无非也就是问她平时与什么人来往,见了什么人,收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可疑之处,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无关紧要。 云倾华第二天就让刘妈妈去跟段氏要了一两本府中事务的账本来研究,还真别说,研究了一天,也没看懂记得乱七八糟的账本里都记录了什么东西,各项收支之间有什么关系。问了刘妈妈,刘妈妈也是不懂。 看来还是得找个先生,先学会看账本再说。当然,段氏是不会让府里的先生教的,她还得自个请先生才行。 日子就在短暂的平静中,到了元宵。 一百七十六章 元宵 正月十五,是各元宵节。过了这一天,热热闹闹的春节才算圆满。在周朝,元宵节也叫灯节。 平阳有一条荆河自西向东穿城而过,一直延伸至城外,乃至下一座城市。这是一条人工河,开河的目的主要用于运输,方便船只通过,因而宽约数丈,宏伟至极。 今夜,会有成千上万的河灯顺着荆河流向城外,寄托着人们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以及心愿的达成。灵不灵验暂且不说,至少这是人们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且一年只有一次,其中以少年人和女子居多。 云倾华也想去看看这一盛况,自然也不会落下。用过晚膳,收拾停当便带着云月圆和两个弟弟出门。因为是仕家子弟,所以出门时,云珅还给他们配了几个护卫。 虽然云倾华觉得没有必要,出个门后面跟着一个虎视眈眈的护卫,心里也极为别扭。不过云倾华也不反对,从云珅的角度讲,他不敢让准世子妃出现一点意外的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姐,我从没见父亲对你这么紧张过。”云思翎傻乎乎的说道。 云倾华莞尔,“父亲是怕你们会出事,我这么大的年纪了,有什么可操心的。” “是吗?” “不然你以为呢!” 两个弟弟童稚而简单的脑子里,似乎也没有想到其他的理由,只能赞同姐姐的解释。 临到门口,云甲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三人依次坐了进去,同行的冬晚和夏雨也坐了进来。虽然有点挤,不过忍忍也就过了。没一会,马车轱辘辘的往市中心驶去。 马车驶出了三里街,渐渐的喧嚣声隔着马车的木辕传进了三人的耳中。云倾华掀开车窗帘子,映入街市两旁的照明灯火,五颜六色,霓彩艳妆。 到了固定的马车落地处,云倾华几人依次下车。云思翎和云思羽两人早就想拔腿冲进人群中了,但碍于长姐还没有发话,自然得恪守礼数。 云倾华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心里也是跃跃欲试。无论前世今生,新鲜的事务她都喜欢。转头问两个弟弟,“你们是想跟我们一起,还是自己去逛?” 两兄弟相视一眼,虽然没有交流,但眼中的默契早已达成共识。云思翎说:“我们要自己去玩。”他们才不要跟女人一起呢,很无趣。 “好吧!但是记住,两个人不准分开。一个时辰的时间够了吧,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在这里集合。记住了吗?” “嗯嗯。”两兄弟齐齐点头。 云倾华抬头看向云甲,说:“你跟着两位少爷,照顾好他们,时间到了记得提醒他们回来。” “是,大小姐。”云甲领命。 两兄弟得了令,撒开腿就跑,将云倾华的“慢点,小心脚下”的叮嘱抛之脑后,瞬间就融入了人群中。云倾华又吩咐了两个护卫跟上,这才领着云月圆也融进人群中。 “好热闹啊!”冬晚已经不由自主的感叹,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云倾华说:“在京城,元宵这天,咱们也只是到街上赏灯而已。不过在这里,还可以放河灯呢!” “真的,那一会我也去放一个,我要许愿,许很多的愿。” 主子两人相视一笑,无奈的摇头。这孩子,真是天真可爱。 在长安,据说以前也放河灯,不过后来又不让放了。因为当晚会放成千上万只河灯,虽然放时兴高采烈,但是翌日的清理确是个大麻烦,不仅阻碍河流的疏通,而且影响美观。要是第二天下雨,那清理又得推迟,导致河水赃物,不良影响较大。 于是,朝廷便改了这个习俗,将放河灯改成赏灯。这一日,家家户户拿出自己精心制作的花灯,拿到街上供人观赏。有些还举办猜灯谜的活动,大户人家还会举办赛灯,看看谁的花灯扎得新颖。 今日是灯节,街上最多的生意就是卖河灯。一朵盛开的花朵中间,放着一节小小的蜡烛,只要将蜡烛点燃,就可以到荆河边放灯许愿了。 除了卖河灯之外,也有卖干货的铺子,还有茶点摊,供行走累了的行人歇脚。云倾华姐妹两人一路走过,两边不时传来“卖灯喽卖灯喽”的吆喝声。 “姐姐,咱们也买个河灯吧!”云月圆说道。 两人停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子前,云月圆双眸带笑的看着摊上摆的各式河灯。 云倾华莞尔一笑,云月圆经过几日的调理,最初的心痛哀伤已经熬过去了,如今正慢慢的恢复元气。“好啊,你喜欢哪个?” “姐姐喜欢哪个?” 云倾华一眼扫过去,最后挑中了一个粉红色的荷花型,“我就要这个吧!清水涟漪,夏河初绽。” “姐姐选的真好。”云月圆挑了一朵白色的茉莉,这是她比较喜欢的颜色,素净中不失优雅。 云倾华转头对身后的夏雨和冬晚道:“你们也挑两个吧!” 冬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要不是有夏雨拦着,她早想上前挑了。此刻听了主子的吩咐,更是迫不及待的跑上前,嘻嘻道了谢,“谢谢大小姐。” 云倾华摸了摸她的头,笑说:“好好挑一个,呆会许个美美的愿望。” 冬晚挑了一朵红色的梅花,夏雨和云倾华一样,也是挑一朵荷花。四人结了账,点了河灯里的蜡烛,小心翼翼捧着朝荆河的方向而去。 *** 荆河上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大多是青年人或者少女,少有老人。众人言笑晏晏,幸福满载,河上灯火闪烁,繁花飘零。 四人找了个空地,云月圆说:“姐姐,我们就在这放吧!” “好。” 四人依次排开,将手里的河灯放入水中。冬晚双手合十,大声说道:“我要许……” “别说出来。”夏雨嗔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冬晚左右看看,确实没有人说出来,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念叨。她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口中喃喃。 云倾华倒不似她们一般,没有闭眼也没有喃喃,只是将手里的河灯放入水中,拿着树枝滑动它周边的河水,让它顺着水纹流向远方,默默无语。 看这河上的繁花灯火,有哪一朵是有生命的?它们就像随波逐流的浮萍一样,随着河水飘向未知的前方,等蜡烛燃烧殆尽,它们也就没了价值,或者停留岸边,或者沉入河底。 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一盏河灯上,也许在前世的这个年纪,她也会做这样的事。可如今历经生死,感悟人情冷暖,虽不能自诩参道悟佛,可鬼神之说于她也就是平日里听的话本而已,并无用处。 人,依靠不了鬼神,依靠不了别人,只能依靠自己。 一百七十七章 河灯 “哎呀,我刚才许了太多的愿望,老天会不会嫌我太啰嗦太贪心了啊?” 云倾华被这一声惊呼拉回了思绪,转头看去,冬晚一张微胖的小脸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很是懊恼。 夏雨不悦的打了她一下,气道:“你嚷嚷什么,都把我打断了。” 冬晚委屈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大小姐都没说我,你说什么呀?” “哎,你做错了事还有理了是不是?” “本来就是。” …… 云倾华和云月圆相视一笑,无奈的摇头。桃鸳园里,就数冬晚这丫头最是没心没肺了,时常是大家的开心果,给沉闷的桃鸳园带来欢乐。云倾华也没有特意压制她这份心性的意思,让她随心所欲的活着,只要不惹事就行。 “姐姐许了什么愿?”云月圆问道。 云倾华摇头,说:“我没有许什么愿望,愿望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达成的,靠这么一盏河灯,太虚无缥缈了。” 云月圆刚想说什么,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说得对,就这么一盏破灯顶什么用。” 声音自身后传来。两人转头看去,那张明媚狡黠、人畜无害的欠揍脸除了京城小霸王,还能是谁? “你要有什么愿望呢,告诉我就行,我帮你实现。”某人边说,边在云倾华身边蹲下,哈巴狗似的跟前讨好。 云倾华无语了,怎么哪都有他啊?不过她很快也就明白过来,她身边有一个他安排的眼线,想知道她在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转头,对云月圆说道:“你们先去玩吧!” 云月圆起身行礼退下,“姐姐,那我先过去了。”冬晚和夏雨也识趣的离开了,前者不识趣,也被后者强拉走了。 “你怎么有空出来?”云倾华问。 端木凌笑说:“本少爷是谁,本少爷是哪有热闹往哪钻的人,今天这样的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 “也是。” “哎,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趁着我还在平阳,也许能帮你一二。” 云倾华垂下眼帘,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不舍。“什么时候走?” “五日后。” 那就是正月二十。“需要我送你吗?” “那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啊!话说,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云倾华抬眸,凝望着水上漂浮的河灯,岸上灯影灼灼,倒映着岸边的杨柳,以及周边的楼阁,水中圆月随着水坡晃动,虚幻而不真实。“没有。” “什么?”端木凌好像不理解她这两个字的意思。 云倾华解释说:“我没有什么愿望,更准确的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前路与我来说渺茫无望,朦胧一片。我每天醒来,吃饭,睡觉,争宠,宅斗,重复着前一天的动作和规律。 我的人生,是在走别人为我选择的路,结婚,生子,为家族带来利益,发挥着别人认为的应有的价值。我不知道我人生的目标是什么,意义在哪里,每天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意念,没有灵魂,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愿。” 端木凌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戏谑的脸上也换成了难得的严肃。“你,是在怪我吗?” 云倾华摇头,“不是。你说过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世风如此,女人在这个年代里,永远是被选择的那一方。我只是感概,似乎重活一次,也没什么意义。” “重活?” 云倾华心里一抖,自知自己失言了,于是忙将自己的话圆了过去。“可不是,我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不就是重活了一次。” “哦。”端木凌只淡淡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云倾华想,重活一次,不过是多活了几年,能看到还活着的人,有想守护的人,但对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结婚生子,永无止境的后宅争斗,自己本身又得到了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端木凌说道:“哎,你知道暮春先生吗?” “知道啊!传说他有一双起死回生的手,医术了得,世人赞不绝口。有些地方还给他建了庙宇,时常跪拜呢!” 端木凌眯了眼睛,笑说:“我正在找他,等我找到他了,叫他来给你看病。你看好不好?” “呃?”云倾华的小心脏还是微微激动了一下,但也是微微而已,很快的又恢复了平静。“随缘吧!我这身份,恐怕他是不会理会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在,天底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他昂起骄傲的小下巴,一双眼睛像水上的河灯一样明亮。 京城小霸王永远这么自信,眉宇间跳动着张扬的坚定。他说的话,不会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假,也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能力,因为无论事情好坏,他真的都能办到。他敢拎着人家千金扔到乱葬岗,他也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新朝的功臣。 端木凌又扭头问她:“哎,我那天在茶楼跟你说的话,你办得怎么样了?” 云倾华站起身,边往回走边说:“父亲这几日一直在跟宁家周旋,希望通过宁家的那个江姨娘,了解当晚具体的情况。也跟宁潇平摊牌,希望宁家将这场谣言压下来。” “显而易见,没有效果。”端木凌跟上,说道。 云倾华笑了笑,“要是有效,估计宁家要的报酬不小,至少父亲还不敢答应。” “那你想怎么做?” 两人已经又到了街市中心,并肩而行。云倾华说:“自然是以己之道还之彼身,任人宰割从来就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哎,天天搞这些乌七八糟的阴谋诡计争风吃醋,真是烦透了。” 端木凌狭促笑道:“怎么会烦呢,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我猜,一会我会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那你可就要失望了,不仅不精彩,而且不过吃饭的时候打个喷嚏而已,无关紧要。” “……”她说的越是云淡风轻,他就越好奇了。 正说着,前面引来了一阵骚动,已有不少的人围观。发生了什么事云倾华不知道,因为以她的身高,也看不到围在中间的是什么人,正说什么事。 两人好奇地上前,拨开重重人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这不看还好,一看之后太阳穴突突直跳。 围在中间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与云倾华成了莫名情敌的夏婷,另一个竟是她的妹妹云月圆。 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夏婷正在当众讥诮:“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被人退了亲,连你那个姐姐也伤风败俗,竟然做出私相授受,夜里私会这样的事情来,简直是给我们女人丢脸。” 一百七十八章 家教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被人退了亲,连你那个姐姐也伤风败俗,竟然做出私相授受,夜里私会这样的事情来,简直是给我们女人丢脸。” 夏婷像一只威风凛凛的老鹰一样,睨视着眼前退无可退、软弱无能的小鸡云月圆。气势咄咄逼人,说出口的话句句剜心,不留情面。 面对夏婷的如洪之势,云月圆这个软懦的柿子就只有被捏的份。就算反抗,也是语声甚微。“夏小姐,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哼,你是她妹妹,你当然这么说了。你不也是有样学样……” “好了。”出言阻止的是宁潇潇,她像一个和事佬一样,说道:“夏妹妹,你别生气,我想云大小姐也不是故意的。” 这话劝等于没劝,还火上浇油。果然,夏婷更气道:“宁姐姐,你心宽,我却看不惯。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父亲嘛!人家有权有势,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反正有的是办法毁灭证据。” “你才为所欲为呢!”嚷嚷的是云月圆身后的冬晚,她上前一步,挡在云月圆的前面,怒道:“大庭广众之下,以多欺少,你们也有脸说人家为所欲为。不觉得这样的行径更丢脸吗?” “你,”夏婷脸色涨红,“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冬晚人虽小,气势却不弱,“夏小姐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姐的不是,你不觉得你刚才的用词更加是一副恶毒的嘴脸吗?” 云倾华一愣,冬晚这丫头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没想到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比云月圆还有气场。 夏婷怒火冲天,“小贱人,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怕你啊!你把你那高三郎当个宝,我家小姐视之如根草,什么私相授受夜里私会,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云倾华是你主子,你当然维护她。” “奴才维护自己的主子没错,可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被你这样的人诬陷。” “诬陷?”夏婷讽笑,“有宁府的江姨娘作证,怎会是诬陷?” 冬晚也跟着讽笑,“江姨娘的话只有傻子才会信,她有本事说怎么没本事出来对质啊,整天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算什么。倒是你,成了人家的爪牙,到处乱咬乱嚷,夏小姐,你跟江姨娘真是一对好姐妹。” 争吵进入了焦灼之态,云倾华和端木凌在人群中静静听着。冬晚这最后一句话说完,人群中便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说夏婷跟江灵芝是一对好姐妹,江灵芝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谁不知道,这夏婷也不知道是为自己出头还是为江灵芝愤愤不平。反正,单从在背后辱骂别人这一点来看,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人。 争吵双方谁也不让谁,再这样下去也没有意义,云倾华开口,唤了一声“冬晚”。 声音一出,立即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也有人认出了她。氤氲的灯光中,少女浅笑晏晏,亭亭玉立,并无一丝恼怒。 旁边的少年衣袂飘飘,神采飞扬,嘴角噙着宠溺的笑容。这一张明媚英俊的脸,平阳城没几人不认得,前不久还当街上演一场“世子爷亲教不孝儿”的戏码呢! 两人站在一起,女的温柔静美,男的英姿勃发,竟说不出的和谐般配。 冬晚盈盈跑过去,到主子身边,脆生生唤了一声“大小姐”。 云月圆也转过头来,“姐姐。” 宁潇潇看形势不对,悄悄引了身形,想要无声消失。云倾华岂能如她所愿,叫道:“宁姐姐。” 人已经被发现,现在才遛就没意思了。宁潇潇只好重新回过头来,挤出尴尬的微笑,说:“真是巧,云妹妹也来放河灯。” “是。平阳的河灯真是漂亮。”云倾华转头问夏婷,“不知舍妹哪里得罪了夏小姐,惹来这般的误会?” “这,她,我,”夏婷支支吾吾。如果换做是平时,她早就像刚才一样破口大骂了,可是现在,她抬头看着云倾华身旁的端木凌,心里直打哆嗦。这位爷平时的狠辣她是亲眼见过的,关于他的事迹她也是略有耳闻,实在不敢多说一个字来。 “没有误会吗?”云倾华又问,脸上已经没有浅笑晏晏,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薄怒。 夏婷被她的冷气吓得后退两步,“我,你,你”的说不出第三个字来。 云倾华嘴角一阵嘲讽而过,唇角微微一勾,道:“既然没有,我可要走了。” 云倾华说完,当真是拉着妹妹的手转身欲离去,不再追究刚才的事。看得众人一头雾水,就这样结束了?不是应该有个兴师问罪什么的吗? “哦,对了。”刚走两步,云倾华又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府上的教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背后辱骂这样的事,连我家的丫鬟都知道不可为之,夏小姐竟然振振有词,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扔下这么一句话,云倾华转身,施施然真的走了,一步也没有停留。 但这话并不因为她的离开而随风消散,夏婷脸色青黄的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鄙视的,嘲讽的,嫌弃的目光,就连宁潇潇,也是远离了她几步,不想于她并肩一处。 宁潇潇拿不准这位云大小姐,她刚才叫住她,也就说了一句话而已,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正这时,不知道是谁撞了谁一下,然后就有人不小心重心不稳的身子一倒。他这一倒,本能得到想抓住个什么可以支撑的东西。东西是抓到了,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人还是往地上摔去。 “啊!” “咚。” 两个声音,一个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另一个是宁潇潇的惊呼声。 有人跳了出来,忙扶起地上摔倒的人,歉道:“对不起这位公子,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地上的人摔了个狗吃屎,满脸灰土,额头上还撞出了个肿包。被人扶了起来,一手摸着肿痛的地方,一边骂道:“怎么没事,你是怎么看路的,撞坏了我,你赔得起吗?” “是是是,实在对不起,都是在下的错在下给你赔罪。”俯身歉礼时,突然看到了地上的一个精致藕色荷包,忙弯腰去捡,将散落在地的十几两银子以及一块通体莹润的白色玉佩都装进了荷包中,起身递给受伤的人,道:“实在对不起,都是在下的冒失,害仁兄受累了。这是您刚才失落的荷包,请收好。” “这不是我的。”受伤之人虽然心里窝火,但圣贤书也读过几本,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拿。 “不是仁兄的?那这是谁的荷包?” 有个小丫头出来认领,“这是我家小姐的荷包,请还给我们。” “原来是小姐的,刚才实在冒犯,对不住了。” 小丫头接过荷包,交给了自家小姐宁潇潇,主仆两人不悦的留了个白眼,然后转身走了。夏婷也跟着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和骚乱。相反的,正好解了夏婷的尴尬。见主角都走了,人群也就散了,该回家的回家,该放河灯的去放河灯。 一百七十九章 双云簪 云月圆带着冬晚和夏雨两人离开了河岸后,便沿着热闹的街市行走,不时的抬头看看两侧精致的小商品。以前在京城,她也很少有机会出门,即便出门了,喜欢的东西又太贵,买不起。但现在,姐姐给了她一点零钱,她也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驻足在一个卖团扇的摊前,云月圆挑看各式的扇形,想着回去之后在上面绣点东西,等盛夏来临时,可以送给姐姐。姐姐的绣工,实在不堪入目。 最后选了一个圆形的纱面扇形,刚想要付钱,就被人抢了去,并且先于她付了钱。云月圆抬头一看,就是宁家不待见的夏婷和宁潇潇。 她也不想与她们有什么纠葛,又重新选了一个,刚要付钱,又被夏婷抢了去。夏婷说:“老板,你这所有的扇子,我都买了。” 云月圆就算再笨,也知道夏婷根本就是在找茬,于是不悦道:“夏小姐,你这是做哪般?” “有钱就买,没钱就离开。难不成还想着等哪个男人帮你付不成?” 云月圆任是脾气再好,也被这句话激起了怒气。但到底是软懦惯了,没两三个回合,就被夏婷逼得节节败退。 之后就是云倾华和端木凌的到来,就出现了冬晚护主的一幕。 云倾华与云月圆并肩,听了冬晚的叙述后,对云月圆道:“你呀,以后得多说点话。你瞧这样的场面,冬晚都比你有气场。” 云月圆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姐姐,没能帮到你。” “我倒不用你来帮,只是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尽管按你的意思来办,出了事我替你担着。” 云月圆内心阵阵感动,姐姐是真的在乎她了。从千方百计为她解除了与宁潇平的婚事之后,她就知道,姐姐是真心的在爱她。 端木凌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打了个喷嚏啊?” 他这话说得很突然,旁人一头雾水,但云倾华却听得懂。她嗔怪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个是意外,那个喷嚏你没看到。估计这会,应该也结束了吧!” “哦,难怪没看到七上。” 冬晚耳观鼻鼻观心,拉着云月圆的手臂,嘻笑道:“哎,二小姐,你刚才不是想买东西吗?咱们快去买吧!” “呃?”云月圆一脸的傻懵,“买什么?” “哎呀,买扇子啊!”边说,边拖拉着云月圆就走。 夏雨见此景,也明白了冬晚的意思,推着云月圆就走。“二小姐,咱去买扇子,我刚才路过一摊,可漂亮了。” 云月圆一傻一愣,半推半就的被两人扯远了。她安静纯净的心里,还不如两个小丫鬟来得七窍玲珑。 云倾华看着她们两个远去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她家的两个丫头什么时候被端木凌给收买了? “你们家丫鬟挺聪明的嘛!” 云倾华笑道:“你怎么不说她们是因为怕你,才会想离开你。” 端木凌撇撇嘴,“不像。你那个最小的丫头,跟我家八下有的一拼。哎,要不然,你把她配给我家八下呗!” “婚姻之事,我想让她们自己做主。喜欢就嫁,不喜欢也不勉强。” “切,你这主子也真是另类,哪有让奴才自己配种的。” 云倾华瞪圆了一双眼睛看他,“你能不能说话正常点啊!”什么叫配种,她们是人,不是畜牲。 “呵呵。”端木凌忙赔了笑,说:“别气别气,开玩笑的。为了表示歉意,送你一样东西。” “送我东西?”云倾华最先想到的是,“该不会是送我东西,然后问我要钱吧!” “去,”端木凌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这种缺德的事,本少爷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本少爷爱你爱得柔骨绵长,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给你钱花还差不多,哪里会要你的银子。” 云倾华对于他的屁话只以一个白眼回应。低头看向他的掌心,平面躺着一根碧绿的玉簪,玉簪的一头略尖,一头是凸出来的双云叠纹,纹路清晰可见,虽然素雅简单,但却透着股威慑之气。 “这是送给我的?” “是啊!”端木凌见她兴致不高,反问:“怎么,高兴过头啦?” 云倾华不是反应过头,而是吃惊不小。“你送了我不少东西,有你说的聘礼玉露膏,还有信物碧血玉,新年礼德云茶楼,如今又是碧青簪,件件价值连城。我……不能要。” 端木凌抬头看她,她低着头,身量又比他矮。他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头顶。“前三件都是有名目的,今天这一件,是我亲自定制的,普天之下只此一枚。这簪子,我是真心实意想送你,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名目,它代表了我的心意。望,你能收下。” 云倾华转身,不置一语。 “倾华。”他追上她,拉住了她的手臂止住了她的脚步。“就一件礼物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能不想多吗?那玉簪上的双云叠纹,可不是谁都可以戴的,天底下只此一枚。那是端木家族的图徽。如果她没有经历过前世,不知道这图徽背后的意思,自然心安理得的收下。可如今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还能若无其事,那是只有端木家族的嫡系子孙才可以有的标志。 她算老几,一个还没过门的孙媳妇,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下的。 “云倾华,我送你的东西,不要也得要。”某人见软的不行,来硬的。 云倾华转身,刚想拒绝。端木凌已经抬起了手臂与她脑袋平行,那根碧绿的簪子稳稳当当的自他手中,插入她的发间,在暗黄的天色中尤为醒目。 “你……”云倾华还在怔愣,端木凌已经完成了他的一连贯动作,洋洋得意道:“你这女人,非得来点硬的才肯服软,真不像个女人。” 女人就该流流眼泪撒撒娇,服服软高高兴。可瞧瞧眼前这个女人,理智清醒得过分,都快赶上男人了。 偏偏,自己还喜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云倾华手抚上发间凹凸不平的冰冷青簪,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没有取下来。“我要是每天带着这簪子招摇过市,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你这女人,真是煞风景。”此刻不应该是感动得不行然后投怀送抱吗?竟然冒出死啊活啊的的字眼,真是影响心情。“你放心,谁敢动你,就是跟整个端木家做对,除非他不想活了,或者是个脑残。” 云倾华暗自嘀咕:“我看你才是脑残。” “你说什么?” 云倾华迈步往前走去,说:“我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好啊!我也饿了,咱俩一起吃。” 两人一同往前走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们并不显眼。但一个面无表情疾步往前走,一个在后面满脸堆笑的讨好,让人不禁想到:这是哪家的新婚夫妻,又闹别扭了。 一百八十章 醉语 回到云府时,已将近亥时。墨染的天色中,只能看到廊下星星点点的灯烛摇曳,耳边吹起了清冷的夜风。不知是哪里的狗闻到了气息,正不安的狂吠。 进了内院,姐弟几个就分了手,回各自的院子歇息。这一夜,过得很是平静。 过了正月十五,书院就正式开学了。云珅年前就与平阳麓笙书院的院长商量,年后就让三个儿子到他那里上学。当然,云思帆年纪较小,与云思翎云思羽自然不在同一个班次。 段氏自从在桃鸳园又吃一个闷亏之后,又被云倾华插手她的后院内务,正忙于摆平和补救之前的漏洞,因而也没有心思再来找云倾华的麻烦。 端木凌在正月二十这日离开平阳,归去京城。临走时再三提醒云倾华“你既戴了我送你的玉簪,那就是名花有主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以后老老实实呆在闺阁中,不准出来拈花惹草,红杏出墙,七上会看着你的。”搞得云倾华哭笑不得,说既然这么不信任,又何必执着一枝花。京城小霸王骄傲的回了一句:本少爷愿意。 对于德云茶楼,云倾华并没有撤掉原来的掌柜。因为就算撤掉,她手里没有合适的人,也不知道该换谁去接手。只是,将云六安排到里面去当个管事,留在门房的眼线,就剩下了谢子。 只是,中间段氏要求了一次,说德云茶楼虽是端木凌送给云倾华的,但云倾华还没有嫁出去,这茶楼就该上交公中,不该是云倾华私有。结果,被云珅直接否决了。 段氏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无非是想私吞罢了。若是其他的,云珅不会插手,但是有关侯府,云珅却不得不谨慎。不能因为一个茶楼,就让侯府的人以为云府尽是贪小便宜之人。 云倾华让云六的父亲帮她找了个会记账算术的先生,每天两个时辰教习她如何记账算账。段氏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说府里已经有先生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多请一个回来,直接被云倾华以一句‘我既不花你的钱又不花公中的钱,你管得着吗?’给顶了回去。 云府在平静中,过了一个多月,直到三月底。 云府平静,不代表其他府上也平静。新鲜事总是不断涌出,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小姐,宁家这回,脸可是丢大了。” 说话的,正是被云倾华派去德云茶楼的云六。此刻他正站在云倾华的下首,禀报诸事。 云倾华坐在主位上,指腹有意无意的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刘妈妈侧立一旁,皱眉问道:“这宁家大小姐,怎么又跟高三郎扯上关系了呢?” “奴才也不知道,听说半个月前,玺珍坊的老板杜一玉在‘一醉春风’喝酒,酒到半酣时说漏了嘴,被同去的人听了去。” 玺珍坊是平阳最大的玉石坊,老板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名杜一玉。他这名字倒是专门为他所操之业而取似的。 刘妈妈又问:“都说了些什么?” “说灯节那天晚上,有个人不小心撞到了宁家大小姐,扯下了她的荷包,掉出了里面的东西来。” 冬晚可是灯节那晚的当事人之一,兴奋的问道:“都掉了什么啊?” 云六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十几两银子,和一块白玉。” 冬晚垮了肩,一脸的失望,“切,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是呢!”荷包里有钱也不奇怪,塞块玉佩也不奇怪。 云倾华笑着安抚她,说:“行了,云六的话还没说完呢!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否则云六也不会特意来禀报。” 转头示意云六,“你就继续说吧!” “是。”云六继续说道:“事情确如大小姐说的一样不简单。起初也没人在意宁大小姐荷包里的东西,但是那晚杜一玉也刚好在场。一眼就认出了宁大小姐荷包里的那块玉,正是出自他的玺珍坊。” 刘妈妈疑惑,“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吧!宁大小姐买块玉有什么稀奇的。” 云六摇头,说:“并非如此。玉是高笉买的,哦,也就是高三郎。” “哦。”冬晚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说,高三郎买的玉,却出现在了宁潇潇的荷包里。” “正是。”云六点头,“也有人怀疑杜一玉是不是看错了。杜一玉很肯定的说他不可能看错,因为那白玉上刻了一个‘笉’字,还是当时高三郎要求的呢,所以杜一玉记得十分清楚。 本来这只是一句酒后醉语,也并无人在意。谁知道不久前,就有传言说亲眼看见宁家大小姐和高三郎在巷子里私下见面。说的有板有眼的,连两人当时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式都讲得一清二楚。还有宁家的下人证词,说那天宁家大小姐的确是穿那身衣裳。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就这样散开来。后来又有人说出了杜一玉的醉语,灯节那晚目睹宁大小姐荷包里有白玉的人不在少数,这场流言,传得就跟真的一样。” 云倾华指腹依旧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只是微垂的下巴上,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犹如地狱而来的嗜血恶魔,令人不寒而栗。 云珅最近也放弃了与宁家的周旋,因为他发现关于大女儿和高三郎的谣言,不仅自家女儿不在意,就连侯府一点问罪的意思也没有。后来赵凉奕找他去谈了一次话,他才恍然大悟,索性不管了。 老侯爷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不是不闻不问,只是想要锻炼自己的孙媳妇而已。 冬晚兴奋的猛拍了两下手掌,圆润的小脸上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我就说嘛,这宁潇潇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主。整天找我们家小姐麻烦,还装一副清高的样子。原来,自己是个不要脸的人,还要嫁祸别人,简直可恶。--大小姐,咱让世子爷收拾她。” 云倾华莞尔,“别人的事,你插什么手。自己在房间里高兴高兴就行了,不要出去得意,让人抓住话柄。” “啊?”冬晚兴奋的心脏一下子被火浇灭,不明问道:“为什么?大小姐上次被人冤枉的事,就是她们搞的鬼,大小姐难道就这么算了?” “落井下石这种事,你家小姐我是不会干的。咱们不去管这件事,就当咱们从来不知道一样。一旦我们插手,人家就会以为这事是我们搞的鬼,到时候将账算在咱们的头上,你说我们冤不冤啊?” 冬晚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好像也是哦!” 云倾华吩咐云六:“一会你去跟管家说一声,让他发个话,咱们云府是丁忧在家,当安分守己,不该说的话不该议论的事,就不要随便议论,更不要到外面去嚷嚷。若有不服从者,逐出云府。” “是。” 一百八十一章 来信 云倾华自从跟段氏学管理府上内务之后,也参与了一些决策。大多数下还是顺应段氏的,只是在细节上稍加改动而已。这个时候,还不是与段氏争掌家权的时候,一是因为能力有限,二是根基不深。 跟段氏争一个住不到一年了的宅子的掌家权也没多大的意义,她只是在学习的过程中稍稍的跟某些下人聊聊天,听听她们发段氏的牢骚而已。大多时候,还是放在学习上。 云府的管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云倾华没想过要收买,因为也收买不了。他既不想得罪当家主母,也不想怠慢云府长嫡,能做的照吩咐做,做不了的就推脱过去。 而像发发威传传话这样的事,云管家是不会介意的。何况,是对云府有利的事。所以对于云倾华的吩咐,管家依令而行。 云倾华又说道:“回去之后,德云茶楼里你也多多留意,说书的内容不要涉及宁家和高家这场敏感的流言。” “是,大小姐,我早就吩咐了。” 出了上次那个掉粪坑的说书先生,云六吸取了教训,哪还敢让他们说关于流言的话题。 云倾华道:“行,那今天就先到这吧!一会跟你爹说一声,修缮桃鸳园房屋的费用,不用报到夫人那里,来跟我报就行。” 她上个月让云六的爹来修缮桃鸳园的东厢房,也就是云月圆的屋子。这笔费用,云倾华想自己出,报到段氏那里,势必又大闹。云珅最近很忙,她不想惹事。 “是,那云六告退。”说着,行了礼退下。刚到门口,背后又传来云倾华的唤声:“等等。” 云六转身,“大小姐还有何事?” “你让谢子来一趟。” “是,大小姐。” 等云六走了,云倾华这才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原本只有皇室贵胄才能享用,没想到老侯爷这么看中她这个孙媳妇,给她送了一些来,估计连他老爹都没份。 不过也只是泡了一壶而已,剩下的她也送去给云珅,用来待客之用。 谢子来得很快,这个时候,云六应该刚出内院的月牙门吧! “大小姐,世子爷寄来的信。奴才不敢耽搁,急忙送来了。”谢子解释了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快的原因。 冬晚迫不及待的接过,跑到云倾华面前,呵呵笑道:“大小姐,世子爷又来信了。真是勤快,要是可以,世子爷真想天天送信来。” 云倾华接过信,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嗔道:“就你了解他。哎,我真是纳闷,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什么时候替他说话了?” “呵呵,我也不知道,反正突然的就不讨厌了。” “切。”云倾华哂了她一下,并不急于展信,而是对谢子说道:“宁家的人有来过吗?” 谢子摇头,“没有。不过刚才,李夫人来了。” “是李萧恩的夫人吗?” “是。” 云倾华沉默了一会,招了招手让刘妈妈近身,在她身边耳语几句之后,刘妈妈点头出去了。云倾华对谢子继续道:“还是那句话,宁府一旦有人来,立即通知我。拿来的东西,一律拦在府外。” “奴才明白。” “下去吧!” 等人下去了之后,云倾华曲手撑着脑袋,思绪飞转。李萧恩的夫人是宁夫人的人,她来,应该也是代表宁夫人来。上次云珅上门求宁家放过她,宁家都没答应。现在轮到他们出事了,想必是没脸再来。 但是宁家抓住了云家的一个弱点,那就是段氏。段氏这人太爱财了,宁府之前送来的两千两白银她没能得到手,说不定这次段氏为了钱又答应宁家什么要求。这可不是好兆头,她可不想再给段氏擦屁股了。 “大小姐,你怎么还不看信啊?” 云倾华的意识被冬晚拉了回来,抬手捻起了桌上的信封,都忘了还有封信存在了!她拿起信,往里间走,说:“你跟着我做什么,去看看朝春回来了没有,说不定给你带了好吃的。” 冬晚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脚步,她好想看看是世子爷信里都写了什么啊!可是大小姐不让。 不过,朝春和夏雨出府去采买,一定会给她买好吃的东西。信是看不到了,那还是去吃好吃的吧!然后,撒腿就往门外跑去。 初夏即将到来,云倾华吩咐朝春和夏雨出府去采买一些夏日用的物品。例如衣物,用具之类。因她们来时是深秋,所以夏天的衣物并没有带多少。至于秋书,她让她去收拾翡翠园了,明天,云思翎和云思羽就要从书院放假回来。 段氏在桃鸳园分配的物品上,虽然是一应具有,但都是次货。比如所用的纸张,写最上层的一张,墨汁都可以晕染到其下的第三张。云倾华也不想因为这个去跟她理论,因为理论也得不到解决,如果惊动了父亲,又影响他安排赵凉奕的事。 最近父亲总是早出晚归,跑侯府的频率是越来越高。端木凌曾经说过,平阳即将不平静,而且事关赵凉奕。难道说,是赵凉奕的行踪泄露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端木凌在京城,只怕能抽空半个月给她寄来一封信已经是不容易了。 云倾华坐在坐在罗汉床上,听着渐跑渐远的脚步声,缓缓展开经过千里传递,终到她手上的隽秀字体。 端木凌的字有武人的味道,狂傲中带有潇洒,笔锋凌厉且稳实,像生长在悬崖边上的高松一样,坚韧而有毅力。 吾妻倾华,展信欢。 平阳一别,以近两月,不知卿可安好?去信无应,为夫甚是担忧,尤为想念。 上月听父亲说,墩亲侯府之大公子欺负一黄花闺女,此女因不白之身被族人所弃,承受不住八方流言,投河自尽。为夫听罢,甚是恼怒,我周国子民,岂能为虎作伥祸害百姓至此,当下提剑,将尔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至极。可终究,未能杀之,以祭亡者之芳魂。 然,天理昭昭岂容不公。几日前,此子于自家花园假山上与其妾玩乐,不慎跌下假山而亡,真可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此乃一桩美事,告知吾妻,博卿一笑。 山远路迢,吾愿有双羽翼,飞至卿旁,诉苦相思,浓情缠卷。可恨俗物烦身,抽离不得。唯愿带一待终了,寻一处高山流水之地,避世而居,春时赏艳,冬时观雪,再无纷争。 令,已寻到暮春老先生,不日即达,望宽待。 端木凌字。 云倾华看完长长的一封来信,无声的叹了口气。久不回京城,没想到竟有如此变化,真是世事无常。 墩亲侯府的大公子,也就是宁潇平的妻子的哥哥,逼死了一条人命,最后端木凌也没敢替人家抱不平到底杀了。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书上的一句文字罢了,专门骗读书人的。 但到底是他罪有应得自己摔下假山死了,还是另有别的内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云倾华走进最里间的书房,铺开白纸,终于在他第三封信之后,回了第一封。 一百八十二章 老婆本 云倾华因为即将出嫁,忙着学习如何管理府中内务,所以不用再去学堂。至于云青秀,她虽也是即将为人妇,不过只是个妾,掌家权轮不到她,所以也无须学习,跟着云月圆和云璧珠上课去了。 将近午时,绿芽来了。 “大小姐,李夫人好像是来探听,关于宁家大小姐的流言是不是跟您有关的。”绿芽如是说道。 云倾华讽笑,说:“她还真是能猜,不过这事可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从正月二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府了,她还能说我暗中操纵不成。母亲怎么说的?” “夫人也是这么说的,说大小姐这一个多月从未离开过府门,就连您院子里的人也没出去过。应该与您没有什么关系。” 宁潇潇的流言跟云倾华的不同,云倾华的流言是一夜之间疯长,要物证没有物证,人证倒是有一个,不过这人证本身也没有什么可信度。再加上端定侯府不追究,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人为的。 可是宁潇潇的呢,先是众目睽睽之下冒出了一个物证玉佩,而且这物证是有据可查的。然后又有不相干的人证,而且还被自己府上的下人证实,想赖也赖不掉。 现在的宁家,估计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蹿下跳。宁潇潇不定还怎么郁闷呢!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潇潇的确是郁闷,杜一玉所说的玉佩不是应该在云倾华的手里吗?怎么会被别人说是在她的荷包里?关键是,她的荷包里真的没有什么玉佩啊!自从在光明寺塞进云倾华的手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如今说高三郎的玉佩在她手上,这话从何说起啊? 如果是杜一玉无中生有也就罢了。可是灯节那天好多人都说看见了,难道那晚围观的人也都是瞎子吗? 绿芽又说:“大小姐,我还听那李夫人跟夫人说到了什么玉佩,说什么玉佩不是应该在你手上什么的,奴婢也没太听明白。” 云倾华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淡淡说道:“我哪知道什么玉佩,真要有,母亲上次来搜院子的时候早就找到了。她们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有,还提到了四小姐,说不过是纳一个……妾,是不是没必要一定要等到出了孝期。” “吓,这种话亏她们也说得出来。我猜母亲一定不敢答应。” “是,夫人的确没有答应。” 周国的礼法,家中有死者,一年内不得行喜事,办大型婚宴。如果去世的是长辈,还得由直系子孙在家守孝,不思政,不行商。云珅作为礼部侍郎,如果知法违法,那一年之后回到京城,他这官不废也被废了。 段氏的确会耍手段行阴毒,但她绝不敢明白直了的阻碍云珅的仕途,那会让她成为云家的罪人。云珅会将她休了的。 不过如此看来,这场流言对宁家的影响还是挺大的,之所以这么急着将云青秀娶过去,就是怕会出现什么变故。不知京城的靖西伯爵府会怎么想? 云倾华的唇边挂了一记冷笑,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既然宁家三番两次的挑战她的耐性,那她就让他们哭到肠子青。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再过来。” “是,大小姐。” 等绿芽走后,屋里只剩下云倾华一人,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出门的人还没有回来,秋书还在收拾翡翠园,冬晚到食堂领导去了,刘妈妈去寄信了。 屋内的帐帘一动,有股冷风刮过。云倾华看向里间与正堂之间连接的落地罩下,一个身姿英挺,面色沉静的男子。 男子走到云倾华面前,将手中的一物放在桌上,说:“这玉佩大小姐要自个留着吗?” 云倾华瞄了它一眼,淡淡道:“它已经没用了,你可以拿去当了,攒个老婆本。不过记得,把它上面的印记抹去。” 男人嘴角一抽,他会缺这点钱吗?不过白得的也不能不要,就像她说的,他也得攒老婆本不是,那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大小姐。” “已近午时,你还不去用午膳啊?” “是,属下这就去。”然后冷风一起,连人影都没见,房间里又只剩下云倾华一人。 *** 午时正,桃鸳园的人都回来了。云月圆已经下学,朝春和夏雨也采购回来了,刘妈妈已经送完了了信,冬晚也将饭菜领了回来。 “我看看,我看看,你们有没有给我买点心?”朝春一进院子,冬晚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嚷嚷着要翻这翻那了。 夏雨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眼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吃多重要啊!”冬晚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大小姐说我应该多吃一点。” “我可没听大小姐说过这话,是你自己瞎编的吧!你小心我跟大小姐告状,说你假传圣旨。” “哼,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冬晚气不过,在夏雨这里吃了败仗,转而看向朝春,谄媚似的笑道:“朝春姐姐,你是最喜欢我的,肯定给我买是不是?” 朝春不似夏雨那般喜欢玩闹,于是宠溺的点头,“是是是,都买了,一样都没落下。” “嘻嘻,我就知道朝春姐姐对我最好。” 进了正堂,云倾华和云月圆两个主子正在用午膳,忙上前行礼,然后才细数买回来的东西。 “大小姐,我给你带了点素甸斋的素包子,大小姐尝尝?” 云倾华道:“好啊!” 朝春拿出了盒子里的素包子,一面说道:“大小姐,街上的流言都传疯了。有几个人认出了我们是云府的人,还拦住我们问这问那呢!” 云倾华问:“你们怎么说的?” “只说不知道,大小姐一直在府里,跟夫人学习掌家呢!” 朝春是成熟稳重的人,在回答这些问题上自然不用云倾华担心。所以她也没再多问。只是“嗯”了一声。 云月圆却是说道:“说来也真是奇怪,这好端端的,高三郎怎么又跟宁大小姐扯上关系了?宁大小姐是要做伯爵世子妃的人,怎么会看上高三郎?” 云倾华边吃包子,边说:“谁知道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过这高三郎也真是厉害,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扯上了平阳几个贵女,先是魏静柔,后是夏婷,然后是我,现在又是宁潇潇。他现在还能好好活着,真是个奇迹。” 这要是放在京城,早被人灭口了。 “姐姐,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场阴谋啊?” “就算是阴谋也跟咱没什么关系,宁家家大业大,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是人家报仇啊!行啦,少操心别人的事,用完膳休息一下,下午跟着我学记账。” “是。” 云倾华学习记账算账,顺道的也把云月圆拉上,反正一个是学,两个也是学,将来也能用得着。 暮春的午后,春风徐徐,暖阳惬意。 一百八十三章 阴毒 云思翎云思羽和云思帆自从去了麓笙书院之后,应院长的要求,平时只能住在学院里,一应琐事全都得靠自己。虽然可以带个书童,但的确是没有在家里的方便。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可以回家住两日。 这不,已经到了月底,三兄弟也可以放假,回到府中与家人团聚。 云倾华已经早一日派了秋书去翡翠园打扫屋子,让他们一回到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入住。并让厨房开了小灶,给他们额外的加餐。原本是想去看他们的,但是经分叉的路口时,被平川拦住了去路。 平川依旧是一脸的横眉冷对,周身散发着千年不化的坚硬寒冰。他拦住了她的去路,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主子想见你。” 不是商量不是邀请,是命令。赵凉奕在云府,犹如神一般的存在,被云家上上下下高高挂起供着。他说想见谁,谁便不得拒绝。 云倾华无奈,只得迈步跨过月牙门,绕过长长的围廊,穿过崎岖的浮石亭,进入如意苑。 如意苑内的景象,云倾华已经大致忘了。那夜匆匆一瞥,主要精力也并非放在观察苑里的景致上。只是想到自己的一跨足成千古悔,她还是忍不住的脚底颤抖,背后冷汗涔涔。 这里隐藏着一个莫大的秘密,而她因为意外的窥探,代价是付出了半条命。 “云大小姐来了。”梅花树下,少年迎风站立,灼灼目光,如风如月,很难将他与那夜的杀伐冷漠联系在一起。 云倾华走进,望着这位谜一般的云府贵客,一时竟忘了说话。除夕过后,她们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请坐。”赵凉奕完全不在意她打量的目光,宽袖一摆,指了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多谢。”云倾华依言坐下,微微倾身,接过他递过来的茶。“赵公子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凉奕淡淡一笑,“暮春时节,闲来无事,所以想找姑娘聊聊天。难道姑娘有事,若是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 “忙倒是不忙,只是有些意外,公子竟会约我一个闺中女子聊天?” “无事可做,闲暇无聊,平川又是个不会聊天的人,所以只能拉着你来了。怎么样,故地重游,可有什么感概?”他说的很轻松,似是要解了此时略微僵硬的气氛。 云倾华也故作轻松道:“感概是有一点,不满您说,我刚才还冒了一阵虚汗了呢!” “是嘛!这么说来,当夜的举动还是给姑娘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在下以茶代酒,向姑娘道歉了。”说着,真的举起茶杯,一饮当先。 云倾华摸不透这位爷想做什么,旧事重提,是真的想道歉,还是……警告。 若是警告,那他想警告什么? 人家已经奉茶赔罪,她也没有不喝的道理。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小口茶,茶香萦绕,味道很是熟悉。今年的新茶,不知道是赵凉奕本来就有,还是云珅将她上交的新茶送给了眼前的这位公子?“好茶,和我平日里喝的,真不是一个档次。” “朋友相赠而已。”赵凉奕很自然的问道:“听说你最近在学看账本?” “是,原本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当真正学的时候才明白,那并不是容易的事。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就好像一口锅里同时煮了青菜萝卜猪肉鸭块一样,都是大杂烩。” 赵凉奕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他对云府的掌控,绝不比云珅少。 “账本本就是如此,如果没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坚定的耐力,很难发现其中的端倪。就是我,也是整整学了两个月,才完全掌握。” 云倾华并不奇怪他也会看账本,赵凉奕不似京城别的官宦子弟,没有染上什么不良嗜好。一身渊博的知识,敏锐的头脑,雷厉的手段,高深的城府,以及说他是个乖孩子,不如说这些都是从小就培养的能力。 “连公子都要两个月才能掌握,那我岂不是要学上个半年?” 赵凉奕顺势接话,“你也不用着急,又不是下个月就嫁去侯府。听说,现在的街上很是热闹,宁家大小姐与你是朋友,她就没有来找你诉诉苦?” “宁大小姐眼高于顶,我哪能高攀。” “是吗?”赵凉奕低头看着手上的茶杯,淡淡说道:“难道,这不是你的手笔?” 云倾华神色如常。赵凉奕能这么问,肯定是心里有数的,若是她极力狡辩,反而将自己至于高架上。不过直接承认,那也是不可能的。“赵公子可别冤枉我,我这一个多月可都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呢!” “姑娘设计的流言,并非一夜之间如洪水般猛涨,而是像一束火光一样。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一点火光,谁也不在意。然后火光慢慢点燃,成了一团小火苗,小火苗渐渐变大,人们渐渐开始注意。这时候如果来一阵风,火苗就可以顺风铺天盖地席卷,造成鼎沸之势。 而你所要做的,就是擦出一点火星,适当的时候扇一把风就够了。然后做个壁上观,将自己置身事外,却又掌控全局。我分析得对吗?云大小姐。” 云倾华撩了耳后的秀发,笑道:“公子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思维敏锐,逻辑清晰,莫非公子供职于刑司?” 赵凉奕抬头,定定的看着她,并未接她这话。说:“这场流言,宁家无论怎么查,都不会查到姑娘的头上。姑娘能将对手置于死地,却能将自己择出事外,让对手连输在哪里都不知道,实在是高。” “承蒙夸奖,倾华只是一个深闺女子而已。公子能不能别把我说得这么阴毒啊?” 赵凉奕扑哧一笑,她做的事情不阴毒吗?“姑娘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实在是难得。”可惜了,不是自己的。 蕙质兰心……云倾华腹诽,赵凉奕是真的夸她呢,还是在骂她? “不过,”赵凉奕继续道:“姑娘的戒心都放在外面,偶尔也要注意一下身边。虽是暮春,天气暖和,不过也要注意保暖,不然容易得了风寒。” 云倾华定定的看着他,他这话里有话。 是他发现了什么了吗? 应该是,不然也不会特意将她找来一趟。可是她在云府的威胁也就是段氏一个人,难道是段氏又出什么幺蛾子吗? 云倾华猛甩掉心中的疑惑,犹豫了一会,终是问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赵公子,容倾华多一句嘴,事到如今,您还觉得云府是安全之地吗?” 赵凉奕白皙的脸上敛了微笑,转而阴沉。她问的没错,行踪已露,的确已是不安全。可他的安全,都是云珅在安排,他不过问。 云倾华也肃声道:“公子别误会,云家暂避故居,就是以保护公子为己任。倾华只想更好的为这个家出一份力而已。” “我明白。” 云倾华起身,敛衽一礼,道:“时辰不早,倾华该告退了。公子安心养病,云府会尽全力护公子周全。” 赵凉奕也起身,回了一礼,“多谢。” 云倾华转身,走出了如意苑。暖阳撒在她青色的春裳上,柔和安静,落下身后婀娜的身影。 一百八十四章 提醒 “爷为什么要提醒她?” 云倾华走后,一直站在一旁的平川不解的问他主子。在他看来,这个云倾华是个极其危险的女人,搞不好就将他家主子置于危险之中。 赵凉奕起身,看着桌上的两个茶杯。云倾华的那一杯,是他给她斟的,她只喝了小半口,显然是带了戒心。“她是端木看上的女子,不能有事。” 平川还是不明白,“这跟世子爷又有什么关系?” 赵凉奕看了他一眼,无力的摇头。他这侍卫,武功是不错,可是脑筋却是直的。“你以为今天这茶是那么好喝的,你见端木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大老远的专让人送了今年的新茶来。他是想将我和他女人的命连在一起。他女人无事,他在京城才会为我办事。” “哦,”平川恍然大悟,而后又拍大腿,气道:“这世子爷也太嚣张跋扈了,这不明摆着……”后面的“威胁”二字,他却止住了,咽了回去。 赵凉奕岂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他这不是威胁,是请求。如果是威胁,他送来的就不是茶,而是一把剑了。不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竟然也有求人的时候,呵呵,也是一桩奇事。只是……” “只是什么?” 赵凉奕没有回答,望着天朝飞速飘过的云朵,露出了干净的蓝天。不知是什么鸟儿划过天际,成了高空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只是,人一但投入的感情太多,就会有弱点。 “爷,那你说,这位云大小姐真的能领会你的意思吗?” 赵凉奕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轻声呢喃:“但愿吧!” *** 走出如意苑的云倾华,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冒起一股烦乱,走出浮石亭,经过长廊的时候,她索性就坐在栏杆上,深呼吸了几个来回,以压下她心中的烦躁。 “大小姐,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秋书一直等在浮石亭外,因为云珅有过命令,无关人等不得擅入如意苑,所以秋书只得等在外面。 到如今,云府上下,知道赵凉奕存在的没有几个。且赵凉奕又极少在府内走动,府里甚至有人怀疑,老爷是不是在如意苑金屋藏娇? “没事。”云倾华淡淡道。 “两位少爷已经回来了,大小姐还过去吗?” “先缓一会吧!月圆过去了吗?” “二小姐刚才已经去了。” 云倾华将后背倚在长廊的廊柱上,微眯了眼睛,细细想着刚才赵凉奕的话。 赵凉奕给她喝的,是新茶,这茶是今年的第一批。按理说平阳是不可能有的,但她和赵凉奕同时都有,只能说这批茶送来平阳的时间是一样。 那,赵凉奕的茶是谁送的呢? 父亲? 端定老侯爷? 还是京城? 前两者姑且不论。如果是京城,那么能将皇室贡茶千里迢迢送来的朋友,想必身份也不简单。因为能弄到贡茶,本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赵凉奕的这个朋友,身份一定十分尊贵。能以贡茶相赠,赵凉奕的身份也尊贵。这很符合她之前的推断。 也有一种可能,这茶是端木凌送的,在送来给老侯爷的同时顺道捎来,因为端木凌和赵凉奕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是这样,那这茶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而已。 但云倾华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一个推断又有点别扭,只觉得哪个地方十分牵强,却又说不上来。 “哎……”算了,不想这个了。 秋书现在一旁,看着她家小姐闭着眼睛,一会皱眉一会豁然,一会摇头一会叹气的样子,很是迷茫,她家小姐这是在心里跟谁打架呢! 云倾华想到了端木凌的提醒,戒心不应只对外,也要对内。难道云府里,正酝酿着什么预谋,而这预谋是针对她的? 一想到预谋,她只想到了段氏。段氏最近好像也挺安静的,并没有来找她的茬。除了昨天见过李夫人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难道是跟宁家的流言有关,或者跟云青秀的婚事有关? “秋书,”云倾华睁开眼睛,说:“你去找一下四小姐,让她最近找个理由,尽量和云璧珠呆在一起。另外,这两日你也不用跟着我,埋伏在弄春苑外,一有什么不对劲,立即禀报于我。” “是,大小姐。” 云倾华想了想,道:“算了,你不用去,你目标太大了。一会我让绿鹦去。” 秋书略微担心,看她家小姐的神色和语气,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大小姐,绿鹦太小会不会不合适。” “这点你大可放心,绿鹦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玲珑,不会让我失望的。而且正因为年纪小,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她才更好的行事。” “是。” 云倾华站起身,走出了长廊,说:“走吧,去翡翠园。” 翡翠园与浮石亭相距不远,没到半刻钟,两人就已经到了。 *** 翡翠园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云倾华踏脚进入的时候,姐弟三人正斗鱼。一边嚷嚷着“快来快来”,一边将手里的鱼食撒进池中。三个人三个方位,各据着一方局势,斗得不亦乐乎。 “哎呀哎呀,又来了两条。” “哈哈,又来了一条。” 云倾华走到茶几旁,缓缓坐下,十全跑过来,为她斟茶。“大小姐,您猜猜,谁会赢?” 她看过去,三人面前都是一大片的红鲤鱼,哪里知道谁会赢。“我就猜思羽吧!” “大小姐每次猜的都是四少爷。” 云倾华淡淡一笑,问道:“你们少爷在学堂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惹麻烦?” “哪里会。两位少爷学习都很认真,功课也做得很好,先生还经常夸他们呢!就是经常分不清哪位是三少爷哪位是四少爷。” 云倾华“嗯”了一声,说:“最近府里很忙,老爷也没有时间管束他们,希望你跟我所说的都是实话,不然哪天我去问了先生,事实并非如你所说的,有你好看的。” “大小姐英明。”十全忙弯低了腰,战战兢兢的说道:“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大小姐若不信可以找补丸对质,奴才所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好起来吧!你年纪稍大,自然比两位少爷沉稳,他们是什么性子我很了解,你不可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是,奴才记住了。”十全抬袖,擦了擦额角的细珠。这位大小姐,每次见面都感觉换了个人似的,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望之生畏。 云倾华满意的点点头,招来了绿鹦,在她身边交代了几句。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屁颠屁颠走了,完全不像是去执行任务,倒像是去吃糖的。 一百八十五章 春雷 一杯茶未喝完,那边斗鱼已经结束了。正如云倾华所猜的一样,云思羽胜了。 “姐,你好久都不跟我们玩这个了,要不要也来比一比?”云思翎坐了下来,猛灌了一杯茶,问道。 云倾华取出丝帕,拭去他额边低落的汗珠,笑道:“姐姐现在没心思玩这些东西了。” “无趣。哎,绿鹦那丫头呢?” 云倾华无奈一笑,道:“我让她办点事情去了。” 云思羽凑过脸来,撒娇道:“我也要。” 云倾华宠溺的嗔了他一眼,拭去他额上的细珠。云思羽咯咯笑道:“也只有姐夫不在,我们才敢让姐姐拭汗。要是姐夫在,我们哪敢呐!” “行了,别贫了。这半个月在学校还习惯吗?” “也就老样子,每天摇头晃脑的读书,不过认识了不少的人。姐,我们学院有一个十分肥胖的大胖子,”云思羽边说,边抬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很是夸张。“他走路就像鸭子一样,下楼梯的时候,都看不到台阶。我看着都辛苦。” 云倾华板了脸,“去,不可以貌取人,难道先生没教过你啊!” 云思翎苦恼,“姐,不是我们以貌取人,所有人都笑他,如果我们不笑他就会被排挤在外,以后谁还跟我们玩啊?” “宝贝弟弟,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啊,叫随波逐流。纵观古今,凡有名气的古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有自己的人格魅力,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他们不跟随人们的思想而活,不被当时的社会风气所侵染,也就是不随波逐流。 你说你不嘲笑那个肥胖者,就会被排挤,那通过踩踏别人的痛苦得来的快乐,你就真的快乐了吗?人呢,要坚持做自己,不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退缩。换位想一想,如果那个肥胖者换成是你,别人嘲笑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难受啊?” 两个家伙凝眉沉思,过了好一会,云思翎才说道:“姐,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耶。等回学院的时候,我问问先生,看他怎么说的。” “我估计,你先生定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先生。”云倾华笃定道。 久不说话的云月圆突然插话道:“姐姐,我觉得你都可以做个女先生了。” 云倾华但笑不语,她要是女先生,第一个就把云璧珠那丫头给打几十扳戒尺,去去她一身的傲娇毛病。 “姐,我们明天去德云茶楼坐坐吧!”云思翎提议道。 “好啊!”出去走走也好,“不过我可提醒你们,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在学院里,如果有人问你们高三郎和宁家小姐的事,你们一概不知。知道了吗?” “知道了。姐姐不是早就告诉我们了嘛!” “我是怕你们忘了,再三重申。” 姐弟几人又东扯西聊的聊了许多,一直用过了午膳,这才回到桃鸳园,回了自己的房间午憩。 午后,天边开始缠卷了一抹黑云,压着高耸的山顶,像蘑菇似的慢慢茁壮。空气中平静得没有一丝风力,安静得没有一丝虫声。但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东西总令人难受,汹涌澎湃的翻滚。 *** 至晚。 绿鹦回来了,说弄春苑一切如常,段氏一整天都呆在院子里,没有出来过。进出的也只有弄春苑的下人,并没有其他人。 云青秀也说云璧珠没有异常,并且她一直和云璧珠呆在段氏的房内,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嚣消息。 云倾华心里更没底了,赵凉奕提的醒不可能是假的,那就一定会有什么阴谋等待着她。这种明知周边有陷阱,却不知道陷阱在什么方位的煎熬,更容易让一个人猜猜猜到崩溃。 这一夜,云倾华很难眠,脑子里一直在转悠,想着段氏到底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可想了一夜,她还是想不出来。 “轰隆……” “吓。”云倾华被这一声雷声惊醒了过来。屋外狂风大作,吹起了室内的幔帘,“哗哗”声响。烛台上的烛火摇曳,被风一吹,成平行线似的压倒,却又顽强的没有熄灭。 “哐当……”窗户被吹开了,风肆无忌惮的灌进来,室内物体相撞而发出的声音更大了。 云倾华起身,走到窗下,伸手握住窗沿,将其关上。正此时,天空一道白色的线条划破天际,“噼啪”一声,吓了她一跳。 今年的第一场春雷,总算是响了,接下来就该是倾盆而下的暴风雨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朝春走了进来,见云倾华现在窗下,便唤了一声“大小姐”。而后手脚利落的关上了其他的窗户。 “我这里不用忙了,你去看看月圆吧!我怕她没醒过来。” 朝春边忙乎,边道:“二小姐房里已经有秋书过去了,大小姐放心吧!” 刚好关上了最后一扇窗户,头顶的瓦砾上便响起了“滴答滴答”的雨声,声音清脆密集。没过一会,“滴答滴答”的声音渐渐被“哗哗”声覆盖,可想雨势之猛。 “大小姐睡不着吗?”秋书问得。 “没有,只是最近浅眠。刚才雷声一响,就醒了。” 秋书笑说:“大小姐可能最近学管账学得太累了了,郁郁不闷。正好明天可以跟两位少爷出去散散心,也许心情就好了。” “希望如此。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大小姐好好休息。” 听着外面哗哗雨声,云倾华也睡不着,索性坐了下来。眼角瞥过桌上的梳妆台,目及首饰盒最底一层,忆起了那日与端木凌临别时的情景。 她抬手,拉开了首饰盒的格子,取出了里面碧青色的双云叠纹玉簪,冰凉的玉触及到肌肤,带来阵阵寒意。簪头简单的图案样式,没有过多的点缀和装饰。可有多少人知道,这简单的一块图案,却隐藏了滔滔权力。 端木凌说:“这玉簪,是经过太老头首肯的。凭此图案,可以到任一个情报站知道任何消息,还可号令周国三万军队。” 当然,这军队得是端木家掌管的军队。她等于拿着一块兵符,随时可调动千军。她何德何能,令他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若世人知道她手上有这么个东西,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云倾华想了想,取了个独立的盒子,将这只玉簪锁了起来,放在房内的一处地方。这东西要是丢了,也不知道端木家会不会让她继续活着? 一百八十六章 家宴 后半夜起的一场雷阵雨一直持续到早上也没有停歇,虽然雨势已经减弱,但在下雨天出门也总是不方便。云倾华和两个弟弟商议,还是窝在家里。 一直到了中午,持续了半天半夜的雨才终于放晴。空气中充满了凉意,脆嫩的绿色叶子有些已经只剩下残枝,池中的静水也被搅染得浑浊不堪。 云倾华像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学习。一直到了傍晚,才收拾仪容去弄春苑赴宴。 府中三位少爷好不容易从书院放假回来,段氏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了家宴,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一顿饭。 已是春天,昼夜交替也有所变化。白天开始变长,夜晚变短,所以戌时过后,天色也没有完全暗下来。天空中的余亮虽然不是耀眼,但可以完全视物,地表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 云倾华携了云月圆和秋书,一同前往弄春苑。一路恰巧也碰到了前来的云青秀,几人见过礼,便结伴而行。 “姐姐近日可是为了什么事情而烦恼?”云青秀问道。 云倾华说:“也说不上来,但就是心里烦闷。就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又抓不到头绪。” “也许是姐姐多虑了。” “但愿吧!”云倾华叹了口气,隐下眼眸中的担忧。自昨日从如意苑出来之后,她心里的烦躁至今都没有压下去,千头万绪,丝缕纷杂,却又摸不着喉头。 距离弄春苑几丈远的距离,有一座潺潺流水的小桥,桥身以木板为底,呈半圆悬空连接河流的两侧。桥两侧都围有栅栏,以防有人不慎跌入河中。 “你不与我住一个院子,自己要当心些。李夫人既然提到了你的婚事,我真怕宁府会耍手段将你提前要了过去。你也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能保护自己。” “是。”云青秀低头道。临上小桥时,出言提醒:“姐姐小心,刚下过雨,容易打滑。” 桥身是木质的,平日人来走往,木板面上已经被磨得光滑,平时走路都得小心翼翼。下过雨后,更是湿滑。 云倾华已经非常小心,但在走下月牙桥的下坡时,脚下还是不免滑了一脚。幸好距离地面不远,滑了两尺也就落地,故而没有摔个狗吃屎。由是如此,也把几人吓了一跳。 “没事吧!姐姐。”云青秀急问道。 云月圆也是小脸煞白,“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姐姐?” 云倾华没有理会她们的担忧和问候,青秀的侧颜缓缓回头,看向身后斜向上的木桥。 木质的桥面在清冷的晚风中遗世孤立,忍受着人们的踩踏,幽幽散发着无奈的气息。腐朽侵蚀残身,在风中“咯吱”作响,摇摇欲坠,随时崩塌。 云倾华木然望之,心中豁然明亮,自昨日来莫名的烦躁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枉她重活一次,枉她在这座桥上来回走了无数次,若不是现次脚下打滑,恐怕永远都不会记起。 “姐姐,姐姐。” 云月圆和云青秀两人看着姐姐一阵白一阵青的脸色,瞳孔中悲愤震惊之色越来越浓,怎么唤也唤不醒,当下更是担忧。不会中邪了吧? “哦,没事。”云倾华回过神来,正回头,道:“谢谢你们刚才扶住了我,不然可就麻烦了。” 两妹妹松了一口气,云月圆问道:“姐姐刚才在想什么,我们叫你你都不应?”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桥弯拱着太危险了,你们走时要注意一点。” 云青秀莞尔一笑,“姐姐还说我们呢,刚才是谁差点摔了的?” “是我是我,我就是一个教训,你们可都记得这教训。” 正这时,前面不知何时从何处冒出来的王妈妈跑了过来,说几位小姐快点过去,夫人和老爷都在等着了。三人也不再停留,抬步往前走去。 *** 进入弄春苑,众人都已到齐,只差姐妹三人。虽然天没有完全暗下来,但屋里已经掌了灯,有丫鬟端着盘子来回穿梭。众人净了手,又以帕巾擦拭,完后才开始就餐。 因家宴没有外人在,所以也不分什么男桌女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共进晚膳。 膳食刚开始,云珅便问向右手边的第一个女儿,“学看账学得怎么样了?” 云倾华如实的回道:“比我想象的要难。” “账目科的确是比较难的一科,不过再难你也得学好。侯府家大业大,你嫁过去之后,就算一时之间还做不得一府主母,管理自己的院子也是一大责任。” “是。”云倾华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的饭菜顿觉索然无味。饭也是巴拉巴拉有一口没一口,听着云珅又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你母亲,她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 段氏立时接话,“老爷放心吧,大小姐聪明着呢!一学就会,依我看,用不了多久,这府上的事她都可以接手了,我也好有更多的时间教导璧珠。” “胡说什么,有你这个母亲在,怎能轮到倾华主事。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家笑话我云珅的妻子无能。” “老爷教训的是,是我见识短浅了。”段氏虽是讨罪,但洋溢的嘴角掩都掩不住的得意。 云倾华听着他们夫妻一唱一和的对答,心里冷笑。段氏是算准了云珅不会答应,才这么说的吧! 云璧珠恰时嚷嚷道:“父亲,我也要学记账,我也要学管家。” 话一出,段氏刚刚洋洋得意的脸上瞬时涨红。好不容易在老爷面前灭了那贱人的威风,结果反被自己的女儿给灭了。云璧珠这话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学好了之后,下一步就是夺了自己母亲的掌家权啊? 云思翎三兄弟年纪还小,自然听不出这话外音,所以还是心安理得的吃饭夹菜。可云倾华几个年纪稍大的姐妹,谁不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闺女打亲妈脸的戏码,她们是看得不亦乐乎。 不过心里乐归乐,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低头吃饭,好似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只是在看不见的桌底下,云倾华的小腿被对面的云青秀微微触碰了一下。 段氏板了脸道,“你小小年纪,学什么记账,把现下的课业学好就是了。” 云璧珠不依,“那为什么大姐能学我不能学。我不要落后于她,我要超过她。” “璧珠,那是你姐姐,哪能超过。” 段氏这话,既表明了自己伏低的姿态,同为女儿,云璧珠是不可能超过云倾华这个嫡长女的。另一方面,她也在告诉云珅,她是一个安分的女人,懂得礼仪尊卑,不敢僭越。 看来前几次吃的闷亏,让段氏改变了策略。 果然,云珅赞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璧珠的事不及,等倾华出嫁了再安排也不迟。” 段氏乖顺的点头附和,“老爷说的是。” 一百八十七章 落水 饭毕,云珅将众人留了下来喝茶,有事要交代。 在此之前,云倾华出了一趟主屋,郑重交代了端木凌留下来的七上几句话,让他今晚时刻紧跟着云思翎和云思羽,一刻也不得离开放松。 “最近京城局势不稳,势必关系到端定侯府。如今老侯爷人在平阳,平阳也定不平静。都吩咐下去,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人,不得轻易外出,不得私下议论,不得随意打听。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立即上报,遇到可疑之人,先拘起来再做定夺。”云珅严肃说道。 “是。” 段氏问道:“老爷,那如意苑呢?” 云府所有的内务她都可以管理,唯独如意苑,她是插不得手的。 云珅道:“我亲自去说。倾华,听说昨天你去过那里?” 云倾华点头,“是的父亲,是赵公子约我去的。” “他约你去做什么?”段氏急急问道。 云倾华皱眉,却是没有再往下说。全府地位最高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不是随意能打听的。 好在云珅还算明事理,说:“行了,这不是重点。不过倾华,如意苑以后还是少去。” “是。”她也不想去啊!可如果是人家相邀,她也拒绝不了不是。 段氏又问:“老爷,既然如此,那府外的德云茶楼是不是该派个管事过去主持大局,不然会横生枝节。” “我已经安排人过去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它虽然名义上是倾华的,可背后的主子还是世子爷,相信也不会有什么人敢在里面闹事。” 段氏讪讪闭嘴,她原本还想等云珅答应,然后派个心腹过去呢!看来又晚了一步。 云倾华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静默无语。云珅如此紧张,怕是赵凉奕的情况不容乐观。赵凉奕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的暴露又会给云家带来什么样的危险呢? “老爷,明天我想去光明寺上香,为云府祈福。”段氏说道。 “嗯,那你就去吧!”云珅点点头,很是满意她的表现。“多带几个侍卫,注意安全。” “是。” 一家人又聊了许久,茶换了三次。直到月影临近正空,才遣了众人回去休息。 *** 夜幕沉沉,晚来凉风徐徐,寒意四溢。 云倾华走出房门时,秋书立即为她披上了披风,抵住了凉凉的晚风。她伸手,一边拉过一个弟弟,道:“姐姐送你们回去。” 云思翎很是奇怪,“姐,这是自家府邸,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不用送了。” “姐姐这是关心你们,你们想哪去了?”云倾华嗔怪,“再者明日你们就要回书院了,姐姐自然想和你们多多说话啊!” 云珅慈爱笑道:“好好好,你们姐弟感情深厚,为父很是高兴。那倾华,你就将他们送回去吧!” “是,父亲。倾华告退。”云倾华转身,一手拉着云思翎一手拉着云思羽,往院外走去。前面云月圆和云青秀拿着灯笼引路,后面跟着各自的丫鬟小厮。 一路,云倾华都在交代两弟弟回了书院要好好读书,听先生之话,不可闯祸云云。 越往前走,距离那座小拱桥越短。云倾华一路后背硬挺,紧抓着两个弟弟的手劲也不断的收紧。记忆随着夜晚的来风,飘到了过去的时空。 前世,也是这样的一个时间,这样的一个夜晚。春夜寒静,周无他人,他们从弄春苑赴家宴回来,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因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什么交流,大家都是分开走的,并未同行。 她回到桃鸳园之后就睡了,但到了半夜又被吵醒。等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为时太晚。她的弟弟思翎,在出了弄春苑后,经过那座小桥时,桥面坍塌,落入水中,因抢救不及时,芳龄永逝。 她的一个弟弟,在他十二岁年纪的时候,遇了人生的死结。从那以后,云府再也没有了欢快的笑声,云思羽变得沉默寡言,老太君终日以泪洗面。 如今重活一次,难道她又要再次尝尽失去亲人的痛苦吗?真的无法摆脱这种宿命吗?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走这条路。可是没办法,离开弄春苑,此桥是必经之路。 “姐姐,”云思羽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姐姐,看她一副魂已出窍的呆样,问道:“姐,你在发什么呆啊,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啊?” “听到了。”云倾华无奈道:“你们是去书院求学的,整天让姐姐给你们带好吃的,不怕别的同学笑话啊?” “哪里是会笑话,他们羡慕都来不及呢!嘻嘻。” “你呀!就知道吃,小心吃成一个小胖子。” 云思羽扬着小下巴傲娇的鼻孔冷哼,“才不会呢,我吃的又不是肉。我们学院那个小胖子是因为他爹是卖肉的,整天吃肉,当然胖了。” “哈哈哈。”众人笑闹一团,连走在前面的云月圆和云青秀也不禁回头看向他们,莞尔一笑。云月圆提醒道:“姐姐,小心脚下。” 灯光照的地方,棕黑色的木板已经显现,小桥到了。 云倾华脚下一顿,抓着两个弟弟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几分,疼得两个弟弟眉头一皱,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人皆是一头雾水,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呢?“姐。” 前面的云月圆和云青秀两人不知身后的人已经停了下来,还顾自往前走。直到了桥的中间最高处才察觉出异样。两人转过头,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云青秀不解问道:“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哦。那姐姐小心。”云青秀两人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去。 云倾华迈步,踏上了木质板的小桥。前世,她只知道这座桥塌了,却不知是在哪一处会塌? “蹬蹬蹬。” 一步,两步,三步……没几步,两人就走到了桥中间,准备下坡了。前面的两人则到了对岸。 云倾华真觉得,这是她两世走过的最漫长的路,也是最艰险的一条路。漫长到穿越前世今生,险到冷汗涔涔,脚底像踩在焦炭上一样的灼热,痛苦。 她后悔了,灯节那晚她应该许个愿的。如果能换得弟弟性命无忧,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包括自己的命。 老天爷,如果她现在许这个愿,还来得及吗? “啪……” 随着这一个声音的响起,云倾华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本能的将自己身侧的两人用力往前一推,受了推力的两人脚力不稳,摔倒在地,同时像个倭瓜一样往桥坡下滚去。 “姐。” “少爷。” “啊!” “啪……咚。” 黑夜中,视觉的受阻,会让其他的感官变得更加的敏锐和清晰。人们只听到了一瞬间同时发出的混杂的嘈声,不过喝口茶的功夫,一切惊天动地归于平静。紧接着就传来“救命”的声音。 一百八十八章 交易 天旋地转的剧烈摇晃过后,云倾华的身体陷入了瞬间的悬空,然后便以风的速度在自由落体。紧接着只听到“咚”的一声,无边的压力向自己袭来。 春寒料峭中的冰水,绝不比严冬的的暖多少。冷水迅速蔓延了她的全身,吞噬了她的呼吸,麻木的身体在挣扎了几次之后,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随着水流,不停地往前漂去。 “姐,姐,救命啊!”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喊她,应该是她的弟弟妹妹。可是,她看不到了,渐渐的也听不到了。 冷水充斥着她的眼睛,鼻孔,耳朵,喉管,就像风要从门缝中挤入室内一样,无孔不钻。她已经喝进了几口水,冰凉的水与她体内温热的五脏六腑融合,带来了冰火两重天的撞击。 意识在渐渐的混沌,麻木的四肢也再没有挣扎的力气。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就如前世赵凉奕让她跪在冰天雪地中一样,在混沌中孤等,在孤等中绝望。 头顶的苍空寂寥,零星的挂着几颗星星。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存在,它们在浩瀚的宇宙中,也会消亡,如人的生命一样,也注定了归于黄土。 原以为老天爷悲悯让她重活了一次,多给了她五年的寿命,在有生之年可以留个后代等等意外之喜。却忘了世间哪里会有如此好的事,有得必有失。这诸多的意外之喜,不过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而已。 罢了,死于她来说已是无惧的事情,如果她的死能换来弟弟的存活,未尝不是一件值得的交换。 只可惜了端木凌,此生注定了与他无缘,注定成不了他的妻。 “姐,姐。你在哪里啊?” “姐姐,救命啊!爹,救命啊!” 岸上的云月圆和云青秀,以及被云倾华推下桥坡的云思翎和云思羽一时手足无措,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棘手,桥上的姐姐和秋书十全随着桥的坍塌,完全消失在河水中。再加上黑夜沉沉,哪里看得到人影。 “大家别慌。”云青秀镇定道,“桥断了,根本去找不了父亲母亲。思翎,你马上跑去找管家,让他派人来救,尤其要派懂水性的人来。月圆,你去桃鸳园,将院子里的人全都叫出来。思羽你去找条小船来,姐姐可能会顺着水流漂下去。” 几人本就六神无主,如今云青秀定了主意,条理清晰,当下也没有犹疑,直说“好”,然后就各自忙去了。 云青秀也不再驻足,跑去找来一个铜锣,使劲的在河边敲响,希望不远处的父亲母亲能够听到,立时引来了不少的家奴急忙找人救人。 “大小姐,大小姐……” 人们围着河两岸边喊人边寻找,平静的河面上,除了水流的波纹,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夜风袭来,冷意阵阵,然在两岸熊熊的火光中,谁也感觉不到寒冷。 *** 云珅是在事发大约一盏茶之后,听了下人的禀报才赶来的。当时他正在教导自己的小儿子功课,妻子在一旁伺候。刚听到下来禀事时,段氏跟他说出了点事情,她去处理就好了。 当时他也没在意,以为是府中庶务。直到无意中听到一个丫鬟私下跟另一个丫鬟说:果然是后娘养的,连大小姐落水这样的事都不让老爷知道,大小姐可真可怜。 一开始他还不信,以为是院子里的丫鬟在嚼舌根,还训斥了几句。后来那丫鬟说:河边此刻都已经忙翻天了,老爷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他这才迈了步子匆匆往河边赶来,大老远的就听到有人在呼喊“大小姐,大小姐”,“姐姐,姐。”不难辨出,这是思翎思羽的声音。 越走近,呼声越清晰,橘红色的火光将数丈宽的小河照应得亮如白昼。就着河边的小船滑到河对面,还未上岸,他就听到妻子跟孩子们在争吵,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你们在吵什么,你们姐姐呢?” 孩子们见一家的顶梁柱终于到来,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倚仗。云思翎急说道:“爹,桥塌了,姐姐掉到水里去了,我们找不到她。” “那就去找人啊,你们又在这里吵什么?” “是她。”云思羽指着段氏愤愤道,“她不让我们去找。” 云珅一怔,“你说什么?” 灯光下,段氏的一张脸在云珅到来之后已经渐渐惨白,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羽儿,你胡说什么呢,母亲怎么可能不让他们去找大小姐。母亲已经吩咐下人下水去找了,你莫要冤枉母亲。” “那母亲也不应该只在一个地方寻找。河水一直在往前流去,姐姐很有可能随流水漂到下游,母亲为何阻止我们去下游找?如果姐姐漂到流光湖,到时范围扩大,就更不容易找了。” 段氏理所当然的说道:“人从哪掉下去的,当然是在哪里找,扩大范围,岂不分散注意力,反而延迟救人,那样大小姐就有性命之忧了。” “你这是在强辩,谁都知道现在姐姐根本不可能还在原地。” “我……” “够了。”云珅喝道:“都给我闭嘴。”他冷冷的看了段氏一眼,看得段氏头皮发麻,呼吸凝滞,神经紧绷。 云珅转身,吩咐道:“将府里的家丁全都招过来,沿河寻找,派人下水寻人。管家,派人去将汪大夫请来,越快越好。桃鸳园的人,做好一切准备。” “是。” 众人领命,各司其职,多手准备。云府的这一夜,注定了不平。 云珅这才有空回过头来问当事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桥怎么会塌呢?” 云月圆胆小,自然不敢在威严的父亲面前说话。云青秀明里是段氏的人,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多说什么。所以就剩下两个弟弟来回话,而云思翎是哥哥,当然由他来说。 “我们也不清楚,当时走到桥中间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声‘啪’,然后就被姐姐一推,我们就顺着桥坡滚了下来。等我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桥塌了,姐姐也……不见了。” 云珅皱眉,“我今天还看到璧珠在上面跳绳,怎么就塌了呢?” 段氏惊得差点惊叫出来,要不是身旁有王妈妈扶着,铁定软在地上。璧珠在上面跳绳,她怎么不知道? 云珅又问:“刚才是你找人来,又去找船又敲锣吗?” 云思翎摇摇头,“不是,是四姐安排的。” 云珅深深看向不远处站在别人身后的云青秀一眼。这个女儿,平日里也不招人注意,不刻意讨好,除了平日的请安聚会,其他时间他根本想不起还有这一个女儿。却没想到还有这份心胸。 刚才他还以为是儿子安排的一切,井井有条,不慌不燥,处事果断冷静。原来,这竟是女儿安排的。云倾华的城府已经让他吃惊了,却没想到这个庶女也是不简单,难道他云珅的女儿,各个都非凡品吗? “你做得很好,有劳你了。” 云青秀屈身一服,“父亲严重了,只要姐姐没事就好。” “嗯。” 段氏牙齿咬得咯咯打响,指甲陷进肉里生疼,看向云青秀的眼神如利刃。这个贱人,竟然帮着外人救人,还得了老爷的赞赏,她算哪根葱? 一百八十九章 活着 暖阳斜窗,春日的午后,时光静好。 春风拂过大地,带来春日里浓郁的花香。红白黄绿蓝靛紫,争相斗艳。蝶舞纷飞,莺歌燕燕,若是置一躺椅,会会周公,当是世间最美妙的事了。 平阳云府,是坐落在三里街的一座大院,乃当朝礼部侍郎云珅的祖宅。去年八月之前,这里人迹罕至,至八月后,却是宾客云集。平日里看着有些陈旧的云府大门,现在是熠熠生辉,就像佛光一样。 汪大夫由一个灰衣小厮亲自相送,走出了云府的侧门。“汪大夫,我家大小姐就有劳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兄弟留步,留步。” 小厮为他掀了车帘,躬身道:“汪大夫,老爷说了,让小的送您回去。您请。” “哎哟不敢不敢。”汪大夫连连摆手,这可是礼部侍郎坐的马车,他一个小老百姓哪敢坐啊!“我走回去就是。” “汪大夫不必客气,您是我们大小姐的恩人,这是应该的。而且,明日您还要过来,坐车回去也能省些脚力,早点到家早点休息。” “不不不。”汪大夫还是摇着他的青白胡子,跟着他的脑袋左右摆动。“不行啊!” 小厮亲自过来搀他,说:“汪大夫,这是老爷交代的,您就不要推辞了。您要不坐,我也没法跟我家老爷交代啊!” 人都已经被半推半就的走向了马车的脚蹬,汪大夫无奈之下也只好坐上了马车。心里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惊喜和骄傲。这可是当朝四品官的马车啊,他这次回去,够有面子的了。 车轱辘辘往前行,汪大夫透过马车的木质窗格,还能看到云府半旧的大门,门上的匾额烫着“云府”两个赤金大字,恢弘有力,大气磅礴。门两侧的护院孔武有力,不怒自威。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威严和肃穆。 官家的府邸,当真是与他们小老百姓的不同。 只是,这云家的大小姐啊!可真是命里遇了克星,无法享常人之福。 昨天半夜,他本是已经就寝了,谁知有人敲门,声音急切。他下楼来一看,只觉得门外的人很是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后来他说是云府有病人,请他连夜过府就诊,他这才想起,年前云府来请他去医诊,来的就是此人。那次也是半夜,去医的是云府的嫡长女。 没想到这次,同样的时间,去医的还是云府的大小姐。 哎,这算不算是一种命定的缘分啊! *** 再说汪大夫离去后不久,云府桃鸳园里,将近十号人二十来双眼睛,睁了一夜,担忧了一夜,在床上之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终是松了下来。 云倾华睁开眼睛的时候,随着视线慢慢的清晰,最先看到的就是淡蓝色的帐顶。然后就听到周边传来的嘈嘈杂杂的声音,有男有女。 “倾华,你可算醒了。” “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姐,你看到我了吗?你认得我是谁吗?” 云倾华微微侧身,视线在众人中晃了一圈,最后落在两颗一模一样的小脑袋上,心头一暖,流泪簌簌流下。 众人一怔,这是怎么了,怎么一醒来就哭了啊? “倾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啊!” 云倾华摇头,嘴角洋溢出满足的笑容,手掌抚摸向他们细嫩的小脸。掌上传来的热度告诉她,这是真的,不是梦。 “姐姐,你别哭啊!哪里疼,你告诉我。” 云倾华吸了口气,笑道:“不疼,姐姐高兴,活着,真好。” 人们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女子,在经历二次濒临死亡之后,醒来时当然要感概一下。原来不是疼哭,而是喜极而泣。 云倾华喜极而泣没错,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云思翎云思羽。她做到了,她的弟弟没有死在十二岁,他们还活着。活着,真好。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回学院了吗?” 云珅笑说道:“你们姐弟感情深厚,他们非要等你醒来才肯走。感觉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云倾华摇头,“没有,就是有点饿。” “好,我让他们给你弄些粥,做好了就端来。” “谢谢父亲。” 云珅将她的手臂收回到锦被中,道:“好好休息,别的事别多想,你只管养好身体就是。” 他这话里有话,云倾华听得出来,却猜不出是什么。而且她现在也没心思猜,因为她身体很虚弱很累,很快的又睡了过去。 云珅又交代了桃鸳园的丫鬟们好好照顾主子,又准了云月圆不用去学堂,留下来照顾姐姐。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院子,身后跟着段氏和云青秀,以及管家等几个下人。 “老爷,这事要不要告知老侯爷?”段氏走在他身侧,观察了他的脸色许久,见他的情绪稍稳,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哎,这事,你容我再想想吧!”云珅只觉得生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重。云倾华出这么大的事,以侯府的能力,知道是迟早的事,可他到底要不要主动去说呢? 段氏见他犹豫,心里急了。“老爷,我不是说大小姐落水之事,而是……” “行了。”云珅打断了她的话,嗔怪的瞪她一眼,“说话也不看场合,那事容我再想想吧!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管理后宅的,桥都已经腐烂得塌了,你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段氏噎了一口,无言以对。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云珅忽然想起了昨夜之事,问道:“你昨夜,是真的以为倾华还在河中原地,还是故意不让他们沿河畔寻找?” 段氏脚步一顿,手中的娟帕脱手落地,惨白了脸色。她讪讪笑说:“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真的以为倾华是从桥上落水的,那她肯定也会在对正桥的下方。我一个妇人见识短浅,难道老爷以为,我是在骗你吗?” 云珅定定的看着她的神色,见她眼神躲闪,心里其实也明了了几分。语气寒冷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但我警告你,倾华如今的身份已是不同。你不要坏了这桩婚事,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这还是第一次,云珅明明白白、直截了当的出言警告,看来她昨晚的说辞并没有得到这个官场老手的信任。 可她还是坚持否认,“老爷,你这么说可真是太伤人心了。我对倾华如何,您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云珅冷笑,“从我们来平阳之后,倾华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吗?还是你觉得在这云府,你可以一手遮天。” “我,” “你好自为之。”云珅转身,阔步远去。留下身后段氏恨得牙齿咯咯打响,怒火中天,却又不敢此处发泄。 一百九十章 神秘人 云倾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暮色沉沉。 用过晚膳后,便捧了杯茶坐在罗汉床上,听着刘妈妈的禀报。 “你是说找到我的并非是搜救我的人?” 刘妈妈说:“是,按老爷的吩咐,我们一直沿着河岸找。天太黑,水里又看不清楚,所以根本找不到大小姐。等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河岸上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云倾华凝眉,她记得自己是在水里晕过去的,不可能无意识的又自个爬到岸上。这么说来救她的另有其人,难道是七上? 朝春说道:“大小姐,你说会是谁救的你啊?” 云倾华摇头,“先不说这个了,你们是在哪找到的我?” “就在临近流光湖的河口。” 那条小河,通向下游的流光湖,河水便是汇聚在那里。湖成圆形,占地将近十亩,是府里最大的一个池子,名叫流光湖。 如果她真的漂进了流光湖,那搜寻的范围就更大了。 刘妈妈又道:“大小姐,说到流光湖,我想起一件事。昨晚夫人到的时候,阻止我们沿河搜寻,坚持说什么人从哪掉下去的就在原地找就行。这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不可能,如果是死水的话倒是可以理解,可那河水是流动的啊!太不合常理了。” 云倾华倒也不奇怪段氏会这么做,想她死又不是一两天的事,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还能不利用? 朝春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说:“大小姐刚醒来,别着凉了。” 云倾华拢了拢披风,看着她略微躲闪的眼睛,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不过她是真的有点冷,大概是因为刚刚受了寒,加之是夜晚寒凉的缘故。相比于去年那一次受鞭刑,醒来之后要好几天才能下床,去了半条命,她这落水就不是个事。 “算了,我也没死,就不要去追究什么合不合理的事了。哎,你刚才说母亲坚持在原地找,父亲不反对吗?” 刘妈妈说:“当时老爷还没来,夫人才这么说的。后来……” “你的意思是说,父亲是后来的?”云倾华惊道。 “是啊,夫人来了之后,老爷差不多过了一刻钟才来呢!” 云倾华皱眉,云珅和段氏都在弄春苑。按理说听到她落水的消息,不应该是云珅更着急吗?再不济也是两个人同时出现。怎么云珅竟然足足晚了一刻钟才来? 只除非,云珅对她这个女儿并不关心,对未来世子妃也不太在意,也不看好她这桩婚事。 可这个假设有点牵强。 或者,下人去报的时候,云珅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是一刻钟之后才知道的消息。 要是后一种的话,那段氏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了。云府大小姐落水又不是隐秘的事,云珅迟早会知道,又何必瞒一时呢? 不过想了一会,云倾华也就豁然了。段氏这么做,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毕竟晚一分搜救,她云倾华就离死更近了一分。到时候人死都死了,段氏也不会害怕云珅的责罚。 “大小姐,喝药了。”夏雨端了药进来。 云倾华闻着空气中难闻的气味,还有白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垮了肩膀道:“又要喝药,你瞧我以前上窜下跳的多闹腾啊!现在倒好,三天两头的喝药,整得我快死了似的。” “呸呸呸,大小姐可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大小姐是要长命百岁的。” 夏雨这话刚落,立即引来几人的怒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捂了自己的嘴巴,“对不起大小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云倾华端起药碗,摇晃着黑乎乎的药汁,无所谓道:“我不怪你。” 长命百岁,怕是没那个福气了。“冬晚呢?”这丫头,今晚就没见过她。 刘妈妈说:“我让她去照顾秋书了。这丫头,叽叽喳喳粗心大意的,大小姐刚醒来,我怕她会烦着你。” “哦。”云倾华也没往他处想。“对了,秋书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了,刚喝了药,这会应该刚睡下。” “好好照顾她。这几天就不要给她安排事了,修养好再说。要吃什么药吃什么补品从我的帐上支吧,不要去公中报了。” 又问了一些府外的流言情况,到了亥时,云倾华便遣了她们回去休息。 *** 待几人出去后,云倾华也走向拔步床,准备就寝。 刚放下帐帘,鞋子还未脱,帐帘上黑影一闪,帘子被冷风掀起了一角,室内变多了一丝多余的气息。 云倾华不紧不慢,仍旧转身坐在床上,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无奈的说道:“哎,你下次出入这府里的时候能不能换身黑色衣裳,利于隐藏自己啊?” 来人看了看自己,不解的说:“我这样不正常吗?放心,没人抓到我的。” ‘你不怕被抓,本姑娘怕啊!’……这要是再来个抓奸什么的,那她还要不要清誉了。“上次你家主子被发现,在房顶上足足呆了一个时辰呢!” “我的武功比主子高。” 云倾华挑眉,“这话你敢当着你主子的面说吗?” 来人嘴角抽了抽,无语。他还真不敢。 云倾华也不再跟他斗嘴,问道:“是你救的我?” “大小姐,属下不懂水性。”七上讪讪说道,“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暗中留意两位小少爷,当时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所以未能及时出手相救,请大小姐恕罪。” 他是主子留下来保护他媳妇的,如今大小姐没保护好,要是主子知道了,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不是你的错。我如今也没什么事,就不用跟他汇报了。如今京城局势紧张,莫要让他分心。” 七上为难了,“可是,万一事后爷知道了……”他照样没好果子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既然不是你救的我,那会是谁?” “搜救的人未到来之前,属下也曾到岸上找过,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后来云府的下人到了,属下就引入了暗中。接着不久,就听到了找到大小姐的声音。”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人,会是谁呢?“你确定我当时是被人救起放在岸上?” “绝对不会有错,大小姐躺的地方,距离岸边还有三四步的距离。” “那我的丫鬟是怎么找到的?” 七上说:“是在发现大小姐的之后,打捞到的。” 这么说,这个神秘的人只想救她,并不在乎其他的人。会是谁呢? 云倾华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赵凉奕。 一百九十一章 浮木 翌日,云思翎兄弟三人就回书院了。原本他们还不想走的,美其名曰留下来照顾姐姐,被云珅一喝直接打包袱走了。 又休息了几日,云倾华感觉身体已经大好,期间云珅和段氏每日必来探望,待遇可比之前丢了半条命好太多了。 上次丢了半条命,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是院子里的几个姐妹而已,她的母亲不闻不问,还克扣她的吃食。她的父亲带着儿子出门访友,对女儿的生死不在意。如今,不过是一场落水而已,她的父亲母亲就守了她一天一夜,日日探问,就怕有个闪失。 果然身份不同,待遇也不同啊! 趁着春光明媚,云倾华决定踏出了院子四处走走,目标是流光湖。她想去看看,她被人救上来之后躺的地方。 那座小桥已经重新修建,平坦崭新,看不到一点旧迹。就连落在水中的木块,也被打捞得干干净净。 刘妈妈说:“说来大小姐也真是倒霉,听老爷说白天的时候还看到六小姐在上面跳绳呢!那时候它都没塌,偏偏大小姐走过时才塌。” 云倾华说:“府里很多东西都陈旧了,上个月我不是还让云叔修了月圆的屋子嘛!到底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塌了也不奇怪。有空你去跟云叔说一声,让他去看看翡翠园,哪里需要修的赶紧修,账目报到我这里。” “这不该是报公中吗?大小姐总是自己掏钱,也不合规矩。” “在平阳的段时间,我不想多事。你跟云叔说,让他跟母亲提修缮就好,置于银子方面不要说了。” “是。”刘妈妈真是不明白,哪家的续弦还敢给嫡长女甩脸色的。 一路走走,就到了流光湖的河口。 七上没有说错,按照刘妈妈指的位置,她躺的地方确实距离河岸还有三四步的距离,说明在她不可能自己爬上来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是被河岸边的石头绊住才救了小命。因为如果她是被绊住的,身体也应该是在水里,而不是在岸上。 难道父亲昨天的话里有话,也是怀疑了府中有一神秘人存在? 云府什么时候卧虎藏龙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赵凉奕不说,还有上次给她下毒的,七上,如今又来一个神秘人。哎,父亲现在肯定是一个头两个大。 流水潺潺,虽然水流不大也不急,但还是能清晰听到河水撞击石头的声音。清澈见底,叮咚悦耳。 “大小姐,咱们过去坐坐吧!”刘妈妈提议道。 “好。” 流光湖的中央,有一座亭子,取名流光亭。亭子与岸边由一座石桥连接。云倾华不常来这里,一是因为距离桃鸳园较远,二是因为天气寒冷,湖上更冷。 刚坐下来,她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掌就冷得起了疙瘩。朝春赶忙给她披上了披风,“这里风大,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也好。”湖面上吹来的河风确实是冷,云倾华都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塞塞的。 起身刚走了两步,云倾华眼尖的瞄到了湖水里漂浮的黑色东西,四四方方,起起伏伏,就像在玩跷跷板一样。她也不在意。 原路往回走,到了她曾经趟过的地方,忆起了那夜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绝望的滋味是刻苦铭心的熟悉,心脏被纠得一紧。如今想来,如果她那夜就这么死了,可真成了一只水鬼。 可是能怪谁呢,谁让她命这么不好,腐朽了的木桥竟然偏偏在她走过时,“哐”的一声,塌了。 前世云思翎是如何落河的她并不知道,只记得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现在想想,也许思翎的死跟段氏也有间接的关系,至少她延误了搜救的时间。 云倾华慢慢踱步往回走,想着想着,走着走着,忽然脑中的某个地方被猛击了一下,前进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小姐。”朝春不解的问道。走得好好的,怎么又魔怔了呢? 云倾华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样,霍地转身往回走,脚步急切,带了点躁动。 身后两人疑惑,朝春喊道:“大小姐,你要去哪,等等我们啊!”她从没发现,大小姐也有脚力好的时候,这走的速度都快赶上跑了。 在追赶上,朝春落后于云倾华,刘妈妈因为年纪大,又落后于朝春。三个人一条线,你追我逐,跑得气喘吁吁。 *** 云倾华一路疾走,回到了流光亭。流光湖里,那块黑色的木板依旧起起伏伏漂浮着,像一艘失去方向的航船,孤独的飘荡,静静的沉睡。 “大小姐,你在看什么啊?”朝春气喘吁吁的跑来,却见她家小姐盯着湖面冷目发呆,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云倾华双手撑在石桥围栏上,洁白的指甲紧抠着围栏上的雕纹,似要掰下一块来。清冷的目光中透着隐隐的纠结,阴寒。 “去,把那块木板给我捞上来。” 朝春好不容易抚顺了自己的呼吸,忽听她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哈?” “去啊!”云倾华加重了语气。 “哦,好好。”朝春转身,跑到桥头,解下了绑在岸边的一条小船,推入了水中。 正好刘妈妈也赶了过来,见朝春要划船,疑惑问道:“这是干什么,大小姐病还没好划什么船啊?” 朝春郁闷道:“不是大小姐要划船,是要我去打捞湖里的木板。” “……”刘妈妈看向远处湖里漂浮的黑色木板,也猜不出这位大小姐是想做什么,“行,那你快去吧!” “哎。”朝春应声,滑了小船,往湖中央去了。 云倾华走进亭内,眺望向远方平静的湖面。水中倒映着岸上垂下的杨柳,随风摇曳。湖面上卷起阵阵涟漪,水波荡漾。 “大小姐,下面好多的木板啊,都捡上去吗?”朝春的声音自云倾华的脚底下传来。 云倾华回道:“都捡上来吧!” 亭子的底部是空的,是由四根石柱撑起的一座悬在水上的亭子。 刘妈妈走了进来,不解问道:“大小姐捡这木板做什么?” 云倾华转身,坐在石凳上,叹声道:“先看看吧!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 刘妈妈有一句话提醒了她,为什么云璧珠在桥上面蹦来蹦去的它都没塌,而她们三人走上去时它就塌了。如果真是巧合,那就是她真的倒霉了。 那如果不是呢? 一百九十二章 人为 木板都打捞上来了,大大小小十几块之多。有的是围栏的木头,有的则是桥面的木板,因为泡了水的关系,木板很沉重。 “这些木板,都是在桥底发现的。要不是因为亭子下的四根柱子挡着,应该都被打捞干净了。”朝春边拭去额角的细汗边说。 云倾华走进船内,细看木板上的边缘,切口整齐平滑。虽然是泡过了水,但颜色比木板表面的要新得多。木质确实陈旧,但却没看到腐朽的地方。 “大小姐,这有什么问题吗?”朝春话刚问完,就被一旁的刘妈妈轻推了一下,示意她闭嘴。 云倾华本就清冷的小脸此刻一半白一半红,抓着木板的手紧钻,指甲都陷进了木板中。强力克制的嘴唇中牙关紧咬,脸部肌肉不断抖动。 “啊!” “吓。”朝春和刘妈妈同时吓了一跳。却见云倾华猛地扔了手里的木板,站起身来,燥热的小火山准备喷发。 刘妈妈劝道:“大小姐,冷静。” 云倾华虽然怒气中天,可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心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原来,前世她的弟弟不是死于意外,是谋杀。 那么前世,既然思翎落水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思羽摔下山崖而死,怕也是人为的。先是想要她的命,现在又想要她弟弟的命。这府里想要她们命的,没几个。 “朝春,把这些东西送去书房给父亲。” “大小姐且慢。”刘妈妈说道:“无凭无据的,老爷不会信的。” 云倾华转身往回走,冷笑道,“我只是说送去给他,别的什么都没说。你就跟他说,春天里天气还寒冷,给他当柴火取暖。” 朝春一脸的迷茫,大小姐这是何意啊?送一堆木板给老爷,还烧火取暖?这个时节还需要暖炉吗? 刘妈妈替她解了惑,说:“你呀,年纪比大小姐还大,怎么见识还比不上她呀?” “我是真不知道。”朝春也是委屈。 刘妈妈指着船里纵横摆放的木块,问:“这些木板,看出什么苗头没有?” 朝春很老实的摇了摇头。耳听身边声音传来,“你想想,如果是朽木,那么桥断裂的地方,断口肯定是凹凸不平有尖刺的。当然也不排除断口平整的木板,可是所有的木板都是平整的,那就不是巧合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木板是被切割的?” 刘妈妈点点头,“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果是被切割的,那就是要害人。这……为什么要害大小姐啊,谁干的啊?” 刘妈妈抬头望向天空。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这是一个躁动的季节。躁动的不仅是花鸟,也包括人。 她忽然想到了大小姐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鸟儿飞出了笼子,得了自由,就肆无忌惮的翱翔觅食。即便再被抓回笼子中,也不再是当初温顺隐忍的鸟儿了。” 朝春莫名其妙刘妈妈突然冒出来的不搭调的一句话,怎么刘妈妈也开始打谜语了? 刘妈妈说道:“你去找谢子,让他推辆车子过来,把这些木板运过去。” “哎,好。”朝春得了令,往外院跑去了。 *** 云倾华刚回到桃鸳园的时候,云甲跑来了,禀报说李夫人又来了。 “她又来做什么?” 云甲说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是看李夫人的神情,好像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一样,十分着急。” 云倾华疑惑了,“前两天不是刚来吗?难道真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她可不认为是她们两人感情深厚,三天两头的诉说闺语。 正说着,夏雨进来禀报,说是谢子求见。云倾华应声,让他进来回话。 谢子是来禀事的,刘妈妈和朝春送去给云珅的木板,中途被王妈妈拦下了。王妈妈言说这木板该运去厨房当柴火,刘妈妈却说大小姐出于孝顺送去老爷的书房烧火取暖,双方互不相让,现在正在僵持。 云倾华冷笑,段氏的势力够大的,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们人在哪里?” 谢子回道:“就在出入外院的月亮门。” 云倾华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谢子应道,转身出去了。倒是夏雨不解了,“大小姐不过去吗?” “这种事,刘妈妈能处理。”要是这种事她都得管,那还不得累死。 内院和外院之间,由一面石壁隔离,中间设了一道月亮门,门上题字“福寿康泰”。 此刻,门下聚集了不少人。刘妈妈正与王妈妈僵持。王妈妈特有的尖嗓子传来,“我说刘妈妈,你可要看清楚我是谁,我代表的是夫人。夫人让你把这些烂木头都给搬到厨房去,你送去书房给老爷,这不是给老爷添麻烦嘛!这春天里谁还烧炉啊!” 刘妈妈垮了肩说道:“这你管得着吗?大小姐的吩咐,我们做下人的,照做就是,无权过问。” “刘妈妈,既然你也这么说了,那就按夫人的吩咐,把这烂东西拉回去。你看看摆在这,像什么样子?今天李夫人过府,可不能让客人看了笑话。” “刘妈妈,这又不是我的错,我是在执行大小姐的命令。要不是你拦着,我现在早送到了。要是客人看了笑话,那也是你王妈妈的不是。” 王妈妈火了,“你个老东西,你知道你是谁的奴才吗?竟然违背夫人的命令,哼。来人啊,把这拉走。” 她一声令下,就有两个小厮走了过来,就要抢过刘妈妈手里的推车。 刘妈妈身子一闪,声音也渐高,“你骂谁老东西呢,你看看你自己,有资格骂我吗?” “骂你怎么了?别忘了你吃的是谁的饭。敢公然违背夫人的命令,没你好果子吃。” “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关心。”刘妈妈并不被她的话绕进去,道:“王妈妈,我可提醒你,这是大小姐为尽孝道,专门送给老爷的。你竟然无视大小姐的孝心,还要拿去厨房践踏。要是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你说他会怎么做?” 王妈妈暗骂一声“老东西”,她意图岔开话题的计策被识破了。可刘妈妈这话,她却是无言反驳的。 周国重孝,云倾华这是在尽孝,虽然这方式有点神经。但是人家的名义就是尽孝,她是不能拒绝的,否则就是奴欺主,她会被发卖出去的。 可是,如果不拦下,夫人那里也是不好交代啊!况且,这堆木板确实不能让老爷看到。 正在她犯难之际,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都围在这做什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王妈妈转身看去,两眼发昏得差点站不住脚。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想谁出现他偏就出现。 一百九十三章 手笔 当刘妈妈回到桃鸳园的时候,云倾华正在享用点心。她高高兴兴的描述了刚才在月亮门下发生的一切。 云珅来了之后,一开始听刘妈妈说大女儿要送给他一车子的木块烧火取暖,很是郁闷。可当看清了车里的东西之后,冷峻的一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听说这东西还是在流光湖捞上来的,更是阴寒冷漠,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 他最后还是没有将那一车子东西拉进书房,让王妈妈拉回厨房了。走时只交待刘妈妈好好照顾倾华,其他事不要多想。 云倾华也不在意他没有将东西拉走。于她来说,让他看到东西,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府里差点出了命案,他还能做得住?就算不是为了自家女儿,也要为了赵凉奕的安全着想,势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而这个谋命的凶手,云倾华也很想证实。 至于李夫人为何三天两头的往段氏那里跑,云倾华也在傍晚过后,得到了答案。 “奴婢好像就听到了京城的什么伯爵府,要退宁家的婚,来请夫人帮忙出主意的。其他的就听不太清楚了。”绿芽站在下首,如实的说道。 云倾华一怔,“是靖西伯爵府吗?” “哦,对对对,就是靖西伯爵府。”绿芽猛点头,这名字真难记。 这个消息对于云倾华来说震惊不小。李夫人都已经上门来请求段氏帮忙了,想必这个消息是真的了。可为什么呢? 宁潇潇如今已经待嫁闺中,整个平阳的人都知道。宁家和伯爵府也算门当户对,两个当事人也是郎才女貌,为何无声无息的说退就退了? 云倾华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细细琢磨。 退婚总要有个理由,虽然宁潇潇即便被退了婚,以宁家的势力和影响力也不至于嫁不去出。可被退婚的女子,清誉或多或少都会受损。 可也没听说宁家有得罪靖西伯爵府的啊,为何会被退? 难道是……流言? 可流言也就是最近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京城了呢?还让靖西伯爵府如此迅速的做下决定,似乎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快得让人难以相信。 夏雨笑道:“如今宁家深处流言的漩涡,又加上被退婚的丑事,可真是报应不爽啊!看她宁潇潇以后还敢不敢趾高气昂的找我们的麻烦。” 云倾华皱眉,轻声斥道:“别忘了这是极其隐秘的事,我们能知道也纯属偶然。一旦宁家被退婚的事传出去,宁家肯定会查到源头来自云府。到时候,云府可就麻烦了。你们记住了,这事没传出一点风声之前,你们不得多嘴一个字。” “是。” “绿芽,这事你别跟你母亲说。”她母亲的那张嘴太大了。 绿芽点头道:“是,大小姐。对了,夫人明日要去光明寺上香,说是为大小姐祈福。” 祈福?切,云倾华冷笑,段氏不咒她死就不错了,还为她祈福,骗谁呢? 段氏原本前几天就想去的,因为云倾华落水的事又给耽搁了,所以只好推迟到现在。 既然段氏去上香,云倾华也想出府走走。好久没有去德云茶楼坐坐了,明天正好去看看,听听最近除了宁潇潇的流言,还有什么新鲜事。 等众人都退下了后,云倾华没有立即上床歇息,而是走进书房,铺开宣纸,提笔作画。烛光下少女恬静温和,柔美隽秀。 *** 次日,段氏果然去了光明寺,周身十几个护卫随行。云倾华也坐上了自己的车,往德云茶楼而去。 临近午时,茶楼内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下工的人,会在这里点上一壶茶一碟点心,边聊天边打发时间。楼上雅座,则是为有钱人准备的。 云倾华此次带了夏雨和冬晚出来。三人寻了一楼的一个角落坐定,点了壶茶,要了两碟点心,悠哉哉的细嚼慢咽。 “大小姐,我昨晚上想了一夜。”冬晚说道。 夏雨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刺道:“就你,还想一夜?你不是一粘床就打呼噜了吗?” “谁打呼噜了?”冬晚气道:“我什么时候打呼噜了,你别污蔑我。” “还说没打,连睡在隔壁的秋书都听得到,跟猪一样。”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你。”冬晚小宇宙爆发,作势要打。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云倾华无奈的将她们分开,对夏雨道:“你别逗她了。” 有人撑腰,冬晚撅起了胜利的下巴。“哼,还是大小姐明事理,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云倾华问:“你说你想了一夜,想到了什么?” “哦,就是宁大小姐被退……”冬晚刚说到这,就被自家小姐一记冷眼瞪得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双惊慌的小眼睛乌溜溜的乱转。 “你呀!”夏雨点了一下她的太阳穴,“昨晚才刚跟你说的,一出门就忘得干干净净,下次别再想出来。” “大小姐,我错了。”冬晚眨巴着眼睛委屈道。 “好了,记住就好了。继续说吧!”云倾华也不怪她,毕竟冬晚还小。 “哎!”冬晚又恢复了她的笑容,说:“我昨晚想了一夜,怎么都觉得绿芽说的那事,好像咱世子爷的手笔。” 云倾华拨弄着茶杯里的茶叶,没有抬头,不发一语。倒是夏雨说道:“怎么可能,世子爷好像跟靖西伯爵府也没什么过节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我哪知道,我只是感觉这很像是世子爷做的。哎,大小姐,你说会不会是世子爷让伯爵府退……这么做的?” 命令靖西伯爵府的人退了宁家的婚,端木凌也确实有能力做到。可是,那厮缺德到拆人姻缘这种下地狱的事吗? 夏雨歪着头说:“哎,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啊!世子爷跟靖西伯爵府是没有过节,可是宁家跟咱大小姐有过节啊!你说会不会是世子爷为了给咱大小姐出气,故意整宁家的?” 两人相视点头,似乎这样的解释越来越合理。 “行了,你们别猜了,不可能是他。”云倾华放下茶杯,肯定道。 宁府被退婚这事,看其行事风格,真的像极了端木凌那货。出手快,下手狠,直遏对手的死穴。 可端木凌就算再嚣张,也管不到天下不下雨,别人家娶妻纳妾。也许推波助澜会有,但起决定作用的绝不是他。也许靖西伯爵府真的因为宁潇潇名声不好所以退婚,又或者陈家根本就不想联这姻。 一百九十四章 推心 云倾华看着前面劲装笔挺的人,孔武有力,轻盈的行动中踏步无声,威严肃穆。 刚才她们三人正在讨论宁潇潇的时候,这个人就来到她的面前,说他家主子有请。云倾华是认得这人的,他是老侯爷身边的护卫。在夫子庙的时候,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云倾华被带到二楼的一间雅间,雅间不大,但隔音不错,听不到一楼嘈杂的声音,也听不到隔壁的说话声。雅间装修得很是简单雅致,桌椅物架,盆栽瓷器,点着熏香,隔帘之后还置了一把琴。 她推门进去时,果然看到了气定神闲的端定老侯爷。 “丫头来了,快过来坐吧!” 云倾华走过去,行了一礼,“倾华见过老侯爷。” “快起来吧!坐。难得今天你来这里,就委屈点跟我这老头子说会话。” 云倾华在他的对面坐下,笑说:“老侯爷说笑了,能陪老侯爷说话,倾华乐意之至。老侯爷经常来这里喝茶吗?” 老侯爷放下茶杯,无奈道:“哪能经常来,不过是路过而已。听说你前两天落水了,怎么样,现在可好了?” 云倾华拿起茶壶,为他续茶,说:“多谢老侯爷关心,不是什么大病,都已经好了。” “年轻人啊,要注意身体,不然就落下病根了。”老侯爷话锋一转,直逼问向她,“宁家最近的流言,可是你闹出来的?” 云倾华也不回避,说:“老侯爷是不是觉得倾华太过狠毒了?” “狠毒?”老侯爷一怔,而后说:“说到狠毒,你还不及我那孙子呢!” 云倾华满头黑线,哪有老爷说自己孙子狠毒的?耳听他继续道:“臭小子走前跟我说,让我暗中帮着你点。可如今看来,你也不需要我帮什么。我们不是平民老百姓,商场、战场、朝堂、江湖,从来都是争斗不休、你死我活的地方,容不得心慈手软。我当初选择你,也不是因为你是个善良的人。” 云倾华莞尔,“老侯爷,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说得她和端木凌就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似的。 “你就当是夸你的吧!这样你心里好受点。”老侯爷又喝了口茶,说:“不过我也提醒你,宁家在平阳的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墩亲侯府一个岳家,实力不容小觑。” 云倾华眉头一挑,他没有提到靖西伯爵府,看来是已经知道宁潇潇被退婚之事了。 “老侯爷,倾华正想请示一事。如果宁家还坚持与我做对,我可否下手再不留余力?” 老侯爷定定的看向她,炯炯有神的双眸中透着深不见底的阴寒。云倾华也定定回应,没有闪躲和回避。 对视了一会,老侯爷才“呵呵”笑了两声,无奈的摇摇头,叹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再没往下说。可云倾华多少也猜得出来。 老侯爷继续道:“就按你的心意去做吧!不用顾忌,就算事情办砸了,由我侯府为你收场,就当拿他们给你练手。” 云倾华背脊一阵生凉,薄汗浸湿了里衣。平阳第一大族,在这个沙场孤鹰、纵横周国的老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给她练手的棋子而已。 如果说宁家是卒,那么她呢,是不是就是车。都是棋子,在棋盘上,下棋的从来就不是他们。 “靖西伯爵府,臭小子已经为你摆平了。如果你聪明,就该知道怎么做。” 宁家被退亲之事,果然是端木凌的推波助澜。云倾华微微颔首,“请老侯爷指教。” “我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如果你连一个宁家都对付不了,将来嫁给凌儿,也只会是他的累赘。”老侯爷突然缓了语气,道:“孩子,不是爷爷心狠。而是这个环境里,由不得你善良。连你最亲的人都有可能算计你、谋害你,这不是你一再忍让、心慈手软就能解决的事,这一点,你更深有感触才是。” “是,倾华明白。”云倾华低头,轻声回应。 “爷爷这一生就快完了,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这世间,不缺善良、正直、宽容、友爱之人,可这些人在哪,或隐于市,或游荡江湖。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权力、地位,荣誉、金钱,有几人是善良的。就拿令尊来说,人们都道礼部侍郎严谨行事、宽宏大量、孝顺仁德,可你真的敢说他是干净的吗?” 云倾华静静听着,不置一语。 “最近啊,我经常做梦,梦到以前的老朋友、还有亲人。他们有的是逃脱不了生老病死而死的,有的是战死的,有的是被人害死……太多太多了。有的人为了权势,机关算尽。有的人为了填补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可结果呢,一招不慎终落空。哎!” 云倾华问道:“老侯爷,难道为了自己的欲望,就可以无止境的去伤害别人吗?焉知那些被伤害的人不是无辜的?” “人有欲望本无错。可也诚如你所说的,不能为了欲望伤害无辜的人。倾华啊,你的心是善良的,心纯至孝。你有城府有谋略,可你也有底线和原则,否则当初也不会背着你父亲让张媒婆离开平阳。” “原来老侯爷都知道。” “呵,你们还没到平阳之前,云府的一举一动就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云倾华很不自在,谁希望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啊!就跟透明一样,一点隐私都没有。 可云倾华也知道,老侯爷这么做也是为了赵凉奕。若是没有赵凉奕,他还没心思监视云府呢! “丫头,爷爷我给你句忠告,人善良是好事。可如果在生死面前还是善良,那就是愚蠢。你可以狠辣可以阴毒,但不要忘了本心。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忘了底线。” 云倾华起身,行了一礼,“谢老侯爷指点,倾华受教了。” 老侯爷摆摆手示意她坐下,“你这一礼,我受了。坐吧!” “谢老侯爷。”云倾华又重新坐下。 老侯爷端起茶杯,说:“你有空,可以多去如意苑走走,都是年轻人,也聊得来。” 云倾华一怔,如意苑在云府就是个禁地,老侯爷是不是嫌她死得太慢,让她去触碰禁忌,好早点死啊? “呵呵。”老侯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你放心吧,我会带话给他,他不会为难你的。” “哦!”云倾华淡淡点头。这赵凉奕,可真是听老侯爷的话。比端木凌这个亲孙子都要乖。 “喝茶吧!” “是。” 老少两人慢慢品茶,说着有的没的趣事。大多时候都是老侯爷在说,云倾华附和几句。老侯爷说的,也都是对以前的回忆,战场,家族,还有那个未见过面的奶奶。一直快到午时,两人才走出了雅间。 一百九十五章 琴音 走出雅间时,云倾华顿觉有点冷,不禁抖了抖身体,搓了搓手臂。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尤其的怕冷,大概是落水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吧! 刚走到楼梯,视线落在原来的角落位置上。那里原本是坐着夏雨和冬晚两个人的,可现在却只坐着一人,而且还不是她们俩其中之一。 云倾华微微皱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是专门在等她的。 楼下坐无虚席,熙来攘往,出入的一般都是平民小百姓。她一身锦衣华赏,珠钗点缀,在粗布麻衣的人群中显得特别的突兀,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不仅仅是她的穿着打扮,还有她的做派。茶桌上已经换了茶水点心,因为摆的不是她走时点的。她的身后,站着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旁边则是夏雨和冬晚。完全一副有钱人家的风格。 如此高调的做派,自然引来人群的目光。众人赞其美貌,赞其家世,赞其好命,也有说其流言。而她自己,则像瀚海中的雕塑一样,岿然不动。不说话,不喝茶,也不吃点心。高冷至极。 云倾华缓步走下楼梯,到她面前,盈盈唤了一声:“宁姐姐,你也来喝茶。” 宁潇潇站起身,礼貌的露出唇角的笑意,道:“春风徐徐,暖阳正当。趁着好时光出来走走,听说妹妹在这里,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听说前几日妹妹落水,身体可还好?” “谢姐姐关心,一切都好。姐姐坐吧!” “坐就不必了。妹妹,我猜你也还没用午膳吧!不如给姐姐个机会,让我做东相请。说来咱们也有些误会,可以趁此机会说开了。” 云倾华点点头,道:“那就盛情难却了。” “对面便有一座酒楼,叫回客居,不如去那可好?” “好。” 两人并肩走出了茶楼,后面的议论声仍是不绝于耳。平阳的流言不断,先是云倾,后是宁潇潇,这两个人如今凑在一起,倒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云倾华略微落后宁潇潇一步,斜眼看去她的发髻中,那根象征定亲的红簪还在,吸引着别人羡慕的目光。 宁潇潇是一个既自信又虚荣的人,她坐在大堂中,既看不上那些粗布麻衣的小百姓,所以她点了茶楼里最贵的茶最贵的点心,却又一口都没吃。因为她不想与那些人“同食”。 可同时,她又是满足和高傲的。她享受别人羡慕的目光,享受那种高高在上万众瞩目的感觉。 *** 德云茶楼和回客居是面对面开设的,所以没走几步就到了。 宁潇潇应该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掌柜的亲自相迎的时候,说:“宁大小姐来了,还是老地方吗?” “是。麻烦掌柜的一会把菜单送到房里。” 掌柜的看向一旁的云倾华,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他却记住了她的脸。她曾跟端定世子来过一次,所以印象深刻。 “哎呀,姑娘是你啊!上次用餐可还满意,有些日子没来了吧!我给你介绍,我们酒楼可是全平阳最好的酒楼,服务周到,菜式美味……” “行了行了。”宁潇潇不悦道:“老板,快带我们去吧!” “哎,好好好。两位楼上请。” 云倾华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这掌柜的记性还不是一般的好。她才来过一次,再见时他就肯定是她,做生意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宁潇潇心情本还不错,可是在看到掌柜的态度大变时,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是因为身上有着端定世子的光环,谁会记得住她啊! 掌柜的亲自将她们引入雅间,泡了酒楼里最贵的茶,又先上了两叠点心,然后就站在一旁等着两人点餐。 “妹妹可有什么想吃的?”宁潇潇翻着菜单,头没抬,问道。 云倾华说:“我只来过一次,对这的菜式并不熟悉。还是姐姐点吧!” “也好。”宁潇潇转头看向掌柜。掌柜会意上前,静静听着她指的菜名。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一壶陈年女儿红,两份粥,最后来份水果吧!” 掌柜的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震惊。看着宁大小姐轻柔的指尖划过单上的每一个菜名,脑子有点空白的转不过来,行动先于大闹的喃喃问道:“宁大小姐,这会不会,” 宁潇潇看向同样惊讶地云倾华,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请云妹妹用膳,可不能怠慢了。掌柜的,就按我刚才说的端上来吧!” 掌柜的脑袋麻木的看向对面的云倾华,见她没有反对,才说道:“那两位稍等,我去准备。” 云倾华和宁潇潇各自用茶,身后站着各自的丫鬟婆子,房间里一时的安静。这时候,有琴声自隔壁传来,琴声悠扬,音调欢快,婉转悦耳。应该是有人在隔壁用膳吧! 可惜,云倾华猜错了。 “妹妹觉得这曲子如何?”宁潇潇问道。 云倾华放下茶杯,说:“很好。一首清平调,正适合这个季节。” “如此就好,妹妹可想再来一曲?” “这样不好吧!毕竟人家不是为我们助兴的。” 宁潇潇噗嗤一笑,道:“妹妹可能搞错了,这琴音就是为妹妹准备的。” “……”云倾华一脸的茫然,这怎么又变成为她了呢?不过下一秒,她就得到了答案。 宁潇潇说:“我有一个习惯,喜欢听琴声,但又不喜欢当面而弹的琴声。当面弹的琴,声音会充斥着整个屋子,不仅影响我的心情,而且特别的刺耳。我喜欢远远飘来的琴音,缥缈空无,悠扬婉转,就像春风一样,撩拨人的心弦。痒痒的,却又抓不住。” 云倾华指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对她的话只有三个字评语:神经病。 宁潇潇问道:“妹妹觉得我说的对吗?” 云倾华莞尔一笑,说:“姐姐的鉴赏果然独特,妹妹真是涨了见识。” “原来妹妹也喜欢这种感觉,那咱们两个可真是相见恨晚啊!我每次听琴声的时候,心里都在想。原本就是我的东西,为什么别人会以为不是呢?就像刚才妹妹的反应一样,你也以为隔壁的琴声是别人的,可那明明是我的啊!这样的误会,真的是让我苦恼,心里很不舒服。” 云倾华放下茶杯,暗想原来这请客,是一场鸿门宴啊! “妹妹,如果是你,你也会不舒服吧!”宁潇潇又问。 云倾华笑说:“听音者,本就是为了自娱,又何必在乎别人的想法。”说白了就是自找的。 “妹妹胸襟广阔,真是难得。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至少我就不是。很多人为了讨好我,就利用我的这一习惯,经常在我周边弹琴。你知道吗?这些个声音吵得我心神不宁、睡不着觉,烦都烦死了。我最讨厌别人的利用、假意、污蔑,搅得我的生活不得安宁。” 云倾华淡淡一笑,道:“我也是。” 宁潇潇问:“那姐姐对这些讨厌的琴音,是怎么对待的?” 云倾华不答反问:“那姐姐又是如何对待的?” 一百九十六章 陷阱 “那姐姐又是如何对待的?”云倾华如此问道。 宁潇潇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笑容中带了丝寒气。寒气如利剑一般,直刺云倾华的眉间。室内静得可听针落,无声的对视中,两人已经拆了十几招。 半响,宁潇潇才噗嗤一笑,道:“妹妹可真是狡猾,是我先问你的。不过我猜,以妹妹的性子,怕是会将人家打得头破血流爹妈不认。我说的对吗?” 云倾华也笑,说:“姐姐错了,人言道伤敌一千自伤八百,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去做。别人若喜欢在我隔壁弹琴,我听着就是,这免费的服务,不要白不要,只要不予回应便是。如此,别人就算再怎么利用、污蔑,我自岿然不动,就不信他有不累的时候。” “妹妹可真是聪慧绝顶。可怕就怕,别人不仅会污蔑你,还会将你置于死地。” “我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是想置我于死地,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我不幸被弄死了,他以为他还能活得过明天?哼,要知道法网恢恢,杀人偿命。我要是死了,他即便逃脱了法网,这辈子也得像过街的老鼠,永远不可能再活得光明正大。” 云倾华虽是面带微笑的说话,但语气中的寒冷,只要不是死人,都可以感觉得到。 宁潇潇交叠在桌下的手指紧紧的攥着,修长的指甲陷进肉里,留下了一道道细红的指甲痕。 云倾华问:“宁姐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对,的确是这个理。” 云倾华端起茶杯,举杯向前,道:“难得姐姐与我想法一致,真如姐姐所言的一般相见恨晚。为了这份缘分,妹妹以茶代酒,竟姐姐一杯。” “好。”宁潇潇也举杯回应,“请。” 茶杯落下,两人相视一笑,倒真像是意趣相投的姐妹。可心里想的什么鬼,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房内的人视线落在从外面被打开的门上,掌柜带着几个小二鱼贯而进,至桌边,亲自从小二的手中将一叠叠的菜端上了桌。 一道,两道,三道……大盘小盘,琳琅满目,五颜六色,青菜素食,海味珍馐,让人口水直流,应接不暇。 最后一壶女儿红,掌柜亲自为两人各斟了一杯,然后才道:“两位请慢用,有什么事再行吩咐。水果过会就能送来。” “嗯,下去吧!”宁潇潇挥挥手,赶人。 掌柜带着小二,又有序出去了。 云倾华看着满满的一桌酒菜,鸡鸭鱼肉就算了,鲍鱼熊掌都用上了,可真是一点也没有怠慢她。皇帝用餐,也就如此吧! 上次端木凌带她们姐弟几人来,也不过是几菜一汤而已。而现在,她们也就两个人,能吃下十分之一已算不错了。 真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宁姐姐,这会不会多了点?” 宁潇潇一副讶异的神情,道:“多吗?听说贵府就是这样用膳的,我这只是按照妹妹的要求做而已。难道姐姐怠慢了?” 云倾华眸色一冷,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掉进宁潇潇的陷阱里了。 宁潇潇今日说请客,却说是按照云府的惯例招待。宁潇潇的问题,她如何回答都是错的。说“是”,那就是怠慢了,没有礼貌。说“不是”,就等于承认了云府平日的膳食就是如此。这样铺张浪费的做派,传出去了,定会惹来天怒人怨,朝廷的不满。 云倾华看向宁潇潇,她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芒都充满了得意。 今天的事,满是瞒不住的,掌柜和小二都可以作证,大堂里正在用膳的食客也都可以作证。如果宁家再有意从中煽动,云家收受贿赂、铺张浪费、鱼肉百姓的罪名就坐定了。 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云倾华顿觉得这满满的一桌子菜,就跟茅坑里的黄色东西一样,只想远离。 “妹妹,这是泡椒鸭爪。取刚孵出十日的小鸭,生杀取爪,然后用香料和辣椒泡之,味道极美,吃起来又辣又脆,小骨特别有嚼劲,妹妹试试。” 宁潇潇身后的一个小丫鬟立时走了出来,拿起公筷,夹起一簇,放在云倾华的碟中。 宁潇潇继续笑道:“妹妹知道这小鸭子是怎么杀的吗?呵呵,就是一手抓起小鸭子,一手拿刀,‘卡’的就砍下去。小鸭被人攥在手里,动弹不得,这能晃动着没了爪子的小腿,鲜血直流。那模样,哎哟哟,真是太可怜了。被砍下来的爪子,还在动。妹妹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云倾华紧攥腿上的衣裙,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道:“姐姐描绘得淋漓尽致,真像是亲眼所见。妹妹不才,倒没机会见过。” “那想必妹妹也没吃过这道菜,赶快尝尝吧!” “好。”云倾华执起筷子,真的细细品尝了起来,“嗯,不错,又辣又脆,真是合我的口味。姐姐也来尝尝。” 宁潇潇眼脚一抹失望之色划过,干笑了下,也执起筷子,用膳。 身后冬晚实在是忍不住了,刚想爆发,又被夏雨拦住了。 “妹妹快回京城了吧!什么时候启程,姐姐亲自相送。” 云倾华一怔,转而才明白过来。在外人的眼中,宁家送老太爷的灵柩回乡,如今已是三月,是该回京了。即使不用上朝,也得留镇京中。 可云家此次回乡,送灵柩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掩盖赵凉奕在平阳养病的事实。 “归期未定,如果定了,一定会告诉姐姐。” “那便好。”宁潇潇端起酒杯,笑道:“来,今日就当是姐姐为妹妹践行,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云倾华也执杯回应。心想宁潇潇想赶她早点走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这李家的酒楼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陈年女儿红,真是味纯爽口,妹妹,再来一杯。” 云倾华心里一咯噔,宁潇潇的话,让她想到了一件事。 李夫人经常往段氏那里跑,云家八月才回京的事,恐怕已经泄露出去了。李夫人既然知道云家不可能现在就回去,那就代表宁家也知道。宁家知道,宁潇潇也肯定知道。那她刚才还故意这么说,本就出于试探。 可她刚才装傻的回答,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这位聪慧的大小姐? 不过糊弄不过也应该不是要紧的事,因为她的回答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酒过三巡,两人又继续吃菜,聊得也算投机。可桌上满满的一桌子菜,等两人酒足饭饱时,就跟刚才端进来时没什么两样。 一百九十七章 打包 饭后水果,云倾华只吃了两口,便再也不动了。 小二进来收拾的时候,云倾华便让夏雨冬晚也跟着出去了,说是放她们去吃午饭。宁潇潇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有多问。 “妹妹对下人可真是体贴宽厚。” 云倾华淡笑,道:“不体贴一点哪行,人是铁饭是钢,她们要是饿着肚子,生了病,回头我还得给她们请大夫,多划不来啊!” “说得也有道理。”宁潇潇转身对身后的丫鬟婆子道:“那你们也下去用膳吧!我们这里不用伺候了。” 她身后的丫鬟婆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待人都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俩人。宁潇潇倒了杯茶,问:“对了妹妹,姐姐上次给你的玉佩可还在?” “玉佩?”云倾华想了想,说:“可是上次在光明寺,姐姐给我的玉佩?” “正是。” 云倾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氤氲的白气升腾,说:“姐姐或许不清楚,我与那高三郎也不过是两面之缘而已,实在谈不上两情相悦。 上次有人托姐姐送我的玉佩,我以为那不过是别人跟我开的玩笑而已。姐姐也知道,那高三郎是夏知府的乘龙快婿,妹妹再不济,也不至于去抢别人的东西不是。”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回答问题。宁潇潇复问:“那玉佩呢?” “哦,玉佩啊!被世子爷拿走了。” “世,”宁潇潇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拔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震惊得忘了思考。她没想到世子爷竟然介入了这件事,那自己如今的遭遇恐怕也可以有个解释了。 教唆别人的未婚妻跟别的男子私相授受,像世子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容忍?毁了她的姻缘只怕已是轻的了。 “世子爷怎么会知道玉佩的存在?” 云倾华依旧维持着淡淡的微笑,如实说:“姐姐送我玉佩的时候,世子爷正在边上看着呢!” 见宁潇潇煞白的一张脸,她继续道:“不过他听不清我们说的什么,以为是姐姐送妹妹的礼物呢!后来世子爷缺钱花,就把那玉佩偷去当了。我觉得这玉佩本身就是个误会,放在我那里也不合适,就由着他拿走了。后来世子爷跟我说,姐姐出手可真是大方,那玉佩值上千两银子呢!” 宁潇潇哆嗦着手猛灌了一口茶,内心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幸好世子爷当时听不清她们说的话,还以为是闺蜜之间的互赠呢! 忧的是这云倾华是不是在说谎?云倾华会不会发现那玉佩有问题? 综合最近发生的事,宁潇潇大概也想到了。那块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荷包里的玉佩分明就是端木凌搞的鬼,弄出了她和高三郎的流言。然后流言传到了京城陈家的耳中,所以陈家才退婚。 也就是说,这场流言和退婚,也许真的跟云家没有任何关系,是端木凌为维护他未婚妻而设的局。如果是这样,云家是无辜的,她要报仇也是找端木凌报仇。 可是,找端定侯府报仇,她敢吗? 云倾华给了她时间思考,过了办盏茶的时间,才说道:“说来好久都没有见到夏姐姐了,不知她最近可还好?” “妹妹有所不知,夏婷就要跟高三郎成亲了。听说婚期定在六月中旬,她现在呀,可忙了。” 云倾华一怔,“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高三郎最近是平阳的风云人物,这个出场次数并不多的人物,却一直站在焦点的中心,经历了几场风雨之后,还是选择了夏婷。也许他是真的爱夏婷,也许也是他别无选择了。 随着夏婷和高三郎传出婚讯,那么无论是云倾华和高三郎的流言,亦或是宁潇潇与高三郎的流言都不攻自破了。 如果是这样,也许陈家会收回退婚的决定。 午时正。 两人聊得也差不多了,于是结束了这场鸿门宴,走出了房间。 春天的阳光虽然不是毒辣,但是正午过后,还是很刺眼。爱美的女人已经撑起了油纸伞,挡去了刺头的日光,身后的身影很短,随着人们的移动而移动。 两人在门口分了手,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 轱辘辘行驶的宁家马车上,宁潇潇端坐正中,两侧是她的丫鬟和婆子。 “可有什么发现?”宁潇潇问道。 婆子说:“好像也没什么,我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大一点的丫鬟从后厨出来。我问她去后厨做什么,她说是去点菜。后来我又亲自去问掌柜,大小姐你猜怎么着?” 宁潇潇不耐了,“有什么你就快说,吊什么胃口。” “是。原来,那丫鬟是进去让掌柜的将吃剩下的菜打包起来。我估摸着,是拿回家去继续吃的。” 宁潇潇一怔,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没看错?” 婆子肯定道:“不会有错,掌柜都是这么说的。打包好的东西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看得真真切切的。” “哼……哈哈……”宁潇潇忍不住的就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爽。“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她云倾华竟然没有尊严至此,竟然吃剩饭。” 一旁的丫鬟也附和道:“是啊大小姐,这云倾华的举止,连我都瞧不上。真不知道那位世子爷到底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哼,那个京城小霸王,要不是有个端定侯府做靠山,以他的所作所为还能活到现在?跟云倾华真是物以类聚。” 宁潇潇拔下了发髻中的红簪,看着上面鲜艳的红色漆料,怒不可制的一甩手,“啪”的一声,将红簪钉在了车壁上。 车内两人皆是一震,抬头看向正中眸色阴冷,怒火燃烧的大小姐,乖乖的选择闭嘴,低头不语。 宁潇潇收回手,抚平了腕上的袖口,问道:“让你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婆子小心翼翼回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半个时辰之后就传出去。众目睽睽之下,云倾华这次,想赖也赖不掉。” “嗯。” “可是大小姐。”婆子还是忍不住的提醒道:“大少爷说过,最近不要去找云家的麻烦,大小姐这么做,少爷会不会怪罪?” “怕什么?出了事情也是我担着。等云倾华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局面已经不可控制。再说,就算刚才她知道那是陷阱,也没有时间安排处理。等她想到办法,黄花菜都凉了。这一局,比的是速度,我是先下手为强。在这一点上,她就已经输了。” 婆子对于主子的自信,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她只是个奴才,事情得偿所愿还好,如果失败了,被打被罚的还不是她们,她们可没那么乐观。 一百九十八章 动手 时光推移,事事变迁。 随着夏婷和高笉要成亲的消息传出,宁潇潇的流言也渐渐的被人们淡忘。然宁潇潇和高三郎的流言虽然已经成了过去式,但是关于她的话题,还是没有停歇。 这两天,平阳在传一件事。 据说有一日,宁家大小姐在回客居请云家大小姐吃午饭,点的菜都是按照云家吃饭时的规格来。哎哟喂,茶水点心都是上好的就不说了,还有一壶陈年女儿红,十几道山珍海味,鲍鱼鹿茸。那阵仗,简直都赶上皇帝了。 云大老爷一直被认为是个清官好官,从不贪赃枉法,洁身自好。如果真是这样,他每顿都能吃上皇帝级别的膳食吗? 想来又是一个沽名钓誉,鱼肉百姓,搜刮民脂的贪官。 有人质疑,这会不会又跟高三郎一样,是个流言啊? 但很多人都证实了这个事实,说那天他们在回客居一楼吃饭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到掌柜的带着小二端着酒菜进入包间,来来回回两三趟呢!才把菜上齐。再端出来的时候,那菜几乎就没动过,真是浪费。 可是,也有人说,事情不是这样的。真相应是如此。 宁家大小姐以为她和高三郎的流言是云大小姐散播出来的,两人之间存在误会。后来宁大小姐查明了真相,知道是误会了云大小姐。所以才做东,在回客居请云大小姐吃饭以作赔罪。 据掌柜所言,这赔罪宴,完全是宁大小姐做主。从选的地点,包间,菜式,还有酒茶,从头到尾都是宁大小姐一手主持的,云大小姐根本一句话都没有插嘴。 云大小姐可能也觉得宁大小姐的做法很是铺张浪费,又碍于做东者不是她,所以也不好多言。但是云大小姐在饭后,却让他将吃剩下的饭菜打包,送给了街上无家可归、食不果腹的乞丐。 云大小姐不仅心善,而且不贪功名。送给乞丐的饭菜,云大小姐是以宁大小姐的名义做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云家乐善好施,云大人也定是个好官。 就这样,各有各的说辞,谁也不能证明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云倾华皇帝级别的膳食众人亲眼所见,可是街上的乞丐吃到了回客居的山珍海味也不假。 于是就有好事之人来云府打听,问云家每日的膳食是不是皇帝级别的,得到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云家还在孝期,怎么可能大鱼大肉。 这一场谣传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没几天人们就给忘了。 但是云家,并没有轻视这件事。 *** 晚膳后,云府的议事厅里,云珅,段氏,云倾华三人坐在一起议事。议题自然是云倾华招来的谣传。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珅猛搁了茶杯,微怒道。 云倾华看向他,说:“宁大小姐的确请我去回客居用午膳,她点了很多菜,我也不好回绝。可我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一顿饭,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吃了一顿饭,给云家完成了多大的影响。这件事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我们云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段氏在一旁劝道:“老爷,别生气,倾华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些没脑子的小百姓会胡说八道呢!” “哼!你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谣传吗?我查过了,你们离开回客居没多久,满大街的人就议论了。你上了别人的当了知不知道?” 段氏一惊,道:“没那么严重吧!” “那是不是有人上书弹劾我了才算严重啊!”云珅气呼呼道:“幸好后来你把那些饭菜送给了乞丐,要不然我们是一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云倾华说:“我只是觉得那菜很浪费,以及喂猪,还不如给需要的人。” “倾华,你怎么说话呢?”段氏斥责,宁潇潇请客,就是猪也不配吃剩饭剩菜。“老爷,宁大小姐也许只是单纯的想请倾华吃顿饭,没想过会出这事。” 云珅怒瞪了她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相信人家。“妇人之见。” 段氏被骂,心里很不爽。云珅她是不敢回嘴,那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了。于是她转头,对云倾华斥责道:“倾华,你也太不懂事了,宁大小姐点菜的时候,你难道就不劝劝吗?如果你劝了,也就没那么多事情来。” 云倾华幽幽道:“比起我这点小事,母亲想以两千两银子卖庶女的行为恐怕更严重吧!” “你,”段氏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你怎么跟母亲说话的,你眼里还有没有礼仪尊卑,还有没有仁义孝道。” 云倾华讽刺一笑,不理会她的跳梁。视线落在云珅的身上,问道:“父亲,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云珅问。 “在回客居的时候,宁大小姐问我什么时候回京城。我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在试探。可我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好试探的?话说回来,父亲可定下了什么时候回去?” 云珅的视线猛地刺向段氏,一双眼睛差点喷出火来。强压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跟谁说了?” “我,我,”段氏身子一软,跌坐在座椅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不不,不是故。” “说啊!” 云珅平地一声吼,“啪”的猛拍了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滚落在地,“叮”四分五裂,吓得段氏和云倾华同时一抖。 云珅满目的狰狞怒火,就像那夜打了她五十鞭一样。不同的,是那夜他满面的怒容中,多了丝不忍。而今天,是真真实实的发怒。 赵凉奕的事情是何等的重要,他每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安排,却没想到被自己的枕边人一句话就给泄露了出去,一不小心就招来杀身之祸,叫他如何不怒。 “老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段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起身跪在地上,哭嚷求饶。 她那天太多嘴了。李夫人来找她,说希望能在云家回京之前,赶紧让云青秀嫁过去。她当时说话不经过大脑,说云家要到八月才回京。 “老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 云珅一脚踢在了她的左肩上,疼得段氏眼泪流得更急了。 云倾华也吓了一跳,云珅平日里虽然也生气过,但从未动手,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段氏,恐怕真的是怒到极致了。 “从今天起,你给我呆在弄春苑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半步,不准见任何人。府里的庶务,交给管家和倾华处理。” 一百九十九章 掌家 “从今天起,你给我呆在弄春苑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半步,不准见任何人。府里的庶务,交给管家和倾华处理。” 随着云珅的话落,段氏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也消散殆尽,瘫软在地。 云珅唤来门口的王妈妈和管家,对刘妈妈道:“把她带回去,好好看着她。” 他说的是看,不是照顾。是把段氏禁足了。云倾华看着她被拖走的身影,无声的叹了口气。段氏如果聪明,从云月圆的事情开始,就应该知道收敛了。可她非但没有,反而变本加厉,怪谁呢? 云珅重新坐下,深吸了口气,揉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从未像现在这样的疲累。 “父亲请保重身体,母亲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 “我原本以为她虽然贪功好利,在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谁成想,哎,真是家门不幸啊!” 云倾华没有接他这话,作为晚辈,她无权议论长辈的事情。而且,父亲已经心力交瘁,她又何必添一把盐。 云珅打起精神,吩咐管家道:“从明天起,这府里的事,你就跟大小姐说。倾华学管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已经熟悉。今后,不相干的人来找夫人,就跟他们说夫人病重,不宜见客。所有事,你们商量着定。” “是,老爷。” “是,父亲。” 云珅对大女儿说道:“关于吃饭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是宁家,以后能不往来的就不往来了。” “是。”云倾华点头道:“父亲,还有件事,陈家已经退了宁家的婚事了。” “什么?”云珅吃惊的程度,不比她听到消息时的震惊小。“退婚?你怎么知道?” “上次去德云茶楼碰到老侯爷,他亲自跟我说的。” 云珅很是不解,“好端端的怎么会退婚呢?”想了一会也就明白了,“怕是跟宁潇潇和高三郎的流言有关吧!这件事你别声张,免得招来祸端。” “我知道了。” *** 回到桃鸳园的时候,院子里的丫头都还没睡。 冬晚欢天喜地的问道:“大小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听说夫人被禁足了?” 云倾华坐在罗汉床上,接过夏雨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叹道:“你们消息够快的啊!这才前脚发生的事,你们后脚就知道了。” “嘻嘻,我刚才去厨房给大小姐取燕窝,绿芽她娘告诉我的。真的是这样吗?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禁足呢?” 云倾华嗔了她一眼,斥道:“不该问的别问。” “……”冬晚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得水汽缭绕,就快掉下泪来。 刘妈妈适时岔开话题,问道:“老爷没有责怪你吧?” 云倾华说:“说了几句。宁潇潇这一计,的确让我措手不及,虽然我们也有所行动补救,可到底是影响了名声。” “那个宁潇潇,平日里看着温婉可人,谁知道心思竟这么狠毒。她说起杀小鸭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太可怕了。”夏雨回忆起那一日宁潇潇说话的神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冬晚不屑道:“不过宁潇潇也太卑鄙了,竟然拿竹笋冒充鸭爪,真当我们家小姐五谷不识啊!” 那天回来以后,冬晚还问云倾华。那道泡椒鸭爪这么恶心,怎么吃得下去?云倾华笑了笑,说那不是什么屁鸭爪,只不过是脆竹笋罢了,雕成小鸭爪的形状而已。 宁潇潇不过是在打一个心理仗,赌云倾华敢不敢吃下去而已。 不过,如果云倾华事先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真的不敢吃。好在之前端木凌带她去那吃饭的时候,也点了一道泡椒鸭爪,她知道那是什么做的,所以才敢吃。 云倾华无奈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五谷不识。” “啊!” 云倾华点了点她的小脑袋,道:“啊什么啊!去准备玉汤,本小姐要沐浴休息了。” “哦。”冬晚垮了小脸,不悦的转身去准备她沐浴要用的东西了。 “月圆呢?”自她回来,就没见过她。 夏雨说:“在房里。大小姐要找她吗?” “哦,没有,只是问问而已。秋书的身体怎么样了?” 夏雨说:“已经好多了,今天都能吃下东西了,朝春正在照顾她。” “嗯。” 说来,云倾华和秋书是同时落水的。但是云倾华早就好了,可是秋书还躺在床上,小脸蜡黄,气若游丝。大夫说那是因为秋书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肺部充了不少的水,又受了凉。没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 月影如纱,轻覆满地朝华。地上的树影,随风而动。檐下的灯火,照亮了一方天地,朦胧夺目。虫鸣阵阵,诉说着夜的寂静。 沐浴过后,云倾华又继续完成她的画作。经过几天的努力,如今已经将近尾声了。 夏雨端茶进来,看着云倾华点墨,疑惑的说道:“大小姐,这画是什么意思啊?一个院子,中间有堵墙,墙的两侧种了两棵树,这有什么含义吗?” 云倾华边落笔边说道:“这画还没有完成,等画好了,也许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就不能提前透露一下吗?” “不能。” 夏雨撇撇嘴,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那画好了,大小姐想挂哪里?” 云倾华直起上身,说:“这画,我要送人的。” “啊,送给谁?” 云倾华狡黠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夏雨撇嘴的幅度更大了,这也不说那也不说。这丫鬟,没法干了。 云倾华看着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便秘样,无奈的摇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心想她平时是不是太宠这些丫头了,叫她们都敢给她甩脸色看? 落地罩下人影闪动,朝春走了进来,说:“大小姐,四小姐求见,说有要事。” 云倾华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头没抬,说:“这么晚了,让她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可是她说她一定要等到你。” “你跟她说,她喜欢等那就等着吧!无论她是在外面等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等,我都是明天才见她。” 朝春犹豫了一会,“是。”终究是退下了。 院子里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听的不真切。没过一会,说话声也消失了,四周又变得一片寂静。 夏雨不解问道:“大小姐为什么不见四小姐呢?” “闭嘴,别吵。” “哦。”夏雨怪怪的闭了嘴,心里却在想,四小姐什么时候得罪大小姐了?深夜开访,大小姐也不给面子。 云倾华依旧落笔绘画,刚才的一点小插曲,似乎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二百章 投桃 翌日,云倾华醒来的时候,云青秀就已经等在院子里了。云倾华无语,只好让人领了她进来。 将屋内的人都遣了下去,云倾华看着自己的这个四妹妹行礼,让她起身。而后才说道:“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很要紧的事吗?” “姐姐。你可还记得之前答应妹妹的事?” “你这么问,是认为我已经忘记了吗?”云倾华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不紧不慢的问道。 “前几天,李夫人来了,说了要迎娶之事。母亲也找我谈过,希望我早点嫁过去。姐姐答应了我这么久,却没有任何动作,我还以为姐姐忘了。” “所以你为了提醒我,就跟母亲联手,在桥上动了手脚,想置我于死地吗?” “呵!”云青秀身子一抖,辩解道:“姐姐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哼!”云倾华站起身,未梳妆的面容上看起来有点慵懒。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冷静,“我如果没有把握的证据,你觉得我会胡乱开口吗?我看过那座断桥的残木,断口平整光滑,根本就是人为的。我猜那晚,当我走在上面的时候,桥下面肯定有人。而那个人,就是毁桥的凶手。” “不可能的。”云青秀惊讶道:“母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虽然母亲有时候是不待见你,可也不至于……” “人的欲望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无底洞,一旦走进去,再想走出来,真的很难。然后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伤害无辜,满手鲜血。四妹,你在这个无底洞里,走到哪一步了?” “姐姐,你,你误会我了,我没有。” 云倾华望向窗外的天色,随意的说了一句:“这个时间,月圆也起来了,一会她会过来跟我用早膳。你要不要也留下来,一起用膳?” 云青秀清俊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双眸中出现了慌乱。她似在纠结,在犹豫,在挣扎。云倾华也不催她,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的梳着秀发。 “毁桥这么大的事,段氏肯定会找心腹来做。你天天跟六妹在一起,不可能没看出端倪。你拒不承认,只能说明你跟她是一伙的。只是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又得到什么好处? 让我猜猜,你帮她杀了我,她帮你退了宁家的婚事,维持原来的决定,让月圆嫁过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死成,段氏也被禁足了。这个家里,以后是我做主。于是你慌了,半夜来找我。我不见你,你又一大早的来提醒我履行承诺。” 云倾华斜眸看她,邪魅一笑,说:“四妹,姐姐不是冤大头,没这么好糊弄。” “咚”的一声,云青秀直接跪下,匍匐在地,颤声道:“大姐,我错了。我不该欺骗你,求你看在同是姐妹的份上,饶了我吧!” “切,你说我要是真死了,你会求我饶了你吗?” “姐姐。”云倾华跪爬向前两步,又磕了两个响头,说:“姐姐,我确实隐瞒了实情。我知道夫人要毁桥,她要杀思翎思羽,我本来是想以这个秘密来跟你兑现承诺做交换的,可我没找到,夫人的动作那么快,就在那一夜。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是跟夫人合谋,请你相信我。” 云倾华放下手上的梳子,眼角落在门口出现的一片青色衣角上,淡淡道:“起来吧!” “姐姐。”云青秀摸不透这位大姐的心思,依言站了起来。 云倾华说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兑现。但是这种小手段小心思,我希望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不是圣人,不可能每个错误都会原谅。” “姐姐相信我所说的?” “我早说过了,所有事情我都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刚才你若说半句假话,我永远都不会再帮你。” 云青秀暗暗心惊,幸好刚才所说的都是真话。 云倾华站起身,道:“回去吧!或者,你也可以留下来用晚膳。” “不,不用了。”云青秀行了一礼,退步走了出去。窗外的阳光更盛了,撒进了屋内的地板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云倾华望向院子里阳光照不到的阴处,看着云青秀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七上查到的证据证明,云青秀的确没有参与段氏的计划。可她也间接的参与了这个计划,间接的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云珅也查到了桥毁乃段氏所为,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到现在他也没给她一个交代。不知道是认为没必要,还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可他一味的退步,不也是纵容吗? 直到段氏的手插到了不该插的赵凉奕身上,他才觉得这种纵容不得再股息,所以才禁了段氏的足吗? 家、权,亲人、上司,在他心里,孰轻孰重? 没过一会,朝春几人也进来了。有的收拾床榻,有的伺候云倾华洗簌,有的摆膳,一阵忙碌。 待一切准备妥当,云月圆也踩着晨光踏进屋内。一身青色的衣裳衬托得她更加的清秀、安静,嘴角边浅浅的酒窝很是诱人,为她增添了几分光彩。 “四妹怎么走了?” 云倾华说:“大概是有事,所以先回去了吧!” 云月圆坐到桌边,淡淡“哦”了一声,也没再说话。姐妹两人静静的用膳,各怀心事。 饭后,云倾华让朝春将那幅画好的画给如意苑送去。 *** 端木凌收到画的时候,嘴角难得的露出一抹微笑。那微笑像极了这春日的暖阳,舒服温暖,惬意自然。 平川看了那幅画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爷,这云大小姐什么意思啊?一幅烂画,这风景不像风景,地图不像地图的。” 赵凉奕斜了他一眼,说:“你是武人,看不懂很正常。云珅的女儿,的确是不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平川指了指桌上的画,说:“不就是一个院子,两间房子,一道墙,两棵树嘛!哦,最多就是树上结了果。这看起来是桃子,这个好像是李子。这个季节,哪来的桃子李子啊?” 赵凉奕无奈的抚额,心叹武人的脑子真是简单到极致了,这也就是七岁孩童的智商。 他将画交给平川,说:“收起来吧!收好了,弄丢了我唯你是问。” “是。”平川接过,走进里间藏画去了。 赵凉奕倒了杯茶,端起茶杯放下鼻翼下轻轻一嗅,心情不错的又微微一笑。 好一幅投桃报李。连表示感谢都这么有个性。 “主子,该吃药了。”高大夫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赵凉奕拿起药碗,像往常一样一口闷下。高大夫笑说道:“主子恢复得不错,到这个月底,就可以改变药方了。” “有劳你了。” “应该的,那我先下去配药了。” “好。” 二百零一章 爬起 春意盎然,草长莺飞。平阳的春天,在简单又热闹的日子中飞快的前进,不知不觉就到了寒食。 云家自云倾华掌家之后,大肆整顿了一番,该撤的撤,该提的提,想干的就留下,不服气的就滚蛋。至于之前段氏贪去的银子,云倾华也只是派管家跟云珅报备一声,他如何处置自己妻子的,她也不想管。 段氏生病的消息一出,很多人就闻声前来慰问,其中当属李夫人来得最勤。云倾华按照云珅的吩咐,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济南周全的将人送走。至于他们要见段氏的要求,云倾华也以家母病重不宜见客为由打发了过去。 宁潇潇被退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平阳,虽然这事宁家瞒得很好,可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宁家隐瞒了实情,可是京城的陈家不会隐瞒啊! 有往返于京城和平阳的商人将此事揭了出来,说陈家退婚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宁潇潇却每天还带着一根红簪到处招摇,真是不知羞耻。 宁家如今已经闭门谢客,宁潇潇更是躲在自己的房里发怒,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因为她无顾兄长的命令,私自宴请云倾华、又摆了云倾华一道的事被罚面壁思过,如今更是全平阳的笑柄,这让她以后该怎么出去见人? 宁夫人走进女儿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的狼藉,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的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女儿瘫倒在梳妆台下,发髻散乱,形容狼狈。 “都下去吧!”宁夫人对房内的下人说道。 下人们如临大赦,松了口气的先后走出了房间,只留下她们母女。 宁夫人走到宁潇潇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女儿死气一般的神情,恨铁不成钢的冷声道:“起来,瞧瞧你这样子,我看着都觉得厌烦。” “母亲。”宁潇潇不可置信的抬头,仰视。“连你也来落井下石看我笑话吗?” “哼,我如今还能来看你笑话,那说明我还在乎你。”宁夫人捡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道:“不就是一个男人吗?面都没见过,你至于要死要活吗?” “母亲。”宁潇潇边爬起来边说,“这不是一个男人的问题,你没看到吗?就连府里的下人都敢看我笑话,更何况是那些低等的贱民,他们都在笑话女儿。还有那个云倾华,论样貌,论才情,论家世,她哪一点比得上我,为什么她一来,所有人都去巴结她,凭什么?” “凭她父亲是官,凭她的未婚夫是端定世子。” “可是我们宁家难道就没有朝廷势力吗?嫂子也是出身墩亲侯府,难道还比不上八字还没一撇的端木凌?” 宁夫人叹了口气,道:“潇潇,我们是有朝廷势力不错,可那些人说到底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一旦有什么事,人家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不会是我们。真正说来,也只有墩亲侯府与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 你哥哥急于跟云家结亲,除了稳固自己的势力外,最重要的就是让我们宁家多一个靠山。是,云珅现在的确只是个四品侍郎,可他以后不会升了吗?而且云家还有一个端定侯府的亲家呢!想事情要考虑到长远,而不是当下。” 宁潇潇垮下肩膀,听母亲如此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可是我听说云家现在做主的,是云倾华。云夫人已经病了。” “切,什么病了,是被软禁了。” “软禁?”宁潇潇惊道:“她是云家的当家主母,谁会软禁她啊?” “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但她被软禁是事实。云家恐怕,也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也许里面的水,深呐!” 宁潇潇坐到母亲身边,问:“那哥哥的婚事,不会有意外吧?” “这点你放心。云家现在虽然是云倾华当家,可儿女婚事,还轮不到她指手画脚。” 宁潇潇放下心来,“这样就好,等那个什么云青秀嫁过来。我要把我在云倾华身上受到的耻辱,统统还给她妹妹。” 这一点,母女两人都是心意想通。宁夫人早就决定,她要把她在宁家受到的羞辱,统统还给他家的女儿。嫁进她云家的人,捏圆捏扁还不是她说了算。 “好了,赶紧收拾干净,出去见人,别整天闷在屋里,让看你笑话的人得意。” 宁潇潇刚松懈一点的神情又覆上愁容,“母亲,难道要让我出去,像猴子一样被人议论吗?” “被人议论又如何!越是这样的情况,越要大大方方的出现。我宁家的人,就算跌倒了,也得面带微笑,方不失傲气。以我宁家的条件,没了靖西伯爵府,上赶着求亲的达官贵人多的是。”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到底女子被退婚并不是光彩的事,尤其是对于一直处在云端的宁潇潇,她的高傲不允许她的人生有一丁点的瑕疵。 可现在,这不紧紧是一丁点瑕疵,而是一个巴掌大的黑斑,挂在她的脸上,遮也遮不住。 宁夫人站起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收拾一下,做回那个漂亮高贵的宁潇潇。而且,你大嫂这两天就要生了,多去陪陪她。” “是,母亲,女儿知道了。” 宁潇潇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顿觉一片明亮,胸中似有万马奔腾等着她去驾驭。 母亲说得对,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房间里当缩头乌龟。她要走出去,站在阳光底下,做那个永远昂首挺胸,高傲自信的玫瑰,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 云府,桃鸳园。 云倾华正在看账本,秋书身体已经好利索了,正在一旁磨墨伺候。暖风从窗户飘进屋内,云倾华不由得颤抖。 “大小姐冷了吧!我去给你拿件披风。”秋书放下砚石,走到木施旁,扯下了挂在上面的披风,又回身走进书房。 云倾华看着皓腕处密密麻麻的一层疙瘩,无奈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感觉很怕冷。” 秋书抖开披风的手一顿,说:“如今还是寒食,天冷也是正常的。”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也许吧!” 可心里不知怎的,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很不舒服,有点慌乱。 “大小姐,大小姐。”一阵嚷嚷声从院门口,穿透墙壁,越过房门,由远及近的一直回荡到书房中。 云倾华微微皱眉,抬头看向风风火火冲进来的人。秋书不悦的责备道:“你嚷嚷什么啊?全府的人都听到了。” 冬晚委屈的嘟嘟嘴,“对不起啊,我又忘了敲门了。” 云倾华搁下笔,喝了口茶,问道:“什么事啊这么风风火火的?” 二百零二章 暮春 “什么事啊这么风风火火的?”云倾华问道。 冬晚哼了一声,板了脸,说:“大小姐,你不知道,王妈妈到厨房嚷嚷说你克扣了夫人的膳食,给夫人吃的是猪食。哎,我就不明白了,都是一口锅里出来的,我们吃的和她吃的都是一个样,她说她吃的是猪食,那我们吃的又是什么?” 云倾华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自从段氏被禁足之后,一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云倾华都习以为常了。她才懒得去理会,反正收拾她的是云珅。 “大小姐,你说句话啊?”冬晚急了。 云倾华说:“不用理会,饭照常送去,她不吃说明她不饿。” “啊?”冬晚傻眼了,还能这样的。 秋书提醒道:“可是大小姐,王妈妈在厨房嚷嚷,传出去毕竟对您的名声不好。不知道的人会说你是在孽待……” “后娘”两个字,秋书聪明的没说出来。但云倾华也知道了她的意思。“你说的对,这影响的确不好。” 冬晚气道:“是啊,府里都开始有人议论了,都说你仗着老爷的宠爱,排挤妹妹,软禁主母。都把你说成是一个狠毒的女人了。” “他们的财路被我断了,能不说我狠毒吗?” “那大小姐,你准备怎么办?” 云倾华想了想,说:“既然她说我们给她吃的是猪食,那从今天起,吩咐厨房,弄春苑的那份就不用做了。把食材拉过去,让她们自己做出个人间美味来。这回不至于还说我们孽待她了吧!” “啪。”冬晚两手相击,笑道:“这方法好。我这就去安排。”说着,转身就要跑出去。 “哎。等等。”云倾华叫住了她,“顺便问王妈妈,她希望哪位大厨过去给她掌勺?” “是,大小姐。” 云倾华和秋书看着她又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 秋书说:“这丫头,最近做事可有劲了。” 云倾华说:“她要能一直这么有劲,咱们这院子才不至于太闷。” “也是。” 云倾华掌家后,在云府里走动得更频繁了,每天都会吩咐她的几个贴身丫鬟跑这跑那的办事。有时候忙了,连月圆的绿鹦也给强行征用。弄得绿鹦是苦叫连连,说她一个丫鬟却得做两份工,可月例银子始终没见涨。 不过抱怨虽是抱怨,但是做起事来是又积极又开心。这可是帮掌家人做事啊,别人羡慕的目光那是倍有面子和骄傲的。 *** 中午,云倾华准备午睡的时候,房里只剩云倾华一人,七上从横梁上落了下来。 “大小姐,宁潇平的夫人这两日就要临盆了。” 云倾华平静的眼睛里透着珍珠般的黑亮,说:“既然如此,就按之前的计划进行吧!平阳这一年里可真是热闹,好戏不断啊!” 七上静默了一会,又说:“宁家的意思,是在四月中的时候,给孩子办洗尘礼。信已经送去京城,墩亲侯府的人也会过来。” “可知道会是谁来?” “这个,还不清楚。” 墩亲侯府的人来平阳,应该不只是看孩子那么简单,更重要的应该是来坐镇的。宁潇潇被退婚一事,很多人对宁家已经存了怀疑的态度。而借孩子的洗尘礼,是要告诉那些动摇不定的人,宁家的靠山依然还在,宁家不会倒。 七上说道:“大小姐,世子爷飞鸽传书,说近期要保护好自己,夜里最好不要出门。属下也会寸步不离大小姐,不会让您有一丝伤害。” “?”云倾华皱眉,不确定的问道:“是京城出事了吗?” “大小姐放心,京城没有出事。” 既然不是京城,那就是平阳了。而要她注意安全,难道是云府即将有危机? 云府的危机,那就只有赵凉奕了。 云倾华问:“是赵公子在云府的事已经瞒不住了吗?” 七上沉默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不语。 “他到底是什么人?”云倾华急声问道。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问了很多人,甚至也问了本人,可都没有一个答案。 她知道,她今天也不会得到答案,可她还是脱口而出问了。 七上低头歉道:“大小姐,对不起,我不能说。”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告诉我。” 这个问题,困了她两世,直到现在也没能解惑。也许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该她知道,她就是刨根问底也不会知道。 *** 夕阳西下,烈日的余晖恋恋不舍的在天地间徘徊。倦鸟归林,昏鸦啼叫,炊烟袅袅,家和团圆。 华灯初上的平阳城门,在城门侍卫准备推过两侧的厚重铁板向中间靠拢的时候,一辆马车自正前方的官道上缓缓驶来。 同时的,传来破空的喊声:“等一下,先别关,等等。” 侍卫们擦亮了眼睛看去,暮色中看得不真切,只大概模糊看出是一辆正在靠近的马车。不过,那从灰沉的暮色穿透而来的声音,却是异常清晰。 “等等吧!”有侍卫说到。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如果他们狠心将城门关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又黑了,让人家上哪住宿去? 待马车近了,侍卫们这才看清楚,这是一辆普通的青色马车,赶车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身材高瘦,肌肤白净,双眸明亮,一看就不像个普通的车夫。 “你们是干什么的?”侍卫重复着一天里说了上千遍的话。 小伙跳下马车,说:“大哥,我是大夫,应朋友相邀,来平阳出诊。因为路上马车坏了,所以赶得有点迟,劳大哥等候,实在抱歉。” 对于大夫,人们都有一种敬意,谁没个头痛脑热的,得罪谁也不能将来有可能救你命的人。 侍卫也没再为难他,问:“车里是什么人?” “是家师。” “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小伙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请。” 侍卫右手握着腰间的跨刀,这是个习惯动作,以防在突发危险的时候,能迅速拔刀抵抗。左手掀开车帘,灯笼近照,看清了里面的人。 马车里,坐着一个素色衣裳,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目光沉静,端坐严肃。花白的发丝垂落两侧,在灯光下如银般闪亮。脚边,是一个方正的箱子。 侍卫目光凌厉,发现马车里并无他人,又围着马车查看了一番,最后才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小伙回道:“云府。” “哪个云府?” “云珅大人的府邸,请问大哥,可否告知怎么走?” 侍卫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云大人找来看病的,当下敬意又多了几分。说:“进了城门直走,遇到一个十字路口左拐,进入三里街,往前走三里就到了。” “多谢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吧!”侍卫侧了侧身,放行。小伙又跳上马车,驾马进城。 暮色比刚才又沉了几分,进了城的马车,没有多远就看不见了。只依稀还能听到车轮压过泥地板的“轱辘辘”声,以及小伙的“驾驾”声。 二百零三章 待客 用过晚膳,云倾华便与云月圆闲聊。这时,门房的谢子就跑了进来,说是有人递了门帖。 云倾华打开来一看,只一眼便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急问老爷在哪?谢子说老爷去了端定侯府,还未回来。 一般接待男客这样的事,女眷是不方便出面的。可现在男主人不在,管家的身份又不适合,段氏又出不了院子。所以谢子只能按管家的意思,将帖子送到了桃鸳园来。 云倾华放下帖子,不再犹豫,急忙大步往大门走去,秋书跟在其后。 路上,云倾华吩咐谢子道:“你先一步,去把大门打开,准备迎贵客。” 谢子见主子神色凝重,也知门口的那位定不是普通人物,当下跑腿先行一步。 云倾华又对秋书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吩咐厨房,置一桌饭菜,烧好热水等候。另外,收拾出一个院子来,派两个得力的丫鬟伺候。” “是。”秋书领命去了。 桃鸳园里,云月圆拿起那张被姐姐放下的帖子,打开来一看。只见在帖子的左下角处,留下了“暮春”二字落款。 她叹了口气,父亲三申五令要守住的秘密,怕是守不住了。 云府大门前。 师徒两人一老一少站在门口有一会了,云珅人影都没见,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娃迎了出来。 大门已经敞开,云倾华跨过门槛,走下台阶,先行了一个郑重的晚辈礼。“小女云倾华,见过暮春老先生。相迎迟步,还望先生恕罪。” “起来吧!”暮春伸手扶起她,苍老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腕,而后背向身后。花白的胡子随着嘴角的咧开而抖动,平静的双目紧紧落在云倾华的身上,有欣赏,有探究。 云倾华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问道:“先生为何这么看着我?” 暮春哈哈一笑,捋着自己的白胡子,笑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那臭小子看上的女娃,会是个什么独特的人物。如今看来,臭小子的眼光退步了。” 云倾华一怔,暮春口中的“臭小子”,无疑就是端木凌。只是没想到,端木凌和暮春的关系会这么好。这先生性格也不羁,第一次见面就说她配不上端木凌。 “老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世子爷对于小女也是一百个不满意。要不是害怕老侯爷的军棍,哪有小女今日的福气。” “噢!”这会轮到暮春一怔了,而后又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竟比刚才还大,说:“小丫头,伶牙俐齿。” “谢先生夸赞。这位是?”云倾华看向一旁的年轻小伙。 暮春介绍:“这是我徒儿,初夏。” 云倾华又是一礼,行的是平辈礼,“倾华见过初夏公子。” 初夏一揖回礼,“云姑娘。” 云倾华站起身,侧身让开路,说:“先生踏月而来,定是疲惫,请移步府内歇息。” “好。”暮春看着敞开的大门,很是满意。 几人鱼贯而进,云倾华作为主人,走在暮春的左上侧引路,身后是暮春,然后是初夏,最后是云府的下人。 *** 一行人一同进了客厅。因为有客人来,客厅里已经增加了几座灯架,亮如白昼。 云倾华指着堂座,道:“先生请上座。” “好。” 一般作为客人,只能坐在堂座两侧的客座,主人坐在首座。但云倾华身为晚辈,暮春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坐在首座绰绰有余。 而初夏与云倾华平辈,则一左一右的坐在客座。 没过一会,下人奉了茶上来。云倾华说道:“先生请用茶。” 暮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眼前一亮,惊道:“没想到,老夫竟然能喝到今年的第一批新茶。哈哈,看来臭小子对你是真的上心。” “先生真是见多识广。” 这是端定侯府送来的茶,她只喝过一次就送去给了父亲。没想到父亲也不舍得喝,留下来招待贵客。刚才管家吩咐人回来,就是让他们泡这茶。 暮春望向客厅大门,回忆道:“哎呀,想想,我也有好几年没喝到每年的新茶了。不过这味道啊,还是没变,跟几年前还是一样。” 云倾华调侃道:“那先生可别喝上瘾,我这啊,也只得这么一两。” “哦,哈哈。”暮春又是一番大笑,这是从他出现到现在,第三次大笑了。他看向自己的徒弟,笑说:“我说的没错吧!那臭小子挑中的人,肯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说起话来,简直就跟他一个味。” 云倾华满脸黑线,她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跟京城小霸王是一个味道?“先生,世子爷身份尊贵,天之骄子,倾华自然是比不上的。” “唉唉,跟我们师徒两啊,说话不用那么拘谨。你就像跟那臭小子聊天一样跟我们说话就行了。” “这……”不太好吧! 初夏也说道:“云姑娘,我与师父云游四海,闲云野鹤,确实没有那么多规矩。你随意就是。” “如此,倾华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哎,这就对了,一家人说话就该是随意的。”暮春说完,又喝了口茶。“丫头,告诉我,那臭小子是怎么缠上你的?” “啊?”云倾华一愣,暮春先生也太神奇了,一猜一个准。 *** 门口有人影闪动,管家走了进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云倾华看向上首,道:“先生长途跋涉,想必也饿了。不如边用膳边说如何?” “嗯,好。” 用膳的地点还是摆在客厅,下人们陆续将菜端了上来,又端来了热水巾帕。三人洗手擦拭后,暮春和初夏坐于桌边,云倾华站在身后,伺候他们用膳。 “你也坐下来吧!”暮春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规矩。” “是。”云倾华也不扭捏,按着吩咐坐下。“先生,初公子,饭菜简单,怠慢了。” “出门在外,吃饱就行,哪那么多讲究。”暮春很是随意,“哎,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那臭小子是怎么缠上你的?” 云倾华亲自为他们斟了酒,笑问:“那先生得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认为是他缠着我呢!” “哼,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当年偷我的药那是家常便饭,更别说恶名昭彰了。他老爷还整天跟我念叨,就怕他孙子找不到媳妇,他死不瞑目,到了地底也无法跟他奶奶交代。” “这老侯爷就多虑了,像世子爷这么优秀的人,肯嫁给他的姑娘,都可以绕平阳十圈呢!” “你少替他说话,他什么人我最清楚了。还是说说你跟他怎么回事吧!” 二百零四章 漠然 “什么,臭小子送了你聘礼,竟然还要聘礼钱?” 暮春老先生像听到天上有两个太阳一样的震惊,就连初夏,也是惊得忘了将嘴边的菜送进嘴里。师徒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震惊这个事实。 过了一会,暮春老先生像是无地自容一样抚着太阳穴,叹声道:“哎,可真是丢他老爷和我的脸。那后来呢,你给了吗?” 云倾华笑说:“自然是没有。我们约定三日为期,三日一到,他上门取钱。不过那天他失约了,没来。所以我就说是他自己没有按照约定来取钱的,错不在我。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暮春喝了杯酒,大笑道:“做得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有这等心思。怪不得,他会栽在你手上,哈哈。” 初夏说道:“云姑娘,开春时我和端木见过一面。他在我面前说你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聪慧能干,如今见了,倒觉得这回他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还有一句他没说出来,那就是端木凌的警告:你要是看上你,小心我拧断你脖子。 “一开始我的想法也是和你一样,觉得他就是个满嘴假话的人。不过相处久了,倒觉得他那样也不失为真性情。而且,其实他说的话,大多都是实话,只不过他那张嘴有点不饶人,所以说出来的话,很多人不愿意相信。” 暮春斜了她一眼,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了解他。这小子啊,能娶个媳妇已经是他奶奶泉下保佑了,娶到你这么个聪明伶俐又真心喜欢他的,那就是他上辈子积了德。” “这不也是我上辈子积了德吗?” 嗯,不对,她上辈子只有怨,哪来的德? *** 饭后,云倾华又让人上了茶。 月光已如纱铺开,厅外十分安静,云珅迟迟未归。 “哦,对了,你父亲不在,你母亲呢?”暮春问道。从进府到现在,还没见过女主人。 云倾华总不能说段氏病重吧!暮春可是大夫,要是她说段氏病了,暮春还不得过去看一番。 “母亲自来了平阳之后,为尽孝道,在府里置了佛堂,日日为云家念经祈福,不问俗世。” “哦,原来如此。” 云倾华看着上首的老人,目光沉静,也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先生旅途劳累,倾华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不如先去歇息。父亲可能有事,怕是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了。” “也好,天色也的确不早了。” 云倾华起身,依旧是走在最前面的左前方,“先生,初公子,这边请。” 客房安排在云府东北面的听雨园。秋书已经事先让人打扫了,又安排了两个手巧的丫头过来伺候。房间里,铜盆,玉汤,巾帕,茶水等等一应俱全。 秋书立在门口侧,低头不语。 “先生,初公子,请进。”云倾华说道。 暮春走进屋内,环顾了四周,很是满意。干净整洁,简单雅致,很适合他们的心意。“这院子,为何叫听雨园?” “是这样的,这院子的后园,种了一排芭蕉树。每当下雨的时候,雨水低落在芭蕉叶上,声音清脆悦耳,容易入眠。所以叫听雨园。” “原来如此。” 云倾华又道:“寒舍简陋,望先生不要介意。这是您的房间,初公子的房间在左侧。这是两个伺候丫鬟,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她们。” “好,有劳丫头了。” “应该的。那倾华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告辞。” “嗯!” 云倾华退后三步,而后才转身走出了房间。又吩咐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一番,才领了秋书踏出了听雨园。 *** 沐浴更衣,洗去一日的奔波疲惫。暮春坐在床榻上,双脚泡在木盆里,任由徒弟为他按摩脚底的穴位。 “哎,真是人老了,这才走了半天,脚就疼得厉害。” 初夏翻了个白眼,曲起食指,强摁着暮春的脚底。说:“师父,你这一整天都是做马车,几时走路了?” “哎,你个臭小子。”暮春一巴掌拍向了他的头顶,不过力道却是很轻。“你跟端木呆久了,他的坏毛病全染上了。” “师父,我这说的可是实话。不过端木的这个丫头,倒真是符合他的口味。他们两个在一起,以后到真能组织个霸王寨,大儿子叫大霸,二儿子叫二霸。” 暮春无奈的叹口气,“难呐!” “难?”初夏换了另一只脚,疑惑:“师父何出此言?” “哎,先不说这个了,你对这丫头的印象如何?” 初夏回忆着云倾华的一举一动,说:“漂亮谈不上,不过聪慧伶俐,举止得体是真的。更难得的事,以她的年纪,处事竟然娴熟老练,应对自如。最重要的是她非常能忍。她这样的一个女子,抛开爱情不说,的确是端木很好的内助。” 暮春又问:“你怎么看得出她能忍?” “咱们此行的目的不言而喻,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否则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让我们进府,让我们住下。可是从见到我们到现在,她竟然一句都没有提到治病的事。对于她这种情况的人来说,不是能忍又是什么?” 暮春叹了口气,“你呀!在看人方面,还是比不上端木小子。” 初夏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哪能跟端木相比啊!我从小就被你压着背医术,他呢,从小混迹三教九流,自然比我厉害。” 暮春给他的后脑勺又是一掌,“嘿,臭小子,你还不服气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啊,那丫头绝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嗯?为什么?” “你想想,她既然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那她有什么表情?” 初夏又回忆了一下,从她出现,到接待,到用膳,到引他们来下榻,都是身为主人的客气和周到,再没其他。他惊道:“师父的意思是?” “你在她身上看到了隐忍,而我却看到了漠然。她一句也没有提到治病的事,甚至连我们在这停留多久都不问,可见她一点也不心急。府门一见,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和不自在外,完全没有一丝惊喜之感。 试想,一个人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延续她生命的大夫,却并无什么意外和欢喜,你觉得这是忍吗?” 初夏拿过巾帕,擦拭着他的双脚,说:“师父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那师父认为,她是什么意思?” “两种可能。一是她的忍耐已经突破极限,不露一丝破绽。” “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她对自己能不能续命的事,已经不在乎了。” “啊?”这就是无欲无求的意思了。 可怎么可能呢?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十岁,如今有人可以为她续命,她却无动于衷?可能吗? “师……”初夏刚想说话,抬头看去,暮春不知何时已经躺下,闭着眼睛,鼻孔里传出了轻微的呼噜。“哎,说睡就睡。” 他将他的身体摆正,盖了被子,熄灭了屋内的灯烛。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间,往自己的住住处走去。 二百零五章 很知足 月上中天,黑色笼罩了一切事物,伸手不见五指。杜绝了视觉,听觉反而更加的敏锐,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引人注意。属于夜的清冷撒在人的身上,寒气逼人。 云倾华回到桃鸳园的时候,院子里还是灯火通明。云月圆坐在堂内,等待着姐姐的归来。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忙走过去招呼:“姐姐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见姐姐迟迟没有回来,睡不着。” 云倾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耸了肩膀一步一个脚印的挪进房间内,在堂座上“呼啦”一下的瘫软如泥。 “姐姐可是累了?”云月圆担忧的问道。 云倾华仰头望着头顶的房梁,说:“累倒是不累,只是觉得神经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紧绷过。” 夏雨端了茶进来,知趣的又退下去了。屋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俩。 云月圆犹豫了一会,终是开口试探的问道:“姐姐的病,暮春先生怎么说?” “咦?”云倾华惊讶地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是暮春老先生?” 知道他是暮春老先生的也只有当时在府门口的人,其他人只知道府里来了贵客,却不知其身份。 云月圆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说:“我看了帖子。” 云倾华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帖子,无奈的自嘲,她都忘了还有这一东西了。 “暮春老先生的医术周国无人不晓,当年他医好了皇上的头痛之症,又除去了皇上的剑伤后遗症,皇上曾经让他留任太医院。可是他拒绝了,仍旧云游四方,解决疑难杂症。百姓们都说他是妙手回春,医科圣手。姐姐的病,于他来说,想必不是什么难题。” 云倾华摇头:“不知道。” “呵?”云月圆一时没反应她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云倾华又说:“我没有提治病的事,他也没有提。” 她拉过云月圆的手,放在她掌心里,说:“老实说,端木刚刚跟我说暮春老先生要来的时候,我的确欢喜、也期待过。可我也了解自己的状况,实在不报太大的希望。久而久之,这心也就麻木了。 其实,我对现在的自己很知足,有你,有思翎思羽,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这么多就够了。人生不在生命的长短,在于拥有了什么。我这一生有这么多,也足够了。” “姐姐,可若你长命百岁,拥有的不是更多吗?你即便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世子爷不是。” “切,”云倾华想起了那个要组织一个霸王寨的霸王头子,只觉得相信他还不如相信一头猪来得容易。 “命数天定,如果我真的能长命百岁,那是我的幸运。如果不能,呵呵,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云月圆反握住姐姐的手,道:“姐姐可不能这么说,我和弟弟还需要你保护呢!” 云倾华噗嗤一笑,愁绪的面容终是展了笑容。点了点她的眉心,说:“哎,我最少也还有十几年呢!难不成十几年后你们还没长大,还需要我的保护啊?” “在姐姐的面前,我们永远是需要保护的弟弟妹妹,不是吗?” 云倾华怔住了,她能感觉到云月圆的变化。变得会撒娇了,对她的依赖更深了,变得……好像知道人情世故了。 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她变了呢? 云倾华勾起食指,放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笑说:“是,在我面前,你们永远是需要保护的弟弟妹妹,姐姐会尽一切办法保护你们。” “嗯。”云月圆用力的点头。在心里加了一句:我也会保护姐姐。 “天很晚了,快去睡吧!明早可能要早起。” “好,那我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晚安。” “晚安。” 屋内灯火摇曳,云倾华心头一阵暖流漾过。她抓不住这股暖流来自何方,但却让她很舒服,很温暖,很满足。 云珅是在子时前才回到云府的,下人一去禀报,他就回来了。谁知千赶万赶,还是晚了。等回到府上的时候,客人都已经睡下了。 不过倾华招待得很好,迎客,安排膳食,又安排了客房。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临危不乱,她的确是个治家的能手。 *** 第二日,云倾华早早的就起来,早膳都没用,就往书房给云珅请安。 自从段氏被禁足之后,云珅就不回弄春苑休息了,而是住在了书房。办公、生活都在那里。 云珅也是刚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前往听雨园,见到大女儿来,大概也猜出了她所为何来。 “父亲昨晚何时回来的?” 云珅端着茶,说:“我很晚才回来,回来时你们都睡下了,也就没去打扰你。既然你来了,我正好要跟你说说昨晚的事。” “女儿此番来也是为这事的,请父亲帮我看看,昨晚可有疏忽的地方。” “坐吧!”云珅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管家也跟我说了,你招待暮春先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老先生毕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你一个孙辈去接待,终究是怠慢了。你母亲虽然还在面壁思过,可是事急从权,你应该让你母亲去接待,方显尊重。” 暮春老先生虽然无官无职,但他在民间的威望,绝对不比皇帝老儿差。皇帝甚至赐给了他金牌,让他在周国任何一个地方畅通无阻。 云倾华起身一礼,“是倾华不懂事,怠慢了老先生。” “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追究了。只是我不明白,暮春老先生怎么会突然来府上?” 暮春应该不是来看赵凉奕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赵凉奕在云府。难道是过路? 可如果是过路,需要在平阳停留,不应该是留在端定侯府吗?毕竟老先生和老侯爷可是熟识。 真是想不明白。 云倾华一怔,这才想到端木凌请老先生来给她看病事,云珅并不知道。所以他才会疑惑。她也不敢妄加判断,因为从头到尾老先生都没有提到给她治病的事。万一人家来是另有要事呢? 云珅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老先生。”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欲言又止。可终究还是硬起了心,什么也没说。 等她走了,云珅也起身,迈步往听雨园的方向走去。 到了听雨园,听说老先生还未起,云珅又特意在园外等了一刻钟左右,老先生终于起了。可是老先生还要洗漱,收拾仪容,如此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见到了这位已是古稀之年却依然硬朗的老先生。 二百零六章 无子 暮春并没有在平阳呆太久,在云府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徒弟去端定侯府看老侯爷这个朋友去了,到了很晚才回来。第三天一早,人家就收拾包袱要走了。 可真是来得突然,走时也如风。至于他来平阳做什么,为何会选择住在云府,一个解释都没有,弄得云珅一头雾水。 别说是给云倾华看病了,自他来那晚除了接待之外,云倾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老先生竟然提出要云倾华送他到城门。理由是:我视那臭小子如己出,你作为他的媳妇,送送他这个老头难道不应该吗? 云倾华哭笑不得,用过早膳之后,就登上了自家的马车,与暮春的马车一道走向城门。 城门的侍卫认得云府的马车,对前晚的青色马车也颇有印象。顿时对这青色马车里的老头更加肃然起敬了,跟云府搭上关系的人,也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清晨的城门口,一般会有早市,尔来我往,络绎不绝。 “吁。” 轱辘辘的马车听了。 云倾华掀开车帘,由秋书扶着踏上脚蹬,走了下来。前面的暮春在初夏的搀扶下,也走下了马车。 暮春抬头,望向巍巍城楼,令人生畏。城墙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这座城市的久远历史,见证了朝代更替,百姓生死。 “平阳是个人杰地灵之地,有生之年,怕是没有机会再回这里了。”暮春叹息,声音中透着无奈,苍凉。目光像傍晚的夕阳,虽然还带着炙热,却已临近黄昏。 云倾华走近,道:“老先生既然喜欢这里,为何不留下呢?” 他看了眼前的女娃一眼,自嘲一笑,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有他自己的归宿。这里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根。也许你现在还不了解,认为老头子我迂腐。不过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体会什么是落叶归根。” 云倾华只淡淡一笑,不再一语。 暮春又道:“你是我最后一个病人,可惜我治不了你。也许能治好,不过啊,我怕也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今次来此,实际上是路过,从今往后,我就要归隐,不再问世了。” 云倾华一怔,他知道她的病情?可他连脉都没有把过,难道就是看出来的吗? 暮春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于是解释道:“初次见面时,我就已经把过你的脉了。” 云倾华记起来了,那晚她给暮春行礼,暮春扶起了她,手指划过她的手腕。原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一切了。 “如果我今天不说,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问?”他又问。 云倾华点头:“是。” “我相信你。哎,老天真是不喜欢你,不能享常人之寿,无儿无女,一生孤苦,难为你了。” “老先生说……”云倾华脸色瞬间煞白,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惊恐的眼睛冰寒,耳边回荡着他的那句话:无儿无女。 无儿无女? 无儿无女。 暮春无奈的摇头,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人活到他这个年纪,生老病死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除了叹一声可惜,也无怜悯之情。 “云姑娘。”初夏说道:“你小小年纪,身体便受极大伤害,外伤虽好,内伤却难愈,五脏六腑皆有受损。所以你才会体制虚弱,无法享常人之寿。加之你泡了冷水,身体受寒,寒毒藏于体内,导致子宫受损,故而……无法受孕。” 云倾华只觉得清晨的阳光特别的毒辣,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天地旋转晃动,视线模糊。 秋书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颤抖的主子,让她半身的力量靠在她的身上。 暮春道:“看来你并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我倒做了一回恶人。” “不。”云倾华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定了定神,道:“先生不必自责,实情本就是如此。先生医术高明但也并非神人,医者治得了病,但治不了命。” “哈哈,你倒也真是敢说实话。人人都道我是神,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可我真的就只是个凡人而已,做不到万无一失。丫头,生命虽然短暂,老天虽然不公,但千万不要心怀有恨。” 他真怕,这孩子承受不了打击,怨恨人生。 云倾华释然一笑,道:“老先生放心,倾华不会恨任何人。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得到一样东西,就要失去另一样东西。不然,什么东西都想要,那就太贪心了。” 她用她将来孩子的命,换了两个弟弟的命。这便是有得必有失。 暮春也爽朗一笑,“哎呀,那倒是我多心了。其实你这病,说难治也不难,说不难也难。要治好你这病很容易,只需要三粒药丸就可以了。” 云倾华猜,他接下来会说“不过……”。 “不过这三粒药丸的药材非常难寻,需四十九味药,练成塑凝百合丹。这四十九味药里,有的容易买到,随便一家药铺都可以。有些却非常难寻,有钱也买不到。有些药需在黄昏时采,有些需要在开花时采,有些是荒漠中才有,有些是冰山上才有。有些十年才开花,有些十年才结果。能找到一半已算上限了,更别说找齐。” 总之,就是遥遥无期。 所以他刚才说有生之年,恐怕看不到她能治愈了。 或者换句话说,等配出这三粒药丸的时候,她已经等不到了。 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明明看到希望就在眼前,可是终极一生,也触摸不到。 云倾华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先生相告,倾华感激不尽。” “丫头,能不能长命百岁,就看你的造化了。 -- 好了,有缘一聚,缘聚缘散,老夫就此离去,后会无期了。” “倾华送老先生,一路平安顺畅。” “好,告辞。” 云倾华又是一礼,目送他离开。 清晨的凉风铺面,掀起了她的裙摆飘扬,乌发轻颤。煞白的小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近看还能看到隐隐的血丝。如珍珠般黑亮的眼睛,此刻已黯然熄灭,只剩空洞。 官道上,青色马车越走越远,越远越模糊。扬起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久久未落下,自有一种苍凉之感。 “大小姐,咱们回去吧!”秋书劝道。 云倾华视线依然望着官道上漂浮的灰尘,没有动作,嘴唇却动了。“你知道,是吗?” 秋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沉默了一会,终是点头,“是。” “你们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是吗?” 秋书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大小姐,你也别怪老爷,老爷是不想让你伤心。” “我知道。”难怪自从她落水了之后,特别的怕冷。难怪有时候身边的人看她,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感。却原来,她们瞒着她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她的秘密。 “回去吧!”云倾华转身,迈步往自家的马车走去。她现在好累,好想睡一会。 二百零七章 看望 云府的马车进了城之后,在素甸斋门口停留了一会,然后又折返出城,目的地是麓笙书院。 麓笙书院距离城门有两三里的距离,建在一座孤山上。周围有小集市,还有农庄。 之所以把书院建在这样一个地方,是希望孩子们能远离城市的纷扰和诱惑,专心读书。 马车走的虽然不是官道,道路比较狭窄,但是却非常的平稳。平阳不缺富豪,每个富豪的孩子在这读书,他们当然得做出一点贡献,捐点钱修好路。不仅赢得好名声,书院门前也更美观,一举两得。 到门前,云倾华下了车。 书院建在山上,少不了阶梯。眼前的阶梯有一佰来级左右,长约三丈,非常的壮观。阶梯之上,是两根石柱。石柱高约两丈,两人合抱粗,没有涂漆,雕刻着相连的莲花图案,庄肃幽冷。 云倾华拾级而上,秋书提着盒子跟在其后,一步步的往山上走去。日影偏中,阳光直射,烘烤着石头堆砌的石阶,冒着闷闷的热气。 到了石门处,突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往前看去,才知是怎么回事。 虽说大门外平坦开阔,毫无遮挡。但是里面却是林荫环绕,一片阴凉。正前方几丈远的地方,还有一座孔子石像。 “你们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两人转头看去,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手里正拿着一个拳头大的紫砂壶,壶嘴正插在他的嘴巴里。 云倾华福了一礼,道:“这位先生好,小女云倾华,是来看舍弟的。” “叫什么名?”老者的紫砂壶依旧没有离开他的嘴巴,咬着壶嘴问道。 “云思翎,云思羽,云思帆。” 老者“哦”了一声,壶嘴终于离开他的嘴巴,说:“你就是那双生子的家属啊!” “正是。给先生惹麻烦了。” 老者哼了一声,轻轻嘟囔:“他们两个惹的麻烦可不少。” 他的声音很小,云倾华听的不真切,“先生说什么?” “哦,没什么。”老者上前,说:“书院里面是不让外人进去的,这里有专门会客的地方,你们随我来。” “有劳了。”云倾华又是一礼。 往前走了百来步,进入左侧的一条岔道。再走三百步,前方出现了一座院子,红砖石瓦。院子不大,一间正堂,两座跨院而已。 老者将她们引入正堂,道:“你们先稍作休息,茶水在东跨院,可自行去取。我去找令弟。” “有劳了。” 等老者走了,云倾华这才坐了下来,细细打量着这个屋子。屋子不大,装饰简单,几幅字画而已,此外就是一张桌子几张凳子。 ***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院门口终于传来了响动,未见其人,就听到了“姐姐,姐姐”的叫喊声,语气兴奋又欢快。 “姐姐。” 云倾华刚站起身,就看到两个小脑袋同时的出现在了门口,云思翎云思羽明媚的小脸上,洋溢着勃勃的气息。 “慢点,别摔着了。”话刚落,云倾华的细腰就被两人一左一右的缠住,小脑袋不停的在她身上蹦来蹦去,“咯咯”的笑声传来。“姐姐,你可终于来看我们了。”,“姐姐,才分开两天,你又想我了。” “好了好了,快放开姐姐。”云倾华宠溺的抚摸着他们的小脑袋,“我给你们带了点心,尝尝吧!” “真的?”两个小家伙立马松开了手,很快的就发现了桌上的两盒点心,高兴的撇下姐姐的怀抱,奔向新欢。 云倾华无奈的看着他们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抓起里面的点心就往嘴里塞,满足得吞咽。“好吃,好吃。”,“姐姐太好了。” “思帆呢?”只有他们两个来,七弟却没见人影。 云思翎得了个空挡,说:“哦,他不想来。” “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哎呀,管他呢,不来就没有口福。”两人继续风云残卷。 云倾华却是叹息,前几天他们放假回去,段氏应该是跟思帆说了什么,导致她这个七弟对自己有了偏见吧! 真希望这种偏见不要跟随他一辈子,他小小年纪不应该有太多的心理压力。可段氏是他的生母,她无权教育。 “七少爷,你怎么站在这里啊?”门口秋书的声音传来。 云倾华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就看到思帆一张惊恐的小脸,眼里是还未褪去的慌乱和害怕。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裳,揉来揉去的不知放在何处。 “思帆,来了怎么不进去啊?”云倾华笑问道。 “我,我……” 他小脸涨得红扑扑的,结巴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云倾华了然,伸出了手,道:“快进来吧,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点心。” “嗯?”云思帆希冀的抬头看向高他很多的大姐,内心里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眼睛瞟向屋内,两个哥哥正吃得起劲,点心的香气自里面飘来,让人忍不住的咽口水。 他将母亲的话抛出脑后,小手本能的就放在了她的手掌心里。 “进来吧!”云倾华领着他进去。屋内,两个双生正在喝着秋书端进来的茶。 拿了个凳子给思帆坐下,云倾华又取出了里面的点心。思翎和思羽虽然是先到的,但是属于思帆的那份他们却没有动。一是那不是他们喜欢的口味,二是他们知道那是姐姐带给七弟的。 “琵琶糕。”云思帆欢快的拿起一块往嘴里送。 云倾华给他倒了杯茶,看着与思翎思帆有半分相似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心里可谓五味杂陈。 因为他母亲,她被打了五十鞭,活不活三十岁。也因为他母亲,她落水落下病根,无法生育。她恨段氏,可对于七岁的云思帆,她却恨不起来。 再看看这孩子,见到她时那双警惕的眼睛,又何尝不是让她心疼。 还有如今活得好好的思翎,眼下的东西是最真实的,还有什么可恨的。 “你们怎么不吃了?”云倾华疑惑的问道。 思翎将每一样糕点都单独拿出几块来,又重新包好。 思羽神秘一笑,嘿嘿笑说::“这些,是留给张师傅的,哦,就是刚才领姐姐进来的那个爷爷。” “?”这两个弟弟这么懂事? 思帆哈哈笑说:“姐姐,他们经常去捉弄……” “嘘,胡说什么?”思翎一眼瞪过去,思帆乖乖闭嘴。 云倾华无奈的问道:“你们是捉弄张师傅了吧!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在学院就好好读书,不准惹事。再不乖点我可要告诉父亲了,让父亲来收拾你们。” “哎,别啊姐姐。”思翎哀求道:“我们也没惹什么大事,就是藏了他的东西而已嘛!” “真的就只是这些?”云倾华不信。 思翎猛点头,“嗯嗯嗯,就这些。” 见自己的份量不够,思翎捅了捅弟弟。思羽也跟着猛点头,“嗯嗯嗯,就这些。” 云倾华看向思帆。思帆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也跟着猛点头,“嗯嗯嗯,就这些。” 二百零八章 过继 回到云府时,已是日落西斜。 刚下了马车,谢子就过来禀报,说她回来了就去书房见老爷,老爷已经等了一整天了。 云倾华应了一声,进入府门后就直接去了书房。云珅还是在书房里,站在窗下望着外面的的天色,也不知道在处理什么事,眉头紧锁,细细思量。 “父亲。”她行了个礼。 云珅阴沉了一张脸看着他,沉声问道:“听说你去了书院。” “是,难得出门,正好去看看。” “啪。”云珅猛的一拍窗台,怒道:“你一个女子跑到书院去做什么?送走了老先生就该回来。你这样跑到书院去,被人发现了,不仅丢云家的脸,也丢侯府的脸,你还知不知道你是谁?” 云倾华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云珅一通乱骂。她去书院是不合适,但问题有那么严重吗?怎么感觉云珅发怒不是因为她去书院这事,而是其他事。 “说话,哑巴了。” “女儿知错了。”云倾华低头,闷闷的说道。没有怨言,也没有辩驳。 “你,”云珅转过身来,看着乖乖巧巧低头认错、一副任打任骂的表情的女儿,硬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想骂也骂不出来。他只能压下喉咙里的闷气,缓声问道:“老先生临走前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他觉得高兴,所以让我送行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没有提你的……病?”云珅不确定的问道。 云倾华答得平静:“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云珅转身,坐回书案之后,抬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语气里竟有一丝轻微的松缓。“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云珅低头喝了口茶,抬起头来时,却见云倾华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神情漠然,眸中空洞,似乎看的是他,却又不是他。 “还有事吗?” 云倾华深呼吸了几口气,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下定决心说道:“父亲,端定侯府的这门亲,还是退了吧!” 仿若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劈得云珅呆若木鸡,思维短路。手里的茶杯也忘了放回书案上,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胡说什么呢,这门婚事岂能说退就退。” 云倾华目光不改,说:“父亲,我都知道了,我……我不能有孩子。侯府那样的门楣,怎么可能允许正室无子,这种事情做不得假,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 “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云珅放下茶盏,手指交叉放在膝上,后背靠在椅背上。“你放心,这不会影响在这门亲事的。” “为什么?”她不认为端定侯府能接受一个没有嫡子的世子妃。 云珅手扶着座椅的把手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我跟老侯爷商量过了,你嫁过去之后,没有孩子没有关系。将来把妾室的孩子养在自己的名下,他叫你一声娘,你便是他的母亲,就是侯府的嫡子,不会影响你在府里的地位。” 伤疤不撕开,就只有自己知道痛苦。当伤疤被撕开的时候,不仅自己更痛苦,还要每天看着鲜血淋漓,狰狞恐怖的伤口。尤其伤口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让别人像看戏一样的欣赏,非但没有怜悯之心,反而时刻提醒你你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人。 “父亲答应了。” “倾华,这已经是对你最好的安排了。试想想,以你的情况,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我知道,你心里定是不会舒服的。我也想好了,你母亲的嫁妆,就让你全部带走,嫁妆丰厚,你在侯府底气也足。” 云倾华讽笑:“父亲认为,侯府还会在意我那点嫁妆吗?” 云珅皱眉,微怒:“你别说话阴阳怪气的。儿女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你多言。而且这桩婚事,也不会亏待了你。” “那世子爷呢,他怎么想?” 云珅别开视线,看向房外渐暗的天色,道:“他怎么想不重要,侯府说到底主事的还是老侯爷。倾华,老侯爷要的是你,而这桩婚事对云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身为云家的一份子,当为家族的荣耀尽一份力。哪怕力量很小,父亲也不会怪你。” 为名为利,对她对云家,这的确是十全十的一桩好婚事。婆家不介意媳妇命不久矣,还不介意媳妇不能生育,还可以占着主母的位置。天底下,恐怕就她最幸运了。 可云倾华没觉得有多欢喜,只听到耳边有无数的昏鸦啼叫,悲鸣在溺水中孤独死去的老者,涌现无限的悲凉。 在她本就献血淋淋的生命里,人家用一个继子,时刻提醒她的耻辱。将她微弱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还嫌弃她的尊严凹凸不平,硌脚。 呵呵,人和人之间,真的是同命不同价。她今天的遭遇,如果放在一个公主的身上,皇帝会为他女儿安排这样的姻缘吗?如果换做是端木家的任何一个女人,他们还会为自己的孩子安排这样的人生吗? 她还没有嫁过去,人家就已经为她安排了所有的路。纳妾,继子……也许随着婚宴一起置办的,还有她即将穿上的寿衣吧!反正也用得着。 云倾华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觉得无比的陌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认为父亲都是爱她、在乎她的,即便有了什么利益冲突,他也不至于做得太过分。毕竟女儿是自己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一分也心疼。 可她此刻才发现,手心手背的确都是肉。可是如果少一块肉也没有关系,虽然疼了一点,但不致命。而且手上少一块肉,按照此消彼长的原则,身体的其他地方却多长出一块肉。算来,也不亏。 “你,”云珅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这么做,难道有错吗? “女儿累了,先告辞。” 久久,云倾华才收回目光,福了一身,转身退了出去。步履虚浮,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找不到实地。落寞的背影,就像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行者,麻木的移动脚步,任阳光一点一滴消耗他体内的水分,然后等待死亡。 “老爷,大小姐会不会有事?” 管家本是过来传膳的,却看到老爷和大小姐在说话,他只好在外面等。可书房里的一言一语,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珅叹了口气,双手背后,黑色的双眸中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终有一天她会明白,我是为她好。” “哎,大小姐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是看着云倾华出生,看着她长大的,心里总有点情分。 “天下可怜的人太多了,但不是每个可怜的人都还有她这么好的命。” 二百零九 砸东西 云倾华一路浑浑噩噩的走着,麻木的挪动自己灌铅的双脚。路上有下人与她打招呼,她也没反应。回到桃鸳园,刘妈妈几人出来相迎,云倾华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似的,越过她们,往房间走去。 云月圆几人很是担忧,但看她呆滞的模样,又不敢上前询问,只好拉着跟随了她一天的秋书道出原因。秋书于是将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无一隐瞒。 可秋书也只知道云倾华知道了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实,当时虽是伤心,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人仿佛被抽了灵魂似的,如同行尸走肉。她是在跟老爷谈话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至于她当时和老爷在书房说了什么,秋书也不知道。 云月圆待还想再问什么,却听到里屋突然传来“噼里叭啦”的声音。 几人吓了一跳,忙冲进去一看。 刘妈妈跑在最前面,却差点被迎面飞来的不明物体正中脑门。她本能的腰身一扭,那不明物体便越过她,飞向了身后不远处,然后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四分五裂。水渍浸染了一地,原来是个茶壶。 “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小姐,你怎么了?” “大小姐,快停下。” …… 云倾华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的特别的烦躁,抓起梳妆台上那面比她腰还粗的铜镜就像她们几个砸去,“滚,都给我滚出去。” 然后是篦子,首饰盒,胭脂盒……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快停下来。” …… 梳妆台上的东西砸完了,她就直接掀桌子,把屋里看不顺眼的东西全砸了全扯了掀了,忙得手忙脚乱,砸得乱七八糟。 “滚,都给我滚,滚呐!” 边砸,边嘶吼。她要把胸口所有的气全发泄出来。似乎通过砸东西,她才能诉说心里的委屈,才能停止她转动的大脑。 见一群人非但没有走,还站在那里唧唧歪歪的叫个不停,云倾华气得顺手拿起手边的一把剪刀,指着她们,怒道:“叫你们滚,没听到吗?滚呐!” 一群人本就担忧焦急的脸上,看到她手里的剪刀时更是吓得惊慌失措,脸色煞白。年纪小的冬晚甚至“啊”了叫出来,吓得不惊。其他人也是不断的举手置于胸前做投降状,一面往后退。 刘妈妈毕竟年长,最先反应过来。大小姐现在正处于失去理智的时候,决不能与她逆着来。“大小姐,我们,我们滚,你把剪刀放下,会伤着自己的。听话,快放下。” “滚呐!”云倾华举着剪刀又上前一步。 “好好,我们滚,滚。”刘妈妈右手放在后面,做了一个后退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出去。 待出了门口,便听见屋里又连续传来噼噼啪啪的摔打声。一群人也没敢真的走远,只是站在门口的地方,伸着脑袋往里瞧。因着光线昏暗,也瞧得不是很清楚。众人的视线落在刘妈妈身上,她是最有经验的也是最有威望的,都指着她出个主意。 刘妈妈哪能拿什么主意,她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说“先等等吧!等大小姐气消了再想办法。” 没过一会,声音渐渐弱了,再过一会,就停了。突来的狂风暴雨,终于归于平静。 门口的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水,各自提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刘妈妈压低了声音问秋书:“老爷到底都很她说了什么?” 秋书焦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当时没在书房里伺候。” 云月圆试探:“难道是因为姐姐不能有……” 几人点头,似乎这个解释说得通。任何一个女人,在知道自己不能怀孕的时候,都会发疯的。 秋书道:“可是,我觉得不像。大小姐知道这事的时候,也就伤心了一会,后来好像想通了。还去书院看望三位少爷呢,回来的时候也好好的,肯定是老爷跟她说了什么。” “也许是大小姐早上时一直忍着,回到院里就一下爆发爆发出来呢?”夏雨如是说道。 “哎,算了,我们在这猜也没意思。”刘妈妈吩咐道:“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饭菜被大小姐摔了,你们再去领一份回来,准备好热水,大小姐一会要沐浴的。” 朝春问道:“刘妈妈,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 刘妈妈思索了一会,说:“先不用通知老爷了,先看看再说吧!” 冬晚却是扯了扯刘妈妈的衣裳,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已经有了水汽,怯懦懦的嚅声道:“刘妈妈,我怕。”大小姐从来没像刚才那么可怕过。 “没事没事啊!”刘妈妈拍了拍她的小脑勺,安抚道:“大小姐只是心情不好,不会有事的。这样,你今晚去跟绿鹦睡,就不害怕了。” “嗯。”冬晚小小的脑袋上下啄了啄。 几人又往安静下来的里屋望了一眼,视线虽然是模糊的。但依稀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落地罩下,未动分毫。整个人就像一座雕塑,孤独的躺在地上。 *** 云倾华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满室的狼藉,脑海中闪过那张明媚欠揍的俊脸。若是他在此,看到她这狼狈的样子,怕是又要嘲讽一番了。 他呀,总是嬉皮笑脸,说起话来却装得一本正经。 手中握着那根碧青的双云叠纹簪,刚才摔东西的时候,差点也把它给摔了。幸好当时反应快,没真的把它摔了。她自嘲,要是真摔坏了,她可赔不起。 “这簪子,我是真心实意想送你,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名目,它代表了我的心意。望,你能收下。” 这是当晚,他送她这簪子的时候说的话。印象中,那也是唯一一次,他跟她说“望”,希望的望。 他是想她能心甘情愿的收下东西,而不是他硬塞。可结果呢?云倾华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他还是硬塞给了她。并且强硬的宣示:“云倾华,我送你的东西,不要也得要。” “端木凌,咱们两什么时候纠缠在一起了呢?” 一开始不是针锋相对,他还来跟她讨债的吗? 后来,他就玩笑说她是他媳妇。 再后来就是老侯爷上门提亲。 然后呢?到哪一步了,她是怎么沦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呢? “端木,终究我们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注定了有缘无分,有缘无分。” 呜咽声自昏暗的房间内传了出来,幽森而阴寒,空灵而哀伤。 不知是寂寞陪伴着黑暗,还是黑暗衬托了寂寞,桃鸳园的上空笼罩了一层浓浓的忧伤。从很远,远到长安,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撕心裂肺的伤痛。晚风徐徐而过,却因这哀伤停住了脚步,飘进了屋内,卷起伊人的发丝几缕,似劝慰,似安抚。 二百一十章 异象 平阳的西城郊外,是一座坟场,风水极好。平阳城内大多数人家,将已逝者都安葬在那一带。所以那边人烟稀少,非清明寒食,不会有人去那里。 却刚好,最近就是清明寒食,白天人来人往,祭奠先祖。然到了晚上,阴风阵阵,幽森可怖,即便清明寒食也不会有人光顾。 这天晚上,平阳城内被一户人家的烟花炮竹照亮了半个城,一直到后半夜。搞得是天怒人怨,议论纷纷。 人们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是哪个没有公德心的人家在放烟花炮竹。这一看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城南的宁家。 宁家,他们可惹不起,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却在抱怨的时候,城外的西边突然传来一阵火光,比宁家的炮竹光还要亮还要猛。都将西边的天照白了。 众人大惊,莫不是谁去扫墓的时候,火苗没有熄灭,火烧山了? “快看。”有人惊呼。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城外的西边火光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金色的老虎,正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下整个平阳城。 “啊!”人们又惊呼,“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谁的祖先显灵了?” 他的话刚落,观望的人群各个神情都由惊讶变成惊恐,再传出来的“啊”声就不是惊呼了,而是恐怖的嘶叫。 原来,火光中那头金色的老虎,被一把斧头砍下,老虎一分为二。然后,老虎消失了,火光也消失了,夜恢复了黑色,仿若刚才的异象,只是一场幻觉。 “我是不是做梦呢?”有人疑惑自问。 有人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眼前依旧只有城南那边传来的炮竹的火光,哪里还有什么金色的老虎被斧头砍。“难道我刚才看花眼了?” 一个人可能是看花眼,但所有人都不可能看花眼。于是人们终于肯定,刚才看到的就是异象。 *** 清晨,天空刚翻了鱼肚白,橘红色的朝霞就迫不及待的露出了脸。她不常出现,一旦出现,就是在告诉人们,近期最好不要出门。若是出门,也记得带伞。 云倾华起的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在云府各位主子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就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鱼跃轻衫,轻衫随风飘扬,随着她的走动起舞。乌黑的长发只在中间环了一个简单的双蝶髻,中间以一只淡蓝色的茉莉珠花固定。发髻后以一条白色彩带装饰,翩翩飞扬。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素雅,淡墨得体。 “大小姐不用早膳了吗?”刘妈妈问道。 云倾华望向镜中的自己,这张脸很平凡,谈不上漂亮,也不知道那家伙看上了她什么。她转身,走到木施旁,说:“回来再用吧!” 秋书将木施上的白色披风取下来给她披上,又问:“大小姐是要去哪里,哪那么急的,还不跟老爷说一声。” “没必要,一会就回来。” 秋书给她系好了披风的带子,又扯了扯上面的褶皱。云倾华见差不多了,于是转身走出了里屋,边走边说:“把桌上那个盒子带上。” 云倾华如今去哪,一般身边都带着秋书,这次也不例外。秋书自然的抱起了桌上的盒子,跟在她身后。 临下台阶前,刘妈妈望了望天,担忧道:“大小姐,这俗话说朝霞不出门。天恐怕是要下雨了,不如改天再去吧!” 云倾华脚步已经迈下台阶,头也没回,只淡淡说了一句“那就把伞带上吧”,继续往院外走去,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刘妈妈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打了个哈欠,暗想果然是要下雨了,下雨天就容易犯困。 昨天晚上大小姐一直呆坐在里屋,一直坐到月上中天。她不睡,她们也不敢睡只好坐着陪着。直到听到里屋大小姐传来唤声,她们才进去,收拾东西,伺候大小姐歇息。 大小姐没有说一句话,她们也不敢多问,只默默的在一旁伺候,整个院子明明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恐怖。 她昨晚晚膳也没用,早膳也没吃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可如果刘妈妈知道云倾华是要去做什么,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放大小姐出这个院子半步。 可惜,终是迟了。 *** 宁府。 宁潇潇被退婚的消息,终于在昨天夜里,被一件天大的喜事冲淡了。宁家添了一位孙辈的小少爷。 说来这宁潇潇也是可敬,被伯爵府这样的有功勋在身的大户人家退婚,定会成为全平阳的一个笑柄。没办法,谁让周国的婚法这么严苛,被退婚的女子真的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婆家。可她也就消沉了几日而已,照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参加宴会,访友,丝毫没有被退婚的事影响。 人们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她被退婚的事,是假的? 可当看到她发髻中再也没有了那根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红簪时,人们才肯定她的确是被退婚了。 只不过像宁府这样的门楣,即便是被退了婚的女子,也不愁嫁不出去。皇帝就是一个丑不吧唧的女儿,嫁出去那也是尚公主。听说近几日上门提亲的,就差点踏破了宁家的门槛,媒婆更是挤破脑袋的拿着男方的帖子往宁府跑,宁潇潇走路的时候,鼻孔都差点朝天了,好像在说“等着本小姐选的男人多的是。” 有人抱怨,“有什么好神气的,吵了一夜,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如果是初来的人,一定不赞同这话。人家刚添了个孙子,高兴一点吵一点也属正常啊! 他却不知道,早在几日前,宁家就已经把全平阳城的烟花爆竹都买了。自昨夜宁少夫人生了个大胖儿子后,炮竹声就没断过,“噼噼啪啪”的一直响到后半夜,扰得街坊四邻都无法休息。那光亮,照亮了半个平阳城。 真应了那句话,有钱的就是大爷。 宁夫人和宁潇潇看完孙子后走出了房间,外面朝霞如火,染红了半边天。阴沉沉的天色在橘红的朝霞中,透出一股诡异的亮白。 “母亲要去布庄吗?”宁潇潇问道。 宁府有喜事,当然得焕然一新,穿得喜庆点。不光主子们要换上新衣,连下人也得换上。 宁夫人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嗯,我要亲自去跟老板娘定下货量,让她赶紧将衣裳做出来,十八那天要穿的。” “那我随母亲去吧!咱们路上分头行动。我去素甸斋,跟师傅预定好那日到咱们府上做糕点。” “好,那就一起走吧!早去早回,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 母女两人并肩往大门走去,上了马车,往市中驶去。 清晨的街市行人不多,很是安静。两侧有人正在卸下店门的门板。看到行驶而过的宁家马车,嫌弃的在后面啐了一口。“什么人,放了大半夜的鞭炮,也不怕烧了自己。” 二百一十一章 亲临 坐落在城东的一座占地几十亩的府邸,是当朝端定侯端木家的祖宅。从外面看,跟普通的住宅没什么分别。但若走进府里,便可看到满院的亭台楼阁,九曲回廊。红砖绿瓦堆砌,青石琉璃镶嵌,府内奇珍异宝更是琳琅满目。 府门前站着两个腰间佩刀的浓眉大汉,怒目而瞪,威风凛凛。这并非普通的看家护院,而是从修罗地狱回来的侩子手,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马车在距离云府大门十步远的距离停下。云倾华扶着秋书,下了马车。 秋书是来过侯府的,所以认得。当下疑惑道:“大小姐,咱们来这里做什么啊?” 云倾华没有回答她的话,吩咐道:“你和云甲在这里等着,把帖子给我。如果……”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哦!”秋书将帖子递给她。云倾华接过,转身从马车里抱出随身带来的小木盒子,深吸了几口气,迈步往前走去。 秋书总觉得右眼一直突突的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总感觉大小姐跟往日不太一样。” 云甲也有同感,“我也觉得是,今天的大小姐总感觉冷冷的,有一种疏离感。” “难道是……” “是什么?”秋书没了下文,云甲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咱们等着吧!这天快下雨了,希望大小姐早点出来。” 云甲也不再追问,该知道的就知道,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这是作为下人生存的原则之一。 云倾华走到侯府大门前,立时就有个佩刀侍卫走下台阶,硬朗的声音问道:“姑娘找谁,可有什么事?” 云倾华腾出一只手,递上帖子,说:“礼部侍郎之女云倾华,拜见老侯爷。” 侍卫接过帖子,打开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个眼前的小女孩一眼,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侯府未来的世子妃。云倾华也不躲避,大大方方的让他看。 稍许,那侍卫只留下一句“姑娘稍等”,便往府内走去了。 云倾华抬头望着高高悬挂的端定侯府牌匾,这是她前世只在赵凉奕的口中才听说过的名字。于她来说,这四个字,就像梦一样的虚幻。 定亲以后,她也从未来过这里。如今站在这大门之前,才能深切体会到什么是朱门大户,高门楣。就一块牌匾,就已经将她压得匍匐外地,更何况是走进里面。 这里,真的不是她能走进的地方。 那侍卫再出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个年轻的小伙,云倾华认得,是经常跟在老侯爷身边的那个。却从未知道他的名字。 他走到她跟前,先是一礼,而后道:“大小姐来得真早,老侯爷刚起。” “如此,倒是倾华叨扰了。” “哪里的话,老侯爷知道你来,可高兴了。大小姐,请。” 云倾华微微点头,抱着盒子往府里走去。 *** 进入客厅,老侯爷还没有来。云倾华将盒子放在桌上,端起下人奉上的茶,边抿边等。只是她心里装着事,倒也没品出这茶的不同来。 客厅里很安静,奉茶的丫鬟已经退到了门外。染了朝霞的清晨,在客厅的地板上投下一抹诡异的明亮。云倾华细听,依稀能听到客厅一侧有规律的更漏声。 大概一刻钟过后,老侯爷硬朗的身躯便出现在了客厅门口,随他进来的,还是刚才领他进来的那个小侍卫。 云倾华起身行礼,“给老侯爷请安。” “起来吧!”老侯爷边往里走,边虚扶了她一把。而后自然的落座在主位上,问道:“这么早过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请安吧!” 有丫鬟为他倒了杯茶,老侯爷接过,然后摆摆手让她退下。 云倾华转身,拿起桌上的盒子,微低头道:“倾华此番前来,一是为请安,二是来归还东西。” “就是你手里的盒子?” “是。” 他身边的侍卫上前几步,接过云倾华手里的盒子,放在堂桌上。同时打开盒子,让老侯爷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老侯爷微微斜视看了一眼,威严肃穆的脸上看不到有什么变化。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低头吹了吹水上的茶叶,然后呷了一口。 客厅内一时陷入沉默,云倾华的心脏鼓鼓跳着,好像要跳出喉咙一样。她摸不透这位老侯爷的心思,她当面给他难堪,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她? 她有些后悔不该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手心里全是汗,腿也有些止不住的发抖。有时候,沉默比争吵更可怕。 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由不得她后退。 老侯爷放下茶杯,定定的看了她有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可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会给你云家带来什么后果?” 声音不急不缓,没有愤怒也没有讥讽,就像在问“你今天吃了吗”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也许是自己心虚,云倾华隐隐的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杀气。 侯府能看上你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该是云家感恩戴德才对。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来退婚,把侯府的面子往哪搁? 云倾华又曲身一礼,道:“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敢来?我们侯府这么对你,你难道还不知足吗?”声音依然很平淡。 云倾华深吸一口气,对上老侯爷的视线,道:“老侯爷,倾华三生有幸,得世子爷垂怜,得老侯爷厚爱,视若珍宝,待如己出。倾华感激莫名。 可惜,倾华福薄,无权消受。侯府门楣高第,名遍我朝,倾华望而却步。世子爷人中龙凤,侠义肝胆,世间女子千千万万,倾华实非良配。 老侯爷当初一句戏言,倾华心生欢喜,信以为真。如今黄粱一梦骤醒,方知那不过是自己自以为是罢了。所以今日,特来致歉。” 洋洋洒洒,全是自贬的话。 老侯爷粗糙的指教,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我与你父亲说过,我许你云家的不会改变,你若无子,过继一个便是,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倾华是一个命中带劫之人,我不想将这劫难,带给世子爷。”这是她的心里话,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老侯爷又说:“暮春不是说只要配得塑凝百合丹,就可以解决你的问题了吗?你又何尝这么急着抛弃这个希望。” 二百一十二章 尊严 “暮春不是说只要配得塑凝百合丹,就可以解决你的问题了吗?你又何尝这么急着抛弃这个希望。” 云倾华苦笑,“老侯爷,这事就当是午夜梦回时存留的一个幻想就行了,连暮春先生都说自己怕是看不到了,老侯爷觉得能配出的几率又多少。 老侯爷,倾华知道今日这行为,是不知好歹。可我想了一夜,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这里。老侯爷,倾华身体不好,头疼脑热是常事,也许再过几年我就每天得端着一个药罐子,且先不说能不能成为世子爷的贤内助,光是贵妇们之间的聚会,我带着一身药气去参加,也只会给侯府丢脸。 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帮不了世子爷也就算了,反而成为他的累赘,岂不适得其反。侯府所谋之事,乃关系全族的大事,如果是因为我突然发生的某个意外,而影响了侯府的大计,那便是倾华的罪过了。 老侯爷,于情于理,为公为私,我都不是一个正确的原则,这桩婚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话已至此,云倾华也不再多言,据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老侯爷没有说话,指尖敲击着刚刚上了漆的桃花梨木桌,敲击声在寂静的客厅中显得尤为清晰,和云倾华跳动的心脏一样,节奏出奇的吻合。 客厅内又沉默了一会,老侯爷终于停止了敲击。起身越过她,走到客厅的门口,眺望着天边已经渐渐淡下去的朝霞,橘红色的光线还残留了几缕。然刚才诡异的光亮已经褪去,天边变得很阴沉,清晨的凉意甚至比刚起床时的还要冷。 “要下雨了。” 没来由的,老侯爷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贴近实际的话。 云倾华不答,只是转了个身同样望向天边,依旧站在原地。 正这时,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早膳已经备好了,问老侯爷是否现在就过去用。老侯爷沉思一会,说让厨房熬一碗清粥,他今天胃口不好。 客厅里很安静,一侧的更漏“嘀嘀嘀”有规律的响,提醒着两人时间的流逝。 许久,门口才传来一声探声,“终究,是你们两个孩子有缘无分啊!” 云倾华的心脏“咚”的一沉,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却也说不清此刻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特别的酸。 “是倾华有负厚望,白白糟蹋了老侯爷的美意。” 老侯爷转过身,苍老又炯炯有神的双眼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他站的是客厅门口,背着光。光滑的地板上投射下他伟岸的身影,令人心生怯意。 “东西你留下,人回去吧!余下的事,我会与你父亲说清楚。你放心,婚姻讲的是你情我愿,既然无缘,我也强求不得,不会牵连其他。” 云倾华又曲身一礼,“谢老侯爷。” “只是你得告诉我,你退婚,真的仅仅如你所说的那样而已吗?” 云倾华起身时,抬眸又看向他,落落大方道:“不全是。” “还有什么?” “我想为自己的残烛年华,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 端定侯府的门口。 秋书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来回踱步,一会抬头看天,一会又伸了脖子往侯府的大门里望。这都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啊? 云甲已经从街上买了几个包子回来垫肚子,冒着肉味的食物香气从他手上的油纸包裹中飘出来,对于一早颗米未进的人来说,诱惑非常大。 他将手里油纸包裹的两个包子递给秋书,边啃边说道:“大小姐应该没那么快出来,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吧!” “哎呀,我不吃。”秋书看也没看,扭头又看向侯府里面。府内来来往往洒扫的人不少,但却没有她家小姐的身影。 云甲不死心,又将包子递过去,说:“这老侯爷见孙媳妇,肯定是先用过早膳才回去的,哪那么快出来。我跟你说,你先吃着吧,别饿着自己了。” 秋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的包子,因为心里的担心,实在是没有胃口。“你自个吃吧,我不喜欢吃肉包。” “哦,那里面有一个菜包,你吃……” “大小姐。”秋书惊喜道。 望眼欲穿的等待中,云倾华淡蓝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正在向他们走来。领她出来的,还是刚才领她进去的小侍卫。 云甲赶紧收了嘴里和手里的包子,纳闷“这么快就出来了?” 云倾华跨过门槛,走下台阶,秋书赶紧过去扶住她。却见她神情仍旧清冷,脸色比进去时更白了几分,关心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回去吧!” “好,大小姐小心。” 云倾华回头忘了一眼云府的大门,以及高高悬挂的府牌,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回头,毅然的离去。 上了马车,在云甲的几声呼吁中,马车轱辘辘离开了侯府大门,往三里街的方向而去。这一回去,云府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吧! “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老侯爷没留你用早膳吗?”按照时间推算,云倾华出来的时候,应该正是用早膳的时候。 “老侯爷留了,只是我身份不够,不敢陪他用膳。” “啊?”秋书不解,这未来孙媳妇陪爷爷用膳,有什么身份不够的。不过她也不再问,一看就知道大小姐心情不好,说多错多。 赶马车的云甲倒是扯开了话题,说:“大小姐,告诉你个消息,听说昨天晚上宁家的少夫人生了,生了个大胖儿子。” 秋书的声音透过门帘传了出来,“生个儿子有什么稀奇的,你少说两句。”她看了看对面的小姐,这云甲嘴巴真臭,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大胖儿子。 云甲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继续哈哈说道:“听说宁家十分高兴,放了大半夜的炮竹,扰得半个平阳城的人都睡不着。知府大人也不敢过去敲门,提醒人家已经宵禁了不能扰民。” “这有什么,夏知府在宁家面前,还得弯腰巴结呢!” 云甲继续道:“不过啊,听说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秋书来了兴致。 “听说,昨晚城西那边出现了异象,半夜的时候,那边出现了一道冲天火光,然后又出现了一头金老虎,老虎被一把斧头砍下一分为二。这事好多人都看到了,你说怪不怪?” 秋书不以为意,“有什么好奇怪的,保不准是火烧山呢,这段时间人们都到那边扫墓。大小姐,你说呢?” 云倾华只是淡笑,“也许吧!”手指习惯的摸向胸口的地方,却抓了空,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东西已不在。 伸手撩起车窗帘子,阴沉的天空中,似已有雨粒滴下,有几滴还飘到了她的脸上,微寒清冷。冷风已经吹起,天空中有几片落叶盘旋。街上很冷清,大概是人们也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所以不出门吧! 二百一十三章 非初见 疾风骤雨,敲打着屋顶的青砖脚底的石路,汇聚成一条线蜿蜒的小溪,自屋顶流下,在平坦的阔地上徜徉。 如意苑里,赵凉奕正撵着一粒黑棋,稍稍停顿了一会,然后落在一脚处,吃了对方白棋两子。 “姑娘再不走心,可就要输了。”他抬头,看向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女子,微微笑道。 云倾华随意的落下一子,说:“我今日本就心绪不宁,是公子非拉着我过来喂招。如今你赢了,倒不高兴了” 赵凉奕斜了她一眼,手里的黑子终是被他又扔回了棋盒中,无奈道:“罢了,今日就到这吧!再下下去,倒是我为难你了。” 云倾华也放下了棋子,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道:“公子若是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平阳城我虽不熟,但能为您找个很好的向导。” “如此雨天,还是改日再说吧!” 云倾华也识趣的不接他这话。他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也不敢。 “可是为了退亲的事而伤心?”赵凉奕又问。 云倾华望向窗外的雨天,垂直而落的雨线分明又交杂。初看时,能清晰地看到雨线似垂帘,看得久了,便觉得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灰蒙。 她说:“伤心谈不上,难过倒是有一点。总归这桩婚事,我一开始也并不看好的,所以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如今退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失望。” “这倒也是,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赵凉奕喝了口茶,又说:“听说最近宁家很热闹,又是斧头砍老虎的异象,又是产业里也出了问题的。你可清楚?” 云倾华垂眸,望着手上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嘴角一抹淡淡的笑,说:“没想公子深居简出,消息却也如此灵通。”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即便我不知道,这院子里的下人也会议论的,难免就传到了我的耳中。不过真假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姑娘明日去宁府赴宴,可得帮我好好问问。” 云倾华冲他嫣然一笑,那笑却不达眼底,“我可不想做公子的炮灰。” 赵凉奕也回以一笑,不再说话。有些事情,两人心思杜明就好,明明白白说出来,反倒没意义了。 宁家喜得麟儿,高兴得足足放了大半夜的炮竹。洗尘礼更是办得热热闹闹,隆重非常,日子就定在四月十八,也就是明天。帖子已经送到了云府,云珅决定让段氏带着云倾华过去。 自那日她从侯府私自退婚回来之后,云珅对于她先斩后奏的行为十分恼火。打是不敢打了,一气之下就将她关在祠堂里面壁思过两天两夜,直到她在里面发了高烧晕倒才被放了出来。命虽然又再次捡了回来,可是管家权又回到了段氏的手里。 可把段氏给得意的,一整夜都睡不着。 至于所谓的斧头砍老虎的异象,这只是平阳百姓的一个饭后谈资,虽然轰动一时,却对他们的生活没起到任何影响。或许是哪户人家的祖宗吃了祭品,觉得今年的祭品还不错,所以显灵了吧! 不过,宁家在喜出望外之时,也是愁云满面。 自麟儿降临之后,宁家就开始出现了问题,比如哪个作坊被查出违规查封,哪个说好了的订单临时变卦,哪个亲戚犯事被抓进大牢等等如云。总之,就是麻烦不断,且都凑在了一起。平均每两天就出一件棘手的事,搞得宁潇平是焦头烂额,连儿子都没时间看几眼。 如此麻烦事都凑在了一起,原本宁潇平是想将洗尘礼推迟几日的,可请帖月初就发出去了,也不好改动。而且到时京城也会来人,更不好解释,也只能硬着头皮办了。 云倾华站起身,走到屋外的廊下,望着重重雨幕,像一层层薄纱一样,永远揭不完,看不到真相。 赵凉奕也起身,走过去与她并肩而立。 一人身姿瘦弱,一人身材娇小。一人轮廓分明剑眉俊朗,一人目光沉静端庄沉稳。在暴雨的清晨,同望向朦胧的雨幕,寂静无语。 赵凉奕微侧头,望向她的侧颜。平静的眼睛中看不出喜怒,道不明情感。微抬的下巴上,朱唇嫣红紧抿。她似胸中有千百秘密,万般无奈,却又没有一丝不甘、不悦的神情。好似世间的悲欢离合,人的喜怒哀乐,她都已经看淡。剩下的,只有一颗平静的心。 太傅说过,一个人只要有情,有欲望,有好斗之心,就都有弱点。唯一种人除外,那就是无欲无求的人,一个人不将权势、金钱、名利,感情放在眼里,也无谓生死,那他就真的没有弱点。 那么眼前的人呢,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她可有弱点? 那一张算不上漂亮,五官清秀的脸。午夜梦回时,隔着重重的雨幕,总觉得很是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赵凉奕正回头,如是想也如是说:“不知为何,总觉得与姑娘并非初见,好像在哪见过。” 云倾华隐在袖中的手一抖,脸色微微一变。她依然望着前方,没有转头看他,怕他看清她神情的变化。淡淡笑道:“公子能不那么心急吗,我刚刚退了亲,好歹让我缓上一阵子。” 她把他的行为,看成了他对她有意思,想娶她。 赵凉奕摇摇头,“姑娘别误会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实话。姑娘说话的语气,一举手一投足,还有你的棋风,都让我觉得很是熟悉。总觉得,咱们前世便已相识。” 云倾华惨然一笑,说:“公子是贵人,倾华不过一缕残香,便是三生也无缘,又怎会前世相识。” 即便认识,那也是孽缘。 赵凉奕叹了一声,道:“也许吧!” 云倾华转身,福了一礼,“雨已经小了,倾华先回去了。” 赵凉奕一怔,“等雨停了再走也无妨,可别又病了。” “不了,还是趁着现在小点就回去吧!说不定,一会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更大。这天,可猜不准。”云倾华转头,示意秋书将伞拿过来。 赵凉奕还坚持挽留,“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他这含有深意的问题,云倾华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告辞”,便打开伞,走进了雨中。细小的身影在重重雨幕中,显得那么渺小,单薄而又孤独,很快的就融入了雨幕中不见了。 “爷快进去吧!别着了凉。”平川在身后说道。 赵凉奕听话的转身走进屋内,只是刚走了两步,又转头望向已经没有了佳人倩影的雨幕,呢喃:“你到底在乎的是什么?” 二百一十四章 洗尘礼 四月十八日,是宁家办洗尘礼的日子。 天空作美,昨天下了一场大雨,将天地洗刷得干干净净。青山葱翠,白云漂浮,春末夏初的季节,斜阳微风,褪去了厚重的棉服,换上了轻薄的薄纱,人们在范春困之时,出门赴宴也是一个很好的活动方式。 云倾华今日穿了一身藕色的喜上眉梢襦裳,外罩一件玉白的轻纱,腰间以一条藕色的腰带系着,垂挂了一块碧青色的月牙形玉佩。整个人如一朵安静的莲花,走起路来无风自动。 “大小姐,这会不会素了点。”秋书一边给她系上披风,一边说道。 虽已是四月中,但外头的风还是夹了春的寒意,加上云倾华本身也怕冷,所以临出门前,秋书再三坚持,还是要加一件披风。 云倾华说:“咱们又不是去恭喜宁潇潇被退婚的,穿那么艳去做什么。好了没,好了就走吧!” “哦,好了。”秋书再抖了抖她的披风,才算整理完毕,两人一同出了门。 快到福寿康泰的月亮门前,云倾华便遇上了段氏,手里牵着云璧珠。母女两人打扮得虽然不是艳丽,但也比云倾华更惹眼。 “哟,这不是大小姐嘛!瞧大小姐的脸色,难道是病还没好?要是那样的话,不如先养着,何必跑来跑去的出风头。”段氏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 云倾华淡淡一笑,道:“父亲要求我去的,我也没办法。”有本事,你找父亲说去。 段氏“切”了一声,说:“大小姐是命好,到哪都有人撑腰。” 云璧珠也附和,“娘,人家是大小姐,自然处处都比我们强。可是父亲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看,人家光担了个名却没本事,父亲照样不信任她嘛!” 段氏一听,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腰板也挺得更直了。眼睛朝顶的从云倾华面前走过,经过她正前面时,还不忘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说:“没本事装什么能干。”然后施施然走了。 云倾华看了她远去的背影,段氏经过这一次禁足,倒也有点作用,至少行事没有以前那么随心所欲了,处处考虑周全,就怕出现个什么差错,又被云珅给剥夺了手中的权利。 云府和侯府退婚这件事,只有老侯爷,云珅和云倾华知道,并没有对外公开。一是不想此事传到京城,影响端木凌行事。二是不想多生事端,影响到对赵凉奕的保护。 就连段氏,也是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早上云珅怒气中天的给了云倾华一巴掌,然后直接关进祠堂,一关就是两天两夜。府里的下人包括桃鸳园的人,包括七上也不知道。 人们都以为一切风平浪静,却不知道底下早已决堤,江水翻滚。 *** 到达宁府的时候,宁府已经炮竹声声不绝于耳,车马如龙,宾客如云。穿着富贵的人们面带笑容的拿着礼物鱼贯而进,络绎不绝。 站在门口迎接的并非是宁府的主人,应该是宁府的亲戚,因为听他们介绍时,也带了宁姓。段氏与她们寒暄了一番,交了礼,便由宁府的下人引进府内。 进入了客厅,早已有十来个夫人在,段氏驾轻就熟的与她们热络了起来,又将自己的闺女摆出来炫耀一番,人们皆笑道令千金真是美人胚子,又孝顺云云,把段氏捧得合不拢嘴。 云倾华坐在段氏的身后,静静的喝茶,抬头扫过厅内一圈,李堇与她的母亲也在。却不见主人宁潇平和宁夫人,只宁潇潇和一位婶子在招呼。 厅内有人疑惑的问道:“为何不见宁夫人抱着孙子来给大伙瞧瞧,也沾沾喜气?” 那位待客的婶子抱歉的说道:“实在对不起,不是嫂子不愿意抱出来,实在是忙得离不开身。这来了京中的贵人,嫂子走不开。” 听到“京中来的贵人”几个字,众人的视线本能的落在了段氏的身上,眼里总有一股道不明的黠笑。 段氏背脊一疆,总感觉大家是在心里笑她,笑她虽是京中来的,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家夫人,还比不上宁夫人呢!人家连召见的意思都没有。她尴尬的端起一旁的茶盏,若无其事的低头呷了一口,面色如常。 厅内其他人也都象征的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气氛很是僵硬。 李夫人“哎呀”了一声,笑问道:“来了这么久,都忘了问了,小少爷可起了名字?” 那婶子忙接了她的话,笑说:“起了,叫云熠。” “宁云熠,熠熠夺目,真是好名字。” …… 叽里呱啦的一通赞喝,气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活络。 *** 巳时正,为吉时,洗尘礼开始了。 周国的习俗,婴儿的洗尘礼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大礼之一,而且排在众礼的第一位。 所谓洗尘,需在光天化日下,设置祭台,燃香,摆上祭品。在祭台前置一个木盆,盆中装水,将燃烧的香灰放在水盆中,再将孩子放进去沐浴,视为洗尘。寓意孩子能得上天庇佑,平安健康,大富大贵。 当然,这负责给孩子沐浴的,最好是德高望重,地位尊贵,非富即贵的长者,这样才可以把福气延绵。 云倾华站在一众女眷中,当站在祭台中间的那位贵妇人被宁夫人恭恭敬敬的称作“墩亲王妃”的时候,她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早知道了墩亲侯府会有人过来,却不想竟是孩子的亲外婆。 一旁有人小声嘀咕:“那就是王妃啊,可真是气派。” 墩亲王妃和段氏同是官家夫人,但气质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墩亲王妃自上而下,除了一身的云锦环绕外,最重要的就是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这种人,不用刻意的去模仿和做作,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是优雅高贵,都会让人不自禁的赞叹折服。这种优雅高贵,是段氏没有的。 前面的洗尘礼已经在进行,香烛已经点上,已有婆子抱了孩子过来。这才算是孩子与众人的第一次见面。 云倾华看过去,孩子被包裹在大红色锦缎的襁褓里,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小嘴边吐着奶泡,十分可爱。 沐浴也不可能是脱光光了洗,还是在孩子的身上裹了一层棉布。要不然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小孩子虽小,但是五脏俱全,也不能让未出阁的女孩子看了去。 云倾华鼻子一酸,抬头仰望天空,天空湛蓝干净,阳光却很刺眼。 再低下头时,视线掠过对面的人群。她眉头不由得一皱,刚才那个刚好转过去嫩黄色身影,以及那半张脸,是她看错了吗? 即使是半张脸,也足以让她脸色大变,面色惨白了。记忆如潮水,肆意的向她袭来,吞没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二百一十五章 王昭 寒月阁,是宁府掌家宁潇平以其妻的住处。此名引自嫦娥的广寒宫,寓意住在里面的人不仅容貌倾城,而且身份尊贵。 此时寒月阁内,林颖已经不用再躺在床上,而是换了新裳,坐在罗汉床上,与手帕交聊天叙旧。 正午的阳光穿透窗棂,在楠木地质板上投下一片金黄的光辉。一旁,奶娘抱着刚出世不过一月的孩子。 “她们都在前厅用膳,你怎么又跑回我这里了?”林颖看着对面的闺蜜,笑问道。 王昭喝了口茶,说:“我不饿,想着很久没和你聊天了,就趁着她们用午膳的时间,过来同你聊聊天。你刚才没去看真是太可惜了,洗尘礼可热闹了。” “我如今还在月里,相公不让我出去。” 王昭啧啧两声,狭促的看着她,“两年没见,瞧姐姐现在,不仅嘴巴在笑,连眼睛眉脚都在笑。婆家家世显赫,相公样貌英俊本领超绝,如今又生了个儿子,可真是幸福。” 听她如此说,林颖眉宇间的笑容更大了。女人如她这般,也算幸福了。 “你也别羡慕我,你与儿皇子的事不也定下了了嘛!左右你的好事也不远了。可说了定在几时?” 说到亲事,王昭不免娇羞,垂下的眼睑涌动少女情窦的绽放,娇艳欲滴。“已经由皇上下旨,婚事定在明年四月。” “四月,正是桃花开的季节。那我可得先恭喜你了。” 王昭刚还是娇羞的小脸瞬时又垮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哎!” “怎么了?”林颖不解。 王昭道来,“我都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 “怎么会?你们不是认识吗?” “不清楚,也没见他走动,我也不好去王府找他。就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也只说他忙,没有时间。” 虽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经常在一起读书玩乐,毕竟长大了,也要避嫌,而且他也要完成皇上交待的差事。可再忙也不会像这大半年一样,连个面都碰不到。她又不好去他府上找他,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林颖劝道:“你也要体谅一下他,男人是要做大事的,经常见不到影也是正常。何况他还是皇子,深得陛下信赖。自然比常人更忙些。” “你说的我都懂,所以就跟着王妃过来,顺道散散心。”林颖感叹了一会,而后甩甩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于是岔开道:“哎,我听说端定侯府的那位小霸王跟一个什么四品侍郎的女儿定了亲,你说堂堂侯府,要什么样的皇亲贵女没有,偏瞧上一个身份低下的女人?是不是那女人有着倾城的容貌,或者超凡的才情?” “这我不清楚,我没见过她。不过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小姑,她应该比较了解。” 自从她有身孕之后,就没再出门了,也没跟那位云大小姐碰过面,自然不知道她的容貌才情。“不过,据我所知的,这个女人,应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怎么说?”王昭来了兴致。 于是林颖将听到的有关于云倾华的传说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大多都是从婆婆和相公那听说的,是不是事实就不知道了。 “如此,这个云倾华,倒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王昭总结道。大宅子里出来的女人,即便没经历万事,一些勾心斗角的手段确是知道的。“这么说来,不看好这门亲的人也大有人在。这还没成亲呢,就谣言不断。” 林颖垂眸,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拨弄着茶盖。她自然知道这个流言是怎么回事,还不是自己的婆家给弄出来的,却是不能对外人相告的。 王昭又笑道:“她名声不好,京城的那位小霸王的名声更是响亮,她们倒还真是物以类聚啊!” 说到这,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凑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话说回来,你们家那位小姑的事是真的吗?” 林颖喝了口茶,抿了抿唇道:“宁家家教甚言,小姑是不会做出那些事的。” “那怎么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还闹得靖西伯爵府退了婚?” “这门婚事,眼红的人多了去了。小姑这回是真的被别人害惨了,陈家但凡派人来查,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林颖说得有些气愤,语气也提高了些。 王昭讪讪的低头喝茶,不接她这话。纵使心里好奇,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八卦太多。 再者,就因为是人家的家事,所以林颖的话里是真是假,也无从分辨。焉知她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小姑遮丑而说假话。 王昭聪慧的又再次扯开话题,聊到了京城的几个姐妹身上去。 *** 洗尘礼之后,宁夫人就领着墩亲王妃去了正厅用午膳。男女分开,地位高的和地位低的分开。 男女自是不必说。这地位高的,也就是墩亲王妃而已。然宁夫人作为亲家,又是主人,理应与她同桌。只是两个人而已,显得冷清了些,于是勉强请了段氏和夏夫人过去同桌,好歹各自的丈夫都是在朝为官。 剩下的女眷包括云倾华在内,都聚在偏厅,由宁潇潇和她婶子陪着。男客那边,则有宁潇平。 云倾华举目望去,她认识的人很少。也就同龄的一些女孩子而已,有李堇,魏静柔,夏婷也来了。 对上夏婷的视线的时候,也正好她正看她。云倾华微微一笑,夏婷没说什么,转头跟旁的女孩子聊天去了。 但是魏静柔,冷着脸咬着牙怒瞪谈笑风生的夏婷,一双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云倾华低头,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旁边有人坐下,魏静柔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她,不由一怔,“怎会是你?” “此座无人,我不可以坐吗?”云倾华边说,边整理衣摆,然后接过下人手里的热巾擦手。 魏静柔撇撇嘴,不理她,视线依然放在夏婷的身上。放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握拳,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云倾华微微一笑,说:“你还没放下啊!” “我恨不得杀了她。”魏静柔恨恨说道,桌下的拳头猛地往自己的膝盖上一锤,看得云倾华都疼。 “依我看,比高三郎好的男人多的是,你为何执着于他呢?” “他?”魏静柔不屑的转头看向云倾华,嘲讽道:“我现在都庆幸,自己没嫁给他。一个只知道吃白饭的小白脸,我真觉得当初看上他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那你又为何恨夏婷?” 二百一十六章 召见 “那你又为何恨夏婷?” “……”魏静柔语噎,叹了口气后,声音缓了下来。视线落在眼前的酒菜上,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恨她,我也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可每次看到她那嚣张的样,我的怒火就止不住往外冒。” 云倾华莞尔,“你家世也不差,至少一辈子不愁吃穿,将来还继承你父亲所有的产业,这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东西。而且,你容貌秀丽,又有能力和本事。能娶到你的人,是他的福气。” 魏静柔虽然说话的时候很直接,脑子在勾心斗角上轴了点。但是她父亲有那么大的家业,从小耳濡目染,在生意场上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云倾华看着她,认认真真的点头:“真心。” “切,”魏静柔不以为意,“你们这些官家女都一个样,仗着自己的父亲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就无法无天到处嚣张,我才不相信你。” 云倾华也不恼她的话,“我也不在乎你相不相信我,反正我也不疼不痒。但至少,我与你没有过什么误会不是。不过,我觉得,你在这里生闷气也好动怒也罢,人家也不会少块肉不是。 你瞧瞧人家,该吃吃该笑笑,活得不知有多自在,高高兴兴的准备成亲。你这样子,除了跟自己过不去,能影响到谁了吗?” 魏静柔放在桌下的手慢慢的松开,望向夏婷的视线没有那么“炙热”了,久久才闷闷的传来一句压低的“谁要听你说这些”。 云倾华笑笑,不再言语,拿起筷子用膳。桌上不算热闹,但午膳还是在三三两两的交谈中,平静的结束。 *** 午膳过后,云倾华很想直接领了秋书回去的。可段氏被墩亲王妃留了下来说话,她也不好先走。 从净室出来的时候,刚走了小半刻钟,正无聊的准备找个地方乘凉时,宁夫人身边的妈妈就找了过来,说是墩亲王妃召见。 乍听到这个消息,云倾华一怔。墩亲王妃怎么会想到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了?还要召见? 不解归不解,她还是跟着妈妈,去了墩亲王妃正在和宁夫人聊天的碧波亭。 碧波亭里,只有墩亲王妃,段氏,宁夫人和夏夫人。通往碧波亭的小径上,有几个小丫鬟站在那里,应该是听候主人吩咐,令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云倾华走进亭内,微低着头从高到低一一行礼,在听到有人说“免礼”二字时,才站直了身子,依旧微低着头,看着斜下方。 有一会的寂静,亭内几人谁都没有说话。 风从耳边吹过,捧起了她的衣裙偏偏,耳边有发丝贴在了脸颊上。云倾华忍着没有动手拂去,站得笔直恭敬,感受着来自前方的灼灼目光。 墩亲王妃无声的点点头,是个沉稳的丫头。 “你是云大人的千金,叫云倾华是吗?” “回王妃的话,小女却是倾华。”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云倾华缓缓抬起头来,望向正前方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保养得极好,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中暗波连连,樱桃型的嘴型,为她鹅蛋的脸添了几分的妩媚。 “是个不错的孩子。”中规中矩的赞赏,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话说了,才捡了这么一句。 墩亲王妃心里对眼前的这个女孩没有太多的感觉,容貌算不上倾城,挺多算是隽秀,礼数周到。才情如何,也不得而知。不过这性情,却是沉稳。见到她时,完全没有羞怯,惶恐,欢喜,害怕等等,一脸的平静,比她母亲要好。 “临出门前,曾见过夫人一面,她拖我帮她瞧瞧这未来儿媳妇。依我看呐,夫人这是有福了。”她说着,还笑看向一旁的段氏。 段氏立马谦虚道:“王妃过誉了。” 云倾华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墩亲王妃口中的夫人是谁。应该就是端定侯府的主母了。 王妃又问:“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云倾华福了一身,说:“回王妃的话。小女身属体虚,平日里以汤药侍奉,故而脸色看起来与常人略有不同。在王妃面前失礼了,还望王妃恕罪。” 王妃挥手,一笑置之,“这也不是你的错,何罪之有。平日里都读哪些书,可有什么爱好?” “回王妃的话,平日里先生交的是女则,女诫,闲时也会看四书五经。若是得空,也会画上两笔。”云倾华如实的回答,心里却在暗暗纳闷,问得这么仔细,怎么感觉眼前这位是来相媳妇的啊? 段氏在一旁紧捏了手里的丝帕,瞧王妃脸上不住的点头赞赏,真恨不得站在对面的是她的女儿。如果她的女儿也得王妃的青睐,将来何愁嫁不进皇亲贵胄中。 她一直想办法在王妃面前多说些话,让她多了解自己一点,进而她可以介绍出自己的女儿。可瞧着眼前两人一言一语的聊得正欢,连宁夫人都不敢插话,她也只好闭嘴。 墩亲王妃再一次点头,这丫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怎么看都像是受过皇室礼仪教习的丫头。她刚才行的礼,分明就是下臣女儿对皇亲贵胄的礼。还有每说一句话,前面总加一句“回王妃的话”。这样毫无错漏,严格的礼数,自她进入宁府之后,除了林颖这个女儿之外,今天是第一次遇到。就连段氏和夏夫人都没有对她行君臣礼。 “你父亲是在礼部任职吧!” “家父正是礼部侍郎。”云倾华又道。 “嗯,云大人身居礼部,恪守礼法,难怪能养出你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端庄女儿。”她笑看向段氏,“夫人可真有福。” 她说的这个夫人,也不知道是指谁,所以段氏也不敢多嘴,只回以一笑。 王妃正回头,想是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也就让云倾华退下。她们几个女人,依旧在亭里继续谈天说地。 云倾华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亭子,才终于放心的呼了一口气。回头望向还能看见尖顶的碧波亭,突然有一种庆幸。庆幸退了婚,不然整天这样子提心吊胆的说话,她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寿命准又少几年。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今日这一事,倒让她想起了那久远的回忆。久远到已经差不多忘记了。 前世,她嫁给赵凉奕之前,云珅便给她找了个嬷嬷,专门教她礼仪。她当时不解,为何要学?云珅当时只是说赵凉奕前途无量,将来做的官会越来越大,进宫面圣的机会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她哪天也会跟着她进宫。 她当时听到进宫时,心里非常的兴奋和骄傲,以为自己的丈夫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于是学得尽心尽力,一丝不苟。 如今想来,也许赵凉奕本身就是皇亲贵胄。可她始终不明白,一个皇亲贵胄,沦落到要将一个女人当外室来养吗? 二百一十七章 身份 远离了碧波亭,云倾华和秋书两人正沿着长长围廊,往正厅的方向而行。已是午时,太阳已有些毒辣,晒得人昏沉,树影随着热风晃动,斑驳没有规则。 “大小姐,王妃刚才都跟你说了什么啊?”秋书在一旁好奇的问道。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身份这么尊贵的女人呢!只可惜只能远远的看着,不能上前。 “也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而已。” “那王妃是不是特别雍容华贵,气质超凡,嗯,反正就是跟我们很不一样。” 云倾华莞尔一笑,“确实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其实也没有哪里不一样,同是有四肢有五官,同是要吃饭要穿衣服,王妃与她们,都是人。唯独不同的,只是称呼。一个称呼,代表了独特的身份。 云倾华待想说什么,却见围廊前方迎面走来几人,一个穿着应景的桃红色衣裳,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裳。鲜艳张扬的色彩,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闪闪的波光,晃得人更加的昏沉。 视线触及到穿着嫩黄色衣裳的那张脸时,云倾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有什么塌了。 是她。 真的是她,刚才洗尘礼现场上,她没看错。 那个她只见过一面的女人,那个趾高气昂讽笑她的女人,那个活活气死她的女人,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样的一张脸,一样的五官,一样的笑容,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她,略显年轻罢了。 云倾华定定的站在原地,身体像被钉子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脑子像决堤的洪水,轰然倾泻,冲击得她忘了思考,忘了说话。一张脸在刺目的阳光下,白得像一张白纸,毫无血色。 “云大小姐,云大小姐?” 直到手臂被人轻推,云倾华才缓过神来,面前的两人已停在她的面前,正一脸疑惑的看向她。 她忙行了一礼,“对不起,倾华失态了。恭喜令兄喜得贵子。”她的视线落在嫩黄色的人身上,似是随意的问道:“这位是?” 宁潇潇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王昭王大小姐。这位,是云倾华大小姐。” 王昭。 云倾华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不让自己过于失态。尽力的扯开嘴角的笑容,说:“王大小姐,可是弘图阁阁老千金王小姐?” “哦,云大小姐也知道我。呵呵,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不过真是抱歉,我却不知道云小姐是谁?”王昭上下瞥了她几眼,心里暗讽,又一个想巴结她的人,真是看不顺眼。 “王小姐身份尊贵,声名远播。倾华自是比不得。” “切。”王昭不再理会她,视线随意的四周望望,问一旁的宁潇潇:“宁姐姐,你这园子还有哪处可逛的,带我去看看呗!” 宁潇潇知她是不想与云倾华说话,遂也跟着附和,“前方有一处碧波亭,咱们去那坐坐吧!估计王妃和我母亲都在那。” “行,那就去那吧!你也顺便去给王妃请安。” “好。” 两人一言一语,商量好了之后,便从云倾华和秋书之间穿行而过。与云倾华擦肩而过的同时,王昭的肩膀还特意的撞了一下云倾华的肩膀。云倾华未曾注意有这一招,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会给王妃请安的时候,你可得注意礼仪。” “我清楚的。” “王妃身份尊贵,也只有宁姐姐这样的人能去拜见,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 云倾华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直到她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围廊的拐角之处,她依然木木的盯着那方向。 “大小姐,你没事吧!”秋书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她们也太欺负人了,不就是一个弘图阁的女儿吗,这什么教养啊!” 可秋书发现,她抱怨了半天,自家小姐好像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似的,正在神游。她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试探的叫唤:“大小姐,大小姐。” “嗯。”云倾华又再次从游离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大小姐,你没事吧!”秋书的担心更甚,大小姐的脸色白得吓人。“刚才那位王小姐的话,大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大权贵家的小姐,都是那个脾气。” 云倾华迈步往前走,说:“我不会在意。” 那个女人,前世她只见了一面,还是临死前见到的。但是她指着赵凉奕说‘我是那个男人用八抬大轿娶进门’时的骄傲神情,她骂她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时的不屑和厌恶,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死亡时的冷漠和嘲讽,一幕幕,至今难忘。 命运的轨迹,不会因她这个重生的意外,偏离运行的轨迹。人生如戏,该发生的故事情节,该出场的人物,最后都会一一呈现在舞台上。就看这台戏,谁先下场。 “回去吧!” “太阳那么大,大小姐是该回正厅去歇着,你脸色太过苍白了。” “我不是说回正厅,咱们回云府。” 秋书一怔,“大小姐,夫人和六小姐可都在这,咱就这样回去,会不会不妥。” “我身体真的不适,先回去吧!” 已经穿过了回廊,到了正厅。云倾华进入厅内,宁家的婶子正在与人聊天。云倾华上前说明来意,在那婶子再三挽留之后,她还是决定先回去,顺道劳烦那婶子到时跟她母亲说一声。那婶子见劝无果,也只好放她回去。 出了宁府,云倾华便上了马车,往三里街的方向而去。 行至闹市,她撩起车窗帘,望向外面稀疏的人群。正午的阳光射在她的脸上,反射出湖水般的亮光。阳光很刺眼,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前世,她也经常这样,坐在马车里,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希望能跟久不见面的丈夫来个偶遇。可惜,她那番心思,一次都没有遇到。 如今才明白,他那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大街上随便溜达。即便是出行,也是坐在华贵的马车里。 有几次,她与那样华贵的马车相遇,若是遇到道路狭窄的,她的马车还得靠在一旁让它先行。却从未想到,他就坐在那华贵的马车里,与她擦肩而过,相见不识。 或者,他见到了她,却不敢上前相认。 “大小姐,回去之后,我让汪大夫来给你瞧瞧吧!你脸色真的不好。” 云倾华放下窗帘,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睛。“随便吧!” 马车摇摇晃晃,秋书看向似乎已经睡着了的主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气息,胸口也没有一丝起伏。若不是随时跟行,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她真的会伸手,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二百一十八章 晓梦 马车在云府门前停下。云倾华下了车,又让云甲回宁府去接段氏,然后便往府内走去。 “唉唉唉。” 秋书听到声音,回头看去。是云六压低了声音在唤她,她回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她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依然往前走去,便停下脚步走向云六,问:“什么事啊?” “我还想问你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小姐先回来了,瞧着脸色不是很好。” 云六很是纳闷,他本来在德云茶楼做管事做得好好的,半个月前大小姐突然就让他回来了,并且吩咐以后都不要再去那里。他苦闷的啊,本来还想好好大干一场的,谁知道这才刚开始没多久,就被打回原形了。他问大小姐为什么,大小姐只丢给他一句别多问,就把他打发了。 “我也不知道。”秋书也很纳闷。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云六急了,“你帮我问问大小姐,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大小姐生气了?” 他想去德云茶楼做管事,不想看门。 秋书叹了口气,道:“这事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小姐叫你回来的当天早上,她去了一趟侯府,回来之后就被老爷责罚,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 云六沉思了一会,又问:“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遇到了来宁府做客的贵人之后,大小姐就变成这样了。”秋书转头看去,见已经没有了主子的身影,才急道:“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伺候大小姐了。”说完,撒腿就跑进了府内,追着主子去了。 云六本想再问几句的,却见秋书已经跑远了,也只好作罢!回头想想,也许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这大小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从一个管事又变成看门的,这落差简直折磨死人啊! 秋书一路跑回桃鸳园,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自家主子。她还纳闷怎么大小姐走得这么快?却被刘妈妈告知大小姐根本就没有回来,吓得她又赶紧出去找,大小姐不至于在自家迷路了吧? *** 浮石亭。 亭内栏杆上坐着一个藕色衣裳的女子,背靠着亭柱,双腿放在栏杆上曲起,手臂抱之。热风拂面,吹起乌发飘飞。平静的双目眺望着远方,那是如意苑的方向。 周国的二皇子,那个站在云端之上、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皇室子弟,如今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并且在前世,成了她的丈夫。 前世,她不知道赵凉奕是谁,也不认得王昭。但王昭的名字,长安没有几人不知。她就是在明年,成为二皇子妃的弘图阁阁老的千金。 既然她是二皇子妃,又是赵凉奕明媒正娶的妻子,那赵凉奕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赵炜。 有些事情,你越是想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就越弄不清楚。就像之前,她急于知道赵凉奕的身份一样,多方试探,也无从知晓。如今,一个不经意的重逢,就一切都明白了。 “正午太阳毒辣,大小姐怎么坐在这里?” 身后传来声音,云倾华偏头望去。似透过时空百转,似梦似幻,眼前的人看着是那么的不真实。 赵凉奕在她的正对面坐下,疑惑的看着她,“大小姐怎么这么看着我?” 刚才平川说她坐在这里,看其脸色不太好。他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这里来。 云倾华定定的看着她,说:“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庄生,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活在现实里还是活在梦里。” “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不知道,也许只是女孩子无聊时感怀伤秋罢了。不过公子昨天说的事,我想我大概信了。” 赵凉奕笑笑,转头望向亭外的阳光。因有亭檐的遮挡,阳光照不到她们的身上,只在栏杆外一寸的地方,映了一条清晰地界限。 “庄生晓梦之说,只是一个典故罢了。梦与现实到底是不同的,梦可以是美梦,也可以是噩梦,但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你都感觉不到疼痛。 而现实不一样,人在现实中,是有感觉的,你会感觉到冷,感觉到热,感觉到疼痛。这便是梦与现实的区别。” 云倾华亦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她的梦里,依然会有蚀骨之痛。前世的痛,刻苦铭心。 “公子对梦有如此深的见解,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那公子可有想过,梦也许就是现实的反射,梦中所现,皆是你以后的命运所指,或者是你前世的折射。” 赵凉奕转头,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变化。“云小姐真的相信有前世这回事?” “公子不也说,你我好像前世便已相识吗?” 亭中有一阵的寂静,云倾华定定看着他,赵凉奕亦是。两人似是心中各有思虑,又似只是简单的对望。风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带起垂下的裙摆飞扬。 良久,还是云倾华先别开眼睛,笑道:“我是玩笑的,公子别当真。” 梦里梦外,前世今世,真真假假,于她来说,那是亲身经历的回忆。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典故而已。她记得清清楚楚,他却早已忘了前尘。 赵凉奕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两人又同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偶然飞过的鸟儿,不约而同的露出羡慕的神情。 那日之后,云倾华又病了,昏昏沉沉的发起了高烧。一会像身处烈火之中烤炙,一会又像在寒潭中挣扎,忽冷忽热的交替,让她这一昏,就昏了一天一夜。 段氏回府之后,特地跑来桃鸳园骂了一通,说她不应该提前回来,在王妃面前失了礼,连带着把云珅也招来跟着斥责了一晚。可她半夜就发了高烧,昏了一天一夜,云珅又反过来责骂段氏在宴席上没有好好照顾女儿。搞得段氏真是郁闷得想杀人。 宁家在办了洗尘礼之后,又连办了三天的流水宴,轰动了整个平阳城。宁云熠的降生,声势比皇子降生闹得还要热闹。 宁家的麻烦还是不断,听说办流水宴的时候,有个人吃了他家的东西就上吐下泻,折腾去了快半条命,这事还闹到了公堂,宁家折了不少银子。 宁夫人觉得最近府里晦气的事频频发生,定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请定隐观的一清道长来家里做法。这一做法,哎哟妈呀,不得了了,竟是招了犯冲的东西。 今年是虎年,也就是说宁云熠属虎。大家又联想到宁云熠出生的那晚,出现的斧头砍金虎的异象,可不就是犯冲了嘛!不详啊! 一清道长算啊算,算了半天终于算出来了。宁云熠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本命带富贵,一生洪泽。然因祖辈之故,将来必定代父受过。而宁家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实为警示。这一解释,可把宁夫人和宁林氏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二百一十九章 犯冲 依宁潇平的智商,他是不信什么犯冲之说的,这么明显的诬陷手段,要是他这个望族老手还看不出来,那就白做了这个当家的位置了。 可他不信,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却信了呀!事关家族兴旺和孙子的性命,两个见识浅薄的女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请一清道长算出这犯冲的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一清道长围着整个宁府绕了一圈,最后绕啊绕,却绕到了江姨娘的院子。 江姨娘吓了一跳,因为宁府最近办喜宴,她身份卑微所以只能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本来就憋屈的荒,如今又无缘无故的被安上一个什么犯冲的罪名,真真是百口莫辩。 宁夫人本就看这小妾不顺眼,一听到这贱人竟是祸害他们宁家的源头,当下气得七窍生烟,下令杖毙了这贱人。 “夫人且慢。” 年过三十的一清身穿灰色长袍,留了八字胡。他一手撵着胡子的尾巴,一手提着浮沉道:“夫人,且听贫道将话说完。” 宁夫人只得生生收住了喉咙里的火气,道:“法师请说。” 一清环顾四周,又问了江姨娘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然后笑道:“夫人莫怕,这位小夫人与令郎八字相符,十分相配,而且与令郎恩爱有加,百年好合。” 此话一出,房内众人神色各异。要不是碍于宁夫人在此,江灵芝真想大笑三声高兴一把,看向宁潇平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爱慕。宁潇平只是微蹙眉头,不置一语。 反观宁夫人,一张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的冒了上来。她瞥了江灵芝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法师莫不是在诓我?与我儿子恩爱有加百年好合的,可是我正经的媳妇。”而不是一个妾。 “哎,夫人,缘分之说,岂可因教条束缚。”他侧身面向江灵芝,道,“若我没猜错,这位小妇人本应不是在这里吧!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是另一位才对。” “你怎么知道?”宁夫人脱口而出。 一清道长说得可真是对,这个屋子,本应是云月圆住进来才对。却阴差阳错的,被这个贱人住了进来。这事现在想来,心里都还窝气。 宁潇平适时说道:“此事不是什么隐事,随便都可以打听到。” “公子说的是。”一清道长也不恼,继续道:“正位易主,本就打破了命运的轨迹。该来的不来,还去的不去。自然就出现了混乱,一乱,横冲直撞的,可不就冲着别人了嘛!” 宁夫人皱眉,“法师,你这说的,我越来越糊涂了。刚才不是说不冲吗,怎么站在又说冲了呢?” “夫人莫急,请听我细细道来。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令郎与这位小妇人本是无缘,与令郎有缘的另有其人。所以这位小妇人,你与他的缘分,却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虽说过程有点偏差,但结果却是一样的,你们最终走到了一起。” 宁夫人还是不解,“这不是好事吗,怎么的又冲着了呢?” 宁潇平冷眼听着,越听越觉得扯蛋,什么有缘无缘的什么鬼,倒要听听这骗人的道士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 一清道长继续道:“夫人,位置只有一个,若是太多的人来抢,就会出现大打出手,进而伤害他人。这个屋子的主人,只能有一个,这位小妇人已经占了,如果还有人要进来,可就多余了。” “还有人要进来,谁啊?” “那就要问问令郎,准备迎哪一位夫人进门了?” 宁夫人一惊,慌忙转头看向儿子。儿子下一位要娶进门的是云家的那个四丫头,可这事只有两家人知道,从没有对外公布,这一清道长可真是了不得,这都算出来。于是看向一清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 宁潇平嘴角一阵冷笑,哼,终于说到正题了。这道长,定是云家派来的无疑。 宁夫人又问:“法师,那该怎么办啊?我儿子正当青年,纳个妾室也属常事啊!” “夫人。”一清语重心长道:“娶妻纳妾,这贫道可管不着。但怎么的,缘分是天定的,若是八字不合,可不就是冲了嘛!” 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当初急于将云家和宁家绑在一起,儿子和云青秀的婚事,也是双方父母在第三方的见证下交换了信物而已,根本就没合过八字。 一清又说:“而且,贫道刚刚也说了,位置只有一个,这屋子的主人已经被小妇人占了,那再来的就是多余的了。夫人聪慧,应该也知道这不是换一个屋子就能解决的事。” 宁夫人自认聪明,一下子就了解了法师的意思。宁家本来想纳的是云月圆,可是云月圆被江灵芝顶替了,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江灵芝,嫁过来的就是云月圆。如果云月圆嫁过来了,岂有再纳云青秀的道理。 也就是说江灵芝进来了,等于云月圆进来了。那云青秀再进来,就是多余的。 一清见差不多了,又添把火,说:“夫人,贫道话已至此,如何选择,我却是干预不了的。贵府的小少爷可真是可爱,贫道恭贺夫人了。” 有些事情,提一两个字就好,说多了就过了。 宁府可以不顾他的话,继续纳云青秀进门,可是会发生发生什么事,他已经跟他们说了,爱听不听。是要一个小妾,还是要儿子和家族兴旺,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 送走了一清道长,宁夫人和儿子女儿一家商量着,这事该怎么解决。 “娘,那骗子的话不可信,他定是云家派来的。”宁潇平说道。 宁夫人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云珅既然已经答应了这婚事,就不会退婚,否则当初也不会换人。平儿,依娘看,一清道长的话,八成是真的。” “生意上的事,我能处理,跟道长的话没有任何关系。” “生意上的事你能解决,可你儿子怎么办?你别忘了,道长可说了,云熠将来会代父受过。” “这,”宁潇平一噎,“将来的事还没影呢,你也信。” 依他看,这事就是云家干的。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云珅为什么这么做,但这个一清的话直指云青秀,目的太明显了,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宁潇潇此时也担忧道:“大哥,也许道长说的是真的,你想,自从咱家跟云家搅在一起之后,就麻烦不断。定闲山庄之事,乞丐抢钱,我和高三郎的谣言导致的被退亲,还有最近生意上的事,接二连三的,大哥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二百二十章 阴谋 “这些事情分明就是人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况有些事情还是他亲手所为,虽然说有些结果不能尽如人意。但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的确与什么鬼天意无关。 两个女人沉吟了一会,觉得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可没过一会,宁夫人还是摇头,“别的事可以说是人为的,那云熠出生的那晚,那异象,很多人都看到了,可不能是人为的。咱们宁家祖坟也在城西郊,难道真的是警示吗?” 宁潇平蹙着眉头,“这会不会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宁潇潇却道:“怎么可能啊,听说那晚的火光都映红了半边天,火中还出现了老虎形状。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做出这等异象来?而且,那斧头砍下来的时候,火光也立即消失,那景象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的确是无法解释的,后来他也派人去看过出现异象的西郊,什么都没发现。 可那老道的目的很明确,直冲着他和云家的婚事而来,让他心里又不想承认那是什么上天给的警示。 这个警示很明显,就是他和云家的那位云青秀命里犯冲,不易结合,一结合就出事。 宁夫人无奈道:“平儿,什么事情都比不过你儿子重要,把云家这婚事退了吧!” 她现在还记得一清道长的话,代父受过。她孙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是要享受荣华的,是光宗耀祖的。 宁潇平一边碍于家人的压力,一边又不想放弃云家这个蚂蚱,思来想去,找了个折中的缓兵之计。 “母亲,现在说什么还为时尚早。这样,你先去跟云夫人打听一下云青秀的八字,看看与我的是否真的有什么不妥。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行,那就听你的吧!我明天就去。” 家庭会议开完了之后,宁潇平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寒月阁。 *** 寒月阁里,林颖正在慢慢摇晃着手里的摇篮,眼里的慈爱和幸福让她刚刚升级为母亲的脸庞更添了几分韵味。 摇篮里的孩子正在熟睡,小手抓着襁褓的一角,呼呼的吐着奶泡。 “爷回来了。” 一旁的奶娘先发现了他,福身行礼。 林颖这才抬头,见丈夫正走过来,忙起身迎了过去,替他脱下外袍。“相公用过膳了吗?我让厨房熬了参汤,相公要不要喝一碗?” “嗯,好吧!”宁潇平语气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而后才走到摇篮旁,看着自己刚刚出生半个多月的孩子,脸上的疲惫少了些许。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才刚出生的时候也就巴掌大,皱皱巴巴的,如今都已经舒展来,圆了好多。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又挠了挠他的小手,见儿子不悦的动了一下,嘴角便不自觉的扬起了笑容。 林颖见他心情不错,于是试探问道:“相公可要在我这里歇息,我让人抬了水来?” “好。”宁潇平虽只回了一个字,但却已经让林颖很开心了,要知道相公已经有快一年没宿在她屋里了。 宁潇平又挠了儿子一会,见他没反应,这才起身走向桌边,享用妻子服侍着喝汤。 “听说最近生意上出了不少事,相公忙归忙,可也要注意身体。”林颖坐在他身旁,劝道。 宁潇平边喝边说,“外头的事你不用担心,养好身体才是正事。岳母刚走,我知道你心里也难过,有空的时候,出去转转,心情也好些。” 其实,我是想出去,想你陪我出去……林颖如是想到,可这话她终是没敢说出口。“多谢相公关心。听说,母亲今日请了法师来家里做法,可有了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她早已知道,只是聪明的没有说出来,而是问。 在这个家里,后宅还不是她完全做主的时候,不能让相公或者母亲看到自己的势力强大,有威胁他们地位的趋势。所以,该收起锋芒的时候,还是先老老实实点的好。 说到这事,宁潇平心里就不爽,连带着参汤也不喝了。他搁下碗,语气略微不悦,说:“就是一个骗子在胡说八道而已,你听了什么也不要当真。这事定是云家搞出来的。” 从始至终,他一直认为就是云家在搞鬼。 林颖虽然看着老实,可该知道的一件都不落,所以关于宁家最近的事,以及出现的异象,她一清二楚。问:“可云家是官宦之家,听说产业都在京城,怎么插足到宁家的生意上来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就是冲着我和云青秀的婚事而来。” 林颖微微回眸,隐去了眼底划过的落寞。“这事两家人不都是说好了吗?应该不可能吧!前几天云大小姐来的时候,还拜托我好好照顾她妹妹呢!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反悔的样子。” 云倾华? 宁潇平脑子一热,忽然有了一种猜测: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该不会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吧! 那个平静漠然的女人,那个手段狠毒的女人,那个被端定侯府看上的女人……这个女人,乍一看没什么不起眼的,但他却三番两次在她手里吃了亏。 要不是她,定闲山庄之事也不会出意外。要不是她,当日宁府门口也不会发生乞丐抢钱的惨案。 后来自己的妹妹被谣传与高三郎私相授受,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但她也脱不了关系。因为那块本该在她手上的玉佩却出现在了妹妹的荷包里,这就是最大的一个疑点。 还有这个一清道长,一来就道出了他和她妹妹八字不合。怎么看都是一个阴谋。 可她是怎么做到的? 且先不说前两件事,就是玉佩那一件,她是怎么把玉佩放在妹妹的荷包里,事后又悄悄拿走的? 云倾华没有武功,那她一定是有一个会武功的帮手。 还有那异象,如果那是人为的,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翌日。 宁夫人借着给云府回礼的机会,跟段氏见了个面,顺利拿到了云青秀的八字。而后赶紧拿去和自己儿子的八字合了一下。哎呀妈呀,不得了了,果真不合。 不仅不合,这宁潇平的八字,还克妻呢! 这个结果把宁夫人吓得可不轻,再不敢拿着儿子的八字到处合算,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儿子克妻,那还得了! 至此,她更坚信了一清道长的话,他儿子果然是来代父受过的。于是趁着儿子不在家,又请一清道长来家里做了场法事,以消去儿子的劫难。 一清道长手舞足蹈碎碎念了一上午,在烧了最后一沓纸钱之后,终于对宁夫人说‘令郎已安全’。宁夫人感激涕零,在一清道长临走前,塞了一个相当有分量的红封。 第二天上午,宁夫人又再次,登了云府的门。 二百二十一章 思慕 “秋书,你说这府里有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打大小姐身边红人的主意,他不想要脑袋了吗?” 说话的是夏雨。 秋书回:“我哪知道,咱们朝春姐姐心灵手巧,聪慧能干,要是我,我也想娶,哈哈!” 冬晚围着朝春看了半圈,最后咯咯笑道:“朝春姐姐,你脸好红啊!” 朝春被这么一说,脸更红了。她佯装怒的推搡了冬晚一手,嗔道:“你,你们都胡说什么呀!这,这许是人家放错了地方。” 她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于是更加肯定的说:“嗯,对,肯定是别人放错了地方。” “可是,这上面可是刻了你名字的。”云月圆说道。 夏雨哈哈一笑,说:“朝春姐姐,你老实交待,是不是看上府里的哪个小白面了?出手挺阔绰的嘛!应该是挺有钱的。” 朝春急了,“你别胡说,这没的都被你说成有的了。” 屋内一众人对她的话是深表否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狭促的笑,就想看她笑话。她更急了,手心里都已经冒了汗来,全身像热锅里的蚂蚁,急得要命。 “大小姐,你说句话啊!”朝春无奈,只好求向自己的主子。 云倾华歪坐在罗汉床上,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已是入夏,阳光透过窗格撒进来,在她乌黑的发上,度了一层雪白的亮光。 “姐姐。”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是没还有听见,云月圆又唤了一声。 云倾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朝春,笑说:“这是送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啊?”朝春一懵,她要大小姐说句话,就,就说了这么一句啊? 这可是私相授受啊! 今天早上她起床之后,就看到了自己的梳妆台上有一个盒子,盒子里面竟然有一个金镯子。这可是全金的金镯子啊! 她虽然没有什么宝贝,但是大小姐有的是啊!她也见过不少,一看到这个镯子,就知价值不菲,足足有三两重呢!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谁放错了地方,这样的东西也只会是大小姐的。于是拿来交给大小姐,可大小姐左看右看,说这不是她的东西。并且在镯子的内侧,还刻了朝春的名字。 于是一大早的,桃鸳园的人都好奇的聚过来,猜测这是哪个有钱的情郎偷偷暗恋朝春,并且还送了她这么贵重的定情信物。 夏雨又道:“朝春姐姐,依我看,肯定是哪个思慕你的情郎送你的,至于不露面。我想,应该是,他想给你个惊喜。” 朝春翻了个白眼,这是惊喜吗?这是十足的惊吓啊! “不对不对,我觉得,是那个男的相貌太丑,不敢出来见面。哎,咱们府里有谁丑的吗?” “我更觉得这人肯定不是府里的人,哎,会不会是隔壁的李秀才半夜爬进来的啊!” “这么值钱的东西,会不会是哪个管事送的?也就他们有那么多钱。” “咦,咱府里的管事年纪都太大了。”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老爷啊!” …… 云倾华和云月圆越听脸色越黑。都说三个女人一条街,这几个半大的孩子你一句我一句脑洞大开,一出戏唱得人们拍手连连。却一旁的朝春都快哭了。 “行了行了。”云倾华阻止道,“都别瞎猜了。这事你们知道就好,别传出去。送朝春东西的人,不一定就是男子,也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可是,如果不是男子,又会是谁?”秋书不解。 “我哪知道。”云倾华转向朝春,笑说:“这是好东西,收着吧!时候到了,人自然会出现。你也不要有心里压力,送你东西的人没有恶意。” “大小姐知道这是谁送的?” “我哪知道,我又不睡你屋。” 朝春想想也是,这东西怎么在她屋里的她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大小姐。 正这时,刘妈妈端了药进来。“大小姐,该喝药了。” 云倾华看着白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端起药碗,仰头饮尽。往后,她这身上的药味,怕是洗不掉了。 “大小姐气色好多了,汪大夫说再过几天,就不用再喝了。”刘妈妈收拾了碗,说道。 云倾华拿帕子擦拭了嘴角的药汁,微转头望向背后的阳光,依稀能看见光线中浮动的微尘。她这一病,就好几日,外面该发生的事如期发生,该来的人也快来了吧! 正怔愣间,外头传来声音,“大小姐,云六求见。” 云倾华正回头,让人请了他进来。 “大小姐,宁夫人又来了,还带了李夫人,这会正在客厅里,夫人和老爷都在。” 云倾华嘴角一笑,道了一句“知道了”,就让云六退下了。幽幽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吩咐秋书说:“你去告诉四小姐,让她去客厅周围转转吧!” 秋书领命,出去了。 云倾华轻轻晃动着手里的茶杯,茶水也跟着起起伏伏,有两片茶叶漂浮在上面,不舍得沉下去。云倾华吹了口气,那两片茶叶终是不舍得的慢慢隐入水中,沉入杯底。 *** 客厅里。 云珅和段氏坐主位,宁夫人和李夫人坐客位,各自喝过茶寒暄之后,就进入了正题。 “自从小孙的洗尘礼过后,我想着小儿与贵府千金的婚事怎么的也该提上日程了,于是前两天就跟夫人拿了令千金的八字去合,结果,结果发现两人是有缘无分。” 宁夫人说道,她的意思就是两人八字不合。 自古儿女婚姻,八字不合是大忌。 段氏惊呼道:“怎么会不合呢?以前不都说好了吗?信物也换了。”这婚事要是吹了,她还拿什么聘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话的是李夫人,“我们也想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眼下却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这是天意。” 云珅没有言语,于他来说,这婚事吹了更好。倾华说得对,宁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就宁潇平的为人,他作为一个读书人是绝看不上的。 宁夫人站起身,呈上了当初交换的信物,歉道:“云大人,实在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 “这既是天意,我们也不可逆天而行。”云珅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段氏仍不死心,那可是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聘礼啊!她私下里都跟宁夫人谈好了的。到时候她出一千两银子为云青秀置办嫁妆,对于一个庶女来说,一千两已经很多了。剩下的大头,她留给自己女儿的。眼看着鸭子就快到手了,竟然又飞了,叫她的心被扯得一疼一疼的。 “既然青秀不行,那您看月……” “李夫人,”云珅堪堪打断了段氏的话,这个蠢女人,好像云家很贱似的,上赶着去给人做妾。真恨不得痛骂一场,可他生生还是忍住了。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希望有什么风声传出去。此事只有我们四人,以及两家儿女知道,若是传出去一丝风声,本官可就得公事公办了。” 云珅已经自称“本官”,那就是官司了。要是云青秀被退婚之事被传出去,李家就等着吃官司吧!做生意的,最怕就是跟官府打交道,随便一个理由都能封店,扣押。 李夫人自然乖乖点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见证人,当得可真是窝气。 二百二十二章 刺客 “大姐料得没错,宁夫人就是来退婚的。” 云青秀坐在对面,啜了一口茶。她刚才应了秋书的传话,特意去客厅外偷听了厅内之人的谈话,宁家的人果然是来退婚的。 她这揪了几个月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屋内只有姐妹三人,正聊着天吃点心。云月圆不解问道:“姐姐怎么肯定她们是来退婚的?” “我也不确定。只是听说宁府前几天请了个道长去做法,所以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谁与那宁家家主犯冲。而前天宁夫人又来问了青秀的八字,想必是拿去合的。可今天又来了,还带了李夫人来,定是出了大事。” 云倾华往她们的杯里添了茶,又说:“按理,如果两人的八字没问题,那就没李夫人什么事。可她今天也来了,所以我猜,应该是两人的八字出了问题。本来也不确定,所以才让青秀去打听一下的,却不想还真猜对了。” 云青秀端起茶杯,低眸呷了一口。大姐这个解释很勉强,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 首先,宁家做法事这种事,结果定是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大姐派了谁去,那么厉害,竟然打听到是犯冲? 其次,宁夫人来要她八字这事,连她都不知道,大姐又怎么知道?难道说,弄春苑里有她的眼线? 还有,宁夫人和李夫人同时来,也可以说是巧合。但刚才听大姐的意思,好像就是笃定她们是来退婚的。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李夫人来拿她的八字,是要在请了道士做法之后?让她总有一种她与宁潇平犯冲的感觉? 她微微抬头,看向对面的大姐。却见她嘴角含笑,与云月圆正在聊着前阵子出现的异象之事,带有病态的小脸如一株山茶,安静,沉稳。 大姐初看不算很漂亮,但却属于耐看的一种,越看越觉得有别样的美。 无论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她的婚事算是退了,她也不好再多问,复又垂下眸,安静地喝茶。 三人一起用过午膳,云青秀临走前,云倾华让她带了两匹丝纱回去,就当做是恭喜她终得偿所愿。 到了晚上,秋书正在整理床铺,想了几天还是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于是问道:“大小姐,西郊的漫天火光是怎么做到的啊?” 云倾华摩挲着手上的信封,淡淡说道:“不知道。” 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封了。原本以为她不回信,他就会死心不会再寄来,没想到她越是不搭理,他就寄得越勤。 秋书一怔,“大小姐也不知道。难不成真是祖宗显灵?哎,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听说那老虎可逼真了。” 什么祖宗显灵,人死了不过一抔黄土,哪来的灵? 云倾华将手中的信放回盒子里,里面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沓。每封信上,都是同样的隽秀字体:吾妻倾华启。 妻! ***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梦回了前世。那一日,赵凉奕带着她出去逛街,正好遇到一个走江湖的杂技团。她很高兴,很少能看到这么有趣的表演。 有翻跟斗的,有顶碗的,有耍猴的,有耍大刀的,还有喷火的。 她很好奇,一个人好好的怎么会喷出火来,不自觉的就走上前两步,哪知差点被喷出来的火伤到,幸好后面的赵凉奕及时将她拉开,不然的话,她可能会被烧死。 她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口,转头对上他,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根本就不是赵凉奕,而是一张飞扬跋扈的欠揍的脸。他冲她笑,跟她说:“我的压寨夫人。” 压你个头。她转头,举目寻找赵凉奕,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她很高兴的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亲昵的喊他“相公”。 却此时,身后传来端木凌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快跑。” 她本能的转头看去,见他正焦急的推开人群向她跑来,眼里满是惊恐,嘴里还一直喊着“快跑”。她疑惑,他在叫谁跑?跑什么啊? 可一秒,她就知道他在跟谁说快跑了。 肚子上传来的疼痛,让她的心猛地一下停止了呼吸。她低眸看去,一把明亮的刀插入她的腹中,只留了红色的刀柄在外面。不断往外浸出的红色液体,与她桃红色的衣裳融为一体,像极了一株妖冶的曼珠沙华。 “为什么?”她问。 他说:“你不是我的妻。” 然后抽出刀,又狠狠地插了进去。 “吓!” 云倾华猛地坐了起来,恍惚间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微弱的灯光摇曳,投射在紧闭的窗棂上,画出了几分诡异。 似乎有嘈杂声传来,她听得不真切。待仔细听去时,门“吱呀”被推开,进来一脸慌张的刘妈妈和秋书。她这才恍然清醒,刚才不过一场梦。 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深吸了两口气,便让秋书给她倒了杯水。 “大小姐刚才做噩梦了。”刘妈妈将她落在腰间的被子提了一些。 云倾华点头,“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里,我死了。” 秋书将水递给她,笑说:“梦都是反的,大小姐一定会好好的。” 云倾华接过水,一整杯的都喝了下去,才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外面是什么声音?” “听说府里闹刺客,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刘妈妈说道。 “刺客?可抓住了?” “不清楚,只是刚才有护院过来提醒我们小心。” 云倾华掀被下床,走到门口一看。院子里黑漆漆的,檐下几盏风灯孤零零的悬挂,履行它的使命。不远处的嘈杂声更清晰了,仔细听去,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刀剑声。 云月圆也出了门,披衣走到姐姐跟前,脸上还带了少许的惊慌。她唤了一声“姐姐”,后问:“姐姐,哪里闹刺客了。” 云倾华看向刘妈妈。刘妈妈摇头,“不知道。来报信的人也没来得及说就跑了。” 难道是如意苑? 几人进屋,睡是睡不着了,只能一起干坐着等消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跑来报信,说刺客已经被拿下,府里安全了。云倾华松了口气,又问是哪里闹了刺客,报信的人说是如意苑。 云倾华刚松下的一口气又给提了上来,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如意苑,说明他们已经知道赵凉奕就在如意苑了。周国二皇子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云家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赵凉奕的命还长着呢,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最起码也得等八九年以后才死。 可她又不敢肯定,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比如段氏,比如端木凌,比如思翎,她不敢确定,因为她和赵凉奕的命运偏离了轨迹,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二百二十三章 嫡庶 刺客已落网,云府暂时安全。众人该睡的睡,该愁的愁。 月朗星稀,独夜寂静。 云倾华却是怎么也再睡不着,闭上眼睛,脑子里莫名的就会出现梦里的情景,赵凉奕杀了她,端木凌在呼喊她。 她想过赵凉奕的身份尊贵,或是某位王公大臣的儿子,或是某位皇亲国戚,就连邻国的重要人物她都猜过了,却没想到他竟是当今圣上的儿子。 也难怪她没这么想过,一来她没见过二皇子长什么样,二来据她所知道的,有一位二皇子好端端的在长安城里呆着呢! 如果住在云府的这个是真正的赵炜,那么长安城里的那位,怕只是一个幌子吧!也怪自己笨,端木凌和他的关系那么好,她应该早想到他们是表兄弟。当今皇后,是老侯爷的女儿。 如此端木凌回长安,怕是处理假赵炜的事。也不知道他回去的这短短几个月里,参与了多少次权谋斗争? 记忆中,储位之争是两年之后才进入胶着之态。当今圣上有四子,大皇子身有残疾不用考虑,四皇子才周岁年纪太小,剩下的就是嫡出的二皇子和庶出的三皇子。这两个人,除了嫡庶之外势力相当,无论是家族势力,才学,样貌,手段等等,谁也不输谁。 周国重礼,重孝,遵从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可在皇室之中,嫡庶固然重要,嫡子从一生下来就被认定是储君人选。但人都有欲望,那个位置的诱惑力太大了,每个皇子都想争,证明自己有能力做这天下之主。 嫡又如何,庶又如何?没了嫡,坐上那个位置的就只有庶。 皇后姓端木,端定侯府注定没有选择的加入到这场党争之中来,站在二皇子的队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胜了固然皆大欢喜,若败了…… 端定侯府势力固然庞大,庞大到足以撼动大周国的地步。可在皇权之争中,没有绝对的胜利,有时候胜败,仅在一步之间。 可到底最后谁赢了,她却是不知道的,因为也看不到。 只是她不明白,云珅在这场储位之争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若在前世,既然父亲帮了赵炜,那他跟赵炜应该在同一条船上才是。既然是同一条船上,那为什么娶她却要偷偷摸摸的,还要当外室来养,直接抬进府里就是了。 难不成是图新鲜? 赵炜明年就会娶王昭,也就是说她是在赵炜娶了正妃之后一年才嫁给她的。难道是怕纳妾惹得弘图阁阁老不高兴,所以才没有公开? 也不可能。一个皇子纳个妾还要看岳父大人的脸色,怎么都说不过去。何况赵炜又不是普通的皇子,弘图阁阁老在这方面还管不着他。 既然什么都不是,那又是为什么呢? 问题接踵而来,一个问题有了答案,又出现新的问题。云倾华觉得,还不如不知道赵凉奕的身份呢,还落得个清静。 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天边翻了鱼肚白时,云倾华也只睡了一个多时辰,所以醒来的时候,漂亮的眼睛就成了一对熊猫眼。 “大小姐昨夜没睡好?”秋书进来的时候,看到云倾华的两块黑眼圈,吓了一跳。 云倾华拿了湿帕捂了自己的眼睛,说:“大半夜的闹了那么一出,哪里还睡得着。” 秋书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待会我去厨房煮个鸡蛋,拿来给大小姐敷一敷。” 云倾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准备梳头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也不免吓了一跳,这两个眼睛真的是没法见人。 恰此时,朝春提了食盒进来,同样的挺了一双熊猫眼。 “你昨晚是扮刺客去了?”云倾华轻笑。 朝春拿过大小姐手里的梳子,替她梳起了头发。“大小姐可别取笑我,你不也扮刺客去了吗!” “嘿,大清早的你敢拿我开玩笑,小心我直接把你嫁出去。” 听到“嫁”字,朝春的手抖了一下,而后才嗔怪道:“我不想嫁人,我就想伺候大小姐一辈子。” “那可不行。”云倾华转过头来,微抬着下巴看她。两双熊猫眼互瞪,看谁的大。“你今年也十七了,是该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了。虽然你签的是死契,可我也不能狠心的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才对。王妈妈是不敢对你有什么肖想了,你要是有喜欢的就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大小姐……” “大小姐,你忘了。”秋书的声音自朝春的身后传来,“朝春姐姐昨儿个还收到信物了呢!她如今是名花有主的人,谁敢肖想啊!” 云倾华一拍脑袋,“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朝春难得的脸上飞过一片红霞,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少女情窦初开的娇嗔,“大小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是谁都不知道,这还是没影的事呢!” 情之一事上,云倾华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朝春嘴上虽然不在意,但心里已经对那个神秘的追求者暗暗动了心。 女人的心很柔软,很容易被感动。朝春不过是因为一个金镯子,就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神秘人动了心,何况她呢? 端木凌送了她那么多东西,件件有深意,样样价值连城。便是在前世,赵凉奕什么都没送,但却救了她一命,便让她以身相许。 女人啊!真的很好哄到手。 又弃如破衣。 云倾华笑对身后的秋书道:“秋书,得空的时候你去问问隔壁的李秀才,咱们家的围墙是不是不太好爬,要是不好爬,咱把那围墙给打通了。” “大小姐。”朝春见她又拿这事开玩笑,无奈的嗔道。 秋书眼观六路,对上云倾华眨巴眨巴的熊猫眼,立即会意,点头:“好嘞大小姐,顺道问问他要娶朝春姐,准备多少聘礼。” “哎,等等,听说这李秀才不是成亲了吗,还是个妻管严,他要打一个金手镯,那得攒多少年的私房钱啊!” “嗯,估计他不吃不喝得几十年。” “几十年?这么说这个李秀才已经是个老头了。咦,那还是算了吧,咱家朝春年纪轻轻花容月貌,不划算,现在又不流行老夫少妻。” 闹事的不怕事大。云倾华和秋书两人一唱一和的,惹得一旁的朝春脸一阵红一阵青,又插不上话,干脆扔了梳子,丢了一句“我不理你们了”就跑了出去,留下身后的两人咯咯笑着看她落荒而逃。 朝春气得一整天都没有好脸色,绷着一张脸看谁都像欠她银子似的。云倾华无奈的摇头,她家的丫头脾气真大。 二百二十四章 便宜 云府闹了一出刺客之后,府内的保卫更加紧密了。之前许多在暗处的隐卫,如今已经站到了明处来。府内之人不可随意走动,不可随意进出。如意苑附近,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围得跟铁桶一般。整个云府阴云密布,如临大敌。 云珅拿着云府布防图到端定侯府跟老侯爷汇报,虽然说两家人结不成亲家了,多少都有点膈应。但在大义君臣面前,两人却能同心同济。公是公,私归私,分得很清楚。 “东西南北角增设一个暗卫,正对主卧室的方向加一个小队的弓弩手,主卧室的机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启。记住,保护殿下的同时,也要高御医保护好。” 老侯爷是战场上的老手,立即指出了布防图中的疏漏,加以改进。 云珅躬身道:“是,老侯爷,臣记下了。” 起身时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道:“老侯爷,您一个人在这里,臣实在是不放心,不如您住到臣的府上去,由臣来保护您。” 老侯爷看了他一眼,沉了声音道:“我就不去了,他们还不敢动我。再说,我这里也不是想进来就进来的地方。” 云珅微垂头,也只好不再多嘴。 老侯爷将手里的布防图折叠起来,交给云珅。云珅双手接过,收好。跟上老侯爷的脚步,走到了翠松色的花园中。 花园里,摆了几盆植株,是老侯爷平日里的得意之作。苍山矮松,富贵金橘,云层柏云云,被修剪得既有层次又美观。 “就算布防再严密,百密总有一疏。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人在云府,就不回善罢甘休。” 云珅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道:“老侯爷放心,下官就是粉身碎骨,也定会保护好殿下。” “你的保证现在没有用,人只有安全的回到京城,我才会信你。” 云珅无言以对,老侯爷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的确是有道理。 他就是死了,如果没能保护好殿下,云家还是有可能会受诛连之罪。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敢保证。 老侯爷又道:“人在云府,也不是长久之计。久攻不下,难保他们猴急了跳墙,一把火把人逼出来。” “……”云珅背后惊了一身冷汗,他确实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一旦火烧云府,不但能把殿下逼出来,也会累及自己的妻儿。到时候一顿忙乱,对手就有机可趁了。 看来回去之后一定让人加强巡逻,注意有火苗的地方。 “老侯爷是想,将殿下接到您这来?” “我这里也不见得安全,咱们得另想他法。” 赵炜不能有事,不但现在不能有事,将来也不能有事。否则当今皇上一归天,三皇子登基为帝,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端定侯府。侯府就是再厉害,终归是臣。 *** 宁府。 宁潇平知道自己的老娘竟然瞒着他将云家的婚事给退了,气得直跺了几次脚。踱来踱去了好几圈,胸口就想压了一块火山,找不到出口发泄,滚得他难受。 他想骂人,可对方是自己的老娘,他能骂吗? “母亲,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主了呢?” 宁夫人解释道:“我拿云青秀的八字和你的八字去合,结果你们的八字不合,而且……” 而且儿子的八字还克妻。“总之,这门婚事退了也好,你就不用再受苦了,你儿子也能好好的。咱们不需要他们家这棵树,一样能繁荣兴旺。” 宁潇平真是欲哭无泪,“母亲,你知道我为了得到云家的支持,付出了多少努力吗?如今,你竟然为了一个臭道士的几句胡言,就将我之前的努力全毁了。” “可那道士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咱们宁家就是招了云青秀这个不干净的东西,才会麻烦不断。还有云熠,我的宝贝孙子,我不希望他将来代父受过。” “母亲,你还真信什么代父受过这种无稽之谈。” “难道你忘了,云熠出生的那晚出现的异象了,那是警示,是不祥啊!” 宁潇平真想骂一句深宅妇人,见识短浅。可他还是忍住了,这话他可以对任何人说,唯独不能对自己的母亲说。“母亲,那不是异象,是别人弄出来的小把戏。” “小把戏?”宁夫人一怔。 “是的。”宁潇平点头,“什么漫天火光,只要找一个懂得喷火之术的江湖艺人,烧了天都可以。” “那,那金虎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斧头?” “那就更简单了,母亲看过皮影戏,所谓的斧头砍老虎,不过是一场皮影戏而已。母亲,这不是什么异象,您被耍了。” 他这几日一直让人查,终于找到了线索。又找到了当时表演喷火和耍皮影戏的艺人,威逼利诱之下,他们终于说出了真相。果然,有一个人让他们那晚,在城西郊上演了那一幕。 之后宁家产业上出现问题,到请了一清道长,到退婚,完全就是连环的阴谋,一环扣一环,将他和他的母亲引入了局中。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就是云家搞的鬼,连一清道长也是假的?” “什么一清道长,那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我去定隐观问过,那一清的确是那里的道士,因他平日里行为不捡,坑蒙拐骗,破坏寺规,两年前就已经被逐出观了。” “啊?”这么说来,他当日之言,还真的是胡说八道。 “啪!”宁夫人气得一手拍在桌子上,气道:“如此恶毒诅咒我孙儿的人,简直可恶,将他抓起来,送官。” 宁潇平白了母亲一眼,一人冷水泼过去,“人家早就跑到哪去了,还等你去抓?” 宁夫人皱眉,猛地站起来。“那就去云府,我到要听听云珅怎么说。竟然敢在平阳这个地方,欺负到宁家的头上,哼,简直是不知死活我们能看上他的女儿,是他的福气,竟然给脸不要脸,当宁家好欺负吗?” “母亲,你冷静一下。”宁潇平无力的抚额,“母亲,你就这样贸然跑去,云珅会承认吗?” “他的目的不就是退婚吗,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道理是这样,事实也是如此,可是没有证据啊! “母亲,生意上的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云珅插手。那两个艺人,说去找他们的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因他老伴生前喜欢看表演,所以趁着寒食节,表演给他老伴看的。一清是你自个去请的,云青秀的八字是你自己去哪的,退婚也是你主动上门退的。从头到尾,云家可没有逼你一件事,你让云珅给你什么交待。” 宁夫人怔愣跌坐回座椅上,怎么会是这样,她原本以为是为儿子孙子好,却没想到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乱了儿子的计划。“这么说来,这事就这么算了?” 宁潇平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不这么算了还能怎么样?告云家啊? 辛辛苦苦谋划了半年,如今又退回到了原点。他这算无遗策的手腕谋略,怎么在云家这件事上,就讨不到一点便宜呢? 二百二十五章 为敌 赛龙舟吃凉粽,转眼间已到了端午。 午后的阳光毒辣,花草蔫败。远处传来的蝉声吱吱唧唧,扰得人睡不着。已是五月的风,再不似春日里的温暖,而是燥热。 云倾华睡不着,干脆让人搬了把躺椅,在后花园的一棵榕树下,悠闲摇晃。绿荫遮挡,倒也清凉。 自落水之后,她的身体惧冷。所以热倒是不觉得热,只是蝉声扰得她心里烦躁。 “大小姐前夜里,跟云大人在吵什么?” 声音自头顶的树上传来。云倾华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脸转向一边。“你不是上天遁地,厉害得不得了吗?自己查去啊!” 七上没好气的瞥了下面的人一眼,说:“我是想查,可云府最近不是戒严了嘛!我是寸步难行,一个不小心就被当成刺客乱箭射死。” “放心,到时候你表明身份,没人能拿你怎么样的。” “我怕我还没机会解释,就去见阎王了。”七上看了看下面的人,又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正屋,欲言又止。 两人都各自沉默,云倾华在等着他问,七上却在纠结要不要问。 久久,还是七上先开口,“大小姐,爷临走前吩咐我,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保护你的安全。我,我就是想问问,大小姐回去,是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回去?” 云倾华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道:“我走了,月圆还在。我得留两个得力的丫头给她,若是遇到什么事,也能帮衬一二。” “那大小姐会留下谁?” “刘妈妈是跟我的老人了,她是一定要跟我走的。冬晚太小,留下来也不顶事。夏雨有点毛躁,也不适合。秋书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一定要带走的。那就留朝春吧!朝春是她们三个里年纪最大的,机灵能干,成熟稳重,最适合了。” 七上嗫嚅了几下嘴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主子的安排,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那要不要我飞鸽传书,告诉爷,让他来接你?” 云倾华睁开黑亮的眼睛,沉默了一会才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这一次回去,是回去受过的,没必要告诉他。再说,也没理由告诉他。如今他们两个,是桥归桥路归路,只等八月赵凉奕回到京城,就告诉他事实。 七上真是不明白,爷可想世子妃想得紧。要是知道世子妃提前回去了,还不得乐上天了。 “大小姐真的要将朝春留下?”纠结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云倾华看向他的的双眸流动着闪烁的星光,捉弄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她站起身,看着刺眼的阳光,叹道:“哎呀,这太阳真是毒,我进屋去眯会,你自个在这乘凉吧!” 七上看着主子施施然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当主子的,一点都不体谅奴才。能看不能吃,我容易嘛我。”然后身体后仰,躺在了浓密树叶遮挡的树干上,闭目养神。 *** 两日前,云倾华去书房找云珅。刚开始还好好的,没过一会就吵了起来。 当时房内没有其他人在场,也不知道他们都吵了什么。到后来越吵越凶,声音越来越大,候在外面的下人依稀听到“说法”,“谋杀”,“落水”等只言片语,却也闹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那次好像问题很严重,云倾华直接被禁足。等着端午过后,就让人送她回京城,交给老夫人处置。 云倾华走进屋内,刘妈妈等几人正在为她收拾东西。 冬晚最是高兴,嚷嚷着这也要带那也要带。 “你什么都想带,十辆马车也不够装的。”夏雨看着眼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糕点,玩具,衣裳,一团乱麻。 “这都是用得着的东西,干嘛不带。” “只是你的而已,我们可用不着。” 云倾华看着冬晚嘟着小嘴巴,一脸的不高兴,笑了笑,道:“这些东西,京城都有的卖,没必要带回去。捡些路上用得着的东西就是了,其他的就没必要收拾了。” 夏雨一脸得意,冬晚怂拉的脸更长了。刘妈妈几人只是笑笑而已,并未说话。 正时,云月圆和云青秀一起过来了。云倾华倒是奇怪,她们怎么走到一起了? 领了她们到正堂去做,云倾华斟了茶,笑问:“是来给我送行的?” 两人互看一眼,没有接话。父亲的这个决定太突然了,她们根本都反应不过来。云青秀说:“姐姐先回去也好,京城总比这里要好。” 只是,她这回去的名声有点不好而已。目无尊长,顶撞长辈,诽谤诬陷。 “你们也不要太羡慕,我回去,又不是回云府,而是去别庄受罚。说不定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我还在庄上呢!” 云月圆关心道:“姐姐,你到底犯了何错,父亲要如此罚你?” 云倾华低头,无奈说道:“不管有没有错,如今这已是事实。再追究对错也没有意义。只是,我走后,你们两个一定相互扶持。青秀,你年纪虽然比月圆小,但你比她聪明,有什么事你也帮搭把手。” “我一定会的,大姐放心。” “还有,在平阳的这段时间,好好呆在府里,千万不要出去。就算是母亲让你们出去,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都要推了。记住了吗?” 云青秀点点头。云月圆却是一脸的茫然。 云倾华又道:“在府里,你们绝对是安全的。一旦出了府,就没人能顾得上你们了。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你们很难逃得了。如今父亲的精力根本就顾不到你们,所以你们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是她唯一担心的一件事,她真怕段氏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坑害了她们。而且,宁家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骗得了。 云倾华对云月圆道:“父亲已经允许青秀过来和你住,所以你不用怕。我会留秋书和夏雨照顾你,另外如果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去找门房的云六和谢子。我已经交代他们了,他们会帮你们的。” “是,姐姐。” 云倾华看向云青秀,道:“剩下的,估计以你的聪明,也知道怎么做,我也没必要再说。我只希望,你们回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回去。” “嗯。” 云青秀确实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大姐只在母亲的院子里安插了绿芽这个眼线,却没想到,连门房都是她的人。难怪母亲屡次在她手上失了手,宁家一有风吹草动,她下一刻就知道。 那晚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根据只言片语也猜到了大概,估计是跟上次母亲要谋害思翎思羽,却阴差阳错的让她落水的事有关。 幸好,大姐没有把她牵扯进去,否则以她一个庶女,父亲恐怕就不是打发她回京城庄子那么简单。 她该万幸,没有与这个大姐为敌。 二百二十六章 回京 这一晚,云月圆要求,过来陪姐姐云倾华一起睡。 锦蓝色的幔帐,轻纱舞动,外面的烛火之光隐隐约约的透了进来,像月光倾泻般柔软,晕染着两张并排而躺的小脸静谧,温和。 “姐姐,我真舍不得你走。” 云月圆侧了身,静静的看着姐姐的侧颜,心里莫名的悲伤。 “你也长大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很多事情总要自己去面对。太过依赖我,也不是好事。” 这些日子下来,云倾华十分了解这个妹妹,儒弱,温柔,安静,没有主见,这样的女人,如果将来嫁一个人口简单,丈夫疼爱的家庭,那是她的福气。可若是遇到像段氏这样的婆婆,那可就有她好受的。 云倾华继续道:“人都是一步步成长的,这后宅的事你虽没有参与过,但是见得也不少了。就咱们家,你看各位伯母婶娘,还有堂姐妹,甚至是亲姐妹,哪一个不都是明争暗斗。月圆,姐姐帮得了你第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因为这个家不是我当家,上面有母亲,有奶奶。” 见云月圆只是弯着腰缩了脖子,不敢看她的眼睛,便笑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云月圆摇头,“姐姐说的,我都明白。” 可是她软弱惯了,以前是姐姐欺负她。后来姐姐转了性子又反过来保护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明白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慢慢的她也发现,姐姐是真的为她好,也许以前种种,姐姐也是逼不得已,是为了迷惑母亲,为了更好的保护她。 直到姐姐和母亲撕破了脸,姐姐才明目张胆的对她好。给她置办衣服首饰,带她参加聚会,后来又阻止她嫁给不良人。 她不是普通的庄稼女,后宅争斗她见得太多了,就拿自己的姐姐来说,不就是在后宅里丢了半条命,连孩子都不能有的牺牲品吗! 她害怕自己会落得个和姐姐一样的下场,所以她选择视而不见,选择软弱,选择依赖来保护自己。 可如今,这个依赖也将不在了,她心里就莫名的心慌。 帐内烛影晃动,气氛凝重。 云月圆忽而笑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姐姐先回去也好,提前准备你与世子爷的婚事。姐姐的女工可得加强补一补,不然到时嫁衣都赶不出来。” 云倾华无奈一笑,“我那绣工就算了,嫁衣什么的,我是指望不上了。” “也对,姐姐是世子妃,一应行头皆按世子妃的规矩来。世子爷的母亲是清河郡主,姑姑是当今皇后,像嫁衣这样的事,自然是有内阁制定的,也轮不到姐姐操心。” 好复杂的家族关系,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吓死她。何况是一窝,光是想想都觉得遥不可及。 云倾华侧脸,问道:“别尽说我,您呢,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我啊!”云月圆翻过身去,仰躺面朝帐顶,说:“我也没有个明确的要求,只要是对我好就行了。” “不论家世,身份吗?” “嗯,不论家世,不论身份。只要对我好,我就知足了。” 云倾华呢喃着“知足”二字,只觉得云月圆的话正中了她的心里。她所要求的也不高,不论家世不论身份,只要对她好就好。可以后,还有机会吗? “就像世子爷对姐姐那样。”云月圆带笑的语声传来,“世子爷会爱姐姐,保护姐姐。姐姐知道吗,我很羡慕你,你可以遇到一个这么完美的人。” 无论是家世,身份,样貌,人品……嗯,人品就算了。不过只要对姐姐好就行。完美得让人嫉妒。 云倾华没有再说话,帐内陷入了沉静,两人都沉思在各自的回忆里。帐外的灯烛“噼啪”一声,爆出了一个火花,火星四溅。 “很晚了,睡吧!” “姐姐也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 翌日,天刚翻了鱼肚白,云府的门口,就停了一辆青灰色的马车。 马车很朴素,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后面还有一辆马车,不过是装货物的平板车,周边已经站了几个身着劲装的护院。 晨雾未散,暖光未至。 云倾华身穿墨绿色的如意回纹罗衫,腰间系了一条同色的丝绦,外罩一件玉白色的披风,踏着晨雾,出现在了云府的大门处。 云珅和段氏也早一步到来,段氏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是抱怨大清早的就得起来。云珅目光慈爱的望向自己的女儿,不知怎么的,竟有丝心酸。 去年来到平阳,女儿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女儿长高了些,却再也没有了属于小孩子的微笑。纤细的小身板,不知道比去年瘦了多少。原本圆润的下巴已经变得纤细,健康活泼的身体,也变得羸弱多病。 如果不是天天见面,他真的有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了。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其他事上,却忽视了自己的女儿。 云倾华上前,屈身行礼。云珅忙走过去,扶住了她,握着她冰冷的手都有些颤抖。 “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好好收收自己的性子,不要总那么莽撞。”他的女儿自从无意中闯进如意苑之后,就再也没有莽撞过了。 云倾华微微颔首:“女儿知道了,父亲也要保重身体。我走了之后,思翎他们回来见不到我,父亲就跟他们说我是回京养病,别让他们担心。” “好,为父都知道了。路上要照顾好自己。” 云倾华点点头,侧头望向大门之内。雾气缭绕中,隐约出现了几片衣角。这几个小丫头,不是不让她们来吗? “天色不早了,女儿该走了,父亲母亲保重。” 云倾华转身,迈步走向了那辆青篷马车,上了墩子,进入车内。 马车晃动了一下,应该是云甲跳了上来。只听“驾”的一声,马车便轱辘辘的往前驶去。 清晨的寒意透过车窗,吹打得人感冒竖起。云倾华望向车窗外,云珅和段氏还站在门口,面对着她的方向,父亲挥别的手还未放下。身影却已经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没过一会,就隐在了晨雾中。 青黑色的大门依然屹立在晨风中,坚挺的存在,斑驳古旧的朱门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可她知道,这里,她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这个葬送了她半条命的地方,这个绝了她子嗣的地方,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栖息地,却也是最不想记起的一处。 云倾华放下车帘,挡住了外面一切的视线。前方,是京城。 二百二十七章 陈婆 山雾缭绕,晨露剔透。 黑色的夜被一道突来的强光撕开了一个口子,天空越来越明亮。寂静的山野被热闹嘈杂的声音取代,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开始忙碌的人们,就连鸡圈里的鸡,猪圈里的猪,都已经嗷嗷的叫喊饿了。 卯时正,陈婆子像往日一样,拿着一瓢玉米粒子来到鸡圈,将笼子里的鸡鸭全都放了出来,又一捧一捧的撒了玉米粒子,这是她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重复做的事情。 “嘎嘎嘎。” “叽叽叽。” 鸡鸭的叫喊声扰得她烦躁,特别是这又臭又脏的味道,简直要脏了她的老心脏。 “叫什么叫,有本事别看着我,找你们主子去。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活该短命。” 陈婆子是个四十五岁的女人,生得肥圆,额窄眼小,嘴巴毒辣。她穿了一身粗麻的灰色褂子,头上手上空无一物,十分朴素。 厨房的莫老头刚从菜园摘了菜回来,经过鸡圈旁时,看到了正在喂鸡的陈婆子,好心的打了声招呼,“早啊,陈婆。” “早什么早,没看到太阳都晒到**了吗?狗娘贼子,还不赶紧去做早饭,你想饿死老娘啊!”陈婆子脖子一梗,超大嗓门将莫老头吼得连退了三步。 “哎,我说陈婆,这以前也是这个时辰做早饭,也没见你说晚的,如今你倒是勤快,饿得紧啦!” 陈婆子以前是这庄子里的管是婆子,她男人是这庄子的管事,负责庄子上的生产、收租、买卖等。这陈婆子也算是这庄子的皇后娘娘,自然嚣张跋扈。每天不睡到巳时是不会起的,可谓日子过得赛神仙。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婆子夫妇是这庄子上的头头,自然将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隔了几代的表亲也拉到了自己的麾下,组成了一个陈家帮,平日里欺负佃户,为虎作伥,更是欺上瞒下,谎报每年上交给东家的收成。 丈夫是大管事,大儿子是二管事,二儿子是三管事,就连五岁的孙子都是四管事。婆媳两人每日里穿金戴银,比东家还气派。 一个多月前,东家突然一时兴起跑来了这庄子小住。这陈婆子过惯了呼来喝去的日子,自然没把十四五岁的东家放在眼里,随便几句话就敷衍了事。 起初这位小东家也并不在意,陈婆子的鼻孔翘得更高了,以为这东家也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小儿。虽一应物什样样俱全,可是态度却是极为不屑。甚至第二日也不去给东家请安。 五日过后,陈婆子一家全部被叫到正厅。东家立即指出了她们这十几年来为虎作伥,欺上瞒下,克扣银钱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陈婆子等人一开始还喊冤,但是东家将物证,人证,账本等摆在她们面前时,陈婆子等人再无言以对。 原本是想将她们送官的,但东家慈悲,认为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送官可免,然活罪难逃。钱财自然是要拿来补前面的亏空的,至于人,要么离开庄子,要么东家安排什么,她们就得做什么。 陈婆子当然是选后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她翻身之日。 于是,她就成了做杂事的下人。 虽然说以前也是下人,可以前的下人只是担个名头,过的是主子的日子。而如今,她是真真的下人了。 这十四五岁的东家,别看年纪小,做事却是相当老辣。一出手快狠准,根本就没有给她们喘息的机会,就这么一锤定音了。 陈婆子气得跳眼,“你什么意思,你竟敢跟我顶嘴,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是吧!厨房的差事不想干了是吧!狗娘贼子,一群白眼狼,偷吃懒做。” “你,”莫老头被骂得狗血喷头,他不过是道了个早安而已,怎么的竟无缘无故遭了骂了?“算了,我不与你说了,我做饭去。” “你站住。”陈婆子扔了手里的瓢瓤,一双肥手就要抓向莫老头。 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出气筒,哪里能放过。这阵子,每个人都给她脸色看,那些以前被她压得死死的小贱人,如今看到她,连个招呼都不打了。竟然无视她的存在,吃了豹子胆了她们。“你个狗娘贼子,白眼狼。” 莫老头脚下生风,老人一双脚麻利的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倒是陈婆子,没跑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跑出了老远,莫老头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没跟上来的陈婆,不屑一笑。“哼,还敢使唤我,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个样。” 陈婆子扶着院墙喘着粗气,嘴里还不忘嚷嚷“狗娘贼子,懒汉。”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妈子走过来,陈婆子揉了揉自己的一条缝眼,定睛看去,是东家身边的那个不好对付的妈子。 “王妈妈,这么早。有事吗?” 陈婆子直起身子,满脸堆笑,一脸横肉差点挤出油来。 王妈妈面无表情,走到陈婆子面前站定。她比陈婆子要高些,气场自然比陈婆子要强。再加上陈婆子只是个庄头妇人,而王妈妈是后宅的妈子,两人的气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陈婆子不知不觉的,就心里都点发蔫,腰背也略弯了些。 王妈妈开口道:“小姐让我来问陈婆,安排给陈婆的活是不是太少了?如果太少了,她再给你另外安排一些。小姐说了,多劳多得,陈婆多做几份工,月钱自然也多一些。” “嗯?啊不不,这么多的活,我老婆子一个人还忙不来呢!麻烦妈妈跟大小姐说一声,能否安排一个人来分担我的活计,我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 说着,还象征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腰。 王妈妈嘴笑眼不笑,“陈婆如果太累了,那我就跟小姐说一说,陈婆年事已高,也该离庄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啊,这,我不是……”陈婆忙摆手,腰也不锤了。 “陈婆,你也不要怕,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小姐会放人的。”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累。”陈婆急了,“劳烦妈妈告诉小姐,陈婆有的是力气,一定为东家尽心尽力的。” “既是如此,那就最好。不过陈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就是不能为小姐分忧,也不该给小姐不快。一大清早的,十里八乡都听到你的吼声。小姐说了,你若是力气太多,那早饭午饭就不用吃了。” “啊?”陈婆一下傻了,“我,老奴该死,不该扰了小姐清梦。还望妈妈替我在小姐面前美言几句,老奴我不是故意的,是那莫老头……”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反正小姐是被你惊醒的。陈婆,小姐的吩咐,你还是照做吧!不然小姐生气了,你可就得离庄了。”王妈妈说完,转身就要走。 陈婆圆润的身材一闪,就闪到了她的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王妈妈,你行行好,替我跟小姐说说,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妈妈叹了口气,一副长者教训小孩的语气道:“不是我说你,陈婆,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这庄子的主人是小姐,不是你。而且还有个体弱多病的表小姐,昨天晚上一直咳到下半夜,好不容易睡下,又被你的大嗓门给吵醒,是你你受得了吗?” “我……” “行了,小姐面前,我会替你说两句的。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要去给表小姐煎药了。” 陈婆一听到王妈妈会替她说话,千恩万谢的送走了王妈妈。 等王妈妈的身影消失在了厨房的方向,忙收起了脸上的笑脸,阴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切,老不死,有啥了不起。” 她眼角瞥向正院的方向,一张脸阴得如锅底的黑色。 二百二十八章 表小姐 王妈妈滤好了药,便端着走进了正院。 正院里,小姐正在用早膳。对面,就是体弱多病的表小姐汪晓春。 “大小姐,药熬好了。” 云倾华转头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给他送去吧!” 王妈妈微微躬身,又转身走出了房间。顺着游廊,来到了西跨院,轻轻敲了敲门,等到有了回应后,便抬步走了进去。不多一会,又走了出来,回到了正屋。 正屋里,冬晚正在抱怨,“要我说啊,大小姐你直接将那个陈婆子发卖了得了,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瞧她那一身的肉,估计比猪的油还多。” 汪晓春点了点她的额头,笑说:“你丫,光顾自己痛快,也不考虑考虑大局。” “什么大局?” 汪晓春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对面的云倾华。云倾华放下筷子,用绣帕擦了擦嘴角,道:“她们欺瞒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想送她们去见官啊!可你也得想想,如今父亲不再京城,而我一回来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目标太大了。而且如果将她们赶出庄去,以他们的为人,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所以,还不如把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也方便些。” “哦,原来是这样。哎,朝春姐……” “唉唉唉,”一旁的王妈妈赶紧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微怒道:“叫什么呢?” “啊?哦!”冬晚委屈的摸着自个发疼的额头,眨了眨眼睛,“对不起啊大小姐,我一时没改过口来。” 云倾华瞪了她一眼,道:“都这么久了,还记不住。她是表小姐汪晓春,你是她的丫鬟,人前人后,你都不能乱了规矩。” “知道了。” 云倾华无奈的哂了一眼,对汪晓春道:“来了别庄这么久,也都没有出去过。一会趁着太阳还未毒,你出去逛逛。有事没事的,咳一两声。”又郑重对冬晚道:“你呀,可别再叫错了,不然回去我就把你嫁了。” “啊,大小姐,我才十二呢!”冬晚憋屈的嘟着嘴巴。 云倾华板了脸,“十二也可以了。--这院子里人手不够,可我们也不能随便让人进来,只能辛苦你们了,熬过了这阵子,一切就都好了。” 王妈妈心疼道:“我们倒不辛苦,倒是大小姐受委屈了。” 云倾华释然一笑,委屈不委屈什么的,如今还在乎这个吗?要说委屈,比这委屈的事可多了去了。 *** 云倾华走进西跨院的时候,赵凉奕正在案前下棋。 屋子布置得很简洁,却不失雅致。空间虽不大,但一应物品俱全。虽然不是昂贵,但摆放得错落有致。 他正捻了白棋落子,凝眉深思。无论到哪里,这人总是能云淡风轻的运筹帷幄,白棋和黑棋相争相差,亦如他自身胜败。 贴身侍卫已经换了一个人,叫平定。屋中还有一个侍女,应该是他信任的人,叫平静。 见她进来,赵凉奕淡淡一笑,“你来了,坐吧!” 云倾华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手边的空药碗,问了一句:“身体还好吗?” “嗯,初夏说再行针两个月,我的病就全好了。” 两个月,正好到八月,也该是那个时候了。 前世,赵凉奕就是八月回的京城。今世,他提前了两个月回来,不过却是和她躲在了这个别庄里。 真是个大丈夫,能屈能伸。 也不知道平阳怎么样了?那些人算到了京城里留了一个假的赵凉奕,会不会也算到了,如今在平阳的那个赵凉奕也是假的? 她回到京城,就直接来了这庄子,连回家见奶奶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与我杀一局如何?” “好啊!”反正她也无聊。 平静上前,收拾了桌上的棋子,又到另一边去沏茶。 依然是云倾华先行,黑子落在腹中。 赵凉奕紧接跟上。“咱们一子一个问题,如何?” 云倾华淡淡一笑,“好。” 都已经回到这了,有些事情也该说明了。 云倾华落下一子,问:“我父亲携家眷回平阳,名为守孝,实则乃皇上的意思。” 阳光从门口撒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了一处光影。空气中的粉尘特别的清晰,肉眼都能看到。临窗下摆了一盆山茶花,化未开放,绿叶油油。 屋内主仆三人皆是一怔,平定和平静自然不会说话。赵凉奕恢复神色后,方将手中的白子落下。“没想到,云大小姐的第一个问题,竟是问这个。” 云倾华平静的看着他,道:“好奇罢了。” “既然大小姐能问到了这个问题,想必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云倾华淡淡一笑,黑子落下。“明年四月,公子的婚宴,云府定会备上厚礼。” 明年四月的婚礼,只有当朝二皇子赵炜和弘图阁千金王昭的宏伟婚礼。 赵凉奕落下一子,“我只是好奇,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自然是上辈子知道的啊!要不然他还真以为她能掐会算啊!“在平阳时,去宁府参加洗尘礼时,无意中知道的。” 赵凉奕疑惑,连王昭都不知道他在平阳,这云倾华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凉奕摇头苦笑,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他落下白子,“我也有个问题,大小姐认为端木最迟什么时候发现你已经回京?” “他?”云倾华一怔,说:“我回京,连我祖母都不知道,他又怎会知道?” “那你可就想错了,我猜不久,他就会找来了。” 云倾华撵着手中的黑棋,若是他找来了,她又该怎么说,是继续瞒到八月,还是开诚布公? 若说了,也许会影响他的情绪,乱了他的心智。若不说,总这么骗他,她于心不忍。 “该你了。”赵凉奕提醒道。 “哦!”云倾华凝眉了一会,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呵呵,你输了。”赵凉奕定定的看着她,笑意如夏日的阳光。 云倾华低头看去,黑子已经全被困住了。这也太快了吧!她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赵凉奕。 平静端了茶过来,赵凉奕示意她品尝。 又各自沉默了一会,赵凉奕才笑道:“要是端木知道你我共处一院,还不知道怎么宰了我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住在这院子里的,也不止是你。再者,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话是这么说,可赵凉奕一想到端木凌那行事作风,到时候不拆了他的骨头已经算不错了。 他可不认为只要双方家长解了这亲事,他就不承认了。那小子想做的事,他从小到大就没听过他不敢做的,没有做不成的。 二百二十九章 出庄 从赵凉奕的房间出来之后,云倾华也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迈步走出了院子。 这个庄子,她也没怎么好好逛过。 这是她母亲的陪嫁,是外祖父特意在长安郊外给母亲置办的嫁妆。当时有个败家的纨绔子弟正好要变卖这庄子,外祖父得知后便匆匆着人买了下来,希望女儿在京城也有自己的庄子。 庄子买下来之后,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管理。管理庄子不同于管理一个店铺,其中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如庄里的佃户,收租,交税等等,又要能说会道又要衷心,还得识字打算盘,还得跟官府打交道。 最后选来选去,外祖父就选中了陈二柱。这陈二柱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为人沉稳忠诚,还是个秀才,不过也紧紧止于秀才。外祖父思来想去,就把他们一家派到了这里来。 她母亲还在的时候,陈二柱一家倒也衷心,逢年过节什么的还会到府上去请安。但自从母亲走后,他们去的次数就少了。 云珅又娶了段氏之后,他们干脆就不去了,直接将每年的银子送去了事。 每年的利润,陈二柱自己私吞一份,剩下的给段氏送去大头,只留个零头的给她敷衍了事。云老夫人虽然还管着内院的事物,但对于外头的事,她只交给了府里负责云家产业的刘江管事,其他的也不过问。 像这个庄子,千顷良田,再加山头,池塘,种粮食,养鸡鸭养鱼,庄子上还有两个铺子,一年下来静收益起码也有上万两。可是每年陈二柱交给她的。不过二三百两而已。 这种欺瞒私吞之事,刘江不可能不知道。而这么多年,他竟一个字都没有说,估计是和段氏勾结了吧! 老夫人到底是老了,一直把内院之权紧握在手里,自然就顾及不到外院的人欺瞒了她。 云家发达之后,也置办了不少的产业,都是交给刘江来管,这些年也不知道他私吞了多少东西。 云倾华收拾了陈二柱之后,又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黑头小伙做管事。这人叫二黑子,人虽然黑了点,但是机灵聪明,挺有本事的。 这个别庄不算大,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就十几间厢房。 “这庄子,倒是适合夏天过来避暑。山风也不像城里的闷热,环境也清静。”刘妈妈跟在身后,为她撑了一把阳伞。 云倾华赞同,“去了一次平阳之后,我倒是越来越喜欢这样安静地生活了,没有烦恼,也没有干扰。” “那可不行,大小姐年纪轻轻的,还是闹一点更好。” 云倾华朝她一笑,“我如今倒是想闹,可也得闹得起来才行啊!” 刘妈妈心里一酸,眼圈儿都有点红了。好好的一个人儿啊,不过是一趟平阳之行而已,竟被折磨得成这个样子。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去,正好看到往回走的汪晓春。 “表姐这是要回去吗?”云倾华迎过去。 “是,太阳有点毒了,我觉得有点头晕。表妹不回去吗?” 云倾华道,“我还想再走一会,表姐身体不好就回去歇着吧!别忘了用药。” “多谢表妹提醒。” 冬晚站在汪晓春的身后,一副老大不自在的翻个白眼。现在又没外人,有必要吗? 云倾华侧身,让出路来,汪晓春便领着冬晚往正院的方向而去。而云倾华继续往前,仔细欣赏这别庄的景色来。 此时也就巳时正,上午的阳光晒得人很是舒服,配合着山间凉凉的清风,清爽舒畅。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着圆领蓝褂的人走过来,腰间随意扎了条麻带,十分随性,嘴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草。 待走得近了,云倾华才看清楚,这不是她刚提拔上来的庄子管事二黑子,又是谁。他那一张标志性的黑色的脸,就跟屋顶上的青瓦一个颜色。 “嘿,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二黑子忙拿下嘴里的草,换了一张笑脸问道。语气很是随意,就像熟人之间打招呼一样。 刘妈妈微微皱眉,这人一点规矩都没有,见到主子也不知道问个安。 云倾华倒是不在意,见到他脸上明亮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清朗。“就随便走走,来了这么久,我还没好好看过这庄子呢!” “大小姐是得好好看看,这庄子可漂亮了。”从他记事时起,就在这个庄子上了。这庄子里每个人他都认识,对这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 “既然如此,你今日可有空,带我出去看看吧!” 二黑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啊,大小姐要求,我二黑子就是没空也得有空。我来为你引路,保证你一饱眼福。” 刘妈妈却是不赞同道:“大小姐,现在日头也大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不用,就现在吧!” “可是,大小姐,你身体不好,对外面又不熟悉,还是改天再去吧!” 不待云倾华说话,二黑子已经抢先说道:“大小姐放心,外面很安全,没有什么野兽的。而且庄子上都是庄户人家,不会有危险的。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二黑子一定挡在前面,不让大小姐有什么闪失。” 云倾华瞧着他急不可耐的模样,笑道:“那就走吧!” 刘妈妈拗不过,也只好跟上去了。 二黑子先行一步,回去叫了云甲出来一同去。云甲是跟云倾华回来的,负责赶车,如今跟二黑子住在庄子的外院。 庄子很大,不可能走着出去,还得做马车。 乡野间的路虽然也宽,但没那么平坦。云倾华和刘妈妈坐在车内,被颠得七荤八素。最后云倾华还是果断的放弃了乘车,改为步行。 二黑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急于表现的结果反而适得其反。他忘了这个大小姐可没吃过什么苦,哪像他皮糙肉厚的。 他很好奇这位千金小姐,听云甲跟他讲这位大小姐在平阳的事迹,又是让乞丐去抢银子的,又是拆人姻缘的,听得他啧啧结舌。怎么看都不像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能做出来的事。 可端看前阵子她的行事作风,又不得不相信。不过几天的时间,就把压榨他们的陈氏一家给灭了,简直是又快又狠,完全没有给陈二柱喘息的机会,直接把他们打回原形。 二百三十章 游庄 “大小姐,眼前这一片地种的是稻子,每年都能产上几千斤。再往前,那边的地势比较高,土地也比较干燥,不适合种稻子,就种了玉米,大豆,红薯之类。那边的山头,种了一片果园,有苹果,香蕉,梨等等。” 二黑子走在前面,云倾华又在后面,刘妈妈为她撑伞,云甲赶着空车跟在身后。 云倾华道:“我们府里吃的水果,也是从这里出的吗?” “那倒没有,这里的水果除了分发给庄户们一些,其余的都拿去卖。听陈叔说,府里的水果,是另一个庄子产的。那边供的量也充足,所以吃不到这边。” 他说的陈叔,就是陈二柱。 云倾华了然,陈二柱将这果园的水果拿去卖,所得的钱都进了自个腰包。难怪有钱买了小妾,还置办了自己的铺子。估计是想再捞个一两年,就出去自立门户了。 只不过,如今他的资产,都成了她的。当然,除了他的小妾之外。 陈二柱贪是贪了,但是这庄子的确被他打理得不错。要是打理不好,他也没钱赚不是。 乡间小路上,有几个孩子跑了过来。一到二黑子面前,就嚷嚷着要二黑子给他们糖吃。 二黑子摸了摸他们的头,笑说:“黑子哥哥现在有事,下次再给你们买糖吃吧!我教你们的字,都会了吗?” “都会了。”小孩子们甜甜的回应。 “写给我看看。”二黑子完全没有因为云倾华在此,而遣他们走。 孩子们并成一排,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划了几个字。 云倾华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乡下孩子,竟然也喜欢习字,还真是难得。 “好,都写对了。黑子哥哥下次给你们带好吃的。去玩吧!” “耶!”一群小孩蜂拥着往乡间的那边去了,笑闹着,蹦跳着,笑声在山野间徘徊不去。 云倾华问:“是你教他们认字?” 几人又往前走去。二黑子说:“我有空的时候,就教他们认俩字。小的时候,爹娘勒紧裤腰带将我送去学堂,学了两三年,家里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不学了。” “你爹娘倒是也看中你。” “嘿嘿。”二黑子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乐。 云倾华又问:“山那边是什么?” “哦,是一个村子,跟咱们庄子也有一些往来。那山脚下,有一片池塘,里面养了鱼和鸭子,都是有人负责看的。” 继续往前走去,此时已经离别庄有一段距离了。 庄子上有十几户人家,有些是佃户,有些祖辈都住这儿的。云倾华在一个庄户人家用了午饭。饭后,又跟他们聊聊家常。 如今不是农忙,家里的男人一般都进城去找活,女人则留在家里,缝缝补补,照顾孩子。他们吃的,穿的,都很朴素,说的话也朴实。 二黑子的爹娘是一对五十岁左右的老夫妇,人高马大,跟他一样,肤色较黑。就连二黑子的妹妹,肤色也是比一般女人都黑。 云倾华刚走进去的时候,二黑子的父母还以为是儿子领回来的媳妇呢!吓得二黑子急忙否认,说这是东家。 二黑子的爹娘吓了一跳,忙赔礼道歉,云倾华笑笑而过。两位老人局促的有点不自在,又是倒茶又是将桌椅又擦了一遍的。二黑子的妹妹上下打量着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她身上转来转去。 “你叫什么名字?”云倾华问。 “月牙。” 云倾华笑了笑,问:“你是在晚上出生的吗?” 二黑子的娘忙道:“东家说的没错,她就是在晚上出生的。当时黑子在上学,我便拖了学堂的师傅给起个名。师傅说既然她是在晚上出生的,就叫月牙。” “很好的名字。我刚才看见黑子再教庄子上的一些孩子识字,那月牙也识字了?” “都是她哥哥教的,勉强认得几个。” 这年头,会识字的丫头不多。不知道秉性如何,如果不错的话,回府的时候,倒是想带她回去。 几句聊下来,二黑子的爹娘也没那么拘束了,说话也放得开。这个东家,也没想象的那么难相处。 “对了,这庄子上大概有多少孩子啊?” 刚才一路走来,碰到的大多是孩子女人。女人在家干活,孩子没事可做,就在乡野里玩耍。 二黑子说道:“一共二十一个。” “他们平日里也没什么要做的吗?” 二黑子爹说:“都是乡下孩子,除了地里的活,也没什么事。早上的时候,去挖点野菜回来就没事了。” 二十个孩子,如果都能读上书,那该有多好。刚才在路上,她看到了孩子们眼中对求学的渴望,只是因为家里的因素,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 回庄的路上,云倾华还是选择坐车。虽然还是颠得七荤八素,但是她的脚也疼了啊! 用完晚膳,舒舒服服的沐浴过后,云倾华坐在窗下,望着天空中漏了角的弯月。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庄子里。没有争斗,没有纷扰。 屋内人影一闪,七上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大小姐,爷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告诉他,他会抽了我的筋的。” 云倾华瞥了他一眼,“抽的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跟我报什么怨啊!再说,不告诉他又不是我的主意,是老侯爷的意思。他要抽筋,让他抽老侯爷的去。” “……”七上心里那个苦啊!爷是铁定不会去抽他爷爷,那遭殃的不就只有他了嘛! “放心吧,你在他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不会全抽了。” 声音自门口传来,两人回头看去,是初夏。 初夏送暮春老先生回去之后就离开了,被老侯爷抓着跟云倾华回长安,躲到了这个庄子上来。 他将一碗药汁递给云倾华,道:“喝了吧,能够驱除你体内的寒气,不至于太冷。” 七上抬头望着房顶,只觉得那上面悬了把大刀,随时都会落下。世子妃回来的消息瞒着也就算了,如今她跟一院子的男人住在一起,以他家爷的性格,立刻杀了他已经算是开恩了。 云倾华道了声“多谢”,对上七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忘说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放了朝春。” “嗯?啊!”七上直接越出窗外,估计是找地方发泄去了。 “这小子,叫他以前总是欺负我,他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过瘾。”初夏的心情非常的爽,爽到极点了。 云倾华诧异,“他还敢把你得罪,不怕命悬一线的时候你直接一针了结了他?” “哼,这小子,自负武功高强,谁也不放在眼里。没想到,竟然栽在你手上,真是报应不爽。” 云倾华无语了,看来他想娶到朝春,是得付出一点代价。 二百三十一章 办学堂 第二日,云倾华找来二黑子,说了她想办学堂的想法。 “大小姐要在庄子上办学堂?”云倾华的提议一出,不光是刘妈妈,就是二黑子也惊讶得下巴与脖子相连。 刘妈妈道:“大小姐,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就别再瞎折腾这些东西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咱们再去庄子上逛逛就是了。这办学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黑子惊讶过后,就是兴奋。 如果庄子里真的办了学堂,家家户户每个孩子都能上学识字,不求当官封侯,只求认得个子丑寅卯。只有他知道,这年头,识字的和不识字的生活是迥然不同,待遇也是相差千里。 识字的,可以做管事,可以管账,最起码也能做个工头。再往上,做掌柜,做先生也是可以的。工作不仅轻松,而且待遇也丰厚。 就拿他来说,如果他不识字,人就是再聪明能干,大小姐也不会青睐于他,让他做这庄子的管事。 不识字的,光有一副蛮劲,就只能种种庄稼,出去做苦工,累死累活下来,一天也挣不到几个铜板。 瞧他们之前的陈管事,人家还是秀才出身呢! 云倾华解释说:“刘妈妈,你放心,我不会累着自己,我只是提个建议,剩下的就交给黑子去做。他对这庄子比我们熟,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嘿嘿,大小姐放心,我保证把这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二黑子拍着胸脯道。黑亮的一双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耀。 云倾华被他的可爱动作逗得一笑,像极了一个保证不再调皮的孩子。“我昨天看到有一间屋子是空着的,应该没有人住吧!” “哦,那屋子以前是一家李姓佃户的,后来他儿子发达了,就把他们一家都接走了。这屋子本就是庄子里的资产,所以他们也不能随便处置,就一直这么空着。大小姐想将他改成学堂?” “那房子是二进的吧!” “是,前院是大堂,后面是正院,还有厨房。” 云倾华沉思了一会,道:“那就将前院改成学堂,后院就留着,给先生平日里生活起居之用。” “那感情好。不过大小姐,”二黑子的语气略低了些,“那房子久没有人住,得好好翻修一遍。” 翻修,是要花钱的。 “这没什么问题,从陈二柱那里搜来了不少银子,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回头你找几个人,把那院子修一遍,再打造一些桌椅之类的。还有看看家具哪些不能用了,就顺道重新打。” “得嘞!”二黑子眼睛发亮,干劲十足。“庄子上就有人会打造家具,只不过现在都在城里做活。我今天就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乐意做这活。” 赚钱这种事,肥水不流外人田。 说干就干,二黑子拍了拍屁股,立马走人,就怕下一刻云倾华会收回成命。 刘妈妈被他的猴急样也给逗笑了,“这小子,倒是个手脚伶俐的。” 转头看向云倾华,问道:“大小姐难不成想要培养个秀才官老爷出来?” “刘妈妈,你别逗了。”云倾华斜了她一眼,喝了口茶,道:“就一个庄子的学堂,能培养出个秀才吗?我只是让这里的孩子从小开蒙,能认识几个字,打打算盘。真想要考秀才做官,还是得到城里正规的书院求学。 不过,能认识几个字,会打算盘,出去了也能找到一份体面的活计,总比一辈子在这里种庄稼的强。” “这倒也是,识字的和不识字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云倾华转头看她,“哎,二黑子的妹妹月牙,你可有印象。” “记得,那丫头,想忘记都难。”因为有点黑。 云倾华点头,“那丫头识字,你这几天让她来跟冬晚聊聊天做个伴。” “大小姐是想观察她。” “嗯,那丫头识字,可难得着呢!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如果是不错,我想将她带回去。” “好,那我就去跟她说说。那丫头,看着就跟冬晚合得来。” 正聊着,门房的人在门外禀报,说是城里来人了,要求见大小姐。 云倾华和刘妈妈一惊,城里来人,可不就是云府来人。 可是,云府怎么会知道她在庄子上? 云倾华走出房门的时候,西跨院门口也走出了一人,是照顾赵凉奕的平静。 刘妈妈已经先她一步,到院门口去问清情况了。转身回来时说:“大小姐,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幺九。” 幺九是老夫人的一个奶娘的孙女,奶娘年事已高,老夫人心善就放她回家颐养天年。她孙女也是个七窍玲珑之人,所以被老夫人看中,放在身边。 在云府,幺九的话,就是老夫人的圣旨。别看这丫头才十八岁,但是心思灵敏,聪慧能干,连老夫人都说她的一众孙女,没有谁比得上她的。府里人对她很是尊重,就连段氏,有时候也得唤一声幺九姑娘。 老夫人派了她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云倾华已经走近院中,“走吧,去看看。” “我跟你去。” 身后传来声音。人影移动,平静已经走到她身边,面无表情。“我跟你去。” 云倾华摇头,“我们家的这个幺九,非常聪明。她从未见过你,你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因为她会把今天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奶奶。” “可,”平静待想说什么,在看到廊下之人轻轻摇头时,只好作罢。“那好吧!” 云倾华回头看了廊下之人一眼,阳光正好照射到他腰间的位置,将他身上的云锦衣裳映照得更加华丽,泛着粼粼的波光。上半身隐在阴处,散发着一股如月的清冷,与他下半身的明媚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自己小心。” 云倾华也回以一笑,礼貌的点点以示感谢,然后转身出去了。 刘妈妈心里一咯噔,走出了老远,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小姐,你是定亲的人了,可不能……” “嗯?”云倾华一懵,老半响才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扑哧一笑,“妈妈。你胡乱想什么呢,我与他是不可能的。” 刘妈妈语重心长道:“本来就不可能,大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往来太多,最好不要见面了。” 不然日久生情可就不好了。 云倾华摇头苦笑,继续往前走去。“天下间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我对他,不过是朋友的礼貌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大小姐知道分寸。”刘妈妈拍拍胸脯,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年纪虽小,做事却是有分寸的,应该不至于红杏出墙,顶风作案。 云倾华要是知道刘妈妈想的是后面八个字,一定会把她卖去端定侯府,让她去伺候端木凌,他们两个倒像是娘俩。 二百三十二章 幺九 幺九站在正厅中,身边是珠圆玉润的陈婆子。 这陈婆子本应该是在后院干活的,却不知怎么的就跑到这来了,还殷勤的又是奉茶又是寒暄,千方百计打听幺九是来做啥的。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福禄双喜蓝褂,戴了两支金钗,整得跟个主子似的。 幺九心里不耐,面上却不好发作。她对这庄子里的人不熟,没准就得罪个管事婆子之类的。瞧眼前这人,珠光宝气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远远的,就看到有两人慢慢的走过来,隔得较远,幺九看得不真切。只觉得两人好似在云雾中,有种不真实之感。只是那轮廓,却有点熟悉。 待眼前的两人走进了点,幺九看清楚了,那是刘妈妈,大小姐身边的人。 既然那是刘妈妈,那走在她前面的,是大小姐? 柔弱的身骨,纤瘦的小脸。幺九想,如果此刻刮来了一阵大风,定能将她给刮走。那双纯黑的大眼睛依旧,只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平静无波。鼻梁英挺,两边颧骨略突,双唇上没有血色。这轮廓,很熟悉,却又不熟悉。 幺九怔愣间,两人已经走进厅内,款款向她而来。 幺九只觉得自己的嘴唇打颤,惊讶地双眸来不及收回,喉咙已经哆哆嗦嗦的传出了声音,“你,你是,是大小姐?” “好久不见,幺九。” 怎么可能呢?大小姐以前肌肤细白,面色红润,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的闪着星光。她总喜欢蹦蹦跳跳的跟老夫人撒娇,总是趾高气昂的训斥别人。绝不是现在这样,语声平平,有气无力,像得了痨病的人一样。 幺九不自觉的往前两步,连请安都忘了。“你,你真的是大小姐。” 云倾华无奈的点头,“是,我是。” “可,怎么,怎么会……” “不过是在平阳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还在吃药,所以脸色看起来差一些。大夫说吃完了药,再养一阵子,就都好了。” 刘妈妈侧脸转向一边,默默忍下眼眶里的水汽。再转回头来时,已经变成正常,“好了,先让大小姐坐下吧!” 幺九这才找回理智,忙后退了一步,福了一身,“奴婢见过大小姐。” “起来吧!” 幺九起身让路,云倾华便坐在了堂座上。这才注意到厅内还有一人,眉头不由一皱。 刘妈妈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陈婆子,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整理菜园吗,怎么跑这来了?打扮得这么贵气,是要进城吗?” “哈?”陈婆子忙摆手,说:“不,不是,我听说云府来了人,所以就过来奉茶。” “那,茶也奉了,你还有事?” “哈,没事没事,我就是在一旁伺候,大小姐和幺九姑娘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差遣。” 云倾华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吧!” “是。”陈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的以蜗牛的速度出去了。她本来是想来打听情况的,大小姐私自处理了她和她当家的,云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没想到这个幺九嘴严得紧,一个字都不吐,还说什么府里不知道此事? 切,骗鬼呢?不知道此事怎么巴巴的跑来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处置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夫人的人吗?他们还和刘管事关系匪浅呢! 陈婆子走出客厅,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趴在门外,想听听里面都说了些什么。 可是还没等她听到一个字,就看到面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双鞋,她顺着鞋子往上看去,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王妈妈,然后只好尴尬一笑,悻悻走了。 哼,等着吧!看夫人怎么收拾你,一个五谷不识,不懂算账的傻子。 厅内。 云倾华喝了口茶,问道:“奶奶的身体还好吗?” 幺九回道:“老夫人一切都好,三夫人日日在跟前侍奉,几位少爷和小姐也经常去请安。只是,虽然府里一切安好,但没有了大小姐和两位少爷,安静了许多。” “那就好,奶奶年事已高,有劳你帮忙照顾了。”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也是奴婢的福气。” 云倾华点头,这才进入了今天的正题。“奶奶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前两天刘管事去找老夫人,说这个月陈管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去给他送庄子的账本,于是他便找了刘管事去问话,这才知道这庄子里多了一位大小姐。老夫人很是意外,所以派了奴婢来。” 云倾华指腹摩挲着茶杯,原是这里出了纰漏。“我回来这么久,都没去给奶奶请安,奶奶一定很生气吧!” 见幺九没有回答,她又自顾说道:“大夫说我这病不轻,奶奶年事已高,我不想过了病气给她。而且,我是被父亲罚回来的,在这庄子上闭门自省。我到现在都没想好。要怎么很奶奶解释这事呢!” “被罚?”幺九一怔,“大老爷最是喜欢大小姐,怎么会被罚呢?” “这事说来话长了。”云倾华叹了一声,手臂撑在桌上,抵着太阳穴,看起来已经精神不济的样子。 幺九看过去,也看不出她是在装累,还是真的累了。“大小姐身体不适,奴婢本也不该打扰,只是老夫人差了奴婢来,还想问另一事。” “是陈二柱一家子之事吧!” 幺九回了一个“是”字。 大小姐是什么性子,老夫人很清楚。大小姐一来这庄子就处置了这里的管事,会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利用。毕竟陈管事在这里也有十几年了,深得刘管事的信任,而刘管事也深得老夫人的信任。 正此时,刘妈妈走了进来,手里磊了一叠厚厚的账本。 云倾华指着刘妈妈手里的账本道:“个中缘由,我也不想解释。这是这个庄子前两年的账本,你带回去,老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刘妈妈上前,将手里的账本交给她,幺九接过。 “另外,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云倾华已经放下手臂,坐正身子。“我的病,你就不要跟奶奶说了,我怕她担心,会亲自跑过来。长途跋涉的,奶奶身体会受不了。就说我回来的途中,受了点风寒就是。等过一阵子,我的病好了,会亲自去给奶奶赔罪。” 幺九没有立即回应,似是在纠结要不要隐瞒这事。 云倾华又继续道:“我知道你衷心,可我也希望你能替奶奶想一想,她要是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可还受得住。” 幺九犹豫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二百二十三章 找来 送走幺九,云倾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当然又先到赵凉奕的屋子去汇报了刚才的情况,两人聊了半天后,云倾华才回了自己房间。 “大小姐喝口茶吧!”刘妈妈给她倒了杯茶,说:“幺九今天一来,只怕以后这庄子上还会有人来。” 云倾华赞同的点头,“我们搬去平阳之后,奶奶也放手了后院的庶务,全交给三婶处理。如今云府后宅是三婶在管,也不知道母亲回来之后,这府里又掀起什么风波。” 看来,连老夫人也看出了段氏资质平平,担不起大任吗? “可大夫人才是府里的正主啊!” 云倾华淡然一笑,“府里的正主是奶奶,即便如今已经是三婶在管。可到手了的权利,哪有轻易再放手的。” 刘妈妈也点头,“说的也是。可是夫人这些年来拿了大小姐这么多银子,我想想都心里不舒服。不如等老爷回来以后,将这事告诉他,让他管夫人将钱还给你。” “说是一定要说的,不过还钱就算了。以母亲的性格,打死她她也不会还的。算了,就当是花钱消灾,以后不再让她拿了就是。” 刘妈妈皱眉,“我真是不明白,刘管事贪了这么多年。老夫人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对于这个问题,云倾华保留自己的观点。 刘江深得奶奶信任,也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奶奶管理后宅这么多年,阅人无处,难道刘管事在她眼皮子底下欺瞒她这么久,她就一点也不知道? 奶奶当真是在履行她的承诺,不动她母亲的嫁妆分毫吗? *** 学堂在如火如荼中筹建,云倾华偶尔也会去看看筹建的进度。 庄稼人热情,心思单纯。有钱赚,自然干活卖力,能让自己的孩子上学,活做得也尽量的完美。不过两三天,那间早没有人住的房子就修缮完毕,焕然一新。还把后院又整出一个房间来,当做先生的书房之用。 先生也已经找好了,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秀才。二黑子把人领来的时候,云倾华又跟他商定了一番,一个月十两银子,节日里也有份例。考虑到这是庄户家的孩子,所以每年春秋各中断一个月,因为正是农忙的时候。平日里他可以住在庄子上,也可以回家去住。 桌椅正在打造,再过个十来天,就打造完毕了,一共三十副。 让先生列了个单子,将需要的书买回来,又买了一些教学用具,一点一滴的准备,倒也有模有样。 “大小姐,这学费怎么算啊?” 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那就该考虑到入学问题了。二黑子来跟云倾华汇报进度的时候,正好问到了这个问题。 云倾华不懂行情,所以问道:“其他的学堂是怎么收的?” “如果只是开蒙的话,一个月也要两百文。要是城里的话,那就更贵了,起码得一两银子呢!” 庄稼人家,有的一个月开支都不到一两银子,更或者一个月也挣不到一两银子,的确很贵。 二黑子又说:“而且其他的学堂,得自己买书,如果学算账的还得自己买算盘,节日里还得拎着礼物送给先生。不像大小姐仁善,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办这学堂,又不是指望它赚钱的,只是看着孩子们可爱,想帮帮他们罢了。无论是男孩女孩,不求有大学问,至少出门不让人欺了去。” “大小姐说的是,你不知道,庄子里一听说你要办学堂,孩子们可高兴了。还经常去帮大人们整理院子呢!” 云倾华心里很高兴,能做一些让别人高兴的事,算不算也是在积德行善。这总比在后宅里每天尔虞我诈要有意义多了。 希望她这辈子行的善多一点,下辈子能有个善终。 “庄户们家里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都不是手头宽裕的人。这样吧,每户每个月交个五十文钱就够了,如果交不出五十文就拿别的东西替代,粮食,鸡蛋等等都可以,等值的就行。” “五十?”二黑子睁着黑亮的大眼睛,举着一只手掌不可置信的说道。“会不会太……” 少了点,他还以为最起码也是一百文以上呢!这一个月下来都不够给先生的月钱呢! 云倾华笑了笑,说:“我还是那句话,又不是指望它挣钱。交来的钱就用于学堂日常开支吧!” 二黑子最后呵呵的拍了一句马屁:“大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主子。” *** 六月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酷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走进。 别庄虽然比城里的清爽,但也爽不到哪去。热气从泥土里蒸发,整个庄子就像笼罩在蒸笼里一样。 这里也没有冰块,最多只能吃一碗井水镇过的酸梅汤。 云倾华怎么也没有想到,端木凌竟真的如赵凉奕猜的一般,找到了这里来。 云倾华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脸阴霾不定,横眉冷对的一张欠揍的熟悉的脸。 他就站在窗下,摇曳的烛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为他增添了一抹梦幻的光晕,显得有些不真实。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步之遥,却似隔着千山万水。明明人就站在眼前,却好像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呢? 是谁告诉他的吗?七上,赵凉奕? “你……” “你可真能耐了啊!回来了也不告诉我。” 云倾华刚说了一个字,话头就已经被他夺了去。 “过来。”他的语气很冷,带了丝丝的怒气。 云倾华迈步走过去,却不是走到他身边,而是走到他对面的梨木桌边,倒茶喝茶。内心翻滚不已,连握着茶杯的手都隐隐发力。 这样见面的情景早已想过,却没想来得这么快。 “说,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亏我还傻傻的往平阳写信,你是不是见我千里迢迢的相思很有意思啊!七上呢,七上跑哪去了,我倒要问问他,到底谁才是他主子,这么大的情况也不跟主子汇报,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 端木凌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话啊,哑巴了?还有啊,旁边那几个货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名花有主的人,这要是传出去,你让本少爷的脸往哪搁啊?他奶奶的,非卸了他们不可。” 七上在他主子来的时候,早就一溜烟跑哪躲去了。跨院里的那几个,在听到某人如排山倒海的怒吼之后,背脊抖的一阵发凉。 那厮真的不是个说大话的主。 二百二十四章 哔哔哔 端木凌一直在叨叨叨叨,又是骂七上又是骂赵凉奕又是骂他爷爷的,一点也不顾忌人家是皇子是他老子的老子,整一个就跟暴跳的跳蚤一样,跳来跳去,嚷来嚷去骂人不带重样。 平定在大门口的地方探进一个脑袋来,本来是想来提醒他该歇歇了,他不歇他主子也要歇啊!可是在看到某人杀人的眼睛时,还是很没有骨气的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连七上都不知道跑哪去躲了,他才不去触那个霉头。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还被平静鄙视了一番。 再看看他主子,悠然自得的自个下棋,一点也不被隔壁的哔哔哔声打扰。平定暗自佩服,主子就是主子,泰山蹦于前而不乱。 一个字形容:牛。 刘妈妈端药进来的时候,正在叨叨叨叨的某人一愣。忽而这才注意到了什么,他哔哔哔了这么久,怎么这么安静,她一句话也没说。 再看看那个令他暴跳如雷的罪魁祸首,卧槽,某人真想找根柱子撞上去。 她……她她竟然睡着了。 云倾华是真的很累,今天去看了学堂的修建情况,走了不少的路,还跟孩子们玩了一会游戏,身体累。如今见到了他,又不能说出事实,觉得心也累。身心疲惫之下,她觉得有点困了。 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撑着太阳穴,云倾华闭上眼睛,在他叨叨叨叨的没完没了的怒骂声中,竟然也能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这副身体,已经太弱了。 刘妈妈从一进院子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喊爹骂娘,那气势和语气一点也不输西街卖菜的泼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皇帝老儿都给扯了出来。 她怕自家小姐吃亏啊!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她都想好了,要是小姐骂不过他,她就在一旁搭把手。要是小姐被打了,她就帮小姐打回去。 可可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刘妈妈也是愣住了,世子爷在一旁哔哔哔,她家小姐……睡了?! 刘妈妈亦步亦趋的走过去,越近越觉得前面的气压强得吓人。 “老奴见过世子爷,我,我来给大小姐送药。” 端木凌看着白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皱了皱眉,语气虽然冷淡,但已经明显没有怒气了。“这什么药,她得了什么病?” “是初夏大夫给大小姐开的药方,说是调理身体的。” 端木凌的语声又重染了怒气,“你还没回答我,她得了什么病?” 刘妈妈握着托盘的手有些颤抖,低着头回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初夏大夫说小姐的身体亏空得太厉害,所以需要调理调理。” 初夏的原话是:我要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明天该吃药的就是我。 端木凌微眯了眼睛,定定的盯着眼前的老妇人,见她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也只好放弃追问。 再看看桌边已经传出轻微呼吸的小脸,端木凌心口的那一团火气瞬间熄灭。千盼万盼着她回来,如今她终于回来了,他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比他离开之前更瘦了,脸色也更差了。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一样,虚弱的身体,蜡黄的小脸,毫无生气的眼神,整个人就像风中的一棵枯木,随时都会倒下。 端木凌走近她,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了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 她似乎很累,睡得很沉。从他们两个见面到现在,她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云倾华撇嘴,那是因为你说话连停顿都没有,我没有机会插话好吗! 桌上的药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药味,久久未散去。 他抬起头来,对上刘妈妈的眼睛。说:“你跟我出来。” 刘妈妈低头,应声跟了出来。 外间,端木凌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漆黑的夜色,眸色如夜般寒冷。 “我回来之后,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用骗我,你不说我也能查到。” 刘妈妈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道:“世子爷回来以后,大小姐落了一次水。大夫说是寒气入体,所以身体比常人要怕冷。初夏大夫开的药,确实是调理身体的药,是希望冬天到来时,大小姐不至于太冷。”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这……”刘妈妈却是为难了,这是云府的家事,不宜说出。“府里有座木桥,因为年久失修,所以大小姐走在上面的时候,桥塌了。” 端木凌转过头来,冰冷的双眸中好似有支利箭,在刘妈妈的身上射出一个窟窿来。“桥塌了?” 有这么巧的事吗? 刘妈妈背脊冷汗涔涔,却是紧闭嘴巴,再也不说一个字。 端木凌却在心里把七上骂了个千八百遍,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个字都不说,胆子越来越肥了。让他在平阳保护她,结果就是这么保护的,看他怎么卸了他。 躲在黑夜中的一棵树上的七上,一直在打喷嚏,“阿咻阿咻咻咻”的没完没了,扰得附近的飞鸟鸣虫都嫌弃的跑远了。 *** 端木凌走进西跨院的时候,赵凉奕已经收起了棋盘,换上了上等的龙井。 茶已沏好,等待客人。 “我让你替我照顾她,你是怎么照顾的?”一进门,就破口质问。 平定冲在了主子的前面,要是他敢对主子不利,他不介意拔刀相向。 “滚开。”端木凌怒吼。 赵凉奕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他让开。而后才缓声问道:“她睡着了吗?” “她睡不睡干你屁事。”端木凌虽然还是满腔怒气,但是声音却小了许多。 赵凉奕嘴角笑了笑,那丫头有办法对付他的怒吼,他也有办法捏他的七寸。 “云府的那位夫人想要杀了嫡子,这事我提醒过她。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舍了自己,救了她弟弟的性命。” 皇室中的孩子,生存的原则就是明哲保身,没有兄弟姐妹的情谊,所以他无法明白云倾华为什么肯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救别人的性命。在他看来,这就是蠢。 还有,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吗,端定侯府都没有嫌弃她,她竟然傻到去退婚,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前程。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蠢的女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二百二十五章 三夫人 云倾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外间的席地上,睡着刘妈妈,传出轻微的呼噜声。屋内灯影灼灼,寂静安详。 她走下床来,为自己倒了杯水。温水下流,腹部传来一阵暖意。这才发觉肚子空空的,有点饿。屋里没有什么糕点,水果又是凉的,她也不敢吃。算了,忍着吧!看斜西的圆月,天也快亮了。 推开窗户,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每个毛孔都竖起了鸡皮疙瘩。月光如银倾洒,蛙声阵阵,庭院内石板上撒了露珠,如磷光闪亮。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如铺了一层柔软轻薄的罗纱,柔美静谧。 “大小姐怎么起了?” 背后传来刘妈妈的声音,“快把窗关上吧,小心着了凉。” 刘妈妈疾步走了过来,先她一步关上了窗,阻隔了外面的月色。 “我睡不着,就起来活动活动。对了,我昨晚怎么睡到床上的?”她觉得有段记忆,好像被忘记了。 刘妈妈正在关窗的手一顿,“大小姐不记得了?” 云倾华坐回桌边,揉着有些发疼的脑袋,说:“我记得跟孩子们玩耍,回来得晚了。然后,好像有谁来过?” 刘妈妈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说:“昨晚世子爷来过,发了好大一通气,接过你就睡着了。是世子爷把你抱上床的。” 世子爷? 端木凌?! 是了,昨夜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端木凌在这屋里,她吓了一跳。他叨叨叨叨的说了一通,又是骂赵凉奕又是骂七上的,连他爷爷也没放过。 人家骂人骂的都是人家的祖宗,他倒好,骂起了自己的祖宗来。 然后……然后她就睡着了? 对,她好像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然后耳边是他哔哔哔的声音,她又困又累,结果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哔哔哔了一晚上,最后发现她竟然睡着了,会生多大的气。云倾华下意识的抬头望着房顶,还好,那里没有一个窟窿。 “大小姐喝点粥吧!”刘妈妈从外间进来,手里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碗清粥。“世子爷让准备的,放在外间浯着呢!你昨晚晚饭也没吃,世子爷就怕你半夜起来饿着了。” 粥还冒着热气,暖暖的,白气上蒸。 云倾华吃了两口,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的?” “你睡了之后,世子爷又去了跨院,什么时候走的就不清楚了。”刘妈妈停顿了一会,笑了笑,又说:“要我说啊,世子爷这脾气,也只有大小姐降得了。你瞧瞧他昨晚那怒气,都快把这房顶掀了。结果一看到大小姐累得睡着了,立马就蔫了下来,又是呵护又是心疼。” 粥是清粥,没有味道,吃在嘴里反而有一股苦味。云倾华吃了小半碗,就不想再吃了。 他对她好,她知道。可她不能仗着他对她的这份爱,禁锢他一辈子,那样她就太自私了。 他值得更好的人,更完美的一生。 “对了,昨晚世子爷一直在嚷嚷着七上七上,七上是什么,怎么听着像一个人啊?” 云倾华一怔,而后又摇头无奈一笑。只怕七上现在还不定在哪嗷嗷嗷叫呢!“他那人,骂起人来什么都说,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那倒也是,他连皇上都骂。你说,他胆子再大,背景再厚,也不能骂皇上啊!再说,皇上碍着他什么事了。” 刘妈妈很不赞同他背地里骂皇上。皇上是九五至尊啊,要是被他知道了,就是亲儿子也不可能放过。他倒好,越骂越顺溜,都可以去说书了。 这样口无遮拦的,要是哪天皇上一个不高兴怪罪下来,那大小姐岂不是跟着受罪。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端木凌不是个冲动的人,他骂老侯爷也许是顺带的冲动的,但是骂皇上,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也许,是给隔壁的赵凉奕听的。 “天快亮了,妈妈去睡吧!我也再眯一会。” “也好。”刘妈妈服侍了她躺下,然后又自己到外间和衣睡下了。 云倾华望着帐顶,脑子却反而比刚才的更清醒了。似乎透过那一层浮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片混乱茫然。 如果他知道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会怎么做? 生气? 报复? 以他的脾气,肯定是不能安生的。 越想心里越烦,越烦头越疼。她好像很容易头疼,一激动就头疼,这毛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她去侯府退婚之后开始的吧!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皇上看在云家护驾有功的份上,应该也不会让端木凌做得太过分的……吧! 可天威难测,谁又说得准呢? *** 第二天,云倾华起的比平日晚了些,昨夜下半夜一直到天边翻了鱼肚白才睡下,才刚眯一会,天又亮了。 云府又来人了,这一次来的,是三夫人。 “三婶近来身体可好?”客厅里,云倾华让人上了茶,看向对面的妇人。 三夫人比段氏的年纪要大些,圆形的脸,大大的眼睛,长得很福气,她的耳根处有一颗痣,活像一颗天然的珍珠耳坠。 她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对襟褂子,上面绣了紧簇的牡丹,头上还插了两队云卷缠枝的银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饱满,端庄自信。 印象中的三婶不是这样的。印象中的三婶唯唯诺诺,很自卑,一大家子里,她总是不起眼的存在。没想到不过一年,人就变了个样了。 不过一年,每个人都变了。 三夫人第一眼看到云倾华的神情,就跟幺九的一模一样。震惊,不可置信。 “好,都好。大哥不在府里,也没什么大事,无人上门来打扰,倒也清静。”三夫人说道。 云府正在戴孝,不适合摆宴。加上云珅不在京城,自然不会有什么人上门。 可是府里不能摆宴,不代表不能去别人府上赴宴啊! 老夫人年事已高,出门是不可能了。家里又是三夫人管事,那不是她去还能是谁去啊!想来,这一年里三夫人见了不少世面,人才变得端庄自信的。 三夫人又是叹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这要是在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只是路上生了场小病,吃过药之后再调养一阵子,就都好了。” “那可得好好调养,别落下什么病根。如今你与端定侯府的世子爷定了亲,更要好好注意,将来才能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 云倾华只觉得,三夫人这番话,句句戳着她的心脏,疼得喘不过气来。 二百二十六章 送鱼 对于三夫人扎心窝子的话,云倾华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三夫人也只当她是害羞了,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三夫人又问:“对了倾华,你是为何回到这庄子上来的?幺九说是你犯了错,严不严重?” 这一个两个都是来打听消息的啊! 也是,如今在别人眼里,她还是未来世子妃。当然得知己知彼点,好将来为自己谋划。 云倾华说:“因为一些事情,我顶撞了父亲,父亲看我不顺眼,就把我打发回庄子上来了。” 她没说是什么事,三夫人也不好再问。于是岔开话题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调皮,也该受受教训。不然将来到了侯府,岂不是惹得婆婆不喜,丈夫不理。可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去给老妇人请个安呢?你不知道,老夫人可想你了。这不,今儿差了我来,就是带你回去的。” 云倾华悠悠饮茶,说:“三婶也看到了,我这状态确实不太好,没得回去了还把病气传给了奶奶。倾华也想奶奶,可我不想她担心。” “你这孩子,生了病受了委屈也自己扛着,真是执拗。上次幺九说你病没好,不能回去。如今我来了,要是回去还是这么说,岂不是让老夫人更担心了。” “三婶,我最近正在庄子上筹备办学堂的事,即便是没有生病,我也是脱不开身的。不如等学堂建好了,我再去给奶奶请安,您看如何?” “这……”三夫人状似很为难。 “三婶。”云倾华托了一个长音,略带了撒娇的意思。她不是不想回去,她是怕自己这副鬼样子,吓到了奶奶。 还有,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她回京城的事传出去。 三夫人见她恳求的样子,再看看她的脸色,也确实不适合回去见老夫人。“那好吧!我就答应你,就说你正在风风火火的办学堂做善事,老夫人会理解的。不过倾华,你这身体真的得好好养着了。我这次来,带了不少东西,有阿胶,鹿茸,燕窝,你有空啊,多补补。” 云倾华盈盈笑道:“是,三婶。” 三夫人这次来,的确带了不少东西,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有玩的,整整一大车。 “不过三婶,你能不能别把我回来的消息传出去,我是回来受罚的,要是传出去了,对我的名声也不好。” “这会知道错了?”三夫人嗔了她一眼,“放心吧,三婶我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不会说出去的。” 这要是传出去,万一侯府知道了退婚怎么办?那以后抱谁大腿去啊? 两人一拍即合,协商完毕。 又聊了一些京城这一年来的变化,谁家又成亲了呀,谁家又定亲了啊,哪里又开了个铺子等等,女人在一起聊的,也就是衣裳首饰之类的内宅八卦。 *** 中午的时候,三夫人就回去了。云倾华用过午饭,睡了一觉。 到了下午,冬晚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大老远就听到了她的声音。“大小姐,大小姐,你快出来看呐!” 云倾华好奇,冬晚一般不会大声嚷嚷,一旦嚷嚷,必有大事。 于是乎她出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和月牙两人正抬着一只大木桶,一深一浅的向她走来。大汗淋漓,衣裳上还有大片水渍。 “这是什么呀?” “大小姐,你看。”两人将木桶放下,指着木桶让她看。 云倾华探头看过去,木桶里活蹦乱跳了一桶大活鱼,也不知道有多少条,反正挤得一点间隙都没有。“你们去抓鱼了?” 庄子上有一个鱼塘,据说里面养了不少的鱼。 冬晚呵呵笑说:“不是抓的,是钓上来的。” 云倾华惊奇,“你几时会钓鱼了?” “是我哥教的。”月牙插话道,“我哥教我们钓的,我哥可厉害了,钓了五六条呢!我和冬晚各钓了一条。” 月牙皮肤较黑,笑起来眼睛特别明亮,像星星一样发光。 冬晚捣鼓脑袋,“嗯嗯嗯,二黑子还说我钓鱼有天分呢!” 云倾华笑说:“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照看那片池塘好了,让你天天钓,钓个够。” 刘妈妈从厨房端了点心出来,看到这么大一桶鱼,也是吓了一跳。“这是要摆个鱼宴啊!” 云倾华拿了点心,让冬晚和月牙吃。冬晚倒是毫不客气的抓了一块就往嘴里送。月牙巴巴着眼睛,想吃却是不敢伸手。她最多就是吃了哥哥带回来的糖,点心那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几块。 好在冬晚聪明,抓了一块给她,月牙这才欢天喜地的接过,又道了声谢谢。 小孩子很单纯,他们更容易相信和他们玩得来的伙伴。同样的糕点,从云倾华手里拿的,和从最好的伙伴冬晚手里拿的,那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鱼挤在一起,很容易闷死的,赶紧送去厨房放进大缸里。”刘妈妈说道。 云倾华点头,“那你们就快抬去吧!” “哎!”两个小孩干劲十足。云倾华认为那得归功于那块点心。 两个小孩刚走了两步,云倾华又叫住住了她们,说:“一会让月牙带两条回去吧!给家里开个荤。” “这怎么行?我,我,我们没钱买?”月牙惊道。 云倾华笑了笑,“不用钱,送你的,谢谢你帮冬晚把鱼送回来。” “这好吗?” “反正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拿两条回去,就说我谢谢你哥,他最近很辛苦。” 月牙眉开眼笑,“那谢谢大小姐。” “去吧!” 月牙比冬晚还小,小孩子很好忽悠。要是以后她身边有这两个一黑一白的两个开心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大小姐,你不应该送他们两条鱼的。虽然说这赏什么,赏谁,那都是你说了算。可是人们心里都有一杆秤,你偏向谁,他们心里就会不舒服。今天二黑子教她们钓鱼,你就赏他们鱼,这以后大家都效仿,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刘妈妈说道。 云倾华想了想也点头,“你说的也对,是我鲁莽了。” 这不同于赏自家的丫头。这庄子上住着十几户人家,东家偏向谁,其他人都不舒服。 就好比她院子里丫鬟,虽然都是下人,可是如果主子不一视同仁,就会出现争斗,勾心等现象。谁都想往跟前凑,因为越在前面,得到的利益就会越多。 “等学堂开课的那天,咱们就请庄子里的人吃顿饭。一来他们每年伺候这片庄子,也是辛苦。二来也表示咱们的感激之情。” “大小姐能这么想就好。” 二百三十七章 洗恭桶 当天晚上,端木凌又来了,这回云倾华没有睡过去。 “说,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这是他最关心的也是最在意的问题。 云倾华很不在意的回答:“是老侯爷不让说的啊!我也没办法,有本事,你找老侯爷兴师问罪去。” “嘿,你是吃定了我不敢骂你是不是?” 云倾华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他,意思是:那你倒是骂啊! 某人怂了,话到嘴边,还真不敢骂出来。哼,等着,等把你娶回来,随便本少爷打骂。 “七上呢?”她问道。端木凌没来之前,她试探的找了一下他,果然是没找到。 某人怒了,“嘿,你个小没良心的,本少爷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爱搭不理,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你吃雄心豹子胆了你。找那王八蛋啊,本少爷告诉你,他现在正忙着呢!” “忙?”云倾华皱眉,给自己倒了杯茶。 “当然忙了,我们侯府人那么多,一人一个恭桶,够他刷到后半夜了。” “噗。”云倾华一口水给喷了出来,不可置信道:“你,你让他去洗,洗恭桶?” “本少爷告诉你,洗恭桶已经便宜他了,我没让他做夜香郎已经算是对他格外开恩。怎么的,你心疼他啊!本少爷告诉你,你要是敢心疼他那他就多洗个半年。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一阵子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知道谁才是他主子了,竟然敢瞒我……” 云倾华真想两手塞住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这厮一说话总是能说这么长不带喘口气的? 远在千里的侯府,七上穿着一身的灰衣粗布,脸上还绑了快帕子,主要是捂住自己的嘴巴塞住自己的鼻子,“哈咻哈咻”的一直打喷嚏。 爷肯定又在想我了,他肯定是后悔这罚过重了。 大大小小的几百个恭桶东倒西歪,他一手扶桶,一手拿刷子,洗刷刷洗刷刷,可“欢快”了。 八下又一个恭桶扔过去,同时捏住自己的鼻子嫌弃道:“哎呀,没想到我们武功高强的七上大人,竟然勤快的来洗恭桶,嗯,有志气。” 七上气得扔了手里的刷子,怒道:“你每天都拉稀啊,一天十几个恭桶,猪都没有你拉的多。” 八下扮了个鬼脸,“我乐意拉关你什么事啊!哎呀,你说要是我把你洗恭桶的消息卖出去,那得值多少钱啊?” “你敢。”要是让组织里的人知道,他堂堂世子爷身边的近卫,竟然沦落到洗恭桶的地步,那他以后还有何脸面在组织里混。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一世英明,就毁在这恭桶上了。搞得他现在睁开眼睛是恭桶,闭上眼睛梦里还是恭桶。他最近都不敢出恭了。 世子妃啊,你可把我害惨了呀! 朝春啊,我为了娶到你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啊! 苍天啊!你一个雷劈死我吧! “轰隆……” 七上吓了一跳,抬头望天,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谁知下一秒,又一个“轰隆”的雷声炸起,惊得七上赶紧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承认自己错了,不该怪老天祖宗。 “哈哈。”不远处八下嬉笑道:“让你骂老天,看,老天大怒了吧!小心真劈死你。” “关你什么事?” “嗯,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要是再不赶紧刷,一会下了雨,可就有的你受的。”八下说完,然后施施然走了。脚步欢快,哼着小曲,心情要多好有多好。 “我去你的。”七上朝着他在空中踢了一脚,忿忿的坐下来,捡起刷子继续干活。 轰隆……又一声雷响,天恐怕是真的要下雨了。 七上刚刷了两下,突然灵光一闪。哎,对啊,如果下雨不是更好吗?直接让雨水冲刷一遍不就可以了,他干嘛还傻不吧唧的在这洗刷刷。 想到这一点,他乐了,认为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了。想不到洗个恭桶,都能洗出一条自己的路子来。哈哈……有前途。 别庄里。 云倾华听到雷声,忙走到窗边一看。外面已经起风了,黑云挡住了月亮,天地变得黑暗了起来。 “把窗关上吧!别着凉了。” 端木凌已经走到窗边,挡在她前面将窗关上了。 “快要下雨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端木凌刚关上窗,偶听到她这一句话,以为她是在赶她走。于是又气得跳脚,“哎,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好不容易出城来看你,你竟然狠心要赶我走。你知不知道这里离城里有多远啊,我昨天来,你直接睡过去了,我今天来,你又巴不得我早点走。你有没有良心啊,这么晚回去,你不怕我出意外啊,你不怕我被雨淋着么,你……” “……”云倾华好想找一块豆腐撞死。 隔壁的赵凉奕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光滑额头,这货太能扯了,你说一个字,都能让他想歪,然后**逼的说出一堆他认为的道理来。 “本少爷告诉你,爷我今天还就不走了,爷就睡在这里,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 某人耍起了无赖。 云倾华皱眉,“你睡这里,那我睡哪里?” “当然是一起睡啊!害什么羞,装什么正经,以前又不是没有睡过。” 云倾华一怔,“你胡说什么啊?” 什么叫装正经,她本来就很正经。 还有,什么叫一起睡过?他们几时一起睡过?这要是传出去,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再看某人,已经自来熟的躺在了床上,衣服鞋子未脱,四仰八叉占据了整个床,还冲她眨了眨得意的眼睛,挑衅的意味十足。 云倾华走到床边,沉声道:“你给我起来。” “不起。”某人小脸一扭朝里,顺便拉了棉被蒙住了脸。 云倾华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对了,在平阳的定闲山庄,那晚他也是这样赖着占据了她的床,害得她和云月圆只好铺地就床。某人心安理得的呼呼大睡,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如今,他还是那个他,蛮横,任性,毒嘴。 可她已不再还是当年的她。 云倾华转身,走出了房间。看来今晚,她要去跟朝春挤一晚了。 天空中轰隆声不断,而且愈来愈急,越来越响。每一震,都好似在捶打着她的心脏一样。仿佛在告诉她,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对她那么好,她却视而不见。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对她好。那些表面上不停的叨叨叨,其实字字句句都在透露着他对她的担忧和关心。 可是,她不能啊!因为她给不了他将来啊! 二百三十八章 摘苹果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哗啦啦的将院子积了不少的水滩。雨线像串好的珍珠一样,从天上一直垂到地下。 端木凌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早上回到房间的时候,床已经没有了温度,若不是锦被有些凌乱褶皱,她都以为他昨晚根本就没有留下。 也是,如今京城三皇子一派的都在盯着他,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他只能选择晚上来,然后在人们还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又回去。 他虽然抱怨她回来了不告诉他,可他也知道她留在这庄子里是最安全的。所以他从不说接她回去的话。 因为下了雨,所以也出不了门,云倾华便拿了本书看着。刘妈妈就拿了针线,坐在桌边做鞋。 朝春端了茶进来,看见她手里的鞋,奇道:“刘妈妈又在给大小姐做鞋了,可是这鞋好像小了。” 刘妈妈转头看了里屋一眼,说:“大小姐以前的脚略胖些,如今那么瘦,鞋子要是再和以前一样大,可就穿不了了。” “也是。对了,世子爷今早什么时候走的?” 刘妈妈摇头,“不清楚,那位总是来无声去无息的,连大小姐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不过我觉得,世子爷不应该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这男未婚女未嫁,总在一个屋子里见面也不是什么好事。” 朝春扑哧一笑,“妈妈,大小姐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是急上了。大小姐是有分寸的人,你呀,多心了。” “哎,但愿吧!” 里屋很安静,只偶尔听到轻微的翻书声。就像平静的湖面上,时不时的又起一阵涟漪一样,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自那夜后,端木凌就没有再来。云倾华猜他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做,虽然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担心。 六月下旬,学堂建成了。 上学的孩子很多,应该是庄子里的孩子都来了。家长交了五十文钱的束脩,有的也拿了粮食,蔬菜或者鸡蛋来抵。 先生也象征性的说了两句开场的话,然后就开始教课了。一开始有些家长还站在窗外看着,没过一会也就各自回去做活去了。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会写两个字,能到城里找一份体面的活计。 早上,云倾华又在露天的打谷场上请了一庄子的人吃饭,一共凑了五桌,大家吃得尽兴,直闹到月上中天。 七月,进入了盛夏,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果园里的苹果熟了,云倾华心血来潮,想亲自去摘一摘。 刘妈妈吓了个半死,说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别到时候中暑了,更是虚上加虚。云倾华想想也是,可她也真的想亲自去体验一番。刘妈妈无奈,说那就早早的去,然后在太阳毒之前回来。 于是一大早,天刚大亮,几人就往山上的果园走去。 云倾华穿了一身窄袖短裤,十分利索。头发也盘于头顶,头上还带了顶竹编的草帽,整个就一村妇打扮。 连赵凉奕都笑着说,她要是皮肤再黑一点,可就是个十足的村姑了。 盛夏的阳光出来得很早,不过辰时就已经照到了山头,明亮得让人不能直视。 果园是主家的,并没有租出去。最多就是到了收获的季节时,雇了庄子上的人来采。不过需要的人也不多,三四个人也就够了。所以按照以往的规矩,今年是这四家人采,明年是另外四家,依次类推。这样有钱大家都可以赚,谁也不吃亏。 不得不说,陈二柱在管理这片庄子时候,是真的尽心尽力,公平公正,并没有拉帮结派,偏私。 云倾华一直以为采苹果是用手去摘。来了之后才知道,这要是一个一个的用手去摘,手指不折也得伤。 “大小姐以前没有做过这些吧!”说话的是二黑子的娘,“这摘苹果,是用大剪刀剪的。瞧,将剪刀放在苹果之上一点,减掉这枝,就可以了。你要是用手一个个扯下来,手皮准破了。” 可是有些人也是直接用手扯下来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半箩筐了。 二黑子娘说:“我们庄户人家,做粗活惯了,手糙着呢,不会有事的。” “大小姐,好甜啊!你要不要尝尝?” 苹果还没摘得几个,冬晚就已经咬了几口。那眉眼笑成一弯新月,好像吃的不是苹果,而是什么仙露一样。 月牙自己也摘了一个咬了一口,然后露出了与冬晚一样的表情,“嗯,真的很甜。” 那苹果啃的“咔哧咔哧”脆,嘴角还沾了一嘴的汁,连云倾华看着都觉得甜。 月牙跟冬晚玩得久了,也经常到别庄里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没那么害怕云倾华这人了,有时候还童言无忌的开起了玩笑。 云倾华这棵白菜,摘苹果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手脚麻利的村户的,她最多摘个半框,人家已经是第三筐了。 摘下来的苹果,就放到路边,由一人往别庄拉去。然后再由男人拉到集市去卖。 “大小姐,喝口水吧!”刘妈妈递给她一个水壶。 云倾华笑着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此时,太阳已经升到半山腰了,再过一会就会晒到她们现在的位置。 刘妈妈一整个早上都提心吊胆的,又是递毛巾又是擦汗,又递水壶,就怕云倾华有个万一。 云倾华将水壶又递给她,宽慰道:“刘妈妈,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要不要尝一口,可甜了。” “我就不吃了。”她得看着她。 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了冬晚的惊呼声,“啊……” 云倾华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向冬晚,啊什么啊,见鬼了? 可不是,冬晚现在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双手捂着嘴巴,瞳孔放大,一脸的惊恐。再看她身边的月圆,也是一样的表情,手指还颤抖着指着她。 云倾华疑惑,看了自己一眼,没什么不妥啊! “刘妈妈,你……”她看向刘妈妈,却见刘妈妈也是一样的表情,哆嗦着嘴巴看向她的背后,大气都不敢呵一下。空气中压抑紧张的气氛让她心里一沉,她也想到了。 云倾华以蜗牛的速度慢慢的转头,眼角视线所及的,竟是一条翠绿的青蛇。它盘踞在枝上,两只黑色的眼睛特别瘆人,不时的吐着信子。 云倾华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呵一下。 她想起了以前刘妈妈跟她说的,她村子里有人被蛇咬了一口,那蛇有毒,为了救命,一条腿就被砍掉了。大夫说如果再晚一点,命都没了。 她后悔了,她应该听刘妈妈的话,不该出来的。 汗珠从她额头上流到脖颈处,云倾华颤抖的双手都不敢擦一下。 二百三十九章 打蛇 “啊……” 云倾华发誓,这声音不是来自她之口。 一众人十几双眼睛转向声音的方向,那是冬晚发出来的。声音尖细嘹亮,响彻整个山头。 人们的注意力都已经转移到了冬晚的身上,似乎忘记了树上还有一个十分危险的东西存在。 “大小姐,我来保护你。” 然后云倾华只感觉到了前面一阵风吹过,就看到冬晚手持一根木棍一挥,将树上绿油油的玩意给打了下来,“咚”的一声,那绿油油的东西赶紧四处逃窜。 云倾华看傻眼了。不仅是她,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冬晚小小的人儿,穿着窄袖短裤,戴着一顶草帽,袖口撸起,抡着手里的木棍就往那翠绿色的蛇上招呼。蛇逃跑,她也跟着追,整个人就像一疯子,暴打流氓。 也不知道为什么,云倾华反倒同情起那条蛇来,人家都已经逃跑了,还不放过啊!瞧它身上已经遍体鳞伤,爬都爬不动了。 “唉唉唉,好了好了。”二黑子娘赶紧走过来,止住了冬晚的暴怒,“它已经死了。” “哼……呼……”冬晚直起腰来,身子一口气,扔了手里的木棍。再看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滑溜溜的青蛇,只觉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吓得后退两步躲到二黑子娘身后,瞧着地上她制造的死东西,怎么也没想到是她弄出来的。她刚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二黑子娘用木棍将那条死蛇挑扔了老远,才说:“这是翠青蛇,没有毒的。平日里喜欢趴在树上懒睡,胆小得很。大小姐不用害怕。” 云倾华点头,这么一解释她当然不害怕了,可是刚才不知道啊,可真是吓得个半死。 刘妈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大小姐,要不咱回去吧!这万一来一条有毒的,咱们可不是那么幸运的。而且,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再晚回去可就要晒了。” 不等云倾华回答,冬晚已经嚷嚷:“回去回去,快回去,这太可怕了,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行吧,那就回吧!”云倾华的确不想再留下。本以为会好玩,没想到惊了一场。 冬晚朝身后的月牙喊了一声,“月牙,你跟我们回去吧!” 月牙却是摇了摇头,她要留下来继续干活,因为干活才能有工钱。 云倾华,刘妈妈和冬晚三人是在巳时时回到了别庄,刚好,可以用上早饭。 赵凉奕吃到了云倾华亲手摘的苹果,很是高兴。却在听说她被一条翠青蛇给吓得跑回来之后,更高兴了。 云倾华很郁闷,她不是因为害怕那蛇才跑回来的,她是刘妈妈给叫回来的。 好吧!其实也有一点点怕。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云倾华回京之事,一传十十传百的,还是传了出去。 如果她只是一个四品礼部侍郎的大女儿,估计她回不回来也没关系,谁也不在乎。可如今她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未来的端定世子妃,那这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虽说侯这个爵位比不上王爷啊亲王啊之类的,但人家手里握的势力强啊,人人忌惮,打个喷嚏周国都要抖三抖,这分量不用秤也知道有多重。 于是,这别庄上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来,探病的送补品的交朋友的,什么理由都由。 刘妈妈显然是处理这方面的老手,那些官职比云珅低的官宦子女,刘妈妈就说“我家大小姐刚吃了药,睡下了,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 只有那些跟云珅同级的或者官职高于云珅的,刘妈妈也不好冷落,只能让云倾华去见一见。 至于那些官职非常高的官宦子女,人家就不屑来。一桩还没有定音的婚事,别这么急着表态,说不定还有变数。 由是如此,这每天来的人,还是很多。 云倾华有时候会躲到月牙家去。反正人不在别庄,想要见那就冒着大太阳过来见。 一连十来天,端木凌终于出现了,给她带了水晶磨坊的点心。 “怎么样,好吃吧!” 云倾华点点头,“嗯,不错。哎,对了,我回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赵公子会不会也……” 暴露了? “这你放心。”端木凌双手撑着下巴看她,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谁会想到人跟一大姑娘回来。那位估计还以为人在平阳,被你爹护得死死的呢!他们也进入了云府不知多少回了,结果连姓赵的面都没瞧到。要我说,你爹不当兵可惜了,就他那防守布阵,老爷子都赞一句。” 云倾华好奇,“你又没去平阳,怎么知道老侯爷的想法。” “切,这你就小瞧我啦!老爷子那是什么脾气什么脑袋,本少爷早就摸得透透的了。不信回来你问你爹,老爷子肯定夸了他。” “你跟你老侯爷还真是,怎么说呢,又是感情很好的爷孙,可平时听你们说话的语气,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很矛盾。” “我们这叫相爱相杀。” 云倾华扑哧一笑,相爱相杀这词还能这么用的。 端木凌换了个姿势,说:“你知道吗?你们家的丫头被我的奴才看上了。” “这我知道啊!”不就是七上看上朝春了嘛!连金镯子都舍得送了。可惜朝春那丫头,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呢! “啊?”端木凌一怔,“你知道?你也太厉害了。我还是回京之后才知道我那八下喜欢你们家冬晚,你竟然比我先看出来,厉害。” “嗯?”这回轮到云倾华一怔了,不是七上和朝春吗?怎么又变成八下和冬晚了?“你说他们俩?” “合着我们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啊!”端木凌好奇虫上涌,“快说快说,是谁啊?” 云倾华笑得高深莫测,闭口不言。 端木凌也不逼她。“让我猜猜啊!跟在我身边去平阳的,有机会见到你们家丫头的,也就七上八下,八下不用考虑了,那就是七上。可他看上你们家哪个丫头啦? 行啊这王八蛋,我让他在平阳保护你。他倒好,去勾引人家小姑娘。看来洗恭桶是便宜他了。赶快坦白,他看上谁啦?” 云倾华摇摇头,“你那么厉害,自己猜呗!” “哼,你不告诉我,我问他去,我让他娶不到老婆,让他后悔去。” 云倾华心里为七上默哀,有他这样的主子,可真是悲催。 二百四十章 惧内 云倾华没想到,陈莞儿也会到别庄来。 “你都回来了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是听人家说起才知道的。” 云倾华给她倒了杯茶,笑说:“我其实是被我爹赶回来的,是回来受罚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去呢!哪知道你们个个都知道了。” 陈莞儿端详了她半晌,才叹了口气说:“你如今变化可真事大,我都不敢认你了。瞧你,都瘦了了许多,脸色也没以前那么好了,就连性子都变了。” “平阳一行,我见识了很多,学到了不少东西,人自然也就变了。倒是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漂亮。” “切,少来。” 两人以前就是很好的朋友,无话不谈。久别重逢,更是有很多话要说。 云倾华又问:“哎对了,你们家为什么要退了宁家的婚事啊?” “这话说来话可就长了。本来是已经谈妥了的事,可是年后就有人给皇上上了几道折子,检举了一些地方官愚弄百姓,贪赃枉法,官商勾结之事,其中就有涉及到宁家。 父亲觉得宁家牵涉太深了,所以就有了退婚的念头。后来宁家大小姐行为不捡的事又传到了京城,父亲当下就决定退婚。” “哦,原来是这样。我离开这一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可不是嘛!京城这地方,一天一个话题,歇都不能歇的。” 给皇上上折子的事,不知道跟端木凌有没有关系。墩亲侯府是三皇子一党的,老侯爷让他回来看着京城,其实就是看着三皇子的吧! 陈莞儿又笑说:“你呀,去了一趟平阳,回来时身份已经变了。你都不知道,那位小霸王跟人说他惧内惧内,难道真是你管得太严了。” “噗,”君悦一口茶给喷了出来,“惧内?都还没成亲呢,他惧哪门子内?” “嗯,我哥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人家说要提前进入状态,免得到时候转变不过来。这事啊在京城可是传了好一阵子呢!” 不能说惧内,只能说端木家的男人痴情。 老侯爷就不用说了,娶了个平凡的女人,为此还离家出走,上战场建功立业,一生只一个夫人。 如今的端定侯也是个情种,只有王妃一个女人,生了三个儿子。 端木凌的大哥现在也只有一位夫人,而且人家夫妻俩恩爱有加如胶似漆,也没有纳什么小妾。 因此,端木凌的男人都被冠上了惧内的称号。这称号不是端木家某一个男人的专属,而是遗传。 当然,也仅限于老侯爷这一脉,其他的什么叔公大伯之类的,也并非如此。 “哎,月照堂新出了一批精美的簪子,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 云倾华耸耸肩,“我倒是想啊!可如今我是不敢出这别庄的,不然我爹肯定会打死我。” “哎,你可真是可怜。” 是啊,她可真够可怜的,处处都透着可怜哪! *** 下午,端木凌又来了,这回是堂而皇之的大白天的大摇大摆的来。如今她人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当然不用做半夜爬窗的事了。 不过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是八下。八下的身后,是……两条狗。 云倾华见到它们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的个乖乖,这两狗长得也太……大了点吧!都跟她腰一个高度了。脖子下面还挂了两个金色的铃铛,在阳光底下,刺得人眼花。 两人两狗,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庄子的道路上,一股子的纨绔味飘了十里远。把十里八乡的人都引来围观,云倾华怔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不是吧!”冬晚拖长了尾音,“世子爷也太酷了。” 嗯,是酷,纨绔的绔。 到了大门前,两人两狗停下。 “去,跟你的旧主人打个招呼。”端木凌指挥。 两条狗看看他,又看了看云倾华,很不情愿的同时把头瞥向一边。 “旧主人?”云倾华皱眉,“我以前养过狗吗?” 她倒是记得以前端木凌说过,说她们家的狗连她们家都不想多呆,硬要跑到侯府去享福。莫非就是这两? 八下蹲下,摸了摸他们的脖子。也不知道是请求还是安抚?眼角还偷偷瞄了一眼云倾华的方向。 嗯,几月不见,这丫头又长高了不少。 端木凌走到她面前,指着它们俩道:“公的呢,是以前你们家的,叫半圈。母的呢,是我给它找的媳妇,叫圆圈。三个月前,他们俩刚剩下一窝崽,这崽子老是不断奶,所以我就把它们带到这里来住一阵子,刚好体验一下这的青山绿水,消消他们的热气。” 云倾华皱眉,“可是,我怎么感觉他们并不想呆在这啊!” “这由不得他们。”端木凌又冲它们喊道:“过来。” 等它们靠近了,他指着一旁的云倾华,命令道:“这是你主子,以后好好跟着她。” 云倾华吓得后退了一步,这狗该不会是听懂人话吧!那这还是狗吗?是狗妖了。 “哎,别怕别怕。”端木凌安抚了她。又转头瞪向地上仰着头的俩狗妖,结果这俩妖互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交流什么,还真就乖乖的冲云倾华摇了摇尾巴。脖子上的铃铛也跟着“叮铃铃”的响。 端木凌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我就说吧!它老喜欢你了。” 云倾华嘴角抽了抽,她可没看出它们哪里喜欢她了。“它们脖子下面为何挂个铃铛?” “哎,首先声明,那可不是我挂的,本少爷钱还不够花呢,哪里能给狗置办家当。那是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跟我套近乎的人挂的,还挺漂亮的。”他凑近她,跟她咬耳朵,“我跟你说,那铃铛我检查过了,纯金的。要是你缺钱,可以拿去当了。就说是我们家的狗戴的,会更值钱。” 云倾华满头黑线,她难道要跟两条狗抢首饰吗? 瞧它们有意无意的抖一下身体,炫耀着那两个铃铛叮叮叮响,就知道有多宝贝那东西了。 “先进去吧!”不然继续待在这里让人围观,太不自在了。 “好。” 几人往别庄里走去,八下跟在身后还特意唤了冬晚一声。冬晚转回头来,问是什么事? 八下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让两位主子在前面走,咱们离得远一点,给他们留空间。” 冬晚当然高兴了,瞧世子爷对小姐的重视,她以后也可以跟着享福了。于是对于八下居心不良的留人,一点也没有怀疑。 八下当下抓住机会,“我给你讲讲这两条狗的事情吧!” “好吧,你快讲讲,我太好奇了。” 不得不说,八下跟着京城小霸王久了,自然学得几分本领。这讨好女孩子欢心这样的事,简直轻而易举。 二百四十一章 主仆 因为是青天白日大摇大摆的来,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跑去云倾华的院子。于是云倾华找了处阴凉的石桌,两人坐着喝茶。 “你让它们两个这么的……招摇,就不怕晚上会有人来把它们两脖子下的铃铛给偷了?” 云倾华看着坐在脚边的两只大黄犬,不得不说,它们两个长得真是相配。模样嘛,很像,有点凶,很酷。棕黑色的毛,油亮顺滑,跑起来一蓬一蓬的。一双晶亮的眼睛,嘴巴张开吐着热气,嘴上的几根长须也跟着舞动。 可以说,它们俩是她见过的,最有气质的狗。 云倾华看向对面的人,忽然有一种结论,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奴才。 再瞧瞧不远处八下那贼样,把冬晚这小丫头哄得心花怒放,想来讨好女孩子欢心自有一套,更是印证了她的结论。 端木凌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回头肯定也让八下去洗恭桶,理由是败坏本少爷的形象。 他灌了口茶,说:“这你放心,它们可聪明了。只有它们去偷东西的份,别人想偷它,除非不想要命了。” “那很难说,当初你不就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人家跟你走的。” 端木凌想想也是啊!当初他可是用了三条母狗迷惑了半圈,后来才让它易主选择跟他混的,要是别人也用这种办法来对付它,难保它不上当。 嗯,也不对,半圈可专情了,它只爱他媳妇一个。 云倾华又说:“而且你把它们放在我这里,我可不会照顾它。” “放心吧!它们好养活,一天三顿,米饭青菜外加点肉就行。每过两天,八下会过来给它们洗澡,他应该很乐意来。” 边说,边用下巴指了指远处。 云倾华看过去,又是无奈的摇头。主仆俩都一个德行,无缝不钻。 端木凌继续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它们这两个金晃晃的东西的确太扎眼了。” “过来。”他招了招手,两狗便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却见主人已经伸手向自己的脖子,要解下脖子下的项链,非常不悦的拿前爪制止。 这可是它们唯一的家当啊!还不是抠门小气的主子为它买的。它戴着这玩意出门,老风光了,好多人都想摸它巴结它呢! “别动。”端木凌拍掉它的爪子,“本少爷告诉你,这是为你好。这里可不比家里,你这项链多少人惦记着呢,要是被偷了,你以后拿什么显摆啊! 所以啊!本少爷先替你们收着,等你们回家的时候再给你们戴上。记住了,好好照顾你们的女主人,照顾不好照样不还。” 跟一条狗也能聊的这么起劲,云倾华是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她每天都在数日子,每天都在盼望着父亲回来,盼望着赵凉奕快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这样,她就可以把真相告诉他,她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如今他对她无条件的好,只会让她更内疚,负罪感更重。 “想什么呢?”端木凌拿着铃铛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叫你你都不应。” “嗯?”她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晚上让它们俩给你守门。一有什么动静,它们都会叫的?” 云倾华渐渐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来,“有人会对我不利吗?” “难说。赵凉奕的身份你知道了吗?”如果不知道,也是该告诉的时候了,知己知彼,才能更好的合作。 却见这丫头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不由一惊。“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平阳时,有一次去宁府参加宴会,偶然间知道的。” “你可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端木凌贼笑,笑时挤眉弄眼的,忒猥琐。“既然知道了,你父亲无论如何都已经被视为二皇子一派,如今他人在平阳,那些人拿你父亲没办法,没准会从你下手。” 明白了,赵凉奕在云府养伤的事情在高层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三皇子一派的人都知道了。 所以云珅无论参不参与夺嫡之争,都被认为是二皇子一派的人。 可云倾华不解,“可我也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死活似乎对事态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他们何必多此一举来为难于我?” 端木凌揉搓着不知是半圈还是圆圈的长毛,说:“谁知道呢?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出什么牌。而且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不只是云珅的女儿这么简单,云家和侯府联姻,也就是说二皇子,端定侯府和云家都站在同一阵营了。” 事情如前世一样的发展,可她还是不明白。既然是站在同一阵营,为什么赵凉奕要将她藏着掖着当外室对待? “唉,真是不想卷入这种事情中来。” 她只是一个女人,可没有那些人的聪明和手段。不说别的,她隔壁就住着一个看着都让人心惊胆寒的主。 端木凌一脚踹开怀中的一坨毛,凑近她说:“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说到保护,七上怎么样了?” 某人立马炸毛,“你还敢跟我提他?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领着我的俸禄,顶着我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不务正业……就该千刀万剐……勾引小媳妇……” 不远处站着的冬晚和八下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忙转头来一看。八下在心里为七上默哀,这小子现在肯定在一边洗恭桶一边打喷嚏。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冬晚担忧道,她怕是大小姐惹怒了世子爷。 “唉,没事没事。”八下赶紧安慰,“世子爷在骂别人呢!” “你怎么知道,你听清楚世子爷说什么了吗?” “我是爷的奴才,爷的脾气我最清楚,我知道他在骂谁。咱们继续聊,刚才说到哪了,好像说到了斧头砍老虎吧,咱们接着说。” 冬晚还是担心,“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指了指远处,“瞧,你家小姐正跟爷聊得好好的呢?” 冬晚看过去,世子爷果然已经不再暴跳如雷了,好像还跟大小姐心平气和的说话。 云倾华无奈的给他倒了杯茶,七上人很好的呀,他没有招摇撞骗没有勾引小媳妇呀!他是冤枉的呀! 不过,冤枉就冤枉呀!她也救不了他呀!瞧这货一提到七上就跟斗志昂扬的公鸡一样,她还是选择沉默的好呀! 所以只能对不起了呀七上,其实洗恭桶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呀! “喝茶喝茶,大热天的火气还这么大。” “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你说什么?” “嗯,我说我是被七上给气的。” 二百四十二章 被狗追 端木凌人走了,留下了两条巨大型犬。一晚上的时间,就跟冬晚混熟了。瞧它们对着冬晚摇尾巴的样子,简直对她比对主子还热情。 冬晚拿着梳子给它们梳毛发,把它们伺候得好像它才是她的主子。果然跟那个八下是天生一对。 “大小姐,它们好壮啊!真有肉感。”冬晚咯咯笑着给它们挠痒痒。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跟着那样一个主子,每天吃的估计比你都好,能没有肉感吗?不过他能将它们俩从平阳带回来,也的确不容易。” 京城小霸王做什么都是奇葩。也不知道他是让它们四条腿跟在马后面跑,还是将它们放在马车里,让马拉着? 如果是前者,那马肯定死命跑,心里在想:小样,你跑得过我吗? 如果是后者,马肯定要死不活。为嘛是同类,我却要拉着你啊? 想想那画面,肯定很可笑。 “大小姐,这狗以前是云府的,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呢?” 云倾华又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它就是以前在云府,也肯定不是长这样。瞧它们那身形,我反正是抱不动。” “那我来试试。” 冬晚站起身,弯腰两手圈过它的肚子,奋力一提,“嗯。”费了吃奶的力气,最多也就将它的前蹄提起来。“呼呼,怎么这么重啊?” 俩狗以为是冬晚在跟她玩游戏,乐得躺在地上拱冬晚的脚,冬晚却已经汗流满面四仰八叉。俩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痒得小丫头咯咯直笑,连滚带爬的逃离,两狗也连滚带爬的追,玩得不亦乐乎。 冬晚滚啊滚,一直滚到了门口。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双鞋,顺着鞋子往上看去,吓得一咕噜站了起来。因起得猛,脑袋发晕,身体还摇晃了下。 好不容易稳定身形后,才福身行礼,“见过赵公子。” 赵凉奕看着发髻凌乱的小丫头,又看了看有她大半个人高的两条狗。这画面怎么看着都觉得有趣。“起来吧!” “谢公子。” “这就是端木送来的两条狗吗?” 云倾华听到声音,已走了出来,正好听到冬晚在回答:“是,下午的时候世子爷送来的。” 赵凉奕看向冬晚身后的云倾华,说:“这俩畜牲,估摸着是在城里遇到什么事了,才会将它们送到庄子上来。” 云倾华皱眉,“这我倒不清楚,他只是说它们生了一窝崽,为了断奶才送来的。” “这你也信。”赵凉奕越过她,往堂座上走去。 “难道不是?”云倾华不解。这也没必要撒谎吧,两条狗难不成还惹了什么祸事要跑到庄子里来藏身? 赵凉奕顾自倒了杯茶,坚定道:“八九不离十。” 冬晚已经将它们带到院子里去玩球了。月洒银光,院子里灯火灼灼,冬晚就像一只活泼的精灵,身边是她的坐骑,他们三正相互嬉戏。 云倾华说:“他说是送来为我们守夜的,若真是像你说的一样,那这两狗还真是能折腾。” 有其主必有其狗。瞧瞧端木凌平时那盛气凌人的纨绔做派,他调教出来的狗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 云倾华的预言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翌日一早,一声长叫冲破云霄,惊天动地。别庄震了三震,所有人都被惊醒,披了衣服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哪个挨千刀的把鸡圈弄成这个样子,要作死了啊!” “王八蛋看我不顺眼,整这一出来恶心我啊!” “贼心窝子,不得好死啊!” 云倾华披衣出门。天刚蒙蒙亮,天地间还不是很清晰,院子里还铺撒着雾气。有晨起的鸟儿正在叽叽喳喳的觅食,声音清脆,如山涧中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朝春和冬晚也出了屋,冬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隐隐约约的,好像还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声。 “圆圈和半圈呢?” 冬晚说:“不知道,昨晚还睡这的。” 这夫妻俩昨晚不是睡在廊下的吗?跑哪去了,影都没见。 云倾华有一种预感,刚才惊天动地的吼叫声,跟这俩夫妻有关。 没过一会,刘妈妈进来了,说:“大小姐,不是什么大事。是后边的鸡圈和猪圈被捣了一番,乱七八糟的,猪乱跑,鸡鸭乱飞,陈婆正在骂呢!不过我已经教训她了。大小姐再回去睡一会吧!” 云倾华皱眉,谁没事大半夜的去捣蛋猪圈鸡圈?“看见半圈和圆圈了吗?” 刘妈妈摇摇头,表示也没看见。 云倾华也不在意,回房又睡去了。 直到天大亮,云倾华终于知道这俩夫妻狗干什么去了。原来,陈婆一早的惊天动地鬼叫,真的跟它们有关。 看着前面长相相似的一雄一雌,云倾华真想把它们给扔出去。 脏乱的毛发,黑呜呜的也不知是猪屎还是鸡粪,散发着一股臭味。狗嘴上还沾了不少黄白的鸭毛鸡毛,走过的地方,留下了几排清晰地爪子印。 这还是昨天看到的闪着金光的雄赳赳气昂昂的两狗吗? 这还是昨天她夸的最有气质的狗吗? 我去,这哪来的怪物? “刘妈,把它们给我扔出庄子去。” 刘妈妈一怔,“大小姐,这不太好吧!”好歹也是世子爷送来的,万一世子爷生气了怎么办? 冬晚也觉得不妥,“大小姐,它们也不是故意的。” 云倾华气道:“把它们给我扔出去,把这院子洗一遍。” “啊?” “啊什么啊?要是不扔出去,那你就带走。” 冬晚小脸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没睡醒,她正在做噩梦呢!梦里昨晚跟她玩的两条狗一下子变成了怪物,正追着她跑。 “大小姐,救命啊!”冬晚满院子的跑,后面跟着两怪物,怎么甩都甩不掉。 廊下,赵凉奕低头忍住笑意。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看到的最有趣的事了。他身后的平定和平静,也都抖着肩膀憋笑。 端定世子爷不愧是京城小霸王,人即使不在,也能整得别人人仰马翻。 云倾华喊道:“往外面跑啊!” 冬晚已经跑红了眼了,一听到有人指挥,顺其自然的依令行事。 就这样,一大清早的,一人两狗绕着整个别庄你追我赶,搞得人尽皆知人仰马翻。没出中午,冬晚被狗追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庄子。那两条狗被绑在了庄子的大门口,供人围观。 二百四十三章 惹事 八下来到别庄的时候,不用通报就直接进去了。说是来给半圈和圆圈洗澡的。 “半圈和圆圈呢?”这俩夫妻每次一见到他就冲过来摇摆尾巴的,怎么这一次没有呢?难道是在这里过得太好,把他忘记了。 冬晚眨巴眼睛,惊讶道:“嗯,你没看见它们吗?” “没有啊!”这里哪来的狗,影都没见。“它们在哪里啊?” 冬晚手指了一个方向,“你刚才进门的时候,没看到吗?” 八下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不会是门口那两条吧!” 冬晚使劲的点头如捣蒜。是的呀是的呀!八下哥哥你好厉害呀! 厉害个鬼啊!八下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那可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啊!那可是他每天洗澡每天喂食的孩子啊!那可是带出去比他还威风的孩子呀!怎么就变成了那副模样了呢? 怪不得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它们一直冲着他叫。他当时还嫌弃它们呢,不仅一股怪味,而且脏兮兮的,干瘪瘪的,十分狼狈,好像已经很久没吃饭了。 八下拔腿冲到门口一看,两小家伙被铁链拴着,想跑也跑不了,一直冲他汪汪叫,可怜得他心拔凉拔凉。 他还以为是庄子上哪条没眼力劲的土狗想来找他们配种,被大小姐给轰了出来呢!大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爷的宠物啊,你太没有爱心了啊!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掉粪坑里去了吗?” “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吃好啊?” “我的小可怜哟!” 冬晚站得远远的,她到现在还对这两怪物有阴影。那天被追了一个早上,现在别庄里的人,甚至整个庄子的人一看到她就笑,简直丢脸死了。 “哼,我恨死它们了,你赶紧把它们带回去。” 八下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立马扔了俩狗头跑到她面前。问:“怎么了,它们怎么你了?” “哼。”冬晚气得小脸通红,那是她永远都不想提及的伤痛,打死她都不说。转身往里走去。 “哎,你别啊!”八下急了,现在可不能把这丫头给气了,不然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汪汪汪。”俩狗被冷落,很不高兴的乱吼。 冬晚一听这声音,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都是坏人,大小姐说的没错,有其主必有其狗。哼!” “……”八下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骂他呢还是骂他家爷啊?在看人家小姑娘,小身影已经跑进二门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前两天来的时候,不都好好的吗?这才两天不到,怎么就变了个样?他看向身后的两儿子宝贝,聪明的认定就是它们搞的鬼。 “你说说你们,你们俩是过得好好的耳鬓厮磨秀恩爱,我呢,我还单着呢!你们不帮我娶到媳妇也就算了,还给我搞破坏,活该被晾在这里。” 半圈和圆圈面面相觑,疑惑刚才不是还左一个心肝又一个宝贝,一口一个心疼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骂起它们了? 人类的思维真是搞不懂。 *** 八下再回到客厅的时候,依然见不到云倾华。冬晚鼓着一张小嘴生闷气。 他狗腿的走过去,笑说:“那个,对不起啊,我替它们给你道歉。”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老实说,他也很想笑。“半圈和圆圈平日里脾气很好的,它们去捣鸡圈,应该也是觉得新鲜。至于它们追你,肯定是以为你在跟它们玩游戏。” “总之我不管,你把它们给我弄走,我不想再看到它们了。万一它咬我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八下忙摆手否认,“它们俩可懂事了,在爷和我的调教之下,从来不咬人。”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八下眨巴着无辜的眼睛。 冬晚半信半疑,但还是坚决道:“不行,你必须把它们弄走。” 八下眨着疑惑的眼睛,“为什么?” “大小姐说了,你要是不把它们弄走,她就让人把它们俩熬成狗头汤。” “……”不是吧!这么可爱的孩子要做成狗头汤,大小姐果然是心狠。跟他家爷真是臭味相投。嗯,不对,是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可是,它们俩不能带回去啊!不然爷会杀了他的呀!“爷送来给大小姐玩的,这样送回去不好吧!” 冬晚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大小姐说了,世子爷一般不会做什么好事,惹事倒是家常便饭。这俩狗肯定是闯了什么祸才被扔到这来的。你们家世子爷太不厚道了,竟然让我们大小姐挡箭牌。” 八下一哆嗦,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哎呀妈呀,疼得他想流泪。 可是他不但不能流泪,还得陪着笑脸道:“哪有的事,你家小姐想多了。我们半圈可乖了。” “哼,你不说实话是吧!不说我走了。”说完,真的作势要走。 “哎哎,别呀!”八下拦下她,苦着一张脸道:“真没什么事。” “那你就把它们领回去,不然就做狗头汤。”大小姐说这事一定要坚决,不能含糊,不然就会被眼前这个人精给糊弄了过去。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大小姐,他就像个肉夹馍一样被夹在中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哎,做人难啊,做下人更难。 还不如做条狗呢!惹了事拍拍屁股走人,还得主子给它们擦屁股。嗯,不对,是主子的下人给它们擦屁股。 “……” 声音很小,很弱,呼呼啦啦的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冬晚气道:“说大声点。” “它,它们咬了墩亲侯府的一位小姐。” “啊!”冬晚惊得眼睛瞪圆,“你刚才不还说它们不咬人的吗?” 八下脸更苦了。“这也不能怪它们啊!是那个刁蛮的小姐要扔了它们的铃铛,还让人打它,它们当然反抗了。换做是谁都会反抗的。爷最近事比较多,没有功夫处理这事,所以只好把它们带到这来躲一躲。” 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一个一块牌匾砸下来都能砸中个三品官的地方。他端木凌平时嚣张跋扈也就罢了,怎么狗也跟着狗仗人势啊!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狗。 何况咬的还是墩亲侯府的人,世子爷没空处理就把球给扔到别庄来,他也不怕连累大小姐。 这样的男人太不负责任了,她觉得大小姐跟这样的一个人真是不幸。 二百四十四章 走了 那两条怪物最后还是没有带走,云倾华让八下带着它们去洗干净,然后专门找了个房间,关了起来,省得整天不是追猪就是追鸡。 不过让她震惊的是,它们两咬的竟然是墩亲侯府的一位主子,难怪会被送到这里来藏着。墩亲侯府可是三皇子的人,端木凌现在应该还不想得罪他,至少在赵凉奕回去之前不能得罪。 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现在为了两条狗得罪了三皇子,万一将来登基做皇帝的是他呢!那姓端木的还不得被人家往死里整。 所以啊!做事留三分,日后好相处啊! 冬晚偶尔会带着两狗出去溜达,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羡慕了庄子上不少的孩子。 盛夏酷热难耐,但持续的时间也不长,转眼间就到了八月。 暑意渐消,斜阳微风。 这一早,云倾华用过早饭,端木凌又来了,在房间里跟赵凉奕密谋了半天。她知道,他们俩应该是在讨论回城的事宜,她也不好在旁边听着,所以就走出了别庄。 八月,云珅快回来了吧!按照前世的行程,他们可以回府过个团圆的中秋佳节。 庄子上如今已经没有读书声了,按照计划,这个月学堂不上学,孩子们要在家里帮父母秋收。 与回来时的不一样,那时候山青青地油油,果子未熟,麦子在成长,孩子们悠闲地玩闹,庄户里的男人不在…… 而现在,到处都能看见庄户们来来往往,忙着收割,小孩子跟在身后,捡拾遗落的谷穗。天地间一片金黄,像染了一层云霞。树枝上已纷纷飘洒落叶,山上的野菊正迎着太阳,昂首绽放。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准备启程去平阳。今年的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准备着回来。 花开花落,物是人非,潮起潮落间,也不过是一年而已。 “你就不想知道送你镯子的人是谁吗?” 走在田间小道上,云倾华问向身边的朝春。“你年纪也到了,也该嫁了。” 朝春低下头,她比云倾华大四岁,早就到了婚嫁年纪了。只是因为去年恰逢云府有丧,所以耽搁了。不然她现在,都是王妈妈那个傻儿子的媳妇了。 “我都听大小姐的。” 云倾华问:“除了那个送你镯子的人,你心里可有别的想法?” 朝春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虽然你我是主仆,可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所以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送你镯子的人是端木凌身边的一个侍卫,我见过他,人不错,也实诚。我看得出来,你也是盼望过的,要是没有异议,等回了云府,我让你们俩见见。” 朝春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头垂得更低了,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朝春忽而想起了什么,道:“大小姐,我见世子爷身边的那个八下,好像对冬晚很不一般。” 云倾华笑了笑,“我知道,那小子早就看上冬晚了。没想到,不过是去了一趟平阳而已,你们都找到自己的归宿了。” “大小姐不也是一样吗?世子爷对您可好了。” 云倾华只是笑了笑,不语。再过几天,真相一旦揭开,他还会对她好吗? 想想都不可能。 快到中午了,有庄户已经准备回家吃午饭,有的是孩子做好了带来田里给他们。庄户人家很是随意,随便一块平坦的地方都可以当成饭桌。吃的是白菜馒头,却吃得很大口,很香。 “汪汪汪。” 这声音,不用转头看也知道是什么,不就是惹了祸跑来这里躲命的半圈和圆圈夫妻俩嘛! 端木凌说这夫妻俩咬了人家,那绝对是她自作自受,谁让她没眼力劲欺负到他的狗头上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跟狗抢首饰,简直不要脸。没把她的脸抓破已经算便宜她了。 这个解释,跟八下说的基本相符。但鉴于端木凌的人品真的不咋样,有可能是主仆两人合谋一起欺骗她,总之云倾华也没有完全相信。 “你怎么跑这来了?”某人风风火火一顿跑,“害得我好找。” 云倾华见他脸上挂着一层细珠,人应该是跑过来的,脸上还起了一层红晕。“那你也能找来了呀!” “这得感谢这夫妻俩,它们认得你的气味,引我过来的。” 君悦一想到它们来的第二天就闹的那一出,就没有好感。于是岔开话题道:“都谈完了。” “嗯,完了。快到午饭时间了,咱们回去吧!” 田间有人忙碌,有人悠闲。空气中散发着植物成熟的气息,成了天然的熏香,令人神清气爽。 “对了,初夏昨天走了。” “我知道啊!”端木凌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说:“那小子,现在学聪明了,知道如果不趁着我没出现就走,准被我灌个几坛子,十天半夜都醒不来。” “有那么夸张吗?” “你不信?要不要我哪天把他弄倒给你看看。”端木凌摇摇头,啧啧道:“那小子,是个酒种,可惜被暮春那老头压制了天性。他学医,简直太可惜了。” “学医之人忌酒,因为酒多伤身。” 端木凌惊讶道:“嘿,你懂的还挺多的嘛!”他凑近她,咬耳朵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姓赵的发病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啊?” 此话一出,云倾华身子本能的一颤,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加惨白。那是一个除了赵凉奕和他身边的人之外,唯一她知道的一个秘密。 为了这个唯一的秘密,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端木凌见她惨白的脸色,立即知道自己错了。“对对不起啊,我不该问,勾起你的痛苦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有些手足无措,老实说,他只会惹别人哭,从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啊!所以苍白的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云倾华沉默了很久,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冲到喉咙的恐惧和酸楚,一言不发的往别庄走去。 端木凌讷讷跟在身后,不敢出声也不敢喘气,踩着她的影子,往别庄走去。 用过了午饭,端木凌就回去了。 两日后,一辆朴素的青篷马车驶进了庄子,没停留多久也走了。 对于别庄的人来说,似乎什么变化也没有,人不多不少,每天准备同量的饭菜,然后等着每个人自己来取。 君悦望着紧闭的房门,里面很安静,主人早已不在。就像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二百四十五香 情窦未开 赵凉奕走了,端木凌也许很忙,没有再过来。不过,那俩条巨型犬他也没有带走,留下来给她作伴。 云倾华也没有让人再关着它们,偶尔还带它们到庄子上去游荡一圈。一个女子两条狗,画风有点诡异,但又不失协调。 “哎呀,我的来了我的来了。”朝春高兴的喊道,拉起了手里的杆子。可是在看到空空如也的另一端时,又沮丧的蔫了下来。“哎,怎么又没有啊!” 冬晚笑嘻嘻的跑过来,说:“我早都跟你说了,不要那么急,等它咬钩了你再提起来。刚才它只是试探的碰了一下而已。哎,你可真笨,钓个鱼都不会。” “??”朝春很是无语,她竟然被冬晚说笨? 她们四个丫头里面,就数她最笨了好不好。“你聪明,那你不也是没钓到吗?” “我,”冬晚正想辩解,搁在地上的鱼竿一动,她立马跑过去,提起竿来一看,果然一条活蹦乱跳的半斤鱼就挂在了鱼竿的另一端。“哈哈,我钓到了。” 朝春很是郁闷,她竟然在这丫头面前也有吃瘪的时候。 冬晚朝另一端的人高兴道:“大小姐,我厉不厉害啊?” 云倾华笑看她,赞道:“厉害厉害。” 半圈和圆圈在池边转啊转,然后又坐到云倾华面前,吐着舌头看她。软毛里一堆枯枝落叶粉尘,也不知道刚才钻哪去了。 今日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得犹如一片无痕的海洋,时不时地有一群大雁飞过,或排成一字,或排成人字,成群结队,匀速前进。 田地里的稻子都已经收光了,露出了黑黄色的土地,扎了一磊磊的谷包。有几块田地种了油菜花,此时正是花期,嫩黄色连成一片。 待着也是无聊,所以云倾华便提议出来钓鱼。 庄子上的生活很简单,吃饭睡觉,没有什么娱乐,冬晚和朝春自然举手赞成。 此时,鱼竿动了动,云倾华赶紧拿出踩在脚下的鱼竿,用力一提,果然提上来一条大鱼,比冬晚的还大。 “哇,好大啊!大小姐真厉害。”冬晚高兴的拍拍手,转头又笑话朝春,“我说吧!我和大小姐都钓到鱼了,就你没有,你就是笨。” 朝春没好气道:“那还不是有人教你,不然你怎么可能会钓。” “那也是我学得好。”冬晚翘着小嘴唇,老得意了。 钓鱼是个技术活,冬晚自从跟二黑子学会钓鱼之后,就经常跟月牙来这玩,自然熟能生巧。 “汪汪汪。” 云倾华转头看去,嘴角一笑,说曹操曹操到。二黑子和月牙兄妹两人已经跑了过来,大黑和二黑想比,二黑就算个白的了。 这兄妹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爹娘云倾华见过,也不是个黑的,怎么就生了他们俩黑的呢? 都说隔代遗传,莫不是他们的爷爷奶奶是黑的? 云倾华很鄙视自己,她现在怎么这么八卦啊!“你们俩怎么来了,家里不忙吗?” 二黑子嘿嘿一笑,摇摇头,“不忙。谷子和棒子都已经晒完入仓,就剩一些豆子,过阵子再收。帮李二哥他们家晒完谷,我们就来了。” 庄子上有一个大型的晒谷场,秋收时,一般都是轮流晒。然后秤出要交的粮税,剩下的就是按契约里规定的交给东家,余下的才留着自己吃。 云倾华道:“今年年景不错,应该会有个好收成吧!” “嗯,大小姐说的是,今年余下的粮食,比往年多了一倍呢!” 之前陈二柱欺上瞒下,私自多收取了佃户们每亩一石的量,而且还是干粮。后来陈二柱倒了,云倾华就恢复到之前契约里的量。并且将这十年来陈二柱昧下的资产,以银钱的方式按多交的量退还给了庄户。 这是她母亲的东西,如今母亲走了,她不能让母亲的英灵还受到纷扰。 二黑子郑重道:“大小姐,我替大家谢谢您。” 云倾华望向他,道:“你不用谢我,说到底是我们先对不住你们,我只是把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了而已。对了,这池塘里有多少鱼啊?” “春天的时候放了三百多条,估计也能活个两百多吧!再加上它们又产卵,还有别庄里吃的,应该也还是这个量。” “那你就下去抓个几十条吧!给每户送去。就当是大家近日收谷辛苦,我犒劳大家的。” 二黑子眼睛一亮,“大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云倾华浅笑,“你要再不下去,我可就后悔了。” “哎,马上下。” 说干就干,二黑子利索的脱了鞋子,卷起裤脚,拿过一旁的网就下水。大网一洒,没过一会就沉入了水中。 二黑子人虽然精瘦,但是经常做农活,肌肉倒也壮士。短褂裹身,露出精壮的胳膊,在阳光下泛着油量的色泽。 “噗通……噗通……” 两个落水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去,半圈和圆圈不知怎么的也先后跳入了水中,滑动着四肢,哗哗的游来游去,好像很好玩。 “哈哈哈。”冬晚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大小姐你瞧它们,都快沉下去了。” 云倾华看去,可不是,水都漫到脖子下面了,只露出一个大脑袋,可又顽强的没有沉下去。 估计它们自己也没想到,因为体重超标,本来想表演水上舞蹈的,结果成了游泳比赛了。 二黑子转过头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说:“没事,它们不会沉的。” 这么一闹,大家也都没有了钓鱼的兴趣。云倾华看向二黑子,他晶亮的眼睛在看向冬晚时,大放流光溢彩,而且还不由自主的挠后脑勺,或者主动跟冬晚搭腔。 这是他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憨厚,不知所措的表现。 可再看冬晚,她还是没心没肺的拍手傻笑,单纯得像只小白兔。情窦未开的女孩子,大概只以为二黑子和八下对她的好,只是普通的好吧! 云倾华看向朝春,这丫头年纪比她还大,很多道理早已明白,又怎会看不出二黑子对冬晚的情义并非只是普通的朋友之意。 朝春走向自家主子,看向冬晚,唤了一声“大小姐”。 云倾华只是笑笑,“咱们冬晚,贵在单纯。” 半圈和圆圈已经自己爬了上来,然后甩了甩身上的池水。水珠飞溅,在太阳光下晶莹透亮,像夜空中闪闪的星辰。 冬晚和月牙跑了过去,又是摸头又是拥抱的,咯咯直笑,一旁的二黑子,宠溺的望之。 二百四十六章 夕阳 一直到日影西斜,天边的晚霞铺撒,天地间像被蒸笼在一片橘红色的晕染中,像一副精致的水彩画。 “好美啊!”冬晚谓叹,“在城里看到的晚霞和在这里看到的就是不一样,这里可美了。” 二黑子嘿嘿说:“那当然了,城里四四方方的,只能看到一小块。而这里,能看到全部。你瞧远处的山,就像披了一块橘红色的丝绸一样。” “呵呵,”冬晚转过头来,对云倾华道:“大小姐,咱们就在这住下吧!再也不回去了。” 这里自由自在的,有吃有住有玩,不用守规矩,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二黑子黑亮的眼睛更亮了,不停的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嗯。”回去了,就见不到了。他还没表达心意呢! “就你贪玩。”朝春嗔道:“大小姐当然是要回去的,老夫人还得着呢!” 而且还要回去准备嫁人的事呢! 冬晚的小脸立时垮了下来,月牙安慰道:“没事没事,回去了也可以常回来啊!我们都在庄子上,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玩。” “嗯嗯,”冬晚又高兴的猛点头,低头看向脚边的半圈和圆圈,“你们说,是不是呀?” 俩狗抬头看她,一脸的疑惑,什么东西是不是?脑残,还是去跟主人吧!这么多人叽叽喳喳的,还是主人最安静。 “哎,你们?!”冬晚气急,“竟然敢忽视我,真是忘恩负义,忘了是谁喂你们一日三餐的。” 冬晚也不知怎么的,无缘无故的就走出了被它们俩追的阴影,如今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云倾华略微弯腰,伸手揉了揉其中一只的毛,也不知是半圈还是圆圈。手感真软真柔,怪不得八下和冬晚都喜欢摸它。 另一边的圆圈不乐意了,主人第一次摸它们耶!简直感动得想落泪,但为嘛只摸它老公,她也想要。 圆圈蹭了蹭云倾华的小腿。云倾华看去,正好对上她期待的大眼睛,会心一笑。原来,狗也会争宠啊! “哇,好舒服。”圆圈幸福的迷了眼睛,这个主人的手可真柔软,摸得它们好舒服。不像之前的主人,那手劲太大了,每次挠它都想躲,可是又被紧紧的攥住。 想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它们还被主人误会,然后被绑在大门口当了两天门神,哎哟,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又冷又饿。 其实它们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只是想找个地方清理肠胃。围着庄子逛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它们同类的专用茅厕。 可谁知道这里的伙伴这么排斥外来牲畜,它们一进去,还没来得及撅屁股呢,四周就传来了“咯咯咯”,“嗯额唔”,“嘎嘎嘎”的声音,乱七八糟,四处逃窜,骂它们赶紧滚。 它们当然不乐意啊!都是同类,共用个茅厕都这么小气,果然是野生的,没素质。 于是它们也骂回去,一来二去的,它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火了。然后也不管脏不脏什么的,追着它们跑,一时间鸡飞狗跳,惊天动地。 后来的事是人都知道了,它们就被拴在了大门口当门卫。 好不容易等那个八下来了,起先还可怜一番,后来就直接追媳妇去了,根本就忘了它们的存在。哼!简直是重色轻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美的东西总是很短暂,例如烟花,又如昙花。 余晖散尽,黄昏到来。 *** 回到别庄的时候,已是掌灯,云倾华几人吃了一个鱼宴,清蒸,红烧,炖汤,熬粥……都是鱼。 赵凉奕已走,朝春这个表小姐的病也就好了。这段时间来刘妈妈一个人伺候两位主子很累,云倾华便让她休息一阵子。 朝春铺好了床,道:“大小姐,今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好,你也回去歇着吧!” 云倾华上了床,望着圆形的帐顶,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晃过很多的画面,可又看不清晰,搅得跟一团浆糊似的,心乱如麻。 如今赵凉奕已经安全回到王府,云家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而她和端木凌之间的事,也该到了说清楚做了断的时候了。 可是这么多日子以来,她想了很多种方式告知他此事。到现在,她也不知还以哪种与他说? 若她说了,他质问他为何不早告知,她又该如何回答? 若他问起为何会退婚,她又该如何回答? 哎,庸人自扰啊! “唔唔唔……” 门口传来声音,是半圈和圆圈。 相处了这么久,对于这俩夫妻的一些习惯还是略懂一二的。若是陌生人来,肯定是“汪汪汪”,而现在这个声音,应该是熟悉的人来了,声音中带了兴奋和讨好的意思。 云倾华掀被下床,刚穿上鞋子,门就开了,进来的真是一脸得意的京城小霸王。 云倾华咯噔一抖,真是烦什么来什么,躲也躲不掉。 半圈和圆圈夫妻俩跟在主人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跑进来,浓密的茸毛在烛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看起来是又高傲又尊贵。 “你怎么来了?” 端木凌已经坐下,自己随手拿过桌上的一叠糕点,放在掌心里喂给它们吃。说:“当然是来看它们俩啊!瞧瞧,几天不见,又长胖了。再这样下去,都赶上猪了,跑都跑不动。” 有胖吗? 云倾华看不出来。不过这大主人和小主人还是有区别的,瞧它们俩,大主人来了,就把小主人撇在一边不闻不问。 云倾华为自己倒了杯水,看向他低头专心喂狗的样子,几次话到嘴边,又无奈的咽了下去,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啊! “对了,赵公子安全回到府上了吗?” 端木凌抬起头来,为自己倒了杯茶。“那当然了,不然我还能这么好心情的来找你。你不知道,三皇子看到赵炜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估计当时他还在布置半路杀人的计划呢!” “吉人自有天相,能安好就好。” “切,什么吉人自有天相?要是没有你,没有本少爷,他早就中毒死翘翘了。怎么,他走了你不高兴?” 云倾华一愣,“我有什么不高兴的,这个烫手山芋,我是有多快就多块的甩了了事。” “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跟他日久生情了呢!” 云倾华脸色一沉,“胡说什么呀?”这辈子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他。 端木凌开心一乐,“那可就太好了。自从你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你怪怪的,幸好不是红杏出墙。不然本少爷可不会放过他。” 云倾华直接翻了个白眼以示回应。他知不知道,如今她就是红杏出墙,也不关他什么事。 二百四十七章 云老夫人 当晚,云倾华还是没能将真相说出来。有句话叫做似有千万语,竟无以凝噎。几次鼓足勇气冲口而出的话,在对上他明亮的眼睛时,生生被卡住了。 他问了很多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啊?” 她每次都只是摇头,违心说:“没有。” 难道要等到父亲从平阳回来,由他去跟他说这件事吗?到时候只会让两人更难堪。 满城都知道侯府与云府结成秦晋,突然的这桩婚事成了一个笑话,也不知是侯府丢的脸面更大,还是云府丢的更大? 毕竟是她去退的婚。这年头,女方退男方婚事的,可不多。 尤其是退端定侯府的婚,在外人眼里她是脑子被门卡了。在侯府的人眼里,就是不知好歹。 烛影惶惶,到了下半夜,竟刮了大风,天快亮时又下起了雨。 入秋的第一场雨。 空气中沉沉的水气,带有一丝凄凉之感。天空虽然还是蓝色的,却已有些朦胧,别庄里的几棵杨树,已经光了枝桠,落叶散了一地。 叶落知秋。前几天对秋天还没有多大的感觉,今早一醒来,可就真切体会到了。 刘妈妈给她找出来了半厚不薄的几件立领百褶襦衫,勒令她换上。幸好前几天就拿出来晒了味道,不然打死她也不穿。 半圈和圆圈不知一大早的去了哪里,身上染了微雨,密密麻麻的撒了一层露珠,就像铺满地的珍珠一样,晶莹剔透。 这俩夫妻,除了来第二天搞得一身狼狈之外,后来再也没有出现类似的状况。 冬晚曾笑话说:要不是看它们真的是狗,还以为是两个人呢!十分聪明,从不随地大小便,爱干净的程度都赶上她了。带它们去脏一点的地方,它们还不乐意呢! 前院里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云倾华出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将一袋袋的东西往外般,好像是之前佃户们交过来的粮食。“这是做什么?” 二黑子跑过来,解释说:“大小姐,这是今年的粮食,因为吃不到这么多。所以只留了部分够吃的,剩下的都拿到集市上去出售。” “这么多,是跟粮商直接交易吗?” “是。已经谈妥了,说好今天把货送过去。” 云倾华看了看天,说:“可这会正在下雨呢!” 二黑子嘿嘿笑说:“这雨下不了多久,估计中午就停了。大小姐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捎带的?” 云倾华想了想,“你等我一会,帮我送封信。” “好嘞!”二黑子嘿嘿的又吩咐人们将袋袋米粮装车。 云倾华回了自己的院子,铺纸磨墨。可当提笔欲书时,又无从写起。 檐下雨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吧嗒低落,更漏声声入耳,音似敲在竹筒上的悠远,清晰。 初见时,他以为她是府里哪个受了训的丫鬟;再见,他是来报仇的,欲将她吊上房梁;后来街上一遇,他说要纳她做妾…… 夜里,他真的送了聘礼来。 之后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她有意回避,却不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大小姐。” “嗯?”云倾华回过神来,才发现笔上墨迹已干,白色的白纸上滴了一滴黑色的墨点,晕染开来。 朝春说道:“大小姐,二黑子来问,信可写好了?” “我马上好,你让他稍等。” 朝春应声出去了。云倾华重新换了张白纸,沾墨落笔。 两封信,信封没有封漆,云倾华交给二黑子,告诉他一封送到端定侯府,一封送到云府。 信已送出,覆水难收。 *** 云倾华以为信送过去,端木凌一定会跳脚的马上过来质问责骂。可是两天过去了,别说是见到人了,连八下都没有再来。 她以为二黑子送错了,可是二黑子说绝对不会送错,他是亲手交到那个八下的手上的。云倾华想那应该是没有错,因为二黑子认得八下。 端木凌没有等来,到是意外的等来了云府的老夫人。 云倾华听到禀报时,吓了一跳。赶忙出门去迎接,祖孙两人见到彼此,又是震惊又是心疼的落了一把泪。 堂上,云老夫人看着自家的孙女,满心的心疼。“好好的人,怎么成了这样?不是说只是路上发个烧而已吗,这这……这要是在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云老夫人看向身后的幺九,责备道:“你瞒着我,老三媳妇也瞒着我,你们都嫌我老了,都瞒着我。” “对不起奶奶,”云倾华双膝跪地,哑声道:“对不起奶奶,是孙女不孝,害得奶奶忧心。” “快起来快起来。”云老夫人忙扶起了她,“这地上多冷了。瞧瞧你的手,比我老太婆的都冷,这一年里,你都发生了什么事啊?你爹信上不都说好好好吗,这也叫好?” 这个孙女,是云府的福星。她出生之后,府里老大添了嫡子,云家在京城开始风生水起,云珅的仕途可以说一路顺畅。再加上这孩子也的确讨人喜欢,尤其是她的两个弟弟,他们不在的这一年里,云府别提有多冷清。 云老夫人拉着孙女坐下,问道:“老老实实告诉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真是普通的风寒……” “你少骗奶奶,奶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逃得过我的眼睛。” 云老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嫁到云府时,那时候云府还是个落魄的书香门第,要不是她苦苦撑着,云老太爷怎么可能到了四十岁还有钱读书? 后来,又供云珅念书,金榜题名,在京里谋了职位,她也是多方走动,置办家业。可以说云家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这位天命之年的老夫人。 云倾华轻松一笑,抱住了她的胳膊撒娇。“还是奶奶精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好久都没有在奶奶怀里撒娇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再看到记忆中的老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暖……云倾华内心酸楚,只觉得恍若如梦,隔世观花。 “奶奶,真的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我初到平阳时,水土不服,躺了一阵子。后来父亲请了暮春老先生为我诊病,也只说我气血虚亏,身体较常人弱了些。喝着药,养个一两年也就好了。奶奶,你不用担心,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等下次见到暮春老先生,您可以问问。” 云倾华的话,老夫人半信半疑。但是说到暮春老先生,她还是信了。 有暮春老先生下的诊断,定是错不了。 二百四十八章 透彻 云老夫人是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妇人,鬓染华霜,眼窝深陷,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滑。她穿着一身鸭青色的对襟蓝褂,发髻中间置了一顶金冠,耳后别了两支金钗,看起来雍容华贵,大气威严。 “可你这气血虚亏,虚的也太大了。你以前白白嫩嫩,精气神别提有多好。可你瞧瞧现在,这手臂还没有奶奶的一半大呢!你母亲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的就变成了这样?” 云倾华嫣然一笑,“母亲照顾得很好,奶奶不用担心。” 照顾得特好,她现在这样都是拜她所赐。 云老夫人拍着孙女的背,“哎,奶奶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你不愿意多说,奶奶也就不多问。不过乖孩子,只要有奶奶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云老太爷临走前曾嘱咐她,在云珅的有生之年,江氏的长明灯永不得灭,也须好好照顾她的孩子。福在,云家的荣耀才能更上一层楼。若福损,则云府再无出头。 她不知道云老太爷为何会下这样的定论,但她也觉得他的话的确有道理。 这个福,指的可不就是云府的福星吗! “奶奶,还是你对我最好。我闯了祸,奶奶骂我吧!” 云老夫人轻拍的手一顿,没一会又恢复自然,说:“福兮祸兮,都是各人命定的。你觉得这是祸,可有时候难保就是福。对奶奶来说,你好好的,就是福。” 云倾华抬起头来,惊讶道:“奶奶不怪我吗?” “怪自然是要怪的。孩子,你爹虽然身居高位,可和端定侯府一比,那就是云泥之别。你就算想退婚,也不能由你来提出,而应是侯府来提。 侯府在这周国,是仅次于皇家的存在。换句话说,公主尚驸马,如果驸马拒绝。你觉得是驸马丢脸还是公主丢脸?” 云倾华又岂会不明白云老夫人的意思。这桩退婚之事,丢脸的肯定是端定侯府,是云家的女儿看不上侯府的纨绔小霸王。 “可是奶奶,我有不得已退的理由。” 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让女儿不要尊严的嫁过去,还没有成亲就已经定了给她过继儿子。这样的屈辱,她即便卑微也不能接受。 当她是什么,买来管他们家吃喝、替他们争斗、帮他们养孩子的下人吗? 云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乖孩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是每件事都意气用事,那你肯定是每件事都办砸,而且越来越糟糕。 就好比有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喜欢偷懒,就会马马虎虎的干活。房间不仅打扫得不干净,而且如果主子不慎踩到了什么打滑的东西,就会摔倒,就会出丑。 主子摔倒了,就会受伤,然后主子生气,打罚丫头。最后受苦的,你说是摔了没面子了的主子,还是那丫头?” 云倾华听着好像有点懂了,又好像不太懂。 云老夫人继续道:“奶奶的意思是,你想要退了这门亲,一定要让端定侯府的人来提。他们不提,你就想办法让他们来提。总之,丢点脸面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得罪人,不能受罚。” 懂了。那个洒扫的小丫头即便想偷懒,也得找到合适的理由偷懒,装病,找人代替什么的都行。 总之一句话,不要自己出面,不要做这责任的第一人。 不得不说,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思的确非常人能比。 “可是奶奶,父亲好像很满意这门婚事。” 云老夫人嗤然一笑,说:“你父亲啊!可能是一叶障目了。也好,在家好好休息个两三年,虽然东山再起难,可对他也有好处。” 云倾华不理解老夫人的意思。丁忧三年,如今的代礼部侍郎不可能三年都是代,转正是迟早的事。三年过后,谁还记得还有个礼部侍郎叫云珅?谁还记得朝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就算有赵凉奕这一层关系在,安排个差事也不是难事。但六部中,恰好四品以上官员任命,都是经过圣上批准的,赵凉奕即便是皇子,也不能轻易的插个人进去。 可不就是东山再起,一步一步重新来过。 云老夫人说:“你父亲如今过于冒进了些,看不到一些事情的本质。端定侯府固然是好,周国的情报网,手握重兵,女儿掌管中宫,皇子是外孙。可有一句话说得好,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 云倾华心里一抖,惊得后背冷汗直冒。整个云府,看得最透彻的,竟是这位年过天命的老人。 她的话,竟与征战沙场多年,浸淫官场半生的老侯爷出奇的相似。 老夫人继续道:“大树有荣有枯。端木家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了皇家权威,这是每一个皇帝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端木家如果聪明,就该退隐了。如果执意盘踞,等待他们的,绝不是好下场。既然如此,又何必牺牲咱家的孩子去攀一个没了几年活跃的高枝。” 云倾华很想告诉老夫人,她的话跟老侯爷的话,一模一样。 可是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老侯爷的确残忍又可恶,可到底她也没几年可活。恐怕她死了,端木家依然还是风光的,那么她也还是风光的。 云倾华重新靠在老夫人的怀中,叹声道:“奶奶,这个府里,就你最聪明。” 她说的是聪明,而不是精明。因为她知道,云老夫人喜欢听前面一个词,这才是一个孩子说的话,而老人最喜欢听的就是孩子的真话。 果然,老夫人呵呵笑着,别提有多欢。“你也聪明。瞧瞧,这出门一趟,连性子都转了。以前的你啊,哪里听得进这些话。” 云倾华蹭了蹭她,嗔了一句:“奶奶,你这是拐着弯骂我以前笨呐!” “那你还以为你以前很聪明啊!” 这么精明的一个老人,不可能看不出以前段氏对她的坑蒙拐骗。可印象中,云老夫人从未制止插手提醒,为什么? 还有刘江,他如果贪了庄子上的银子这么多年,云老夫人会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为什么不制止呢? 还是,只针对她的庄子而已? 老夫人不提陈二柱,云倾华也不提。因为提到陈二柱,势必会提到刘江。 用过了午饭,云老夫人就回去了。她没有提让云倾华回去的意思,说庄子上安静,适合她养病。 其实,也就是变相的让她避开风波,躲个清静。 云珅快回来了,也就是说云倾华和端木家的亲事要提上日程上来。但既然已经退了亲,又哪来的婚事,这个事实为人所知,是迟早的事。 二百四十九章 瞒事 临近中秋,家家户户在得了好收成后,攒下了点余钱,在佳节之时可以买点月饼、灯笼之类的东西。 云府里也送来了月饼、瓜果和点心,还有几匹厚实的料子,是云府的管家来福亲自送来的。 来福回来了,证明云珅回来了。但是他们没有一丝要接她回去的意思。 “大小姐,咱们难道要一直在这里住着吗?老爷什么时候把咱们接回去啊?”冬晚双手拖着下巴,很是苦恼的说道。 刘妈妈和朝春两人低着头,正在整理手头的东西,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没有搭理。 云倾华疑惑,这俩人怎么怪怪的。 不仅她们怪怪的,连庄子上的人也怪怪的,虽然见到她也是笑着打招呼,但那笑总感觉有点……怎么说的,带了点嘲笑的味道。 “朝春。”云倾华叫到。 没反应,就连刘妈妈也没有。 “朝春。”云倾华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嗯,啊!”朝春像是清醒了过来似的,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还把手旁的一块料子差点甩落在地。“什什么事啊大小姐?” 云倾华皱眉,“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没,没事。”朝春低下头去,手足无措的整理桌上的东西。 云倾华看向冬晚,小丫头也低垂着头,两手手指互插,也不再抱怨。 这三人一老一小的,肯定有问题。“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朝春和冬晚没有说话,刘妈妈却是笑道:“大小姐,你刚吃了药,要不要睡一会?” 云倾华看着她们三人明显就是不想告诉她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反正这庄子上的人无聊,该知道的时候迟早是要知道的。 而且药效上来,她的确也有点困了。“明天就是中秋了,把府里送来的月饼分下去吧!如果谁需要回家过节的,也可以回去一天。” “是,我记下了。” 刘妈妈服侍她歇下,稍稍整理了东西,叹了口气,也就退了下去。 云倾华望着帐顶,想着庄子上人们奇怪的态度。有时候下人们明明是聚在一起聊天,见到她到来后又都禁了声散去。每个人看见她都是低着头,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好像不想与她有太多交集似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也无外乎这么一件。云珅已经回来,也该传开了。 只是,端木凌没有跑来大闹,她也拿不准。 以那位的性格,如果知道是被她退了婚,不跑过来大闹一场掀了她屋顶,实在是不正常。 可庄子里人的变化,还有云府来的人欲言又止,又让她肯定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别的重要的事情吗? 越想越乱,越想头越疼。昏昏沉沉的,云倾华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 别庄里已经挂上了各色各型的灯笼,猪马牛羊十二生肖,还有各种的花型,上面有画画的,有题字的,在廊下随风摇摆。看着也的确有几分过节的气氛。 “哎呀,你慢一点,都够不上。” “你先小心点,别摔下来了。” 云倾华顺着声音看去,是冬晚和二黑子,旁边还有月牙。二黑子和月牙正在扶着一把梯子。梯子上,冬晚正在挂着灯笼。小丫头手短,怎么的都够不到钩子,正着急。 云倾华走过去,见她们脚边还有不少的灯笼,想必就是接下来要挂的。 二黑子眼尖,最先看到了她,打了个招呼。“大小姐。” 剩下两女孩子被他这么一声招呼,也转头看向她,打了招呼。 “还有多少没挂啊?”云倾华问。 冬晚已经跳下了梯子,指着一旁的灯笼道:“不多了,还有几盏就完了。大小姐要不要也来玩玩?” 云倾华摇头,“你们自己玩吧!这么一挂,这院子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大小姐,”月牙跑了过来,大眼睛里流露着兴奋的光彩。“我听说明天城里会更热闹,会有灯谜,有唱戏,大小姐要不要去瞧瞧?” 云倾华还没还来得及回答,二黑子已抢先喝了她一声,“月牙。大小姐身子不好,不要胡闹。” 月牙撇撇嘴,很是委屈。 二黑子跑过来,嘿嘿的又眯了眼睛笑说:“大小姐,别听月牙瞎说。城里热闹是热闹,可是很挤啊!走个路都走不开,去年还出现踩踏的呢!太危险了。” 云倾华沉默着没有说话。 冬晚跑过来,也附和说:“是啊大小姐,这庄子上也挺热闹的。你看,这些灯笼可好看了,明天莫大爷会做很多好吃的,保证让大小姐开开心心的。” 云倾华笑了笑,说:“我没说要出去,天气转凉了我也懒得动。而且像二黑子说的,明天的确很挤。” 每年的中秋夜,她都会出来,其实能逛的很少,大多看到的都是人头。 两世为人,内心早就不是小孩了,对这些热闹的热情也就淡了。而且这一年来的连番打击,她的确身心俱疲,也没有精力再逛。 最重要的,是城里有他。 而她,不想再见到他。因为见了,只会徒增尴尬。 她承认,她这是在逃避。她没有勇气当面跟他说出来,所以只能做个缩在自己龟壳里的王八。 “月牙要是想去,找你爹娘一起去不就可以么了吗?” 月牙嘟着小嘴,“他们才不去呢!我爹肯定睡得很早,后天还要去上工呢!” “那你可以找你哥去啊!” 月牙看向自己的哥哥,咬牙切齿。“哼,他骗我。之前早就答应了我去的,谁知道前两天又变卦了。还说什么大小姐和冬晚都不去,他去做什么。大小姐,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恶?” 云倾华莞尔一笑,追媳妇当然比看热闹要重要得多了。二黑子的行为完全诠释了重色轻友这个词。 “你们若真的想去,明晚就一起去吧!” 冬晚的眼睛亮了,“大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去?” “嗯,”云倾华点头,“不过要注意安全,听二黑子的话。” 冬晚立即挺直腰板,保证道:“好,我一定听话。” 云倾华看着二黑子眼睛里别提有多乐了,看向云倾华的眼睛好像在说:大小姐,我以后一定把你当恩人一样供着。 这不明摆着是给他献殷勤的机会嘛! “好了,你们慢慢挂吧!小心点。”云倾华交待完,转身便走了。 八下啊八下,她不是对他有成见,而是因为她觉得二黑子更适合冬晚。冬晚心思单纯,做事毛躁,不适合侯府那样的环境。 而二黑子一家,上无兄长下无幼弟,人口简单。生活即使辛苦一点,但以二黑子的能力,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也是迟早的事。 二百五十章 中秋 第二天,就是中秋了。 庄子里也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食物的香气飘来,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块糕点,或者一个月饼。 但到了下午,庄子里就冷清了。有家的回家过节,没家的,也到城里寻热闹去了。剩下的,不是老人,就是云倾华和刘妈妈朝春三人了。 月满西楼,银撒满地。 院子里彩灯满挂,点了烛火,似五颜六色的霓虹,将院子映照得亮如白昼。秋风拂过,清爽舒畅。 院子里已经摆了茶点瓜果,中间还有碟月饼,闻着味道,像是用花粉做成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大小姐,披件披风吧!”刘妈妈从房间出来,将一条玉白锦绣披风给她披上。 云倾华微微一笑,“妈妈也坐吧!虽然是冷清了些,不过也清静。” 朝春给她剥了个橘子,说:“往年有两位小少爷在,那总是热热闹闹的。少了他们,咱们还真闹不起来。” “刚回到京城,自然是跟奶奶一起过。要是跑来我这里,他们还嫌没趣呢!” 朝春看了对面的刘妈妈一眼,轻声问道:“大小姐可是想两位少爷了?若是这样,明天让二黑子跑一趟京城,将他们接来就是。” 云倾华摇头,“早晚都会见到的,也不急于一时。我也不可能在这住一辈子。” 朝春应了两声“是是”,然后低头吃水果。刘妈妈则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这月亮每个月都这么圆,也没什么好看的。 云倾华见她们有意避开的样子,轻笑道:“瞧你们一个个的愁眉苦脸的样子,退婚的是我,又不是你们,你们愁什么。” 刘妈妈猛地回过头来,惊讶地看向她,嘴角蠕动了几下,也没能吱出个声出来。朝春一口点心直接卡在喉咙里,忘了咽下去,也忘了吐出来。 院子里有一时的沉默,风吹起了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扭动。 云倾华依旧慢悠悠的撕下橘瓣上的丝瓤,安静得就像她刚才的话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许久,还是刘妈妈先说道:“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冬晚那丫头嚼舌根了?看她回来我怎么收拾她。” 听了她这话,云倾华便更加确定,退婚之事早已传开了。恐怕以后,她在京城里,又是一个笑柄吧! “不是冬晚说的,是我猜的。” 刘妈妈叹了口气,眼里满满的心疼。“孩子,别怕,有妈妈在,将来你会找到更好的人家的。” 云倾华点点头,算是对她的安慰。被退婚的女子。再找到好的人家,岂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就以她这状况,但凡是想娶个媳妇安心过日子的人家,谁家愿意接受啊!也就端定侯府这种别有用心的人才会看上她。 “对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妈妈说:“就是前两天的事,老爷从平阳回来的第二天,侯府就上门退婚。依我看,侯府也太过分了,这么急着……” “你说是侯府上门退婚?”云倾华一惊,不是她先提出的退婚吗? “是啊!是端定侯妃亲自上门退的婚,将信物什么的都换了回来。如今京城里都传开了,老爷没有接大小姐回去,也是让您平平静静的在这养病,切勿多思。” 云倾华倒不在乎住哪,她只是疑惑,明明是她退的婚,怎么的又成端木凌他娘亲自过府退婚了呢? 难道之前在平阳,她去跟老侯爷退婚是无效的? 这桩婚事早退了,老侯爷清楚,云珅也清楚,信物早就各自归还,又哪来的再次归还? 真是不解。 原本还以为端木凌会来大闹呢,没想到竟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怪不得小霸王没有来大闹,原来他不知道是被她退的婚。 他退她的婚,丢脸面的是她,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可云倾华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很是牵强,却又说不上来。 算了,她丢脸就丢脸吧!总之他知道了就好。这样既能了了心事,侯府又不会怪罪于云府,也算皆大欢喜。 “退就退了吧!那样的门楣,终究是不适合我这样的人。”云倾华说道。 刘妈妈叹了口气,“大小姐说的是。起初我也觉得大小姐能嫁进侯府那样的地方,一定会很幸福。婆家有权有势,世子爷又中意你。可后来想想,那样的地方,是非也多。大小姐的情况又摆在这里,一日两日的还好,长此以往,他们终究是会嫌弃的。” “还是妈妈了解我。” “你是我从小养大的,自然为你着想。等回了京城,妈妈会帮你找找,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对你有心就好。” 云倾华无奈一笑,“妈妈,姻缘这种事,顺其自然吧!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就呆在这庄子里,反正也不愁吃喝。” “那可不行,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女子的确是要嫁人,可若是为了嫁人而嫁人,那还不如不嫁。可不要像上辈子那样,含恨而终。 “砰……砰砰……” 天边,烟花绽放,犹如夏花。天地呼应,澄亮满空。 云倾华疑惑,“谁在放烟花?” 朝春摇头,“不知道,要不咱们出去看看吧!应该是庄子上的人放的。” “好。” 三人一同来到别庄门口。外面的风更冷,云倾华不由得拢紧了披风。 “大小姐你瞧。”朝春指着远处,“田里放的,但是天太黑了,看不到人。” “砰……砰……” 火焰冲向天空,然后在半空中爆炸开来。虽然隔得很远,但是火光还是能在几人身上闪亮划过,将几人欣羡的目光展现出来。 “该不会是二黑子他们在放吧!”朝春猜到。 云倾华摇头,“应该不是,若是二黑子放的,冬晚也回来了。以那丫头的性格,早就跑过来讨赏了。” “也是。” 烟花五颜六色,美如春日的万紫千红。但生命却很短,短到一眨眼间,就灰飞烟灭了。 她想起了春节时,她跟端木凌一起在河边放灯的情景,那时候他问她:你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她回答:没有。因为她不信老天,老天似乎从来没有善待过她。 可如今,她想许一个愿望:望他安好。 许完之后,她又自嘲一笑。以他的性格,能不安好吗?他让别人不安好还差不多。 二百五十一章 他来了 这一夜,云倾华睡得极不安稳,一会深处烈焰之中,身体被大火灼烧。一会又深处在寒潭中,潭水将她淹没。然后又有人手持一把长剑追着她,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模模糊糊的仿若置身浓雾中,只能听到穿透云雾而来的空灵声,一遍又一遍的问她:你为什么要弃我?你为什么要弃我? 云倾华很想问她是谁,可是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喊不出来。 她一边跑,一边勾出堵住喉咙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好像有磁性一般,怎么扯也别不出来。 突然的脚下一空,她的身体像风一样的往下坠落,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呵!” 云倾华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手紧紧的抓着身上的锦被,背下的里衣已经湿透了。云倾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坐了起来,狂喘了几口气。 又做噩梦了。 帐外很安静,朝春就睡在外间,却并没有被她影响。 “朝春。”云倾华唤了一声,但并没有回应。 她只好自己打开帐帘,下床自己倒水喝。 穿了鞋,刚站了起来。云倾华就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又跌坐回床上去。 他背对着她站在窗下,身后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放大了晃动。若是不看人,光看那影子,真像是鬼魅一般。 云倾华深吸两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云倾华只好鼓足勇气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向桌边,拿起桌上的烛台,向他靠近。 “你是什么人?” 这里是别庄,会不会是盗匪? 可如果是盗匪,怎么不杀人越货,反而定定的站在这里呢? 云倾华在他两步的距离之外站定,没有再上前,拿着烛台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锦绣竖纹衫,显得他人更加的修长。腰带上的金丝滚边在烛火的照映下闪闪发光。墨发垂在背后,如一抹瀑布,倾泻而下。 用不着看到他的面容了,光是这背影,她已猜出是谁。 他来了。 云倾华转身回到桌边,倒了杯茶,问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传来,不答反问:“刚才做什么噩梦了?” 声音不再似以前那样的嬉皮笑脸,霸道倔强。而是很平静,平静得就像铺开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但是很冷,冷得让人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云倾华不语,喝了口茶。 “是不是梦到被人追杀了。” 云倾华欲要吞下去的水就这么停留在齿间,又苦又涩。他怎么知道她梦见被人追杀了?难不成他能进入她的梦里?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她,身体似火碰到了油,“刷”的一下燃了起来,窜得老高。“说话啊!” 声音似平静的水中突然落入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云倾华被他这一声吼吓得手里的杯子掉落到桌面上,茶水溅了她一身。 他是真的生气了,不像以前那样一生气就逃跑。而是像发怒的老虎一样不断的撕咬猎物。 “说话啊!哑巴了。每次都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我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蹦来蹦去,很搞笑是不是,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幼稚,骂我是个傻子啊!” 他一步步逼近,云倾华被迫起身,一步步后退。边退边摇头,不是这样的,他虽然有时候很孩子气,但不是跳梁小丑,也不傻,一点都不。 “云倾华,你能耐啊!竟然背着本少爷来这么一出。你当本少爷是什么东西,抹布吗?有用的时候随手一抓,没用的时候嫌弃一扔。扔了就扔了,扔了为什么一回来你不说,非要到事情捅破了你才说。” 云倾华只是麻木的摇头,脑子里除了他的吼声,什么都没有。 “咚。”身体撞到了木架上,她退无可退,他已经逼到了眼前。 端木家微微弯下腰,眼睛与她的平视,冷气直逼着她的脸颊,像一块玄铁,冷硬,沉重。 这样的场景,她不是早就想到了。可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不知所措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倾华,我把一颗心给你,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你若不喜欢我,当初又为何答应这门婚事?” 云倾华很想说,当时情景,她能拒绝吗? “说话啊!别每次都哑巴一声不吭。” 云倾华别过头,缓缓说道:“这门婚事你最清楚,我一开始就没想过答应。” “唔。”云倾华只觉得下巴快碎了,被迫的掰回来与他对视。 “哼,你的意思是说本少爷死皮赖脸是吗?姓云的,你有没有心,难道我所做的一切,还不足够融化你冰冷的心吗?” 云倾华很想说,已经足够了,她的心早就融化了。 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嗫嚅的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端木凌看着她又变回哑巴的样子,胸口的怒气更胜。他真想挥拳过去,把她的脑袋给摘了。可是拳头举到半空中,终究是下不去手,气得转身一脚踢飞了就近的一个墩子,“哐当”一声,墩子与窗户来了个亲密接触,两败俱伤,四分五裂。 云倾华吓得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哆嗦。 她想起了那夜,她进入如意苑,趴在窗口上,看着里面那个像怪兽一样的人。他被锁链锁住了手脚,浑身长满了褐色的毛,獠牙有一根手指那么长,一边挣扎一边痛苦的嘶吼。像极了一匹身受重伤的野狼。 她吓得惊叫了出来,将苑内的守卫也引了出来,接下来就是被捆绑,被鞭挞,所有人都变成了狼,恨不得将她打死。 然后不幸的事一件接连一件,她被迫接受一桩不喜欢的婚事,她的妹妹被母亲卖了,弟弟又差点被害,她也生不了孩子了。 就算前世她造了什么孽,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凭什么她还要没有尊严的去跟别人摇尾乞怜? “凭什么?”一声吼响彻了空旷的房间。 端木凌被她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发声之人坐在地上,一脸的怒火,眸中跳跃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势要将一切燃尽。 “你说什么?”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倾华扶着木架,慢慢站直了身子,冷声道:“凭什么?你想订婚就订婚,从不问过我的意思。” 二百五十二章 凭什么 云倾华冷声道:“凭什么?你想订婚就订婚,从不问过我的意思。凭什么老侯爷想要给信物就给信物,而我就得接受?” “……”端木凌欲要还嘴。 “凭什么?说打就打,我就真的这么该死吗?你知不知道皮开肉绽是什么感觉?你知不知道别人看到我露出的骨头的时候吐得有多恶心?” 端木凌眨眨眼睛,这也要算到他头上? “凭什么?没娘的孩子就是垃圾,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去卖了?” “……”这又跟老子有毛关系? 她这根本就不是在解释,她这是在发泄,他倒霉的冲到了她的枪口上,被她“啪啪啪”的扎成个马蜂窝。 “凭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这十几年,你们为什么非要折磨我?就你们高贵,我就没有尊严吗?把我像个下人一样,替你们在后宅里争斗,替你们管家,等你们功成身退了,我也该入土为安了。 凭什么?有的是女人替你生孩子,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没那么大度到替你养孩子。你们都在想自己,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凭什么?” 最后三个字,吼得声嘶力竭。 主屋这里动静这么大,却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进来。 端木凌愣愣的看着她,此刻的她就像决堤的洪水,翻滚汹涌。 “你如今跑来我这里要个说法,那我该去跟谁要说法?你觉得我骗了你这三个月,那老侯爷不也是骗了你三个月吗?” 都是欺骗的恶人,他为什么不去很老侯爷要说法? 他以为她愿意退了这婚吗? 他以为她心不痛吗? 她心痛也只能忍着,因为她不知道能跟谁说。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她。 房间内出现了一时的沉默,四目相对,都是怒火熊熊。 过了好一会,端木凌才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我们的。” 云倾华讽刺的朝着房顶笑了两声,“端木凌,你说过,你很了解老侯爷。呵,你知道吗?我去跟老侯爷退婚的时候,我说以我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行将不久,别到时候帮不了你们端木家,反而成为你的累赘。 老侯爷直接就说,既然无缘,也不强求。你告诉我,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难道还要让我说,对不起,我后悔了,这婚我不退了吗?” 端木凌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爷爷没有任何挽留,在听到云倾华说到“累赘”二字时,果断的放弃了这桩婚事。 利益权衡,果然算得清楚。 “那你也可以相信我啊!身体不好没关系,暮春那老头不是说只要收集四十九味药,就可以治你的病了吗?到时候别说能长寿,也能有孩子的。” 云倾华不断的摇头,泪已夺眶。“我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它身上。因为我很明白,也许到我死了,恐怕连那药的影都见不到。” 端木凌跨向前一步,急切道:“你应该相信我的。” “我谁都不信。” 端木凌只觉得自己一颗炙热的心掉落在地。相处这么久,却原来她对他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我被四肢捆绑的时候,我也相信我爹不会真的打我,可却是他亲手把我打个半死。段氏害我落水的时候,我也相信我爹会惩罚她,可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 老侯爷在知道我不能生孩子的时候,说将来可以给我过继孩子,我爹没有反对也答应了。呵呵,你告诉我,连我最亲的人对我都是如此,我又凭什么信你一个没有丁点关系的外人?” 前世,她也信自己的丈夫。可结果呢?也因他而死。 她到底哪一世欠下的孽缘,要用两世来还? “在你眼里,我也是这样的人吗?”端木凌轻声问。他想知道这个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云倾华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掷地有声:“是。” “呵,哈,哈哈哈。” 端木凌大笑着原地转了个圈。他是来讨说法的,他是来骂人的,结果倒好,说着说着,他倒成了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从她回来之后,他就觉得她不对劲。虽然还是跟他好好相处,但两人之间总有些疏离,她话也比以前少了。有时候明明有话,却又不言说。 他是谁?他是京城小霸王,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眼睛,三教九流不是白混的。 直觉告诉他,在平阳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连七上都不知道的。 他快马加鞭,赶到平阳,见过爷爷之后才知道,早在三个月前,他们之间的婚事就结束了,是她主动退的婚。原因是不能生育,命将不久。 之所以选择瞒着他,是怕他知道后会自乱阵脚,给了三皇子有可乘之机。 她傻呀!她知不知道她退了侯府的婚会是什么后果?侯府会丢脸,侯府会恨上云府。以后云珅别说想再继续做官,能不能留在京城都不知道。 趁着这件事情还没有被公开,他又让自己的母亲去退婚,假装成是侯府退云府的婚。只会了保住云府,保住她。 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在乎,他就是一个笑话。 “云倾华,你没有心。” 云倾华苦笑,“我以前也有心,可是后来,我的心被打碎了,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你的心很热,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它只会使我碎片的心融化得更快,成为一滩水,被热量灼烧,然后蒸发消失了。所以你说得对,我没有心了。” 人没有心,就代表死了。 而他还活着,会活到八十岁,九十岁,甚至更久。在慢慢人生长河中,她只是他蒸发掉的一小滩水而已,无足轻重。 “呵!”端木凌自嘲一笑,“你无非就是想说我自作自受呗!” “哼!”他毅然转身,走向门口。“云倾华,本少爷从来不吃亏,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哐!” 房门被狠的一踹,掉落外地,出现了一个大口子。 风从外面灌进来,云倾华觉得冷,好冷,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冷。 她不禁在想,在这件事情里,是他错了,还是她错了,或者两人都没错,又或者两人都错了。 语言是伤害人最锋利的一把利器,他的话让她觉得心痛。同样的,她的话不也伤害了吗? 好累啊!头好痛。 眼前一一闪过很多画面,有刚才的梦,那个手持刀质问她为何弃他的人,她依然看不清楚容貌。 画面转换,她看到了那个被绑在柱子上血淋淋的自己,面目狰狞恶心。 还有老侯爷,他在讽刺她: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要来何用。 宁潇潇在笑话她:看,你不也被退婚了吗,你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讽刺,嘲笑,怒骂,指责……好多声音。 疼,头很疼。 云倾华看不清东西,天地在旋转。她歪歪冽冽的往桌边走去,她想喝口水。 可是好远啊!她才刚走了两步就已经觉得好累,头快炸开了。她想喊朝春,可是喊不出来,没有一丝力气。 光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暗,当黑暗笼罩一切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百五十三章 回家 端定侯府西北角的一处院子,鲜花围绕,香气四溢。即便是在叶落光枝,万物将枯的秋天,这里依然繁花似锦。菊花,山茶,夜来香,四季……可谓是风景这边独好。 你可能猜不到,这里既不是府里哪个主子的住处,也不是什么独特的院落,更没有九曲凉亭,这里人人都可以出入,也必须时常出入。 因为这地方是茅厕。 院外的花草之所以能长得这么好,色泽这么光鲜,少不了院里面东西的滋润。 院子里,中间有一道高墙隔开,将院子分成了两个小院落。一边是茅厕,一边是下人们洗恭桶的地方。 而现在,负责洗恭桶的就是端定侯府世子爷身边的一等侍卫七上。之前的负责人阿三,被端木凌强行带薪休假,时间不定。 侯府的人很有文化,为了显示自己高质量的生活品质,给这两院子起了两名。茅厕那边是飘香院,洗恭桶这边是云水间。 云水间还行,的确文雅。不过这飘香院,怎么听着都有点青楼的味道。 银钩挂楼,月影如纱。 云水间进门的地方,有一道游廊。游廊的栏杆上,坐着两个人,饮酒赏月。 两人的脚边,两条巨型狗正趴着聆听,或者是在睡觉。 “你不在屋里伺候爷,怎么跑到我这里来喝酒了?” 八下苦巴了一张脸,一杯酒下肚,哀叹一声,“别提了,回来之后把能砸的都砸了,连平时最喜欢的八角琉璃灯也给砸得稀巴烂。哎,我就不明白了,这有钱人都这么任性的,说砸就砸啊,那件件可都是要钱的,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七上不解,“他从哪受的这么大气?” “还能是哪?”八下瞥了地上的夫妻两眼,“它们俩原本是在云大小姐身边的,爷出去一趟,他们就跟着回来了。你说他去了哪里?” “哦,也对。能让爷发这么大火的,也就只有那位。之前在平阳的时候,就火过一次。” 八下又灌了杯酒,说:“哎,我提醒你啊!最近不要去惹爷。你是在平阳负责保护人的,结果人出那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主子能饶得了你?!我估摸着,你这洗恭桶的活啊,路漫漫哟!估计得洗到年底。” “这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七上也是委屈,那夜明明是云倾华让他注意她两个弟弟的安危的,谁能想到出事的会是她。 他也想砸东西啊!可这里除了恭桶,能砸个屁啊! 七上灌了杯酒,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呜……啊……啊……” 七上吓了一跳,“你,你哭什么啊?”哭也要有眼泪好不好,就知道鬼嚎。 “啊……爷恨上云大小姐了,那我的冬晚怎么办啊……啊……我的媳妇没了……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的……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哎差不多得了。”七上很不屑的斜了他一眼,“就你没媳妇啊,我不也是没了吗?你说他们俩主子闹成这样,遭殃的还不是我们。爷没了媳妇,咱也得跟着没媳妇,这什么世道啊?” “嘘。”八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让人听见了去跟爷告状,那咱俩就惨了,我可不想来跟你洗恭桶。” “来得正好,你不知道这里每天工作量有多大,我很缺人手。” 不洗不知道,原来侯府里有这么多人,每天都洗几百个恭桶,累得腚不离凳。这要是府里办了什么宴会,那更是连解个手的时间都没有。 他现在终于知道阿三整日里抱怨分配不公是真的了。一个洗恭桶的,累死累活一个月,赚的还没有前院一个洒扫的一半。 看来,云水间需要添一名下人十分有必要。 八下抽了抽嘴角,给他倒了杯酒,“我是爷的贴身小厮,爷的一切生活起居,内外事务都是我打理的,爷离不开我,所以你放心,他绝不会把我发配到这来的。” “切,我还是爷的一等侍卫呢!你看我还不是来了。” 八下喉咙一哽。也对,他们这位爷,才不管你是谁。惹着了他连亲爹都不认。 七上端杯准备一饮而尽,酒杯举到半空中时,又怪异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我说,咱们为什么要在这喝酒啊?” 酒是很香,可是旁边也弥漫着一股香味,两香相冲,似乎是酒香略逊一筹啊! 八下白了他一眼,“不在这喝,难不成去隔壁喝啊!” 呕…… 突然发现,他们对在这样的环境行这样的事,有着天生的免疫力,丝毫不被空气中流动的特殊味道所影响。杯来杯往,相谈甚欢。 *** 云倾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玉白的账帘,印有花开富贵的图案。红丝锦被,绣有戏水鸳鸯。对面的窗棂敞开,放进白炽的光线,光线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三两蕉叶。落地罩下绿色帷幔微微抖动,将挂钩上的铃铛惊得叮叮声响。 这里,不是别庄的房间,也不是平阳的房间。这里是她在京城云府的房间,这里是她原来居住的院子,迎朝阁。 她,回家了。 熟悉的格局,熟悉的颜色,熟悉的物件,熟悉的景致……隔了快十年了,如今再回到这里,总有股不真实的感觉。 “迎朝”二字,是老太爷亲自题的,乃迎接朝阳,迎接希望之意。她被视为云府的福星,因为有了她,云府的日子可谓蒸蒸日上。 可到底,什么是福? 如她这般吗? “大小姐,”朝春惊喜的跑过来,“你可算醒了。” 云倾华被扶了起来,喝了水润了喉咙,才问道:“我怎么回来了?” “大小姐,你这次可吓死我们了。昨晚不知怎么的,我睡得很沉,再醒来的时候就进里间看看你,谁知你竟晕在了地上。” 云倾华记起来了,端木凌走后,她头很疼,后来她想要喝水。可水没喝到,人就先晕过去了。“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庄子上没有大夫,后来二黑子跑到邻村去把一个大夫找来。可是因为天晚了,城门也关了,抓不了药。二黑子就在天刚亮的时候进城,顺便给老爷送了信。后来,老爷就派人把咱们接回来了。” 原来还有这过程啊!“那我得的什么病?” “大夫说大小姐这是头疾,忧思过度。再加上昨夜吹了风,所以身体承受不住。” 简单来说就是她想太多了。 二百五十四章 报复 云倾华下了床来,脚踏上充满了隔世气息的木质地板,犹如踩在柔软的云彩间,就怕只是梦一场。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窗外的芭蕉叶依然绿油油的生长,并不因为季节而枯萎。她记得去年,好像还结了一次芭蕉果。只不过还没等成熟,就被一阵大风给刮倒了,连根带果的都没了。 她房间的后面就是一片花园。一年没有人住了,显得有些落魄。很多的植物不是枯死了,就是被杂草覆盖。 看来,得让几个小厮过来修整修整才行。 “哎哟,大小姐醒了。”刘妈妈端了药进来,“怎么不多躺会?” 云倾华摇摇头,“躺得久了,觉得全身酸软。” “那也得披件衣裳。”刘妈妈说着,又到木施上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午饭一直在小厨房里温着的,云倾华一醒来,就拿了过来。 “月圆呢?” 朝春回道:“二小姐今日要上学,这会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正说着,云月圆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玄关处。 “姐姐。”云月圆边走进来,边唤了一声,身后跟着绿鹦。一袭嫩黄色的秋衫,真是应景。“姐姐醒了。” 云倾华走到桌边坐下,说:“几月不见,似乎你又长高了点。” “姐姐可真会取笑我。” 院外有脚步声传来,秋书和夏雨也进来了,手里不是拿了衣裳就是领了东西,满满当当的。 多月不见,她们一个院子的人也总算都集合了。 云倾华看着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刘妈妈解释说:“早上三夫人过来传话,说既然大小姐回来了,就去公中领份例。这不,我让秋书和夏雨去了。都领了什么回来啊?” 两人放下东西,夏雨郁闷说道:“就几匹秋天的料子,还有一些吃的用的。刘妈妈,你知道吗?我刚才去领月例银子,帐房的竟然跟我说大小姐在府里住的不是满月,所以月例不能领一个月的,得折合成天数来算。妈妈你说,大小姐即便不是在府里,哪有月例银子按天来算的道理的。” 云倾华只觉得头又疼了。 回到府里,每天都得面对这些勾心之事。 刘妈妈看了看那些东西,又看了看云倾华。见她揉着太阳穴,便悄悄让人领了东西下去收拾。 这三夫人明摆着是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嘛!不在府里就没有月例银子,那她在庄子上不吃喝吗? 哦,难道府里的下人刚回到府里半个月,就领半个月的月银啊!那她们在平阳的时候就不干活了?! 云倾华问:“如今府里还是三婶掌家吗?” 秋书回道:“是。听说老爷回来的第二天,三夫人就很老夫人提了,说是要把掌家权交给夫人,但是被老夫人拒绝了。说是夫人刚回来,先好好休息。” 三夫人真是聪明,主动交出掌家权,一是显示自己对大房的尊重,对老夫人的尊重。二是她明确表示自己对掌家之权没有意思。 她无形中告诉段氏,不是我不把掌家权给你,是老夫人不让。有本事,你找老夫人理论去。 云老夫人很聪明,她知道段氏在平阳做当家主母做顺手了,一回来肯定想要掌家权。所以在段氏回来之前,她索性把掌家权给了三夫人,让她们两个女人斗。谁赢了,这掌家权就给谁。 在云老夫人眼里,谁做这个当家主母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一定要有能力。 而最后谁能赢,谁就有能力。她乐于做岸上观火,必要的时候添把柴火。 云倾华对朝春道:“东西少点就少点吧!反正够用就是。下午你去前院找两个负责整理花园的小厮过来,把这花园整一整。” “大小姐。”秋书插话进来,“我一回来的时候就去说了,可是那些人说府里最近要休整的太多,没有空。” 没空?蒙谁呢! 不就是她没回来,这迎朝阁里只住着云月圆一个主子。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把云月圆当主子。 真真是奴大欺主。 “你再去叫一遍。上次是谁说不来的,就不要来了,这府里难不成只有他们两个会修整园子?要是都不想来,就去外面给我找一个回来。” “是。” 中午饭,云倾华只吃了一碗粥和几个小笼包,再吃了药,又沉沉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是日影西斜。 去叫人的秋书已经回来了,一张脸又是为难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反正十分丰富。 “怎么了?”云倾华皱眉,“他们真的不来?” 秋书低头道:“大小姐,他们说,说端定世子爷交代了,什么都不能帮。府里任何人都不能理你,不然他们就得遭殃。” 云倾华一愣,来得这么快? 昨晚他就放了狠话,要她好看。没想到她这才回府,他的报复就来了。不给人喘息和准备的机会。 可是,他的手会不会伸得太长了点? 这好歹是云府,云府的下人凭什么听一个外人的?父亲难道不管吗? “你去跟三夫人说一声,让她麻烦一趟,叫两个人过来。” 秋书狐疑道:“三夫人会帮吗?而且世子爷都这么说了,三夫人敢违抗吗?” “不知道,你先去吧!” 云倾华的目的也不是在于让她派人过来,当然能派是最好。如果她也派不了,一定会将这事告知老夫人和云珅,她想看的是老夫人和云珅的态度。 如果连云珅和老夫人也不管她了,那这府邸,她怕是也呆不长了。 京城小霸王的势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嗯,不,应该是说他的影响力大。大到连小孩子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哭。 老夫人和云珅会不会为了云家的前程荣誉,放弃她这颗弃子。 云倾华觉得累,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累。她回家了,可是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怀疑自己的亲人,试探他们。这样的家,还是当初她离开时候的家吗? “思翎和思羽呢?” 夏雨回道:“老爷送他们去了苍山书院,昨天放了一天假。大小姐回来之前,就已经回书院了。” 云倾华点头,“回去了也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远离这些流言蜚语。 如今外头,定是在议论嘲笑她吧!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嘲笑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可笑,明明是她退的婚,如今这骂名倒要她来背。女人在这个时代,卑微得就像树上的树叶,依附于树干存在。没了树干,就只能零落。 二百五十五章 请安 一直到晚上,云倾华也没有等来修整园子的工人。 心里不失望那是假的,毕竟这里是她的家,他们是她最亲最亲的人。换做是以前的那个自己,早就冲到松园去哭诉了。可如今,她不会了,很多事情也都看淡了。 连赵凉奕她都可以原谅,还能有什么接受不了放不下的。 次日,云倾华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坎肩裙裳,发髻中别了两朵翠绿色的珠花,便携了秋书前往松园去给老夫人请安。 松园在云府的东北方向,面朝南,是云府老夫人的住处。 云倾华迈步走进松园的院门时,便隐隐约约听到了有嘻笑声传来。笑声爽朗,纤细,又有奶气,如钟灵,很陌生。 难道是老夫人来客人了吗? 走到廊下,老夫人身边的红袖和红缎正守在门口。见她到来,福了一礼,红袖忙笑问:“大小姐来了,可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云倾华点头,“嗯,劳烦禀报老夫人一声。” “大小姐稍等。” 红袖进去禀报了,云倾华才问向红缎,“屋里是谁在陪着奶奶说话?” 红缎道:“回大小姐,是大夫人和三夫人,还有五小姐和六小姐。” 也就是说没有外人,那为何这笑声以前从未听到过? 红袖再出来时,说是老夫人请她进去。 房间里很暖,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将冰凉的木质地板晒得发热,恰到好处的舒服。 云倾华迈步进去,老夫人的屋子格局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经过正堂进入里间。正对着前方是拔步床,右边是梳妆台,左边是罗汉床,四周放置着几张架子,摆设了不少的瓷器玉器摆件。云老爷子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他走了,老夫人也并未让人收起来。 屋子里如红缎若说,有老夫人,段氏和三夫人,以及各自的女儿云璧珠和云玉琇。 云倾华一一见过礼后,才抬头看向正坐中的云老夫人,寒暄道:“奶奶近来身体可好?” “好,都好着呢!”云老夫人招了招手,示意云倾华到她跟前去。 云倾华往前迈了两步,到她跟前。云老夫人端详了好一会,才道:“又瘦了,脸色比以前更差了。” “可不是嘛!”云倾华还未说话,一旁已有个声音插进来:“瞧大姐不过是出门在外一年而已,就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跟以前的那是判若两人。大姐,你真的是我大姐吗?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云倾华转头看去,是三夫人的女儿云玉琇。 一年没见,小丫头已经窜得很高,就比她矮了小半个头而已。笑容洋溢的小脸上,天真可爱,想来刚才的笑声,就是她发出的。 “玉琇。”三夫人略微嗔怒道,“胡说什么呀!这当然是你大姐,还不快跟大姐道歉。” 云玉琇又是咧了嘴巴嘻嘻笑说:“对不起啊大姐,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大姐通情达理,不会跟我计较的是吧!” 云倾华暗讽,好大一顶帽子啊! 云玉琇的话,既讽了段氏,又怀疑了云倾华的身份,可谓一举两得。 瞧段氏一张脸跟块猪肝似的,敢怒不敢言,胀得难受。 云倾华在平阳的事,就算三夫人不知道其中细节和缘由,但也知道了个大概。人家云璧珠和段氏生龙活虎的回来,云倾华却成了这副鬼模样,这中间难道没有段氏一丁点事? 还有这云倾华,前后差距也太大了,该不会是从哪找来冒充的吧! “五妹说笑了。”云倾华笑道,“我是不是假的,奶奶会不知道吗?奶奶火眼金睛,真的假的一眼就看出来。” “也是,大姐要是假的,大伯母一定会看出来的。” 云玉琇依然嘻嘻笑着,一派天真无邪。到字字句句从没离开过她和段氏。 “好了,”云老夫人道,“倾华身子不好,坐到奶奶身边来。昨天你回来的不巧,不然就可以看到你那两个弟弟了,他们可都念叨着你呢!” 段氏终于可以接了话题,“如今都在京城,等他们放了假回来,不是可以见了嘛!” 老夫人道:“说的也是,只是得等个十来天了。” 云倾华笑了笑,说:“没关系,只要他们好就好,见与不见也不是那么重要。其实今天来找奶奶,孙女还有事相求。” “什么事,你说。” “在平阳时,我不小心欠了端定世子爷一点银子。”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在平阳时不是都定亲了吗?怎么还欠钱了呢? 云倾华知她们的疑惑,可此事她不想说,那是端木凌为她解毒的诊费和药费。她中毒这事连云珅都不知道,说出来怕是也不会有人信。“具体情况,孙女不想再提。只是如今桥归桥路归路了,总该还给人家。” 云老夫人也不勉强她。“既然你不想提,想必又是一桩伤心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欠了多少银子?” 云倾华蠕动了几下嘴巴,“三十。” 三十两? 屋内几人瞪圆了眼睛,就三十两银子,怕是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何必巴巴的给人家还回去。搞得好像云家不想断了似的,找机会的往人家跟前凑。 三夫人很豪气的拍着胸口道:“倾华,你安心养病,这钱三婶替你还了就是。” “切,小题大做。”云璧珠撇撇嘴,很是不屑。 云倾华低头浅笑,说:“三婶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在平阳的时候,连续几日沉睡不醒,大夫也无计可施。后来是端定世子用自己的情报网收集到了药,这才救了我的性命。那药难寻,而且耗了不少人力物力。世子爷要价三十……万两。” “什么?” 屋里除了云倾华和老夫人之外,皆是异口同声讶异。 云老夫人虽然没有惊口而出,但举到半空就不动了的茶杯也忘了放下。 过了好半响,云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拉回了众人的神识。 三夫人讪讪笑道:“哎哟倾华啊!要是三十两,三婶还能帮你出。可这是三十万两,就是我全部的家当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啊!” “三婶不用内疚,原也是我自己的事。” 段氏凉凉道:“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和你父亲怎么都不知道。别是大小姐手头紧,就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吧!” 在平阳云府,什么事情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她可不知道云倾华和端木凌还有这么一出。 二百五十六章 三十万两 云倾华真是想笑,段氏真是不放过一个讽刺她的机会。她也不想想,这是三十万两啊,又不是三十两三百两,云珅和老夫人难道不会去证实吗? 再说了,她就是撒谎,这么大数额的银子会经过她手吗? 云倾华道:“孙女说的句句是实话。这笔银子的数额太大了,所以也不能让府里代我偿还,所以孙女想,不如就从母亲留下的嫁妆里出吧!奶奶觉得怎么样?” 云老夫人沉默了,没有立即回答。 江氏留的嫁妆差不多有三百万两,按照云老太爷生前遗训,云家人不得动这份嫁妆分毫。她也不是想占这笔嫁妆为己有,而且这份嫁妆的继承人可是有三个。江氏的三个儿女。 如果冒然动了这笔嫁妆,恐怕对思翎和思羽不公平。 云老夫人说:“按照你爷爷生前的安排,你娘的嫁妆分成三份,你拿四成,你的两个弟弟分别那三成。孩子,不是奶奶偏心,实在是这个数额有点大。如果这笔银子非要从这嫁妆里出,那只能从你的那四成里出。” “我明白。奶奶所言,也是孙女所想。”云倾华微微颔首。老夫人从未想过要帮她还这笔债。 “你能这么想就好。”老夫人转头看向她,说:“如今你也长大了,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奶奶也把话说清楚来。既然是要筹银子,那定是要重新整理一下你娘的嫁妆,看看哪些是可以拿出去当了的。也好,这重新整理之后。这嫁妆,就由你自个拿着吧!” 云倾华一怔,老夫人明显就是生气了。 老夫人以为她这是在拐着弯的想要母亲的嫁妆,因为江氏的嫁妆现在在她手里。 “吓!”云倾华真是想笑,出了趟门,再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以前唯唯诺诺的三夫人再也不懦弱了。知道云倾华即将嫁进端定侯府的时候笑脸相迎,在知道被退婚了之后连领个份例都不能领整月的了。 云玉琇以前少言寡语,如今变得天真又可爱,说话字字句句话里有话了。 最疼她的老夫人,如今却以为孙女来跟她索要嫁妆了。 每个人对你的态度,取决于你有多大的价值。如今,她已经没价值了。 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能嫁到一个好夫家。可如今,好的人家谁还敢要她?端定侯府不要的女人,谁还会要? 云倾华道:“既然奶奶都这么说,那孙女就照奶奶的一起办吧!” 屋内所有人几只眼睛跟铜铃般大,暗自思忖这云倾华是真傻还是假傻? 云倾华不语,反正老夫人也已经放弃她了,她还能指望什么。她不也是碍于端木凌的淫威,不让人去给她整园子了吗? 只怕往后在这府里,她会过得比前世独守空闺还艰难。 老夫人唤来幺九,吩咐道:“拿上钥匙,跟大小姐去库房,好好整理。” 又转头对云倾华道:“你娘的嫁妆里,有一个庄子和四个铺子。我让人吩咐下去,过两天让他们来给你请安。” 请安当然不是纯粹的请安,而是带上账本过来回报的。 老夫人这话一出,屋里众人神色各异。看好戏的,默然的,紧张的,总之不是正常就是。 老夫人继续道:“陈二柱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做得很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发卖也好送官也行,我都支持你。” 云倾华点头应是。 有那么一刻她会认为,老夫人也许不是在责怪她跟她索要嫁妆,而是想借这件事,警告某人,或者整治什么事情。 但到底老夫人寓意何为,她也不得而知。 *** 江氏的嫁妆差不多有三百万两。虽然这些年云倾华挥霍了不少,被段氏骗去了不少,庄子上和铺子里也没有多少进项。但林林种种加起来,少说也还有二百五十万两。 云倾华又把自己给骂了一遍,她前世是多么的猪脑子,把这二百五十万两全给了段氏。 真是猪脑,眼瞎。 按照云老太爷的意思,这批嫁妆她拿四,两个弟弟拿六,细算下来她也有一百万两,摘去还给端木凌的三十万两,也还有七十万两。 七十万两,她就算不嫁人,也够吃一辈子了。 又过了几天,云倾华凑了三十万两的数,换成了银票,又再次登了松园的门。 老夫人看起来依旧慈目,但却没有像上次那样,邀云倾华坐下了。 “这么快就凑出来了?”云老夫人很是诧异。 云倾华道:“是。毕竟欠的是端定侯府的银子,不敢怠慢。父亲不在府上,所以我想请奶奶着个人,将这银票送到侯府去。” 云老夫人看向秋书手里的盒子。盒子里,磊了整整齐齐的一张张银票,盖着钱庄和官府的印鉴,每张一千两的面额,一共三十张。 之前,她以为云倾华说欠侯府银子的事不过是个幌子,目的是想从她手里拿了库房的钥匙。却没想,她说的竟是真的。 什么药这么贵,竟费了三十万两银子? 云倾华是没出阁的女子,自然不能随便上人家的门。而且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丫头去,也显得不重视。 “东西放下吧!我让你三婶跑一趟。” 云倾华又是颔首,“多谢奶奶。若奶奶没什么吩咐,孙女就不打扰奶奶休息了。” 说完,欲要退下。 “等等。”云老夫人却是留住了她,问道:“你老实告诉奶奶,你当初得的什么病,要花这么多银子?”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她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什么神药,竟然贵得离谱。不过是那人说这药贵,然后他的诊费也贵,折算下来就这么贵了。 若说到她的病,其实就是中毒,是她儿媳下的毒。 可这点,云倾华不能说,因为不会有人相信。别到时候反被扣上陷害继母的罪名。 云倾华为难的看向老夫人,又看向她身边的幺九。幺九很聪明,自动的退下,秋书也跟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云倾华和老夫人二人,云倾华才道:“奶奶,非是孙女摆架子,而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孙女只能告诉奶奶,我的病,需要的药出自宫里。而当时很巧的,宫里也没了这药,所以端定世子才利用端木家族的情报网,为我寻来了药。这件事,云府除了我,只有奶奶你知道。” 也就是说,连云珅也不知道。 老夫人努力的抓着茶几的边缘,才不让自己的身子抖动。她没想到,云珅这一趟平阳之行,竟然殃及到了自己的孙女。 也对,之前就想过这种可能的。宫里的一个主子跟着随行,怎么可能不涉及宫里。 “这件事,就当奶奶没问过。银票送去之后,侯府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她怕啊!怕云府的其他人也受到牵连,比如自己的儿子,比如自己的孙子。 云倾华也点头,这事她本也不想提。只是,若她不说,老夫人心里总有个疙瘩。 二百五十七章 领狗 第二天,云老夫人就着三夫人怀揣着三十万两银子的盒子,登了端定侯府的门。 三夫人只觉得任务量繁重,一刻都不敢放松。一路上都紧紧抓着盒子,就怕有个盗窃什么的,到时候她上哪弄这么多钱来陪。 因为涉及的数额太大,端定侯夫人也不敢擅自收下,于是派人将二儿子从赌场里拉了回来。经过他一番叙述之后,确定云倾华的确欠了他三十万两银子。 端木凌数着盒子里的一张张银票,眉飞色舞得就像苍蝇叫到了臭蛋似的,不停的吧唧嘴巴说云倾华好,云倾华妙,云倾华美得呱呱叫。 “来得正好,本少爷今天手气不佳,输了不少,正缺银子呢!” 八下朝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爷啊!你去赌场,哪次不是赢了个金盆满钵。哪个赌场敢让你输,还想不想继续开了。 三夫人看着某人一副纨绔的欠揍样,心安理得地将那三十张银票塞入怀中,塞进去的地方还微微鼓了起来,内心拔凉拔凉肉痛。 那可是三十万啊,不是三十也不是三百啊! 败家子的云倾华! 吃服药就是三十万两。 败家子的端木凌! 三十万两一进赌场就没了。 端木凌似笑非笑的凑近三夫人,笑容天真烂漫,语气像个小孩子。“你在心里骂我呢!” 吓得三夫人一屁股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杯。她挥挥手不知所措,“不不不,没没没的事。民妇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敢……” 骂您老啊! 端定侯夫人嗔了儿子一眼,忙宽慰三夫人那不过是世子开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并再邀三夫人坐下,闲话家常。 三夫人哪里还敢啊!诚惶诚恐的提出告辞。 “等等。”端木凌制止道,“既然夫人来了,那就顺便把云倾华的东西给带回去。” 三夫人一愣,“什么东西啊?” 端木凌没有回答,吩咐八下拿去了。八下不情不愿的走出去,又一脸便秘的走进来,神情很是幽怨。 “吓!”三夫人吓得后退了两步,世子要她带回去的该不会是地上这两……狗吧! 这是狗吗?怎么看起来像狼啊? 云倾华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重,养了这玩意? 端木凌双臂抱胸,说:“麻烦夫人把这两畜牲带回去,交给你们大小姐,是炖了烤了随她的便。” 地上两夫妻很不悦的叫了两声,又被主子给瞪得闭了嘴。 “三夫人,拿着吧!”八下将拴住两狗的绳子递给她,“它们很乖的,不会闹事。” 好像为了证明八下的话就是个屁似的,三夫人战战兢兢的刚接过绳子,半圈和圆圈就很不高兴的撒腿就跑,势要跑出这房间。 它们不想被送人,这女人是谁啊?会不会煮了它们啊? “啊……”三夫人吓得尖叫出声,被两狗溜着跑了两步,身子不稳,本能的松了手。两狗得了自由,撒开腿就往自己的窝跑去。 端定侯夫人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这个儿子,真是拿他没办法,这不明显就是戏弄人家吗?这么大两条狗,她看着心里都发怵,更何况是人家第一次见到。 “行了,别闹了。真要还给人家,一会就让八下给人送去。三夫人一个弱妇,哪里治得了这么野性难训的畜牲。” 母亲都这么说了,儿子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反驳。“是,母亲,我一会就让八下送去。” 三夫人立马插进话来提出告辞,再不走,还不知道这小霸王一会又让她给带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哎,等等。”端木凌又叫住了她。 三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还有完没完啊? “劳三夫人回去跟你们家大小姐说一声,这两个畜牲只认她一个人,别人怕是控制不住它。所以麻烦您让云倾华出来接它们。” 三夫人面上笑容可掬,连答好好好,一定把话带到。心里却在腹诽,端定侯府真是欺负人,历来只有主人出门迎客人的,可没有出门迎两畜牲的道理。 端定侯夫人也觉得儿子过分了些,嗔了他一句。端木凌瘪瘪嘴,“不信你们看看,谁能把它们弄进府去?” 自己养的狗,自己最清楚了。 *** 八下带了两狗出了端定侯府的大门,上了一辆朴素简单的青篷马车,顺便把半圈和圆圈也给抱上去。跟在了侯府三夫人的马车后面,往云府的方向而去。 “半圈啊!你说你才来我身边多久啊,又要回去了。哎,媳妇没了,现在连你也没了。” “你看看我们家爷,对你比对我都好,给你找了媳妇,爷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找个媳妇啊?” “想我八下自小跟着爷,十几年了,竟然还比不上一条才认识一年的狗。” “苍天啊,大地啊,你实在不公啊!” “汪汪汪……” 两夫妻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它们的回应,八下是听不懂。 “你们每天就知道汪汪,汪两声就把爷的心给俘虏了。” …… 马车咕噜噜经过闹市,然后在七杏胡同停下。 这条胡同之所以叫七杏,是因为胡同里有七棵杏树。 八下无奈叹了口气,这名字起得,比他家爷有内涵一点。至少人家还数了有多少棵树,不像他们的就是随口一嗖,七上八下。 八下下了车,不用他抱着,两夫妻聪明的自己跳了下来。 诚如端木凌所说,这两夫妻脾气大得很,谁牵它们都不进去。压低了身体耍赖的趴在地上,死活不起来。三夫人让人来抱,还没近到身,它们俩就作势要咬。 “要不然,劳烦这位小弟给大小姐送进去?”三夫人提议道。 八下摇摇头,“爷交代过了,我不能踏进云府一步。不然回去爷会要了小的小命的。” “这……” “三夫人还是派个人去请大小姐来吧!总归也不是太远,几步路就到了。” 三夫人气急,这是几步路问题吗?这是面子问题好不好,这是尊严问题好不好。要是让人知道云府的主子出来迎接端定侯府的两条畜牲,那云府的颜面何在? 可是没办法啊!这两畜牲又不进去,难不成得在大门这里僵着? 纠结再三,三夫人只好派人去请了云倾华来。 但她可不敢明确说要云倾华出来领狗,只说是世子爷送了东西来,让她来接收。至于是什么东西,她却是没有说。 万一说了,云倾华不出来,那这狗麻烦让她怎么处理啊? 二百五十八章 念想 云倾华本是在整理刚刚领回来的份例,门房就跑了进来,说是端定世子送来了东西,让她去接收。 她很疑惑,她和端木凌都走到这步田地了,还能有什么东西要送来的?问了门房,门房也是支支吾吾的不愿相告。 无奈,她只好亲自出去看看。 刚到了大门边,还没有走出去,就听到两声“汪汪”的声音。紧接着,两团圆滚滚的东西就滚了进来,到她脚边又往她腿上蹭蹭,摇着尾巴,两眼晶亮晶亮的抬头看向她。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三夫人站在门外一脸的不可置信,门房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秋书也是惊讶的捂了嘴巴。 大大大大小姐啥时候养了这两个怪物? 门房的人生拉硬揣都不进去,云倾华一出来,它们就自己跑进去了。 云倾华也不用弯腰,伸手就能摸到它们的脑袋。抬头看向门外站着的八下,迈步走了出去。 八下先是请了安,而后才传达了他家爷的意思。“爷说它们本来就是云府的,现在给送回来,是炖了还是烤了,您自己决定。” 真是断得干干净净,从今往后,他们就真的两不相欠了。 云倾华道:“我知道了,有劳你送过来。” “呵呵呵呵!不麻烦不麻烦。”八下嘿嘿摆摆手,脖子微微一歪,看向云倾华的身后,然后又失望的收了回来。 云倾华又岂会瞧不出他的心思,于是笑说:“它们回来了也好,这下冬晚可高兴了。前两天还提到了它们呢!” “啊,是嘛!”八下最会顺竿往上爬,“那她有没有提起我啊?” “有啊!” “真的?”八下高兴得差点控制不住的蹦跶起来,“她都说我什么?” 云倾华摸了摸圆圈的茸毛,说:“她怕你没好好照顾它们。” 什么?八下只觉得大晴天里突然来了一场大雨,将他淋了个透彻,如一只落汤的鸡。 原来她想他,是怕他照顾不了狗啊!呜呜……说到底他还是比不上一条狗……呜呜,他怎么命这么苦啊……呜呜…… 八下现在都恨上这两条狗了,要不是它们,爷现在定是信任他宠他,冬晚想的也是他。哼,都是你们的错…… 八下恶狠狠地瞪向地上的两条大黄犬,他奶奶的,老子天天伺候你们,你们反过来跟老子争宠,岂有此理。 “汪汪……” 俩夫妻很有默契的叫了两声,梗着脖子昂首挺胸的也瞪了回去,挑衅的意思非常明显。比眼睛大是吧,你比得过吗? 一人两畜,人眼瞪狗眼,画面真是诡异。 大概过了小半刻钟,人怂了。 哎!八下蔫了,它们这俩畜牲现在是有恃无恐,知道有女主人在身边,他也奈何不了它们。 嗯,也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女主人了。 哼,瞪不过你们,他还不能走吗! “大小姐,既然任务也完成了,那小的就先告辞了。” “好。”云倾华看着他上了车,然后又驶出了七杏胡同,才收回目光。 三夫人站得离她老大一段距离,她是不敢太靠近那俩畜牲,总觉得它们吐着舌头好像在说:我要吃肉。 所以隔得大老远,她就喊道:“倾华啊,银票我给侯府送过去了,现在要去跟老夫人回话。你,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快进去吧!” 云倾华笑答:“知道了三婶,你先过去吧!一会我再去给奶奶请安。” “哎,好好。”三夫人三步并两步,赶紧逃离这危险地段。弄这么危险的俩畜牲放在府里,这叫什么事啊? 秋书虽然没有和三夫人一样站得老远,但脸上的惊恐之色到现在也没褪去。“大小姐,这是狼还是狗啊?” 云倾华蹲下身子,抱住了一只的脖子,说:“是狗,只不过是壮实了点的狗。这只是雌的,叫圆圈。那只是雄的,叫半圈。它们虽然看着可怕,但是很乖顺的,不信你摸摸?” 秋书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才不要。 云倾华也不勉强她,总要有个习惯的过程。 端木凌,还是谢谢你把它们送回来,能让她往后有个念想。 “汪汪。” “汪汪。” 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夫妻俩同时撒腿往前面跑去,好像还很兴奋。 秋书吓了一跳,“它们俩不会是发疯了吧!” “怎么可能。应该是前面有什么东西吧!跟上去看看。” 主仆两人跟上了夫妻俩,没走个百步,就在拐角的一处地方看到了它们,整个身子正直立趴在墙上,冲墙那端汪汪直叫。 “也没什么东西啊!”秋书不解的挠挠头,狗的世界,她真心不懂。 云倾华上前将它们拉下来,说:“可能是里面有它们的同伴吧!走了,回去了。” 夫妻俩不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心里却在嘀咕:人类怎么这么傻,你媳妇明明就在这,干嘛躲到墙那边去。你站在那边,她怎么可能看得到你,她又没有一只很灵的鼻子。难道,他们是在玩捉迷藏? 幼稚。 *** 回到迎朝阁之后,冬晚自然是很高兴又可以见到半圈和圆圈,在知道它们以后都不会再离开后,决定给它们建一个豪华气派的窝。 云倾华去松园给老夫人请了安。当然,也被问到了关于那两条狗的事情。 “既然这是世子送回来给你的,你也不好真的炖了烤了。可就这么放任它们来去自如,难免会伤到人。”云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云倾华说:“奶奶,它们其实很温顺,只要没有人惹它们,它们也不会主动攻击。” 三夫人道:“话虽如此,但到底是畜牲。依我看,要不然找个笼子,把它们锁起来得了。” “别,”云倾华及时制止,“奶奶若真怕它们伤人,以后我把它们关在我的院子里就是,不至于用到笼子。” 老夫人点头,“那你就看好它们俩。虽说是侯府退回来的东西,可若是放在笼子里,也是不合礼数。” 云倾华腹诽,什么鬼不合礼数,如今是桥归桥路归路,它们俩的死活关他什么事?换句话说,她炖了烤了都跟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对了,可见过了铺子里的掌柜?”云老夫人问道。 云倾华回:“还没有,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后天会过来。” “嗯,听你母亲说,你在平阳的时候就学过看账本,如此你以后自己打理铺子也轻松一些。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就跟掌柜多多商量。” “是,奶奶。” 云倾华低头喝茶,眼角瞥向一旁的三夫人,她也正低头饮茶。然不知道是不是茶杯太烫,还是她没有拿稳,总之洒出来了一些,又被她若无其事的擦拭干净。 二百五十九章 建狗窝 半圈和圆圈一来到迎朝阁,就被冬晚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它们游了云府一圈。见人就打招呼,把俩夫妻介绍出去。 于是不过一个时辰,整个云府的人都知道,端定侯府给大小姐送来了两条巨型的大黄犬。 瞧那两条犬,壮实雄伟,神气高傲,走路的时候眼睛都放在头顶上,简直跟他的主子一个模一个样。 游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已是未时,俩狗一人都出了不少的汗。冬晚咕噜噜的灌了几口水,半圈和圆圈也趴在地上不愿动弹了,伸长了舌头吐着热气。 “你以后不要带它们出去乱转了。”云倾华给她递了块帕子,说道。 冬晚眨乎着大眼睛,“为什么?” “刚才我跟奶奶商量了,以后它们只能在这院子里走动,不能到外面去。不然伤了人,到时候就麻烦了。” “可是,它们也不会轻易伤人啊!我刚才带它们出去,见了很多人,它们也没有要伤人的动作啊!而且把它们困在这里,它们会闷坏的。” 云倾华和对面的云月圆相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这小丫头,爱心泛滥了。 云倾华说:“带它们出去也可以,但是你得跟着,不能单独让它们出去。” “那成。以后我就负责照顾它们,给它们洗澡,梳毛,帮他们洗牙齿,洗爪子……” 冬晚如数家珍的说这说那,就差没把这俩狗的内脏取出来洗一遍了。 云月圆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云倾华摇摇头,“没什么好难过的,没有希望过,也就没有失望。” 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难过过了。如今,只剩下平静。 “没想到我们姐妹,在姻缘一线上,都是那么的艰难。” 云月圆被退婚了,云青秀被退婚了,如今连云倾华也被退婚了。云家的女儿,在姻缘一事上,可真是出其的相似。 “不说这个了。”云倾华岔开话题,问一旁的秋书,“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张妈妈是管江氏留下来的嫁妆库房的,因为前阵子他儿子生了个大胖孙子,所以她告假回去看看,钥匙就交到了老夫人手里。 记忆中,前世她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张妈妈也的确不在。 秋书道:“前天里让人捎了口信来,说是她儿媳妇是难产,身子虚,她得在家照顾一阵子,怕是得等两个月后才能回来。” “老来儿孙绕膝,张妈妈这一生也算圆满。就让她先照看自己家的事吧!左右我们这里也没什么事。” 云倾华看向不远处正趴在地上闭目睡觉的夫妻俩,忽然想起前阵子端木凌说它们俩生了一窝崽子,果然都是骗人的。 云月圆斜眸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安静的没有再说话。 孩子,又是姐姐心上的一道伤疤。 “大小姐,它们晚上睡哪啊?”冬晚跑了过来问道。 “还是和别庄一样,睡在廊下啊!” “啊!那得有多冷啊!” 云倾华看向地上伸着舌头睡觉的俩狗,她可看不出它们哪里冷的。 不过冬晚说的也在理,如今已是八月底,秋天一过,冬天一来,到时候刮风下雪的,可不就是很冷。 “那要不然晚上让它们跟着你睡?” “嗯嗯……”冬晚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虽然她是很喜欢它们俩,可是也没有喜欢到同床共枕的地步啊! 而且人家是夫妻,她夹在中间似乎也不太合适。 云倾华想了想,说:“西跨院不是空着吗?收拾收拾就可以住了,小是小了点,好在它们也没有什么衣服柜子之类的。” “那我要给它们建一个小窝。” 云倾华狐疑,“你会吗?” 冬晚眨巴着眼睛说:“府里不是有人会吗?”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你忘了,人家现在都不能理我们的,让我们自食其力。” “对哦!”连让人来整个园子都不肯,这府里到底是姓云还是姓端木啊?“这世子爷也真是的,是他来退亲的,还好意思过来为难我们。他一个大男人,整天跟一个小女人过不去,他还要不要脸了他。” 冬晚说对了,此人还真不要脸。 他都能把人家小姑娘扔到乱葬岗去,这点为难,算个屁啊! 刘妈妈走了进来,说:“大小姐想给它们俩建个窝,我倒是可以帮忙。” 冬晚高兴问道:“真的?妈妈,原来你是个木匠啊!” “那可不敢当。我祖上都是匠人出身,帮人打造家具。我从小耳濡目染,虽然雕不出漂亮的花样,但是搭个架子,拿个锤子什么的,还是会的。” 冬晚立即抱住刘妈妈的大腿,拍了个特大马屁。“刘妈妈你太厉害了,你就是全能的。我太爱你了。” 然后又跑去亲了地上俩夫妻两嘴巴,呼喊着“耶,太好了,你们有家了,再也不用回去了。” 俩夫妻以为是冬晚想跟它们玩游戏,于是站起身来追着冬晚满屋子的乱跑。 云倾华又大大翻了个白眼,整一个神经病,一个人跟两条狗有什么好乐的? 说干就干,冬晚现在对于这两条狗的热度正是最旺的时候。 按照云倾华所说的,将西跨院里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没了杂物,空间看着还是跟宽敞。 冬晚端了盆水,里里外外的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专注的模样比洗自己的衣服都认真。 刘妈妈从云府的杂房那里拿了些木板回来,还有和钉子,锤子,叮叮咚咚……劈劈啪啪的敲了一下午。迎朝阁里可谓是热闹非凡,声音不绝。 第二天,刘妈妈又继续她的建狗窝行动,一会要绳子一会要钉子,冬晚在一旁打下手,看得云里雾里的。“刘妈妈,你这是在做什么啊?不是做个小房子吗?” 刘妈妈边继续手里的活,边说:“你瞧它们那体型,比妈妈我都大,那得建个多大的小房子才能容纳它们呐!” “噢,说的也是。可你这做的,到底是什么?” 劈劈啪啪,叮叮当当……一直到了下午,刘妈妈终于做出了个东西。 众人进去一看,都齐齐呆愣得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刘妈妈给这夫妻俩做了一个加大版的……婴儿床。 两头是木架子支撑,中间是一块悬空的平板,平板两头有绳子固定,连接到木架上。 半圈和圆圈很有默契的,先行跳了上去,悬空的木板突然受了力量摇摆起来。它们很聪明的趴下,享受着身子轻轻摇摆的舒服感。 老实说,这个新窝它们太太太太满意了。 这天夜里,七上从云府回到端定侯府,跟他家主子禀报了云倾华的一切。末了还感慨一句:我下辈子宁愿投胎做一条狗。 做人不仅要干活吃饭,还得半夜里飞来飞去,还得白天里刷马桶……呜呜……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媳妇啊…… 二百六十章 心有灵犀 云倾华已经跟铺子里的掌柜说好了,今日他们要来府上跟她汇报店铺的情况。 江氏的父亲,也就是云倾华的外公,在长安城给她置办了四个铺子的嫁妆。两个绸缎铺子是相连的,在华东大街,一间胭脂店,在华西街。还有一间是租出去的糕点铺子,在华南街。 东南西北四大主街道,就只漏了一个北。 负责管理两个绸缎铺子的是一个陈姓中年男子,叫陈阿富。肥头大耳,满嘴油腮的,走起路来肚子一抖一抖。 半圈和圆圈站在云倾华的脚边,四只眼睛贼亮贼亮的盯着他的肚子,吐着长长的舌头。不过他们很有修养,没有流下口水。 由是如此,陈阿富还是抖着一双腿,冷汗直冒……拜托,能不能不要再盯着我看了。 负责胭脂铺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浓妆艳抹,绾了一个倭髻,风姿卓悦,勾人心魄。 租店的是一对中年妇人,朴衣素衫,虽然不华贵,倒也干净,很是老实和蔼。 云倾华低头看着账本,眼角一瞥,便看到有一坨大山摇摇欲坠。无奈的给刘妈妈递了个眼色,刘妈妈会意的,去给几人拿来了几张凳子。 “谢谢啊大小姐,您可真是个大善人。”陈阿富没等秋书放下凳子,就直接从她手里抢了去,自个坐下。 云倾华抬起头来,笑说:“没事,两位掌柜这些年也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夏雨,去泡两杯菊花茶来,记得放些金橘。” 夏雨依令泡茶去了,云倾华低头继续看着账本。 陈阿富越坐屁股越疼,好像生了疮一样难耐。见云倾华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额头上的汗比刚才站着时冒得还猛,都快成水流了。他看向一旁的女人,被她狠狠地剜了一眼。 茶端了上来,一一给几人送过去。几人又是一番感谢。 “大小姐这的东西真是好东西,这金橘可是稀罕物,普通人是喝不到的。”说话的是姚三娘,胭脂铺掌柜。 云倾华浅笑,“张大婶子要是喜欢,就多喝一点。这菊花茶润肺,这个季节喝最是合适。” 姚三娘的丈夫姓张,一般人们都叫她张大婶子。 “哎,好好,那我可得多喝几杯。” 云倾华复又低头,继续看账本,似乎不看到最后一页,不会罢休。 陈阿富在灌了几口茶之后,终于安定下来了。怕什么,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混迹商场这么多年,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他清了清胖子,说道:“大小姐,这是上个季度的账本。大小姐觉得如果没有什么问题,那我就按这个登记入册了。” 云倾华头没抬,不答反问:“你觉得没有问题吗?” “这,这怎么会有问题呢?每一笔我都是如实登记的,什么时候进货,什么时候出货,进货什么价,出货什么价,还有店里添置的东西,可都记的一清二楚呢!” “是吗?”云倾华抬起头来,眼角带笑看向一双猪耳朵的陈阿富,问:“我倒请问陈掌柜,六月初店里添了一把椅子,五十两银子。改天我得去店里瞧瞧,是什么样的椅子,金贵得值五十两银子?” “这……” “七月初,店里又添了一把椅子,又是五十两。到了上个月,又添了一把五十两银子的椅子。陈掌柜,照这样算,我觉得以后咱不卖绸缎了,咱卖椅子可好?” 陈阿富刚刚沉下去的汗珠又细细的冒出来。这些东西,夹在一堆的进账出账之中,她是怎么发现的? “大小姐身在闺阁,哪里知道外面的市价行情,这物价是一天天上涨……” “汪汪……” “吓!”陈阿富被这突来的声音吓得身子一抖,屁股跌在了地上,一张惊恐扭曲的大肥脸上青白交加,再加上因为热又有点潮红,可谓丰富多彩。 云倾华抚摸着圆圈的茸毛,圆圈回头看了主人一眼,见主人笑眯眯的美得不要不要,心里暗暗美了一把,主人跟她真是心有灵犀。以后主人一踢她屁股,她就知道汪汪叫。 陈阿富艰难的爬了起来,又艰难的站了起来。样子就像一个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摆。“对不起,它们不懂规矩,吓着陈掌柜了。--冬晚。” 冬晚走进来,将半圈和圆圈夫妻俩带出去了,经过陈阿富身边时,陈阿富没种的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刚才说到哪了?”云倾华想了想,“哦,说到物价的事了是吧!” 屋内几人各自点头,却是不敢随意出声。 这个小丫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 云倾华继续道:“既然说到物价了,那我问一下陈掌柜,什么米这么贵,一斗要五两银子的?” 陈阿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是一种珍珠米,米质特别好,吃起来很软,且……” “怪不得,”陈阿富的话再次被打断,“陈掌柜的肚子里,一定装了不少珍珠米。可是,这跟店里有什么关系吗?” “是……” “你可别告诉我,这一斗五两银子的珍珠米,是买来给你吃的。” 陈阿富被噎了话语,他刚才还真想这么说。 云倾华又继续道:“你可比我会享受,我吃的你,一斗也就十几二十钱,一个月都吃不到五两。况且,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可不负责供你全家人的伙食。 陈掌柜,我朝对米价的控制是很严格的,一般米价会在十二钱到三十钱之间浮动,可没超过三十钱的。陈掌柜,你胡编乱造、散播谣言、扰乱秩序,是要判刑的。” “这……这……” “你也别这别那了。六月初,你进货花去了八百两,月底结算盈利九百一十二两,我算你一百九十两。七月,你进货五百两,月底结算盈六百一十七两,我算你六百一十。八月,你进货一千两,月底结算盈一千三百八十两,也就是说这三个月,净赚六百两,就算扣除你那三张五十两的银子,十斗珍珠米,那还剩四百两呢,哪去了?怎么这账本的最后一页没写结余啊?” 越说到最后,云倾华已是带了怒火,小脸染了红晕。 陈阿富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嚷道:“大小姐啊,你不知道现在的生意……” “你别跟我哭。”云倾华很明白,这种人就是耍无赖,必须截断了他的话头,不然一说下去没完没了。“华东大街是个什么地我最清楚,我给你三天时间,吞了多少就吐出来,送了谁的就去要回来。过去的我不予追究,只今年,你若不一五一十的给我送过来,那我就只能送你去见官。” 见官,云家不就是官吗? 云倾华这话就等于给他下了绝杀令,若不遵从,等待他的就只能是判刑。 二百六十一章 遗物 陈阿富的事情就这么快速利索、毫无保留的处理了,因为他也确实没有反驳的理由。 账本的前几页,他确实做得很好,每笔进项出账都记录得很清楚。越到后面越乱,本来是匹料买卖的账本,却变成了日常琐事的记事本,柴米油盐,连什么时候请了谁吃饭都要记到这账上来。 依这样的记法,别说是盈利,不亏就不错了。 这帐一看就是临时做的。华东大街那是什么地段,从皇宫一出来就是华东大街,整个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段。盘一个铺面就要三千两银子,非富即贵的人出入的地方,怎么可能会亏。 陈阿富能吃成肥头大耳那副模样,估计这十年来没少贪。如果不是有主仆的契约在,恐怕早就出去另立门户了。 刘妈妈将陈阿富请了出去,接下来就轮到姚三娘了。 姚三娘第一次见到这位小东家,也不清楚她的脾气。见云倾华看向她,她也只好咧了嘴巴笑着回应。“大小姐,我那是胭脂的生意,这收成可没陈掌柜的丰厚。” 云倾华低头看着手上的账簿,胭脂水粉的生意,的确没有丝绸的收成高。账本做得很是清楚明了,上月结余,这月支出,月底还剩多少,都写得很清楚。也没有像陈阿富那样,这里多了一条买凳子,那里多了一条买米的。 “听说,你还做香料的生意?” 姚三娘心里突突的猛跳,染着鲜红花汁的指甲紧紧扣住茶杯。“是,就是帮朋友带一点。” “是吗?”云倾华瞥了她一眼。犹如寒光利箭,直射姚三娘的眉心。 她继续道:“香料珍贵,尤其是西域来的货,更是千金难求。三娘好眼光。” “呵呵,不,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运气好。” 云倾华合上账本,笑问:“三娘要不要再来一杯茶?” “哦!不,不用了。”姚三娘双手交替握着茶杯,好似它就是她绝望中的一根稻草,牢牢把握。 “还是再来一杯吧!”君悦看向一旁的夏雨。夏雨会意上前,强硬的给姚三娘又倒了杯菊花茶。 姚三娘只能硬着头皮说谢谢。 云倾华道:“三娘做生意有眼光,做人也厚道,并不像陈掌柜一样昧主私吞,这每年交上来的数目也都对。可是是不是少了点啊?一个月也就赚个十两银子,一年赚个一百两,这还没有我租给李老板的租金多呢!” 李二甲每年的租金是一百五十两。这对于一个卖糕点的铺子来说,也就刚好可以过日子。 “大大小姐,我可没有昧下一个铜板啊!” 云倾华呷了口茶,说:“是,你的确没有昧下一个铜板。可是那个店铺也不小,你这四分之三的地方都是用来摆香料的。除却走路的地方,你说,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摆胭脂的。” “大小姐怎么知……” 姚三娘话刚到一半,又生生给断了。这不明摆着自己承认了吗? “我若是没有去看过那铺子,光平你们两个在这里胡诌搪塞。回头你们一出这个门,是不是立马骂我蠢到家了。” “大小姐,我们不……” “你那的胭脂我买了一盒回来,你要不要试试?我估摸着,是去年的东西,应该还能用。” 如今都九月份了,去年的东西就是卖不完,也该下架了。前几天朝春出去,竟然还能买到这么一盒。 而满铺子的人,来买的都是香料,生意火得跟过年似的。 “咚”的一声,姚三娘双膝已经跪在了地上。云倾华也吓了一跳,因为她这一跪,是实实在在的。 可她压住自己的冲动,不动声色道:“张大婶子这是做什么,李嫂子,帮我把她扶起来吧!” 李嫂子已是起身,就要去扶。哪只姚三娘猛地一甩袖,倒把李嫂子给吓得后退了两步。幸好有丈夫扶着,不然就要撞上椅子了。 云倾华这会是真的吓了一跳。刚才李嫂子后退的时候,李二甲明明离她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可是就在眨眼的功夫,李二甲已经接住了媳妇,连怎么移动的步伐都没让人看清楚。 这李二甲,不简单。 “我不,大小姐啊!”姚三娘已哭嚷了起来,把刚才陈阿富没有撒的泼继续下去,“大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我那一点生意维持,我真的不容易啊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您放我全家一条生路吧!” 吓!这么说来云倾华要是不放过人家,倒还是她的错了? 这天底下奴才欺负了主子,主子要是不原谅还是个小人了。 “你很穷?”云倾华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只问了三个字。 “啊?”姚三娘一愣,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 说穷,她这样子看着比一旁的李嫂子还光鲜。说不穷,那她刚才瞎喊个什么劲。“我,我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实在是不容易啊!” “是吗?我母亲与你们的契约里,说好每年工钱多少?” 姚三娘瑟瑟索索的伸出了两个手指,袖子划下,露出了手上明晃晃的月白镯子。镯子上有几条神色的纹路,浑然天成,是上好的玉。“二,二十两,一个月。” “据我所知,你上有公婆,下有一个儿子。二十两银子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可能一年都赚不到,云家也不算亏待了你吧!” “是,夫人宅心仁厚……” “我母亲宅心仁厚,倒成了你欺上昧下的的理由了是吧!”云倾华加重了语气,“你身上的料子是云罗衫,二十五两一匹,你手上戴的镯子,价值两千两。还好跟我哭穷,知道你这镯子以前的主人是谁的吗?” 姚三娘本能的摇摇头。 云倾华冷声道:“是我母亲的东西,我倒不知道我母亲的东西,怎的就到你手上了呢?” 仿若一个晴天霹雳,劈得姚三娘呆若木鸡。她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怎么随随便便的一个镯子,就扯到云江氏的身上去了呢? 可姚三娘到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立即反应过来,“这,这大小姐,这我哪知道,也许镯子有相似的呢!” “你手上的镯子,有四条纹路,一条是深绿色的最粗但最短,两条颜色较浅,一条是墨色的。我说的可对?” 在她记忆里,她娘的左腕上就戴着这么个镯子,每日拍着她的肩膀哄她入睡。镯子的清凉透过一层薄薄的纱绸,传到她的肌肤里。 她对于江氏的样貌已经模糊,但是那个镯子,她印象极深。 姚三娘紧紧抓着手上的镯子,这镯子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知道上面都是什么纹路。 云倾华拿起手上的茶杯,又重重地拍了下去。“啪”的一声,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晕染了上面的棉絮纱布。 吼声骤起:“说,哪来的?” 二百六十二章 陪葬品 “说,哪来的?” 姚三娘被她的这一声吼吓得身子一垮,就连一旁的的李嫂子也跟着身子一抖,被丈夫紧紧的护在怀中。 “是,是……” 姚三娘刚要说话,外面已响起了刘妈妈的声音,紧接着三夫人就跟了进来。 未待云倾华行完礼,三夫人已是扶起了她,笑说:“老夫人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让我过来瞧瞧。你这还好吗?怎么我刚才看见有人从你这出去,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厅内三人都暗自腹诽:这丫头看着好欺负,可实际上恰恰是她欺负了他们。 “三婶坐吧!”云倾华指了一旁的位置,“我这没什么大事,劳奶奶挂念了,我一会就去跟她请安。” 夏雨上前,收拾了桌上的碎茶杯,有给两人添上了新茶。 三夫人看着桌上的碎片,又看了地上的跪的人,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云倾华冷冷道:“没什么,这位张大婶子的身上有件东西来路不明,我正在审问。--你还没告诉我,东西是哪来的呢?” “是,是,”姚三娘是了半天,也是不出个屁来。 “哎,这镯子看着有些眼熟啊!”三夫人惊疑道,“好像在哪见过?” 云倾华转头看向她,见她眉头深锁,似在思考。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撰着裙上的丝绦,问:“三婶见过?” “好像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在哪见过相似的吧!” 姚三娘适时的提醒道:“大小姐说,这是她母亲的东西?” “哦,对,对对,我就是见大嫂也戴过。”三夫人茅塞顿开,“可是大嫂的东西也不可能在她身上吧!也许只是东西有相似罢了。” 云倾华内心冷笑,如今她母亲已经不在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死无对证。任她们怎么解释,都是正当的。 “你刚才不是要说是谁吗?说吧!” 姚三娘面上染了风情万种的笑容,道:“这,这是我在月照堂买的。” 切!“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银子,” 姚三娘见云倾华有顺着她话的意思,于是高高兴兴地道出,“应该是五年前吧!对,就是五年前买的,那时候花了我一千三百两的银子,可把我心疼的,我相公还……” “三娘,”云倾华打断了她的话,“话可得想清楚了再说。在月照堂买东西,可都是有凭证的,你可有?” “有有有,在家里放着呢!大小姐,要不然改天我带来给你看看?” “看就不必了。” 伪造一份凭证,轻而易举。京城里就专门有伪造证件刻章的地方,盖个萝卜印,骗骗那些没见过真东西或者老眼昏花的人还可以。 云倾华低头玩弄着手中的丝绦,继续道:“不过你可得保管好,可别丢了烧了,否则你就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哪天也许我心血来潮,又让你拿出来瞧瞧,顺便拿去官府那里看看真假。” 眼角瞥向前方,果然看到姚三娘明显的身子一抖。 云倾华又道:“三娘五年前就能买得起一千三百两的东西,看来是个小富婆了,如今这穿着打扮,出手比我还富贵。看来这香料的生意,早就上手了吧!” 姚三娘暗自懊恼,就不该嘴快。“我也是忍痛买下的,为这事,相公还骂了我一阵子呢!你说说,我一个媳妇,连丈夫……” “我不想听你们家的家事,不管你痛不痛,至少你买得起了。可这很不公平啊!我娘的嫁妆,被你们占为己有这么多年,我这心里不舒服得很。”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云倾华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执起她的皓腕,看着上面晶莹剔透的镯子。 这镯子可真是好看,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因为常年佩戴,不仅没有失去原本的光彩,还更加的鲜亮。 “既然你说这镯子是你在月照堂买的,那就应该不是我娘的东西。也是,我娘的那个镯子,是跟着她一起下葬的,怎么可能会在你手上。” 云倾华笑容宴宴的看着姚三娘瞬间惨白的容颜,她脸上本就抹着白粉,这一刻脸色更是白得吓人。皓腕上的触感一阵冰凉,血液凝固。 姚三娘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云倾华紧紧的撰在手里,抓得生疼。 不,不是这样的,这东西怎么可能是……死人的……陪葬品呢? 她还傻乎乎的戴了这么多年? 三夫人正在喝茶的手也是一抖,这丫头,好像知道的东西比她预期的多。 “呵。”云倾华松开了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三娘回去准备一下吧!我要看看你店铺的账本。” “账,账本?”姚三娘本是在揉着自己的发红的手腕的,忽听她这一句话,有些反应不过来,“账本不是在这了吗?大小姐想看以前的?” “是。但不是卖胭脂的账本,是你卖香料的账本。” 姚三娘只觉得今天就像雷公跟她过不去似的,一会给她一个雷,一个雷比一个雷响亮,劈得她全身散架,心跳停止。“香料的账本?” “没错,我朝律令,各店铺生意,在衙门那里是有备案的,不同的营生,纳的税也是不一样的。你背着主子擅自改了营生,朝廷若追究下来,你是要吃牢饭的。” “啊?”姚三娘没想到有这一层,一听到官府就吓了胆。所以三夫人的眼色,她并没有去注意。她跪着往前爬行,哭喊道:“大小姐,你可得救救我啊!我不想坐牢,我,我错了,只要不用坐牢,我什么都答应你。还有这镯子,这这是你母亲的东西,我还给你。” 说着,就要从手腕上取下镯子,反正这个镯子她也不想戴了。 “别。”云倾华制止道,“既然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如果真是我娘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要回来。但是吃牢饭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好好。大小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您的。” “第一。过早的我不论,一会我就让人跟你回去,拿这五年的香料账本。找不到了或者缺了一本,咱们公堂上见,到时候连你的行为和这个镯子的来历一并查了。 第二,你这五年的香料收益,重新分配,三七分,我七你三,给你半个月的时间筹银子,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会让人去官府那里改了备案,以后胭脂铺子改成香料铺。你我虽为主仆,但以后的收益五五分。你看如何? 二百六十三章 水深 姚三娘觉得这个雷,比刚才知道镯子是死人的陪葬品还要响亮,劈劈啪啪的打得她身上凿出一个大窟窿来。 废话,难道赚了钱不花呀! 难道赚了钱不用于其他投资啊! 你现在跟我三七开,那也是一比很大的数目,老娘上哪给你筹钱去啊! “大,大小姐,这怎么能行呢?这是要我们卖房全家饿肚子啊!这是要我们去死啊!” 云倾华已经施施然落座,笑说:“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我没有让你把全部的东西吐出来已经算是对你格外的开恩,人总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无论这个结果是甘是苦,只能你自己吞下。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像李老板他们做生意,我也寻不到你的错处,不是吗?” “可这,这我上哪去筹这么一大笔银子啊?不如这样好不好,我打个欠条,以后一点一点还,我慢慢还。” “切。”云倾华摇摇头,“不不不,你那么大的面子,肯定有门路的,自个想办法吧!半个月就是半个月。你知道的,我这人命途多舛,没几年可活,别到时候我人都死了,你这钱还没还上来。难不成我到了地底,还得记着你欠我的债啊!” 姚三娘一双魅眼瞪得跟个铜铃似的,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接她这话。 怎么可以咒自己死呢? 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自己没几年可活这样不吉利的话呢? “倾华。”三夫人略微责备道:“慎言。” 云倾华微微颔首,“是,三娘。” 如今,就是她不说,整个长安城也都知道她云倾华因为命不久矣,又不能生育被端定侯府退了婚。说与不说,大家心里不都是明白吗?何必掩耳盗铃。 她看向姚三娘,拍板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又唤来刘妈妈,让她跟姚三娘去取账册,顺便让冬晚也出去溜达溜达。冬晚出去溜达,定也会带那俩狗夫妻出去溜达。 解决完陈阿富的事,又解决了姚三娘的事,云倾华转头对三夫人道:“三婶如果有事,就先回去忙去吧!我这里剩下的没什么事了。” 三夫人知道这是在逐客,也识趣的起身告辞。反正听到这,也没什么可听的了。 等屋里只剩下云倾华和李二甲夫妇三人,气氛变得有着僵硬。 云倾华看着李二甲,李二甲定定的看着她,不卑不亢,不怒不笑。李嫂子在一旁看了看云倾华,又看了看自家丈夫,最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么了?”李二甲以为妻子身体不适,关心问道。 云倾华别过眼去,喉咙微微涩酸。 “没事。”李嫂子笑看向丈夫,眼神温柔,满脸幸福。 李二甲查看了她的脸色,确定她真的没事后,重又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人,问道:“大小姐,我们可有什么问题?” 云倾华正回头,云淡风轻。“没什么事,你们可以回去了。” “??”既然没事,干嘛留他们在这坐这么久?看戏呐? 云倾华知他们心里不悦,于是解释道:“尊夫人身体不好,大老远跑过来定是很累,得休息好了才能走动。夫人刚才一直拿着帕子微微咳嗽,应该是喉咙干养。多喝些菊花茶配以金橘,会舒服些。” 这么说刚才请他们喝茶全是为了她了?! 李二甲一愣,而后又朗声道:“对不起大小姐,是我误会你了。” “没事。李嫂子可觉得喉咙好了些?” 李嫂子摸了摸喉咙,发现确实没这么痒了,惊奇道:“还真是好多了。大小姐怎么知道这些?” “久病成医,略懂皮毛罢了。快回去吧,一会太阳毒了,就更难走了。” 秋书进来送客,云倾华看着相互依扶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之下,丈夫会随意的说一句“小心脚下”,妻子回以一个幸福的笑容。即使一方身体不好,另一方不仅不嫌弃还会细心呵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莫过于此吧! 可她终究是不同的,她与那人,不能一同终老。 夏雨边给她续茶,边道:“大小姐累了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的确是有点累了。”云倾华站起身,往里屋走去,“对了,一会有个叫二黑子的人会来到咱府上,你去跟管家说一声,安排个房间给他住下。” “大小姐请人来做什么?” “当然是看账本了,难不成让你看啊!” 夏雨及时闭了嘴,在平阳的时候,大小姐就让她跟着学看账本。结果她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东西就想逃,太折磨人脑子了。 云倾华躺在软榻上,问道:“信可寄出去了?” 夏雨拿了张毯子给她盖上,“已经寄了。他们会来吗?” 云倾华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京城是一个充满诱惑和挑战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来。她得从现在,为思翎和思羽培养自己的人手。 姚三娘手上戴的镯子,分明就是她母亲的。可是母亲的镯子当时的确跟着下了葬,这是她亲眼所见的事,又怎会戴在姚三娘的手上。 镯子肯定不是在月照堂买的,那就还有三种可能。 一是捡的。从哪捡的? 二是偷来的。那她又是从哪偷来的? 三是有人送的。那又是谁送的? 云家这滩子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高深莫测,意图不明的云老夫人。笑里藏刀,假仁假义的三夫人。一心想要谋夺嫁妆,谋害嫡子嫡女的段氏。云珅不明,偏向的态度,还有几年没见过面的云二叔三叔。他们到底都有着什么目的。 云老夫人好像将她当做了一把刀,正在刺向什么东西,可她却看不清楚。 大房二房三房之间,到底是齐心一致,还是面和心不和? 云珅已经出去好一阵子了,一直没有音讯,他干什么去了? 云老太爷已走,等云老夫人也走了,云家几兄弟就可以分家了,他们对家产的分配,又如何做想? 如果前世也是这般情形,会不会跟她被当成赵凉奕的外室有关? 浑浑噩噩的,云倾华也没有真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 到了午时时,刘妈妈回来了,拉回了一磊账本,大概有十几本。半圈和圆圈一见到云倾华,就汪汪叫着往她跟前凑。 冬晚手舞足蹈的跟她比划刚才的情形,说姚三娘被这俩狗吓得呀,她丈夫被吓得呀,她儿子被吓得呀!反正添油加醋的,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二黑子来了,黑亮的眼睛在看到冬晚之后,更加流光溢彩,看冬晚的表情那是宝贝得不得了。嘿嘿嘿保证,一定尽快把这些账本整理出来。 果然女人是男人干活的动力。 二百六十四章 同盟 下午无事,云倾华便跟着二黑子一同处理账本的事情。 香料生意很是红火,尤其是西域来的香料,物稀价贵。姚三娘有自己的供货渠道,所以常常能弄到一些稀罕的品种,很受京城贵族小姐的喜好。光是一个月,就可以静盈利二百两银子。 刚算了半个时辰,段氏就来了。 同来的,还有她的女儿云璧珠,还有云青秀。 这对母女自从回来之后,也没到她这来找麻烦,想来老夫人的震慑还是有点作用的。再者,她现在应该在跟三夫人争掌家权,应该也无暇顾及她这边。 云倾华见了礼,请她坐下,问:“母亲来找我,可是有事?” 段氏抿了口茶,道:“大小姐回来这么久,我都没有空过来看看你。好不容易今儿抽出了时间,就过来看看。--你这怎么这么多账本?” “这是我娘铺子里五年的账本。本来是卖胭脂的铺子,这个人,竟然背着我做起了香料的生意。我这心里很不平衡,不拿回属于我的那部分,岂不是对不起我娘。” “这事我听你三婶说了,说要把这五年的香料生意跟人家三七分帐。大小姐真是仁善,换做是我啊,就会一分不剩的要回来。” 云倾华眉头一挑,“我可不想把事情做绝了,总要给人家活路不是。我能说这么多,因为我知道她能拿得出这么多。要是拿不出,呵,不是拿去赌了,就是拿去送人了。” 一道讽刺响亮的声音传来,“哼,你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云倾华抬头看去,是云璧珠。 这丫头好像最近挺安分的,也许平阳一行,她也长大了一些,知道容忍了。 “璧珠。”段氏微微嗔了她一句,却是没有斥责。 “母亲来,到底有何事?”云倾华又问。 段氏嘴角堆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刚才聊到那个姚三娘这几年赚了这么多银子,你说她会不会真的给人送了什么礼啊?她一个女人,做生意本就艰难,还要养这么一大家子人,若是没有个靠山,生意怎么做得这么好?” 云倾华低头,吹开水上的茶叶,漫不经心道:“母亲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吗?” “我也是听王妈妈说的,说有几次,她看到芙蓉偷偷去过姚三娘的铺子。当然,她也有可能是去买香料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芙蓉,是三夫人身边的丫头。 云倾华悠悠喝茶,见段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随意的搭了两句,“嗯,可能吧!” 段氏摸不透她的意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岔开了话题。“听说你一到庄子上,就处置了庄子上的人?” 这事都过去几个月了,段氏也回来有好一阵了。却忍着到现在才问,也真是为难她。 “是啊!又是一个欺主的奴才,这么多年,他没把我娘的庄子卖了,真是万幸。我回来以后,就拜托了新管事,解除了跟他们的主仆关系。以后她们的事,与我再无关。” 段氏一副长者责备道:“倾华,你也太任性了,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一个不相干,不了解的人做管事呢?万一这人又是个欺主的奴才,那怎么办?” 云倾华心里冷笑,你当然不想换啊?陈二柱每年给你的银子可不少。撤了他,就等于断了你的财路。 “母亲放心,这人很牢靠。”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母亲有更好的人选吗?” 段氏道:“这府里知根知底的人多了去了,你可以随便派一个去。” 云倾华摇摇头,“我就是不想跟这府里有什么关系,才聘用了外人的。” 她意味不明一笑,“这府里人际太复杂,就知道勾心斗角讨好主子,哪里会替我好好做事。” 段氏刚想要再说,已被云倾华打断,“母亲不必再说了,我决定的事不会再更改。” 她不仅要换庄子上的人,连陈阿富也换掉,换个干净。 云璧珠嚷道:“我母亲帮你,是看得起你,你还推三阻四的疑心,你有没有良心?” 云倾华冲她一冷,“我要是没有良心,早送人去见官了。我倒要看看,大刑伺候下,他会不会把花到哪去的银子给供出来。我就不信,一个庄子一年上万两的银子,他能吞得下去,也不怕撑死。” “行啦!”段氏的声音已沉,阴阴说道,“你大姐自有主意,我们就不必干涉了。如今在这府里,哪还有我们娘俩说话的份。早晚啊,被别人占了去。” 段氏话里有话。 她的意思是如果她们再不联手,这个府里就被三夫人占了。等老夫人去了,她们就会被赶出去。 切,也不想想,三夫人想赶,她赶得了吗?云珅才是嫡长子,若分了家产,这座府邸,也是归长房的。 就算云珅死了,退其次也是二老爷的,怎么的也轮不到她。 云倾华真是感叹,整天这样斗来斗去猜来猜去的,累得慌。 还是三叔潇洒,抛下一大家子人,出游去了。 段氏无非就是想说,无论怎么样,在这府里,他们都是一个同盟的,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否则就被人骑到头上去。 可是,无论是三夫人,还是段氏,她都不想亲近。 “母亲多虑了。奶奶近日身子不太好,你有空多去陪陪她,免得胡思乱想。” “你,”段氏气得七窍生烟,抓着帕子的手都气得发抖。丢下一句“好自为之”,然后领着云璧珠气愤愤的走了。 刚到院子,半圈和圆圈就跑过去冲她们汪汪叫,吓得云璧珠哭得要段氏抱。段氏本就害怕,云璧珠又哭,心里更是烦躁,夹着女儿就往门外跑。 冬晚几人躲在角落里咯咯笑,召回两狗夫妻,又是给吃的又是抚摸一通赞扬。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她觉得,这俩狗在这里,早晚会出事。 刘妈妈走了过来,问:“大小姐,您为什么不跟老夫人说,夫人跟庄子的管事有勾结?” 云倾华说:“奶奶未必不知道。若她是知道的,又放任她这么做,打的什么主意我也不知道。索性就装傻,毕竟在这府里,我们的力量太小了。” “可是夫人的镯子,到底是怎么落到姚三娘手里的?我当时是看着夫人戴着它入殓的呀?” “你不清楚,我就更不清楚了。” 云倾华往正厅而去。二黑子已经进来,继续看账本。 她坐下,问道:“二黑,我想要接你妹妹来府里和冬晚做个伴,你觉得行吗?” 二黑子一愣,而后高兴道:“大小姐说的是真的?” “嗯,月牙识字,要是培养几年,也是能独挑大梁的孩子。” “好啊!不过这事,我得回去问问我娘,她同意了才行。” “好,我等你消息。” 二百六十五章 打架 第二天上午,云倾华本是和二黑子在看账本,幺九却突然到来,说是老夫人有请。 云倾华疑惑,刚才不是刚请过安了吗?怎么又过去? “奶奶可是有什么事?” 幺九笑回:“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好像是书院里的事,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书院里的事?难道是思翎思羽出什么事了? 苍山书院与平阳的不同,京城的书院要求更加严格。一旦进去,非家里有事不能回,非节日不能回,并不像在平阳一样,每个月都能回家一次。 是而云倾华回到京城这么久,竟没见过思翎思羽一面。 到了松园,不仅段氏和三夫人在,连思翎思羽还有思帆也都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这三孩子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只是令云倾华很惊讶,三个男孩子的身上、脸上都有了青肿,头发扰乱,衣裳不仅脏乱而且褶皱破败,这明显就是与人打了架的。 思翎思羽站在厅中,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任人观赏。思帆缩在段氏的怀里,不断的吧嗒眼泪抽泣。 云倾华先给老夫人,段氏和三夫人见了礼,这才唤了思翎思羽。“怎么了这是?” “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窝进了她的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来。 别人家孩子受了委屈,可以跟母亲哭诉。他们受了委屈,却只能忍着,等自家姐姐来了,才可以有个地方发泄。 “好了好了,姐姐在这呢,别怕。”云倾华拍了拍他们的背,安慰道。 两小家伙蹭着云倾华的衣裳更加用力了,手臂圈着她的腰不放。 云倾华无奈,只能任由他们抱着。 还未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段氏尖锐的声音已经传来:“母亲,你看看,把我们家孩子给打的,手臂都蹭掉块皮了,我可怜的孩子啊!” 三夫人凉凉道:“大嫂,你也别大惊小怪。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 “什么大惊小怪,被打的又不是你孩子,你当然还会说风凉话了。” “那是我家思承尊师重道守规矩,自然不做这等有辱斯文之事。” “什么守规矩,我看他就是孬种,做了缩头乌龟。” “你说谁是孬种?” “你儿子啊!还不承认……” …… 云倾华圈住思翎思羽往安全地带挪了挪,免得殃及池鱼。到现在为止,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家里男主人不在,做主的自然是坐在罗汉床上正在闭目养神,仿佛早已灵魂出窍的云老太君。 可是云老太君好像不想管事,既不出言阻止,也不让人阻止。 幺九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好像已经睡着了。 两个女人已经站起来对骂,思帆被晾在一边,吧嗒着眼泪不知所措。茯苓就站在他的身边,却没有要带他远离危险地带的意思。 “思帆,过来。”云倾华赶紧向他招手,让他过来,免得受伤。 云思帆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云倾华的手,最后还是小跑着走向云倾华,缩在了她怀中。 罗汉床上的云老夫人,微微睁开眼睛的一条缝隙,看向云倾华的方向时暗暗点头,嘴角挂了抹笑意。又斜眼看了正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一眼,又闭上眼睛,继续灵魂出窍,遨游太空。 “本来就不关思承的事,凭什么把他牵扯进来?” “你儿子就是孬种,不帮着自家人,反倒去帮外人,吃里扒外,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娘吗?” “我怎么了,这本来就是你们大房的事,是你女儿惹的事,关我什么事?” 云倾华皱眉,大房?女儿? 哪个女儿?大房有很多个女儿呢! 这学院的事怎么又跟大房的女儿扯上关系? “姐姐。”思帆抬起头来,可怜兮兮道,“我怕。” “别怕啊!”云倾华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声道:“咱们先出去,走。” 一个看戏的老夫人,两个吵红了眼的女人,真是够乱的。在孩子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云倾华四人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云老夫人“嗯哼”的鼻音声。云倾华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段氏和三夫人也停止了争吵。 场面出现了一会的沉静。 “怎么的,不吵了?” 云老夫人缓缓睁开明亮的眼睛,灵魂归窍,气定神闲,悠悠道:“你瞧瞧你们两个,可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孩子没被打死,也被你们给吓死了。” 说到孩子,段氏这才记起了自己的孩子。 然左右望去,哪里还有思帆的影子。她看向茯苓的身旁,也没有。在往远处看一点,自家孩子却缩在那个贱人的身旁。 段氏一顿火冒,冲过来就要拉走孩子。“你作死啊,跟这种倒霉的人站在一起。” 她的力道很大,思帆几乎是被拽着走的。看着母亲脸上此刻狰狞的面孔,再想起她刚才撸袖干架的样子,只觉得可怕非常,就怕下一刻被骂的就是他,于是竟起了反抗心里。 “母亲,你吓着思帆了。”云倾华提醒道。 段氏被这一提醒,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见他正吧嗒着眼泪欲挣脱开她的钳制。当下火气更胜,连自己的孩子都跟自己过不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给我过去,以后不准再跟她走近。真是个灾星。” 哪知越骂,孩子的反抗越厉害。甚至已经蹲在地上不肯走动。小小的花厅里,不过十来步的距离。段氏却拉着孩子站在中间,移不动半分。 “行了。”云老夫人开口了,“你放了孩子吧!瞧把他吓成什么样了。” 被如此一说,段氏也只好放开了孩子。 思帆一得了自由,立马撒腿跑向云倾华,硬挤在了思翎思羽的中间,缩在她怀里,紧紧抱着不放。 云倾华有点尴尬,段氏一张脸青白交加更加尴尬,三夫人站在对面一脸的洋洋得意。 瞧吧!你嗓门大了不起啊!自个孩子都跟你不亲。 人家没娘又如何,讨老夫人欢心啊!讨你孩子欢心啊! 段氏灰头土脸的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瞪了茯苓一眼,气愤愤的坐下。 云老夫人见终于轮到她登场了,于是沉声开口:“不就是孩子在书院打架这么大点事吗?你们也能吵成这个样子。看看你们,哪里还有尊为长辈的榜样?” 云老夫人当着一群孩子下人的面训斥两人,一点情面都不留。 云倾华不想刚看完两个女人对骂,又看云老夫人骂人。她没那闲心,于是问道:“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二百六十六章 打得好 云倾华问道:“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未待老夫人说话,三夫人已凉凉道:“什么事,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云倾华皱眉,心里很是不爽。皱眉是因为,三夫人竟然敢抢了老夫人的话头。不爽是因为你们他妈的能不能先说说是怎么回事,然后再骂人也不迟。 “三婶,你就算对我有什么不满,能不能让我了解了情况再说。这不清不楚的就背了罪名,我很郁闷。” “你……” “闭嘴。”云老夫人冷声喝道,“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俩不准说话。” 她被抢了话头,心里也很不爽。 三夫人悻悻的将脸撇过一头去,这会轮到段氏幸灾乐祸。 云老夫人见厅内终于安静了,这才说道:“他们三个,今早被书院的管理人员送了回来,说是昨晚在书院里打架了。” “那他们为什么打架?”云倾华问。 云老老夫用下巴指了指她怀中的三个孩子,“你自个问他们吧!” 云倾华低头,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是不是别人欺负你们了?” 思翎抬起头来,泪眼汪汪道:“是他们先屈辱姐姐你的,我们听不下去了,才出手教训了他的。是他的错。” “我?怎么事情又跟我有关啊?” “他们说姐姐你,说姐姐被世子爷嫌弃,说姐姐是短命鬼,还说姐姐是不会下蛋的鸡,我们哪里听得下去,他们太过分了。” “就是。”思羽也附和,“姐姐那么好,我们不允许谁屈辱姐姐,谁屈辱你,我们就打谁。” 云倾华内心一暖,没想到,这府里能真心待她的,就只有这两个弟弟。 可同时又觉得心酸,因为她的事他们被书院里的人看不起,受排挤。 “那你们也不应该拉着七弟跟你们一起打架啊!七弟人很小,哪有力气。” 思帆却是说道:“是我自己加入他们的,他们三个打哥哥,我要帮忙。我也不允许谁说姐姐。姐姐是大好人,才不是短命鬼。” “嗯,打得好。”云倾华笑着点头,不忘赞一句,“你们三个真棒。” 啊? 厅内众人,各个惊讶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这女人脑子有问题吧?哪有鼓励人去打架的,这又不是情敌,有什么可得意的? “云倾华,”段氏已经暴跳了起来,指着人道:“要打你让自个弟弟去打,别拉上我们家思帆。--思帆,你给我过来。” 段氏这话是不过脑子的,什么叫自个弟弟,思帆不是她弟弟吗?说这话简直不把云倾华放在眼里。 三夫人很是得意。云倾华竟然怂恿自己的弟弟打架,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不定怎么说呢!说她有暴力倾向,还是是非不分? 云倾华淡淡笑道:“母亲,我并不认为他们打架有什么不对。难不成人家都已经把自己的亲人辱骂到这种程度了,还要缩头当乌龟。还是隐忍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忍辱负重?” “你这是什么歪理,人家说的是事实。再怎么样,打架就是不对。” 三夫人此刻又跟段氏站同一阵线,附和道:“倾华,你以前可是很懂事的,怎么出去了一年,就变得这么野蛮了。这话要是让人听了去,岂不是显得我们云家没有家教。这以后,谁还敢上门来提亲啊?” 没有家教,云倾华的家教是谁啊!是云珅,是段氏,是老夫人。 三夫人说这话,也不怕把府里的人都得罪了。 “三婶,此话差矣。如果是无缘无故打架,那的确是我们的不对。可他们又不是一时兴起就打的孩子。再说了,这事归根到底,也不是思翎他们的错。思承二哥倒是好端端的没参与进来,可就不知道,如今在书院里,别人背后又是怎么说他。” “自然是夸他礼貌有加,善恶分明。” 好一个善恶分明,就差没说大义灭亲了。 “不是的。”思帆清脆的声音传来,“我偷偷听围观的人说,二哥是个没胆怕事的。” “你胡说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三夫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吓得思帆缩了缩脖子又往云倾华怀里拱了几分。 “唉唉唉,你别吼我孩子。”段氏整张脸都带笑,就差没仰天大笑出门去,“思帆人小,三妹可别怪他,这话又不是他说的。” “哼,那是那些人嫉妒我们思承学识好。”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拜托,学识好跟人家骂你胆小怕事有毛关系? 云倾华转头问向老夫人,“奶奶,送思翎回来的人可都说了什么?” 云老夫人道:“打架的一共六个孩子,都被送回来了。只说让各自的父母好好教育半个月,之后再送去书院。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那就是了,这事本来也不全是思翎他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出言不逊在先,弟弟们也不会同他们打架。书院的老师也是是非分明的人,想来是送回来让各自的父母解决,将这事大事化小,等化了干戈再送回去就是。” “就是这么个意思。” 京城书院里的孩子,非富即贵,不是当官的,就是跟官家沾亲带故的,各个身份都不俗。书院不想得罪谁,所以只负责教学,出了什么跟教学无关的事就送回家去,让各自的父母自行处理,处理完了再送来。 一句话,书院只教书,不解决纠纷。 一旦解决个不好,就有可能惹来麻烦,还不如撒手不管。 云倾华道:“既然如此,等父亲回来处理了就好。奶奶瞧弟弟们又饿又有伤的,不如先让他们回去洗一洗吃个饭,有什么事等父亲回来再说。” “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云老夫人看向另一侧的两个女人,眼睛里好像在说: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处理事情的,你们就只知道相互怼对方,一点事都办不成。 段氏冲着思帆招招手,道:“思帆,过来,娘带你回去。” 思帆看了看自个大姐,又看了看自己母亲,似在犹豫。 云倾华轻拍了他的肩膀,道:“去吧!母亲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回去就可以吃到了。你要是想两位哥哥,有空都可以去找他们玩。” 思帆这才放开云倾华,向自己的母亲走去。 段氏这会已经清醒了过来,不再怒眼相对,而是满满心疼,“身上是不是很疼,娘这就带你回去上药。走。” 一众人又跟老夫人告了辞,往各自的院子而去。 思翎思羽如今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院子,自然不跟云倾华一起住。云倾华便跟着他们,往他们的院子曲园而去。 二百六十七章 算计 曲园比平阳的翡翠园要大一些。不过京城云府人口众多,光是孩子就有近十来个,要是每人一个院子,那是绝不够住的。 如今在京城里的男孩子,有大房的云思翎云思羽,云思帆,三房有云思承云思乾。 云思帆和云思乾还不足十岁,所以还是和自己父母住在同一个院子,而思承思翎思羽就得三人挤在一个院子。 不过思承如今已经满十五,也准备定亲了,怕是也住不久了。 思翎和思羽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云倾华看着两人鼻青脸肿的,又是责备又是心疼。 “过来,我给你们上药。” 十全和补丸将药酒打开,云倾华用棉布沾了点,轻轻擦在他们的伤口处。 “嘶……姐,你轻点啊,疼。”思翎缩了缩脑袋,喊道。 云倾华掰回他的脑袋瓜子,“疼什么疼,你抡拳头的时候就不知道疼了,你们俩啊!比在平阳的时候更调皮了。” “嘿,姐。话不是这么说的,好歹我们也是为你打的架呀!” “少来。”云倾华又蘸了点药酒,换了另一个脑袋瓜。“他们出言不逊固然可恶,可平时要不是碍了你们的眼,估计也不会打得这么狠的。” 思羽嘶嘶笑了两声,“姐,你真了解我们。这也不怪我们啊,他们三个平时耀武扬威的,这里看不顺眼那里看不顺眼,得罪的人不少,我们也看不惯他。” “那别人看不惯他们,别人怎么不动手啊,要你们去出风头。” “这不正好,枪口撞上了呗!” 书院不准带书童,所以十全和补丸也没有跟去。 云倾华想,不如以后就让他们俩跟着做事吧!反正将来也用得着。 上完了脸上的伤口,云倾华道:“把袖子卷起来。--你们为姐姐出头,姐姐很是开心。不过呀!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能动口就不动手,就算要动手,也不能是你们先动手。无论这件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先动手就是你们的不对。” 思羽眨着黑溜溜的眼睛,表示不解。 云倾华继续道:“我问你们啊!当时在场的,可有比他们身份高的人?” “有啊!多了去了,可是他们都只是看热闹啊!” “那你们就想办法把他们拉到你们的阵营中。比如将话题引到跟他们有关的事情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帮你们说话,甚至帮你们出头打架。要知道,人都是欺软怕硬的,那些人见惹了不能惹的人,也就走了。” 思翎又疑惑了,“可是二哥说,这事应该先告诉老师的。” 云倾华说:“告诉老师当然是第一步,不过你们那的老师最多也就是斥责两句,才不会多事去惩罚犯错的人。如果到了非打架的地步,你们也要激起对方先动手。打架之事,谁先动手谁就是错的。” 思羽嘿嘿笑说:“姐,我知道了,你这叫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话虽然不好听,但是道理就是这样。” 她从不认为他们打架有什么不对,也不认为她教他们算计人心有什么不妥。一个书院象牙塔里,尚且有勾心斗角。将来他们成家立业,面临的算计人心之事只多不减。 如果只是天真的每天吃喝,死读圣贤书,他们只会被别人算计致死。远的不说,就在这云府,他们就会被炸得一干二净。 “姐,世子为什么要退婚啊?”思翎问道。 云倾华擦药的手一顿,又恢复自然。云淡风轻道:“觉得不合适,就退了。” “他们说你是个短命鬼,姐,你要死了吗?” “臭小子。”云倾华猛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胡说什么呢?你姐姐我活得好好的,将来长命百岁,什么短命鬼。” 思翎一拍大腿,气道:“我就知道,他们就是嘴巴抹了毒,竟然敢咒姐姐。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他。” “唉唉唉!”云倾华加重了力道,引来他哎哟哎哟的喊疼。“人家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们俩这伤疤还没好呢,就不知道疼了。我刚才是怎么教你们的。” “知道知道,借刀杀人嘛!”思羽又问,“那姐,他们说你不能有孩子也是假的了?” “当然是啊!--好了,药上好了。你们两个饿不饿啊?” 两人齐点头,“饿。” 云倾华站起身,“那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们送来。” 又转头吩咐十全和补丸好好照顾两个主子,这才领了秋书出门。 秋日的阳光中夹杂了清风,有些冷意。昨夜下的露珠才刚刚蒸发完,雾气散尽,天地一片明亮。 已进入了九月份,人们都已经换下了清凉的夏衫,换上了略厚的棉絮。若是出门,也带上了披风。 --- 端定侯府。 八下将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遍,还将从苍山书院搜刮下来的资料一字一句不落的抖了个干净。 然后斜了只眼睛看榻上仰躺的主子,估计正在数房梁上的细纹。 八下翻了另一只白眼,这么多年还没数够啊! “爷,这一个是戍边大将军的儿子,一个是户部尚书家的,还有一个是代礼部侍郎家的。你说这代礼部侍郎和正礼部侍郎见了面,他们该怎么说话啊?” 端木凌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放在桌上,把玩着桌上的一个茶杯,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的,当然是表面笑嘻嘻心里想捅刀呗!” “哎,这云大人真是倒霉,仕途不顺,还摊上了这么一对惹事儿子,我看他以后的仕途啊!难喽!” “嗯!那俩小娃做得对。” 八下眼观鼻鼻观心,而后哈巴的凑上前去,“爷,我也佩服云家的那俩小主子。您说,人家好歹是将军的儿子啊!竟然没被打死,真是厉害。看来爷之前教他们的果然有效。” 哼哼哈哈的一堆赞扬拍马屁,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意思跟上一句的意思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端木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道:“去,准备一下,咱们今晚干活去。” “啊!”八下很是惊讶,“爷,你不是说要报复云大小姐的吗?这人家帮了你忙哩!你怎么还不乐意呢?” “哼,我的女人,要欺负也只得我欺负,轮不到别人。” 八下又又又翻了个白眼,爷,是过去的女人。 过去的。 呜呜,他的冬晚媳妇也是过去的,过去的,呜呜…… 二百六十八章 解除 思翎思羽回来的两天后,云倾华和二黑子将账册整理了出来。五年的净利润,高达八万多两银子。云倾华去了零头,就当做是八万两,按照三七原则,姚三娘得在半个月内筹集五万六千两银子,一分不差的送到她手上来。 刘妈妈将消息送去给姚三娘的时候,姚三娘直接跪在地上哭爹喊娘,这么一大笔银子,让她上哪筹去啊? 刘妈妈只丢下一句“到时若交不出银子,就等着上公堂”,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秋书疑惑问道:“大小姐,你说她真的能筹出银子吗?” 云倾华正在侍弄着一盆蝴蝶兰,说:“钱是她赚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就还在她手上,她能给我送来。” “意外?大小姐说的意外是?” “如果她也是个不干净的主,说明她这几年赚的银子,有一部分是流进别人的口袋的,那她就找她靠山要去。” 秋书皱眉,“可是这样的话,万一那人不给她银子怎么办?” 云倾华浇了点水,笑道:“那可就热闹了。” 她不怕他们有动作,反而就怕他们没有动作。只要动了,就能有迹可循,她倒要看看,这府里打她母亲嫁妆的除了段氏,还有谁? 虽说银子这种阿睹物在官家人眼中,一直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可是谁能否认银子的作用,没了银子,拿什么买首饰冲门面,靠云珅那点俸禄吗? 别逗了。云珅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府里的女人一个季度的衣裳钱。 没有银子,就打点不了关系,就连节日里礼节性的礼物都送不起。 所以钱这玩意,很多人不屑于提它,却又死命的要拥有它。 “陈阿富应该到了吧!” 秋书回道:“想来也应该差不多了。” 云倾华放下瓢瓤,“一会刘妈妈回来,会带几盒糕点回来。你拿一盒去给奶奶,让冬晚拿一盒去厨房串个门。” “是。” 云倾华转身,往屋内走去。刚走两步,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月圆还没回来吗?” “没有,想来是两位少爷缠着二小姐了。刚才二小姐临走前,还说要去看看四小姐的母亲。” 云青秀的亲娘本就身体不好,入了秋后身体更是差。偏偏段氏又是个看不得别人好的人,所以根本爱搭不理,连大夫都不请。只是按着以前的方子,吃药吊着。 云倾华回来之后,也就见过她一两次。 正说着,朝春过来禀报,说陈阿富到了。 云倾华让人将他领去正厅,自己也跟着迈步走了过去。 *** 正厅里,陈阿富肥头大耳的标志性身材简直占据了整个正厅的一半。云倾华一走进去,就觉得有点拥堵。 “大小姐。”陈阿富笑着打招呼,点头哈腰。 云倾华淡淡嗯了一声,走向堂座。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坐吧!” “哎,多谢大小姐。”陈阿富也不客气。他个人体胖多热,站一会就会觉得头晕目眩,体力透支。 桌上磊了一层厚厚的账本,是今年到本月为止的店铺生意的账册。云倾华随意翻了几本,问道:“今年到上个月,一共净赚了多少银子?” “大小姐,一共赚了七万三千六百五十二两。” “除去了你买的凳子椅子珍珠米肉菜?” “不不不,”陈阿富摆摆手,“没有没有,这就是丝绸生意净赚的利润,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云倾华合上账册,也不再看。 这华东大街就是华东大街,同样一匹料子,在北大街卖,和在华东大街卖,价格可是天差地别。一年净赚的银子,都比一个香料铺子几年的收益还多。 当然,华东大街那是两个铺子合并,店面也宽些。在那条大街买东西,买的可不是东西,是面子。 “你今年的收益银子还没有送到我手里,那么这七万多两的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送过来?” 陈阿富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拿出了一叠东西,送到云倾华面前,颤颤巍巍道:“大,大小姐,我我这都带来了。” “??”云倾华一怔,这么快? 通宝钱庄的票子,每张价值都是一万两,一共七张,剩下的还有三张的一千两,七张一百两。可以说,陈阿富多给了几十两,凑成了一个整数。 “陈掌柜是个爽快之人,这么一大笔钱,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看来过去几年,你赚了不少。” 陈阿富肉疼肉疼的,就像有人正在切下他肚子上的肥肉似的,他娘的疼。 可是不给不行啊!家里面还有个凶神恶煞的主,正拿着他全家的性命相要挟呢!如果他不把这钱拿出来,就等着回去给儿子收尸,就连养在胡同里的小妾都不放过。 “大小姐,”陈阿富又从袖子中拿出一叠票子,恭恭敬敬颤颤巍巍的递到她面前,“这是我过去几年昧下的所有银子,今日全部奉上,还给大小姐。” 云倾华这回真被吓到了,还有主动送钱的? 直觉告诉她,这中间好像有什么蹊跷。 云倾华接过一看,数了数,整整四十张一万的面额。也就是说,这是四十万两银子。 我的个乖乖,陈阿富良心发现了?可能吗? “你有什么事吗?”前两天还一副耍赖耍横的样子,今天就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云倾华觉得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事相求。 果然,陈阿富直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跪了个结实,地板震得云倾华以为是要地震了。 “大小姐,我我交上以前的银子,顺道给您道个歉。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绝不再欺世昧主,否则我我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云倾华吓得身体往后一缩,不至于不得好死吧! “所以大小姐,我想终止我们的契约关系,还望大小姐成全。”说着,又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又把云倾华吓了一跳。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云倾华本也是打算今天过后,就把陈阿富撤了的,然后让二黑子替上。 如今他自己提了出来,倒也和云倾华的意。虽然说契约是二十年,离二十年之期还远着呢!但是雇佣这样的人,还不如不雇。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一会我让刘妈把你的契约给你,不管你以前都做过什么,都不会与我有任何关系,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把我们云家牵扯进去。往后,我们更没有关系。” “是是是,我知道了。” 云倾华觉得奇怪,陈阿富答得也太快了,就好像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赶紧答应,刀就会掉下似的。 二百六十九章 厌恶 陈阿富的事情解决得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太太太太太多了,她还以为他会纠缠着不放手。毕竟华东大街那两个铺子地段太好了,可捞的油水太多了。 而且双方的契约还没到期,怎么的也得周旋谈判一番。谁知道人家陈阿富上赶着跟她撇清关系。 不过管他呢,反正她也乐见其成。 两日后,出门在外许久的云府当家云珅终于回来了。 一回来,听了段氏添油加醋的诉说书院里打架的事情,又是一个头两个大。外面的事情等着他去摆平,回到家了家里的事情还得他去摆平。 他先找了三个孩子到书房问明原因,又进行了一番教育后,才放了人。然后又找了云倾华过去。 “听说你在你奶奶面前说思翎他们打架是对的?” 云倾华点头,“是,女儿的确这么说,因为我觉得……” “胡闹。”未等云倾华说完,云珅已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一个深闺女子,知道什么,竟然怂恿你弟弟去打架。你知不知道他们打的是谁,是戍边将军的儿子,还有户部尚书的儿子。这些人,岂是我们能得罪的。” 云倾华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话头哽在了喉咙里,竟再也吐不出来。 仕途,如此重要吗? 重要到连尊严都不要了? 重要到可以忍受任何的屈辱? 还是他认为这屈辱反正是女儿的,又不是他的? 云倾华嘲讽道:“那父亲认为他们应该怎么做?是像二哥那样不闻不问?” “放肆。”云珅喝道,“你怎么跟父亲说话的,越来越没规矩。依我看,你还是回庄子上去修养身体,就不该回到这京城里来……影响身心。” 还有丢人现眼。 刚才回来,大街上满是这个女儿的流言,连带着他也被嘲笑。说他人短志短,生的女儿命也短。 说她女儿凶狠霸道,逼得姚三娘欲要上吊自杀。 如此风言风语,叫他以后如何面对同僚,如何再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女儿搞出来的。 他真不明白,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哪去了。如今不仅得罪了断定侯世子,还让满城的人看他笑话。 云倾华只觉得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绝望。 退婚之事,她也不想的。可谁想过,她的无奈。 还有姚三娘,无非就是耍赖的泼妇行径,她真要上吊自杀,怎么吊了几百回了也没吊死。 “父亲,姚三娘之事,可能你还不太了解……” “有什么不了解的,”云珅又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怒火重重。“不就是胭脂铺改成了香料铺了吗?她每年又不是不把银子给你送来,你还折腾什么?非得闹出人命来你才甘心。” 云倾华不可置信道:“父亲,那是母亲的嫁妆。” “嫁妆嫁妆,你将来的嫁妆为父会少了你的吗?整天银子银子说这些铜臭东西,你还有没有官家女儿的矜持。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我云家的女儿是个视财如命的女人,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以后谁家还敢上门提亲?” “父亲,姚三娘的事没那么简单。她手上有娘的镯子,跟着我娘下葬的镯子竟然戴在了姚三娘的手上。” “荒唐。你娘的陪葬品,怎么可能在别人手上。不就一个镯子吗?世上镯子千千万万,有个相似的也能让你逼出人命吗?” “这不……” “好了。”云珅手掌猛地往书案上一拍,冷声道:“够了。这事以后不要再提,姚三娘那些银子,不要再去追了。” 云倾华坚持道:“父亲,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不是银子的问题,难道是你的问题吗?我看你是在外面野惯了,回到家里都忘了家里的规矩。从今天起,给我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好好反省反省。” “父亲。” “出去。” 云倾华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见他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绝望的转身,跑出了书房。 秋日凉风吹过,云倾华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黑一阵眩晕。她有些支撑不住的扶着一根树干大口大口的喘气,等着黑暗和眩晕之感过去。 前世也是一样,从平阳回到京城之后,她和云珅也是经常吵架。那时,是为了要嫁给赵凉奕,哦,应该说是赵炜。 如今,他们父女也吵架,却已经不再是为了一个男人。 刚才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厌恶。她的父亲,竟然对她起了厌恶之心。 是因为她不仅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还让家族蒙羞了吗? 冷,很冷。云倾华拢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如今还没入冬,她就已经觉得很冷了。 “大小姐。”秋书跑了过来,满是担忧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云倾华休息了一会,觉得舒服了点,黑暗和眩晕感也没有了。 秋书将手上的披风给她披上,扶着她往迎朝阁走去。“云六和谢子他们到了,正在迎朝阁等着大小姐呢!” 云倾华精神一震,略开心道:“他们到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大小姐念着他们,他们自然要赶来。” 云倾华是悄悄回到京城的,所以走的时候也没能带上他们,云珅回来也并未带平阳的人回来。云六和谢子都是不错的人,云倾华自然不想错过,去信叫他们来。在京城待个一两年,将来对思翎思羽定是很好的帮手。 “二黑子如今已经去了华东大街管铺子,庄子上现在正缺人手。我想让谢子过去住一阵子,管管那里的事。” “谢子这人聪明机灵,大小姐将他放到庄子上,会不会大材小用了些?” 云倾华摇头,“谢子是聪明机灵,可是他对京城还不熟。所以先让他过去熟悉熟悉,得先了解京城的人是如何打交道。” “还是大小姐想的周到。”秋书也觉得有理。 云倾华又道:“至于云六,他之前在平阳时,就做过茶楼的管事,所以我想让他到华西街去。” “大小姐是想让他监视姚三娘。” “是监视,也是调查,姚三娘只怕没那么简单,我倒想知道,她这些年赚来的银子,都送给了谁。” 云六是个聪明劲的人,只怕用不了两个月,他的风头就会盖过姚三娘。还有,有云六的插入,姚三娘别想在账面上动什么手脚。 二百七十章 新欢 第二日,云珅刚准备好了礼物,正准备前往大将军府和尚书府去道歉。谁知道,刚踏出院门,管家就给他带回了一个重磅消息。 与此同时,思翎思羽两人脚也刚踏进迎朝阁,将听到的炸天消息说与云倾华听。 云倾华听完,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你说,那三个孩子被,被吊在了东大街。” “是啊!”思翎手脚并用拍手叫好,“不仅被吊在大街上,还被脱光了衣服画了王八,嘴巴被浆糊粘住了,说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哭。” 云月圆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呵呵,我一早听府里的下人议论,本来还不相信呢!我跑到东大街那去看了,真的挂在华东大街那块石门上,可惨了。” 云倾华心里明了,这手法太熟悉,太像某人的风格了。 当初云璧珠就被这么对待过,可谓是亲身体验,亲眼所见。 这三个人,好巧不巧的又正好是跟思翎打架的三人,他们也得罪那位爷了? “姐。”思羽凑过来,狭促的眨巴着眼睛,“你说,这会不会是哪位爱慕你的公子,为你出头啊?” “去你的。”云倾华拍了他的脑门,“你姐现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呢,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看上。” 云月圆笑道:“也许也是他们仇家呢!” “嗯,也是。”思翎点点头,“要不是姐姐跟世子爷退婚了,我还真以为这事是世子爷做的呢!” “汪汪。” 半圈和圆圈好像听懂了似的,仰着脖子叫了两声。 思翎呵呵的抱住了半圈的脖子,笑说:“我就说嘛!肯定是世子爷做的,这京城里除了他,还有谁有胆做这种事。你看,这俩狗都承认了。” 全屋子的人翻了个白眼,这俩狗承认个啥了。 “要不然姐,下次我们回书院的时候,你让我们把它们带去,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云月圆笑道:“你得了吧!你把它们带去,谁照顾啊?难不成是你?” “这倒也是。”思翎站了起来,说:“走,我带你们溜溜去。” 思羽也跟着站起来,抓住了另一只的绳子,兄弟两人一手一只,大摇大摆的往门外走去。 云倾华冲他们的背影嘱咐了一声“小心点”,可兄弟两人兴奋过头,根本没听到。 云倾华和云月圆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云倾华问:“陈姨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陈姨娘,就是云青秀的生母。 “一直在吃药,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她床都没有下,想必是病得不轻。四妹日夜不离,悉心照顾。” “我如今走不出这院子,你若见了她,代我替陈姨娘问好。告诉青秀,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 “好。” 云珅听了官家说的事情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两天再登门赔罪。 如今人家儿子刚出事,他就巴巴的跑上门去,怎么都有点落井下石,看笑话的意思。别到时候罪没赔成,倒结了仇来。 下午,云倾华午睡起来后,冬晚将这几天在厨房那里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云倾华挑拣了一些有用的。三夫人最近上火,吃什么都不满意,还经常发大火训斥下人。 三夫人经常外出,见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三夫人好像收到了二夫人的来信,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细细算一下,三夫人这脾气冒火的时候,正好是陈阿富将银票送来给她前后一段时间。还有,她收到二夫人的信,是昨天。 这二夫人难道真的只是妯娌之间普通的通信吗? 可是二房一家很少在平阳出现,也就两三年才回来一次,这妯娌很熟吗? *** 思翎思羽将半圈和圆圈带回来的时候,脖子下面多了对银铃铛。跑起来的时候,当当当的响动,像山涧的泉水,动听悦耳。 “你们带它出去了。”云倾华笑说道。 思翎摸着它们俩的茸毛,点头。“是啊!带它们出去逛了一圈,这俩家伙可高兴了。就跟出了笼子的鸟一样,这里窜那里跑,我们差点拉不住。” 云倾华伸手,想要摸它们脖子下的铃铛,却被这俩家伙躲开了。 她一怔,“我又不是想抢,躲什么呀?” 冬晚很是郁闷道:“大小姐,别说你了,它们俩现在都不让我抱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俩狗夫妻在双胞胎脚下蹭来蹭去,重新找到了新欢似的撇下了旧爱。 冬晚忿忿的撇嘴,“哼,一对铃铛就把它们给收买了。哼,改天我去买个十个八个,给它身上挂个遍。” 半圈和圆圈是真的这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也喜欢这对铃铛。虽然这铃铛成色没有之前的闪亮,但好歹也有个戴得出去的首饰。 它们才不要让人碰。上次那个不靠谱的主子就说拿走了再还给它们,结果连个影都没见。 哼,人类都是说谎的骗子。 “姐,它们挺喜欢我的,要不然我带它们回去跟我住两天?”思羽问道。 云倾华笑了笑,说:“你可别对它们抱太好的希望,我怕你到时候收不住场面。” 思羽不解,“啊,收什么场面?” “这俩家伙刚到迎朝阁的时候,不仅在我画的画上印了梅花,把我的墨汁打翻了,把花园里的花全拱了,冬晚不知道收拾了多久才收拾好呢!” “这么调皮。那我倒要看看它们有多能折腾。” “随便你,不过你们今天把它带出去了,一会让冬晚给它们洗个澡,洗好了再给你们送去。” “行。” 到了傍晚,一家人在正厅吃过饭后。云倾华回到迎朝阁时,冬晚已经给它们洗好了,正准备送去曲园。 “大小姐,你这的要送去给三少爷四少爷啊!” 云倾华点头,“反正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到时候他们回了书院,它们不就回来了吗。放心,不会忘了你的。” 冬晚的心思她懂,好比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突然不在身边了,心里会失落和害怕也是正常的。 云倾华看着小丫头皱眉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快去吧!然后回来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明天月牙就来了,你总不能让她看到你房间乱糟糟的吧!” “哦!对,我这就去。”一说到月牙,冬晚又高兴的跑出去了。 月牙的父母最终还是将她送了来,云倾华同他们说明了,签活契,年限不限,直到月牙说亲为止。 二百七十一章 势单 不出所料,云倾华第二天就听到了半圈和圆圈惹祸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把她吓了个半死。 也顾不得什么禁足了,云倾华又进入了老夫人的松园。半圈和圆圈被绑在廊下的廊柱旁,见她到来,汪汪了两声。云倾华没理会,直接进入了正厅。 这一次事情好像挺严重的,老夫人,三夫人和段氏,云珅都在,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思翎思羽跪在正厅中间,云月圆、云璧珠和云青秀站在段氏身后。云老夫人面无表情,云珅一脸冷漠,三夫人愤恨得想杀人,段氏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云倾华一一见了礼,然后站在两个弟弟身边。 她张开嘴唇,刚想说话。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一个茶杯已向她砸开,在她的脚边砸得个四分五裂,茶水溅了她的鞋面和裙角。 “跪下。”冷喝的声音传来。 云倾华依言,双膝跪地,正好跪到了茶水滩上。 “逆女,你不给我惹事,是不是就不安心啊!” 云倾华垂着头,一语不发。旁边的思翎刚想反驳,又被云倾华拦下了。 三夫人已是嘤嘤哭喊道:“娘,这事你可得给媳妇做主啊!我的玉琇太可怜了,半边脸都毁了,这以后她可怎么嫁人啊?” 云老夫人耷拉着眼皮,似乎不太想管这件事。 段氏“切”了一声,嘲讽道:“妹妹,别说得这么夸张,不就是挠了一下而已吗?大夫都说了伤口脱了痂就好了,绝不会留疤。” “大嫂,你说得轻巧,被咬的又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担心。” 云璧珠也附和她母亲,“那也是五姐自找的啊!谁让她没事找人去打那俩畜牲,还要跟俩畜牲抢个铃铛。切,传出去还以为咱们云家有多寒碜呢!跟畜牲抢东西。” “璧珠,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玉琇不过想摸一下它们,谁知道那俩畜牲野性难训。” “三婶,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五姐就是要抢那俩畜牲的铃铛才被抓了的。” “你,” “好了。”云老夫人掀开眼皮,瞥了屋内的人一眼。“都给我少说两句吧!” 然后看向地上的云倾华,道:“你身体本就不好,快起来吧!” “谢奶奶。”云倾华也不客气的站起来,把一旁的三夫人气得想捡了身后玉瓶里的鸡毛毯抡向云倾华。 老夫人道:“这事到底是你的畜牲惹出来的,你看看怎么处理吧!” “但凭奶奶做主。” 今天一早,思翎思羽两人带着这俩狗夫妻在府里晃悠,正好碰到云玉琇去学堂。 云玉琇听说大姐有一对很神气的大黄犬,还是以前端定世子爷养的,早就好奇地想看一看。可是这俩狗一直被大姐圈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母亲又不让她去迎朝阁,因而从未得见。 如今,这俩传奇黄犬就在她的面前,当然要好好瞧个究竟。 她本来想摸一摸它们的,可是这俩狗宝贝它们那铃铛宝贝得紧,哪里让人碰。于是躲开了。 云玉琇不服气,硬是要摸到它们俩。可惜人小力气小,追不到它们。于是就让下人帮着她追,结果把这俩狗惹毛了,扑上去就抓了她半边脸,留下了几道长长的爪子。 云倾华有点无奈,云玉琇这也是够倒霉的。她的确不是要跟畜牲抢铃铛,但是俩狗以为她要抢啊! 一个铃铛惹出来的祸事。 云老夫人道:“我问过当时在场的下人,还有思翎思羽也说了,的确是玉琇要抢那俩畜牲的东西,才惹到它们俩的。可是倾华,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把它们关在迎朝阁的吗?它们怎么出来了。” 不待云倾华回答,思翎已先说道:“奶奶,是我们带它出去的,这事跟姐姐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云珅冷喝道,“她让你带那畜牲出来就是错的。” “那关我和姐姐什么事,要不是五姐叫人去追它们,它们怎么可能发怒。” “啪。”云珅愤怒得一拍桌子,“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思翎梗着脖子回应,“本来就是她错在先,满院子它们别人不咬,非咬五姐。我就不明白了,这铃铛也不值几个钱,又不是金的,她抢什么啊?” “你,你,”三夫人气得站起来,指着嫁俩人骂道:“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畜牲咬了人还是人的错的,平日里你们读的书都到哪去了,这谁教你们的?” “妹妹,”段氏不乐意了。“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狗是温顺的畜牲,也不是轻易咬人的。它们还是妹妹带回来的,妹妹不是很清楚吗?” 名义上,段氏都是他们的母亲,三夫人刚才那句“谁教他们”,暗指的可不是她。 三夫人气绝,这大厅里,都是大房的人,只有她一个三房的。云珅和段氏自是不必说,老夫人又最疼这对活宝孙子了,谁还会向着她? 既势单力薄,又委屈。 她真恨自己的丈夫。人家家的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在吵架的时候帮着妻子说话,可她丈夫呢,一年到头都没见个几面。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那我那可怜的玉琇怎么办?” 老夫人道:“算自然是不能算的。”她转头看向儿子,问:“依你看,怎么解决这事?” 云珅冷着一张脸看向大女儿,沉声道:“这俩畜牲既然是她的,那就由她出这医药费,吃什么药吃什么补品,都归她账上,直到玉琇好为止。还有那俩畜牲,从今天起,关在她院子里,一步都不准出来。等玉琇好了之后,就让她搬到庄子上去住。” “这,”老夫人犹豫了,“前两事还好说,只这最后一点,这会不会太重了点。” 思羽反驳道:“姐姐又没错,为什么要去庄子上?” “你们还有心思管她,先管好你们自己吧!” 思羽还想再说什么,却又被云倾华拦下了。他转头看去,云倾华朝他摇摇头。 今天这事,无论怎么辩驳,错都在他们,越是反驳,就越惹云珅不快。 云倾华问道:“那请问三婶,这医药费是多少,一会回去,我会让人给您送去。” 三夫人斜了只眼睛看她,说:“这病还没好呢,要吃什么补药大夫都还没说,我怎么知道。” “总有个大概的数吧!” 云老夫人也道:“没错,你说个数,倾华好拿出银子。” 二百七十二章 力薄 云倾华之所以会在这大厅内当着众人的面,要三夫人给一个具体的数,是不想事后等她狮子大开口。 云珅和段氏又不是傻子,如果三夫人现在狮子大开口,一定会被他们反驳。而且还有一个能压得住她的老夫人在,三夫人不敢做得太过分。 要不然等云玉琇好了之后,三夫人肯定会拿着一叠的药单子向她讹诈。 “那就先给二百两吧!” “吓!”段氏早就准备好的冷哼紧接着三夫人的话脱口而出。“妹妹,你是觉得倾华年纪小好欺负是不是,吃个药要二百两银子,玉琇是有多严重,二百两,够她吃个一年。” 三夫人冷声道:“是倾华让我说的,我就说了。玉琇不仅要吃药,还得去买那昂贵的舒狠露,还得吃补品。这二百两还不知道够不够呢!” 云璧珠小声嘀咕:“哼,你直接说讹人得了。” 云倾华道:“好,一会我就让人给三婶送去。只是我想问问,给五妹看病的大夫可还在?” 三夫人还以为她是要跟大夫核实,无所谓道:“自然是还在的,倾华有空可以去问问他,是不是要吃这么多的药。” “三婶误会了,我只是想麻烦大夫去给陈姨娘看个病。听青秀说陈姨娘身体不好,反正大夫也还在府内,就让她顺道去看看。” 云青秀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云倾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段氏的脸色可不太好。她作为大房主母,老爷的小妾病了,她不管,竟要一个嫡女来管,简直就是啪啪啪的打她耳光子。 三夫人看向云倾华的眼神那简直就是开了一朵花,高兴得不得了。 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继母的脸,哎哟,这戏应该多让人搬个凳子过来看的。 谁说她势单力薄的,这不是有个傻子,专门差自己母亲台的嘛! 段氏狠狠地剜了云倾华一眼,这贱女人到底是站哪边的啊?一会向着这个一会向着那个。 “在在在,”三夫人声音脆响脆响的,“我回头就让芙蓉将大夫领去陈姨娘那,只不过这诊费……” “三婶放心,不会用你那二百两。” 三夫人又闹了个大红脸,搞得她很抠门似的。 段氏暗暗啐了云倾华一口,哼,既然你让老娘没面子,老娘也不让你好过。 “老夫人,既然大家今日都在,那我就顺道提件事。” 老夫人辍了口茶,问:“什么事啊?” “倾华年纪也不小了,既然端定侯府已经退了她的亲,那是不是该给她寻另一门亲了?媳妇知道,以倾华如今的情况,好一点的人家怕是不可能了,退而求其次也无不可,只要对倾华好就是了。老夫人觉得如何?” 云老夫人又啜了口茶,没有说话。 段氏又道:“倾华如今十四了,不把她的婚事解决了,她下面的妹妹也不好说亲啊!” 历来,没有妹妹比姐姐先说亲的。 三夫人不说话,这个问题她不参与,再怎么急也急不到玉琇。二房远在天边不论,上面还有月圆和青秀呢! 云月圆和云青秀却是相视一眼,段氏又会给她们找一门怎样的亲事? 她们对于自己的亲事,没有羞涩,只有担忧。 云珅道:“母亲,敏柔说得对,倾华是该说门亲了。” 云老夫人放下茶盏,抬起头来,深邃的双眸看得段氏一瘆。“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找吧!不过,你找到了谁,都得我先看过才行。” “那是当然。”段氏喜道,“倾华毕竟是我们府上的嫡大小姐,婚事可马虎不得。” 哼,云府的嫡大小姐就是个笑话。 云老夫人似乎有点累了,于是挥了挥手,“今天的事,就到这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让思翎思羽留下来陪我。” “是。” 众人纷纷起身提出告辞,思翎思羽跑着上前喊着奶奶奶奶,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夫人的笑声从木质窗格中传了出来。 出了松园,三夫人跟云珅告了辞,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临别前还不忘告诉云倾华,一会就让大夫去看陈姨娘。 段氏呵呵笑着拉过云倾华的手,笑道:“倾华啊,你放心,母亲一定会为你找到一门好婚事。” “多谢母亲。”云倾华无声的抽出手。 段氏也不恼,反正这一早她很高兴,又看了三房的笑话,又准备把云倾华这个贱女人给踢走了。一会回去一定得小酌一杯。 云珅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的走了。 这一眼,云倾华说不上来里面是什么情绪。她们父女之间,从何时起,竟像陌生人似的。 应该是从她背着他退了亲之后吧!父女之间就已经有了一条屏障,然后这屏障越来越厚。直到回来之后,他成了满京城的笑话,这道屏障就像高山一样,横亘在她们之间,望不到彼此了。 委屈吗?恨吗?怨吗? 一点也没有,前世的欺骗背叛,今世命运的重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已看淡了。 也许一切都会回到最初时她所希望的那样,寻一个普通人家,嫁一个普通的人,了此残生。 “姐姐,谢谢你。” 声音自一旁传来,云倾华看去,是云青秀。 云倾华迈步往前走去,半圈和圆圈自动跟上。“举手之劳而已。再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可是,我,我……” 云倾华知道她要说什么,道:“诊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替你出了就是。” “多谢姐姐。姐姐,我为我过去的所做所为跟你道歉。如果我当初提前告诉你了,你也不至于……”不能有孩子。 云倾华淡然一笑,“都过去了,就不说了。回去照顾陈姨娘吧!大夫如果开了新药,你就按照单子重新抓药,药费我来出。” “是,那我就先走了。” 云倾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感叹。有娘真是好,即便地位低,至少有个心里依靠。 云月圆说道:“姐姐到时真的要去庄子上住吗?” “不知道。不过庄子上也没什么,清静。” “如果姐姐去了庄子,我也要跟着去。” 云倾华摇摇头,没有言语。庄子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汪汪……” 云倾华回头看去,半圈和圆圈正仰头对着她叫,好像再说它也要跟着去似的。 云月圆笑了一声,道:“你们啊!惹事的是你们,收拾残酷的却是你主子,你们倒比人过得还潇洒。” “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二百七十三章 冲冠怒 这一日,云倾华收到了陈莞儿亲自送来的帖子,邀她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我就不去了。”云倾华拒绝道。 陈莞儿不解,“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最近京中的流言吗?” 云倾华点头,“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我如今是真的没脸再出去见人了。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在你宴会上弄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踩低捧高,落井下石这种事情哪里都会有,她倒是无所谓。可要在人家生辰宴上弄出这种事情来,终归是不太好。 陈莞儿又岂会不明白,“没关系的,大不了我请你一人就是。你我关系最是要好,我怎么能把你落下。” “事到如今,你还能如此待我,我真的很感动。但还是算了。” 陈莞儿叹了口气,“其实吧!我觉得女子被退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闹得满城风雨的。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们端定侯家不要,是他们的损失。” “扑哧。”云倾华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也就你说我好。我自己的情况我很了解,是我不配就是不配,没什么可抱怨的。” “是,你固然身体不太好,可他端木凌又好到哪去。前两天又出了幺蛾子,把戍边大将军的那个儿子直接从这栋楼给扔到那栋楼。” 云倾华皱眉,什么这栋楼那栋楼的?怎么又跟戍边将军的儿子有关? “怎么回事?” 陈莞儿解释道:“就是前两天,听说他和那个戍边将军的儿子在同一家酒楼吃饭。结果不知道那孙子说了什么话得罪了端木凌,就被他从三楼的窗口直接扔了出去,扔到了对面的一家酒楼的楼顶上,把人家房顶砸出了个窟窿来。” 我的个乖乖。 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出来,谁能做得出来? 打人就打人吧,还把人家屋顶给砸了,殃及池鱼。 陈莞儿往前凑过来,邪笑道:“我听说,那孙子是因为说到了你的事,才会被扔出去的。这怎么听着,都有一点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意思啊!” 云倾华一怔,怎么又是跟她有关? 不过这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怕也还不至于吧! “你想多了,他现在正报复我呢!” 陈莞儿一愣,“报复?真的是啊!” “什么真的是?” 陈莞儿摆摆手,说:“没什么,他干嘛报复你啊!” 当然是因为她主动去退婚,那厮面子挂不住啊! 不过这个理由,她不能说。“我哪知道,手都伸到我府里来了。我院子的后花园,到现在都没人敢来修整呢!” “啊?” “他不准府里的下人替我做事,否则就没有好下场。自我回来,这每天打水烧水还是我身边的丫头自己动手呢!” “这,这也太过分了吧!再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府邸,那些下人怎么尽听一个外人的,云大人不管吗?” 云倾华无奈的摇头,“随他去吧!也许过了一阵子,他的热度减了,也就渐渐把我的事忘了。” 陈莞儿撇撇嘴,“这整得,就跟个孩子似的,幼稚。” 云倾华点头表示赞同,小霸王这行为,还真的有点幼稚。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开始闹脾气。 “哎,对了,听说你近日在说亲。” 云倾华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这也不过是几天前才商议的事情而已,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陈莞儿说:“如今,你可是京城里的话题人物,一有个芝麻绿豆的事,大家都知道。你母亲托了媒婆,正在给你说亲呢!你,真的要嫁人了吗?” 云倾华点头,“我若不嫁,也会影响到我后面的妹妹。” “可说实在的,在这个当口,你要找到个好的人家,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陈莞儿说得很直接,没有一点鄙视和委婉的意思。因为就算她不说,事实也是如此。 这才是真的朋友,有什么说什么,毋须藏着掖着,推心猜疑。 云倾华道:“我的情况就摆在那。说句不好听的,有人肯要就是不错的了,又何必挑挑拣拣。” 短命,没有孩子。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家,怕也是不会要的。 陈莞儿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倾华,别勉强自己。大不了,一辈子都不嫁人,何必委屈了自己,要不然我养着你。” “哈哈……这话要是被你爹娘听到,还指不定怎么说你呢!不说这个了,最近城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好玩的事情估计也就只有云倾华的流言蜚语了。 陈莞儿道:“说到好玩的,倒真是有一件。就是宁潇潇要嫁到京城里来了。” “宁潇潇,平阳宁府宁潇潇?” “就是她,我们家不要的媳妇,听说被刑部尚书的那个汪天龙看上了,要娶进门来。” 云倾华皱眉,“这俩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平阳,他们也不认识彼此,汪天龙怎么闹着要娶宁潇潇?” “这事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听说是汪天龙前阵子前阵子去了趟江州,无意中认识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几经打听之下才知道她是平阳宁府的人,回来之后就闹着要娶她。 汪大人是不同意的,毕竟她是被我们退了婚的女子。可是,这孙子有一个十分溺爱他的祖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把他的祖母给搞定了。汪大人在祖孙俩人的苦苦哀求下,最终就答应了。 听说婚期已经定了,就在十一月中。” 云倾华一惊,“这么快?” “可不是嘛!我一想到以后出去聚会就得看见她,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算见面了,也得是她跟你行礼。再说,你不喜欢的嫂子,也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不嫁人吧!” 陈莞儿嘟嘟嘴,“话虽是如此,可我这心里就是不痛快。” “不过宁潇潇一直想嫁到京城里来,虽说做不成你嫂子,可到底她也是如愿了。只是听说汪天龙好像名声不怎么好,如果宁潇潇嫁给她,会不会也不幸福。” “哎哟我的云大小姐,你就甭操心人家了。那汪天龙好色,在京城里的那是出了名的。可我就不信他们宁家没派人来打听,既然知道汪天龙是个什么东西还要嫁过来,那也是她自找。这路是她自己选的,什么结果还不得她自己吞下。” 云倾华点头,倒也赞同她的话。可是,“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直接啊,人家是人,不是东西。” “嘿,小丫头,你倒教训起姐姐来了。” “哈哈,不敢不敢。” 二百七十四章 林铃 两人一直聊了一下午,一直到申时正,陈莞儿才离去。云倾华最后还是没有答应去她的生辰宴,只说会亲自挑选份礼物送给她。 云府近日还算平静,没闹出什么大事。云珅携了礼物,带着儿子亲自登了戍边将军和户部尚书的府邸,为孩子在书院打架的事情道歉。然后让儿子回家,自己去了代礼部侍郎的府邸。 至于礼部侍郎和代礼部侍郎见面时是个什么情形,不用说大家也都想得出来。如端木凌想的一样,表面恭敬谦和,心底都想捅对方一刀子。 云玉琇的伤渐渐好转,已经结了痂,等脸上的痂都脱落了,伤口也就恢复如初。不得不说,这俩狗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三夫人继续掌管着云府的后宅,再没有跟老夫人提出要把掌家权还给段氏的意思。 段氏最近也比较忙,除了忙着给云倾华找相公之外,也在忙着给云月圆和云青秀物色人选。反正都是要找,就一并解决了。 二黑子上手很快,没个半月的时间,就把丝绸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意红红火火。他原本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在京城人脉也广,自然顺风顺水。 云六在香料铺子做管事,人生的干净机灵,很得前来买香料的客人青睐。没几天名声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姚三娘深深的感觉到了危机。 谢子在庄子上打理事物,虽然不太熟悉,好在人勤学好问,努力肯干,庄子上的庄户也都愿意帮忙。毕竟他代表的是东家,谁敢跟东家做对。 月牙人也聪明,学东西也很快,整天跟冬晚形影不离,俩小孩倒成了亲密的姐妹。 二黑子久不久以看望妹妹的名义往云府跑,还送了东西来。主要,还是想看他心上人。只可惜冬晚这个情窦未开的脑袋,只以为人家当她是妹妹。 七上没有再来找朝春,云倾华也没有把七上的身份告知于她。不可能了的事,就把它忘了吧!云倾华问她对自己的亲事有什么想法,她只说暂时还不想嫁人。 日子就这样到了九月下旬,思翎三兄弟回了书院。听说当初跟他们打架的那三人,再也没回苍山,而是换了个书院。 这日,云倾华携了秋书和刘妈妈出府,为陈莞儿挑选礼物。 挑选礼物最佳的地方,自然是月照堂。那里可是女人的天堂。 暮秋时节,天气已经非常冷了。云倾华已经换上了冬衣,披了条披风。云甲赶着马车,将她们送到了目的地。 月照堂依旧热闹,进出非富即贵。只是门口已经遮了块绵帘,挡住了外面的冷气。因而一进去,就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大小姐,这可比凤华楼要大多了。”秋书感叹道。 云倾华笑说:“那是当然,这里是京城,平阳自然不能跟这相比。” 三人有目的的,直奔三楼。 无论是平阳的凤华楼,还是京城的月照堂。布局大体一样的,都是越往上东西越好,价格也越贵。 “我的个乖乖,这一套头面都要上千两银子啊!” 刘妈妈瞠目结舌,看着木牌上标注的价格,数目一个比一个大,她就是做一辈子奴才,都赚不到一套头面的银子。 以前只听说这里的东西又好又贵,却没想到这么贵。但也的确是好。 八宝琉璃钗,金珠流苏项链,比翼双飞簪……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简直就跟星星一样,眼花缭乱。 云倾华边走,边看。“京城有的是有钱人,要不然你看这的东西这么贵,不还是有这么多人来买。” 都看不上银钱这种铜臭味的东西,可若是没有银钱,这些漂亮的首饰谁买得起。 所以说,很多女人都是矛盾的好面子的动物,明明看不上,却又死命想要拥有。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位声名远播的云大小姐嘛!” 云倾华三人正挑选东西时,一声阴阳怪气的讽刺冲耳而来。 她转头看去,面前是三个妙龄少女。中间一人穿着一身茜红色的琵琶衫,腰间一条金色丝绦点缀。圆圆的眼睛,樱桃红唇,纤细的下巴。活泼可爱,天真烂漫。 刚才说话的,正是她。 红衣女子左边,是一身鹅黄色衣着,留着一层厚厚刘海的圆脸女子。娇俏可人。右边,是一个紫衣女子,富贵雍华。 三人中,云倾华只认识紫衣女子。吏部侍郎的嫡次女和樱凝,其他两人不识。 红衣女子双臂抱胸,高傲的抬起下巴。“想必以你的身份,也不知道我是谁吧!” 云倾华不言语,算是默认。 和樱凝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墩亲侯府小姐林铃,这位是吏部尚书之女覃抱夏。” 原来,红衣女子是林铃,也就是被半圈和圆圈咬了的墩亲侯府最小的小姐。黄衣女子是覃抱夏,算起来她应该是端木凌的表妹。 云倾华微微曲腿行礼,“小女子云倾华,见过几位小姐。” 京城贵妇们的上流圈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低等的,自然就是商人妇人小姐的聚会。上一层就是四品及以下官太太和官小姐的聚会。 再上一层就是王亲,侯门和四品以上官员家眷的聚会。最高层的,要数宫里了。谁要是能参加宫里娘娘们举行的聚会,那是可以吹个一辈子的。 林铃绕着她转了个圈,回到原位。啧啧出口,“我也没瞧出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眼睛无神,面色呆板,哪有千娇百媚之容。再瞧瞧你这身段,既没有婀娜多姿,也不风情万种。难怪人家看不上你。” 秋书和刘妈妈二人听得怒气冲口,正要发作。云倾华一个回头,制止了她们的动作。 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这是形容青楼女子的词汇。 云倾华淡淡道:“王小姐既然能看出我没有这样的特质,那想必是见识过什么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吧!不然,何来的对比呢!” “你,”林铃娇俏的一张脸迅速染红,“你竟然敢骂我,来人,掌嘴。” 她们这的动静不小,周围已经有不少的人围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们都喜欢踩低捧高,自然舆论倾向林铃一边。 林铃身后的丫鬟听到主子的命令,上前来抡起巴掌就要落下。 秋书和刘妈妈已经急得挤出汗来,但碍于对方的身份比她们高,又无可奈何。 二百七十五章 猪脑子 “嘻嘻。” 一声浅笑传来。 众人看去,竟是准备挨了打的云倾华发出的。声音不大,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楚,只有就近几人听得到而已。但她嘴角的笑意,所有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铃一张脸又是充满怒气又是好奇,“你笑什么?” 云倾华淡淡道:“我没笑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您是高高在上的墩亲侯府小姐,你我今次第一次见面,按理说无冤无仇。而您一上来,就跟我深仇大恨似的,又是嘲讽又是出手打人。我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林小姐?” “哼,你刚才嘲笑我,就是死罪。” “我嘲笑林小姐什么了?” “你竟然说我……”后面的话,林铃及时截住了。 说什么,说她见过青楼女子招揽恩客的样子吗? 若是没有见过,又如何能形容得出青楼女子的样子?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既短命又不会下蛋,简直就是我们女人的耻辱。我要是你,就躲在家里等死,跑出来煞风景。” 秋书和刘妈妈简直愤怒得想要暴口而出。她家小姐已经够惨的了,竟然还要遭受这样的侮辱。她们觉得,她们应该履行作为下人的指责。 刘妈妈道:“这条街是大家的,又不是墩亲侯府的,我们家小姐为什么不能出来。” 林铃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怒骂:“哼,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这条街就是我们墩亲侯府的,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给我滚出去。” 一旁的和樱凝和覃抱夏,却是脸色一变,悄悄的退了几步。 刘妈妈怼回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自然这条街也是皇上的,什么时候变成墩亲侯府的了?” 咯噔, 林铃也是脸色一白。遭了,被这个老女人带沟里去了。 “放肆,你这是诬陷。” 云倾华暗暗赞赏,刘妈妈不愧是老人,这吃的盐巴多了就是有用,骂人不带脏,还把对方往死里带。 刘妈妈不理会她,继续道:“林小姐,我家小姐被端定侯府退婚不假,可别人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您这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言语重伤我家小姐。这知道的以为你跟我家小姐有深仇大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爱慕端定世子爷呢!” 哗…… 林铃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谁爱慕那个王八蛋?” 哇…… 胆子好大呀,竟然敢骂京城小霸王王八蛋,不想要命了吗? 虽然人家的确是王八蛋,可这三个字顶多也就是心里骂骂算了,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吼出来。 墩亲侯,你生了个了不起的女儿。 刘妈妈仍然面无表情道:“林小姐,你一没跟我家小姐有仇,二不爱慕端定世子爷,那您为何无缘无故为难我家小姐?难道墩亲侯跟您说这条街是你们家的,您出门的时候,看谁不顺眼就可以骂谁打谁?” 啊啊啊……林铃想大叫。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这条街是墩亲侯府的事情上来。 还有什么叫看谁不顺眼就打谁骂谁。她是那样的人吗?她又不是京城小霸王。 “你个老不死的,竟然敢毁我名声。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诬陷我墩亲侯府,我要抓你回去,打入大狱。” 林铃命令自己的丫鬟道:“你,快回去,禀报爹爹,让他带人来抓人。” 秋书一惊,不安的看向刘妈妈。刘妈妈岿然不动,一言不语。 云倾华却是笑道:“林小姐真的想好要把令尊请来吗?正好,今日在场的证人不少,一定能将刚才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复述出来。” 她的话锋一转,转到已经站到人群中的两人身上,道:“和小姐,覃小姐,你们也都是重要的证人。上了公堂,相信你们能据实以告。” 被点到的两人脸色一白,此刻,她们真想直接消失。 墩亲侯府的小姐,光有一个身份,整个就一猪脑子。她们才不要为了这样的人,影响了父亲的官声。 “笑话。”林铃讽刺道:“就你一个四品官的女儿,也配上公堂吗?” 云倾华故作疑惑,“不上公堂,难道是墩亲侯府私设邢堂吗?” “你,”林铃又一次被人带了沟里,忿忿怒道:“你血口喷人。” 云倾华摇摇头,“也对,素闻墩亲侯深受百姓爱戴,勤于政务,克己守法,又怎会做私设邢堂这等草菅人命之事。” 林铃简直要疯了,怎么又扯到草菅人命之事上去了呢? 覃抱夏见事态已经无法控制,劝道:“林铃,算了吧!无需跟这种人计较,咱们回去吧!” 现在离开,就等于示弱。林铃哪里肯。 林铃上前一步,冷声道:“上公堂就上公堂,我还怕你不成。” 云倾华不怕反笑,一双平静的眼睛中,终于有了笑意。林铃看着,竟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背后生生冒了一阵冷汗,后脚跟不自禁后退一步。 云倾华微微倾身,凑上她的耳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见林铃的脸上本是因愤怒而潮红的脸色瞬间“唰”的一下,惨白到底。 她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又瘦又弱,长得也不美,还一脸病态的女人。竟觉得她就像一匹狼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怕过她,反而她成为了她的猎物。 这个女人,比家里那些争宠的姬妾还可怕。这种可怕是看不见的,一个不小心就掉进她的深渊里,死无葬身。 “哼,云倾华,你等着。” 林铃甩下一句警告,然后忿忿的甩袖离去。 云倾华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就林铃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千金小姐,她还能对付不了吗? 戏已经结束,人群也自动散了。三楼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和平,想买首饰的就买,不想买的就走。 “大小姐,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啊?”秋书好奇地问道。 云倾华没有回答她,只说了一句:“看来以后,我还是当缩头乌龟,待在府里的好。” 秋书瘪瘪嘴,也不再问。 墩亲侯府再厉害,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还是有一人能压着他的。林铃既然能说出这条街是他们墩亲侯府的,不知道这事如果真上了公堂,会不会上达天听。 其实,达不达天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林铃唬住了。 印象中,到明年五月,墩亲侯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厦倾倒。 二百七十六章 不卖 云倾华选好了一套价值一千三百两的头面,走到一楼的柜台,准备付账。 掌柜的却是不好意思的冲她说:“对不起云小姐,这头面我们不卖。” 秋书不解,“不卖你干嘛放在那里啊,还标了价钱。” “这这这,”掌柜为难道,“要不然大小姐,你到别处去看看?” 云倾华皱眉,就算这套头面不卖,不应该是让她选其他的东西吗?怎么会让她到别处去看看? “掌柜,实不相瞒,我这东西是送人的。这京城里,要说首饰,就数您这最好了。” “这,哎!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去哪买都没用,整个长安,没有人敢卖东西给你。” 云倾华三人疑惑,“为什么?” 掌柜解释道:“端定世子说了,整个长安城,谁都不能卖东西给你,也不准跟你接触。谁要是违背了他的命令,就,就不得好死啊!” 啊…… 三人惊讶的下巴差点贴到了柜台上。这是哪出跟哪出啊? 云倾华无语了,这厮的报复会不会夸张了点,要整个长安与她为敌。 偏偏,这厮的威慑力太大了,竟然所有人都听他的。 “大小姐,世子爷怎么可以这样?”秋书忿忿说道。 走出了月照堂,云倾华又试着进入一家胭脂铺。选了一盒胭脂,结果要付账的时候,店老板还是给了她同样的答案。 “不卖。” 同时,还拿出了一张画像。云倾华接过画像一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上面画的竟然是她。旁边还写了字:违令者,杀无赦。 杀你个鬼无赦,她长得有这么丑吗?这画得鼻子和嘴都歪了。 连秋书都说:“大小姐,这怎么看都不像你啊!” 她云倾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品官的女儿,竟然有一天也能名遍整个长安。大街小巷,上至耄耋,下至小孩,人手一张画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在街市的告示栏上,整个版面贴的满满都是她的画像。 云倾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又不是通缉犯,为何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京兆尹难道就不维持维持治安吗? 京兆尹也很头疼啊!可人家是京城小霸王,惹不起啊! 最后只能心一横,只要不引起社会混乱就行。至于云倾华,就牺牲一下吧!反正她名声也不好了。 坐在返回云府的马车上,云倾华看着随处可见的她的画像,心里突然理解了父亲的心思。也许云珅厌恶她是对的,任谁滩上这么一个女儿,都会觉得是倒了八辈子霉。 *** 端定侯府的后花园。 端定侯夫人悠哉的饮茶,一旁是她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二儿子,该有她最最疼爱的小儿子。 八下站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垂着头,将刚才在月照堂发生的事一个字不落的全复述了出来。 端木凌听完,呵呵呵的笑了出来。“母亲,我说的没错吧,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端木凌凉斜了哥哥一眼,说:“二哥,那好歹是差点成为我二嫂的人,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敢说我幼稚,信不信我要你好看。” 端木凉非但不害怕,反而讽刺道:“本来就是啊!这亲都退了,你还去招惹人家。整得好像你不想跟人家断了关系似的。” “你个小崽子。”端木凌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敢取笑我。小心我跟皇上告状,说你三天两头的装病逃课。” “哎,别,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他才不要回到宫里去,每天名为上学,实则就看二皇子和三皇子整日的争斗,真没意思。 端定侯夫人看着他们兄弟俩斗嘴,宠溺的笑了笑。说:“如此说来,这个云倾华,但也是个聪慧之人。懂得用转移注意力之法,摆脱自己的尴尬之境,将对方引到了死路上去。” 刚才月照堂短短数语,就把该扯的人都扯出来了。 京兆尹,墩亲侯府,端定世子,以及圣上。 这个女子,不但聪慧,而且胆子很大。 端木凌嘴角露出了自豪的笑容。那是当然,他看上的女人,肯定是不简单的。 八下瘪瘪嘴,爷啊爷,是曾经看上的女人,曾经啊!你现在跟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笑个屁啊! 端定侯夫人又道:“只是,这墩亲侯府的那位小姐太刁蛮任性了,你们不要跟这样的人往来。” 兄弟两人朝天翻了个白眼。刁蛮任性那还是夸她的,说白了就是傻。 他们才不要跟这样的傻子一起,简直是自降身份。 端木凉说:“母亲,你放心吧!我们和她处不到一块去,上次二哥的狗咬的就是她。” “哦,对,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说到狗,端定侯夫人又想到了云倾华,说:“话又说回来,你赶紧把这满大街的画像给撤了。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孩子,画像随便乱贴供人观看,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端木凌不以为意,“切,她还有名声吗?” “不管她有没有,都跟你没关系。你如今搞这一出,跟落井下石有什么区别。想想,她其实也挺可怜的,也不知道她能找到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亲事?”端木凌咀嚼糕点的牙齿一顿,“什么亲事?” “听靖西伯爵夫人说,云倾华的母亲正在托媒婆给她说亲。就她那样的情况,只怕也就只能做个填房了。” 端木凌只觉得嘴里的糕点像蜡一般,又没味又难嚼。 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婚事退了,她就要重新说亲了。也就是说,她要嫁给别人了。 想想他的行为,好像也真的有点幼稚。他让满京城的人跟她做对又如何,人家该怎样还是怎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嫁人嫁人。 哼,不行。端木凌无端的起了怒火,他的报复还没结束呢,她别想嫁人。 “母亲,我有事出去一趟。”说着,屁股已经离了凳子,往外面跑去。八下赶紧屁颠屁颠跟上。 “哎,这都准备用午膳了,你去哪?”端定侯夫人急喊道。 端木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假山之后,只飘过来一句话“不用等我”。 “准没干好事。”端木凉小声嘀咕。 哼,墩亲侯的那个傻子竟然敢骂二哥王八蛋,等着吧,那傻子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王八蛋。 “母亲,别理二哥,他一会是风一会是雨的,我陪您用膳。” “嗯,还是你最乖。” “那当然。” 二百七十七章 屋顶人 月朗清晰,夜风冷骤。繁星隐秘,一弯玄月高挂,透着一股子的清冷。 “汪汪……” 云府的迎朝阁里,半圈和圆圈冲出了自己的狗窝,来到院中,对着漆黑的房顶犬吠。似是很兴奋,又很着急。 “半圈,你们俩吵什么呀?”冬晚从屋内跑出来,好奇地看着夫妻俩。 可惜夫妻俩不理会她,继续对着房顶吼叫。 “奇怪,今晚吃错药了?” 云倾华也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秋书,正给她披上一件厚衫。她一走出来,半圈和圆圈俩狗就跑到她身边,蹭着她的裤腿,“呜呜呜”的吐着鼻音,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叮”的响,清脆悦耳。 “这是怎么了?” 冬晚跑过来,说:“不知道,它们俩今晚怪怪的,一直冲着房顶叫。” 云倾华来到院中,就着廊下依稀的灯光,自然看不到黑漆漆的屋顶上除了一轮弯月,还有什么。可是半圈和圆圈的双眸中却是流光溢彩,异常兴奋。 “什么也没有啊!”秋书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见个啥东西。 云倾华猜,“大概是夜猫或者夜鹰之类的吧!可惜它们俩上不去。冬晚,带它们进去睡吧!” “哦。”冬晚小小人抓着它们脖子上的两个项圈,想要带它们回自个的窝。 哪知俩狗不乐意了,半圈咬着云倾华的裤脚不放。圆圈使劲冲着屋顶吼叫,试图想要告诉她屋顶上有东西。 云倾华微微低头,笑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不过咱们上不去,就让他们呆在上面吧!” 可惜,半圈还是不放她的裤脚。 秋书无奈,只好过来帮忙,将半圈带离了云倾华的脚边。抬起它们的前腿,像教小孩走路似的,强逼着它们用两条后退走着回了自己的窝。冬晚也有样学样,以秋书的方式将圆圈带了回去。 俩狗夫妻不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的被迫带了回去,很是郁闷的“呜呜呜”吐音。 它们真是不明白,人类怎么这么笨呢?明明男主人就在房顶上,女主人却傻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还以为它们是神经病呢! 更奇怪的是,俩人既然距离这么近,怎么不见面呢?难道又是在捉迷藏? 院内,云倾华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刚才有那么一刻,她真以为端木凌在屋顶上。视线穿越层层黑幕,看到那张欠揍的脸。 可是怎么可能呢?如今他满大街的与她做对,对她报复,又怎么可能半夜做这梁上君子的事! 自那夜一别,俩人也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吧! 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前世无缘,今世也不会有。 云倾华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夜风吹来,她冷得连打了两个喷嚏。 “大小姐,外面凉,咱们进去吧!”秋书已经出来,劝道。 云倾华点点头,看着俩狗的房间,冬晚还没出来,也不知道跟它们聊什么人生。 进了屋内,云倾华并没有直接休息,而是走进了书房。来到桌边,提笔继续未完成的画。 “噼啪”一声,烛火爆开了一朵灯花。秋书拿过剪刀,剪去了多余的烛心,烛火跟着一晃,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摇晃的剪影。 “大小姐,天色很晚了,要不咱们先休息吧!”秋书劝道。 云倾华头没抬,上半身倾斜,正好遮住了画上的内容。“明天就是莞儿的生辰,这礼物我今晚得赶出来。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吧,我还不觉得困。” “可是大小姐,你这样眼睛会熬不住的。” “无事,又不是经常熬,偶尔而已。” 秋书为她倒了杯茶,怨道:“都怪那个端木凌,你说他整天游手好闲的没事干干嘛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很您做对。不就是买个东西吗,碍着他什么事了?花的又不是他家的钱。要是您今天买到了那礼物,何至于现在熬灯作画。” 云倾华倒是无所谓,京城小霸王要是吃了亏不报复,那就不是他了。“左右我也无事。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画了。” 秋书上前一看,笑道:“不过大小姐的画,倒是很好看,比以前好看多了。” “你这马屁拍了,也没有赏赐的。” “我说的是真的。” 云倾华抬头看她,“行了,你先去睡吧!我这不用你伺候。” 秋书也不推辞。“那行,我出去眯一会,大小姐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好。”云倾华低头,又继续提笔继续。 如今贵重的东西她是买不到了,只能做做这手工的东西,打着礼轻情意重的名义,敷衍了陈莞儿的这个生辰礼,这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那人知道了她把这东西送给人家当生辰礼,一定会嘲笑她抠门吝啬。那个人,随随便便一服药就是十几万两,花钱就跟喝水似的,一壶一壶的灌。 云倾华画着画着,嘴角不由得浅浅溢笑。笑了一会,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她如今还有什么好笑的。 银毫笔一顿,她望向前方。正好此时夜风刮过,撞开了对面的纱窗,“吱呀”一响。风涌了进来,吹起了桌上的烛火摇曳,吹起了桌上纸张翻卷。 秋书已经睡去了。云倾华无奈,只好自己起身,走过去关了窗户。 她一离开,桌上的画就完完全全的展现了出来。 群峰鹤立,江河平静,花香鸟语。河上一叶扁舟,一女子正坐在船头,眺望江景。对面船夫面对着她,摇弄船桨,祥和安宁。 这便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没有争斗,没有纷扰,没有喧嚣,没有世俗。 可她想要的,这一生终究是没有得到。无论是嫁进端定侯府,还是嫁给别的什么人,这种生活都不可能存在。 屋顶上,端木凌收回目光,仰躺在青石瓦上,头枕在脑后,欣赏着头顶上的弯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到这来,反正今天中午听到她要准备嫁给别人了,心里十分不痛快的就跑来了。 他也不明白,云倾华就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的,既没家世又没有才情,他喜欢她个啥呀?他对她牵肠挂肚个啥呀? 人家清高得很,端定世子妃都不想做,家族族徽的信物都不想要,他干嘛死皮赖脸的跑来这听墙角啊? 他坐了起来,低头望向孔洞下那抹又回来了的纤瘦的倩影,心中不免柔软,笑意爬上脸颊。 爱一个人,只要看到她就觉得幸福,无需言语,无需入怀,只是远远的看着,便已觉得满足。 二百七十八章 青楼 翌日,朝春代表了云倾华,将昨夜云倾华连夜准备的礼物送去了靖西伯爵府。陈莞儿看到这画,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说她明白云倾华的苦衷,并没有抱怨。 云倾华去了松园,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又去了三夫人的院子,看了云玉琇。 云玉琇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以前这个大堂姐没少欺负她,经过这件事之后,更是没有好脸色。 云倾华也不生气。如今,能让她生气的事情,并不多。 陈姨娘吃了大夫新开的药,听说身体好了不少,也能下床走动了。云青秀来谢过她,态度十分诚恳。 两天后。朝春出去采购,采买一些生活用品,顺道去二黑子那里带一些布匹回来,准备做冬衣。 如今,她去买东西人家是不会卖的,可是端木凌没有限制她家丫头去买啊! 云倾华正坐在罗汉床上,检查朝春带回来的东西,听着她的出府一行所见所闻,惊得手里的东西直接脱手。 “你说什么,青楼?” 朝春难得的严肃说道:“没错,一开始我也以为这事只是个谣传,于是我到茶楼上一坐,果然听到很多人在议论。” 云月圆坐在对面,也是不敢相信。“不可能啊!好端端的人怎么跑到青楼去,莫不是有人长得相似?” 朝春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茶楼里的人是这么说的,说那天那位林铃小姐离开月照堂之后就没有再回墩亲侯府。墩亲侯府派人找了两天两夜,也没有找到。 也有人说他们当晚就在秋香阁看到了林小姐,还被人放在了台面上拍卖……卖初夜。说是最后被一个商人买了去,墩亲侯府的人今天早上才在秋香阁找到了人。 如今,秋香阁已经被查封了。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让二黑子去打探消息了。” “我的天啊!”云月圆拍拍胸口,听着都觉得可怕。 这样的事,曾经也差点发生在她身上。 云倾华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很是纳闷。林铃不是个普通的人,长安城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谁敢这么做? 云倾华说:“这种事,墩亲侯府肯定是压下的,又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事情非但没有压下去,反而如今半个长安都知道了。 朝春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一路回来,都听到别人在议论。” 刘妈妈说:“青楼那样的地方,消息传得是最快的。一有个漂亮的人,恨不得街头巷尾都告诉。我想,这事八成是真的,不然不会封了秋香阁。” “可是,谁跟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毁了一个姑娘家?” 秋书忿忿道:“要我说,她这样的人是遭了报应。大小姐忘了在月照堂时,她是怎么侮辱你的。” 云倾华皱眉,林铃当时骂她是青楼女子。如今,她倒成了真正的青楼女子了。 真有一种报应不爽之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事与她有关? 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和胆量,林铃刚说过的话,转眼就让它变成现实? 朝春小心翼翼道:“大小姐,你说这事会不会是端定世子所为?” “别胡说。”云倾华瞪了她一眼,“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没凭没据,别让人抓了话柄。” “是。”朝春乖乖低头不语。 这事的确很像端木凌的风格,可他似乎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吧! *** 傍晚,二黑子过来了,给冬晚和月牙带了两盒子糕点,可把这俩丫头乐坏了。 “大小姐,我打听清楚了,这件事情的确是真的。” 云倾华道:“仔细说来。” 二黑子从小就在京城里混,人脉不错,打听个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黑子说:“那天林铃离开月照堂之后,本来是坐马车回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马车一路竟到了秋香阁。后面的事,就跟大小姐听到的一样,林铃当晚就被拍卖,这两天一直都在秋香阁。 直到今天早上,人在秋香阁找到,是墩亲侯府的人亲自去接的。秋香阁的老鸨已经被带进了墩亲侯府,只怕是出不来了。” “那林铃在秋香阁里……”后面的话,云倾华却没有再问,因为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二黑子倒也聪明,说:“我悄悄花了点银子,问了秋香阁的一个丫鬟。据她说,林铃确实已经被……” 云倾华无奈的闭上眼睛,这是有多大的仇啊?“这事墩亲侯府没有压下吗?” “说来也奇怪,这事似乎也传得太快了点。准确来说,消息不是今早传出来的,而是从昨天早上起,就已经有人在传了。” “昨天早上?” 前晚才发生的事,昨天早上就有人在传,也的确太快了。 二黑子说:“我总觉得,这事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墩亲侯府又封了秋香阁,更是证实了这件事情。” 没错,如果墩亲侯府不声不响的就把人接走,谣言始终只是谣言,谁也无法证实。到时候抓几个长舌的人打罚,以儆效尤,这事就这么过了。 可如今,墩亲侯府把人家妓院给封了,这不明摆着不打自招吗? 云倾华想了想,问:“最开始传这事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听狗三他们说应该不是普通人。” “应该?” “是。狗三是个混混,京城各大街都知道这号人。人虽然痞,但不是什么坏人。一般经常在大街上行走的人,他大多认识。但是他说,那几人他并未见过。穿着干净,举止利落,听其口音,肯定是京城的人,” 云倾华皱眉,如果真是有人在这件事情背后推波助澜,那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墩亲侯府是三皇子的人,跟墩亲侯府做对,就是跟三皇子做对。这种行为,不但要有胆量,还得有实力。 已经有人开始对墩亲侯府下手了。 云倾华不禁想到了赵凉奕,会是他吗? 或许真的是端木凌。 老夫人说得对,云珅此时丁忧在家,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能在这场嫡庶之争中择出来。虽然只是个四品官,无足轻重。但也因为无足轻重,最是容易当成替死鬼。 虽然云珅护皇子有功,表面上他已经是二皇子一派。可到底他如今,没有参与朝政,没有任何实权,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件事情的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你记住,不要再打听下去。若是别人问起,就说你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是。大小姐,我知道轻重。” 二百七十九章 说出来 夜幕降临,各院各处都点上了灯盏,灼灼热光与夜晚的清冷交融,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云倾华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用过晚膳了吗?” 二黑子点点头,“来之前已经随便吃过了。” “那就好。冬晚和月牙在一起,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二黑子明亮的眼睛里更加光彩夺目,掩饰不住的兴奋道:“好,我一会就去看看。” “冬晚人小,对很多事情都还懵懂未知。你对她有心思,也不能一直藏在心里,总得旁敲侧击的说出来,让她去慢慢感受你与别的男子是不同的。” “啊?”二黑子似是很意外,结结巴巴的竟不会说话了,大手摸着后脑勺“我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全没了平日里做生意的机灵。 云倾华瞧着他那傻样,不免一笑。“行了,就你那点心思,也就冬晚这样的小孩子没看出来。” “嘿嘿,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冬晚。所以我怕大小姐不同意。嘿嘿,不过如今大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了。” 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早说了。 云倾华道:“我又不是恶主,哪里就挡了她们的姻缘。你是男孩子,应该主动一点。不然,冬晚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谁?” 云倾华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二黑子才刚洋溢的笑脸一下子冰冻。他竟然没有料到,冬晚这丫头这么抢手? 谁的胆子这么大,敢跟他抢媳妇啊? 抄锅抡锄跟他拼了。 *** 端定侯府。 七上八下两难兄难弟又抱在一起,在充满异香的云水间喝酒赏月。 七上抖了抖眼睛上的浓眉,望着乌漆麻黑的上空,月亮都不见踪影,赏个屁月。 “给。”八下将斟满酒的酒杯递给他。“爷今天高兴赏我的。我没舍得自己喝,惦记着你这跟我一同没了媳妇的兄弟,所以带过来也给你尝尝。” 七上本来已经送到嘴边的酒,被某人某个字眼刺激到了,不悦的说道:“唉唉唉,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事了。” 越提越伤心。 八下不以为意。“怎么不能提了,我媳妇也没了呀!我也伤心呀!” “你有我伤心吗?我还废了一个金镯子呢!” “守财奴,不就一个镯子吗?你还真以为人家稀罕啊!” 七上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跳过了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还真的显得他很小气似的。 他不禁仰天长叹,满眼绝望。“哎,爷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啊?” 八下啧啧语气。“依我看,难,恐怕你得一辈子都呆在这了。要不是因为你玩忽职守,云大小姐也不会落水,也不会不孕。事后云大小姐去府上退婚,你竟然不知道。你说你这暗卫平日里都是干什么吃的,害得爷知道消息的时候一点准备也没有。”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事我真是冤枉啊!” “可你在这洗恭桶,一点都不冤啊!” 七上蠕动了嘴唇,又再一次被堵得不能言语。只能喝酒堵闷气。 八下喝了一杯酒,长长叹了口气,“哎……” 七上附和,“哎……” 墙角正在找食的老鼠翻了个大白眼,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叹气,有病。 “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爷的心思了,一面说要报复人家,把人家的画像贴得满大街都是,让整个长安与她做对。” 八下的话刚落,七上自动接上。“一面又不允许任何人对云大小姐有任何不敬,否则令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也看不透爷的心思了。哎……” “就是啊!之前书院里的那几个纨绔辱骂云大小姐,被爷给弄了。我当时还以为爷是闲得慌,想找事做的。可是这次不一样,爷是真的生气了。我当时看爷下命令的时候,一张脸跟火山爆发似的,怒得不行。” 当时爷的话不多,只说了几个字:把她给我丢到青楼去,别弄死就行。 当真是一点怜香惜玉都没有,一点面子也不给墩亲侯府留。狠辣,果断,决绝。 要说爷是真的要报复云倾华嘛,又不像。但是又让人家买个东西都不行。真是自相矛盾。 八下凑过去,小声道:“哎,你说,爷是不是还爱着云大小姐啊?” 七上给了他一记白眼,“废话,这都还看不出来,肯定是的呀!” 不然干嘛帮云大小姐出气。 八下不解,“那干嘛又要报复人家?” “不知道,也许,爱之深,恨之切吧!” 两人继续喝酒,默默哀痛他们被扼杀在腹中的爱情,以及准备在腹中成型的媳妇。 “哎……” *** 第二天,云珅被墩亲侯传唤,过府一叙。回来之后,直奔云倾华的迎朝阁。屏退一切的人,只留了她们父女俩在房内。 “你给我跪下。” 所有人一出去后,云珅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云倾华跪下。脸色十分愤怒,双眼通红。 云倾华疑惑,“不知女儿犯了何事,惹得父亲生这么大的气?” “啪”的一声,一只茶杯正好打在了云倾华的脚踝上。茶盏砸到骨头,云倾华疼得双腿麻木,直直的跪了下去。“咚。” 云倾华摸着疼到骨头里的脚踝和膝盖,疼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额头冷汗涔涔。 不待她缓过劲来,上头云珅的骂声已经传来,“云倾华,你一天不给我闯祸,是不是心里就不舒服。说,你还想把我们云家祸害到什么地步?”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云倾华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是与刚才去墩亲侯府有关? “父亲,女儿实在不知你这话从何说起,我闯什么祸了?” “你还敢说没有,不知悔改。” 又一叠糕点悉数砸在了云倾华的身上。糕屑粘了她一身,有些还粘在了她的发丝上。 云倾华抬头,倔强的眼睛对视上他怒火中烧的眼睛。“可我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莫名其妙的跑到我这来数落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云珅猛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吗?说,你在月照堂跟人家林小姐都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人家说你骂人家是青楼女子也叫什么也没说,你诬陷墩亲侯府徇私枉法也叫什么也没说?” 轰! 这是哪跟哪?这到底是谁说谁啊? 为什么事情都反了过来了呢? 二百八十章 不同意 难道云珅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定了她的罪了吗? 云倾华辩驳道:“父亲,女人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这些话,正好是林铃辱骂我的。” “够了。”云珅站了起来,“你说不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说你说了。” “那父亲明知道女儿是冤枉的,却还要如此责骂女儿?” “那还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去跟墩亲侯说他女儿无中生有随意构陷吗?” “……”云倾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云珅把他的仕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不会得罪墩亲侯。所以无论林铃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反之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 如果那天在月照堂,女儿任由林铃打骂,今天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如果女儿一个字都不说,自然也就没有今日谁诬陷谁的事。 官场沉浮,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又牺牲了什么?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墩亲侯是世袭的爵位,跟一个四品官简直是云泥之别。 “云倾华,我跟你说过,不准走出这个府邸一步,你真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在府里丢脸还不够吗?还要跑到街上去给我丢脸。怎么,看到自己的画像贴得满天飞,你得意吗?” 他现在都没脸出府了。 云倾华木木的跪在地上,神情呆然,仿若已经灵魂出窍。 她对自己的人生已经绝望了,如今也对所谓的父女情绝望了。 云倾华扶着自己的膝盖,慢慢的爬了起来。对上云珅陌生的眼神,痛心疾首。“父亲,你曾经是我最敬重的父亲。您教我知礼义,懂廉耻,尊孝道,明是非。可如今您的所做作为,让我觉得很矛盾。到底是你跟我说的是对的,还是你所做的是对的?” “放肆。”云珅喝道:“你还知道孝道,竟然教训起你父亲来了。”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觉得自从回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事变了,人也变了。很多人,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而变化最大的,就是父亲你。 云珅别过脸去,沉声道:“我没有时间在这跟你废话,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这个院子半步,直到你出嫁为止。” 说完,越过她,大步往门口走去。 秋天的阳光照射进房内,在棕黄色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片亮白的光晕,与棕黄色的地板形成鲜明的对比。 云倾华转身,看着云珅疾步离去的背影,显得很匆忙,有一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云珅一走,院子里的人就涌了进来。 云月圆担忧的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云倾华摇摇头。刘妈妈忙扶着她坐下,卷起她的裤脚一看,脚踝上和膝盖上,都起了一层红肿。 “天哪!”屋内的人一阵惊呼。刘妈妈心疼道,“怎么这么严重。” 云倾华无奈叹了口气,“没事的,过两天就消肿了。” 刘妈妈忙吩咐夏雨去拿些冰块来,又让秋书去厨房煮两个鸡蛋。“老爷怎么能这样,明明是那位林铃的错,气却发在你身上。” 她们在屋内的语声不低,院子里的人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云珅即便知道她是无辜的又如何,总之得罪了人家就是她的错。至于她受了什么样的屈辱,他不在意。比起她的名声,他更在意他的官途。 自那一日之后,云倾华就真的一直待在迎朝阁里,再也不出院子一步。 天气越来越寒冷,人们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袄。光丫的树枝上偶尔有飞鸟停留,窗外的那棵美人蕉依然伸展着四五片的绿叶。清晨时,还能在上面看到薄薄的霜雾。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初。 云玉琇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伤口已经脱了痂。按照之前的约定,云玉琇的病一好,云倾华就得搬到庄子上去住。 可当三夫人提起这事时,却被老夫人顶了回去。说如今已经是入冬,难不成是要送人去那里冻死。三夫人自然不敢再提,这事也就这么算了。 云府是在十月初五那日,收到了二老爷的来信。信上说,会带着儿女回京过年。为此,老夫人又高兴了一把。 过了两日,段氏忙活了一阵子的终于有了结果,终于给云倾华说得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城南的一户普通人家,家里有一个卖屏风的铺子,又是长子,也算不错。 老夫人一看了那家人的情况之后,当即拍桌反对,“不行。” 段氏讪讪说道:“娘啊!我知道那家人是有点配不上咱们大小姐。可你也不是不知道倾华是个什么情况,我托了媒婆找了大半个月,跑遍了整个长安城才找到这么一股人家。 您看,年龄十八正好。又是长子,将来继承家产的。而且人家家里还有个铺子,也是殷实。虽然说门户是小了点,可倾华的嫁妆丰厚啊!这以后银子铺子,慢慢打理,日子定是越过越好的。” 段氏把这桩婚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天花乱坠,反正是很配云倾华。 三夫人嗤口讽笑道:“大嫂,咱们家是有多差劲,嫡大小姐竟然要嫁给一个坡子,难不成真的沦落到没人要的地步?” 没错,段氏说的好得不得了的婚配对象,是个脚有残疾的坡子。 “妹妹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了倾华的事,我可是快跑断了腿的。官家子弟,怎会还看上倾华。剩下的,要不就是年纪太大,要不就是家里实在不堪。这坡子怎么了,人家人品好家世干净,咱们倾华又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 “既然大嫂说的这么好,不如留给璧珠如何?” “你,”段氏气得话哽在喉咙里,竟无语怼回去。她看向上首一直不吭声的男人,嗔道:“老爷,你说句话啊!你不是也赞同的吗?” “啪”的一声。 老夫人重重搁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炯炯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同意?这样的婚事你也同意?倾华到底是你孩子,还是你仇人啊?你同意,我不同意。”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 “娘。”云珅在众女人面前被自己的老娘数落,丢了个大面子,不悦道:“娘,敏柔说得也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我告诉你,今天的事就当没说过。大媳妇,如果能力不行,尽找这样的人,那我看倾华的婚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三儿媳妇去办。” “娘,不行。”段氏立马回绝。 笑话,她还活着呢!大房的事,怎么的也轮不到三房的人来擦手。 老夫人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那你就给我好好的办。幸好今天倾华不在这,否则的话,她都不知道会有多绝望。” 云老夫人人虽老,但发脾气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吓得段氏小心脏子一抖一抖的,都不敢正面看向她。 就这样,这门婚事就在老夫人的反对中,翻了篇。 二百八十一章 野心 入了冬,天气寒冷。迎朝阁已经早早的烧死了炭火,屋里温暖如春。 松园里的消息由幺九的嘴巴传到云倾华耳朵里的时候,云倾华正在喝进嘴里的茶一烫,唇齿间感觉有股烧痛之感。 “不过老夫人已经拒绝了,大小姐且放宽心,老夫人万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 云倾华咽下嘴里发烫的茶水,放下茶盏,回头对身后的秋书微微点头。 秋书会意,出去了。 云倾华道:“奶奶对我自是极好。天冷了,烦劳幺九姐姐好好照顾奶奶,不用太担心我。” “是,大小姐。” 秋书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个盒子。 云倾华道:“天冷了,前几日我让刘妈妈去买些冬天用的皮毛,见这一条白色的狐狸毛很是鲜亮,最适合幺九姐姐雪白的肌肤。姐姐带回去吧!做个衣领子也好。” “这不行,这太贵重了。” 动物的皮毛十分贵重,一般只有大户人家受宠的主子才用得起。 云倾华说:“拿着吧!里面还有一条棕色的,你帮我拿回去给奶奶,望她保重身体。” “那就多谢大小姐了。”幺九也不再坚持,推推拒拒的收下了。 秋书将她送到了院门口,两个女孩子又客气一番的道了别。 等幺九走了,秋书才忿忿道:“夫人这也太过分了,竟给大小姐介绍那样的人家。” 云倾华回头看了她一眼,笑说:“怎么,你看不上人家残疾?” “倒也不是。只要人品好家世干净,待人谦和,对大小姐一心一意也就行。可您是这云府的长嫡啊!夫人竟要把你许配给这样的一个人,那下面的几位小姐又该如何说亲?难不成还能越了你去?” “为什么不能?” “啊?”秋书一愣,倒真说不出话来。 是啊!要是以前的大小姐,谁敢这样欺负了去。如今,别说外头的人欺负她,就连自己的亲人都欺负。 残疾已经是不错了,段氏估计连填房做妾这样的事都想过了吧! 云倾华叹了口气,“看来,得在我出嫁之前,把你们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要不然她离开了,段氏还指不定给她们许个什么人家呢! 秋书却是不情愿道:“大小姐,我们不嫁人,照顾你一辈子。” “说什么傻话呢!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趁着我还有点能力,也许能给你们找个不错的人,不然将来只怕也鞭长莫及。” “那我们也可以跟着小姐嫁去姑爷家。” 云倾华摇头,“就算你们跟着我走,也用不到这么多人。人家娶的是我,又不是一大家子女人。” 如果是嫁去大户人家,四五个陪嫁丫鬟倒也平常。 可是依着段氏给她找的男方条件,只怕也跟大户人家沾不上边。不过这也是事实,如今的大户人家,谁会愿意要她。 普通人家,人家娶的是媳妇,养的也是媳妇,而不是养一大家子丫鬟。 秋书低下头,抿了抿唇,终是将坚持的话咽了回去。再抬起头时问道,“大小姐,幺九这一来应该不是老夫人的意思吧!” “不知道。如今这些事,我也懒得去猜疑了。”猜得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如果幺九是背着老夫人来的,又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为自己多铺条退路罢了。” 秋书不解,“退路?” 云倾华一手支颌,一手摸索着茶杯的边缘,说:“她年纪也不小了,将来如果奶奶有个万一。无论是母亲,还是三夫人,都是断不能容她的。” 秋书明白过来。“也是,恐怕老夫人一走,以她的年纪,肯定是草草配人。幺九,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这府里的人,谁没有个野心。有想法没有错,但也要看看她端的是什么想法。如果她只是想在将来找到一个不错的归宿,那也是人之常情。可如果她想要的更多,那咱们可就爱莫能助了。” “哈……”云倾华说完,打了个哈欠。 又困了。 秋书细细琢磨着云倾华话里的意思,越琢磨越觉得心惊,难不成幺九想要的不仅仅是找个好归宿那么简单,而是想…… 这府里的人,果然各个都是不简单的。最简单的,倒数她们迎朝阁了。 云倾华如今被困在这里,每日不用晨昏定醒,也不能出府参加什么聚会,倒也闲得自在。 如今已是入冬,外面天气寒冷,云倾华更是不想动。每日吃过饭,就坐在摇椅上,或是看书,或是发呆,或是睡觉。 她是不无聊,要数无聊那也是半圈和圆圈,它们俩都无聊得正在刨洞准备暗度陈仓了。 云倾华问:“朝春她们几人呢?” 秋书指了指小厨房,“正在腌酸菜呢!天冷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吃了。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云倾华摇摇头,“算了,外面冷,我懒得动。” 她起身,回到摇椅上,轻轻晃动着身子。视线透过敞开的窗户,望向四四方方的一片高空。 干干净净的一片天,什么也没有。没有云朵,没有飞鸟,就像一张蓝色的纸张。看得久了,便觉得那张蓝色的纸张其实就是窗户上的一层窗纸,融为一体。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重。没过一会,云倾华又睡了过去。 入冬了,外面寒冷无比,屋里却温暖如春。丝丝暖意渗透进毛孔里,舒服得她放松身心,也就容易睡去。 秋书无奈的叹了口气,给她盖上毛毯,就坐在一旁做针线。 *** 刚睡下不久,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人在唤她。云倾华悠悠转醒,慢慢睁开了眼睛。 待视线清晰,果然看到了秋书正在俯身叫她。 “什么事啊?” 秋书说:“姚三娘求见,正在厅里坐着呢!” 云倾华疑惑,“她来做什么?” “不清楚。大小姐要去见见吗?” 云倾华坐了起来,揉着还有些混沌的脑子,茫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 云倾华感叹,早上醒来,吃过早饭,然后睡觉。睡觉醒来,吃午饭,然后再睡觉。再醒来,就吃晚饭,然后继续睡觉。这就是她的生活。 “走吧!去看看。” 姚三娘不好好管她的香料生意,跑到她这来做什么?好像最近云六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消息吧! 难不成是专程过来请安的? 云倾华摇摇头,直觉不是。 二百八十二章 脱离 偏厅里,姚三娘穿了一身喜庆的镶红对襟棉袄,绣着栩栩如生的喜鹊眉梢。头上盘了一个富贵的倭髻,斜插了两只金钗。腕上一个翡翠镯,右手无名指上还带了枚宝石戒指。 这一身环佩,要说是哪家的官太太,也是不为过的。 姚三娘见她到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问了安。“给大小姐请安。” “起来吧!”云倾华虚扶了一把,然后越过她,到堂座上坐下。“大冷天的,你怎么跑来了?可是店里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店里的生意很好。有云六小哥的帮忙,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这么说,你今日是专程来请安的?” 姚三娘哈哈道:“是。老爷心慈仁德,不与老妇计较,原谅了老妇之前的过错,老妇一直铭感于心。所以今儿有空,便过来跟大小姐请个安。多谢大小姐手下留情。” 这个谢,似乎来得晚了点。 云倾华垂眸喝茶,随意敷衍点头“嗯”了一声,静等她的下文。 姚三娘皱眉,怎么的没反应啊? 按理说她都这样又是道歉又是感谢了,她怎么的也得自夸一番然后再叮嘱一番的啊!怎么就一个“嗯”就完了?! 厅内出现了一时的安静,云倾华喝了茶,视线落在姚三娘的身上。嘴角一笑,“你没事了吧!没事就可以回去了。” 心慈仁德的是她父亲,不是她。 她不接受她的道歉和感谢。 “有。”姚三娘呵呵的笑得极不自然,“听说大小姐已经和陈阿富解了契约关系?” 云倾华又“嗯”了一声,仍然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姚三娘只好自言自语。“可是契约不是还没到吗?大小姐这样做,岂不是乱了规矩。” 云倾华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漫不经心道:“我做事,难不成还要你来教我?” “哦,不不,老妇不敢,老妇没有那个意思。也就是说,大小姐也可以提前终止这契约关系了?” “可以,双方同意了就可以了。”云倾华锐利的眼睛射向她,“怎么,张大婶子也想脱离我了吗?” 姚三娘尴尬的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反驳。“是这样的大小姐,公公婆婆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男人希望我能卸了店铺的活,安心在家侍奉老人。 大小姐,我也没有办法,身为人家的媳妇,总得听男人家的意思。香料铺子的生意那么好,我也不愿意放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小姐,等你嫁了人,就知道这媳妇的难处了。” “张大婶子孝顺,我也不能阻了您行孝道。” 又一个想要脱离她的人。只不过人家陈阿富脱离她时,还带了不少的违约金,就不知道这姚三娘带了多少了? 云倾华问道:“张大婶子不知道是否清楚,陈阿富来跟我解除契约的时候,带了多少银子来?” “知,知道,差不多五十万两。” “这五十万两,不是违约金,是他近十年来昧了我银子的补偿。不知道三娘,打算补你多少年的窟窿?” “噗通”一声,姚三娘直接跪地。一张妖艳的脸似悲似痛,道:“大小姐,老妇知错了,老妇为之前的所作所为跟您道歉,您要怎么惩罚老夫都可以。可是老妇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啊!家里公公婆婆吃药处处用钱,还要养一大家子,实在是还不上啊!” 云倾华笑了笑,“那你能还多少?总不至于一分钱都不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吧!” “……”姚三娘一愣,云倾华正说中了她的心窝。 她如今有本钱,脱离了主家出去自立门户绰绰有余。 原本是想继续白占着铺子做生意捞钱的,但是这一个多月来她看清楚了,云倾华把云六放在她那就是为了监视她,别说做什么手脚了,连风头都被抢了。 云六生得干净利索,又会做人,整天满脸笑容伶牙俐齿的,十分受人喜爱。有些老顾客进到了店里,也不用她招呼了,直接点名要云六介绍。 她十分有先见之明,很清楚目前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她很快就会被打入冷宫。所以,趁着被打入冷宫前,何不跟主家摊牌,走人。还能带走点资本和人脉。 云倾华讽刺的笑了两声,“张大婶子真会异想天开。” “大小姐,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最是心慈善良,不会与老妇计较的。” “我不想做好人,好人容易被欺负。” “大,大小姐。”姚三娘身子一抖,云倾华分明就是再说她欺负她。“大小姐一家,都是好人,定不会忍心看着我们饿死街头的。老爷更是个好官,爱民如子。” 云倾华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姚三娘继续道:“来给您请安之前,老妇已经见过老爷了。老爷说,他同意我离开铺子,安心在家侍奉公婆。” 也就是说她一个子不用给,就施施然与她脱离了关系。 好一个姚三娘,够聪明。知道利用云珅好官声的心思,逼其答应,否则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云珅答应了,云倾华能不答应吗? 云倾华定定的看着地上垂头的姚三娘,她本来应该愤怒的。可是她一点也气不起来,心里早就凉透了。 庄子上的陈二柱,陈阿富,还有姚三娘,她们背地里欺主贪赃,刘江知道,老夫人也知道。既然知道了还纵容,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管。 很多事情,其实以前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想去承认。 直到现在,答案被大肆肆的放在她眼珠子底下。告诉她如果再不承认,那她就是愚蠢,白痴。 庄子上,铺子里交上来的银子,名义上是流进了段氏的口袋,其实流进的是云珅的口袋。云珅是做官的,平日里的花销肯定很大,宴饮,送礼,哪一样不是花钱。 而如果这些钱从公中走,一来二房和三房不乐意,凭什么大家的钱要用来为他的前途铺路。二来如果朝廷要查家族账册,那这些不能拿到明面上来的账本就会被发现。 而江氏留下的嫁妆里,放在库房里登记造册的是不能动的,因为这在官府那里都有备案。 而铺子的收益则不同,收上来多少由云珅说了算。是一年赚了十两,还是一个月亏了百两,改改账册就是了。反正这些铺子是记在江氏的名下,就算被查到,就说是负责铺子的人欺主贪赃,找个替死鬼了事。 云倾华觉得悲哀,母亲,这就是你嫁的男人,为了几两银子,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 二百八十三章 无赖 难怪父亲会越来越厌恶她。起初她以为是因为自己被退婚,丢了云府的面子,影响了云珅的名声。 但如今看来,这也许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封住了他一条财路。 可是,她有点不明白,既然这是云珅的一条财路,那为什么陈阿富要自己拿着银两过来跟她解除契约? 如果陈阿富每个月赚的银子大多流入云珅的口袋,那他是去哪里弄来的四十万两银子?云珅给的吗? 想想都不太可能。 云珅如果给陈阿富四十万两银子,让陈阿富带着它来跟她解除契约。那为什么姚三娘一分一毫都不用给就走人? 这中间,似乎有几节解不开的链子。 还是说,她的推测方向错的了? 还有三夫人,上次姚三娘来的时候,三夫人为什么会及时的赶来?姚三娘如果是云珅的人,那她跟三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云倾华手指轻轻按上太阳穴,揉着突突发疼的脑子。 她很想问母亲的镯子为什么会在她身上。可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姚三娘的靠山既然是她父亲,那她就不会说真话。 “既然父亲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云倾华朝门外喊了一声“秋书”。 秋书进来,“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云倾华道:“去把张大婶子的契约拿来吧!” “是。”秋书应了声,又出去了。不一会就拿了一张契约纸进来。 云倾华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姚三娘,“给她吧!” 姚三娘高兴的接过,笑眯眯的道:“多谢大小姐,大小姐宽宏大量,将来一定是福泽延绵。” 云倾华没接她这话,因为接了她这话就是自打嘴巴。“既然你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有些话我就得跟你说清楚。以前你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以后你做什么,我更不会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是是,当然跟大小姐没有关系。” “如此就最好。时间也不早了,张大婶子回去吧!搬家还有很多事呢!” “搬,搬家?”姚三娘错愕道。 云倾华嗤笑,“那铺子是连着后院的,都是我的产业。你我如今已经没有了关系,难不成你还住在我的铺子里。” “可,可是搬家,我们能搬去哪里啊?” “这我可管不着,张大婶子穿金戴银的,难不成没钱找住的地方?” 姚三娘脸上终于出现了慌张之色,“可,可现在是冬天,大小姐让我们搬哪去啊!我公公婆婆的身子不好,要是再颠出个病来可如何是好。大小姐行行好,再收留我们一些时日吧!” 云倾华冷笑,搬出她公公婆婆来,要是俩老真有个万一,那可就是她的过错了。 云倾华动了动身子,舒缓自己发麻的小腿。说:“你今天既然敢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有万全的准备了呢!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天冷了,老人是不好挪动。” “是是是,就是这样的。” “可你一直住在我的店里,也不是个事。这样吧!我允许你住到开春,开春之后再搬。” 姚三娘又是高兴的感激,“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云倾华摆摆手,“你不用谢我,反正你是房客,我是房东,咱们还是契约关系。” 既然是房客和房东的关系,那么房客是要付房东租金的。 果然,姚三娘刚笑容满面的脸又垮了下来,“大,大小姐,这怎么行呢,我没有钱啊!我公公婆婆还要看病呢!” “啪!”的一声,惊得屋内的两人一阵,姚三娘的身子一抖,止住了自己的哀求。 云倾华的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温和,变得冰冷,如屋外刮过的冷风,直扑姚三娘的门面。 “姚三娘,别得寸进尺,别以为有父亲为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既然是买卖,那就得按买卖的规矩。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别认为我是软柿子好拿捏。” 姚三娘没见过云倾华生这么大气,一时间还真有点吓住了。 云倾华继续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回去找房子,然后从我的地盘上搬走。要么就按市价把房租给我交上来。 一会回去就把房租交给云六,你若不交,三天之后我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扔出去。别跟我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本姑娘不吃这一套,一大把年纪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我不怕事情闹大,闹大了更好,我倒要看看别人是帮我这个苦主,还是帮你这个无赖。反正我名声已经不好,不在乎多加一条。” 说完,见姚三娘愣愣的没有说话。云倾华又猛拍了一下桌子,语气加重,“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姚三娘连连点头。 “明白了就出去。” “是是是。”姚三娘哆哆嗦嗦的起身,三步并两的往门外跑去,冬天里背后竟起了冷汗。 这个女人,看着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但是这气场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 姚三娘吹了冷风,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主街地段,一个月的租金少说也又有十五两,相当于一家子两个月的伙食费了。 哼,她就赖在那后院里不走,看她能怎么样?难不成派人把她给抬走吗? 屋内,云倾华深吸了几口气。 秋书担忧的为她倒了杯茶,道:“大小姐,您别生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体不值。” 云倾华接过茶,也不喝,放在手心里暖手。望着从茶杯里袅袅升腾的白气,飘渺而不真实。“我不是在气她。” “那大小姐是在气谁?” 云倾华摇摇头没有回答,吩咐道:“用过午饭后你去跟云六说一声,让他给姚三娘立一份租房契约。还有,你去华西街,把李二甲……算了,一会我给你写封信,你送去给李二甲,然后把他的回话带回来给我就行。” “是。”秋书应道,“大小姐,先去用午饭吧!” “嗯。” 吃过饭,秋书就出府去了,先是去华南街,交代云六的事宜。然后又去华西街,以买糕点的名义,将云倾华给李二甲的信给了他。 秋书回来时,给云倾华带了话,说他答应。 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已经从云倾华转移到了墩亲侯府的身上。林铃再也没有出过府门,听说是被送到别庄里避避风头去了。 有人猜,林铃的事是云倾华所为,这是她的报复。 也有人说是云珅做的,是为女儿出头。 有人猜是京城小霸王所为,因为只有他有这样的胆量。 但真相是如何,当事人也没有给出个准确的答案。谣言就是如此,你不去理会它,它就只是谣言。你若理会,只会越描越黑。 二百八十四章 新旧 冬天昼短夜长,加之寒冷,所以人们做事免不了慵懒。 云倾华通常都是睡到巳时才起,早不早晚不晚的,早饭午饭一块吃。 刚吃完饭放下碗筷,云珅就派了人来,让她穿一身正式点的衣裳,到大门处等候。 云倾华奇怪,云珅如今是见都不想见她了,要她到大门口那去做什么? 难不成是带她去相亲? 按他的要求,云倾华换了一身水绿的裙袄,腰间系了一条暗色的墨蓝腰封。看起来盈盈如柳,在萧瑟的冬季里令人眼前一亮。 冬晚嚷嚷着要跟随,说已经好久没有出府了,顺便带两狗出去溜圈。它们要是再不出去,可就闷出霉来了。 云倾华觉得也有道理,就让她带着月牙出去,去华东街二黑子那里逛逛,算是给两人制造机会,她则带着秋书。 拜端木凌所赐,如今估计整个长安也没几人不认识她的。所以云倾华出于安全考虑,戴上了一顶帏帽,白色绢纱遮住了容颜,只留一双细白的手裸露在外。 到了府门口,云珅并不在,只有管家和云甲在等候。 “大小姐请上车。”管家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云甲拿了脚蹬,放在马车前。 云倾华问:“父亲呢?” 管家回道:“哦,老爷不去,只大小姐去就可以了。” 云倾华的疑惑更大了,相亲不需要父母在场吗?难不成给她们制造私下见面的理会? 要真是如此,云珅的心可真是够宽的。“哦,那走吧!” “大小姐,”管家指了指她身后,道,“这两条狗,就不要带出去了吧!” 云倾华回头看去,两狗好像能听懂管家的话似的,拼命的刨着四脚就要跑开。瞥了大半个月了,好不容易能出来呼吸个新鲜空气,才不要回去。 它们的力气很大,月牙和冬晚一人一只差点拉不住,被俩狗带着趔趄了几步。 云倾华不忍,动物是有野性的,是好动的,是向往自由的。却不得不被拘禁在巴掌大的地方,也真是为难它们。“就让它们出去走走吧!有冬晚看着,不会出事的。” “可是,就怕有个万一啊!” 府里的五小姐不就是被咬了吗?差点破了相呢! 云倾华说:“它们整日被关在笼子里,闷出病来也麻烦。万一端定世子哪天心血来潮想要回去,我可担待不了。” 对不起啊端木凌,得拿你的名字镇一镇。谁让你名字那么管用的。 管家嗫嚅了两下嘴巴,果然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位爷的心思谁猜得准,没准还真的把这俩狗再要回去。万一这俩狗真被憋出病来,他可担待不起。 云倾华见他一有松动,于是再继续道:“你如果不放心,就去问问父亲吧!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管家看了看两狗,又看了看云倾华,道:“此事我会禀报老爷的,大小姐先上车。” 再等下去,去晚了也是要吃罪的。“不过,我还是派一个护院跟着它们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处理。” 云倾华很乐意的答应了。 被点到的护院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来,一双眼睛十分鄙视的看着两狗。他奶奶的,他是个人啊,竟然要去保护俩畜牲? 意思是说那俩畜牲比他还尊贵? 马车轱辘辘往前行驶,冬天的早上,街市并不是很热闹,马车行得很平缓。 半圈和圆圈依旧雄赳赳气昂昂,高扬着头看着周围的人群。脖子下的银铃铛叮叮声响,引来不少人的好奇和嫉妒。连带着冬晚和月牙也接收了不少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嘴巴都差点咧到耳根了。 身后的护院一张脸更是阴郁,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太他妈的丢脸了。 到了一处分岔路口,马车和冬晚几人俩狗就分开了。 冬晚很是聪明,雇了辆马车,狗和人都坐了进去,就剩那护院傻不拉叽的跟着马车走。 护院想骂娘,他娘的狗的待遇都比他好。 *** 云倾华掀开车窗帘,街市上原本贴着她画像的地方,如今已经空空如也。那段满城风雨的岁月,终是在时光的流沙中被淹没了。 长安是个热闹繁荣之地,新事物更替旧事物往往只在一夕之间。有了新的新鲜事,谁还会记得过去的旧事。 人也如此。 一个人的生命中,往来皆是过客。遇到一个新的人,旧的人也就渐渐被淡忘。你也许不甘心被遗忘,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就你自己而言,你也会将别人遗忘。 遗忘不了的,就将它埋在心底。因为始终是会遇到新的人和事。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在一处茶楼前停下。 云倾华下了车,透过帏帽前的缝隙,见站在门口等她的并不是云珅。但的确是个男的,云倾华不认识。惊讶之余,对邀她来的人更是好奇。 “云大小姐,请随我来,主子已经在等候了。” 那人准确无误的来到她面前,躬身说道。 云倾华疑惑,“你主子?你主子是谁?” “云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带路吧!”云倾华跟在了那人身后。 既然想见她,那为什么不去云府,而是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 不方便,还是不能去? 云倾华肯定,不会是云珅要见她。因为没有必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那又会是谁? 那人说道:“云大小姐,我家主子只见你一人。” 云倾华回过头,对身后的秋书说道:“你去华西街李二甲那里买点糕点吧!我觉得他们家的糕点做得很好吃。” “大小姐,你,”秋书看向她身后的那个冷面人,有点不放心。 “不用担心,去吧!坐马车去。” “是。”秋书也只得遵令。 云倾华倒不是怕那人对她不利。如果不是放心之人,云珅应该也不会放心让她来。 茶楼里有不少的人在喝茶,一楼的东南一角还有乐人在吹拉弹唱,哼着欢快的调子。那人一路领着她直奔三楼。 三楼很安静,没有人来人往,自然没有说话声和喧闹声。一楼的丝竹之乐自下而上传来,传到三楼时,已经飘散得只剩下隐约的“伊伊”声。 那人将她带到了最里一间,门口处还守着一人。云倾华在见到他时,便已明了房间里的人是谁了。 “扣扣。”先是敲了两声房门,待得到里面的人回应后,才打开门让云倾华进去。 云倾华深吸了两口气,解下头上的帏帽,迈步走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又关上了。 二百八十五章 我娶你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张梨木圆桌,雕刻着细致的花纹。几张凳子围桌,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一旁放置了一排物架。 物架上摆设了青花瓷瓶,盆栽巧件。对面是一道珠帘,珠帘之后放置了一把琴,却无人点拨。 梨花圆桌旁,坐着一人。华衣锦服,外面还披了一条银白色的斗篷,边上粘了白色的动物茸毛,将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包裹托起。 云倾华走过去,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停下,屈身行礼。“云倾华见过二皇子。” 赵凉奕侧头,伸手虚浮了一把,“起来吧!” 多日不见,他的神色比离开之前更好了。大概是病终于痊愈,身体慢慢恢复,所以意气风发吧! 赵凉奕指了指对面,“坐吧!” 云倾华握紧了手中的帏帽,依言坐下。面前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烟雾缭绕升腾,将他的面容遮挡,看的不真切。 她有一种预感,这茶不是什么好茶。 “谢二皇子。” 如今,他是与三皇子争夺皇位的二皇子,她是名声狼藉的四品官之女。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交集了吧! 又还见面做什么?看她笑话的? 赵凉奕见她很是防备的模样,浅笑道:“你于我有恩,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所以,不用这么紧张。” 内心的想法被大肆的说出来,云倾华有些不自在。她放下帏帽,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暖了身子。 “二皇子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赵凉奕没有回答,提起茶壶又给她添了一些。道:“听说,你的家人正在为你说亲。” “是。” “听说,你母亲给你找了个坡子。” 云倾华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慢了半拍回道:“是。” 这事是件没影的事,赵凉奕打听来做什么?还是说云府里有他的眼线,监视他们一家子的? 赵凉奕细细品着手中的茶,动作自然又优雅,十分养眼。可云倾华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你就这么甘心吗?” “嗯?”云倾华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儿女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无权过问。” “是吗?”他可不觉得,她是任命的人。“你回京之后的事,我也都听说了,老实说你也很无辜,我也很同情你。只是我不能帮你什么,你知道端木的性子,我若是越帮你,他的行为就会越过分。” 云倾华无所谓,帮不帮现在不也这样了吗? 赵凉奕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懒得去猜测。“二皇子难道约我出来,就只是为了跟我纯粹的聊天吗?” “不可以吗?” 可以。云倾华暗自点头。你喜欢大冷天的出来喝茶,可我不想啊!我现在只想回去烤火炉。 赵凉奕见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正色道:“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吧!云小姐有没有想过,既然是嫁人,为何不想嫁一个才貌双全、品行优秀的心仪男子。即便生命短暂,人生有缺,至少也能快乐的过一生。” 你以为我不想啊!……云倾华腹诽。“听天由命吧!我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嫁一个简单的人,平静的过这十几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赵凉奕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才笑道:“这与我在平阳见到的你可是大不相同。难不成是被端木伤得太深,心灰意冷了?” 云倾华为自己续了茶,“倒也不是。而是我有自知之明,什么马佩什么鞍。” “在我看来,你就是一匹千里良驹。” 云倾华垂眸,吹动了杯中的茶水,卷卷波纹向杯壁扩散,茶香萦绕鼻尖。“二皇子今天对我的婚事很是热情,你刚才这话,是要为我做媒吗?” “不可以吗?” “那二皇子说的对象是谁?”茶杯就唇,茶水的热度触碰到红唇,暖意袭来。 “如果我说是我呢?” “嗯哼!”茶水刚滑到喉咙,就被喉咙里冲上来的气一呛,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云倾华掩住嘴唇,抬头看向对面笑意盈盈的人,眼睛里满是恐惧。 前世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放映,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相怨,相恨。到最后,她猛地摇头,“不要。” 赵凉奕一张脸阴沉了下来,“为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一个皇子亲自向她求亲,结果竟被拒绝了,叫他面子往哪搁。 云倾华放下手中的茶杯,突然觉得她一开始的感觉是对的,这茶果然有毒。“我很清楚你是谁?可二皇子又是否知道,我是谁?” 赵凉奕沉声道:“我许你侧妃的名分。” 抛开其他的不说,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能嫁给当朝皇子做侧妃,换做是别人,一听到消息就回家准备告慰先祖了。若是将来他成了皇帝,那她可就是皇贵妃了。 可云倾华还是摇头,“看来二皇子还是不清楚我的身份。” “我不明白。比起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嫁给我不是最好的选择吗?端木与你无缘,我娶你。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也不在乎你是否能有孩子。” 云倾华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他是不会在乎她能不能有孩子,因为她不是正妻,她的孩子不可能成为嫡子。 她曾告诉过云月圆,宁为寒门妻,不做贵中妾。于她自己身上,又怎么可能做妾。 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想像前世一样,跟赵凉奕再有什么姻缘纠葛,这是孽缘。 “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我是匍匐在地的一只蝼蚁,我们是云泥之别,不应该有交集。我这样的身份,嫁给你,只会让你脸面无光。别人即便当着你的面不说,背后里也会议论,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对你失望。这么做对你只有害没有利。” 她可不自恋的认为,他娶她是因为有感情。 “你倒真是清醒。” 她真的跟别人的女人不同。别的女人如果听到这个消息,早就高兴得大笑了,而她只有恐惧和不情愿。 她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冷静和理智。 云倾华又道:“而且我说实话。一个小小的云府,内院的勾心斗角就已经让我力不从心。更何况是皇子府这样集各种势力的地方,我应付不来也不愿意。如果换做是以前,也许我还有能力,可如今我一副多想一刻钟都有可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想让自己本就短暂的寿命再打个折。” 二百八十六章 尊重 天空阴沉,好像要准备下雨但又不下,给人以一种压抑之感。 赵凉奕道:“你知道吗?我如果定要娶你,直接跟你父亲说了就是,没有必要问过你的意思。” 云倾华点头,“谢谢你的尊重。” 只有尊重,才会问当事人的意见。 “我说过,我总感觉我们之间好像前世就相识。我对你,并非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觉,更像是朋友。我怀念与你一起聊天下棋的日子,因为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毫无压力,毫无猜疑。 同一件事情,你会问我的意见,我也会听你的看法。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一张媒妁纸,只要你一个点头就够了。不过如今看来,也许我们真的无缘。” 云倾华侧身,对上他的眼睛,笑道:“能听到你这番话,我很高兴,也很感激。” 赵凉奕无所谓一笑,“你可知道,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就可以治你的罪了。” “你不会。”云倾华很肯定,“因为我们是朋友。” 她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会治罪。她只是想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好在赵凉奕也不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不然她现在恐怕都被压走,以以下犯上之罪给了结了。 赵凉奕转身,面对她,问:“你的婚事,要不要我帮忙,毕竟你之前也帮过我。” “不用了,顺其自然吧!” 云珅和他是什么关系她不想管,反正她自己是不愿意跟这人有太多瓜葛。 走出茶楼的时候,云倾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透过帏帽的缝隙,可以看到三楼的窗口上,赵凉奕依然垂眸望着她浅笑,像无数次她看着他走时的样子,有期盼,有信任。 唯独没有的,就是感情。 赵凉奕,既然不是出于感情,那今天这一出,又是什么?试探吗? 还是他和端定老侯爷想的一样,利用她的脑子,成为他后宅里的一个谋士? 如果是后者,那他还真是看得起她。她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个聪明的人。 云倾华转身,上了脚蹬,进了马车,不再回头看一眼。 “大小姐,是回府吗?”云甲在外面问道。 “不,我们去华南街。” 去看看云六。 *** 华南街虽然比不上华东街的富贵,但也是四大主街之一,人流量大,车马穿行,人潮涌动,富贵云集。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香料不是普通之物,普通老百姓是用不起的,只有富贵之人才买得起。 由是如此,云倾华的香料铺子依然很红火。因为在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云倾华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对面的茶棚里选了个位置,要了壶茶,便让云甲去将人带来。 已是冬季,天气寒冷,所以茶棚的三面都用竹席挡住,正对面也用粗布将寒风挡在了外面。所以茶棚里并不怎么寒冷,加之老板在一旁烧水,火气充斥在方寸的空间中,也算温暖。 粗布门被人一掀,云六走了进来,到云倾华面前坐下。 “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云倾华给他倒了茶,递过去。 云六端起灌了一口,然后满足的吐了口气。呼出的白气随着茶棚内的热气升腾,没有一会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可把我累死了,这早上我就没歇过,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云倾华道:“我看到了,你确实很忙。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招个小工吧,替你分担一些。” “我也正有此意,本来还打算过两天有时间去跟大小姐说这事的,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呵呵。” “姚三娘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云六放下茶杯,忿忿道:“我原本以为我就够厚脸皮了,没想到这女人不仅脸皮厚,而且还耍无赖。” 他从怀中掏出张纸,递给云倾华。“租房契约都签了两天了,房租却是不肯交上来,说什么公公婆婆生病要花钱。我看她家里那对老人,健康得很。 她老娘天天跟人打叶子牌,她公公拿着个鸟笼游手好闲。我一催他们交房租,就撒泼打滚,哼哼唧唧的要死不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 云倾华将纸张又递给她他。“这个你收着吧!对了,她丈夫是做什么的?” “是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做管事,好像还挺受重视的。” “哪个大户人家?” “木子胡同的一家织染房,好像是宁家的产业。” 云倾华一怔,“宁家,平阳宁家?” 云六点头,“正是。据我的观察,那里前几天来了几个人,应该是平阳宁家派来的,我认识其中的一人。” 云倾华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绢纱之下的容颜朦胧模糊,看不清其神色。 未几,她说道:“宁潇潇就要嫁来京城里,有可能宁家把那个织染房给她当了嫁妆。不行,姚三娘一家得立即搬走,不能与我们再有任何的瓜葛。” 姚三娘硬赖在这,他男人又是宁家的人。这其中牵扯不清的,很容易出事。 “可姚三娘她就是不搬啊!咱能怎么办?大小姐,要不然你请老爷出面解决了此事?” 云倾华摇头,“没用。” 云珅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一定不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我让你找的房子找好了吗?” “找好了。”云六将另一张租房契约递给她。 云倾华接过,打开来一看,契约上写着姚三娘的名字,很满意的点头。“这第一个月的房租,算我给他们交了。找一个他们不在的时候,迅速麻利的把他们的东西全搬过去。记住,一件不落,锅碗瓢盆桌椅床都不留。” 云六很机灵,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大小姐,有些东西可属于铺子里的。” “就当是我花点钱,把这尊神给送走。东西搬完,把店门和后院的锁换了,别再让他们进来。” 云六嘿嘿乐了,“这回看他们还怎么赖在这。” 云倾华提醒道:“也不要掉以轻心,姚三娘在这十几年了,势力肯定比你大,自己小心应付。” 云六拍拍胸口,保证道:“放心吧大小姐,要是什么事都得你来解决,那我云六岂不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也不要逞强,尽力便是。” “是。” 云六是先于云倾华离开茶棚的,云倾华又坐了一会,才起身结账走人。 走出茶棚时,天空依然阴沉,没有阳光。对面的香料铺里,云六已经忙乎着迎客,忙得不亦乐乎。 二百八十七章 故地 马车又重新驶动,这回是往云府而去。 有阴冷的风从马车的缝隙中钻进来,云倾华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回去烤火,驱除寒气。 突然的,马车停了下来。云倾华疑惑,没这么快到云府吧!“怎么了?” 云甲已经跳下马车,牵着马走到路边,应道:“大小姐,前面好像是端定侯府的马车,咱们得先避让。” 端定侯府,云倾华内心咯噔一动。 她撩起车窗帘子,望向外面已经退让两边的人群。宽敞的大道中间,一辆朱舆华盖两马驾的马车缓缓驶来。骑在马上负责开道的第一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端木凌。 少年马上英姿,潇洒飒爽,意气风发,威严肃穆,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纨绔气息。 似乎是心有灵犀的,他的目光也正好忘了过来,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马车里的她。 四目相对,两人似都有些吃惊。端木凌胯下乌骓骏马缓缓前行,两人一静一动,最终还是要擦身而过。 不过一眼时间,云倾华收回目光,松开了车窗帘子。 竹叶纹的帘子缓缓垂下,遮住了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细颈,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就在眼前,却因为隔着一层帘子,便什么也看不到。 端木凌无名的怒火又冲了上来,愤怒的转回头,一夹紧马腹,鞭子在马屁上重重一甩,马吃疼的往前奔去。一溜烟的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他奶奶的,他是毒蛇猛兽吗?连多看一眼都不想看。 哼,云倾华,你不想看本少爷,本少爷还不想看你呢!你算哪棵葱! 马车里,端定侯夫人听到动静,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小厮上前道:“夫人,少爷跑了。” “啊?”端定侯夫人打开车门一看,前面果然没有了他家儿子翩翩少年。“这个臭小子,明明答应了陪我去上香的,现在又跑了,抽哪门子风呢!不想去就早说。” 仆妇劝慰道:“夫人莫怪,也许是世子突然有事。” “你得了吧!他那点事我还不知道,从小就这样。算了,他不去,咱们自己去。” 车门重新关上,华驾又缓缓移动,没一会,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人群又恢复了走动和热闹,云倾华的马车也重新驶动。 车内有些许的寒冷,但又沉闷。 云倾华掀开另一边的窗帘子,望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风扑向她的脸颊,脑子瞬间清醒。 窗外有人疾走,有人闲逛,有的扛着东西,有的在吆喝……过着满足而又平静的生活。 街道两旁都是店铺,酒楼茶楼,布庄艺庄,有的门面宽,有的门面窄。门前挂了招牌和灯笼,灯笼随风微动。 不知道这里的夜,有多热闹。 前世,她也经常出来逛夜市。重生之后,她就很少逛夜市了,一来没有机会,二来也没有力气。 马车拐了个弯,离开了华南主街,进入另一条街道。比起主街的热闹,这条街显得有些冷清,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店铺。 “停车。” 云倾华身形一抖,行动先于大脑的说道。 云甲勒住马缰,车轱辘缓缓滚了半圈,马车停了下来。“怎么了,大小姐?” 云倾华没有回答,犹豫了一会还是撩起车帘,下了马车。 “大小姐想买什么?” 云倾华脑子出现了瞬间的空白,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她知道前面是一个卖包子的铺子,还有一个点心铺。点心铺和包子铺的中间,有一条两马车宽的道路。 沿着那条道路走三百步左右,就进入花雨巷。 前世,她的花轿就是经过这里,进入花雨巷。 “你在这里等我,不用跟来。”云倾华没有回头,交代了一句,便迈步往前走去。 故地重游,一步一回忆,一步一沧桑。 点心铺和包子铺的老板还是之前的那两家,只不过面容上年轻了许多。那时候,她经常让秋书来买他们家的素包子和点心。 走进里面,有小孩子在路边追逐打闹,见有陌生人到来,眨着无辜好奇的眼睛打量,好像在研究她的脸,又好像在研究她的衣裳。 两边是石砖砌成的房屋。在当下,能用石砖建房子,已经十分昂贵了。所以这个地段,也算是富贵之地。 两边栽种了不少的榕树,这些榕树,没有记忆中的粗壮。但树上,依然挂着圆形的红灯笼。到了晚上,会有专门的人来点灯,照亮夜里的路。 行了大概三百步,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左边,是风雨巷,右边,则是花雨巷。 她记得,每次赵凉奕要离开,她都会把他送到这里。进入花雨巷的墙边上,有户人家种了一棵紫藤萝。若是花期,他会摘一朵插在她的发间,或是扯一条编成花篮,戴在她头上,笑说:我的妻,真美。 我的妻,妻…… 云倾华无奈笑笑摇摇头,前尘往事,皆如梦如影。 “大小姐认得这里?” 云倾华被这话一惊,转身看去,云甲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吗?” 云甲回道:“我不放心,所以进来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云倾华望向前方,往前走第七户,那里便是她前世的夫家。赵凉奕说:他特意选择第七户,因为七与妻同音。 妻。如今想来,过往种种,都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这里,是我一个故人的宅邸。” “那大小姐怎么不进去打个招呼?” 云倾华望着前方,不知道那第七户,如今住的又是哪户人家。“不用了,她……已经故去。” 准确来说,是还没有住进去。 云甲劝道:“既是如此,看了也徒增悲情。天气寒冷,大小姐身子又不好,咱们回去吧!” “好,回去吧!” 其实她很想上前去看看,看看里面的布局和摆设是不是和前世的一样。不是因为她对赵凉奕还有情义,而是因为这里是她前世半生的过往。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去。 “这只是我一个故友的住处,回去之后不用跟父亲交代。” 云甲愣了一下,回了声是。心里却在纳闷,她是怎么知道老爷要他看着她的? 老爷让她看着大小姐,不管她去哪里都要如实禀报,最好是能把她说过的话都打听到。可惜,他只知道她去了哪里,至于说了什么,都是支开了他。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呀! 二百八十八章 撒泼 云倾华回到云府的时候,云珅已经在正厅等候了。 她迈步进去,行了礼,这才问道:“父亲在此处等我,可是有事?” “嗯。”云珅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二皇子找你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只是请女儿喝了个早茶,感谢女儿的救命之恩而已。” 云珅带着审视的目光问道:“真的,没有别的了?” “就这些。父亲觉得,应该还有哪些?” “哦,随便问问而已。”云珅呷了口茶,又问:“你带出去的那两条狗呢?” “哦!月牙很想念她哥哥,我让她去找他了。父亲放心,她们后面有护卫跟着,不会有事。” “但愿吧!”云珅放下茶盏,正身说道:“你母亲这几日辛劳,为你选了几门亲事,人品俱佳。一个家里开了打铁铺子,一个做喜丧生意,将来都能衣食无忧。还有一个是乡下的,单纯善良,年纪也与你想当。你可有什么想法?” 云倾华内心感叹,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 这三个人对比,云珅不是已经给她选好了吗?还特意夸了一下。 “父亲既然觉得女儿嫁到乡下会更幸福,那就选乡下吧!” “……”云珅想吐的一口闷气没能吐出来了,心里堵得慌,心思被说破,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就想把她嫁得远远的怎么了?难不成还留在城里让人撞见,再冷嘲热讽一番吗? “你说话别阴阳怪气的,我这也是为你好。既然你答应了,我就让你母亲准备。等过了年,你也十五了,就嫁过去吧!” “一切听父亲安排。” 云倾华有点后悔了,她应该答应赵凉奕的帮忙的,她不想嫁去乡下。听说到了乡下,她得下地干活,喂猪喂鸡,还得洗衣做饭。她这十几年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可干不了这个。 可是,跟打铁的和卖红白东西的,她宁愿选择去乡下。 云倾华回到迎朝阁时,秋书已经回来了,带回来了两盒点心。 “你说什么,没找到?” 秋书道:“是,李二甲就是这么说的,他没找到东西。” 没找到东西,那东西去哪了? “大小姐,要不让李二甲再去一次?” 云倾华摇头,“不用了。” 东西找不到,也许是已经被有心人拿走了吧! *** 翌日晚上,华南街香料铺门前可热闹了。 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妇人形容狼狈的撒泼赖在香料铺门前,哭天喊地的冲着门口大喊大骂。另两老夫妻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哼哼唧唧,引来不少的人围观。 “这天杀的啊!竟然狠心的把我们赶出来,是要绝了我们的活路啊!” “乡亲们,你们评评理啊!这家人良心被吃了,竟然要杀死我公公婆婆啊!” “他们都是贼犊子,我们住在这里住得好好的,竟然鸠占鹊巢,还有没有王法啊!” “你们给我出来,你们要是不出来,我就坐在这,坐到你们出来为止。” 一旁的两位老人哼哼唧唧的,头顶上顶着个鸟笼子,哼唧声与鸟叫声夹杂在一起,倒也乐趣。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喊怎么闹,那香料铺的门就是没动静。 里屋,云六和谢子席地而坐,喝酒吃菜。 两个同乡人感情不错,久不久又聚一聚。任外面吵翻了天,他们自岿然不动。 端木凌原本是在百无聊赖的闲逛的,八下去买包花生,屁颠屁颠回来时给他带回了华南街的最新消息。 “殿下,你可不知道,那个姚三娘又是哭又是骂的,比赵六他们还无赖。那房子原本就是人家的,他们竟然反过来说人家鸠占鹊巢。” 端木凌剥了一颗花生,丢入嘴中,边嚼边说:“他们干嘛无缘无故的耍无赖啊!” “我刚才问过了咱们安排在外面的人,说昨天云大小姐去他那喝过茶。还让那个叫云六的趁姚三娘不在的时候,把她们的东西全搬出去,门锁也换了。 今天下午姚三娘回来进不了门,一闹之下才知道云大小姐给他们临时租了个房子,把他们赶出去了。” 端木凌会心一笑,那丫头,做事还是这么绝,不给人留一点后路,对他的胃口。 可对胃口,又有毛用?人已经不是他的了。 “办法是不错,可是欠缺了点考虑。” 八下不解,“奴才觉得云大小姐这么做挺大快人心的啊!有什么欠考虑的。” 端木凌又剥了颗花生,边走边丢入嘴中。“姚三娘这么一闹,对倾华的名声始终不好。而且,姚三娘又跟官府的人打交道。长此下去,倾华必定吃亏。” “那爷你可多虑了,云大小姐的爹不就是官吗?” 端木凌摇摇头,“云珅此人极为看中他的官声。上次姚三娘大吵大闹,云珅为了平息事态,竟然阻止她继续插手。他是个把仕途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人。” 这种人,在政务上绝不含糊,做人圆滑老练。但是一遇到影响他们的事,就觉不留情扫除障碍。 八下担忧道,“那云大小姐如今做的这事,如果真的名声不好,云大人会不会处罚她?” “不知道,那是人家的家事。” 不过那丫头如今是越来越像他了,名声也不咋地好。“哎,本少爷正好有空,走,看看去。” 八下拿着一包花生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朝天翻了个白眼。想帮忙就直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没帮过。 夜晚的街市很热闹,辛劳了一天的人终于得已歇息,带着家人一起出来逛夜市。 卖小巧件的,买吃的,两边高挂的灯笼如一条长长的游龙,照亮了摩肩接踵的行人。 华南街香料铺前,姚三娘一家子还在哭嚷。 有人给她端来一碗茶,道:“张大婶子,你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姚三娘回头一看,是她对面卖茶的方大。她平日里得了空,也会上他的茶棚去喝两口。如今看见他,终于感天动地的抹了一把口水,接过茶碗。“多谢方小哥了。” “不客气。”方大笑得嘴甜甜的。 感谢姚三娘今晚这一闹,瞧,他茶棚的生意多好啊!爷说了,这是他赚的外快。 “张大婶子,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这铺子的掌柜吗?怎么的就进不了自己的铺子了呢?” 姚三娘豪爽的一干完茶,抹了把嘴巴指着铺子忿忿道:“别提了,这家子人,都是没良心的烂货。老娘我辛辛苦苦经营这么一家铺子养家糊口,我容易吗?他一来,就把铺子抢了去,还把我们赶了出来。苍天啊!你打个雷劈死他吧!” 二百八十九章 骂街 方大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缓不慢的说道:“可是,我怎么听说这铺子和宅院都是人家的啊!” 姚三娘在这住久了,又没有跟人提过这香料铺子和宅院都是主家的。久而久之,人们就以为这宅院是她姚三娘自己的,而铺子是跟别人租的。 姚三娘大鄂,尖声喊道:“这是谁跟你说的?” 她的声音很尖利,吓得围观的人自动后移了一步。 方大指了指铺子,无辜的说道:“就是你店里的那个伙计云六,他经常到我这喝茶,多聊了两句就聊到了啊!” “你,你别听他胡说。” 姚三娘又继续对着大门吼叫。身下铺了凉席,整个人跟道观里打坐的女姑子似的,要是闭上嘴巴和眼睛,再翘起兰花指,还真像这么回事。 “吱呀”一声,大门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中,打开了一条缝隙。 “出来了出来了。”人群沸腾了起来,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主角。 姚三娘屁股霍的离地,大步跑过去就要揪着人家干一架。“你这个贼犊子挨千刀的,我跟你拼了。” 云六眼疾手快的从背后亮出了手里的家伙。 菜刀明晃晃的举在胸前,刀刃上还染了红红的血渍,看起来十分恐怖。大有姚三娘再往前一步,就砍死她的意思。 “吓!”姚三娘果然刹住了奔跑的脚步,一脸惊恐的看向他。突然心思一转,哭喊道:“杀人啦!乡亲们你们看到了吗,杀人啦!这贼犊子果然心狠,他要杀了我。” 人们不知所以然,而且姚三娘在这条街上威望也高。她这么一喊,倒让人们信以为真,有的人已经跑去报官了。 云六不为所动的端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前,看戏似的看着姚三娘鬼叫。 过了一会,门口又裂开一条缝,有人探出头来,问道:“掌柜的,你杀的鸡放哪了,水都开了。” 啊? 哦! 人群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菜刀上的血是鸡血啊!赶紧去把报官的人唤回来,搞错了是要受罚的。 姚三娘看了门后面的脑袋一眼。好啊!这才一天而已,新伙计都找到了。 “云六,你让开,放我们进去。” 云六交叠着两条腿,一晃一晃的,道:“放你进去,凭什么呀!这房子是你家的,还是你租的?” “你,我和我公公婆婆一辈子都住在这里。我们住不得这里,难道你就能吗?” 云六点头,“你说对了,我们还真能。” “凭什么?” “凭什么?呵!”云六今日总算认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泼妇骂街,可比以前在平阳看到的档次高多了。“姚三娘,这铺子和宅院都是东家的。你前几天自个跑到东家面前,要求东家与你提前解约。东家仁慈,见你发达了,也不再拘着你,不要一分一毫的违约金就跟你解约。既然你解了约,这铺子和宅院自然跟你不再有任何关系,你还敢来问凭什么。” 认识姚三娘的人疑惑,这宅院不是姚三娘的吗? 怎么现在竟跟她是没有关系的?难道以前是搞错了? 有位大婶问道:“三娘啊!原来这房子不是你的啊!” 那就怪不得别人把你轰出来了。 老底被揭,姚三娘闹了个大红脸。“我已经跟东家说好了,可以住到开春。开春之后我们就搬走,你凭什么把我赶出去。” 云六挥了挥手里的菜刀,“不不不,张大婶子,东家跟你当面说得很清楚,你如果继续住在这里,那就得交房租。东家把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开办,三日不交房租,我有权利赶你走。 婶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跟我东家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还想继续赖在这不走,你不觉得丢脸吗?” “我已经跟东家说了,我没有钱。你看我公公婆婆,他们病了要吃药。这大冬天的你把我们赶出来,难道是要冻死我们不成?” 人群的风向又转向了姚三娘。是啊!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冬天,难不成要让老人冻死街头。 云六哼了一声,“婶子,不是我说你。你瞧瞧你一身珠光宝气的,认识你的知道你是个店铺老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太太呢!你身上随便一件东西,都足够你生活大半年的,还好意思跟我哭穷。” 姚三娘喜欢穿得光鲜亮丽,金银珠宝恨不得都戴在身上。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与那些普通的平民不同。 云六冷声道:“东家仁慈,不仅给你找了房子,还帮你交了第一个月的租金,还找了人帮你把东西搬过去。你如今还敢来闹事,你才是那个没良心的人。” “哼,东家不讲信用,她说可以住到开春的。” “哼,”云六猛地站起,“那是让你白住吗?你一不是主人而不是房客,赖在这不走,你当东家好欺负是不是。你不搬走,让我这新来的伙计住哪?” 听了这么许久,人们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平日里跟姚三娘走得近,还不是因为人家穿得富贵,开了个铺子还有处房子。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都是假象。 铺子和房子是主家的,可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是一个铺子掌事的,就打扮得如此贵气。不知道一身的珠宝,是哪个男人送的呢! 姚三娘气急,“你……”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驾驾……” “啊!”人群立即让开一条路来。 哪个缺德的,大半夜里在街市上纵马。 道中,一人驾着一马由远及近。马上之人意气风发,俊朗不凡。 “啊!”地上正在哼哼唧唧的两个老人屁滚尿流的急忙爬起来,再也不复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精神得很。 “吁……”马上之人勒住了缰绳,马嘶叫了一声,扬起前蹄,在两个老人刚刚滚到路边时又落下,正好踩在了凉席上的鸟笼上。 “卡”的一声,笼子破了,里面的一只鸡蛋大的麻雀脑浆崩裂,成了蹄下亡魂。 人群惊讶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人马停了,鸟死了,吵闹声没了,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安静了五秒,突然的,一声长叫冲破夜空:“京城小霸王来了。” 随着话音落,人群轰的一下立即四处散去。刚刚还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顿时空无一人,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端木凌挑了挑眉。他的影响力这么大啊! 廊下,正在对峙的云六和姚三娘看着那位京城小霸王翻身下马,一时竟忘了逃跑的动作。 二百九十章 我罩了 端木凌翻身下马,跑到马脖子下一看,马蹄夹在了鸟笼子里,腿上还有一条明显的伤痕,浸出了丝丝血迹。它很想甩掉鸟笼子,却又甩不出来。 “这谁家的东西,给爷滚出来。” 一声怒气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响起。躲在不远处的人群面部恐惧又好奇的不肯移动半分。默默在心里为姚三娘一家默哀。 八下气喘吁吁的跑来,在看到他家爷有模有样的站在道中时,自动的隐了身影。爷啊爷,奴才可不想跟着你出名,奴才可没有你的本事。 “不要让爷说第二遍,滚出来。” 张老头战战兢兢的挪了出来,刚走了两步,脚下一软的就跪了下去。“世子爷,那,那鸟笼,是,是小老儿的。” 端木凌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的?你的鸟笼为什么放在路中间,你知不知道,我的爱驹受伤了,正在流血呢!给我滚过去看看。” 张老头跪爬着来到马下,看着马蹄下的尸骨,老泪都要流下来了。 哼,你的马受伤了,我的鸟还死了呢! 端木凌走过来,摸着马脖子,沉声道:“我说老头,你有病啊,大晚上的睡在大街上,不知道挡道吗?伤了我的马,你自己看着办。我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也不像得了疯病。怎么,被儿子媳妇赶出门吗?那我帮你教训他们,你儿子媳妇在哪,出来。” “这,不,我,”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端木凌突然的大吼了一声,“出来。” 吓得躲在远处的人身子一抖。这叫霸王一吼,地面抖三抖。 姚三娘被这一吼惊得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跑过去。中途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很不雅的摔了一跤,也顾不得站起来,跪爬着过去。 “民妇见,见过世子爷。” “你就是这老头的儿媳妇,说,为什么把老人赶出来?知不知道我朝不孝子女,流放三千里。” 姚三娘咚的以额触地,实实在在的磕了个响头。“世子爷明鉴,民妇没有。” “那就是你这老头神经病,大晚上的睡在人家门前,干什么,给人守门啊!还伤了我的马,知不知道我这马有多贵? 它跟了我十几年了,与我早已融为一体,我眨个眼睛它都知道我要干嘛。爷平时宝贝得不得了,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它受伤,你们知不知道这中间的感情有多珍贵。你们倒好,一个破鸟笼就伤了它,我要你们好看。” “噗。”马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般,配合的打了个响鼻。 端木凌指着马,得意道:“看,我的马也赞同我的意思。” 八下站在黑暗中抖着肩膀,捂着嘴巴偷笑。 爷啊,这马你才刚从人家那里偷来的,哪来的感情啊! 你没见那马很不情愿的想要挣脱你的控制吗? 还什么一眨眼睛就知道要干嘛!要不是你的神威在,谁信啊! 门口前,云六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摸着鼻子。这世子爷来得也太是时候了,他要不是在平阳时跟着大小姐,见过了他的本事,他也会以为他此刻的一言一语皆发自肺腑。 世子爷要是无意从这经过,那直接过去不就得了,干嘛偏偏在此处勒住了绳子,还不偏不倚的踩中人家鸟笼子? 这位爷是爱热闹的主,不会是恨大小姐至极,专门来闹事的吧! 哎呀,那可不妙。 云六正在搜刮脑子的找对策。 “你,你是他儿子吗?赶紧给我过来。” 云六被点到名字,回过神来。赶紧扔了菜刀跑过去,在他面前屈身行礼,“草民见过世子爷。回世子爷的话,他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端木凌双臂环胸,“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俩刚才怎么站一起?说,你是不是个负心汉?” “……”八下惊得目瞪口呆,他才来京城多久啊,怎么做人家有夫之妇的负心汉啊? 世子爷,你想像力可真丰富。 “世子爷,我跟他们真的没有关系。这位张大婶子之前是这个铺子的掌柜,但现在不是了,她又想赖在这住……” “哎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端木凌迈步走到门前,潇洒的坐在椅子上,端起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反正本少爷今天有空,你们把事情从头到尾讲来,我帮你们解决。” 不远处,八下眼疾手快的去买了杯茶和一碟糕点过来。这种事情,他早就跟他家爷心有灵犀了。 云六上前一步,叽里呱啦的娓娓道来。“起初……解约……霸占……就来这里闹事了。” 一番话下来,事情脉络交代得清晰明白,没有含糊。端木凌已经解决了半碟糕点,手往八下身上一擦,当了抹布。 八下瘪嘴,苦不堪言。爷,这是今年的新冬衣,新的啊! 端木凌指着跪在地上的姚三娘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看你公公婆婆,一把岁数了还跟你折腾,你这是不孝。还有,你竟然比本少爷还厚脸皮,本少爷还知道吃饭要给钱,住客栈要给钱。你倒好,才吃白住,我看是你爹娘没教好你。” “世子爷,”姚三娘哆嗦着身体伏地,“民妇知道错了。” 云六疑惑,这位爷今晚是几个意思啊?不是要找他麻烦的吗? 端木凌雷厉判决,“行了,这事就是你的不对,哪来的滚回哪去。这铺子以后爷罩着了,再敢来闹事,我让你们在长安呆不下去。” “谢世子爷,谢世子爷。” “行了,这铺子的事解决了,该来解决我马的事了。” 在他看来,他的马可比别人的事重要多了。“说,惊扰了本少爷,又让本少爷的马受了伤还怎么处置?” “这,”姚三娘六神无主,“世子爷想怎么办?” 端木凌接过茶喝了一口,“当然是赔偿啊!” 张老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那世子爷想要陪多少?” “陪多少,让我算算啊!”这个他最在行了。“这马跟我十几年了,值钱。这马与我有感情,值钱。这马听懂我的话,值钱。这马……” 张老头和姚三娘只觉得耳朵里都是马马马钱钱钱。 这马不是受伤了吗?不是治好就可以了吗?这跟感情有啥关系啊? 姚三娘道:“世子爷,这这这……” “这什么这,你有意见吗?” “不,不敢。”姚三娘忙止了嘴。她敢有意见吗? 端木凌站起身,“没有意见最好。”掐指一算,“嗯,这么多理由加在一起,你就赔个,嗯,两万两吧!” “两万两。”姚三娘和张老头不可思议道。 端木凌已经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贼笑道:“明天,把钱送到我府上去,要是不送去,我就卖了你儿子。哈哈。” 某人得意的扬长而去,连马都不要了。八下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留下身后一众人战战兢兢,面面相觑。 云六真是有点莫名其妙了,这爷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吗?怎么好像是来帮他的啊! 不过这样也好,估计以后再也没人敢来找他麻烦了。 二百九十一章 二夫人 当云六把那夜端木凌帮助他的事情告诉云倾华的时候,云倾华也是纳闷得很。 按说以端木凌“嫉恶如仇”的性格,当时不趁机踩上一脚就算不错了,竟然还出手帮她,的确不是他的性格。 端木凌是认得云六的。既然他认得云六,就肯定知道云六是她的人。那他此举,又是何意? 这个问题困扰了云倾华许久,可也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端木凌自那一夜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云六就是想问,也没有机会问。 那夜之后的第二天,姚三娘在下午的时候真的拿了两万两的银钱,老老实实的送去了侯府。 八下笑得合不拢嘴,爷的那匹马是偷来的,不花一分一厘,就费了几口口水就有两万两的收入。 呵呵,整个长安论做生意,没人比得过他家爷。 天气越来越冷,云倾华整日窝在屋里,懒得动弹,除了吃睡就是看书作画。 半圈和圆圈在云珅再三考虑之后,决定还是隔个两三天的带出去溜一圈,不然真的会闷出病来。万一那位爷真的头脑发热想要回去,到时候也是棘手。 到了十一月中,冬雪来临之前,宁潇潇终于从平阳嫁来了京城,成了官家上流社会圈中的一员。 十二月初,出门跑生意的二老爷云志一家,终于回到了京城云府。连同出游在外的云游也相继回来了。 年关将近,书院也放假了,思翎和思羽几人也回到了府中。 至此,云府一家,总算团聚了。 上至云老夫人,三房六位老爷夫人,下有十三个小姐少爷。云家不算家大业大,但是说到开枝散叶,也算枝繁叶茂了。 人多了,这住的地方也就紧缺了起来。 大少爷云思轩一年多以前就成亲,自然住了一个独立的院落琉璃阁。云珅和段氏,以及云璧珠云思轩,及云青秀陈姨娘住子娇阁。 思翎思羽,云思皓,云思承同住曲园。 二老爷云游和二夫人,云钟灵住谷雨阁。而三老爷云游和三夫人,云玉琇住露园。云倾华和云月圆住迎朝阁。此外,还有各老爷的姨娘。 反正,是紧巴巴的。 云倾华原本也是要和段氏住一起的,毕竟她们同处一房。 可惜云珅这一房比较特殊,段氏是续弦,所以在嫁过来时,云老太爷就把云倾华给分了出来。整个府里,除了老夫人的院子,就数她的院子最宽松了。 难得的热闹,云老夫人很高兴。于是从自己的库房里出了银子,办了场家宴,地点就设在大厅里。 于是当晚,云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集聚一堂,二十几个人简直晃晕了眼。 男人和十岁以上的孩子一桌,女人一桌,虽然有点挤,但也算极乐融融。 “来,娘,你吃这冬笋。我尝过了,香脆清爽,最适合这个季节吃了。” 二夫人用公筷给老夫人夹了几块冬笋,笑道。 云老夫人难得的高兴,“好好好,你也吃。这一路颠婆,定是吃了不少苦,你也多吃一点。” “哎,媳妇知道了。” 瞧人家婆婆和蔼媳妇孝顺的,段氏和三夫人两人上下牙齿咬得咯咯响,猛戳碗里的饭菜。 哼,就你知道装,就你知道孝顺。 你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孝个屁。 平日里照顾老夫人的可是她们,你在天外当土霸王呢! 二夫人继续在她们面前,狠戳她们的心窝子。“娘,我给你带回来的那几块狐狸皮你可喜欢?” “喜欢。”女人,谁不喜欢漂亮衣服首饰。“只不过啊,我都一把年纪了,也用不到这么多。再说颜色也艳了点,可不适合我这年纪。” “哪里就艳了。娘你如今正风华正茂,戴上那皮毛,看起来雍容华贵,贵气不凡呢!” “哈哈哈。”老夫人高兴笑道,“瞧你这嘴巴利的,娘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雍容华贵呢!” 二夫人摇摇头,说:“娘说的是哪里话。您可是京官太太,跟别的太太可不同。这身气质,可是内里散发出来的,带着贵气,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这话说到老夫人的心坎里去了,云老夫人生出了一个四品的侍郎官,那骄傲劲是藏也藏不住的。 而且,老夫人也认为,这京城中的官太太,自然要比别的地方的官太太高人一等。 老夫人又高兴的哈哈一笑,连喝了两杯酒。“你呀,就是嘴甜。来,你也多吃点。” 云倾华默然看着这一幕,慢慢咀嚼嘴里的饭菜。老实说,今晚的饭菜不怎么符合她的胃口,太过油腻了。 二老爷是做生意的,自然练就一张八面玲珑的嘴巴。带几块毛皮回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老夫人整天看着段氏和三夫人争吵勾心斗角,早已心烦厌倦。自然这久不见面又孝顺的媳妇更合心意一些。 “大姐,是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说话的是二夫人的女儿云钟灵,云府的三小姐。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反正桌上的人都听到。 这是老夫人置办的席面,谁敢说不合胃口。 云倾华看向笑容宴宴,天真无辜的这个三妹妹。从记事起,他们一家就一直在外面,一般都是两三年才见一面,有时候见了面都不认识了。 “三妹妹说笑了,并没有不合胃口。只是我的饭量小,所以吃得少了点。” 云钟灵甜甜笑道:“是嘛!大姐真是爱美,为了身材什么都可以忍。我可不一样,这一路吃的大多都是干粮,这可是我这几日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了。” 一番话下来,既讽刺了云倾华,又捧了老夫人。 果然,老夫人心疼道:“瞧你这丫头,确实瘦了,想必是路上吃了不少苦。没事,要是好吃,就多吃一点。” “哎,多谢奶奶。”云钟灵甜甜回道。 老夫人宠溺的看着她,视线转及云倾华时,果然冷了不少。 云钟灵夹了几块子菜放进云倾华的碟子里,笑说:“大姐,你也多吃点,你这样太瘦了,我看着都心疼。” 云倾华低头看去,排骨,红烧,鸡肉,都是她今晚没夹过的东西。 “吃啊!姐姐。” 云倾华看着肉块上铺撒的一层油水,实在没有胃口。她抬头看了云钟灵一眼,又看向老夫人。 桌上几人,十几双目光齐齐看向她,有看好戏,有讽刺,有漠然。 三夫人终于有机会说了话,道:“这是你妹妹的一番好意,可别辜负了。” 云倾华左右为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恶心自己。 不吃,得罪人。 二百九十二章 解局 “三婶。” 坐在云倾华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云月圆道:“三婶可能不知道,入冬之后,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最近一直在吃药。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否则会引起肠胃不适,腹痛难忍。” 又转头对云钟灵道:“三妹妹,你刚回来,自然不知道姐姐的状况。不过这毕竟是三妹对姐姐的心意,不如我替姐姐呈了如何?” 云钟灵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云月圆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求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二夫人心思玲珑,立马笑道:“哎呀,原来如此,这就是灵儿的不是了。没关系,既然你吃不下油腻,那就吃些清淡的吧!” 她吩咐身后的丫鬟,“快,把这盘冬笋送去给大小姐。这冬笋清脆不油腻,很适合你。” 云倾华一双平静的眼睛星光一闪。这冬笋,可是刚才二夫人向老夫人推荐的,明面上就是老夫人的菜了。现在竟然要给她,那岂不是她在跟老夫人抢菜了。 这盘冬笋,可比刚才的排骨红烧还要难以下咽啊! 收下,得罪老夫人。 不收,不给二夫人面子。 云倾华感叹,人多是非多,吃个饭都觉得头疼。她微微颔首,“多谢二婶。” 老夫人表面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心里已经冷了下来。 二夫人转头又继续给老夫人夹菜,又说又笑的,好像根本不把刚才的事放在眼里。段氏气得牙痒痒的,这个女人,一回来就欺负她们大房。 云倾华转头看向身后的秋书,秋书会意俯下身子。云倾华便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秋书便出去了。 “姐姐。”云月圆不知云倾华要做什么,看向云倾华的碟子,“给我吧!” 云倾华浅浅一笑,将碟子递给了她。云月圆这近一年多的成长,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小女孩了。在云府众人都在场的这种场合,她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话了。 而且刚才那一番话,既没有得罪任何人,又为云倾华解了尴尬。要不是二夫人穷追不舍,哪还有那碟冬笋的事。 这才是她要的妹妹,人的心不能太老实,太懦弱,否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秋书去而复返,拿进来另一个碟子,将云倾华面前的那碟冬笋倒出一大半,送到了老夫人面前,一言不发的又退下了。 老夫人看着面前的那碟冬笋,又看向云倾华。冷冻的心总算融化了点。 云倾华好似不知道一番,正在低头和云月圆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竟然成了这桌上最耀眼的一人。 这动作,也就发生了几个眨眼的时间。然桌上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竟都低头忍住了笑意。 你二夫人嘴巴厉害又如何? 你逼人逼得死紧,不给人留后路又如何? 人家一言不发,只一个动作就解了这死局。 两相比较下,一个长辈为难晚辈没面子也就罢了。还被一个晚辈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给讽刺了回去,那才是丢脸。 果然,二夫人一张脸涨红得跟块老猪肝似的。一年不见,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厉害。 不过二夫人毕竟混迹商场多年,早就练就一张千年不变的脸。很快的又恢复了笑容,假装没看见一番,继续哄着老夫人开心。 哼,一个小丫头,她还不放在眼里。这老太太,才是她的目标。 *** 接下来也算其乐融融,谁也没再找茬,安安心心的将这顿饭吃完。 吃完了饭,当然不能立即离去。男人们当然喝酒去了,男孩子们到院子里玩雪球。女人们则聚在一起聊家常。 外面虽然雪落纷纷,大厅里却燃着炭火,所以并不觉得冷。反而浓浓的暖意,熏得人犯困。 云倾华坐在下首,默默喝茶,静静听着。听着听着,她就有点神游了。 “倾华,听说你要嫁到乡下去,可是真的?” 云倾华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激灵的又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点点头,“是。” 二夫人笑道:“乡下也没什么不好,虽然生活苦了点,不过人口简单,清静安宁,正适合你养身子。” “正是。” 三夫人接话道:“二嫂,你这是什么话。倾华就算嫁到乡下,可还有一批丰厚的嫁妆呢!到时,她可以用自己的嫁妆给夫家建房子购地,买奴仆,做生意,日子自然和在家里一模一样,哪里就苦了。” 二夫人沉吟一声,“这样啊!这倒也是,你母亲留给你这么多的嫁妆,将来随你带过去,用来帮夫家也是情理之中。这将来,你丈夫一家也会念你的好的。” 云倾华拨弄着手里的茶盏,但笑不语。 二夫人给出了一个信息,云倾华是云家的女儿,带过去这么多的嫁妆相当于送给了夫家,任谁心里都眼红。 老夫人和云珅心里肯定也不乐意,凭什么他们家的东西,要白送给别人。云倾华能长命百岁那也还好,可她总会早死,而且没有子女,将来这丰厚的嫁妆不全都是别人的。 老夫人沉声道:“这事还没定呢!等年后得了空,再商量也不迟。” 二夫人讪讪笑道:“也是,倾华毕竟是咱家第一个出嫁的孩子,可不能马虎了。” “娘,那我们将来是不是也要嫁到乡下去啊!我不愿意。”云钟灵嘟了嘴,不满道。 二夫人敲了敲女儿的脑袋,嗔道:“你呀,才多大呢就想到嫁人了。” 云钟灵很不高兴,跑到老夫人怀里撒娇。“奶奶,我和妹妹们也要嫁到乡下去吗?” 老夫人慈爱的抚摸了孙女的脑袋,说:“不会。你姐姐是因为身体不好,要到乡下去修养身体,你们健健康康的,怎会到乡下去。” “呵呵,奶奶最好了。” 云倾华低头,将祖孙两人的声音自动阻隔在外。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在奶奶怀里撒欢。奶奶会摸着她的脑袋,笑着夸她乖孙女。如今,人都在,物都在,却已是物是人非,今非昔。 重生回来,连她自己都变了,又怎能奢望别人不变。 她转头,看向厅外纷纷的飞雪。灯光下,雪似一粒粒的星子,从天而降,冻结成冰。冷风时不时吹进厅内,又被厅内的暖气融化了。 云倾华皱眉,厅门口,思翎思羽偷偷的站在那里,既不进来也没走开。就这么定定的站着,隔得远,她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也许,看着厅内的一切,他们的心情,也如她这般吧! 二百九十三章 发烧 踏雪而归,回到迎朝阁的时候,已是戌时正。 朝春几人端来了洗簌水,云倾华擦过手脚,换了衣裳,变缩在罗汉床上翻看着手里的书。刚才在正厅里眯了一会,这会反倒不困了。 云月圆换好了衣裳,走进来给她请安。 “怎么还不睡?” 云月圆坐在其对面,道:“时辰还早,也睡不着,就过来看看姐姐。” “虽然也就几步的距离,可是外面下着雪,你出来也得披件斗篷,不然这忽冷忽热的,很容易着凉。” “是,姐姐。”云月圆乖巧的点头。“姐姐,今早我听璧珠说,她要到咱这里来住。不知道她跟大姐说了没有?” 云倾华一怔,摇头。“倒是没有听她提起过。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搬来?” “好像是说,开春之后吧!” 云倾华了然。开春之后,她就出嫁了,这迎朝阁就空了下来。子娇阁住得太紧了,能从里面搬出来一两个,也能松一些。 段氏想让云璧珠住进她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她以后回娘家,就没有地方可住了。也就是说,云家以后不会再让她在娘家过夜了。 云倾华道:“住进来就住进来吧!以后遇到她,少招惹她就是。对了,谢谢你今晚替我解围。” “姐姐说哪里话,我与姐姐日日住在一起,知道你的习惯。二婶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总不太待见你。” 云倾华了然,“大概又是跟我的那笔嫁妆有关吧!” “其实,我也听得出来,二婶不想你带着这笔嫁妆离开云家。可我不明白,就算她不想,也轮不到她来做咱们大房的主啊!” “傻丫头,她哪里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奶奶听的。” 云月圆一愣,继而又明白过来。再想想奶奶今晚的反应,这才发觉其中的玄妙来。 云老太爷虽然有遗训,不能动江氏留给孩子的嫁妆。可到底遗训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奶奶又是府里权威最高的一个人,她想要扣下姐姐的嫁妆,太容易了。 哎,七十多万两,太诱人了。 如果姐姐要嫁的依然是端定世子,她们还敢打这笔嫁妆的主意吗? 云倾华倒不介意他们打她嫁妆的主意,反正这笔嫁妆她就没想过全部带走。可若是她们做得太过分了,到时候她全部都归到两个弟弟的名下,让她们一毛都别想得到。 她好奇的是,二夫人竟然也卷到这事里来。 本来二夫人久居在外,丈夫又是做生意的,怎么的也不该看上这笔嫁妆才对。可刚才她字里话间,大有插手的意思。 二夫人谈起她嫁妆的时候,段氏和三夫人没一个出言反对。也就是说,段氏和二夫人三夫人三房,都想插手这笔嫁妆。 呵,可真是热闹。 *** 第二天,云倾华真应了自己的话,竟发起烧来。 按规矩,府里有人生病,要是想请大夫,就得禀报主母。 后宅里,自然要禀报的就是段氏。可当时段氏正在松园里,给老夫人请安。所以刘妈妈只好又跑到松园去。 消息传到松园的时候,又被二夫人明里暗里的讽刺了一把。说云家的大小姐真是娇贵,赴自家奶奶的宴会都会发烧。 意思就是说,是奶奶照顾不周。或者是这宴不是什么好宴,吃了就病了。 老夫人脸色阴郁得很,亏她之前对她的亲事如此上心,原来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段氏见老夫人的脸色不好,自然不想去触那个霉头,同时又把云倾华骂了一遍。贱女人一无是处,事情还真多。 当下发话:这种事不是三天两头的发生吗,按以前的药方抓药就是,装什么金贵。 刘妈妈辩解无效,只好回来按照段氏的意思行事。 可云倾华这病来得很是凶猛,一烧就不可收拾,到了中午,竟然陷入了昏迷。刘妈妈跑到子娇阁禀报段氏,段氏直接闭门不理,老夫人也是。 刘妈妈没了辙,只好去曲园找两位小少爷帮忙。 思翎思羽到迎朝阁一看,云倾华烫得很块炭火似的,人也迷迷糊糊,一会说冷一会说热,还说着什么胡话。听了刘妈妈的陈述后,又是悲愤交加,当机立断的跳过云珅,直接自个出府去请大夫。 当高御医脱掉身上的斗篷,暖了手,坐在墩上,准备给云倾华把脉的时候,云府一家子大房二房三房的,都陆续集中到了迎朝阁。 小小的房间里,竟然差点容纳不住这么多的人,有些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高御医,您老怎么来了?小孙女区区小病,竟然劳您冒雪而来,真是罪过。御医先正厅里用茶,老妇人为您备午膳。” 老夫人笑道。 高御医的身份比云老老夫人高,所以并未起身,斜了她一眼。而后翻看了一下云倾华的眼睛,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喝茶吃饭就先放着吧!令孙女的病要是再不及时治,可就得活活烧死了。” “吓…这…”老夫人一惊,怎会这么严重? 云珅忙道:“高御医,您不是在说笑吧!倾华以前也常发烧,都是按方子吃了几贴药就好了,在下还以为这次也一样。” 高御医边给她把脉边说道:“令嫒的体质本就特殊,这病也分表里,岂可同往日而谈。她这是忽冷忽热,身体一会受冷,一会熏热,身体承受不住才引起的高烧。若不及时医治,轻则痴傻,重则身亡。” 段氏背脊发凉,大夫是她不让请的。云倾华要真出个什么事,第一个要追究的是她。 云倾华平日里一直待在房间里,房间里烧着炭火。昨夜走出了房间去正厅用宴,路上吹了冷风,又在正厅里熏着暖气,回来的路上又受冷。 这忽冷忽热的,对正常人可能没有什么,但对她而言,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还真是老夫人的这场家宴惹出来的祸。 高御医把完了脉,朝春赶紧置备好纸笔。高御医写下了一个方子,叮嘱道:“赶紧去抓药回来给她服下,越快越好。” “是,多谢高御医。”朝春领了方子,默默的退出房间,疾跑着抓药去了。 高御医又吩咐刘妈妈,“平日里不要把窗户关得太死,透点冷气进来。让她的身体稍稍的适应,毕竟她也不可能一整个冬天都待在房里。” 交代完了,高御医便起身告辞。 云珅自然要挽留,“高御医,您为小女看病,在下感激不尽。不如移步正厅喝茶?” “喝茶就不必了,我还得回去给二皇子配药呢!” 人家是给二皇子配药,云珅自然不敢再出言挽留。领着云府的两个男主人将其送到大门,看着他上了车,离开了九杏胡同,这才转身回去。 二百九十四章 住客房 二老爷三老爷到半路的时候,就跟云珅分了手。云珅独自一人,又回到了迎朝阁。 迎朝阁里,老夫人,段氏,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云珅进去时,先行了礼,“母亲。” 云老夫人示意他坐下,道:“没想到,竟然惊动了高御医。这高御医与倾华很熟吗?” “应该不熟吧!”云珅摇头,“在平阳时,倾华也没机会和他见过面啊!”他看向站在厅中的两个儿子,问:“你们出去找大夫,为何却把高御医给请来了?” 他自然不知道,这高御医还给云倾华解过毒呢! 云思翎回道:“我的确是出去找大夫,但是路上却正好碰到了二皇子的马车。二皇子便让高御医来了,还说姐姐之前帮过他,他也得报恩。” 一个皇子,竟然说要报恩。云珅看向里间的云倾华,突然发觉她的待遇竟比他还高几分。 老夫人责备道:“你们也真是的,你要请大夫,怎么不先跟我商量而私自做主呢?” 思羽嘴快,刚想说话,就被哥哥拦下了。思翎继续道:“事发突然,孙儿救姐心切,所以忘了。” 哼,刘妈妈跑了一早上,难道没有禀报过你们吗?可这厅里在坐的,有谁为他姐姐说过一句公道。 他们平日里是嘻嘻哈哈,他们是年纪小,但不代表他们傻。 姐姐以前生龙活虎的,他们以为能用她为云家带来利益,所以爱护庇佑。甚至在知道她身体状况后,因为她能嫁进端定侯府,他们也还能关照如初。 可是,侯府退婚了,姐姐的名声不好了,他们就变了一副嘴脸,将姐姐当成一个弃子,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他们的亲姐姐,在这个吃人的府里,她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老师说过,大丈夫要有所担当。既然他们不要她了,那就让他们来守护。 说到底,姐姐被退婚,他们也有责任。要不是当夜姐姐为了救他们落水,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段氏,哼,这笔债,你迟早要还的。别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桥怎么说断就断。 段氏只觉得背后有一股阴风吹过,她转头看去,什么也没有。再看厅里的人,云珅正在和老夫人说话,二夫人三夫人仔细听着,思翎和思羽手拉手低头。并没有什么异样。 难道她刚才感觉错了? “二皇子还记得倾华的恩情也好。一个小女孩的恩情他都记得,自然也不会忘记云家对他的救命大恩。”云老夫人说道。 段氏点头,“可不是,咱们云府为了他,可是牺牲了一个女儿呢!” “住嘴。”云珅低声喝道:“胡说什么呢!倾华那是罪有应得,与二皇子无关。” 老夫人也责备道:“没错,平阳之事,在外人面前不可再提起,否则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段氏一听到杀身之祸,嘴唇一抖,胭脂红也掩饰不住她的青紫。“媳妇知道了。对了娘,我正有件事与您说说。” “何事?” “我想等倾华出嫁后,让璧珠住到这里来。子娇阁人太多了,生活上也多有不便。反正倾华走后,这里也是空着。” 老夫人还没有说话,思羽却已经抢先说道:“不行。这是姐姐的房间,六妹若住进来,以后如果姐姐回来了,她住哪里?” “哎呀我说思翎,你姐姐出嫁后,能回来住个几回啊!难不成就一直这么空着。你要知道,你六妹住的房间,连阳光都照不到,阴暗得很。” 二夫人不常住在府里,所以不会参和这事。且大房的事,也轮不到三夫人来管。所以两个女人默默对视一眼,悠悠喝茶。 思翎说道:“母亲,那以后如果姐姐回来,她住哪里?” “自然是住客房啊!” 思翎思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客房客房,客人住的房间。姐姐出嫁了,就成了客人了。“这不…” “行了,别吵了。”老夫人发了话,“左右倾华也的确不会回府里住几回,这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让璧珠准备住进来吧!如今月圆住东跨院,把西跨院收拾出来,倾华若是回来,以后就住那里。” 思翎还想再力争什么,眼角瞥到角落里站的二姐,正在对他轻轻摇头。思翎也只好作罢,将一口怒气压在了肚子里。 哼,大不了他给她姐姐盖一个院子,反正他有的是钱。 事情已商定,老夫人站起身离开,随来的人也都跟着陆续出去了。一点再看云倾华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等人都走了,思翎思羽才走到云月圆面前,问道:“二姐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说啊?” 云月圆道:“这事姐姐已经知道了,她自己都没说什么。她如今在这府里,连个下人都不会给脸色,更何况是母亲。 姐姐不想多生事端,即便你今天让母亲打消了想法。可等姐姐走后,她还是会想方设法让六妹住进来,到时候我和你们只会更遭罪。” “都是端木凌的错。”思羽忿忿道。 云月圆往里间走去。里间,秋书正在照顾云倾华。 “姐姐说,错不在世子爷。即便没有他从中推波助澜,事情也还会像这样发展。如今各房势力交横,二夫人三夫人都在打那笔嫁妆的主意,母亲又打你们……”云月圆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总之,如今你们年纪还小,在府里的势力又太薄弱,不是正面冲突的时候。” 思翎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问道:“二姐,母亲是不是想……杀我们?” 云月圆神色一惊,就连秋书也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两个小少年,小小个儿,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严肃冷漠,认真谨慎。 云月圆叹了口气,“姐姐一直以为你们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你们早已长大了。”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思翎突然抱住了自家二姐,闷闷道:“姐姐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我们。” 在周国,嫡庶之间的界限,太过分明了。有时候为了一个嫡字,可是要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啊! 就比如云珅是嫡,他的弟弟云志云游是庶,那么他们的子女都是庶。一般要过了三代之后,人们才不会追其根源。 “姐姐,以后思翎保护你们。” 思羽也凑过来,“还有我,我以后也保护你们。” 云月圆宠溺的摸着他们的头脑,“好,我们一起保护姐姐。” 即便没有人看好她,还有这一屋子的人呢! 二百九十五章 有染 云倾华喝了药,又沉沉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再醒来时已是午后。窗外雪落纷纷,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将室内浑浊的空气冲淡了些许。 思翎思羽正在打盹,云月圆正在做针线。床边的秋书也是脑袋一瞌一瞌的要掉不掉,听到动静,又醒了过来。“大小姐醒了。” 她这一呼,屋内的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忙跑过来围在床边。 云倾华撑起了上半身,全身仍感觉有些虚浮无力。“什么时辰了?” 云月圆回道:“申时三刻了。” 睡了这么久啊!云倾华环顾了一下,问:“其他人呢?” 秋书说:“刘妈妈领着朝春采买去了,冬晚和月牙耐不住,领着半圈和圆圈也出去了。夏雨正在熬药。” 正说着,夏雨端了药进来。 云倾华端起药碗一闻,微微皱眉。味道还是那么冲,闻着都觉得苦,却是与之前喝的不一样了。她奇怪道:“换方子了?” “是。”夏雨道,“中午高御医来给你把过脉,重新开了方子。大小姐,你可不知道,你这次可险了,高御医说要是再晚一会你可就有生命危险了。” “高御医?”云倾华皱眉,“是不是一个头发花白却保养极好的一个老头子?” “正是。” 思翎和思羽将刘妈妈如何求助无门,他们如何出去找大夫,又如何碰到高御医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大概。云倾华微皱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怎么的还惊动了二皇子呢! 这二皇子一派个御医过来,云府势必要携礼上门感谢。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要去谢谢一番? 喝过了药,又吃了碗白粥,云倾华又睡了。 一直到傍晚,她才醒了过来,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七八层。 半圈和圆圈回来的时候,脖子下面除了那只银铃铛,还多了个金铃铛。云倾华凑近一看,金铃铛很是熟悉。 “这金铃铛哪来的?”她可不认为是冬晚和月牙她们两人买的。 冬晚嘻嘻笑道:“哦,今天出去,正好遇到世子爷了,世子爷给的。” “你们是在哪遇到的他?” “大街上啊!” 云倾华一愣。大街上?端木凌上个街,要随身带着狗铃铛吗? 这嗜好倒是奇特。 冬晚在一旁忿忿控诉,“大小姐,你不知道,这两个小鬼,为了一个金铃铛,就嚷嚷着要跟人家走。要不是我跟月牙力气大,早就被它们拖着走了。” 说完,还不解气的又拍了它们俩的脑袋,“本姑娘每天给你们洗澡,还给你们搭窝子,竟然这么忘恩负义。哼,以后不带你们出去了。” 月牙咯咯笑道:“要不然你明天也给它弄个金铃铛,它不就不走了吗?” “想得美,我都还戴不上金铃铛呢,给它戴?我脑子被门卡了我。” 云倾华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笑闹,默默无语。这院子,也就她们的笑声最多。 老夫人派了幺九过来,问云倾华的病情。云倾华也都如实说了,并让幺九好好照顾奶奶。 云珅也派了人来,云倾华又把对幺九说的话说了一遍。 越是接近年关,天气就越冷。老夫人很给面子,省去了她每日的晨昏定醒。反正奶奶不召见,她也就不往前凑。日子就到了小年夜。 然这一早,云府里又爆出了一个震天消息。 冬晚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禀报的时候,云倾华和云月圆正在煮茶,一听之下也是震惊不已。 “你说什么,二老爷把幺九……” 冬晚灌了一大口茶,然后才说道:“府里都闹开了。老夫人如今正在谷雨阁,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云月圆不解,“这二叔好好的,怎么就和幺九有……关系了呢?” 有染两字,她是说不出来。 冬晚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谷雨阁的阿春说,二老爷最近都不在房里过夜,但是又没见他出去过。二夫人起了疑心,于是偷偷跟踪了二老爷。就在今天早上,二夫人在幺九的房里找到了二老爷,两人都是一丝不挂的。这事就闹到老夫人那里了。” 云月圆叹了口气,“二叔怎么糊涂,幺九可是奶奶的人呢!” “正因为幺九是奶奶的人,所以才选择她啊!”云倾华笑道。 云月圆不解,“为什么?” 云倾华不答,刘妈妈便接了话。“二小姐想想。二夫人怎么可能一早就准确无误的知道二老爷在幺九的房里,难不成她睡了一觉梦到的?那不可能吧!所以,要么二夫人从昨天晚上就跟踪二老爷,这才知道二老爷的去处,一早带了人去捉奸。” “可如果是这样,二婶昨晚为何没有动作?” “所以,二夫人明知道二老爷在幺九的房里却没有立即说破,而是等今早才说。说明她要把这事闹大做实。这样,老夫人就不可能压下这件事情,从而让幺九住进谷雨阁。” 云倾华补充道:“也有可能是他们夫妻俩狼狈为奸,一早就盯住了幺九。夫妻俩人合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幺九给坑了。幺九是奶奶最信任的人,得到了她,可是能知道奶奶不少的秘密呢!无形中将二房和老夫人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层。” “哦,原来如此。”云月圆恍然大悟,“幺九也真是可怜,照姐姐这么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云倾华轻笑,“我的傻妹妹。” 云月圆又疑惑了,“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幺九是谁,她可是府里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多少人唤她一声姑娘。她若不愿意从了二老爷,只需要在松园里大喊一声,保准二老爷躲得屁滚尿流。” 冬晚惊道:“大小姐是说幺九是自愿的。” 云倾华刮了她的小鼻头,“你以为呢!” 那是老夫人的松园,幺九如果真的受了委屈,为何不早跟老夫人说。不过是因为二老爷的心思,她看得透彻,从而反过来利用罢了。 秋书叹道:“之前大小姐就说幺九的野心不小,看来真的是。” “再过两年,幺九就二十了,以她的年纪,能配的也不过是个好一点的小厮罢了。咱这府里,父亲不喜女色,想必幺九也引诱过他但没得手。三叔常年在外,很少着家。所以二老爷是最好的选择。二叔是做生意的,家大业大,跟了他,虽然是个姨娘,但也总比配个小厮要强。而且二叔会离开云府,她可以去过逍遥日子。” 二百九十六章 难猜 “哦!”冬晚非常聪明的总结道:“也就是说,二老爷和幺九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云倾华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反正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 “大小姐,那我继续打听消息去。” “行,去吧!顺便帮我留意一下二夫人最近有没有跟母亲或者三夫人走得近。”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冬晚小小人儿保证道。 云倾华看着她活蹦乱跳的出去,不禁又是无奈的摇摇头。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也不知道二黑子跟她说了那话,她听明白了没有? 她转头看向秋书,笑问:“你换了香囊吗?” 秋书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是,大小姐不喜欢这味道吗?” “不是,只是这不是你之前戴的味道,所以好奇罢了。” 秋书摸着腰间佩戴的一个半巴掌大的小香囊,耳根处竟泛起了层层红晕。云倾华一怔,心中了然,却没有说破。 姻缘二字,顺其自然,旁人干扰无用。 下午,幺九就搬进了谷雨阁。 到底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虽然没有花轿喜烛,但也热热闹闹的摆了两桌酒席,让院子里的下人沾沾喜气,认认新姨娘。 老夫人对她也厚道,给了三百两银子,两套头面首饰,五匹印花绸缎作为添妆。对于下人来说,这份赏赐也是丰厚的了。乡下的孩子出嫁,嫁妆都没这的多。 云倾华感慨,福祸相依,福祸一夕。有些东西,不需要经过岁月的沉淀,不过一夕之间,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想的,所得到的,你认为是福,可也有可能是祸。 随着幺九的事告一段落,云倾华的婚事也提了上来。 谢家,也就是她乡下的未来夫家,在腊月二十五这日送来了纳征礼。礼不多,也很普通。婚期定在正月十七。也就是刚过完年。算算日子,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谢家长子她见过,没什么特征,普通的乡下庄稼汉。要说真要有什么特征,那就是黑了点,当然,没二黑子的黑。方形的轮廓,走起路来刚劲有风。 若不是家里实在太穷,下面还有七八个弟弟妹妹,上面还有一对老年人要养,人家怕还是看不上她呢! 女子的嫁衣,是要自己做的。云倾华不想出门,所以让刘妈妈去买了红绸回来,交给了云月圆做。 云月圆倒是无奈笑说:“女孩子的嫁衣都是自己做的,哪有给别人做的道理。” 云倾华无所谓道:“我这绣工就算了,没准到半路的时候,衣服就脱线了。” “这倒也是。” 再次待嫁闺中,云倾华已经没有了前世的不安和期待。前世,她要嫁的,是她全心全意爱的男子。可今世,她要嫁的,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云倾华拿出账册,细算着她那一笔丰厚的嫁妆。 算着算着,人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窗外已经黑压压一片,屋内掌了高烛,正在跳跃。 云倾华揉着发酸的脖颈,视线重归清澈。眼过之处,却在账本上看到了一个小盒子。 “秋书。” 秋书听到声音,走进来,“大小姐何事?” 云倾华指了指面前的小盒子,问道:“这谁送来的?” 秋书摇头,“不知道。我没进来过。” 云倾华皱眉,打开盒子一看,脸色一沉。最上面的一层上,放的竟然是她要寻找的母亲的镯子。乳白色的镯子,上面嵌有四条深深的纹路,清晰可见。 这镯子光滑细腻,没有一丝暗浊,想必是时时佩戴。 可是,这镯子怎会在这里?她让李二甲去姚三娘房里偷,李二甲说东西不见了。那这镯子是谁偷了去,又为何送来给她? 云倾华放下镯子,取出里面几张薄薄的有字有图印的纸张,一看之下心脏又是狂跳了几下。一二三……八九十,整整十张。 每张都是一万两的面额,印有通宝钱庄的印章,十张就是十万两。 她最近真是财路亨通,先有陈阿富拿四十万两来解除契约。如今,又有人白给她送钱来了。 “我的个乖乖,大小姐,这是谁送来的啊?” 云倾华摇头,“我要是知道,刚才还问你干嘛!” 秋书猜测,“会不会是老爷?” “他,算了吧!”他不算计她的银子就不错了。 秋书指了指盒子里,“大小姐,有封信。” 信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云倾华拆开来一看,未待仔细看过内容,便已被那熟悉的一笔一划惹得眼眶一热。 这字迹,她太过熟悉了。那时候他与她分隔两地,他每个月都会寄一两封过去,只是她却很少回。 “大小姐,你没事吧!”秋书见她眼眶湿润,担忧的问道。 云倾华回过神来,咽下眼中的热水,“没事。”然后,仔仔细细的阅起信来。 信很长,足足有三页纸。云倾华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心越凉,越看越气愤,越看脸色越黑。 秋书又重复了一句话,“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云倾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时,眼里的怒火沉下了几分。将信放在火苗上,纸张遇到了火星子,“唰”的一下,火苗蹿得老高。室内传来了一股烧纸的难闻气味。 有些东西,以前想不明白的,如今也都明白了。有些事情以前解释不通的,如今也都了解了。 只是她不明白,端木凌为何要帮她,他不是恨她吗?不是要报复她吗? 为何又安排了人在这府里打探情况,还派了人去查她想知道的事情? 哎,京城小霸王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听说,前两天有人在酒楼里打架,从窗户里扔了个茶杯出来,好巧不巧的就扔在了他的脚边。 这纨绔非说茶杯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二话不说一甩马鞭,把打架的那两人打了个半死,还讹了人家两万两银子当做治伤费精神损失费。 拜托,人家被你打的,伤比你还严重好吗! 他是又活动了筋骨又有了收入,八下又佩服道:“论赚钱,天下没一个人比得上他家爷。” 这人到哪里都招摇,可是把那两个金铃铛还给了半圈和圆圈又是几个意思? 云倾华真是头疼,自己的事就已经够烦的了,还得去烦两条狗的事情。 “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这个盒子,你就当没见过。” 秋书点头,“我知道了。” 二百九十七章 失窃 这厢,云倾华刚收到了端木凌不知何故送来的十万两银钱。那厢第二天一早,子娇阁里就炸了锅,子娇阁进了贼,失窃了。 整整被盗了七万两银子。 银子是真金白银,七万两,整整七个大箱子装。结果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全没了。 这可是云府的大事,于是一大早的,云珅就开家庭会议。府里下人不准进出,逐一排查。当然,云倾华这个娇滴滴的弱不禁风的“金贵”之人,就不用去讨论银子的去向问题了。乖乖呆在屋里,两耳不闻。 消息传到迎朝阁的时候,云倾华正在用早膳。听了夏雨的诉说后,目光和秋书在空中对了一眼。 不会这么巧吧!她才刚收了银子,云珅就丢了银子。 可是,数目不对啊! 难不成端木凌昧了三万两?也对,以他的性格,不拿白不拿,他不全拿走已经算是有良心了。偷了也好,反正这钱是姚三娘欠她的,也当是云珅欠她的。 嗯,她这算不算间接的行了鸡鸣狗盗之事了。而且说起这种事来脸不红心不跳,怎么跟那人越来越像了呢? 冬晚急匆匆的跑进来,说:“大小姐,老爷正在审问下人呢!夫人已经带了人,挨个房间搜,说咱府里定有家贼。” 云珅分析的对,云珅的银库定然十分隐秘,连她都不知道。这盗贼要偷银子,肯定得有个内应。 况且七万两不是小数目,明目张胆的扛走更是不可能。所以,银子还在府里的可能性很大。 可前提是,这钱不是端木凌偷的。 如果是他偷的,以他熟能生巧的手法,恐怕是查无所获了。 云倾华稍稍的给秋书使了个眼色,秋书会意的无声无息退下了。 “老夫人是什么态度?” 冬晚道:“不知道,我没看见。不过应该怒气不小,我在松园外面都听到了吼叫声。” 丢了这么多银子,能不发怒嘛!“你再去探探,一有消息就回来跟我禀报。” “哎,好嘞!我跟月牙一起去。”两小人风风火火的跑了。有热闹可看,她们兴奋得很。 两人走后,云倾华看着面前清淡的早饭,觉得今天的食物特别好吃,还多吃了两个小笼包,半碗粥。 没过一会,刘妈妈就跑进来,说段氏气冲冲的带人朝着迎朝阁来了。 云倾华嗤笑了一声,“走,风堂里候着去。对了,半圈和圆圈吃饱了吗,去把它俩带过来我看看。它们最近很懒,估计胖了不少。” 朝春不满道:“大小姐,夫人也太过分了,竟然连你也要搜。” “我要是不让她搜,她就会去跟奶奶禀报,说银子在我这里。搜吧!反正搜咱们院子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 段氏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两个小厮。王妈妈一开嗓,“搜。” “汪汪……” 半圈和圆圈跟不给面子的冲着他们吼了两吼,吓得来的四人脚步往后缩了缩。 段氏冷笑道:“怎么,不过是例行搜一搜,大小姐也不允吗?莫不是这院子,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母亲说笑了,我可什么都没说。这畜生没有礼貌,做事全凭好恶,可不能怪我。” “那就好。烦劳大小姐把库房打开吧!” 云倾华向刘妈妈点了点头,对刘妈妈和朝春道:“你们俩去吧!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库房里的东西,件件价值不菲,摔坏了一件可是要陪的。” “哼。”段氏一甩袖子,留下一人搜云倾华的屋子,一人跟着刘妈妈去了库房。 这回搜房,可比在平阳搜人时有礼貌多了。至少不是这里扔那里摔。毕竟摔坏了东西,是要陪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搜查才结束。结果自然是没搜到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云倾华明知故问:“母亲,找到了吗?” 段氏冷哼一声,厉声喝道:“说,是不是伙同外人,将银子盗走了?没想到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的嫁妆还不够多吗,为何还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呵呵!”云倾华先是一惊,而后又讽刺的笑了出来,段氏这碗屎盆子扣得可真是莫名其妙。“既然母亲这么说,你就去回禀奶奶去。反正我是不认,奶奶要也是真的认为,我也没办法。” “哼,除了你,还会有谁?” 云倾华无辜的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母亲可以随便猜。” “你……” 云倾华踢了下圆圈的屁股,俩狗心意相通的梗着脖子吼叫了起来。边吼边冲过去抓着王妈妈的裤脚,吓得王妈妈等人花容失色。 “啊!” “唉唉,别咬啊!”刘妈妈劝了俩狗半天,就是不伸手上前帮忙。段氏和王妈妈俩人又是踢又是扯的,就是扯不开那狗牙齿。 “啊啊,畜生,滚开。” “啊啊,夫人救我。” “啊啊,老爷,救命啊,杀人啦!” 鬼哭狼嚎,惊天动地。那两小厮想上前帮忙,被云倾华瞪了一眼,又害怕的缩了手。要是他们上前,说不定下一个咬的,就是他俩。 云倾华悠哉悠哉喝了半盏茶,才漫不经心叫道:“好了,半圈,回来。” 两狗很听话的松了口,“汪汪”两声,回到了云倾华的脚边。 得了自由,段氏立马骂道:“云倾华,你这个不孝女,逆女,狗……” “汪汪……” 段氏吓得立马住了嘴,眼神恶恶的盯着云倾华,像一把刀一样,差点把人杀手。 云倾华抚摸着俩狗的背脊,浅笑道:“母亲,这里是云府,云府是宦官之家,说话得有分寸,定罪也得讲证据。反正我名声已经不好,不在乎多加这一条。可要是后母想吞并嫡女的嫁妆,不惜构陷谋害的谣言传出去,我可不保证你还能继续捧着官家夫人的名头到老。” “你,”段氏颤抖着手指向她,咬牙切齿。“你胡说八道,果然是孽畜。” “呵,母亲说话可得三思,我是孽畜,那父亲是什么。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爬出来的。” “你……” 云倾华打断了她的话,“我如果是母亲,现在就立马走人。不然咱府里的贼人,可就逃之夭夭了。” 段氏也不想继续跟云倾华纠缠,“哼,云倾华,你给我等着。” 说完,甩袖忿忿离去。 半圈和圆圈很给面子的追了出去,“汪汪”的吼叫将她们送出了迎朝阁,也不知是走的,还是跑的。总之,形容狼狈。 二百九十八章 守岁 段氏走后,云倾华又打发了刘妈妈和朝春,这才问刚进来的秋书。“你把东西藏在哪了?” 秋书指着里间燃烧得正旺的炉火,说:“就在那炉火下面。” 云倾华挑眉,“你倒是会选地方。” 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安全。火炬下面半寸高的地方是空的,用于让炉内的灰撒落。那人搜的是七万两银子,七万两银子可不是那半寸高的地方能藏得住的。自然而然就忽略了。 秋书将火炉移动了一点点,拿出了下面的小盒子。 云倾华打开来一看,是端木凌送来的那个镯子和十万两银票。 这是黑钱黑物,以不正当手段得来,自然不能被发现。 “大小姐,你说这会不会真的是老爷丢的那笔银子?” 云倾华将盒子盖上递给她,“别的人我敢保证不是。可是他嘛,我还真不敢打包票。” 四品官,这官职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了,也不是谁都有胆敢进来偷的。 月牙跑了回来,播报那边的新闻。“夫人刚才回去后,跟老夫人控诉大小姐欺负她,结果老夫人不仅不信,反而说夫人无中生有陷害大小姐您。大小姐,你可真厉害,半圈和圆圈咬了她们,太爽了。” 秋书好奇,“你怎么知道半圈咬了她们?” “哎呀秋书姐姐,我天天和半圈在一起,它身上的味我都认得。而且夫人的裙摆上,还粘了不少毛呢!” “你呀!跟冬晚呆久了,越来越鬼了。” 月牙摸着脑袋,呵呵傻笑。 云倾华问道:“那边还有什么情况?” “哦,夫人要搜二夫人和三夫人的院子,二夫人和三夫人不同意,正在吵呢!” 云倾华轻笑了一声,段氏捉贼捉疯了。她要是去搜了二房和三房的院子,那这个家往后可就别想再安宁了,这无异于说二房和三房就是贼。老夫人定是不让的。 这事一直吵到中午,段氏也没能如愿。云珅也不愿意报官,毕竟京兆尹也正准备过年,不想理这种不大不小的失窃案。且此事传出去,对云府的名声也不好。 如此,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 日子在热闹和平静中度过。 腊月二十七,云璧珠和云钟灵两人不知道因什么吵了一架,最后还大打出手。后来才知道,是云璧珠说二房的人偷了大房的银子,云钟灵气不过就动手了。 腊月二十八,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挂了灯笼,发了新衣和红利。 腊月二十九,全家人焚香沐浴,祭祀迎祖。 除夕之日,吃年宴,发红包,守岁。 云倾华看着思翎思羽在院子里玩焰火,活蹦乱跳的你追我逐,完全不惧寒冷。明眸中,是最干净不过的流光,就像山涧的清泉一样。 “砰。”烟花在高空中绽放,五光十色,映得天地白雪如镜,光滑透亮。 去年此刻,她身在平阳,与端定老侯爷一家一同守岁。也是同样的时间,她与端木凌有了婚约。 如今,不过一年而已,事事百转,终成前尘。 “大姐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如果是那样,还是先回去休息的好。” 云倾华将目光从厅外收回来,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云钟灵。小女孩站在老夫人的身后帮她捶肩,笑容满面。 老夫人却是有点不高兴。吃她的宴席吃出病来,任谁谁都高兴不了。 云倾华道:“多谢三妹关心,我很好。只是外面放了烟花,我有些羡慕。” “你还是待在厅里吧!省得出去吹了冷风又病了。”老夫人没好气道。 云钟灵凑近老夫人耳边,咯咯笑说道:“奶奶,大姐身体不好,不如就让她先回去吧!这岁守不守也没关系。” 她话音落,二夫人忙嗔道:“灵儿,这是规矩,只有守岁,来年才能平安和气。这少了个人,都是对神灵的不敬,你个小孩子不懂别乱说。” “没错。”老夫人沉声道:“这是规矩,得按规矩来,不然就乱了套了。” 云倾华垂头,静静听着,未发一语。 早知道会有这一遭了,所以最近她都晚上睡得晚,早上起的也晚,生物钟早就重新调整了一遍。虽然不能彻夜通宵,但是熬到个三更应该是没问题的。 厅内有一时的静默。而后二夫人率先出声问道:“大嫂,倾华就要出嫁了,这一应琐事都准备好了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段氏皮笑肉不笑回道:“不牢二妹操心,我能应付得过来。” “那就好。我还以为大嫂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需要我帮衬帮衬呢!毕竟虽然我还没嫁女,可也娶了儿媳妇不是。多多少少,都懂一些。” 老夫人问道:“都置办了哪些东西?” 段氏这几天火气不小。逮着芝麻绿豆大的事动不动就发火。 由于失窃一事,老夫人没让她搜二房和三房的院子,所以脸色自然也不好。再加上那天云倾华的羞辱,更是愤上加愤,语气自然冷硬,阴阳怪气。 “按着单子,已经置办了二十匹料子,家具箱笼正在打造,首饰已经在定了,玉器瓷器也都送来了。余下的只能等开市了才能再添。漏了什么等倾华嫁过去了自行补就是,反正她有的是钱。” “嗯,也好” 云倾华冷笑,这门亲事从定下来之后,她只有嫁衣是经过自己的手。其他的都是段氏在操办,就连嫁妆的礼单她都没见过。 匹料是有二十匹,但都是次等货,连朝春她们穿的料子都比它好。而且遇水则褪色,十分粗糙。 瓷器也有那么几件,不过都是劣等货。估计都是跟着年货一起买的,打折便宜。东西虽是很多,但是实用的没几件。 老夫人看向云倾华,问:“江家来了信,说初十左右,你表哥会来给你添箱。你对你表哥可还有印象?” 云倾华摇头,“没有印象了,毕竟有四五年没见了。” “等他来了,好好招待他,莫让人觉得咱们云府礼数不周。” “是。我知道了。”老夫人话里有话,是不想让她多嘴,跟外家抱怨嫁得不如意吧! 三夫人呵呵笑说:“倾华,你外家可是西北首富,这给自己的外孙女添箱,只怕也是非常壮观吧!” 西北首富?外公一家的确富有,但还没到那地步。 二百九十九章 净身出嫁 云倾华看向三夫人,说:“三婶的消息真是灵通,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西北首富是江家啊?” 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三夫人讪讪的道:“可能是我搞错了吧!--对了,其他东西都好说,这庄子铺子,你该如何分配啊!要是你选庄子,那你夫家可真有福了,一家将来也不愁吃的了。” 意思就是说,又是百送给人家了。 果然,老夫人脸色黑如锅底。“胡说什么,一个男人娶了媳妇,难不成还让媳妇养着他不成。” 云倾华只觉得头疼,不是守岁吗?怎么成了研讨她出嫁的讨论会了。 你看人家云月圆云青秀老老实实的坐着不挺好的嘛! 段氏看向云倾华,哼,当初在平阳没能把她的嫁妆要过去,真是失手。如今回到府里,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更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要了。等那笔嫁妆都进了老夫人的口袋,就别想再染指了。 而且,她安排在庄子里铺子里的人,都已经被替换了。她现在除了自己的铺子,就没有了其它收入来源,收支缩水了不少。 而且还他娘的,不知道怎么的,钱竟然被盗了。 哪个挨千刀的他娘的,竟然动老娘的钱。 云倾华看向老夫人,说:“这铺子和庄子我就不要了,华东街的两个绸缎铺子加上华南街的香料铺子,留给思翎。庄子和华西街的铺子,留给思羽。不知奶奶觉得孙女的这个安排可好。” 老夫人这才舒展了眉头,“嗯,很好。” 二夫人又问:“那你的嫁妆呢,该不会都想搬出去吧!呵,要是都搬过去了,估计亲家那边得重新盖一个房子给你放。” 云倾华觉得莫名其妙,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还说得义愤填膺,为谁而愤呢? 段氏呛道:“东西没地方放,也不会放你屋里。” “你……” “够了。”老夫人制止道:“大过年的吵什么,让孩子自己决定。那边没地方放,放在云府不也是一样的吗?想用了就自个回来拿。” 云倾华觉得很讽刺。段氏二夫人和三夫人想要她的嫁妆,还是明目张胆的说要。而老夫人呢,想抢还给自己竖一块诚信仁德的石碑。 她出嫁后,再回来都已经是客了,还怎么拿东西啊! “奶奶放心,我这几天已经让刘妈妈在整理,大件的东西我都留给思翎思羽,小件的东西,能卖的就卖了,换了银票。这东西可不占地方。” “胡闹。”老夫人猛地搁了茶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怎么能说卖就卖。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才会将库房的钥匙还给你。如今看来,你真是任性妄为,败家之子。”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让她把这几十万两银子带出云府罢了。 云倾华道:“既然奶奶不同意,那我就不卖了。那些物件加起来也有四十万两左右,有空我让刘妈妈整理一下,分别归入思翎思羽的名下。” 段氏冷笑道:“这么说,你还有三十多万两的银票了?” “是。” “嫁一个乡下的庄稼汉,哪用得着这么多嫁妆。” 云倾华冷笑,段氏这是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了,不装了。“我也没想全部带走。这三十几万两,十万两,我是留给月圆的。十万两,留给青秀。还有十万两,我留给奶奶。孙女出嫁后,不能在跟前尽孝,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云月圆和云倾华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云倾华。她们没想到,云倾华还给她们留了嫁妆。 而且还是这么丰厚的嫁妆。十万两啊,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云倾华看向众人,“余下的零头,我就带走,各位可还有意见?” 段氏当下跳了起来,“云倾华,你什么意思,把银子给两个庶女。那璧珠呢,你打算给璧珠留多少?” 云倾华对上段氏的目光,莫名其妙。“六妹的嫁妆自然有母亲操劳,干我何事?” “你少给我装蒜,璧珠也是你妹妹,为何唯独没有她的份?” “月圆和青秀两人都没有什么体己,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得留一份给她们做添箱。六妹不一样,她有母亲为她置办。将来她出嫁,母亲给的嫁妆,绝对不止十万两。” “哼,一个庶女,哪用得到这么多的嫁妆。” 云倾华浅笑,还真是步步紧逼,非要让她净身出户才甘心。“所以这只是我给她们留的添箱而已,不算嫁妆。” 哼,你们不是都想要这笔嫁妆吗?不是都想侵吞吗?她偏不让。 化整为零,分散到每个人去,让你们一分都别想拿到。 段氏尴尬到了几点,满厅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后母想算计嫡女的银子,算计不成反丢脸。人家宁愿把钱送给一个庶女,也没留给她这个母亲一分。 云倾华看向上首一言不发的老夫人,问道:“奶奶,我这样的安排,您觉得可行?” 老夫人叹了口气,“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笔银子在谁的身上都行,就是不能让她带着出云府。带出去了也只会成为别人家的,还不如用在有利益的事情上。 而且,她给她留了十万两,算这孩子还有点良心。 二夫人凉凉道:“大嫂,大房是嫡子,难不成还缺这点银子。要是璧珠出嫁的时候银子不够用,我可以跟老爷商量一下,借你一些。” 段氏气得七窍生烟,“哼,不用了,大房还不缺这点银子。” “说的也是。可如今闹来闹去,倾华能带走的嫁妆也不过两万两的东西。咱们是宦官之家,就算低嫁,也太寒碜了点。倾华好歹是嫡长女,也着实委屈了些。” 云倾华腹诽,刚才挑起事端的是她,如今反过来为云倾华说话的也是她。还真是坐不得闲。 老夫人道:“那就给她备的嫁妆里,再多添置一些就行。” “那……” 二夫人还想再说,门口已经有人跑进来,弯腰笑道:“老夫人,府里的下人给您拜年了。” 老夫人手一挥,“好,都进来吧!” 二夫人知道老夫人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只好乖乖闭嘴。 按惯例,下人会在除夕这晚一一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包了红封,每一人拜,送一份红封。 云倾华看向鱼贯而进的众人,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幸福满面,眼睛亮晶晶的瞅着老夫人身后的一盘子红封,磨肩擦掌。 三百章 也失窃 年初一,不访亲不会友。 年初二,各家才开始走动,相互拜年。 月牙已经回了庄子上过年去了,冬晚没了玩伴,一个人无聊得很。每天除了斗半圈和圆圈,别无他事。 云六和谢子老家在平阳,所以并没有回去。因而今日携了年礼,上门来给云倾华请安。 秋书进来给两人上了茶,而后又退了出去。 云倾华让他们喝茶,笑说:“怎么样,对这京城熟悉得差不多了吧!” 云六回道:“嗯,是熟悉了点。还别说,每个地方的风俗都不一样,这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各有各的规矩。” “这京城里的门道,还多着呢!够你们学个一年半载的。” “多谢大小姐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大世面。” “我只是一座桥而已,关键是你们有这个能力。这庄子和铺子,我已经划到了思翎和思羽的名下,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 云六和谢子对视一眼,云六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是让我们以后跟着两位少爷?” “思翎和思羽虽然现在年纪还小,可是过不了几年,就得担大任了。他们是云府的嫡子,将来整个云府,整个家业都是他们的。所以,他们需要有能力又衷心的人。” 利弊权衡,云倾华说得很明白。 “如果你们不想,我也不会勉强。你们是回平阳,还是另找出路,我都无权干涉。” 他们是卖身于云家,离开主家去投靠别家,肯定得不到重用。而且如果回平阳,也只不过是个看守祖宅的守卫而已,庸庸一生。 云倾华似是再给他们选择,其实也是没得选择。 云六躬身道:“大小姐怎么说,云六便怎么做。” “我也是。”谢子站了起来,附和道。 云倾华会心一笑,“好。以后我不在京城里了,有事你们就去苍山书院找两位少爷。” 云六不解,“为何不是找老爷?” “所以这就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无论何种情况,都要记住,思翎和思羽才是你们的主子。不能越过他们,私自让第二人插进手来。” “是,我明白了。” “好好干吧!你们得磨练个一两年,才能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内站稳脚跟。这长安城,随便一块牌匾砸下来都有可能砸中一个三品官,不要以为有端定世子的那句话就万事大吉。这长安城,水深着呢!” 连一个小小的四品官的家底都这么混,何况是各种势力交错的政治中心。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不自知。 云倾华问道:“姚三娘最近没有去找你的麻烦吗?” 云六摇头,“说来也奇怪,听说最近好像姚三娘家失窃了。” 云倾华刚准备喝茶的动作一顿,“失窃?什么时候的事,丢了什么东西?” 怎么她家也好巧不巧的就失了窃了? 不会那么巧的丢的也是银子吧! 可是,云六的话将她的猜测板上钉钉。 “大概是将近年关时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姚三娘家被偷了一万两银子,姚三娘气得从街头骂到街尾,还报了案。可惜京兆尹说朝廷已经停止了朝务,要到正月十六开朝了才能受理,这事到现在还拖着呢!” 一万两,姚三娘还真是有钱。 云倾华的小心脏又是一抖,忽然想起来了。问:“上次端定世子去华南街,不是讹了姚三娘一笔银子当药费吗?多少来着。” “两万两啊!”云六啧啧两声,“这世子爷可真是厉害,那马是偷来的,非说是他自己的。后来马的主人追了过来,姚三娘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可是被骗了又如何,她敢报案吗? 人家自身就是官,而且还是这一带的土霸王。 她敢报复吗? 京城小霸王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只怕你还在密谋怎么弄死人家,人家就已经挥动马鞭先把你弄死。 所以啊!讹诈一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外加可以暗骂端木凌的祖宗十八代。回了家就老老实实的凑钱,恭恭敬敬的送到那位爷手中,还得笑脸道歉:是民妇有眼不识泰山,阻了世子爷的路,伤了世子爷的马,惹了世子爷不快。 云倾华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姚三娘被偷了一万两,被讹了两万两,再加上云珅失窃的七万两,加起来可不就是整整十万两吗?! 怪不得要选在年前动手,原来是摸准了京兆尹最近不会受理。等十天半月之后,这事早就被人遗忘了。 可,他一分不拿的,全给了她。为什么? 他那么视财如命的一个人,竟然一文都不拿,还真是奇迹。 哎,先不想这个了,那位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你们两个经常走动?”云倾华问道。 谢子道:“是,因为我经常到城里采买办事,所以也经常过去看看云六。毕竟,我们都是同乡。” “多走动也好。开春之后就是农忙,你多上点心。” “放心吧大小姐,我从小就是种庄稼的,知道怎么应付。” 谢子不同于云六,云六是家生子,而谢子是前几年才进的府。他们家本就是佃户,所以云倾华才让他去管庄子。 云倾华道:“我自然是相信你。” “汪汪……”半圈和圆圈从外面跑了进来,后面跟着满头大汗的冬晚。 俩狗到了云六和谢子的脚边,蹭了蹭他们的腿,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们的手掌,十分兴奋和亲昵。 云倾华嗤笑,“它们俩倒是不怕生。” 谢子笑道:“大小姐,我们见过的,冬晚带他们去过香料铺子。” “是嘛!”看来冬晚遛狗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都溜到外面去了。 秋书端了糕点进来,看了一眼云六,又迅速的低下头去,耳根处竟泛起了一层红晕,十分可爱。 云倾华聪明的低头喝茶,当做没看到。 她交代秋书:“去跟厨房说一声,我办桌席面,让云六和谢子留下来吃中午饭。” “好。”秋书应声退了出去。 云六追随着她的身影,眼睛里冒出的光芒,是粉红色的,就像桃花一样。 云倾华感叹,哎,为什么重活一次,她就没有了恋爱的感觉了呢! 中午时,云倾华留了两人吃饭。顺便吩咐如果闷得慌,也可以常到云府来走走。 云六和谢子自然高兴答应,这里可住着心仪的姑娘呢!两人离开了迎朝阁,又前往曲园去见了思翎思羽这两个主子,而后才一同出了府。 三百零一章 早知道 过了初二,府上便陆陆续续有人来拜年。 这日中午,云青秀来了。 “陈姨娘的病好些了吗?” 云青秀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大姐关心,也多谢大姐的帮助。” “自家姐妹,无需说这些。” 云青秀很直接,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姐姐在除夕之夜说,要送予我和二姐这么多的嫁妆,可是真的?” 云倾华点头,“当时这么多人在场,我说的话岂可作假,自然是真的。” 云青秀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反而急着恳求道:“还望姐姐收回去,我万万不能收。” “为什么?”云倾华很意外。 十万两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一个庶女出嫁,将来可能带走的嫁妆也不过千八百两而已,万没有十万两之多。 云青秀道:“姐姐在那样的情况下,将您的嫁妆送给我们是迫不得已的事,青秀明白。所以,青秀不会要这笔银子。” 这话,云月圆也曾经说过,但她相信云月圆是真的不在乎这笔嫁妆。而云青秀不会。 云青秀如果有了这笔嫁妆,她在段氏面前的腰杆就能挺直了些。以云青秀不甘的性格,定不会拒绝。 那么她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确认她是否真的会给她十万两的嫁妆? 还是,她想以退为进,要的更多? “为什么不要?” 云青秀低头道:“我就跟大姐说实话吧!我与姨娘一直被母亲欺压,这也是不用遮掩的事实。大姐就是真送我这份礼,只怕我也守不住。” 明白了,云青秀和陈姨娘都活在段氏的眼皮子底下。云青秀手里握着这么一大笔银子,段氏不抢了去才是怪事。 所以她这次来,恐怕是寻求庇护的。 云倾华笑道:“此事你不用担心,这笔嫁妆,我会留到你和月圆出嫁的时候再给你们。也就是说,现在这笔银子,还在我手上,你回去之后如此告诉母亲便是。” “大姐,这行吗?” “不行也没办法,她就是搜遍你的房间也找不出一两银子来啊!”云倾华站起身,拨弄着火炉里的木炭,叹声道:“你放心,等你们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能让你们风光出嫁。算是,弥补了小时候对你们的亏欠吧!” 小时候,她可没少欺负她们。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那些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云青秀不解的唤了一声,“大姐。” 云倾华顾自呢喃,“很多东西,在生死面前,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金钱,名利,地位,人生所追求的东西,到头来都会像这没有生命的火苗,没有了木炭,也就熄灭了,剩下的就只有烟消云散。 女人一生追求的,也不过是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扶手相持终老。上辈子,我散尽钱财,没有得到。这一辈子,我守住了钱财,依然没有得到。十几年之后,这些东西于我,又还有何意义。它既不能让我多活一刻,也不可能让我有个一儿半女。” “大姐。”云青秀语塞,找不出任何的话来安慰。 云倾华无所谓一笑,“所以这些身外之物,就给你们吧!放在我身上,也无甚用处。我带的嫁妆,也够我吃个十几年了。” “大姐,你的病真的无药可治了吗?” “宫里的御医都说了没办法,我还能寄什么希望。” 其实还有一个希望,只不过那希望,太过渺茫了。渺茫到连说的人,自己都不相信。 云青秀犹豫了一会,方道:“大姐处处为我,青秀感激不尽。为了感谢,青秀也告诉你一件事情,当做回报。” 云倾华挑眉,“什么秘密?” 云青秀却又犹豫了,搅动着双手,嗫嚅了下嘴巴却又不好说出来。 “若是觉得为难,就不说了吧!” “不。”云青秀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我知道这么做大逆不道,可我还是想告诉大姐,只希望大姐以后多留个心眼。” 云倾华点头,示意她说。 “当初在平阳,引诱大姐进如意院,是母亲的主意。” 云倾华眉眼一弯,轻声道:“我知道。” “大姐知道?”云青秀很意外,大姐既然知道,为何都过去这么久了,从未提过。 “早知道了。只不过不想说而已,因为说了也没用。” 这事关系到二皇子,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云珅,都不想再被提起。皇子遭亲兄弟投毒,这是皇室丑闻,圣上绝不愿意听到有关有损皇家颜面之事。一旦事情被传出,轻则被流放,重则被杀人灭口。 云倾华对上妹妹的眼睛,郑重道:“这件事,以后你就把它忘记,无论对任何人包括你未来的夫家,都不要提起,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这,这么严重?” “要不然你以为奶奶为何下令府里不能对外提起任何关于平阳之事。”就当是她这半条命,白丢了。 不过,也不算白丢。赵凉奕曾经想纳她做侧妃,这是用几辈子也换不来的福气,可惜她没眼力劲扔了。 云青秀继续道:“我还有另一件事告知大姐。” “说吧!” “母亲这些年来,一直跟二婶那边通信,就连从你的庄子和铺子这里收上来的银子,有一部分是送去给二婶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此事千真万确。” 云倾华淡淡“嗯”了一声,倒是没有过多地言语。 云青秀又惊讶了一回,看她的神色,分明是早已知道了。她疑惑,“姐姐既然知道,为何不说?” “我不说自有我的理由,已经都处理好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个不起眼的明白人。” 云青秀蔫了下来,“原来大姐什么都知道。” 云青秀整天住在子娇阁里,对于段氏的秘密自然知道一二。可云倾华能知道,还是端木凌送来的信函里说的。甚至于端木凌查到的,远比云青秀要知道得多。 二老爷云志在外跑生意,跑着跑着生意越来越火,毛病越来越多,而赌瘾就是其中一个。 自古,十赌九输,二老爷也不例外,一不小心就输了不少家底。二老爷不想填补这个窟窿,于是就写信回来求助,声称被赌场的人扣住了,要云珅拿钱去赎,否则就报官。 云珅是本就是官,做官最重要的就是身家清白,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利的谣言,于是只好拿钱赎人。 年前有段时间,云珅不在府里,自然是拿钱去赎二老爷。 三百零二章 朋友 至于段氏为何会听二夫人的话,将从云倾华这里收上来的银子送给二夫人一部分。那是因为二夫人抓住了段氏的把柄。 段氏当年作为新嫁妇,对云府自然还没有那么熟悉。而段氏又急于染指云倾华的庄子和铺子,于是威逼利诱了陈二柱,姚三娘和陈阿富等人,恰巧这事就被二夫人知道了。于是二夫人要求从中分一杯羹,不然就将此事告发。 段氏无奈,只能和二夫人达成协议。 后来二房一家因为要跑生意的缘故,举家迁去了汾州。然两人之间的勾结并没有结束,段氏每年还是得和二夫人分赃。 直到云倾华从平阳回了京城,重新对庄子和铺子进行了洗牌,这分赃的协议才结束。 老夫人应当是知道这事的,可是她没有明说出来。一是她不想让二夫人知道从云倾华处得来的银子,其实是进了云珅的口袋,而不是段氏的口袋。 云珅为官,他需要一个好名声。像染指子女嫁妆这种话,绝不能在他身上发生。 所以云倾华的四个铺子和一个庄子的利润,零头进了云倾华的口袋。剩下的就进了云珅和二房的口袋。 至于三房……云倾华除了咬牙切齿外加鄙夷,都不想说半个字。 年初六,陈莞儿来给云倾华拜年。 云倾华笑道:“你虽然只是长我几个月,但也算是姐姐,岂有姐姐给妹妹拜年的道理。” 秋书为两人斟了茶,而后立在一旁静候主子的吩咐。 “哎,管那些虚礼做什么。”陈莞儿不客气的挥挥手,边喝茶边东张西望,“我听说你这里有一对十分聪明的狗,怎么没见它们?” 云倾华问道:“你想见它们?” “那当然。” “真的确定要见?” “哎呀,快让它们出来吧!”陈莞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抓了云倾华的手,撒娇摇晃。 “那行吧!”她转头看向秋书,秋书会意的退了出去。 没一会,两条半人高的黄犬就冲了进来,边跑边吐着舌头,露出两口大白牙,眼睛明亮又凶狠。 “啊!”陈莞儿吓得一屁股跳了起来,躲到云倾华的身后。抖着手指指着面前的半圈和圆圈,“它,它们怎么这么大啊!” 云倾华朝天翻了个白眼,“早问过你了,是你自己非要见的。” 半圈和圆圈在云倾华脚边蹭了蹭,十分讨好的扬起前蹄放在云倾华的手中。云倾华笑了笑,摸了摸它们茸茸的毛发,很是亲昵。 陈莞儿心有余悸,“我的天啊!这狗咬了林铃,它不会咬我吧!” “不会,你只要不碰它们脖子下的两个铃铛,它们就不会咬你。”云倾华转头看向身后,“你要不要试试?” 陈莞儿既害怕又有点好奇,从云倾华的后背肩伸出手来,慢慢靠近半圈的茸毛。半圈很是友好的,将前爪往上一提,触碰了陈莞儿一下。 “唔。”陈莞儿吓得又缩了回去。嘻嘻笑道:“它们,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好像对我挺友好的。” “狗是人最忠实的朋友,它们并不可怕,而且还很贴心。它们会在你不高兴的时候,打滚表演给你看。会在你高兴的时候,蹭着你的腿,摇着尾巴讨好。” 狗,比人单纯,比人贴心,也比人忠诚。 陈莞儿又伸手过来,这回摸到了半圈的茸毛,却没有再缩回去。她绕过桌子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拿起桌上的糕点喂它们,半圈和圆圈高高兴兴的消灭,然后又眼巴巴的看向陈莞儿,眼里写着满满的:还要。 “你呀,如今也不参加什么聚会了,整天就呆在房间里,难道就是跟它们相伴?” 云倾华笑道:“冬天里,我身子更加懒,就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似的,不想走动。” 而且如今她就是出去参加什么聚会,恐怕也没人搭理她。 陈莞儿边跟半圈玩耍边说:“你不去是不知道,这宁潇潇呀,可没少说你的坏话。” “哦,都说了什么?” “说你心肠毒辣,害了她们一家啊!还说你跟一个高什么的来着不清不楚啊!还有跟世子爷夜里私会什么的,反正能编的都编了。” “听你这口气,你似乎不信?” 陈莞儿切了一声,“当初她跟我哥订婚的时候,有不少的人可是专门到平阳去打听的,试图找点有用的信息以便能攀上我们伯爵府。 这上流社会,有点势力的大家族,哪个没有几条可靠的信息来源,早知道宁潇潇在说谎了,我们也就当当笑话罢了。况且这种背后踩低别人的行为,我们明面上虽然不说,可私下里也是十分鄙视。” 云倾华轻笑,“没想到,陈小姐还有这么理智的一面。” 陈莞儿斜了她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讽刺我。虽然我没有正义感当面拆穿她的谎言,但是我能来告诉你,已经算是很够意思了。” “是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那是。”陈莞儿凑近狗鼻子,笑问,“是不是啊……它叫什么名字?” “它是雄的,叫半圈。雌的叫圆圈。” 陈莞儿又重说:“是不是啊半圈?” “汪汪……唔唔……” 陈莞儿是士族子女,待人接物自有她们自己的原则。在上流社会这个圈子里,要想不被孤立,要想不给家族惹麻烦,势必要随波逐流。 好在,她还有一颗清明的心,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难得的是,她是真心把云倾华这个身份低下的人当朋友。 陈莞儿抬起头来,说:“话说回来,林铃已经回来了。” 被丢到青楼失了清白的林铃,又回到长安来了。 云倾华淡淡道:“长安是她的家,这过年了她自然要回来。” “虽然吧她那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我是看不惯,但是前两天我见到她了。人都瘦了一大圈,也不爱笑了,看着挺可怜的。”陈莞儿贼兮兮的靠近云倾华,问道,“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 云倾华瞥了她一眼,“我要有那能力,第一个要收拾的是端木凌。” “也是。”陈莞儿正回身子,“这小霸王昨天不知道怎么的,又把太师的孙子给打了,那脸上的马鞭印,没个十天半月是消不了,幸好没破相。” “啊?”云倾华一怔,“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反正就是被打了。太师还专门跑到宫里去请皇上做主,,谁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只说自己没空,让他儿子在家养伤就是。” 还真是一个都不能安分的主。 陈莞儿笑道:“哎,这对活宝我很喜欢,要不我带回去两天,到时再还你?” “行啊!你要是能哄得它们去,我没意见。” 后来,陈莞儿连哄带骗,又是强抱硬拉的,也没能让这两狗跟着她回去。 陈莞儿只能无奈的一个人走了,临走时终于得出结论:果然你才是它的主子,它可真是够忠心的。 三百零三章 表哥 云倾华的婚事办得很低调,距离出嫁不但十天的时间了,可是云府不见一块红绸,也没有要摆宴的意思。 她估计会是府里第一个出嫁的女儿,也是嫁得最寒碜的一个了吧! 迎朝阁里的丫头她都想好了,只带了刘妈妈走,剩下的就留给月圆。若是月圆将来出嫁了要带走,就全都带走。要是不带走,就让她们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冬晚跟二黑子处得还不错,秋书有云六,夏雨对谢子有好感。剩下的朝春也是个有主意的人,也不会亏了自己。再不济,也还有七上。 至于半圈和圆圈,云倾华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带上。留在云府,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哎,估计从古至今,带着狗出嫁的,她也是第一人。 初十,按照约定,江家表哥来了。 江家表哥名叫江放,十八九岁年礼,身材高大,典型的西北汉子。潇洒硬朗,刚劲有力。 思翎和思羽亲自去迎的人,云倾华在正厅里等候。云珅和段氏坐在首座,等候着他进来。 未多时,就看到有个高大的身影向他们移来。 来人一进门,就先跟云珅和段氏见礼,而后望着厅内的云倾华,云月圆,云青秀和云璧珠四人,傻乎乎的摸着后脑勺,用蹩脚的长安话问道:“哎呀妈呀,这哪个才是我那倾华妹子啊?” 厅内众人皆是掩唇一笑,这江放还真像他的名字一样,说话一点也不矜持。 云倾华站起身,微微一服。“江表哥远道而来,倾华在此感激不尽。” 江放盯了她半响,才惊讶道:“哎呀,我说妹子啊!你这么多年怎么只有年岁在长,这个子和身上的肉是一点也没长啊!” “倾华是没长个几两肉,不过表哥倒是大变样。才几年不见,我都不认识了。” “你也别说我,这要是在大街上,我也认不出你来。你瞧你这一脸病态的,是不是没吃饱饭啊?” 最后一问,云珅和段氏脸色一沉,皆是不悦。 云倾华笑道:“表哥真会说笑。我给表哥介绍一下吧!这是二妹月圆,四妹青秀,六妹璧珠。那边是思翎思羽。” 江放指着两兄弟哈哈一笑,“这两个我认识,到哪都不会忘记。” 江放是做生意的人,为人硬朗豪放,倒没有生意人的圆滑世故,或许经历的还不够多吧! 段氏凉凉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既然是贵客上门,那你可要好好款待。看这时辰,也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吧!” 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没精力在这里听他们废话。 “咳。”云珅很不悦的咳了一声,段氏很不耐的别过眼去。 江放嘻嘻着笑脸,好像听不懂段氏的话似的,转头对其道:“云夫人说的有理,我肚子正好也饿了。这是家父让我送来给倾华添箱的礼单,请舅舅和云夫人过目。” 管家接过礼单,递到云珅的手里。 江放继续道:“祖父的意思是,这礼都跟着表妹嫁过去。表妹的情况,祖父已经得知,十分心疼这孩子,若不是年迈,真想亲自爬山涉水来看看。 祖父说身体不好也不要紧,夫家不好也没关系,咱不能亏了自己去。要是被夫家欺负了,咱还有几个钱傍身,大不了出去买庄子单过。” 云珅看着礼单,再听了江放的话,眼睛里已经迸发出了愤怒的火苗,拿着礼单指甲都紧握得发白。 江家这不明摆着在说他给云倾华找了个穷夫家吗! 不是在说他侵吞了江氏的嫁妆吗! 更深层的说,不就是在骂他忘恩负义吗! 云家已经忘记了,他们能有今天,江家出了不少的贡献。至少在金钱上,江家帮了他们不少的忙。如今江氏不在了,他云家就是这么对待她女儿的! 云珅一张脸黑如锅底,却又无法反驳。 江家远在西北,是如何这么清楚云府的事的?谁说出去的? 江家明显就是在质问:按照分配,原本云倾华有一百多万两的嫁妆,如今已经减少到两万两,剩下的哪去了? 段氏凉凉道:“瞧表少爷说的,大小姐是云府的嫡长女,你舅舅还能亏了她去不成。早就已经把她的后半生安排好了,定不会让大小姐受了欺负去。” “那是自然。瞧我表妹多水灵,云夫人真是辛苦了。” 厅内几人皆是低下头来,云倾华哪里水灵了,病殃殃的。 “管家。”云珅突然插进话来,“去准备午饭吧!顺便收拾出一间房来,让表少爷住下。” 边说,边将手里的单子递给他。 段氏眼疾手快的抢了过去,云珅刚想喝止,又碍于面子的住了嘴。 段氏看着礼单,越看脸色越青,越看越黑。斜了只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阴阳怪气道:“江家可真是财大气粗,对一个外孙女都是如此阔气,可真是羡煞旁人。” 江放一贯的傻笑道:“家父说了,都是一女同胞,虽然距离远,可亲缘在,祖父也说就算是外孙女也是要嫁得风光。” “哼,”段氏暗自嘀咕,“傻子。” 将礼单随便的丢给管家,然后翘起腿把头扭向一边,明显的不高兴,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她一个短命鬼的运气就这么好,都已经差不多让她净身出嫁了,竟然又冒出来一个外家。 这一个外家给的添箱,只怕将来她倾尽一切,都未能给璧珠办到。 云倾华接过来一看,也是吓了一跳。江家送来的添箱,虽然东西不多,却件件价值连城。四十抬的嫁妆,恐怕少说也有一百万两。 虽然比不上江氏的三百万两,可是对一个外孙女。她这个已经没有了印象的外祖父,可是比亲爹还亲。 一百万两是什么概念,够二十万人的军队一年的军备了。 江家真是富庶之家啊! 段氏转头对云珅道:“老爷,这亲家送来的礼件件都是珍贵物品,可得择个地放好,可别到时候又闹了贼。” “闹贼?”江放一愣。 云珅瞪了段氏一眼,而后对江放道:“只是一个小贼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是给倾华的添箱,自然放倾华的院子里。” 段氏还想开口再说什么,又给云珅瞪了回去。 正此时,有人进来回禀,说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思翎思羽作为亲表弟,自然充当了这主人的职责,带着江放去休息,然后用午饭。云珅定好了,晚上设宴,款待客人。 三百零四章 好久不见 随着江放的到来,云府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风波的内容,自然是围绕他带来的那四十箱添箱。 有人说云倾华的外祖父比亲爹还好,送的添箱比嫁妆还多。 有人说即便她带了这些东西嫁去夫家,也相当于白送人。 二夫人和三夫人亲自到了迎朝阁,想要一睹那价值一百万两的东西。人家江家明说了,这四十箱东西全都跟云倾华出嫁,一件都不留在云家。 云倾华当然只推脱是普通的东西,拒绝了任何人的好奇心。那些东西她看过,都是好东西,有些是见所未见过的。 她在想,要不要把这些东西存到钱庄里。不然扛到乡下,只怕也未必是好事。 老夫人也找她去谈过话,问她如何处理这批添箱。云倾华说还没想好,却没表露要把它留在云府的意思。 云月圆给她做的嫁衣已经基本完成了,就差最后的两朵牡丹花绣。可惜丝线不够了,得上街去买。 云倾华试了一下,虽然比不上前世的漂亮,可也很美丽。 镜子里的容颜,依旧和前世十五岁的她一样,带着病态的稚嫩。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前世的天真和期待。 云月圆给她整理着衣袖,赞道:“姐姐可真美。”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新娘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我当然也美。不过,你做的衣裳更美。” “姐姐真会说笑。人靠衣装,可不是衣靠人装,姐姐若不美,衣服再美也是没用的。不过这袖子,还是有点长了,我再改改。” “好。” 再美不过青春年华,可她的心却已经不再年轻了。 嫁衣依旧,新人依旧,再回首时已是前世今生。 刘妈妈进来禀报,说两位少爷和表少爷已经在外间等候了。 云倾华脱下衣裳,换上平素的的衣裳。稍稍整了整仪容,这才走出里间。她们约好了,今日要出府,采买送去谢家的礼。 这是成婚的礼俗,男方送来聘礼,女方也得回礼。 云倾华到外间时,江放正在和半圈和圆圈玩游戏。江放往远处丢了个东西,然后让俩狗跑去抓回来。几天的相处,他们一人俩狗倒也处得欢。 “表哥。” “妹子来了。你这俩活宝我可真是喜欢,要不然我回去的时候带回去。” 云倾华摇头,“它们呀,我连我弟都不给呢!我还指望它们跟我嫁过去,以后给我解闷呢!” “这拿狗做聘礼,估计也就你一人。” 思翎思羽每人牵了一狗,道:“走吧!再说的话,午时都到了。” 于是表兄弟三人,以及云倾华和云月圆,还有刘妈妈朝春秋书几人,一起出了云府。队伍可谓是庞大,再加上两条狗招摇过市,不惹人注意都难。 出了九杏胡同,进入了市区,热闹声不绝于耳。 刘妈妈带着朝春采买回礼去了。买好了,还得亲自送去乡下。 “今天好热闹啊!”江放说道。 云倾华戴着帏帽,说:“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会有灯会,所以今天很热闹,明天会更热闹。” “灯会,就是会有很多各型各状的灯摆出来吗?” 云倾华点头,“嗯,有动物的,有花朵的,什么颜色都有。到时候还有猜灯谜,灯会比赛,你好像没参加过吧,那明天可以一饱眼福了。” “那是,我也要好好的欣赏一下长安的风光。不然回去之后,怎么向弟弟妹妹吹嘘。” 云倾华淡淡一笑,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心性还是好玩。 街上人很多,几人走得并不快,有时候还得停下来让扛着重物的人先走。 “姐姐,”云月圆道:“你陪着表哥先逛逛,我去买丝线。” 云倾华点头,“好。” 思翎思羽喜欢玩,所以将半圈圆圈的绳子往姐姐手里一塞,丢了一句“上茅厕”,不等云倾华回答也跑了。 “哎!”云倾华看着两个已经隐没在人群中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咱们一大队人马出来,现在只剩下咱俩了。表哥要不要也自己去逛逛,跟着我不方便。” “没事。”江放跟爽朗说道:“反正我又不是明天就走,哪一天出来都可以。” 云倾华疑惑,“西北的人,都像表哥这样爽朗吗?” “那当然。”江放很是自豪的说:“我们西北人,说话都是大嗓门的。到了长安才发现,这里的人说话都软声细语,我们嗓门大的还遭了白眼呢!” “一方水土一方人,表哥以后就会习惯了。那……啊……” 云倾华只觉得身侧好像被人一撞,险些摔倒。手里的半圈和圆圈也不安分的想要脱离她的控制。云倾华好不容易控制了身影,再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江放的身影。 “表哥。”云倾华唤了一声。 周围嘈嘈杂杂,却是没有江放的回应。 云倾华又转身四下里看了看,“表哥,你在哪里?” 黑压压的人头,谁知哪颗是江放的。 哎,走散了,那只能到预定的集合地点会合了。 “汪汪……” 云倾华疑惑,汪什么呢? 可下一秒,她就知道它们俩在汪什么了。 “表哥表哥,你叫得还挺亲热的嘛!”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云倾华身子惊得一抖,而后缓缓转过身来。 数月未见,他还是那个风采依旧的京城小霸王。她却已经是,待嫁闺中的准新娘。 即使内心激动不已,隔着帽纱,她也得平复声音,轻松道:“好久不见。” 如今,他当她是仇人。即便之前有再多的美好,如今也已形同陌路。既然他主动开了口,她也不好一言不语就此离去,可能说的除了一句“好久不见”,还能再说什么。 “听说云大小姐说了门亲事,对方是个种庄稼的。堂堂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嫁给一个乡下种庄稼的,也不知道令尊是怎么想的。呵呵!” 云倾华低头,看着地上半圈和圆圈不断蹭着端木凌的脚尖,不知怎么的,竟松了手。 也许,它们该有个更好的主子,有更好的生活环境。而不是与乡下的家狗为伍。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劳世子惦记了。世子那夜送来的银子,改日我会送还给您。” “切,谁稀罕你那点钱。” “世子家财万贯,自然不在乎。可它毕竟不是我的,理当归还。” 端木凌讽刺道:“怎么,你表哥给你送来一百万两,就看不上我的十万两了。我该怎么看待你呢?” 随便。 云倾华服了一身,道了一句“告辞”,然后转身欲走。 既然没有关系了,便没必要再多言。 可她刚迈了两步,便感觉头顶风一扫,紧接着遮住她脸颊的帏帽便如清风落叶般,落在了地上,容颜尽显。 三百零五章 围堵 帏帽落地,云倾华略显苍白的容颜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身后传来端木凌的怒气声,“怎么,才说这么点就受不了了。” 街上行人很多,但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动静。就是看见了,也就当是两个情侣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云倾华转身,对上他的眼睛,无奈的问道:“那你是想怎么样?” “我,”端木凌词穷。 是啊!除了讽刺几句以解心里的怒气外,他还能怎么样?打她?骂她?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 要换做是别人,忤逆了他,早就简单粗暴挥两拳过去了。可是对她,他哪里忍心啊!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心里还有她。 他也真是鄙视自己,长安城这么多名门望族,有的是合适的女子,他怎么就偏偏对这病秧子念念不忘了呢! “汪汪……”半圈吼了两声。 端木凌低头骂道:“鬼叫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云倾华一张脸迅速冷了下来,说谁狼心狗肺呢!你全家都狼心狗肺。 半圈抬头看了看主人,它不明白,明明是好意让他们俩好好说话,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它的意思了呢! 云倾华道:“我看它们似乎更喜欢你,那就让它们以后跟着你吧!” “怎么,怕它们跟你嫁给了别人,被人家炖了吃了。” 这一点云倾华倒是没有想过。不过他这一提醒,她突然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很大。 云倾华说:“是,所以你还是带回去吧!它们本来也……更喜欢你。” “我才不要。”端木凌一甩手扔了手里的绳子,顺道在半圈和圆圈的屁股后面将它们猛地往前一踹,直接踹到了云倾华的脚边。“本少爷才不稀罕这两畜生。” “汪汪……汪汪……” 半圈和圆圈被踹到了云倾华的脚下,却是梗了脖子仰头使劲冲她吼,声音浑厚劲大,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云倾华尴尬的看了看周围的人,又低头将中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两狗这才闭了嘴。嗯,不是闭嘴,而是停止了吼叫。 哎,这夫妻记忆力太好了,被人踢了屁股就吼叫已经成了它们的习惯和本能。 然它们是不叫了,却因为它们的吼叫,让不少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观望,冲着它俩指指点点。 “这谁家的狗这么有福气,还带金铃铛呢!” “哎,这不是云家的那个云倾华吗?”有人认出了她。 有人附和,“哎,还真是她,我家里还有她的画像呢!” 云倾华捡起狗绳子,心里把端木凌那王八蛋又骂了一遍,要不是因为他,长安城能有这么人认识她吗? “这人真是不要脸啊!都这样了还敢出来逛街?” “听说她说了门亲,嫁给一穷户人家。” “哼,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也只配嫁去穷苦之家。” 云倾华撰紧了手里的狗绳子,斗篷之下的身体,很冷很冷,就像置身于一个冰窖中一样。此刻围着她的人千百,却没有一个愿意给她投递一丝温暖。 人群渐渐扩大,也不断的向她靠拢。 “嗯。”不知道被谁推搡了一下,云倾华差点摔倒。好在左手边就是一个小摊子,云倾华扶着摊子,才得以稳住了身形。 仔细看去,小霸王早已不再。人群中,不知他已离去,还是在不远处看着她被围堵? “汪汪……”半圈和圆圈很不悦的扯开嗓门吼了几声,将人们逼退了些。 “哎,云倾华,听说墩亲侯府的林小姐是被你害的,是不是真的呀?” “哎哟,小小年纪竟然心这么狠毒,看来将来你夫家肯定被你毒死。” “你命不长又不能生孩子,将来打算给你丈夫纳多少个妾啊?” 云倾华只觉得被冷风侵蚀的头很疼,耳鸣嘶嘶声响,声音如被困钟中一样久久未散。视线模糊,有人厌毒,有人讥笑,每个人的嘴脸重叠在一起,令她头昏脑胀。 “汪汪……” 半圈和圆圈只管吼,它们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怎么办啊主人? 再看它们的主人,好像情况也不妙啊!手摁着太阳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半圈忙扯了扯主人的斗篷,主人,你没事吧! 另一个主人呢,哪去了? 端木凌双臂环胸,背倚门框,正在一店铺门前冷眼旁观着一切。 原本只是想让她当众出点丑的,可是如今看到她被这么多人围堵,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心中虽不忍,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解气的心情。 哼,敢退他的婚,定要让她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 “爷,你这会不会太过分了点?”八下已经看不下去了。人家好歹是女孩子啊!爷再怎么小气也不能把人逼到那份上吧! 端木凌眼睛继续盯着人群,“你可怜她,那你就去陪她。” “我可不敢。” “知道你不敢,要不然本少爷拧断你脖子。” 八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好的没垮没断,才松了口气。“可是爷,云小姐好像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啊!” 端木凌侧头瞥了他一眼,废话,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可是这闹剧就是他点起来的,要是他现在下去替她解了围,岂不是很没面子。 可是,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她好像真的有危险啊! 云倾华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所有人指着她,就像一群猛兽,似要把她撕碎。短命,不要脸,心狠,毒辣,纳妾,一个个戳心的字眼就像利箭一样,贯穿了她的耳膜。 为什么,她有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不要说了。” 她短命有错吗? “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 她嫁给谁关他们什么事,轮到他们说三道四吗? 同为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闭嘴啊……” 云倾华终于爆发,嗓门就像开了闸的水流一样,喷涌而出。声音之大,竟然一下子盖住了所有人。 世界一片安静。 端木凌站在远处,看着那个女子,在众人的安静和惊诧中,拖着晃动的身子,一步一步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 那个背影,缓慢而沉重。就像一个老妪,视力不好了,腿脚不便了,迈一步都觉得艰难。纤弱的身躯在冷风中,就像松动了的木杆,摇摇欲坠。身旁有两条狗护着,防止她倒下。 端木凌突然心中酸涩,他好像真的太过分了。 她已经被命运虐待至此,他又何苦在她摇摇欲坠的弱体上,再压一层雪。万一她承受不住,垮了怎么办? 三百零六章 在意 云倾华回到预定的集合地点的时候,云月圆也刚好回来,正将丝线放入马车中。 “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云月圆赶紧过去扶她。 云倾华将一半的力量靠在她身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没事,可能是吹了冷风吧!” 天知道,她从人群中走到这里,花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带着天旋地转的脑袋,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乎是一口气拖着回来的。 再多走一会,估计只有瘫在地上了。 云月圆道:“先进去暖一会吧!” 云倾华也不再说话,任由秋书和云月圆将她扶进了马车。其实,她也没力气说话了。 不远处,八下看着几人都进了马车,斜眼对身旁的人道:“爷,她已经安全了,咱们走吧!” “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本少爷了。”端木凌不看他,没好气道。 八下瘪瘪嘴,“明明心里就不忍,还非得违心而为。瞧,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谁难受了。”某人极力否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受了?” 他两只眼睛看到了。“你要是不难受,干嘛还跟着人家?” “嘿,臭小子。”端木凌手掌一挥,猛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本少爷做事,还要你来说三道四,胆儿肥了,信不信我让你去接替七上的活。” 洗…恭…桶… 八下一想到自己拿着一把刷子整天洗刷刷,就猛地摇摇头,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乖乖闭了嘴,再也不出个声。 他真是不明白,爷明明心里就在意,干嘛还要整这一出。瞧把人家给整的,差点又请了大夫。 端木凌看着前方的马车,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可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似乎隔着厚厚的木板,能看到她闭着眼睛小憩的样子。 两天之后,她就出嫁了吧! 她嫁人了,怕是出现在京城大街上的次数就更少了。 “回去吧!” 今天之后,你我形同陌路。 马车里有小手炉,有热水,还有毛毯。云倾华被塞了暖炉,灌了热水,又盖了一层毛毯,这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些。 云月圆抱怨道:“依我看,姐姐今天就不该出来。” “天天躲在房里,也该出来走动走动的。” 秋书左右看了看,问道:“大小姐,你的帏帽呢?” “路上不小心掉了。” “那你刚才没事吧!” 云倾华紧握着手里的暖炉,笑道:“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时辰尚早,你们俩要不要再去逛逛。” 难得出来,她们自然还是想出去再逛逛。“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去吧!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买,银子我出。” 云月圆摇头,“用不到姐姐的银子。” “这怕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想用也没机会了。去吧!” 云月圆犹豫了一会,终是点头,“行,姐姐,那我去了。” “嗯。” 待两人下了马车,马车里有了空间,半圈和圆圈很聪明的补了空缺。云倾华掀开车窗帘,不忘叮嘱一番,“注意安全。” 视线微抬,却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眼花了吧!云倾华甩甩脑袋,再定睛看去,哪里还有什么熟悉的身影。她不禁自嘲:也许是头疼的缘故,出现了幻觉。 那个纨绔小霸王,怎么可能会尾随她出现在这里。 灯节将至,街道两侧已经挂起了各色的灯笼,红橙黄绿,从高高的木架上垂下,像一道横彩虹,风中摇曳。 去年灯节,她们在河边许愿,游市。今年,也许是呆在迎朝阁吧! 云月圆走了没一会,刘妈妈和朝春就回来了,还拉过来一车的东西。 “大小姐,这是我购买的回礼。这是礼单,你看看还缺什么?” 云倾华接过,大致一看,满意的点点头。回礼不必太重,重要的是不能超过聘礼。她看了看车上的东西,问道:“为何有些东西不在礼单上?” 刘妈妈解释道:“这多出来的东西,我是一并送过去的,让谢家用来布置新房。反正这些东西,我估计他们也没有,将来也用得着。” 刘妈妈置办得很细心,大到衣柜梳妆台,小到团扇首饰盒,还有平日里她喜欢睡的摇椅,通通都带上。 “行,那就一并带过去吧!” “那好,我跟朝春就先送过去了。大小姐也别逗留太久,外面不安全。” 云倾华点头,“我知道了。早去早回。” “哎!”刘妈妈和朝春跳上了平板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咕噜噜往前而去。没过一会,就消失在了前方的拐角处。 云倾华放下车帘子,觉得有点困,便闭上了眼睛小憩。狗夫妻趴在她的脚边,耷拉了眼皮睡觉。 虽然它们不怕冷,但不得不说,马车里暖和些,也舒服些。 街道上,端木凌人魂分离,木木的飘荡。 八下很有眼力劲,知道他家爷的心情不好,忙找了话题说道:“爷,听说素斋新出了几样新菜肴,咱们去尝尝?” 某人有气无力回答,“不饿。” “东涧茶楼新到了一批茶,咱们去那坐坐?听说又出了新的话本,咱们去听听?” “不渴,不听。” “那要不然咱们去赌场?” “没钱。” “哎,赵三说又有人骂您了,要不咱教训人家去?” “没力气。” …… 八下一下子说了十来个,绞尽了脑汁想乐趣。可是某人的回答都是以一个“不”字开头。 八下郁闷了,他家爷还有失魂落魄的一天,真是天上下红雨。 “爷,您要是还在意人家云小姐,就把她留下来。云小姐当初那样做,是她的不对。可依奴才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端木凌终于有了反应,脚步停了下来,问道:“你从哪看出她对本少爷还有感情的?” 嗯,这个嘛……好像不知道耶……编一个吧!“爷,您看啊,大小姐要是对您没意思了,怎么会想要把半圈和圆圈就给您呢!” “你的意思是?” 八下心里乐开了花,呵呵,爷还是第一次顺着他的话。“半圈和圆圈是您和大小姐共有的……嗯,我的意思是你们俩都是它的主人。大小姐把它们留给您,就是想给您留个念想。这以后您一看到它们,就想起她了。” 端木凌定定的盯着他半响,盯得八下心里都有点发毛,“爷,奴才说得不对吗?” “对不对我暂且不知道,不过那俩狗估计更喜欢我这个主子。” “为什么?”它们不是随云小姐走了吗? “呐!”端木凌用下巴指了指八下的身后。 八下转头看去,一条大黄犬正横冲直撞的向他们冲来,火力全开,脖子下的铃铛十分醒目,叮铃铃声响。 三百零七章 垂危 大黄犬冲到端木凌脚边,着急忙慌的叫了两声。“汪汪……” 端木凌皱眉,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八下蹲了下来,摸了它身上的茸毛,亲昵笑道:“哎呀,我说半圈,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呀,你老婆呢?” 跑来的只有半圈,的确没有圆圈。 “汪汪……”半圈很是着急,不停的踢打自己的前腿,还用脑袋蹭了蹭端木凌的裙角。 八下疑惑,“爷,它是不是有事要说啊?” “不知道。”端木凌转身,迈开脚步欲走。“把它给我赶走,看见它就心烦。” “啊,可是……” “汪汪……”眼看着主人要走,半圈急忙追了上去,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裙角,使劲的往后扯。嘴里还发出“唔唔”的声音,一双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着急和哀求。 “你,”端木凌气急,差点一抬脚想把它踹出十万八千里,却在看到它的眼睛时,心里突的一紧。半圈这种行为,明显就是想让他去看什么东西。 八下突然惊叫起来,“爷,血。” 顺着八下的视线看去,半圈的小腿上,果然粘了一片小小的血渍。它身上没有伤口,所以这血不是它的。 端木凌蹲下身子,捻过一点放在鼻下一闻,不由眉头大皱,双眸巨冷。 人血。 半圈和圆圈是跟着云倾华的,他亲眼见到它们跳上了马车才离开。而此时半圈在这里,却没有圆圈的踪影,显然不是来投奔他的。腿上的血渍既然不是它的,那就是人的。 人,是哪个人? “快走。”端木凌猛地站起身,巡云倾华的方向,又追了回去。 半圈在前面开路,一路横冲直撞,速度之快,力气之猛,堪比一头老虎。吓得街道上的人因害怕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 八下跟在端木凌的后面,落了一大段距离,跑得是呼吸不畅,脑袋犯晕,喉咙恶心。刚停下脚步歇了两口气,再抬头时前面哪里还有一人一狗的身影。 “哎,人呢?”没办法,只好问了路人,然后继续往前跑。爷啊,不是不管人家了吗?你倒是等等奴才啊! 街上行人皆是莫名其妙,这两人一狗大街上你追我赶,干嘛呢?赛跑啊!有钱人的兴趣真是奇特。 半圈原路返回,但却没有回马车的地点,而是将端木凌带入了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条闹市中的胡同,距离主街也不过百步。此时胡同口被一群穿着普通的百姓堵住,看不清那头的情况。 “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谁这么狠毒?” “瞧她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是结了多大的仇怨。” “大夫怎么不来啊?” “来过了,可是一看到人后又走了,说是不敢治啊!” 在靠近人群两步距离时,端木凌突然停了下来。一是想调整一下呼吸,二是害怕看到人群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比半圈腿上要浓得多。他很害怕,那样的情况,他甚至不敢去想。 “汪汪……”半圈叫了两声,人群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身后有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 有了缺口,人群中的场景便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苍白的小脸,乌黑的秀发,红色的百花绣团斗篷,嫩黄色的对襟衣裳,与她刚才离开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她腹部的地方,已染了大片的红色,与她鲜艳的斗篷如出一辙。 圆圈就在她的边上,不断的拿自己的头拱着她的脸,她的身子,可她却没有半分回应。 “云倾华。” 端木凌冲也似的冲了过去,到她身前,左臂揽起她的上半身,右手触碰着她的脸颊。急喊道:“云倾华,你醒醒啊!不要吓我,你快醒过来。” 可惜,伊人紧闭双眸,没有半分回应。面白如纸,毫无血色。 “倾华,我是端木,撑住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是该抓住她的手,还是动她腹部那把镶了宝石的、做工十分精致的、有一半还留在外面的、明亮的匕首。 他抬头,冲着围观的人群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大夫啊!” 他的倾华,就躺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血液正在一点点流失,生命垂危。而那些人,就像冷漠的冰柱一样,扎堆在这里,竟无一人施手。“还不快去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个胆子大点的妇人说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们不帮。大夫已经来过了,可是一看到她,就说是端定世子要报复的人,他不敢治,又走了。” 端木凌一怔,竟是因为他。 他曾说过,全长安城的人,都不准卖东西给她,不准跟她说话,更不准帮她。 她躺在这冰冷的地上无人敢动,竟是因为他。 端木凌恨死了自己。他真的不敢想象,若是以后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了这个人,他该怎么过?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害怕,仿佛自己一直以来认为高高在上的天,要塌了。 八下紧赶慢赶,终于赶了过来。却在看到面前的场景时,惊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天哪!”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爷。” “八下,快,快找医馆。”端木凌急喊道。而后抱起了云倾华,离开了胡同。身后半圈和圆圈,自动跟上。 有好心的百姓指着前面道:“医馆就在那里。” 八下就算没了力气也不敢再耽搁,立即开了路往那家医馆跑去。 医馆里有不少人在看病,大夫就坐在堂上给人把脉。见有大批人进来,为首一人怀里还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忙走过来。 可是当看到那个受伤之人的脸时,又惊慌挥手后退。“不不,你把她带到别处去,她我可不敢医。” “少废话,我让你医你就得医。”端木凌冷着脸道。 大夫苦了一张脸,“这位公子,非是我不想医。我要是医了她,那我全家的性命就不保了。” “哼。”端木凌冷哼一声,迈步将云倾华放在了一侧的平桌上,转身喝道:“我端木凌在此,其他人全都给我滚出去。” “啊……”一眨眼之间,人群一哄而散。病也不看了,药也不抓了。 端木凌很满意的看着一下子空荡荡的医馆,只剩他们几人。“我告诉你,你现在不医她,本少爷马上让你身首异处。” “啊,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还不快去啊!”端木凌恨得想踹他一屁股。 “是,是是。”大夫连滚带爬的走了过去。大冷天里竟然汗流浃背。 三百零八章 拔刀 医馆里有一处地方,以帷幔相隔。帷幔那端,是一张小床,是提供给需要平躺治疗的患者之用。 端木凌在大厅里踱来踱去,时不时的抬头,看着帷幔后模糊的身影,焦急不已。 “爷,外面有官差。”八下看着冲进来的身着衙役服饰的人,对身后的主子道。 端木凌很是烦躁,“把他们给我打发走,本少爷没空理他们。” 八下出去了一会,又进来,说:“爷,他们说出了命案,伤的还是礼部侍郎之女,需要您去解释一番。” 端木凌想了想,也的确需要出去亲自述说一二。可是刚提步,便见那边的帷幔被人一掀,大夫走了出来。当下对八下道:“去告诉他们,自己查去,本少爷没空理他们。再来纠缠,本少爷要了他的命。” 八下应了声出去了,心里却在嘀咕:这么点小事就要人家小命,真是狠辣。 医馆里,端木凌走到大夫面前,急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大夫的手上染了红色的血液,衣服上也有一片片的血块。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慌道:“世子爷,不是我不想治,实在是我的医术有限啊!” “你什么意思?” “凶器刺得很深,又贴着肝脏,我只是暂时止住了血,没有把握拔刀啊!” “你说什么?”端木凌气得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道,“你在里面磨蹭了这么久,就给了我这么一句话,是不是想死啊!” 大夫差点哭了出来,“世子爷,我的医术真的有限啊!不如您另请高明?” “你,”端木凌真想把他扔出去,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越过大夫往帷幔后走去。 床上,云倾华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她似乎很疼,秀气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湿了她的鬓发。嫩黄色的衣裳上血迹斑斑,那把明亮的匕首就像旗帜一样,插在她的身上。 “倾华,你是不是很疼?” “别怕。有我在呢,不会有任何事的。” “等你醒过来,我就把你娶了,谁也不准欺负了你去。” 大夫走进来,很是为难道:“世子爷,要不你赶紧把她送去别家医馆吧!她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这姑娘要是死在这里,他就是有十个理也说不清了啊! 端木凌转过身来,冷声命令道:“我警告你,在我回来之前,她要是没气了,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然后,不等大夫求饶,端木凌已经大步走出了医馆。 医馆外面,八下刚跟衙役传达完了端木凌的意思。见自家主子出来,忙上前问道:“爷,怎么样了?” 端木凌边走向医馆门前的马车,解了马身上的绳子,边说:“我去把高老头请来,她不能颠簸移动。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 “哎!”八下还想再说什么,他家爷已经甩了马鞭子,扬长而去了。 需要去请高老头,只怕里面那位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谁这么心狠手辣,敢伤了爷的人,只怕不仅仅是掉脑袋这么简单了。 这云大小姐十七就要出嫁了,如今遭逢此难,可真是会挑时候。 “姐姐。” 八下刚想转身进了医馆,就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他定睛看去,正是云倾华的妹妹云月圆,身边还有秋书丫头。嗯,没有冬晚。 “云二小姐。”他迎了过去,“你来了。” 云月圆认得八下。既然他在此,那世子爷也在此了。“八下,我姐是不是在里面。” “这,”八下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秋书却是急道:“八下哥,我听路人说了大小姐的事,是不是真的?大小姐可在里面,她怎么样了?” 既然如此,八下也不再隐瞒。“云大小姐的确在里面,伤得很重。不过二小姐也不用太担心,我家爷已经去请御医了。” 御医? 普通大夫都治不了,需要惊动御医,想来是伤得很严重。 云月圆和秋书不再多言,疾步走入馆内。当撩开帷幔,看到云倾华的样子时,惊慌得差点站不住脚,身形一歪。 “怎么会这样,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早知道我就不离开了,我应该守着姐姐的。” 秋书已是眼泪夺眶,刚上前两步,却被大夫给拦下了。“小姑娘不要靠近,打扰到病人。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守着她。” 云月圆和秋书自是不愿意离开。 这样的场景,何其的熟悉。她就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犹如死尸,浑身是血。上次被打了五十鞭,她也是这样。 “二小姐,要不听大夫的话,咱们先出去吧!”八下劝道。 云月圆也不是不识大体,跟了八下出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眼睛却是未离开那块帷幔。 八下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奴才,当下宽慰道:“二小姐也不用太过担心,世子爷是不会让大小姐出事的。” 又吩咐秋书道:“劳烦秋书姑娘回府上一趟,告知云大人此事。” “好,我这就去。”秋书领了命,提步走了。 等秋书走了,八下又问云月圆,“二小姐可清楚,大小姐怎么会出现在那条胡同里?” 云月圆摇头,“我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姐姐还在马车里,她说她有点累,想睡一会。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马车里已经没有了人。 我们以为她是去哪里逛了,也不在意。没过一会,就听到有人议论说有个姑娘被……被杀了。 我当时心里一咯噔,竟有股不好的预感来,鬼使神差的上去问了情况。听他们的描述,那个女子竟像极了姐姐,打听之下就赶了过来,没想到竟是真的。” 说着说着,她竟真的呜咽了起来,眼圈儿红红的。 今天早上,姐姐还高高兴兴的试着嫁衣。转眼之间,便是生命垂危。 好不容易说来的一门婚事,出了这趟子事后,谢家恐怕也不会再娶她了。 婚前见血光,视为不吉利。 “姐姐这一生,怎么就没几天安生日子啊!” 八下劝道:“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当年那么大的险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能挺过去的。” 好像老天爷要跟他唱反调一般。帷幔被人掀起,大夫走了出来,急慌道:“小哥,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人不能再耽搁了。” 八下沉声道:“世子爷走之前估计也交代了你什么,要是有个万一,小心你全族的脑袋。” “你,哎!”大夫无奈的又进去了。他今年真是命犯太岁,惹了这么一桩祸事。 只能求那位京城小霸王,快快回来吧! 三百零九章 又是她 高御医在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天旋地转,一把老骨头好像被硬生生拆了然后又一根根装上似的,哪里都膈得生疼。 刚才他正在为圣上研究延年益寿的药丸,结果这货直接冲进他的药房,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拖了出去。他还没明白是个怎么回事,又被甩上了马,一路狂奔。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整天被这货拎来拎去,别说诊费了,连个跑腿的费都没有,还得倒贴。 “吁……” 马被勒令停了下来,高御医平白遭的“颠沛流离”罪才终于结束。可还未等他喘一口气,又被像条死鱼一样给拎下了马。脚落在了实实在在的地面上,拍着胸口喘气。 “我说你个没良心的,有你这么对待老弱的吗?” “我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 越说越觉得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差点飞了出来。 八下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看,松了口气道:“爷,你回来了,快进去吧!大小姐好像快不行了。” 端木凌转头,看了身后委屈得跟个小媳妇似的高御医,喊道:“老头,进去。” “哼,凭什么?”高御医撒气的脖子往旁边一扭,“不进,打死也不进。” 端木凌才懒得跟他费口舌,直接走到他身后,在高御医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直接抓了他的后衣领,又像拎死鱼一样半拖半拽的给拽了进去,直达目的地。 “哎哎哎,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我是皇上的御医,你要是伤了我,皇上找你麻烦。” “端木凌,你知不知道尊重长辈啊?” “哎哎哎,你轻点。” 进了帷幔之后,高御医才被放了下来,吹胡子瞪眼的瞪着给他罪受的罪魁祸首。他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天天被当成死鱼拎来拎去,他容易吗他。 端木凌用下巴指着床上,“病人在那里。” “哼,不救。”高御医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跨步欲走。这货就连让他救人都没有一副好态度,凭什么他要帮他救人还得看他脸色啊! “老头,”端木凌横在他面前,没有了往常的嬉闹,神情严肃且认真道:“老头,我求求你了,救救她吧!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捉弄你了。” “哼,你的话就跟放屁似的,我信你才是傻子。”他都不知道上了他多少回当了。 云月圆却已是跪了下来,“高御医,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姐吧!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八下也急道:“是啊!高御医,你快看看她吧!她胸前插了一刀,耽搁不得。” 插了一刀……高御医作为医者,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不快,也还是出于医者本能的回头看了看所谓的病人。 可当看到床上那张脸时,又吓了一跳。“怎么又是她啊!” 端木凌急道:“老头,你快看看她吧!” “我遇上你们,真是倒霉,倒霉透了。”嘴上虽然抱怨,可脚步还是移了过去。先是查看了伤口,又把了脉,翻看了她的眼睛,本来就沟壑深深的老脸更加的皱巴巴。“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还不把刀取出来?” 大夫擦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慌张得结巴起来,“小,小的医术有,有限,不敢擅自取刀。” 也对,他要是能取刀,那还找他来做什么。“去准备东西。” “是是。”大夫忙招呼来自己的小徒,赶紧去准备取刀用的工具和药物。 高御医转过身来,对上端木凌,大声道:“我告诉你,这一次你得给我诊费,连同之前的一并给了。” 端木凌很爽快,“行,你要多少?” 高御医伸出了两根手指,“我要两千两。” “行,我给你两万。” “我才不信你呢!”高御医手指一转,指着床上的人道:“我要她给,她可比你靠谱。” “……”端木凌看了床上的云倾华一眼,她依然静静的睡着,就像以前在平阳,他看着她睡一样。一点也不闹,也不踢被。 高御医没等来回答,胡子又吹了起来,“怎么,不乐意啊!” 云月圆急忙应道:“高御医,她是我姐姐,我替她答应你。只要您能救得了她,我会奉上诊费,为您做牛做马。” “不用,我要钱就行。就你这细胳膊嫩肉的,给我做牛做马我还嫌弃呢!” 云月圆当场被反驳,面上自然挂不住。可姐姐生命垂危,她也不好顶回去,只得当风一样不在意。 只要姐姐能救下来就好。 只要姐姐能醒过来就好。 大夫准备好了东西端进来,高御医又念了一堆药名,让医馆里的小徒抓去煎来。最后才深吸一口气,郑重对端木凌道:“我说实话,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毕竟她的体质不同于常人,而且她真的耽搁太久了。” 端木凌回道:“老头,我现在只能相信你。我求你,一定要将她救回来。求你了。” 这小子平日里玩笑归玩笑,认真起来的样子,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好,除大夫外,剩下的都出去吧!” 众人也不再停留,顺从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专业的人。那个女人的命,掌握在他们手里,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端木凌瘫坐在椅上,双手无力的捂住整张脸,一种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她明明就在身边,奄奄一息等着他去救,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 一分一秒,此刻对他来说,就如年年月月一样漫长。却又无可奈何的,只能等。 门口有人影晃动,七上一身凛然正气走了进来,到端木凌跟前,抱拳道:“少爷,七上报到。” 端木凌抬起头来,寒冰裹身,迈步往医馆外走去。 七上知道此刻医馆内人口众多,不宜说事。于是跟上主子,一起来到外面。 “少爷,出什么事了?” 端木凌双臂抱胸,沉声道:“去查一下,今天水杨胡同是怎么回事?把行凶之人给本少爷找出来,敢伤本少爷的人,本少爷让他碎尸万段。” 最后一句,他说得咬牙切齿。 他奶奶的,敢在他头上动土,他定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这是圆圈咬下来的一块衣角,应该是凶手的。最迟今晚,我要知道答案。” “是。”七上接过那片衣角,躬身一礼,而后就离开了,很快的融入了人群之中。 日,天气寒冷,阳光隐秘,似在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三百一十章 无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素色帷幔被掀起又放下,要等的人没有出来,出来的只是一盆盆的血水,触目惊心。 云珅坐着马车,匆匆赶来的时候。医馆门口已经有人把守,他被拦了下来,待表明了身份后,才放行进入。 “臣见过端定世子。” 端木凌抬起眼睛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云大人不必多礼。” 云珅直起腰,道:“劳烦世子为小女的事情奔波,臣实在过意不去。改日定当备上厚礼,登门致谢。” 端木凌定定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件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的物件。凉凉道:“云大人就不想知道令嫒的情况怎么样了吗?” “来时我已经问过下人了,有高御医坐镇,倾华定不会有事。午时已过,世子应该还没有用午膳吧!距离这不远有一家酒楼,菜色不错,不知世子可否赏光移步,好让臣感谢您答救小女之情。” 端木凌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太师椅把手,心中不免为云倾华感到悲凉。 如果他当初有一点作为父亲应该有的责任,又怎会让赵凉奕的人打了她五十鞭。 如果他有一点作为父亲的觉悟,此时此刻又怎会不顾女儿生死,还高高兴兴的吃饭喝酒。 都说大家族里无情,亲兄弟也斗得你死我活。可在他家里,虽然堂里表里的确争斗,可也没到虎毒食子的地步。他云珅也不过是这一代才发的家,为了权利竟也凉薄至此。 难怪倾华宁愿嫁去乡下,也不愿意再留在这长安城。有这样一个父亲,还不如眼不见心为净。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云珅并非是这样的人啊! 当初所见,他多多少少对倾华还是有点怜爱之情的。难道说那所有一切都是假象,还是说如今倾华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才遭如此对待? “世子,世子。”云珅唤了两声。 端木凌回过神来,未及说话,帷幔又是一掀,有人又端了盆血水出来。同时还有一人手上拿了个托盘,托盘上正放着那把匕首。 “怎么样了?”端木凌疾步跨了过去,所有人也都跟着围了上来。 拿托盘的小徒道:“刀已经拔出来了,高御医和师父正在缝合伤口。” “高老头有没有说什么?” 小徒摇头,“没有。” 端木凌低头看向那把染了血渍的匕首,光滑明亮,刀身还能反射出大厅内的景象,散发着鲜血的腥气。 他拿起仔细端详,匕首很漂亮,刀身锋利无比。刀柄为金质,镶嵌了一颗红色的宝石,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这匕首,是拿来装饰用的,可不是拿来杀人的。 “八下。”端木凌唤道。 “何事,少爷?” “将这匕首送去给七上,我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让他去确认一下。” “是。”八下拿了块帕子,包裹住那把带了血的匕首,而后出去了。医馆内血腥蔓延,久久未散。 帷幔那头,人影晃动,无声无息。 云珅讪讪问道:“世子仅凭一把匕首就知道凶手是谁,会不会太草率了。” 端木凌瞥了他一眼,重新落座。“云大人不是还没吃午饭吗?自个吃去吧!我闻着这一屋子的血腥气,恶心得很,没胃口。” 他让他来,是让他来看他女儿的,可不是来质疑他的判断的。 他估摸着,就算云珅知道了凶手是谁,也定是不了了之。上次姓林的老头说是云倾华把他女儿扔进了青楼,他不仅不反驳,竟然迁怒于倾华。 哼,有这样一个趋炎附势的爹,倾华也真是投错了胎。 既然她爹不靠谱,那这个仇,他帮她报。 云珅尴尬的笑道:“臣也不饿。” 然后,给他二女儿使了个眼色,就往医馆外走去了。云月圆也跟了出去,两个人在外面嘀咕了半天。再进来时,高御医已经缝好了伤口走出来。 “老头。”端木凌又疾跑了过去,同时拿出一块帕子,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她怎么样了?” 高御医看起来很累,一把年纪了精神有限。他缓缓坐在椅上,略显疲惫的说道:“有惊无险,如果再晚那么一会,我也无能为力了。” “谢谢你,老头。”端木凌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高御医差点老泪纵横。他活了这么久,这货终于给他倒了杯茶,还真是得感谢他救的是那个女人。要不然,这货几时说话这么温声细语、真诚流露的。“行了,知道你心急,进去看看她吧!” “好。” 高御医只觉得自己身边有一股风刮过,惊得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茶盏。再抬头时,哪里还有那货的身影。 到底是没良心的,治好了病,就把大夫扔角落里了。 云珅上前来,躬身敬道:“烦劳御医多次救小女于危难之中,在下感激不尽。事情既已经了了,不如由在下做东,请您用午膳,聊表谢意。” 高御医摆摆手,“改天吧!今天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所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有用的药,我都跟大夫说了,让大夫跟着去府上住一两天,等她醒来,大概也就无事了。” “既是如此,在下改天再登门拜访。” 云珅唤来了云甲,吩咐他好生把高御医送回去。 再看看那道帷幔,云珅本想迈进去的脚步,又生生定住了。 他突然有了一个假设,经过此一事后,倾华的这门婚事怕是又黄了。以端木凌对她的态度来好看,倾华再次嫁进侯府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如果真能这样,云家的荣华就快来了。 午后,八下拉回了一辆铺了三层毛毯的马车,端木凌将云倾华平躺放在车上,亲自送她回了云府。亲自监督她院子里的丫头听了又背下了大夫的要求之后,才离开。 思翎思羽以及江放回来的时候,以为是云倾华早在等着他们,于是高高兴兴的跑去找姐姐找表妹。 谁知道,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人来人往神色慌张的丫头,细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下吓了个半死。 “怎么出去的时候是好好竖着出去的,回来时却是半死不活的横着回来的。” 刘妈妈傍晚回来时,更是哭天抢地。她上午还高高兴兴的给未婚夫家送去回礼,那家人她看了,是个不错的主。虽然兄弟姐妹多了点,穷了点,但不是那种恶婆婆。她还在想大小姐嫁过去了,也未必是吃苦。 哪成想,回来时这准新娘却已经重伤在身,昏迷不醒。 哪个挨千刀的。 三百一十一章 醒来 云倾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最初睁开眼睛时,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腹部的地方传来隐隐的疼。这种疼痛非常的熟悉,终生不忘。 紧接着,疼痛渐渐扩大,钻心刺骨,流遍四肢百骸。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清晰。 “唔。”她痛苦的呻吟一声。 “大小姐。” 有一声惊叫,紧接着叫声变得加大,带着惊喜。然后下一秒,她的眼前,就围了大大小小的脑袋。 “水。”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喝水,然后就有杯水送到她的唇边。待喝完了一杯水,脑子才有了动力转动。 面前有思翎思羽,还有江放,有云月圆,以及迎朝阁的一众丫头。 刘妈妈关切问道:“大小姐,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云倾华摇头,她现在嘴巴里苦得很,涩涩的,还有一股子药味,哪里有胃口。而且腹部的伤口,稍微动一下就疼。 “姐,昨天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思翎问道。 江放也疑惑,“就是啊!我跟你走散了之后,你都去哪了,怎么一眨眼不见就搞成这样?可把我吓死了。” 人是和他离开之后出的事,他自己也难辞其咎。 云倾华苦笑,“我也不知道?” “啊?”众人一愣。思羽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人家都要杀你了,你不会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吧!” 云倾华微微摇头,“真不知道。” 她只记得有个小孩给她递了张纸条,约她在水杨胡同相见。等她到了那里的时候,却空无一人,她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正转身打算往回走的时候,就有个人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人带着帷幔,她看不清她的脸,还未待说一句话,就感觉腹部被什么东西刺入。她低头看去,正是一把锋利的精美匕首。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来人,可除了轻薄的绢纱,什么也看不到。 后来,半圈和圆圈到了,跟那人撕扯了起来,抓伤了对方,还咬下了对方的一块衣角。 她只觉自己的体力在渐渐流失,意识涣散,身体倒地时,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便已在此处。 “看她的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女人?”江放一怔,“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一言不合就下杀手,太狠毒了。啊哦……” 思翎收回撞他的手肘,责备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姐也是女人。” 江放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呵呵尴尬一笑,“对不起啊表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月圆疑惑,“可是姐姐自从回来了之后,就很少出府,谁会跟你有这样的生死仇恨,难道是在平阳时结的仇?” 在平阳,她认识的也不过是宁潇潇,夏婷和魏静柔等几个女子而已。除了宁潇潇,剩下的都在平阳,又怎会千里迢迢来京城取她性命。至于宁潇潇,她也才嫁来京城不到两个月,能做出杀人这样犯法的事吗? 应该不能,除非是她的婆家汪家在帮她。 但想想也不太可能,刑部跟他云家似乎也没什么过节。再说了,就算是想杀她做伐,她一个女人也不顶事啊! 所以云倾华只能说:“不知道。” 不知道究竟是谁,会跟她有这么大的仇怨。 “我累了,想睡。” 刘妈妈给她掖好了被角,“好,那大小姐就再睡一会吧!朝春她们都在,有什么事就叫她们。” “嗯。”云倾华是真的累,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又沉沉睡了过去。 众人走出了里间,刘妈妈对几个男孩子说道:“你们也守了一晚上,回去歇着吧!下午再过来。” 思翎道:“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姐姐醒了,你差人去告诉我。” “是,小少爷。” 中午时,段氏差人来唤刘妈妈,让她跟着王妈妈再走一趟乡下,将这门婚事退了。如今云倾华这样,后日十七是嫁不过去了。婚前见血是大忌,就算云家不主动去退婚,谢家也会来退的。 段氏本是不想退的,婚事不能如期举行,延后了便是,一开始老夫人也是同意了她的意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云珅单独跟老夫人叽里呱啦密谋半天之后,老夫人就改了主意,直接退婚。 哼,别以为她猜不出来。昨日,云倾华可是由端定世子送回来的,亲自跟着进了迎朝阁。他们见人家对他女儿如此,还不是又打起了端定侯府的主意。 哼,她就不信,退了婚的女人,又反过来要娶人家。端定侯府犯贱吗?会做这种打自己脸的事?! *** 两天过去了,因为灯节的缘故,长安城里表面风平浪静。 云珅和老夫人都来看过她一次,嘱咐好好休息。其他的二房三房,夫人小姐也都来了,还送了不少礼。 陈莞儿来的时候,云倾华刚吃完药。 “要我说啊!你就不该回来。瞧,三天两头的遭罪。亲事泡了,命也差点丢了。” 云倾华苦笑,“这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要真不用呆在这京城里,我很乐意,去庄子上住都成。” “你要真是去了庄子上住,也把我带走吧!” “为什么?我是自行发配,你干嘛跟我去遭罪。” “哎,”陈莞儿怂拉了肩膀,叹气道:“我家人给我说了门亲事,可是我不想嫁。” 云倾华好奇,“哦,是哪家的公子哥入了你陈大小姐的眼了?” 陈莞儿双手拖着下巴,一副生无可恋。“哪里是对我的眼啊,是对我爹娘的眼。我们这种家族的女人,嫁给谁,哪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利益交叠权衡,她一个小小侍郎的女儿,对自己的婚姻尚且不能做主,更何况是门阀世家子女。普通百姓家尚且知道谁给的聘礼多,女儿就嫁给谁,更何谈集金钱权势的伯爵府。 世族联姻,是巩固关系最好的绳索,也是束缚女子一生幸福的绳索。 云倾华问:“那到底是哪家啊?” “荆家。” “荆?可是官居太尉的荆家?” 陈莞儿把玩着垂在脸颊两侧的秀发,闷闷道:“长安城还能有几个荆家,能被我爹娘看上的就是他们家了。” 云倾华了然:“以你的身份,自然配以嫡子。荆家有两嫡,长嫡已成家,那剩下的就只有荆沥安了。这人我见过几面,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与你倒也相配。” 三百一十二章 拆线 “以你的身份,自然配以嫡子。荆家有两嫡,长嫡已成家,那剩下的就只有荆沥安了。这人我见过几面,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与你倒也相配。” “配什么配呀!”陈莞儿气道,“整个一副书呆子样,我现在都能想象这以后跟他说话就是之乎者也,整天都是之乎者也,酸死了。” 云倾华也被她的话逗笑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难不成你喜欢耍大刀的,整天跟你舞枪弄剑?” “那更要不得,武人都是臭脾气,一身臭汗。”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陈莞儿也说不出来,她喜欢个什么样的。其实,荆沥安在京城里的名声算好的,不纨绔也无不良嗜好,诗词还算小有名气。可她就是不喜欢。 也许不是不喜欢他这个人,而是不喜欢这样强势捆绑的婚姻吧! 云倾华轻轻换了个姿势,调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不是专程来看我的,是来跟我炫耀的。炫耀你嫁给了一个千好万好的丈夫。” “死倾华。”陈莞儿跳起脚来,“枉我当你是好朋友,冒着寒风来看你,你竟然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你半死不活的份上,真想打你一顿。哼,没良心的。你看看这满京城,除了我来看你这病号,还有谁来啊!” “是是是,你最好了。我呈你情了,改日必当以礼相谢。” “这还差不多。哎,对了,”陈莞儿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我刚才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二皇子府在给王家下聘,哎哟那场面,可真是壮观。礼炮开路,一抬抬的聘礼在后。果然不愧是皇家,够气派。” 云倾华呼吸一滞,而后又慢慢突出,无声的叹了口气。 当年她嫁给他,也不过是像个平民一样走个过场而已,哪里有什么壮观气派。可当初她也从未在乎过这些,她在乎的到最后都成了泡影。 “他们的婚期,应该是在四月吧!” 陈莞儿点头,“好像是。哎,到时候,你也去呗!” “我就算了,人家成亲,我去给人家添什么麻烦。” 陈莞儿也不再坚持。云倾华如今的身份名声,出现在公众场合定会引起波澜,还不如不去的好,省得宵小之辈心里不痛快踩上几句。 “随你吧!如今长安城里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宁潇潇有身孕,林铃回庄子上去了,哎,对了,你这事会不会是林铃做的?” 云倾华一怔,“怎么可能,我与她就见过一面而已,无冤无仇的她干嘛要杀我,应该不是她。” “你就真不知道是谁做的?” 云倾华再三点头,“真不知道。要不然陈大小姐,你帮我查查呗!” “你少来,我才不想卷入这种是非。你以后啊,出门小心点,多带个人。命都没了半条,可别全都没了。” “知道了知道了。” “我是为你好还嫌我啰嗦。” *** 又过了几日,云倾华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高御医亲自来给她拆线,伤口已经愈合,上面覆了一层狰狞丑陋的痂,有点痒,云倾华又不敢挠。 这算是她第三次死里逃生了。 第一次,是那五十鞭,废了半条命。第二次,是她落水,无法生育。如今第三次,老天爷似乎从她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可拿走的了。 江放昨天已经回了西北,临走前嘱咐好好休息,有什么难处可以去信给他。 云倾华想,他离开了也好。这京城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西北才是他们的地盘。 谢家的婚事也已退了,送去的东西,也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也就留在了谢家。 宁潇潇果然有了身孕,汪府很是高兴,设了酒宴,段氏和云珅都去了。 据说那日,是端木凌送她回来的,可好几天过去了,他也没再出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样的小事,哪里轮得到我来做,非得用刀架着我脖子让我来。来了也没诊费,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啊!” 云倾华笑问:“高御医,你说谁呢?” 高御医吹胡子瞪眼,“除了姓端木的那头霸王,还能是谁。” “端木凌?”云倾华一怔,“他最近可好?” 高御医瞥了她一眼,老气横秋。“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那霸王到哪里都能好,他不好谁也别想好。” “那倒也是。” “话说回来丫头,你这数次九死一生,可都是我救的你,又是给你解毒又是拔刀的,怎么着,不给一点诊费?” 云倾华嫣然一笑,“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转头看向一旁的秋书,秋书会意进了里间拿东西去了。 高御医挑了挑眉,“客气,我已经非常客气了。你知道这么多年,那霸王从我这拿走多少东西吗?又是灵丹又是好药的,拿回去当饭吃,可把我心疼的。你是他喜欢的人,这钱你给了也不冤。” 云倾华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摇摇头,“高御医说什么呢!世子爷那样的人,我可不敢高攀。” “行了,你们两个明明喜欢对方,却一个躲着一个拉不下面子,有意思吗?我说丫头,你们两个的那门婚事好歹我也是见证了的,既然有缘,又何必放弃呢!当中隐情为何我不得而知,但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他绝不会做那个主动放弃的人,是你这丫头傻傻的跑去退的婚吧!” “……”云倾华惊得无言以对,怎么这么多人知道内情啊!猜都能猜得出来。 高御医又道:“你也不用这么惊讶,要真是那小子主动退的婚,他可不会满城风雨的报复你。他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主,即便吃了亏,也会千倍万倍讨回来。” 云倾华点头赞同,那人的确这样。 秋书出来时,手里拿了个盒子,递到高御医手里。 云倾华道:“这是当日舍妹允您的诊费。另外还有一些药物,反正我也用不着,就当是答谢您的救命之恩了。” “哇,血灵芝,这个好,这个是宝贝,你真送我?” 云倾华点头,“自然是。” 这是江放送来的那四十抬礼中的一样,一共两株,云倾华留了一株,将另外一株送给他。 “好好。”高御医兴奋得捧着它在屋中来回踱步,那样子就像个小孩捡到了宝贝似的。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我就说你比那货靠谱,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云倾华满头黑线,她活不过三十岁,哪来的百年好合。 不过看在他兴奋过头老言无忌的份上,原谅了他吧! 三百一十三 不好过 正月底,云倾华的伤已经大致好了,痂已脱落,伤口的地方长了新肉,留下一条两指宽的伤疤。 这日里,她去上房给段氏请安,遇到了云珅,云倾华便问了关于她被刺一案的调查情况。毕竟伤的是官宦家的女儿,而且出事时端定世子爷也在。 “京兆尹也已查了半个月了,不会连一点眉目都没有吧!” 云珅说:“刘大人说此事牵涉到朝中有功勋爵位的世家,即使有所怀疑,也不敢调查。稍有不慎,皇上就会怪罪。” “父亲的意思是说,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段氏凉凉说道:“怎么,你难道要让你父亲毁了自己的前程,毁了云家的荣耀去替你讨公道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云倾华冷笑,“今日若出事的是六妹,不知道母亲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段氏气得跳脚,“你竟如此恶毒,诅咒你妹妹。” 云璧珠这两年长进了不少,见母亲意有所指,当下见缝插针的哭喊道:“父亲,姐姐诅咒我,姐姐太恶毒了,我哪里得罪她了?” “父亲,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大姐肯定是嫁不出去,才把气都撒到我和母亲身上的。” “父亲。” “闭嘴。”云倾华烦躁的冷喝一声。不仅云璧珠惊得闭上了嘴巴停止了演戏,就连一旁的云珅和段氏也都惊讶的看向云倾华。 这丫头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当着长辈的面呼喝。 段氏霍的起身,正欲上窜下跳,带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指指着云倾华的眼睛,开骂:“小贱人,你……” 云倾华昂首挺胸,仰着下巴挑衅的与她对视,“小贱人骂谁呢?” “小贱人骂你。” 云倾华不再说话,只是冷笑。段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下更是怒火中烧。“小贱人,你长能耐了啊,竟然算计起自己的母亲来了。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下三……” “啪……”“啪……”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将房内母子惊得身子一抖,吓破了不知多少万把细胞,双眼惊讶的看向动作一致的父女。 两人的面前,茶杯破解,茶水浸湿了上面的湘绣织锦桌布。云珅冷漠嫌弃,云倾华愤怒阴狠。 再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段氏惊得跪了下来,欲要认错。 云倾华却率先开口道:“母亲说话留点口德,别有损官宦之家的颜面,连已死之人都不放过。母亲不把我当女儿也就算了,璧珠总是你亲闺女,你就不怕你亲闺女有样学样,将来也学得你一张利嘴。” 说利嘴还抬举了她,她那张嘴简直恶毒。 段氏战战兢兢,不敢回话。 云璧珠头脑简单,发现母亲被一个小辈教训,愤愤不平。“你又有什么资格,敢评论母亲。” “嗖”的一声,云倾华转头瞪了过去,眼中似有利箭穿膜而出,刺向她的眉心。云璧珠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云珅胸腔起伏,也是愤怒不已。然官场沉浮,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他是读书人,最讨厌“小贱人”这样不入流的字眼,可偏偏这样的字眼还是自己的枕边人说出来,简直是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段氏嫁给他也有十年了,怎么就沾不到他一点书卷气呢!整天整得跟菜市买菜的婆娘一样,说污言秽语,行如泼妇。 而且,自己的女人还被自己的女儿教训,叫他这个做父亲的脸往哪搁? 偏偏,段氏就是欠收拾。所以,对于云倾华的行为,他并不阻止。 段氏眼观鼻鼻观心,等不来云珅为自己辩护,当下也知道云珅定也是动怒了。于是语声凄凄伏小做低楚楚可怜的道:“老爷,我错了。我一时口无遮拦,才冒犯了大小姐。实在是因为我太在乎老爷的安全,太在乎云家的前程了。老爷,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说着,还实实在在的磕了个响头。 云倾华冷声道:“你既说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自然也承认了你并非我的母亲。既是如此,往后人前人后,我就叫你段姨娘。至于你养我的这几年,我想你从我这拿去的银子,也够还了。” 段氏被云倾华的一声段姨娘惊得三魂丢了七魄,继而又被气得七窍生烟。 她是云府长房的当家主母,不是姨娘。 要是被云倾华叫成姨娘,那她跟府里的陈姨娘柳姨娘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妾。 云珅也是皱眉,“倾华,过分了啊!” 云倾华盈盈一笑,转头看向段氏。“要说过分,我可比不上姨娘。从平阳府到回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做过哪些好事。引我去如意院,害我被鞭笞。见我没死,又给我下毒。诬陷我房中有男子,卖了云月圆。制造断桥,暗杀嫡子。段姨娘,这桩桩件件,要是我真告到公堂去,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段氏眼珠子瞪得跟只夜猫似的,竟说不出一个字来,连呼吸都停止了。 云珅也是被云倾华的话惊得不轻,“倾华,你这是什么意思,话可不能胡说。” 后面的事他是知情的,可前两件,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对,老爷,她这是诬陷。我没有做过这些,她是诬陷。”段氏像抓根稻草一样,抱着云珅的大腿不放。 云倾华讽刺一笑,“诬陷?你也不瞧瞧自己,有什么值得我诬陷的。你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他赵凉奕得的什么病,会让你知道,他发病的时间,会让你知道?我就算再倒霉,也不可能正好掐在那个点出现,是你女儿引我去的。” “住口。”云珅喝道,“二皇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云倾华不理他,今天,她要把所有的委屈都翻出来。既然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给你毒药的,是宫里的人。段姨娘,你好能耐,能跟宫里人搭上关系,买毒杀嫡女。” “你胡说。”段氏猛的站起,伸出手来就要掐云倾华。 她讨厌极了那条细颈。 云倾华不慌反笑,“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打自招,恼羞成怒了。” 手指在她的脖子前生生停住,段氏回过神来。对,不能太过于愤怒,否则就被她抓住把柄了。 待冷静下来,段氏也理清了思路,不慌不忙道:“你说是我要毒死你,有什么证据?” “你想要证据,我说给你听。但就怕,你就是听了,也不敢去取证。” “哼,无稽之谈,你敢说,我就能给你找来。” 三百一十四章 好爽 “哼,无稽之谈,你敢说,我就能给你找来。” 云倾华站起身,她的身量娇小,穿着素静。跟段氏珠光宝气相比,自然没有那么显眼。从气势上说,段氏略胜一筹。 可这又不是比武,要气势有个屁用。 云倾华后退一步,沉声道:“他赵凉奕是什么身份,他对自己住的地方,能不了如指掌吗?你以为你的那点把戏,能瞒得过他。” 段氏心里一慌,又表现得若无其事。她怕是云倾华在使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得很,你不是要证据吗?证据就在二皇子手上。是二皇子的手下给你的毒药,目的是想借你的手杀了我,保住二皇子的秘密。可惜,二皇子心慈,加上端木凌的介入,二皇子只得收手。毒是高御医给我解的,你可以去问他。我想,他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是如何解的毒。” 由是镇定,段氏也还是微微晃了一下。 怪不得当初她都陷入昏迷快死了,却又活了过来。原来,竟是有人在帮她。 云倾华看向一言不发的云珅,淡淡说道:“证据我说了,你们谁敢去跟二皇子和高御医核实啊?哦,对,还有端定世子。别说我是在随意编排,我还不至于笨到找死。” 敢编排当朝皇子和世子,可不就是找死。 云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段氏的身上,冷若冰霜。放在桌上的手掌握拳,跃跃欲试。 段氏吓得后退一步,就怕那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云倾华再添一把火。“我欠端定世子的那三十万两银子,其实就是解毒的药费。说了假话,你们不信。说了真话,只会让你显得更加的丑陋。” 爽。 好爽。 非常爽。 太他妈的爽了。 难怪端木凌总是一张嘴说个没完没了,骂人骂得祖宗十八代都掩面哭泣。 原来,把对方说的无言以对竟是这么爽的一件事。仿佛压在她心底的所有郁气,统统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噗通”一声,段氏跪在了地上,哆嗦哭嚷。“老爷,她是在胡说八道,请老爷为我做主。我知道我是一个后母,入不了大小姐的眼。大小姐想要将我赶出云府,才会无中生又编排这些,请老爷不要相信她。我知道我给她找了个庄稼汉,她怀恨在心,所以报复我。” 云璧珠也有样学样,嘤嘤在一旁跟着抽泣。至于有没有眼泪,谁知道呢! “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她,她这是算准咱们不敢去跟二皇子,端定世子和高御医求证,才说的这些。她这是居心不良,其心可诛啊!” “老爷,你心思歹毒,所以老天爷惩罚了她,让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老爷,我伺候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云倾华为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 太吵了,吵得她头疼。“好,这事姑且不论真假,那后面的事总该是真的吧!与人合谋,卖了庶女。制造断桥,又起杀心。这有现成的证据,难不成也是我编排的?” 云珅明知道真相,却还是屁都不放一个,可真是令人心寒。 云倾华放下茶杯,往门口处走去。 初春阳光暖和。斜照在人的身上,十分惬意,要是能安安心心再睡个觉,就更好了。 “这府里的每个人,每件事,我都清清楚楚。我不说,是因为我当你们是家人,给你们留点颜面。可你们偏偏要自掘出来,摆在了台面上,出丑的还不是你们自己。不要总是想着来算计我,为了我的那点银子,有意思吗?” 说完,提步而出,走进了暖阳中。春风拂面,新枝吐芽,一片生机勃勃。 至于正房里的夫妻俩,也许一个正在怒斥一个正在求饶,也许两个都在互相讽刺。可这不是她关心的事情,因为真的没意思。 其实想想,前世就算被赵凉奕骗了,除了独守空房之外,似乎过得也不算太坏。至少她不用面对后宅里的争斗,女人之间的冷箭,安然的活到了将死。 万物总不能两全,利弊共存,福祸相依。她不能总看到弊和祸,也需看到利和福。 *** 回到迎朝阁。冬晚和月牙正在给半圈和圆圈洗澡,月牙已经回来了,过了年又长高了一截。 “它们脖子下的铃铛呢?” 狗夫妻的脖子下,空空如也。那可是它们的命根子啊,谁碰跟谁急眼,怎么会不见了? 冬晚指着一旁的小墩子,说:“那呢!等洗完了再给它戴上。” 淋了水的俩狗可没那么气派了,就跟掉了茅坑的鸡一样,又丑又瘪。 云倾华舀了一瓢热水,淋在它们身上。“算起来,我的命还是它们救的。我从没想到,我的身边有了这样的一个福星。” 这福星,还是端木凌带来的。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俘获它的心的? “可不是嘛!大小姐,我这次回去,乡亲们都问我半圈和圆圈怎么样了呢!它救你的事,不仅城里,连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了。” 那日那么多人在,半圈又跑了几条街去找来端木凌,估计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这一奇景了。 哎,人红是非多。她这个话题人物,时不时地就闹出点流言蜚语来。真是不省心。 “大小姐,你该吃药了。”夏雨进了院子,说道。 云倾华“嗯”了一声,放下水瓢,又摸了摸它们俩的脑袋,然后叫上秋书,一起进了房间。 一碗药喝完,云倾华抬头看向两人,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云六和谢子两个为人不错,我观察了许久,工作认真,品行端正,看得出来他对你们也都好。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总不能一直把你们留在这里。” 两个女孩子羞红了脸低头,搅弄着自己的衣角。 云倾华叹了口气,这才应该是女孩子对自己亲事的反应,她怎么就没有呢! “如果你们没有意见,我就去跟云六和谢子说一说,改天请个媒婆上门去见见父母,然后把婚事办了。” 秋书的脖子都红了,缓声道:“一切,都凭大小姐做主。” “好。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老天爷赏赐的福气,好好惜福。” 秋书和夏雨对视一眼,而后双双跪地,向云倾华叩了三叩。云倾华等着她们扣完,算是接了她们的这一拜。主仆一场,人走了,情分还在。 三百一十五章 有内应 夜色如泼墨,静如幽谷。 半夜里,云倾华被一阵的“汪汪”声吵醒,是半圈和圆圈不知道怎么了,在院子里叫个不停。 朝春睡在外间,听到声音,出去一看,回来说:“不知道咱这房顶上有什么,它们老是冲着房顶叫。” 云倾华抬头看了一眼雕花粉饰的横梁,再三思量,道:“你回自己的屋子吧!我这里不用陪着了。” “嗯?”朝春不解。 “你听我的便是。” “哦,好。”朝春卷了自己的被子,出了房门。半圈和圆圈顺势钻了进来,圆滚滚的跑到云倾华身边,又是蹭着她的腿又是朝着房梁上吼叫,整个焦急得不得了。 云倾华叹了口气,拿了床头的一件衣裳披上,走到梨木桌边倒了两杯水。对着空气说道:“既然来了,就下来吧!” 没有动静。 云倾华也不急,喝了杯水。这小水壶外面有一层铁槽,槽内放了炭火,是以水是热的。“你要不下来,我可就睡了。” “哗”的一声,有风划过。“哐”的一下,窗户开了又关,屋内有道人影一闪。眨眼之间,窗下已多了一人。双臂环胸,头微垂,摆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帅气的姿势。 云倾华朝天翻了个白眼,幼稚。 半圈和圆圈冲了过去,又是蹭又是舔又是爬的,“唔唔”的一通欢迎,显然对人家比对她这个主子还热情。 “乖宝贝,有些日子没见了,又胖了。”某人很高兴的回应。 呕。 云倾华抠了一通酸水,许久不见,这人不仅幼稚,还更加的恶心了。“你来,就是想看它们?” 端木凌立马拍开手里的乖宝贝,坐到她身边,呵呵笑道:“我看它们做什么,自然是来看你的。怎么样了,身体好全了吗?” “嗯。”云倾华点头,“那日,谢谢你。” “光谢就完啦,没有一点表示?” 云倾华一愣,“那你想要什么表示啊?” 端木凌呵呵的讨好,“我最近手气不太好,手头有点紧。我娘又对我看得严,所以…呵呵…你知道的。” 云倾华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我不知道。” “怎么会,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云倾华耸了耸肩,“我还真不知道。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在赌场混迹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你输的。既然如此,你又怎会缺钱呢!” 端木凌收起了小脸,瘪向一边喝水。十分不高兴的道:“小气。”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生气的大男孩。云倾华实在想不明白,就他这时不时露出一副幼稚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坐稳京城小霸王的位置多年不倒的?就真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哎,听说前两天你跟你爹摊牌了?还把你母亲臭骂了一顿,让你父亲脱光了衣服出了个丑。” 云倾华满头黑线,你才脱光衣服呢,你全家都脱光衣服。 “我真是好奇,你到底在云府安插了多少人?”连细节都知道。 端木凌凑近她,似笑非笑。“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以后咱俩可以里应外合,把你家掏空,让它成为一个空壳子。然后你来当家做主,看谁敢欺负你。” 云倾华瞥了他一眼,有他这么挖人墙角的吗? 掏空了云家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她吃饱了撑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谢谢你啊!让我的生命变得不那么的死气沉沉。” 端木凌讪讪的缩回脑袋,呵呵的尴尬一笑。她明显就是不喜欢他这个办法嘛!“我开玩笑的。” 云倾华也不继续追究,问道:“我爹的七万两银子是你偷的。” 端木凌脸色一冷,“怎么,要去跟你爹告状啊?” 云倾华摇头,“我要想告早就去告了。可是,你偷了又送给我,是什么意思啊?” “自然是博美人一笑喽!” 云倾华挑眉,“你偷我家的钱送给我,然后跟我说是博美人一笑。端木凌,你这脑子果然是不同于常人啊!” 就像送人聘礼,要收聘礼钱一样。这世界上除了他能干出这种事来,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呵呵,本少爷就喜欢这样的。你是不是跟崇拜我呀!那你猜猜,我是怎么一夜之间运走这么多银子的?” 云倾华道:“自然是有内应啊!” “然后呢?” 两个人,在寂静的夜里谈论着偷鸡摸狗的事情,毫无违和感,而且还心安理得,越说越兴奋。房顶上的七上翻了个白眼,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对男盗女…… 嗯,只有男盗,不关女人的事。 云倾华说:“七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一夜之间明目张胆的抬走也不太可能。我猜,你们应该是拿一个空箱子放进去,然后把装有银子的箱子换出来。并且换的是最里面的箱子。 一般情况下,盗贼偷银子,肯定是从最外面的开始偷。所以,人们检查银子,只会看最外面的箱子,看到里面的银子还在,就以为没有问题,然后数数箱子数就可以了。 等到最后一箱,你们把所有的空箱子都放在最外面。人们就会习惯性的以为,银子是一夜之间被盗走的。其实不是,银子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一点一点盗走了。我猜的可对?” “呵呵,哈哈。” “云倾华,我发现你真是聪明。咱俩要是联手,一定是双剑合璧,成为史上最厉害的江洋大盗。” “要不然咱俩组团吧!咱把皇帝的国库给翘了,够咱们挥霍几辈子了。” “我都想好了。咱们从皇宫外面挖一条地道,一直挖到国库库房,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来。” 云倾华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房顶的七上差点掉了下来。 云倾华把头扭向一边,很不给面子的嫌弃道:“我不认识你。” 半圈和圆圈虽然听不懂,可是还是悄悄的挪到了云倾华的一边,不想与他站一队。用前脚抹了把脸,打了个哈欠,然后趴下睡觉了。 端木凌摸了摸鼻子,很是挫气。“好吧!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提议。” “不仅不切实际,还是要掉脑袋的。我真不知道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哪天就会招来横祸。” 端木凌眼睛贼亮贼亮的,又凑过去,高兴道:“你担心我?”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是啊!我担心你连累我啊!” 偷国库,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即便是玩笑,也不能说出来啊! 三百一十六章 装鬼 端木凌乖乖认错,“好吧!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有些话就放在心里,不说出来。你说好不好呀!” 说到最后,声音里竟出现了嗲气的娇声,身体还跟个小女孩似的摇晃撒欢。 云倾华抖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货还是霸道点正常,这撒娇的声音简直是要人命啊! 七上吹了很久的冷风,鼻子有点塞。他深吸一口冷气,暗自感叹,爷,你为了追女孩子,脸面都不要了。 云倾华被他的模样逗得一笑,笑容宛若一朵白色的山茶,温柔静美。 她应该多笑一笑的,她的生命中,少了太多的笑容。 “对了,我的那件案子,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 端木凌道:“怎么,云大人没告诉你吗?” 云倾华摇头,“我要是知道了,还会问你做什么?” 父亲一直对她支支吾吾,明知道真相却不告知。她没有人脉,更不可能自己去查,就这么拖着了。 “这事呢!本来问题不大,但是造成的后果很严重。” 云倾华皱眉,废话,她都被捅了一刀了,后果能不严重嘛! 端木凌继续道,“起因呢,就是女人之间的嫉妒和口角,从而产生的报复心里。这女人一旦有了报复心,那可真是天崩地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总之呢,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云倾华一怔,她似乎已经猜到了。 “是林铃。” “没错啊!就是她。这女人被人丢进了青楼,没了清白。后来被送出了京城,过年的时候回来的,就找你报仇来了。哦,她一直以为是你找人把她丢进青楼的。” 云倾华定定注视着他,沉声问道:“是你做的?” “什么我做的?” “把她丢进青楼的事,是你做的?” 端木凌举手投降,“天地良心,这回可真不是我。” 就是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这女人表面看着铁石心肠,其实心软得很。要知道是他做的,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理他。 云倾华还是不信,“真不是你。” “不是我。”某人坚定得视死如归。 云倾华想,他当时巴不得她不好过呢!又怎么可能会出手替她讨个公道。这么一想,对他的话又信了几分。 如果真是林铃的话,云家是不敢那他们怎么样的。云倾华这亏,只能是个哑巴亏了。 墩亲侯府本就是一棵大树,他的背后又是三皇子这个大靠山,别说京兆尹不敢上门拿人,就是云珅告了御状也不一定有用。 而且以云珅的性格,他是不可能为了她去告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御状的。否则都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一点动静。 “听说,林铃回庄子上去了?” 端木凌凑过来,道:“怎么,你想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而是做了一个砍人的动作。“你要真想,本少爷非常乐意代劳,保准把她切得一斤是一斤,不会多一两也不会少一两。” “咦,”云倾华一副嫌恶,“你家祖上杀猪的啊!杀人放火这种犯法的事,本姑娘是不会做的。”说得正义凛然。 可是话风一转,又说:“哎,这女孩子都怕鬼,你说她是不是也怕鬼啊?” 端木凌眯起眼睛贼兮兮一笑,他家女人太可爱了。 他最多把人杀死。他家女人让人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嗯,高。 嗯,狠毒。 嗯,很对他的胃口。 七上都快睡着了,忽听了下面两人正在讨论分尸扮鬼的事情,不禁又感叹: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狠辣,口味都这么重。要真是凑到了一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尸味,咦,太恶心了。 屋里继续传来声音。端木凌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保准替你报仇,把她吓得当众尿裤子。” “哎,说好了,不准闹出人命的。” “好嘞!” 回去的路上,七上疑惑的问他家主子。“爷,那个林铃不在庄子上啊!” “废话,本少爷当然知道啊!不管她在哪,一定要完成我女人交代的任务。” 七上撇撇嘴,那个女人估计现在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还要被鬼吓得半死,哎,真是可怜。 你说你惹谁不好呢,惹到了京城小霸王的女人,京城小霸王的名号没听过吗?只能说是你自作自受了。 林铃本来是失踪了,但是墩亲侯府怕上次的丑闻再次发生,所以只得一边暗中寻找,明面上却说是送回庄子上了。至于她人在哪里,没人知道。 七上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爷,我看云小姐,好像并不那么排斥你了。要不,咱回去了,让夫人再亲自去下聘?” 云倾华嫁过来了,呵呵,朝春不也嫁过来了嘛! 端木凌摇摇头,“这事急不得,她有心结。得把她的心结解开了,她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所以啊,你得配合我点,我娶不到媳妇,你也别想娶。” 七上抽动着嘴巴,欲哭无泪。他怎么跟了这么个主子啊? 哪有主子娶不上媳妇,下属也得打光棍的道理啊! *** 两天之后,二黑子来看月牙,顺便带来了消息。 “听说您的这件案子,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圣上的耳中。圣上找了京兆尹一问究竟,人证物证俱在,凶手就是墩亲侯府的林铃。墩亲侯府有杀人的实证,一定要找林铃问罪。可是京兆尹带人去庄子上搜时,人却不在。” 云倾华一怔,“林铃不在庄子上?” 二黑子点头,“是,圣上以为是墩亲侯府把人藏了起来,正发怒呢!听说有几位官员上了折子,弹劾墩亲侯府私自圈地,收受贿赂,杀人放火。圣上在气头上,已经让人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了。” 墩亲侯府树大根深,定不会那么干净,这些东西很容易就查到。而且,在有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些罪名定会很快就坐实。 云倾华没有问二黑子这些消息的来源,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不过都是为了生存而已。 在她的印象中,墩亲侯府是在今年五月倒的。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那个林铃,到底在哪?” 二黑子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地上的地下的我都让人打听了,没找到。” “没找到,应该是被人刻意藏起来了。” 云倾华不知怎的,想到了端木凌。她让他去装鬼,到现在也没个回应,难不成人在他手上? “人不用找了,替我留意墩亲侯府便是。” 墩亲侯府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不会是因为她吧! 三百一十七章 谢恩 墩亲侯府被迅速调查,所有人被圈禁在府内不得外出。三皇子本想将事情揽入自己手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圣上不允,只得暗中施以援手。 有人带头上本,紧接着上本的官员越来越多,落井下石的行为再明显不过。有人甚至把林铃之前在月照堂说整条街都是她家的一事如实说了出来,圣上听了更是恼火。之前有多宠信林家,如今就有多恨林家。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此一始,林家可谓大势已去。 三皇子见人是保不住了,明哲保身,果断放手,丢了墩亲侯府这枚弃卒。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大理寺就罗列出了墩亲侯圈占耕地,买卖官职,杀人纵火,贪赃受贿等等二十几条罪状。 圣上震怒,下旨将墩亲侯府一干人等下狱,主犯斩首示众,其余从犯女眷没入宫中为奴,男子流放三千里,三代不得进京,不得为官。 从调查到尘埃落定,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墩亲侯府这座历经三朝的大厦,一夜之间倒了个彻底。 路人嘘嘘,富贵荣华如云烟,生死一夕间。要问吾家想哪般,不若油盐配以茶。 云倾华坐在自己院子的后花园里,望着墙角处的那棵美人蕉,长长的叹了口气。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有生长,就注定了有消亡。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二黑子站在一旁,叹道:“以前经过林府门前,觉得真是气派。可如今看来,那种门楣,还不如我们小老百姓的看得顺眼。” “站得越高,摔得就越惨。这天下,站在高处的没几个,大多都是平民百姓。” 同类看同类,自然才会更顺眼。 云倾华又问:“平阳宁家可有人来?” 二黑子挠挠头,“不太清楚。不过汪家的汪少夫人最近活动得很频繁,到处拉关系。只可惜,好像没什么大用处。” 墩亲侯府是宁家的岳家,墩亲侯府出事,自然牵连到了宁家,宁家和刑部汪家又是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此案,暗中出手帮助的不在少数。不过,就算所有人都出了手,还是改变不了它的结局。 “林铃可找到了?”云倾华问。 “没有,说来也奇怪,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如今林家都这样了,谁还会记得她。” 云倾华不解,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是谁会将她藏起来了呢? 云倾华喝了口茶,浅浅笑道:“算了,反正也没有我们什么事。--对了,华南街香料铺子的掌柜和庄子上的管事要回老家办喜宴,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这阵子你一个人多忙一点,照看一下,一个月后他们就回来了。” “行,没问题。” “知道你辛苦。这个月,他们的工钱都是你的,另外我再加你一个月的工钱。” 二黑子一排白白的牙齿笑得合不拢嘴,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就像星光一样闪着光芒。“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云六和秋书,谢子和夏雨的婚事都已经定了下来,日子就在三月二十二。因他们的父母亲戚都在平阳,自然婚事也是在平阳办的。婚事过后,再带着各自的父母,来京城定居。 正说着,冬晚进来禀报说是秋书和夏雨来谢恩了。 “让她们在正堂等着吧!” “是。”冬晚应了声,又出去了。 云倾华转头看向二黑子恋恋不舍的神情,笑道:“冬晚还小,你可有的等了。” 二黑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没关系,不就是两年嘛!我能等。” “那你父母呢,他们可等得起?” “我跟爹娘商量过,他们尊重我的意见。”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两年之后,冬晚要嫁的人不是你,你会怎么办?” 二黑子一怔,似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没过一会,他还是说道:“至少我努力过,我不后悔。就像做生意一样,你不知道是赚是陪,总会有风险。” 感情有风险,谁都无法预估。无论结局是遗憾还是圆满,至少努力过,就不会后悔。这是二黑子的想法。 可云倾华却暗自摇头,她不一样,她注定了是遗憾。 “走吧,去正堂。” 正堂里很热闹,有不少的人围着两个准新娘讨要喜饼。 “叔叔姐姐,夏雨姐姐,我们不能去喝你的喜酒,太遗憾了。” 秋书道:“没关系,等回了京城,单独请你们。” “真的,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喜饼喜饼,我要喜饼。” “有有有,都有份。” “秋书姐姐,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还有夏雨的。” “这是我的。” “还有我的。” 云倾华摇头无奈的苦笑,她都站在门口老一会了,怎么没人看见啊! 没办法,自个走到椅子上,坐着喝茶。 还是刘妈妈眼尖,“大小姐来了。” 众人听到声音,这才停了下来,秋书和夏雨站中间,其他人两边靠。秋书和夏雨两人齐齐双膝跪地,“给大小姐请安。” “起来吧!”云倾华伸手虚浮了一把,待两人都站起来之后,才笑道:“新娘子就是不一样,这气色精神都好多了。” 冬晚起哄道:“就是啊!从进门到现在,嘴边就一直挂着笑,就跟抹了蜜似的。” 刘妈妈也道:“等你出嫁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笑,我要哭。” 刘妈妈不解,“为什么?” “我们老家那边,出嫁的新娘子都要哭,哭得越凶,就说明越孝顺。” “嗯,哈哈哈……”众人又笑闹一团,被她的小孩子话闹得满堂欢喜。 云倾华侧头对朝春点了点头,朝春会意的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半尺长的盒子,送到秋书和夏雨面前。 “主仆一场,你们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有功劳有恩情,这是我能给你们的一点心意。将来进了婆家,就要好好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两人又再次跪下,谢了恩,这才接过盒子。 冬晚又起哄,“快,快打开来看看。” 一旁的月牙也跟着起哄,“就是,快看看,大小姐都赏了什么?” 秋书和夏雨对视一眼,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对金钗,一对银钗,一对银镯,一条珍珠项链,五个银馃子,一张纸。另外每人还有十匹不同料子的匹料,是二黑子早上拉来的。 “哇……” 这大大小小的东西加起来,怕是每人五百两啊!够在平民地段买下大半个二进二出的宅子了。 三百一十八章 不要来 其他的东西也就算了,就算五百两银子也不抵那一张纸来得重要。 那是她们的卖身契。 对于一个家奴来说,有什么比摆脱奴才的身份更重要的呢!而且他们两人,当初签的可都是死契,也就是说如果不给他们这张纸,就算是嫁了人,以后还是要来伺候她。 可是这张卖身契又回到了她们的手里,就代表她们以后就是自由身了。 “多谢大小姐大恩大德。”两人又再一次跪下,眼圈儿都红了。 “快起来吧!”云倾华道,“你们,还有朝春,都是跟我最久的,这是你们应得的。以后记住了,好好生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把自己卖了。” “是。” “好。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先回去忙着吧!” “是。”两人退了出去。冬晚恋恋不舍的很上去两步,嘱咐着有空多回来看看。 都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走了两个,谁的心情都不好过。就连半圈和圆圈都站在门口,凝望着她们远去。 冬晚一副很悲伤的样子,问向自家主子,“大小姐,你说她们会不会忘了我呀?” 云倾华摇头,“不会,她们会记得你的。” “大小姐,你出嫁的时候,会带我走吗?” 云倾华沉默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劝道:“冬晚,你记住,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所以将来的一天,她们也会散去,各自奔向各自的生活。 冬晚又问:“那她们嫁了人,会不会受欺负啊?” “你以为她们是你啊!她们在这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定有本事不让自己吃亏的。” 云月圆进来时,正好看到了冬晚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刘妈妈将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云月圆一惊,“啊,人来过了?我这给她们准备的礼还没送呢?” “她们刚走不久,能追得上的。” “哦,那我赶紧给她们送去。”说完,火急火燎的又走了。 虽然云月圆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可也受了她们不少的帮忙和照顾。虽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贵在有那份心。 *** 二老爷带着幺九以及儿子已经回了汾州,二夫人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和云钟灵却留了下来。 苍山书院已经开学,思翎思羽几人又回去了,府里又安静了不少。 云倾华赏了婢女五百两银子添箱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云府,并且还还了她们卖身契。云府的下人都在羡慕迎朝阁,甚至之前因为端木凌的关系对迎朝阁不理不睬的人态度也变了起来,时不时的就跟迎朝阁的丫头套近乎,一口一个姐姐的叫。 就是半圈和圆圈,也平均每天一顿骨头的伺候。 云倾华被叫到了松园,老夫人问了她赏给下人添箱的事,“一个下人而已,这一下子就出手了一千两银子,你就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她送给幺九的添箱,也不过二百两而已。 云倾华道:“她们两人对我尽心尽力,如姐如友,且又是母亲留给我的人,应当更加善待。” “一张卖身契,都不值五百两银子。给了她们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赏赐了。” “一码归一码,我放她们走,是因为我将来出嫁也没想过要带走她们。既是如此,何不做个好事,就当积点福德,求老天保佑祖母健康长寿。” 云老夫人嗫嚅了几下嘴巴,再也找不出理由反驳。人家可是为她积的德呀! 她的本意是,就算嫁了人,也还是云府的奴才。 就是云倾华不要,云府还想要呢! 可是,卖身契又不再她手上,当初买这些奴才的又不是她,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干生闷气,偏偏,云倾华还给她送来一堆的红枣银耳,气上加火。 分明是故意的,故意给云家甩脸色看的。 当夜,消失了一个多月的端木凌又出现在了云倾华的房中。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还如何做人?” 端木凌无所谓的喝了杯茶,说:“你别扭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云倾华道:“以前是以前,可以后我不想再这样。” 不想在与他有任何的关系,那会让她本就坚定的心又出现了动摇。她怕面对他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依赖上那样的感觉。 “我又不是白来,没事谁愿意跑来你这破地方。你要不想听,我这就走。”说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可直到了院子里,也没见云倾华叫住自己,然后厚脸皮的又自个跑回来。闷声闷气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奶妈又在打你那一百万两嫁妆的主意了。” “这个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自己都知道。” 她们要真想要,送给她也不是不可以。但她们的手段,不要太过分。 端木凌厚脸皮的一屁股坐回去,“我说你们家真是奇怪,又不是缺钱花,干嘛老想着占自己孙女的便宜啊!” “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然不知道三餐不保是个什么样的感受。总的来说就是穷怕了,当然是想把钱紧紧的攥在手里。流进府里的银子,哪有白流出去送给人家的道理。” 端木凌淡淡“哦”了一声,嗯,未来岳丈的家,还是不多加评论得好。 云倾华突然问道:“林铃是不是在你手上?” 端木凌一愣,点头,“是啊!怎么了?” “果真是你将她藏了起来。”云倾华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墩亲侯府的案子,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 “那个老匹夫,本来是想晚点收拾他的。没想到你被刺杀的事传到了圣上的耳中,没办法,只能提前了。” 哼,敢伤他的人,把你炸得连渣都不剩,一毁毁三代。 云倾华不敢想象他在此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推波助澜,还是一手主导?这一个多月里他不见人影,二黑子说他特别安分,已经很久没见他在街上闹腾了。那么他是去哪了?做什么? 墩亲侯府必倒,只不过因为她这个引子,提前倒了而已。“林铃现在在哪?” “放了呀!出城去了,不过现在在哪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心思去管。” 人真的放了,真的出城了。 云倾华道:“离开了也好。”又对端木凌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端木凌瘪瘪嘴,“问完了就赶人走,没良心的。” 嘴上虽是抱怨,但人真的起身,出了门,融入了夜色中。 秋书和夏雨走后,每晚就是冬晚来给她守夜。可是那丫头睡得死沉死沉的,这屋里多了这么大个活人,她愣是没醒。吧嗒吧嗒着嘴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流了一地的口水。 三百一十九章 云杉 端木凌虽然一脸无所谓的离开,可走出云府的那一刻,脸上的落寞神情最是明显不过。 “爷,这云小姐一会一个态度的,什么意思啊?”七上不解。上次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次又赶人走了呢? 端木凌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大概有些事情,她也是矛盾的吧!” 既心里有他,又逼着自己忘了他。不过是她给自己设了一道坎,不得迈过去罢了。“高老头的那朱火灵芝拿到了没有?” “已经拿回来了,好好的保存了起来。现在吧,估计他正满府的找呢!” 端木凌愤然道:“这个傻女人,那是她救命的药,就这么毫不吝惜的送人,当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 七上对于说这种类似于强抢的事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他就不明白了,想要人家的东西,可以用钱买啊,干嘛要偷呢?多不光明啊!多不地道啊!多没良心啊! 不过他也知道,他家爷的心思肯定是:能偷干嘛要花钱,又不是钱多了没处花。 “还有多少药还没筹齐?”端木凌边走边问。 七上回:“还有十七种。这些药,都是稀世罕有,十分难寻。想要找齐,怕是还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抓紧时间找吧!” 七上跟个小媳妇似的跟在主子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我的洗恭桶生涯什么时候结束啊?” “啊?”端木凌一愣,“你还在洗恭桶啊?” “……”七上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问:不然你以为呢?你不会是把这茬给忘了吧! 端木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很苦恼很纳闷,小声嘀咕:“我不是让八下跟你说不用洗了吗?难道我没说?” 七上的武功是高手中的高手,声音再小也能听得到,当下脸都绿了。他奶奶的八下,你竟然敢耍老子。 竟然让老子洗了几个月的恭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扒下,什么叫趴下。 当夜,八下本来睡觉睡得好好的,结果房间里不知怎的就下了大暴雨。他一个激灵的醒来,以为是闹洪灾了。谁知道越闻越不对劲,那味道竟然跟飘香院的一模一样。 “哪个王八蛋?”八下气得大吼。他发誓,一定要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七上站在问口的地方,将桶往里一扔,“哼,敢戏弄老子,老子让你后悔得生下来。” 味道散的很远,动静也很大,没过一会下人房里就围满了人。 有人打趣:“八下,你口味怎么变得这么重了。” “八下,你怎么把七上大爷给得罪了啊你。” 八下怒气冲冲的踏着遍地的“香水”过来,怒道:“七上,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我这几个月白受的罪,你得还。” “还你个鬼啊,是爷要罚你又不是我要罚你,有本事你找爷报仇去。” “哼,爷说他早让你跟我说不用受罚,是你知情不告,你好大的胆子。” “啊?”八下懵了一会,脑子转了几个周天,终于转了过来。“我冤枉啊!我……” “哗哗……”七上一桶冷水伺候了过去,将八下的哭喊湮没在了巨洪之下。“我看你还敢喊冤。” “噗。”八下定了一会,才吐了嘴里的凉水,整个人就像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野鸡一样,狼狈至极。初春里夜晚寒冷,他生生打了好几个哆嗦。 七上潇洒转身,扬长而去。还不忘提醒:“这只是开始。” 八下真是喊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爷啊!你啥时候跟我说过放了七上啊? 爷啊!咱不带这样玩的。 爷啊!你欺负人家还不够,如今竟欺负起自己人来了。 爷啊!奴才倒了几辈子的霉,摊上你这么个主子啊! 正在呼呼睡觉的端木凌,在睡梦中无端的打了几个喷嚏。眼皮都没抬一下又沉沉睡去,今晚真是个好眠,睡着了嘴角都带着笑。 *** 这日,云倾华像往常一样,去松园问安。恰好,段氏也在。 “你来得正好,你母亲给月圆介绍了门亲事,你看看。”老夫人道。 云月圆一怔,她记得月圆的婚事是在明年才开始提的,如今却提前了。 可今世与前世已有太多的不同,提前也没什么意外的。“不知道是姨娘的哪个表侄子啊?” 老夫人惊奇,“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表侄子?” 云倾华淡淡一笑,“猜的。” 段氏道:“是我大姐夫家的一个表侄子,姓余,家里做木材生意。那孩子我见过一次,知书达礼,人品端正,且家道富裕。跟咱们云家正好相配。” 大姐的夫家的表侄子,跟云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云倾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向老夫人,“奶奶觉得好吗?” 老夫人道:“听着倒是不错,可是没见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哎呀娘,我大姐介绍的人,难道您还不相信吗?”段氏急道。 云倾华腹诽,就是你们家的人,才不能信。 老夫人没有说话,似是在犹豫,看来她对于段氏的人品也持保留的态度。 云杉笑盈盈的道:“老夫人,夫人的娘家介绍的人,想必不会差到哪去。老夫人要是不放心,不如让余公子来府上住上两日,看看其秉性,看看和二小姐是否投缘,到时再定夺如何?” “你这法子倒也是个好主意,就这样定了吧!”老夫人对段氏道,“回头你休书一封,让他来府上住两天。” 段氏本来是想早点把这事敲下的,可云杉从中不过轻轻拨弄了两句,老夫人的态度就变了。她也不好做得太过于急切,只等应下。“一切都听娘的安排。” 云倾华低头喝着手里的茶,眼角瞥向立在老夫人身后的云杉,淡淡一笑。 云杉是老夫人提拔上来的贴身侍女,原本是松园里的二等丫鬟。幺九这个一等丫鬟走后,她自然就上了位了。都是老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丫头,这二等的心思可不比一等的差,同样的七窍玲珑。 “母亲,既然月圆也要出嫁了,您看大小姐的婚事是不是不能再拖了。”段氏又道。 老夫人看了云倾华一眼,她低着头喝茶,仿若她们说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老神在在,安然自若。 老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如今她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孙女了。尤其是儿子来跟她说那日在子娇阁的事后,她越发觉得这个丫头深不可测。 三百二十章 利诱 320利诱 云老夫人道:“倾华的事,容后再说吧!先把月圆的事定下来。” 段氏状似为难:“可妹妹先于姐姐出嫁,这总不太好。” “我只是说把月圆的事定下来而已,又没有说让她立刻嫁了。不妨事。”以儿子的意思,是希望倾华嫁进侯府,以端定世子对倾华的态度,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她私心里是不愿意的,墩亲侯府都没了,端定侯府又能存在多久? 若是有一天,端定侯府也是墩亲侯府的下场,倾华嫁过去了不也是白遭罪,甚至连累云家。 可是儿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以端定侯府的本事,就算倒了也是百足之虫。嫁一个女儿过去,就算将来云府受牵连失去一点的关系和利益,也远没有得到的多。权衡之下,利害对比,也是利多于害。 如今的代礼部侍郎已经变成礼部侍郎,也就是说云珅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一年之后,他靠什么再重新进入朝堂? 如果倾华能嫁进侯府,那端定侯府就是最好的引荐人。 况且就算将来端定侯府倒了,他们还有二皇子这一条出路。 云老夫人关切问道:“倾华,你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都好了。”云倾华回道。 “那就好。上次是端定世子救了你,又为你请来了高御医,这份恩情我们可不能忘。改日你有空了,带上贺礼亲自登门拜访去。” 云倾华放下茶盏,说:“原本是应该携礼登门致谢的,可高御医此人不喜外人打扰。上次来给我拆线的时候,我曾问过他,他说登门就算了,给诊费就是。至于世子爷,他恨我还来不及,上次要不是生命垂危,又怎会施以援手。” “诊费?”段氏急问,“多少诊费?”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凉凉说道:“两万两,外加一些珍贵药材。” “两……”段氏刚想大喝,就被云老夫人刻意的一声“咳”给打住了。 他娘的有钱了不起啊,随随便便治个病就是两万两? 他娘的是不是傻啊,别人说要多少给多少,不知道讨价还价吗? 老夫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高御医是朝廷御医,他要这点诊费,也是理所当然的。倾华,如今你也不急于出嫁,可想过怎么处理你的那批添箱?” 云倾华道:“留着呗!” “依奶奶看,如今你也闲着,不如多买几个铺子,也能多几项进账。” 云倾华很不给面子的否决。“不用了,我没精力打理。” 别以为她不知道,买了铺子,然后走之前的老路。找个他们的人管理,钱进了她们的口袋。要是将来她嫁离了京城,那那些铺子不就是她们的了。 哼,想得美。 这回一个子儿都不留给你们。 “也不用你亲自打理,找个人看着就是。”老夫人建议道。 段氏也附和,“是啊大小姐,你瞧这钱放在手上它不会多也不会少,要是换成了铺子,每个月还能赚个脂粉钱,多划算啊!” 云倾华一记冷眼瞪了过去,瞪得段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松园,在老夫人的地盘上,她还能反了不成。 想到了这一点,段氏又把脖子梗得老长,腰也挺直。 云倾华很豪气的道:“我又不差那点脂粉钱。”直接将段氏的话堵得一点缝隙都没有。 老夫人的脸也垮了下来,收起了眼角的笑容,沉声道:“既然你没有那个意愿,那就算了吧!横竖都是你的私产,我们也无权插手。” 云倾华腹诽,你们现在不是在想办法插手了嘛! 出了松园,云倾华看着天边斜射下来的暖阳,金灿金灿的,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她这算不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朝春跟在身后,给她披上了披风,笑说:“大小姐今儿心情不错,要不咱们出府去走走?” 云倾华摇头,“府外闹哄哄的,有什么好看的。对了,秋书和夏雨她们,明天就出嫁前往平阳了吧!” “是啊!从这到平阳最快也要五日的路程,还要考虑中途会出现特殊状况,所以又提前两天去。” “你们几个都是一起进府的,姐妹情深我知道,带着冬晚去送送她们吧!” 朝春自然高兴,“可是大小姐,我们要是也走了,谁来照顾你啊!” “没事,还有刘妈妈和月牙,再不济还有绿鹦。你们可以住一晚,明天好好送她们。” “是。”朝春应道。 云倾华往前走去,忽而记起刚才松园里的事,于是说道:“一会回去,封十两银子,找个适当的时候给云杉送去。” 朝春不解,“大小姐为何对云杉那么信任,您就不怕她是骗您的吗?” “我一不算计她二不害奶奶,她有什么理由好骗我的,不过是卖些个消息,我又不会跟奶奶告她的状。一个消息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她要做三个月的丫鬟才能挣得。我这相当于白给她,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朝春了然,“大小姐这是利诱。” 每个人都有欲望,名利,地位,金钱,权势,只要有欲望,就能攻破。 就像李二甲,他虽不重利也不看重金钱,但他又恰巧需要钱来给他妻子治病。所以云倾华只要给出钱的诱惑,他就会替她去偷镯子。反正又不是杀人放火犯法的事,出一点力气说一两句话就有钱拿,谁都愿意。 朝春又道:“依我看,她也是有向您示好的意思。如今咱们迎朝阁,可是人人都羡慕呢!” 五百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够一个人平平凡凡的活一辈子了。 “交易还可以,向我示好没有用,毕竟她的将来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如今这府里也算平静。三房三老爷在府上,三夫人看什么都是顺眼的,才懒得去管别人的事。 二夫人没事就找几个姐妹聊天聚会,顺便问问媒婆这京城里的有哪家不错的公子,她先跟踪考察一番,觉得合适的就划为云钟灵的夫婿候选人。 自那日云倾华在子娇阁大闹一顿后,云珅再也没找过她。大概是无颜面对她这个女儿吧!段氏还算老实,忙着云月圆的事,也不来给云倾华添堵。 云倾华倒也乐得清闲,偶尔还会带着半圈和圆圈去后花园散散步,玩玩闹。云玉琇大老远看见了立马就跑,云钟灵看见了不屑一顾,云璧珠看见了想骂不敢骂。只有云青秀,偶尔还会跟她聊两句。 三百二十一章 讨说法 朝春和冬晚分别在秋书和夏雨那宿了一晚,第二天回来时已是中午。两人都是眼圈儿红肿,想来是已经哭过了。 云倾华问了她们一些情况。秋书和夏雨的花轿是早上同时离开的,是朝春和冬晚亲自相送,路上也算有个伴。冬晚还开玩笑的说拜堂时可一定要看清楚,别搞错了新娘。 迎朝阁里突然少了两个丫头,的确冷清了不少。段氏趁着这次机会想往她院子里安排人,被她拒绝了。 日子一数,就数到了三月下旬。段氏说的那位姓余的公子来了。 姓余的公子名叫余胜,十八九岁年纪,贼眉鼠眼的,说话时眼睛乱瞟。嘴巴倒是顺溜,回答老夫人的话时也是恭敬讨好。总之,老夫人暂时挑不出毛病。 云倾华却是皱眉,月圆上辈子嫁的就是这样的人? 段氏将他安排在距离迎朝阁最近的一间客房,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 云倾华吩咐月牙道:“把这信送去给华西街的李二甲,跟他说两天来跟我汇报一次。” “哎。”月牙欢天喜地的领了命令,“保证完成任务。”这还是大小姐第一次给她任务呢! 云倾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记住了,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了。” “大小姐放心,我藏东西的本事,连我哥都找不到。” 云倾华又是一笑,“去吧!顺便买两盒糕点回来。” 云月圆进来时,正好碰到月牙活蹦乱跳的跑出去,一脸的疑惑。 云倾华叫她坐下,问道:“那个余胜你也看到了,可有什么想法?” 云月圆低下头来,她对于这种事并没有经验,当初宁潇平的事还是云倾华替她摆平的。“我也不清楚,一切都听姐姐和母亲做主。” “抛开我们不说,你对他的第一印象如何,可还看得上眼?” 她得先问清楚,不然棒打了回头云月圆又喜欢,那她岂不是拆了人家的姻缘。 云月圆摇摇头,“没多大的感觉,说不上来。” “那就好。这几天我替你观察观察,要是人还不错,你喜欢就嫁了。要是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我替你把他打发走。” 云月圆不解,“姐姐要做什么?” “没事,你安心就是。不过这阵子出门,你要注意一些,不可与他单独相处。”谁知道宁潇平用过的招数,这个余胜会不会再用。 “我一切都听姐姐的。” 余胜住在云府,倒也激灵,每日去给云珅和段氏请安,还给老夫人做按摩,将老夫人服侍的妥妥贴贴的,就跟自个祖母一样。在府里的行为也甚是规矩,见人叫声姐姐哥哥,给人的印象不错。 各个院都拜访过,也送了一些礼,虽然不贵重,但重在有心。然他三登迎朝阁的门,却是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云倾华不喜欢他的做派,一个打不着边的表侄子,一来到府上就把这里搞得鸡犬不宁,好像他才是这的主一样。 冬晚带着半圈和圆圈杵在门口,拦着人就是不让进。“这里是后宅,住的都是女眷,不适合你男子进入。” 余胜嘿嘿笑道:“别呀冬晚妹妹,这里面的二小姐好歹是我未婚妻,我只不过送个礼物,又不做什么。” “别,你可别太着急。我家二小姐中不中意你,还说不定呢!我劝你别到处嚷嚷,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家大小姐饶不了你。”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说错话了。可是这是白天,我还能做什么不成,你就放我进去吧!我送个礼物就出来,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不行。我家大小姐身体不好,她需要休息。你赶紧走,走。”冬晚挥舞着手赶人。 余胜不甘,抓着门框就是不想走。“哎,你讲不讲理啊!我就送个礼而已,你至于把我当洪水猛兽吗?” 冬晚掰开他抓着门框的手,奈何小女孩力气太小,掰不下来,瞧着余胜尖嘴猴腮的得意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叉腰横跨在门口。喊道:“半圈,圆圈,给我咬。” “汪汪……” 两狗得了命令,早就看不惯这个长得比他们都丑的人,撒腿就扑向余胜。余胜吓了一跳,赶紧松开门框,撒腿就跑,那速度堪比兔子。一溜烟的就不见了,隔得大老远还能听到“救命”的声音。 冬晚撇撇嘴,拍拍手转身进屋。“敢跟本姑娘较劲,让你屁滚尿流。” 余胜是屁滚尿流的跑了,可是不过一刻钟,又来了,还把段氏也给招来了。 段氏一进院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倾华,你给我出来。” 云倾华本是在看书的,听到段氏的声音不由皱眉。段氏一来,准没好事。再瞧她一脸怒火的样子,更知事情的严重性。 “姨娘怎么来了,有事吗?” “你说我有事吗?”段氏朝她身后一喊,“胜儿,过来,让大小姐好好看看你怎么了?” 余胜听到声音,慢慢的从她的身后挪了出来。云倾华一看之下,差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侧头看向静站一旁的冬晚,已经抓着月牙的手,尽量压着肩膀,不然就笑出声了。 余胜一身的狼狈,胸前湿了一大片,云倾华大老远的还闻到一股尿骚味。蓬头垢面,头发凌乱,发中还插了几根野草,粘了些泥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背上还有些伤痕,鲜血浸出。 云倾华又问:“余公子这一身,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氏怒道:“你还敢问怎么了,问问你那两个畜生。胜儿到底哪里得罪了它,要遭此欺辱。云倾华,我段家的人,就算你看不上,也不至于命如草芥。” “姨娘言重了。”云倾华声音转冷,“我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你不明白,你的下人做了什么,你养的畜生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云倾华提醒道:“姨娘最好别一口一个畜生的叫,这两畜生的主子,可不止我一个。” “你,”段氏气结,偏偏真的不敢再骂。“哼,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云倾华冷笑,“我一不欠姨娘,二没有得罪姨娘。姨娘跟我要什么说法,不觉得莫名其妙。” “胜儿是我段家的人,如今被欺负成这样,你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姨娘姓段,余公子姓余,这算哪门子一家人。而且,姨娘可别忘了,你是嫁进我云家的,是我云家的人。云家可不记得还有个姓余的亲戚。” “你……” “够了。”云倾华打断道,“我身子不太舒服,既然余公子是来要说法的,那就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三百二十二章 放狗 段氏被云倾华压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府主母的威信全无,顿觉面子都丢到姥姥家去了。怒不可制,“云倾华,我在问你话。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还有没有长辈?” 云倾华瞥了她一眼,理都不想理。问向堂中狼狈至极的人。“余公子,今天这说法你还想不想要,如果不想就回去吧!我累了。” “啊?我,我……”余胜支支吾吾,刚才的嘴巴伶俐七窍玲珑完全被两条狗给吓得连渣都不剩。尤其是看到这位大小姐,连当家主母的账都不买,把注压在段氏身上貌似也不是明智之举啊! 段氏怒道:“怎么不要,今天你倒给我好好说说。” 她斜睨冬晚一眼,恶狠狠道:“看看是哪个贱丫头奴大欺主,定要剁了她的手指头。” 冬晚吓了一跳,脚步往云倾华的身后贴近了些。段氏见此,满脸的讥笑。 云倾华道:“那你就说说吧!” “是。”余胜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咕噜的跪了下来,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我只是想来给大小姐和二小姐送点礼物,那个丫头就不让进,还放狗咬我。我因为害怕所以就跑,可是我跑不过它们,它们咬住了我。我跟它们撕扯了起来,就,就成了这样。” 云倾华大概明白了,转头看了冬晚一眼。这丫头,让她拦着人就是,可没让她放狗咬人啊! 冬晚抗议道:“大小姐,他那是硬闯。都没有经过大小姐的允许就想冲进来,万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怎么办?一点规矩都不懂。” “切。”段氏冷哼,“是怕看到什么,还是你这个奴才根本就没有跟主子禀报。” 云倾华说:“是我让她拦着余公子的。月圆不在院子里,我见他也不合适。” 段氏一怔,“你说什么,云月圆不在这里,那她去哪了?” “看陈姨娘去了啊!母亲难道不知道吗?” 人就在子娇阁,段氏自己不知道,可不能怪她。 段氏哼了一声,现在也不是关心云月圆在哪的时候。“是你的奴才放狗咬人,你说该怎么办吧!” 云倾华心中了然,问向余胜,“可伤着了哪里?” 余胜断断续续道:“手背,膝盖,腰,还有胸口。” 四个地方,只有手背是能看得见的。其它三处地方,她就是怀疑,也不敢验伤。男女有别,他是吃定了云倾华不敢验伤才这么说的。 云倾华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抿嘴一笑,也不说话。那笑容余胜看着,有点背脊发虚,冷汗直冒。 段氏等不及了,开口道:“胜儿这伤,都是那对畜生弄的,抓药调养,没个十天半月不可能好。而且还有内伤,得吃些补品。再者,他是客人,在府上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应该给一点补偿。云倾华,你说句话,该怎么办?” 余胜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哒哒哒声响。按照段氏这么一算,那岂不是发了。 云倾华放下茶盏,问:“那姨娘说个数吧!” “三百两。”段氏直截了当。 云倾华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当初云玉琇被咬了,三夫人都没讹这么多。段氏为了一个外人,倒也是算计无遗啊!简直是把人家当亲儿子了。 余胜倒吸了口冷气,我的个乖乖,他最多以为会有个三十两就不错了。这有钱人就是了不起,一出口就是百两。 云倾华也直接反驳,“三百两我没有。” “你,云倾华,你难道想撇了此事不成?” 云倾华道:“你说是冬晚放狗咬你,谁看见了。冬晚今天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几时见过你?依我看,是你自己去逗了那两畜生,才被咬的吧!” “啊!”余胜脑筋差点转不过来,“不是,不是,真是她放……” “谁能证明了?”云倾华打断了他的话。 余胜顿觉自己偷鸡不成还踩中了鸡屎,大大的冤枉。可他刚来这这府中,还不认识什么人,定不会有人替他作证。“我,没,没有人证明。” 段氏怒道:“怎么的云倾华,难道是胜儿诬陷你不成?” “姨娘说话请注意,别一口一个指名道姓。再者,怎么的又成诬陷我,难不成是我放狗咬了你不成?” “啊,不不不,”余胜赶忙摆摆手,“不是你,是你身后的丫头。” “我说了,她今天整天都跟我在一起,没出去过,更不会放狗咬你的事。” 余胜连连称“是是是”,他算是看出来了。那个小丫头,这位大小姐是护定了。 虽然刚来府里还不到两天,但是他也听了不少的消息。这府里,最有钱的,就数这位大小姐,连段氏这个后娘的面子都不给。所以目前,最好不要得罪这位大小姐。 “是我自己的错,我就是看那俩狗的脖子上挂了个金铃铛,想要去夺,这才被咬了的。跟大小姐的丫头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事实,他原本的确是被追着跑的,可是到了后花园,他跳上了一处假山,那俩狗上不去就在下面等着。他看到了它们脖子下的金铃铛,贼心大起。 他迂回到它们的后方,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去。谁知道手还没伸到它们脖子下面,它们就反应了过来,然后就是一顿撕扯,还在他身上撒了一泡尿。 云倾华斜了段氏一眼,这不就完了。 段氏恶狠狠的看着余胜,恨铁不成钢。 云倾华道:“余公子初来乍到,想必不太清楚我们府上的规矩。这府里,我那对畜生脖子下的金铃铛,想偷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没一个人敢去偷,知道为什么吗?” 余胜摇摇头,“请大小姐赐教。” “赐教谈不上。有空你去打听打听这对畜生的一些事情,就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偷了。别怪我没提醒过公子,以后你还是离它们远点,不然你哪天遭了罪,回头把账算到我头上来。” “是。”不就两畜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得好像它们比他还尊贵似的。 “不过它们伤了你是事实,该赔的我还是要赔的。三百两我是没有,三十两我倒是还给得起。”云倾华转头,吩咐冬晚,“去拿三十两银子来给余公子。” 段氏蹦了起来。“云倾华,三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云倾华已经起身,准备走进里间。“姨娘想要三百两,找端定世子要去。毕竟他也算这对畜生的半个主子。” “你……” 冬晚拿了个荷包出来,荷包里放了三个银锭子。递给余胜。“这是我们大小姐的赔偿,够吗?” 余胜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很多了。 段氏白闹了一场,到最后一个铜板都捞不着。愤愤甩袖离去,余胜屁颠屁颠的跟上,冬晚在后面朝他们做了鬼脸。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三百二十三章 高手 云倾华最后还是责备了冬晚一番,再怎么样也不能放狗咬人。需知她今日放狗得罪了余胜和段氏,他日必受报复。 冬晚呵呵笑说知错知错,可真知错了没有,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半圈和圆圈倒是聪明了,懂得把自己的身体里多余的水分排在人的身上,那下次会不会把自己肠胃里的残渣堆积在人身上啊? 咦,好恶心。 至夜,李二甲如期而来。 “他每次出去,好像也就到店里买点东西,并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只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他是个手痒的。” 云倾华不解,“怎么说?” 李二甲道:“他每次经过赌坊的时候,都会停留一会才离去。遇到个好事的人议论什么,也总喜欢往前凑。出手很阔绰,声称自己家里是当官的,很是张扬。” 云倾华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若有所思。 余胜好赌,这一点云倾华倒是没有想到。他不进赌坊,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要在云家人面前装大好青年,还是没有钱? 不对啊!他不是有三十两银子吗? 喜欢凑热闹,这种人经常惹是生非,不适合月圆。 “你继续帮我监视他,他一出这个府,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李二甲微低头,“是。那大小姐,我的……” 云倾华知他的意思,将桌上的一张票子递过去。说:“你放心,应了你的事,我不会食言,替我向尊夫人问好。” “多谢大小姐。” 拿人钱财,与人办事,这本就是他们的原本的生活。只不过隐退了,弃了自己的本行,做了个普通人。可如今需要银子,又不得不重操旧业。但相比以前的任务,这点监视人的活,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以李二甲的武功,出入云府就跟进自己家的厨房似的,根本不惊动任何人。 李二甲离去后,有个身影也跟着离开了云府,直奔端定侯府。 端定侯府内,端木凌本来是在啃猪蹄的。听了他的话后,差点被骨头卡住。“你说什么,你竟然只看到人家的一个影子。” 来人也是纳闷,按说以他的武功,就算不是人家的对手,起码也能看个清楚吧!可是,他除了一个晃动的影子,啥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人家是男是女。 “那人轻功极高,属下只看到一个人影晃过,然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那方向,应该是从迎朝阁出来的。” “迎朝阁?”端木凌一惊,猪蹄也不啃了,忙问:“那倾华可好?” “云大小姐很好,谁也没有事。” 没事啊!那就不是去杀人的。那他是去干嘛的? 不会是有人看上他的人了吧!哪头猪那么没眼力劲,竟然敢拱他家的菜? “七上,”端木凌喊道,“你去,给我看着迎朝阁。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乌龟给我翘出来。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地盘上,谁敢放肆。” 七上翻了个白眼,人家还没惹到您老呢,他放什么肆了。他一个一等隐卫去蹲一个小姑娘的房顶,太委屈了。七上臭了一张脸,表示不愿意。 端木凌重新拿了猪蹄继续啃,不慌不忙道:“你可别忘了,迎朝阁里可还有一个丫头呢!” “我去。”七上忙应了一声,“嗖”的一下没了人影,速度快得连房内的人都扎舌。 端木凌问向来人,“刚才七上的速度,跟那个影子如何?”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端木凌更是好奇了,京城中竟然隐藏了这样一个高手,可真是卧虎藏龙。 可是,这样一个高手去迎朝阁做什么?倾华与他可是认识? 先不管他了。端木凌问:“哎,那个余胜,我看着不顺眼,你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来人来了兴致,“爷,怎么个瞧法?” “嗯,让他走投无路遭点罪就行,别把人逼死。才来这京城多少天,就想搞事,哼,也不去打听打听爷的威名。这云府太安静了,总要有点节目上演,不然倾华岂不会闷死。” 来人朝天翻了个白眼。世子爷啊,你为了追个媳妇,那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 云府里,生活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祥和,各自生活。 余胜还是像以往一样,每日去给云珅和段氏请安,又去陪老夫人聊天。其他人且不知,反正老夫人是很满意,已经对段氏说这孩子不错,这孩子真孝顺,这孩子比她亲孙子都讨人喜欢。 日子又过了两日,老夫人已经决定,月圆的这个未婚夫婿,就是余胜了。等选个好日子,交换了信物,他就可以回去准备婚事了。 李二甲再来时,说:“今天他去了赌场,好像输了不少钱。又请在京城新认识的一群地痞流氓吃了饭,下午去绸缎庄裁了几身衣裳,这才回到府里。” 云倾华冷笑,老夫人松口了,他的本性就露出来了。 既然他这么有钱,那她就帮他一把。 云倾华道:“既然他想赌,那就让他在赌场里永远出不来。”看看到时,是段氏去救他,还是他的狐朋狗友去救? 李二甲点头应“是”,而后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这院子里,有高手在暗处。” 云倾华一怔,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屋顶。吓得屋顶上的七上赶紧缩回脑袋,他只看到了下面的人的一个身影,看不到脸。 云倾华正回头,对李二甲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你一会就回去。” 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云倾华朝黑暗中喊道:“我知道是你,下来吧!” 七上吃了一惊,大小姐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隔空都知道他是谁。莫不是大小姐其实是个高手,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你再不下来,我可就喊人来了。” 七上不情不愿的展了轻功,跃下房顶。他知道,云倾华这是调虎离山,好让屋子里的人离去不被他看见。爷要是知道她帮着一个外人,会不会直接奔过来来骂啊? 七上暗自点头,爷肯定会。 “嘿嘿,大小姐。”他努力扯出一个最大最好看的笑脸来。 “怎么是你啊?”云倾华一惊,她还以为来的是正主呢! 七上也是一懵,“大小姐不知道是我啊!早知道我就不下来了。” “说什么呢你,大半夜的你来我屋顶做什么?”他跟他家主子爱好还真是一致,都喜欢爬人家屋顶。 三百二十四章 赎人 七上干笑两声,“我是来看朝春的。” 云倾华嘴角一撇,朝春可不在她的房间。“是他让你来的吧!” 这回七上可以向天发誓,不是他出卖了爷,是人家自己猜到的。“爷说大小姐屋里来了个高手,怕对你不利,所以让我来看看。” “哦!”李二甲也不过来了两次而已,第二次七上就跟来了,说明李二甲第一次来就被人发现了。这云府里,也不知道端木凌安排了多少眼线。 话说回来,要是在各个府里没有眼线,那他们家的情报又如何得来。 云倾华解释道:“他是我请来帮忙的,不会有什么事,不要去查他。” 七上嘟囔,“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大小姐也知道世子爷的性子,他感兴趣了东西,哪有不深挖的道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影响到谁。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关系,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大小姐,不是我不答应你啊!爷对你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你这么维护一个…男人,不杀了人家才怪。” 云倾华晃了一下神,七上的那句“世子爷对你的心思”正好戳中她的心口,让她不由得呼吸一滞。 往事一幕幕重现,他阴晴不定一会报复一会救命一会讨好的行为,竟是对她还有心思?说出去谁信? 七上见她愣神的样子,吓了一跳。“该不会你喜欢上人家了吧!” “胡说什么呢你。”云倾华解释道,“他需要钱给他妻子治病,而我是花钱办事的人。” 七上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那他是谁啊?” “这个我不能说,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云倾华说完,迈步往屋里走去。 这端木凌是不是管得也太宽了,赵凉奕的事情还不够他操心吗?她这芝麻绿豆的事他也想插一脚,不闲累得慌。 七上将云倾华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给端木凌的时候,端木凌嘴角微微一勾。 “我原本还想帮她一把的,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嗯,不错。既然如此,那个余胜你们就不用管了,在一旁看着就行,必要的时候帮把手。” 七上问:“那那个高手呢?” “查了就行,不要打草惊蛇。” “是。” 端木凌仰躺身体,数着房梁上的雕纹。他看上的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一出手就是令人眼前一亮,跟他有的一拼。岂不就是绝配。 *** 这两天,云府里很少有人看到余胜的身影。 老夫人还特意差人来迎朝阁问,说余胜去了哪里。云倾华觉得好笑,人不见了就来问她,难不成是她把人藏起来了不成。 云珅也是担心,人家是来府上做客的,可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于是段氏启动了全府的力量,满京城的找人,两天两夜过去了,还是没找到。愁的段氏鱼尾纹都多了一条,头发也白了几根。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余胜在失踪后的第三天,终于传来了消息。 消息是从长安的长胜赌坊传来的,让他们带着十万两银子去赎人,否则就等着收尸。 这消息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啪啪啪的劈得云府的人呆若木鸡。这失踪了三天的人怎么一出现就出现在赌坊了呢?还一出现就索要十万两银子呢? 平日里看着是多好的孩子啊多孝顺啊,怎么的是个赌徒呢? 十万两银子,上哪去弄啊?谁甘心为一个外人付十万两银子啊?又不是十两一百两。 云家一家人难得的聚在正厅议事,老夫人难得的出了松园,连云倾华和云月圆都被叫了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了赌坊里?”老夫人悲怆道。 二夫人凉凉接话,“娘,您这还没看出来吗?这余胜啊就是个赌徒,之前的那些个做派都是骗你呢!切,什么人品端庄家世清白,也不过尔尔。” 段氏又羞又怒,人是她请来的,出了事只会找她。这余胜也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手这么痒吗?连两天都等不了了? 三夫人也笑道:“这余胜可是大嫂娘家的人,大嫂,你说句话呗!” “三妹可别胡说。”段氏忿道:“我娘家姓段,又不姓余,怎的就是我家的人了。他不过是我大姐夫家的一个表侄子而已,我可不敢认这亲。” 云倾华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前几天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行了,”云珅制止了一帮女人的打嘴仗,发言:“如今的问题是,这人该怎么赎回来?” 三夫人笑说:“大哥,人是你大房带来的,可不关我们三房的事。” “就是。”二夫人也附和,“这赎金,大哥可不能从公中出。哎呀,我听说,赌场里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他们会不会砍了余胜一条胳膊或一条腿啊?” 老夫人终于发话道:“依我看,还是写信给你大姐夫家吧!他们家的人,让他们自己带钱来赎人。” 她最讨厌赌,她二儿子就是栽在了这个赌上,还劳她大儿子去捞人。所以一听到余胜也是个赌徒,直接丢了这个八字只有一撇的孙婿。 云珅点头,“这个办法可行。” 段氏担忧道:“可是余家也不是富庶之家,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老爷,这都快成一家人了,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三夫人讽笑,“这样的人品,大嫂还要将月圆嫁过去。我这做长辈的,真为月圆感到不值。” “你……” “咚。”云倾华重重地搁下手中的茶盏,在空荡的正厅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正在唧唧歪歪的几个女人皆是一凛,停止了说话,转头看向她。 云倾华缓缓开口。“余胜和月圆,一没媒妁,二无信物交换,几时要成为一家人了。莫不是姨娘又私下了做了什么,还是你把人家当成了你的女婿?” “云倾华,你住口。”段氏气得蹦跶。那种男人,怎么配得上她家璧珠。 老夫人喝道:“大媳妇,你给我坐下。这婚事,不算数。” 家里位分最高的人发了话,谁还敢再放肆反驳。当下鸦雀无声。 二夫人又来添堵,“哎,这余胜好歹是因为来看月圆才出的事,这赎金也理当月圆来出,她不是有倾华送的十万两银子吗?刚好。” 云倾华冷笑,毫不留面子的怼了回去。“照二婶这么说,当初二叔在汾州欠了赌债,你怎么不自己还啊?还要父亲去赎人。” 三百二十五章 立字据 “照二婶这么说,当初二叔在汾州欠了赌债,你怎么不自己还啊?还要父亲去赎人。” 此言一出,正厅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云珅去汾州赎二老爷是隐秘之事,府中只有云珅,二夫人和老夫人知道,连段氏都不知道,云倾华竟然知道?能不震惊吗? 段氏马上想到了年前云珅离开京城的那段日子,立马一脸母夜叉似的瞪向他。 老夫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云倾华,苍老的手搅着手帕子都发抖。 二夫人蹦离了椅子,怒斥:“你胡说什么,你二叔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怎么染了那等习性。谁这么教你目无长辈诬陷诽谤的?” 云倾华淡淡一笑,“是嘛!那权当是我胡说八道好了。那二婶何以为,月圆没头没脑的要花十万两银子去赎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又不是傻子,钱多了没处花。” “既然你护着自个妹妹,那你来出这份银子啊!反正这府里就数你和你弟弟最有钱。” 云倾华淡淡道:“我就是把钱送给乞丐,那乞丐还知道对我感恩戴德。去赎一个赌徒,回头指不定被人敲诈一把,何苦来着。依我看,还是按奶奶的意思,写信给余家的人,让他们砸锅卖铁来赎。要是真赎不了,那也不关我们的事。余胜是死是活,跟咱们云家也沾不上边。” 这话,够冷,够绝。 老夫人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云珅后背堪堪出了一身冷汗。 三夫人道:“倾华,你一个女孩子,心怎会如此狠。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如今,还在乎那点名声吗?生死对我来说是常事,早不在乎了。”云倾华对上首座上的云珅和老夫人,“父亲,该怎么办,你做个决定吧!” 云珅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那就按母亲的意思办吧!” 说完回头又看向云倾华,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难道真的是不畏生死,所以说话也无所顾忌了吗? 事情既然已经商量出了个办法,众人自然都散了。老夫人和云珅却把云倾华留了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你二叔欠了赌债的?”厅内只剩下祖儿孙三人时,老夫人才问道。 云倾华解释说:“二叔未离开前,有一次跟幺九聊天,无意中知道的。” 远在汾州的幺九,听了此话可真是哭天喊地大大的冤枉。她自从进了二老爷的院子之后,就没再跟云倾华聊过天了,哪里来的说漏嘴啊! 云珅了然,这么解释似乎也合理。毕竟他去汾州干什么,连段氏都不知道,倾华又怎会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二弟屋里人说漏了嘴。 云老夫人却是不这样想,幺九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以幺九的谨慎,会犯说漏嘴这种事吗? 还是说,是二房故意透露出这个消息来的。如果是这样,目的何在? 老夫人道:“无论是不是幺九说错了话,你都不该大庭广众的说出来。你这么一说,让你二叔以后如何做人,且对你父亲以后的官声也不好。” “是,我知道错了,怪我一时冲动说了出来。”云倾华乖乖道歉。 哼,谁让二夫人看她不顺眼,静给她添堵的。 既然想添堵,那就谁也别想好过,看看是谁先坐不住。 “倾华。”云老夫人再次开口,说出了她留下孙女的第二个目的,“如果余家真的拿不出十万两银子,你难道真的要看着余胜去死吗?” 云倾华无所谓道:“死就死呗!关我什么事。” 老夫人和云珅互看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孩子是谁家的?这怪物是谁养的? “话不能这么说。”老夫人道,“好歹那是你母亲家那边的人,在我们云府出了事,多多少少都有些牵连。况且那也是一条人命,你父亲又是为官,若是我们见死不救,你父亲可就平白摊上草菅人命的罪名了。” “哦!”云倾华只吐了一个鼻音。 哦? 云珅母子再次互看了一眼,这就完了?没下文了? 老夫人语重心长道:“倾华,那可是你父亲的仕途啊!况且,人家还是为了来看月圆的。你这个做姐姐的,难道就不为你妹妹想想?” 云倾华一副无知的表情,“想什么?” “自然是月圆的名声啊!” “这关月圆的名声什么事,又关父亲的仕途什么事。谁家没一两个败类,况且那余胜八竿子也跟咱们粘不上亲戚。他来咱们府上,是月圆叫来的吗?他去赌,是父亲让他去的吗?这事就是闹到御前,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何必为一个不是自己犯的错付账,真是莫名其妙。” 老夫人胀了一张老脸,无言反驳。 被一个孙辈驳得哑口无言,太没面子了。她求救的看向儿子。 云珅接着母亲的话,说:“倾华,你奶奶的意思是咱们花钱消灾,把这事化了。等赎回余胜,送他回去就是。以后跟咱们再无关系。” “嗯,父亲既然这么想,那就给钱啊!找我商量做什么?” 云珅搓了两下手掌,这事还真是不好意思。“倾华,你看,如今这府里就数你身家最多了。这十万两要是以前,我们还能拿得出来。可你二叔那里填了二十万两的窟窿,前阵子又丢失了七万两,如今公中实在凑不出十万两来了啊!” 总之一句话,你云倾华身家百万,应由你来出。 凭什么? “既然二十万两填的是二叔的窟窿,那你们就找二叔要去啊!二叔经商了一辈子,在汾州扎根了十几年,难不成会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 “你二叔能拿得出来的都拿了,哪里还有这么多银子。” “这样啊!”云倾华摸着下巴,苦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道:“我要出这银子也行。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口水,终于松了口。云珅母子高兴得差点笑出来,“什么条件,你说,我都答应你。” “别急着答应。这是江家送给我的银子,无端的拿去送了一个外人,将来我也不好跟他们交代。所以,我若出了这十万两银子,等我出嫁的时候,你们得给我准备二十万两的嫁妆。” “什么?”老夫人惊得蹦了起来。“你,你这不是讹诈吗?” 云倾华冷笑,你们不也是在讹诈吗?谁比谁高尚了去。 云倾华再添了一把柴,“这数额太大,所以我觉得,咱们还得立一份字据,再找几个人做见证,我才会出这笔银子。” 不然,一个子儿都没有。 三百二十六章 间接害人 云倾华出十万两,云家还二十万两的交易,最终还是没有谈妥。 那日,老夫人忿忿离去,云珅冷着一张脸骂了一句“孽障”,也走了。徒留云倾华在正厅里坐了许久,茶都冷了才离开。 接下来几天,长胜赌坊的人来闹过几次,但因为对方是官家,加之余胜跟云府确实没有多大的关系,才不至于大闹。云家只说等余胜的家人拿钱来赎人,赌坊的人也只好扣着余胜。 双方就这么僵着,一直过了五天,余家来人了。 来的是余胜的父亲,四十几岁年纪,个子不高,敦厚实诚。同来的,还有段氏的姐姐。 段氏两姐妹多年未见,自然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互诉衷肠。云倾华看得出来,她们的表现是真的。 余家的确凑出来十万两银子,那可真算得上是砸锅卖铁了。生意没了,房子没了,就连值钱的家当都没了。 将余胜领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淤青红肿,显然是遭了不少的罪。父子俩人一见面,又是痛哭流涕了一把。 云倾华默默别过眼,余胜会输这么多前,估计少不了李二甲从中做了手脚。李二甲是奉了她的命做的,也就是说她也间接的害了余家。 若是今天她欠了十万两的债,云家可会拿钱去赎她?她真的不敢肯定。 余胜的父亲的确是个老实人,可惜生了个不孝子,败了所有家产。 每个人的果,都是自己当初种下的因,虽然可怜,但不值得同情。希望余胜能通过这一次教训,以后好好做人吧! 话说回来,前几天她要是把这十万两银子给了老夫人,如今用不着了,老夫人可会还给她? 肯定是不会,估计连味都闻不到了。 余胜和他父亲在云府停留一晚就回去了,临走前云倾华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当做路费,他们两人连马车都雇不起,自然也不会推辞,只说将来有了钱就还给她。 段氏的姐姐段大姐倒是留了下来,姐妹两人久未见面,当然好好叙叙旧。 *** 余胜回去后的两日,云倾华正在整理花草,刘妈妈进来回禀,说她找的人来了。 云倾华让她领了人在正堂里等候,自个洗了手,整了衣裳才过去。 “哎哟,云大小姐,老婆子我有礼了。” 正堂里坐着一个圆肥的妇人,梳着时下流行的倭髻,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对襟褂子,眉开眼笑,十分喜庆。 “李婆快坐吧!月牙,上茶。” 月牙端了茶进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又退了出去。 云倾华做了个请的姿势,“李婆请用茶。” “哎,好好好。”李婆端了茶,喝了一口,觉得这茶十分好喝,又灌了一大口。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待客的茶都这么精致。 云倾华待她放下茶盏,才问道:“我麻烦李婆事情,想必是已经有眉目了吧!” “是是,都找好了。”李婆上前来,将书写了字的纸递过去。“按照大小姐的要求,这城中还未娶亲的公子可都在这上面。不是我吹牛,我李婆做了二十几年的媒,这长安城内大街小巷的公子小姐,没有一个是我不认识。瞧这张公子……岳公子……” 云倾华耳听着她自说不是吹牛的吹牛,眼睛却盯着纸张上的字,一字一句的仔细看,不放过一个。 最后,手指落在了一个名单上,“这个是在城北的吧!” 李婆的眼角扫了一下名字,眉开眼笑的表情抽了抽,不自然道:“这秦公子倒是符合大小姐的要求,可是他家的家境,实在是不太符合府上小姐的身份。您瞧这张公子,听说是靖西伯爵府的亲戚,一表人才,也门当户对。还有这岳公子,他父亲可是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啊!” 云倾华封的红包很丰厚,所以李婆找得也尽心,自然把好的都一个劲的夸出来。 云倾华没顺着她的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继续翻看着手上的名册,以及记录他们的一点信息。 “大小姐,可有中意的?” 云倾华抬头,道:“人选太多,一时半会我也看不完。等有了消息,我再差人到您府上知会一声,李婆觉得如何?” “也行,大小姐慢慢挑,顺便啊,也给自己挑一个。”说完这话,她又觉得不妥,于是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尽量找我李婆。” “到时一定会麻烦您的。” “大小姐,李婆我还是得提醒一句,这好东西大家都争着抢您是知道的,您可得快点下决定,不然可就被别人抢先了。” “我知道了。”云倾华让月牙将李婆送出门,自己则继续看名单,用笔将上面的几个人名勾了出来。 月圆和青秀的婚事,段氏是指望不上了。她只希望自己在离开云府之前,能为她们定下一门好点的姻缘。 月牙再回来是,云倾华将名单已经勾勒好,装上信封交给她,让她送去给李二甲。 月牙傻乎乎的问:“我可不可以带两盒糕点回来啊?” “可以。”云倾华无奈的答应。小孩子的要求,总是很简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云倾华给云月圆和云青秀说亲的事,第二天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段氏气鼓鼓的去跟老夫人告状,云倾华这个贱人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竟然敢越过她给府里的孩子说亲,那她这个主母还有什么用。 老夫人正对云倾华不给十万两银子的事耿耿于怀,自然也想找她晦气,于是将云倾华叫去了松园问话。 “月圆和青秀的亲事,自有你母亲做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插手妹妹的亲事,实在是不妥,赶紧停止吧!” 云倾华道:“人选我已经定了几个,媒婆也都知道,现在停下来,岂不失信于人。再说,现在停下来,人家还以为咱们云家的姑娘出了什么事呢!名声也不好。” 这话倒是有理,云家的女儿可不止她们两个,别没来由的被拖累了。 段氏蹦道:“云倾华,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我是一院之主,儿女婚事哪轮得到你来插手。” “我没想过插手啊!待我确定好了人选,这纳征回礼迎亲等事,还是得母亲操劳啊!人前露脸的地方,我绝不会出现,拂了母亲的面子。” “你……” 三百二十七章 指责 段氏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她真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总是处处落于这个贱女人的下风? “娘,你看看她,她眼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哪家还有长辈,哪里还有云家。我看她这是没有礼义廉耻,目无长辈。” 老夫人揪着三条抬头纹,云倾华眼里可以没有段氏这个母亲,但是不能没有她这个祖母。 “你若执意要插手妹妹的亲事也可以,那届时这两孩子的嫁妆可就由你来出了。你可愿意?” 云倾华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可以。只是这样,月圆和青秀可要先于我出嫁了。我倒是不介意,毕竟我这辈子嫁不嫁得出去还说不定呢!总不能耽误了下面的妹妹。” “这……”老夫人倒是为难了。 她没想到云倾华这么爽快的就应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要让云倾华出嫁妆,就得让云月圆和云青秀先嫁出去。因为如果云倾华先嫁了,段没有让出嫁的女儿为娘家的人置办嫁妆的道理。 老夫人为难,段氏倒是乐意。反正不是她的女儿,反正不用她出钱,爱怎么折腾都可以。“娘,我看这样也挺好的。” “这样不太好吧,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娘,倾华这个样子,连乡下的庄稼汉都嫁不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月圆也十五了,等不了了。” 当着云倾华的面,段氏说得毫不留情面。这一家子人,所谓的亲情也不过如此。 她曾经以为,前世,她的家人是爱她的,有疼爱她的祖母,有关爱她的父亲。如今才知道,呵,那是因为前世她把全部身家送给了他们,才换来的所谓的爱。 人心算计,当真是凉薄。还不如端木凌呢,至少他讹你讹的光明正大。 而这家子人呢,讹她还想以个好名义,留个好名声。打个比喻很恰当,妓院立牌坊。 这件事情后来段氏跟云珅商量了一下,云珅觉得不妥。 该段氏操劳的她还是得操劳,毕竟云倾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采买的清单,还是送到了云倾华这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段氏出力出主意,云倾华出钱。 *** 这日里,云倾华正在查看段氏送来的清单,段大姐来了。 云倾华一怔,段氏的姐姐跑她这里来做什么,她们两又不熟。可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冷着一张脸,招呼着她坐下。“姨妈请坐,月牙,上茶。” “你就是云府的嫡大小姐啊!在府里的这几日一直听说你的大名,今日一见,呵,也不过如此。”段大姐讽刺了一番,翩翩落座。 端起月牙上的茶喝了一口,还未咽下去就皱眉,吐了出来。“这什么破东西,能喝吗?” 云倾华坐在下首,笑说:“我日日都喝。可能是姨妈口味偏好,喝不惯吧!” “你这招待客人的东西都那么随便,难怪在府里可以耀武扬威,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放在眼里。” 云倾华算是看出来了,这段大姐今天来,是来给自己的妹妹出气来的。 她算哪颗葱啊!这里是云府,她以什么身份来教训她? 她云倾华现在谁都不怕,活了两世她也活明白了,干嘛委屈自己。谁惹着本姑娘了,本姑娘就不让谁好过,谁能把我怎么着? 谁叫本姑娘有钱,有钱就是大爷。 “我尊重姨娘,从未开罪于她。姨妈今天来跟我说这一番,倒有些莫名其妙了。” 段大姐哼了一声,“你叫自己的母亲姨娘,难道这还不是目无尊长吗?” 云倾华轻笑,“那难不成我要叫她娘亲?” “你……”段大姐气结,竟然反驳不了。“那你插手自己妹妹亲事,又是怎么回事?这该是当家主母职责,你不觉得自己僭越了吗?” 云倾华无辜的摊了双手,说:“这是姨娘自己说的,当时我奶奶也在场。姨娘自己不想管,所以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来管。姨妈说我僭越,那你找我奶奶去。只要我奶奶不让我插手了,我立马停手。” “你……”段大姐再一次气结,怎么云倾华说的和妹妹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妹妹说云倾华仗着嫡小姐的身份,夺了她主母的权利,让她在府里寸步难行。这怎么还有老夫人的事啊? 难道是妹妹说了慌? 云倾华指了指她桌上的茶盏,漫不经心道:“姨妈莫急,喝口茶润了嗓子再去跟我奶奶求证也不迟。” “哼,云大小姐牙尖嘴利的本事,今日我总算是见识了。难怪满京城的人都笑话你,依我看那也是你咎由自取的。像你这样心肠狠毒,目无尊长的人,注定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的将来,就不牢姨妈费心了。说到底,姨妈只是云府的客人,你今天说得太多了。” “哼。”段大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甩了甩袖子,丢下一句“云家真是好家教”,然后愤愤然走了。 云倾华目送她离开了迎朝阁,无聊的翻了个白眼。这还没说几句话,过招过够瘾呢,就走啦!真没意思。 她现在可不像冬天那会,全身懒洋洋的不想动。现在又忙着给月圆和青秀说亲,又忙着替她们置嫁妆,全身可有劲了。 冬晚不悦道:“大小姐,这段大夫人也太嚣张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您的事,哪能由她来说三道四的。” 云倾华点头,很是赞同。“我也看她不顺眼。” “要不然我晚上让半圈和圆圈去吓唬她一下?” “唔?”云倾华惊讶的看向她,这丫头跟谁学的古灵精怪。“半圈和圆圈就算了,它们俩的目标太大。不过你可以去厨房跟那些大妈聊聊天,把我们今天说的话散播出去。估计不出两日,那段姨娘就被赶走。” “真的?”冬晚两眼放光。 “你可以试试。” “我现在就去。”冬晚撒了两腿,像只欢快的兔子跑了。 云倾华挑了挑眉,整人这样的事,她好像很喜欢啊! 云倾华就算名声再不好,形象再不堪,也不关你段大姐什么事。你一个外人在云府上,指责云府的主子算什么回事。老夫人就算再不喜欢云倾华,也会站在她这边。毕竟她们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内部可以你骂我来我斗你,但觉不允许外人看不起。 果然第二天晚膳时,老夫人邀了段大姐共餐。段大姐离开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 三百二十八章 比剑 如云倾华所料,段大姐跟老夫人吃完饭后的第二天,收拾包袱灰溜溜的回家去了。云倾华和府里的一些女眷都出府相送,段大姐临走前,还恨恨的瞪了她两眼。 云倾华觉得莫名其妙,赶你走的可不是我,是老夫人。 回去的路上,段氏又恶狠狠的瞪了云倾华一路。云倾华腹诽,赶你大姐走的可不是我,是老夫人。 至夜,李二甲来了。 “大小姐让我观察的这几个人,品行都不错。这秦如沐,是个读书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上只有一个母亲,家庭和睦,兄友弟恭。虽然家里清贫了些,但是在街里邻坊的口碑不错,人也勤奋。倒没有长安公子哥的毛病和脾气。 这薛璟是个练武之人,内敛沉稳,舞得一手好枪。父母健在,上有一个兄长,做着一点小生意。虽然不富裕,但勉强能度日。” 李二甲又叙说了其它两人的情况,云倾华静静听着,手指习惯的摩挲着茶杯。 等他说完了,云倾华才问道:“这两个人,平时逛青楼吗?” “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 “贪财吗?” 李二甲摇头,“应该也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了。” 云倾华之所以会选择这两个人,是因为前世的记忆里,明年的科考状元郎,名字就叫秦如沐。 她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朝廷敲锣打鼓念着“新科状元秦如沐”过大街的时候,正好与她的花轿擦肩而过,所以她听得很清楚。 至于薛璟,她不认识此人,对这人的名字也没多大的印象。只是有一次赵凉奕提起,禁卫军副统领薛璟。若不是她看到了名字,也根本记不起来。 “那大小姐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 “咻”的一声,李二甲在云倾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也见怪不怪了,以前在平阳,七上也经常这样。 只是,下一秒,云倾华就听到了房顶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院子里来看。 “汪汪……”半圈和圆圈正开心的叫。 迎朝阁里,听到动静的人都出来了。几个女人站成一排,看着房顶上正打得火热的两个人。 一个黑衣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一个锦衣华服,十分张扬。 云倾华无奈的扶着额头,这好端端的这货怎么又来了。 “你们都给我下来。” 要是让人看到她这院子里有两个男人在打架,她就是有十张嘴巴都说不清。何况,月圆就要说亲了,可不能影响了她。 端木凌持剑,将李二甲逼到了院子里,稳稳落在地上。又开始刀来剑往,打得不可开交。 云倾华忙吩咐朝春,“赶紧去把大门给我关起来。” “哦,哦!”朝春愣愣的跑去关了大门。这大半夜的突然跑来两个男人在这里打架,真是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云倾华喊道。 可惜喊了也白喊,端木凌步步紧逼,李二甲不得不接招。双方武功都不弱,李二甲想要脱身,一时也脱不了。 “汪汪……”半圈和圆圈在一旁呐喊助威。 “端木凌,你给我住手。” “本少爷我守株待兔了好几个晚上,终于等到了,哪能住手。你一边去。”某人打得尽兴,还不忘回应。 云倾华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不禁瞪大了眼珠子。他他他竟然让她一边去… 他奶奶的,这是她的地盘,他凭什么让她一边去? 云倾华不再说话,气鼓鼓的跑进屋内,端了盆水出来,毫不犹豫的就泼向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哗啦。” 水声起,剑声落。 小丫头们惊得睁大了嘴巴,半圈和圆圈缩了脖子。打得正酣的两个人剑还纠缠在一起,可是动作已经停了,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然后又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肇事者。 时间仿若停止,世界静得出奇。 屋顶上的七上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隐形。其实黑暗中,也没有人看到他的存在。 “你干什么?”端木凌猛的如一只暴跳的小豹子蹦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水滴。这怎么有一股味啊! 冬晚附耳对月牙说:“那是刚才大小姐泡脚的水。” 云倾华冷喝:“我才要问你你想干什么?” “你没看见我在比剑吗?” “要比出去比,我这里不是擂台。” “你……” “扣扣……”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声音,“大小姐,睡了吗?我是府里的护院,刚才听到打斗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云倾华瞪着他,怒道:“还不进去啊!” 已经惊动了府里的护院,他们两人不能此刻离开,万一被抓住了,那月圆的名声可就完了。所以只能垂着脑袋灰溜溜的进了屋,刘妈妈去开门。 “没事吧!刘妈妈。”护院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刘妈妈解释道:“没什么大事,是下人做错了事,大小姐正在训斥。” 护院在远处的廊下,果然看到了云倾华的身影。“可是我们刚才,好像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是狗不小心弄翻了脸盆,没什么事。” “这样啊!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哎,好。”刘妈妈等他们走远了,这才关门走了回来,对云倾华点了点头。几人这才各回各屋,各睡各觉。 云倾华也进了屋,却见屋子里只剩落汤鸡一只,正在翻着她的衣柜。另一只黑乌鸦已不知去向。 “你干什么?”女人的衣柜,他也好意思去翻。 端木凌头没回,扔了不少东西出来,赌气的说道:“没看到吗?我在找衣服。” “这是我的衣服。” “你的我就不能穿了吗?” “……”云倾华真想脱了鞋子拍过去。我穿的是女人的衣服,你说你能不能穿啊? 端木凌已经捧了两件衣服出来,绕到屏风后面,开始脱衣换服。 “你……”云倾华瞠目结舌,赶紧转过身去。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他们是男未婚女未嫁啊!长安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了?“你就不能回你自己府上去换吗?” 屏风后传来声音,“大半夜的你把我当花浇,我淋了一身湿回去,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在我这换啊!” “怎么,有本事泼我,让我换身干净的衣服都不行了。” 声音近在身后,云倾华知道他已经换好了。于是转头,一看之下,蹦了一晚上的脸差点忍不住的笑出来。 三百二十九章 寒门妻 他穿的,竟然是她的里衣。 这贴身的衣物,他倒是套得脸不红心不跳,她看着却有一种火烧的感觉。 云倾华感叹,这就是要脸和不要脸的区别。 他体型比她大,身量也比她高,套了她的衣服,就跟大人硬套小孩子的衣裳似的,紧巴巴的。袖子短了一大截,裤子都提到膝盖处了,胸前的肌肉一突一突的上下起伏,好像要把碍手碍脚的那件不合身的衣裳崩开。 不得不说,这厮的身材,真的不错。 “很好笑吗?”某人不悦的说道,顺便扯了扯不舒服的地方。比如胳肢窝,裤头,真的太紧了,勒得难受。 云倾华笑意浓浓,“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她走到衣架前,取了条披风扔给他。“披上吧!别着了凉回头又是我的罪过。” “本来就是你的错啊!”端木凌接过披风,没有披上,反而拿来擦头发。 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有的粘在了脸颊上,脖颈处,似刚出浴一般,带着某种暧昧的诱惑。 云倾华别过眼去,坐在桌边喝茶。“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再来了。” “谁来找你了。”他坐在她对面,嘻嘻笑说,“我是来逮那个男的。可惜,给跑了。不过,跑得了跑不了庙,这长安城爷想找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人家老老实实的本分人,你去招惹他做什么。你招惹完了拍拍屁股走人,从未想过人家会因为你而遭受什么样的灾难吗?” “你教训我啊!”他生气的扔了手里的披风,“你为了一个外人教训我。” “我是就事论事,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吗?”而且,李二甲是外人,你不也是吗?! 端木凌霍的站起来,“哼,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你,” 是啊!跟这货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啊,不,对牛弹琴,牛还不会反驳呢!他呢,分分钟气死人。 云倾华指着门口,怒道:“你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以为我喜欢赖在你这啊!哼!”端木凌一截一拐的迈着艰难的步子走出屋子,临到门口时,又气鼓鼓的转头冲她“哼”了一声,“走就走。以后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来了,哼。” 像极了一个生气的小孩子。 院子里,七上手捧衣裳,见他家爷脸色阴郁的走出来,一身装束让他直想大笑却又不敢,只得忍者抖动着肩膀。他敢发誓,今晚是他看到的爷最丑的一面。 所谓一物降一物,爷的克星,天下间除了云大小姐,别无二选。 “爷,我给你找来了干净的衣裳,您要不要……”换换? 端木凌边往前走边气说:“要什么要,走啊!” “啊?哦!走。” 待院子里没了声响,云倾华才转过身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处。夜又恢复了属于它的寂静,虫声起起伏伏,廊下风灯摇曳,诉说着这夜的孤寂和悲凉。 端木,你的心意我懂,可我不能仁慈,否则只会耽误你一生。 *** 第二日,云倾华将云月圆和云青秀都叫到了房里。 “想必你们也猜出了我找你们来的目的,这两个人,便是我为你们选的人选。”云倾华将两张纸,各自递到了她们的面前。 云月圆和云青秀看完了手上的内容,又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并没有表现得那么高兴和兴奋。 云倾华明了,解释说:“我知道你们对我的选择有所疑虑。这两个人,我找人观察过,家庭人口简单,人品没有问题。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落魄了点,但以他们的能力,将来出人头地不是问题。”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盯着手上的名字。 云倾华继续道:“当然,这是我认为的合适人选,也得你们愿意才行。如果你们不愿意,可以跟我说,我不会强求。” 屋内出现了一时的安静,没有人说话。 “大姐。”许久,还是云青秀先说道,“大姐,我相信你。” 其实,如果是段氏来为她们找亲家,也未必会比大姐找得好。瞧那余胜,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云倾华满意的点头,“我记得你说过,宁为寒门妻,不做贵中妾。以你的聪明,将来一定会过得很好。我倒是有些担心月圆,以你的性子,真怕将来会吃亏。” “我也相信姐姐的眼光。”云月圆回道。 “我没多好的眼光,现在如此,将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要真是我看走了眼,将来你们怪我,也是应该的。” 如果秦如沐是将来的新科状元,出入朝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云倾华选择了青秀与之相配。以她的能力,将来在贵妇圈中,一定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而月圆比较软弱,也许薛璟能保护他。 可这姻缘两字,你以为是对的,焉知它不是错的。就像前世的她一样,临死前才知道是错的。 云倾华将名单拿去给老夫人看的时候,老夫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是不痛快的。 即便是庶女,嫁不了京官做妻,做贵妾还是可以的。就算做不了贵妾,也能嫁个有钱的商人,还不至于沦落到嫁给寒门子弟。 段氏倒是开心,没想到云倾华选来选去,竟然给两个妹妹选了个穷鬼,可真是“门当户对”。“娘,依我看,大小姐的这个决定是真好。” 二夫人也附和,“可不是,以对方的门楣,月圆和青秀嫁过去,才不会受了委屈。身上又带了十万两的嫁妆,那家人还不得将这两个孩子当祖宗供养。呵呵。” 三夫人也插嘴,“可不是嘛!一个穷书生,一个武夫,能娶到咱们云家的女儿,那可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了。” 云珅不说话,后宅的事,他一般不插手。 如果是云倾华,他还会过问两句,毕竟是嫡女,可是庶女就算了。 如今云倾华的婚事对云家已经没有什么帮助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云璧珠的身上。璧珠的婚事,他得亲自过问。 “既然母亲和奶奶都不反对这两门婚事,那我回去之后,就开始准备了。”云倾华微微颔首,说道。 老夫人还在犹豫,“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京城中门楣比这两人高的多的是,还有名门府中,没有贵公子要纳贵妾的吗?” 此言一出,厅内的云月圆和云青秀皆是面色一冷。 三百三十章 分权 在老夫人的眼中,她们也就配做妾吗? 云青秀搅着手帕巾,突然对这个家表示很厌恶。亲爹亲奶奶,还不如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来得好。 云倾华道:“奶奶说的是。可这京城中的人事讯息万变,卧虎藏龙,焉知这两人会一直默默无闻。” “哟,倾华的意思是说,你给月圆和青秀找的夫婿,还是潭中龙凤了?”二夫人凉凉道。 云钟灵接了母亲的话,“娘,这样的龙凤,女儿可不想要。” “乖,娘一定给你选个最好的,最好的才配得上我家又聪慧又漂亮的钟灵。” 云倾华继续道,“我选的人,两个妹妹也都没有异议。女孩子这一生,想要的不过是夫唱妇随,恩爱百年,相敬相依。即便家徒四壁,粗茶淡饭,但只要家庭和睦,儿女绕膝,不是好过在大宅子里独守空房吗?” 那种独守空房的煎熬,云倾华深有体会,度日如年,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这种感觉,三夫人也是亲身经历。三叔又走了,云游四海去了,将她丢在这个大宅子里,遥遥无期。 段氏讽刺了一声,“大小姐的志向可真是远大。这是你的人生,你妹妹未必想的就是这样。” “那也总好过嫁给一个家有几两银子的赌徒,输的连妻子都卖了。” “你,”段氏气结,又一次吵不过这贱女人。 “够了。”云珅喝道,后宅里的争吵从来就没停止过,他一个读书人,非常的反感。“既然倾华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再争下去也没有意思。” 云倾华松了一口气,她真怕云珅会让她们去做妾。 老夫人道:“虽然这婚事是你定的,可你到底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如还是让你母亲来操办吧!” “姨娘前阵子已经把嫁妆单子送去给我看了,想必是庶务太忙,无暇分身。” 庶务?如今后宅掌家的是三夫人,段氏忙个屁庶务。 老夫人想了一会,对三夫人说:“这毕竟是大房的孩子要出嫁,府里里里外外的琐事大媳妇也得奔走处理。这样吧,从今儿起,大媳妇就跟三媳妇一起管家,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这毕竟是咱们府上第一次嫁女,马虎不得。” 三夫人一口气差点噎在胸口,奶奶的,今天本想来看热闹的,这热闹看不成,掌家权还被分了去,亏大了。 可那是老夫人的决定,她不能反抗啊!“是,娘。” “是,娘。”段氏心里乐开了花,难得的在心里谢了一次云倾华。要不是她,她还得不了这便宜呢! “大小姐,既然这样,回头我就按单子上所列的,将东西置备齐全。可这银子,你得先拨给我,这可是咱事先说好了的,她们的嫁妆银子你来出。” “那姨娘想要多少?” 段氏眼尾扫了一眼老夫人和云珅,说:“两个人,这置办打点,怎么的也有十万两吧!” 呵!这狮子的口还真是大。 三夫人刚刚被分权,心里不痛快,正自个生闷气。 二夫人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当做没听见。 云老夫人耷拉了眼皮,闭目养神。 云倾华笑了笑,说:“我估摸着也是差不多这个数。” 段氏乐了,“那回去之后你就将银票送到我院里,到时多退少补。” “不必了,姨娘既然已经把清单送去迎朝阁,那还是我自己来置办吧!反正我也闲得慌,只不过要劳姨娘多派几个人给我。” “什么?”段氏惊的起身,一脸不可置信。她都想好了,十万两,最多花五千两,剩下的就是她的。这怎么…… 云倾华要是大包大揽,还有她什么事。没她什么事,还怎么有银子。 云倾华道:“左右我也无事做,就当是练练手。月圆先嫁,以后再准备青秀的事也就得心应手了。况且如今还未通知薛家,有的是时间慢慢准备。若是遇到个不懂的,也可以向祖母请教。” “不行。”段氏斩钉截铁的拒绝。 “有什么不行的,谁没有个第一次。就当是我学习学习如何管家了,反正将来也用得着。” 段氏,你的心思我摸得透透的了,又怎会不知你打的是什么算盘。“奶奶,您觉得呢?” 云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睛,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几万两银子,她还不放在心上。段氏刚刚分得一半的掌家权,不能再由着她捡便宜,否则就得意忘形了。 “倾华说得有道理。女孩子嘛!是该多学学后宅之事。” 段氏气得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跟三夫人一起生闷气。老夫人到底几个意思,一会站在她这边,一会站在那个贱人那边,老不死的脾气怪。 老夫人继续道,“不过倾华,婚姻大事,也不能掉以轻心,不懂的还是得去问你母亲,或者来问我。” “是。” “既然人选都决定了,那就赶紧去问问这两家人的意思。如果他们也愿意,就把这婚事定下来。” “是。” 走出松园的时候,云倾华觉得这天特别的好看。湛蓝明亮,云朵随风而动。 吵架吵赢了真过瘾,吵得人家无言反驳的更过瘾。 将人选交给李婆,让她去问问这两家人的意思。李婆听到她说的名字的时候,一脸的不可置信,接着又转回莫名其妙,仿佛在说“这家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放着好好的公子哥不要,偏偏看上两个穷鬼。 “大小姐,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云倾华摇头,“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就他俩。” “嗯,好吧!”她这个做媒的,只管说,选谁还是客户说了算。收了个不少的红包后,屁颠屁颠的问人家去了。 秦家和薛家都没有意见,这婚事算是开了个好头。 接着,双方父母又在李婆的见证下,交换了信物。至此,这门婚事,算是真的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和八字,选日子,定礼单。家里再贫,娶个媳妇,还是得把房子翻修一遍的,该补的补,该添的添。人家可是四品官的女儿,下嫁寒门,也不能看着太寒碜了。 云月圆和云青秀的发髻中,已经插了跟红簪,那是女子已订婚的象征。 长幼有序,亲事虽然是同一时间定下的,可是出嫁还是得有个先后。云月圆的婚事,定在今年七月,青秀的定在明年三月。 王昭如预期的嫁进了二皇子府。据说当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尽显皇家气派。 云倾华单独备了份礼,夹在云府的礼中,一同送了过去。 人生如梦,每个人的命运轨迹,都会按着既定的路线走。除她,是个不幸的意外。 三百三十一章 巴结 正月里,云月圆还在帮自己的姐姐缝制嫁衣。不过三个月而已,她就已经在为自己做嫁衣了,真是世事无常。 段氏给云倾华拨了几个小厮,刘妈妈外出采买的时候也会带上他们,倒是出力气的好手。 这一日,云倾华出府,亲自前往月照堂,为云月圆和云青秀挑选珠钗首饰,朝春跟随。 已是初夏,人们兑去了春日的棉絮,换上了轻如云逸的薄纱,柳腰婀娜。 月照堂里依旧是人满为患,京城的富家子女,对这的首饰那是情有独钟。就算不买,看着也是心满意足。 云倾华一路走过,精挑细选。既要挑中她们喜欢的,又得吉祥喜庆。 “云妹妹。” 这声音很熟悉,云倾华转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宁潇潇。 宁潇潇的变化很大,微微隆起的腹部已经看不出之前少女的曼妙身姿。她穿了一身宽松的百花长裙,走路时手掌扶着腰肢。发髻高绾,珠钗斜插,浓妆烈焰,富贵无比。 “没想到还真是妹妹,许久不见,妹妹过得可好?” 宁潇潇笑意盈盈走过来。云倾华纳闷,她都戴着帏帽了,她怎么还认得出她来啊! 哦,是了,她是戴着帏帽,可是朝春没戴啊!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宁潇潇一定知道,朝春是她的人。 兵来将挡,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再遮掩也是无用。云倾华干脆摘了帏帽,服了一身。“宁姐姐也好久不见。” “妹妹是来挑选首饰的吗?” 这不是废话吗? 云倾华点头,“是,两个妹妹即将出嫁,我来为她置办些体己的嫁妆。” “哦!不知云二小姐要嫁的是何人?” “无足轻重,不说也罢。姐姐当日嫁来京城,妹妹因为身份特殊,没能去讨杯喜酒,真是失礼,还望姐姐勿怪。” 宁潇潇走到柜台旁,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支金钗端详,笑道:“有什么失不失礼的,你我相识一场,我还不了解你吗。当初在恒阳时,我以为咱们两个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又在这京城相见了。” “是啊!这缘分还真是深。妹妹还有事,就不打扰姐姐选珠钗了。”云倾华说完,又服了一身,欲要离去。 “等等。”宁潇潇却是唤住了她。“既然云二小姐好事将近,我和她也算相识一场,渊源颇深,怎么的也得送个礼才是。妹妹既然是她的姐姐,定是知道她的喜好,不如你来选如何?” 云倾华状似犹豫,“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如今身子重,不宜多走动。相公对这个孩子又十分重视,可不能有个闪失。你随便选,我付账。” 她在“相公”二字上,拖长了尾音,又在“孩子”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如今满京城,谁不知云倾华的大名。短命没孩子,嫁都嫁不出去。 这不,家里妹妹都比她先嫁了。 云倾华挑眉,这种话她听得已经够多了,多到已经免疫了。早没了当初悲伤哀痛的心情,还赞同的点头。 “那妹妹就替月圆先谢过姐姐了。到时月圆出嫁,一定邀姐姐去喝杯喜酒。” 宁潇潇没等来云倾华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很是不甘,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好说。这三楼的东西都是最好最贵的,妹妹尽管挑。” 云倾华窃喜,白送来的肥羊,不宰就对不住她自个。“那我就不客气了。” 边挑边说:“月圆喜欢蝴蝶形状的东西,青秀喜欢雏菊的,不过这里蝴蝶状和雏菊状的太多了,也不知道选哪样好。朝春,你看这个好看吗?” 她拿起一条带有蝴蝶的项链,问向朝春。 朝春两眼放光,直捣鼓脑袋。“好看。” “那这个呢?”云倾华拿起一支雏菊金钗,又问。 朝春还是回答,“也好看。” “这个镯子呢?” “好看。” “这耳坠子呢?” “都好看。” 宁潇潇听着她们主仆的对白,化得精致的一张脸越来越扭曲,越来越黑。这云倾华,是要把这里所有有蝴蝶的有雏菊的东西全搬了回去吗? 那得上万两银子啊!估计两个庶女的嫁妆加起来都没那么多。 云倾华转了大半个三楼,忽然才想起一旁跟随的宁潇潇似的,转过头来歉道:“对不起啊姐姐,我看着看着就忘了形。这些东西我都只是看看而已,没有要买的。” “没关系,我刚才说好了的,这账我付。” “这也太多了,没必要。姐姐选一样就好了,剩下的我来付。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得表示表示才是啊!” “妹妹说哪里话,妹妹身子不好,留些体己买药补补身子才是。”宁潇潇唤过一旁的丫头,“将云大小姐刚才挑中的东西都包起来,去楼下付账。” 小丫鬟犹豫了一会,在她家主子的瞪眼中,终是去了。 云倾华等她吩咐完,才故作不好意思道:“这不太好吧!这礼可太重了,定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宁潇潇无所谓道:“这没什么,相公宠我,这点钱也就是我半个月的零花而已。而且,我哥哥给我的嫁妆不少,还不把这点银子放在眼里。” 云倾华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刚才应该多选几样的。 “姐姐真是阔气。不像我,买支珠花还得纠结半天。瞧姐姐一身贵气,想来在汪家定是过得极好,如今更是母凭子贵,将来的富贵更是唾手可得。” 得了便宜,马屁还是要拍点的。 果然,宁潇潇一脸更得意了。“那是自然,这命中注定的东西,无论再多的阻拦,也终会得到。相反,命中没有的东西,强求来的,也留不住。妹妹说是与不是?” “姐姐说的是,妹妹也是这么想的。对了,姐姐既然也是来挑首饰的,却被我耽搁了,想必你还没选好吧!不如我陪姐姐挑一挑。” “不必了。”宁潇潇将她的行为,自认为是云倾华在有意的讨好接近,于是很反感的拒绝。“相公管得紧,我出来得也够久了,就先回去了。” “啊!姐姐这就走了吗?不如妹妹做东,请姐姐吃顿饭如何?” “不必了。妹妹慢慢看,我先走了。” 宁潇潇不等她回答,已先走向了楼梯处。身后的丫鬟仆妇簇拥,可真像个贵家太太的做派。 云倾华目送她离开,还不忘道个别,“姐姐慢走,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宁潇潇一脸嫌弃的往楼下走去。以前在平阳,她是官家女,她是商家女,她在云倾华面前还矮她一等。如今同是官家女,她夫家却比云家高了好几层,云倾华反过来巴结她。虽然很是解气,但也看不起,甚至厌恶。 三百三十二章 装的 等宁潇潇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朝春才附耳向云倾华。云倾华听了之后,淡淡一笑。 宁潇潇这一出手,就是六千两银子,可真是大方。早知道刚才应该再多挑几件,作为宁潇潇嘲笑她短命没有孩子的代价。 “你这白捞东西的本事,倒是做得挺顺手的啊!” 月照堂的三楼有一处空间是留给客人歇脚用的,以屏风阻隔。此刻,从屏风后走来一人,笑容如春风。 云倾华转身向她,“你在那头听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了。” 来人的发中,也插了一根红簪。 陈莞儿一怔,“你知道我在?” 云倾华浅笑,“老早就看到你冒出个头来瞧热闹了。没想到,几月不见,你如今的身份已经变了。” 陈莞儿耷拉着肩膀,俯身把玩着桌上的珠钗首饰。“没办法啊!家里人让我嫁,我人微言轻,不嫁不行。一哭二闹我又不屑,上吊威胁又没胆,只能嫁了。” 云倾华嗤笑,“依我看,你分明对人家就是很满意,要不然也不会同意。嘴上虽然说不乐意,可瞧瞧你,说话脸都红了。” “哎呀,讨厌。”陈莞儿嗔的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女孩娇态尽显。想来是见过荆沥安了,对这桩婚事很满意了。 “婚期可定了?”云倾华问。 “嗯,定在了明年二月。” 云倾华提步往屏风后走去,站得久了,脚有点酸。“你是二月,我家青秀是三月,倒也没相差几天。” 陈莞儿跟着坐下,道:“这回,你可得亲自到我府上去送妆,不能拒绝。” 送妆,就是女子出嫁前,会邀自己的最亲的姐妹和朋友,来府上住一晚,同新娘子聊天说话,以缓解新娘子因为紧张而睡不着。第二日,还得帮新娘子更嫁衣,沾沾喜气。 秋书和夏雨出嫁,前去送妆的就是朝春和冬晚。 “好,既然你诚挚相邀,我若再拒绝,也显得不近人情。” “这还差不多。”陈莞儿凑上前,小声问道:“你呢?你就没为自己想过吗?你年纪也到了,自己的妹妹都比你先嫁,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 云倾华喝了杯茶,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有些事情,需顺其自然。宁潇潇有句话说得对,命里有的终会有,命里没有的强求来也留不住。总不能为了那一点名声将就自己,到头来一场空,何苦来着。” “你呀!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是这样,任何事都要划分得清清楚楚。其实很多事,他没有一个清晰地界限,你认为是这样,在别人眼里未必是。又何苦这么执着呢?” “我这性子就这样,天生来的,改不掉了。” 陈莞儿斜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怎么敲打,她这脑袋就是不开窍。 不开窍也就算了,如今还把自己赶进了死胡同,偏偏又走不出来了。 “我说不过你,不过这次,你得送我一份像样点的礼物,可别再是一幅画了。我们家不缺画。” 云倾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去年她生辰,云倾华送了副画给她,原来她这么嫌弃啊!“好,这次我亲自挑选,一定不会辜负你所望。话说回来,宁潇潇在这里,你怎么不出去打个招呼啊?” “切,打什么招呼呀!平常聚会什么的都看不惯对方,这种地方还是少碰面为好。免得她肚子有个什么闪失,赖到我头上来。”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陈莞儿撇了嘴角,说:“这大家族后宅里的事污七八糟,还是小心点的好。我小时候吃过亏,十年怕井绳,才不去招惹这种麻烦。” 大家族的后宅,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层出不穷。陈莞儿早已深谙此道,在这方面的心计,云倾华也自叹不如。 陈莞儿又道:“她在你面前炫耀的那些,你也别全信。什么相公疼爱,纯属放屁。听说那汪天龙最近看上了青楼的一个花魁,闹着要将人赎回府上去。他老爹不肯,正闹得凶呢!” “是嘛!”云倾华一怔,看刚才宁潇潇的神情和状态,应该是个过得很幸福的太太才是,难道是装的? “可不是,那汪天龙的人品谁不知道,也就是他们宁家,巴巴的把女儿嫁过来。宁潇潇要是一举得男还好,要不是,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汪天龙的祖母可是很疼爱这个孙子,没准还真把那花魁给迎进府去。” 云倾华感叹,宁潇潇成亲也不过半年而已。那汪天龙起初要死要活的娶人家,这才不过半年,新鲜劲已过,真是人心凉薄。 陈莞儿愤愤道:“荆沥安将来要也是这样,本姑娘就跟她和离。” “噗。”云倾华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哪有人还没嫁过去,就想着和离的? 不过像她这样的,倒也不怕将来受了委屈。陈莞儿可不是一个能忍受委屈的人,在你让她受委屈之前,她会先让你闭嘴。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一聊,就聊到了中午。 找了个饭馆吃饭,饭后,陈莞儿就回去了,云倾华却是继续安排事情。 朝春指着刚才在月照堂宁潇潇付账的首饰,提醒道:“大小姐,我看里面有几件东西样式比较老气,送给二小姐和四小姐怕是不太妥吧!” “我知道。那是我送给月圆和青秀的,只不过是让她们带去,送给未来婆婆的。新妇总要送自己公婆一点礼物,才有个好开端。” “哦。”朝春恍然大悟,又学到了一招。 可是,大小姐也没有嫁过人,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倾华先是去了李二甲的糕点店,定了几样糕点,要在云月圆婚礼那天用到。又去了二黑子所在的绸缎铺子,吩咐他将时下流行的布匹留下几匹来,留给她们俩。 直到下午申时,才拖了一身疲惫回来。 刘妈妈将手上的房契交给她,说:“这两间铺子已经都盘下了,用的是二小姐和四小姐的名字。” 云倾华点头,“这事先别告诉她们,等她们嫁过去再将房契送去,免得家里人又打歪主意。” “大小姐对两位小姐可真是尽心。” “鬼门前走多了,觉得钱财这些东西留着也没多大用处。一旦踏入那道门,生前富贵又还记得几分。” 刘妈妈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服侍着她歇息。 云倾华今日很累,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一觉到天亮。 三百三十三章 出嫁 六月,薛家送来了聘礼。过了几日,云家送去了回礼。 这些事,当然是段氏出面。虽然当初决定了让云倾华来操办此事,可是如果来来往往的都是她,段氏作为母亲却连个面都没露过,人家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一一核对过礼单,装了箱子。云月圆的母亲已经不在,除了云倾华,就是府里的几个姐妹,此外也没有其他人来为她添箱了。 思翎思羽已经请了假回来,各自送了礼物。还自以为是的跑去会了会薛璟,对这个妹夫表示还算满意。 刘妈妈回来禀报:“这仪仗队请的是城里最有名的赵家班,吹唱功夫一流,而且他们能招到的人也多。” “那就好,将荷包准备好,仪仗在前,抬嫁妆的在后,可不能遗漏了。” “放心吧!” 日子一晃眼,就到了七月初八。 至夜,月朗星稀,银光乍泄,天地间仿若蒙上了一块白纱。 云倾华手拿一个红色的盒子,走进了云月圆的厢房。云月圆正坐在镜前,端详着桌上的凤冠。 “怎么还不睡?” 云月圆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她,忙起身迎道:“姐姐来了。” 云倾华拿了个墩子,坐在她对面,笑说:“新娘子就是不一样,瞧我妹妹红光满面的,一定会是最漂亮的新娘。” “姐姐又打趣我。”云月圆嗔怪,灯光下少女携了红晕,娇艳如一朵盛放的牡丹。 云倾华打开带来的盒子,递过去。“这是姐姐给你的添箱,收好。” 盒子里,有一叠银票,数额不等,还有一张房契。 “这,”云月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姐姐。 当初说的十万两银子也就罢了,怎么的还多了一张铺子的房契啊!“这太重了。姐姐,我不能要。” 云倾华合上盖子,将云月圆的手覆在上面。“你和青秀,我都给的一样。反正不给你们,我也带不出这座府邸。记住,这是你最后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拿出来,也不要让夫家知道。 虽说你嫁过去了,就是一家人,可也不能将所有身家压在别人身上。人始终是要靠自己,才能活得好。至于这铺子,最好是瞒着云家的人,免得他们去闹事。好好经营,虽然不能靠它大富大贵,但也能过得知足。” “姐姐。”云月圆哽咽了一声,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傻瓜。”云倾华拿了帕子,为她拭去了眼泪,“都要做新娘了,可不能哭,不然眼睛肿了,明天就不漂亮啦!今晚我陪着你,咱们一起睡。” “好。” 绿鹦进来,伺候了两个主子睡下,自己也睡去了。毕竟明天,她可是要一起跟过去的。 姐妹两人望着帐顶,上次两个人一起睡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 云倾华转头问她,“如今再去想那宁潇平,可有什么感觉?” 云月圆叹了口气,说:“觉得那个时候,真的好傻。” “扑哧。”云倾华笑了出来,“当局者迷,你那个时候,真的傻得让我想拍一个鞋底过去。” “还好有姐姐,不然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了,以后的路,你得自个走。” 寂静的夜,间或传来姐妹两人的低低细语。没过多久,细语声也停了。黑夜中只剩下时起时伏的夏虫鸣叫。 渐渐的,虫鸣声也没了。天空翻了个鱼肚,亮光渐渐的取代了黑夜。 *** 云倾华做过新娘子,所以她知道新娘子起得有多早。 才刚过卯时,云府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烧水洗漱,洒扫庭院,杀鸡宰鹅。今日,不光是薛府办喜宴,云府也办酒宴,宴请一些亲戚和邻居。 云月圆才刚眯了一会,就又被叫了起来,李婆已经到了,云青秀也一早过来帮忙。熨衣服的熨衣服,递东西的递东西,一团乱忙。 云月圆浑浑噩噩的,被绿鹦伺候着洗漱,然后被摁在墩子上,有专门请来的夫人为其盘发。 一珠一钗,一描一点。这大概是女子一生中化得最精致的一个妆,梳得最繁琐的一次发。 等整理好一切,已是辰时,天已大亮。 刘妈妈端了点早餐进来,李婆当下惊道:“哎哟,这新娘子不能吃东西的,妆都晕了。而且一路上也不能方便啊!” 云倾华道:“没事,吃一点垫垫肚子,少喝水就行。不然一整天都没吃的,可不遭罪。” “这,” “没事,就吃点吧!” 李婆无奈,三申五令又亲自监督之下,云月圆只能吃了几块糕点,配了一杯茶水。 前院里已经摆了桌子,陆陆续续的有客人来。炮竹声响起,恭贺声不断。云珅招呼着客人,段氏打扮花枝招展的与一众夫人寒暄。 辰时正,花轿来了。薛璟骑在马上,练武之人英姿飒爽,红色的喜服将他衬托得喜气洋洋。 李婆赶紧催,“花轿来了花轿来了,赶紧准备。哎哟,三少爷,你可别乱跑了,一会要背新娘子的。” 云倾华整理了一下云月圆的衣裳,还有发髻,再整了一下妆容。 前厅,新郎官已经在前厅跪拜岳父岳母,顺便敬一点酒。思翎背着新娘子出来,身后跟着手忙脚乱又处变不惊的喜婆。 “新娘出来了,新娘出来了。” 有人点了炮竹,噼啪声响。云月圆被思翎背上了花轿,后面的嫁妆一抬一抬的跟上。从大件到小件,众人又都傻眼了一把。 “你数了没有?” “数了,好像是八十一抬。” “这云家真是富庶,一个庶女的嫁妆都有八十一抬。这嫡女出嫁,岂不是更多。” 整整八十一抬,取的是九九八十一的好意。 宾客看向云珅和段氏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层羡慕和佩服,一个劲的夸他们这对父母对女儿是有多喜爱。云珅和段氏面上虽笑着,脸色却是越听越黑,云月圆出嫁,他们这做父母的一分钱可都没出。就连今天的喜宴,用的也是云倾华的银子。 云倾华倒是不在意,上次端木凌偷了云珅的银子,正好可以拿来用用。 新娘子上了花轿,新郎起头,一行人在众人的目送中,渐行渐远。炮竹声盖住了唢呐声,烟气弥漫,遮住了眼前的喜红之色。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云倾华仰天,望着湛蓝的天空。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只不过太遥远了,遥远到已经忘了。 三百三十四章 过错 “大小姐,不好了,客人太多,府里准备的食材不够啊!” 厨房的王伯匆匆赶来,着急忙慌道。 云倾华一怔,“不是按照宾客的数量采买的吗?怎么会不够呢!” “老奴也不清楚啊!厨房里的菜就剩两桌了。可前院里已经等了好几桌了,这没菜上可怎么办啊?” 云青秀也疑惑,“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人?” 她们是女眷,也不方便到外院去看个究竟。云府庶女出嫁,本来请的人就不多,不过是一些亲朋邻居,云倾华当初还特意多备了两桌,怎么会不够呢? “多出来多少人?” 王伯算了算,“起码多出来三桌。这还是来了的,没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你去忙吧!”云倾华转身对刘妈妈道,“你到前院去,跟管家说如果还有客人来,就领到对面的酒楼去吧!你去跟老板打个招呼,先在他那里吃饭,过后我再去跟他算账。” “哎,好。”刘妈妈似乎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云倾华说什么,她也照着去做了。 一直到中午,这筵席才结束。 云倾华拖了疲惫的身体回到迎朝阁,院子里自从秋书和夏雨走后,本就冷清。如今月圆和绿鹦也走了,就更冷清了。 偌大的一个院子,就剩刘妈妈和朝春,冬晚和月牙,还有她这个主子,哦,还有一对狗夫妻。 薛家那边,现在应该拜堂了吧!新娘已经进了洞房,新郎正在被灌酒,恐怕正闹得欢呢! “大小姐擦把手,睡一会吧!今儿也累了。”朝春端了水盆进来。 “嗯。”云倾华点头,今天也的确是累了。“哎,思翎思羽还没有回来吗?” “哪能这么快,说不定要闹到下午呢!” “你让厨房准备一点醒酒汤,等他们回来了,就端去。” “好。” 思翎思羽的确是闹到下午才回来,不过不是在薛家喝的酒,而是在酒楼跟端木凌喝的。云倾华去看他们俩的时候,两小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听说还是十全和补丸背回来的。 端木凌找他们喝酒?云倾华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们三什么时候混到一起去了? 云倾华拨了钱,给府里的下人办了一桌席面,算是沾沾云月圆的喜气。这一晚,过得还算安静。 第二天一早,云倾华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才知道昨天晚上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 “听说啊!厨房还剩了一堆的食材,那青菜什么的留两天倒也无所谓。可那些已经宰了的鸡鸭,还有猪肉可就留不得了。这天又热,经过一晚,今早已经有味了。” 段氏正喋喋不休的跟老夫人汇报。 老夫人看向云倾华,语气不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云倾华脑袋一懵,“昨天王伯来跟我说,食材还不够呢!怎么现在又剩了呢?” 段氏凉凉的声音传来,“大小姐可真是有钱,把客人都请到酒楼去了,那府里的饭菜自然就剩下了。不过反正花的都是大小姐的银子,大小姐爱怎么耍怎么耍,只是以后大小姐做事之前,能不能先通知我们一声,也让我们有个心里准备。” 这肯定是段氏在搞鬼。昨天云倾华就奇怪,明明是定好了数的,怎么就多了出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奶奶,昨天厨房的王伯来跟我说来的客人太多,食材不够,所以我才让管家把后来来的人都领了去酒楼。” 老夫人转头对云杉道:“去把管家找来。” 云杉微微服身,出去了。老夫人又唤来另一个人,“去把厨房的王伯找来。” 几人等了一会,管家和王伯都来了。 管家先说道:“刘妈妈来跟我说,厨房的食材不够了,让老奴把后来来的客人领去酒楼吃席,老奴就按大小姐说的做了。” “嗯。”老夫人点点头,又问向王伯,“昨天可是真的食材不够?” 王伯一张脸很是无辜,佝拘着腰道:“没有啊!昨天的食材还剩很多呢!还没到午时,就已经没有人来领菜了,奴才还以为没有客人了呢!” 刘妈妈急道:“哎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你昨天明明跑去跟大小姐说食材不够的。” “刘妈妈可别冤枉我,我昨天一天都在厨房,哪里都没去。怎么可能去见大小姐了呢?” “哎,你,”刘妈妈急嚷嚷。却被云倾华拦住了,只好作罢! 这事明显就是事先安排好了的,王伯也定是被段氏收买了的,她再争也没有意义。 她真是不明白,她好好的为自己的妹妹办出嫁席,竟也劳段氏如此费尽心机的算计,有意思吗? 云倾华道:“奶奶,这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处理不当。幸好昨天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然咱们云家可就丢脸了。” 老夫人沉了口气,说:“你也是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事,出点纰漏也是在所难免。反正花的是你的钱,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那多出来的食材,既然吃不完留不得,就分给邻居吧!也算做点善事。” “是。” “娘,”段氏插了话进来。“依我看,这青秀的婚事,还是交给我来办吧!省得又出什么乱子。” 老夫人却是不让,“一回生二回熟,还是交给倾华吧!也好锻炼锻炼。且她们姐妹情深,倾华也能尽心去办。” 昨日这一场筵席,这排场,可是给云家挣足了面子。要是段氏来办,估计只会敷衍了事。 段氏没得到想要的,愤愤的瞪了云倾华几眼,却是不敢再多言。 出了松园,刘妈妈不解问道:“大小姐怎么就承认了昨天的过错了呢!本就不是你的错。” 云倾华摇头,“你说错了,的确是我的错。我不该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却没有亲自去求证,这才犯下错误。如果我昨天去厨房和前厅看一眼,姨娘就不会有空子可钻。她耍手段的确不耻,但我失职也是过错。” “就是委屈了大小姐,平白受了这冤枉。” “吃一堑长一智,这种错误,以后不会再犯了。走吧,去酒楼跟老板结账。” 思翎思羽直到中午才醒来,云倾华问了来龙去脉,才知道他们两个昨天离开薛家之后,就被端木凌拽着去酒楼吃饭。吃着吃着就喝了酒,后来有人过来拼酒,他们很不自量力的跟人拼了,结果就成了这幅样子。 云倾华直感叹,“以后离这人远点。” 三百三十五章 报信 云月圆三朝回门,在云府住了一晚之后就回去了。思翎思羽也不得再偷懒,被云珅勒令回了苍山书院。 忙完了云月圆的事,云倾华又开始忙云青秀的事,总之是不得闲。 八月初,周国北境屡有胡人来犯,圣上十分忧心,三皇子建议派遣一位德高望重且经验丰富的将领前往驻扎,已达到震慑作用。然朝中有此能力者,莫过于端木家族。 可圣上却不想端木一家再过多的插手到朝堂事物中来。端木家原本就兵权在握,要是趁此机会领雄兵在外,端木家乐意,圣上可不乐意。没得胡人没有驱逐,反而威胁到京师。 然端定侯爷却提出,说自己旧伤发作,不得再上战场。因而主动交出手里的兵权。边境本就有将领驻扎,能力不凡,经验丰富。将兵力交到他们手里,同样能守护国家。 此举,正中圣上下怀。 只不过也不能做得太过于明显,圣上也只是抽走端木家一半的兵力而已,不敢一次性全部拿走,美其名曰借。可任凭谁都知道,这借,是没打算还了。 圣上感念端木家对朝廷的贡献,为彰显皇恩浩荡,特意下旨亲自为端木凌指婚。然指的是谁,却还没有确定,只是说先看看。 八月中,云倾华悄悄送了一封信给二皇子。紧接着。端木凌悄悄出了一趟城,再回来时已是八月下旬。 九月初,冀州便传来了旱灾的消息,整个冀州周边县颗粒无收。然当地官员却秘密运送了一尊金佛至京城,准备为三皇子的生母宸贵妃贺寿。 冀州,是宸贵妃的母族所在。 当地一县令感受万民疾苦,冒死上京城告御状,趁着圣上出宫之际直接当街拦御轿。圣上将信将疑,派人一查之下果然如此。百姓都没得吃了,当地官员还搜刮民脂民膏制造金佛,简直枉为百姓父母官。 此事毋庸置疑,人证物证俱在,金佛先于御状进京,当地官员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为此事,宸贵妃受罚降级,冀州所有官员换了大半锅汤,三皇子也受圣上冷落,禁足闭门思过。 十月中,天气渐冷。落叶枯枝,一片萧条。 京城中心的一座茶楼里,云倾华上了三楼,解下头上的帏帽,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进。 房间里已有人,云倾华进去后,平川对她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云倾华上前,见了礼。“二皇子。” “坐吧!”赵凉奕起身,示意她坐下。并亲自为她倒茶,云倾华诚惶诚恐。 “许久未见你了,如今再见,倒让我刮目相看。” “二皇子说笑了。我还是原来的我,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可能是比以前胖了些吧!” 赵凉奕轻笑,“变得幽默了。” 云倾华喝了口茶,说:“昔日二皇子大婚,倾华没能前去祝贺,还望见谅。” “无妨。”赵凉奕又为她添了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冀州旱灾的事?又是如何知道他们送进京的是一尊金佛?” 此事是隐秘之事,为的是给宸贵妃一个惊喜。就连端木家的情报网都还没送来消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云倾华盯着手中的杯中茶水,手指摩挲着杯壁。 得知此事,是因为前世。 前世没有告御状这一个环节,冀州官员也并未把实情上报朝廷,只说受灾不严重,当地官府可自行处理,于是圣上也没有拨款赈灾。 一直拖到入冬,百姓饥寒交迫,被迫逃难。这一逃就逃到了京城中,圣上这才知道了真相。冀州官员知道瞒不住了,便找了两个替死鬼顶罪,说是他俩贪墨。那时宸贵妃生辰已过,谁也不记得当时冀州官员送的金佛。 圣上杀了两个替死鬼,开仓放粱,三皇子带兵镇压了当地暴民,此事就这么解决了。冀州官员未动分毫,宸贵妃地位依旧,三皇子不但没有被禁足,反而立了功。 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云倾华自然知道。 “我是偶然中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从而猜出来的。至于其他,二皇子能不能不问。” 猜出来的? 这么大的事是能猜出来的吗?三皇子一脸高深莫测,表示不信。 不过,他也聪明的没有再追究。反正此事,对他百利无一害。“既然你有苦衷,我也不再问。但这份恩情,在下记下了。” 云倾华微微垂眸,“我也不过是报当初的平阳之恩罢了,二皇子不必记在心上。也不要,将此事告知于第三人。” 她之所以去信将此事告知于他,也不过是可怜那些受苦的百姓而已。毕竟她这一通风报信,可以让数万灾民活着。 可她这么做,到底是好是坏,她也不知道。 赵凉奕叹声道:“我知道,云大小姐心系百姓。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多谢。” 外面一阵喧闹声传来,有鼓声过街,人们的吵闹声盖住了报喜之人说的是什么内容,但肯定是喜事。 赵凉奕问道:“云大小姐不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 云倾华摇头,“左右于我无关。” “半月前,朝廷的武考已经结束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云倾华想了一会,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她对这个没兴趣,她更关心明年秋季的恩科考试。“是嘛!那的确是个好日子。” 武考,除了武功,剑术之外,还考兵法,应变能力等等,为朝廷选拔将帅之才。 赵凉奕见她神情淡淡的,也不甚在意,只好转了话题。“圣上下旨,要为端木赐婚,你可知道?” “嗯,听说了。”满城皆知,冬晚日日在她耳边叨叨,能不知道吗? 自从那晚端木凌和李二甲在迎朝阁打了一架之后,冬晚就自动的把端木凌当成了未来姑爷的人选。此刻未来姑爷都准备是别人的了,她能不着急吗? 赵凉奕奇怪,“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对你的心思,我看得出来。” 云倾华转头看他,盈盈一笑。“二皇子什么时候也管起别人姻缘这种事了。” “嗯,好吧!当我没说。”赵凉奕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不是受端木凌的嘱托,来告诉她那什么劳什子的赐婚是假的吗?怎么看人家一点都不在意的,他反倒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端木凌这厮,是不是自作多情过头了点啊! 三百三十六章 武状元 好吧!该说的还是要说的,不然回去了,他那表弟准能让他三个月不能清静。 赵凉奕说:“圣上说赐婚,不过是空口说白条而已,赐的是谁家的女子却没有明确指出。所以端木只是背了一个赐婚的名头,并没有明确的人选。” 云倾华明白,圣上这是行缓兵之计。 皇家赐婚,这是皇恩浩荡,通俗一点说就是天家看得起你端木家,是莫大的荣耀。但这份荣耀,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哪个女人都能享受的。 端木家拱手给出的那一半兵权,虽说圣上是不打算还了。但等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最后是纳入圣上的手中,还是重新回到端木家,还是说不准的事。 所以端木凌这婚事得耗着,要是兵权进入了圣上的手中,端木凌这赐婚的对象可能是张三。要是这兵权依旧掌握在端木家的手里,那这端木凌赐婚的对象可能就是李四了。 总之一句话,利益交错,相互制衡。 老侯爷当初在平阳,为他定下和她的这门婚事是对的。因为回了京城,这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可惜,被当事人她给搅黄了。 云倾华说:“他与哪家女子成亲,都与我无关。”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世事无常,你认为最不可能的在他眼里,就是最有可能的。” 云倾华点头,“这话我赞同。然婚姻大事又不是他单方说了算,我若绝不嫁,他难道还能抢了不成。” 赵凉奕也跟着点头,“你还别信,我觉得他还真的敢抢。” 云倾华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却见赵凉奕一脸认真的点头,也不免吓了一跳。抢亲这种事,在别人眼里那绝对是神经病,但对于端木凌这神经病来说,还真的敢做。 “那你可得劝他悠着点,我名声没了,可不想命也没了。” 如今他要娶她,就得求圣上赐婚。如果圣上不满意她,他娶了她可就是抗旨了。 她一个小小的四品官之女,想灭了那可是轻而易举之事。 把她灭了,看你端木凌还怎么娶,到时候还不得乖乖听圣上旨意。 两人又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先后离开。 *** 深秋的天阴沉,寒风凛冽。 云倾华本来就怕冷,一出茶楼就迫不及待的钻进马车里。马车里备了热水,还有暖炉。 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云府,已是午时。 刚下了马车,冬晚和月牙就兴高采烈的迎了过来,半圈和圆圈摇摆着小尾巴,在她腿上蹭来蹭去。 “什么事呀,这么高兴?”朝春不解的问道。 能劳这两丫头在门口等候,还是笑眯了一双眼睛,定是有喜事。可云倾华实在想不出来了,最近府里会发生什么喜事。 冬晚急道:“大小姐,你不是在街上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云倾华摇头,“不知道。” “哎呀!”月牙抢说道,“二姑爷考了武状元,可不就是开心的事吗?” 武状元? 云倾华呆愣了有一会,薛璟竟是武状元出身。前世,她只知道后来他成了禁军副统领,却不知道他竟是今年的武状元。 这么说,刚才经过茶楼门前报喜的,就是这个武状元了。 赵凉奕当时问了她,说明他也是知道此事的。可是这武状元,是否跟他有关? 冀州旱灾一事发生在八月,武考在十月初。她又在这件事情中起到了关键作用,这时间先后,当真没有一点联系吗? 可是武考的主考官也不是赵凉奕,而且武考考的可是实力,是硬功夫,这种事是做不得假的。 也许,薛璟是真的有真材实料。 “大小姐,你想什么呢?你怎么不高兴啊?”冬晚不解的嘟嘴。 云倾华胡乱的点点头,“高兴,当然高兴。进去吧,我好冷。” 众人一齐走进府内。云府今日不同往常,每个人脸上皆是笑意,见到云倾华更是一人一口甜甜的“大小姐好”,那闪烁的小眼睛,看云倾华就跟看件宝贝似的。 薛家的事已经传到了云府,云府所有人都知道,二小姐的夫婿可是大小姐亲自挑的。当时很多人都对这薛家不屑一顾呢!没想到二小姐这才嫁过去三个月,丈夫就是武状元,这以后就是官夫人了,而且是正妻。 这京城,可没几个庶女是官爷正妻的。大小姐真是好眼光。 管家匆匆赶过来,大老远的就勾着腰跟云倾华行礼。“大小姐可终于回来了,老夫人和老爷已经在正厅等了很久了。” “等我?”云倾华不解,“等我做什么?”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大小姐去了就清楚了。” “那走吧!”于是云倾华刚下了马车,连口水都没得喝,就又往正厅而去。 一般在正厅议事,那定是大事。 云倾华进去的时候,大致扫了一圈,该来的都来了。老夫人和云珅,段式和云璧珠云青秀,二夫人和云钟灵,三夫人和云玉琇,一个不少。 “给奶奶请安,给父亲请安。” “起来吧!”老夫人难得的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去,手冷不冷?云杉,快,给大小姐倒杯热茶。” 云倾华一阵恶寒,全身每个毛孔都不舒服。“谢奶奶。” “快坐吧!” 云倾华依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云杉倒了茶,微微颔首后。方问道:“不知奶奶找我,可有什么事?” 老夫人笑道:“薛家的喜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倾华,你可是为你妹妹找了个好夫家啊!想必再过一会,他们小夫妻俩就来报喜了。” “那是月圆有福气,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二夫人皮笑肉不笑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是倾华你当初慧眼如炬,选中了那薛璟。不然啊,月圆可能就嫁给那好赌成性的败家子了。” 这话一出,段氏每个毛孔都冒着怒气。 本来薛璟中了武状元一事,她就极不高兴了,如今连妯娌也来踩上一脚,段氏恨不得跳起来在二夫人脸上留下几个巴掌印。 他奶奶的,就算云月圆走了狗屎运,那也是我大房脸上有光,关你屁事。 二夫人其实还想说,当初可有人还想让自个孙女去做妾呢! 但是这话她也只是想说而已,打死她她也不敢说出来。 三夫人也附和:“可不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月圆这夫婿,是倾华亲自选的。月圆的婚事,也是倾华亲自操办的。这中间,可累着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的看了一眼段氏。 三百三十七章 涨嫡 云珅作为一个男人,坐着不说话也不腰疼看着家里的女人斗口水,觉得也忒没有面子。于是出言阻止。 “好了,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件事要商议。薛璟如今是武状元,前途不可限量,出入也是有身份的人。将来若是有官职官阶,那陪在他身边的妻子出身也不能太差。” 云倾华悠悠喝茶,她大概知道云珅想做什么了。 不得不说云珅混迹官场多年,眼光看得长远,处事圆滑老练。才刚冒了个头的小树苗,他都已经准备好椅凳在下面乘凉了。就算这棵小树苗最后无法成活,那他摆的桌椅也无伤大雅。 “月圆的身份的确过于差了点,将来若出去应酬,的确上不了台面。所以我跟娘商定,将她记在江氏的名下,这样也能弥补一些缺憾。” 官家很少有庶女做正妻,将来薛璟若是做到禁军副统领的位置,的确不能带着一个庶女出身的妻子出入应酬。云家和薛家是姻亲,云家面上也会无光。 云珅问道:“倾华,你怎么看?” “这种事父亲做决定就好,女儿没有异议。” 她没有异议,可有人有。而且异议很大。 “不行。”段氏反对道,“老爷,你将月圆记在姐姐的名下,那她的位分岂不是比璧珠还要高。老爷,我好歹是您的正妻,璧珠可是云家正正经经的嫡女。结果被一个庶女抬上来的所谓的嫡女压过了头,你让璧珠以后怎么嫁人啊?她可是你如今唯一的指望了。” 以前还指望云倾华,如今云倾华指望不上了,他能指望的可不就是自家女儿了。 这话说到了云珅的心窝子。他转头看了自家老娘一眼,寻求意见。 云老夫人思忖了一会,也觉得段氏这话有道理。 她看向底下的云倾华,心思百转。老爷子说过,倾华是云家的福气,难道真是如此? 谁能想到一个寒门子弟,每天为三餐发愁的人,好巧不巧的被云倾华捡了个正着,选了月圆嫁过去,才三个月就中了状元。 虽然这武状元的名头不比恩科状元的响亮,但那也是圣上亲封的啊!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弄个将军的名头回来。这月圆的身份的确不能太低了,不然将来薛家另娶了一个高门楣的女人,月圆岂不成了妾。 “依我看,不如就记在大媳妇的名下吧!如此也不算辱了身份。” 段氏还是不乐意。 江氏是云珅的正正妻,人记在江氏的名下,那江氏的孩子自然比她的高一个档次。她超级不乐意。 可如果人记在她的名下,月圆可是璧珠的姐姐,算起来璧珠就沦为嫡次女了。她也非常不乐意。 反正左右前后,从里到外的不乐意。 可云月圆涨身份之事势在必行,段氏自知阻挠也没用,却又想不出一个她认为十全十美的法子。 这云家怎么就没有一个没孩子的人呢?如此还能将孩子过继过去,既不记在江氏名下,也跟她无关。 二夫人和三夫人斜着眼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说话,看着段氏扭曲的一张脸幸灾乐祸。 二夫人暗自琢磨着,云月圆一个庶女如今都嫁得这么好了,她得给钟灵找个更好的。之前确定的人选全部重新刷去,她要找个更上点档次的。 云倾华放下茶盏,说道:“奶奶,既然决定要将月圆记在姨娘的名下,不如顺便的,也把青秀记在姨娘的名下吧!” “什么?”段氏惊得差点滑下椅子。不可置信的眼珠子瞪得跟半圈和圆圈脖子下的铃铛似的。 厅内众人,也都是一惊,不理解云倾华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专门羞辱段氏的吗? 云青秀也是璧珠的姐姐,要是她也记在段氏的名下,璧珠的身份又降了一个等级。 段氏蔑视的转头看了身后的云青秀一眼,三个字咬牙切齿的挤了出来。“她也配。” 云青秀低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双臂垂在身侧。然隐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是紧握成拳,隐忍着极大的不忿。 “她配不配,姨娘可别这么早下定论,需知世事无常这个道理。” “哼,大小姐对别人的事倒是挺上心的。依我看,你有时间,不如先想想自个的事吧!”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段氏这个人太要强,自私又自利,偏又目光狭窄。 她可为璧珠想过,她今天看不起青秀,他日恐怕璧珠在青秀面前,还得行礼呢! 云珅摇头道:“青秀的事,就算了吧!” 璧珠的风头不能被压得太过,他还指望她呢! 云倾华道:“父亲,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理由。如今薛家涨势,咱们才要涨了月圆的身份,在外人的眼里,多多少少都有点趋炎附势的意思。将青秀的身份也涨了,则避免这种尴尬。 两个都是庶女,都涨了身份,外人也找不到嚼舌根的理由。对外就说这是年前就定好了的事情,只不过根据这两人的八字,算出的吉日在月圆的婚事之后就行了。” 只涨了月圆的身份,而不涨青秀的。在外人看来,云家肯定是个不要脸的人。 早干嘛去了?不是看不起人家吗?将庶女嫁给人家,还觉得亏了吗?如今好了,看人家要得势了,觉得人家是香饽饽了,要抱大腿了? 嗯,也不能说抱大腿,毕竟云珅可是四品官,而人家薛璟,还未被任命呢! “倾华说的,也不无道理。”云珅点头道。 段氏争辩,“老爷,你可得为璧珠想想啊!她……” “父亲。”云倾华沉了声音,打断了段氏的话。“父亲,秦如沐的文章我看过,文采出众,笔锋刚劲,逻辑清晰,小有名气。” 厅内众人一懵,这云倾华神经病啊!评论未来妹夫的文章做什么? 可云珅却是一听就明白。“你的意思是?” 云倾华点到为止,却没有再往下说。明年秋季,就是三年一度的恩科考试了。而恩科,考的不就是文采吗?! 三年丁忧明年就结束了,如果秦如沐真的如倾华所料,再加上他以后帮助。那么云家,又得了一条助力。 “父亲,青秀此刻记在姨娘的名下,是最好的时候。可别到时候又来一个亡羊补牢,徒惹人笑话。” 三夫人凉凉道:“倾华,瞧你这话说的,难道那秦如沐又是一个武状元不成,哈哈……” 二夫人却是说:“倾华,依我看,青秀要是也涨了身份,就把秦家那门婚事退了吧!一个穷酸书生,有什么指望。” 三百三十八章 因果 二夫人这话一说,老夫人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亮。 儿子是四品京官,孙女婿是武状元,这以后上门提亲的肯定不在少数。要不然青秀还是慢慢再挑一挑,总有一个比那家徒四壁的秦家强的。 可是大孙女的话又浇了他一盆冷水。 云倾华说:“二婶真是会开玩笑,要真这么做,那咱们云家不就是背信弃义,嫌贫爱富的小人了。” 老夫人当下果断的掐灭了自己的想法,什么事情都没有大儿子的官途重要,云珅绝不能有半点不好的名声。 所以对于儿媳妇的话,他不接也不应,就当是句风凉话。 云珅转头来看自己的母亲,“娘,依我看,就把青秀也记在敏柔的名下吧!横竖一个是记,两个也是记。璧珠还小,以后再慢慢操心就是。” 儿子说的都是对的。老夫人赞同道:“那就依你所言吧!眼下先招呼月圆这对小夫妻,再择个吉日,开祠堂,将月圆和青秀记在大媳妇的名下。” 拍板定音,盖棺定论。段氏纵有再多的不堪,也无济于事。这府里,是老夫人说了算。 云璧珠对于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嫡姐简直想杀之而后快,凭什么她做嫡的被将为嫡次次?本来上头有云倾华压着,心里就不爽了。好不容易云倾华这个嫡女沦为可有可无,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出头了,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两个姐姐来。 哼,她现在想杀人。 走出了正厅,云倾华故意落在最后,与云青秀同行。 “你刚才,可有怪我坚持让你嫁给秦如沐?” 云青秀微低头,很是温顺。“没有,姐姐选的,一定是最好的。” 云倾华知道,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怨的。在这府里,她就被段氏压着,嫁的夫家,此刻也比不上自己的姐姐。要说心里没有不忿,云倾华可不信。 “我还是哪句话,这人生世事无常。不要总低头看着脚下,而忽略了前面出现的东西。” 云青秀抬头看了自家姐姐一眼,道理她都懂,可是她控制不住的低头看着脚下。 段氏的嘲讽和轻视,她看够了。难道出了这府,还要看别人的眼光吗?“大姐,有句话我想问你,抛开做妻做妾不说。你是愿意遵循自己的本心,嫁给一个普通人,遭受非议和白眼,还是违心的嫁进豪门世家,享世人所仰。” 云倾华不奇怪她会问这话。 如果是月圆,她一定不会问,甚至这个问题连想都没想过。月圆心思简单,你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对别人总抱着信任。嫁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信任你,所以你让她嫁谁她就嫁谁。 而青秀不同,她是个有思想会思考会判断有主意的女孩。同一件事,她想得到利益最大。两件事,她会对比,做哪件对自己才最好。 她很适合在大族后宅里生存,要不是庶出的身份,她一定会比云倾华活得更加光芒四射。 云倾华道:“我想的,毕竟是我自己的意思。这个问题,你只有问你自己。只不过我想告诉你一句,这豪门世家的夫人,大多是表面风光背后垂泪的多。你可想好了,自己的后半生,可是要抱着这样的生活终老?” 云倾青秀顿住了脚步,嗫嚅了几下嘴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云倾华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你好好想想”的意思,而后迈步先行了。 无论青秀做什么样的选择,她都可以理解。生活是你自己的,人生是你自己选择的,种什么因,自然吃什么果。 *** 下午,薛璟来了,云月圆却没有跟来。细解释之下才知道,早上云月圆听到丈夫中了武状元的消息高兴过了头,晕了过去,把薛家人吓了一跳。 后来请了大夫来一把脉,才知竟是喜脉,可把薛家人高兴坏了。薛家是又娶了媳妇,又中了状元,如今又准备添丁,真是三喜临门,放了好几卦鞭炮呢! 云倾华也是替她高兴,能有了这么好的归宿。 薛璟是男子,云倾华不便在迎朝阁见他,所以约在了后花园。按辈分,薛璟还得叫她一声大姐。 云倾华虽然听得极为不惯,不过还是受了。“月圆可还好?” “多谢大姐关心,娘子一切安好。只是刚有了身孕,大夫说不宜坐车颠簸,她让我待她给大姐问好。” “月圆有心了。既然是一家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云倾华深吸了口气说:“原本以我的身份,也不该插言你们的事,可月圆毕竟是我妹妹,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这份心。月圆心思简单,没有主见。如今你已是圣上亲封的武状元,不论将来你的官途走得有多远,我都希望你能待月圆如初。即便你将来心存它意,也不要伤害她。” 薛璟一怔,没想到这位年纪比他还小的大姐说话这么直接。 有个性,怪不得娘子经常把她挂在嘴边。 “大姐放心,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我会好好待娘子,不辜负当初大姐不嫌弃璟家贫之恩。” 很多话,年轻的时候随口一说,事后就是个屁,几年之后谁还记得。偏偏女人,喜欢听这样的承诺。 云倾华道:“但愿你能如你所说。对了,薛家可要宴请宾客?” “此乃喜事,依我的意思,自然要请几个好友庆祝一番。岳父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云倾华点头,是个会拿主意的人。“那便好,你别误会,我没有要插手你们家事的意思。我只是听说月圆有身孕,怕她累着。” “大姐放心吧!不会让娘子累着的。” 薛璟是练武之人,说话直接,不加以修饰,一身豪爽。但愿他能把月圆这朵娇嫩的花保护好吧! 薛家的筵席定在了三天后,云倾华没有去,段氏和云珅,云青秀都去了。 李婆上门来找过她,问了她秦家的那门婚事要不要退了?云倾华问了青秀的意思,青秀说不退。 李婆走了,这回没有再多劝。要知道她当初可是不看好那薛家的,可如今老天爷劈了一个雷,落在了薛家头上。万一秦家也来个雷,她说多反而错多。 涨嫡之事,定在了腊月二十九,刚好是开祠堂祭祖的时候。那时月圆的胎儿也安稳了些,能坐马车。 进了冬天,云倾华又恢复到了懒洋洋的性子,一天里都不出门,就窝在房里烤火。 三百三十九章 消失 事实证明,薛璟之事,云倾华是想多了。他能拿到这个武状元,的确是凭着真本事。端木凌说考试的时候他也在场,在众多的参选人员中,薛璟的确出类拔萃,而且出自寒门,毫无根基背景。无论是为将还是为卒,没有裙带关系,是眼下圣上最需要的人才。 这是端木凌亲口对云倾华说的,就在现在。 她出门买个春节的礼物,就碰到了这人。闲聊了半天,他死活不愿意离去。 云倾华出了二黑子的绸缎铺子,准备坐马车去看看云六,某人狗腿的也爬上了马车。 半圈和圆圈倒是兴奋无比,屁颠屁颠的跟在两主人后面,察言观色。见自家男主子好像心情不错,于是狗腿的过去蹭了两下。 端木凌与它们倒是心有灵犀,吩咐八下去买了香喷喷的肉包子来,递到它们面前。两狗激动得热泪盈眶,主子这算不算爱屋及乌啊? “你没事可做吗?” 端木凌摇摇头,“本少爷可是这长安城最闲的人,哪来可做的事情。” 他最大的事情,就是赶紧把眼前这女人娶到手。本来就有点难度,谁知道半路又冒出了个赐婚的来,这回可有点棘手了。 云倾华不屑的斜了他一眼,小霸王每天不是打架就是整人,专干纨绔之事,会闲吗?“那你也不能一直跟着我啊!” 从华东大街到华西大街,他就像狗皮药膏一样,黏得死死的,一步也没离开过他的范围。 端木凌鼻孔朝天,傲娇说道:“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管得着嘛!” 云倾华也朝天翻了个白眼,“爱跟就跟着吧!” 马车咕噜噜前行,虽然是冬天,但是并不影响人们出行的脚步。如今已经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了。 “暖暖手吧!”端木凌递给她一个小暖炉,心疼道。 云倾华也不扭捏接过,因为她真的很冷。“北境之事,你们预备怎么办?” 端木凌也不忌讳她问这个,光明正大的说:“如今已经是冬季,这战事恐怕是已经结束了。但朝廷却迟迟没有收到停战的消息,更别说是班师回朝。” “只怕消息早已传来,被圣上压下来了。他不想把兵权还给你们了。” “还不还也无所谓,不还了更好。圣上已经忌惮了端木家,依我看,短时间内,他是不会让这二十万将士回来的。” 云倾华点头,“这些将士都是跟着老侯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上在他们心中的份量,只怕还比不上老侯爷。圣上不敢一下子将他们收归己有,也是怕惹急了他们。所以只能将他们留在北境,慢慢的消耗他们的意志。” “嗯,聪明。”端木凌一脸痴迷的看着自家姑娘,她都可以入朝为官了。 云倾华继续道:“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无战事,将领迟迟不回朝,也不合规矩。” 一来,将士长久驻扎在外,圣上也不放心。二来,君臣之间也会有嫌隙,无不信任。 可是大军迟迟不得回来,想必是圣上还没有想到一个法子收归己有,毕竟当初说好了是借,有借就有还,可圣上又不想还。 最重要的是,圣上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辖制他们。随便找个人过去接管,又怕不能服众,管不了。提拔他们自己人,又怕他们与端木家同气连枝。 估计这个冬天,圣上可真愁死了。 其实,办法是有的,那就是让这些将士没了主心骨。而他们的主心骨,就是老侯爷。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恶毒,但的确是最好最有效的办法。 云倾华摩挲着手里的暖炉,犹豫了一会,还是提醒道:“老侯爷在平阳,可有人保护?” “嗯?”端木凌一愣,一下子没意识过来她这话的意思。可他也不笨,不过眨眼功夫,他已经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敢……” 后两个字,他说得义愤填膺,满身戾气。 “我能想到,圣上也能想到。说到底那些将士追随的是你爷爷,而如果你爷爷……那他们或多或少心思都会动摇。你出生在军旅之家,应当知道军心的重要。军心动摇了,那瓦解他们的势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端木凌嘴上说圣上不会这么做,可心里还是相信云倾华的话的。“爷爷可是大周的功臣,圣上真要这么做,不怕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吗?” 鸟尽弓藏,在各朝各代都屡见不鲜。 你渴望君王的仁慈,却忘了君王本就是狠绝之辈。 “老侯爷若是寿终正寝,谁还会去怀疑是他下的手。” 这话很残忍,但也是事实。 车内出现了一时的沉静,有冷风灌进来,让本就寒冷的车厢更加的阴冷刺骨。街市吵嚷,喧嚣纷杂。 云倾华沉了口气,说:“端木,老侯爷必须消失,不能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了,你得在圣上之前行动。” 否则老侯爷轻则被软禁,重则身亡。 端木凌没有跟到香料铺子,在半道上就下了车,匆匆回府去了。云倾华目送他离去的背影,长叹口气。京城小霸王,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的潇洒。 端木家也多亏了有这么个十恶不赦的纨绔子弟来继承侯位,不然的话,只怕圣上会更加记恨几分。 马车在香料铺子门前停下,云倾华戴了帏帽,走了进去。 云六见是她,忙迎了过来,“大小姐怎么来了?” “今天没有下雪,就赶紧出来,将今年的账本看一下。” “那行,秋书就在里面,大小姐先去后院坐着,我一会就将账本给你送过去。”云六唤了个小厮过来,领着云倾华去了后院。 云六和秋书成亲后,就携家带口的来了京城,住在这香料铺子里。夫妻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倒也幸福和乐。 秋书已为新妇,眉宇间已有一股成熟女子的韵味。见云倾华到来,忙端茶送水,态度却是跟在云府时一样。 “大小姐若想看账本,只需交代一声,我送过去就是。何苦大冷天的出来,别回去又病了。” 云倾华喝了热茶,“没事,呆久了也得出来走走。怎么样,云六待你可好?” “好,相公待我很好。”秋书眉眼带笑,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云倾华感叹,两年前她刚醒来时,身边众人围绕,如今各个都嫁了,真应了那句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三百四十章 地位最高 两天后,云倾华收到端木凌的一封信,信上说他要前去平阳与老侯爷过年,望她在京城一切小心。 云倾华感慨,他到底是听了她的建议了。 小年夜前,秦家送来了纳征礼,云府回了礼。腊月二十九,云家开祠堂祭祖,顺便的将云月圆和云青秀记在了段氏的名下,成了嫡女。 二老爷今年没回来,说是幺九有了身孕,只差人送回来了年礼。 腊月三十,吃团圆饭,除夕守岁,年年如是。初一关门,初二开始走动。 云珅今年也开始走关系了,毕竟过了今年,三年丁忧便满。以他如今只有官名却没有官职也没有官权,想要重新进入朝堂,怕是不易。 云青秀的婚期定在三月,所以过了十五,云倾华又忙着为她置办嫁妆了。之前为云月圆置办的时候也顺便置了一些,但没有齐全。 然就为了置办嫁妆一事,段氏又闹到了松园老夫人那,跟她吵了一架。 “青秀是住在子娇阁的,凭什么她置办的东西却放在迎朝阁。这要是出嫁当日,是算从子娇阁走还是从迎朝阁走?”段氏愤愤道。 按理说,新娘子出嫁,被自己的兄弟背出闺阁后,紧跟着就是嫁妆。 可是如今青秀住在子娇阁,云倾华置办的嫁妆却放在了迎朝阁。那云青秀出嫁,哪有嫁妆却从另外一个地方抬出来的道理。 老夫人也觉得,这不符合规矩。 云倾华轻笑,东西要是放在子娇阁,那青秀出嫁当日抬出去的,定不是原来的东西。“那要不然,就让青秀去我那住吧!” “不行。”段氏当即反对,“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怕我贪了她那点嫁妆不成?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孽待了女儿呢!” “那依姨娘的意思是想怎么办?” 段氏勾起了嘴角,“怎么办?当然是把东西抬到她房间去啊!让她自己看着,看看我有没有私拿。出嫁那日也好好数着,看看有没有少一抬。” 你是不会私拿,你只会光明正大的抢。 东西有好次之分,你大可买一堆次品来充数,把好东西留下。就像当初她给她置办的东西一样,东西虽多,实用的没几样。 云倾华道:“东西既已放在我这里,现在搬过去,一是来来回回的折腾,累得慌。二是我也不乐意。” “你。”段氏只觉得自己被硬生生打了个巴掌,疼得慌。 老夫人皱皱眉,这媳妇再不好也是儿子媳妇,被一个孙女这么嫌弃,也忒丢了脸面。于是劝道:“倾华,你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她话不敢说得太重,云倾华如今可是府里的红人,不好当面斥责。 云倾华浅笑,“奶奶说的是,孙女也知道这不符合规矩,所以孙女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青秀还是住在子娇阁里,东西继续放在我那里。成亲前一夜,青秀去我那里住一晚,第二天从迎朝阁出嫁就是。” “这什么破办法?”段氏不屑道。 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却说:“这法子听着也行。你是她姐姐,从你那里出嫁,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段氏不乐意,“娘,青秀在我那里住了这么多年,结果竟不是从我那里出嫁,你让我这个做母亲的脸往哪搁啊?以后璧珠在人前,哪里还有脸面啊?” “月圆如今不也是姨娘的女儿了吗?她不是也没从您那出嫁。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家的事,人家也懒得去理会。日后在人前,青秀不也是得喊你一声母亲吗?这还不够给你脸面的。”云倾华立即反驳。 “那也不行。”段氏很果决。 云倾华才懒得理她,转头看向老夫人。“奶奶觉得呢?” 云老夫人看了看儿媳妇,又看了看孙女,耳边不禁想起了儿子的话。 儿子说秦如沐的文章的确如倾华所说的不俗,且对时局,对朝政也理解得很到位,将来必成大器。今年秋季就是朝廷三年一度的恩科考试了,如若秦如沐一举得冠,那云家又多了一个状元的亲家。 眼下还是不要太逆着这个孙女的意思,不然真的不知道这丫头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如今这丫头是天不怕地不怕,谁惹了她她咬谁,跟二皇子关系匪浅,跟端定世子又有往来,跟靖西伯爵府的小姐还是闺中密友,俨然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一个。 “就按倾华说的办吧!反正都是在这府里,在哪不都一样。” 段氏咬着银牙咯咯作响,死老太婆,又一次向着那个小贱人。她到底明不明白,谁才是给她养老送终的那一个,这云倾华就算再有钱,她还能留在府里几年? 这事就这么算了,据说段氏回到子娇阁之后,对着云青秀和陈姨娘就是一通气,将茶盏等物砸得个稀巴烂。 陈姨娘性子软弱,这么些年也被欺负惯了,早就免疫。任你段氏蹦到房顶,她在那里打坐一动不动。云青秀自然也忍着,反正她也不用再忍多久了。 *** 日子一过就到了正月底。 端木凌从平阳回来,顺道告诉圣上说自家爷爷一个人在平阳十分的寂寞,于是找暮春那老头子作伴去了。 至于暮春那老头的老巢在哪,那就不得而知了。端木凌没有跟去,来接老头子的,是暮春的徒弟初夏。 换句话说,老侯爷云游四海逍遥自在去了,从今往后这朝堂之事,与他再无关。 圣上明了,怪不得派去平阳的人回来说老宅已是人去楼空。 此举不管是老侯爷真的想云游四海,还是老侯爷预想到了什么先行脱身,总之端木家最有威望的人已不再,这对他收回兵权,是大大的有利。 端木凌回来的当晚,就溜到了迎朝阁。云倾华虽然恼怒,可也不再出言赶人。这人做事全凭喜好,脸皮厚得很,你骂他是没用的。 “爷爷让我替他谢谢你,若不是当初你的提醒,只怕现在他已经……” 云倾华倒茶的手一抖,惊道:“圣上真的派了人去?” 端木凌点头,脸上已经没有了玩世不恭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沉肃的阴冷之气。“年前我就已经带着爷爷走了,守在老宅的人说就在我们走后的第二天,京城的人就到了。” 那可真是险啊!相差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 老侯爷好歹是三朝元老,守护大周戎马一生,到头来也抵不过君王的一个猜忌,险些遭了杀手。 三百四十一章 打输 老侯爷消失了,那么那些追随他的人恐怕也会为自己打算了。男人建功立业,他们不可能效忠端木家族,剩下的也就是为自己谋得一个好前程。 云倾华问:“那圣上预备怎么做?如今已经过了年,将士也该回来了。” 端木凌说:“依圣上的意思,只怕是会提拔将士,加官进爵,分发实权,同时控制他们的家眷,如此威逼利诱,虽然兵权没能一下子收回到自己手中,但至少能瓦解。以后在慢慢收回来就是。” 这的确是个折中的办法,老侯爷不在了,他们的靠山没了,兵权又被分散了,彼此之间就有了竞争,有了猜忌,有了隔阂。一捆筷子折不断,这解散了的一根根筷子还不容易收拾吗? 只怕到最后,不用圣上去收拾他们,他们自己就会争先恐后的誓死效忠圣上,因为圣上才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就算你们把所有的军权都还给了圣上,只怕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毕竟,你们一家世世代代掌握着大周国的命脉。” 端木家族掌握的情报网,可是周国最大的财富,圣上又将如何拿下这笔财富? 端木凌嘻嘻凑过脸来,“怎么,担心我啊!” 云倾华回以一个大白眼,“自作多情。” “你老说我自作多情,那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家的事啊!又是出谋划策又是忧心忡忡的,可真是忧国忧民。” “你,”云倾华气急,她还不是在救他们,省得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冤魂。结果反被嘲讽,心里不舒服得很。“你给我出去。” 端木凌两腿缠住了屁股下的凳子,傲娇的小脸一扭,“不出。” “你,我再问你一遍,你出不出去?” “不出。除非你让李二甲再和我打一架。” “……”这年头怪事连连有,她碰上的特别多。他想打架,自个跑去跟人打就是,关她屁事? 话说回来,他可真能行。不过是跟人家打了一架而已,当时连人家的面都没看清楚。如今不仅知道人家姓什么,连人家住哪里都知道了。 “你想跟人家打,自己找他去啊!” 端木凌耷拉了肩膀,“我找了呀!可他不跟我打啊!我已经用了很多种办法刺激他出手了,可他除了一张冰块脸,看都不看我一眼。本少爷是谁,本少爷是京城一霸,只有我甩脸色给别人看的,哪里轮到别人甩我脸色的……” 云倾华扶额,这货又开始他喋喋不休的演讲了。 “本少爷派人拦他,砸了他小店,那货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让我赔钱,简直岂有此理。要不是本少爷怜香惜玉心地善良,早都抓了他妻子来要挟他,看他还跟不跟我打。” 怜香惜玉心地善良,云倾华抬头问了问窗外的月亮,这是说谁呢?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云倾华转回头来,“你这声音半圈和圆圈都觉得聒噪,我能听不到吗?!” 瞧瞧脚边趴着的半圈和圆圈,已经耷拉了耳朵盖住耳孔,闭着眼睛会周公。 端木凌急道:“那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啊!要怎样他才会跟我打一架?” “你脑子有病啊!这种事人家能有多远躲多远,你倒好,千方百计的凑上去。” “哎呀,你不懂,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本少爷已经好久没有碰到这样的高手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哪能放弃。” 云倾华摇摇头,表示对他这个男人的思想逻辑表示不能理解。“人家空有一身本事,却愿意隐姓埋名跟自己所爱的人平淡一生。你倒好,这么一搅和,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让人家以后还怎么安稳度日。” “谁让他不跟我打一架的。”没有愧疚之感,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如今,李二甲已经被端木凌缠上了,只怕不会再继续就在长安。她从不问他是什么人,以前是做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不该探究的不要去探究。 云倾华道:“他妻子身体不好,你若真想跟他比划比划,那你得放点血。” “放血?”端木凌不懂,“放什么血?” “给他银子啊!” “啊?!”端木凌屁股离凳,一下蹦了老高。“有没有搞错,本少爷能跟他打一架,是他的福气,他竟然跟我要银子。把我当什么了,耍把戏的猴子啊……不知道本少爷很穷啊,本少爷连去个赌场的本钱都没有……” 云倾华掏了陶自己的耳朵,再抹了一把脸上飞来的吐沫星子。 半圈和圆圈实在忍不下去了,相继的走出了云倾华的房间,觉得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清静一点。这真的太……吵了。 “办法我告诉你了,用不用你自己看着办。” 李二甲,看在你之前帮了我不少的份上,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有了钱,带着心爱的人重新找个地方,平平凡凡的生活,清清静静的过一生。 *** 第二天晚上,端木凌又来了,怂拉了一个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一进门就将下巴搁在桌子上,闷着头表示很不开心。 云倾华大概猜到了,轻笑:“怎么,输了?” 端木凌斜了他一眼,闷闷道:“本少爷打输了,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高兴,云倾华非常高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厮吃瘪的样子。京城小霸王竟然打架打输了,这心理阴影对他的打击那就跟被雷劈似的。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号令京城的三教九流啊? “输了也就算了,竟然费了我一万两的银票,一万两啊!”端木凌痛心疾首,就差没将脸埋进裤裆里羞愤而死。 云倾华只觉得头顶有头牛飞过,他不应该痛心的是打输了这个点吗?怎么痛心起一万两的银票来了? 端定世子爷是有多缺钱啊! “还不过五十招呢!本少爷花了一万两银子,连杯茶都没喝完呢!” 简直就是惨败,嗯,不,是秒杀。端木凌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云倾华讽刺,“长安城的纨绔子弟真会败家,一盏茶的功夫就花了一万两银子,还花得不开心也不惬意,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什么是败家子了。” 某人炸毛,“云倾华,你站哪边的啊?我都打输了你还数落我,你有没有良心啊!” “啊行行行,你爱咋地咋地。”云倾华顾自喝茶挠耳朵。 某人在一旁叽里呱啦,恨不得将上下几千年积累的脏话一下子全抖了个遍。 三百四十二章 送妆 没过两天,李二甲就来跟云倾华辞行,铺子也不租了,京城只怕也不会再回来了。云倾华很爽快的点头应允,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 吩咐刘妈妈去找人将那铺子租出去。刚过春节,想开门做生意的人本就多,铺子很快就租了出去。租客是一对年轻夫妇,做的是胭脂水粉的生意。 日子一过,就到了二月中,陈莞儿要出嫁了。 应陈莞儿的要求,云倾华来到靖西伯爵府,为她送妆。 “这伯爵府,我很久没有来了。” 云倾华看着里面的一物一景,熟悉中又带了陌生。算起来,前世她嫁人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重活过来,也是第一次踏进这里,得有十几年了吧! 红绸高挂,满目喜庆。 出来迎她的是陈二公子陈牧楠,陈莞儿的哥哥。 “云大小姐来了,莞儿已经等了很久了。” 云倾华行了一礼,“有劳二少爷了。” 陈牧楠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生得白净,一身贵公子装扮,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大冷天的走个路也要扇上两下。同是跟端木凌一样的纨绔,还真不是一个气质。 “许久未见,云大小姐似乎变了很多。”陈牧楠找了话题。 云倾华迈步前行,道:“二少爷可真会取笑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哪能不会变的。” “这人变了,情谊却没变。大小姐与舍妹的友情,倒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羡慕。”云倾华如今都混成这副模样了,自家妹妹也从未想过撇清这段关系。 这侯门世家里,最廉价的是情,可最珍贵的也是情。 云倾华浅笑,“是莞儿心地善良,没有嫌弃我这个一无是处还惹了一身麻烦的朋友,并且还帮了我不少的忙。” “能结实云大小姐,也是舍妹的福分。” 正说着,前方已到了新娘子的闺房。陈牧楠不便进去,所以让随来的丫鬟领了云倾华和朝春进去。 “哎呀,你可算来了。”陈莞儿见到云倾华,忙拉着坐下,迫不及待的拆开朝春手中的盒子。“我看看,你送我什么东西?” 云倾华接过下人送来的茶,喝了一口,无奈笑道:“有这么急吗?” “那当然,所有人送的东西里,我最好奇你的。”陈莞儿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不禁大失所望。“啊!明珠啊!” 陈莞儿的手掌里,是颗拳头大的明珠。 这明珠大是大,可是这样的珠子,她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没什么稀奇的 朝春笑道:“陈小姐,这可是我们大小姐几乎跑遍了长安城才得来的宝贝呢!” 陈莞儿瞥了她一眼,“你蒙谁呢你。”她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放的一堆礼盒,“呐,看吧!满大街都有卖。” 礼盒中,有两三颗明珠,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都有,应该是别人送来给她的添箱。 朝春拿过陈莞儿手里的明珠,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只留一点缝隙。“陈小姐,你再仔细瞧瞧。” “嗯?”这珠子放在哪看不是看,非得搞的那么神秘。 陈莞儿狐疑的看了一眼云倾华,又看了看朝春,不知道这主仆俩在打什么哑谜。半信半疑的低下头,从盒子的裂缝中看过去。 哇,有光。 “夜明珠。”陈莞儿兴奋的叫了出来。 黑暗的盒子里,围绕着珠子周身的,是一团幽绿的柔光,就像夏日里一群萤火虫飞舞一样,引人注目,美丽极了。 陈莞儿一改之前的失望神色,高兴得大抱住了云倾华。“倾华,我太爱你了,你是我最好的姐妹,这礼物我太喜欢了。” 云倾华没防她有此一举,端在手里的茶盏差点抖落在地,满头黑线的看着将她勒得死死的八爪鱼。“哎行了行了,放了我吧!我快被你勒死了。” “呵呵!”陈莞儿放开了她,又宝贝的端详了手里的夜明珠。桌上的那些红白珠子跟这一比,那就是垃圾,送来敷衍她的而已。 云倾华环顾了一下房间,礼物堆积摆得琳琅满目,梳妆台上金钗凤冠夺目,木架上,红色的霞帔成了这屋中最耀眼的存在。 这嫁衣,比月圆穿的还漂亮,这是宫里的人裁制的。荆家和陈家是圣上赐婚,所以一切礼制规格都由宫里准备。红色的丝绸上以金线镶锈,嵌了珍珠,华丽夺目。 前世,她嫁给赵凉奕的时候,穿的也是这种嫁衣。 只是那时候不懂,这竟是只有宫里才能做出的嫁衣。 陈莞儿见云倾华痴痴的看着那身嫁衣一眨不眨,转头看了朝春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哎,倾华,你好久没来府上了,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云倾华回过神来,应道:“好啊!我也的确很久没有来了,都差点忘了这里是什么样子了。” “那咱们走吧!” 陈莞儿将手里的夜明珠交给身后的丫鬟,特意嘱咐道:“给我收好了,不准弄丢了,不然我唯你是问。” *** 当夜,云倾华在陈府住下。两个闺中姐妹一起洗了澡,一起吃了饭,然后再一起睡,一起聊天,直到月上中天。 刚过卯时,两人又被叫醒。陈莞儿嘟囔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摁在了梳妆台前,由专门的人为她梳妆。 梳妆完毕,穿上嫁衣,蒙上盖头,然后坐在屋里等候。 “好饿啊!” 云倾华轻笑,“你可真是个另类的新娘子,人家是紧张,你竟然说饿。” 陈莞儿可怜巴巴,“可我真的饿。” 云倾华偷瞄了站在一旁的喜婆一眼,凑近她。以衣袖遮挡,悄悄递过去一物,轻声说:“这是我一早让朝春去厨房拿的,你坐在花轿里的时候可以吃一点。” 陈莞儿眼睛贼亮贼亮的看了云倾华一眼,大喜的日子偷吃这种事情,除了闺中密友,还有谁会干。 巳时正,荆家的花轿来了。陈莞儿由陈牧楠背着,出了闺阁,上了花轿。伴随着锣鼓喧天,鞭炮齐响声中,花轿渐渐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陈牧楠悄悄靠近云倾华,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你给她准备了东西路上吃啊?” 云倾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二少爷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别否认了,那一股绿豆的味道,我背她的时候就闻到了。”然后又无奈的摇头,“从古至今,恐怕在花轿上吃东西的,也就我那妹妹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谢谢你为她着想。” 云倾华在想,等她出嫁时,她也要偷偷的将吃的放在身上,坐在花轿里吃。不然一整天下来,都吃不到东西。 前提是,她得嫁得出去。 三百四十三章 重游 春日的长安,吹起了曼妙的清风。将人从慵懒的冬季中唤醒了过来,趁着草长莺飞,群花竞放之迹,出门会友,漫步踏青。 云倾华一路从陈府出来,就上车回了云府。于她来说,这天还是很冷,她不想出门。 马车一路往南,行驶得很平稳缓慢。云倾华挑开车窗帘子,将外面的冷空气放进来了些。不远处有包子的香味飘来,香气萦绕,令人不禁咽一口口水。 又是这个味道,又是这个地方。 “停车。” 行动先于大脑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 朝春不解问道:“大小姐,什么事啊?” 云倾华放下车帘子,沉默了一会才说:“那边有个包子铺,去帮我买点素包子吧!” “好,那大小姐您等着。”朝春不疑有它,下了车去了。大小姐喜欢吃素包子,大家都知道的事。 等朝春提着一盒素包子回来的时候,马车旁却只有云甲,自家小姐却已不知去向。“人呢?” 云甲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巷子,“进去了。” 朝春一急,“你怎么让大小姐自己进去了呢?万一出事怎么办?不行,我得跟过去。”说着,将盒子往他怀里一塞,撒腿就要跑。 “唉唉唉!”云甲赶紧拦住了她,“你别过去。”又悄悄倾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朝春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是不敢再往前一步。再看不远处停放的香盖华丽马车,便知云甲没有说谎。 可是,这孤男寡女同进入一条巷子,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啊? 云倾华一路慢行,两边的榕树依旧郁郁葱葱,从不因为是冬天而枯败半分。树上的灯笼依然鲜艳,应该是春节时挂的。 紫藤萝还没有开花,十分萧条。若是凑近看,还能看到上面吐露的嫩芽。云倾华驻足,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多不少,三百步,便到了十字路口。左边是花雨巷,右边是风雨巷。云倾华毫不犹豫的,往花雨巷的方向而去。 上次只到了这里,便转身回去。如今再来一次,她还是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前尘往事皆以化作尘埃,留下的不过是对过去的一点贪恋而已。如今她是她,他是他,有什么好顾忌的,就当做是给自己的前生一个交代。 第七户。 云倾华站在门前,抬头仰望着紧闭的大门。木质的门板受了风霜呈黑色,门板上还贴有新年贴的年画,两个铜环已经生锈。此处没有标注是哪姓人家的府邸,也不知里面的主人是谁。 云倾华抬步,上去敲门。“叩叩叩……” 过了许久,也无人回应。 再敲,又等了一会,门内终于传来声音。“谁啊?”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瘦弱,颧骨又凸又高。云倾华不认识她,所以面露和善的微笑。可中年女人却在看到她的时,震惊得忘了言语。 云倾华疑惑,“大婶,你还好吗?” “嗯…啊…”中年女人回过神来,震惊之后又变得惊喜。“可终于等到你来了。” “啊?”这回轮到云倾华震惊了,她们以前认识吗?“大婶何出此言?” “我们一家在这里守了三代,可终于把人给等来了。” 云倾华更疑惑了,“大婶,我只是路过,途径此地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房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我,所以我不由自主的就进来了。冒昧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云倾华发现,跟端木凌呆久了,这说谎编瞎话的本事,她也学了个一二。脸不红气不喘,娴熟得很。 中年女人拉过她的手,高兴道:“这就对了,这是小姐祖先的房子,小姐自然能找来。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我祖先?”云倾华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她祖先不是云老爷子的爷子的爷爷爷子吗?上辈子什么时候跟赵凉奕扯到一块去了? “是啊!”中年女人猛点头,然后端详起云倾华来,啧啧说道:“像,真的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倾华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蒙了,像?像什么? “进去吧!我带你去。”中年女人不由分说的,拉着云倾华就走。 这是一个二进二出的小院子,绕过影壁,进入前院,经过垂花门,就是后院。后院里种了一棵枇杷树,每到七月,便结有金黄色的枇杷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云倾华糊里糊涂的,就被带进了后院。她记得很清楚,那是正院的方向。前世,她就是住在这里,一住就是七年。在她短暂的二十三年生命里,七年就是小半辈子。 中年女人拿出钥匙,将门打开。转回头时一愣,“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云倾华回头看去,赵凉奕身姿卓越的站在院中,逆光望着她。那双眼中,似有柔情万千,缱绻涟漪,像极了她当年看她的样子。 可如今,她对这样的眼神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凉奕迈步向她,说:“刚才从荆府出来,路上刚好碰到你的马车,本来想跟你打声招呼的,可你却不在。问了你的车夫,才知道你来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云倾华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很熟悉。” “我跟你一样,也觉得这里很熟悉。越是靠近这里,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就好像我曾在这住过一样。” 你是在这里住过,这里可是你养外世之地。 中年女人笑道:“这位少爷可别胡说,这里是这位小姐祖先住的地方,怎会跟您有关系?” “祖先?”赵凉奕深深的表示疑惑。云家的祖先不都是在平阳吗?他抬头,寻问的看向云倾华。 云倾华无奈摊了两手,“你别问我,我到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 “那就一起进去吧!” 等两人进入房间之后,云倾华能感觉到,她的全身都在颤抖,脸色瞬间煞白,唇上毫无血色。 房间很干净,想来是经常打扫。房内的一物一景,简直还和前世她住在这里的一模一样。她甚至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香帐,棉被都是她喜欢的蓝色,檀木的圆桌,香樟衣柜…梳妆台上的椭圆形铜镜,乳白色的羊角梳,月照堂里的首饰…她作画的地方,用的笔…他看的书,下的棋…就连喝茶的茶盏,都是当初她用的那一套… 三百四十四章 背叛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赵凉奕回头看她一眼,却见她白得如纸一样的小脸,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说不上来,有不可置信,有震惊,有害怕,有痛苦……就像,就像突然之间看到另外一个自己一样。 云倾华脑袋突突狂跳,重游这个与前世一模一样的故地,往事一幕幕重现。 他们在这里拜堂,在这里生活……他教她下棋,他们一起看书作画……她为他束发,他为她描眉……他们在这里争吵,然后…… 也是这个地方,那天四个人。王昭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贱妇,说她才是赵凉奕明媒正娶三书六礼迎进府里的正妻。 她质问赵凉奕,他却是默认了。 端木凌就站在窗下,冷眼旁观,不屑一顾。 然后她一口气没上来,吐血身亡。临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啊!”云倾华痛苦的轻喊一声,不由自主的后退,鞋底踩到了裙摆,身子一踉跄就往旁边摔去。 “小心。” “小心。” 云倾华没有摔到地上,被人接住了。赵凉奕欲扶她的双手悬在了半空中,默默的收了回来。云倾华抬头看去,映入眼眸的,是那张纨绔的欠揍的脸。 “别碰我。”她猛的推开他,她讨厌极了他看她的那最后一眼,充满了厌恶。 端木凌愣愣的收回手,不明白这女人又发了什么神经。他救了她她知不知道?这什么破地方啊,怎么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 他本来也是从荆府出来,准备去找赵凉奕的,半道上却看到了赵凉奕的马车,问了他的随从才知道赵凉奕进了巷子。 又看到云倾华身边的丫头也在这附近,一打听之下立马变了脸色。可恶,孤男寡女进了巷子,还能干什么好勾当。 一路问了进来,才知道两人进了这里。奶奶的,房子都找好了,还敢说没有猫腻。 怒气冲冲的跑到后院来,没看到发生什么不雅的事,却看到她一脸惊慌失措的后退,还差点摔了。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她却冷脸拍掉了他的手,吼他“不要碰我”。 他奶奶的,你做了亏心事还敢吼我。 “云……” “哎!”他刚想破口大骂,赵凉奕这渣子竟然制止了他,用下巴指了指云倾华一眼,对他摇摇头。“别打扰她。” 她今天,很不对劲。 云倾华走到一个箱笼旁,深吸一口气打开,红艳艳的颜色充满了所有视线,红色的丝绸,金色的丝线,跟早上陈莞儿穿的一模一样。 “这,”赵凉奕和端木凌也是震惊的互看一眼,这是宫制的嫁衣。 端木凌转身,沉声问中年女人,“这屋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语气森冷,面露凶狠,吓了中年女人一跳。中年女人颤抖着手指指了指云倾华,“就,就是他的祖先啊!” “你何以肯定是她的祖先?” 中年女人没有回答,走到书房里,打开一抽屉,然后取出一物来,递给端木凌。 这是一个长盒子,端木凌打开盒子一看,是一轴画卷。将画卷打开,画上的内容一寸一寸的展露在两人面前。 “怎么可能会认错,你们看,像吧!”中年女人说道。 端木凌和赵凉奕的震惊之色更甚一层,两人齐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云倾华,再看了看画像上的女子,真的是一模一样。 云倾华很肯定,这画,绝不是她生前画的。那只能是赵凉奕在她死后画的。 赵凉奕问向中年女人,“这房子以前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中年女人想了想,苦恼道:“这就不清楚了,这房子从我奶奶那一代就留下来,只记得好像姓云。以前住着一对贵夫妻,只是后来妻子死了,相公出于思念,就让我奶奶一家守护这里,说是他妻子或许留恋世间,会常常回来一看。哎,这相公对他妻子,也真是痴情。” 痴情总被无情恼,人死了,留着这死物又还有何意义。 端木凌已是移步,走向对面的书房。那里桌上,笔墨纸砚依然摆放,擦得干干净净,一角还有几卷书卷,棋盘上无子,棋盒分置两侧,等待主人再次执起。 “赵凉奕。” 冷冷的声音传来,端木凌捧起桌上的书递给他。 赵凉奕疑惑的走过去,接过一看,也是惊讶不已。这是……他的字迹。 怎么可能呢?他从未来过这,又怎会有他做了笔记的书? 他本能转头看向云倾华,却见她正走向门口,留给他一个充满哀伤的背影,纤弱萧瑟,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这样的背影,很是熟悉。仿佛依稀间,在梦里见过,那么的真实。 “这书也是原来主人的吗?” 中年女人回道:“是,都是主人的。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原来主人的,我们不敢拿走一物。” “那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府上?” “也没有。我们这都是普通老百姓,谁会来。” 端木凌拿起手中的纸笺,问道:“这也是你原来主人的?” “是,都是。” 端木凌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仿佛要将它揉碎似的。这上面的字迹,一笔一画,都是云倾华的字迹。他愤愤的看向眼前的赵凉奕,一双眼睛如冰坛般寒冷,语气更是尖如利剑。“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我没想到,你会背叛我。” 赵凉奕一怔,“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自己看看。”他将手里的纸笺甩在他脸上,“这个屋中,满是你们俩的痕迹。那件嫁衣,还有她喜欢的首饰,她喜欢的眼色,还有这字迹,这是你们俩的字迹。那幅画,是你画的对不对,你的风格我最了解不过。我那么信任你,将她交给你,不是让你们来背叛我的。” “你冷静一点,这其中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那是宫制的嫁衣,天底下有几人能穿宫制的嫁衣。什么屁祖先,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还有,你们为什么同时出现在这里,也是巧合吗?说,你们什么开始的?” “我,”赵凉奕无言以对,这本来就是巧合啊!可说了这厮又不信。“我们没有。” 云倾华站在枇杷树下,抬头仰望着两人高的枇杷树。那时候,她每每吃它,又酸又甜,酸的得牙齿都在打颤,却又喜欢吃。 屋里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中年女人火急火燎的跑出来让她赶紧进去劝劝。云倾华摇摇头,正在怒火冲天的人,完全没有理智,劝是没用的。况且,她又该如何劝,说她和赵凉奕真的是清白的吗?说那是他们的前世吗? 光是那书信里的字迹,就解释不清楚。 三百四十五章 巴掌 “你找个时间,把里面的东西收拾一下,我要带走。”云倾华如是吩咐。 中年女人不解,“带走?小姐是要收回这房子吗?” 云倾华摇头,“你们守护了这些东西几代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房子就留给你们吧!只是那里面的东西,我需要带走处理。” 前世的东西,为何能与她的魂魄一样,传到了今世来她不知道,但想必是有某种渊源的。可无论是哪种渊源,前世就是前世,留着也不用,不如毁了。 唯一值得留恋的,也不过是前世赵凉奕对她的一份真情。若如真情,这些东西也不可能流传至今。权当是她上辈子,没有看错人。 一世人一世情,对对错错,谁欠了谁的,如今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端木凌一脸怒气的冲了出来,眸中的愤怒是云倾华从未见过的可怖。像一头发怒了的狮子,逮着谁就咬谁,而且是一口咬碎。 他冲到她面前,咬牙切齿的吐出几口寒气。“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每天晚上看着我在你房里跳来跳去的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啊! 我真是自作多情的为你找药想要治好你的病,如今看来就是个大笑话。云倾华,你可真是够贱,宁愿躲在这个小屋子里跟别人苟且,也不愿意做我的……”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上空中响起。 中年女人愣愣的看着两人,然后自动的跑出了后院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 云倾华颤抖着手垂立两旁,阴寒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早已失去理智之人。 她上辈子够贱的做了别人的外室,这辈子她没对不起过自己也没对不起过任何人,没人可以说她贱。 谁都不行。 端木凌脸扭向一边,呆愣了许久,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打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你敢打我?” 云倾华冷冷道:“我当初退你的婚,是为了想留给自己一点尊严。今天,你把我的尊严无情的踩在脚下,你觉得我不该打你吗?” 她本来想让他生完气后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怒火撒到她头上。 她本来就命不久矣,何苦苦了自己忍气吞声的活着。 炸毛了的狮子立即亮出了自己的爪子,蹦高了气道:“云倾华你个小贱人,你敢打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又是小贱人这个词,不知道她很讨厌这三个字吗? 云倾华甩手,打算一巴掌再挥过去。可是这一次,端木凌却没有让她得逞,手掌钳制住了她的手腕,云倾华想抽出又不得。 “还想再打我,本少爷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任我以前有多喜欢你,也被这一巴掌给打没了。” 云倾华抽手不得,情急之下一抬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啊……” 一声鬼吼,冲破天际。 廊下的赵凉奕抖了个身子,听着这惨叫声,感觉自己的脚都疼。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端木凌本能的松开了钳制云倾华的手腕,抓着自己的脚满院子“呜呜啊啊”的乱跳,疼痛的一张脸扭曲得跟个倭瓜似的。 云倾华“哼”了一声,冷脸转身离去。对身后端木凌嚷嚷的“你给我回来”的命令置之不理。 赵凉奕赶紧跟了出去,这个院子,处处透着诡异,他也不想多呆。 端木凌见赵凉奕竟然追着云倾华出去,更是怒气横生,边瘸着腿边嚷嚷,“都给我站住,给我回来,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狗男女。” *** 云倾华一路出了花雨巷。外面天空明媚,春日的风还带着少许的寒冷,吹得人一下子精神聚凝。 云甲和朝春还停留在原地,朝春一脸的担忧,正局促不安的踱步。 见她出来,忙迎了过去。“大小姐可算是出来了。”见云倾华的脸色不是太好,又担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云倾华淡淡道,“回去吧!” “哦,好。” 一脸阴郁的,没事才怪。主子不说,她作为奴才也不好多问。 云倾华脚刚踏上脚蹬,准备上车,后面就传来了赵凉奕的声音。“云大小姐请留步。” 该来的迟早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云倾华收回脚,转过身来,回头给朝春使了个眼色,然后在原地等着他走近。 朝春很识趣的拉着云甲走了。 “你可是想问我关于那个房间里的事?”待他走近了,云倾华问道。 赵凉奕不作声,算是默认。那条巷子,那个房子,那个房间,是她引他去的。若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会信。 可是云倾华还是沉声说:“无论你信与否,我都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我可不信什么牵引之说。” “我说了真话,你不信。我若编个理由,你更不会信。我如果真对你有什么企图,当初你问我意愿的时候我就已经答应了你,没有必要演这么一出戏。” 她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可是今天的所见,实在是匪夷所思。“既然如此,那里又怎会出现你的东西,那些信,那些字迹又如何解释。” 云倾华侧身,说:“我不知道。我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模仿了你的笔锋,伪造笔迹,临摹画像,更不可能拿到宫制的嫁衣。这所有的一切我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左右我名声也不好,不在意多这一条。” 她转回身面对他,面无表情。“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踏上了脚蹬。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那你为何刚进去的时候,会是那样的神情?” 云倾华嘲讽一笑,因为那是她前世死去的地方。“你怎么想,随你便。” 掀开门帘,云倾华坐了进去。云甲和朝春走了回来,对赵凉奕服身一礼,而后也坐上了马车,遥遥而去。 赵凉奕望着远去的马车,一双深沉的眼睛里精光乍泄。 他不信什么祖先的谣言,难不成那房子的祖先会是她和他不成? 还是说,这是有人故意布的局。那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又会是谁?是三弟吗? 可是把他和云家绑在一起,对他自是有好处,三弟会这么做吗? 三百四十六 感谢 回到云府时,已是下午。因为早上起得早,中午又经历了一番打击,云倾华觉得倦怠,便休息了一个时辰,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 朝春进来禀报,说是陈姨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云倾华一怔,“陈姨娘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是陈姨娘的意思,她说不要打扰大小姐休息。” 云倾华忙整了衣裳出去,陈姨娘果然还等在厅中。 陈姨娘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女人,很瘦,长相普通。因为长年病弱,所以一身的药味,眉目间总有一股病态的柔美。身上并无特殊的饰物,就是穿的衣裳,也十分朴素。 见云倾华到来,她起身行了一礼。“见过大小姐。” “起来吧!”云倾华虚扶了一把,“姨娘身体不好,怎么还出来走动。就算来了,也该叫醒我啊!” 陈姨娘淡淡的笑了笑,说:“大小姐身体本就不好,自当多休息。年前大小姐替我请了大夫,换了药方,如今我身体已无大碍,等一会也无妨。且大小姐房里的茶也是很香,我也想多喝两杯。” 云倾华知道她在找借口,便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示意她坐下后,问道:“姨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陈姨娘平日里都是呆在自己的房里,很少出来走动。 “贱妾多谢大小姐的恩情。”没来防的,陈姨娘跪了下去,对着云倾华就是一拜。 “吓!”云倾华吓了一跳,喝茶的手顿住了。一时间脑子出现了空白,好像还没睡醒似的。“姨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朝春过去扶人,陈姨娘缓缓的起了身。“之前平阳之事,青秀已经都跟我说了。多谢大小姐当初出手相助,我作为她的娘,替她谢谢你。” 说完,又是深深一鞠。 云倾华想了老半天,她在平阳帮了云青秀一事,除了替她推掉宁家的婚事外,就没有别的事了吧! “都是自家姐妹,没什么谢不谢的。朝春,扶姨娘坐下吧!” 陈姨娘这才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只是,云倾华还是好奇的问道:“当初,我替她推了宁家的婚事,那是她不愿意。可如今回到京城中,即便没有我,父亲也会为她寻一门不错的家世,姨娘不怪我还是将她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吗?” 陈姨娘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那晚,青秀跟我聊了一晚上,她问我,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妻子和一个富贵家的妾,站在人前,哪个更有脸面?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繁花丛中的牡丹惹人注目,还是悬崖边上的野花起眼? 牡丹虽然看着富贵风华,可你不是最大最美的那一朵,同样被花匠剪去。而悬崖边上的野花则不同,没有人与它争锋,独树一帜,有可能,有药农千辛万苦爬上去,采了它入药。” 所以,云青秀最终选择了做悬崖边上的野花。 野花虽然没有牡丹的风采夺目,但是她很自由快活。 陈姨娘悠悠道:“大小姐为她选的这秦家,我悄悄打听过,是个不错的人家。女人这一辈子,什么富贵荣华,那都是黄粱一梦,可有可无。在这后宅里,你若没有主动权,再多的富贵也不是你的。” 云倾华赞同,可又有多少人懂得这个道理。 她是因为前世遭遇,所以深知个中滋味。陈姨娘亲身经历,所以看得透彻。 站在雾中的人,是看不清周围的景物的,光凭周围的声音,便在脑中自己想象周围之景。其实所想的与真实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此番来,我还要多谢大小姐,为青秀所做的一切。我这个做亲娘的,连件像样的嫁妆都给不起,倒是劳大小姐挪了自己的嫁妆来填补。而且,是那么多。” 普通人家一个庶女出嫁,千两嫁妆已经算是多的了。而云倾华竟然备了差不多两万两,还有十万两白纸黑字的银票。 段氏最近经常跑到她房中唠叨,看她不顺眼看她丫头不合心意。无非就是想把那十万两的银票据为己有,每次云青秀一句“银票在大姐那里,我也没办法。”让段氏一股怒火发不出来又灰溜溜的自个回去。 陈姨娘也司空见惯了,左右不就是十年如一日的一句话,她就当左耳进右耳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嫁得好,如今这个心愿了了,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等青秀走后,她就跟老爷说,自己要到佛堂去礼佛,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你们爱怎么蹦跶怎么蹦跶,眼不见心为净。有个地方睡有口饭吃就行,苦是苦了点,可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吃完上顿没下顿的苦吧! 云倾华道:“有句话叫钱多了也是累赘。虽然这句话很俗,不过也真是如此。以其放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还不如散了出去。” “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再隐瞒,就当是报答您为青秀所做的一切吧!听说大小姐见过夫人的镯子。” 她说的夫人,是江氏。 云倾华点头,“见过。” “大小姐可想知道,为什么本应该陪着夫人入殓的葬品,最后却出现在了别人的身上?” 云倾华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陈姨娘,眸中有了别样的色彩。 看来这府里,眼睛明亮的人多的是,只不过是隐而不发而已。“此事我已知晓,姨娘这话,我就当没听过。这是云家一件见不得光的丑事,连我都不敢说一二,姨娘还是做个糊涂人的好。 姨娘过了半辈子平静的生活,自当领悟其中的道理。有些话,不管是不是被别人听了去,只要说了,某天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陈姨娘面露惊讶,她没想到,一个十几年前的秘密,云倾华竟然知道。 怪不得她能在这府里横着走,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有钱的缘故。这个丫头,心思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沉。 幸好她们不是敌人。连段氏这个正妻都被她压制得寸步难行,何况是她们没名没分的妾室。 “那看来,真的是我多虑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是婚事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差人唤我便是。” “姨娘慢走。”云倾华吩咐朝春,“送姨娘出去。” 云倾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虽然有些佝偻,但她还是羡慕。 有娘的孩子,不管身份高低,总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绸缪。若是江氏还在,她如今,会不会又是另一种人生? 三百四十七章 烧了 云青秀的婚期定在三月十一,日子越来越近了。 云倾华有条不紊的准备,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准备月圆婚事的时候还有点手忙脚乱的,幸好有刘妈妈帮忙。可这一次,她准备得得心应手。哪里该添的,哪里该改的,偶尔跟陈姨娘商量一二,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段氏如今已经算是云青秀的生身母亲,所以和秦家在礼节上的往来也是由她出面。她倒是乐意,人前谈笑的是她,人后出力的却不是她。 又过了几日,云倾华再次来到花雨巷。 那个中年女人还是住在那所房子里,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装了箱子收拾停当。云倾华便让云甲搬上了马车。 “有几样东西,被拿走了。”中年女人说道。 云倾华问:“被谁拿走了,都拿走了什么?” “嗯,是那幅画像,还有一些书信,就是当日跟大小姐你进来的两位少爷拿走的。我本来是阻拦的,可是我拦不住。”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京城小霸王,拦得住才怪。 “算了,拿走就拿走吧!这房子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是,是。”中年女人高兴之余,问道:“不知大小姐府上是哪里,这要是有什么落下的,我也能送去给你。” “不用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云倾华面对她,沉了声道,“这个房间的秘密,你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的话,有可能带来灭门之祸。” “吓!”中年女人吓了一跳,她一个本本分分的女人,活了半辈子,遵从长辈的意思守了这个宅子几十年,怎么的会惹来杀身之祸啊? 这到底都是什么人啊? 云倾华继续道:“京城小霸王的名头你应该听说过,想活命,就不要多说一个字。” 京城小霸王? 难道那天的两个男人里,有一个就是那个人见人怕,鬼见鬼让道的京城小霸王? “这这这……”她这怎么就招惹上这样的人物了呢! 云倾华瞅了她好一会,才转身迈步出门。如果这事传了出去,且不说云家会怎么做,光是赵凉奕,便不会让她活。 私养外室,在皇家眼里可是极大的丑事。 云倾华将东西拉到了庄子上,并未带回云府。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被云珅发现了,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庄子上都准备好了吗?”云倾华撩开车帘,问向外面坐的月牙。 月牙黑溜溜的小脸转过来,点头说:“朝春姐姐已经先过去准备了,应该是已经收拾好了。大小姐,咱们为什么要去庄子上住一晚啊?” “回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回去看过,怪想念的,就回去看看。你也可以回去看看你父母,不是挺好的吗?” “嗯,是挺好的,呵呵。” 云倾华望向外面不时有人来人往的官道,熟悉又陌生,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城了。春日的阳光温暖明亮,有不少的人在踏青,有的放风筝,有的在赏花,也有的在赛马。 马车在下午时到了庄子。迎她们的,自然是谢子和夏雨。 很久不见夏雨了,做了媳妇,整个人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带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汪汪……” 半圈和圆圈跑了过来,蹭着云倾华的腿就爬上她的腰。 “大小姐。”夏雨打了招呼,“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你可以进去休息。” “嗯!”云倾华点点头,“有劳你了。叫几个人过来,将这些箱子送到我房里去。看好了,不准任何人打开。” “是。”夏雨应道。她的丈夫自动的唤来了几个力气壮的下人,将车上的箱子一一往内院里搬。 云倾华边往前走,边问夏雨:“这庄子里住得如何?他对你可好?” 夏雨低着头,跟在她身边。“很好,这庄子上人口简单,相公每天忙完了事就回来,对我也是极好。” “那就好。” “大小姐怎么想到要来庄子上住了,四小姐不是准备要出嫁了吗?” 云倾华说:“也就住今晚而已,明天就回去。是过来处理一些事情的。” “可是相公除了什么差错?” “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夏雨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大小姐无缘无故的跑来,是庄子上出了什么事呢!庄子上出事,谢子作为庄子上的管事,定是撇不了责任。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云倾华吃过晚饭,便来到了院中。 “大小姐,都准备好了。”夏雨说道。 云倾华“嗯”了一声,坐在墩子上,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盆,将整个院子映照得半亮,火苗跳跃。院子里,还有她今天带来的几个箱子。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云倾华吩咐道。 “是。”几人也都聪明的退下。只留半圈和圆圈在一旁半蹲着,不明白主子想要干什么。 云倾华打开箱子,正是从花雨巷的房间里收拾来的东西。前世赵凉奕看过的书,写过的手稿,作过的画,还有收集来的一些名作。 她拿起一本,叹了口气,毫不犹豫的扔进了火苗中。火苗遇到纸张,“唰”的一声,燃得更猛了,火焰吞噬了一页页纸,一行行字,最后化为灰烬。空气中纸张烧焦的味道蔓延,很是难闻。 半圈和圆圈很聪明,看见云倾华手拿箱子里的东西往火里扔,也有样学样的用嘴巴从箱子里叼了东西,扔进了火盆里。 云倾华无奈的笑笑,这谁家的狗啊,这么聪明。这要是再过几年,都能成精了。 烧了书画,然后是衣裳。 云倾华手抚摸着那件华丽的宫制嫁衣,即使几十年过去了,这嫁衣还是和刚做出来的一样,华贵,鲜艳,没有一点陈旧。衣裳上的金线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金光闪闪,灼人眼球。 前世,她怀揣着最美的梦,穿着最美的嫁衣,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一件嫁衣,女人一生只穿一次,所以她视为瑰宝。 可如今……呵呵,这所谓的瑰宝,也不过尔尔,犹如一件破烂不堪的死物,对她毫无用处。云倾华一挥手,嫁衣在空中起了阵风,然后落在了火焰的正上方,嫁衣的艳红色与火苗的橘红色相衬,映在人的眼中,满目的红。 云倾华一直烧一直烧,烧到半夜才停歇,然后伸了伸腿,回房休息。 翌日一早,云倾华就回了云府。 同她从庄子上回来的,还有两个男人。在进了城后,两个男人一人去了端定侯府,一人去了二皇子府。 三百四十八章 恶心 才刚回到府里没过两个时辰,管家就来报,说是赵凉奕派了人来,接云倾华去茶楼。 云倾华纳闷,怎么又来找她要解释了吗?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去告诉他,我今天有点累,实在没力气再出门了。” 管家惊了一脸,不敢出去这么回话。人家可是皇子啊,哪能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去啊!”见管家不动,云倾华不耐的催了他出去。 皇子了不起啊!凭什么他说见就见。 可没过一会,云珅来了,并且下了死命令。“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除非你想让整个云家跟着你陪葬。” 云倾华无奈之下,只能换了身衣裳,又重新踏上马车,往茶楼的方向而去。 下了马车,进入茶楼,还是原来的房间,还是原来的位置。 云倾华见了礼,“见过二皇子。” “坐吧!”赵凉奕头没抬,为她倒了杯茶,云倾华看着,没有喝。 赵凉奕笑了笑,也不逼她。“听说,你把那个屋子的东西都拿去烧了。” 云倾华一惊,昨晚才发生的事,他今天就知道了。难道说,他一直派人监视她? 不过想想也是,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回去,说不定还以为她跟谁勾结,要对他不利呢! “那个女人说,那是我祖先的东西。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那些东西都不该留在世上,二皇子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否则怎么任由她把东西烧了。 赵凉奕望向窗外,“烧了便烧了吧!留着也是个误会,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出现那些东西,或者是有人精心布置的。” “不管它怎么出现的,总归没有造成伤害。咱们就都把它忘了吧!就当从来没有见过。” 赵凉奕转过头来看她,眼神中寒气森森。“我要如何相信于你,万一哪天你把它说了出来,岂不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云倾华也冷笑,“我都做到如此地步了,二皇子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杀了我吗?” “不。”赵凉奕摇头,“你于我有恩,我不会杀你。但你在京城,的确是个威胁。” 云倾华算是听出来了,“二皇子放心,等舍妹的婚事过后,我会找个理由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真的很冷硬。 赵凉奕很满意,她很聪明,一点就透。“你放心,我知道你们云家为了我都做了什么牺牲,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将来,我会助云家平步青云,享一生荣华。” 平步青云,一生荣华。吓,云倾华只觉得凄凉,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这个繁华的城市,吹的风带着香气,阳光像棉花一样柔软。这样美丽的一个城市,隐藏在美丽外表之下的人心竟是如此的丑陋。 丑陋得恶心。 她怎么以前就没察觉到恶心呢! 云倾华起身,服了一礼。“倾华知道了。若是无事,倾华先回去了。” 赵凉奕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允许她离去。 他不是不同情她,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的背后真的有某股强大的力量,利用她来暗害他,那他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她离开京城是最好的选择。 云倾华倒是没有多大的委屈,反正住在哪对她来说都一样,大不了就回平阳老家去。这京城里的人和事,能让她留恋的也没有多少个。 除了月圆和青秀,两个弟弟,陈莞儿,剩下的也就只有他了。 如今圣上已经赐婚,他也会有自己的姻缘,有自己圆满的人生。生不能同衿,死不能同穴,一切就皆是过客。 端木凌,若有一日你无意间经过我的坟前,可否会驻足,上一柱清香? *** 三月初十这一晚,云青秀按照云倾华的要求,到迎朝阁来待嫁,住的是云倾华的屋子。 思翎思羽自然从书院回来了,月圆也回来了。 云倾华还是像月圆出嫁时的一样,将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说的也是和云月圆一样的话。 “月圆走的时候,我也这么跟她说的。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你们最后保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也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哪怕是自己的丈夫。这里面还有一个铺子的房契,好好收着,不要让云家的人知道。” “大姐。”云青秀哽了脖子,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此刻的心情。眼圈儿红红的,却是硬逼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云月圆劝道,“快别哭了,不然明天眼睛肿了,可不好看。” 月圆如今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大腹便便,若不是回来送嫁,恐怕薛家人可不会这么轻易的让她回来。 云青秀定定的望着云倾华的眼睛,肃声道:“大姐,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出了嫁,以后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姐姐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你们将来能看在同亲同族的份上,相互帮衬,携手共进。” 云月圆和云青秀互看了一眼,不知怎的,总感觉这话里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 啊呸呸,什么交代后事。大姐活得好好的呢! 而且明天就是青秀的好日子,可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婆和负责梳头的婆子就来了。 云倾华已经非常有经验了,安排她们洗漱更衣梳妆,又去看了看外面来的宾客,以及厨房里的进度等等。总之,段氏和云珅在前厅笑脸相迎,云倾华在后院忙得脚不沾地。 但这一次来的客人是真的比预计的多,厨房的食材是真的不够了。云倾华感叹,薛璟这个云家女婿中了武状元,连带着云家也跟着沾光,不请自来的客人竟比预计的多一倍。 不得已,让后来的人都去了酒楼用餐。 酒楼的掌柜那是一个高兴得合不拢嘴,云家每出嫁一个女儿,他就大赚一笔。数来数去,云家可还有四个女儿呢!也就是说,他还可以大赚四笔银子。 吉时到,思翎背着新娘子出门上花轿,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九九八十一抬嫁妆,可谓是风光无限,云家可是涨够了脸。 段氏和云珅咧着嘴巴笑迎上来恭维的人,说他们是如何疼女儿爱女儿云云,两夫妻内心尴尬,这份荣耀,可不花他们一分钱。 倾华都能为自己的庶妹办了这么一个隆重的出嫁礼,想必将来璧珠出嫁,会更加风光。 三百四十九章 抢水盆 云月圆走了,云青秀也走了,两个弟弟也回了书院,云倾华的生活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就该想想离开京城的事了。 去庄子上住倒是一个办法,可也终不是长久之计。逢年过节,还是要回到京城来。 回平阳,云珅怕也是不肯,毕竟没有让一个女孩子无缘无故独自呆在老家的道理。 去庵里住嘛,那更是不可能,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想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嫁得远远的。 赵凉奕啊赵凉奕,你上辈子害了我不说,这辈子也不放过我。我这辈子没得罪你啊,为什么要因为你背井离乡。 忽然又想到了那个京城小霸王,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 是不是还在生气,还在误会她? 话说某人,现在已是午时了,却还在呼呼大睡,一点要起床的意思都没有。八下在门口欲抬手敲门,试了无数次还是将手放下,主子最近脾气大得很,他不想去触那个霉头。 可是,老侯爷已经派人来叫了两次了啊!爷要是再不出来,老侯爷可得亲自来提人了。 八下鼓了鼓嘴巴,眼角瞥到院子门外的几片衣角时,立即惊慌失措。 哎呀妈呀,瞧他这张臭嘴,说什么来什么。 院门口的那几片衣角犹如一阵风一般,眨眼之间就已经飘到了院内。八下想赶紧进去通知他家爷,却已经来不及了。 “参见侯爷。” 端定侯爷,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威武凛然,目光如炬。军人的气场震慑着院内所有人,令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老二是怎么回事,最近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 端定侯爷的声音浑厚,只是轻轻一说,然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得到。 八下的小心脏突突猛跳,他也不知道他家爷最近在闹什么别扭。“奴才也不知,可能是爷最近过得不太顺遂,所以心情不好吧!” “吓?”端定侯爷讽刺,“全京城所有人都能说过得不顺遂,他过得不顺遂,你信吗?” 八下本能的摇头,而后又猛的点头。 端定侯爷眉头一皱,“哎行了行了,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什么意思?” “我……” “哎算了。”端定侯爷不耐烦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侧头对身后的人道,“去敲门。” “是。”他身后的人上前,抬手敲门,“世子爷,世子爷你在吗?” 屋里没人回应,连个声音都没有。端定侯爷疑狐,问向八下,“他不在里面?” 八下摇头,“爷在里面,可能是还没起吧!”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越来越没规矩。”端定侯爷走过去,也懒得再敲门喊人,直接简单粗暴的抬脚,“砰”的一声,门开了。 门一开,门口的人不由得被屋内的气息熏得面庞扭曲,眉头紧皱。 这什么味啊!闻着恶心死了。 众人走进去,又被里面的场景惊得大跌眼镜。主人歪倒在床榻边,下半身腿搁在床上,上半身头搁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倒立式。衣裳凌乱,胡子拉碴,发髻散乱。周围东倒西歪的七八个酒罐子,有的是空的,有的还在滴酒。 端定侯爷第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人谁啊?” 八下眨了眨眼睛,侯爷,这是你儿子啊! 端定侯爷否认,胡说,老子啥时候有这么个难看的儿子。 可不是,躺在地上的这位爷一身馊味熏天,估计得有五六天没洗澡了,衣服也有七八天没换了,就跟破庙里的乞丐似的。 有人过去推了推他,“世子爷,世子,你醒醒。” “嗯,喝。”地上的人蠕动了下嘴唇,偏了个脑袋,嘴里一直叨着“再喝,再喝”,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端定侯爷不解,问向八下。“他这是怎么了?” 八下也不知道,“好像从去荆府回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奴才也不知道爷这是怎么了,这几天一直在喝酒,奴才劝了也没用。” 呵,谁能把他这儿子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有手段。改天得认识认识,终于有这么个人能收拾他了。 荆家那日办的是婚宴,咦,这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新娘子,结果新娘子嫁给了别人,所以才在这里借酒浇愁吧?! 不得不说,端定侯爷的想象十分丰富,但又十分合理。 “去,端盆水来,弄醒他。”端定侯爷看着八下道。 八下本能的摇头,“侯爷,您饶了我吧!要是让爷知道我泼他水,他会扒了我的皮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哦!”八下不情不愿的出去了,盛了盆水。转念一想又倒掉一半,端了半盆水进来,捧在手里,却是死活不敢泼出去。 端定侯爷不耐急道:“泼啊!” 八下怀揣着盆,摇头抗命。 他这不是抗命,是想保命啊!爷醒了之后要是知道这水是他端来的,不扒了他的皮也是要去洗恭桶的啊! 上次他就被爷离间了他和七上的关系,结果七上硬生生报复了他一个多月,可把他害苦了。又是房梁上装了水盆又是被窝里放蛇的,搞得他现在看什么东西都像是陷阱。 端定侯爷不耐烦的抓了八下怀里的水盆,想要亲自动手。八下紧紧的护着水盆,就跟护着自己的裤腰带似的,就是不想让侯爷拿了去。 “给我。” “侯爷,您饶了世子爷吧!也饶了奴才吧!” “松手。” “侯爷,您慈悲为怀,您不舍得奴才去死吧!” 两个人你夺我护,谁也不让谁。半盆水撒了一地,估计也没剩几滴。屋里其他人看着他们拉锯式的抢夺一个水盆,既好笑又莫名其妙。 水都没了,抢个水盆做什么?偏抢得火热的两人却是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八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才,哪里是军人的侯爷的对手。没几个回合,水盆就脱离了怀抱。 水盆并非木头,而是铜盆。在拉锯时外壁沾了水,有点打滑。端定侯爷虽然抢了去,但是因为手滑也没能拿稳。加上拉锯时的受力作用,水盆脱离了手,受外力影响的飞向了空中,好巧不巧的往床的方向飞去。 众人的视线跟着水盆划行的轨迹,然后一股不详的预感在每个人心里滋生。 “当……”的一声巨响,就跟胸口碎大石似的。 疼啊! 水盆好巧不巧的砸中了地上之人的脑门。 地上之人抖的睁开眼睛,翻了白眼,抽搐了几下之后,又猛的停止了动作,两眼一闭,再也没了动静。 那个水盆掉在地上,打了几个圈,也没了动静。 屋内众人傻眼,目瞪口呆身形定格,也没了动静。 三百五十章 意外 “叫大夫啊!” 随着端定侯爷一声巨喊,屋内众人齐齐回过神来。 “愣着干什么,把人抬床上去啊!” “哦哦哦!”众人赶紧的叫大夫的叫大夫,把人抬上床的抬上床,收拾酒罐子的收拾酒罐子。 端木凌的脑壳上瞬间突起一个小笼包,并且以肉眼能看到的趋势正在不断的往大馒头方向发展。 再瞧受害者,本来就一脸狼狈,再加上如今面色惨白,一动不动,就跟……有人趁着老侯爷转身之迹悄悄的伸了手指在他鼻子下探了探,而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活着。 这回人不是醉不醒,是真的晕过去了。 哎,一个水盆惹的祸啊! 大夫来了,又是把脉又是掀眼皮又是检查伤口的。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大碍,主要是饮酒过多,郁结于心,再加上外力的打击,这才导致昏迷。 所以说,世子爷晕了过去,罪魁祸首不是那水盆,而是本来就受了心灵重创。那一砸,只是一个次要因素。 这一动静不小,把端定侯夫人给招来了。 母亲一见到儿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当下把所有的怒气都加在了端定侯爷的身上。一边擦眼泪一边骂道:“有你这么狠心的父亲吗?他不过是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你就要砸死他,他死了你就开心了。” 端定侯爷真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那是个意外,我怎么会砸他呢!” “什么意外,那这伤是假的啊!他虽然是顽皮了一些,可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是不是也要把我砸了啊?” 站在外面的下人抖了抖眉毛,世子爷号称京城小霸王,要是只是顽皮而已,至于人见人怕鬼见鬼让道嘛! 端定侯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跟女人讲道理,真是累。“我都说了,那是个意外,况且大夫也说了,他没什么大碍。” “什么没大碍,没大碍你砸自己一个脑门看看。” “……”端定侯爷怂了,他还真不会砸自己一个脑门。 不是他怕疼,而是他没病啊! 没病干嘛砸自己。又不是检验自己脑壳硬不硬。 好吧!跟女人讲道理,他认为自己也是有病。尤其是跟失去理智的女人讲道理,更是病入膏肓。索性甩了袖子出了房间,等妻子冷静下来,再好好解释吧! 再说今天这事吧,也是他倒霉,怎么抢个盆子都差点闹出人命来。 他那令人头疼的儿子,更是倒霉,醉个酒都差点在睡梦中被人一命呜呼。 最该死的还是那个盆,房间里那么多地方它不飞,怎么偏偏飞到他儿子脑门上去了呢! 屋里安静了,八下赶紧跑进去服侍。 端定夫人边给儿子擦拭面庞,边问道:“他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难怪这几天没见到他人。” 八下很想说,夫人,你刚才不是还很侯爷吵架,说世子爷这个样子是被砸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喝酒喝成这个样了呢! “奴才也不知道,好像是爷从荆家回来,就有点不对劲。” “你不是整天跟着他吗,怎会不知道?” 八下苦了脸,“夫人恕罪,奴才真不知道。” 他又不是爷的影子,爷去哪里也不是时时刻刻带着他,他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 不过直觉告诉他,爷这个样子,八成跟云家的那位小姐有关。从小到大,他也只看到爷能为了她失控,颓废。 可是能把爷弄成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知道那位小姐到底都做了什么? 端定夫人转头吩咐他,“去,把七上给我叫来。” “哦,是。” 对啊!要说能知道爷的所有事情,恐怕他还比不上时时刻刻在暗处跟着爷的七上呢!他怎么没想到问这人。 哎,还是夫人英明,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 端木凌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 室内已经掌灯,摇曳的灯光映在锦缎床罩上,泛着柔和的波光,像平静的湖面一样光滑。 “嗯。”端木凌揉了揉脑袋,怎么这么疼啊? 不就是醉个酒吗?以前又不是没醉过,怎么脑壳像被敲裂了似的。 八下正端着药进来,见自家主子睁着一双十分痛苦的眼睛,当下高兴道:“爷,你醒了。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 端木凌撑起上半身,一脸的扭曲。“我说八下,我这头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八下尴尬的眨了两下眼睛,糊嗖:“爷,你肯定是刚睡醒,所以觉得疼。喝了药,再睡一会就没事了。” 端木凌一双狐狸的眼睛紧盯着他不放,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有说我脑袋不对劲是因为疼吗?” 不打自招。 还有,为啥要吃药?他又没病。 还还有,他怎么摸不到自己的头发,而是摸到裹了一脑袋的布条啊! “老实交代,我这是怎么了?” 八下还是尴尬的呵呵说:“爷,您好得很,就是纵酒过度,所以头疼。大夫开了点解酒的汤药,喝了之后会更舒服。” 端木凌紧盯着他不放,道:“去,把镜子给我拿来。” “爷……”八下一脸便秘。 “去啊!”端木凌喝道。 “哦!是。”八下赶紧狗腿的去拿了桌上的镜子来,然后不情不愿的递给自家主子。 端木凌一把抢过,左看右看自己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像个粽子似的脑袋,不善的瞥了八下一眼,然后动手解下了头上的布条。 “爷,不行。”八下赶紧制止,被端木凌冷眼一瞪,又乖乖的闭了嘴。 一圈又一圈,当所有的布条都被解下的时候,端木凌感觉脑袋轻松了不少。再拿起镜子左瞧瞧又瞧瞧,“八下,本少爷怎么觉得这张脸,跟以前的不太一样啊!” 八下抖了抖嘴角,“爷,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你可是京城中最俊的少爷。呵呵。” “那你告诉我,”端木凌抬头看向他,指着自己的脑门道,“我这个羊角的东西哪来的?” 端木凌光洁的脑门上,一个陀螺状的东西赫然挺立,就跟独角兽似的,横在脑门偏左的地方。 “哎呀!”八下好紧跪下,声音又急又慌。“爷,这不关我的事啊!是侯侯侯……啊不是是我我……是爷你醉酒了,侯爷来了,要叫醒你。爷,我不想泼你,侯爷命令我。然后就抢盆子……” 八下边说,边手舞足蹈的比划。 “够了。”端木凌一声怒吼,“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从头到尾细细说来。要让本少爷知道是谁把本少爷弄成这样,本少爷扒了他的皮。” “噼啪。”一声,八下遭电击般,当场石化。 三百五十一章 蹦跶 “嗯……啊……然后……晕过去了……夫人来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 八下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爷,这真的是一个意外。要怪就怪那个该死的水盆,是它伤了爷您。呵呵,不过爷,这吃亏的是那水盆啊!你是没看见,那水盆的底都凹进去一个拳头那么大,爷,您头可真硬。呵呵。” 端木凌越听,脸色越黑。指着自己脑门上的一个角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盆凹进去,我这凸出来,刚好互补了。” “啊不不不。”八下忙挥手否认,“都是那盆的错,爷您是受害者。” “哼。”端木凌扔了镜子,掀被下床。冷冷说道:“从明天起,给我洗恭桶去。” “啊!”八下噗通一声跪下,求饶道,“爷,您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真的只是个意外。我还要流下来伺候您呢!您说您要是没了奴才,晚上谁陪你聊天,谁给你端茶倒水啊!” “你现在去,洗一个月,再啰嗦洗两个月。”端木凌斜了他一眼,语气加重。“盆是你拿来的,还敢说你无辜。本少爷要是今天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也是意外喽!殴打主子,我不扒了你的皮就已经很仁慈了。滚。” 说的有点急,端木凌脑袋一晃。娘的,疼死老子了。 真是喝酒误事,什么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今天总算体会了。 八下抽搐了一张脸,想要再出言求饶。可对上他家爷那喷发的小火山时,又硬生生的憋住了口,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憋着一张便秘的脸头着地,一圈一圈的跟个球似的滚出了房间。 端木凌摸着脑门上的那个角,软软的,一摁都能陷进去。 “撕……”疼啊! 门口人影晃动,一窝蜂的人涌了进来。 “老二,你可算是醒了。”端定侯夫人一步当先,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臂,心疼的说道,“吓死娘了。” 端木凌笑着劝慰,“母亲,我没事。” 三弟端木凉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二哥的脑门,笑说:“哎呀,二哥,你要是再长一个角,就可以变成龙王了。” “嘘。”大哥端木霖撞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二弟已经够疼了,你就少说两句。” 端定侯夫人手抚上儿子的伤口,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疼不疼啊?” “疼啊!”儿子委屈的嘟了嘴垮了脸,“我现在都觉得头晕眼花耳鸣目眩四肢无力胸口乏闷手脚发冷背脊冒汗的。” 众人翻了个白眼,这一溜话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别提多有劲。 可端定侯夫人当真了呀!这真真切切的伤口就在眼前,再加上儿子说的一番症状有模有样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真这么严重啊!那快去把大夫找来啊!” 屋里没人动,端木凉笑道:“母亲,二哥的意思是,他饿了。” 端定侯夫人一愣,反应过来。“哦,对,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肯定是饿了。”转头吩咐身后的人,“你们快去,弄一桌子菜来,快去。” 众人又都翻了白眼,一桌子菜,喂猪啊! “快坐下,你刚醒,不能站着。”端定侯夫人扶着儿子坐下,看着儿子脑门上那个好像在跳跃的角,又心疼又气愤,转头没好气的对丈夫道,“都是你的错,你看看,好好的儿子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你有气回你的军营去撒,别拿我儿子出气。” 端定侯爷苦了一张脸,“我都跟你说了,那就是个意外。再说了,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一个男人,受这么点小伤就哭爹喊娘的,他也不知羞。” “母亲。”端木凌突然惊道,“你说我这会不会脑震荡啊,会不会变成傻子啊?” “你……”端定侯爷气的嘴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这分明就是在火上浇油。他就是在报复,报复他砸了他那一下。 大哥和三弟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转身,也不打招呼的,赶紧溜。 开玩笑,被爷爷追着满院子打的时候,也没见有多大的事。如今不就被个水盆砸一下吗,就要死要活的。父亲啊,你可真是失败,连个儿子都降不住。 这全家人,啊不,全天下,估计能降得住他的也就爷爷一个。 刚走到廊下,就听到屋里传来比刚才更大的怒气声,兄弟两人赶紧加快脚步。他们可不想被殃及,早点离开案发现场。 “你什么你啊!我告诉你,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以前被爹打,我无能为力,也认了。可他是你亲儿子,连你都打,你是不是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啊!你要是看我们不顺眼,明天我就带着他回娘家去,省得碍你的眼。” “我……”端定侯爷从未有过的无力。你说他一个侯爷,在军中那也是一呼百应威风凛凛,怎么一回到家里,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连说个话都没人听。 端木凌在一旁,悠哉悠哉的抖着小腿,吃着糕点,边吃边吧唧嘴巴。嗯,这糕点不错,好吃。 哼,敢砸本少爷,本少爷让你知道,京城小霸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他是不敢顶撞老子,不然传出去了丢脸的是他。可他不敢,不代表有人不敢啊! 看着吧!端定侯爷估计得有一个月是睡在书房。 端定侯爷对上儿子挑衅的目光,怒气更盛。“你看看他,像有事的样子吗?” 端定侯夫人回头看去,却见儿子已经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貌似已经睡着了。心疼之余转过头来,怒气也加重。“你还敢说没事,你看看他,以前多活泼健康的一个人,现在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虚弱,你没见他现在都蹦跶到房梁顶了吗? 端定侯爷直勾勾的眼睛差点挂到了鼻梁上,只见刚刚趴下去的某人又抬起了头来,继续咀嚼着嘴里的糕点。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还冲他眨巴眨巴,摇着小脑袋别提有多欢快。 他甚至能看到,他的屁股后面,长了一条小尾巴,高兴的摆来摆去。要是能长出一双翅膀来,他相信,此刻他肯定飞了。 “你……我……他……你们……”端定侯爷指了指妻子,又指了指儿子,又指了指自己,顿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胸口乏闷四肢无力的那个。这都什么母子啊? “我不与你吵。”端定侯爷决定,不跟妇人一般见识。 吵不过,他还躲不过吗? 瞧瞧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可比他聪明多了,知道早跑,免得在这里受无妄之气。 三百五十二章 断干净 “你给我回来。” 端定侯夫人见丈夫一去不回头,又气愤又无力,回头看着正在吃糕点的儿子,又是心疼。“这糕点少吃点,一会还要吃饭呢!” 端木凌笑嘻嘻拉着母亲坐下,不忘赞扬。“母亲,你刚才可真威风。” “那是自然。”端定侯夫人立马挺直了腰板,扬起骄傲的脖子,跟只美丽的天鹅似的。“敢伤我儿子,让他睡书房去。” 此时,有人鱼贯而进,端来了饭菜。端木凌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就开吃。 奶奶的,好像已经很久没吃饭了,饿死了。 “慢点吃,别噎着。”端定侯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宠溺。“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喝这么多酒啊!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端木凌夹菜的手一顿,很快的又恢复正常。“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就是想喝酒啊!练练酒量,然后去跟赵阿三他们拼啊!” “你呀!还瞒我。”端定侯夫人倒了杯水,递给儿子。“七上都跟我说了,是关于云家那个丫头的吧!” 端木凌咀嚼的牙齿变得咯咯作响,这个死七上,明天一起跟八下洗恭桶去。 正在嘲笑八下洗恭桶的七上突然的背脊一阵阴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八下拿了快布条包裹住鼻子,一边刷一边气道:“你就笑吧!乐极生悲,说不定你很快就来陪我了。” 七上讽笑,“你就自个在这悲吧,我可要乐去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八下正在洗恭桶的时候,七上就垂头丧气的拿了一把刷子和一张凳子过来,有气无力的跟八下做了伴。可把八下给乐的,就跟捡到钱一样。 端定侯夫人继续道:“儿子大了,母亲也猜不透你的心思。当初让我去云府退亲的是你,可如今你又为了她这般折磨自己,老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母亲,你别听七上瞎说。”端木凌否认。 “其他事情也许母亲不懂,可这儿女情事,母亲还是懂的。当初你满大街的张贴人家画像,让整个长安与她为敌。可后来知道人家命悬一线,也还是巴巴的跑过去。看来她在你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端木凌扒拉着饭菜,“母亲说的没错,我的确喜欢她。” “有多喜欢?”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如果有一天必须用我的命换她的命,我也愿意。” 端定侯夫人叹了口气,“母亲也不是那等看中门楣之人,所以当初老侯爷为你选的是她,我也没有意见。荣华富贵这东西,咱们不缺。可是儿子,你要知道,我们已经把人家退了,便没有吃回头草的道理,且如今她名声也不好。 她不能长寿,也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也许你现在觉得这些东西可有可无,可时间长了,你心里就会有芥蒂。十几年后,人家儿女承欢,你却还是孤身一人,到时你又是否会后悔?” 端木凌搅动着碗里的饭菜,却是没有再吃。 她会不会也是这样想,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就把婚事退了? 她总是那么果决,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她对所有人都仁慈,却唯独对自己狠绝。她为身边的人都铺好了后路,却从未为自己想过,她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 可是,只要搜集到那四十九味药,制成塑凝百合丹,这些问题不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把希望放在这个什么塑凝百合丹上? “母亲,我肯定,她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可她总是有意的将我推开,与我保持距离。我不确定,她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自己的病。” 端定侯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了然。“大概,两者都有吧!她的病让她觉得自卑,推开你,也是怕伤害你。你与她的人生,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我觉得,她这么做,是对的。如此深明大义的一个女子,母亲倒也佩服。” 见儿子还是迷茫,端定侯夫人继续道:“也许你们现在很喜欢彼此,认为只要相依相守,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如果我是她,我会想,我活不过三十岁,等我死了,你又该怎么办?没有儿女相伴,连这份爱也没有了,那你活得会有多痛苦。既然这个悲剧是看得到的,我又何必让这个悲剧发生,不如断了干净。” 不如断了干净。 断了干净。 狠心的女人,说断就断。 本少爷舔着脸帮了你这么多,竟然换不得你一点回心转意,那本少爷做的一切岂不都是徒劳。 哼,本少爷还不想断呢!你也别想。要断,也是本少爷说断。 端定侯夫人看着儿子一脸坚定斗志昂扬的样子,想来脑门上的这个角也不是多大的事,心也就放松了下来。 端定侯夫人又说:“且如今你已被圣上打上了赐婚的标签,婚事更是由不得自己做主。以圣上的性格,无论怎么选,都落不到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身上。你就是再想,也是徒劳。” 真是麻烦,他都差点忘了,他身上还有道圣旨呢! “我还不把它放在眼里呢!” 端定侯夫人一笑,她喜欢她儿子有这股自信。这圣旨只是一个白条圣旨,以他端定侯世子和她清河郡主的身份,想娶个称心如意的女子也不是难事。 “这京城繁华浑浊,往往迷了人的眼乱了人的心。你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脑子也可清明一些。很多想不透的事情或许就能想通了,说不定放不下的人也就能放下了。” 端木凌重新扒拉了饭菜。问:“去哪啊?” “据说兰陵郡的桃花天下闻名,如今又是花期,正好可以去看看。兰陵郡的刘大人又与你爷爷是至交,他下个月过寿,你爷爷是不可能到场的,你正好过去拜见祝寿。” “麻烦。” “反正都是要走一遭,就当是见见世面。” 切,他京城小霸王见过的世面还少吗? 不过出去走走也好,正如母亲所说的,他也该好好想想,如何对待这段感情。 也不知道花雨巷的那个房子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让他们三人都进入了戏中? 那里面的东西,的确都是云倾华和赵凉奕的,但又不是。那书信纸张,那衣裳,那首饰,绝不是刚放进去的,起码得有几十年了。 难道说,那里当真是她的祖先住过的地方? 那云倾华又为何把它们都烧了?一点也不尊重自己的祖先。 三百五十三章 不愿意 云府。 二夫人给云钟灵选了好几个候选夫婿,挑来挑去,也没能下定决心选哪一个。 这几个人,家世都是不错的,她已经亲自去看过了,无论是家世,样貌,人品,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 名单一递,就递到了老夫人的手中。让老夫人给拿个主意。 二夫人急着解决云钟灵的事,而后能早点回到汾州去。如今幺九那个小蹄子已经怀了孕,要是她再不回去,只怕管家权都落入她的手中了。 老夫人看着手里的名单,说:“这些人,都是不错的人选,你中意哪一家。” 二夫人笑说:“方家。方家的三公子与钟灵年纪相仿,德才兼备,父亲又是长史,与咱们钟灵正好门当户对。” “长史,哪的长史?” “据说是三皇子府中的长史。” 老夫人只“哦”了一声,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 一方面,她希望能跟皇家扯上关系。可另一方面,如今二三皇子斗得如火如荼,她又不希望云家过早的牵扯到其中去。 虽然说只是一个长史,身份无关紧要。可皇家的事,芝麻大的事也能捅破天啊! 眼下儿子的三年丁忧就要结束了,如果没有人帮助,他很难再站在京城的中心。璧珠又还太小,就算现在议亲,也是几年之后才能嫁。几年时间,变故很多的。 思量再三,老夫人还是点头。“就他吧!找媒人去问问,方家可愿意。” 二夫人撇撇嘴,“他们哪有不愿意的。咱们是四品官家,他们一个七品长史,咱们能看上他们,那是他们的福气。” 老夫人点点头,对这话很受用。 他们可是四品京官,在京城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可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当天下午,连续做了云家两位新嫁女的媒人李婆却来到了府中,说方家的三公子已经定亲了。 二夫人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他没定亲吗?” 李婆尴尬的笑了笑,没答话。这是人家委婉的理由,直接的说法就是人家不愿意结这门婚事。 “这方家,给脸不要脸。” 云杉将消息送到迎朝阁的时候,云倾华听罢只是淡淡一笑,吩咐了月牙将红封递给云杉,而后便让她回去了。 二夫人回去之后,把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一直骂那方家不识好歹。动静搞得要多大有多大,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女儿别人看不上似的。 “大小姐,你说那方家怎会不同意呢?咱们云家,门楣可是比他们高太多啊!”月牙不解的问道。 云倾华正在侍弄花草,手拿剪刀修剪一盆红色的杜鹃。“有些东西,是不限于门楣的。” “可是婚姻大事,两方人看的不就是门楣吗?三小姐虽不是咱们大房所出,可也是官家之女啊!” “你呀,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在这府里呆的时间还短,久了自然能无师自通,看得透彻。去找冬晚玩吧!” “哦!冬晚应该在给半圈和圆圈洗澡。” 云倾华手拿剪刀,剪去多余的绿叶,将一盆红杜鹃休整得恰到好处,端庄又富贵。 刘妈妈走了过来,云倾华便对她说:“一会把这盆花送去给奶奶,让她放松放松心情。” “是,大小姐。”刘妈妈迟疑了一会,问道:“二夫人的事,大小姐怎么看?” 云倾华放下剪刀,遥望四方的上空,轻声说:“她急于给三妹找夫婿,自然忽略了其他的因素。这门婚事,的确是门当户对,想必那方家也是愿意的。只不过,方家终究是三皇子的人。咱们云府和二皇子又有那么一层模模糊糊的关系在。你说,这婚事,哪里还成得了。” 刘妈妈恍然大悟,“原是这样。” 这皇家的事,越少掺和越好,免得哪日上了断头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暮春时节的天,没有像夏日那般的明朗,反而有点阴沉,时不时的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令人焦躁烦闷。 院门口人影移动,云杉去而复返。 云倾华疑惑,“出什么事了?” 云杉说:“老夫人有请。” “可知道是什么事?” 云杉说:“老夫人收到了端定侯夫人的帖子,明言邀大小姐您明日过府参加琉璃宴。老夫人请您过去,商议此事。” 端定侯夫人请她? 云倾华眉头一皱。上流社会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侯门贵妇办的宴会,岂会有一个四品官之女的份? 再说,她与端定侯夫人不熟,为何指明要她去? 她这身份,去了也只有丢脸的份。 “走吧!”回头吩咐刘妈妈,“把那盆花带上。” 进入松园,云倾华又是眉头一皱,所有人都到了。老夫人还是坐在上手,下首是三房媳妇,后面站着各自的女儿。 云倾华见礼,“给奶奶请安。”得到允许后才起身,转头看了刘妈妈手里的杜鹃一眼,笑说,“这是孙女闲来无事插的一盆杜鹃,便拿来给奶奶赏玩。希望奶奶身体健康,心情舒畅。” “你有心了。坐吧!”云老夫人慈祥说道。云杉识趣的走过去,接过了花。 老夫人继续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了。” “是,云杉已经告诉我了。” “那我就不再重复了。帖子里明言要你前去,只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去别的府上参加宴会,没有长辈陪同,终不合礼数。” 云倾华低头不语。意思是说找个长辈与她前去,可是谁能陪她去呢?段氏?三夫人? 二夫人眼前一亮,“娘,不如我陪倾华前去吧!正好也把钟灵带上。” 像这样的宴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明日必定俊男美女云集,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说不定能为钟灵觅得一份姻缘。 三夫人讽刺一笑,说:“二嫂,这是端定侯府的宴会,可不是生意场上的酒席,你去了怕是不合适。” 士农工商,二老爷一家是做生意的,满身铜臭味,岂可与尊贵的侯门夫人站在一起。三夫人这讽刺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 三夫人又道:“娘,出门应酬这等事,一直都是我在做,不如这一次,也由我去吧!” 这宴会的规格,可是比平日里去参加的宴会上升了不知多少个档次。错过这个村,以后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三百五十四章 宴前 一场宴会,想去的人去不了,不想去的人偏得前行。 段氏插了嘴道:“三妹说什么呢!这是我大房的人,岂能让他人领了去。外人问起,还以为我们上房没人了呢!” 此一去,她也可以好好为璧珠观察观察,看看哪家的小伙不错。同时,也能在贵妇们面前露脸,日后在京城中走动,脸上也更有光。 三夫人反驳,“大嫂,非是我要与你争,你很少参加这种宴会,万一到时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段氏鼻子一朝天,“切,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 “你……” “好了。”老夫人制止了两人的争吵,心情很不爽的说:“不就一个宴会吗?也值得你们妯娌争成这个样子。传出去了,外人岂不是笑话我们没见过世面。” 云倾华低着头,整理着平整得不能再平整的衣袖,自动屏蔽了面前的争吵。 说实在的,她也觉得很吵。 真以为这宴是什么好宴吗?指不定是鸿门宴呢!到时候宴上皆是王孙贵妇,你一个四品官的夫人,只怕人家鸟都不鸟你呢! 老夫人将球踢给她,“倾华,你觉得谁与你同去更好点?” 云倾华才不想做那个冤大头,同时得罪段氏和三夫人。“孙女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凭奶奶做主。” 让段氏去,三夫人不高兴。让三夫人去,段氏不乐意。横竖都是得罪人,她还想过几天清闲日子呢! “不过奶奶,二婶说得对,如今钟灵正在说亲。明日的宴会上定有不少贵公子,钟灵去了就算成就不了姻缘,也能见见世面。不如明天,我就带她去吧!” 二夫人可高兴了,直赞:“倾华真是好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了妹妹。” 既然有一个人能同去了,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同行。于是三夫人也道:“横竖都是一个云姓,钟灵去了,也不能落下我家玉琇。” 段氏也道:“娘,璧珠是云家的嫡女,也是该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了。” 云老夫人的视线落在云倾华的身上,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可惜云倾华不吃她这一套,仍说:“奶奶拿主意吧!” 老夫人眉头一皱,这个孙女,真是一点也不给面子。 去赴个宴,也不至于全家出动吧!且那是上流社会的宴会,去的定是王亲夫人,侯夫人,或者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也就是大多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云家算老几? 请你去,不代表是人家给你面子。 “倾华毕竟是大房的嫡长女,还是大媳妇领着去吧!” 段氏顿时乐得差点蹦上房梁顶,脸上竟是掩饰不住的的笑容。“是,母亲,我一定好好准备的。”回头冲自家女儿高兴道,“璧珠,你先回去,把所有的衣服首饰都拿出来,母亲要替你好好打扮。” 不待璧珠回以一个字,老夫人却已经一盆冷水泼了过去,迅速熄灭了正在得意忘形的两人。“璧珠就不必跟着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差点没忍住的一个笑喷出来。 段氏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还是高兴时的样子,似乎还没从老夫人的话中回过神来。她愣愣的转回头,不解问道:“为什么?媳妇去了,大小姐也去了,璧珠却不去,这这外人怎么想啊?” 老夫人道:“邀的是倾华,没必要一窝蜂的都涌过去,好像咱们云家去蹭吃一样。不过如果倾华想带上钟灵,那就带上吧!也好有个伴。” “凭什么?”段氏不服,“云倾华,你可别忘了,璧珠才是你嫡亲妹妹。” 云倾华为什么想带的是云钟灵,自然不是什么狗屁相看男子,只是觉得在所有妹妹中,云钟灵看得顺眼而已。 她看段氏不顺眼,自然也看璧珠不顺眼。三夫人嘛,令她恶心,也不可能带上她女儿。 云钟灵这人很聪明,二老爷混迹商场多年,处事圆滑老练,她耳濡目染,自然也能学到其父本领之十之八九。初次吃饭,她就敢当众向她挑衅。 像侯府这样的宴会,那就是一场大型的宅斗,魑魅魍魉混迹其中,可不是云璧珠和云玉琇这两个没脑子的人能应付得了的。 云倾华说:“六妹还小,有的是机会。此次机会难得,不容错过,说不定三妹一生的命运可都改了。” “正是正是。”二夫人赶紧附和。 云倾华的心思,也许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但云老夫人一定知道。云老夫人定定的看了这个大孙女两眼,暗自赞赏,这才是大宅女人该有的脑子。 “既然倾华都这么说了,那就让钟灵陪同去吧!各自回去准备,衣裳首饰都要备双份,切莫失了礼数。” “是。” 这一场宴会,大房和二房都有人漏了脸,唯独三房没人讨到好处。三夫人愤愤的盯着云倾华,似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来。自从她从平阳回来之后,她就看她越来越不顺眼。 回到松园的时候,刘妈妈和朝春几人可乐坏了。 将整个衣柜从里到外捣腾出来,又将首饰一一拿出来比对。反正挑的挑,选的选,配啊配,忙得不亦乐乎。 云倾华倒是悠闲,拿了本书独自坐在摇椅上看着。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冬晚跑出来,说:“大小姐,我们都给你选好了,是前两日送来的那套藕色百合裙。大小姐想想,您穿上后,整个人就像一顿荷花一样,碧波荡漾,摇曳生姿,可美了。” 云倾华随意点头,“嗯,你们决定就好。” “还有还有,大小姐到时梳个留仙髻,雍容华贵,气质脱俗,一定把其他人给比下去。” 云倾华还是淡淡点头,“你们决定就好。” 冬晚蔫了,“大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啊!” 云倾华放下书,说:“你穿得再好,也没有王亲侯家的小姐穿的好。人家穿的,是宫里御赐的锦缎。明天那样的宴会,看脸看衣裳是没有用的。” “那看什么有用?” “自然是看身份啊!” “身份,那大小姐也不用怕。老爷是礼部侍郎,四品京官,大小姐的身份定也是极高的。”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在这小丫头眼里,四品京官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可在这京城里,四品官酒楼的掌柜都不愿意赊账。 不是说,在京畿腹地,随便一块牌匾砸下来都可能砸中一个三品官吗。也就是说,四品的还排不上号呢! 三百五十五章 借衣 还未到晚饭时,云钟灵来了迎朝阁。 云倾华疑惑,“三妹来我这做什么?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姨娘。” 云钟灵甜甜笑道:“该教的礼数,下午伯母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来找大姐,是想跟大姐借一些衣服首饰。” “借衣服?”这倒把云倾华给惊到了,“三妹又不是缺衣服缺首饰,怎的来找我借了。而且我与三妹的身高也不一样。” “这一点大姐放心,母亲已经找来了长安城最好的裁缝娘子,只要哪里不合适,就做稍加改动。我知道此举不妥,可眼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最好的衣裳都放在了汾州,回到京城之后,也少添什么贵重的首饰。衣裳是肯定来不及做了,所以只能来跟姐姐借。姐姐放心,回来以后我就还给姐姐。” 还? 云倾华讽刺,衣裳都改了,还来有用吗?到时候还不是找个借口要了去。 倒不是说她有多小气连件衣裳都不给,只是她们这种类似于强取豪夺还想留个好名声的手段,令她心里不爽。 见云倾华没有做声,云钟灵继续道:“姐姐放心,这事我已经跟奶奶说了,奶奶也同意了。有奶奶的见证,我必不会不还的。” 倒也聪明,先拿住了这府里能压得住她的人。云倾华如果不答应,那就是违背了云老夫人的意思了。 云府对赴这次宴,那可真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啊!听说段氏下午,就去月照堂选了套全新的头面。 “既是如此,那就进去选选吧!正好刘妈妈翻出来的衣裳也都还没收拾。” 刘妈妈领了两人进去,里屋床上,桌上,榻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衣裳,妆盒里,更是一件件精美的首饰。 云倾华平日里的装束比较简单,这些一套套的首饰原本就很少用,要不是明日赴那琉璃宴,也不会拿出来。乍一看,耀眼夺目,件件价值不菲。 云钟灵巧笑,“姐姐不愧是云府的嫡长女,这首饰果然不同凡响。瞧着琳琅满目,我都快亮瞎眼了。” 这些首饰,有的是云倾华自己买的,有的是江氏的嫁妆里的,有的是表哥送来的添箱,还有些是陈莞儿送的。要真仔细算来,万两的银子不在话下。 至于衣裳,因为现在刚好是换季,云倾华的身量比之去年又高了些,所以刘妈妈让人来量了尺寸,全部都是新做,裁制的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大多都是还没穿过呢! 云倾华寻了个空地坐下,悠悠喝茶,说:“三妹自己选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那就多谢大姐了。”云钟灵也不客气,边围着屋子转,边嘀咕:“我得选两套,一套穿着,一套备用。大姐,你说我穿哪个颜色好看?” “这个我不擅长,也说不上来。” 云钟灵也不再说话,好像刚才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她很懂得挑,手指停留的地方,都是匹料最新颖最昂贵的,拿起来看时还挑出了其中不妥之处。 二老爷是商贾之家,云钟灵从小耳濡目染,即便做的不是丝绸的生意,但多多少少都有接触。所以眼光犀利,挑剔,独特。 “哎,这一身不错。” 最后,云钟灵的视线落在了一身藕色百合裙上。 云倾华眉头一皱,未待她说话,冬晚已经急道:“那是我家大小姐选中的衣裳,你不能拿。三小姐再选别的吧!” “哦,是嘛!”云钟灵将信将疑。抚摸着手里光滑的面料,这是云锦的面料,十分珍贵。藕色如浑然天成,像荷叶一般碧波荡漾。这上面的刺绣,是苏绣,针法细腻,美轮美奂。 云钟灵勾唇一笑,“既是大姐早选好了的,那又为何放在这里?莫不是大姐心里其实是不想借给我,故意刁难,无论我选中哪一件,大姐都说那是你挑好了的。” 云倾华喝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一双利剑的眼睛直射向面前的人,冷寒无比。吓得云钟灵手一抖,衣裳自她手中滑落,背后竟起了一身冷汗。 这气场,云钟灵在云倾华身上第一次见到。 纵然在刚回来的除夕夜,她刁难于她,她也不曾流露过这样的神情。仿若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呼吸不得。 眨眼之间,云倾华却已经换上了浅浅笑意,“虽然是我挑中的,不过如果三妹喜欢,就拿去吧!” 云钟灵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又听她这毫不在意的语气,顿时有种错觉,莫不是刚才那冷寒的气场是假的? “三妹不想要了?”见云钟灵没有回话,云倾华又问。 “哦!要的要的。”云钟灵回过神来,暗喜压下内心的震惊,不自然的笑道:“我还要再选一套,以作备用。” “随意。” “大小姐。”冬晚不满的跺脚,那是她们一上午选出来的衣裳啊!那是大小姐的外祖家送来的云锦啊!大小姐之前都不舍得穿,如今竟被别人捡了便宜去。 云倾华转头冲她一笑,“无妨,反正我也确实不中意那一身。” 也就是说,她不中意的东西,被云钟灵捡了去。 云钟灵气得手抖,却又生生控制住了。“大姐真是好眼光。依我看,大姐端庄文静,淡漠优雅,白色最是适合。” 白色? 吓!去奔丧啊! 云倾华没有回答,云钟灵也就讪讪的闭嘴。最后又选中了一套蓝色的裙裳。 不得不说,云钟灵很会挑,这屋里最贵最美的两套衣裳,都被她选去了。看来她们姐妹俩的审美,倒是一致。 挑到首饰时,云钟灵依然挑中了刘妈妈挑中的那一套。冬晚还是阻拦,“不行,这是大小姐挑中的。” 云钟灵却是笑说:“这首饰和这衣裳是配套的,大姐不喜欢这衣裳,留下这首饰也无用处。” “那也不行,你这摆明了就是来跟我家小姐抢东西的。” “算了。”云倾华制止道,“三妹说得对,这首饰的确与那衣裳相配。我这么多首饰,再重新挑一挑就是。” “还是大姐慧眼独具,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试衣裳了。”云钟灵服了一礼,打算退去。 “等等。”云倾华搁下茶杯,转头吩咐冬晚道,“去拿纸笔来。” 冬晚不解,“拿纸笔做什么?” “你去就是了。” 冬晚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进了书房,将纸笔置于托盘上端了出来。 三百五十六章 立字据 云钟灵也是不解,“大姐让拿纸笔做什么?” 冬晚已经端了东西出来,云倾华又让她去唤来朝春。说:“既然是借,那就得有个凭证。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咱们留个凭证,日后要是有什么误会,也有证可依。” “凭证?”云钟灵一惊,声音也已拔高,“大姐的意思是,让我立字据?” 云倾华浅笑,“是三妹自己说的,是借东西。既然是借,就得立字据,东西才可以带走。” “大姐,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你何苦做得如此难堪。这东西我又不是不还,大姐可是不相信我的为人。” 朝春碎步进来,云倾华指着云钟灵的丫头手里拿的东西,说:“看好了,三小姐都借了什么东西,把名字,价值一一记下来。” “是。”朝春点头,走过去看了看小丫头手里的东西,又回到桌边,提笔湛墨,在白色的纸搴上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体。 云钟灵看着朝春落下的白纸黑字,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再由黑转白。定定的看着云倾华,她竟不是在唬她。 “大姐,你至于这样吗?” 云倾华浅笑,“三妹别怪我多此一举,三妹见多识广,应该知道你手里的东西可都不是普通之物。我倒不是怀疑三妹的为人,只不过这值钱的东西总会惹人眼红,难保这府里没有一两个手脚不干净的。 到时候三妹一推脱,我岂不是做了冤大头。所以我奉劝三妹,这些东西拿回去之后,好生看守,丢了,坏了损了,东西我就给你,但你得付双倍的价钱。” “你,”云钟灵气得后退了一步,她竟没有想到云倾华竟然狮子大开口。 双倍偿还,亏她说得出来。“大姐,你是大伯的嫡长女,是官家女,你怎可将银钱这种阿堵物时时挂在嘴边,时时算计,你就不怕丢了大伯的脸。” 云倾华眉毛一挑,“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总没错。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感情牌什么的对我,不管用。” 云钟灵气得两腿都在发抖,她此刻真想一脚踩在云倾华的脸上。 自私自利,一般商人才会说自私自利。云倾华这哪里是在贬低自己,分明是在侮辱她和她父亲。 好一张利嘴,骂死人不见血。 朝春已经按照主子的意思写明,拿起来吹了吹,递给云倾华。“大小姐,都写好了。” 云倾华接过一看,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递给云钟灵,“看看吧!你这两身行头,差不多三千两银子,你说我该不该小心点。若是你没有异议,就摁了手印,东西借去。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东西留下就是。” 云钟灵却是犹豫了,这手印摁了,便是羞辱。若不摁,她想拿的东西便拿不到。摁与不摁,十分纠结。 可是明日的宴会,是她唯一的机会。 “我摁。”云钟灵一把夺过那张纸,放在桌上,手指沾了红印,动作迅速的摁了下去。 云倾华暗自赞赏,这份忍力,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这云家的女儿,有没脑子的,也有聪明绝顶的,倒也互补。 “我可以走了吗?”云钟灵定定的看着座上的这位三言两语便已掐住别人脖子的云倾华,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隐忍。 云倾华将纸搴折叠好,点头。“可以了。” 云钟灵愤然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脚刚跨过门槛,里间又传来沉沉的声音:“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别忘了,这个机会,是我给你的。” 云钟灵脚步一顿,而后又恢复正常的往院门口走去。 等院子里没了声音,云倾华才起身来到廊下,看着天渐渐暗了下来。黑夜即将代替白日,月亮更替太阳。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离明天越来越近。 他们,又要相见了吗? 见了面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朝春站在她身后,担忧道:“大小姐今天这么做,不怕三小姐记恨您?” 云倾华道:“她还真以为搬出奶奶来,我就得乖乖陪着笑脸。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岂不是活得很窝囊。她二房这十几年从我这拿去的银子不知多少,我不追回已经算仁慈,他们要还是记恨于我,那可真是泯了良心。” “可明日的宴会,她会做什么?” “这就无法预知了。她有美貌,有头脑,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如果不稍加利用,也白白埋没了她一番聪明。对了,你明日让冬晚盯着二夫人的院子,有什么情况回来禀报于我。” “大小姐是说二夫人想做什么?” 云倾华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不安。希望明天一行,能顺利吧!” 里间,冬晚对着一屋子的衣裳首饰,很是气愤,看哪哪不顺眼,嘟着嘴生闷气。院门口,月牙刚好领了晚膳回来。 正好,用膳的时间到了。 *** 谷雨阁。二夫人的院子。 云钟灵身着一身藕色百合裙,上好的云锦将她娇小的身段包裹得更加玲珑剔透,宛若柳枝一般,婀娜多姿。 有个身着普通的中年妇人围着她转来转去,看看哪里不合适的,默默几下。她便是云钟灵口中的二夫人带回来的京城最好的裁缝娘子。 “我女儿穿上这一身,就更加漂亮了。明天的琉璃宴,你一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二夫人啧啧称赞,很是骄傲自己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却见女儿脸上淡淡的,没有多大高兴,二夫人疑惑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要是不舒服,赶紧找大夫来看看,可不能拖到明天。” “我没事。”云钟灵脱下衣裳,交给中年妇人拿去连夜改好。 “没事你干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刚才云倾华欺负你了?” 云钟灵内心有些焦躁,走向梳妆镜前坐下,拿起梳子梳理头发。“不是,有奶奶在,她不敢。” 她并不想把立字据的事告诉母亲。 二夫人俯身,手攀上女儿的肩膀,笑容满面,望向镜子里的女儿。女儿生得很美,若是身份再高一点,何愁找不到好姻缘。“不是就好,明天你好好表现,将那些所谓的贵女比下去,让全场的俊男,都将目光放在你身上。等我女儿飞黄腾达了,我们二房就不用再看大房的脸色,我女儿也不用处处被那云倾华压下一筹。” 说到云倾华,云钟灵又想起了刚才迎朝阁的屈辱,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对,她一定要出人头地,她要让云家看看,云倾华这个所谓的嫡长女一无是处,她要站在云端上,俯视着她的头颅。 三百五十七章 琉璃宴 端定侯府,坐落在长安城最富繁华的华东大街。 春日的天就像争奇斗艳的花朵一样,明艳动人,如沐温泉。和风扑打着娇嫩的肌肤,像掠过的羽毛,轻挠令人发痒。 陆陆续续的香顶朱舆在端定侯府的胡同停下,陈列排次,三三两两的妇人小姐款款从车上下来。环配叮当,朱绫美钗,俊雅公子,如仙美女,络绎不绝。 还是门口,就已如此热闹,有相识的人正在打招呼,相继跟着在门口迎接的小厮进入府内。男卷走向一边,女眷走向另一边。 云府的马车到的时候,估计时辰刚好,端定侯府的门口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众人下了车,望着侯府的高门大户,军武世家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气息,门口的两尊虎石屹立不动,不怒自威。 所谓物以类聚,以前去参加的,大多都是四品以下官员夫人的宴会。像这样豪门贵女贵妇聚集的档次,那可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可惜,这个机会是有了,开端就不太顺利。 没有人来与她们打招呼,即便是有再多的人,也没有上前来寻问。更多的,是带着审视和好奇的目光。 段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云倾华回头示意身后的朝春。朝春将帖子递给门口的小厮,小厮看了两眼,笑着请她们进去,他则在前面领路。 身后一众贵妇纷纷好奇,“这是谁家的夫人小姐啊?” “不识得,以前从未见过。莫不是这侯府的亲戚?” “瞧着也挺普通的,难不成是侯府的穷亲戚?” “那个穿蓝色素服的女子,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云倾华三人跟随着引路的的小厮被带到了内院。一路所见,皆是亭台楼阁,鹅卵铺就,奇花异草,林雕怪石。不时传来女子嬉笑声,以及男子的喝彩声。 段氏惊奇道:“这侯府就是不一样,就跟仙境似的。瞧这花,竟是黑色的,竟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品种。” 领路的小厮嘴角一顿嘲讽,果然是小门小户。什么奇花,不过是三少爷调皮,拿了墨汁拨染而已。“夫人眼光真不错,这花的确奇特。” 也不能怪这夫人,很多人见了都说奇特。 云钟灵眼底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见什么都说奇特,搞得自己很无知似的,不是时时告诉人家咱们小门小户吗? 客人到,自然是要先去拜见主人。 后院的花厅里,端定侯夫人一身蓝色华服锦缎,雍容华贵,正在与三四夫人闲话家常。不时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偶尔的灿笑声。 有丫鬟进来,说是客人到了。却并未严明,是哪家的夫人。 端定侯夫人起身,笑着说:“抱歉,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你们先随意聊聊,我一会就回来。” 众人疑惑,是谁来了,竟不叫进来见见,非要独见。 难道是什么见不得的客人? 不过这是主人家的事,他们只是客人,不该问的不问,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云倾华三人等在一间不算大的厅堂里,厅堂里除了她们三人,便只剩两个端茶的小丫鬟。没有人说话,屋里显得很安静。 这样的气氛,很奇怪。说主家重视她们嘛,又为何把她们单独晾在这里?说主家不重视她们嘛,上的茶又是极品。 段氏惴惴不安,难道是这断定侯府不待见? 可别到时候,来赴个宴,却连主人家都没见着吧!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好在这端定侯府也不是那等人品极差之辈。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房门口才传来走路的声音。云倾华三人忙起身,下一刻,一位华服美妇便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宽额高鼻,双眼圆亮,标准的圆脸美人。一身锦服雍容华贵,保养得极高的肌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三个孩子的母亲。 同是妇人,段氏站在她面前,虽然占着年纪小的优势,却一点也讨不到便宜。一身的拘谨和卑躬,显得小气了许多。 豪门贵妇,不是光靠穿衣打扮就能衬托出来的,而是身处这样的环境养出来的。 “您可是端定侯夫人?”段氏先问道。 端定侯夫人温婉笑语:“正是。” 紧接着段氏领了两个孩子曲身行礼,“臣妇云段氏,携女见过夫人。” “起来吧!”端定侯夫人虚扶了一把,道:“让您在这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实在是今天来的客人太多,无暇分身。” “臣妇理解,不敢劳夫人。”段氏略一侧身,指着身后的两个女孩道,“这是我的女儿倾华,这是她的妹妹钟灵。” 两个少女,一个略高一个略矮。云钟灵一身藕色百合裙,裁剪得体,包裹着娇小玲珑的身材。容颜秀丽,眉目英挺,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可以说,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给人的印象不错。 反观身旁的云倾华,一身蓝色素衫,只在袖口和领口之处,绣了几瓣山茶。姿色不算出色,却是给人以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这一身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总是过于素了点。 “久闻令嫒是个知书达礼、聪慧伶俐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真令人眼前一亮。” 这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谁当真了谁就傻。 就云倾华这名声,整个长安皆知,压根跟知书达礼搭不上边。 段氏笑道:“多谢夫人夸赞。” 端定侯夫人移步,走到主座上坐下。扬手示意客人也就座,“夫人也坐吧!不知府上老夫人过得可还好?” 段氏小心翼翼的坐下,两个女孩自然站在其身后,垂眸静候。段氏说:“老夫人一切都好,谢夫人关心。只可惜我那璧……” 她刚想在说什么,背后被人一顶,忙不失跌的改了话语道:“只可惜因为年纪大了,因而不能来给您请安。” 云倾华那一顶,没能逃过端定侯夫人的眼睛。嘴角仍挂着自然的笑容,“老人家出门多有不变,就不必请那些虚礼了。不知云大人可还好?” “相公如今赋闲在家,并无他事。” “我记得云大人是赋闲三年,今年是第三年了吧!” “是,刚好是第三年。只是如今相公的职位……” 云倾华很不爽的,又以手肘顶了一下段氏的后背。这里是人家的府邸,不是你发牢骚的对象。 她知道,段氏是想将云珅职位被顶的事说出来,好让端定侯府从中斡旋帮忙。可是你凭什么呀!人家跟你是什么关系啊!人家非但不帮,反而觉得你是跑来拉关系的。 谁会乐意跟一个无缘无故的人拉关系。 三百五十八章 风乍起 云倾华侧身服了一礼,淡淡笑说:“方才夫人经过小女身旁时,隐隐传来一阵桃花香。不知是不是夫人以桃香熏衣?” 端定侯夫人撵了一下衣角,笑道:“你小丫头鼻子倒也灵敏,竟能闻出这是何味道。” 这才对嘛!女人在一起,谈的就应该是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谈什么男人的公事。 云倾华低头又说:“只是小女院中有一株桃枝,如今正开着花,每日一闻,便把这味道记下了。夫人一身蓝衣,配上桃花香气,仿若这蓝天之下桃花独立,灼灼繁华,更显夫人肤若凝脂,富贵不凡。” 马屁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谁都瞧不起,但又都喜欢听。 对于女人来说,有什么比夸自己的样貌美丽更好听的马屁呢! “嗯。好一张巧嘴。”端定侯夫人赞赏的点点头,“平日里可都看什么书?” “回夫人的话,小女不才,平日里也就看些四书五经,或者是一些集市上有趣的话本。比不得夫人见多识广,权当打发时间罢了。” 云钟灵一张脸大青,就跟她衣裳的颜色似的。明明刚才夫人看到她俩时,最欣赏的是她。怎么云倾华三言两语就把她的注意力给引了去呢! 段氏的脸色更黑,她才是这屋里除端定侯夫人外最有辈分的人,竟然被晾在了一边。跟云倾华这贱人聊什么有的没的。 她不甘心,于是插话道:“夫人,这孩子年纪尚幼,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您一定指出。这两孩子刚才来的时候,还嚷嚷着要好好游一番侯府呢!” “哈哈,原是这样。”端定侯夫人终于意识到冷落了人家,于是也顺着段氏的话道:“既是如此,我让丫鬟带她们出去走走。正好今日来了不少的小姐,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多谢夫人。”两个女孩又是一服。便跟着刚才与她们上茶的小丫鬟出去了。 端定侯夫人望着两个女孩出门的背影,心里沉思。好一个善于应变,心思玲珑的女子,怪不得入了老侯爷的眼。 云倾华属于耐看的那种女孩,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奇特的。但是越是跟她相处,越是觉得她是一本书,素净的外表,丰富的内心。 只是,可惜了。 *** 云倾华和云钟灵两人跟着小丫鬟,一路穿越月牙石门,绕过幽静的小路,来到了一众贵女游耍的花园。 如今正是春季,宴会自然少不了花。春季的花,那是一条彩虹,红橙黄绿蓝青紫都有了。而在这些姹紫嫣红中,闺女们正在嬉戏,蝶舞飞扬,人比花娇。茗茶,扑蝶,斗棋……样式繁多,应接不暇。 云倾华突然之间,明白了端定侯府邀她来的目的。 “两位小姐,请往这边走。” 云倾华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在一个三岔路口处拐了个弯,榻上一条石桥,往人集中的地方而去。 石桥下流水潺潺,通向前面的一片湖。湖中有亭,亭与岸有木桥连接。亭中正有二三少女,正在下棋。 云倾华两人刚走过去,便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她们不识眼前两人,所以也只是看了两眼,便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可还是有人认识她的。 “这不是名满京城的云大小姐吗?你怎么也来参加这种聚会。” 一声娇笑传来,云倾华抬头看去。那人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轻衫,正和几个女孩一起扑蝶。面相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人已盈盈向前一步,“云大小姐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曾在月照堂见过。却没想到我还记得你,你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月照堂? 云倾华眉头一皱,她去月照堂的次数不多,在哪里碰到熟人的次数更不多。莫不是很久以前跟林铃一起出现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倾华很少出门,怕是这位姐姐认错了。” 那人鼻孔一哼,“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我叫和樱凝,吏部尚书之女。不过你一个四品官之女不认识我,倒也正常。” 云倾华记起来了,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和樱凝身后两人也上前来,眼中鄙夷之色尽显。“一个四品官之女,怎么会有资格来这种聚会。难道,你是溜进来的?” 云倾华还未回答,带她来的小丫鬟已经先解释道:“云小姐是我们夫人请来的客人。” “侯夫人请来的?”三人很是讶异。侯府这样的门楣,侯夫人怎么会请身份这么低的人来,简直是有失身份。 可到底是主人家请来的,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和樱凝眉目一挑,道:“想来是当年退了云府的婚事,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请了你来,大概是补偿的吧!可惜了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世子爷正好不在。” 端木凌不在府上……云倾华不知怎的,竟松了一口气。 不见了也好,省得尴尬。 和樱凝继续道:“所以说啊!山鸡就是山鸡,永远变不成凤凰。某人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巴巴的跑来,以为可以来个偶遇,旧情复燃。谁曾想,呵,扑了个空。” 云倾华静静的等着她说完,但笑不语。 清晨的太阳还未洒遍整个花园,云倾华站的地方正好是阴处,一身素色的蓝裳,在花红柳绿中,竟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云倾华的身后,有株比较粗大的灌木丛。此时灌木丛的另一头,两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猫着腰听着墙角。 “哪个是云倾华?”问话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华服少年。 跟在他旁边的少年素服打扮,应该是个小厮。“不知道,少爷,要不奴才去问问。” “先看看再说。” 那头,和樱凝说完,云倾华才接话。“和小姐真是会揣度人心,倾华佩服。”她侧头,对着不远处的一湖春水问道,“和小姐觉得这湖水如何?” 和樱凝以为她是在跟她斗墨,于是扬起下巴道:“清可见底,鱼水游欢。若人人之心皆如其平静,不去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这世上岂不少了很多麻烦。” 云倾华又问,“那若此刻一袭强风吹来,湖水皱起,碧波荡漾,又当如何?” “自然是……”和樱凝本是洋洋得意的一张脸上先是转为错愕,皆而又转为愤怒。“云倾华,你敢骂我。” 云倾华淡淡一笑,“倾华没有别的意思,倾华小门小户,没有什么见识,还请和小姐见谅。” 和樱凝气也不是,骂也不是,要是气了骂了回话了,便应了云倾华话里的意思。最后只能愤然甩手,大步离去。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这世上有些人,总是吃饱了撑着,看见别人不讽刺一番就不爽。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干卿屁事。 多管闲事。 三百五十九章 熟人 人走了,此地只剩下云倾华和云钟灵两人。 云钟灵不满的说道:“你为何要说那话得罪她们,她们的身份,岂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云倾华迈步向前,“你不想得罪她,她就放过你吗?有一种人,你越是让着她,她就越得意,越得意就越想羞辱你。你怕得罪她,大可以不用跟我一起。” “哼,你得罪了人,也连累我跟着得罪。” 领路的小丫头静静垂头往前,对于姐妹二人的话悉数听了去。然人却像是个隐形一般,不置一语。朝春跟在身后,也识趣的不说一话。 “倾华。” 突然的传来叫声,云倾华抬头看去,却没有看到人。 “倾华,你怎么来了?”声音自右边的花丛而来。话音落,一个茜红色妇人髻的女子从花团中显现了出来。 原来,花团太高太大,隐去了人影。 “莞儿。”没想到她也来了。 陈莞儿已经行至跟前,高兴的拉起了云倾华的手。“刚才听人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呢!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你怎么会来?” “端定侯夫人相邀,所以我来赴宴的。” “赴宴?”陈莞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皱眉道:“可是你这一身,也太素了点。”她又看了看一旁花团锦簇的云钟灵一眼,抱怨道,“还没有她穿的隆重呢!” 云钟灵一个尴尬,这衣裳还是抢了云倾华的呢!如今却被别人当面说云倾华的衣裳不如她的好,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敢发作。 云倾华却是无奈道:“没关系,反正也没人注意到我。” 陈莞儿知道她的性格,对身外之物向来不太关心,随心所欲,也就不再数落她。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跑,“走,带你去前面,前面才热闹呢!” “哎!”云倾华刚想说慢点走,人就已经被急急拉着跟着跑了,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云钟灵瞪了瞪眼,也提步跟了上去。 等他们走了,不远处花丛后的一主一仆才站起身,露出身形来。 端木凉曲着手指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对着云倾华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我二哥喜欢的女子,还真是不一般,一张嘴巴跟他一样毒。他们俩要真是混到了一起,那真是无人能敌。” 小厮挠了挠头纳闷,“那少爷,这云大小姐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啊?” 端木凉凉凉的回头冲他一眼,“那你说,我二哥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啊!世子爷当然是好人了。” 要是敢说他是坏人,准有他好受的,瞧瞧还在洗恭桶的八下就知道了。那是世子爷身边的贴心人啊,都落得这么惨的下场,何况是他这个一点关系也沾不上边的奴才。 端木凉狭促一笑,“能入了我那二哥眼的,想必也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待我再试探试探她。” “少爷,你又想干什么啊?” “当然是玩好玩的事啊!去,把我新作的那盆奇花拿来。” 另一边,云倾华被陈莞儿拉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云倾华大致看了一圈,还有一些熟面孔呢! 除了刚才“干卿屁事”的主角和樱凝三人,还有宁潇潇,还有王昭。 王昭与云倾华,在平阳宁府只有过一面之缘。至于宁潇潇,那是老相识了。 云倾华服了一礼,“云倾华见过诸位姐姐。” 没有人回答她,也没人让她起身,众人都是看好戏似的看她们姐妹俩在人前曲着半身的姿势,嘴角勾着好奇和讽刺的笑容。 陈莞儿“哼”了一声,将云倾华拉了起来。顺道不悦的说了一句,“没事,你行礼了那是你知礼数,不用管别人。” 言外之意,那些人不说话也不回礼,是她们不知礼数。 宁潇潇笑说:“听说荆夫人跟云小姐是好友,怎么以前没见你带着云小姐来参加聚会,这一次却带了。” 这话,分明就是在挑拨云倾华和陈莞儿之间的关系。 云倾华苦笑,以前宁潇潇还叫她云妹妹。如今,变成了云小姐,恨不得以前没认识过似的。人心可真是淡漠疏离。 陈莞儿无所谓道:“我这朋友,身体不太好,喜静。我倒是想带她多出来走走,可她却不想凑热闹。要不是今日端定侯夫人相邀,只怕她还不来呢!”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不明白端定侯夫人此举欲意何为? “原来如此。云小姐不经常参加聚会,所以不知道规矩礼数,瞧这一身,难不成云府的嫡长女过得还不如一个庶女?” 云钟灵站在一旁,隐在衣袖下的双手死死的交握在一起。似要互相折断对方。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的话题总是跟她的衣服过不去? 她现在觉得身上的这身衣服勒得紧,讨厌极了。 而这身衣服,还是打了借条从云倾华手里借来的。瞧她们这些人,分明是在讽刺云倾华,可她怎么觉得,她们在讽刺的是她。 果然上流社会贵妇圈的聚会,不是那么好参加的。 她现在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现。 云倾华却是笑道:“不过是一身外在装束罢了,随心所欲。不过多日不见汪夫人,倒觉得你变了很多,更加珠圆玉润了。”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各异,或是低头或是别头看向远方,压抑着笑意。云倾华这话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但,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这一番话是很精彩。 宁潇潇生过孩子,因为怀孕,所以身体没能恢复到之前的纤细苗条,脸上也整整圆润了一圈。用珠圆玉润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 宁潇潇胸腔内的怒火温度越来越高,可她转而一想,又高傲的笑道:“云小姐谬赞了。我只是运气好,一举得男罢了。云小姐淡泊名利,日子肯定过得很舒心。想来将来定能嫁一个真心之人,儿女双全。” 最后一句话,她咬字极重,语速也拖得很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太阳渐渐升高,折射过湖心,渐渐的往她们的方向移动,就快要晒到她们所在的地方了。 看好戏的人都以为云倾华会生气,就算不生气,也会露出伤情之感。 陈莞儿已经替她愤愤不平,“宁夫人,这里好歹是端定侯府,你说话可不要太过分了。” 宁潇潇得意道:“我是真心祝福云小姐,荆夫人难道觉得我说错了吗?” 三百六十章 夹板气 云倾华没想到,云钟灵居然替她说了话。 “汪夫人宅心仁厚,钟灵替姐姐谢过汪夫人的祝福。姐姐是我云家的嫡长女,深得府里长辈的宠爱,那定是为她寻一门好姻缘。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因了她这一句话,场上众人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一直默默无闻的藕色百合裙女子身上。 好一个嘴巴伶俐的女子,好一对你唱我和的姐妹。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所有女子的梦想。 你宁潇潇生了个儿子又如何,如今这副模样,连个青楼女子都不如。听说汪天龙,已经把那青楼的花魁给弄回府里了。 宁潇潇的脸色,那是一阵青一阵白,身体僵硬得跟块老腊肉似的。 云倾华没想到,云钟灵竟会帮她说话。 不过转而一想,也对,她们同是姓云,她脸上不好过,她也跟着不好过。以其跟着受牵连,倒不如主动出击,还能将众人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陈莞儿见事情已有转机,当下转移话题道:“哎,云三小姐,你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这面料柔软如水,不知是在哪买的?” 云钟灵嘴角一笑,看了云倾华一眼,坦然道:“此乃云锦,是姐姐送我的。” “云锦啊!”一众女人又是惊奇又是羡慕的看着云钟灵这一身,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顺眼。 云锦,大多是贡品,市面上很少有卖。就算是有,在印染和工艺上,也不能跟贡品一模一样,因而在质量和色泽上,自然也比不上贡品。 由是如此,仍然另很多女人趋之若鹜。毕竟,物以稀为贵。 云倾华却是讽刺一笑,这衣服是她借去的,几时成了她送的? 估计是想趁这个机会,明目张胆的要了去。 陈莞儿又道:“听说云三小姐自小在汾州长大,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如说与我们听听。” 都是久居长安,没出过远门的女子,谁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的。于是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眨着两只好奇地眼睛,看着眼前的云钟灵。 云钟灵一番快意,顿时自信满满,浅笑道:“既然诸位小姐想知道,不如去那边的亭子,咱们边歇脚,边听钟灵说如何。” “好啊好啊!走。” 一窝蜂的跑了过去,想占个好位置。宁潇潇被挤到一旁,如今有新鲜事可听,谁还在乎那老掉牙的女人之间的斗争啊! 宁潇潇愤恨的跺跺脚,看云倾华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云倾华莫名其妙,这恨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陈莞儿看着云钟灵跟一群人远去的背影,暗暗摇头,“我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世家才会出现嫡庶争斗,没想到你们一个新兴的四品官家也不例外。你这妹妹,可真是不简单。唉,她那衣裳,真是你送的?” “的确是她从我这拿去的,不过不是我送的,是借去的。” “借?”陈莞儿又摇头,“想必是有借无还了。你也真是,有这么好的东西不给自己用,反而借给她做了嫁衣。你瞧瞧,风采全让她一个人占了去。” 云倾华却是无所谓,“何必为一件衣裳抱不平,显得孩子气。对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跟相公来的,我哥也来了,在外院呢!估计现在不是在谈诗词就是在斗棋,酸腐得很。” 两人与湖心的亭子背道而驰,向着反方向慢慢踱步,各自聊着自己最近的生活。虽然一个已经为人妇,另一个还待字闺中,但两人却没有隔阂,还是能找到共同的话题。 那边亭子,几个女孩子正在凝神静听云钟灵为她们讲述的外面精彩的世界。 穿过石拱门,又进入另一个花园。这里,有男有女。 周国虽然民风拘谨,男女之间不得私下见面。不过像这样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碰个面还是可以的。此外,还有一些夫人在这里品茗。 其中,端定侯夫人和段氏竟也都在。 云倾华和陈莞儿对视一眼,长辈在此,她们定是要过去问安的。 两人上前去,经过静候一旁的小丫鬟禀报,得到长辈的允许后,两人才进入。 陈莞儿身份比她高,所以她先问安。而后才轮到云倾华,“小女倾华,见过侯夫人,见过诸位夫人,母亲。” 端定侯夫人点头,“起来吧!”转头对身旁的一夫人道,“原来你这儿媳,与云小姐竟是相识。” 儿媳? 那就是陈莞儿的婆婆了。看着倒是慈眉善目,嘴角挂着慈祥的笑容。这出身书香世家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身上都带着书卷气。 “承蒙莞儿不弃,与小女结了手帕交。虽然如今不能时常见面,但对小女也是诸多照顾。小女很是感激。” “嗯,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另一夫人问道:“看云小姐装扮,想来是个喜静淡泊之人,不知平常都有哪些爱好,以什么打发时间?” 云倾华不识此人,好在一旁的陈莞儿替她介绍:“这是吏部尚书的夫人。” 哦,吏部尚书的夫人,那就是和樱凝的娘了。云倾华没来由的,不喜欢她。 “回和夫人的话,小女身体不好,平日里也就修理些花花草草,看看书打发时间。” 和夫人又问:“不出去走走吗?也不参加女孩子间的聚会?” 云倾华回:“因身体不好,所以家里人拘得紧,很少出门。” “这么说来,你经常一个人独处了。不觉得闷吗?如今世子爷已经撤销了对你的报复,你出门也无障碍,女孩子还是应该多出来走走才是。” 女孩子多出来走走? 历来只有女孩子应该呆在自己的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不安于室的女子才多出来走走,这么大的讽刺,连个小丫头都能听得出来。 而且她这话里,涉及到了端定世子,涉及到侯府。也就是说,这其实不是云倾华和和夫人之间的对话较量,是和夫人与端定侯夫人之间的较量。 端木凉扰乱治安,无法无天,然却没有人怪罪。是不是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京城已经是他端木凌的京城,连圣上都拿他没办法。 这可不是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斗嘴。和夫人一句话,就涉及到了圣上和侯府。果然姜是老的辣,谈笑间,樯橹巨荡。 可惜,云倾华成了夹在中间的夹板气,稍一说错话,就得罪人。 在场之人,皆是禁语。就连陈莞儿,也是干着急。她对上婆婆的视线,却见婆婆对她轻轻摇摇头。 段氏也是惴惴不安,如若云倾华说错了话,岂不是连累但她? 这方寸大的地方,安静如夜,却又凝重如战场。 三百六十一章 珍品 云倾华此刻也是叫苦不迭。 她大概也猜到了今日端定侯府邀她过府赴宴的意图,无非就是让她看看眼前的浮华,看清楚自己与眼前这些人身份的差距有多大。让她明白这样的宴会,这样的场合,是她这个身份低下的人永远无法融入的生活圈。 他们在跟她说一件事:离端木凌远一点。 只不过计划之中,往往夹杂着很多的意外。比如现在,她成了别人斗法的一个引子,成了无辜的夹板气。 太阳被云层遮挡,地上的光线随之隐去。周围之人被她们此处的气氛所感染,有些好奇者已经纷纷围拢过来。 云倾华低眉顺目,背脊却挺得笔直。给人以一种虽然被刁难,却不卑不亢的凛然之感。一个十五岁,又没见过大世面的女子,能有这份胆量,就已经得到不少人的赞赏了。 场上出现了一会的沉静,和夫人还是笑道:“怎么了,云小姐莫不是觉得我的意见不妥吗?” 妥,妥得很。 你身份那么高,说什么都是妥的。 端定侯夫人的大媳妇见此情景,刚想要上前解围。云倾华的声音却恰在此时响起。 “回夫人的话,夫人之言,确实是正确的。倾华整日缠绵病榻,偶然有个精神头好些的,是该多出来走走,以领略这长安的繁华。小女还记得,有一次与和小姐在街上偶遇,交谈之下甚觉投缘。若他日有机会,希望还可以和和小姐游湖赏花,吟诗作画。” 这一番话下来,没有什么毛病。既避开了端木凌的话题,又捧了和樱凝,听着还算顺耳。 可是,和夫人听着听着,心里就不太舒服。 一个是小小的四品官女,一个是一品尚书之女。两人身份天壤之别,凑在一起,到底是谁掉了身价啊! 和夫人笑容不改,然话语里多了份漫不经心。“是嘛!这事樱凝倒是与我提起过,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只怕她已经忘了,难得你还记得。” 意思就是说她癞蛤蟆踩了狗屎运吃了快天鹅肉,就念念不忘,时时惦记,整天追着天鹅跑,希望还能再吃一块。 通俗的说就是:恬不知耻,死不要脸,热脸贴着冷屁股。 云倾华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可依然是神态自若,吐字清晰。“回夫人,小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望有和小姐这样的朋友。 不过倒也令小女意外,小女刚才在那边行走,不想又遇和小姐。和小姐竟然还记得小女,并准确的唤出了小女的名字。素闻和小姐才貌双全,不想她的记忆力竟如此的好,真是过目不忘。” 和夫人一张笑脸跟只乌龟似的,立马缩了回去。 在场者皆是看好戏的神情,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女子。 她貌似是在述说一件女孩子之间偶遇的小事,声音低缓,态度低微。可听在人的耳中,就有一股玩味的味道。 和夫人讽刺云倾华攀附她的女儿,云倾华也不示弱,说是你女儿先跟她攀谈的。 和夫人凉凉道:“那云小姐今日真是幸运,不仅受邀参加今日的聚会,还能碰到故友,可真是可喜可贺。不过云小姐也不可高兴过了头,触了侯府的规矩。要知道,这里可比不得你云府,说话行事,可都得万分小心,别摔了。” 云倾华又服了一礼,“小女受教了,谨遵夫人教诲,不敢给侯府添麻烦。” 这里是人家的府邸,你不也是客,有什么资格代主发号施令? 瞧端定侯夫人微蹙的眉,就知道她也不高兴和夫人这话。 正此时,云层散去,太阳重新露了出来,刚好晒到了众人所在的地方。 “呀……” 不知是谁惊讶的轻喊了一声。 因了她这一声惊讶,陈莞儿抬头望向众人。却见众人皆是带着闪亮而惊奇的目光看向她的方向,不,准确的说是看向她旁边的云倾华。 陈莞儿低头看去,顿时也是惊讶地侧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处光环中的挚友。 一身水蓝色的素衫,沐浴在上午暖和明媚的阳光中,竟像那湖中绿水般,泛着点点的波光,盈盈荡漾,宛若天上落下的,停留在水上的仙子,亭亭玉力。身处光晕中,又似观音坐下,手持净瓶的玉女。 有了光环的女子,众人只觉得云倾华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觉得甚是美丽温婉。 云倾华静静的站着,周围感受着周围混杂着好奇,惊讶,贪婪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四周一片安静。 她有点后悔了,不应该穿这身出来的。 这是昨天下午她的藕色百合裙被云钟灵拿了去后,刘妈妈连夜做的。因为不需要在上面做过多的装饰,所以昨晚再加上今早,总算赶了出来。 “这是月湖之光吧!” 最先打破沉静的,还是主人端定侯夫人。 云倾华道:“回夫人的话,正是。” 月湖之光,不少人听过这名字,却是很少有人见到。 有个自以为是很见多识广的男子说道:“这就是月湖之光啊!据说这种料子,印染工艺十分复杂,所用材料十分罕见,当是稀世珍宝,天下间只有十匹。其中有七匹,是供给了皇室,剩下三匹,留在民间。竟不想,我等今日竟能亲眼所见这稀世珍宝啊!” “是啊!云小姐穿上一身素色的月湖之光,宛若天女下凡啊!” “这衣裳要是穿在我身上就好了。” 和夫人凉凉道:“既是贡品,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陈莞儿答道:“夫人有所不知,因为此种料子印染的原料十分罕见,当年制造出月湖之光的师傅真正印染出来的月湖之光其实只有七匹。剩下的三匹,是用剩下的原料做出来的,效果自然比不上前面七匹,所以也就没有列在进贡之列。” “哦!原来是个冒牌的啊!” 有句话,叫做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云倾华心里讽刺,她和和夫人之前有仇吗? 又有人问:“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难道制作月湖之光的材料还没有收集完吗?” 有人回道:“应是没有,不然也不会是稀世珍品了。只是这样一件稀世珍品,云小姐只是做成一件素衫,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云倾华微微颔首,“公子说的是。不过小女子有自己的见解。” “哦!”端定侯夫人来了兴趣,问:“何以理解?” 三百六十二章 品鉴 云倾华道:“回夫人的话,这月湖之光,其亮点就在于它能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波光,犹如清风拂过月湖,粼粼闪闪。小女觉得,若是绣上太多的装饰,反而主次颠倒,影响了波光粼粼的视感。更甚者,过犹不及,凌乱交杂,反而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哦!”听她这么一解释,再想象一下若是绣上装饰的样子,跟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一对比,顿时觉得她说的特别有道理。 端定侯夫人赞赏的点点头:“嗯,是个心思精巧的女子。” 众人无不是赞赏,有赞其美貌的,有赞其衣裳的,有赞其聪慧的,更有人甚至提出了要为她作画。云倾华满头黑线,她这么做,效果会不会也是有点过犹不及了。 然在这诸多的赞赏中,却有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狐媚子。” 哈…… 这声音跟突兀。众人视线一转,落到了出声之人的身上,眼神疑惑又惊讶。 和樱凝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到云倾华身后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冷嘲说:“瞧你一身金光闪闪的,简直亮瞎了众人的眼。不就一件了不得的衣裳吗,还是个冒牌货,也值得你这么骄傲,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话一出,和夫人立即制止了女儿的举动。“樱凝,夫人面前,不可造次。” 说云倾华没见过世面,岂不是把刚才追捧的人也给骂了没见过世面。 陈莞儿却说道:“那当然了,倾华身体本就不好,整日呆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自然是比不得和小姐见多识广了。” “你,”和樱凝气得脸色发红,手指指着陈莞儿,又指了云倾华,却又反驳不出一个字来。一口气闷在胸口,压得她想打人。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她不安于室,经常出府啊! 陈莞儿哽了脖子,抬起高傲的小下巴,挑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两个人眼神斗争,呼吸间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招。 云倾华很是感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的贵夫人贵小姐面前,她竟义无反顾的帮她说话,得罪了和樱凝。 若是端木凌在此,一定高兴极了吧!那个人,最喜欢热闹了。 陈莞儿却是不在意,这种事,多了去了,就算心里再不愿意再不舒服再多怨恨,当两家人有个什么利益结合的时候,还不是“化干戈为玉帛”。毕竟两个女孩子争风吃醋吵架,影响不了家族的利益。 “母亲。” 端木卢氏,即端木家的长媳适时的走了出来,道:“母亲,众人都聚在这里,也甚无趣,不如我带姑娘们去行乐如何?” 端定侯夫人点头,看向众夫人,说:“也是,女孩子家就该去玩你们的乐子,总在这里跟我们这些老婆子耗着,也不是个事,诸位说是吧!” 几位夫人讪讪的附和,“是是,但凭夫人安排。” 要说乐子,绝对没有眼前这个乐子精彩。 一个陌生的女子,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站在众人中间,成了众人取乐的对象,看她如何应对,岂不是比那些斗棋行令更有趣。 只不过,这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所以主人勒令停止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玩蒙眼识人如何?” 有人附和,“好啊!这个好玩又刺激。云小姐,说起来,这还是你老家的游戏呢!是汪夫人教我们玩的呢!你可一定不能推脱。” 云倾华皱眉,她倒不是害怕这游戏。而是这里的人,她没认识几个啊!名字都不识,怎么可能会猜得出来。 “母亲。” 这是一个清脆,带着点稚气的声音,而且是个男声。 声音落,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躬身一礼,说:“母亲,蒙眼识人固然有趣,不过云小姐对在座的众人大多不识,咱们侯府也不能欺负了人去不是,不如换个玩法如何?” “哦!你想玩什么?”端定侯夫人问道。 “就玩品鉴吧!” 所谓品鉴,就是主家拿出几样不同的东西,由参与者通过观其型,闻其味,通过自己的认知,选出所有东西中最有价值的一样。 这个游戏,当真是要考量一个人是否真的见多识广了。 有人问:“赢了可有彩头?” “当然有,赢了的可以把东西带走。” 有好东西可拿,可比那蒙眼识人有吸引力多了。于是众人纷纷表示同意,愿意加入到其中来。 这个游戏不分男女,所以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当然,上了年纪的夫人自然不会跟小孩子们争这个虚名,所以都坐在上首做裁判。 端木凉回头对云倾华笑道:“云小姐,你是我们所有人里的新人,不如你也来玩玩如何。无论你今天是否赢了,都可以拿去一件东西,就当是见面礼了。” 这种情况下,云倾华也不得拒绝。因而又恭恭敬敬的服了一礼,“是。” 没有格外的欣喜,也没有被迫的不甘。她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样,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悲不喜,淡漠自然。 十件东西被人小心翼翼的拿了上来,参与者有男有女,鉴品不重样。有瓷器,有玉器,有绫罗,有乐器,还有花卉。 当那盆绿色的牡丹被人端上来时,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绿牡丹啊!头一回见啊!稀罕物啊! 端木凉笑说:“诸位,这是本少爷花了几年的功夫,终于培育出来的一盆绿牡丹,天下间只此一盆。诸位说,它可与其他的东西一同品鉴?” 有人已经讶异道:“此乃当真是稀世珍品啊!牡丹本就大簇,象征着端庄,富贵。如今花瓣竟显绿色,色泽光滑圆润,端庄富贵中又带着一股子清新,富贵与清新的结合,可真是高雅啊!” “是啊!刚才进府时,在下便看到了一株黑玫瑰,没想到如今又看到了绿牡丹,可真是大开眼界啊!没想到三公子也是个弄花的行家啊!” 端木凉抖了一下肩膀,清了清嗓子,说:“行家谈不上,不过这株绿牡丹的确是我的作品。嗯,诸位开始吧!” 端定侯夫人嗔怪的瞅了儿子一眼,端木凉别过头去,不去看母亲的眼睛。 云倾华与众人一起,轮流错落看着桌上的鉴品。 三百六十三章 警告 男子包括陈牧楠在内的四人,女子包括陈莞儿在内的六人。 “云小姐觉得这酒樽如何?”陈牧楠拿起一方酒樽,问道。 云倾华还未回答,陈莞儿就已经说道:“哥,你这酒樽虽然大气,材质为青铜,雕刻为鸳鸯。不过啊,我觉得还是这副百花争艳更妙。” 陈牧楠斜了妹妹一眼,放下酒樽。“我又没问你。” 云倾华笑道:“这酒樽,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前朝之物。传闻前朝有一位嗜酒的才子,名曰张进,后来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了张进酒。他家中的藏酒无数,酒器也无数。他在自己成婚的那一日,特意定做了一对三足鸳鸯酒樽,以作他与妻子合卺之用。” 她这么一解释,周围之人恍然大悟。原来这酒樽还有这么一个典故。 “这方酒樽做工精美,意义不凡,价值连城。”云倾华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陈莞儿追问。 “只不过,这酒樽乃一对。若只是一支,便大大降低了它的价值。” 东西都是完整的,才能体现它的价值。若是缺了一角,或是缺了一半,即便它年代久远,制作再精美,身价也是掉了。 众人无不讶异,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女,竟然还有这等见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调理清晰,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个差。 “那我这画呢?”陈莞儿指着桌上一副百花争艳道:“你可是善于画工的,你品品这画如何?” 画上,正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十来位女子着装各异,相约游玩,三两嬉戏,与蝶载舞,棋盘厮杀,悠悠抚琴。 好一个百花争艳,以花喻人。笔锋细腻柔美,将女子的曼妙身姿,各型百态尽情的显现出来。 “这画工笔细腻,境喻相通,然却没有落款,想来应该是刚才某位少爷或者小姐所做吧!墨汁虽已经干了,但墨香气还是很浓。” 云倾华瞧着陈莞儿往外圈看了一眼,而后两颊边渐渐升起的一层红晕,顿时一目了然。倾身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小丫头的脸更红了,垂着头低低嗤笑。 陈牧楠轻飘飘往她旁边经过,轻声说道:“你呀,真怕别人不知道你相公是个才子似的。连云小姐都看得出来,还跟你哥争。” 陈莞儿怒瞪了哥哥一眼,跺了一脚,陈牧楠已经飘飘远去了。 接下来又看了一些瓷器,云倾华对于瓷器不精通,所以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却在经过一根簪子前,惊得顿了脚步。 簪子为青色玉质,很简单,没有过多的雕花和装饰,簪尾的地方,是两层重叠的云朵。 双云簪。 这是当年端木凌送给她的双云簪,后来她去跟老侯爷退婚时已经把它还给他了,没想到今日竟出现在了这鉴品中。 云倾华后脊一阵生凉,她微抬头看向上首的端定侯夫人,她却也正好在看她。四目相对,一个震惊不已,一个笑意盈盈。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所谓的品鉴,就是为她而设的。或者今天的这场宴会,也是为她而办的。 如今拿出了端木家族的族徽放在她面前,又曾是端木凌送她的信物。她可不认为她们这是在看好她,欣赏她,中意她。而是带了警告的意思了。 云倾华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一番从头到尾走过之后,云倾华作为唯一一个站在了那副百花争艳面前。 众人疑惑不已,按说云倾华也不是没有眼睛没有脑子之人,刚才她自己也说了,这画是刚才在场之人刚画好的,还来不及提名而已。要说画得不错那是真的,但要说到价值,那可就比其他东西差远了。 “倾华,你怎么?”陈莞儿站在一方砚台前,不解的看向挚友。 云倾华却笑道:“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说不来价值。只是你知道,我就这一爱好,我眼中所喜的,便是我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 要说这十样东西里,最有价值的应该是那支双云簪。但认识它的不敢选,不认识它的也就认为它只是一支玉簪而已。所以,只有一人选它。 剩下的,五六人站在了那盆绿牡丹前面,陈牧楠依旧选择酒樽。 “以云小姐的眼光,难道认为那盆绿牡丹也比不上吗?” 说话的是端木凉。 云倾华低低一笑,说:“三少爷培植那一株绿牡丹的确费了不少功夫,想必是跑了不少的店家吧!” “……”端木凉瞪圆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瞪着云倾华。也不知道是看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是碰到了专拆台的对手? 他走过去,凑近云倾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云倾华也低声回,“天机不可泄露。” 端木凉又怔怔的看了她好几眼,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哪里是温婉娴静,简直跟他那二哥一样,是个妖孽。 一个是内敛的妖孽,一个是张扬的妖孽。 这两个妖孽要是凑在一起,绝对天下无敌,妖孽中的霸王。 云倾华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前世。 有一次赵凉奕带了一盆黑玫瑰回去,说是端定侯府的三少爷送的。她当时也觉得十分惊奇,世间竟有黑色的玫瑰。于是细心呵护,当个宝贝似的。 可是第二天洒水的时候,那花瓣上竟然低下了黑色的汁水,紧接着露出了原本红色的色泽来,空气中一股浓浓的墨汁味蔓延。云倾华傻傻的转头问赵凉奕:这就是所谓的宝贝啊! 赵凉奕当时满头黑线,说:端木凉这小子,捉弄到我头上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云倾华凑近端木凉,狭促笑道:“要不要我现在过去,给它浇点水?” 端木凉呵呵一笑,“放心,这是我最新研究,不褪色的。” 云倾华怔愣,嗯,好吧,你厉害。 最后的结果,胜出的自然是那盆绿牡丹。只不过胜出的人数众多,而且又只有一盆,也不好分刮了去,所以花还是没能赠出,却是赠了另外的东西。 一场品鉴,在愉快和遗憾中结束了。 后来陈莞儿问她:“为什么你选了这么一副不起眼的画作,我可不相信什么心中所想就是最有价值的说法。” 云倾华淡淡笑说:“这里是别人家,风头不能全被一个外人压了去。” 陈莞儿点点头,明白了过来。 云倾华是所有来参加宴会的人中,身份最低的一个。月湖之光已经让她出了风头,成为了焦点,如果又赢了品鉴,风头岂不是压过了包括主家的所有人。从另一个角度说,也得罪了所有人。 哎!这些个上流社会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云倾华虽然没有经历过,可她其实看得透透的。 三百六十四章 行令 午时,众人于大厅用午膳。 琉璃宴,怎么能少了琉璃。云倾华为了赴这宴,昨天可是做足了功课。 众人在进入大厅后,都争先恐后的占了座位。云倾华好奇,难道这吃饭的位置也要争吗? 可当她落在最后,看着好几个与她一同落在最后的人脸上不甘的神情时,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原来,是不屑与她同桌啊! “别管她们,我跟你坐一桌。不就吃个饭吗?也闹得跟个没素质的人似的。” 陈莞儿拉着她,坐在了最末尾的一桌上,云钟灵也跟着坐下。云倾华很不好意思,陈莞儿没必要跟着她坐在最末尾的,以她的身份,坐在前面绰绰有余。 可陈莞儿却无所谓,“前面也没什么好的,你看着吧!一会准有热闹可看,还不如在这跟你好好吃饭呢!” 云倾华道了声“谢谢”,“你这么做,我只是怕荆夫人不喜你这样,回头伤了你们婆媳的感情,我过意不去。” “放心吧!我婆婆也不是那等有门第之见的人。” “那便好。” 既然是琉璃宴,怎能少得了琉璃器具。盛菜的是琉璃碟子,盛汤的是琉璃盆,酒杯是琉璃盏。除了筷子和汤匙,其他的都是琉璃。 琉璃本就是透明的,透过琉璃,可以看到汤的颜色,还有葡萄酒的红色,真是一道美景。 端木家可真是有钱。一般有身份富贵之人,家里有一套琉璃食具已经足够骄傲了。而她们,就跟街上卖的瓷碗一样,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待客,且还是上百套。 “这道是脆皮鹅肉,这是笋干腊肉,这是水晶包子……” 陈莞儿一一介绍,引来同桌不少人鄙夷的目光。有人已经讽刺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少见多怪。” 云倾华倒是无所谓,她的确是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精致的吃食,就跟艺术品似的。 可坐在一旁的云钟灵却是闹了个大红脸,她讨厌陈莞儿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为她们介绍这介绍那,就像施舍一样。还有云倾华,舔着脸有模有样的点头,一副白痴的样子。 不知道这种场合,不懂也该装懂,万不可让人小瞧了去吗? “这是葡萄酒,你没喝过吧!”陈莞儿说道。 云倾华摇头,“葡萄酒我倒是喝过。颜色艳丽,然口感却有些酸涩,不适合我。” 一旁传来一个讽刺的声音,“别不是在这里吹吧!葡萄酒可是贡酒,连我们长这么大都没喝过几次,你竟喝过。蒙谁呢!” “哎,你……” “算了。”云倾华制止了陈莞儿的不满,“好好吃饭,没必要置气。” 她当然喝过,别忘了她前世有个皇子做丈夫,什么好东西贡品没尝过,只不过她是真不太喜欢。 她本就经常吃药,嘴里味苦,对口感微酸的葡萄酒自然没多大的好感。 一开始众人都饿了,所以吃得还算安静。吃到一半的时候,云倾华便见识到了陈莞儿所谓的热闹了。 首桌的夫人还在闲聊,次桌的小姐们已经起了哄,说这么吃饭也无趣,不如行酒令。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这好像是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宴会,吃饭的时候总得玩个游戏,那才尽兴。 行酒令,就是围城一圈的人,拿着一朵花鼓,当鼓声开始响起的时候,就依次传递。当鼓声停时,花鼓在谁的手里,谁就要完成他人提出的要求,或者回答他人的问题。 完成不了要求的,那就罚酒。 饭时是男女分开的,所以她们这边的热闹,并没有男子参与。云倾华悠悠吃着饭菜,她们那一桌玩的游戏,也轮不到她们。 云倾华问道:“一般都会问什么问题啊?” 陈莞儿回答,“无非就是一些寻常的问题,或者赋诗一首,也没什么稀奇的。每次都玩这些,早腻了。哎,你可得赶快吃,不然一会她们闹起来,说不定你就吃不了了。” “啊?” “啊什么,我告诉你,那边闹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人把饭菜收走,只留下酒和水果。你要是不赶紧吃,过会就饿了。离晚饭还有很长时间呢!” 陈莞儿说完,已经开始囫囵吞枣。飞快的给云倾华夹菜,完全没了最开始的端庄。“赶紧吃。” 云倾华再看向对面的人,也是跟陈莞儿一样,飞快地吃东西。看来,对参加这种宴会,她们是经验丰富。 没过一会,就有丫鬟进来陆陆续续的收拾碗筷,然后重新端上新鲜的瓜果,糕点和酒水。 轮到她们这一桌的时候,在座的几人刚好放下碗筷,然后端庄的拿了帕子擦唇角。帕子下面,还在咀嚼未咽下的食物。 云倾华愕然,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宴会就是这个样子的?连饭都不给吃饱? 那边酒令已经开始了,十几个女孩子围城一圈。花鼓在和樱凝手中,就从她开始。只听鼓声一起,花鼓就在女孩子们的手中传递。没参与的人则坐在原位,饮茶吃点心围观。 这乐子也是有趣,有趣不在于花鼓传到谁的手里,而是传递的时候跟随着鼓声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 鼓声停,花鼓传到了一个女孩子手中。有人笑说:“哎,你可是已经定亲了,快说,这三书六礼到哪一步了?” 众人有节奏的拍着桌子跟着起哄,“快说快说。”闹得小女孩一阵脸红,头都快低到桌底去了。 最后她回答了什么,云倾华隔得远,也没有听到。只听那边一阵哄笑声后,鼓声又重新起,花鼓继续传递。 可真的像陈莞儿说的一样,玩的人玩的不亦乐乎,可看的人真的是觉得很无趣。 云倾华侧头,却发现身侧的云钟灵已经不在。她问了随身伺候的一个小丫鬟,小丫鬟说她出去解手了,云倾华也没太在意。因为没过一会,云钟灵就回来了。 酒令已经巡了好几圈,这一回,花鼓落到了和樱凝的手上。 和樱凝两手一摊,十分豪迈道:“有什么问的,有什么要求的,尽管提,本小姐今日一定会做到。” 语气甚是狂妄。 有个女孩眼角瞥过坐在最后一桌的云倾华一眼,狭促笑道:“和姐姐,听说你与云小姐相识。今日云小姐第一次来参与这样的聚会,不如,你代表我们所有姐妹,去敬她一杯如何?” 此言一出,厅内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云倾华也是惊讶不已。 刚才还是笑闹不停,鼓声呼呼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十分的僵硬。 三百六十五章 敬酒 只有身份低的人才会向身份高的人敬酒,哪有身份高的人自降身份给身份低的人敬酒的道理。 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没脑子,还是故意为难和樱凝? 若是前者,那就是天真可爱。若是后者,肯定跟和樱凝面和心不和,不然也不会在她背后捅了她一刀。 和樱凝瞪了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云倾华,似要把她烧死一般。 云倾华没来由的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她招惹的她,她气什么? 段氏战战兢兢的说道:“各位小姐,大家都是玩闹行乐,既然倾华她们一桌并未参与,不如就算了吧!” 有夫人立即反驳,“那可不行,刚才我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和小姐信誓旦旦的发誓,无论是什么要求,都能做到。若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说明和小姐说话不算话。” 又有好事之人附和,“不就是喝杯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啊!何况两人还是相识呢!” 这局进退两难,和樱凝若答应了,就是向云倾华敬酒,此乃大辱。若不答应,那就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也是大耻。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果然是宴无好宴啊! 她朝身后负责倒酒的小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而后端之,起身。 “倾华,你要干什么?”陈莞儿担忧唤住她。 此刻这样的僵硬局面,已经超出了女孩子之间玩乐的范围,最好是按兵不动,自会有人出来解决这僵局。 云倾华回以一个放心的微笑,而后盈盈走向首席。 厅内众人不明所以,疑惑的眼睛跟随着一袭蓝色素衫移动。这个女子,在这样的场合,原本该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可是今天,她给人的印象却是最深刻的。 阳光下的月湖之光,让她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此刻,静悄悄的大厅中,只有她一袭蓝衫飘动,同样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倾华行至首席,在端定侯夫人面前站定,淡淡笑说:“承蒙夫人不嫌弃,小女得此机会来参加琉璃宴,的确长了不少的见识。夫人盛情款待,小女无以回报,只能水酒一杯,以示感谢。” 端定侯夫人正找不到话头呢,正好她送了过来,岂有不接之理。于是也端起酒杯,“云小姐客气了,初来敝府,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勿怪。请。” “不敢,请。” 两人各饮了琉璃杯中酒,端定侯夫人的大儿媳适时的捧场笑道:“想不到云小姐,竟也是豪迈之人。” 豪什么迈?这是果子酒,又喝不醉。 “少夫人过奖了。”云倾华微微侧身,身后跟上的侍酒丫鬟便又往她的杯中续了酒。 云倾华原地不动,只是转了个方向,面对首席上的其他夫人。“小女乃晚辈,按理应该一一向各位长辈敬酒。奈何小女不胜酒力,所以只得失礼了。小女竟诸位夫人一杯。” 酒杯伸向前,然座上之人却没有人回应。云倾华也不惊,似乎这样的场面,她已经预料到。 她侧头看了端定侯夫人一眼,笑说:“夫人,看来您府上的酒并不怎么好喝啊!诸位夫人都不动杯呢!” 首席上众人一惊,说她们不给这丫头面子,不接受她敬的酒可以,但是不能说她们对这酒不满意。 对酒不满意,不就是对这琉璃宴不满意吗? 对琉璃宴不满意,不就是对端定侯府不满意吗? 以端定侯府如今在大周的地位,谁敢明面上表示对它不满意?先不说端定侯爷手里的几十万兵权,单就一个京城小霸王,就够她们受的。 好一招借力打力。这个云倾华,果真是不简单。 和夫人已经笑道:“哪里是酒不好喝,只不过我们这几个老太婆动作迟缓,慢了半拍而已。云小姐不会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吧!” 老太婆? 瞧你们一个个肤白鬓黑,中气十足的,跟老太婆三个字一点也沾不上边。 可云倾华还是得强拉着嘴皮笑意周旋,“原是如此,倒是小女的过错。小女自罚一杯,先干为敬。” 说完,仰头,喝尽杯中酒。 这酒的味道虽然香浓,可是绕在舌尖,有点涩又有点酸,令舌根有些发麻。她是真不太喜欢,可是又不得不喝。 身后的丫鬟又为她续了一杯,云倾华笑道:“诸位夫人,小女敬你们一杯。” “好好好。” 身后几桌尚在闺中的闺阁女子,看着厅中那个亭亭玉立的蓝衫女子,个个都傻了眼。有谁敢说,自己能如她这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敬完酒,云倾华也不再多言,悄悄退下。 众人以为她是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想云倾华却转了个弯,来到和樱凝的身边。 和樱凝吓了一跳,猛的蹿起,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本以为刚才的尴尬已经过去了,却没想到云倾华竟然主动站在了她面前。她想干什么?还要让她给她敬酒吗? 云倾华道:“倾华有幸能认识和小姐,是倾华的福气。适才在花园里倾华言语上多有得罪,倾华在此给和小姐陪个不是,还望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与倾华计较。” 所以说,这不是敬酒,这是赔罪酒。 和樱凝如果聪明,就接受云倾华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赔罪酒”,顺着云倾华给的台阶而下。若是不喝,和樱凝就是个气量小之人。 不喜欢到处窜的狗,才是隐藏最好的狗,咬起人来出其不意,一招扼住要害。 和樱凝看了看母亲,又看着眼前微微低头的云倾华,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差点爆体而出,但她生生忍住了。 “好,你这赔罪酒,我喝了。希望以后云小姐谨言慎行,勿再鲁莽。” “多谢和小姐宽宏大量。” 和樱凝喝着那杯赔罪酒,感觉喝着一股滚滚燃烧的岩浆一样,一直顺着喉咙,灌到五脏六腑,沸气腾腾。 这赔罪酒,还不如不喝。这分明就是在告诉别人,她和樱凝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是一个连自己惹的麻烦都需要对手来解救的人。她今天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对上母亲的眼睛,她也知道,此处不是和云倾华起冲突的时候。这里是侯府,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也不能给侯府添麻烦。 云倾华,你给我等着,跟快就有你好看的。 三百六十六章 浪荡子 有了云倾华这个开头,厅内其他人也是纷纷举杯,为主家敬酒。 云倾华回到座位上,陈莞儿嗔道:“你呀,刚才可真是替你捏了把汗。” “无事。”云倾华指了指门外,“我出去走走。” “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只是刚才喝的有点急,我出去醒醒酒。” 陈莞儿站起,“那我陪你去吧!” 云倾华摇摇头,“不用,你一会还得去给侯夫人敬酒呢!我就在前面的院子里走走而已。” 朝春说道:“荆夫人放心吧!我陪着我家小姐。” “你也不必跟着了。”云倾华留下她,“你留在原地,照顾三小姐。” 两人见强劝不过,也只好应了她的安排。陈莞儿还是叮嘱道:“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 云倾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迈步走出了大厅。正午的阳光刚好直射在她一身水蓝色的素衫上,波光粼粼,犹如月光下潋滟的湖面。月湖之光,当得起这个名字。 云倾华是真的有些酒气上头,虽然是果酒,但也是酒,而且一连喝了几杯,又急又猛,因而脑袋有些晕乎。 大厅的另一侧坐的是男客,刚才在厅里听不到声音。此刻出来了,方隐隐听到有男声从另一侧传出,时有时无。 大厅的前面,是一片水榭。水未流动,说明是死水,然水却清澈见底。能够看到水底圆润的卵石,以及游来游去的红色金鱼。 水榭的石柱上搁了只碟子,碟内有鱼食。云倾华随手捏起几颗,往水中丢了过去。顺时,所有鱼都争先恐后的围了过来,张大了嘴巴的对着她。 云倾华嘴角一笑,抓了些又丢了下去。 这里,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每一块砖石,都有过他的脚印。每一块土地,都有他的身影。然在属于他的地方,可以感受到属于他的一切,唯独没有他的人。 瞧这府邸的格局,一亭一台,一景一物,有千娇百媚的花朵,有小桥流水的雅趣,就算养不出一个温文尔雅的才子,也该是正气阳刚的气质,怎么的也养不出他那等泼皮赖猴纨绔中的霸王啊! 难不成他不是端定侯爷的亲儿子? 嗯!这个可能不太可能。 云倾华立于水榭边,身子稍稍向前倾。波光粼粼的水蓝色衣裳在阳光下,倒映水中,水上点点闪闪,一时竟分不清是她衣裳上的波光更炫,还是水中的闪闪更亮。 少女立于水边,玉手撒着鱼食。前面是争先恐后的金鱼,欢快的跳跃。人与鱼之间好似有灵性一般,诉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语言。 好一幅仙女戏鱼图。 突然的,倒映着少女玉立身姿的水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手臂。而且手臂正往她的后背而去。 云倾华惊得一抖,本能的迅速往侧边跨了一步。转过头来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陌生男子。 男子还维持着手举在半空中的动作,他似乎也没有反应到云倾华会发现,一时间脸上错愕,手上的动作也忘了收回。 云倾华后背抵着栅栏,拍着胸口惊魂未定。若不是她刚才身子往前倾,能从水中看到背后之人的倒影,只怕此刻她已经去跟水里的鱼作伴了吧! “你是谁?” 为何要推她入水? “云小姐不必害怕,在下对你没有恶意。”男子迅速收回手,呵呵笑了两声。尖嘴猴腮的痞样令云倾华心里不喜,再瞧他说话轻浮,动作贼头贼脑的,更是皱眉。 云倾华站直了身体,曲身一服。道:“小女已经出来得有点久了,该回去了。”说完,提步就要往回走去。 “哎,别啊!”男子已经跨身一步,横在了云倾华面前。 云倾华鼻子一口热气喷出,没想到她活了两世,竟然也有机会学那戏本子里的桥段,碰上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花花浪荡子。 这里是端定侯府,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欲行不轨之事,看来是欺负她因为身份低微,不敢四下嚷嚷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云倾华倒也不急了。反而气定神闲的问道:“不知这位少爷如何称呼?” 美人自愿与他搭讪,岂有不接的道理。尖嘴猴腮顿时变得更加生动形象,嘴巴子都快咧到耳根了。“我,嗯,在下还没自我介绍呢!在下姓和,单名一个风字,和煦春风,云小姐,是不是很应时下之景啊!” 和风,和尚书的嫡子,和樱凝的嫡亲哥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和风,跟汪天龙和端木凌都是长安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只不过纨绔的兴趣爱好不一样,汪天龙和和风平日里就是斗鸡,遛狗,好美人,而端木凌是十八路通杀。 可是看看和风这长相,端木凌竟然让他跟他并为同列,真是稀奇。 云倾华又服了一礼,淡声道:“小女子姓云,是……” “我知道。”和风贼嘻嘻的打断了她的话,“如今整个长安,有谁不知道云倾华的大名。瞧你一身波光闪闪的衣裳,宛若天女下凡。这月湖之光真是极品,不知在下可触摸一下这料子?” 说着,就要伸手去碰云倾华腰间的丝绦。 “你……”下流。 后面两个字,云倾华到底是没说出来,后退了一步远离他的猴爪。“少爷请自重。” 和风讪讪收回手,“云小姐别误会,在下只是对你的这月湖之光感到好奇,并无他意。云小姐,此处太阳暴晒,对小姐的皮肤很不好,不如去前面的亭子坐坐如何?” “不必了,我想晒晒太阳,刚好散散酒气。诸位都在厅中用膳,和少爷怎会独自一人到这里?” 如今已经站在老虎面前,要真是去亭子里,岂不是将自己送进了虎口。如今倒是后悔了,刚才应该让朝春跟着出来的。两个人总打得过一个人吧! 现在,想要强行离去已是不可能,只能与之周全,希望能找到摆脱之法。 和风背了手,说:“我也是出来散酒气的,看来我与云小姐倒是心有灵犀啊!想到一处去了,才有缘分在此碰到。” 他刚才本来是去上茅厕的,却在回来的途中听到了两个女孩好像在找云倾华,一个藕色衣裳的女孩说云倾华在这里,他才巡了来。 果不其然,这小美人果真在这。 三百六十七章 踹人 老实说,乍一看之下,云倾华的确没有刚才那个藕色女子的好看。但是藕色女子人家是两个人,又靠近大厅,他不敢上前去搭讪。好在这里还有条漏网之鱼。 虽然这漏网之鱼的脸蛋并非上层,但是气质倒是不错。尤其是有这一身月湖之光的金装,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有股温婉大气之感。 和风看向水中的游鱼,眼里的精光一闪,笑道:“云小姐也喜欢养鱼,这跟在下的爱好还真是一样。在下的府中鱼种众多,有那金色的锦鱼,有紫色的彩虹鱼,还有豹纹点的斑鱼,不知道云小姐喜欢哪一种?” 云倾华想说,我现在就想把你给煎了,做红烧鱼。 “我,我不喜欢鱼,我更喜欢乌龟。” “啊?”和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这一个温婉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乌龟这种王八呢?“云小姐的爱好还真是独特,可否告知在下,你为何会喜欢乌龟?” 云倾华淡淡说道:“乌龟多有意思啊!走得又慢,长得也丑,还背着一个很笨重的锅盖。你只要轻轻碰一下它的头,它就会缩进去一点,你再碰一下它的头,它的头又缩进去一点,直到完全将自己藏在壳下。 其实乌龟很笨,它以为它把头缩到壳中,人们就看不到它了。可其实只要翻过它的身体,它就藏无可藏了。和少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啊,对,对,云小姐说的都对。”和风赶紧附和。他才不管对不对呢,反正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远处一棵二人合抱的树后,站定着看好戏的两人朝天翻了个白眼,正好两只雀鸟扑扇着翅膀飞去。 对什么对,人家骂你是乌龟王八你还说对。这智商,真的是跟他的长相成正比。 其中一个个头略矮的人说道:“怎么样,我说不用去帮她吧!” 另一个个头略高的人说:“她是在拖延时间,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和风已经不耐烦了。” 矮个头无所谓道:“等着吧!我觉得会有惊喜给我们瞧。那个女人,别看着外表柔柔弱弱的,心思鬼着呢!” “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她?” “没有,今天第一次见,不过她的本事,我领教过。” 水榭边,和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在一步一步的往云倾华身边靠近。 云倾华一步一步的后退,与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和少爷出来这么久了,不打算回席吗?” 和风一双贪婪的眼睛紧盯着她,说:“哎,这桌上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哪里与美人邂逅来得销魂。”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云倾华焦急的看向四周,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来。此刻所有人都在大厅,希望很是渺茫。 和风已经倾身上前,就要去抓云倾华的玉手。云倾华闪身一躲,“呀”了一声惊叫。 和风没能捉到纤纤玉手,心里有些烦躁。然他就喜欢这种躲躲闪闪欲擒故纵的姿态,玩起来更有趣。“云小姐呀什么呀?” 云倾华极力忍住嘴里的恶心,对着那尖嘴猴腮指着水里道:“有一对鸳鸯?” “嗯,在哪?”和风也来了兴趣。 鸳鸯戏水,他更喜欢。 云倾华指着水里,“就在水里,靠近对岸的水边,和少爷没看到吗?” 和风上前两步,前身靠近栅栏,哽了脖子往前伸,眯着猴眼四下里忘了忘。“没有啊!我没看到,你是不是看错了。” 云倾华后退一步,来到他的身后,说:“就有,明明就在那里。和少爷,莫不是你眼睛有问题,所以没看到。你再仔细瞧瞧。” 二人抱树后的两人,看了水中一眼,又对视了一眼,再次朝天翻了个白眼。水里别说是鸳鸯,鸭子都没一只。 云倾华应该是趁着哄和风找鸳鸯之迹,趁机逃跑。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 和风揉了揉眼睛,再努力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啊!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不,不可能,自己的眼睛绝对没有问题。这一点他很肯定。是云倾华在耍他。 哼,小贱人,敢耍我,想跑,门都没有。 你不是想玩吗?我陪你玩。“云小姐,好像真的是我眼睛有问题,应该是被沙子迷了眼,不如你帮我吹吹如何?” 说完,缓缓转身,嘴角一阵阴笑。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意外发生了。 和风还没看到云倾华的身影,便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猛的一踹。他来不及防备,又因身体本就靠着栅栏,这一踹,就直接把他给踹了下去。 “啊……”只听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惊得四下的鱼迅速逃窜。 “咚……”水花四溅,犹如烟火,太美了。 树后的两人看着水榭边的那个蓝色衣裳和风女子收回脚,淡定的拍了拍手,向看戏似的看着水里扑腾喊救命的人。 两人傻眼了,这这这,还以为她是要跑呢!没想到她竟然把人给踹水里去了。她知道那人是谁吗? 略高一人愣愣的转头看向一旁的人,“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啊!” “呵呵!”略矮一人也愣愣的说:“我也没想到,这惊喜这么大。” 云倾华看着水里还在四下扑腾的人,其实水不深,最多没过膝盖,只要站起来就没事了。只不过水中慌张喊救命的人,因为害怕而没有意识到而已。 哼,比起京城小霸王把人给弄掉进粪坑,她只是让他落水而已,算是轻的了。 那一踹,仿佛把她所有的怨气都给踹出去了一番,心情十分的好。于是转头,准备回大厅。 可是视线在触及到眼前的两人时,云倾华本还是很好的心情一下子被黑云笼罩。 她刚才踹之前已经看过了,四周并没有人啊!这两个是从哪冒出来的?他们看到了多少? 云倾华上前一步,行礼,“小女见过端木三少爷,荆二少爷。” 端木凉嗤嗤的抿着嘴角,却又强忍下,板着一张脸沉声道:“云小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踹一品尚书的少爷落水,该当何罪?” 云倾华一怔,看来是全看到了。 可是,话说,你看到有人落水,你又身为主家,不是应该大喊救人吗?怎么的还有心情在这跟她讨论罪不罪的问题。 下一刻,云倾华也明白了过来。这端木小少爷如今也想戏弄她一番。 好吧!那姐姐就陪你演完这出戏吧! 三百六十八章 死了 云倾华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无辜说道:“这并非是小女的错,是和少爷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啊…… 两人又是一愣,还以为她会说自己是迫不得已才采取这样的措施的。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承认。 端木凉咬着洁白的牙齿,凉凉道:“你当我们俩都是瞎的啊!” “三少爷在说什么,小女听不明白。” “……”端木凉哑巴了。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她明白得很,她从头到脚都明白。 他们三人在岸上互掐着谁明白谁不明白的问题,水里和风还在傻乎乎的扑腾着只到膝盖的清水。扰得一旁的小鱼很不悦,游过来撞了他两下。河风喊救命的声音更起劲了。 端木凉来了兴致,“嘿,你不明白,我们俩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是你一脚把人家踹下去的,你还敢抵赖。” 他本来是想逗云倾华一番的,却没想到云倾华非但没有言辞凄切的诉说着自己被一个浪荡子欺负的无耐,反而一副打死我我也不承认的样子。事情没有按他的计划发展,这让他很气恼。 云倾华这回语气有点委屈了。“小女身份卑微,那位落水的公子虽不知是何人,但想必也定是身份尊贵。小女岂敢……岂敢踹人家。三少爷是这府邸的主人,您说是小女踹的,那就是小女踹的,小女无力反抗。” 这这这,端木凉傻眼了,这怎么整的是他欺负了她,给她扣上一个欲加之罪了呢! “你你你,云倾华,你血口喷人。” 云倾华抬起头来,眨着眼睛,摸着自己的嘴唇道:“血口喷人?小女,小女的唇上有血吗?” 噗…… 端木凉和荆沥安各喷了一口大血,是真的喷了血,不过这血是透明的。 荆沥安嘴角含笑的看向波光粼粼的女子,语声儒雅。“没想到云小姐不但画工精湛,而且人也幽默。” “二少爷谬赞了,小女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打死也不能承认。 端木凉扶起腰,上下打量着这个装傻充愣的女子。啧啧说:“我算是知道,我哥看上你什么了。你们两个的嘴巴一样毒,一个是明阴,一个是暗阴。” 都是绝不会吃亏还要讹诈别人的主。端木凉凑近她,贼笑道:“其实,我想踹他很久了。” 云倾华只是笑笑,并没有回话。回了话就等于承认人是她踹的了。 端木凉走向水榭边,手撑在栅栏上,笑看着水里还在扑腾的某人。喊道:“哎,我说和少爷,我家这池水很凉快吗?你怎么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啊!” 可惜某人正扑腾的欢愉,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端木凉咂巴了下小小红唇,四处望了望,便看到了搁在水榭边的一根长竿。他走过去将他拿过来,云倾华本以为他是想拉和风一把的。却没想到竹竿“咚”的一下重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 又一阵杀猪的叫声响起。 云倾华和荆沥安两人眼皮都抖了一下,那声音可不小。听这惨叫声就知道了。 因为疼痛,和风恢复了点意识。睁开模糊的眼睛,看着岸上的三人。 偏午的阳光直射进他的眼睛里,令他一下子看不清那三个背着光的人是谁。他尽力的甩了甩头,用手掌遮住了前额。 当看清岸上那个波光粼粼的女子时,和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口里直骂“你个小贱……” “噗通……”又一个水花四溅。 岸上的三人很有默契的又抖了一下眼皮。“咦……”这场面,太惨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池水久不洗了长了青苔,又或者是踩到了某条滑溜溜的鱼。总之本就像只落汤鸡的和大少爷又摔了个狗吃屎。连附近的鱼儿都争先恐后的逃离,此处是危险地带,灾难频发,过者请注意人身安全。 同时,端木凉被他这一摔惊得手一抖,手里的竹竿掉落,又好巧不巧的,砸在了某人的脑袋上。 “啊……” 和风摔了个四仰八叉,脑后又来一击,更是呛了好几大口水,估计还吃进了刚放进去的滑溜溜的活生生的鱼仔。 那鱼仔滑进喉咙,咕噜噜的直达肠底。和风一晃一晃的终于站直了身体,脑袋好像搁到了水底的卵石,起了个大包。刚刚站稳,只觉眼眼一片发黑,头顶转圈圈,销魂得不得了。 这又吃了肉,又喝了水,可谓是酒足饭饱,顺道打了个响嗝,再来一觉那就更美了。 岸上,荆沥安看着正在转圈的某人,不安的说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他两人齐齐点头,“我也有。” 话音刚落,水里又传来“噗通”的一声。这回水花过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和风一沉到底,这回是真真睡了过去。 “吓!”云倾华吓了一跳,看着平静的湖面,颤抖着嘴巴道:“他,他,他不会死了吧!” 可别啊!她就是看这水浅才敢踹他下去的,别一踹就闹出人命来,那太划不来了。云倾华后背冷汗涔涔,脸色苍白,手指都在颤抖。 她,她杀人了吗? 端木凉沉声一喝,“把人捞上来。”他说的是捞,不是救。只有死人才会说捞。 云倾华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只觉得周围人影一闪,她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和风已经被丢在了岸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两个男人衣服干干净净,滴水不沾。 那刚才把人“捞”上来的,是鬼吗? 端木凉双臂环胸,上前两步,踢了踢和风的身体。没反应。 他又蹲下,拍打了他尖嘴猴腮两下,还是没反应。 端木凉不甘心的伸出手指,在他的鼻下探了探。而后也是一惊,猛的站了起来,转回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云倾华。“他死了。云小姐,你杀人了。” 云倾华这回是真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背后撞上了栅栏,正好撞在她的脊梁上,疼得要死。 可现在也管不得疼不疼了,她杀人了。杀人偿命,她会死,云家也会死的。 早知道今天不要来参加什么琉璃宴了,早知道就不要出来透风了,早知道刚才就跑了。她脚怎么就管不住,非要踹那一脚呢?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云倾华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脑子一片空白,不断的歇斯底里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似一个无助的可怜小猫。 不远处有人影闪动,有人过来了。 荆沥安无耐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欲扶起云倾华。“云小姐,你先起来吧!有人来了。” 云倾华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一个劲的呢喃“我杀人了。” 荆沥安回头瞪了端木凉一眼:都是你害的。 端木凉耸耸肩,表示很无辜。 三百六十九章 反戏弄 来的人是陈莞儿,云钟灵和朝春。 三个女孩一到来,就看到云倾华跌坐在地上,双手无助的捂住耳朵,脸上尽是慌张害怕的神色,嘴里一直呢喃“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一旁站着两个男子,一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陈莞儿忙跑到云倾华身前,唤道:“倾华,倾华。” 云倾华仿若没有听到她的话般,脑子一片空洞。 朝春急了,“大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两个男人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别不是人被他们给吓傻了吧! 只有云钟灵,看着眼前的场景,再根据云倾华嘴里不时念叨的四个字,很快的猜测出了事情的原委。嘴角一阵冷笑,却又故作震惊道:“大姐,你该不会是把和少爷给杀了吧!” 两个男人眼底的精光一闪,看向云钟灵。端木凉笑说:“三小姐说什么呢!你看看你大姐,骨瘦如柴的,能杀得了人吗?” 云钟灵却是大义凛然道:“小女知道三少爷这么说是为我姐姐开罪,小女感激不尽。可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小女不能给侯府添麻烦。” 杀人的又不是她,她添个屁麻烦。 “杀人?”陈莞儿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一惊。转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莫不是就是这尖嘴猴腮的货? 她起身走过去,看了丈夫一眼,见丈夫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心中犹疑。抬脚很不屑的踢了两下,把一旁的云钟灵看的是一怔一怔的。 这女人真是胆大,竟然敢动尸体。 瞧荆二公子温文尔雅的,怎么会娶了个母夜叉。 陈莞儿见和风没反应,又蹲下,抬手就是“啪啪”两巴掌扇在了和风的脸上,那响亮的声音看的一旁的两个男人心头是一颤一颤的。 端木凉同情的看向身旁的男人:老兄,你真是不容易,家里有这么个母老虎。 荆沥安歪着头,抬手挠了挠太阳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莞儿平时不是这样的,她平时可温柔了。 不过话说,他们刚才怎么没想到,他们也可以扇这货两巴掌的。 地上,陈莞儿伸手探了探和风的鼻息,而后朝两个男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幼稚。” 荆沥安反应迅速的朝端木凉道:“嗯,幼稚。” “嘿。合着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喽!”端木凉不服,“你不也配合我吗!” 那边,陈莞儿重新走到云倾华身前,看着惊慌失措的人,无耐的说道:“倾华,和风没死呢!你没杀人。” 可云倾华却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自顾呢喃着那四个字:我杀人了。 “云倾华。”陈莞儿猛的扯下了她捂住耳朵的手,大声吼道:“云倾华你看清楚,和风没死,你没杀人,你醒醒啊!” 云钟灵一怔,和风没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刚才自己演的那一出大义凛然岂不是白费了。 “哎呀!大小姐这个样子,该不会是疯了吧!”朝春突然喊道。 这话可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瞧云倾华这个样子,定是被吓疯了。 哎呀,完了,死人是假的,这回把人给逼疯了倒是真的了。 端木凉急喊道:“快,快扶她进去,快请大夫。” 陈莞儿猛的一把转过身来,怒道:“你们都干了什么啊?我告诉你,她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们没完。” 荆沥安也是百口莫辩,“是端木跟云小姐开的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她这么不经吓啊!” “你还敢说。” “你先别气了,快扶她起来。” 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要去扶起云倾华。可云倾华却不想让别人碰她,不断的缩着身体,脸上的惊色越来越骇人。 陈莞儿着急,伸手就去掰云倾华的双手,云倾华不依。双方拉扯之下,云倾华一个不小心,手甩了出去,打在了身侧朝春的脸色。 “哎呀!”朝春一阵惊呼,然后脱口而出,“大小姐,你打疼我了。” 嗯? 众人惊慌的瞳孔顿时定格,这丫头的话怎么有股不对的味道啊! 她家小姐如今都这幅样子了,她还有心思抱怨? 陈莞儿拉扯云倾华的手一顿,却见云倾华也不挣扎了,也不歇斯底里了,也不惊慌失措了,脸上又恢复到了正常的平静,甚至眼底还带着一丝狡黠,像只狐狸一样。 “云倾华。” 一声怒吼彻响在上空,震得地面抖三抖。就连地上昏迷的和风,身体都不由自主的一颤。 “你敢骗我。”陈莞儿怒不可制的伸手掐住了云倾华的脖子,前后摇晃。怒目而视,像一只发怒地老虎,似要把人撕碎了似的。 “咳咳!”云倾华被晃得头疼。 “荆夫人。”朝春急忙拉开了陈莞儿的手,“手下留情,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 站着的两个男人,铜铃都快掉到地上了。谁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死人是假,怎么这疯了也是假的啊? 他们本是戏弄人,怎么反倒被戏弄了啊! 云倾华的脖子得了自由,就着朝春的力气站了起来,笑看向众人。温婉的气质从波光粼粼的月湖之光中散发出来,给人以一种宁静,岁月静好之感。 可谁能想到,在这岁月静好之感之下,却拥有着一颗狡猾的心,不仅把堂堂尚书的公子踹入水中,还把戏弄她的人给反戏弄了,且所有人都信了。 端木凉不可置信的说道:“所以说,是你们主仆和起伙来戏弄我们的了。” 朝春讪讪的缩了脑袋,向云倾华的身后又退了些。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的,她也被吓坏了。只不过,在陈莞儿转头骂他们的时候,她家小姐却突然的转过头来冲她吐了吐舌头。这时她才知道,小姐疯了是装的。 云倾华笑说:“三少爷,是你先戏弄小女的。” “高,厉害。”端木凉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在下佩服。”跟他那二哥一样,臭味相投。“可你是怎么看出这货没死的?” 云倾华笑说:“就像三少爷看到小女发疯一样,你最先的反应是请大夫,及时救治,哪里还有时间跟小女说其他的。--不过,一开始,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只是之后想起了其中蹊跷,也就想通了。既然两位少爷有兴趣,那小女自然陪你们玩玩。” 两人恍然大悟。嗯,好吧,姜还是老的辣。 可是,这姜也不是老姜啊!非但不老,还是一块没成熟的嫩姜呢! 三百七十章 不认识 和风被抬了下去,换衣裳灌姜汤。和母一哭二嚷要问这是怎么回事,云倾华摇头装无辜表示自己不知道,端木凉耸肩摊手说是和风自己掉下去的。 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没人能给出一个答案。端木凉说他们几人到河边的时候,和风已经在水里扑腾了。 午膳后,因外面太阳高照,众人的乐趣便转移到了室内。有人提议,玩起了投壶。 投壶需要准头,力量和技巧。云倾华身体不好,也就不参加了,云钟灵却是加入了其列。 这是一座阁楼,二楼是一片空地。太阳照射不进来,视野也极好,宽敞明亮,最适合年轻人玩耍。 端木凉还是忍不住的凑过来,问云倾华,“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 云倾华巧笑,“你刚才就在一旁看着,也没阻止啊!再说了,要不是因为你那根竹竿,他也不会晕了过去。” “我很好奇,你还做过什么有趣的事?” “你真想听?” 端木凉使劲的点点头,想,太想了。真想知道一个病殃殃的女子,还能做出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来。 云倾华歪了歪脑袋,冥思苦想,如数家珍。“还有不少呢!比如制造人家私相授受,比如说人家八字不合拆人姻缘,比如给人家下泻药,比如……” “你可真是个狠毒的女人。”端木凉啧啧感叹,“我那二哥再怎么纨绔,也不至于拆人姻缘,你竟然做了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看来,人家对你的议论,也并非全都是空穴来风。哎,你都用了什么办法,教教我呗!” 云倾华一脸错愕,“你家里就有一个现成师傅,干嘛请教我啊!” “多多益善嘛!” 这边这两人在讨论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勾当,聊得不亦乐乎。一旁有人喝彩,啪啪啪的拍手叫好。 云倾华一个鄙视,好个屁,本姑娘只想做个安静的女子。要不是被逼的,谁没事想做这些。 “云倾华。” 热闹的投壶氛围中,突然被一个暴怒的声音打断。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和风尖嘴猴腮的模样出现在了楼上。不知刚才是谁投了一支箭签,被那声音吼的手一颤,失了准头。箭签在靠近壶口时,偏了偏,从壶口滑了出去。 “谁啊!哪个王八在嚷……” 投偏了的人很不悦的抱怨,却在看到那罪魁祸首是和风之后,立马闭了嘴巴。 没办法,拼爹拼不过人家啊! 云倾华和端木凉对视一眼,皆是一怔。这厮醒得这么快啊!还以为要等宴会结束了才醒呢! “云倾华,你个小贱人,你敢踹老子,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和风怒气冲冲的冲到云倾华面前,抬手就要往云倾华的脸上伺候去。 云倾华本能的头一偏,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没等来那只带着掌风的巴掌落下,云倾华好奇的睁开眼睛一看。和风的手掌却是被端木凉截下了。 端木凉人虽然比和风小,但也是练武出身,手劲比和风强了不知多少倍。 “和少爷,你在我端定侯府无缘无故打人,似乎于理不合吧!” 从和风出现,到端木凉说话,这一过程也仅仅是在几个眨眼的功夫而已。众人还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和风一甩手,从桎梏中挣脱出来,指着云倾华怒道:“哼,我今日就要惩戒这小贱人,让她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云倾华已起身,一脸不认识道:“你是和少爷?” “你少给我装蒜,是你将我踹入水中的,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云倾华,你可真能装,你若不知道我是谁,那刚才在水榭边与我卿卿我我的是谁?” 楼上诸人皆是一惊,目光灼灼看向云倾华,透着异样的色彩。 和樱凝当下大嚷道:“啊,云小姐,你竟与我哥哥私下相会啊!” 陈莞儿蹦出来,气道:“姓和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就你这怂样,倾华会看上你吗?” 和风嘴角邪笑,“这你就要问问她了。” 云倾华不慌不忙,不骄不躁,软声细语道:“和少爷,你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者看错了人。小女之前并未认识你,也与你毫无瓜葛,怎么踹了你呢!” “哼,当时水榭边只有你我二人,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自己掉下去了?” 云倾华向前一步,瞥了端木凉一眼,道:“我想和少爷可能误会了。我的确到过水榭边,只不过是和三少爷一起过去的,我们当时听到了喊救声,过去一看才知道有人落水。当时荆二少爷也在场,小女又怎会有机会……踹你呢!” 荆沥安站在一旁,听云倾华提到他,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已,表示云倾华说的的确是这样。 这小丫头,装傻充愣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练的炉火纯青。 正说着,楼梯口处已经走上来不少人。有端定侯夫人,也有和夫人。 “风儿。”和夫人见到儿子好好的,可真是感动的差点流下眼泪来。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左看右看上瞧下瞧,确定儿子真的没事之后,才问道:“风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落水了呢?” 不待和风回答,和樱凝已经先说道:“母亲,哥哥是被人谋害的。” “什么?”和夫人一惊,转而暴怒,“何人如此大胆,敢谋害我的儿子?” 和风抬手,指向母亲身后,咬牙切齿道:“就是她,云倾华。” 和夫人转身,对上云倾华的目光。本来就看这个丫头不顺眼,如今更是恨不得一口咬了她的肉入腹,敢伤她儿子,她势要对方以命相抵。 和夫人几步上前,抡起手臂,就要给云倾华一巴掌。不过却还是像她儿子一样,被端木凉给拦下了。 他们还真是母子,都喜欢打人巴掌。有本事咱们抡军棍去。 “三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和夫人愤愤道。 端木凉松开了她的手臂,冷声道:“没什么意思。和夫人要打谁骂谁在下管不了,可这是我侯府,今日是我侯府宴请宾客。云小姐也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我母亲也在场,出了什么事也该是我母亲处置,轮不到和夫人越俎代庖。” “你……”和夫人一口气堵在胸腔发不得,她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教训了。“好,我倒要听听,她云倾华杀人害命,你们要怎么处置?” 三百七十一章 自救 端定侯夫人由儿媳妇伺候着,坐在了主位上,左边是和夫人一家子,右边是云倾华一家子。剩下的人,都围成一圈看热闹,谁也不在乎投壶的结果了。 端定侯夫人转头看向和风,道:“既然你说是云小姐暗害的你,那你就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是,夫人。”和风弯腰一揖,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段氏悄悄问向云倾华,“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害人家?” 云倾华摇头,十分无辜的说:“母亲,人家是什么身份,我岂敢有那心思。” “最好是这样。” 虽然平时看云倾华不顺眼,可是现在却也真的希望这件事与她无关。和风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如果得罪了他,那老爷的仕途只怕会受到影响。 那边,和风已经开始说:“刚才午宴,我喝了点酒,头有点昏沉,于是就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正好在水榭边看到了云倾华,难得一遇,我便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可是没想到,云倾华竟然问我她衣裳漂不漂亮,还不知羞耻的说我可以摸摸那月湖之光的料子。 之前见她温婉聪慧,聪明伶俐,没想到竟也是举止如此轻浮之人。她还要我娶她,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女也想做我的妻子,简直是笑话。我不屑于与这样的女人有交集,想要转身便走。 谁知这个女人竟是胡搅蛮缠的主,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便与她推锯,我当时喝了酒,头有点晕,力气敌不过她。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就一脸将我踹入池中,还扬言说我不娶她,她就要杀了我。 夫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 一圈人神色高深莫测,也不知道是相信了和风的解释没有,反正是没人质疑。 这和风好色是出了名的,要说云倾华主动要嫁给他,他竟然拒绝,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云倾华真想啪啪啪的鼓个掌,和风不去说书,太埋没人才了。 这么快就编出了一个故事,简直就是闭着眼睛背出来的。不知道这样的故事,以前都用在了哪个女孩子身上。 正这么想着,陈莞儿已经嗤嗤笑道:“这故事,听着真是熟悉。好像墩亲侯府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宴请,和少爷你就这么说过。当时,对象是一个丫鬟吧!” 她看向众人,问道:“哎,你们还记得吧!后来那丫鬟当场被杖毙了。”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好像又有了印象来,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墩亲侯府如今倒了,大家也都忘记了。 “莞儿。”荆沥安嗔了妻子一眼,这里有端定侯夫人做主,他们外人不便插手。 陈莞儿朝丈夫吐了吐舌头,表情古灵精怪。 和夫人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虽说过程可能是假的,但是她儿子落水却是实实在在的事。于是对上端定侯夫人,道:“夫人,你也听到了,云倾华举止轻浮,毫无家教,更是手段阴毒,杀人害命,应当立即杖毙。” 有脑子一点的人都不赞同的皱眉,云倾华即使有错,可也是官家女,岂是随便说杖毙就能杖毙的。 端定侯夫人不急于定论,而是转头看向云倾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云倾华淡然一笑,“小女人微言轻,多谢夫人给小女说话的机会。刚才和少爷所言,小女一句也没听懂。” “小贱人,你还想赖账不成?”和风上前一步,指着云倾华急怒道。 端木凉也急道:“小贱人骂谁呢?” 和风不假思索回答:“小贱人骂你。” 楼上一时寂静,没有人说话。和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竟是被端木凉给耍了。“你……” “你什么你?”端木凉打断了他的话,“你敢骂我?” 和风一怔,一时慌道:“我骂的是你,不是小贱人,啊,不是,我骂的是小贱人,不是你。”绕来绕去,竟绕回了自己身上,和风简直是慌不择路。当下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云倾华身上,“云倾华,你个小贱人,你……” 啪…… 一声震响在空荡的楼上响起,众人陶醉在和风自我绕晕中,好无防备的被这震响一惊,心头抖了三抖,惊醒了过来。 端定侯夫人将手从桌上移开,用手帕擦拭着被溅上的茶水。冷脸看向和夫人,道:“和夫人,令郎的教养,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长辈面前,竟一口一个小贱人,当她不存在了吗? 和夫人讪讪一笑,她刚才本就想拉住儿子的,却不想被端定侯夫人抢先了一步。“夫人莫怪,我家风儿平时彬彬有礼,待人和善。今日遭此一难,定是气昏了头,还望夫人见谅。但是夫人,云倾华罪名昭昭,您快定了她的罪吧!” “两个孩子的身份都不是普通人,我只是一个后宅女人,可没有资格定罪。”端定侯夫人转头向云倾华,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云倾华曲身一服,说:“多谢夫人给小女申辩的机会。”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道:“刚才和少爷所说的,小女是真的一句也没听懂。可是夫人既然说到定罪,那就要依法,便是在那公堂之上,在朝堂上,惊堂木一拍,也要问个一清二楚,力寻人证物证。夫人说小女杀人害命,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此话一出,却是让在场的众人一惊,不可置信的看向云倾华。 没有阳光直射的月湖之光,就只是一件普通的素衫。没有了波光粼粼的云倾华,普通得放在人堆里都会淹没。可是现在,她比任何人都耀眼。 有谁想过,不过后宅的一件小事而已,何须扯到公堂去,扯到御前去。可是,云倾华扯了,而且当着大家的面扯了。 她是这里所有人中,身份最低的人,就算今天她死在这里,云珅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她竟然懂得如何救自己,如何将局势扭转到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她今天如果死在这里,那这事就有可能被圣上得知,圣上得知的话,事情就闹大了。 这里这么多人,岂能堵住悠悠众口。云倾华拿这些人没办法,所以她找了一个能修理他们的人,那就是圣上。 荆沥安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敢于踹和风。因为她算准了和风不会说实话,再加上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所以和风绝迹拿她没办法。 要是她今天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是告诉世人,大周朝的法律就是个屁,他圣上的朝堂就是个屁。 三百七十二章 人证 和风一急,说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杀我本是事实,杀人偿命,我杀你天经地义,要什么人证物证,我就是最大的人证。” 和夫人眉头一皱,连她都想骂一句“蠢儿子”。人家明显了就是挖坑等着你跳,你还真跳了下去。 云倾华嘴角一扬,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面色不改,道:“和少爷真是一语惊人,你可要想好了,这证人真的是你自己。” 和风也是懊恼刚才自己的冲动,竟着了她的道。 和樱凝跳出来,愤愤道:“云倾华,你不必狡辩。我哥身份尊贵,没必要自己跑到水里去,诬赖你一个小小四品官女。” 这话说的也对,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和风落水是事实,他不可能自己跑到水里去也是事实。 云倾华不慌不忙道:“这小女就不清楚了。刚才和少爷也说了,他是喝酒头晕,也许真是他自己掉下去也说不准。” “你放屁。”和风急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踹的我。” 一想到这个他就无法冷静,奶奶的,生平第一次栽在女人的手里,还弄得如此狼狈。简直是奇耻大辱。 和夫人也冷静过来,问道:“既然云小姐说到人证物证,你说你没有踹我儿,又有谁可以作证。” 云倾华暗暗惊叹,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么快就想到,用她的话反将她一军。 “这……”云倾华状似为难,不知要不要说。 和夫人嘴角一冷笑,“怎么,你也没有吗?那我说你杀人未……” “她有。”端木凉轻声道。 端定侯夫人看着三儿子,好想挠挠自己的额头。怎么这事还有他的份啊?这两个儿子,一点也不让他省心,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和夫人一怔,这可是侯府的少爷,可不是能随便得罪得起的。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今天这场对簿公堂,她要输了。“三少爷莫不是要为那云倾华作证?” 端木凉笑说:“作证谈不上,只不过将真相说说而已。刚才云小姐所言,的确句句属实,她不可能去杀人害命,因为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端定侯夫人喝下去的茶,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啊……”楼上一阵惊呼。 云倾华哭笑不得,我说这位爷,你到底会不会措词啊!别帮不到我反倒给我使绊子。 端木凉也知道自己的话有点惊天动地了,于是看了荆沥安一眼。荆沥安没来由的后脊一凉,一股不详的预感莫名而生。果然下一秒,他听到:“云小姐不仅和我在一起,当时荆二少爷也在场。” 一男一女,两男一女。 哪个听起来更惊天动地? 端定侯夫人皱眉的看向儿子,不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荆沥安无耐的刮了刮鼻子,他算是被云倾华带上她的贼船了。 他看向端定侯夫人,说:“夫人,还是我来说吧!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大厅用午膳,我因为不胜酒力,喝了两杯便觉得头有些晕。于是三少爷说作为主人,陪我出来散散酒气。 我们刚出来没一会,另一边的女客厅中,云小姐也出来了。我便想到内子跟云小姐是闺中姐妹,所以便上前打了招呼。后来就聊到了上午的画百花争艳,云小姐对画颇有了解,所以我们便多聊了一会。 后来就听到了有人喊救命的声音,我们三人一惊。顺着声音来到水榭边,就看到和少爷在水里扑腾。那水最多只到小腿的位置,我也奇怪和少爷为什么不站起来,竟在水里一直喊救命。 三少爷去拿了竹竿,想要把和少爷给拉上来。和少爷顺着杆子站了起来,可是没站稳。又摔了,然后就晕了过去。再后来,内子和云小姐的丫鬟都到了,余下的事,诸位也都知晓了。 我觉得,云小姐不可能要杀和少爷,因为那水很浅,不可能淹死人。”所以,他自个掉下去的可能性会大些。 也是一番侃侃而谈,除了前面一句话是真的之外,其他的全是扯蛋。 荆沥安估计不擅长这方面说谎,所以故事没有和风说的精彩。但是,人们宁愿相信荆沥安的,也不相信和风的。 因为和风有前科,而且名声真的不太好。 和风跳了起来,“你胡说,分明是你们串通好的。” 他现在终于记起来了,当时他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岸上不止云倾华一人,还有两人。但是那两人是谁,他却是没有看清楚。 眼下看来,定是他们俩无疑了。 端木凉凉凉道:“和少爷的意思是说,是我将你踹下水,然后跟二少爷和云小姐串通好了的吗?笑话,这在我的府邸,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你,是云倾华,你们包庇云倾华。” 端木凉邪邪一笑,挑衅挑眉。对,你说对了,事情就是这样,可是我就是不承认,你咬我啊! “和少爷真是会攀咬,刚才说云小姐害人,现在说我们包庇。这些罪名可不轻,和少爷最好能拿出证据来。” 荆沥安也附和道:“和夫人,你要人证,我们就是人证。可如今我们将真相说了出来,你们又不信。怎么,难不成真的要闹到公堂去不成?” 和夫人还未待说话,和风已接话:“去就去,还怕你不成。哼,我倒要看看,江一流会判你个什么罪名,等着死吧你!” 说多错多,和夫人想要拦住儿子的话已经来不及。 端木凉道:“哟,这公堂还没上呢!和少爷就这么信誓旦旦云小姐一定会获罪,真是厉害。和少爷也教教我,怎么才能有一身未卜先知的本领。” “你……”和风也反应过来了,竟被人再次给绕了进去。 今天这么多人在场,不知道这话还怎么传出去呢!要是传到父亲的耳朵里,那岂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和风当下无措的看向母亲,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在家里,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和夫人转移开话题,问:“既然有三少爷和二少爷作证,那云倾华不是凶手。那踹我儿到水里的,又是何人?在侯府,还有谁有胆子这么做?” 端定侯夫人终于说道:“此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还望夫人给一点时间。” 给了时间,给多长时间可没说,也就是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所以说,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云倾华踹了人家一脚,击起了这么大几朵水花。得罪了和府不说,将端木凉和荆沥安都牵连在内,还牵扯出了京兆尹江一流和吏部尚书关系匪浅的事情来。 而这前面两朵也就算了,这最后一朵水花,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续的波浪。 三百七十三章 人参果 经此一事后,云倾华也再无心留在侯府,于是跟端定侯夫人提出先行告辞。端定侯夫人只是象征性的稍作挽留,便也就放行了。 走出侯府的那一刻,太阳已经偏离了正中,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烈的时候。 云倾华抬头斜睨了一下天边,眼睛被斜射得睁不开,眼前一晕。她用手挡了挡,才发觉掌心黏糊糊的,竟全是汗水。 从进入这个府邸,被和夫人刁难,到敬酒,到踹人,再到最后申辩自救,仿佛打了一场又一场的仗似的,早已精疲力竭,汗水湿了贴身的衣物。 可是看着侯府门前的车水马龙,那堆挤的毫无空隙的马车,竟还没有一辆离开。再侧耳静听府里的动静,似乎又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宴会还在继续。 仔细算来,从进府到离开,也不过才过了两个时辰而已。 两个时辰,就跟两天一样漫长。 “大小姐,咱们就这么中途离开,会不会不太好?”朝春担忧的问道。 云倾华无力的摇了摇头,“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端定侯夫人没必要再留着我了。再不回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目的?”朝春不解,“什么目的?” 云倾华不答,吩咐道:“去让云甲把马车赶过来吧!我想回去休息。” “哦!好。”朝春蹬蹬的跑去了。 云倾华回头,望着端定侯府的大门,还是跟来时的一样,威武,大气。只是换了两个守门人而已。头顶的牌匾在阳光的折射下,烫金的“端定侯府”四字熠熠生辉,比她身上的波光粼粼还闪亮。 马车来了,云倾华回头,迈步走了过去,榻上脚蹬,弯腰走了进去。马车里阴凉,云倾华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 朝春也跟着走了进来,在云倾华一侧坐下。 “走吧!” 云甲应了声,扬鞭准备驾马前行。 “等等。” 突然的声音传来,止住了几人的去路。 朝春掀开车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拦路的小厮穿的是端定侯府的服饰,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行至云倾华的马车前,笑道:“云小姐,这是我家夫人送您的一点水果点心。夫人说没能好好招待小姐,甚是过意不去,特备了赔礼,都是侯府特有的稀罕东西,还望云小姐莫计较。” 云倾华朝朝春看了一眼,朝春会意的接过东西。 “替我谢谢夫人,非夫人照顾不周,是倾华身子不济,倒是给夫人添了麻烦。” “是,小的一定把话带到。”小厮又递过来一物,说:“这是早上荆二少爷做的百花争艳,二少爷说云小姐也算是他的知音。此画便是赠与小姐,以作纪念。” 云倾华嘴角一笑,荆沥安这是提醒她,他们曾经互相包庇,干过杀人防火之事喽! 嗯,只有杀人,没有放火。而且,杀的人也没死。 “替我谢谢荆二少爷,他日有机会,在与他讨论画技。” 那小厮一曲身,道:“那小的就不打扰云小姐归程了,小的告退。” 云倾华也点点头,等小厮离开了,才吩咐云甲赶着马车离开。 朝春打开了食盒,看到上面一层点心觉得没什么,可是打开第二层一看,不禁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果?” 颜色显白,又夹有青色。呈椭圆形状,有个小拳头那么大。 云倾华看了看,说:“是人参果。” “人参果?”朝春惊奇,“这世上还有这种水果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这种果十分稀罕,富贵人家也不一定能吃到,可能是宫里赐的吧!” 朝春高兴道:“宫里赐的东西,夫人竟然送给了小姐。看来今天小姐的表现,肯定是得了夫人的青睐。不然,怎么会把宫里赐的东西赏给了小姐。” 云倾华头靠着车壁,透过抖动的车窗缝隙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穿着普通的衣裳,梳普通的发髻,过着普通的生活。 这种生活,很平静。 端定侯夫人送她人参果,并非出于对她的青睐。她是在告诉她,她认为稀罕的东西,在侯府的眼里,随随便便就可以送人。她和侯府的身份天差地别,和她儿子,更是有缘无分,识相的就别再纠缠。 只是可笑,她和端木凌婚约早已解除,没有任何关系,又何来的纠缠一说。难道就凭他做了几回她闺中的梁上君子,就认定她纠缠于他吗? 罢了,反正应赵凉奕的要求,她离开京城是既定的事实。再追究这些是是非非,又还有什么意义。 马车到了云府门口停下,云倾华下了车,朝春拿了东西跟在身后。 云老夫人很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在侯府惹了什么麻烦? 疑惑不得解,赶紧找了孙女过去问话。所以云倾华刚回到府里,坐都来不及坐,水也没喝上一口,又被招去了松园。 “孙女并没有惹什么祸,只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提前回来了。为不显失礼,所以姨娘和三妹还留在侯府。”云倾华如是说道。 云老夫人还是不信,“真的?” 云倾华点头,“真的。”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说,“这是孙女回来时,端定侯夫人让带的一些点心和水果,让我带回来送给奶奶,要您保重身体。” “真的啊?”云老夫人眼睛一亮,没想到她活了一辈子,竟然还有人记得她。而且还是有诰命的端定侯夫人。“夫人真是客气。” 又说了一会,云老夫人在确认云倾华提前回来真不是因为闯祸之后,才放她回去休息。 她这边刚应付完,回到迎朝阁,又被冬晚拉着问东问西。“侯府大吗?漂亮吗?” “今天人是不是很多,那些小姐少爷是不是都很漂亮英俊?” “吃的东西是不是都很精贵,是不是很气派?” “大小姐,你的衣裳是不是让人眼前一亮,把所有人都比下去啊!” …… 云倾华喝完一杯茶,听着冬晚的聒噪,一个头两个大。能不能安静一会啊?她真的很累。 还是朝春懂得察言观色,“好了冬晚,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吧!大小姐很累,让她休息一会吧!” “啊!”冬晚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到了云倾华颓然的神色,当下歉道:“对不起,大小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云倾华摸了摸她的头,“没事,我去睡一会。我交代你的事,你可有做了?” “嗯,做了,月牙盯着呢!” “好,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吧!” 云倾华起身走向里间,脱了外衣,便在软榻上躺下。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就已经沉沉的睡去。 三百七十四章 阴差 云倾华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下午。醒来时,才被告知,段氏和云钟灵已经回来了。 只是,两人一回来就直奔松园,脸色好像不是太好。 由朝春伺候着洗漱更衣之后,刘妈妈便走了进来,顺便带回了松园的消息。 “夫人和三小姐还在松园呢!听云杉说,好像是大小姐你今天回来之后,三小姐在侯府和一众少爷小姐玩游戏,结果不小心被人推下了水。” “哈?”云倾华一怔,“被推下了水?”怎么又是水啊!“人可有受伤?” “受伤倒是没有,被人给救上来了。只不过这救了她之人,是……” 见刘妈妈语气犹豫,云倾华心头便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是谁?” 刘妈妈道:“是汪家的少爷。” 汪家的少爷,汪家只有一位少爷,宁潇潇的丈夫汪天龙。 怎会是他啊! 刘妈妈又详说道:“听夫人描述,汪家少爷是在水里救出的三小姐。所以,二夫人现在正在松园里跟老夫人哭腔呢!” 她能不哭吗?汪天龙在水里救下了云钟灵,云钟灵的形态怕是已经被他看了个遍,男女已有了肌肤之亲,云钟灵只能嫁给他。而且嫁过去了,只能做妾。 宁潇潇,你可真是云家的魔障。怎么躲,都跟你撇不清干系。 “冬晚呢?” 刘妈妈说:“我让她在松园那盯着呢!” “去把她叫来,还有月牙也叫回来吧!我有话问她们。” “是。” 云钟灵这么聪明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落水呢!难道说,她回来之后,侯府还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云钟灵落水,难道发现她的人只有汪天龙吗?其他人都不赶着去救人,就汪天龙这个好色的纨绔义无反顾的英雄救美? 难不成这就是云钟灵把握的机会?可这种结果,是不是有点差强人意啊! 不一会,冬晚和月牙回来了。 冬晚一进门,就十分高兴的说:“大小姐,你是不知道,松园都乱成一锅粥了。二夫人和三小姐一直在哭,老夫人头疼得不得了。老爷也在,每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赶上集市了。” “好了好了。”云倾华制止了她的絮絮叨叨,这种场景,就是没见到估计也能想象得出来。“我问你,今天二房的人可有什么动静?” “哦,对。”冬晚停止了笑闹,正色道:“大小姐让我守着二房,果然有动静。午后,夫人身边的丫鬟丁香就出了门。” 月牙接了话头,“我跟着丁香一路出了府,一直跟一直跟,就跟到了靖西伯爵府。” “靖西伯爵府?”云倾华一怔,怎么会跟到那去了呢?“你没看错?” 月牙不高兴道:“大小姐,我识字的,的确是靖西伯爵府。” “好吧好吧,你继续说。” “后来,丁香就一直在府外等,一直等到陈府的马车回来。后来就看到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出来找丁香。他们两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秘密私会,我便跟了过去,好像听到他们说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少爷回房了,夫人也回房了,一切正常’之类的。我听得莫名其妙。后来,丁香就走了,我也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听说松园那里很热闹。” 云倾华皱眉,丁香和那个小厮的对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丁香一个云府的丫鬟,去打听陈府的少爷夫人做什么? 什么叫‘一切正常’?难道她认为他们会不正常吗? 云倾华突然又想到了月牙的最后一句话:回来之后就听说松园很热闹。 没错,只有像云钟灵那样,遇到那样的事情之后,才会不正常。如果今天下水救云钟灵的是陈牧楠,那么陈府现在也很热闹。 原来如此。 二婶啊二婶,你的心可真是大,主意都打到了靖西伯爵府的身上。 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本来救她的应该是陈牧楠,却阴差阳错的被汪天龙给捡了个便宜。 *** 话说今天下午云倾华离开之后,剩下的人又继续玩了转轮的游戏。这游戏,也是宁潇潇带动她们玩的。 云钟灵转到的是在园中寻找到端定侯夫人事先藏好的一把钥匙。然后拿着钥匙去打开一个盒子,自然能领到盒子里的东西。 因为园子不小,范围太大,于是她便邀了几个人来帮忙。最后,在湖中的亭子里找到。 只可惜,钥匙挂在了亭子的亭檐上,云钟灵够不着。且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到水里去。于是就想找人帮忙。 但多数人因为她的身份低下,所以都不愿意帮忙。后来云钟灵便想了个主意,走到陈牧楠面前,说自家姐姐与你妹妹交好,希望陈牧楠看在云倾华的份上帮她一把。陈牧楠推脱不了,也就答应了。 陈牧楠差人去取来了凳子,踩着凳子抬头,垫着脚尖伸手去解亭檐上的钥匙。 “陈少爷,小心啊!”云钟灵扶着凳子,抬头对上面的人说道。 陈牧楠小心翼翼的解了钥匙上的绳子,低头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我要下去了,你让开些。” “是。”云钟灵侧退一步,哪知自己却不小心踩中了自己的裙摆,身体失去了平衡要摔倒,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啊!” 和樱凝抓住了机会,突然的伸出一条腿来,绊住了云钟灵的小腿。云钟灵被这一绊,身子更加难以平衡,身子斜斜向后倒去。 “天哪!”有人惊呼。 云钟灵回头看去,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这个亭子没有设围栏,而她的身后,竟是碧波湖水。她想停下来,可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陈牧楠当下也是一惊,伸手去抓人。但也迟了一步,手还未接触到云钟灵,云钟灵就已经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坠入湖中。 “陈少爷,救我。” 可惜,她这一声呼救,被巨大的水花声淹没。 众人急急喊着救人。看着水里扑腾的云钟灵,陈牧楠也只能干着急,因为他不会水啊! “扑咚”一声,有人跳了下去,奋力游向了云钟灵,将呛了几口水差点晕过去的云钟灵给救了上来。 云钟灵清醒过来之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副想死的心都有了,眼泪湿眶。为何救她的,会是这个人?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宁潇潇赶过来时,正好看到自己的丈夫和云钟灵两人湿漉漉的瘫坐在地上,当下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在了云钟灵的脸上。让云钟灵眼中衔着的泪水不可控制的流了下来。 此事惊动了端定侯夫人,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是她能做主的了。只好让这两孩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该下聘的下聘,该准备嫁衣的准备嫁衣。 三百七十五章 做妾 云家这一夜,过得非常不平静。 二夫人和云钟灵哭哭啼啼到晚膳时间,也没能哭得改变自己要嫁去汪家做妾的事实。 能怎么办,难道要否认这桩滑稽的婚事吗?当时众目睽睽,想瞒也瞒不住。云钟灵就算不嫁给汪天龙,又还能有谁会娶她。 此事怎么说也是二房的事,云珅不好干涉过多。只好去信二老爷,让他回京一趟,处理此事。 可没等二老爷回来,第二天,汪家请的媒人就已经到了,连带着聘礼一起来了,来的是汪府的管家。把二夫人给气得半死,这个纨绔色鬼,有这么猴急吗? 云老夫人亲自出来相迎,皮笑肉不笑的说:“管家太客气了,竟然劳您亲自跑来。” 汪府管家也是个人精,说:“请老夫人安了,这是我家夫人连夜制备的给云家三小姐的聘礼。我家少爷已经娶亲,虽说三小姐过去是做妾,可三小姐到底也是官家小姐,一切礼数不能马虎,故而这聘礼却是按娶正妻的份例来。” 云老夫人往他的身后看去,略略数了数,的确是正妻的聘礼规格,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不管怎样,汪家还是重视云家这个女儿的。 汪家好歹也是朝中一品大员,汪天龙虽然不成气候,但是汪大人为官还是不错的。 如果能把这门亲结好了,今年八月后,儿子的仕途就多了分保障。 “那就多谢汪夫人抬爱了。” 汪府管家笑说:“虽说昨日的侯府琉璃宴发生了一些意外,可这也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桩姻缘。三小姐才貌出众,端庄温婉,比之其他的商贾小户,那更是沉稳识大体,夫人只怕我家三爷配不上三小姐呢!” “哎哟严重了严重了。”云老夫人被这话哄得天南找不到地北。 一品大员的儿子,怎么可能配不上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 汪府管家又道:“夫人说要三小姐过去做妾,着实委屈了。往后一定会尽力弥补,不让三小姐过得不顺畅。同时两家人也结了姻亲,往后多多走动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云老夫人笑得眉眼都弯了。 这才对嘛!多走动走动,就能抱上朝中一品大员的腿了,儿子以后还怕仕途不顺吗? 云老夫人突然发现自己与这位汪府管家话头十分投机,从天南说到地北,从云府说到汪府,简直相见恨晚。 这一聊,就聊到了午时。汪府管家用了午膳,才不得不说自己还要回去复命,就先告辞了。 当云杉一字不漏的将汪府管家和云老夫人的对话传到云倾华耳里的时候,云倾华只是淡淡一笑。 雾里看花,身处局中,自然看不清周围的状况。身处局外,则纵观全局,自然也就看得清楚。 昨天汪天龙阴差阳错救了云钟灵,也许是一场意外。 但今天汪家迫不及待的就来下聘,又当着老夫人的面说了一堆捧高的好话,却是有意的。 以前有墩亲侯府在,宁潇潇这个与墩亲侯府沾亲带故的儿媳妇自然身份尊贵,有利可图。 可如今墩亲侯府倒了,宁潇潇一个商贾之女,也就没了多大的作用。要不是看在宁家在平阳是望族的份上,只怕早就被弃了。 汪家需要拉帮结派,云钟灵正好撞在了枪口上,这可不就是白捡的便宜吗? 如今这婚势在必结。云珅是四品官,如果能得汪家的帮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不仅可以瓦解他和二皇子的联盟,同时将他拉到三皇子的阵营来。 一举两得。 云倾华感叹,官家女,多好听的称呼,可也多悲哀。 哪怕只是纳一个妾,都能牵扯出背后这么多的利益来。 那么云珅呢?他又会怎么做? 可没等云倾华猜测云珅会怎么对待这桩婚事,她自己的事又来了。 午后,冬晚急急的跑进来,气都还没喘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大小姐,又,又来了。” 云倾华皱眉,“什么又来了?” “媒,媒婆,又来了。” 媒婆又来了? 又来做什么? 早上不是刚来的吗? 冬晚接过朝春递过来的茶水,豪爽的干了个干净,才终于喘过气来。抹了一把嘴巴,说:“媒婆又来了,是另一个媒婆。” 云倾华不解,“另一个媒婆?难道今天早上的那个他们不满意啊!” “不是,这次是和家请来的。” “啊?和家请来的,难道和家和汪家同时看上了三妹。” “不是。”冬晚跺了一脚,急道:“和家是来说大小姐你的亲。” “什么?”屋内几人皆是吃惊,其中以云倾华和朝春为最。简直惊讶到脑子空白,两眼瞪圆。 云倾华和朝春是去过昨天的琉璃宴的,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她们最清楚。 云倾华把和风踹进了池里,后来又跟端木凉和荆沥安暗中串通,在众人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的否认了此事。让和风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和夫人和和风恨不得将她吃了才对,怎么会想到要娶她进门呢? 这要是真嫁过去了,上有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婆婆,有一个好色的丈夫,还有一个刁蛮不讲理的小姑子,那日子该怎么过啊? 云倾华问道,:“老夫人怎么说?” 冬晚回:“老夫人还在犹豫呢!说是要考虑两天。” 考虑两天,这么大的好事,以老夫人的性子,怎么会还要考虑?“可是还有什么事?” 冬晚垂下头来,糯糯的说道:“和家要大小姐你过去做,做妾。” “啊!” 云倾华的吃惊,比刚才听到和家提亲更甚。 她就说嘛!和家怎么会脑子被水充了,竟然要娶她进门做儿媳妇。原来是羞辱她啊! 云家的嫡长女,去给人做妾,云老夫人这么好面子的人,答应才怪。 可话说回来,和大人是吏部尚书,掌管着整个大周官员升降,考核,调配的命脉,也是得罪不起的啊! 万一把他给得罪了,以后云珅的仕途岂不是被设了一道障碍,很难跨过去。 所以老夫人也纠结啊!才说要考虑两天,问问儿子的意思。 朝春担忧道:“大小姐,你昨天那样,这要是真嫁过去了,那和风岂会放过你。” 云倾华白了她一眼,“这还要你说。” 可这婚姻大事,却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要是云珅执意要她嫁过去,她又如何反抗得了。 这京城,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是早离开早好。不然不用等到三十岁,自己就提前红颜薄命了。 三百七十六章 深陷 可和家并未等云老夫人想个两天,第二天竟让人直接抬了聘礼来,放在云府的门口。媒婆进了府,跟老夫人夸了这桩婚事有多好有多有利。 门口大肆肆地摆着几箱聘礼,云珅想抬进来也不是,不抬也不是,摆在那里供人指指点点,可真是尴尬至极。 段氏和云珅来找云倾华的时候,她正在悠闲地看书。 夫妻俩疑惑,都这个时候了还看得下书,她难道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吗? 云珅自顾坐下,开门见山道:“前天的琉璃宴,你母亲已经同我说过了,你怎么会惹上和家了呢?和风的父亲可是吏部尚书。” 云倾华不知道段氏是怎么跟他说的,但想来是添油加醋了一番。 她说:“人的确是我踹进水里的,可有端木三少爷和荆二少爷替我作证,没人会相信和风的话。” “果然真的是你搞的鬼。”段氏冷笑道,“老爷,我没猜错吧!这个丫头,尽给咱们云家惹麻烦。依我看,嫁给那和风也是可行,早点把这个麻烦请出去。” 云倾华淡淡道:“我若不踹他,那我就被他欺负了去。姨娘,换做是你,你是会出手反击还是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你……”这话怎么回答,都不对。 云倾华白了她一眼,坚定道:“我不可能会嫁给他的。” 段氏愤愤道:“这可由不得你。” 云倾华冷笑,用她的话怼了回去,“这也由不得你。” 她看向云珅,说:“我不能嫁给和风,一是为了云家的脸面,云家的嫡长女再不堪,也没有去给人做妾的道理。二是我不能留在京城。” 云珅眉头一皱,不明白云倾华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氏讽笑道:“怎么,莫不是你想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云倾华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对云珅道:“我有话得跟父亲单独说。” 几次被忽略,段氏实在是忍无可忍。“云倾华,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我眼里如果没有长辈,在琉璃宴上我就不会叫你母亲,而是叫你姨娘了。我要跟父亲说的,是掉脑袋的事,姨娘最好是出去。” 段氏被噎了一口,老实说在琉璃宴上,她还真怕云倾华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姨娘。 可幸好云倾华还是识大体,为了云家的脸面叫她母亲。 这一次琉璃宴,可让她赚足了面子,现在出去聚会,都可以拿出来吹捧个半天。所有人都围着她,恭维她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她现在一出门就风光,可是一进门就憋的慌。 她的风光,在云倾华这里简直一文不值。 云珅见母女两个一见面就不对头,只当是云倾华不想见到妻子,故意说出话来吓唬她的,当下也不悦道:“有什么话就说,都是一家人,何必偷偷摸摸的。” 段氏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妻子啊! 是她带出去撑脸面的啊!竟然被自己的女儿如此嫌弃,叫他面子往哪搁。 云倾华也不坚持,既然你想听,那听了可别后悔。 “二皇子找过我,说我在平阳因为他被打了个半死。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他难免要担上一个草菅人命,凶狠残暴的恶名。如今京城的形势,如火如荼,容不得半点差错。二皇子自然不想让别人抓到这个把柄做文章,是以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远离京城,从此不再回来。” 虽然赵凉奕让她离开的理由不是这个,但是花雨巷的那间房子,她也不能说出来。 所以,就拿这个理由充数吧!反正也是事实。 而且这个理由,更有说服力。 云珅惊得一时没缓过神来。 段氏搅着手帕子,到底是脑子简单,没往深层去想。她只是在听到平阳和云倾华被打个半死时,偷偷的瞄了一眼丈夫而已。 云珅却是想的更深远。如今二三两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让对方拿来做文章。若是倾华的事被人拿到台面上来,的确如倾华说的那样,到时候她不想死,都得死。 眼下看来,倾华离开京城,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云珅转头对段氏道:“你出去。” “老爷。”段氏不肯。 云珅冷了脸色,加重了语气。“还不出去。记住,平阳的事,倾华今天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否则家法处置。” 段氏身子一抖,想到云家的家法,那条浸了寒冰的鞭子,脸色苍白。人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扭身出去了。 哼,小贱人,离开了更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再回来。 等屋里只剩下父女两人,云珅才问道:“这是几时的事情?” 云倾华说:“青秀出嫁之前,本来琉璃宴后我也是要跟父亲提的,却没想到出了和家下聘之事,倒是父亲先过来了。” “那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云倾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父亲,云家是否已经参与到皇储之争中?” 云珅一怔,定定的看着女儿,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朝堂之事,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过问。” 云倾华淡然一笑,她的确不该过问,就算问了也无济于事。“如今三妹要嫁去汪家,云家若是站在二皇子这边,最好是与二房早点撇清关系。否则将来,很难理得清楚。” “你说的轻巧,咱们周国的礼制你不是不懂,长辈在,不分家。” 这么说,云家果然是已经选择了阵营,而且是站在二皇子这一边。 当初老夫人是希望云珅能借着丁忧,远离这场战争。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出仕。到时候无论是哪个皇子胜出,他都可以做一个好臣子。 却不曾想,云珅早已经深陷其中。 云倾华道:“父亲说得对,朝堂之事我也不懂。劳父亲回去跟母亲说一声,让她给我找个亲家吧!什么样的都行,只要离开这京城就好。要快,最好是一个月之后,我便走。” “这么急?”云珅皱眉。 一个月就要说亲出嫁,是不是太急了点。这下聘纳征也需要时间啊! 云珅以为是赵凉奕急着赶她走。 可云倾华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她想在那人回来之前,就离开。 端木凌,我悄悄的走,也许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云倾华道:“早点离开的好,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那门口那聘礼怎么办?” “我来处理吧!” 这点东西,她还是处理得了的。想当年在平阳,宁家抬了两千两白银上门,不也被她摆平了嘛! 三百七十七章 逼婚 九杏胡同,十分热闹。 挑着担子买凉皮的李三叔今日生意不错,凉皮早早买完,他便收摊回家。经过一个糕点铺子前,他还肉疼的拿了几个铜子,给自家的孩子买了几块小点心,回去解解馋。 刚走进胡同没多久,就碰到了邻居家的张婶右臂上挂着个篮子,显然是准备去买菜。 张婶打招呼:“老李,今日收摊早啊!” 李三叔笑着点头,“是啊!这天气变暖了,吃凉皮的人也多了。” “那可真是好事,客人多了生意也就好了。那我买菜去了。” “哎,好。”李三叔斜了一下身子,让出路来,让李三婶过去。 李三婶刚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哎了一声,回身说道:“你别从这过了,你这担子只怕从这过不去。” “这是为何?”李三叔不解,以往都是从这过的呀! 李三婶伸出手指,指了指前面,道:“前面的路都被堵了。” “被堵?被啥赌了?” 女人爱八卦,爱说道。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我懂你不懂的时机,自然要抓住机会叽里呱啦的说一番,好显示自己真的懂得多。 张婶又走回来,如倒斗似的说:“我告诉你,云家有人来提亲了,哎哟,肯定是个大户人家,带来了一箱一箱的聘礼。我刚才数了一下,估计得有二十来箱,可沉了。” “聘礼?”李三叔疑惑,“我今早走的时候,云家也有人送了聘礼来,怎的下午又送来,难道是嫌早上的送的太少,又抬来补上的?” “不清楚。不过我也纳闷,这聘礼怎么好好的摆在路中间,却不抬进府去呢?哎,你知道吗?” 李三叔翻了个白眼,“我这刚回来,哪里知道?” “哦!也是,我都忘了你刚回来了。不过这云家最近可真是好事连连,两个孩子出嫁了,一个夫家还是武状元。真不知道这云家上辈子烧了哪路神仙的高香,竟然有这等好运。” “你可别忘了,云家可是官家。也许真的有菩萨保佑也不定。” 张婶点点头,小老百姓认为当官的人家都是菩萨保佑的。再想到云家的女人出嫁的情景,不禁啧啧惊奇。 “这云家,出手可真是大方,孙女出嫁,个个都是八十一抬嫁妆,都可以排满咱们九杏胡同了。真是阔绰。” 李三叔无奈的摇头,“行了,你也彭羡慕人家,个人有个人的命。咱们啊,没那命。” “也是。”张婶为自己惋惜了一把,而后这才猛然记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当下惊呼道,“哎呀,我可得买菜去了。我那口子也快下工了。” 说完,跟李三叔道了句“我先走了”,然后急急的走向了胡同口。 走了两步,她还不忘提醒:“记得,要绕道走。” 李三叔看了看张婶离去的背影,又瞧了瞧前面还未曾看到的拥堵的路段,想了想还是继续往前。 男人有时候也喜欢凑热闹。倒要去看看这云家把聘礼摆在门口是怎么回事。 *** 往前又走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李三叔先是看到了云府那好大的檐角,而后才看到了前面熙熙攘攘的围了一圈的人。 其实,云家的檐角跟其它房舍的檐角并没有什么区别,高矮一样。只不过官家的房子,在老百姓的眼里,总是无形的比别人的高大。 那装着聘礼的箱子他是没看到,因为都被人给围住了。 李三叔挑着担子,不好挤上去。只好将肩上的担子放到一屋檐下,这才只身走进人群中。 有认识李三叔的人,也主动的跟他打招呼。“三叔今天回来早啊!” “嗯嗯。”李三叔随意的哼两声,算是回答。指着人群中的箱子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抬进去啊?” 那打招呼的人看了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说了三叔可别说出去。听说,这是和家来提云大小姐的亲,但是云家好像不同意这门婚事,所以就把聘礼晾在这了。” 云大小姐,这个名头在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便是那位结了两次婚都没结成的,既不能长寿,又不会生孩子的云家长孙。 这和家是哪个和家啊?难不成脑子锈透了,这样的女子也巴巴的来求亲? 这云倾华也真是,有人要就不错了,怎的还不愿意嫁了呢? 那人继续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人家要这位云大小姐去做妾,所以云家才不同意。” 李三叔恍然大悟,原来是去做妾啊!怪不得愿意娶。 这云倾华也是傲气,宁愿嫁不出去,也不愿意给人做妾。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三叔疑惑,这消息可靠吗? 他没有意识到,这消息可靠不可靠,关他屁事。 那人坚定道:“可靠,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在这云府里当差,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李三叔又哦哦哦了几声,看向云府的大门,虽然是敞开的,但是门口却多了几个护院。还有墙上靠着几个穿统一粗布麻衣的壮年男子,无聊的相互聊天。应该是抬聘礼来的家丁。 正看着,大门里出来了两个人影。一个中年男人,微勾着背,一个肥硕的女人。 女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身后的男人,好像在说什么,距离得远,听不真切。看情景,女人并不愿意走,而是被身后的男人赶着走。 人影越来越近,直到出了大门,众人才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女人道:“我说云管家,你再劝劝云大人,那和府可是一品大员,云小姐嫁过去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两家人都是同朝为官,门当户对。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好了。”云管家一个头两个大,这女人太能说了,他不得不打断了她的话。“我说这位媒婆,哪有你这样说媒的道理。人家还没说答应呢,你就带着聘礼上门,你这跟逼婚有什么区别。” 众人哗然,原来亲还没说成,就下聘了啊! 这种事情,只有地主强娶穷人家的女娃才会做的事。 可不就是逼婚嘛! 女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这怎么是逼婚呢!这恰恰是显示和家对云家的重视啊!你看,整整二十箱聘礼啊!” 二十箱又如何,还不是要去做妾的。 三百七十八章 混战 这厢云府门口,那女人媒婆跟管家正在据理力争,喋喋不休。那厢,有三四十人正雄赳赳气昂昂的往九杏胡同走来。 “你快走吧!”管家不耐烦的赶人。 “你再考虑考虑吧!”女人不厌其烦的复述着这门婚事有多好多好。 “我考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主子。” “所以你要回去劝劝你主子啊!” “主子已经说了不答应这亲事。” “你还没去说呢怎么知道他们不答应?” “……” 门口,和府抬了聘礼来的小厮走了过来,问是否可以回去了。他们要赶回去吃晚饭啊!不然回去晚了,饭都没得吃。 女人媒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亲事未说成,和家肯定饶不过她,吃什么饭啊!当下一阵劈头盖骂。 “吃什么吃,就知道吃。有本事你把这聘礼抬进府去,爱吃什么都成,老娘请客。” 这话可把管家吓了一跳,老爷和老夫人都不同意这门婚事,抬什么聘礼进府。 可看眼前这个肥硕的女人,今日誓有说不成亲事就不走的感觉。一股可怕的念头闪过,她难不成要硬抬了聘礼进去? 那可不行。主子没发话,他要是让这聘礼进了门,那他这管家的位置也不用坐了。当下急忙吩咐左右的护院:“关门,赶紧关门。” 可是,好巧不巧的,女人媒婆正好就站在门槛处,岿然不动,叉着腰一副“老娘就站这,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管家哭丧着一张脸,真想给她跪下求她快点走。 哪有占着人家的门槛,赖着不走的媒婆。 “这桩婚事人家求都求不来,你们怎么就不开窍了呢!和大人是吏部尚书,云大人也是在朝为官,两家合成一家,岂不是门当户对。两个孩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好事,每天烧高香呢……” 管家欲哭无泪,“这话你都说了千八百遍了,我们老爷不同意,你跟我说再多也没用。我求求你。你快走吧!” 他只能求了,又不敢推搡。 人家是女人,要是碰了,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情来呢! 胡同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几十人已经逼近了人群,声势浩大,让人不注意都难。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行为粗鄙,气味难闻。 人群一阵嫌恶,捏着鼻子捂着嘴巴看着他们。莫名其妙,一群乞丐跑来这里做什么? 乞丐边走,边唱着属于他们的歌儿,声音倒是洪亮浑厚,响彻上空。但是,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不是唱戏的舞台啊? 人群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不是因为害怕他们,而是不想碰到他们一身脏污。 门口的媒婆和管家,小厮护院也都愣愣的转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乞丐,似乎不明白这戏唱的是哪一出? 一身褴褛的乞丐,目不斜视的引吭高歌,从摆了一路的一箱箱聘礼中间穿行而过。 李三叔也跟着人群,退到了路边。斜眼看到了自己放在一旁的担子,脑子一清醒。是该回去了,不然糕点就冷了。正好趁着这群乞丐开路,跟了过去。 想罢,他忙过去,垮了挑担在肩上,跟在了乞丐的后面。 “咚…” 不知道是哪个乞丐,一不小心踢翻了一个箱子,里面的金银珠宝散了出来。 人群的眼睛亮了。 “咚咚…” 又一个箱子被踢翻,里面的瓷器滚了出来。然后二十几箱聘礼就跟约好了似的,齐齐翻了,里面的东西都展现在众人面前,亮瞎了人们的眼睛。 人群的眼睛不仅亮了,连心也动了。 乞丐们歌也不唱了,脚步也停了,门口的两人也不吵了。四周一片安静,安静得春风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人们的视线都非常一致的,落在了地上的金银珠宝,丝绸玉器上。眼睛里发红,手指握拳,跃跃欲试。就连站在后面的李三叔,也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门口的媒婆,以她多年的做媒经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她赶紧喝声对墙下和府的小厮,“保护聘礼。” 她这一声非常突兀,和府的小厮还未反应过来。那边人群中也响起了一声比她还高的声音。“抢啊!” 然后,云府的门口,一阵鸡飞狗跳,你夺我抢。穿着不一样衣服的人混战其中,争,抢,夺。 管家看傻了眼。 云府的护院跃跃欲试,似乎在想要不要也加入其中。 和府的小厮前去阻拦,拦到最后,自己也想抢个一两件。 李三叔站在最后面,看着混做一团邻居和乞丐。手紧握扁担的两端,真想扔了担子也加入其中。 可他到底没有失去冷静,抬头看着那无形中比别人高大的云府门楣。那可是官家啊!这和家更是官居一品,哪里是惹得起的。 且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谁知道眼前的东西是福是祸? 李三叔咬了咬牙,挑着担子,埋头一路避开人群,匆匆而过。就当没看见,赶紧回家去,让孩子吃上热乎的点心才是真的。 这边李三叔匆匆行走,云府门口。管家眼疾手快的转头对身旁的护院道:“关门,赶紧关门。” “唉,等等。” 管家回头看去,是府上负责赶马车的云甲。于是让护院留了点门缝,等着云甲钻了进来。 等门关上了,管家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惊魂未定。“我的天啊!总算是走了。” 云甲刚回来,不明所以。远远的看到大门要关上,这才出声呐喊。但是门口的一堆乱炖,他却是不明缘由。“管家,门口那怎么回事啊?咱们不去帮帮忙吗?” 管家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又喝酒了吧!” “呵呵!两杯而已。”他才刚送了早上来替汪家说媒的媒婆回家,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朋友,喝了两杯。 管家把门口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又松了口气。“总算把这瘟神挡在门外了,我去回禀老爷去。” 然后又郑重叮嘱了云甲和护院一番,“仔细了,这大门不能开,你们更不能见利起意出了这门去,否则后果自负。” 众人点头遵从命令,老实说外面的混战,他们也不太敢加入。 虽是担着护院的名头,可是云府一向太平,也没实战经历过。刚才看到那一幕,别说是加入其中了,看着都有点害怕。 云甲站在其中,默默的摸着鼻子。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啊! 好像当年在平阳,也出现过类似的情景。那是在宁府门前,一群人疯抢两千两银子。 那次,是出自大小姐的手笔。 三百七十九章 不敢闹大 管家匆匆去禀报的时候,云倾华正在松园里,跟云老夫人说自己需要离开京城的事情。 “如此说来,你真的不能再在京城里呆着了。”云老夫人沉吟了一会,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云倾华道:“此事孙女已经跟父说了,父亲会让姨娘为我寻一个人家,远远的嫁离京城。此生若无需要,便不会轻易回来了。” 她说这话时,偷偷瞄了云老夫人一眼,见她微微皱眉,不由得收回视线,低眉顺目。 屋里出现了一时的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云老夫人沉思着,嫁出去了也好。原本还指望着她能和端定侯府结为姻亲,也能为云家帮到不少的忙。 可如今,忙非但帮不上,还被二皇子驱赶,那可就是灾了。 云老太爷说这孩子是云家的福星,福个屁啊!就因为她,云家在京城里无端的招了黑。 离开京城也好,眼不见为净。 只是她的嫁妆…… 她悄悄打听过,为月圆和青秀准备的嫁妆,除了原本承诺的十万两银子外,她又另贴了每人两万两。这四万两,也就是她私产的一个零头,江家送来的一百万两添箱,只怕还原封不动呢! 可这一百万两和江氏留给她们的三百万两又不同。 江氏是云家的媳妇,她的嫁妆也就是云家的家产了,强令云倾华不能带出去还说得过去。可那一百万两是她的外祖家送来给她做添箱的,她要是不让云倾华带走,可就没有道理了。 人家江家送银子来,是给外孙女的,可不是给云家的。 可那白花花的一百万两,就这么让云倾华明目张胆的抬出去,她心里又不舒坦。 正是时,管家来了,还将门口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云老夫人心里的不舒坦正好找到了个发泄口,于是语气不善的道:“和家好歹也是一品大员,你这么做,他们定会发难。你嫁了人拍拍屁股走人,留一个烂摊子给我们收拾,真是不计后果。” 管家并没有说出门口的闹剧是谁主使的,云老夫人倒是一口咬定就是她。 看来,她在平阳的事,云珅或者段氏已经一五一十的全告知老夫人了。 如今,是故技重施。 云倾华浅浅笑道:“奶奶教训的事,不如让管家派出府里的护院,去把那群乞丐给打发了。然后,再跟和家道歉。” 她们打发不走的人,云倾华帮她们打发走了。如今又反过来说是她的错,哼,真是本末倒置。 管家哭着脸道:“老夫人,不能开门啊!那媒婆死活不出去,非要把这亲说成了不可。要是开门让她进来,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你也真是的,一个媒婆都搞不定。”云老夫人不悦的嗔了他一句。 管家讪讪的拿袖子擦汗,这三月的天,春衫还未退去,他自己冒了一身冷汗。 云老夫人又没好气的看向下首的孙女,这孩子,到底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二三十个乞丐在云府门口抢东西,亏她想得出来。 “这一闹,和家定不会善罢甘休。跟和家结了仇,对云家有什么好处,你可为你父亲想过?你莫非想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和家一个一品官家,向一个四品官家求亲不成,那和家的面子往哪搁啊?” 云倾华无所谓的说:“奶奶放心,和家不敢将事情闹大。” “你何以肯定?” 云倾华没有立即回答,看了前面的管家一眼。管家很有眼力劲的,自己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人,云倾华才道:“和家不敢把事情闹大的。琉璃宴上,我和和家的少爷就发生了一些摩擦,和家此刻求亲,还是让我去做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报复。 这件事情闹大了,奶奶觉得人家是认为我们高风气节不甘耻辱,还是觉得和家心胸狭隘不择手段。 都是同朝为官,虽然父亲的官阶比不上和家,但是想弄死和家的,也不在少数。若是有这么一条引线,能不抓牢吗!所以,和家绝不敢闹大。” 还有一点云倾华没说,云倾华在琉璃宴上投下的那块石头,那块和风的父亲和京兆尹关系密切的石头,不知道还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呢! 到时候和家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经历来管和风要纳云倾华为妾的事。 就算和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想闹,她也不认为他老子还任由他闹。 老夫人定定的看着平静淡漠的孙女,像“弄死”这样的字眼,她说的就跟“吃饭”二字一样。 当她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云老夫人背脊一挺,感觉有一股狠劲正向她射来。 云倾华继续道:“即便没有这件事,和家对于父亲的仕途,也没有任何帮助。” 非但没有帮助,还会是障碍呢!谁让和家站在三皇子一边的。 既然是障碍,那就得除去。这石头她已经投了,能掀起多大的浪她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也看不到了。 云老夫人悻悻的说了一句:“但愿真能如你所说。” “奶奶放心,我到底是姓云,不会做对云家不利之事。” 云倾华又道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告辞离开了松园。 走出松园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落落余晖仍留恋着这尘世的美好,看着炊烟升起,倦鸟归林。 云倾华抖了个激灵,这春天的傍晚,还是很冷。虽不像寒九天的冷,却与深夜的凉水没什么区别。 走了一段路,便看到管家又匆匆去而复返。 云倾华疑惑,“可是有事要去找祖母?” 管家在她跟前停下,气喘吁吁道:“不是,奴才是来找大小姐的。” “找我?” “是。”管家定了定神,才说:“媒婆和和府的家丁都还站在门口不肯离去,非要让我们给个说法,说这次事故,是我们制造的。老爷让我来问问大小姐,该怎么做。” 云倾华讽笑,便是她一手炮制的,也不能承认。无凭无据,他们难道还想栽赃不成。 这媒婆倒是聪明,知道事情不但搞砸了,而且砸得非常惨,怕吃罪,所以想把这罪引到云家的身上。 哼,一个媒婆也敢如此,仗的不就是和家撑腰吗? “不必理会他们,他们不走,就让他们坐在那里。派人去和府打探消息,如果他们到了晚上还不走,就准备御寒的棉衣和食物送去给他们。” “这是为何?”管家不明白。 云倾华道:“他们想怎么闹都行,我们以静制动。但是,人不能死在云府门口。” 管家像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眼前豁然开朗。看云倾华的眼神又深入了几分。 刚才老爷让他来问大小姐的意见,他还纳闷呢!一个小女娃能有什么好意见,如今看来,是自己一直看走了眼了。 三百八十章 亲自 云府门口的媒婆和和府家丁一直闹,闹到日落十分,闹到月华初上,闹到饥肠辘辘,终于再也闹不动了。 管家如云倾华之前交代的一般,拿了点干粮和热乎的茶水,以及御寒的衣物送去给他们。当然,他很聪明的不从大门过,而是绕过侧门。 一开始,他们还不屑于接受。管家也不在意,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人脆弱的神智,是抵不住食物和温暖的诱惑的。 果然,管家偷偷的从门缝里看过去,就看到门口的人争着抢着吃他送去的东西。对于棉厚的衣裳,更是毫不犹豫的就往身上套。 又再过了一会,和家来人了,将他们都领走了。 云府的门口,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檐下挂的两盏灯笼,孤独的随着夜风摇曳。 第二日,汪府派人送了汪天龙的八字来,和云钟灵的一对。媒婆拍着大腿大笑,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一对。两家人一合计,婚事就定在了五月初四。 距离预期的婚期,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汪家娶云钟灵,虽说是纳妾,但一应礼数皆是按娶妻的来。下聘礼,和八字,纳征,回礼,甚至请的宾客,迎亲的仪仗,都是娶妻的规格。 和家的聘礼被乞丐抢了一事,和家果然不敢闹大,不了了之。只是这事后的第二天,和家又来了,来的竟是和夫人。 云老夫人受宠若惊,亲自出了松园,到垂花门相迎。 正好段氏和云倾华都在,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和夫人身份尊贵,怎的亲自莅临寒舍,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和夫人打心眼是看不上这种小门小户的,奈何现在还不是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于是附和笑道:“哪里,劳老夫人亲自出来迎接,是妇人的不是。” 云倾华曲身,行了一礼。“见过和夫人。” 和夫人忙眉开眼笑,竟跨前一步,亲自扶起了云倾华,眼睛闪亮闪亮就像看个宝贝似的,满意得不得了。 “瞧这孩子,真是知书达礼。前两天在琉璃宴上,可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如今看来,真是遗憾,应该早些认识这孩子才是。哎呀,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云倾华干笑着,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略微后退半步。道:“夫人谬赞。” 然后,再没了后话。没有因为她的亲近而表现的有多高兴,也没有自谦。总之平平淡淡,不骄不躁。 和夫人有些下不来台,仿佛就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似的,跳梁小丑一个。 云老夫人也是尴尬一笑,这个孙女,还真的是谁的面子都不买,怎么高兴怎么来啊! 她略一侧身,对和夫人道:“快别站着了,快请进喝杯热茶吧!” “好,好。”和夫人也只好应接了她的话。 茶是今年的饮茶,雨前龙井,一般只有招待贵客才舍得拿出来。平日里喝的,可还是去年的陈茶。 和夫人眉毛一挑,这么说在她之前,云府刚来了贵客。 云杉上茶很快,因为刚刚泡了一壶,还没喝完呢! 和夫人吹走了漂浮在上面的茶叶,呷了一口,不由赞道:“这真是好茶,老夫人平日里可真是有福气,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上首的云老夫人眉眼笑眯眯,谁不喜欢拍马屁的话。“哪里,再好也不能跟你府上的相比。不知夫人此次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其实和夫人来,众人也都猜到了一二。有此一问,不过是出于礼貌而已。 和夫人放下茶盏,笑道:“妇人这次来,的确是有件大事,要与老夫人商量一番。” “哦,是什么大事?” 和夫人看了静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云倾华一眼,笑道:“自从上次云小姐去侯府参加了琉璃宴之后,我那儿子对她是一见倾心。回府之后更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前两天更是遣了媒婆来说亲。奈何媒婆嘴笨,可能说错了什么,造成了误会,因而老夫人不答应。” 云倾华内心腹诽,媒婆嘴笨? 你见过哪个嘴笨的能做媒婆吗? 和夫人继续道,“我那儿子,人品出众,相貌堂堂,且出身显贵,家世深厚。不知是哪一方面,入不得老夫人您的眼?” 这是来说亲的吗? 这分明是来问罪的。 云老夫人放下茶盏,笑道:“令公子是长安城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多少女子趋之若鹜,怎会不入眼。只不过,倾华毕竟是我云府的嫡长女,她要是嫁为妾,那以后她的妹妹,可还怎么嫁人?您说是吧!” 云倾华暗自点头,是啊是啊!月圆嫁的是武状元,这说不定青秀也嫁了个状元郎,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却嫁为人妾,岂不是很丢脸。 丢云家的脸,丢云家祖宗的脸。 和夫人讽刺一笑,又迅速隐去。“恕妇人直言,贵府小姐的这个条件,那嫁进我们和家,那也是天大的福分。如今这京城,除了我们和家,还会有谁要娶云小姐,难不成云小姐要一辈子呆在云府,做个老姑娘。” 这话云老夫人就不爱听,孙女再不好,自己再不满意,那她也是姓云,岂能容外人轻视,看不起。 再说,这话捧得你们和家多了不起似的。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你们这风水,还不知道是否能转得长久呢!凭什么看不起人。 云老夫人面无表情,问道:“这么说,您还是中意我这大孙女了。” “当然。”和夫人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得意道:“且我今日亲自来了,难道还不能显示我的诚意吗?” 诚意?威胁还差不多。 云老夫人耷拉了一下眼皮,也是漫不经心道:“和夫人的诚意,老妇我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实在不巧,倾华刚刚定了亲。” “哈?”和夫人不可置信的吐了个鼻音,而后又讽刺道:“老夫人,你可莫要诓我。莫非是您不满意这婚事,所以才临时找了这么个借口搪塞于我?” “不敢。但这是真的,说亲的人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和夫人仍是不信,没好气道:“妇人知道了,云家眼界高,看不上我儿,所以才匆匆忙忙要将云小姐嫁了。老夫人,你这么做可就不厚道了,我和府怎么说也是官居一品,难道不比外面的市井流民要强。” 强,你强,你最强,可是我就是看不上。云老夫人暗自嘀咕。 段氏讪讪说道:“和夫人,我们真没敢骗你。倾华的确刚刚定了亲,来做媒的,是端定侯夫人。” 三百八十一章 这么急 “什么?” 和夫人不可置信的一声惊呼,那眼睛瞪得跟个鸡蛋似的,又圆又大。 她很想说这怎么可能?可是她却不敢说。瞧这一屋子的祖媳孙,个个都是气定神闲,就知道这个消息不会是假。 就算是假,她们也不敢拿端定侯府当挡箭牌,那是要得罪人的。 得罪谁都可以,以云家的势力,绝不敢得罪端定侯府。 且这种事一问就知道真假,根本瞒都瞒不住。 和夫人咽下心头的吃惊,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端定侯夫人保的媒,那可真是云小姐的福气。不知道说的是京城里的哪家贵公子?” 云老夫人笑道:“不是京里人。是西北陇西节度使,那里是倾华的外祖家,嫁过去了也有个照应。” 和夫人刚刚震惊之色又转变为不屑。西北啊,那可真是够远的。 远离京城不说,风沙又大,可不是个好地方。 “端定侯夫人保的媒,不知云小姐嫁过去是什么位分?” 云老夫人呵呵笑说:“那陇西节度使刚过而立之年,有过一任妻子,后来病逝,留下一双儿女。倾华嫁过去,自然是续弦。” 这续弦也是正妻,可比妾要高太多。和夫人瘪瘪嘴,干笑道:“是这样啊!云小姐真是有福气,一嫁过去就可以为人母。将来也算有人养老送终。” 一个活不过三十岁的人,养什么老,送什么终啊! 云老夫人今天心情不错,自然也不会介意和氏话里话外的讥讽。她以为,云倾华也就找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嫁了,没能帮到娘家不说,还倒贴。 可没想到,刚才端定侯夫人派了身边的婆子来,说是要为云倾华说一门亲,便是陇西节度使。 她当时还疑惑呢!端定侯夫人怎么会对倾华上了心? 结果人家说云倾华毕竟是参加了她的琉璃宴,得罪了和府,才遭和府如此报复。她过意不去,便亲自为云倾华说了这一门亲。 虽然人不在京城,对方也不是人中龙凤。但是以云倾华的条件,能找到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比庄稼汉要好。 云老夫人虽然心里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平静无波。“吾家有女,人人求之。可这求也是先来后到,若是和夫人早来一步,也许这好事便落到你我两家的头上了。只是现在,咱们也只能说这俩孩子有缘无分了。” 呸……若是真讲先来后到,那也是她和府先来。如今再说这种马后炮,管个屁用。 有端定侯府在,她也不敢跟他们抢人啊! 哼,儿子落水一耻,算是白遭了。 虽然那天云倾华有人作证,信誓旦旦的说儿子落水一事与她毫无关系。但是儿子一口咬定就是云倾华踹的,当时只有他们两人一起,不是她还有谁。儿子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自己跑水里去。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了解,他虽然泼皮好色,说的话半真半假。但是他也不会胡乱指控人。 和夫人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恭喜了,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段氏回道:“定在四月底。” “这么快?” “是啊!因为五月初,她妹妹也要出嫁。她前面已经有两个妹妹越过她先嫁了,总不好这个也越过去。反正,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要嫁的,不在乎快不快。” 云倾华低头苦笑,刚才来的那个婆子,是端定侯夫人身边的婆子,云倾华在琉璃宴上见过。 一切好像都已经准备好了似的,仿佛那婆子不是来为她说亲的,是来通知她哪天出嫁的。 可不是,日子她们定好了,就在下月的二十六。婚书八字什么的已经和好了,聘礼说随后送来,就连嫁衣都给她准备好了。她只要在四月二十六这天,穿上嫁衣,上了花轿就行。 她们料定了云老夫人会答应,也料到她没得选择。 她说过急着嫁出去,却没想到这么急。 *** 回到迎朝阁的时候,冬晚跑出来,说云钟灵在等她。 云倾华差点忘了,云钟灵还借了她一堆的东西。 进得屋内,云钟灵已经在早早等候。桌上,放了两套头面,两套衣裳,完好无损。 见云倾华一脸不高兴的进来,云钟灵讽笑道:“怎么,奶奶答应让你嫁去和府了?” 端定侯府来的只是一个婆子,没有人在意。可是和府来的是和夫人,整个云府都知道了。再联想前两天和府的意图,也不难猜出和夫人今天是来干嘛的。再看云倾华的神情,便也猜出了个结果。 云倾华不理睬她的话,说:“东西既然已经送来了,那就没你什么事了。” 转头吩咐一旁的朝春,“去把借据拿来。” 朝春进了里屋,拿出了那张亲手所写的借据,递给了云钟灵。云钟灵愤愤接过,这个可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还好,同样是去给别人做妾,她这个好歹对方还重视。云倾华这个嫡长女的身份去做妾,那才是奇耻大辱,且和家还是出于报复娶的她。 “都在这京城里,大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得相互扶持。不知道大姐如今再看二姐和四妹,又会是做何感想?” 云倾华随意道:“人各有命,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你很聪明,想必以后也会过得很好。” 云钟灵暗暗收紧掌心,那是一定的,她一定会过的比所有人都好。现在是妾,不代表一辈子都是妾。 云倾华又道:“你若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累了。” 云钟灵以为她是在为嫁去和府不高兴,心累。当下愤愤的心里才觉得平衡了些,不管以前在这府里如何,至少出了这云府,她们的起点都是一样的。 等云钟灵走远了,朝春才笑道:“要是她知道大小姐你嫁的根本就不是和府,会不会气得悬梁自尽。” “悬梁自尽到不至于,摔东西应该是有的。”谁让她那天想打陈府的主意。 唉,吃不到羊肉还惹了一身腥。 云倾华指着桌上的两套衣裳,“这个,你们拿去吧!谁穿的上就给谁了。” 朝春惊讶道:“这些可都是价值不菲的料子,给我们会不会不太合适。” 云倾华撵了一角的料子,入手丝滑,的确是好料子。“可是好料子也没办法啊!这衣裳能改小,又不能改大,我留着也穿不了。我看你也穿不了,就一身给冬晚,一身给月牙吧!” 不知道云钟灵看到自己穿过的衣裳穿在一个下人身上,会不会真的气得悬梁一回? 三百八十二章 托付 日子在紧张而平静中一天天而过。 如云倾华说的一样,云钟灵在知道她并非嫁去和府之后,气得一手将屋里能摔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第二天,又看到冬晚穿着她那身去参加琉璃宴的藕色百合裙,更是气得想一条白绫悬上房梁。 她云倾华真是欺人太甚,好东西都不留给自己的妹妹,竟然赏给了一个下人。 二老爷已经回来了,风尘仆仆。 在听到女儿嫁去汪家做妾的时候,他也没多大的反应,只跟云老夫人说“母亲做主就是”,毕竟女儿不同于儿子,不会太过上心。且如今他又准备有一个孩子,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二夫人气得半死,女儿不争气找了这么个男人,丈夫又被幺九那个小狐狸精勾了魂,叫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云家这一次可以说同时嫁女,所以府里比平日更忙。虽然说云倾华要嫁去的是千里之外,与那个什么节度使的也没有往来,但是一应嫁妆宴请还是要准备的。 前两次月圆和青秀出嫁,都是云倾华忙乎。如今到了她自己出嫁,总没有让她自己忙乎的道理。 段氏是当家主母,这种事自然落到了她的身上。得了云珅的命令,办得也尽心尽力,不敢敷衍。 这是端定侯夫人保的媒,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万一端定侯夫人心血来潮跑来过问了呢? 所以事情也不能办得太过马虎。在置办的嫁妆上,也不敢以次充好。 至于江家送来的那一百万两添箱,云老夫人也不好打主意。东西是要跟着云倾华抬去西北的,要是缺了少了,还不得让江家看了笑话去。云家那么穷吗?连闺女的添箱都想吞一口。 二房的院子经常有人走动,一会一个小丫头回去禀报说汪府的礼来了,送了哪些哪些……一会说汪府来跟云府确定宾客名单了……闹得跟中了状元似的。 相较于二房的热闹,迎朝阁就安静了许多。 云倾华陷进躺椅里,闭目晒太阳。春风刮过脸颊,卷起青丝几缕,惬意而安详,完全没有即将出嫁女子的紧张和欢喜。 冬晚坐在台阶上,托腮仰望天空。半圆和圆圈耷拉了脑袋趴在她旁边,抵挡不住春日里的困意而呼呼大睡。 刘妈妈从院门口进来,见云倾华正在睡觉,也不知该不该叫醒。 大小姐每天一有空就在睡觉,这个习惯可不好。 然就在刘妈妈犹豫的时候,云倾华却已经开口了。“妈妈回来了。” 刘妈妈一怔,咦,原来醒着呀! 云倾华当然是醒着,哪有一有空就睡,也睡不着啊!“那边怎么说?” 刘妈妈走过去,道:“我没见着大小姐说的那人,听侯府的人说,是跟着世子出门去了。” “不在府内?”云倾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是,侯府的人是这么说的。” 云倾华想想也是,他们都是端木凌的跟班护卫,端木凌去哪,他们自然就去哪。 她看着一旁抬头望天的冬晚,道:“算了,有缘自会相会。” 她朝冬晚喊了一声,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唉。”冬晚蹬蹬的跑过来,在云倾华身前站着。笑眯眯的小脸上喜庆得像贴在门上的年画。穿着主子赏的一身藕色百合裙,衣料华贵,活脱脱一个哪家小姐。 果然是人靠衣装。 云倾华拉起了冬晚的手,笑问道:“冬晚今年多大了?” “十四。”冬晚答得飞快,“虚岁十五了。” “是啊!冬晚已经长大了。”云倾华叹了口气,“长大了,就要嫁人了。” “呵呵,我不嫁人,我要跟着大小姐。”女孩子说到嫁人,免不了羞怯不好意思。 云倾华摩挲着冬晚的手掌,下人的手,总是比较粗糙。这是平日里干活留下的,比不上云倾华的光滑细腻。 但也仅仅是粗糙了点而已,并不是像乡下的孩子一样,有着厚厚的茧子。 “冬晚我问你啊,如果是八下和二黑子之间,让你选一个人嫁了,你会选谁?” 冬晚本还是嘻嘻嬉笑的小脸上,顿时垮了下来,瘪了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大小姐,你是不要我了吗?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小孩子从记事时起就在云家为奴,虽然也有自己的父母,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在云府。可以说,云府,云倾华是比她的家人还要亲的存在。 现在,这个非常亲的家说要把她嫁了,说不要她了。 云倾华道:“冬晚,我不是不要你,而是我要嫁人了,嫁去西北,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能带着你去。” “为什么?人家小姐出嫁,丫鬟都跟着的呀!” 云倾华笑了笑,“可我心疼你,不想带着你去啊!西北那地方太远,去了就见不到爹娘了。风沙又大,又热又晒,听说一年到头没有几场雨的。冬晚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晒成个黑姑娘呢!” 云家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爹娘,毕竟爹娘和她是直系亲属关系。冬晚人小,所以单纯,对于云倾华描述的未知的环境,到底也存有几分的害怕。 冬晚想了一会,才道:“既然那地方那么不好,大小姐你就不要去了吧!” “傻丫头,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你觉得那地方不好,可对我来说,却挺好。” 刘妈妈转身进了屋,假意做事去了,却偷偷的抹了把眼角。 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可是她很失败,竟然把她照顾成这个样子,捞了这样一个归宿。 云倾华是真的觉得挺好,远离京城,在那边也有江家帮衬。 冬晚想了又想,最后才回答了云倾华一开始的问题。“我觉得二黑子更好玩。” 云倾华噗嗤一笑,心念这是一场婚姻,不是好玩。 “那朝春和月牙会跟着大小姐去吗?”冬晚又问。 云倾华摇头,“我就带刘妈妈走就够了。” 她们有着花一般的青春年华,有着美好圆满的人生道路。她不愿,也不舍这些美好会因为她一句话而变成幻影。 她们有着美好的将来,而她的将来早已看到。 将她们托给青秀,青秀是个稳妥的孩子,能将她们照顾好。既然冬晚中意的是二黑子,等她年纪到了,就放她回去。 至于朝春,她本就喜欢七上,若是七上也喜欢她,倒不失为一段假话。 而月牙,就让她但她哥哥那里去帮忙吧!兄妹两人也有个照应。 当晚,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春雨绵绵润物,无声无息,像两个在诉说悄悄话的少女,欢快,无意,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三百八十三章 写信 日子悄无声息的过去,到了四月二十这一日,思翎思羽从书院回来了,云青秀也回来了。至于月圆有孕在身,因而不能回来。 思翎思羽听说了姐姐要嫁到西北去,眼圈儿都红了。 “姐,不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好不好,以后想见你都见不到了。” 云倾华抚着他们的脑袋,月余不见,这两小子似乎又长高了。“虽然是远了点,可是也不是见不着了啊!有空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思翎耷拉了肩膀,说:“姐,要不然你就不要嫁了吧!我养着你。” “噗嗤。”云倾华暖心一笑,“姐姐我有钱,能养得了自己,不需要你来养我。你们只需要知道,好好读书,将来无论做什么,都要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就是对姐姐最大的安慰。” 思羽嘟囔道:“读这么多书做什么,连姐姐都保护不了。” 云倾华欣慰,“呵呵,小弟弟长大了,知道保护姐姐了。--既然来了,那我就交代你们一些事吧!那两个铺子和庄子上的人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了,是信得过的人。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要想在这宅子里生存,就要懂得培养自己的势力。知道吗?”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低着头,不言不语。 云倾华又道:“只是如今你们人在书院,鞭长莫及。我也走了,这家里就没有了能为你们说话的人。所以我把人都安排在了府外,等你们回到府里的时候,可以将他们从府外调进来。懂了吗?” 思翎猛的冲到她的身侧,两手搂住了自家姐姐的脖子,另一个也是抱住了她的腰不放。呜咽声渐渐的传了出来。 云倾华喉头一酸,差点也跟着掉下泪来。 他们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小男孩而已,从小没有亲娘,后娘更是不喜。若是连她这个姐姐也走了,就等于自己一直以来的支柱也没了。 云珅信任段氏,段氏又老想算计他们嫡子,可想而知他们的日子会过的有多艰难。 思羽闷闷道:“姐,我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等明年你们俩过生辰的时候,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真的吗?”思羽抬起小脸来,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问道。 云倾华点头,“当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如今话是这么说,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也许真如思羽所说的,这一别,以后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西北,太远了。 云倾华安慰道:“放心吧!那边还有外公在呢!前两天我还去信给了江放表哥,江放表哥还记得吧!他们会照顾好我,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里,两人的呜咽声这才小了些,袖子一抬擦了一把眼泪。 思翎道:“那到了那边,姐姐可一定要写信回来报平安。” “好。” 又聊了一些,多半是问他们在书院里的情况。思翎思羽开蒙早,平日里云珅也管的严,对于他们的功课,云倾华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心。 只是,依着他们的年纪,太小了。段氏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嫡子的位置,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安然度过。 直到云青秀从松园回来,两个弟弟这才不情不愿的回了曲园。 云青秀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娘家,自然要去跟云老夫人请安,可能是云老夫人留了问话,这才晚了点回来。 “回来了。”云倾华打招呼。 云青秀点头坐下,看着两个弟弟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他们应该很难过。”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总要学会长大,学会独立。以后,他们会变得坚强的。”云倾华道,“对了,朝春和冬晚,我想等我走后,你就领着她们去你那里。以后她们有什么打算,你帮我照顾一二。” “姐姐不带她们走吗?” “跟着我走做什么,平白浪费了一生。留在云府,我又放心不下。月圆心思简单,不懂得安排这些,想来想去也就你合适。等她们到了嫁人的时候,是去是留,让她们自己决定。” 云青秀点头,“好,姐姐交代的,我一定做到。” 云倾华很是放心,忽而又问道:“妹夫是不是要参加今年的科考?” “是,相公已经决定了,今年下场。如今正在温书,说是姐姐出嫁那日再过来。” 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今次的状元郎,非姓秦的莫属。 云倾华浅笑,“要是真当了状元夫人,可一定写信告知于我。” 云青秀也是浅笑,“好,一定会。” 云倾华出嫁,可以说是平平淡淡的进行。虽然云府里热热闹闹的,但是她谁也没有告知。就连最好的朋友陈莞儿,她也不打算相告。 就让她,安安静静的离开吧!没有道别,没有不舍,没有说再见,就好像她只是出个门上个香,很快就回来了。 *** 四月二十六,天气放晴。连续了数日的连绵细雨,终于停了。 云倾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模模糊糊的,看的不真切。但那轮廓,那眉眼,真的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云倾华黄了两门亲事,这一次,终于能真真正正穿上了嫁衣。 身后有妇人正在为她盘发,一丝一缕,精细认真。一描一抹,淡墨得意。 大红的嫁衣,高贵的发髻,精致的妆容,这是她一生最美的时刻。 云青秀不由得赞道:“姐姐,你真美。” 云倾华也高兴,“我也觉得,我今天很美。” 云月圆却是红了眼圈,“姐姐,我真舍不得你。” “可别。”云倾华阻道,“姐姐我好不容易嫁了出去,你可不能哭。小心伤了孩子。等孩子生下来,记得写信告诉我,是男孩是女孩。” 似乎这几天,她提到了很多次写信。 以后的联系,也只能通过寥寥片语的信件了。 屋外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喜娘跑进来,笑说吉时到了,新娘子要出嫁了。 云倾华露出了一个最大的笑容,然后在她们的目光中,蒙上了盖头。往后,怕是见不着了,就留给她们一个笑容吧! 来背她出门的,是思翎,小小的人儿背脊不宽,却走得很稳。一步一个脚印,往门口而去。 耳边是他轻微的呼吸,以及宾客们的祝福,还有浓浓的烟味。 云倾华没有紧张,没有不舍,没有怨恨,反而是平静。也许,这就是第二次嫁人的心态吧! 到了花轿门前,思翎放下了她,手却不肯松开她的手。云倾华蒙在盖头下的脸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小声道:“我们说好的,明年再见。” 思翎这才放开她的手,也道:“姐姐可别忘了。” “不会。” 如果能够,她一定回来。 透过厚重的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可云倾华还是执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这里承载了她半生的情感,两世的记忆。如今,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到一个陌生之地,去过她余下的半生了。 别了,京城。 别了,端木凌。 三百八十四章 错过 婚车出了九杏胡同,进入了闹市区,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云倾华拿下了盖头,透过纱红的车窗,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街市。 如今是春末夏初之迹,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太阳明媚暖和不毒辣,也很少有雨,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时节。 不知道西北的街市,会不会也像这样热闹。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会存有一点害怕心里。云倾华也是,虽然面上平静,但心里还是有点不安的。 婚车经过的西北方向主街,有一座三层高的茶楼。此刻茶楼阳台上,一男一女遥遥望向下面缓缓行进的送亲队伍。暖阳打在他们的身上,映出腰间金丝的华丽腰带。 王昭侧头看着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的丈夫,想开口说话又不敢。 赵凉奕却是先说道:“东西可有送到她手上了?” 王昭回道:“昨天下午已经送去了。” “她可有什么反应?” “管家回来说她神情很平静,谢了殿下的恩,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王昭说着,心里却是暗暗心惊。二皇子竟然喜欢这个名声狼藉的女人,要说端木家的那个小霸王不走寻常路爱好特别喜欢那样的女子,也合乎逻辑。可是殿下那么高的眼界,怎么也喜欢这样的女人? 幸好端定侯夫人下手快,先给人家定下了,又速速的嫁了。 不然二皇子还真的要把人家给迎进府来。 自己女人的这些想法,赵凉奕自然不懂。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可是与自己所谋之事相比,这点愧疚也就无足轻重。成大事者,总要有人牺牲。 想她离开京城的也不只他一个,这一点点的愧疚又被平分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是微若尘埃,忽略不计了。 况且端定侯府给她找的这门亲,也不算亏待了她。 “希望你这一去,是个新的开始。” 最多将来等大局已定,他成了那人上人,再不用惧怕任何人任何事,再把她接回来吧! 只是,她要撑到那个时候。 咕噜噜…… 婚车出了城门。 厚重的城墙在上午的晨光中,映出暖黄色的色泽,守护着周国的帝都,守护着周国最尊贵的人。 过往的老百姓都会好奇的转头,窃窃私语。“这谁家嫁女,好大的排场啊!” “排场大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说还不行吗?瞧那身后跟着的嫁妆,定是个大户人家。” “你们俩堵在门口做什么,赶紧走,别挡路了。” 云倾华听着这隐隐的议论声,不由得嘴角一笑,人们对于新鲜事总是很好奇。 距离城门口几丈的地方,跑来三骑,骑上三少年。意气风发,英俊潇洒。因是到了城门口,所以不得不下马改为步行。 其中一人看着出口方向的城门,喜道:“咦!爷,今儿个咱们运气真是好,碰到喜庆之事呢!” 端木凌白了他一眼,“好什么好,又不是你成亲。告诉你,回去之后你俩还得给我洗恭桶。” 八下苦了一张脸,“爷,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 端木凌道:“废话,别以为跟我去一趟兰陵,就什么都了了。” 七上也是欲哭无泪,这主平常记性不太好,但对于整人这种事无中生有那是常有的事,更别提能忘记。上次因为被铜盆砸了脑壳的事,这主能记恨一辈子。 八下小声嘟囔:“要是云大小姐砸了你,估计你睡着都会笑醒,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是洗恭桶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端木凌猛拍了一下他的脑壳,“你能跟她比吗?她要嫁给我你能吗?” 八下乖乖闭嘴,表示不能。 七上心里嘀咕,今晚一定去云府跟大小姐告状,爷在兰陵又惹了不少的桃花,把人家姑娘都惹哭了。 这边,云倾华收回注视城门的目光。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那边,端木凌的视线正好望了过来。 两双眼睛,转头扭头间,错过了。 端木凌望着从他身边缓缓驶过的婚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离他而去了。 他摇头无奈的自嘲一番,难不成是这一趟出行玩过了头,人都变得疑神疑鬼了?这城门口人来人往的,他能失去什么东西。 婚车里,刘妈妈道:“大小姐要是觉得困,就睡会吧!这一路还远着呢!” 刘妈妈是她带去的唯一一个人,剩下的就全跟着青秀走了。 云倾华点头,“早上起得早,的确是困得不行。” 她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时,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睛,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掀开车窗,探出头望向身后已经越来越远的城门,叹了口气。 总想着离开京城,可真的到了离开的时候,心里还是惆怅。 “这一去,怕是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刘妈妈也是叹了气,“总还有机会的,也许新姑爷没过两年就升了官,回到京城来。” 云倾华无奈一笑,这位河西节度使,就算升了官,也不会成为京官。赵凉奕是不会再让她回来的。 “江家在西北,也是个大户,想来我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刘妈妈知她是心里安慰自己,虽是心里也酸涩,不过也跟着说道:“可不是,大小姐去了西北,也不会比在京城的差。” 婚车一路向西,走走停停。虽然辛苦,不过也新鲜。 这一出京城,遇到的都是新的人新的景。云倾华还开玩笑说,权当是旅游看风景了。刘妈妈也跟着笑,哪有穿着嫁衣看风景的。 云府里。 云倾华出嫁了,那接下来就该准备云钟灵的婚事了。 二夫人忙得是脚不沾地,宾客的名单看了又改,改了又看,看来看去总是不满意。嫁妆是添了又添,添了又再添,势要跟云青秀和云月圆一样凑到八十一抬。 因还没有分家,所出的都是公中,段氏自然不乐意。闹到云老夫人那里几回,云老夫人也劝说二夫人不要太过分,毕竟不是嫡女,嫁去也不是为妻。二夫人拧不过,只能出了自己的私房。 谁让她只有一个女儿呢!自然希望把最好的都就给她。 原本一切都是有规律而紧张的进行。 谁知道到了五月初,一个消息惊炸了云府本就热滚滚闹哄哄的一锅粥。 回来报信的,是云倾华的送亲队伍。 云珅惊得三魂丢了七魄,“你说什么,新娘子被劫了。” 三百八十五章 劫匪 云倾华想,天下间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悲催了吧! 第一桩亲事,被自己给退了。第二桩,因为她被刺杀延误了婚期,黄了。好不容易又说了一门,高高兴兴的穿了嫁衣上了花轿,可谁能想到,还没到达夫家,自个就被劫了。 劫她的人还是一群土匪。 这是一间几丈宽的厢房,四周是土砌的墙,木头的房梁,盖着土瓦,地板上也是泥土的堆砌。应该是乡下的某户人家。 云倾华来到这已经两天了,从未出去过。房门被锁,窗户是格子窗,根本出不去。房里一床一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吃喝有人按时送来,平日里还有个妇人来看她,但他们都不会跟她说此处是哪里。 连传说中的山大王都没见过。 房子四周偶尔传来孩子的打闹声,鸡鸭猪的拱叫声,让云倾华更加肯定,自己定是在一处乡下。 只是不能出去,不知道这是哪里。刘妈妈也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是否安好? 想到两天前,他们的仪仗队伍本是经过一处开阔的平地。因是中午,大家都累了,于是原地停下来休息。 刘妈妈给她送来了水和食物,笑说:“外面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可真是应景。” 葱翠青山,绿盎青草,配上他们这一红色的人群,可真是应景。跟台上唱大戏似的。 不知是谁说要去方便一下,人们也没在意。 可是等了约摸一刻钟,人还没有回来。众人疑惑,派人去找,可是第二个去找的人也没有回来。 有人疑惑,莫不是找不到队伍的位置,迷路了? 于是又有几人结伴去找。这回倒是有回音了,人也回来了。却是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屁滚尿流的跑回来,边跑边喊道:“快跑啊!有劫匪。” “快跑啊!有劫匪。” 第一声喊,众人愣愣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第二声喊,众人看着由远及近的绿中一点红,还有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骑着高马手举弯刀的人,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劫匪来了,快跑啊!” 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一片慌张。东西也不吃了,水也不要了。 云倾华听着窗外的慌乱,不禁皱眉。刘妈妈冲了进来,又急又慌又怕:“大小姐,有劫匪啊!” “啊!”云倾华也是怔住了,连手上的糕点也吃不下去了。 掀开车窗帘一看,果然看到外面的人扛东西的扛东西,驾马车的驾马车,正慌忙收拾东西离开此地。 不远处,正有几十骑冲他们奔来,呼呼和和的兴奋无比。 “咚。” 马车突然的晃动,云倾华不妨的身子一歪,撞到了车壁上,顿时头昏脑胀眼冒金星。耳边听到有人在喊“快点跑”“把东西丢了,保命要紧”“驾驾”。 天旋地转之后,云倾华恢复了些神智。抓着车窗棂的手都有些发抖,听着后面的呼呼和声和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脸色瞬间煞白,呼吸急促,内心透着阴冷的害怕。 那是发自内心,从脚底升腾的害怕。 饶是经历两世,可到底都是久居长安的深闺女子,别说遇到劫匪,就是街上个小流氓都没有遇到。 听说,劫匪劫道,杀人越货,毫无人性。 他们会把男人都杀掉,把女人留下,或是做压寨夫人,或是卖到青楼去。 总之劫匪这个名声,这个职业,人们谈之皆会声色巨变。 众人听了领头的人喊话,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那一抬抬的嫁妆,可都是价值不菲,丢了实在可惜。 可是此刻也顾不得可不可惜了,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后面传来喊声:“兄弟们,把东西扛上。追上前面的人,把男人杀了,把女人带回去给大王。” “呼呼和和……哈哈……” 云倾华心里一凉,这些人可不仅仅满足于那一百多万两的东西,他们连她都不放过。这一行人里,除了她和刘妈妈,可就没别的女人了啊! “刘妈妈。”云倾华害怕的喊道。 “不怕不怕,有我在,不会有事。”刘妈妈安慰道。可是她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害怕得牙齿打颤。 马车东倒西歪,云倾华也跟着左摇右晃,这里撞一下那里撞一下,快疼死了。 可是疼也抵不过害怕。 “啊……啊……” 外面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声声落在云倾华的耳里,就像刑牢中拷问犯人的声音一样凄惨,令人毛骨悚然。 云倾华颤抖着手撩开车窗帘一看,外面倒了一地的人。有人正举着手中的大刀,往地上跑的人砍去,一砍一个中,砍一个倒一个,就差脑袋没掉下来。 “不要。” 她本能的喊出来。可是下一秒,一声“啊”冲破喉咙,吓得云倾华后退了几寸,撞到了刘妈妈的身上。 车窗上,正好映出一个满脸落腮,凶神恶煞,两眼贼亮的一张大脸来。 络腮胡大开,大嗓门喊了出来。“兄弟们,嫂子很漂亮啊!” 云倾华吓得呆怔之余,本能的一手抓起脚边滚落的一个香炉,毫不犹豫的扔了出去。“咚”的一声,正中那人的脸颊。 “唔……娘的。” “哈哈哈……” 外面响起了哄笑声,有声音传来,“哈哈哈,老李,你可真丢人,栽在一个女娃手里。” “哼,等抓了她回去,看老子怎么收拾她。” “你敢收拾她,老大保准收拾你。哈哈哈……” 马车到底是没有轻骑的快。很快的,那帮劫匪就拦在了马车前面。赶马车的车夫大惊,就要撞上了。 撞过去是死,停下来也是死啊! 怎么办? 忽听身后一声强而有力的声音传来,“冲过去。” 车夫转头来一看,是新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车门,正目视着前方。“冲过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没来由的,车夫竟然听了她的话。更加狠厉的甩着马鞭,抽在马身上。马吃痛的脚步更加快速,往前面横在中间的一行人马冲去。 前面的轻骑也是一惊,看这架势,对方是想拼死一搏啊!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也有这份胆色。 可是他们也不会后退,就不信这丫头,真的敢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近了,更近了。 云倾华已经爬到马车外面来,冷冷目视前方,害怕过后,脑子反而清醒了。大不了一死,如果天不亡她,就让她救了自己这一回。 十丈,八丈……五丈。 云倾华毫不犹豫的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扎在了马匹上。 “嘶……” 一声嘶叫,马车猛的以风的速度往前奔去。云倾华身子一斜,被甩着往后倒进了马车里,又一次撞在了车壁上,疼得差点晕过去。 前面的轻骑大惊失色,没想到云倾华会来这一招。为首之人急道:“快让开。” 三百八十六章 跳车 马车如愿的,冲过去了。 可是,云倾华连带着车夫和刘妈妈也好不到哪去。马因为吃痛而发了疯的狂奔,车夫根本就控制不住。一眨眼就冲出了身后二十几个劫匪的视线。 等马车消失在众人眼前时,那手举大刀的二十来个劫匪才反应过来。 领头的当下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呀!嫂子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小心大王拆了你们。” 众人赶紧夹紧马腹,往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他们只是求财,不想害命的。 他们只是劫人,不想杀人的。 这边,马跑得毫无章法,马车一会磕了石头一会陷了泥坑,东倒西歪。马车里的云倾华和刘妈妈,你撞我我撞你同时撞车壁,“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啊啊啊”的惊叫声连连。 云倾华呼唉,这到底结的哪门子婚啊! 还好马车跑的是平地,要是在半山腰间,此刻怕早已是崖下亡魂了。 “快让马车停下来。”好不容易抓到了窗棂,稳住了身形,云倾华冲外面的车夫喊道。 可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回答,云倾华趴着车厢板,挪到车门一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门口空空如也,哪有车夫的背影。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甩下去了? 我的个乖乖,也就是说这一路来她们都是任由这马随意的拉着跑,根本就没有人控制也没有方向。 “大小姐,你看前面。” 身后刘妈妈传来颤巍巍又惊惧的声音。 云倾华抬头看去,一张因为急促呼吸而涨红的脸瞬间惨白。 马车早已脱离了道路,不知道冲向何方。前面,一颗大树拦住了去路。 而奔跑的马,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似是要一头撞上去。 “停下。”云倾华本能的呼喊。 喊完又后知后觉,这畜生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于是身体又往前爬了几分,抓住了缰绳,尽力的往后扯,试图让马停下来。 发疯了的马哪里会轻易停下,云倾华的那点力气,对它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刘妈妈也出来帮忙,一同拉住缰绳。可还是无果。马撒了四蹄,更是加大了力气的往前奔去。 眼看就要撞上树了。 “怎么办啊?”刘妈妈急了。 没想到她一把大力气,竟然也拉不住狂奔的烈马。 瞧它平日里多温顺啊!拉着新娘子越过山川。脑袋上还别了朵大红花,又漂亮又喜庆。云倾华偶尔还摸它两下,也算是认识。 谁曾想,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跳车。”云倾华看了看两边的平地,当机立断。 “啊?”刘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马车跑得如此之快,快得两边的景物甚至都看不清楚。这要是跳下去,不死也伤了。 “快跳啊!”云倾华急道。 马车距离大树只有几步的距离了。 刘妈妈咬了咬牙,看着越来越放大的树干,心一横,“跳吧!”死就死吧!不跳车撞上去一样是死。 云倾华松了缰绳,一个“跳”字冲口而出,同时人也往旁边纵身一跃。因为冲力,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身上各处磕到了石头,疼得眼冒金星。 下一刻,那辆绑了红绸的婚车就撞上了大树,“哐当”一声,马车不至于支离破碎,但是也歪向一边倒在地上。车身还被马拖着往前移动了几丈,然后因为绳子断了才停下来。 云倾华滚了好几圈,四肢和整个身体疼得麻木,天旋地转之间,脑袋好巧不巧的撞在了棵树上,然后滚动停了下来。 脑子里好像一阵空白,耳边嗡嗡的回响着蜂鸣,眼前的一切很模糊,她努力眨了一下眼睛。好像看到有人影闪动,但是不是刘妈妈,她也不清楚。 意识在渐渐涣散,好像有说话声传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 这不是刘妈妈的声音,这是男人的声音。云倾华绝望的闭上眼睛,费尽一切逃离,又摔又滚又疼又累的,还是逃不过他们的魔掌。 老天爷,如若这次她真的死了,不要再有什么重生了。每一世都不得善终,太折磨了。 *** 可老天爷没心思理她,到底是没让她死。 云倾华只是脑袋被磕出了个血口,晕了过去,被救治上药之后,当晚就醒了过来。然后就一直呆在这屋里,寸步也未曾出去过。 不知道云家知道她的遭遇了没有?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这两天一直照顾她的妇人。 妇人三十多岁年纪,方脸中等个,眉目温和。 妇人姓崔,据说是个寡妇,有一个十岁的儿子。普通的妇人打扮,粗麻的衣裳,袖口挽起,前面还围了一条黑色的围裙。头发盘起,包了头巾。 “小姐醒了呀!”妇人放下手里的水盆,笑着走到云倾华面前。 云倾华点头,“嗯。大婶早。” “我来给你换药吧!”崔大婶说着,伸手解下了她头上的缠布。 云倾华任由她解下缠步,又倒了药给她抹上。耳听她温和的声音传来,“这伤口已经结痂了,过两天就会长新肉。到时候会有点痒,小姐切记不要挠。” “多谢大婶了。” “不客气,应该的。一会你洗漱过后,你可以出去走走。总闷在屋里也不好。” 云倾华一喜,“我可以出去了。” 崔大婶抹完了药,又给她重新缠上新的纱布。说:“当然可以。之前不让出去,是因为你刚醒来,身体尚未恢复,怕你乱闯伤着了。” “哦!”原来是这样。可云倾华还是问了那个问过好几次的问题,“这到底是哪里?” 崔大婶也还是她千年不变的回答,“小姐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大婶跟你保证,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喜欢才怪? 有哪个被压来当压寨夫人的会喜欢匪窝山寨。 “对了,和我一道的刘妈妈在哪?” 崔大婶指了指外面,说:“她就在隔壁,伤了腿,一会你可以去看看她。不过没什么大碍,擦破了皮而已,养几天就好了。之前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云倾华疑惑,这山大王可真有意思,劫了他们来也不露面,还给她们找大夫吃药。还处处为她着想,怕她伤了怕她担心。要不是自己身处在这个狭小简陋的土屋里,她一定以为劫她的会是陈莞儿。 三百八十七章 不简单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大门进来就是正厅,接着是后院,有上房和东西两房。天井两侧还围有鸡圈,还养了几只兔子。 崔大婶的儿子郭宝正拿着菜叶喂兔子。 云倾华走过去,看着圈里几只乖乖蹲着的灰的白的五只兔子,白兔子眼睛里透着红色,有一股妖冶的感觉。灰兔子的眼睛是透明的黑亮,安静又俊俏。 它们的小嘴嚼东西很快,但动作幅度又不大。乖巧又优雅。 嗯,好像用这些华丽的词藻去形容几只兔子,貌似也不太好。 “它们是你养的吗?”云倾华倚着栅栏,问道。 “是啊!”郭宝抬起头来,笑时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两颗亮白的虎牙。“我养它们有两个月了,等它们生下了小崽子,我就可以拿去卖,然后就有钱上学了。” 云倾华嘴角一弯,她还以为他会说等有了钱就娶媳妇呢! 她摸了摸郭宝的脑袋,道:“真有志气,那上了学你将来想做什么?” “上战场,打敌人,保卫国家。”小孩子人虽小,却说的异常坚定,眼睛里都散发着正气。 云倾华疑惑,一个乡下的孩子,除了种田娶媳妇过日子,竟然能说出打仗保家卫国这样的话来,看来他和他的母亲想必不是普通人。 “你可知上战场是需要懂得功夫的,你会吗?” “会啊!”郭宝指着天井一侧的墙角,道:“你瞧,那些兵器我每天都练的。我最擅长的是长枪,要不要我现在耍给你看看。” 墙角下,竟然有长枪,人桩,木棍等兵器。东西虽然陈旧,但的的确确是真家伙。 云倾华更加肯定,这对孤儿寡母绝对不简单。 一个劫匪,把劫来的人不闻不问的丢在这里,而这一家子又是个不简单的。她能不能猜测,那个所谓的山大王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改天再看吧!”云倾华不敢再多问下去,怕露出破绽来。于是改问道:“和我一起来的一个大婶住在哪里?” “呐,就在那里。”郭宝指了指她房间的隔壁,那里令有一间厢房。 云倾华道了谢,而后起身往那房间走去。 刘妈妈的房间,跟她的差不多,也是一床一桌一椅,别的就没有了。 “大小姐。”刘妈妈见开门进去的竟是云倾华,吃惊中又带了欣喜。“真的是你,你没事了。” 刘妈妈伤到了腿,坐在床上,见到她后激动得立马冲下来。却忘了自己有腿伤,还没走上一步,差点就摔在了地上。好在云倾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这才稳住了身形。 “没事吧!伤的严重吗?”云倾华扶着她重新坐下,问道。 “我没事,就是当时跳车的时候蹭了点皮。这几日我一直想去看大小姐,可她们把门锁住了,我也出不去。大小姐的伤如何了?头可还疼?” 云倾华摇头,“我和你一样,只是蹭了点皮而已。” “那就好。唉,大小姐,他们没为难你吧!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我就住在你隔壁,他们没有为难我,还帮我上了药呢!”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算他们有良心。大小姐,你说抓我们的,会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地方?” 云倾华侧头望向厢房内唯一的一扇窗户,清晨的光线从外面射进来,刚好投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她们也不说。我想待会出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这太危险了。”刘妈妈紧抓着云倾华的手臂不放。 云倾华投给她一个宽心的微笑,“放心吧!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也不行,你不知道劫匪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他们会杀了你的。” “不会的,真要杀了我们,也不会救我们,还找了大夫来给我们开药。而且,自从那日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那帮劫匪。刘妈妈,那日追上我们的,真是之前的那些劫匪吗?” “可不是嘛!”一说到这刘妈妈就来气,“我还以为咱们能逃过去了呢!谁知道他们追上来这么快,一上来就把我架住了。要不是我腿伤了,定跟他们拼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大小姐被抓了。这好不容易说成了一门亲事,你这一被抓,不是又不做数了吗?” 云倾华扑哧一笑,“那正好,你也不想让我嫁那么远去啊!” 刘妈妈白了她一眼,“如今这般,我倒宁愿你嫁得远了。这以后要是回去,被劫匪劫了的女儿家,还有谁上门提亲啊!” 还说提亲呢!能回得去再说吧! 就是回去了,没人上门提亲也没关系。之前不也是每人想娶吗! *** 另一边的京城云府,那可真是人仰马翻。 原本要准备云钟灵的婚事就已经够忙够乱的了,如今又出了云倾华出嫁半道被劫之事,可真是乱上添乱。 云珅第一时间赶到了京兆尹府,让京兆尹赶紧派兵去救人。 苦主是四品官,京兆尹不敢怠慢。忙放下手头工作,着手处理此事。可是又发现出事的地点已经远离京师重地,京兆尹不好干涉地方事务,只能将此事又移交地方官员。 云珅亲自带人,到出事的地点去看过,试图追查到蛛丝马迹,好将人解救出来。 可是出事之地倒是找到了,但是劫匪往哪跑了却是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人海茫茫的,也不知道去哪找。地方官员也说:“我们这一带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风平浪静,没听说过哪个山头有山匪啊!” “风平浪静个屁。”云珅怒道,“风平浪静还能出现新娘子被劫这样的事。” 那官员也是叫屈,他勤勤勉勉兢兢业业好几年,从不敢贪墨,一心为百姓。不敢说夜不闭户,但是如果自己的地盘上有这样一股强大的危害势力存在,他怎会不知道。既然知道,早就把他们给收拾了,又怎会任由他们危害四方。 可眼下,京官四品侍郎的女儿,的的确确是在他的地盘上,被劫匪劫了啊! 云珅也不能停留太久,毕竟家里还有个女娃要出嫁。于是吩咐了人继续找之后,又急匆匆的赶回京城。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整个长安。 没过两天,云倾华出嫁半道被劫之事,长安城大街小巷的人就都知道了。云倾华又做了一回话题人物。 这个不能长寿不能生育,嫁了三次都嫁不出去的官家女,可真是够……命苦的。 三百八十八章 第一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四十九,五十。” 一块平坦空荡的空地上,响起了孩子们欢快、如银铃般清脆的数数声。十几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围成一圈,看着中间那个专注保持平衡,一踢脚一落地的一个红衫小女孩。 她们正在踢毽子。 “六十八,六十九,耶!” “好可惜,就快到七十了。” “就算是这样,小绿姐姐也是踢得最多的。” 小绿捡起了地上用鸭尾巴毛扎成的小毽子,问:“你们还有谁敢跟我比吗?” 一众小女孩摇摇头,有个小女孩说道:“谁不知道小绿姐姐的毽子踢得最好,我们不跟你玩了。我们走。” 她说完,转身走了,其他的小女孩也都跟着走了。 小绿气急,“唉,是你们要跟我比的,比输了又不认。哼,胆小鬼。” 女孩子们都走远了,小绿闷闷不乐的坐在空地的一个木墩上,撅着嘴不高兴。大家都不跟她完。正午的阳光斜射在她红色的素衫上,像这个时节开的正艳的杜鹃,火红耀眼。 这片空地是人们收割稻谷之后做晾晒之用,只是现在并非秋收,所以空闲。 云倾华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问道:“你为什么不跟她们去玩?” 小绿抬起头来,见是她,说:“是云姐姐。她们都比不过我,所以不想跟我玩。” 来到这个村子已经快半个月了,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 这个村子,叫平安村。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三十几户人家。村子里大多是孩子和寡妇,要不就是不能行动了的老人,长大了的青壮年已经离村讨生计去了。 云倾华曾一度疑惑,为什么村子里的女人都是寡妇,她们的丈夫呢? 眼前这个小绿,是和崔大婶紧挨的近邻,平日里两家人也会经常凑在一起吃个晚饭。 “那你下次不要踢得那么好不就是了。”云倾华劝道。 “为什么?”小绿不解,“我明明就踢得比她们好。” 云倾华耐心道:“人呢,都是喜欢跟自己志趣相投,能力想等的人一起玩。你如果每次都赢了她们,她们自然心里不高兴,不高兴也就不会跟你玩了。你稍稍让一让她们,让她们得意一下,大家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想当第一。” “你得了第一,但是却失去了朋友,那你这第一不也是很孤单很没趣吗?输赢在心中,你是不是第一,你自己心里知道不就可以了吗?又何必告诉大家伤了感情,你说是不是?” 小绿眨了两只黑亮黑亮又单纯干净的大眼睛,看了云倾华好一会,又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云倾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就对了,小绿是个厉害的乖孩子。” “呵呵。”小孩子被夸赞,当然很开心。“姐姐,你是从城里来的,城里是不是很美很热闹啊!” 乡下的孩子,对城里的形容就是美,就是热闹。不仅是小孩子的心性,同时又看出了她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带着泥土的质朴气息。 可是这样的气息,云倾华很喜欢。 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闻着都觉得心情舒畅。 “城里啊!不仅美,不仅热闹,城里还有很高的楼房,有着宽广的街道,有又高又厚的城门。有卖布料的,卖糕点的,卖珠钗的,还有唱戏的,杂耍的,有茶楼,有饭馆……总之,很繁华。” 云倾华怕她理解不了繁华是何意,于是又通俗说道:“就是吃的玩的什么都有。不过,” “不过什么?”听得入神的小绿急急问道。 “不过,做什么都得花钱。喝茶要花钱,玩乐要花钱。” “哦!这样啊!”小绿兴奋的小脸垮了下来,她们家没那么多钱。“可是,我还是想去看看,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 每次都是家里人进城买东西,坐着牛车去,当天回来。她也曾问母亲城里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母亲却说还不是跟村子里一个样。 云姐姐描述的城里,和她们曾经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既然城里这么好,姐姐为什么还要来我们这里住呢?” 云倾华苦笑,“因为这里简单,平静啊!” 这哪里是她自己愿意来的,她是被抓来的好不好。 但是,撇开来到这的方式不说,她也真觉得这里挺好。不用理会京城里的尔虞我诈,流言蜚语,不用面对那里的人那里的事。 这里是京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距离京城不到十里。早就远离了她当初被抓的地方,估计找她的人,还傻傻的在原地搜寻呢! 走是走不了的。别看这村子很普通,但是暗地里监视她防守她的人不知几何,她们两个女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能走到哪去。 不远处郭宝跑了过来,急喘道:“云姐姐,饭送来了,你快回去吧!” “好。”云倾华应了一声,拍了拍小绿的脑袋,“咱们回去吃饭吧!” *** 云倾华也奇怪,她住在崔大婶家里,明明可以自己做饭,却每天都有人送来。说是怕她吃不惯乡下的东西,特意从城里送来。 一日三餐,一来一回,也够他们跑的。 既然都送来了,也不好只送给她,所以连着崔大婶的三餐一并送来了。 进了院子,崔大婶和刘妈妈正在摆饭。饭菜从城里送来,都已经凉了,先热过一遍才能吃。云倾华看去,鸡鸭鱼肉都有,很是精致。 只是,今天来送饭的却不是先前的那人。 这人一脸的大胡子,左眼上还有一道伤疤。看见云倾华的时候一张脸笑得贼嘻嘻的,一口一个“云大小姐坐”“云大小姐吃饭”“云大小姐觉得今天的饭菜如何”…… 云倾华笑着说好,“郭宝这几天人都窜了一大节,这饭菜当然好了。”拿了筷子开始吃东西。 十几天下来,云倾华已经很肯定,这帮人劫她,绝不是要她做什么压寨夫人。要不然都这么久过去了,那山大王连个面都没见过。 把她们扔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身边还有看不见的暗卫,这怎么都不像是劫匪会做的事。 那么把她们抓来,又是为了什么? 抓她的,又是什么人? “对了,之前送饭的那人呢?”云倾华问。 满脸胡子的人回答:“哦,他,病了,得躺几天,来不了。” 山大王说,他们那些去请这云大小姐的人不仅没保护好人,还让人伤了,简直可恶。正一个个轮流着接受大王的惩罚呢!没个十几天,人别想下地走动。 三百八十九章 套话 说起来那帮人也是够冤的,本来就不是劫匪。好不容易扮了一回,只想吓一吓这位大小姐,过过瘾,然后再恭恭敬敬的把人请回去。 哪里想,这云大小姐性子这么烈,出手这么狠,他们也吓了一跳。好在人只是受了皮肉伤,并无性命之忧。 要是真出了人命,大王肯定拧断他们的脖子。 满脸胡子的人呵呵笑道:“小的叫小疤,以后负责给云大小姐送饭。” 云倾华漫不经心问:“哪个八,是六七八的八吗?” “哦,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疤痕,“是这个疤。呵呵,干我们这一行的,身上有疤那是光荣的事。就是位置不怎么好,到现在都还没讨到媳妇。呵呵。” 云倾华道:“没事,你本事那么大,将来肯定能娶到媳妇的。” “呵呵,多谢云大小姐吉言,小的也觉得虽然脸上有个疤不太雅观。但是小的有力气啊,会赚钱啊!会疼媳妇啊!” 小绿咯咯笑道:“那你是怎么赚钱的?” “当然是……给别人做工啊!” 刘妈妈道:“这位小哥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人。这年头,嫁人就得嫁个像你这样又会养家又疼媳妇的人。” “哈哈……”小疤听了这话,乐得飘飘然,不知所以然。“这位大婶你说的太对了。” 云倾华咽下嘴里的东西,问:“听你的口音,跟这村子里人的不太一样,你是京城人?” “是啊!嗯,啊,不是。”小疤猛的清醒了过来。 云倾华似笑非笑,“那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嗯!我家在京城外的一个村子里,但是我在城里做活,一个月回去一次。所以,我算是城里人,又算不是。”小疤缩了缩脖子,越说声音越低。 大王说过,不能跟云大小姐说太多话,否则很容易钻进她的套里。 还好他反应快,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小疤露了两排牙齿干笑,“大小姐,你吃这片鸭。这可是京城有名的厨子做的,味道可好了。呵呵,吃。” 郭宝鄙视的翻了个白眼,“小疤哥,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啊?我说过了吗?那再说一次也无妨啊!大小姐你先吃,我先回去了。”说完,放下筷子,起身跑了出去。 崔大婶在后面喊,“吃完再走吧!” 越来越远的声音传来,“不了,我已经吃饱了。” 再吃下去,老底都被扒出来了。 崔大婶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 云倾华看着已经消失了身影的门口,暗自思索着小疤刚才的话。 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做出的回答那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回答,所以小疤定是京城里的人。 可京城里,会有谁跟她过不去,把她抓来这里呢? *** 京城里,云府。 云珅坐在高堂上,听着下人的汇报。 “老爷,吴大人说他已经把那地一寸一寸的翻过了,没找到人啊!别说是大小姐,就连劫匪的影也没见到。大小姐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会不会是被,被……” “被什么?”云珅不耐道。 下人小声嘀咕,“被鬼抓走了啊!” “啪!”桌子猛的一振,云珅大手放在桌上,怒道,“胡说八道,世间哪来的鬼。你们办事不力,竟然找借口搪塞,真是可恶。” 下人慌忙跪下,“老爷,奴才错了。可是人真的找不到了啊!” “下去。”云珅越看越心烦。 下人哆哆嗦嗦的退下了。说来这事也真是邪门,按照回来报信的人说,劫匪少说也有二十来个,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凭空就消失了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是被鬼抓走了又是什么? 可是想想也不对啊!鬼怎么可能大白天的出没。 难道大小姐已经……被杀了? 下人被自己这个假设吓了一跳,他很想返回去把这个假设告诉老爷。但是一想到老爷刚才的脸色,觉得还是算了。 哪有赶着上前去找骂的道理。 正厅里,云珅揉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一身疲倦。 段氏笑道:“老爷也不用太担心,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 云珅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说:“你不知道,劫匪不同于普通人,他们杀人不眨眼,倾华若真是被劫匪所掳,只怕凶多吉少。” “没有消息,不也是好消息嘛!” 段氏眼角一抹冷笑闪过。哼,凶多吉少,死了才好呢!原本嫁到西北去,嫁的远远的,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谁知道那河西节度使会不会有调任京城的一天。 到那时,璧珠就算嫁的再好,也得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姐姐。 如今这家里的孩子,一个嫁给了武状元还算有点出息,一个嫁给穷书生,一个更不值一提嫁给人做妾。只要自己给璧珠寻一高门大户的夫家,将来这些个姐妹,见了她还不是得行礼。 想想都觉得风光。 至于那云倾华,失踪了丢了都没关系,只要不再出现就行。 只是可惜了她随身带的一百多万两嫁妆,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带出云府,白白便宜了那些山贼。 云珅气道:“都怪端定侯府,若不是她们邀倾华去赴什么琉璃宴,也不会被和府盯上。端定侯家也不会趁机从中插手,将她嫁那么远的地方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这话视为大不敬。 段氏忙阻拦道:“老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端定侯家也是出于好心,谁知道倾华会出这样的事。” 云珅又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不关他们的事,我这也是气糊涂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人应该早就被转移了。人海茫茫的,上哪去找?” 段氏刚想说话,外边急匆匆的有人进来,说是三少爷来信。 云珅疑惑,儿子怎会这个时候来信? 当下打开来一看,惊得猛站起身,手又再一次的派了桌子,差点将那张桃木方桌拍出裂痕,怒气冲冲道:“胡闹。” 段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过云珅手上的信来一看,当下也是一惊。“他们竟然出城去找大小姐。” 不过下一秒,她又笑了。去了也好,真真是个好机会。 云珅当下命令道:“还不快派人出城,将他们拦下。” “老爷也不用太担心,思翎思羽担心姐姐,出城去找也是情理之中。” “哼,他们以为人是那么好找的吗?外面那么危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行,我得亲自去把他们抓回来。”云珅说完,疾步出去了,风风火火,焦急万分。 段氏挑了挑眉,十分不屑。这个家,最近是够乱的。她要好好的整顿一下,让这府里归于平静。 三百九十章 习字 云珅追着儿子出城,追了有半个时辰,别说是人,却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原来,他们一早便想到父亲会派人去阻拦。所以,人昨天就走了,只不过今天才派人送了信告知而已。 “俩兔崽子,还挺聪明。” 云珅一面是夸儿子聪明,一面却又担忧儿子的安危。 外面的世界不比京城,处处都有危险,搞不好姐姐没找到,人反而也被抓了。 京城里,一个多月前,在端定侯府办的一次琉璃宴上,和家的长子和风和云府的小姐云倾华出现了一点摩擦,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差点闹到公堂。 当时和风扬言,闹到公堂又如何,说江一流会判她个什么罪名,等着死吧!” 按理和风一个无职无权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是不该直呼朝廷命官之名。但是和风仗着自己爹是尚书,看不起一个五品的京畿县太爷也可以理解。 但是他说的话,就耐人寻味了。 当日在场的有不少人,且云倾华这一段插曲又被后宅的女人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出去,最后竟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中,皇后娘娘跟圣上聊天时又将这故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帝王本多疑,一个字一句话都会反复推敲斟酌。尤其听了和风说的那句话后,眉头也皱的紧拧。 和风那口气和用词,好像他能预先知道云倾华一定会获罪,一定会死似的。 再往深一点,怎样才能案情还没有开审,就知道结果? 这其中的猫腻他要是想不出来,那就白做皇帝这么多年了。 “哼,京兆尹是京畿重地的县令官,如果这京城的县令官都是如此趋炎附势,贪赃枉法,朕还如何要求地方官员为民请命,维护江山社稷?” “查,严查。” 圣上一句令下,命大理寺秘密调查。 官场上的人,上到一品大员,下到七品小吏,有谁是真的干干净净。这一查,轻轻松松的就找到了罪证。 什么哪年哪月收了谁的礼了,又哪个秘密角落收了银子,又哪个夜黑风高之夜判了冤假错案了…… 总之,想要什么证据就有什么证据。 就好像提前准备好似的。 圣上震怒,本想将其革职查办。但是有官员上本,说这京兆尹虽然做错了很多事,但他也的确为圣上分了不少的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云云。且京兆尹代表的是长安的颜面,如果对其革职查办,难免会影响朝廷形象,也会令地方官员人心惶惶云云。 最后,圣上到底也没将他办了,只是调离京城,扔到一个边陲之地去继续做县太爷。 只是,这地方的县太爷,和京畿重地的县太爷,那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至于和家,圣上只说和尚书没有管束好自己的子弟,让他到处妖言惑众,所以将和风禁足三月,和尚书罚俸半年了事。 这惩罚等于没罚,对和府来说不痛不痒。 可是,和家到底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呢? 虽然官阶还在,职权还在。但是和家在圣上心中,信任度已经没那么高了。 这出由一对年轻男女引发的口角,击起的不小浪,在长安城中也只是刮了一阵小小的风。人们讨论两天,就将它忘记了。 而发起引子的主人,此刻正在远离京城的平安村,什么都不知道。 *** “这个字写错了,中间少了两笔。你看,再添上这两笔,才是正确的。” 院子里,云倾华正在教郭安和小绿写字。 小绿是女孩子,较为安静沉稳,学得认真也学得快。但是郭安好动,没坐到一刻钟就坐不住了,总想去舞弄他的枪棍。精神不集中,自然学得也不认真。 小绿得意洋洋的道:“郭安,你又错了,还比不上我呢!” 郭安不服气,“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咱们比枪去。” “你当我傻呀!我又不懂那些,干嘛要跟你比。” “哼,你是不敢吧!” “你……” “哎,好啦好啦!”云倾华阻止了他们的争吵,劝道,“你们都很厉害。小绿,郭安年纪比你小,所以学字慢一点也是正常的。” 受了打击的孩子,心中难免会失落,从而产生反感。郭安当下就是这样的心里状态。 他嫌弃的丢了比,“我不学了,我将来有一身武艺可以保护家人,不学这书呆子的东西。” 云倾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这怎么会是书呆子的东西呢!你之前不是还说等卖了兔仔,然后上学吗?” “以前是以前,以前母亲说上了学,才能更好的上战场。可是现在我知道,上学一点也不好玩。” “如果你觉得上学就是因为好玩,那你还是不要上学的好。上学就是习字读书,本就枯燥,你若是想去那里玩,还不如不花那份钱呢!” 郭安更不高兴了,哪个孩子被批评了还高兴得起来。 他道:“云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去玩的。我是觉得,读书和上战场没有关系。” 云倾华也不是真的批评他,听他这么解释,也就了解了这孩子的想法。“怎会没有关系。军营里,不识字的兵丁大有人在,这些不识字的兵丁,他们也就只能拿着刀甲上战场而已,却很少有加官进爵的机会。” “为什么?” 若是有军功,不就可以加官进爵了吗? 云倾华轻笑,不答反问:“你认为一个不识字的文盲,能做一军主帅吗?” 云倾华自问自答:“肯定是不可能的。为将帅者,武艺乃其次,最重要的反而是懂得识文断字,熟读兵书,懂得分析作战方式。你若连一封军情,一份地图都看不懂,你除了能打你还能做什么?你去打听打听,天底下有哪个连军情都看不懂得将帅?” 郭安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说话。 小绿听得认认真真的也不说话。 见他们听得很专注,云倾华继续道:“保家卫国,这是男儿的远大理想。可说到底,人无欲则不求,上战场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立军功,将来光宗耀祖,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你若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士兵,又怎能受官封爵。你说是不是?” “啪啪啪。”小绿拍手道,“云姐姐,你说的太好了。” 她胳膊肘撞了一下郭安,“喂,听到了没有,没有文盲的将帅。” “知道啦!”郭安不悦的坐离了她一点。又抬头认认真真的对云倾华道,“云姐姐,谢谢你今天教我这些道理,我一定会好好学字的。” 云倾华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乖。继续把刚才的字再默写一遍吧!” “嗯,好。” 偏僻的村庄很安静,远处传来林鸟的叫声,空灵回荡。门口时不时传来狗的吠声,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东西。 三百九十一章 也被劫 一日三餐还是由小疤送来。每次人都是嘻嘻哈哈的讨好,好像云倾华身上有什么宝贝似的,想要讨了去。 这一次,小疤还将京兆尹被贬和和家被罚的消息也说了出来。云倾华听到时微微的怔了会,也就恢复正常。 这块石头本就是她抛下水的,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云大小姐,这里还不错吧!”小疤得意的说道。 云倾华点头,“嗯,很好。” 她如今已经不再问“你家大王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能走?“”“你们把我抓来有什么目的?”这样的话了。一是问了他们也不会回答,二是她肯定抓她来的人不会有恶意。 真要是什么劫匪,即使不做压寨夫人,也要被卖到青楼或者哪个山沟沟里去了。哪还能住在这里过逍遥日子。 “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云倾华问。 小疤呵呵回答:“大小姐交代的事,小疤岂敢懈怠。这不,费了小的九牛二虎之力,花了我好几十两银子,终于从一个门房那里打听到了消息。云大人一直有派人来找您,云老夫人更是为了您的事食欲不振,请了大夫开药。不过呵呵,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别的了?” “没有了。” 云倾华疑狐的看他,“真的没有了?” 小疤指天发誓,“没有了。” 他在想,要不要把她弟弟的事告诉她呢? 嗯,还是算了吧!没经过大王的允许,他这个做小弟的要是敢多说,小心脑袋不保。 云倾华倾身凑近他,紧紧的盯着他看。盯得小疤上身不断后仰,眼睛乱瞟,小心脏砰砰砰的加速猛跳,好像要蹦出来似的。 他不自在的抽了抽嘴角,大胡子一抖一抖的,干巴巴问道:“大大小姐,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云倾华收回身,云淡风轻转身进了屋,轻飘飘的道,“只是觉得你那疤痕,怎么感觉有点往上移了而已。” 小疤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胡子,发现都还在。又从怀中掏出一面拳头大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眼睛上的疤痕,左看右看也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啊! “怎么可能呢,这伤疤可是有好几年了。” 云倾华顿了脚步,“哦!可能是我之前没有细看吧!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哎!”小疤赶紧转身,往门外跑去。那速度可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 等出了院门,他才松的呼了一口气,顺道顺了顺自己激动的小心脏。呜呜,好险好险,差点就本能的脱口而出“是吗”两个字了。 他回头看了院子一眼,云倾华已经进去了。院子里空空如也。他有一种感觉,这山大王快要糊弄不住了。 *** 云倾华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哪只当天晚上出现的两个人,让她彻底地不淡定了。 她本来都准备休息了,却听到有人敲门,于是出门来一看。崔大婶已经去开门了,不一会就回来,回来时还带了俩人进来。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云倾华见到他们,吃惊得好像见到了鬼一样。 刘妈妈也是惊得捂住嘴巴,“两位少爷。” 眼前这两个十三岁年纪,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人,不是思翎思羽又是谁。 带他们来的,是两个蒙面人,将俩孩子五花大绑,从马车上给扔了下来。然后,又趾高气昂的走了。至始至终,一个鼻音都没有。 云倾华忙跑过去,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索。俩小孩立马的抱住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姐姐在呢!”云倾华拍着他们的后背安慰道。 到底只是十三岁的小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哪受过这样的惊变。 定是被吓坏了。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闷闷的声音从鼻腔里溢出来。 “啊?”云倾华一蒙,原来他们哭不是因为害怕啊!不禁觉得好笑,“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们都担心死了。” “害你们担心,是姐姐不对。好了别哭了,告诉我,你们怎么也被他们抓住,送到这里来了?” 云倾华领着他们进了屋,吩咐了刘妈妈去厨房做点吃的来,又给他们擦了脸和手,这才坐下来细听他们的故事。 原来,思翎和思羽两人几天前见云家派人搜寻姐姐始终未果,出于担心,于是俩人就自作主张的留信离京。 二人一直沿着云倾华之前走过的路打听询问,找了两天,还是没有结果。 说来也倒霉,他们两人不仅走了云倾华的老路,就连云倾华遇到的事他们也遇到了。 就在昨天,他们也遇到了劫道的劫匪。 两人也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奈何都是三脚猫级别,技不如人,寡不敌众,被抓了。 那绑匪本来是想立即杀了他们的。好在他们聪明,拖延时间说:“你们可以先把我们绑了,然后跟我们家人要赎金。我们家很有钱的,要多少有多少。” 一个绑匪被这诱惑松了头脑,道:“头,他说的有道理。” 那头摇头,“不行,我们的雇主说抓到人,立即杀了。” “哎呀,早杀晚杀不也一样嘛!他们落在我们手里,还怕跑了不成?缓几天再杀,先拿到一笔大钱,到时再杀也不迟。” 那头沉吟了一会,终是点头。“好吧!那你可把他们看好了。” “放心吧头,两个小孩我还对付不了吗?” 于是,两小孩就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 到了晚上,正在他们想办法逃跑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喊杀声。他们还以为父亲派人来就他们了呢!可等到那些人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来的不是父亲的人,是另一帮劫匪。 那些劫匪直接把他们绑了,然后塞上了马车。 然后,他们就坐在这里了。 哎,典型的黑吃黑啊! 虽然他们叙述得轻描淡写,但是云倾华听了不禁后怕,若是第一批劫匪抓到他们的时候,就直接将他们杀了,或者第二批劫匪没有找到他们,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她这一路惊心动魄,他们这一路也是一波三折。好在他们现在总算都能聚在一起了。 云倾华心疼道:“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思翎嘻嘻道:“不苦,能见到姐姐,吃什么苦都行。再说这一路也不全是苦,其实还挺有趣的。” 思羽也道:“是啊!原来江湖就是这个样子啊!可比读书有趣多了。姐姐不知道,那劫匪傻里傻气的,跟书本里写的剽悍凶狠杀人不眨眼一点也不一样。” 三百九十二章 雇主 有趣? 好玩? 云倾华满头黑线,两个刚刚十三岁的孩子,一路上被劫了又劫,亲身经历过死亡的边沿,竟然觉得有趣好玩?真想掰开他们的脑瓜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平日里他们上学,都看了什么书啊?竟然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来了? 刘妈妈端了两碗面进来,面条的香气充满整个屋子。 思翎思羽立即凑上去,眼馋巴巴快滴出金子来了。“有吃的啊!太好了,我快饿死了。” 说着,还主动从托盘中端出面碗,用筷子捣拉了几下,顿时一股股热气便从面条上散发出来,熏了两人一脸。 透过白气,两人的模样有些模糊。但从他们的呼吸和动作可以看出,倒是很欢快,兴奋。 真是的,没见过哪个被劫匪抓了的人还欢快兴奋的。 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但显然,这两人不但脑子没问题,而且还清醒得很。 “慢点,小心烫。”云倾华提醒道。 刘妈妈笑道:“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东西可做,两位少爷就将就一下吧!” 两人哧拉一口面进嘴,烫的眼睛眉毛都皱在一起,又啊啊啊的叫喊给吐了出来。“烫死了烫死了。” 云倾华轻笑,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都跟你们说了,小心烫,就是不听。看你们这么猴急,难道这一路上他们不给你们饭吃?” 思羽边捣拉着面,边回答:“吃倒是有,但都是干粮,很难下咽,他们倒吃的津津有味。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干粮做的。” 刘妈妈又心疼道:“看来,两位少爷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啊!” “嗯嗯嗯!”两人齐齐点头,可不是嘛!太苦了,长这么大最苦的一次了。 不过其实,还挺刺激的。 见他们又重新哧拉着吃面,云倾华转头让刘妈妈去厨房烧点热水,一会让这俩弟弟好好洗漱一下。崔大婶现在应该在对面给他们整理房间,好让他们休息。 等他们连碗底最后一滴汤水也给舔干净,然后放下碗挺了挺腰闭着眼睛打了个饱嗝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云倾华很平常的添了一句:“吃饱啦!” “嗯!”两人一致的点头。 吃饱了,出了一身汗,舒服极了。 “吃饱了该我问你们了。”云倾华正色道,“还记得那些劫匪的样子吗?” “记得。”两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思翎说,“领头的那个高高大大的,很魁梧,四方脸,凶神恶煞。哦,他脖子一侧的地方还有道横着的疤。估计是以前拦路抢劫的时候跟人打架,打不过被砍的吧!” 思羽也道:“看守我们的那个瘦瘦小小,傻里傻气的,也就二十来岁吧!其他的没太注意。” “他们一共多少人?” 思羽道:“大概也就五六个吧!骑着马,手中有刀。领头的那个武功不弱,他就刷刷的挥了两下而已,就把我们打倒了。” 就你们这样的能跟人家过个两招已经不错了……云倾华腹诽。“你刚才说,当你们用计让他们暂时不杀你们的时候,那个领头的说‘雇主要求,抓到人立刻杀’?” 两人又再次齐齐点头,然这次的神情却没有了玩笑。 他们不是懵懂的少年,他们成长在满是繁华的大京城,长在明争暗斗的大院里,他们从小读书,他们已经过了童试,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有了自己的主见。 思羽肃声道:“姐,你说是谁要杀我们啊?” 其实他们有自己的猜想,但没有证据也不好说出来。在平阳老家的时候,那次断桥,姐姐那次落水,对方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可是他们还是无法想象,她竟然胆大到这种地步,买凶杀人。 她是如何认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的? 这家里有这样一个跟杀人不眨眼的人有联系的人存在,听着都觉得恐怖。万一哪天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了呢? 云倾华摇头,“不知道。你们出来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思翎说:“不清楚,书院里我们是告假,理由是回家看望生病的奶奶。还有就是,我们给父亲留了封信。不过信是我们离开后的第二天早上才让人送去的。” “你们是在出城的第三天被抓的,父亲收到信是你们离开后的第二天。如果这个雇主是在父亲收到信后才知道你们离开,那么第二天就安排人去杀你们。这速度还真是快啊!” 思羽试探问道:“姐,你说会不会是……家里人做的?” 他这话说的很轻,很小心翼翼。 “目前来说还不确定。”云倾华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能这么快就联系到那些劫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思翎不解,“可是知道我们是出城的,除了家里人也没有其他人了呀!” 云倾华道:“你想事情不能这么简单。京城局势复杂,各家势力庞大,父亲难免不会有政敌,就拿最近的和家来说,就看我不顺眼。 从书院,到大街上的每一个铺子,甚至是城门的守卫,都有可能是别人的眼线,自然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就算消息是从你们的那封信中传出,那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也不只父亲,府里的下人也都有可能。可能性太多了,无法定论。” 思羽蔫巴的趴在桌上,怂拉了肩膀。“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思翎斜了他一眼,“人都死光了,死无对证,更无从查起。” “死光了?”云倾华一怔。 思翎道:“是啊!被第二批人全都给杀了。不过姐,那些抓我们来的,是什么人啊?你不知道,他们一路上一个字都不说,就跟个哑巴似的,屁都不放一个。” 云倾华摇头,“不知道,据说是哪个山大王,不过迄今为止面都没露过。” “山大王?”思羽呵呵的笑了起来,“不会是让姐你做压寨夫人吧!” 云倾华白了他一眼,“你看我现在像压寨夫人吗?” “不像。”思羽摇头,“那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云倾华喝了口茶,淡淡道:“不知,你也知道,他们一个字都不说,估摸着都是哑巴。” “啊!不是吧!你来这都大半个月了,竟然还不知道是谁抓的你。那你干嘛不跑啊?” “我干嘛要跑,这里白吃白住,没有纷扰,环境清幽。我还挺喜欢的呢!”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思翎道:“完了完了,姐这是被困傻了。” 云倾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才傻了呢!”你全家都…… 嗯,也不对,他的全家不也包括她嘛! 已是深夜,房间里燃着一盏灯烛,透着一抹亮光,映出一大两小的三影子,灵活的跳跃。偶尔有笑声传来,为这寂静的夜添了些许生气。 三百九十三章 寻人 京城,云府。 云珅一路追出长安一天一夜,也没见到儿子的影子,只好打道回府。 可他前脚刚踏进府门,后脚管家就来报,说是龙山县的小吏来了。 龙山县,便是云倾华被劫匪劫了的地方。 事关女儿,云珅就算再累也得提起精神头,让管家领了小吏进来。 小吏报告:“大人,我们在龙山县的一处地方发现了几人的尸体,经查验那几人是马匪,却不知为何全部被人一刀毙命。我们大人令小的来通报大人一声,是否前去查看?” 云珅一惊,“除了马匪外,可还有其他人的尸体?” “没有了。” “你们确定是马匪?” “是的大人。” 云珅松了口气,这么说来思翎思羽还有倾华应该是还好好的。 可是,为什么死了呢? 云珅看向管家,道:“备马,安排人跟我去龙山县。” 管家好心提醒道:“老爷,您一天一夜未眠未休,要不先休息一下吧!老奴先带人过去瞧瞧。” 云珅已经阔步往前走去,“休什么息啊!我两个儿子一个女人都是下落不明,我睡得着吗我。”又吩咐小吏,“辛苦你一下,我们不休息了,这就直接回去吧!” “是,大人。”小吏倒是不在乎,抓贼的时候蹲守个一天一夜不合眼是常有的事。 段氏迎面走来,见丈夫风风火火的走向自己。她刚想说话,云珅已经截了话头,“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哎!”段氏刚吐了一个音,丈夫的身形就已经消失在甬道拐角处。 她愤愤的扭头,为丈夫忽视自己的行为而生气。哼,就云倾华和那对双胞胎是你儿女啊!璧珠思帆就不是了吗?他都有多长时间没有过问他们的生活了? 哼,最好这次一个都别回来。 前面管家也走了过来,段氏忙阻拦住了他,问道:“哎,这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去,老爷不是刚回来吗?” 管家急着去办事,奈何段氏是主母,他又不得不停下回话。“是这样的,刚才龙山县的人来报,说是发现了疑似劫了大小姐的劫匪,老爷这不是着急去看嘛!夫人,老奴先去处理事情了。” 说着,迈步就要走。 “哎,你等等。”段氏又拦住了他,“劫匪?不是说没有任何踪迹可寻吗?”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说是劫匪已经死了。”管家说完,又欲迈步离开。 “死了?”段氏一怔,又再再一次将他拦下,“那三少爷四少爷呢?” “没发现。”管家急得快哭了,“夫人,老奴现在有急事要办,真的不能再耽搁了。有什么问题等老爷回来了再问吧!” 段氏这回不再阻拦,而是让开了路来。淡淡道:“那你赶紧去吧!” “老奴告退。”管家简单一揖,匆匆走了。 段氏在身后啐了一口。这府里大小姐敢给她脸色,连一个奴才都敢敷衍她,真真是可恶至极。 劫匪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功夫自然了得。以思翎思羽的功夫,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若是连他们都死了,那两个小孩怎么可能还活着。 如今这两小孩不见踪影,生死不明,八成是被黑吃黑,落在另一帮人的手里了。说不定,很有可能是之前抓云倾华的那帮。 只是,若事情真是这样,反而不好办了。 思翎思羽若是落在另一帮劫匪手里,那他们的目的何在? 管家因为匆忙,所以并未细究段氏话里的衔接。他说劫匪死了,段氏何以接的下一句会是问三少爷四少爷的状况? 难道她知道劫匪的死与三少爷四少爷有关吗? 可即便有关联,不应该是与大小姐有关吗?毕竟大小姐是被劫匪劫了,可没人说过三少爷和四少爷出了什么不测。 云府门口。 云珅已经上了马,略略交代几句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要将府中事务处理好。 管家一一应下,忽而脑子一闪,道:“老爷,不如把半圈和圆圈带上吧!” 云珅一听之下,也是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把它们给忘了,有它们找人,可是事半功倍啊!” 当下唤来云甲,赶紧去两位少爷的曲园把那两狗带来,顺便拿一些思翎思羽和云倾华的物件带上。 云倾华出嫁之前,就把半圈和圆圈的东西送去曲园,交给自己的弟弟照顾。 一切就像巧合又像注定般,如今这俩畜生倒是派上用场了。 当几人骑和两条狗匆匆离开云府之后,一个穿着家丁服的小厮也离开了云府,往城中某座府邸而去。 他没想到,云珅竟然把那两狗给带上了。那俩畜生,可是比一个小队军队还厉害,这回十有八九是能找到人了。 话说云珅离开后半日,云府里又来一人。这回是个不认识的人,同样带来了一封信。管家不敢私自处理,于是将信转到了段氏的手上。 段氏看完后猛的一拍桌子,力气之大直将桌上的茶杯震得悬空半秒,茶水四溅。直骂:“无耻之徒。” 管家不明所以,问道:“夫人,这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啊?” 段氏压下心口的火气,又若无其事慢条斯理的将信折叠起来,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不知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刁民,竟然写了封信来嘲讽我云府。” “啊?嘲讽?严不严重,要不要报官?” 段氏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报什么官,咱们不就是官吗?” 管家悻悻道:“也是。可信里都说了什么?” 段氏重新端起茶呷了一口,“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嘲讽咱们的大小姐被劫匪劫了的事。这些个人,云家的事他们懂什么,吃饱了撑着也来落井下石。” 管家松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就好。老爷临走前可是交代了,让他将府里的事处理好,看好家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回来了就不要拿这些事情去烦他了。” “是。老奴明白了。” “下去吧!” 等人走了出去后,段氏才又重新打开那封信来,越看笑容越大,到最后都笑出声来。她将那信撕了个粉碎,透过支离破碎零零散散的片角,还能看到“郎,在,手,十万,换,撕票”的字体。 “这可怪不得我了,是你们命本该绝。” 只要明天中午钱没送到,那些人就会撕票,那就不劳她费什么心神了。 只是,他们抓云倾华的时候,为何没有来讨赎金? 难道,抓了思翎思羽的和抓云倾华的不是同一伙人? 管他呢!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行。 三百九十四章 别动她 初夏的天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 凉风徐徐,暖阳斜斜。不似盛夏的酷热,不似秋季的干燥,不如冬天的寒冷,也不会像春天那般细雨绵绵。 长安城还是如往日一般的繁华热闹,酒楼里的喧嚣,茶肆里的唱调,商店里的讨价还价,菜市里鸡鸭挣扎,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奔跑,年轻男女的嘤嘤艳艳……各尽形态。 便是在喧闹的华东大街上,有一座三层高的茶肆。茶肆中略显安静,靠近楼梯之处有一座高台,高台上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父女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江南小调,琵琶铮铮,二胡嘶哑。 女孩子嗓子温软,高低起调错落有致,倒也不失为一副好嗓子。 但人们的注意力似乎并不放在这父女二人身上,各自低头窃窃私语。 “要我说啊!这云珅也是个倒霉的,偏碰上这么一个倒霉的女儿。” “谁说不是呢!都说女儿是上辈子的债主,这话一点也没错。瞧那云倾华,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什么倒霉事都让她摊上了。” “可不是,我要是云珅,这样的女儿早就送寺里去了,眼不见心为净。不然丢了也就丢了,何必大张旗鼓的去找。” “丢脸啊!” 云珅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侍郎,以前谁注意过他。要不是有了一个女儿云倾华,只怕都被人遗忘了。 这云倾华就更厉害了,以前都不知道京城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从两年前被端定侯府看上定了亲又退了亲开始,就出现在了大众的耳中。即便不认识人,其名也是如雷贯耳。 后来被京城小霸王将她的画像贴得满京城都是,又被刺杀又黄了亲事,前阵子在端定侯府办的琉璃宴上更是大出风头,现在又出了这么一出出嫁途中被劫的事。又再再再一次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如今这京城里的女人聚在一起,这云倾华必是首谈之人。 不仅如此,就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亲自过问了这个人,常叫端定侯夫人进宫问其此女的故事。前几天圣上办了原京兆尹时,也提了此女一两句。 满京城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无一不谈论。真是见鬼了。 “女儿再不好,也是自己的骨血。出了事,痛心的还不是父母。”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遭受这一切也非她所愿,况且还是不能长寿。” 以前大家谈论此女,只觉可笑,哪来可怜? “依我看啊!回头咱们多去搜集一些此女的消息,说不定圣上哪天问起,你我也能回答一二。” “嗯,你说的有理。哎,要不然咱们也派人去帮帮这云珅,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怎么说也是同朝为官,找到了人,在云珅那我们也留个人情,在圣上那,咱们也落了好。” “对对对,你这提议好,那咱们赶紧回去准备。” 华东大街是整个长安最繁华的地段,这茶楼又有很深的背景,管理得当,服务周到,茶质罕有,堪称长安第一茶楼,装潢精致,奢侈无比。价格昂贵,因而往来者皆无白丁。 有钱人好品味,好奢侈,所以京中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此叙谈会面。 二楼的包厢里,两个男子对面而作。 确切的说,一个正坐着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养眼。一个瘫了身子,脑袋搁在椅背上望着头顶的房梁,一条腿架在另一条上,痞痞的抖动。 赵凉奕没有看他,从紫砂壶中倒了杯茶,推了过去。问:“你准备把人藏到什么时候?” 端木凌放下腿,手拾起桌上的茶杯,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赵凉奕吹了吹自己嘴巴前的茶水两圈,斜了他一眼,道:“消息传回来的当天我就派人去查了,龙山县根本就没出现过什么匪类。倒是你,你回来的当天正好是她出嫁的日子,以你的性格竟然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做,这太反常。最近你身边的那个跟班七上八下也不见了踪影,我估计是在他身边吧!” 端木凌喝了口热茶,身子又重新瘫了回去,依旧不承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藏她做什么?” 赵凉奕挑了挑眉,“好吧!你不承认也没关系。” 原本是想让她远离京城的,可谁曾想算准了云家算准了和家算准了端定侯夫人,唯独算露了这个京城小霸王。 如今朝中多数官员已经注意到了云珅,就连父皇母后都过问了这个女子,怕是不好再动了。 他倒不是怕云倾华会说出什么,可就怕有人会拿她做文章,于他不利。 他道:“人藏不了多久了,你刚才也听到,朝中已经有些官员主动帮忙找人,所谓人多力量大,她迟早会被找到。” 端木凌无所谓一笑,找到就找到呗!他也不可能藏她一辈子不是。 见他不说话,赵凉奕继续道:“你可有想过,人找到了,你预备怎么做?” 端木凌正了身子,脸上的神情不再是玩世不恭,竟是少见的严肃寒冷。平川站在赵凉奕身后。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只要对方一动,剑便出鞘。 可端木凌最终没有动手,只是双眼阴沉的看向对面的人,一字一句清晰咬牙道:“我要怎么做,那是我的事,我不喜欢外人干预。她会这么急着远离京城是为什么,我清楚得。表哥,别再动她,否则我掀翻这京城。” 包厢里气氛瞬时冷凝,安静异常。窗外的嘈杂透过窗棂飘进来。被室内的冷凝阻挡,又反弹了出去。 赵凉奕定定的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他亲口叫他表哥。 表哥表弟,是亲属。 二皇子世子,是君臣。 赵凉奕神情不变,淡淡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端木凌向后退了身子,道:“那是我的事,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我向你保证,她不会影响你任何事。京兆尹的案子,就当是我替她还了你当初不杀她之恩。她以后的事,不劳你们操心。” 说完,起身迈步走出了包厢,打开的门被摔的哐哐声响,显示主人的愤怒。 平川为他主子抱不平,“爷,世子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赵凉奕撇撇嘴,“他要是不目中无人了,那才奇怪。” 端木凌愤愤走下楼梯,高台上的父母依然还在咿咿呀呀的唱,一楼的茶客不减,只是换了些面孔而已。 刚走出大门,迎面就匆匆走来一人。他定睛看去,不是云府的那小厮又是谁。 小厮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端木凌听后神色一凛,说了一句“知道了”后,迈步融入了人群中。那小厮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不一会也消失不见了。 三百九十五章 是你 “哼,哈……” “咚,乓……” 清晨的平安村,猪鸭苏醒,叫唤着肚子饿得慌。早起的鸟儿正在觅食,叽叽喳喳不亦乐乎。各家各户中炊烟袅袅升空,隐隐传来饭香气。人们都在忙碌着,迎接新的一天。 便是在忙碌中,一个农家院子里响起了怒木棍相撞,吃力急切的喘气声。 这不是大人在教训小孩,而是两个孩子正在比功夫。 云倾华坐在凳子上,一边帮崔大婶摘菜,一边看着不远处正打得欢的两个孩子,另一边还有两个孩子在鼓掌。“打他,快,快点。” 刘妈妈在一旁笑道:“瞧两位少爷这精神头,可真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还挺喜欢这里的。” “我也挺喜欢的,真要在这一直住下去,我也愿意。”云倾华道。 “这里是清静,没有纷扰,可就是苦了点。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的,短时间内还可以,长此下去可受不得。” 云倾华不这么认为,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久了也会习惯的。 就好比这艾草野菜,她一开始吃的时候也吃不惯。可是吃得久了,觉得它虽然苦,但也不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反而渐渐的喜欢上这苦味。 这是乡野里的一种野菜,这个季节长得最是旺盛。郭宝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去采了,等云倾华她们起来的时候,郭宝已经采满了满满一筐踏着晨露回来了。 云倾华很奇怪,也曾问过崔大婶。明明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为何还要吃这苦野菜? 崔大婶笑说,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吃艾草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突然有一天不吃反而觉得不自在。我们乡下人吃苦惯了,偶尔吃上一顿好的,也不能忘了苦日子的味道。 道理的确如此,可是真正做到的也没有几个。谁能在山珍海味中,还能想起野菜的味道呢? “哼,唔,梆梆……” “打,好。” “耶,又赢了。” 一轮较量下来,郭宝又输了,很是气馁,耷拉了一张脸走到云倾华面前,有气无力道:“云姐姐,他们怎么这么厉害啊?” 思翎思羽是前天晚上来到这,昨天一早这院子里三个男孩子一碰面没超过一个时辰就混得老熟。中午不知道去哪捣鸟蛋,被郭宝知道这俩双胞胎会点武功,于是回来之后就嚷嚷着要比试。 男孩子血气方刚,一说到比试便兴奋不已,于是操家伙比了起来。结果郭宝输了。 郭宝不服气,今早起来还要比,这不,又输了。 思翎抹了一把汗,得意洋洋的扛了木棍走过来,笑说:“我比你厉害,当然是我赢了啊!你呀,再练个几年吧!” 郭宝回头看去,“看你细皮嫩肉的,还以为不经打呢!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哼,这叫人不可貌相。” “好啦!”云倾华安慰郭宝道,“他们两个年纪本来就比你大,入了学又跟着老师学了点功夫,自然比你厉害啊!你年纪还小,多练几年就可以打败他们了啊!” 思羽不服气,“他练几年,我们也在练啊!他永远都不能打败我们的。” “闭嘴。”云倾华嗔了他一口。 思羽瞪眼,“哎,你还是不是我姐啊!” 云倾华道:“你们本事大,那怎么还被抓来这里啊!” “……”两人这回蔫了,又气又无力,立马乖乖的缩了脖子做鹌鹑。 是啊!赢了一个弟弟有什么好得意的,遇上个强的,还不是三两下就被放倒了。 云倾华道:“行了,去洗个手擦把脸,一会就吃早饭了。” 几个小孩子应了声,哄的又跑开了。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感觉自己不是他们姐姐,倒像是他们的娘。刘妈妈道:“看来两位少爷对这也很满意。” “他们是觉得新鲜。不信你看看,过几天他们腻了,就开始找出路回去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能回得去吗?” 云倾华点头,“他们也总不会把我们困在这里一辈子,迟早能回去的。” “大小姐何以知道?” 云倾华看向大敞的门口,能清晰地看到外面平坦的道路,有村民正走来走去,偶尔也会有人好奇的转头看进来。“抓我们的人,想来不是真的劫匪。把我们困在这,应该是短时间内不让我们出现罢了,总不能关我们一辈子。 而且,云家丢了三个孩子,父亲肯定会派人寻找。这里离京城不远,很快就会找到的。” 刘妈妈一怔,“这里离京城不远?大小姐又是怎么知道?” 云倾华解释道:“小疤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快马加鞭送来的。送的是京城福海楼有名的菜品,现在天气暖和,送来时饭菜尚有余温,所以这里肯定离京城不远。” 刘妈妈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们在距离京城几千里之外的龙山县被抓,一般人肯定想着她们肯定还在龙山县,或者距离龙山县越来越远。谁能想到,他们是离龙山县远了,却是往回走,被藏在了京城外的一个村子里。 *** 云倾华想过会先找到这里的是云府的人,却没想到来的竟是惊讶之余又是预料之中的人。 当天晚上,她本是要歇息了的,谁知道屋子里窗户一开,她还以为是风吹来的,正要去关,却看到了窗下站着的人。 “吓!”突然出现的身影,把云倾华吓得差点晕过去。 可她到底是定力极好,承受能力也极好,没有晕过去。 豆大的烛火映照过去,将那人模糊的轮廓显现出来。昏暗的房间内安静的出奇,两人面对站着,似乎都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打招呼。 隔着一个桌子,不过十步的距离,却仿若隔着千山万水,前世今生。 夜风通过窗户吹进屋内,桌上的烛火被吹弯了身,摇摇曳曳了好一会后又顽强的活了下来。 云倾华恢复了清醒,叹了口气又坐回床上。“我就知道是你。” 窗下之人愕然,脸上竟是不可置信。 不是应该非常震惊的说‘怎么是你’吗?或者认为他是来救她的,然后感动的一把过来抱住他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有震惊没有惊喜没有感动流涕,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就知道是你”。 什么意思? 是哪个王八羔子出卖了他? 还是八下那笨蛋说漏了嘴? “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是我了。” 三百九十六章 恩人 端木凌跨步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噜的灌了好几口,才挪了个凳子在云倾华的脚边坐下,道:“这么说来,你早知道是我了。” 云倾华挑眉,“也不是,是八下来了之后我才怀疑的。” 端木凌一拍大腿,愤愤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笨蛋露出了马脚。你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啊?” “就算有伤,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早好了。端定世子,轮到你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一出又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要成亲了的,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吗?” 周国的风俗,一般新人误了吉时不能拜堂,视为不吉利,这婚事就作废了。 上次的婚事就是因为她被刺杀误了吉时,所以吹了。这一次还是误了吉时,黄了。 “我本就是不让你成亲。”端木凌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云倾华没听到。 “我说,那大西北风吹日晒的,你这吹惯了长安风的娇滴滴小女娃,到了那里准活不过两个月。” 云倾华莫名其妙,“这跟你有关系吗?” “……”端木凌哽了脖子,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是啊!她是嫁人是做尼姑,跟他有关系吗? 好像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多此一举,自作多情。 天知道那天他回到京城的时候,就听到街上有人在议论,说那女人嫁了三次,这回总算嫁得出去了。 这京城里的,嫁了三次的女人屈指可数,而被全城人知道的只有那么一个。 他很惊讶,寻了个人问:“你们说的可是云倾华?” “是啊!就是她啊!” “她什么时候嫁的人?” “今天啊!才刚出的城门。哎,虽然吧!这女人命不太好,但是钱倒是不少。你没见刚才那嫁妆,一抬又一抬的,可真令人羡慕。” 他听罢一脸怒气腾腾,怒中又带了一丝害怕。她就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吗?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他还想着晚上去找她,告诉她那塑凝百合丹的药材就快找齐了,等那丹药一炼成,她就可以摆脱自己的宿命,她可以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可是,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刚才城门口,那花轿,竟然是她。 他当时要失去最珍贵的东西的那种失落感,并不是错觉。他与她,不过一车之隔,却是南辕北辙。 “云倾华,我就这么不待见吗?你宁愿嫁到那不见山不见水的地方,也不愿意呆在京城。我有时候真的很纳闷,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避着我?” 云倾华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紧抓了自己的裤料,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脸上,也会出现这样无可奈何而痛苦的神情。到底是他以前没有遇到过什么痛苦的事,还是她还不够了解他? 可是,他以为她愿意嫁到那西北之地去吗? 赵凉奕逼着她远离京城,他母亲亲自保媒,她能怎么办? “端木凌,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我的问题。你真觉得,那京城是适合我的地方吗?我那连自家人都嫌弃的名声,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花雨巷的房子,和府的仗势欺人,你觉得我还能呆在京城里吗?” “可这些事情我都可以替你摆平啊!” 云倾华讽笑,“你是我什么人,以什么身份替我摆平?” 远的不说,就她母亲就不乐意她儿子跟她走得太近。不然她一个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干嘛自降身份去管一个四品官之女的婚事,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希望在她儿子回来之前把她名正言顺的送走。 端木凌又拍了一次大腿,气得跳起来,怒道:“你这女人有没有良心,我救了你哎!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云倾华不可置信的也站了起来。这人认知有毛病吧!“我做新娘子做得好好的,你办路把我掳来,如今你跟我说你是我救命恩人。端木凌,你老师是不是放牛的啊!” “你老师才放牛呢!我,我就算不是你救命恩人,那我也是你弟弟的救命恩人。”他说的理直气壮。 云倾华来了怒气,“你还敢跟我提这事,要不是你把我抓来,他们至于跑出来找我吗?不跑出来,至于被抓吗?你现在还有脸跟我提这事。” 端木凌吸了吸鼻子,好像是这个理啊! 啊呸,是什么是。“哼,我不但救了你,还救了你弟弟,反正就是你救命恩人。你看,你要是嫁去西北,没两个月就死了,那……” “你给我闭嘴吧!”云倾华打断了他的话,这人讲“道理”的本事,那是能要人命的。“我虽然不能长命,但好歹能活个十几年。你别咒我。” 端木凌赶紧闭了嘴,懊恼自己怎么嘴上没把门,说中了她的痛处。 哎!她端木凌号称京城小霸王,有一天也会想别人的痛处,这回算是栽了。 栽就栽,喜欢一个女子,这不丢脸。 “叩叩……” 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思翎的声音,“姐,我听到你跟人说话,你房里有人吗?” 好像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云倾华瞪了某人一眼,某人很不要脸的低下头去嘟着嘴巴纠缠着自己的腰带,委屈得不得了。 又不是他的错,是她先大嗓门嚷嚷的。 云倾华又瞪了他一眼,好像先跳起来嚷嚷的是他吧! 门外又传来声音,“姐,你听到我说话吗?回答我,不然我撞门了。” 云倾华吐了口气,迈步过去拿下门闩,将外面一二三四五的脑袋全放了进来。 她没打算瞒着他们,端木凌既然来了,就说明云家快要找到她们了。 思翎思羽首先跨步进来,一看到床边背对站着的男人,吓了一跳,立马做出防备姿势。吼道:“哪来的采花贼,敢进我姐房间,小心我杀了你。” 话音落,背对的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张脸阴沉的如黑云压顶。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是采花贼呢!” “咦……”思翎思羽惊得后退一步,嘴巴张了两秒,才说:“怎么是你啊!你怎么进来的?” 端木凌哼了一声,不屑回答。 云倾华撇撇嘴,这人不喜欢走寻常路,每次都是走窗户。 “端木哥哥。”郭宝惊喜的跑过去,张开双臂就保抱住他的腿,高兴道:“端木哥哥,你来看我了。” 端木凌黑脸,本少爷是来看媳妇的,不是来看你的。 三百九十七章 对不起 云倾华猜的一点都没错,这崔家人果然认识这山大王,或者,整个平安村都认识。要不然也不会来了这么久,他们都不肯吐露这货半言。 思羽不可思议道:“郭宝,原来你跟他一样,也是山匪啊!” 郭宝不悦的瞪过来,“胡说,端木哥哥才不是山匪呢!” 只不过行事风格有点类似山匪而已。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做,以前没有过的。 崔大婶笑道:“既然世子来了,那想必你们还有很多话要说。你们慢聊,小宝,我们先回去吧!” 郭宝抓着端木凌的外袍,很是不愿意。看来,他是很喜欢这个端木哥哥。 端木凌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小宝先回去吧!哥哥明天再去找你玩。” “真的吗?” “真的。” “那端木哥哥还得帮我打败他们俩。”郭宝指的是这屋里的双胞胎兄弟。 端木凌有点为难,那可是他两个小舅子啊!这将来想要娶他们俩的姐姐,还得他们从中帮忙呢!打败他们,好……吗? 敢……吗? 郭宝没等到回答,急了。“端木哥哥,你快答应我。” “嗯,好吧!”先答应下来把人打发走,明天再做个样子敷衍就行。“先回去睡吧!” 郭宝得了应承,欢天喜地的出去了。云倾华也让刘妈妈先回房,屋里只剩下云倾华姐弟三人和端木凌。 屋子里只有一个凳子,云倾华从端木凌的脚边勾了过来,自然而然的坐下,倒了碗水要喝。可又想到了刚才端木凌连着茶壶一起灌的情景,再看碗里的水,怎么也喝不下去。 思翎绕着端木凌走了两圈,摇摇头啧啧道:“真是你啊!可真是让人觉得意外又不意外。抢新娘子这种事,一般人还真不敢做。可是,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呀?” 思羽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还能为了什么,”用眼睛瞟了自家姐姐一眼,“知道了吧!” “哦!”思翎张圆了嘴巴拖了个长音。随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好困啊!走,回去睡觉去。” 兄弟俩心有灵犀,思羽自然知道哥哥的意思,于是也附和:“是啊!大半夜的是挺困的。姐,我们先回去睡了。” 说完,不等云倾华回答,勾肩搭背的出去了。完全没想过,自家姐姐跟一个男人夜黑风高下共处一室是多么的不妥,这会影响自家姐姐的闺誉的。 不过,她们两个当事人都不在意,他们又何必担那份心。 房间里,又恢复了只有他们二人的状态。 空气中有一会的沉默,谁也不说话。初夏的夜风带着些许的寒冷吹进来,虽不至于打寒颤,但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端木凌倒是没感觉,可怕冷的云倾华就不一样了。她起身准备去关窗,端木凌却比她先了一步跨过去,将两边的窗户关了起来。 再回来时,他停在了她身边,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 云倾华一怔,这货竟然会跟人说对不起,真是太阳打一边出来。 对不起什么,把她抓来这里吗? “我当时听到你嫁人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心里空落落的,脑子一片空白。”说到此处,又自嘲一笑。“想不到,我也有这样的一天,是不是很可笑。” “我本来想直接拦下你的。可这婚事毕竟是我母亲说的,又不能丢了她的面子。” 母亲牵的姻缘,儿子却拆了这姻缘。的确挺打脸的。 他可以不要脸,但是不能让家人蒙羞。 可是,他把她抓来,这羞不想蒙也蒙了,只不过这真相晚一点让世人知道罢了。 “我想不出万全的办法,只能让人先去请你来这里住一阵子。等我想好了,再做定夺。” “可是,可是没想到……” 云倾华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请我来?请我来就是杀了送亲仪仗,让我摔了马车晕过去啊!” “天地良心。”端木凌站直了身子,发誓道:“我可没杀他们,只是把他们打晕了而已。再说了,谁让你跑啊?你要是不跑,我们会追吗?” 云倾华更是没好气,“这么说来,我还是自作自受了。” “唔唔……”端木凌猛的摇头,他可不敢说她是自作自受。都是那群莽夫,让他们去请个人,结果是抬着回来,他差点让他们剥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走一圈。 “倾华。”他讨好的又靠近她一步,说:“我知道这回我做错了,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嫁到西北去,那里太远了。” 云倾华侧头,抬眼从下往上看他。“那如果我嫁得离京城很近,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做了?” 房间里又出现了一时的沉默,她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他亦是低头定定的看着她。桌上灯火昏黄,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对方明眸如珍珠的眼睛,却是清晰地映在眼球中。 良久,才传来他坚定有力的声音。“会。” “无论你嫁给谁,我都会这么做。除非,你嫁给我。” 后四个字,他的声音坚比硬铁。一锤一锤的砸在她的心头上,令她痛得无法呼吸,声嘶力竭。 初见面,他说“你嫁给我”,带了几分漫不经心,那时不过是两家人之间的一场政治联姻罢了。 如今,他也说“你嫁给我”,不容置疑。否则她嫁多少次,他抢多少次。 若是没有当初的命运遭遇,云家对端定侯府,那是不敢高攀。 如今,她要名声没名声,要身份没身份,他与她之间,就是云泥。 泥土渡了金粉,也还是泥土。云站在泥的身边,依然光芒万丈。 云倾华正回头,愣愣的看着桌上豆大的火光,喃喃道:“端木凌,你看上我什么呢?” 他轻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看上你什么,反正就是看上了。两年前就看上了,到现在,我的心依旧没变。” “可我不能耽误你,你有最美好的人生,有光明的前途,有圆满的结局,我只是你所行之路上的一个过客而已,不能成为你的污点,你的累赘。” “你是说你的病吗?这不用担心,四十九味药,我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六味。等药都找齐了,就可以制成塑凝百合丹,到时就可以治好你的病了。” 云倾华一怔,她都已经把这事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不但记得,还暗中搜集药材。 三百九十八章 同榻 云倾华默默的别过脸,泪水自眶而出,划过脸颊,滴在了放在膝上的手背上。温热的,灼得她的手一抖。 这世间,会有多少人将她放在心尖上,又有多少人在乎过她的生死。虽然活了两世,看待尘世百态,心境早已平淡,可谁不想被人关心,谁不想被人捧在手心里。 塑凝百合丹,呵,那是连云家的人都不去考虑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希望太渺茫了。 因为渺茫,所以干脆不做。 端木凌这份沉重的爱,她既欢喜,又自卑的不敢接受。 其实,他半道抢了她,她并不生气。因为这婚事于她本就可有可无,所以出了什么事,只要自己不是死了,都不是大事。 云倾华眨了两下眼睛,吞回眶里的咸泪,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你为我做这些,我很感动。老实说,塑凝百合丹对我的诱惑,真的很大。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云倾华拿起桌上的剪刀,剪去了灯烛里多余的灯芯。道:“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道圣上亲赐的婚事,你觉得皇上会选我这样的女子做世子妃吗?” 端木凌跨了一步,屁股坐在桌上,双臂抱胸,与她面对面,毫无畏惧道:“不就一张破布吗,我才不把它放在眼里。” 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圣旨的价值不在于那块布,而在于那块布上的印。 之前,圣上从端定侯爷手里拿去的一半兵力虽然最后分权,被分派给了几位将军,算是控制在了圣上的手中。但是周国还有一半兵力在端定侯爷手里,圣上不可能不时时惦记。 此时,端定侯府一旦出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被圣上当做把柄,作为端掉端定侯府的借口。 “你可以当它是一块破布,可我不能不介意它的存在。端木凌,世间女子千万,你又何必揪着这一个不放呢!” 端木凌低头倾身凑近她,浅笑:“本少爷就是喜欢,怎么着。” 他靠的很近,呼吸都喷洒在她脸上,云倾华不由得身子后仰,耳根处一阵燥热。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 似乎再纠结这个话题也没有意义,云倾华岔开道:“我父亲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嘿!你怎么知道他要来?”端木凌来了兴趣。 云倾华道:“猜的,不过看你这反应,看来我猜对了。如果不是我父亲要来了,你也不会来。” 端木凌猛的一笑,突然的凑过来在她额前一吻,惊得云倾华差点跳了起来。这货,做事从来都是由喜恶,从来不考虑过别人。 “本少爷就喜欢你这聪明劲。” 但他也只是一吻,而后直起了身子。“应该明天中午就能到了。哎,你可想好了要怎么跟你父亲解释?” 云倾华一愣,“不应该是你要给我父亲一个解释吗?我解释什么?”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必分彼此。” 云倾华呸了一口,“不要脸。” 一个是劫人者,一个是被劫者,能一样吗?能不分彼此吗? 云倾华阴着一张脸走向床边,拖鞋准备睡觉,没好气道:“你是山大王,要抓的是你,关我什么事。” 端木凌也跟着走过来,笑说:“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一点也不怕我这个山大王。” “既然你是山大王,你的二霸三霸四霸呢?”她可是记得他以前说过,要建立一个霸王寨,他当大霸,然后有二三四五霸。 “看来你还记得啊!”边说边坐下来拖鞋子。 云倾华吓了一跳,“你干嘛!”她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端木凌头没抬,继续脱袜子。“睡觉啊!”指了指外面,“很晚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很晚了。我是问你你干嘛脱……鞋子袜子……”连外袍都脱。云倾华本能的双手放在胸前,保护自己。 某人咧了一个无敌大笑脸,眼睛眯得都快看不到了。然后,在云倾华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猛的扑了过来,将自己满心满脑想的猎物扑倒在床。 “你……”云倾华惊得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她嫁过人,对于男女之事也是见惯不惯。可是,用强的…… 当真是山霸王,霸王硬上弓。 “你给我起来。”她又羞又恼,呼吸都跟着加速。 身上的人不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了一下眼前的人,又是皱眉又是不解。“哎,奇怪,一般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不都是‘啊啊啊’的叫,或者拳打脚踢挣扎吗?怎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云倾华满头黑线,这货想的竟然是这个。 脑子果然与常人不同。“怎么没反应,你没听到我让你起来吗?” 某人哈哈笑了两声,无赖道:“有本事你把我推开。” “你……”云倾华刚才两手放在胸前,他扑过来的时候将她的双手也压在了他胸前,此时根本就是动弹不得,她拿什么推开他?用头吗? 没办法,云倾华只能跟他讲道理。“你这样,明天这事传出去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这山旮旯,人家都不认识你,不会将我俩的事说出去的。” “你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去。” “这里没房间了,你两个弟弟还跟小宝挤一屋呢!难不成,你让我去跟你家妈妈睡?” 云倾华气急,“端木凌,你不要脸。” “哪里,本少爷就是因为要脸才来跟你睡啊!” 云倾华便是很挫败,跟这货讲道理,不是对牛弹琴,而是会被对方气死。 “那你先起来,你这样我不能呼吸了。” “啊?”端木凌一怔,看小女孩憋得通红难受的一张脸,“哦”了一声,翻身下来。 云倾华得了自由,刚想坐起,肩膀又被他手臂一拦,耳边传来他热乎的气息。“嘘,别动,就这么睡吧!” 云倾华不动了,确切的说身子僵住了,他说就这么睡了?不干别的? 呸!说什么干别的,她脑子难道这么龌鹾啊! 见她真的不动了,端木凌嘴角一勾,扯了被子将两人盖上。闭上眼睛,真的是在……认认真真的……睡了。 云倾华松了口气,身子软了下来。房间里本就昏暗,他睡在里面,更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跟着烛火的一摇一晃一呼一吸,均匀起伏。 端木凌,你说前世我为何遇到的不是你呢? 今世遇到了你,为何我们之间又有这么多的障碍。若我身份与你匹配,有健康的身体,那该有多好。 三百九十九章 建村 一缕青光代替了夜的黑色,从窗户中钻了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唤醒正在沉睡的众人。 桌上的灯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冰冷孤单的立于桌上,等待着几个时辰之后再次传来的温热。 “吱呀!”一声,有房门开启的声音。 云倾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这阵子养成的习惯,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确切的说是被吵醒的。崔大婶和郭宝起得很早,小孩子要出去采野菜,妇人要烧水喂家畜。久而久之,云倾华也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唔嗯……” 云倾华皱眉,身上什么东西,好重啊! 侧头看去,朦胧的青光中,一张欠揍的男人脸赫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云倾华有一会的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待脑子清醒了些,这才想了起来,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货可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啊!不由分说的就跟她同榻而眠。她也真是,怎么就任由一个无赖摆弄了呢? 话说回来,这货的睡相简直太差了。瞧他四肢像只螃蟹一样,完全夹住了她身体,好似她是什么香饽饽似的。 “起来。” 云倾华气得一动身体,手脚并用的又踢又推。某人只是不悦的嘟囔了句什么,然后翻了个身,继续往里呼呼大睡,连眼皮都没睁开。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起身下床,套了衣裳便开门出去。从厨房打了水洗脸,然后又回到房间梳发。 床上某人还维持着她刚才离开的姿势,对周身的声音一点感应都没有。 再出来时,刘妈妈也出来了。她歪头看了云倾华的房间一眼,不安道:“大小姐,昨夜……”欲言又止。 云倾华笑笑,说:“刘妈妈放心,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 刘妈妈当然知道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就睡在隔壁,要真发生什么事,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昨晚可是竖着耳朵贴着墙根听了很久呢! 她是想问:“世子可有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 云倾华道:“这人行事,谁能猜到是为什么。他就是一把火烧了一座府邸都不奇怪。” “依我看,世子这是对你还有情呢!”要不然也不会做抢新娘这种缺大德的事情。 “这世间,有情人难成眷属的多了去了。” 刘妈妈不再说话,世子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小姐老把人家往外推?多好的一个人啊! 云倾华要是知道刘妈妈这样子想,一定会讽刺一句:你见过哪个纨绔是好人吗?号称京城小霸王那是多好的一个人啊! “你们都起来了。”崔大婶腰挎一个筛子走了过来,筛子里还有剩下的糟糠,应该是刚喂完鸡。 云倾华道:“是啊大婶,小宝还没回来吗?” “没呢!不过今天世子来了,他应该会早点回来。” “为什么?” “每次世子来,他都要缠着世子练拳脚呢!” 云倾华一怔,忽而想到墙角的那些木棍枪刀什么的,木棍就算了,那些枪刀可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难道也是端木凌送的? “小宝的功夫,都是世子教的吗?” 崔大婶点头,“大多都是吧!世子经常来,所以能指点小宝一二。哎,我是不希望他上什么战场的,能强身健体就好。上了战场,可就难活着回来了。” 她说的似是感叹,似是悲痛,又似在追忆。 不一会又忽的反应过来,“你瞧我,净说些有的没的。大小姐,我先去忙了,你随意。” “好,你去忙吧!”云倾华也不敢挽留,乡下人是要干活的。 刘妈妈也说要去河边洗衣服,云倾华也没有阻拦她。虽然说在这里白吃白住,不用发愁不用干活,但是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做,总不能连自己的衣服都需要别人帮着洗。 天色由青转白,清新明亮。 云倾华出了崔大婶的家,行走在乡间小路上。 各家炊烟袅袅升至空中,很快就消散了。树上有鸟儿正喳喳的叫唤,唱着不同音调的曲儿。山脚下有小孩子正在玩闹着采野菜,田间有套着条背心的老汉正在查看稻田。清晨的平安村,祥和安定。 “云小姐早啊!” 云倾华来了快一个月了,这的人大多也都认识她,遇到时也热情的打个招呼。她笑回:“大爷也早。” 也有小孩子招呼,“云姐姐,你来了。” “嗯,采了多少了?” “大半框了。”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十岁左右。城里十岁左右的孩子,这个时候估计还在睡觉,乡下的孩子,却已经差不多菜够一天的菜了。 同样是人,却是天壤之别的待遇。 云倾华站在田间小径上,环视着这个笼罩在清晨薄雾中的小村庄,如悬浮的一座蓬莱仙境,虚幻得不真实。 像她这样厌倦了京城的人来到这里,才会觉得这里好吧!如果她一出生就是这里的人,她是会觉得这里好还是京城好? “喜欢这里吗?” 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云倾华转头看去,端木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后面,将一件外衣披在了她身上。“清晨天凉,你出来怎么也不添件衣裳?” 云倾华提了提衣裳,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咱俩心有灵犀啊!”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这问题等于没问。 正好此时有人经过,也都热情的跟端木凌打招呼,称呼仍是“世子”。 云倾华不解,“好像这里所有人都认识你。” 端木凌得意洋洋的扬起小下巴,“那当然,这个村子可是我建的。” 云倾华很是震惊,纨绔就算要建个什么东西,也会是个酒楼啊赌场啊青楼什么的,建一个乡下村子可真是罕见。 “不知道吧!”端木凌拖长了尾音,道:“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老弱寡儿,他们的丈夫父亲都死在了战场上。他们无依无靠的,所以我就把他们聚在这里,也好有个栖身之所,有块田地可以养活自己。”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里大多是孤儿寡母,或者是年迈的老人。原来家里的青壮年,都死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 “所以啊!我之前说我很缺钱是真的,你知道买下这一大片田地要多少钱吗?本少爷偷都不知道去哪偷。” 云倾华点头赞同,他不仅偷,还坑蒙拐骗。 四百章 很快就是 不过钱花在这样的地方,倒也是物尽其用。 “就这一个吗?还有其他地方吗?”云倾华问。 端木凌瞪了眼,“我建这一个已经是当了裤子了,哪还有钱去建其他的。你以为地很便宜啊!那些个奸商,一寸土一寸金的抬价,本少爷气得没杀了他们全家。” “以你的行事作风,干嘛不硬抢啊!那样不花一分一毫,岂不容易得多?反正所有的人都怕你。” 端木凌抖了抖肩,撇嘴道:“这又不是给我住的。” 云倾华明白了,如果端木凌用他的名义从商人手里抢的这一片地,那些伤人自然不敢有怨怼。可是村民就不一样了,他们无权无势,又白住着这个地方,端木凌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派人守护这里,难保那些商人不拿无辜的村民出气。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正规渠道把这地买下来,村民成了真正的主人。如此村民有地,商人得利,自然皆大欢喜。 云倾华笑问:“那我可有为这个村子出过力啊?” 端木凌动了动眼睛不知转向何处,坚决道:“没有。就你这一穷二白的,能出了什么力。” 瞧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云倾华无奈的摇摇头,没有拆穿。她可记得,当初他可是讹了她三十万两的聘礼钱和药钱呢! 其实,钱财用在这方面她也愿意。比起留给云家人,她更愿意拿来帮助这些没了丈夫儿子的老弱妇孺。 “对了,我那嫁妆不是在你手上吗?要不然拿来送给村民吧!他们比我更需要。” “可别。”端木凌摆摆手。 “为何?”云倾华不解。难道他瞧不起女人? 端木凌往身后看了一眼,不远处有正在忙碌的老汉,有嬉笑的孩童,翠绿的青山,绿油的稻田。他道:“你看他们,本来是无家可归一无所有,因为我终于有了个栖身之地,一亩方田,一饭饱腹。人有贪欲,白来的东西,捡了第一次就想捡第二次,渐渐的会忘了自己的根本,捡东西变成了理所当然。” 云倾华被他这么一点,也觉得很有道理。 端木凌又道:“如今他们这样就很好,虽然苦了点,但至少不会走投无路。任何东西都得靠自己挣来,将来他们的孩子才不会忘了根。” 云倾华定定的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讲道理。 而且这道理,听着还很顺耳。 她刚想夸他一句,但是下一秒他说出的话让她放弃了夸他的念头。 他嬉笑说:“再说了,我就是再穷,也不能动了我媳妇的嫁妆不是。” 云倾华直接转身往回走,果然是正行不过三句话啊!要是她刚才真夸了他,这货估计能上天了。 “哎,你等等我呀!” 后面声音一边跟来脚步一边靠近。 有小孩子跑过来围着他们转,嘴里甜甜的叫着“端木哥哥端木哥哥”。有个大胆的小女孩问道:“端木哥哥,小六下个月就十三了。再过两年,小六就可以做你媳妇了。” “扑哧”一声,云倾华笑了出来,抬头看向对面嘻嘻哈哈欠揍的人。端木凌手摸了摸说话的女孩子的头,道:“小六长大了真好,不过端木哥哥不能娶你。” “为什么?” “因为端木哥哥有媳妇了呀!” “啊?”小女孩很失望,不高兴道:“她是谁啊?漂亮吗?人在哪里?” 端木凌看了云倾华一眼,眨了眨眼睛狭促道:“她呢,不漂亮,脾气也不太好。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云姐姐啦!” “啊!” 一众小孩睁着乌溜溜干净的大眼睛抬头瞅着云倾华,然后又哄哄的拍手围着云倾华转,嘴里唱着“大新郎要背小新娘,坐了花轿拜了堂。” 小六嘟嘟嘴一副老大不高兴,杵在一边生闷气。 云倾华对上某人,“你知不知道骗小孩,是要被当做小狗的。” 某人摊了摊手耸耸肩,“我没骗人啊!你就是我媳妇。” “不是。”云倾华坚决否定。 端木凌坚决回应,“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 云倾华无奈的摇头,跟这人扯蛋那是白扯。遂迈开步子,往崔大婶家走去。端木凌的声音还在身后喊:“你很快就是了。” “很快来就是了。” “很快。” 她在前面躲,她在后面追。躲了一次又一次,追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到最后,会是谁先腻烦了这样的躲猫猫游戏。 *** 回到家时,刘妈妈已经洗衣服回来了,小疤也将早饭送了来。 今天多了个人,院子里更加的热闹。郭宝催着端木凌快答应一会帮他教训思翎思羽,思翎思羽在对面瞪眼放狠话“你敢”,端木凌苦吧一张脸只能说“我一会教你套新枪法”以敷衍了事。 云倾华突然对斜对面的小疤道:“八下,你这胡子粘的不热吗?” “不热。”小疤想也不想就回答。 刚说完,小肚腿就被猛的踹了一下。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才反应到刚才云倾华问了什么,而他又答了什么。 他愣愣的看向云倾华,又看向自家爷。突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吓得他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思羽离他最近,耳听姐姐叫他八下,以为是姐姐叫错了。但看小疤的反应,明显就是被吓的。他调皮的伸了手去,捏了小疤脸上的一小撮胡子,用力一扯,被扯了的胡子还真的脱离了皮肤。 “啊!”一声惨叫吓坏了院子里的几只兔子。 小疤捂着自己疼得要尿了的下巴,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疼死了……呜呜……” “真是你啊!”思翎不可思议道。说着,越过弟弟也要伸手去扯那满脸的胡子。吓得小疤赶紧跳离饭桌,溜得飞快。 端木凌满脸黑线,这奴才,太丢他脸了。 郭宝还一脸蒙,“那个人真是八下哥哥吗?八下哥哥什么时候留了这么多胡子了?” 思翎道:“他喜欢唱戏,所以变妆。”又问向自家姐姐,“姐,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八下的?” 云倾华边吃饭边道:“他只是变了脸,又没变声音。” “哦!”兄弟俩恍然大悟,想想小疤的声音的确就是八下的声音。思翎懊恼,“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太笨了,变了脸却忘了变声音。” 话刚落,一股沉沉的气压就向他扑来。思翎没骨气的缩了缩脑袋,那气压来自端木凌。 说八下笨,不就等于说他主子笨吗? 端木凌鼻子呼哧呼哧的吐着热气,看向云倾华的眼睛就快喷出火来。可她倒好,云淡风轻的细嚼慢咽,还不忘抬头问他一句“要添饭吗?” 要个鬼,气饱了。 四百零一章 找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报复,饭后端木凌当真指导了郭宝武艺,轻轻松松几招就把思翎思羽给打趴了。 兄弟俩不服,找姐姐控诉。对手太强大,得让她去治治那个得意洋洋飞扬跋扈嚣张纨绔的小霸王。 云倾华理都不理会,说既然他能指点郭宝,你们就不能偷师学艺吗? 于是,两双胞胎又跟郭宝轮流对打,端木凌在一旁指导。每指导一招,两人都做出同样的反应。最后自然谁也没有赢,也没有输。 打着打着,友谊还更上一层楼,三小孩倒是认认真真有模有样的跟着端木凌练功夫。 云倾华在一旁看着,嘴角不自觉漫出笑容。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一家子。 丈夫教孩子练武,妻子在一旁做针线,时不时抬头嘱咐一句“慢点”,其乐融融,一家和睦,真让人羡慕。 到了午时,云珅如预期的出现在了崔大婶的家门前。 最先出现的,自然不是人,是两条巨大型的皮毛润滑的大光圈。大老远的就汪汪叫嚷,引来村子里不少的狗在路旁观望。脖子下的金银铃铛晃悠晃悠,发出“叮叮叮”脆耳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哪来的狗啊?” “脖子下竟然挂着金子。” “瞧,那边来人了,好像是官兵。” “官兵来做什么,好像去的是崔大婶那。” “走,瞧瞧去。” 平日里,中午的村子很安静。因为不是农忙,所以人们大多都是在家里歇息。但近日的中午,村子却很热闹,人们都兴致勃勃的往崔大婶家奔去,探个究竟。 崔大婶家的院中,半圈和圆圈正两前爪攀着云倾华的身子,张开嘴巴吐着舌头,眼睛里明亮亮的很是高兴,又是蹭又是舔的,看来十分想念这个的主人。 云倾华很是高兴,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俩宠物。 那天她出嫁,怕它们在后面跟着,还让十全将它们锁在房里呢! 思翎思羽不高兴的主动贴上去,强制掰下它们的爪子,将它们的脑袋转向自己。“你们俩搞清楚,我才是你新主子。” 云倾华无奈的笑了笑,连畜生的醋都要吃。 她看向门口,那里已经有几个身穿官府的人下了马,冲了进来。前来看热闹的村民被挡在了门外,好奇的垫着脚尖往里张望。 郭宝害怕的躲在母亲的怀里,他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崔大婶也是脸色发白,眼里露出了惧怕。 云倾华回过头来,见她们母子如此,叹了口气。“你们进屋去吧!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这里是端木凌的地盘,云珅还不敢怎么样。 但还是不让她们见到的好,她们的生活本就简单平静,不该因为她而受打扰。 崔大婶看了廊下躺椅上的人一眼,见他点点头,于是便领着郭宝走了。“我去厨房烧点茶水。” 刘妈妈跟了上去,“我随你去吧!” 这院子里,可都是主子,她不应该留下。 廊下躺椅上的某人看着两双胞胎和狗夫妻正舔的火热,很不高兴的嘟嘟嘴。“我才是它们的主子好不好。” 它两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响哨,半圈和圆圈一听,立马转移阵地的向他充了过去,又蹭又跳唔唔低叫,热情程度前所未有。 思翎思羽不服,正想冲过来,院门口已经涌进来十几个官兵。为首的,正是穿私服的云珅。 “思翎思羽,可算找到你们了。”云珅差点流下泪来,几步冲到儿子面前,左右查看了儿子一圈,发现好好的活蹦乱跳一点狼狈像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云倾华默默的在一旁坐下,这样的场景,她也曾有过。 那时候她们一家还未去平阳,她还好好的,无病无灾,做着那个刁蛮任性的云家长嫡。 从去了平阳之后,一切就都改变了。 出了赵凉奕一事后,云珅对她的态度就已经变了。只是那时候,她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而已。 后来端定老侯爷上门提亲,云珅对她还是挺好,父女亲情还是能看得到。 但从她退了那门亲之后,一切都变了。他知道了段氏要杀她之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来回到长安,她的名声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当然这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又断了他们的财路,从此她在云家人的心中,就是个负累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首先爱自己,才会去想别人。当自己得到的只有害而无力时,还怎会去爱别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女儿。 一个人对你冷嘲热讽你还可以接受,一群人对你冷嘲热讽,你会变得烦躁而愤懑。这股愤懑无处发泄时,便只能转移到罪魁祸首的身上。即便这个罪魁祸首也很无辜。 云倾华就是这个罪魁祸首,是让云家蒙羞,抬不起头的罪魁祸首。 如今他们对她,只有厌恶,想着把这个一锅鲜汤里的苍蝇扔了,扔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影响他们的荣华富贵,就当她不存在过。 云倾华想,如果这一次不是思翎思羽偷偷跑出来,只怕云珅在最初的找不到她之后,也就放弃了吧! 本来她就是被放弃了的。 廊下端木凌手抚摸着俩狗的毛皮,对那边的父子团聚置若罔闻,一双眼睛紧紧放在了云倾华的身上。 满院子的人,她却孤单单的坐在那里,望着地面发呆,安安静静的让人心疼。 人情冷暖,不是只有当事人能体会,看着的人也能感受到。 那边传来云珅怒极的声音,“这帮劫匪,真是胆大包天,连我儿子都敢劫,为父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啊!”兄弟俩一愣,这……不太好吧! 云珅道:“告诉我,劫你们的人在哪,是这整个村子吗?放心,为父回去后奏报朝廷,派兵来剿了这里。” 兄弟俩对视一眼,尴尬的眨了个眼睛。思翎忙移开话题道:“哦,父亲,姐姐也在这里呢!” “嗯?”云珅一愣,倾华也在,为何他没有看到? 思翎思羽各自往左右挪动了一步,让开路来,云倾华瘦弱的身形便出现在了云珅的眼中。 云珅脱口而出,“你怎么也在这里?” 说要这话,又觉得不对。她不在这,那他希望她在哪?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可有受伤?” 他站在原地,话语里虽是关心。然双脚却还是站在原地未动分毫,语气里也没有看到思翎思羽时的急切和担忧。 四百零二章 教训 云倾华站起身,行了一礼,“见过父亲。” 刘妈妈从厨房端茶走了出来,放在院中的小桌上,为云珅倒了杯茶水,而后躬身道:“老爷请喝茶。” 云珅一蒙,脑袋跟不上变化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被劫了吗?匪窝的待遇这么好的? 不打不骂不说,还让人来去自如,刘妈妈更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端茶倒水,他倒像是个闯来的外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 云倾华右手一抬,指了指廊下正跟狗玩得欢的某人,道:“父亲有什么问题,去问他吧!” 哈?云珅眉头一皱,这院子里还有其他人? 可等他转头看去的时候,一张平静的脸瞬时惊讶得看到无头鬼一样,双脚像灌了铅似的,竟挪不动半分。 人因为是坐在廊下,所以他一进门并没有注意到。他很庆幸,刚才并没有说他什么坏话,只是失了礼,并不是得罪。 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货在的地方,可不会有什么好事。 即便双脚灌了铅,云珅还是费力挪了过去,躬身见礼。“下官见过世子。” 端木凌抬起头,嘴角含笑,很礼貌道:“起来吧!云大人一路辛苦。” “不不辛苦。”他哪敢言辛苦啊!这人在这里,难道也是被抓来的? 不太可能啊! 只有他抓别人的份,别人哪里能抓得了他? “敢问世子,你怎会出现在这里?还跟小女在一起?”莫不是也是来寻倾华的? 端木凌斜睨了静坐喝茶的云倾华一眼,笑道:“她是我抓来的,不跟我在一起那跟谁在一起。” “吓!”云珅被他这话吓得两眼惊恐,面色惨白。 这回是真的被吓住了。 他刚才没听错吧!他说人是他抓来的? 也就是说半路抢新娘的所谓劫匪就是……这厮? 简直惊世骇俗。堂堂端定侯世子,竟然做起了劫匪。这事要是传出去,端定侯爷不定怎么丢脸呢! 但仔细想想,这种事,京城小霸王还真的能做得出来。 “世子,你说倾华是你……带来这里的?”他可不敢说劫或者抓,只能说带。 端木凌也不否认,“是啊!怎么,你有意见吗?” “我……”云珅结舌,他能说有意见吗? 端木凌又道:“本少爷心善,不忍心你家女儿嫁到西北那么偏远的地方去。你说说那西北,漫天风沙,太阳毒辣得跟烤地瓜一样。你看看你女儿那身板,她能熬个几年啊!” 被一个小辈教训,云珅脸上挂不住。却又不能反驳。“是,世子说得有理。可这桩婚事,是夫人亲自保的啊!” “我母亲只是介绍个人,又不是硬逼着让你们嫁,这最后的决定权还不是你们说了算。难不成我母亲让她嫁个杀人犯,你们也答应啊!” 道理是这样,可是端定侯夫人亲自保的媒,谁能拒绝。就算对方是个瘸子,倾华也得嫁啊! 云珅满脸冒汗,五月里的天已经渐热,他又赶了这么久的路,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得喝,就得站在大太阳下听这厮的教训。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训。 这厮教训人也不看个场合,这里可有他儿女有下属,还有其他官员呢! 最最最重要的是,明明是这厮劫的人,该他给他个说法才是。怎么反而是他在这里理所当然的训人,还正义凛然的好像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一样? 这不是黑白颠倒了吗? 云倾华悄悄给了刘妈妈一个眼色,刘妈妈很聪明的走向站在院中留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的一众官员下属。道:“几位官爷一路辛苦,不如移步正堂喝茶?” 那几个官员早就想走了,只是碍于没有借口。如今有人领了路,他们怎么可能不跟着走。“那就有劳了。” 临走前顺便招了招手,将院子里一众人都呼啦招了出去。 看上司被骂,固然新鲜过瘾,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云倾华转头对上思翎思羽,小声道:“你们也出去。” “姐。”兄弟俩自然不愿意。就好像你知道人家明明在说你的事,你却不能知道一样,心里极度不甘。 云倾华板了脸,“听话。” 两兄弟这才不情不愿的出去了。云倾华起身,也走进了厨房。将偌大的院子留给两男人。 有些人,知道别人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所以好奇。而有的人,因为知道别人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反倒没了听下去的兴趣。 云倾华就是后一种。听了反而觉得闹心,不如躲着不听。 院子里,只剩下云珅和端木凌两人。哦,还有两狗,当然它们不能算是人。 端木凌道:“云大人进来吧!外面太阳很大。” “多谢世子。”云珅这才站到廊下阴凉处,望着院子里空空如也,这才清爽了不少。 话说回来,他怎么现在才叫自己进来,让他在太阳下晒了半天。哼,真是一点也不懂得尊重长辈。 “世子,恕下官直言,你这样的做法实为不妥,不仅会坏了您的名声,也坏了倾华的名声。” 端木凌轻笑,“云倾华还有名声吗?至于我,我名声本来很好吗?” 云珅鼻孔呼哧呼哧的冒着热气。这是什么意思?虱子多了不怕痒吗? 你端定侯府不要名声,我云家还要呢! 好吧!这个问题说了等于没说,那就换一个吧!“那思翎思羽又是怎么回事?” 端木凌用手拍了拍两狗脖子下的金银铃铛,叮叮叮的在廊下响起,像少女闺房中挂的风铃。“他们啊!他们可不是我抓来的,是我的人救了他们。” “这么说,龙山县的那帮马匪,是世子的人杀的?” 端木凌抬头,斜了他一眼,“怎么,云大人是想说本少爷犯了杀人罪?” “不不不敢,那些人死有余辜。下官还要多谢世子救了小子的恩情。回京之后,定会登门致谢。” “好说。” “世子可知道那帮马匪的来历?” 端木凌低头,道:“本少爷怎么知道,又不是他亲戚。我只知道那马匪是要杀他俩的,后来这俩兄弟聪明,想出了一条缓兵之计。撺掇着他们给你家寄求救信,讨要赎金。这会儿,估计你夫人已经收到信了吧!” 云珅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两儿子的确遇到马匪了,后又被端木凌救了扔到这来。 只是,是谁要杀他们? 四百零三章 弄死 云珅心里憋火,就算是你救了我儿子,救了之后难道不应该送回家去吗?绑来这里是几个意思?难道还要做人贩子的生意啊! “小儿玩闹,这几日给世子添麻烦了。” “不麻烦。”端木凌挥挥手,“反正我又不在这里,麻烦也麻烦不到我。正好可以跟他姐姐做个伴。” 做你妹的伴……云珅腹诽。这要是别人,他早一脚过去收拾他了。 云珅环顾了一下整个院子,道:“这么说来,世子与这家人认识了?” 端木凌偷瞄了他一眼,讽刺道:“怎么,你要抓他们回去问罪吗?可以啊!他们一个寡母,一个孤儿,好吃好喝伺候了你女儿大半个月,抓去啊!” “我……”云珅抖了一身冷汗,他这话里意思是让他抓,可这语气怎么听着都是:有本事你抓啊!你要是敢抓我弄死你。 端木凌先发制人,堵住了云珅所有的后话,云珅哪里还敢再多说半句抓不抓的话。好在人也找到了,毫发无伤。就当是倒了大霉,陪着这厮玩了个天大的游戏吧! 哎,哑巴吃黄连,苦啊! 这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出嫁半路被劫了。传出去哪里还有名声,即便什么也没发生,可谁信呐! 这个女儿,可真是云家的劫数。 父亲啊!你说倾华是云家的福星,你要是还在也睁眼瞧瞧,这福在哪呀?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别人对你的好,你很难记住。可但凡有一个对你不好,你能记终生。 已是中午,云珅既然找来了,自然立马打道回府。可是赶了这么久的路,肚子也饿了呀! 八下可不知道云珅要来,所以带来的饭菜也只够他们几人。哪知一进院子,就吓了一跳。今天的客人有点多啊! “带进来啊!愣什么愣。”端木凌不悦的吼道。 八下“哦哦哦”的忙应和,小跑进了院内。加入了云珅和几个官员的小桌子,更显得拥挤。 崔大婶于是将一桌人分成两桌,女人小孩子一桌,男人一桌。又多炒了几个青菜,这桌上看起来才不至于这么空荡。 至于带来的那这个属下官差,就只能挨家挨户的去蹭饭了。 那边,几个官员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壶酒,崔大婶又拿出几个大碗,几个爷们敬来敬去的。饭菜倒是没吃几口,恭维话说了一溜圈。 反衬女桌这一边,就安静了很多。郭宝眨巴着眼睛问他一旁的思翎:“思羽哥哥,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我不是思羽哥哥。”思翎指了指郭宝的另一边,“那边才是思羽哥哥。” 郭宝挠了挠脑袋,“啊,我又错了。” 桌上人一笑,崔大婶道:“别说是小宝错,我到现在也没认得谁是谁?都一个样。” 刘妈妈道:“相处久了,自然就能认出来了。” 云倾华笑说道:“大婶,这阵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也不麻烦。”崔大婶道,“反倒是你,交了小宝认字,我还要谢谢你才是。” “是小宝聪明。” 小孩子被表扬,总是很开心的。郭宝开心道:“等我上了学,会学到更多的字,将来做大将军。” 众人皆是一笑,刘妈妈夸他真是有志气。 可将军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朝廷也没有募兵。即便进入了军营,恐怕也只是做一些文职的工作。 饭后,众人又稍作休息,而后便启程回京城了。 郭宝很是不舍得思翎思羽,同龄人最是能玩到一起,况且他们还是打架打出来的友谊呢! 最后思翎拿出了随身带的一块玉佩送给了郭宝,就当是朋友之间互赠,又保证以后有空就多回来看看他,这才依依不舍的翻身上了马。 直到看着马车远远驶离,站在原地的地方官员这才松了口气的抹了把汗。 妈呀!总算把这个麻烦送走了。 他转头看了身后崔大婶母子一眼,又看了看前来相送的村民,顿时庆幸,还好以前没有得罪过这村子里的哪一个人。 这可是端定世子经常来玩的村子,想必跟这里的人熟。要是他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们,他们还不一状把他告到世子爷面前去。 嗯,看来以后要多来这村子走动走动才是。 云倾华撩开车窗,望着远远被抛在后面的平安村,在午后的阳光下更显得宁静安逸。郭宝母子依然停留在门口,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啊! “舍不得了吧!” 云倾华道:“的确舍不得。我倒宁愿在这住一辈子。” 对面的人抖着二郎腿,说:“那可不行,我媳妇可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太委屈了。” 云倾华放下车帘子,正色道:“你在外面玩闹也就算了,回京之后,不要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徒增麻烦。 端木凌瘪瘪嘴,心知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惹了这丫头反感。再说了,回京之后,他也的确该想想怎么解决自己身上这道白条婚旨。 哎,绕来绕去这么一大圈,还不是回到原地。早知当初,她不把这婚退了不就行了,作茧自缚。 他放下腿,凑回去笑道:“哎!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有勇气把和风踹下水的?” 云倾华抚平自己平整得不能再平整的衣袖,道:“你是听了别人的胡言乱语吗?我几时把人踹下水了。” “你少装蒜,三弟和荆老二都跟我说了,他们亲眼看到你一脚踹了人屁股,还得意洋洋想一走了之呢!把和风差点弄死在池子里。哎,这么精彩的场面,我没能看到真是可惜。” 云倾华好奇,“你当时要是在场,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端木凌又靠了回去,咬牙道:“当然是把人摁在水里,弄死他啊!” 边说,边做了一个掐人脖子的动作。 奶奶的胆子大了竟然敢调戏他女人,看他怎么收拾他。还有和家,一个都跑不了。 云倾华皱眉,这货越来越暴力了。 嗯,也不对,这货一直都是这么暴力,能动手的尽量不动口,能动刀那就更好了。 云倾华忽的问道:“劫杀思翎的劫匪,你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啊!”七上他们动作太快,人死了,什么也没发现。 云倾华疑惑,“一点也没有。” 端木凌还是摇头,“没有。这事我帮你查查看吧!” 怎么说那也是他两个小舅子,伤他小舅子可不行,伤他媳妇更不行。 “谢谢。” “不用谢。” 自家人不需要说谢谢,呵呵…… 四百零四章 回流 平安村距离城门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的车程,众人到达城门口时,已是午后未时。 云倾华习惯性的撩起窗帘,望向官道上人影硕硕,车水马龙。 半个多月前,她曾坐着花轿从这道城门离开,以为此生不再有回来的可能。却没想,这才过了多久,又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人生,真的像一部多变的戏剧,没有看过,你永远猜不到结局是什么。 “那天,我看到你了。” 耳边响起声音。 云倾华一怔,回过头来不解的看他。他当时看到她了吗?那为何她没有看到他? 端木凌继续道:“看到了你的花轿。” 云倾华转头继续看向窗外,淡淡道:“是嘛!也许这是老天在跟你说咱们有缘无分吧!” “切,什么老天,本少爷才不信。” 老天要真是安排他们有缘无分,那他不也半道把人抢了吗? 如今谁不知道她云倾华被他给劫了,看这长安城以后还有谁敢娶她?除非他不想要小命了。 端木凌身体后仰,双臂抱胸,翘着二郎腿表示心情不错。 进了城,众人便分道扬镳了。 端木凌想把半圈和圆圈带走,理由是:“瞧瞧你把它们养的,比以前瘦了多少,吃的住的肯定不如从前。而且,我才是它们的主子。” 云倾华倒是无所谓,这狗夫妻在哪都一样。 可思翎思羽不允许,“你当初把它们送给我姐了,我姐又送给我们了,那就是我们的,你凭什么要带走啊?” “本少爷才是他们的主子,你们算老几啊?” 思翎思羽一人各拉住一狗的绳子,就是不让。“我们才是他们的主子,你算老几啊!它们跟着你,高兴的时候摸两下,不高兴就一脚给踢了。万一踢死了呢?” 云珅额头突突猛跳,这孩子真是口无遮拦,敢问世子是老几。 “谁跟你说我踢它们了?” 兄弟俩齐齐伸手指过去,异口同声道:“他说的。” “啊?”突然被点到的八下蒙了,他几时说过这话啊? 端木凌一记冷眼瞪过去,像千年的寒冰一样,一个眨眼就能冻死人。八下手脚僵硬的不知所措,哆嗦着嘴巴欲哭无泪,委屈害怕急了。 为啥受伤的总是他啊? 端木凌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人把自己给出卖了,回去之后让他整年都洗恭桶。哼…… 云倾华在车里揉了揉额头,至于吗? 三个男的为了俩狗,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得面红耳赤,也不嫌丢人。瞧瞧周围人看他们的眼光,像看疯子似的。 如今已是夏天,现在又是下午,很热啊! 她对思翎思羽道:“你们把绳子放了,它们要跟谁走就跟谁走。” “姐……”兄弟俩不乐意。 云倾华不耐烦道:“放下。” 兄弟俩不情不愿的放了狗。本以为它们要么停在原地不动,要么跑去跟端木凌。谁知,这俩狗哪边都不去,一得了自由就往马车里跳。 众人看傻了眼,周围百姓一阵哄笑。 云倾华也是愕然,没想到在它们眼里,她才是最好的啊! 这俩狗要是懂得说人话,此时一定会撇嘴说道:“我们只是觉得,这车里比外面的凉快点而已。” 云倾华对上端木凌怒火中烧的眼神,道:“满意了吗?” 端木凌鼻孔呼哧呼哧冒热气,嘴里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嘟囔着什么“没良心”,也不知道是骂人,还是骂狗。 不过下一刻他又重推上笑脸,“那也行,改天有空了,本少爷就去府上看狗。” 顺道,去看看他媳妇。 云倾华切了一声,放下车帘,直接让车夫驾马离开。 车轮咕噜噜滚动时,车外还传来声音:“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云倾华听罢,心里暖暖的。这人虽然行事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也有细腻的一面。 这话,可不是对她说的。 云珅听罢满脸黑线,什么叫有困难,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困难?云家的长嫡能有什么困难? 这话明摆了就是对他说的,就怕他们亏待了她。 他以为他谁啊?别人家的女人好坏干他屁事? 心里虽然不爽,面上却是不敢表露表露半分。不仅不敢表露,还得堆着笑脸相送,千恩万谢人家救了他闺女又救了他儿子。 凭什么呀!要不是他,哪惹来这么多事。如今倒好,贼反倒是个高尚的。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有权有势,手段狠辣性格乖张的霸王啊! 进城时,云珅早先派了人回府里禀报,所以云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云珅等几人即将回府。因而又是一通忙乱,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相迎的相迎…… 马车到门口时,最先迎过来的是段氏。看到后面跟着的马车倒不意外,却在看到马上的思翎思羽时,脸色瞬间惨白。 有种白天见鬼的感觉。 段氏悄悄的往地上看去,在看到两条细长的黑影时,惨白才淡了几分。 可同时,心里又蹭蹭的愤怒。为他们俩活着回来而愤怒。 最后视线才落在丈夫的身上,忙换了一副面孔,又是关心又是绣帕抹泪,道:“老爷可总算回来了,可把我担心死了。瞧老爷风尘仆仆的,一定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吧!” “嗯。”严肃了几天的神情,才在这个时候缓了下来。 自从倾华出事后,他就一直心有不安。儿子擅自出京后,更是提心吊胆四处奔波。就是找到了人后,也没人给过他一个笑脸,更没有一句安慰。 别说是有笑脸了,他还得看别人的脸色。想想都觉得胸闷。 还是回到家好啊!至少妻子能问一两句关心的话,证明自己还有点存在感。 “进去吧!” 他要洗个澡,好好洗个澡。 云倾华下了车,抬头望向台阶上宽敞的大门,门上的红绸还在,随风轻轻飘扬。不久前,她刚从里面出来。 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如今,这水竟然回流,真是讽刺。 “大小姐也回来了。”段氏凉凉的语气从几步之外传来,“大小姐可真是有福气,总算让老爷找到,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大小姐累不累,不如我让厨房烧点水给你沐浴一下?” 云倾华刚想说话,话头就已经被云珅截了去。声音不冷不热,很是平静。“她刚回来,让她先休息吧!你是当家主母,这种事轮不到你来做。” “是,老爷说的事。”她语气虽然谦卑,然眼底却是掩也掩藏不住的讽刺。 经此一事后,云倾华在云家的位置,名存实亡了。 四百零五章 还不错 进得府内,自然不可能直接回房休息,还得去松园给老夫人请安。 从大门到松园,先经过外院,正厅,然后进入垂花门,再进入各房院子,一路约摸走小半刻钟。路上所遇下人无数,皆是低头问安。 以前府里的下人问安,只是低着头,问完就走了。可这一次,下人们问安时,会偷偷的抬一下头瞄瞄他们的大小姐,等大小姐走后,再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议论着什么。总觉得大小姐这次回来,身上多长了什么东西似的。 “真的是大小姐回来了啊!” “哪还能是假,你瞧人不是站在你面前了吗?” “你说云家这是怎么了,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小姐嫁了三次都没成。” “是啊!这一次非但没成,还被劫匪劫了去,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哪里还是清白身。” “依我看,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人来提亲了。” “我现在出门,都不敢说自己是云府的人,丢脸死了。” “我也是。” 刻意压低的声音,随着午后的热风,飘散到前面已经走远了的云倾华耳中。她听不清他们说的字字句句,但也能猜测他们说的就是他自己,而且不会有什么好话。 人就是这样,心虚时,听到背后的声音就总以为人家议论的是自己。 到了松园,所有人都在。就连回来办女儿婚事的二老爷都过来了。 云倾华站在门口,深吸了几口气,而后才缓步走了进去,给诸位长辈请安。随后跟进来的的思翎思羽,也跟着请安。 “都起来吧!”老夫人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喜怒,只是看姐弟三人的眼神中,多了层不明所以的意味。“回来了就好,都坐吧!” 她招了招手,“思翎思羽,到奶奶这来。” 思翎思羽齐齐跑了上前,讨好的左一声奶奶,右一声奶奶,直把老夫人叫得心疼。“瞧瞧你们,都瘦了,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以后可不许再乱跑出去了。” “这该死的劫匪,让你爹托人派兵去,把他们尽数剿灭。” 有小丫鬟上了茶来,云倾华润了润嗓子,一言不发。听着上首祖孙三人的嬉笑关怀,她突然之间有了些嫉妒。 呵,她竟然嫉妒自己的弟弟。 人是情感动物,她也需要温情的呵护,尤其是亲情。 “老夫人,大哥这一次去,不仅带回了思翎思羽,就连大小姐也带回来了,可真是皆大欢喜,一家人总算又能团聚了。” 二夫人突然说了话,说时还顺道瞟了一眼云倾华。“倾华真是福大命大,遇上这等事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老夫人的笑容没了,冷眼扫向云倾华一眼。她倒真希望,永远也找不到她。 一只坏了一锅汤的老鼠,你把它扔了,难不成还希望它再次回来? “多谢二婶关心。”云倾华淡淡回应。 三夫人也插了嘴,“对了,大哥不是找到你了吗?听说回来的只是你人,你那巨大的嫁妆呢?” 云珅坐在上首,脑袋又疼了。这该怎么解释,这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是那京城小霸王? 云倾华倒是忘记了她还有一百多万两嫁妆这件事,她住在平安村,可没见过那嫁妆的影子,也不知道端木凌把它们扛哪去了。 算了,扛走了也好,省得带回来了又有一番麻烦。 她说:“不知道,大概是被拿去花了吧!” 众人未料到她竟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没有一点不堪愤懑,羞愧垂落,就只是淡淡的一句“大概是被拿去花了吧”,轻松得就像“我今天中午吃了两个小笼包一样”。 云璧珠站在段氏身后,嬉笑讽刺道:“呵呵,大姐真是心宽,被山匪劫了去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妹妹真是佩服。” 然后又小声的嘀咕:“我要是你,哪还有脸回来,早都一头撞死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垮下了几分。斜眼审视自己的这个大孙女,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觉得她就像只老鼠,坏了云家的名声。 心里厌恶,话语自然也就没好气。“回来了就好,你这些日子过的如何?” 问完这话,她又觉得不妥。这不明摆着吗?一个被山匪抢去了的女人,还能过得如何? 可是看云倾华这幅模样,似乎也没发生多大的事,一点狼狈样都没有。真是矛盾。 云倾华道:“还不错吧!有吃有住,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平静祥和。” 啊? 众人傻眼,还不错? 一个被山匪劫去了的女人,被救出来之后,对其评价竟是如此之高啊! 有病吧! 也对,这女人本来就有病。 老夫人端茶的手差点一个没拿稳,茶杯倾泻,茶水流了出来,沾了她一手。她厌烦的拿着帕子擦拭,询问的看向对面的儿子。 这孩子,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啊? 云珅也是眉头紧皱,悄悄倾身向自己的母亲,小声嘀咕了几个字,听得老夫人手里的帕子直接掉到了地上,惊讶得眼睛瞪圆,配上一脸的褶皱,看起来十分的狰狞。 底下坐的人不明所以,他们只看到母子俩在说悄悄话,然后老夫人就像入定一样惊讶得一动不动,都好奇云珅到底都说了什么。 二老爷耿直,直接问道:“娘,你们刚说了什么?” 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云杉捡起地上老夫人的绣帕退至身后。老夫人道:“没什么。” 她看向云倾华,说:“赶了这么长的路,你们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然后又转头向自己的儿子,“你留下,其他人也都回去吧!” 众人又是一蒙,就这么回去了?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想稀里糊涂的听了几句问候,然后就被赶走了。 他们想听的是云倾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是如何过的,那嫁妆的下落,她以后要如何过……这些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现在倒好,就问了一两句,然后云珅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他们就被打发回去了,茶都没喝完呢! 母子两人越是不愿意说的事,众人就是好奇,以为这件事定是隐藏了极大的秘密。越是不愿说,他们就越想深挖。 于是回到各自的院子后,陆陆续续的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就连回来的那两条狗都不放过。 松园里,老夫人问向儿子,“这事,世子想怎么办?” 四百零六章 鸠占 云老夫人问:“世子想怎么办?” 云珅一怔,脱口反问:“办什么?” “当然是倾华的事啊!他想什么时候娶了倾华?”云老夫人看向儿子,忽而又想到什么,惊呼道,“他该不会是不想认账吧!” 云珅点点头,意思估计是你猜对了。 “回来的一路上,他从未提到娶亲半个字。” 老夫人来气了,“你的意思是说,他惹了这一切,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没想过要补偿。” 云珅点头,“目前来看,就是这样的。母亲不知道,端木凌的身上有一道圣上亲下的赐婚圣旨,等时机成熟,圣上就会亲自指婚。无论如何,这份殊荣都落不到倾华的身上。” 皇亲国戚的婚事,且先不说门楣相不相配,首先讲究的是身世清白。 就云倾华这名声,可跟清白沾不上半个铜板。 老夫人头疼的深呼吸,这都什么破事啊!“你明年就要恢复官职了,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对你的名声定是有所影响,真是多事之秋。” 如今外面还指不定怎么议论云家呢!都当云家是个笑柄来谈。不仅谈论云倾华,连其他人也都跟着议论。 议论得多了,什么事情都臆想了出来,什么谁跟谁有染了,谁偷了谁的东西了,谁的亲戚是谁等等,版本花样。 “如今的形势,我觉得还是把她送走吧!”老夫人道。 “送走?”云珅不解,“送哪去?” 云家的孩子不在云家,能去哪里? 老夫人道:“不如送回平阳吧!” 平阳是云家的祖籍,那里也有祖宅。将她送回那里,至少还有个住的地方。 云珅为难,“可依着端木凌的意思,并不希望将她送回那里。” 他可没忘记在大街上端木凌说的话,倾华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摆明了算到他们会为难于倾华。 “那难道就让她继续住在府里,让府里的下人议论,让满京城的人议论?” 可话说回来,难道云倾华不在京城了,人们就不议论了吗? 很多人都喜欢掩耳盗铃,认为自己看不见听不见的东西,它就不存在了。估计是安慰自己眼不见为净的心态吧! 云珅想了想,道:“不如先送她去庄子上住吧!等这风波过去了,再将她接回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都怪端木凌,这货有权有势欺负人欺负到这份上。他若是对倾华有意就光明正大来娶,整什么抢亲的戏码,抢完了就扔了,留一堆烂摊子给云家,他反而两袖清风逍遥快活。 云家哪里招惹他了,要遭受这样的罪过。 云老夫人在心里默默诅咒了这货几百遍,要他不得好死。 “那就这么定了吧!先让她去庄子上避避风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如今也该走动了,明年就该恢复官职了。” “母亲放心,孩儿有自己的安排。” 云老夫人点头,“那就好。哎,对了,倾华那嫁妆,可有消息了?” “没有,我只看到她人,没见过那批嫁妆。” “倾华知道吗?” “估摸着也不知道。”这事只有端木凌知道,可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去问。 谁知道问了,还会惹出些什么其他的祸事来。他现在是真怕了这货,有他的地方准没好事。 *** 云倾华回到迎朝阁时,里面并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变得空荡,甚至比之前更加热闹了。 进进出出的下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摆了各式各样的的盆景。廊下挂上了垂长的珠穗,摆了两把铺了毛毯的躺椅。 这里是迎朝阁,却已不是她的迎朝阁。 她的房间中,也早已换了样子,没有她喜欢的蓝色幔帐,地板铺了鲜亮的地毯,衣柜梳妆台皆是换了新的样式…… 唯一不变的,怕也只剩下那张她睡了十几年的床架了。 “哟,大姐回来了呀!”身后传来云璧珠的轻笑,“大姐回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啊!” 她刚从后园进来,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夏裳,整个人如一朵朝气蓬勃的向日葵。 她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大声嚷嚷抢别人东西的小姑娘了。 云倾华无奈一笑,她回自己的院子,还需要向别人通报。 也是,如今这院子已经不是她的了,当年老太爷亲自提的迎朝阁如今也已易主。一切,物是人非,苍凉沧桑。 云倾华自顾坐在堂上,自己动手倒茶呷了一口,环视着整个房间。老实说,比其她之前的装饰,现在这房间才像个女子的闺房。 胭脂,鲜花,珐琅,书案,刺绣,应有尽有,颜色鲜亮。她之前的房间太静太素了。 “没想到大姐会回来,只能委屈大姐住东厢房或者西厢房了,毕竟我这里已经置备好,搬来搬去的很麻烦。” 云倾华道:“没关系,对我来说住哪都一样。” 比起这里,她更愿意住在平安村的那间破旧的土房子里。 不像现在,回到这里受人白眼。她一进这院子的门,就没哪个下人跟她问过安。有的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似的,聚在廊下嗑瓜子,冷眼看着她进入堂内。 云璧珠道:“如此就好。” 她招来一个小丫鬟,吩咐道:“去把隔壁的耳房收拾一下,大姐就住在那里了。” 耳房?不是厢房吗? 耳房可是以前半圈和圆圈住的地方啊! 刘妈妈刚想说话,却被云倾华拦下了。她道:“六妹当真要让我住在那?” “哦,没办法。这东西厢房都被下人住了,也没其他多余的房间。大姐刚才不也说了,住哪都没关系吗?那就委屈一下。” 原本这里云倾华是主人,如今鸠占鹊巢,云倾华连个下人都不如。 云倾华又喝了口茶,说:“耳房我是不会住的,如果你不想搬出这个房间,最好让你的下人把地给我腾出来。否则的话,我就带着包袱,住到你原来的房间去。” 她说的云淡风轻,就像在谈论诗词一样。 云璧珠却是瞬间怒气上涨,“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六妹是读过书的人,难道听不懂?你若不按我说的去做,那我现在就带着包袱过去。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要是传到老夫人那里,或者传出府外去,我是不怕什么名不名声,可六妹嚣张跋扈,虐待长姐的消息传出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云倾华如今是破罐子破摔,虱子多了不怕咬。 云璧珠却是怒气更盛,瞧着云倾华一副无赖样,更是怒火中烧,“你敢。” 四百零七章 雀巢 云倾华到底没有住进东厢房或者西厢房,因为云珅来了。 “哪里都不用收拾了。”云珅进来,椅子也不坐,站在门口道,“我跟你奶奶商量过了,如今外面都是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你若继续住在府里也不方便,还是住到庄子上去吧!” 云倾华捧茶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脑袋一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又听到了什么。 他们让她,去庄子上住? 上一次去庄子上住,应该是前年吧!那时候赵凉奕也在。 可那一次跟现在,意义是截然不同的。这一次,等于是流放了。 云倾华嘴角露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讽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前途荣耀面前,亲情算个屁,连个屁都不算。 “既然父亲决定了,那我就走吧!” 她回一次家,就喝了两杯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赶了出去。 鸠占鹊巢,那雀可不就是被赶走,重新找个巢嘛! 只是这巢,唉,一言难尽。 云璧珠咯咯笑道:“大姐放心,那也是你的庄子,什么都不缺。得了空,我会去看你的。” 云倾华回以一笑,转头再次环视了一圈这熟悉而陌生的房间,突然觉得特别的碍眼讨厌,很想一把火给烧了。 到了府门口,收拾马车的云甲还在,马车还未卸下,直接调转了个头,又要驶向城门。 思翎思羽听了消息,不可置信的跑出来一看,姐姐还真是要走。穿的还是刚才回来时的衣裳,包袱还未解,连口饭都没得吃就又要走。 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姐,你真的要走吗?”思翎不舍道。 云倾华宠溺的抚了抚他的头,道:“没事,又不是去西北见不着了。等你们有空就去找我,我也不会跑。” 思羽道:“其实,庄子也不错,很安静,适合姐姐的性子。” “还是思羽了解我。” “对了姐,我把半圈和圆圈带来了。” 十全和补丸拎出了两狗,这两狗可不知道云倾华要走,它们现在累得不想动,只想趴下睡觉。十全和补丸可是废了老大劲,才把他们抱出来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云倾华疑惑,“你们不是很喜欢它们吗?怎么不留下?” 思翎道:“我们要回书院,不能带着它们,还不如让它们跟着你去享受自然风光呢!” “好吧!那就把它们……抱到车上去吧!” 又嘱咐了一会,告诉他们以后在这家里要小心再小心,才在云甲的催促下,上了马车离去。 看太阳的位置,现在大概是申时正,到达庄子时估计也是戌时了。 好在现在是夏天,昼长夜短,戌时时天应该还没黑。 马车咕噜噜往前行驶,刘妈妈阴着一张脸不高兴。“老爷怎么能这样,竟然让大小姐你去庄子上住,这不等于是……” 放弃她了吗? 云倾华倒是无所谓,手抚着半圈的脑袋,这大家伙估计被摸得很舒服,闭着眼睛睡觉。“那你是觉得,我住在耳房里好,还是去庄子上住好?” “话不能这么说,这不能拿来比较,那原本就是大小姐的。老爷这样做,真是让人寒了心。” “其实从他的角度来说,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换做是我,家族接二连三的遭受讽刺嘲笑打击,我也会厌恶的。如今他们只是让我去庄子上住,而不是将我送去寺里出家,也算还顾念了点血缘亲情。” 出嫁途中遭受绑匪,也非她所愿。可云家大可为了名声,将她送去寺里出家,对外则称她不愿再踏进红尘,遁入空门。这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保全的一种方式。 可老夫人和云珅,到底是没有。 或许他们想过这样的方式,但是他们不敢。 因为他们也不确定,端木凌对于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万一将她送去寺里出家,哪天端木凌突然上门提亲,难道还要让她重新还俗不成。若真那样,依着那货的性格,指不定还掀翻了云府呢! 送她去庄子,也是给云家留了退路。 刘妈妈叹了口气,“大小姐是多好的个人啊!怎么命就这么苦呢!” “也不算苦,至少吃穿不愁,就是嫁不出去而已。” “嫁人可是女人这一生最大的事,大小姐还不够苦吗?” 一生最大的事,对于她来说是活着,并非嫁人。若是她有个健康的身体,延长的寿命,又何来这么多的是非。 以前从未对自己这短暂的命数这么在乎,如今经历了这么多,才知那绵长的寿命有多重要。 端木凌,那塑凝百合丹的药材,你当真能找齐吗? *** 云倾华提到的人,此刻正在端定侯府的祠堂里,跪着听他父亲噼啪噼啪的一顿臭骂。 “你说说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杂碎。” “你还有什么是没做的,偷鸡摸狗杀人放火,如今倒好,你去抢了人家新娘子,你有毛病啊你。” “给我跪直,不准打哈欠。” “你这么做,可想过人家姑娘的感受?” “你去外面听听,大街上的人都是怎么议论人姑娘的,怎么议论云家的。云家招你惹你了,平白受了这么一通冤枉。” 端木凌耷拉了脑袋,他好累好困好渴好饿啊! 他一进家门,就被拎到这祠堂来跪祖宗,连口水都没得喝。听着父亲转来转去的骂来骂去,他都快睡着了。 睡着了,就梦到鸡腿了。 “啪……” “嗷……” 一声脆响,一声惨叫,先后从祠堂的门缝传出来,让躲在外面的兄弟俩身体跟着一抖,感觉自个后背都疼。 “爹,你轻点啊!”端木凌抗议。 端定侯爷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下手更狠,啪啪的又是两鞭子。“轻点?这够轻吗?不够轻我再来。” “别别别。”端木凌连忙摆手投降,“够轻了够轻了。” 轻个鬼啊!他后被疼得差点尿失禁。 端定侯爷是个武人,力大无穷,下手那可真是一点也不留情。主要是这儿子所做的事,他想留情也留不了,想想就来气。 “我告诉你兔崽子,要是你爷爷在,非扒了你的皮。”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揭自个的瓦也就算了,你跑人家房顶去干嘛!吃饱了撑着。” 端木凌瘪瘪嘴,他才不是吃饱了撑着,他是去看媳妇。 端定侯爷越说越来气,举起鞭子又是一甩。 “啪!”可惜这一次鞭子没打在人身上,而是甩在了地上。端定侯爷怒火中烧,机智全失。“兔崽子,你给我站住,跑什么跑。” “不跑,难道等着被你打啊!” 门口的兄弟俩,直起腰对视了一眼,皆是耸了肩膀叹了口气,“哎!”然后转身往外面而去。 历来如此,端定侯府的世子只有老侯爷制得住,挨军棍时屁股都不敢挪一下。其他人嘛!休想动他分毫。 就像现在,祠堂里正在上演父子追逐大战。 四百零八章 重逢 到达庄子的时候,已过了戌时。 天虽然未暗下,但太阳的余晖已渐渐稀疏。昏鸦啼叫,倦鸟归巢,暮色沉沉而下,依稀可见各家微弱的灯火光芒。 榭子和夏雨看到她时,差点没惊得喊叫起来。 “大小姐,真是你。” 云倾华觉得好笑,调侃道:“怎么,许久不见,连我都不认识了?” “不不不是。”夏雨忙摆手否认,“我是没想到,大小姐竟会出现在这里。” 她从下到上打量了云倾华一番,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溢出眶来,“大小姐没事,可真是上天庇佑,上天庇佑。” 榭子还算是有理智的,道:“大小姐一路辛苦,快进去吧!” 夏雨这才醒悟过来,他们一直现在门口。于是忙让开路来将人迎进去,“大小姐快请进。” 一路走到她的房间,还是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熟悉的小径熟悉的格局,只是因为久未住人,因而有一股陈腐。榭子忙唤了几个婆子,打了水将房间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又让人准备饭菜烧好水送过来。 刚才在门口,暮色中云倾华并未看清,夏雨比之前好似更丰腴了些,腰身并未束带,尖细的下巴也已不见。 云倾华轻笑,问:“几个月了?” 夏雨没料到她有此一问,见云倾华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之处,当下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一手抚上微微隆起的肚子,满脸幸福,眉眼带笑。“四个月了。” 四个月的肚子就是这样的啊! “恭喜了。”云倾华示意她坐下,孕妇可不能久站。 夏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谁都知道,孩子是云倾华的痛。于是岔开话题道:“大小姐怎么突然来了这里?可要我去云府通报一声?” “不用了。”云倾华苦笑,“我就是从云府过来的。” “啊!”夏雨一声轻呼脱口而出。既然已经回了云府,怎么不在云府住,反而跑来这里?“那大小姐会住多久?” “不知道,也许会很久吧!” 夏雨到底也是在云府这个大户人家呆了十来年,一听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住到这来也好,这里清静。如今城里的流言蜚语,的确是对大小姐不利。” “你们也都听说了。” “当家的经常去城里办事,所以我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大小姐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大小姐真是有福之人。” 云倾华一笑,“你放心吧!我什么事都没有。” 夏雨一愣,她不明白这“什么事都没有”都包括了些什么,不过看她说得云淡风轻,一点也没有抱怨忧郁,也就放下心来。也许,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 云倾华继续道:“抓我去的是端木凌,所以真的是什么事都没有。” “啊!”夏雨又是一惊,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怎么又是端定世子?” 云倾华也是一怔,没想到曾经的仆人对这货的印象也是不好。 夏雨是真的吓了一小跳,云倾华可是被劫匪劫了去的。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位端定世子所为,岂不是说劫匪就是他。 这可是犯法的呀!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大小姐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他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有权有势,也不能毁了别人的幸福。如今大小姐成了这样,他人又在哪里?”她说得愤愤不平。 云倾华无所谓,“反正已经这样了,你骂他也是没用的。再说,西北也的确太远了,我喝惯了京城的水,到了那风沙之地,说不定还真的不适应呢!” “那也不能选择这样一个方式啊!”劫了就劫了,把人藏起来不就好了吗?竟然还让人找到带了回来,处在这风口浪尖上。 云倾华知她是对她好,不然也不会情绪如此激动。“好了,孕妇不宜动气。我也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哦!”夏雨这才反应过来,“光说着都忘了,大小姐还没用晚膳呢!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好。” 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四个还在一起伺候她时的日子,冬晚玩闹,朝春和秋书沉稳,夏雨急性子,一切仿佛还都是昨日。 可到底,今日已非昨日了。 吃过饭,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然后直接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可能是这一日赶路太累,云倾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进来伺候她的还是夏雨,云倾华吓了一跳。“你就别折腾了,你要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担不起啊!让刘妈妈来就行。” 夏雨本还是坚持,虽已经没了主仆契约,但情分还在。到哪里,她都是大小姐的丫鬟,主子在的地方,她都得伺候着。 可眼下自己身子重,的确心有余力不足。 “那行,我去把月牙带来吧!” 云倾华疑惑,“她在庄子上吗?”她不应该跟他哥哥在铺子里忙活吗? 夏雨笑道:“这丫头,对生意之事一窍不通,帮不了忙反倒惹了不少麻烦,被他哥哥打发回来了。” 这样啊!那当初她的安排还真是不合理。 没过一会,冬晚就来了。一见到云倾华,也是像夏雨一样热泪满眶,双手合十感谢天感谢地,还说要到城里去告诉朝春和冬晚几人。云倾华也不拦着,她如今回来了也的确人手。 于是到了下午,所有人都来了。 朝春,秋书,冬晚,就连云青秀都来了,大家相互寒暄一阵,诉说着以为不可能再见面的别后重逢。 到了晚上,二黑子和云六关了店门,齐齐跑了过来,倒是将原本冷清的庄子一下子挤满了人。说笑间,尽是谈论各家的生活,生意上的盈亏,支言不提城中流言蜚语。 云倾华感慨,能让她心里有了慰藉和依靠的人和地,竟不是家也不是亲人,竟是这个山脚下的小小庄子,以及这一群没有血缘关系却时时刻刻记挂着她的不相关的人。 人生有得有失,她失去了家族的荣誉,得到了这样一群真诚的朋友,不也是一种幸运。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会想起端木凌,那个对她始终不离不弃的人,那个时不时在她身边冒出来点一把火的人,也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他点了火,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就给她一堆烂摊子。 四百零九章 绝交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云倾华回来了。”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好像也没见云家有什么反应啊!” “我一个侄子在云府当差,听说云倾华回来的当天就被送走了。云家怕她污了门槛,所以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了。” “送去庄子上,不是出家了吗?” “应该是先送去庄子上,然后再送去出家吧!” 街上熙熙攘攘,赶路拉货喝茶聊天,只要一有空,就会讨论起京城的风云人物。这个风云人物,人们已经不陌生了。 街道中间驶过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内之人听了外面人的对话,便让车夫将马车停靠在路边,一边喝茶一边听着车外的议论。 “云家也真是绝,竟然让女儿出家。” “不出家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还希望有人娶她吗?都被劫匪劫了去,还有谁会娶啊!” “我听说,劫了她的是那京城小霸王?” “啊!怎么可能是他啊?” 这个可能性出乎人的意料,但是却又十分的合理。 “你打哪听来的?” “端定侯府啊!听说端定侯爷为了这事,还把世子打了一顿。世子的腿都被打断了。” 某个被人传打断腿的货此刻正在手拿一杆银枪,耍得生龙活虎眼花缭乱,刺勾打行云流水,挥汗如雨。 “又是小霸王,这人不祸害别人就不舒服。人家新娘子高高兴兴出嫁,碍着他什么事了?” “不会是余情未了吧!” “还真有可能,不然也不会抢亲。这么说这云倾华估计要麻雀变凤凰了。” “谁知道,也许人家只是觉得新鲜玩玩而已。” 马车内之人听得差不多了,停下了喝茶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开口吩咐车夫往城外而去。 很多事,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人算。 云倾华没料到赵凉奕这么快就来了,她前天刚回来,他今天就来了。 两人漫步于田间小径上,上午的阳光还带着点湿意,混杂在吹过的山风中,清凉得舒服。 “你很失望吧!闹来闹去,到最后我还是又回来了。” 云倾华直言,并不因为对方是皇子而有所顾忌。 赵凉奕无奈一笑,道:“失望算不上吧!只是有些挫败感,很多事我以为我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再完美的计划,也总有岔子,也总有遗漏的地方,也总有意料不到的事。” 比如抢亲,就是他意料不到的事。不单是他意料不到,所有人都意料不到。 赵凉奕转头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云倾华摇头,“不知道,得过且过罢了。” 她活到现在,似乎从未为自己打算过。每一件事,都是别人为她打算的。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侧头正色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她问得很直白,倒让赵凉奕听得一怔。这个女人,当真是胆子大,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吗? 他倒是想杀她啊!可端木凌明明确确警告过,他哪里敢。他还需要端木家的支持和帮助呢! “不会。” 云倾华并不因为他这两个字而有多欢喜,不是因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她觉得赵凉奕在说谎。 任何一个人问你“你会不会杀我”这样的问题,难道你还指望对方直白的回答“会”啊! “那我该说谢谢了。” 赵凉奕笑了笑,没有回不客气,而是说道:“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俩很像,对命运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虽然看着不问世事,心里却十分清楚明白。之前对你的逼迫,我身不由己,实在抱歉,身处这个位置,我别无选择。” “我理解。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端木凌一样活得随意潇洒。” 如果赵凉奕是个像端木凌一样行事风格的人,只怕皇位之争,永远落不到他头上。不是他没那个能力,而是不被他的父亲认可。 圣上不认可,他就不可能入主东宫,将来圣上的遗诏里写的也不会是他的名字。 她活了两世,所以在这个充满浪漫的二八年华,心思比常人的深沉了些。可赵凉奕呢!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岁,心思却如个中年狐狸一般,深沉得让人……可怜。 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 卑微如平安村的村民,为了柴米油盐。高贵如天家皇子,为了活着。 赵凉奕道:“也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云倾华道:“你这样的人想跟我做朋友,我能拒绝吗?” 两人相视一笑,像认识已久的知己,不过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微妙反应,也许做朋友比做伴侣更合适吧! 赵凉奕并没有停留太久,连午饭都没用就回去了。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另一个人就如霹雷般轰轰的砸了过来。 “云倾华,你胆子肥了你,嫁人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 “枉我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你竟然把我的真心踩在地上,没良心。” “几年的感情,都喂了狗了。” 她的声音很大,大得估计连从庄子外墙都能听得到。她家的丫鬟极力的想阻止自家主子的泼妇骂街行为,可惜没用。 朝春上了茶来,陈莞儿猛灌了好几口,然后开嗓又继续骂。 “这叫什么,恶人有恶报,敢偷偷嫁人,结果呢!呵,嫁不成也就算了,还夹了一屁股的狐狸骚味,臭死了。” “我告诉你,我要跟你绝交,从此以后没你这个朋友。” “绝交,割袍断义。” …… 云倾华挑了挑眉,等人骂了大概一刻钟,终于没力气开骂了,才轮到她开口。 既然是她做错事在先,当然是先道歉了。“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的。” 陈莞儿没好气道:“哼,怎么的,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如今我还能坐在你面前,也不算晚。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所以不想让你伤心。我知道你当时若是知道了,定会很难过。有这样一个知我冷暖的知己,这辈子也足够了。” 这话还算中听,陈莞儿的怒气这才消散了些。“那也不能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嫁到西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啊!天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伤心,我最好的朋友,嫁了人竟然说都不跟我说一声。我竟然是在大街上听来的消息,多讽刺啊!” “所以你说的对,恶人有恶报,瞧,嫁不出去了。” “啊呸呸,什么嫁不出去,竟说这种丧气话。” 云倾华傻眼,这不是刚才姑奶奶你说的吗? 四百一十章 混账 陈莞儿骂骂咧咧,出了一通怨气后,在云倾华好哄好吃好喝的款待下,怒气也就渐渐消散了。 她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换做她是云倾华,或许也会选择默默的离开,谁也不相告,至少没经过道别,身边的人就还在一样。 生气,不过是对无奈的发泄而已。 陈莞儿在山庄住了两天,要不是荆沥安亲自来提人,只怕还不愿意回去呢! 长安城中渐渐有了云倾华实是京城小霸王所劫的流言,这股流言像风一样的刮过,闹得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人尽皆知,也包括了宫里的圣上和皇后。 皇后对这个娘家的侄子是又怨又爱,爱是因为他们体内都留着虽然不算浓却也相似的血水,怨是因为他净给家族惹麻烦,间接的影响到了儿子赵炜的前途。 这不,圣上正找不到理由收了端定侯手里另一半的兵权,这臭小子堪堪往枪口上撞,被当成引子拉开一场夺兵权战争的炮灰。 端定侯在圣上那里受了气,然后回府官袍也不换,脚下生风的就去找罪魁祸首的晦气。 端木凉刚下早课,准备回房换衣裳去骑马。正好遇上迎面而来的父亲,于是恭敬的行礼问安,“父亲。” 端定侯呼哧呼哧着热气,尽量让自己的语声听起来平静些。问:“你哥呢?” “啊?” 他哥?他哪个哥? 端定侯不耐烦了,刚刚压下去的平静气息一下子又涨了起来,武人的声音很是愤怒。“那混账东西呢?” 这府里,只有一个人是混账东西。 也只有眼前这人敢叫他混账东西。 端木凉一听这称呼就心里打鼓,察觉不对。再悄悄抬头看了看老爹,一看之下心里的鼓声更急了,“咚咚咚”的跟打仗似的。 瞧这一张脸黑的,跟钟馗似的。呼出的热气他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 一回来就这架势,依着这架势找二哥,准没好事。 “我问你话呢!耳聋了。”端定侯近乎吼道。 “在房里。”端木凉吓了一跳,本能的指了指二哥的院子,就这么把自家老哥出卖给了自家老爹。 “哼!”端定侯一个鼻音,气呼呼的往端木凌院子的方向而去。 端木凉看着自家老爹连身后的脚印都冒着怒气,不禁抖了抖身体,自己也跟着脚下生风的赶紧离开。 对不起啊二哥,我不是有意出卖你的。 反正你本事大,也耐打。 跟着的小厮疑惑,“少爷,不是要回去换衣裳吗?” 端木凉脚步没变,往门口走去。“换什么换,赶紧离开,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厮很聪明,哦哦了两声,一副了然。“那咱们不去骑马了?” “不去了,去告诉门房备马车,咱们上香去。” 上香?小厮不解,一个男人上什么香? 端木凉走出了侯府大门,之所以不去马场,是因为说不定二哥会躲到马场去,老爹也有可能追到马场去。 他可不想做阎王打架而殃及的那个小鬼。 上香这种事虽然娘了点,但是来来回回需要一天,可以磨蹭到晚上再回来。要是老天赏脸下个雨,他可以蹭到明天再回来。 而到那时,估计这狂风暴雨已经结束了。 此时府内某处院落。 那混账东西正悠哉悠哉的在自己院子里啃烧鸡,一只比他脑袋还大的橙亮橙亮的烧鸡早已四肢解体,骨肉分离,残骸被丢了满地。 今天这烧鸡格外的香啊! 一旁的一个小厮不满的瘪瘪嘴,幽怨得跟个怨妇似的。“爷,您能不能不要到处扔骨头啊!” 很难清理的。 不仅要捡起骨头,还要把那蹭了油的地方用水清洗,真的很麻烦的。 端木凌咀嚼着香脆的肉块,斜睨了他一眼。“爷请你来,可不是个让你来当大爷的。” 请你来是来干活的,你还敢说三捡四。 “可是爷,你可以把骨头放在盘子里呀!” 桌上就有一个盘子,却是做摆设用。 端木凌又朝背后扔了跟骨头,“我乐意,你管得……” “着吗”二字还未出口,端木凌就感觉背后一股强烈的龙卷风滚滚袭来。他转头看去,就看到端定侯怒火中烧的涨了一张脸准备吃人。 端木凌像屁股扎针似的跳了起来,也来不及抹嘴巴擦手,脚下生风就跑。边跑不忘嘱咐,“记得说我不在啊!” 可惜,为时晚矣! 那边火山喷发似的暴怒声已经传来,“你给老子站住,再跑老子打断你腿。” 端木凌只好刹住车,悻悻的下唇伸出朝上吹了吹没有一根头发的光洁额头,然后转过头来,咧了一个大嘴巴笑眯眯唤了一声“爹”。 他叫爹,不是父亲。 简直像个撒娇的孩子,无比的亲昵。 端定侯不吃这一套,“你少给老子耍贱。来人,去把我鞭子拿来。” 端定侯武艺高强,一根鹿筋长鞭耍得虎虎生风。 可惜这威风很少能耍在战场上,心里憋屈的很,只能在这混账东西身上找点安慰,让这千古名鞭不置于宝珠蒙尘。 “爹,你怎么又来了。”端木凌皱眉,前阵子不是刚打过吗? 端定侯大眼瞪小眼,“又来?哼,有你这混账东西在,不气死我你就不自在,我今天非打死你我,不然这家早晚给你玩完。” 端木凌皱眉,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莫不是早上进宫时出了什么事? “这又关我什么事啊?” 狼来了的故事上演得多了,结果什么黑锅都让他背啊! “侯爷,鞭子来了。”有个侍卫打扮的人送上鞭子。 端木凌吓得后退了一步,“爹,你来真的啊你。” 端定侯拿过鞭子,在地板上甩了一鞭,“啪”的一声,脆响上空,连正在树上歇息的鸟儿都吓得振翅飞走了。 “老子对你,哪回是假的。” 说完,一鞭子挥了过去。 那可真是下了狠手了啊!就跟见了仇人似的,眼睛红得赶上兔子了。“啪”,鞭子甩在地上,端木凌躲了过去。 笑话,这鞭子要是落在人身上,还不得皮开肉绽。 端木凌觉得,自己不能做冤大头,好歹死前也得弄清楚自个是怎么死的吧! 他一面躲开老爹的鞭子,身形闪躲。一面靠近了院墙,借着周围物件脚尖一点,纵身越上了院墙,然后纵身一跳,消失在了院墙的那头。 “混账东西,给我回来。” 端木凌边跑边嘀咕,我傻了才回去给你揍。 这头,没了发泄对象的端定侯气呼呼的扔了鞭子,“小东西,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回来。”他转头问属下,“老三呢?” 属下摸了摸鼻子,回:“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找三少爷。” 哼,都这时候,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这府里的孩子,他再清楚不过,估计这会早就遛得没影了。 四百一十一章 军权 宫里的情况,自然是去问赵凉奕最明智不过了。 端木凌吹着口哨,左手顺一个橘子右手捞一块糕点的往华东大街的二皇子府走去。被幸运挑了东西的小摊小贩也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是高高兴兴的奉上,道一句“世子爷金安”。 长安小霸王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对他们这种小人物还是很照顾的。这一带可没人敢过来捣乱收保护费。 一两个橘子糕点换得安宁,他们很乐意。 等到了二皇子大门前,端木凌扔了手里的橘子皮,也不用人通报,两手在守门侍卫的身上楷了两下,然后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守门的侍卫一脸黑锅,每次都这样,将他们当成抹布。 端木凌大摇大摆的来到正厅,早有眼尖的下人去报告自家主子,又让人上了好茶,好生伺候着这位爷。 赵凉奕来得很快,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我猜你也是这个时候过来。” 端木凌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了不起,一副躲灾似的狼狈。”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皇帝都跟他说了什么,整得他一回来就发疯挥鞭要抽人,跟仇人似的,我要是不来,现在都被他打死了。” 赵凉奕挑挑眉,这货从小到大哪次不是被打个半死,可惜一点记性也没长,伤好了照样怎么高兴怎么来。 他能活到现在,用端木凉的话说,是真耐打。 如今照样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赵凉奕道:“父皇听说了你劫人家朝廷命官出嫁女之事,认为这事有损皇家颜面,故意折辱朝廷有功之臣,舅舅教导无方,所以被训斥了几句。” “就这样?”端木凌咋舌,“切,屁大点事,也值得他挥鞭抽人。” “当然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事啊?” “父皇今日提了两句关于军权之事。” 皇帝原话的意思是一个父亲连儿子都管教不好,如何能统领千军万马,不如早日解甲归田算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圣上想要收回兵权了。端定侯哪里能不生气。 端木家以军功混到今日的爵位,也以手中撼动天下局势的兵马坐稳大周端定侯至高无上的地位,再加上手中的情报网,打个喷嚏大周都要抖三抖,皇帝说话都得客客气气。 去年冬天,圣上已经收去他一半的兵权,如果剩下的另一半也拿去了,端木家手中再也没有能够耍威风的资本,再也没有另圣上忌惮的东西,就跟普通人没两样了。 兵权一直被压制,有时候圣上的决定也不得不看端定侯的脸色行事,心里能没半点恨意? 恨意一旦产生,就会像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积越深,等他再也不用怕端木家的时候,不报复他就不是皇帝。 权利再大,恩宠再深,到底君臣不可逾越。 君要臣午时死,臣能拖到未时? 难怪端定侯一回府就发了疯似的要抽死人,这端木凌也的确该抽,把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送到了皇帝面前。 估计皇帝老儿现在正在宫里大笑高兴,感谢端木凌一番呢! 赵凉奕道:“父皇估计也只是气急提一句罢了,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收走舅舅手里的兵权,毕竟没有人比舅舅更合适的人选。” 端木凌心里冷笑,皇帝说话,能是随随便便说的吗? 这心思早就有了,今日不说,明日还是会说的。 他道:“我就不明白,不就几个兵吗?非留在手里做什么,还不如两袖清风活得自在,像我这样,每天吃喝玩乐,多逍遥。” 你逍遥,那是因为你有一个了不起的家族……赵凉奕腹诽,要不然就他的所作所为,早就死了个千百回了。 可他还需要端木家手里握着军权,这是他的外祖家。有了军马在手,他在军方方面就无后顾之忧。 这个道理他懂,端木凌也懂。只是这是一层不能言明的薄纸,说了谁都没面子。 赵凉奕道:“是,你是逍遥,可把别人害苦了,有家不能回。” “谁啊?这么幸运。” “不就是你前阵子抢来的新娘子吗?如今正在庄子上,举目无亲,独自垂泪呢!” 端木凌一怔,“倾华,他在庄子上?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回来的当天,热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赵凉奕疑狐,“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端木凌摇头,自从那日回来之后,被罚跪了祖宗,挨了老爹两鞭子,就被关在家里了。 这回是真的惹得母亲生气了,所以他也心甘情愿的呆在家里。大门不出,自然听不到什么消息。 没想到在他禁足的这段时间,云倾华竟然被送去了庄子上。 云家,也不是什么好鸟。 赵凉奕继续道:“听说,云家打算送她去出家呢!” 嗯,这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刺激一下这货也是够了。 果然,端木凌猛的一拍桌子,咬着后牙槽道:“哼,谁敢让她去出家,我让他全家都出家。” 赵凉奕嘴角一撇,这人说话没经过大脑,云倾华的全家不也包括她自己吗!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别打娶她的念头,否则她性命难保。” 云家对于皇亲国戚来说算老几,端木凌有赐婚的圣旨在身,如果真娶了云倾华,不等于说是圣上赐婚他俩嘛! 且不说云家的身份配不上,就云倾华那名声,做人家妾人家还不乐意呢!真要赐婚他俩也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皇帝脑抽风才会做这种自打脸面的事。 端木凌不以为意,喝了口茶。“我又没说要娶她。” “那她可真是被你害惨了。也不知道前世她究竟欠了你什么债,这辈子要遭受如此的磨难。” “切,你怎么知道是我欠她的,说不定是你欠的呢?”他咦了一声,“还真是你欠的,你说当初要不是你那几十鞭,能有今天这么多事吗?” 赵凉奕无言,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这的确是我欠她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不用下辈子。”端木凌摆手,“眼下就有个机会。” “嗯?”赵凉奕示意他说。 “我这手里急需几味药,你要是能帮我弄到,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赵凉奕疑惑,“你什么时候开药铺了?” “你别管,帮我寻到就是。利用你的身份,适当的放出消息,我估计想巴结你的人挖了祖坟都给你找到。” “好吧!我试试。” 端木凌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什么药材感兴趣,能让他陪着笑脸求他帮忙的,估摸着也是跟那位有关了。 四百一十二章 放火 端木凌来的时候,云倾华正在种花。种的是山茶,希望明年的时候,可以看到漂亮的花朵。 当然,也有可能那花到明年的时候,只剩一根烂了的花梗。 冬晚一见到他就没好气,高举扫帚就要把人打出去。“你还敢来,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你把我们家小姐害惨了。” 八下吓了一跳,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泼辣了? 竟然敢拿着扫帚将他家少爷扫地出门,不想活命了。 冬晚才不管这些什么身份,她只知道,她家小姐被眼前这小霸王害惨了,如今有家都不能回。 端木凌不耐挥手,“去去去,小丫头一边玩去,你家小姐呢?” 冬晚像苍蝇一样被赶走,心里更是来气,叉着腰横在路中间。“说了你不准进去,我家小姐不想见你。” “嘿!”端木凌来了兴趣,这么有趣的丫头,怎么能放过不调戏一番呢! “小丫头,你可比两年前长高了。” 他摸了摸下巴没有的胡须,阴涩涩道:“模样嘛!还行,做个妾绰绰有余了。” “哎,要不然我去求了你家小姐,将你让给我做妾如何?” “你,”冬晚是真被唬住了,“你,你混蛋。我告诉我家小姐去。” 说着,转身就往后院跑去,边跑边掉泪。 呜呜,她不要做那个小霸王妾。 呜呜,她只做二黑子的媳妇。 云倾华听着她边哭边诉,真是无语的将端木凌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人家小丫头多可爱啊,你也舍得戏弄。 “放心吧!他不会收了你的。” 冬晚吧嗒着眼泪鼻涕,“为什么呀?” 云倾华道:“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说要收你,到现在也不是没收。” “哦!”冬晚猛的一拍大腿,吧嗒声像关了阀的水一样,瞬间没了。“这个混蛋,他又在戏弄我。” 云倾华给盆中的土壤浇了水,笑说:“所以呀!你怕什么呀!” 冬晚想想也是,可是一想到那小霸王竟然扮成山匪抢劫新娘子,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哎呀,我忘了拦住他了。” 边说边跑出去,“我要赶紧去拦住他,不准他进来。”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拦什么拦啊,人家都已经坐在内室悠哉悠哉的喝茶了。 这货又不走寻常路,从窗户进来了。 端木凌啃着一个苹果,大摇大摆的从内室走出来,望着冬晚的风速离开的小背影,真是可爱。 “这小丫头,有意思。竟然敢骂我混蛋,本少爷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当面对我用这种词,真是新鲜。” 云倾华挑了挑眉,这人脑子有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骂他他觉得新鲜,这不是欠揍又是什么。 “那你以后可以让她多骂你几句,说不定你觉得她有意思,还真收了她去。” 端木凌凑上前,歪着脑袋嬉笑,身上的龙涎香气混合着苹果的味道,给人淡淡的舒服感。 “我收了她,你会不高兴吗?” 她放下小铲,到一边洗手。“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就是收一窝不也跟我没关系。” “没良心。”端木凌瘪嘴,“是我将你从那大西北给救回来的。” 云倾华擦拭着手,无语了。“我说山大王,我嫁人嫁的好好的,好像是你半路杀出来毁了我的幸福吧!” “切,幸福个屁。” 他敢打赌,云倾华一定喜欢现在的状态,否则早就将他赶出去了,哪还能若无其事的在这里跟他……嗯哼……打情骂俏。 “我以前都说过了,咱们可以建个霸王寨,我做山大王,你做大王女人。嗯,七上武功高,让他做二霸王,八下做三霸王……” “哎,你怎么不听我说呢?” 云倾华无奈的又翻了几个白眼,提步从他身边轻飘飘走过。这要是真跟这种人一起生活,日子怎么过啊? 他爹娘当真是不容易啊! 可不就是,端定侯爷如今自己一个人呆在侯府里,端定侯夫人进宫去了,大儿子在军营处理政务,二儿子跑了,三儿子也跟着跑了。偌大的府里就他一个人,气都没处撒,憋得很。 云倾华沏了茶,端给跟着进来的人,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端木凌坐下,身子一瘫。“好歹你是我带回来的,如今你被流放到这里,我能不来看看吗?不过瞧你面色红润的,应该很喜欢这里。怎么样,感谢我吧!” 感谢个屁。 端木凌又问,“哎,你想不想回去啊?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帮你跟你爹说一声。” 毕竟,他的话还是有点份量的。 云倾华却是摇头,“不必了,我之前住的地方已经被占了,新的地方我也住不习惯。这里就挺好的。” 端木凌一咕噜坐了起来,沉声道:“谁胆子这么大,敢占你的地方。” 云倾华狭促一笑,“要是知道了,你当如何啊?” “当然是暴打一顿扔到乱葬岗去啊!” 云倾华难得的露出一个大笑脸,看得端木凌背后一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想干嘛也干不了啊!” “那你干嘛笑得贼嘻嘻的?” 云倾华讨好的给他杯子里又续了茶,笑道:“世子爷请喝茶。” “咦!”端木凌抖了一层鸡皮疙瘩,“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云倾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恢复正常。“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借七上用一用。” 端木凌眉头一皱,七上武功高强,这丫头借七上莫不是让他去杀人? 端木凌两眼放光的盯着美人一动不动,“你要杀谁?我帮你。哎呀,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你杀人来我放火,简直绝配啊!” 呸,谁跟你绝配。 云倾华呷了口茶,道:“杀人就算了,咱们可都是官家子女,得懂法遵法,犯法可是要蹲牢房掉脑袋的。” 端木凌扑哧一笑,“为什么我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靠谱。” 云倾华瞪了他一眼,“哎你到底借不借?” “借,当然借。”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给她摘来。“不过你到底要让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他到云府迎朝阁去放把火而已。” “噗……”端木凌刚喝进嘴里的茶一口给喷了个干净。 四百一十三章 绝配 端木凌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女人。 他没听错吧!她要放火烧了自己家? 她前一句话还说犯法是要坐牢杀头,后一句立马就是干的放火的勾当。 他觉得她是不是病了,自从从平安村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似的。他不确定的抬手去摸她的额头。 “干什么呢你。”云倾华一把甩开。这人怎么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一点都没改。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云倾华挑眉,“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可,”端木凌有瞬间的词穷,“可为什么呀?” 云倾华道:“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更不喜欢占了我的东西还将它当成是自己的。以及得不到,我还不如把它毁了,心里爽快些,省得放在那里我看着心烦。” 端木凌赞同的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他忽然又觉得,这丫头身体里本来就有一个暗黑的魔鬼。要不然当初在平阳,她怎么污蔑人家宁潇平克妻,设计宁潇潇跟高三郎有染,还往人家茶里放泻药。 她不轻易出手,一出手那可真是让人无法招架。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就今晚吧!说不定明晚就下雨了,那还得等。” “好嘞!包您满意。话说,要不要我再去给你偷个零花钱来花花。” “那倒不用,钱还是留给他们修缮或重建吧!” 两个人谈论着放火的勾当,相当融洽,真应了那句你杀人来我放火,狼狈为奸,一丘之貉,物以类聚。 绝配。 “不过,可不能伤了人。”云倾华提醒道。 端木凌保证:“放心,这种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顺手得很。” 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妥,偷偷抬眼偷瞄了对面的女子一眼,见她正不悦的皱眉瞪他,又心虚的低下头。心想以后这种事在她面前还是少说为好,人家明显不怎么喜欢。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还能对他瞪眼,说明她是在跟自己闹情绪。 呵呵,闹情绪总比没情绪的好。 某人偷偷的傻乐,对面的女子叫了两声也不见有回应,无奈的起身出去了。这货又在神游太空了。 --- 当天夜里。 云璧珠正在舒舒服服的享受着热水渗透每一个肌肤带来的舒畅之感。王妈妈是母亲派来伺候她的,她正用小瓢瓤一瓢一瓢的撒水低落在她身上,舒服得她想睡觉。 “嗯,还是这个房间舒服,又大又敞,又安静。” 王妈妈笑道,“可不是,还是老爷心疼小姐,将这院子送给你住。这往后啊!你可就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谁也不敢得罪你。” 云璧珠骄傲道:“那是,我本来就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之前被云倾华压着,如今她被赶去庄子,我看她还有什么脸回来。” “她的房间如今都是我的,我要是她,就在庄子上住一辈子。” “还以为自己还是什么金贵的嫡出小姐,呸,一个没了清白的嫡出小姐值个屁。” “哎哟!”王妈妈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姑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了去,受影响的可是你的名声。” “我知道,我只是在这里说说而已。王妈妈,要不咱们明天去庄子看看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王妈妈拿着麻布擦拭着她的后背,道:“你要想去也可以,跟夫人说一声就是。咦,” 王妈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啊?” 云璧珠吸了吸鼻子,除了花香味还能有什么味。“我什么都没闻到啊!你是不是鼻子坏掉了?” “不对啊,真有味道。”王妈妈还是坚信自己的鼻子,“我出去看看。” 王妈妈驮着粗腰到外间一看,那味道越来越浓。而且好像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她走过去开门,看看味道是不是从外面进来。拉了两下门板,却是拉不开。 她冲外面喊道:“小红,小青,两蹄子,快给我开门。” 外面悄无声息,无人应答,无人守门,也无人走动。王妈妈不禁骂道:“都是懒蹄子,小姐还没睡你们就睡了。快开门。” 她又猛拍了门板几下。可惜除了她那厚巴掌疼之外,那门板是没有任何动静。 而且那味道是越来越浓了,呛得人咳嗽。 地上好像有东西移动,白色的,看起来像烟雾。 烟? 王妈妈大吃一惊,她这才想起空气中流动的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可不就是烟的味道。 “不好了,小姐,着火啦!”王妈妈圆滚滚的肚子滚进了浴室内,急嚷道,“着火了,大小姐快走啊!” “着火了。”云璧珠一慌乱,忙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因为走的又慌又猛,脚下打滑,“咕咚”一声又摔回桶内。下巴搁到了桶缘上,咬到了舌头。那疼就从下颌骨一直钻到了小心脏,钻到了腹部,钻到了脚底。疼得她一下子“哇”的就哭了出来。 “哇…疼啊…我是不是流血了…哇…我破相了…” 王妈妈忙将她从水里捞出来,顾不得她下巴搁掉一层皮,给她套了件袍子。“姑奶奶,现在是逃命啊!先别顾其他的了。” “我不管,你快给我拿镜子来。” 王妈妈不耐烦了,生死面前,她还能跑回来救她就不错了,可不想跟着她把命留在这里。“姑奶奶,要看你自己去看吧!外面火烧过来了。” 说完,径直往外室走去。 “你个奴才,给我回来…哇母亲…她欺负我…”疼得云璧珠大哭。 哭的幅度大了,下巴又疼得厉害。手掌上还染了血,更是吓得她边哭边跑到外室找镜子。 可真到了外室,云璧珠连哭都忘了,更别说找镜子了。火已经烧了窗棂窜了进来,呼呼的下一刻就能将她吞噬。 “小红,小青。”王妈妈拿着张凳子边砸门边喊,“你们到底死哪去了,给我过来开门啊!” 云璧珠也跑过去拍门,又怕又哭,又哭又疼,三魂吓走了气魄。“母亲救命啊!我不想死啊!母亲,母亲……” “唔…咳咳……” 屋内烟雾越来越大,两人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火苗窜进房内,烧了飞罩下的幔帐,床帐,桌椅,房梁,估计在再个办盏茶的功夫,这房子就要塌了。 房子塌了,她们就死了。 四百一十四章 救人 云珅和段氏本来都已经准备睡了,却忽的听到外面人声鼎沸,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走水。 段氏漫不经心,哪走水都行,反正不是她院子里就行。她吩咐贴身侍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赶快处理了,别影响老爷休息。” 侍女出去了,没过一会却又忙里忙慌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夫人,不好了。” 段氏很不悦的责备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不是啊夫人,是迎朝阁着火了。” 段氏当然知道迎朝阁是什么地方,可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是她宝贝女儿住的地方。“哦,知……啊,你说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震惊的叫声便响彻了整个院子。“是迎朝阁着火,我的璧珠,女儿。” 段氏也不等房里的云珅作何反应了,外套未披,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跑去。 她的女儿啊,可不能有事。 云珅听到这消息后也是震惊,但修养素质比段氏好,所以震惊过后也没立即跑出去,而是问道:“火势大吗?” 侍女回道:“不清楚,府里的人都赶去救火了。” “嗯!你给夫人拿件外套过去。”云珅交代了一下,这才迈步往迎朝阁那边走去。 火势应该是不大的,迎朝阁在云府的东北面,距离云珅的院子不算远。从这边看过去,只看到一束小小的火光。 夫妻俩到的时候,众人正在往火中泼水,又有人拿着东西不断扑火。 云珅看过去,火只是烧了房屋的外缘,里屋的火势并不大。这种小火,人应该是能跑得出来的。 可是,段氏左找右找,却是没找到女儿。“璧珠呢?六小姐呢?” 云珅经段氏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确实没看到璧珠的身影。 左看右看的确没有看到人,又问了随来的下人,都说没看到。他这才注意到,璧珠的房门是紧闭的。 如果人出来了,房门不可能是紧闭的。 “璧珠。”云珅大声喊道。 隔着热热闹闹的泼水声,扑火声,大火哗哗声,周围人群的议论声,段氏的哭嚷声,云璧珠的救命声被湮没在这声浪之中,她听不到外面人的声音,外面人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云珅喊了几下没听到回声后,焦急的吩咐下人,“赶紧去把门打开啊!” 下人们听到主人的吩咐,这才涌进火中。他们刚才过来时火已经很大了,没听到有人喊救命就以为里面没人,于是专注的将火扑灭。 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确实没听到喊救命的声音。 而且这院子里的丫头一个都没看见,他们都还以为是去了哪个主子的屋里了呢! 屋里主仆俩因为吸入了太多的烟,嗓子早就喊哑了,声若蚊蝇,外面的人哪里听得到。 门的确是从外面关着的,却没有上锁,只是拴住了而已,很轻易就打开。 主仆俩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就从里面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母亲……呜呜……” 云璧珠一下子就扑进了段氏的怀里,哑着嗓子哭得梨花带雨。哦,不,是肝肠寸断。 “我的璧珠啊!” 段氏也跟着肝肠寸断,紧紧的拥着女儿,颤抖着身子后怕。 王妈妈也在一旁拍大腿拍地板嚎啕大哭,“老爷,我们差点死了呀!” 那边人们还在救火,段氏吩咐人,将她们送到了干净的房间,重新换衣裳收拾,又着人去请来大夫。 一刻钟之后,火被扑灭了,剩下一屋子的残檐断臂,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烧焦的味道浓得呛人。 火势只烧了主屋,并没有蔓延其他的地方。 云珅奇怪,这么大的火,院子里的下人没一个有反应吗? 管家进屋来回话,“老爷,老奴去看过了。这院子里的下人都睡得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 云珅脸色阴沉,肃声道:“用水泼,把人给我弄醒,我要知道今晚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火来的太蹊跷了。 管家应声是,又出去了。 云珅走进里屋,璧珠还在吧嗒吧嗒抽噎,下巴处的伤口清晰可见。见到父亲进来,眼泪流得更凶了。 “父亲,我好疼。” 她今天差点死了。被活活烧死了。 云珅坐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一会大夫就来了,不会有事的。” “我会不会留下伤疤,会不会破相啊?” “不会,这伤口很小。璧珠,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璧珠忍着伤痛,声音沙哑,一抽一抽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在沐浴的,然后王妈妈就说有奇怪的味道,于是就出去一看,就说着火了。” 云珅皱眉,抬头看向段氏背后的王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王妈妈说:“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出来看的时候,好多烟从外面冒进来,然后我们就开门跑,但是门打不开。我们就喊,就砸,院子里的丫头们一个都没听到。老爷,你可一定好好教训谢谢懒奴才,差点害死了六小姐。” ……和她。 云珅听了个大概。这时候,管家领了院子里的丫头过来,身上沾了水迹,又瑟缩着身体害怕又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所有人都聚在这里,怎么王妈妈和六小姐看起来有点狼狈? “我问你,你为什么睡得这么沉,连六小姐的屋子着了火都不知道。”云珅沉声问道。 云璧珠正气得没处撒,猛的起身一脚就踢在了人家肚子上,怒道:“狗奴才,你是不是故意没听到,想害死我啊!” 云珅皱眉,璧珠怎么这么心狠手辣? 看这小女孩已经被踢得弯了腰,疼得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了也不敢支声。 “璧珠,你怎么乱打人?” 云璧珠转过头来,气道:“父亲,她们想害死我。” “无凭无据你怎可胡乱冤枉人,谁教你的这泼辣手段。” 云璧珠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都快死了,父亲还在包庇凶手数落她。心里委屈得比刚才在火堆里还难受。 段氏忙将女儿拉住怀中,埋怨的看向丈夫。“行了,你也真是的,她如今还在担惊害怕的,行为难免过激,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云珅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了,哼了一声,不理她们。又问向地上跪着的人,问:“你们为什么睡得这么沉?” 四百一十五章 凶手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是平日里经常跟云璧珠出入的贴身丫鬟,经常受主子的欺负,轻则被骂,重则遭打,敢怒不敢言。 此番一睡一醒,迎朝阁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竟一无所知,还指不定以后主子怎么修理她呢!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喘,更不敢喊疼。“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准备好小姐的洗舆用具之后就出来了。回了各自的房间,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全身湿透,手脚冰冷。 “哼,依我看,分明是你们偷懒,贪生怕死,才故意找的借口不来救我。说不定,你们就是纵火的凶手。”云璧珠冷声道。 小丫鬟又是一阵害怕的磕头,“老爷英明,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纵火啊!” 她额头触底,磕得“咚咚”声响,没一会额头上就肿了一大块。 云璧珠冷眼愤怒,段氏无动于衷,云珅微微蹙眉。 “你起来吧!”云珅道,“管家,带她下去,叫其他人进来问话。” 云璧珠不服,她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段氏却是强拉住了她,对她微微摇头。 云珅是读书之人,最忌喊打喊杀。 接下来问的几人,也都是跟之前那小丫鬟说的一样。不管晚饭后都做了什么,总之回到房间后,就睡了过去,再也没醒来。 就连外面着火了,闹哄哄的也没醒过来。 云珅浸淫宦海十几年,自然知道这些人怕是都中了迷药了。而今晚迎朝阁着火,定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凶手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冲着璧珠来的。 “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云珅对上女儿,问道。 云璧珠见父亲非但没有惩戒这些懒蹄子,反而质问她有没有得罪人,当下是既委屈又气愤。“父亲,你应该对她们用家法以示惩戒,为什么放过她们?她们差点害死女儿。” “够了。”云珅很不耐,这个女儿为什么就不能像倾华一样聪明一点。语气微提,“张口闭口就是打是杀,你何时学的心狠手辣。不问事情缘由就急于定罪,这些年读的书都到哪去了。” 这还是云珅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父亲是生气了。 云璧珠眼里的委屈更盛,眼泪吧嗒吧嗒的又准备掉下来。 她都差点死了,父亲还在教训她。 云珅不理会她,继续大声道:“依她们刚才所言,定是被人下药昏睡了过去。人家并没有放火烧她们而是烧你,若是没有深仇大恨,何至于把你锁在屋子里活活烧死。你老实交代,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云璧珠被云珅这话吓坏了。 不仅是她,就连段氏也是惊讶不已。“老爷,你是说这是谋杀?” “不然你以为呢!迷晕丫鬟,将门反锁,从外放火,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若非有深仇大恨,又怎会要杀了你。” 云璧珠浑浑噩噩的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我,我没得罪过谁,我不知道。”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人要杀她,要活活烧死她。 “真没有?”云珅不信。 云璧珠的语声里已经带了哭腔,“女儿真没有。” 段氏也道:“老爷,璧珠虽然无理取闹,但也不会跟人结怨。怎么会有人想要杀她呢?她也不过是刚搬来这里不就儿而已。” 段氏这话说者无意,云珅听着却有心。“她是搬来这里才发生这样的事的。莫不是说凶手的目标其实是倾华,而他们不知道这院子里的其实是璧珠,这才阴差阳错了。” “对。一定是这样。”云璧珠听父亲心么一分析,觉得十分合理。“说不定就是那和家做的,当初他们求娶大姐不成,所以听闻大姐回来了,就报复。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当了别人的替死鬼。” 云珅还是不解,“可是如今和风被禁足,圣上对他们也是大不如前,他们会在这当口生事吗?”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不是和家,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是倾华啊!”段氏闪烁着狡黠的目光道。 云珅微微蹙眉。 云璧珠立即怒道:“我看就是她,她怨我夺了她的住处,怀恨在心,所以就放火烧了我以泄私愤。” 云珅道:“不能吧!倾华再怎么样也是姓云,她怎会放火烧了自己的家。” 相较于和风,云璧珠更想把这个纵火的凶手扣在云倾华身上。 这可是犯法的事,那贱人要是坐了牢,从今往后她前面再也没有人挡住她了。 于是力证道:“哎呀父亲,就算是和府要报复,他们怎么会知道大姐住在那里。再说了,如今大街上谁人不知大姐住在庄子上,怎么可能还来这里找她。依女儿看,就是大姐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父亲,你可不能放过她。” 云珅却是沉默了,他不喜欢倾华是真,可是倾华杀人放火他却是难以相信。 段氏见丈夫犹豫,于是添把火道:“老爷,人是会变的,倾华遭受了这么多的刺激打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好在璧珠无事。” 云珅听到了段氏口中的打击刺激,这犹豫的心绪又减了几分。 是啊!倾华在层层打击下,脾性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 她可是孤身去跟端定老侯爷退婚的。 她可是用计让云青秀不用嫁给宁潇平的。 她可是挨过刀子的。 她可是嫁了三次都嫁不出去的。 她如今可是声名狼藉的。 她如今是被流放到庄子上去的,而她原来的房间是被人占了的。 云珅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会更大。 任谁经历了这样的事,都会心里扭曲,从而报复。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明天我亲自去庄子上一趟,问问倾华。” 云璧珠刚想再添油加醋一番,却又被段氏阻拦下了。 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渐进,太着急了反而适得其反。 这时管家进来了,说是大夫到了。 云璧珠这才想起自己的下巴,刚才说到云倾华,她都忘记疼了。哼,云倾华,要真是你做的,定要你加倍偿还。 云老夫人也派了人来问清情况,云珅不想让母亲太过担心,只说是个小小的意外而已,并没有什么伤亡。 迎朝阁已经被烧了,不仅房子没了,就连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没了,云璧珠自然心疼了一把,不甘不愿的跟着段氏回了原来的老窝。 四百一十六章 问罪 云珅在第二日下朝之后,回府换了私服,便往庄子上去。临到门口时,他想了想,吩咐管家备了些日常所需的东西,就当是去看看女儿,总不能说是去兴师问罪,面子上也好看一些。 云璧珠戴了一顶白色帏帽,遮住了白纱步环绕的整张脸,坚持要与云珅同行。 她要去亲自审问那贱人,看她怎么狡辩。 云珅争不过,无奈只能带着她同去。 马车到庄子上时,已将近午时。 云倾华并不在庄内,她的贴身刘妈妈说她带着人钓鱼去了。 “肯定是知道自己犯了大罪,找个借口不见我们。”云璧珠愤愤道。 下巴处虽然撒了药粉,但到底是掉了一块皮,疼得她昨晚上一夜都睡不好。今天起来,火气自然大,一早就把房里的丫鬟挨个打了个遍。 云珅道:“去把她叫回来见我。” 刘妈妈很为难,“老爷,这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为父来了她难道不该回来见一见吗?” “老爷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刘妈妈让外院的榭子领着云珅和云璧珠过去。池塘就在庄子的后面,走路办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你过去一点,别靠着我家小姐这么近。” “我是你少爷,你敢指使我。去去去,一边去。” “你是来钓鱼的还是来捣乱的,你根本就不会钓鱼。” “关你什么事。” 那边声音低了下去,云珅听不到,但就近的人自然是听得到的,他说“我是来掉人的。” 云珅一张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竟在这里。 这里可是庄子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走这么近,让人家怎么说,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汪汪……” 半圈和圆圈原本是耷拉了耳朵在池塘旁睡觉的,突然抬起脑袋竖起耳朵梗着脖子冲前面吼叫。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便看到云珅并一个带着帏帽的少女走了过来。 云倾华和端木凌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来得够快的。 “哟,云大人公务繁忙,怎么跑这来了?”端木凌从椅子上站起身,率先问道。然后视线落在他身旁的人身上,忍着抖动的肩膀问,“这谁啊?” “云倾华,你给我过来。”云璧珠气鼓鼓的吼道,“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杀我?” 云珅眉头一蹙,想要阻拦已来不及。这孩子,问罪也不看看场合。 “璧珠,不得无理,还不给世子爷和你大姐见礼。” “父亲。”云璧珠跺了脚,为父亲不为她说话而气恼。 “快点。”云珅加重了语气。 云璧珠知道对方的身份比她高,行了个礼,彰显云家礼数周全。但到了云倾华时,就敷衍了很多。 云倾华对她微微点头,唤了声父亲。“您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给你带点东西。” “怎么没事。”云璧珠很不给自家老爹面子,“说,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让父亲家法伺候。” 云珅脑袋突突直跳,璧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这里还有外人在,怎么扯起自己的家事来了。 云珅想的是面子问题,云璧珠可不管,她现在只想杀了这贱人解恨。 云倾华嗤笑,凉凉道:“六妹莫不是昨夜做了什么噩梦,跑来我这里发疯。什么我要杀你,莫名其妙。”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哼,打你个几十鞭之后你就认了。” “云家的小姐可真是厉害。”端木凌插了话进来,转头对云倾华道,“你说我要是娶了你,又娶了你这六妹,那还不得天天上演刑讯的戏码,后院都跟刑部大牢一样了。” 他话里在讽刺,云珅的后院就跟刑部大牢一样,血腥。 云璧珠头脑简单,她只听到了端木凌说要娶她的事,还是和那贱人共侍一夫,当下又气又恼,脱口而出:“谁要嫁给你啊!” 端木凌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想得美。 云珅一张涨红的脸怒气腾腾。他一个读书人被个后辈说自己的后院像刑部大牢,简直有辱斯文。 且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后宅不宁,轻则被人笑话,重则被御史台参个本。连自家的后宅都管不了,如何能替圣上管天下。 他如今空职在家,重回朝堂的事还没个着落呢,可别在这当口上出什么意外。 “世子说笑了,不过是姐妹之间的一些误会而已,问清楚了就没事了。” 他转头对身后的王妈妈道:“把六小姐带回去。” “父亲。”云璧珠气得一手直接摘了头上的帏帽,将一张被白纱步缠绕的大脸露了出来,双眼喷火的瞪大。“你怎么能这样偏心。” “嘻嘻…哈哈…”端木凌不顾形象的笑了出来。 不怪他没修养的,云璧珠这幅模样,就跟一大朵向日葵下长的是人身一样,半人半妖,看着滑稽。 云璧珠听这笑声,喷火的双眼瞪得更圆了。 “还不快带走。”云珅喝道。王妈妈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云璧珠走。 老爷明显就是生气了。 等人走了,端木凌这才收了笑。指着云璧珠的身影道:“这就是所谓的杀人啊!那我也找块纱布把自己裹一圈,是不是就可以上门去说你们云府要杀人啊!” 这话说严重了。云珅作为朝廷命官,断案竟然如此草率,还要动刑,简直就是昏官的范本嘛! 云珅岂会听不出来。今天有这位爷在此,不管真相如何,都不能说云倾华的不是。人家明显了就是在这为她撑腰的。 “事情没那么严重,只是府里出了点事情,我过来问问倾华情况而已。璧珠年幼无知,说话不知轻重,冒犯了世子,还望世子海涵。” “我海涵什么,又不关我什么事。”他施施然,落座在椅子上,貌似悠哉悠哉的钓起鱼来。 云倾华这才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父亲。” “是这样,昨夜迎朝阁突然失火。经过我的审问推敲,认为是有人故意纵火。那里毕竟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凶手是冲着你去的,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云倾华轻笑,“我能得罪什么人,我很少出去交际很少与人结怨,就我今天这名声,也只有被别人狠踩的份,谁能让我去得罪。”46 四百一十七章 原谅 云倾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无辜得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云珅眼神闪烁,难道真不是她? 端木凌面对着池塘背对着父女俩,嘴角偷笑差点跳起来拍手鼓掌。云倾华你怎么不去唱戏啊! 云倾华似乎与他心有灵犀,暗自骂了一句:我就是唱戏也唱不过你。 端木凌踩着鱼竿的脚丫一抖,内心吐了口老血。本少爷这么尊贵的身份,岂能与戏子相提并论。 云珅道:“说的也是,你这两年来一直深居简出,谁会与你有深仇大恨。” 他拿眼偷偷瞄了一眼悠哉钓鱼的某人,突然的脑子一热,莫不是这货干的? 杀人放火,正是这货拿手。 端木凌侧头,拿一只眼睛斜睨了眼云珅,不屑道:“云大人可别胡想,本少爷跟你家也没深仇大恨。” 云珅老脸一热,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这货后脑勺有眼睛吗? 还有,你就是做了也不会承认,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世子说笑了,臣只是好奇,您是何时来看倾华的?” “昨天啊!”端木凌如实回答。 云珅皱眉,“那您昨晚……”没回去? 端木凌交叠了双腿抖啊抖,痞样十分欠揍。“这庄子那么多房里,我干嘛这么麻烦来回跑啊!” 再说,傻子才回去呢!他爹现在指不定怎么生气呢!先躲两天再说。 云珅眉头皱得更紧了。男未婚女未嫁,公然同处一屋檐下,成何体统? 端木凌你要不要脸,你不要脸云家还要脸呢! 还有云倾华,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 知道父亲定是生气了,云倾华无奈的冲某人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开玩笑能不能先看看对象啊! 她将话题引回到正题上来,道:“父亲可有查出是谁放的火?” 云珅沉了语气道:“没有,放火之人放完之后就消失了。府里的人我都盘问过,不是他们。” “此事可大可小,不知父亲如何应对?” “那就要看那纵火之人是什么目的了。如果他只是想毁了房子,我就不予追究,如果是杀人,那为父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云倾华小心脏一抖,父亲看来是很看中璧珠了。 也是,如今云家,能拿得出手的也就璧珠一个了,定是当做掌中宝栽培。 曾经,她也是这样。 “父亲有没有想过是和家所为?” 祸水东引,能引干嘛不引。 云珅道:“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可你住在庄子上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若说是和家找你报仇,也应是到庄子上来,为何要去你以前住的地方?这一点说不通,我也就排除他了。” “是嘛!”云倾华淡淡应了两句。 云珅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云倾华也不会傻到承认火是自己放的。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云倾华道:“午时将近,女儿回去吩咐厨房,做好午膳款待父亲。” “不必了。”云珅摆摆手,看向某人老半天也钓不到一只鱼的背影,很没食欲。“为父还有些公务,要急着回去处理,就不用膳了。” “既是如此,女儿也不敢耽搁父亲。那我送您出庄。” “嗯。”云珅点了点头,再看了眼终于动了的端木凌,转身迈步往庄子而去。 端木凌也不管水里的鱼竿了,起身跟上父女俩。 云璧珠原本是不想回去的,她要留下来,好好羞辱云倾华一番。若是她承认是她放火烧了她的院子,她一定会放火烧了这个庄子。 可惜,在端木凌意味不明的阴笑和双眼寒冷的警告中,想起了当初在平阳时自己就是被这小霸王吊在房梁上一夜的事,很没骨气的跟着父亲上了马车。 经过云倾华身边时,她还是不忘警告:“你给我等着。” 早晚她要收拾了她。 云珅临上车时,还是不忘对云倾华道:“虽然你如今住在庄子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可是这庄子上这么多人,你们俩的行为也该规矩点。要知道,你到底姓云。” 云倾华明知故问:“父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昨晚上,你跟他有没有……”他欲言又止。 “啊?”云倾华一怔,继而一笑。“父亲多虑了,世子虽然玩闹,却也不是不知分寸之人,他昨夜并未宿在这里。” 云珅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又被那小霸王给耍了。 端木凌昨夜确实是宿在庄子上,却是在二黑子家过夜的。二黑子如今在铺子里,月牙又跟她住在一处,那家里只剩两老。 也不知道端木凌生云珅哪门子气,故意气他。 “如此就好。”云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临行前叮嘱一番。“你好好住在这里,如果不习惯,就派人跟我说。” 说完这话,他顿时觉得这话也说得多余。她如果真说住在这里不习惯,他能如何?将她带回云府吗? “有什么需要的,跟家里说一声,我让人给你送来。” “谢过父亲,这里很好,并不缺什么。” “那就好。我走了。” “父亲保重。”云倾华屈身一礼,恭送父亲。 端木凌站在大门口,望着那个转身而去的男人,都为云倾华感到不值。 狼对于残疾的幼仔,尚且不会抛弃。而云倾华,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抛弃在了这个地方。 有时候,人还不如一头畜生。 云倾华转身,面色如常。见端木凌沉思不语,可不像平时的他。“怎么了?” 端木凌淡淡道:“有没有觉得心里委屈?或者有一点点的恨我?” 如果不是他,也许她现在在大西北,做着新婚妇人。 云倾华淡淡一笑,语声平静。“当你经历这世间所有包括亲人,朋友,爱人的背叛后,你会变成两种人?” “那两种?” “要么仇恨这个世界,报复这个世界。要么看淡一切,原谅这个世界。而我,选择后者。” “切。”端木凌讽刺,“说得自己有多高尚似的。你要真原谅一切,为何还要放火烧房子啊!” 云倾华迈步往里走。“我说我原谅,不代表我没脾气啊!再说,放火的是你的人,可不是我。” “嘿,你个死丫头,过河拆桥啊你。” “就算拆桥拆的也不是你的桥,端木少爷何时善心大发为人鸣不平来了。” 半圈和圆圈跟在身后摇着尾巴,这两主为什么总是喜欢呛着对方啊! “云倾华我告诉你,你要这么说以后别想再动七上。” “那行,我家朝春他也别想娶。” “嘿你……” “吃饭了。”46 四百一十八章 恨铁 端木凌躲过了自家老爹,却没躲过其他人。 当天下午,端定侯府上的管家匆匆来到庄子上,说圣上正在找他。都找了一上午了,最后才查到人跑到这庄子上来了。 老管家都六十多岁了,马不停歇的赶了一路,大热天的后背都浸了汗水,气喘吁吁,云倾华真怕他会中暑,特意在他喝的茶里面添了些盐。 老管家老泪纵横,他活了一辈子了,竟然还有人在乎他的生死啊! 端木凌倒是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吃着刘妈妈新做出来的糕点,吧唧着嘴巴不急不慌。 “他现在估计看到我都觉得烦躁,找我干什么?” “这老奴就不清楚了。”他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哪里知道主子什么意思。“世子爷,您快随老奴回去吧!皇上早上就传你了。” “你回去告诉我爹,找不到我不就好了。要不然你也别回去了,在这住一晚再回吧!” 老管家吓了一跳,“奴才可不敢欺主,更不敢欺君啊!” “切。”端木凌嗤鼻,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皇上这个时候找他干什么?总不至于喝茶聊天问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吧! “我爹什么反应?” 老管家道:“侯爷……”他仔细琢磨着用词,“很着急。” 端木凌明白,他爹很着急,说明家里现在气氛很紧张。 不过,皇宫还是要去的,皇帝虽然是他亲戚,可君是君。 临走前,他对云倾华道:“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云倾华倒不是担心他,她担心的是自己。 如今正是圣上想要收回军权的特殊时期,端木凌又闹了抢亲这么一出,如今更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跑来这里,这文章还不知道要怎么写呢! 端木凌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今日进宫已是不可能,只能回那如黑云压城似的端定侯府。 端定侯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样,颓坐在正堂八仙椅上,看着一副鹌鹑状的二儿子进来。 这家里三个儿子,就数他最让人头疼。从小到大就头疼。 也不知道他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立他做世子。 他这个样子,是做世子的样子吗?纨绔还差不多。 瞧他大哥多好啊!人稳重能干,哪像他油腔滑调,整天惹是生非,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还有这家里的小儿子,鬼精灵一个。知道他二哥昨夜没回来,自己也没回来。什么意思,这家里有猛兽,要把他们吃了不成。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赶紧给他们成亲,也好收收他们的心。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咱家大门往哪开了呢!” 端木凌像只鸵鸟似的挪过去,弱弱的唤了一声“爹”。 这家里到底是端定侯爷做主,是他的地盘,有时候示弱也是必须的。要不然今晚,可就别想睡了。 “哼。”断定侯爷吐了一个鼻音。 端木凌左看右看,这大厅里就他们父子俩,大哥和三弟不知道跑哪躲去了。哼,没义气的家伙。 “爹,这么晚了你还不睡,母亲呢?” 端定侯爷气道:“你也知道晚啊!你怎么不磨蹭到凌晨再回来啊!” 不过一回来就问候自己的母亲,还算有点良心。端定侯爷的怒气减了两分,“你母亲去寺里上香了,静安师太久不见她,留她叙话。” 端木凌在心里呸了声,什么叙话,还不是躲他爹这个暴脾气。 他娘这招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回了,就他爹傻乎乎的认为母亲真的是和静安师太叙话。 哎,想想他爹也是可怜,偌大的端定侯府,就他一个人。 端木凌挪到老爹面前,换了一副笑脸。“母亲和静安师太的感情真是好,孩儿明天亲自去接她回来。” “嗯,算你小子有……”端定侯爷话到一半,又反应过来。“你个臭小子,又想溜。我告诉你,明天给我乖乖进宫去。” 哼,死性不改。要真是去了他母亲那里,估计又找这找那的理由磨蹭几天才回来。 “不用操心你母亲,我明天让你大哥去接她。” 计划落空,端木凌只得放弃。“爹,皇上找我什么事啊!”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认为我教子无方,亲自替我教的呗!” 说完又瞪了他一眼,“你说说我,老脸都被你丢光了。竟然要别人替我教儿子。” “呵呵。”端木凌干笑两声,坐到老爹身边,道:“天下所有百姓都是圣上的子民,别说是教我,就是教您都是理所当然的啊!您说是不是?” 端定侯爷沉思,好像说的也有道理啊! 啊,不对。“你小子别跟我拽文,偷换概念。” 他教和皇上教,那能是一样的吗?! 端木凌站了起来,狗腿的跑到老爹后面,替他捏肩揉背。“当然不一样,爹你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皇上是长篇大论讲道理,哪能一样。” “哼,雷厉风行,那还不是你自找的。”端定侯爷边享受着儿子的服侍,叹了口气。“你说你要是像你大哥和你三弟一样让人省心点,我至于这么生气吗?” “呵呵,不气不气,生气伤肝,多不好。” “你呀,也不小了,该懂事了。这两年,你很少跑到外面去和三教九流鬼混,行为也收敛了不少,我还以为你懂事了呢!可结果倒好,小事是不惹了,惹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简直是惊天动地啊!” “呵呵,也没多大啊!” “你还说。”端定侯爷气得一把拍掉他的手。“抢亲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还有,那云家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放火烧了人家房子。” 这回端木凌可真是够冤的,“这事不是我……” “还想狡辩,你别忘了,七上是我派给你的。” 端木凌咬牙切齿,死七上,竟然把自家主子出卖,看回头怎么收拾他。 端定侯爷的声音又传来,“你也别动不动就让人去洗恭桶,堂堂侯府暗卫去洗恭桶,成何体统。” 端木凌咬牙切齿改成了怒气冲天。 胆子越来越肥了。 正在实行任务的七上冷不防的一个冷颤,差点从房梁上摔下来。暗想哪来的阴风,莫不是被发现了? “晚了,你也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进宫,给我在皇上面前好好忏悔。” 端定侯爷说完,起身进了内堂。留端木凌一人站在正堂里,怒气冲冲的想着用什么新办法来折磨背叛他的人。 四百一十九章 赐婚 第二天,端木凌奉旨入宫。 没有人会在意他进宫与否,因为宫里皇后是他姑姑,皇帝是他姑父,皇宫就像他第二个家一样,随便进出。 可是这一次,直到下午太阳落山,人也没出来。 端定侯爷这才觉察不对劲,如果是在宫里宿下,也会派个人回来报信的。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跟着他的八下连影都没见。 端定侯夫人已经接了回来,见不到儿子,很是着急。“老爷,要不然我进宫去问问吧!” 端定侯爷在正厅中来回踱步,看了看外面已经落下的夕阳。摇头道:“已经很晚了,现在进不了宫了。” 端木霖道:“父亲,能不能跟宫里的人打听一下,或许会知道点消息。” 端定侯爷想想也是,吩咐大儿子,“那你赶快去吧!无论什么消息,都要回来。” “是。”端木霖领命出去了。 端木凉凉凉道:“父亲,母亲,你们就放心吧!二哥不会有事的。” “你懂什么。”端定侯爷不耐烦道。 哼,这家里的几个儿子,一个两个的都是鬼人精,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玩离家出走。哼,走就走了呗!没骨气的又回来。 端木凉委屈的咬唇,关他什么事,生他什么气啊! 端定侯夫人道:“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宫,可能是被什么事耽误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端定侯爷叹了口气。 如果是在以前,端木凌就是失踪个个把月他也不管不问。可如今是圣上收回兵权的关键时期,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怒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皇宫里的帝后和他们都是亲戚,可到底君是君,臣是臣啊! 历史上大义灭亲的帝王比比皆是。 这时候,管家进来问话,是不是要开晚膳。 端定侯爷心烦得很,端定侯夫人心里担心得很,哪里吃得下饭。 两老都不吃,剩下的一个端木凉想吃又不能吃,于是这晚饭也就不用了。 日暮十分,去打听消息的端木霖终于回来了。 “宫里的何公公公跟我说,二弟现在正在宣扬殿外跪着呢!从早上一直跪到现在。” 端木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什么?”端定侯夫人听后,差点惊得晕过去。 端木凌在宫里被罚跪,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从他出生到现在头一回。 端木凉也不再漫不经心了,真正的关心起自家小霸王二哥来。“因为什么?” “可说是为了什么事?”端定侯爷连问。 端木霖缓了口气,语气平缓了些。“说是皇上欲赐婚他和和家小姐,二弟不从,就被罚跪了。” 赐婚? 众人这才想起,端木凌身上的确背着一道白条圣旨。 如今,圣上是要在这道白条圣旨上落字了。 可,为什么会选择和家? “和家?”端木凉道,“和樱凝啊,我可不希望她做我二嫂。” 上次琉璃宴上她的表现,让他对这个女人便是很嫌弃。 再说,云倾华还踹了她大哥呢!那个死纨绔。 要他说啊!云倾华做他二嫂还勉强尔尔,至少有趣。嗯,跟他二哥也臭味相投。 听说她现在被流放到庄子上,倒是可以去看看。看看这个被她二哥劫了的女子,是不是自怨自艾的快死了。 端定侯爷责备的瞪了他一眼,“圣上赐婚,岂容你挑三拣四。” “可是和家,与我们不怎么往来啊?皇上让咱们与和家联姻,到底是出于什么?”端定侯夫人道。 端定侯爷道:“也许,皇上要有自己的计划了。” “父亲的意思是……”端木霖似乎想到了什么。 “和家掌管吏部多年,怕早已私下为皇上办事。有些人才,有些官员,怕是皇上安排的棋子。如果两家联姻成功,兵权分解是早晚的事,和家安排的那些官员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既然是姻亲,两家就是同坐一条船。 如果端定侯府被交出兵权,落入和家安排的官员手中,也是顺理成章。在外人眼里,兵权还是在端定侯府的手上。 换汤不换药。 因为和家和端木家,不分彼此。 可是和家,事实上并未与端木家同气连枝。和家是皇上的人。 兵权等于半个王权,圣上可以任由他的儿子斗法。但是唯独兵权不能拿来斗,必须掌握在他手里。 端木霖道:“难道我们,真的要放手了吗?” 端定侯府没了兵权,就等于没了半边牙齿的老虎,爪子再利,也是咬不动肉了啊! 这样的权力,真的要放手,很难。 端定侯爷叹了口气,“从你爷爷开始,我们就在一点点的放手了。月盈则亏的道理,我们必须时刻谨记,也得顺其自然。硬撑或者逆理,都没有好结果。” “放手就放手吧!只要我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在哪里吃什么都无所谓。”端定侯夫人道。 以如今的形势,不放手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跟圣上对着干啊? 管家再次进入正厅。 “二皇子府送了口信来,说不必担心,什么也不要管。” 众人不解,端定侯夫人问:“他可还说了什么?” 管家道:“没了,就这一句。” “什么都不要管,难道任由他这么跪着吗?夜里更深露重的,真怕他吃不消。” 端木凉笑道:“哎哟母亲,你就放心吧!我那二哥身子骨硬得很,受不了苦的。” 他可是从小被打到大的,吃的苦还少吗? 别说跪个一天一夜的,被打军棍躺在床上一两个月是常有的事。 端定侯爷倒不会担心,他是在想赵炜送来的消息。 难不成儿子这一跪还另有乾坤? 这臭小子虽然老不正经经常惹祸,但也不是没有分寸。莫非他想利用这次的赐婚搞点什么事情? 嗯,这倒是这小子的行事作风。 “行了,既然二皇子都保证没事,那他就不会有事,先回去用饭吧!” 端定侯府今夜的这一顿晚饭,有人吃得心安理得,有人味同嚼蜡。 不过真像赵炜说的一样,端木凌真的没事,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就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那地板那么冷,我跪着太受罪了。所以就答应了皇上的赐婚,昨晚在宫里睡了一宿。” 端木凉很鄙视,“二哥,你太懦弱了。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没想到跪了这么几个时辰就受不了妥协了。啧啧,真看不起。” “有本事,你替我去跪着。” “我傻呀我。” 就这样,当圣旨到端定侯府之后,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和家和端定侯府要成秦晋了。 四百二十章 桥归桥 升斗小民也许知道的晚了几天,但但凡有点能力的有点人脉的家族都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云家。 云珅和云老夫人同坐在松园正堂上,再三叹气后又再三摇头,表示失望透顶。 “原本以为是端木家那小子对她多少有点情意,否则也不会半路抢了去。可如今,哎,我们云家真是既没了脸面,也浪费了条助力。” 云老夫人叹声道。 云倾华若是嫁去了西北,云家不仅跟西北有了联系,因着端定侯夫人这个媒人,也能跟端定侯府扯上关系。 可如今,云倾华没嫁成,西北没了,端定侯府也没了。 可不就是浪费。 端木凌半路抢了新娘,云家还以为他是真对她有心思呢!所以云家才将她放在庄子上,而不是送去出家。 原本是想着端木凌若是想娶人,便可将她接回来,进退也好办。前两天云珅去看她,还看到端木凌也在庄子上,云家对于端木凌要娶云倾华之事又确定了几分。云珅甚至都已经找了工匠,重新翻修迎朝阁了。 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端木凌一回京城,一进宫,再出来时双手已经捧了道圣旨。 端定侯府和和家结为姻亲的圣旨。 云老夫人两眼想晕又晕不了。云倾华如今,真真成了一个没用的人。 “赶紧送她到普渡观去吧!” 云珅一惊,“娘,你这是……”逼着人家出家啊! 云老夫人没好气道:“那还能怎么样,你去问问这京城里,还有谁肯娶她的,放在庄子上也是丢人现眼。还不如送去观里,为云家祈福,还能得个同情。” “可……”虽说他也看这个女儿不顺眼,但到底还是他女儿啊!就算是手背不暖也不贴心,到底也是肉啊!“娘,要不然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你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云珅却是语塞,也说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云杉在背后垂拉着脑袋给老夫人捏肩,两耳竖着听母子两人的对话却假装没听到。见云珅说不出话来,当下见缝插针道:“老夫人,不知奴婢可能说一句。” “哦!”云老夫人微侧头,看向身后的云杉,“你要说什么?” 云杉换了另一边肩膀,道:“老夫人,您为大小姐的事情可谓是尽心尽力,一切都是为了大小姐好。可是送大小姐去观里的事,奴婢也觉得不妥。” “哦!为什么?” “老夫人想想,大小姐会有如今的烦恼,不都是端定世子惹出来的。可人家身份摆在那,咱们气不过又能如何,总不能跑到侯府去讨个公道吧!虽说咱们是占了理字,可斗不过权势啊! 您真要送大小姐去观里,那端定侯府会怎么想。他们难道不认为咱大小姐被送去出家,是他们端定侯府逼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云老夫人和云珅当下一怔。 是啊!如果真把云倾华送去出家,肯定会让端定侯府认为,这是他们端定侯府的过错,是他们逼着云倾华一个大好闺女不得不出家。 这不是告诉世人,端定侯府无法无天,逼着人家女儿出家嘛! 虽然事实本也是如此,可明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云家的脸面重要,可要是得罪了端定侯府,那就不是脸面的问题了,而是结仇了。 也就是说这个亏,云家只得认了。 云珅道:“依我看,还是让城里的媒人说说,给她找个人家吧!什么样的都行。” 能嫁出去就行。 云老夫人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就让她继续住在庄子上吧!什么时候事情定了,再把她接回来。” 然后直接蒙上盖头坐上花轿泼出去。 云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轻不重的替老夫人揉肩,再不多插一句。 大小姐啊大小姐,看在之前你给过我不少银子的份上,只能帮你到这了。 云老夫人忽然想起来,“哎,她的那批嫁妆呢?” 她可不想让那批嫁妆流出云家。之前去西北,西北是云倾华外祖家,云家不好扣下。 可如今是在京城里,离西北十万八千里,山高皇帝远,云家就是扣下了这笔嫁妆,云倾华也不敢说一二。 云珅道:“这我倒是没问过她,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她带着,难道是被端木凌吞了。” 云老夫人一点也不怀疑端木凌会吞了这笔嫁妆,这种事那货做得出来。“如果是他,那就难办了。” 总不至于上门去强要回来吧!“让管家去问问她,看看嫁妆是否还在她手上。” “是。” *** 端木凉到庄子上的时候,云倾华吃了一惊。 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世家公子,怎么会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我是来告诉你京城的动向的。” 云倾华蹙眉,这个借口她可不太喜欢。京城的动向如何,干她屁事。“哦,那你还是别说了,我没兴趣。” “啊!”这回落到端木凉蹙眉。“关于我那纨绔二哥的你也不想知道?” 云倾华沉思了一会,还是摇头。“不想。” “你不想知道我也要说。” 云倾华挑眉,“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听。” “嘿!说得我好像逼着你听一样。” 云倾华点头,本来就是啊! 端木凉道:“圣旨下了,我二哥要娶和家的那个和樱凝了。” 云倾华心头一颤,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是嘛!终于是要娶了。” 娶的是他人。 “我知道你伤心。”端木凉安慰道,“我看得出来我二哥喜欢的是你,你也喜欢我二哥。但那是圣上赐婚,二哥也是没办法。” 他今早来这之前,曾问二哥要不要也跟来。他二哥摇摇头,说什么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最好不要和她见面了。 二哥是怕,让和家或者圣上知道他对云倾华还余情未了,云倾华会有性命之忧。 端木凉继续道,“以及让你从别人的口中得到消息,还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云倾华,我二哥这人虽然行事没招没调的,可他并非好逸冲动之人,希望你不要误会他,请你相信他。” 云倾华苦笑,相信他什么,难不成还能相信他娶了她吗? 兜兜转转,到最后终究是要桥归桥路归路了。 他娶别的女子,她…… 她未来的路,又在哪里?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没有健康的身体,不能长寿;他与她之间的差距,又何止一个门第。 就这样吧!在这庄子上终老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或者等月圆生下孩子后,她会离开京城,去四处走走,去看看这世间不一样的风光,对得起她短暂的生命。 她问:“婚期可定了?” 端木凉说:“还没有,钦天监正在算日子,不过怎么的今年也得完婚。” 云倾华明了,圣上急于让他们完婚,大概是跟兵权有关。 不过,跟什么有关都跟她没关系了。210 四百二十一章 同一日 云珅遵照云老夫人的意思,到庄子上询问关于那批嫁妆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就是嫁妆在端木凌手上,云家若想要,就去跟端木凌讨。 云珅只好闭上嘴巴再也不敢问,更不敢去跟端木凌讨要。 笑话,京城小霸王只有抢东西的份,可没听说过他有还东西的。 端定侯府和和家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便在科考之后。即十月十五日。 日子一飞,就飞到了八月十五。 这期间,云倾华这庄子上,再无来客,倒也清净。 八月十六这一晚,云月圆生下了一个儿子,举家欢庆。云倾华去看过她,虽然人憔悴了点,但总体还是好的。 八月二十这一天,云珅又来了,这回却是来说她的亲事的。 “和家前几日又来了,还是不改初衷,想让你嫁过去。” 云倾华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乐,问:“是做妾吗?” 云珅摇头,“这回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也就是说不是做妾,是正妻。 云倾华一怔,“和家怎么转性了,他们一品大员的门楣,会看上我这个要名声没名声要背景没背景的女子。” “这也是为父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来问问你,那和风可来过庄子找你?” 云倾华内心讽刺。怎么的,她这庄子上是青楼吗?什么男人都能来? 云珅莫不是以为那纨绔和风来这里私下见过她,然后一见钟情的爱上她非她不娶? 笑话,她可是把和风踹入池水的人,不结仇就算不错了,还生爱?切! “没来过。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珅更加疑惑了,“我也找人查过,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感觉突然的和家就来提这亲了。” 和家掌管吏部,如果能结为姻亲,对云珅明年重新进入朝堂很有助力,云家不会拒绝这门亲的。 果然,云珅道:“最奇怪的事,两家的婚期也说最好能定在十月十五这一日。” 这一日,也是端定侯府和和家小姐的迎亲日。 怎么的,和家这是又嫁女又娶媳,都凑到一块去了,节省开支啊! 和家很穷吗? 甭管他家穷不穷,这日子怎么也是选十月十五? 端木凌那小霸王最讨厌自己的东西与别人重样,像娶亲这样的人生大事,他恨不得那天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成亲,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在同一天跟他办婚事。 难不成和家和云家的亲事也是圣上赐婚? 不对啊! 要真是圣上赐婚,那和家还需要媒人来提什么亲。而且主角是她,她也没见过圣旨啊! 越想越烦,云倾华挥掉一脑子的疑问,干脆不想了。 看来她不用孤独终老了。 看来她想周游天下的愿望泡汤了。 早知道应该早点走的,找不到人了也不关她的事。如今想走都走不了。 因为如果要成亲,她就得搬回家去住了。 云珅今天来,是来接她的。“去收拾一下,午时过后,咱们就回府。有什么需要带的就带,没必要带的就都留下吧!” 云倾华想想,她还真没什么是非带不可的。无非就是几件衣裳几件首饰而已。 云珅是怎么也没想到,云倾华能嫁到和家去的。之前还以为她没有用处了要送去观里出家呢! 虽然和家比不上端定侯府,到底也是堂堂一品大员。能跟朝中一品大员做亲戚,以后的入朝拜相,可不就是指日可待。 说不定不久之后上朝,他就不用站在崇文殿外了。而是进入殿内,一览君王威仪。 *** 回到云府时已是日落时分,正好赶上用晚膳。 云倾华给老夫人见了礼,在她的允许下起了身。 三夫人喜滋滋的迎过来就拉住云倾华的手,笑得那个亲,仿佛亲闺女似的。“倾华可算回来了。来,坐这,咱们婶侄俩好好聊聊。” 云倾华被迫的被她摁下,迎接着落在她身上的嫉妒、愤恨的目光。 云钟灵已嫁,二房一家都回了汾州。云璧珠瞪着一双铜铃眼要吃了云倾华,云玉琇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看着自家母亲与别家女儿亲近,眼尾扫过不屑。 云倾华嫁入了和家,母亲就能通过她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她云倾华算个什么东西,也不过是她一块跳板而已。 “哎呀,瞧你,都瘦了。该多补补。”三夫人边说着,边往云倾华碗里夹菜。 云倾华微微点头,“多谢三婶。” 这边婶侄一片和乐,那边段氏气得火气从耳孔直冒。 装装装,装什么装,别以为她不知道三夫人那点小心思。云倾华怎么说也是大房的人,轮到你三房来装亲热。 哼,指望云倾华给你女儿介绍好亲事,还不如指望璧珠呢! 段氏觉得这满桌子的佳肴就像一坨坨屎,尤其是云倾华和三夫人那两坨,臭死了。 偏偏三夫人还好死不死的挤兑过来,“大嫂,倾华回来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段氏立马收了吃人的表情,咧了嘴巴尴尬道:“哪会,倾华能回来,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对上云倾华,“你的确是瘦了些,该多补补。明日我就让人给你送些补品过去,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侍奉夫君,掌管家务。” 哼,就你未婚夫那德性,想好好侍奉都没机会。 还有掌管家族,和家的主母还好好活着呢,轮得到她?只怕到死,她都没机会。 云倾华依然浅浅一笑,“多谢姨娘。” 这一声姨娘,已经很久没人说过了。如今云倾华一说出来,简直把段氏扇了几个巴掌,啪啪的响亮。 云倾华这称呼也没错,可就是那么的刺耳。 “好了。”云老夫人有点看不下了,一家主母被个小辈一句话唬得颜面扫地,真是丟她的脸。 云老夫人对云倾华道:“你原先的院子烧了,现下还没来得及修,就先住到松园里来。” “是。”云倾华乖乖点头。 这样的安排也不错,至少不用跟段氏同住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云老夫人对上段氏,吩咐:“之前为她置办的嫁妆都不在了,就重新置办一份吧!记住,一定是要最好的,可不能丢了脸面。” 云倾华点头,人家可是一品大员,的确不能丢了脸面。 段氏应下,而后又试探问道:“母亲,那江家送来的那一百万两……”还要回来吗? 云老夫人想了想,“算了。咱们云家比不得江家,没有一百万两,就从我的库房走,拿出二十万两来做她的嫁妆吧!” 段氏手一抖,原来你这么有钱。 那之前怎么还老算计自己孙女的嫁妆啊!呸,守财奴。 云老夫人也是肉疼。可是没办法啊!云家公中的账她再清楚不过,根本周转不出二十万两的余钱。要让她得罪端定侯府去跟端木凌讨,她还拉不下那个脸来。 这十多年来,从江氏那里赚来的银子,再加上之前云倾华送给她的,加起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就当是她这么多年来帮她保管,如今全还给她吧! 四百二十二章 主意 云倾华自那后就住在了云老夫人的松园里,每日晨昏定省,规规矩矩,没有到处去炫耀也没有露出多大的悲伤,每天安安静静的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就连自己的嫁衣,都是丫鬟婆子帮忙做的。 云倾华的确过得很清闲,可是这嫁衣她是真没办法,谁让她的绣工太拿不出手了。 段氏置办云倾华的嫁妆,那已经不是用烦来形容了,简直是腻了。 第一次,云倾华要嫁给一个庄稼汉,她置办了一大堆华而不实的二次货。 第二次,云倾华要嫁去西北,二次货不能用了,又置办了一回。那可真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结果全落入了京城小霸王的口袋。 这一次,又是她来办。 要不是出嫁女不宜自己置办嫁妆,她真想让云倾华自己搞。 就算云倾华不能自己搞,她也愿意让三夫人表现表现漏漏脸。 可云老夫人明说了,倾华的嫁妆要让她这个当家主母来办,并且要办得有声有色,妥妥贴贴。这下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谁知道这一顿忙活是不是有结果,万一到最后又嫁不成呢! 啊呸!赶紧嫁了吧!反正和家她也看不上。 不,不是看不上和家,是看不上那坨烂泥和风。 段氏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院子,直把云倾华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不就一个没福没名的女人吗?也能把云家人搞得累死累活。 “母亲,喝茶。” 云璧珠沏了杯茶递给母亲,然后乖巧的站到她身后为她揉捏肩膀。 “母亲,累了吧!我给你放松放松。” “嗯!”段氏舒服的吐了口气,呷了口茶。还是自己女儿好,贴心,如今更是长大了。“你倒是难得的乖巧。” 云璧珠娇嗔,“母亲说什么呢!我一直都很乖巧的。” “少来,说吧!什么事?” “嘻嘻。”云璧珠挪了身子,到段氏前面来,改为蹲下为她捶腿。软声软气道:“母亲,我看上了一套头面,非常漂亮,上面还镶了宝石呢!戴出来一定非常光彩照人。” 段氏又呷了口茶,“然后呢?” “呵呵,就是价钱有点贵。” 段氏瞥了女儿一眼,这才是重点。自己生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吗? 她问:“要多少银子?” 云璧珠支支吾吾,伸出了两根手指。 段氏道:“二百两。” 这也不算贵。 “不是。”云璧珠低着头,压低了声音道,“是两千两。” “两,”段式惊得差点丢了手里的茶杯,不可置信道,“两千两。” “嗯。”云璧珠点点头,“可是它真的很漂亮,而且还有宝石。母亲,那老板说全京城就这么一套,我想买。” 全京城只有一套,那就是独一无二了。 段氏惊讶过后也就镇定下来,摇摇头道:“不行,这太贵了。要是二百两也就算了,可是两千两买一套头面,终究是不划算。” 云璧珠撒娇的贴上母亲的怀抱,“母亲,又不用我们自己出,心疼什么。” 段氏不解,“不用我们出,那谁帮你出。” “云倾华啊!” “她?”段氏嗤笑,“你以为你是云月圆或者云青秀啊!她才不会帮你出这两千两银子呢!” “母亲,你糊涂啦!干嘛要跟她说。您现在不是帮她置办嫁妆吗,从里面抽出点银子不就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她也不会知道。” 段氏摇摇头,以往帮云倾华置办嫁妆,因为云老夫人不理会,所以她总能从其中抽出一半甚至更多的银子收入自己的口袋。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云倾华要嫁去的是一品大员尚书府,虽然也是她置办,但是样样都要经过老夫人的眼睛和手。东西不仅要精细而且贵重,最起码就是不能以次充好。否则抬去和家,丢的就是云家的脸。 “这一次,有你奶奶插手,连母亲都不敢造次,你小丫头抖什么鬼主意。” 段氏虽然贪,但是什么时候该贪什么时候不能贪,她还是拎得清的。 云璧珠撇撇嘴,“母亲你就是胆小,奶奶她人老眼花,哪里就看得清。” “住嘴。”段氏低喝,“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云老夫人虽然人老,可眼睛雪亮着呢!心里更是精明。 云璧珠努努嘴,而后眼睛忽的一亮。“母亲,我有一个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云璧珠道:“不如,你把那套头面列入云倾华的嫁妆册子里面去,等东西买回来,奶奶看过之后,再把东西抽回来,然后把那套头面的名字从册子上划掉,不就可以了吗?” 这倒是个好办法,段氏也是眼睛放光。 而且用这个办法,她就不仅仅可以拿一套头面,其他东西也是可以的。 反正老夫人也是看过了的,肯定不会再看第二遍。待老夫人看过之后就直接装箱,云倾华就是想确认也不可能。 老夫人可是花了二十万两给云倾华办嫁妆,用这个办法,怎么的也能抽出个五六万两来。 段氏这个主意打得那是啪啪响,母女嫁人算计得那是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哪知下午云倾华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送消息来的,是段氏院子里的一个洒扫丫鬟,母女俩人狼狈为奸的时候,小丫头正在擦拭窗棂。因为是站在外面,所以段氏看不见她,可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云倾华听后,直接笑了出来。 好像她每嫁一次,段氏就想搞点事情,不搞就不自在。 她让冬晚给报信的小丫头二十两银子,这个消息很值钱。 这云府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拿一个有用准确的消息去跟大小姐卖,准能卖个好价钱。云倾华不需要劳心劳力的培养人手,只要有钱就行,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将这件事情告诉云老夫人,现在没凭没据的,老夫人也不会信。说不定还会被段氏倒打一耙,得不偿失。 当然,她现在也拿不出两千两银子去把云璧珠看上的那套头面买回来,她的钱都在端木凌手里。但显然,端木凌的意思是:人可以各奔东西,但是东西你别想要回去。 “朝春,走,咱们去看月圆和她的孩子去。”云倾华起身,说道。 冬晚和月牙跑过来,“我也要去。” “好,都去。” 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这府里可真闷。 四百二十三章 文状元 从云月圆家出来,云倾华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久不见的赵凉奕,两人自是同走了一段路程。 “想不到兜兜转转,你竟是要嫁给和风,真是造化弄人。” 云倾华淡然道:“是啊!想不到我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曾想过会嫁给端木凌,或者重蹈前世覆辙嫁给赵凉奕,又或者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普通的人,却是从未想过会嫁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和风。 还是一个结了点仇的人。 “听说王小姐有身孕了,恭喜二皇子。” 赵凉奕淡淡回应了句“多谢”,便再也没别的词了。 “说起来,你我之间的渊源,说深也不深,可说浅也不浅。如果不是当初我……你也许……” 如果不是当初那五十鞭,她的身体也不会这样,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境遇。 说愧疚还是有点的,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不会占据太多。 如今他与三弟的争夺已经进入了胶着,那一点点的愧疚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消耗了。 端木凌整垮了一个墩亲侯府,切断了诸多官员与宁家的财路关系。 走了一个京兆尹,安排了一个他的人顶替了位置,等于京畿重地以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年前端定侯交出的一半兵权,也是在他们的安排下掌握在他的手中。 后宫中,三皇子的生母因为祝寿一案已经失了圣心,只怕很难再死灰复燃。就算她想复燃,母后也觉不允许。 这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余下的其他事情,端木凌做了不知多少。 世人都说他是个十足的纨绔,是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便宜二世祖。可只有他知道,端木凌才是这京城中,最聪明的人。 说一句公正的话,若是他们两人较量,他未必赢得了他。 只是没想到,他竟这么乖的,就答应了父皇的赐婚。 父皇的意思很明显,用和家牵制端定侯府,顺便在端木凌身边放一个眼线。 可只是,端木凌要是乖乖的就认命了,这也不是他的性格。 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云倾华还是没能如他愿的远离京城,那以后就多多留意着吧!要不然赶也赶不走,动又动不得,还能怎么着。 “你成亲之日,我定会前去祝贺的。” 云倾华淡笑,“多谢。” 回到云府后,云倾华去给了老夫人请安,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 八月底,朝廷进行了科考,选拔人才,秦如沐也在应考之列。 放榜之日,云倾华也有点紧张。 前世,秦如沐是今届的新科状元,她才会将青秀指给他。若是秦如沐没中,那她岂不是给青秀推进了麻烦中。 养一个读书人,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中了,大小姐中了。” 冬晚和月牙两人跑了进来,像只欢欣雀跃的小鸟。 “中了,真的中了。” 云倾华看到她们的神情动作,大概明了几分,松了口气。 刘妈妈却是急道:“谁中了?” 月牙喜滋滋兴奋道:“还能是谁,当然是……” 冬晚迫不及待接话,“当然是咱家四姑爷啊!这会,报喜的人估计都已经到秦家了呢!” 云倾华会心一笑,真是秦如沐。 冬晚已经自我陶醉的数着手指了。“大小姐你可真厉害,看得人真准。您看,二姑爷中了武状元,四姑爷又中了文状元。这下啊,二小姐和四小姐都该好好谢谢您。” 让那些当初看笑话的人哭去吧! 想当初,她可没忘记,大小姐要将两位妹妹嫁去穷酸人家的时候,谁都不看好,谁都在背后笑话她们。这会好了,看谁还敢笑。 就是三小姐,如今也只有羡慕的份。嫁去一个高门大户又如何,还不是做妾,还不如做状元夫人来得风光呢! 刘妈妈偷偷叹了口气,心疼了一把。 大小姐把她在乎的人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唯独自己却从未有过好命。 如果当初能想到人家不是武状元就是文状元,好歹也给自己留一个啊! 那和风纨绔之名满长安人人皆知,嫁去不还得受罪。老爷和夫人只想到这桩婚事带来的好处,哪里想过大小姐后半生会如何。 大概也是觉得,这人嫁出去了,也是扔了个大麻烦吧! 却是云珅和云老夫人母子俩正在嘀咕。云老夫人皱着本就沟壑纵横的眉头,道:“这丫头,怎么一个选一个准啊?” “秦如沐能中状元,也的确出乎我的意外。”云珅道,“当初倾华说秦如沐的文章不错,我也看过,想着或者中个探花解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却没想是摘冠。” 他现在对这个越来越不喜的女儿表示佩服了。 一个中那还是巧合,两个都中,再说巧合岂不是自欺欺人。 云老夫人惊道:“该不会这其中,有什么黑幕吧!” 云珅想了想,摇头。“不太可能。圣上这几年极力招揽人才,提拔寒门子弟,遏制门阀。所选的阅卷官,监考官皆是心腹,最后殿试更是亲自主持,作假的可能不大。这秦如沐,想来是真有本事。” 话已至此,云老夫人也不能再说什么。 可她心里还是不相信的,不相信让云家处处遭受流言蜚语的罪魁祸首,会有这么好的眼光和远见。 她宁愿相信这事是假的,也不相信云倾华是云家的福星。 当年老太爷一直说,倾华就是云家的福星。 是,她也的确曾经是。可自从从平阳回来之后,她就不再是了。她所做的每件事,除了让云家蒙羞,再没别的。 云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一会去给江氏上柱香,就当是从了你爹的孝。” “是。”云珅应下。 江氏虽是他的原配,可是妻子的模样,他几乎不记得了。只能从大女儿的轮廓中,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倾华虽然很让他失望,但不得不说,她的确给云家做了不少的贡献。 就拿两个状元女婿来说,就是一大笔人力财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这京城,谁不知道他有两个状元女婿,谁不知道他云家有眼光,将女儿早早嫁过去结了亲。 秦家中了状元,自然大摆筵席。 两日后,云青秀和秦如沐回云家省亲,青秀更是亲自来见云倾华,对她深深一拜。若是没有云倾华,她现在只怕是在平阳,当宁潇平的一个无名小妾。 四百二十二四章 福气 秦家中了一个状元,自然大摆筵席。 一传十,十传百,云家两个状元夫人都是云倾华一手促成的事就这么不胫而走。 众人一开始还不相信,可后来负责说两家媒的李媒婆都亲自证实了,确确实实是云家的大小姐亲自选的人,也是她亲自操持的婚事。 “是云大小姐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了未来妹夫是文曲星下凡。这不,你们看看,两个妹妹才嫁过去多久,丈夫就先后中了状元。” 众人将信将疑,“云大小姐有这么厉害,怎么不给自己留一个啊!” 李婆三寸不烂之舌搜刮着理由,“那是云大小姐疼惜幼妹。” 又道,“也是这二小姐和四小姐命里带福,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一个两个的都中了状元。” 又对一个表示不服的妇人道,“你家都娶了三媳妇了,怎么你三儿子没中一个状元瞧瞧。” 将信将疑之人再无话反驳。 福气这东西虚无缥缈,你说有就有,说没有便没有,不过是对生活状态的一种描述而已。 但随着云家两个女婿都中了状元,京城里关于云家的流言又换了个话本,不再是调笑云倾华。 都说云家的女儿带了福气,两个状元夫人就不消说了。云钟灵嫁去汪家,虽然嫁得有点憋屈是去做妾,可人家有福气哈,如今已经是身怀六甲,御医妥妥的说是个男娃。光是这一点,就把宁潇潇这个正宫娘娘比下去。 一时间,云家的女儿倒成了抢手货,每天来给云玉琇和云璧珠说亲的媒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段氏和三夫人每天都被邀请去赴宴,可真是每一刻能停歇的。 就连云老夫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也得强打精神,应付几个十来年没见过面的闺中姐妹。 可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一朝养成传满城。 段氏和三夫人简直是春风满面,对于上门的媒婆没有直接的拒绝也没有明确的回应,只说女儿还小,再看看。 人心情好了,心中烦闷自然也就少了。段氏在打点云倾华婚事上也就没那么多抱怨了,三夫人更是好心情的送了个三千两银子的人情。 云倾华就像一块大石一样,落入水中,激起浪花后,沉入池底。人们有了新的话题,就将她这个旧话题给抛之脑后了,偶尔提起半句,也不过是十月中时嫁给和风而已。 可是能不能嫁成,还不一定呢! 似乎她的婚事出点什么意外,已经成了一件平常的事。 段氏高兴归高兴,但是该搞的事还是要搞。 十月初十,所有东西都置办完毕,老夫人亲自过目。云杉在一旁念着礼单册子,云老夫人雪亮的眼睛一一扫过。 “嗯,不错,的确适合嫡长女的规格。” 云老夫人因为外头称赞的云家女带福气,心情那是好得不得了,脸上骄傲的神情是掩也掩不住。 瞧瞧,这是我家的孙女,我养的孙女,多了不得。 所以在云倾华的嫁妆上,又阔气的再添了两万两。 云倾华站在云老夫人身后,看着一箱箱琳琅满目的东西,玉器瓷器绫罗金银,样样皆是货真价实。 段氏笑道:“这都是按照母亲您点头的册子置办的,虽然有些东西废了些周折,但总体都凑齐了。倾华是咱云家嫡长女,又是嫁去一品大员府,媳妇可不敢马虎。” 云老夫人嗯了声,“有劳你了。” 云倾华斜眼看向窗棂上射进的阳光,内心冷哼,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显摆自己。 段氏道:“母亲若觉得没有什么变动,那我可就让人封箱了,然后抬去前院。” “好,抬去吧!” 迎朝阁是住不得了,云倾华住在松园里,也不好临时把老夫人住的院子当做临时的库房,所以段氏和云珅商定,在前院寻一个空置的房间,当做云倾华临时的嫁妆小库,让一个信得过的人看守。 段氏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当然方便她暗中抬走这些东西的一部分啊! 云倾华的嫁衣做出来了,别说是云倾华自己没多大的兴奋,就连亲手做的刘妈妈和朝春都不兴奋。 这都已经是第三件了。 第一件,没能穿上。第二件倒是穿上了,可惜穿到“土匪窝”去了。 这是第三件,要是也没有……她们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做嫁衣了。 一件嫁衣做了三次,有谁经历过啊?! *** 距离云倾华出嫁还有两天。 这一晚,天降霜露,秋夜凉凉,众人都已熄灯睡下。 一处四方的院子里,寂静无声,灯火未明。 一声猫叫夹着秋风传来,院中之人听到声音,点了灯盏,然后边穿衣边出来开门。 “来了。”开门之人道。 门外有六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小厮,见门开了,随意的嗯了一声当做回应。“快进去吧!” 开门之人让开一条路来,让门外的人进去,自己则鬼头鬼脑的又看了一遍门外,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将门关上。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门外树影下有个人对树后的同伴道:“快回告诉三少爷,鱼上钩了,让他那边准备好。” 树后没有回应声,却听到人离开的刷刷脚步声。 院子里几人在进入院子后,由开门的人领着打开了正中的一个房间,点了灯火。原本漆黑的房间顿时亮堂。 房内大亮,几个进来之人皆是瞠目结舌。 有人道:“这有钱人真是奢靡,嫁一个女儿要陪嫁这么多嫁妆。” 开门的人已经见惯不怪了,“可不是,听说就这一屋子,有二十几万两呢!” 另一人道:“我的个乖乖,这一件东西都值我们一辈子了。” 开门之人又道:“这一家子也真是滑稽,后娘竟然要偷女儿的嫁妆,真是史无前例。” “是我我也偷,一箱就够我纳几房妻妾了。” 开门之人道:“快别做梦了,赶紧干活吧!免得被人发现。” 他指了指前面的几箱,“就这几箱,明晚再来一趟。” 箱子上有一处隐秘的记号。 几人忙开始干活,将带来的绳子套住箱子,再用扁担从中间穿过,两人一组挑起箱子走出了房间。开门人又亲自过来给他们开院门,在判定安全后才指挥着他们出去。 三组人,每组带一个箱子,融入了夜色中。 院门再次关上,熄了灯,小院再次恢复了安静。 四百二十五章 惊夜 六个夜里行走的小厮,出了院子,就着朦胧的月光勉勉强强往前走,不敢走得太快,就怕磕了石头,又不敢点灯,怕被人看见。 寂静的夜中,只听到风声和走路声。 走了一段路,经过一道回廊,拐进一道月牙门,进入小花园。小花园的尽头,就是垂花门,进入垂花门,就进入后院了。 六人继续摸索前行,大箱子扛了一路,几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呼吸也越来越重。 “喵……” 垂花门处,传来一声猫叫。 走在最前面一人道:“今晚这猫怎么这么活跃,一路来都听到叫声。” 刚出院门就听到猫叫,刚才经过回廊又听到猫叫,就跟他们刚才去院子时用的暗号一样。要不是自己本身就是贼,他们都以为这也是贼进来偷东西用的信号。 他后面的人不耐道:“可能是猫发春吧!” 前面一人切了声,“你见过猫秋天发春的吗?” “哎,你们少说点话。”第二组前面一人道,“小心把人引来。” 说话人应是有点份量,前面一组人不再吵嘴,安安静静的进入内院。 廊下几盏风灯,映出几人斑驳的剪影。 进入内院,按着路线,几人拐进了通往段氏院子的小径。 走到这里,算是危险期已过,几人总算松了口气的抬手抹了把汗。 “再往前走一会,就到…呵…” 说话之人被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或者是出于做贼心虚,几人忙害怕的停下了脚步。夜色朦胧看不清事物,听觉被放大,前方草丛中的悉索声更大了。间或的,还有铃铃铃的声音。 这铃铃铃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却是想不起来。 “谁在那里,出来。”刚才喝止几人不要说话的人道。 没有回声,也没见有什么东西出来,草丛中悉索的声音仍在继续。 最前面的一人害怕道:“不会是蛇之类的大虫吧!” “胡说。”刚才说话的人道,“云府什么时候有蛇。” “那,那会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我们做的事老天爷发怒了,来惩罚我们的。” “闭上你的臭嘴。”说话的人放下箱子,踢了前面人屁股一脚,“你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被踢到的人自然不情愿,“老大,我我胆小。” 踢他人冷言,“你再啰嗦,我直接把你扔过去。” 被踢到人苦了一张脸,可惜黑夜中看不到。他不情不愿的循着声音挪了过去,越是靠近,那声音越大,越是靠近,他的心跳越急。 借着稀微的月光,靠近之人能够模糊的看到,那草丛在动,可以肯定这里面肯定有东西,嗯,是有活物。 靠近人回头看了队友一眼,队友已经自动的后退了好几步。他结结巴巴道:“老老大,有有东东西。” 被换做老大,也就是踢他的人气道:“废话,没有活物难道草自己动啊!看看是什么东西。” 草丛里的人脸更苦了,就知道欺负他胆小的,别说你们不害怕,不害怕干嘛躲那么远。 万一这下面是蛇呢!他岂不死翘翘了。 “快点。”后面的人催促。 这个时候,众人都已经忘了自己身负的任务,似乎草丛中那未知的答案,比脚下的几个箱子更具吸引力。 “铃铃铃……” 声音又传来,草丛里的人蹙眉。 咦,这声音真的很熟悉啊!到底在哪听过?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要去扒那草丛。指尖触到带了霜露的干硬的草。然后再往下,咦,手指触到了滑滑的东西,吓得他猛地缩了手指,脚下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大跳起来,腹中之气冲破喉咙的阻碍涌了上来。 “啊啊啊……” 惊叫滑破夜的安寂。 身后几人吓了一跳,忙跑过去压制住了他的身体,手紧紧的捂住他的嘴巴。 老大怒道:“你鬼叫什么,想把人招来吗?没用的东西。” “唔唔唔……”惊叫之人回过神来,胆小的已经眼泪吧嗒吧嗒掉了,“是,是滑的。” 有人接话,“什么滑的糙的?” 惊叫人指了指身后的草丛,手胡乱比划。“它动…还有声音…铃铃铃的…是滑的…” 滑的? 老大蹙眉,看向刚才发出声音的草丛,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悉悉索索声音了,也没有铃铃铃声了,也没有动了。 “估计那东西已经被吓跑了吧!” 刚才那一声惊叫,再加上这么多人,肯定被吓跑了的。 只是那个铃铃铃声,真的很熟悉啊! “算了算了,赶紧把东西搬过去吧!完成差事要紧。” 几人又重新回到箱子旁,两人一组拿了担子,扛走箱子。 只是刚走几步,经过刚才那草丛旁时,突然的,那滑滑的一物就跳了出来,一跳就扑到了他们的身上。 而且不是一物,是两物。 “啊…啊…啊…” 这回惊叫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人了,而是所有人。 众人箱子也丢了,手舞足蹈的边惊叫边挥手试图要拍掉身上咬人的东西。 “吼吼吼……”这两物咬的紧,咬的凶,一点放嘴的意思都没有。 “铃铃铃……”脖子下的东西一晃一晃的碰撞,声音清脆。 那被换做老大的欲哭无泪,怪不得刚才觉得那铃铃铃的声音特别熟悉,这两物不就是这府里人人忌惮的大小姐身边的那两条狗,叫什么半圈圆圈。 别看这是两个畜生,因为能吃得好体形高大,力气猛着呢! 老大当机力断的一脚踢向人家脑袋。人家倒也聪明,偏过头去躲开。 但因了这一躲,紧咬的嘴巴不得不松开,老大得了自由,立马狗腿的就跑,连箱子也不顾了,同伴也不管了。 半圈见人跑了,也不追,冲着他的方向放开了喉咙吼叫。“汪汪…汪汪汪…” 另一边,正在巡夜的护院听到狗叫声,声音又狠又急。为首一人看向声音的方向,肃眉道:“那边有情况。” 同伴补充道:“那是老爷的院子。” 老爷的院子,即便是没发生什么事,也得去看看。何况现在有情况,更是不敢耽搁。“快随我来。” 几个护院火急火燎的赶到出事战场,火把照亮下,眼前的场景吓了他们一跳。 好几个小厮正在跟两狗扭打,衣服破裂手头挂彩,头发散乱狼狈至极。这俩狗他们认识,这府里没几个不认识的。 再看一旁,放了几个箱子。其中一个倾倒,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竟是金光闪闪的金子。 为首一人吩咐另一人,“打开。” 另一人得了令,过去打开另一个箱子。其中一个装了一套精致的头面,上面还镶了鸽子蛋大的宝石,另一个箱子是慢慢的银锭。 三更半夜,这些东西,这些奇怪的人,没有猫腻才是怪事。 “全部绑了,去见老爷。” 四百二十六章 诬陷 不云珅心情很不好,大半夜睡觉睡得好好的就被叫起来,说是什么紧急情况,让他不得不马上拿个主意。 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听护院的描述,又看他们抬进来的东西之后,明亮的心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阴瑟瑟的看向段氏,这个败家娘们,真是丢他的脸面。 江氏是个商户,可也算识大体,拿得出手;段氏好歹还占了个官家小姐的身,怎么见识就这么浅薄呢! “都退下。”云珅遣散房里的众人,这种丑事,哪里还能当着外人的面说。 等房里只剩下云珅段氏和云璧珠,云珅这才怒气腾腾的猛一拍桌子,吓得段氏“啊”一声喊了出来。 云珅咬着后牙槽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段氏如坐针毡,哆哆嗦嗦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呵一下。 她很了解丈夫的脾气,云珅看着斯斯文文的,但是生起气来那是不留情面。他对自己的大女儿都可以翻脸不认情,何况是对妻子。 段氏低着头不敢说话,云璧珠却是先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下人的话也不……” “你给我闭嘴。”云珅直接怒喝制止了她的话,“我让你说话了吗?” 云璧珠吓得不轻,瞪圆了眼睛再不敢说一句话来。 段氏心一横,死之前也要拼一把。于是梗了脖子对上丈夫,“老爷让我说什么,难道老爷以为这事是我做的不成。” 云珅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难道要跟我说这三箱子的东西是刚才那六个下人偷的?” “捉贼拿脏,东西在他们手上,本来就是他们偷的。老爷不去审他们,倒跟我急了眼,我倒要问问这是何道理。” “你,”云珅突然有种读书人遇上无赖的无力感。“你难道要跟他们对质吗?段氏,少给我耍小心眼,他们若是贼,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扛东西大摇大摆在府里走动。就算东西是他们偷的,与你无关,那我问你,他们怎么的是要搬到这院子里来啊?” 段氏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谁知道呢,搞不好是你让他们去搬的。” 此言一出,不仅是云珅吓了一跳,就是站在旁边的云璧珠也吓了一跳。 “段氏。”云珅气炸得直接跳起来,甩手扫落桌上的杯子糕碟。 他真是没想到,这种无赖行径诬陷之语竟然出自妻子的口。 怎么的,事情兜不住了就赖账,还赖到丈夫身上来了。 他云珅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娶了这样一个货色。 段氏话一出口,其实就后悔了。可是云珅接下来的摔东西,让她又害怕的不敢再出言解释。 一切,覆水难收。 “我云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样一个贪财图利,心术不正的女人。连女儿的嫁妆都要据为己有,你缺钱缺疯了吗?” 这话可真是诛心。 段氏也气了,扯着脖子吵起来。“云珅,我嫁到你云家十几年,为你云家操劳了整个青春,为你生儿育女,到头来就落得个贪财图利心术不正是吧!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吗?生璧珠的时候我可是疼了两天两夜,差点就挺不过来了,你现在说你娶我倒霉,云珅你有良心吗?” 云珅一噎,在这点上他的确内疚。 段氏生璧珠的时候,他正在外公干,所以并未知道其中凶险。 可是,她也不能那这事出来博取同情,还竟然诬赖到他身上来,简直可恶。“你少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说。怎么的,今天你诬赖说是我让人去偷的东西,明天是不是该诬赖母亲去偷东西了。” 这话,不同的人听着,抓住的重点可不一样。 段氏更气了,嗓门更大。“云珅你个王八蛋,老娘当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死了,你竟然说是陈芝麻烂谷子,云珅你个负心汉。” 云璧珠伸手捂了耳朵,她可不关心父母吵架,她现在想的只是她的那套头面。 那套头面就放在房里正中央的三个大箱子中,可是眼下的情况,她就是有心也没那个胆伸手去拿。 母亲也真是的,偷个东西都被人抓了个正着,真是没用。 被抓就被抓了吧!随便编个什么理由不好,偏推到父亲身上,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趁着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她决定先闪人。 她偷偷的转了个身,垫着脚尖无声无息的闪出了房间。大半夜的,困死了,还是回去睡觉得好。 夜风清冷,行走的人受不了的缩着脖子。可房间里怒火却只增不减,争吵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从负心汉又吵到了谋财害命,然后又吵到了各自的祖宗,接着就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到最后还有哭声。 *** 第二天,段氏像往常一样的主持中馈,好像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结束后,照常到松园来给老夫人请安。 只是第三天,主持中馈的就不再是段氏,而是换成了三夫人。 松园的偏房里,云倾华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看书养花,好像这府内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月牙笑说:“大小姐,你可真沉得住气。要是我,我早就出去同他们理论了。” 云倾华正在给一片黄菊浇水,闻言笑道:“反正我过两天就走了,管那么多事做什么。” “那可是你的嫁妆啊!” “是啊,是我的嫁妆。”云倾华无所谓道,“可是少一两箱对我的影响又不大,难不成没那一两箱我就不用嫁了。” 月牙无言以对,大小姐总是这样,对什么都不在乎。反倒是她们这些下人,干着急,白愤愤不平。 云倾华不说,是因为知道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对于云家来说,她已经不是云家人了。老夫人只是不让段氏掌家,却没有让段氏站在她面前给个说法。 不让段氏向她道歉,是因为她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是外人了。云家的事,她们自己解决就好,没必要向她说明。将那三箱东西还回去,就已经算是给她的交代了。 冬晚去打听了消息回来。“听夫人院子里的小青说,好像大小姐走后,夫人就得搬到佛堂去住了。” 云倾华一怔,这么严重? 看来,这次段氏是真惹火云珅了。 就算不惹火云珅,也惹火老夫人了。 那三箱东西,可是老夫人出钱置办的,段氏竟然敢偷,可真是胆子肥了去摸虎须。 四百二十七章 撞喜 秋风扫落叶,金果落地时。 十月十五这日,长安城有两大喜事。一是端定侯府和和府共商秦晋,一是云倾华和和风喜结连理。 端定侯府和云府自然热闹忙碌,一大早的就有人上门道贺,络绎不绝,走完这家又前往下家,有些人更是全家出动三家不落。这办喜事的人忙,不办喜事的人也忙。 净面,梳妆,盘发,更衣,跻鞋…… 加上前世的话,这好像已经是第三回了,云倾华只觉得累。 最重要的是,不能吃东西,水也不行,就怕路上有个什么意外。 真不知道别人说的新婚日是女子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是哪来的根据。 “冬晚,你去厨房给我拿点吃的东西吧!”云倾华哀求道。 冬晚今日却是跟刘妈妈一个鼻孔出气,“大小姐你就忍忍吧!反正也就这一次。” 云倾华嘀咕:这都第三次了还第一次。 云月圆笑道:“姐姐就忍忍吧!你上次给我吃了东西,结果我真的得…” 她支吾了一会,才不好意思道,“我可是憋到了晚上呢!” “哈,这么严重。”云倾华吓了一跳。 她预想的可不是这样。她只是可怜云月圆饿着肚子,所以让她带了点点心上花轿吃,谁知道结果竟这么严重。 “我怎么没事?”云青秀道。 她出嫁的时候也吃了东西,却一天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刘妈妈道:“可能是各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吧!” 朝春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别吃了。” 那就只能饿着吧! 云倾华看着面前有自己一手促成好姻缘的两个妹妹,如今是幸福美满,前途无量,也是欣慰。 即便自己没能得偿所愿,唯愿她们好,也就足够了。 前院热闹纷杂的恭贺声与鞭炮声越过重重矮墙,传到了松园里,云倾华只觉得吵。 松园里,老夫人正在跟同辈的几位老夫人闲聊,不时有笑声传来,倒也和乐。云府的几位夫人也都在招待后院里的几桌贵妇,就连云璧珠和云玉琇都被带出来,美其名曰帮忙照顾几位小姐,其实也是让前来的几位夫人相看。 云家的女儿带着福气,现在谁不想要啊! 段氏和三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现在是她们挑别人的时候。 吉时到,红盖头一蒙,新娘子出嫁了。 背她的是思翎,小小少年的肩背已经开阔硬朗,是个小大人,男子汉了。 “我可真希望这次,你真的能出点什么意外。”云思翎背着云倾华,说道。 “呸。”云倾华轻拍了他肩背一下,“你盼着我点好行不行,再出一次意外,我可真要出家去了。” 云思翎嘀咕:“嫁给那个姓何的,还不如出家呢!至少还能落个清静。” “你个臭小子,少咒我。”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他们两兄弟也会努力,不让姐姐受欺负。 强大的母族才能让姐姐在外人家,能够挺直腰板,不受委屈。 云倾华浅笑,“你们也都会幸福的,所有人都好好的。” 段氏明天被遣送到佛堂,后院由三夫人接管。三夫人接管后,一定会大清洗,清洗掉段氏的势力,短时间内段氏掀不起什么浪了。等她恢复元气之后,思翎思羽也长大,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三夫人是不会动思翎思羽的。因为就算没有思翎思羽,大房还有思帆。就算大房无后,也还有二房,三夫人才不会这么傻一个一个的弄死。 不过云家即便搭上了和府这座大桥,也还是不放心的。他们很清楚,和风娶云倾华,恐怕报复多于爱慕。 就算云倾华脑子聪明带有福气,为云家相中了两个状元女婿,可也抵不过她本就臭名昭昭又短命又不能生育的事实,所以成为堂下弃妇是迟早的事。 因而,云家也得留个备用的。 瞧云倾华陪嫁的丫头,个个打扮得水灵俊俏,这可是老夫人亲自挑选调教过的。 相比于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的新娘子,这些个俏丽的丫头可是受欢迎了许多,一路上宾客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们。 出了大门,下了台阶,云思翎便放下了她,还不忘再说一句:“姐,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云倾华暗自一笑,“好。” 随着媒婆的一声“新娘子出嫁了”,云倾华被扶上了花轿,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向着今日的目的地而去。 *** 锣鼓声,唢呐声响了一路,两边百姓更是争着捡喜钱,咚咚咚伊伊伊嗡嗡嗡的,再加上花轿的左摇右摆,云倾华晕晕乎乎的只想睡,却又睡不着。 迷迷糊糊的,轿外传来了一个小丫头焦急的声音,“李媒婆,不好了。” “呸呸呸!”李婆忙啐口,“什么不好的,大喜的日子别胡说。” 云家三个女儿都是她做的媒,脸上可光荣了,别砸她招牌。 “真不好了。”小丫头道,“前面和府的花轿也过来了。” 抬手指着前面,“瞧,都来了。” 和府今日娶媳,但同时也嫁女。 这花轿,就是赐婚的和家千金。 刘妈妈皱眉,“不是都商量好了错开时辰的吗,怎么还是撞上了呢?” 对方是圣上赐婚,身份地位都高于云家的小姐。既然撞上了,云家可就得让一让了。 可此处只有一条主街,并非路口,想让都没地方让啊!总不能让云家的仪仗退到巷子嘎啦去吧! 这云家的大小姐每次出嫁都出意外,这次竟然也不例外。李媒婆擦擦额头的汗,祖宗保佑,可别砸了她招牌啊! 对面的仪仗也是一怔,似乎也没料到会撞喜了。 那边的张媒婆已经跑了过来,对熟人李媒婆道:“我说李姐啊!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们巳时出门的吗?怎么还撞上了呢?” “巳时?”李媒婆一惊,“我说张妹子,你们不是说让我们巳时正出发的吗,怎么的是提前了半个时辰?” “什么,不是你们巳时我们巳时正吗?” 李媒婆都蒙了,“是你让人告诉我说是我们巳时正你们巳时啊!” 得了,这是时间搞错了。 两个媒婆直接捂脸,做媒做了大半辈子,竟然连时辰都弄错了。 朝春急道:“两位婶子,你们就先别管谁对谁错了,赶紧想想眼下怎么办吧!这路容不下两队仪仗啊!” 这边的仪仗已经停了下来,可是对面的仪仗已经越来越近了。 张媒婆提议道:“李姐,我那边那位你也知道是个什么身份,得罪不起啊!不如你们先后退一点,找个路口先让一让,等我们过去了你们再过。” 四百二十八章 转圈 一  “那可不行。”不等李媒婆回答,刘妈妈已经急道,“这新娘子走回头路,是不吉利的呀!” 李媒婆也道:“是啊!张妹子,咱们都是同行,你知道这规矩的。”压低了声音,“我这位你也清楚,再出个什么意外,她这辈子还能嫁得了吗?” 冬晚一听这话可急了,什么叫还能嫁得了吗?合着自家小姐有多差似的。“你胡说八道。” 张媒婆挥了手中的鲜艳绣帕,“哎哟我的小祖宗,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管我说啥了,赶紧想办法才是要紧。我那边的人已经来了。” 众人看去,对方的仪仗也已经到来,见到有阻碍的行路不通,也停了下来。 有侍卫跑来,端着一张冷脸道:“圣上赐婚,和府亲队,闲人让路。” 李媒婆和张媒婆一愣,这怎么是闲人呢? 虽然说论身份,和大小姐是高于云大小姐。可是论辈份,云大小姐以后可就是和大小姐的嫂子了。 张媒婆看向云家的花轿,看来这个新娘子好像不怎么受夫家看中啊! 云倾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睁开迷糊的眼睛,透过纱窗问外面的朝春。“发生什么事了?” 朝春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大概,末了问道:“大小姐,咱们真的要后退吗?” 云倾华无奈的叹口气,果然还是免不了出意外啊! 媒婆做媒大半辈子,怎么可能连时辰这种重要事都能搞错,定是有人故意传错了信息。 和樱宁只怕是故意要跟自己撞上,然后借机羞辱一番的。 云倾华道:“你去问问和大小姐,我可以退,但她可得想好了,以后见面我称她一声端定世子妃,她叫我一声大嫂。退与不退,丢的都是和家的脸。” 朝春犹疑,“大小姐,这成吗?” “成与不成去了才知道啊!” 朝春跟刘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按大小姐的意思去跟和樱宁说了。 那边和樱宁听了朝春的话,气得直接掀了头上的盖头。“她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们家丢脸吗?回去告诉那女人,她要是不让,就直接让侍卫踩过去。” 这是皇家赐婚,关系重大,中途不允许有任何闪失,所以圣上派了御林军护卫。 和樱宁的奶妈倒比她沉稳得多,闻言劝道:“不行啊大小姐。” “有什么不行的,她踹我哥哥那一脚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奶妈道:“这新婚之日见血,总是不吉利的。而且对方有一句说的对,她以后可就是你嫂子了。” “呸!”和樱宁啐了一口,“她也配。” “是是,就她这种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得上大少爷。可是大小姐,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你嫂子啊!” 奶妈苦口婆心道:“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见红本就是禁忌。若是造成了什么误会,外人会怎么看你,圣上又会如何看你,如何看和家?” 即便是奴才,那也是大户人家的奴才,看待问题总是想得长远一些。 圣上赐婚和家和端定侯府,当初可是因为和家小姐贤良淑德,温顺恭厚。若是成亲当日就甩脸子给自己的嫂子,那岂不是在打圣上的脸。 圣上没脸,到时找的还不是罪魁祸首的麻烦。那这祸首,可不就是和家。 和樱宁也不笨,奶妈这么一说,纵然再有气,也不得不忍了。 真是倒霉,大喜的日子竟然遇到这种污糟事。 哼,也行,今日暂且忍了,以后让哥哥加倍折磨她就是。 “那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奶妈也为难。按她的想法,尊卑有别,就是让对方后退让一让。可是辈份摆在那,哪有嫂子给小姑让路的道理。 “老奴也没有别的法子啊!” “切。”没用的老奴才。“让人去问问她,她想怎么办?” 她,自然是指云倾华。 朝春回来后,跟云倾华汇报说对方也不想为难她,但是得想一个既能解决又不失身份的办法。 云倾华一笑,“这还不简单,把仪仗缩成两列,她走她的左边,我走我的左边不就行了。” 两队的仪仗都是竖四列,只不过和樱宁的仪仗人更多队伍更长而已。各自重新排成两列,就可以同时通行。等通行过后,再恢复成四列就是。 朝春将云倾华的意思传达到了对方,和樱宁也接受这个办法。不过她要求加上一条,两队错身而过时,要原地转个圈,以示和樱宁对云倾华的友好。 友好个屁。 不过是和樱宁想为自己赚个好名声罢了。 “既然她想转,那就转呗!反正麻烦的又不是我们。” 朝春不解,“麻烦?” 云倾华也不解释,“去吧!” “哎!”朝春应声,跑去了。 没过一会,喜乐声重新响起,花轿重新移动,仪仗缓缓向前走去。对面的仪仗,也缓缓走过来。 虽然花轿长得一样,两队仪仗的颜色也一样,可是这规模这气质可就差远了。一个一品大员的迎亲再怎么气派,也气派不过皇亲。云倾华和和樱宁相比,显得就寒酸了许多。 仪仗已经由四列变成两列,双方擦肩而过时,领头的带头慢慢的调转方向,带着各自的花轿,背对背有条不紊的错身在原地转了个圈。 云倾华坐在轿子里,感受着身体转了个周天,脑袋晕乎乎的疼。 本来一个仪仗吹的喜乐就够让人头疼了,如今又来一个仪仗的人吹奏喜乐,云倾华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真是不明白,干嘛要转圈,转圈时花轿也跟着往回头路转了 呀!这跟走回头路有什么区别。 和樱宁真是脑子……傻。 “咚……” “哎哟……” 一阵嘈杂混乱的惊叫声响起,云倾华也跟着花轿的倾斜身子一歪,差点撞到了轿板上,幸好自己扶得快。 外面传来吵嚷声,“你干嘛撞我们?” 另一个声音道:“是你先撞我的。” 先前一人不服气,回道:“是你先撞的我。” “是你先。” “你先。” 云倾华揉着突突疼的太阳穴,吵死了。这婚能不结了吗? “怎么了?”云倾华问道。 抬轿的回道:“大小姐,是她撞我们。” 透过红纱窗,云倾华好像看到旁边喜轿内的和樱宁向她做了个得意的表情,地上两个媒婆正挪着肥胖的身材在别人的帮助下艰难的站起来。 原来,转圈是这个目的啊! “有没有人受伤?”云倾华又问。 轿夫又回,“没有,许是这路太窄了撞上了吧!” “既然没事就走吧!” 她懒得跟和樱宁斗气。 外面传来了媒婆“姑嫂撞一幢,又添和睦妆”的高喊声,然后指挥着队伍继续走动。 我的祖宗,两位媒婆默契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媒婆做得,她们容易吗? 转完了圈,仪仗又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去了。 云倾华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原地等了许久,这才转了出去。 看来麻烦的也不只是别人啊! 她的仪仗比对方的要少得多,还以为很快就可以离开了呢!而和樱宁的仪仗太长,恐怕得转很久才能出去。没想到,自己的也这么长。 也是,四列的变成两列,的确很长。 不过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总之今天,肯定是能到达目的地的。 四百二十九章 偷换 一路颠轿到了目的地。 “咯噔”一声,鞭炮响起,孩童跑来。喜轿落地,伴随喜娘“新郎迎新娘喽”的喊声,喜轿门帘被掀开,伸进来一双白皙修长却又宽厚的双手。 云倾华有些睈睈的恍惚,这便是她以后丈夫的手。 她伸手过去,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中。肌肤的温度传来,她能感觉到对方微微的用力,欲将她牵出喜轿。 云倾华深吸了口气,而后起身,走了出去。 盖头罩下,她看不见任何人,也看不到前面的路,只能看到盖头边下的一小块天地,红彤彤的满是鞭炮的纸屑,以及身旁和风的双脚。 跨火盆,进新门……一切程序就跟前世一样,云倾华这个“过来人”早已熟记于心,因而也不紧张害怕。 拜堂,敬茶,进新房,一切井然有序。等恭贺的喧嚣远离之后,云倾华已经坐在了新房的床上。 屋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云倾华顶着满头珠翠,又重又饿,脑袋晕乎乎的只想睡觉。 尤其屋内摆放着红枣桂圆糕点等食物,香气飘入鼻中,更是折磨人。 云倾华撩起盖头一角,很想直接过去吃点东西。 “哎哟,新娘子,这个要等新郎来掀的,快放下。”喜娘忙道。 顺便拍掉了云倾华不安分的手。 云倾华眉头一蹙,这媒婆的声音,怎么好像不是李婆的。 难道是和府规矩大,进了新房换了个体面的喜娘? 嗯,也有可能。有些讲究的人家会请专门的喜娘来主持洞房事宜。 是时,有脚步声进来,不止一人。 有妇人的声音传来:“你们都下去吧!这里就不用你们伺候了。” “这……”喜娘还有点犹豫,可手里被塞了个分量十足的荷包之后,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脚下生风的跑出去了。 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嗯?什么意思? 云倾华看着盖头边下站着的红色鞋面,他就定定的站在那里,不过来也不离开。 这和风搞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僵直着,有小半刻钟。 云倾华再也不想等了,抬手就想一把掀掉这碍事的盖头。 谁知指尖刚触碰到盖头边缘,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抓住,阻止了她的动作。 “哈哈……” “我就知道是你先忍不住。” 这声音…… 云倾华抬起另一边手,欲扯下头上的红巾。有人的动作更快,在她手还没触及红巾时,一把掀开了她头上的盖头。 眼前一片明亮。 “唔,还好还好,到底是我掀开的。”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口庆幸。 云倾华甩开另一只手的钳制,惊得从床上蹦了起来,惊呼道:“端木凌,怎么会是你?” 这简直是比当初他派人去半路劫她摔下马车更让人惊讶啊! 端木凌蹙着眉头耸肩,“对啊!怎么是你啊?你怎么自个跑到我新房来了?” 说完又呵呵贼笑,“不过也好,省得我去和府把你给抬回来。” “端木凌。”云倾华焦急道,“你别开玩笑了。快送我回去,新娘子搞错了。” 端木凌没有回答,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今天可是本少爷人生第一大喜事,怎么可能搞错。” “你……”云倾华立即察觉出他话中异样的味来。“你什么意思?” 端木凌回头看他,展露一个欠揍的倾城微笑。“你说呢?” 云倾华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要她说呢? 要她说,皇家赐婚这么大的事,是不可能会有差错的。从新娘子踏出新房的那一刻起,明的暗的保护的人定是不少,连只蚊子都不放过。 所以说,怎么可能新娘子搞错了这么大的纰漏都会犯。 所以说,当时两个花轿撞在了一起,只要变戏法似的瞒过众人的眼睛,就可以把花轿换过来。 “那时候,是故意的。” 端木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头道:“是啊!要知道就为了那一眨眼的时间,我可是费了老大劲了。” “抬轿的轿夫是你的人。” 端木凌道:“不止啊!整个仪仗,包括当时看热闹的百姓,都是我安排的。所以我说啊,费了老大劲了。” 两队仪仗都是他安排的,这一点云倾华不惊讶。可是就连围观的百姓都是他安排的,云倾华不得不吃惊了。不仅吃惊,还有些惧怕了。 端定侯府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啊! 圣上千防万防,就怕这小霸王搞什么把戏动什么手脚。结果这小霸王胆大包天,在禁军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把人给换了。 可是,费那么大劲犯欺君之罪换来她,值得吗? “侯爷知道吗?” 端木凌拾起酒杯,一杯递给她。“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云倾华看着面前金色酒杯中清澈的酒水,这是合卺酒。 她别过眼,不愿接受,也觉得不配。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命运,她任命的任由命运摆布,了此残生。 可他却不是个任命的人,他要跟命运斗,跟她斗。她解除了与他的婚约,他生气归生气,可是当她生命垂危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相救。 她答应嫁去西北,他宁愿背上个土匪的恶名,也要半路把她劫走。 如今因为一道圣旨他没得选择,铤而走险半路把新娘子换了,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呢?她又做了什么? “云倾华,我从来没嫌弃过你。不管你能活多久,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不堪,我都不在乎。我爱你,就只是因为你是你。” 这算是,成亲时的承诺吗? 云倾华不知该吃惊还是该高兴? “呐!”他将酒杯又向前递了递,“喝了吧!别辜负了我。” 他说,别辜负了他。 一直以来,都是她辜负他。 既然他为她跟命运斗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她还有何理由再拒绝,再一次辜负。所有的后果,他们一起面对。 云倾华决然的,饮下了杯中酒。 “这才对嘛!”端木凌也笑着喝下。 “可是,和府那边怎么办?”如果她来了这里,那抬去和府的新娘不就是和樱宁。他们… …可是亲兄妹呀! 端木凌将她推到床边摁她坐下,“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咦!怎么头有点晕乎乎的,眼前的人也在转动。难道是太累了吗? 不对。云倾华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你,你在酒里下药。” 端木凌扶着她躺下,笑说:“我还要出去迎客,把你放在这里我可不放心。万一你又跑了,我再去抓,岂不是很累。” 他给她盖了被子,“好好睡吧!我会很快回来。” 端木凌,你大爷的,新婚之日你竟然给自己的新娘子下药。 云倾华虽然气,可是意识抵不过困意,脑袋一歪就沉沉睡了过去。 四百三十章 春宵 云倾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太阳已落山,明亮的天色被墨黑取代。深秋的夜风凉凉,吹落了院内本就萧瑟的银杏树。 云倾华手抚上隐隐发疼的太阳穴,烛火的跳跃映在艳红色的帐帘上,颖颖卓卓如水波荡漾。 “醒了。” 端木凌伸手揽过她的后背,将她扶了起来。“饿吗?” 云倾华点头,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真觉得饿,都一天没进食了。 “我让他们送了东西来,正想着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把你叫醒了。”边说,边揽过她的肩膀。 云倾华有些微微的抵触。 两人不是没有亲近过,只是此刻身份变了环境变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膈应。 端木凌也不戳破,给她套上了鞋子,而后走到桌边坐下,摆拾碗筷。“快过来吧!都要凉了。” 云倾华走近,房内只有他们二人,连房门都是关的。新床两侧的两根大红烛正在燃烧,晕染的暖光透着暧昧的味道。 她坐下,见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来的筷子,眸中有着她熟悉的笑意。 两人都是喜服加身,端木凌的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味。 云倾华接过筷子,悠悠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 “你怎么不吃?”她吃,他在一边傻呵呵笑着看着。 “我都撑了好几回了,哪里还吃得下。” 云倾华这才想起,她一直睡着,他却在外面迎来送往。“外面的人,都散了吧!” “嗯,估计这会都散了。我让大哥和三弟替我挡了不少,要不然我还不能这么早回来呢!” 他道,倒了杯茶自己喝。 云倾华犹豫了会,还是问道:“我们这样,和家定是不罢休的。到时候告上御状,你准备怎么应付?” “你担心我啊?”他斜身凑过来,狭促道。 云倾华手一推,将他掰回正坐。“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圣上要是问罪,我和云家也是逃脱不了的。” 端木凌心里乐开花,他喜欢她用“我们”这个词。 可是,她这话听起来,怎么的有股怕受牵连的意思啊! “那要是我们被问罪,你打算怎么办?” 是撇清关系说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同他一起共同进退? 云倾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笑道:“我如今这样,有的选择吗?” “呵呵!”某人又呵呵傻笑。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也没有拒绝不是。 他最是了解她了,白天她合卺酒一下肚,就代表了与他同甘共苦了。 “吃饱了?”他压低了声音问。 云倾华不疑有它,“嗯。” 端木凌邪笑,猛地起身,一步跨过来,在云倾华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没有任何支撑,云倾华本能的双臂揽过他的脖子,微恼:“你干嘛?” “干嘛?”端木凌边说边抱着她往床边走去。“你说还能干嘛?春宵短暂,当然是洞房啦!” “可是,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呢!” “明天再问。” “现在说不行吗?” “不行,我等不了了。” “哎……”剩下的话,都被湮没在绣着鸳鸯并蒂的红色喜被中。云倾华无奈,这人…… 红绡帐暖,诉不尽缠绵。 *** 第二日,云倾华是在呼唤声中被唤醒的。 唤她之人,是侯府的丫鬟。她们要进来伺候主子,一会主子还得去给公公婆婆请安敬茶。 满目的红色,云倾华有瞬间的迷茫,这是陌生的环境,她的……新房。 昨日,她成亲了。 颈窝处传来灼热的气息,云倾华转头看去,端木凌闭着眼睛,手臂搭在她的胸前,睡得沉呼呼的,完全不被外界影响。 她偏头,身体微微动了动,全身酸软。 “端木,端木。” “快起来了。” 端木凌是习武之人,很容易清醒。云倾华一叫,他就睁开了眼睛。“唔,再睡会。” “不行,一会要去敬茶的。”云倾华道。 沉静了一会,身旁才传来声音,“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给他们两老应有的面子。” 云倾华皱眉,听这话,这到底是谁给谁面子啊? 起身,穿衣,打开门让外面的丫鬟进来,洗漱,梳头。 府里的丫鬟估计没见过和樱凝,所以对于云倾华这个冒牌的新夫人也没有感到意外,反而伺候得尽心尽力。另有两个婆子收拾了床铺,将昨夜他们睡过的床单拿去换了,又铺上了新的。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云倾华还是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尤其是房里伺候的小丫头们,脸上尽是揶揄的笑容,更让她觉得羞赧。 收拾妥当,两人牵手,一同往正房而去。 令云倾华感到意外的事,对于她的出现,整个侯府上下没有一点意外。端定侯和端定侯夫人更是高高兴兴的接过她奉的茶高高兴兴的喝了,还高高兴兴的给了个大红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难不成说,这偷换新娘子一事,不是端木凌一个人的纨绔行径,而是他们一家子的“阴谋”?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饭间,端木家三少爷端木凉还笑说:“二嫂,以后你要是想踹谁,记得带上我,我帮你踹。” 这话搞得云倾华刚喝到嘴里的汤差点没一口给喷出来。 端定侯府倒是安安静静和和气气,和府那边可就热闹了。 大清早的随着新房里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啊”狼嚎,将和府大大小小主子下人都吸引了过去。 结果就看到新房里原本是和风和云倾华的一对新人,却变成了和府的大少爷和大小姐,两人虽然衣服整齐,但是依着两人的关系在昨天那样一个日子处在一起一夜,想不让人不胡思乱想都难。 偏两个人又都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就像失忆了似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和夫人惊得直接晕了过去。 和大人倒是没晕,非但没晕,反而怒气腾腾。 他虽然不知道两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明显的就被人摆了一道,否则昨天儿子掀新娘子盖头的时候就该知道新娘子搞错了。 他第一个想到摆了他道的,是端木凌。 “立即把昨天与婚礼有关的人都控制起来。” “来人,备轿,进宫。” 四百三十一章 进宫 皇宫皇后的懿旨传到端定侯府的时候,端木一家也刚好用完早饭。 云倾华没有害怕,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只能和丈夫一家共同进退。而且,端木凌人行事虽然总是独具一格,但他肯定已经铺好了后路,他可不是个没脑子的纨绔。 一家子,端定侯和端木凌父子一辆马车,云倾华和端定侯夫人一辆,一同往皇宫方向而去。 “虽然说,你不是我最中意的媳妇人选,可我那儿子三番五次死活要娶你,我也没办法。” 一路上,端定侯夫人说道。 云倾华微微颔首,“是我连累了侯府。” 端定侯夫人道:“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也没有谁连累谁的说法。其实,你人不错,抛开你身体的因素不说,你的确是凌儿最好的伴侣,我相信老侯爷不会看错人。” 云倾华手指撵着衣袖,很是惭愧。她若不是因为自身身体的缘故,当初又何必义无反顾的跑去跟老侯爷退婚。 她算到了自己的命运,却没算到端木凌硬是搅乱了她的命运。 如今这样,如他愿,也如……她愿。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你的病,会好的。” 云倾华无奈一笑,“夫人不必安慰我。” 她活不过三十,不能生儿育女。 三十期限一到,她走了,独留他一人于世缅怀。 “怎么,他没和你说吗?”端定侯夫人一怔。 云倾华蹙眉,“说什么?” 看她一脸疑惑,端定侯夫人这才知道儿子还没有将事实告诉她。“那百合塑凝丹的配药,他一直在寻找,如今就差三味。以侯府的实力,就算再难,应该也能寻到。到时候,你的身体,自然能恢复正常。” 是吗? 原来他一直在做这事。 只是,她不敢太过高兴。她一直都记得暮春老先生的话,有些药,十年开花十年结果,有些人等了一辈子也等不到,有钱也没法买啊! “我知道他用心。只是有时候,用心未必有回报。” 端定侯夫人叹了口气,这个道理,她岂会不懂。“你既如此想,那就好好待他。即便生命有限,时间短暂,也要好好和他过,至少不负你们这段缘分,不负他为你所做的一切。” 云倾华嫣然一笑,这话不用端定侯夫人交代,她本就是这么想。“是。” 马车咕噜噜前行,距离皇宫越来越近。 云倾华问道:“夫人……” “还叫夫人呢!”端定侯夫人嗔怪,“该改口了。” 云倾华反应过来,唤了声“母亲”。 “好,这才对。不过呀!一会在圣上面前,你还得叫我夫人。” 云倾华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一家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她还是秉着多听少问的原则,乖乖的应了声“是”。 “你刚才要说什么?”端定侯夫人问道。 云倾华因了刚才端定侯夫人的打岔,本来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问为好。于是另问一事:“母亲,我从未进过宫,一会我该注意些什么?” 端定侯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别紧张,别害怕,皇上和皇后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你就当是去走亲戚就是。” 皇家对于端木家来说的确是亲戚,可任何事任何人粘上了一个皇字,那意思可就变了。 这是云倾华两世为人,第一次进宫。 端定侯夫人又道:“只一点你得谨记,多听少说话。无论别人都说了什么,只要皇上不问你,你就不要开口,可记住了?” 云倾华轻轻点头,“嗯。” 她原本就是如此想的。 端定侯夫人很满意,“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孩子看着就很顺眼,从来不多问。怪不得她提出要跟媳妇同乘的时候,凌儿说她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 到了宫门口,因为马车不得进入,几人只好下车,改坐宫里专门准备的小轿。 因为和家和端定侯府这两家办喜事,所以圣上允许这两家今日免朝。 谁知道出了这等糟心事,还不如上朝呢! 时间尚早,圣上正在上朝,所以人被抬进了后宫,皇后娘娘处。 端木家到的时候,和家已经到了。 和家夫妇和和家儿女气的气,哭的哭,反正是委屈极了。 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被成亲,能不委屈吗! 皇后昨晚从娘家端定侯府回来已经晚了,本就晚睡,早上起来没什么精神。偏碰到这哭哭啼啼的一家子,也是太阳穴突突的疼得一个头两个大,除了劝一句“本宫已经宣端木家进宫,尔等稍安勿躁”之外,也没别的词了。 这个京城小霸王,真是不让人省心的。 你说成亲这样的大喜事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哦,不搞点事情你就不自在的是吧! 守门的小太监匆忙跑了进来,说是端定侯府一家到了,皇后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些。 “快,快请进来。” “另外让人去看看,皇上一下朝就马上让他过来。” 以她的经验看来,这事她解决不了。 端木家还是她娘家呢!按理还该避嫌呢! 小太监出去请端定侯府的人进来,然后又匆匆跑去等皇上了。 端定侯爷领着妻子儿子儿媳进了殿内,还未来得及跪下问安,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和大人立刻暴跳,指着端定侯爷就问:“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和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和夫人呜呜哭道:“皇后娘娘,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和樱凝尖声骂道:“云倾华,你个贱人,你竟然算计我。” 此言一出,端定侯府和皇后一脸黑线。 总管太监大声嗝了两声提醒,沉声道:“和大小姐,皇后娘娘面前,谨言慎行。” 和夫人停止了呜呜哭泣,拉了女儿一把,眼神责怪。又对皇后道:“娘娘见谅,这孩子定是伤心过度,言语过激,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也不好为一句话追究,只好道:“既是情绪不稳,那就先不要说话了,免得又失言。” 这是变相的让人闭嘴的意思了。 和夫人眼神愤愤。看吧,果然是一家子,肯定是向着娘家人的。 端定侯府这时才有机会上前见礼,“臣端木本率全家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而后跪下,一叩。 云倾华也跟着跪下,一叩。 四百三十二章 大闹 “起来吧!” 皇后抬手,虚扶了一把。眼睛虽是看着前面的哥哥一家子,但视线却只落在站在最后面的云倾华身上。 女孩子已经换了妇人的发髻,瘦削的小脸略显苍白,身材娇小柔弱,中规中矩。 长安城这么多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世家女子,也不知道这小霸王看上这女孩子哪点了。 别跟她说昨天搞错了新娘子是个意外。京城小霸王这名号也不是吹的,只有他给别人意外的份,哪有别人给他意外的机会。 哼,搞这种事情也不跟她商量一下。 端木一家子站在一边,和家站在一边,两家人开始了口舌拉锯之战。 “皇后娘娘,此事你可得给微臣做主,这端定侯府太过分了。”和大人道。 和夫人接话,“就是,皇后娘娘。若是端定侯府不满意我们家女儿,当初皇上下旨时就该提出异议,而不是等到昨天,搞这么一出羞辱我们和家。” 轮到和樱凝,“皇后娘娘,昨天那么多宾客都看到了,我是没脸再见人了。” 和风支支吾吾了半天,支吾不出个东西来,干脆闭嘴装孙子。 和家其他人大眼小眼瞪了他几眼,恨铁不成钢。 皇后看向哥哥,问:“侯爷有什么想说的?” 端定侯爷道:“臣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今天早上儿子的新房里传来惊叫。我们过去一看,才知道是搞错了新娘子。” 他两手一摊,委屈道:“娘娘,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想说吃完早饭就上和大人家去问问情况,不想和大人就已经进宫来了。” 云倾华斜了眼睛看向身旁的端木凌,某人老神在在的入定,也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 她真想抚额,这小霸王的无赖性格也不是空穴来的,瞧瞧这都什么一家子。谎话连篇那叫一个顺手,说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端定侯夫人道:“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这我们迎娶的不是和大小姐吗?怎么最后出现在侯府的却是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要知道我们可是端定侯府,皇亲国戚,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子能嫁进来的。” 边说,边一脸嫌弃。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刚才来的路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边和夫人道:“怎么,你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端定侯夫人上前两步,“我们哪知道怎么回事。凌儿就说昨天回房之后,刚一进房间就睡了过去,一直到今天早上。” “我们家和风也是这样,回到房间之后就晕了过去,一直到今天早上。” “啊!真的啊!” 和夫人不自觉的靠近端定侯夫人,“可不是,你说这事怪不怪?我跟你说……” 说都没来得及说,端定侯夫人就被自己的丈夫拉了回来。那边和夫人也被自己的丈夫拎了脖颈回去。 云倾华叹了口气,女人要找到共同话题,还真是特别容易。 两位夫人被各自的丈夫拉回来,瞬间恢复了神志,立即的又看对方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端定侯夫人凉凉道:“我说和夫人,这该不会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 和夫人不高兴了,“嘿这怎么说是我们搞的鬼呢!谁家会拿自己的儿女来开这种玩笑。是不是世子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所以中途将人给换了。” 话锋指到了云倾华,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并排站的夫妻身上。云倾华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说话也不低头。 嗯,这话虽然是提到了她,但是问的对象好像不是她。 她微微转头,看向端木凌,期待他怎么回答。 端定侯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你该不会真的还对她有情吧!” “是啊!我喜欢她呀!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啊!”端木凌嬉笑说道。 云倾华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都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还嫌这火还不够旺是吧! “你你你……”端定侯夫人指着他发怒,“你个逆子。” 和夫人嚷道:“我就说吧!肯定是世子搞的鬼。皇后娘娘,真相大白了,一切都是端木凌做的,他就是想让我们和家丢了脸面。” 和大人也吹胡子瞪眼,看向对面战队的一家之主,“侯爷,你们这事做得欺人太甚了。” “哼。”端定侯爷一脸不善的转向儿子。 端木凌双臂环胸,好笑的看着他们。“怎么的,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看着我。我承认我喜欢云倾华,我又没说昨天的事是我做的。” 和樱凝嚷道:“这还用解释吗?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还会有谁有胆这么做。” “这不能这么说。哦,你喜欢吃盛记的点心,突然盛记被打劫了,那就是你做的啊!” “你这是什么歪理。”和樱宁伸长了脖子声音拔高,“端木凌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端木凌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女子就不跟人家计较,怼道:“谁转移话题了,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女人真是智商低。” “你说谁智商低呢?” “说你啊!” “你……” “啪”的一声大响,打断了正在争吵的两人。皇后收回手,沉声道:“够啦!吵什么吵。瞧瞧你们,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世家千金,吵来吵去的成何体统,传出去了让人笑话。” 还不如一个云倾华来得顺眼。 底下人立即噤声,缩了脖子当鸵鸟。 皇后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宫女:“去,给本宫看看去,皇上下朝了没有。” 小宫女应了声,然后蹬蹬蹬跑出去了。皇上要是再不来,这宫殿都被人给拆了。 皇后按压自己突突发疼的太阳穴,斜了眼睛瞪了自家哥哥一眼。 端定侯爷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 殿内一时的安静,因了皇后生气面色不太好,两家人谁也没再说话。 站在后面的端木凌悄悄放下手背后,往云倾华靠近了些。 云倾华微侧头看她,她进了这宫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身后传来异样的感觉,是端木凌用手指在她背后写字。 “别担心,你的小命不会有事的。” 云倾华微笑,用眼神问:“那你们一家子今天闹的这一出是什么事?” 要不是她早上跟着他们和和睦睦的敬茶,吃饭,连她都相信他们刚才演的了。 端木凌回:“你不是猜出来了吗?” 云倾华眉眼一挑,“我可不知道。” “那你就慢慢看吧!” 四百三十三章 原委 大殿内一直安静,直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到来。 所有人跪的跪,屈身的屈身,各自行礼。等那人叫起之后,这才道谢的起身。 云倾华依旧是站在众人的后面,偷偷抬眼瞧了首座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的皇帝,霸气侧漏,不怒自威。 大周皇帝是个天命之年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宜养尊处优的生活令他看起来还像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眉目深沉,英朗俊逸。 “谁是云倾华?” 声音不辨喜怒,充满磁性。 众人的视线皆是落在云倾华身上,看得云倾华一阵心抖,仿佛自己一丝不挂被人看穿了似的。 没想到皇帝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她。 云倾华从人群中站出,也不敢上前,大腿有些发抖,心脏咚咚的猛跳,好像要蹦出来。 她规规矩矩的再次行礼,行的是宫礼。这是前世,云珅找了宫里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她的。 “民女云倾华,拜见吾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所有人,包括端定侯府在内的人皆是一怔,她竟懂得宫廷礼数,而且严谨认真,没有一丝错处。 不过也不难理解,云珅掌管礼部,对子女在礼节上的要求严苛一些也不意外。 “嗯。”皇帝吐了个鼻音,表示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起来说话。” “谢皇上。”云倾华起身,低头站立,盯着自己的前方。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皇帝明黄色的绣有飞龙的鞋面。 “你父亲,应该任礼部侍郎吧!” 云倾华清晰回道:“回皇上的话,家父确实曾任礼部侍郎。” 她的声音不缓不急,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吐字清晰,很是舒服。 皇帝微微点头,这丫头乍一看没什么特点,没有惊世容貌也没有傲人的身材,但说了两句话后,却觉得这丫头自有一股气韵,越看越耐看。 就是这个女子,让京城小霸王搞得满城风雨,又是贴画像报复又是半路扮土匪抢亲的,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失望。 云倾华是有一股子气韵,不过京城中这样的女子多的是,并不稀奇。 云珅,皇帝自然知道是谁。当初就是他让他以丁忧守孝为由,带着儿子回平阳治病的。 他道:“你这么一说,朕倒想起来了,云大人三年丁忧,也快结束了吧!” “是。”云倾华轻道。 她现在绷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竖起耳朵,就怕听错了一个字,说漏了一句话。手脚虽然没再发抖,背后却出了层冷汗。 皇帝,她两世为人第一次见。 一个不小心,就被下狱砍头的。 好在皇帝似乎兴趣也不在她身上,问了她父亲之后,就让她归队了。 云倾华回到端木凌身边站定,低下的头轻轻的松了口气,然身上的神经却是没敢松懈。 端木凌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投去赞许的目光,她刚刚做得很好。 云倾华回以一笑,其实现在想想,就算她真的出了什么错,皇帝也未必会把她怎么样。因为她现在是端定侯世子的“媳妇”,皇帝就是想做什么也得斟酌一二。 不过,还是不要放松的好。皇帝面前,不出错就是最好的。 他们的小动作,皇帝并没有发现,因为前面有端定侯夫妇挡着。 “你们两家的事,朕刚才来的路上也听说了。”皇帝道,“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造成这样的结果,皇帝还是失望的。和家没能和端定侯府结亲,他在端定侯府就少了一个眼线,计划落空,不知道端木家的那一半兵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 和大人欲先说,皇帝却是抬手制止,道:“让和风先说。” 当事人说话才比较真实。 和风先是行了一礼,才道:“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和……” 他看向自己的妹妹,顿了一会,“昨天我和新娘子拜完堂后就一起去了新房,谁知道进了新房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掀盖头,人就晕了过去。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来,醒来时却发现旁边躺的是我妹妹。” 他话一落,和夫人否定道:“哎,不对啊!你和新娘子进了新房,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后,又出来跟宾客敬酒了呀!你不记得了?” “娘,敬什么酒啊?”和风拉了脸道,“我一进新房就晕了,再也没出过房间,你是不是看错了。” “娘怎么可能看错,你还和你的几个朋友拼酒呢?” “不可能。”和风肯定。 皇帝问向和樱凝,“你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和樱凝回道:“也是一样,进了新房没多久我就晕过去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期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和大人一脸惊恐,“那,那昨天出来敬酒的是谁啊?” 另一队,端木凌一脸不可置信道:“怎么你跟我这么像啊!我也是一进新房,然后就晕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醒来。” 他指了指云倾华,“醒来之后就看到这个女人在我身边。” 端定侯一脸惊吓,“怎么可能,你昨天还出来跟人敬酒呢!那,那你晕过去了,昨天跟我们敬酒的又是谁啊?” 云倾华在心里啪啪的为这一家子鼓掌,瞧这演技,谁能看得出来是瞎蒙的。 和家兄妹是晕过去了,可他们俩可好好的清醒着呢! 端定侯夫人也急道:“是啊!儿子,你忘了吗?你昨晚回去之前还来跟我说了会话,说你以后再也不胡闹任性,会好好对待媳妇的吗?你忘了?” 端木凌抽了抽嘴角。 娘啊!咱们在家商量的时候可没有这一段。 “怎么可能?娘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我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 “……”端定侯夫人气结,臭小子,说话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端木凌摇着小屁股得意。 端定侯夫人直接扭过脸看向丈夫,不想看到他那欠揍样。“那,那不是儿子,那昨晚跟我说话的是谁啊?” 皇帝问向云倾华:“云倾华,你有晕吗?” “是。”云倾华乖乖配合他们演戏,她现在已经是赶鸭子上架,下不来了。“民女也是拜完了堂,刚进新房没一会就晕了过去,一直到今天早上。民女也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端定侯爷腹诽,果然是跟臭小子呆久了,说谎心不跳自来熟的。 故事到这里,其实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这两桩婚事,怕是被有心人动了手脚了。 利用迷药将刚进新房的人迷晕,然后有人易容成新郎官的样子出来敬酒,有人趁机将新娘子调换了过来。 四百四十四章 先来后到 既然事情的原委已经那么明了,就是有人趁着两家人办婚事时人多脚乱做了手脚,导致的一个误会。 可事情已经发生,就只能想办法妥善处理了。 皇帝问道:“那你们是否想出了个解决的办法?” 和大人和端定侯爷两人同时哼了声,没有言语。 和樱凝突然出声道:“皇上,你别被他骗了。” 她指着端木凌道:“肯定是他搞的鬼,是他想娶那个贱女人,碍于圣旨的压力,所以才演了出偷梁换柱的戏码。” 皇帝一听,微微皱眉。 和夫人赶紧拉了拉自家女儿,让她少说点,皇帝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不过,皇帝也还是信了和樱凝的话几分的。他就说,端木凌这么乖乖的听他的话遵旨娶和家的女儿,这事太顺利了,顺利得古怪。 在他的印象里,京城小霸王从来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他沉了声音,问端木凌:“是这样吗?” 端木凌正色道:“皇上,我承认,我的确想娶倾华,可也只是想而已。父亲和母亲不答应,要不然我早把她娶回家了。 可是,端定侯府和和家是皇上赐婚,我就是再任性再纨绔,也不敢违背圣旨跟皇上对着干啊!我有那心,也没那胆。” 说得诚惶诚恐,诚诚恳恳,就差没发个誓了。 皇后在一旁帮腔道:“皇上,世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他虽然平日里总胆大妄为,可也还是有分寸的。” 这倒是,小霸王每每做事虽然总是出格,但到底没有损人利益,不伤及性命。 皇帝道:“这事朕会让人查清楚的。可是你们两家,木已成舟,这新娘子怕是不能换回来了。” 堂也拜了,酒也喝了,洞房也进了,一切礼数都已经完成,不管人对不对,反正都是夫妻了。 和夫人急道:“皇上,那我家女儿……她出了这样的事,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啊?” 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兄妹俩共处一室,他们自己知道什么也没发生,可别人可不会这么认为的。出了这样“**”之事,稍有点门楣的人家,哪里还会娶这样的女子。 和樱凝从今往后,注定了成为京城的笑柄。 云倾华突然记起,几月前她还住在庄子上的时候,有一次端木凌前去,跟她说“和家,我弄死他”。 他知道和家娶她定是想折磨她,难道他搞了这么一出,是替她报复? 可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会不会过分了点。 “皇上。” 和大人的声音传来:“事情既然已然这样,老臣也无话可说。可小女与世子的婚事,那是皇上金口玉言的,如果就这么算了,那圣旨岂不就是儿戏。” 云倾华的小心脏“咯噔”了一下,瞄了斜对面的和大人两眼。 不这样算了,难道还想怎样? 皇帝又问:“那你打算如何?” 和大人躬了身,声音沉稳有力。“自然是履行圣旨,让世子与小女择日再履行婚礼。” 也就是说,和樱凝还是要嫁进端定侯府吗? 那昨天费力气换新娘子岂不是多此一举。 和大人话刚落,对面就传来端定侯夫人的冷呵声:“我说和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和大人振振有词,“老臣只是遵皇上旨意而已。夫人身份尊贵,应当知道圣意难为的道理。” “哼!如果是在昨天,我自然很乐意。可如今,你女儿都这样了,我们侯府就算不是什么功勋显赫之家,也无福迎娶这样的女人做我儿媳妇。” 和夫人脸色垮了下来,“夫人,你说话可得注意了。我女儿清清白白,什么叫这样的女人。” “切,清清白白。”端定侯夫人斜睨了和风一眼,阴阳怪气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叫清清白白。” 和夫人一把怒火直冲头顶,指着端定侯夫人道:“你这是什么龌鹾理由。他们虽然相处一室,可不是晕过去了吗,能做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端木凌和云倾华身上,咬着后槽牙道:“倒是你儿子,行为不端,半路抢了人新娘,又关在偏僻村子里那么久,这才是不清不白,有辱门风之事。” 两家女主人吵得面红耳赤,坐上皇后悠哉的喝茶,皇帝耷拉了眼皮假寐。 端定侯夫人撸了袖子,扯着脖子开吵:“这关你什么事啊,就算他们以前真的有什么,如今也成了夫妻,谁还敢说闲话。 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们和家既然知道倾华和我儿子的过往,怎么的还要娶人家,你们又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是想利用我儿子对她念念不忘的心思,利用倾华做筹码,威胁我儿子做什么不成?” 云倾华吓了一跳,和家还有这打算吗? 她悄悄侧头去看身旁的端木凌,某人却正不耐烦的打哈欠。 和夫人气得脸都白了,“你别乱扣屎盆子,你家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谁威胁得了他。” 云倾华眉尾挑了几下,女人果然不能吵架。 一吵架就会失去理智,一失去理智,什么话都好说出来。那架势跟一个泼妇骂街没什么两样,哪里还有平日里高贵夫人的端庄优雅。 “够了。” 皇帝终于睁开了眼睛,这骂声真是越来越不堪入耳了。“都少说两句吧!” 殿内杀气腾腾的气氛总算缓缓的降了下来。 “和夫人说的没错,朕亲下的圣旨,不能因为一个意外,就不执行了。”皇帝幽幽道。 他还是想把和家和端木家绑在一起。 端定侯夫人沉声说:“皇上,不管您说什么,总之我是不会让这样的女人嫁进我们家的。端定侯府也是要脸面的,这样的女人要是进了我们家,我们以后直接辞官回乡算了。” “……”皇帝语结,这还威胁上了。 端定侯府手里还掌握着军权,哪能让他离开京城。 “那你让朕怎么处理这事?” “……”这回轮到端定侯夫人语结,哆嗦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该如何解决?她怎么知道。 要知道了,还用得着在这吵吗? “皇上。”皇后突然插话道,“臣妾倒是有个法子。” 皇帝眼睛一亮,急道:“什么办法,快说说。” 皇后笑意盈盈:“圣旨已下,既然不能更改,那就只能执行。不如两家还是结为秦晋,一来不负圣恩,二来也加强两家的关系……” “说重点。”皇帝不耐烦道。 皇后顿了一会,才道:“只不过,这万事总要讲个礼字,尤其是在尊贵显赫之家,更应该讲究……先来后到。” 四百三十五章 拍板 大殿内众人因皇后一句话的最后四个字给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先来后到? 云倾华先进的府,走的是正妻的礼数。那后来的,就是做妾喽! 一个四品小官,要名声没名声要福气没福气的小家子气女儿都能嫁进侯府做正妻。而堂堂一品大员家的嫡亲千金,竟然得给人做妾,传出去和府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云倾华却是不乐意的,就算和樱凝进府做妾她也不乐意。 和夫人最先否定道:“皇后娘娘,虽说端定侯府是您的娘家,可也没这么欺负人的。您竟要我的女儿在那个女人面前低头做小,这是何道理。” 皇后本就心虚,只得讪讪一笑,“本宫也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没说硬要你们接受啊!” 和大人鼻子吐了口热气,道:“娘娘说笑了,若是让小女去做妾,那臣也辞官回乡算了,免得在京城丢人现眼。” 皇帝眉头紧凑,一个闹辞官,他可以忍。两个都闹辞官,怎么的,威胁上瘾了。 云倾华暗自讽笑,这和大人怕是气急了说话不经大脑,他有什么资格跟端定侯爷一样能以辞官威胁皇帝。 皇帝不答应端定侯爷辞官,是因为他手中有兵权。可和府有什么,和府不能与端定侯府联姻,他在皇帝心中的作用就大大减弱了。也许皇帝现在不会立即准了他的辞官,可这威胁,他几下了。 帝王的眼里,从来都揉不得沙子。 皇帝手指摩挲座椅上把手的花纹,沉声问:“那和大人想怎么解决?” 和大人道:“事情已然这样,老臣无话可说。云家的女儿既然都能留在云府,那么小女也能。请世子遵照圣旨,风风光光迎娶臣的女儿,为平妻。” 帝后互看了一眼,这似乎也是一个好办法。 和樱凝急道:“爹你说什么呢!我不要跟那个女人做平妻。” 和大人瞪了她一眼,低声斥责道:“这事没得商量,这是对和家,对你最好的选择。” “爹……”和樱凝愤愤的跺脚,瞪向云倾华的眼睛如狼似虎。 哼,平妻就平妻。平妻不久也可以变成唯一的妻。 那边和夫人嗤嗤的笑声传来。 和大人面目沉沉,“夫人笑什么?” 端定侯夫人收了笑声,凉凉道:“和大人真是痴人说梦,你们说做平妻就是平妻啊!那也得看看我们答不答应。” “这可是圣意。”和夫人应道。 皇帝吐了个鼻音,圣意?切,在这一家子人眼中,圣旨就是个屁。不说别人,但说这混世魔王,他要是乖乖遵照圣旨,他把赵子反过来写。 他现在也头疼,一个手握重权,一个左膀右臂,这碗水要是端不平,他这皇位也坐得不稳。 哎,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也够窝囊的。 让他们先吵着吧!谁吵赢了听谁的,他先打个盹。 坐前端定侯夫人道:“圣旨写的可是十月十五,是昨天。我们昨天就应该接到令嫒进门,可是结果进门的,不是你们家的女儿啊!” 端定侯夫人两手一摊,赖账。 和夫人目瞪口呆。 和大人吹胡子瞪眼。 合着这还是他们的错了。 对面端木家一副“不是你的错难不成还是我们的错”的表情,将和家将得哑口无言。 可这话听着,好像还真他妈有点道理,圣旨明写的是十月十五,双方就必须在这一日行婚,谁做不到就是抗旨不尊。 可依眼下的情况来看,双方都没有按旨意行事,双方都有罪。 这旨抗的,也他妈的够冤。 和夫人气道:“那夫人的意思是,不愿意娶我的女儿为平妻了?” 端定侯夫人冷笑,“和夫人,我儿才刚娶了新媳,马上就纳个平妻,你让世人怎么看我儿子,天性凉薄啊!” 她说的是纳平妻,而非娶。 和夫人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差点晕过去。 和樱凝眼见母亲受如此委屈,脱口而出:“够了,这婚我不结了,我还就不信除了端定侯府我还找不到更好的了。” 这话正中端定侯夫人下怀,“呐,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不是我硬不要的。” “你…你…”和夫人这回真的一口气缓不过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后忙命宫人将人扶了出去,到偏殿休息去了。 云倾华吓了一跳,端定侯夫人端庄优雅,名声在外。今日一见,这怎的与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简直跟她儿子如出一辙。 于是锣声一响,这场争吵,以端定侯夫人的胜利而结束。 皇帝终于从打盹中缓过来,侧身打了个呵欠。 “好了,你们也别吵了,再吵下去也没个结果。” 一个坚决要把女儿嫁过去,一方坚决不要这个乱了伦的女子,各为己利,怎么可能吵出个折中的办法。 皇帝道:“朕也希望你们两家能结为秦晋,亲上加亲,奈何这两孩子无缘,朕也很是痛心。” 说罢叹了口气,顺便展现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但是,既然和小姐不想嫁,那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和大人立即插话道:“皇上,小女也是一时心急口无遮拦,儿女婚事父母之……” “好了。”皇帝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他可不想再听他们跟个泼妇似的争吵。“端定侯夫人说得对,圣旨中写的是昨日,既然这婚事已经错过,那就做不得数了。” “皇上……”和大人还想再坚持。 皇帝直接忽视,“不过这事,朕会着人查清楚,而后还给两家一个真相。” 端定侯夫人道:“皇上,我们侯府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娶了一个身份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就这么算了?” 皇帝板了脸,“那你还想怎么样?” “……”端定侯夫人憋屈,闭了嘴。 皇帝又道:“不过这回,也是和家损失更大。这样吧!朕封和樱凝为凝香县主,改日朕再为她择一门亲事。此事,就这么定了。” 皇帝拍板,一锤定音,众人除了谢恩,再无人敢提出异议。 最后,帝后又象征性赏了云倾华一些东西,有模有样的说了几句祝福语后,就让两家人都回去了。 直到走出宫门的那一刻,云倾华全身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背后内里的贴身衣物都湿了。 四百三十六章 复杂 回到府中后,云倾华迫不及待的换了身衣裳。 端木凌笑话她,“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瞧你,不就是进趟宫吗,把你给吓成这样。” 云倾华道:“我哪能跟你比,你进皇宫,就跟进自己家厨房一样。我这可是平生第一次见天颜,当然紧张啊!” 端木凌坐在凳子上,一把揽过妻子,一手环着她的腰肢,一手伸出食指,挑逗了一下她的下巴,痞样十足。 他如今可真能明目张胆的调戏这女人了。 云倾华嫌弃的拍掉他的手,正经道:“虽说皇宫是富丽堂皇,可我对它真没什么好感,以后能不能少去。” “好,你说少去就少去。”端木凌也不生气被嫌弃,反而双臂圈住她的腰,将她搂的更紧,脑袋窝在她的脖颈上,重重地呼吸。“不去也可以。” 云倾华知道,不去是不可能的。皇亲国戚,一些宫廷宴会,免不了要露面。就是普通的贵妇聚会,他作为端定侯夫人的儿媳妇,也是得作陪的。 没办法,阴差阳错嫁进来了,就得接受。 “对了,你说圣上相信这次的事是有人搞鬼吗?” 端木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却又没真的睡着。鼻子里吐了一个鼻音:“嗯。” 云倾华担忧,“会不会查着查着,就查到你身上了。” 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 端木凌嘴巴一咧,笑容溢出。这么快就担忧自家丈夫的安危了,他爱极了这样的关心。“你还真以为皇上相信我是无辜的啊!” “难道他已经猜到了是你?”云倾华心惊。 端木凌姿势不改,继续道:“天底下估计没人相信我是无辜的,那老头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相信。”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场婚礼的闹剧就是端木凌搞的鬼。 云倾华更惊了,“他知道是你,还不找你问罪?” “问罪?”端木凌抬起头来,无赖道,“证据呢?” 云倾华语噎。 端木凌又道:“本少爷纵横纨绔界多年,年年排第一,地位从不动摇,你以为那是个虚位啊!放心,保证他半根毛都找不到。” 这大话云倾华相信。 他又道:“老皇帝知道找不到证据,所以才会将我也视为受害人。我娘唱的那一出,不过是给老皇帝一根杆子,让他顺着这个理由堵住姓和的嘴罢了。” 云倾华攀住他的脖子,笑道:“说到母亲,她今天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你们家还真有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感觉。” “我娘年轻的时候,跟我不相上去。只不过后来有了孩子,年纪又大了,性格也就收敛沉稳了下来。 我爹是军人,一年大多时间都在军营里度过,我娘为了不独守空闺,没少给他使绊子。这种事本少爷从还不会说话就开始了,你看我这样,我娘能好到哪去。” 云倾华满头黑线,有这么说自己老娘的吗? 可是她还是担心,“圣上的计划落空,他会不会记恨端木家?” “恨到不至于,心里不爽是有的。说到底也是为咱们家的兵权,还有情报网。如果这两样东西收回他自己手中,他也懒得跟我计较这些小事。说到底,他跟我们也是沾亲带故。 端木家是永远站在他这边的,永远为他办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若真将我们打压得太难看,他自己的面子难看不说,也会削弱了支持他的阵营。为帝之术,重在权衡,他又不傻。” 云倾华感叹,虽然说他分析得很有道理。可不知怎的,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 她问:“之前老侯爷曾跟我提过,端木家是有意将这些东西归还到皇帝手中的,远离朝堂。可是为何你们却迟迟不行动?难道是舍不得?” 端木凌突然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的嘛!” 云倾华皱眉,这人怎么老喜欢动手动脚的。 他道:“兵权是要交回他手里,可也得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啊!你说如果我爹双手奉上,其他朝臣会怎么想?跟随我爹的官员又会怎么想?” 云倾华听得似懂非懂。 “端木家是开国功臣,父亲也是军功赫赫的,老皇帝如果直接把军权收回去,未免有鸟尽弓藏的意思,那岂不是让将士寒心,朝臣猜忌。这一个不小心就会朝野动荡的。 还有朝堂关系错综复杂,那些依附端木家的官员家族,一定会死死维护端木家的利益,秉着你好大家好的原则,定会誓死守护端木家的军权。” 云倾华不由得震动,“原来朝堂之事,这么复杂。” 怪不得当初老侯爷是说从端木凌这一辈开始,不再跟京城的世家大族联姻,三个孙子没一个任职,渐渐的退出京城的权贵圈。 她当时还纳闷,如果想退,直接从端定侯爷退就可以了呀! 原来不是想退就能退的,这中间的利益纠葛,需要一辈人的时间来斩断。 所以端木凌空担了一个世子之名,却无任何职权。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婚姻背后利益关系淡薄,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理出了关系,云倾华也就明了了。“可是圣上也一定知道你们的意图,你说他会不会大肆提拔我父亲?” 提拔云珅,使之权势膨胀,以此来牵制端定侯府。 端木凌道:“那是一定的,就算他不想,岳父作为赵凉奕的恩人,也一定会得到重用,只不过朝堂也不是皇帝老儿一个人说了算。 岳父大人如今还只是四品,要达到牵制端木家的地位,至少也得需要一二十年。那个时候,端木家只怕也撤得差不多了。” 云倾华深深的呼吸了口气,将脸贴在他的胸口。“真是复杂啊!我从未想过,要嫁这么复杂一个家族。” 她就想安安静静的度完余生。 端木凌吻了她的额头,笑说:“放心,你就简简单单的在府里生活,外面的事你一概不管,有你男人我呢!” 你男人……这个称呼…… 很新鲜。 “对了,和家吃了那么大的亏,会不会报复啊!” 端木凌双手不老实的在她腰上动了起来,笑说:“他敢。老皇帝赏了他女儿一个县主的封号,恩威并施。他要是聪明,就别耍心思,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可……”云倾华待想说什么,忽察到他不安分的双手,已经从衣襟下钻了进来,吓了她一跳。“你干什么?” 端木凌凑近她,呼吸深重,声音哑沉,“昨晚没尽兴。” 云倾华忙止住了继续滑进的冰凉双手,环顾房内,早已无人,这才放下心来。“现在是白天。” “这种事,不分时间。” 四百三十七章 回门 三朝回门,端木凌陪着云倾华,拉了不少好货出现在云府门口。 娶错了新娘这件事在第二日后,就如大风一般,哗的刮遍了整个长安城。长安城百姓在取笑和樱凝富贵梦破碎的同时,还不忘鄙视了云倾华一番落汤鸡变身凤凰,还破天荒的为端木凌抱不平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不管是取笑谁鄙视谁为谁可怜,总之两个当事人那是如胶似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过足了新婚燕尔的甜蜜。 云家这两天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上门来,拉着云家的人做姐妹拜把子,礼盒更是一堆更比一堆高。 云倾华“攀”上了端定侯府,虽然这过程有点令人嗤之以鼻,可到底人家还是攀上了。那云家作为她的娘家,不还得水涨船高平步青云。 拉关系这种事得赶早,晚了就没位置了。 出来迎接的是思翎思羽几个兄弟,云倾华下了马车,吩咐人将东西拉进去。自己则进了后院,端木凌去正堂见云珅。 云珅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婿,那可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不希望外人说他是靠着女儿求的富贵。 可另一方面,他又很想沾了端定侯府的亲。能得端定侯一句话,那可是可以少奋斗十年呐!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他如今已准备踏入不惑了。 翁婿俩有一搭没一搭的你问我答,无非就是问候端定侯如何,还有就是云倾华可给侯府添了麻烦等等。 相比正厅里的安静,后院就显得热闹多了。 云倾华像其他的新妇回门一样,被围在中间问这问那,云青秀和云月圆回来了,挺着大肚子的云钟灵也回来了,云璧珠难得的露出一张僵硬的笑脸。自从段氏被送去佛堂之后,她在这家里的地位就不如以前了。 “倾华,快说说,你是怎么嫁到侯府去的?” “侯爷夫人待你可好?” “侯府是不是很气派?” “倾华,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 …… 云倾华一个头两个大,昨晚被端木凌折腾得就很晚,早上又早起,现在被一大群七姑八婆围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要是搁以前,她哪里会这么受欢迎的。 就是她嫁的是和风,只怕也没这待遇。 “行了。”老夫人楠木拐杖一触地,厅内立即安静了下来。众人散开,回了自己的位置。 云倾华转头看去,老夫人面色如常,挂着慈祥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云倾华却是觉得这笑出自心底,却又带了点失望。 如果嫁去侯府的是云璧珠,她一定是从里到外,每个毛孔都是高兴的吧! 因为云璧珠比云倾华能活得更久,而且云璧珠能生而云倾华却不能。 云老夫人叹了口气,老爷子说云倾华是云家的福星,也不全对啊! 活不过三十,云倾华最多也就十年无虞。 也就是说,云倾华为云家带来的庇护和富贵,也就十年。 十年之后,没有孩子作为连系,两家之间也就断了。 “侯爷夫人有没有为难你?”云老夫人问。 云倾华如实回答:“公公婆婆人很好,不曾说过我什么。” “那就好。”老夫人言不由衷,她倒是不怕端木凌欺她,可侯爷夫人那样的人,只怕不满意她这样出身的儿媳。 “这阴差阳错的嫁去侯府,那么原先准备的嫁妆却是有些轻了。” 三夫人笑道:“母亲这不用担心,媳妇昨天就已经安排好了,从账中又支出了十万两银子,为倾华购置了一批田产商铺,还有一些作为回礼,一会带回去。不会让倾华在侯府失了面子的。” 云老夫人嗯了声,表示满意。 云倾华也不拒绝,有钱不拿是蠢猪。 三夫人可比段氏会做人多了,这后补的十万两数目虽然大,可是带来的回报也大啊! 她是不指望三叔了,可她还有儿子女儿,能有一个做侯府夫人做姐姐,她的孩子能没有好前程。 大家都高兴着,云璧珠心里不痛快,非得端盆冷水过来。 她道:“姐姐如今是我们家的凤凰了,可得好好养着。祖母之前送了我几盒血燕,妹妹一直舍不得吃,一会姐姐带回去。养好身体,才好为侯府开-枝-散-叶。” 花厅内因了她这句话,原本浓烈的气氛顺时冷了下来。 云璧珠看着这效果,开心的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云月圆笑道:“六妹真是贴心,姐姐有世子养着,哪需要轮到我们操心。刚好我刚生产完不久,大夫说正好缺几盒血燕补补,不如六妹送我如何?” “切。”云璧珠嗤之以鼻,“你都生完几个月了,身材还这么胖,补什么补。再说,状元公能少了你几盒血燕去?” 云璧珠很尴尬,胆小的闭了嘴。 云青秀道:“要不然六妹送给四妹吧!四妹如今是双身子。” “她一个妾室哪配吃这种东西。” 云钟灵比云月圆更尴尬,一张脸涨如猪肝,小手紧攥成拳。 “六小姐累了。”老夫人道,“来人,送她回去,将金刚经抄上三十遍,好好静静心。” 三夫人盈盈劝道:“母亲别生气,璧珠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说罢过来,拉着璧珠往外走。 云璧珠甩开三夫人的手,哼了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三夫人仍是笑着,不恼也不怒。你就尽量折腾吧!你越是不堪大用,越显示我孩子的好。 “三日之内抄不完,就送她去跟她母亲作伴。”老夫人再道。 云璧珠不可置信的惊讶,三日之内怎么可能把金刚经抄上三十遍,祖母就是故意为难。当下更气又委屈,但也不敢再说一二,跑着出去了。 血燕最后也没落到云倾华手里,给了云月圆。 若是给了云倾华,岂不是在笑话她不能生孩子;若是送给了云钟灵,大有让云钟灵捡剩的意思。 侯府和汪府这两家不能得罪。 最后剩下的武状元家的云月圆,文状元家的云青秀。 在世人眼中,文状元名望高于武状元,所以那几盒被扔来扔去的血燕,最后落到了云月圆的身上。 利益权衡,简单明了。 明了得可怕。 云家羞辱人,不用多嘴,一个动作足矣。 四百三十八章 军饷 云老夫人转头对云倾华道:“虽说你并非是三书六礼嫁去的侯府,却也是正正经经的世子妃,将来侯府的当家人。你人聪明,有些话,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云倾华微垂下巴看着地面,不置一语。 老夫人以为她是乖巧顺从,很是满意。“你父亲的职位我也不担心了,以后能帮衬一下云家的,也希望你在世子面前提两句,要知道娘家地位高,你在侯府的地位才高。” “孙女记下了。”云倾华回道。她现在脑子有点晕乎乎的,眼睛在打架。 “你不能生养,侯爷夫人必定是要为世子纳妾,好开枝散叶。你这个做主母的也大度些,别拈酸吃醋,丢了云府的面子。” “孙女记下了。”云倾华重复了一遍。 “我之前为你挑的几个陪嫁,既然已经去了和府,那我便再给你挑一两个衷心的,为你办事,你用得也放心。” 云倾华终于抬起了眼睛,说:“这个不用了,世子今早就派人去了和府,将我的丫头和几个陪嫁都接回来。祖母如果觉得不够,也可以再挑几个伶俐的,改日送去也行。” 厅内众人一怔,这混世魔王还真是… …不要脸。 事情都已经发生两天了,端定侯府早把和府的婆子陪嫁还回去,而和府却迟迟没有将云倾华的婆子丫鬟还回来,明显就是不想还了的意思。 不还就不还呗!几个丫头婆子能值几个钱,就当送给了和府了事。 谁知端木凌竟然为了几个丫头婆子,不要脸的上门去讨要,更是不要脸的说:“几个丫头婆子也是人,也能干活伺候人。不值几个银子也是银子,买不了一栋大房子还吃不了一顿酒菜。” 搞得和风气哄哄的赶人,“带走带走,几个贱骨头留着也碍眼。” 八下嘿嘿的笑得那个灿烂,一回到府上就去跟七上告状。“有人说你媳妇和我媳妇是贱骨头,你说怎么办?” 七上冲冠一怒为红颜,“怎么办?去,晚上去打他闷棍。” 八下一惊,“那可是和风,一品大员的公子,你敢打人闷棍?” “哼,爷说了,这人已经没用了,可以废了。” 八下竖起大拇指,“你牛。不是,是少爷牛。” 云老夫人想了想,说:“既然人已经接回来了,那就不必添了吧!不然侯府会以为我们对他们有意见似的。” 又聊了一会,管事的来通知开饭。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过饭后,云倾华和端木凌这才离开云府。送他们出来的,依然是思翎思羽,少年已经有了沉稳的气魄,俨然能掌事的大人了。 “那天的事,你们是不是也有份?”云倾华问道。 思翎思羽瞟了一旁的姐夫两眼,装傻道:“姐,你说什么呢?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云倾华笑了笑,也没责备。“就原谅了你们这次。” 云思翎道:“姐,不该是原谅,应该是感激才对。” 云倾华赞同,的确是该感谢他们。他们是她的亲人,唯一毫无杂质对她好的亲人。 “谢谢。” 两人没想到她真的道了谢,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别了脸去东瞄西看。 云倾华嘱咐道:“老夫人给了月圆几盒燕窝,一会你们去跟她要回来,不要让她带回去了。” 没得这么羞辱人的。月圆心思单纯可能想不到更深,可是他丈夫未必想不到。 思羽道:“这事我已经听说了,我会照姐姐说的做的。” “那便好。” 回去的路上,云倾华窝在端木凌的怀中,闭目休息。只是这马车一颠一颠的,很难睡着。 “困了?”端木凌咬着她耳朵问。 云倾华懒懒的嗯了声,“昨晚睡那么晚,早上又起得早,当然困了。刚才在花厅,我都快睡着了。” 端木凌将她脸上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问:“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好好侍奉相公,不得阻止相公纳妾,不能拈酸吃醋,要做一个大方宽容的主母。这些话,我每次要出嫁,她们就念叨一次,我耳朵都起茧了。” 端木凌试探问:“那你就真不怕我纳妾?” “你们家不是有个什么规定,男子不能纳妾,除非什么……哎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不能纳。” “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京城小霸王,我想做的事,天王老子规定都没用。” 云倾华嘴角一笑,将小脑袋往他怀里又窝了些。“那你就纳吧!大不了我像别家的毒妇一样,全给你撵出府去,或者弄死了。” 端木凌大笑,“这话我喜欢听。” 这要是别的男子,一听云倾华这话,早就生气,严重者休妻了。也只有京城小霸王,还希望妻子善妒的。 云倾华却是心里笃定,端木凌是不会纳妾的,因为他爱她,很爱很爱。这点信任,她还是有的。 “对了。”云倾华道,“刚才在云府,老夫人说补了我十万两的嫁妆。” 端木凌挑眉,“那很好啊!我们又多了十万两可以挥霍。哎,你怎么不趁机多要一点?” 嗯……这是个好问题? 云倾华道:“我不关心这个,我关心的是,你当初半道劫我去平安村的时候,拿走的一百万两,哪去了?” 头顶嘿嘿干笑两声,立马转移话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和府抬进来的嫁妆,那可不止一百万两,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五百万。” 云倾华抖的睁开眼睛,“这么多。” “那可不是,爷我把他们家的丫头婆子还回去,这嫁妆银子打死爷爷也不还。进了爷的口袋,休想让爷再吐出来。” 云倾华忍不住的亲了一口他的下巴,“相公,牛。” 得了主动一个吻,端木凌乐得辫子都要翘飞了,正想低头再一亲芳泽,云倾华却是偏了头去,不让他得逞。 端木凌不甘心,嘴唇凑了过去吧唧吧唧猛亲了两口,这才满足。 “和家恐怕要哭死了,他用五百万两,换了二十万两。” 花轿被换的同时,跟在后面的嫁妆长队也被调换了。云倾华的仪仗去了侯府,和府的仪仗进了侯府。仪仗都是端木凌的人,就算知道是错的,也不会说什么。 “的确划算。”云倾华道,“你这样东拼西凑的凑齐军饷,应该不容易吧!” 端木凌一惊,转而一笑,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得意道:“我女人,就是聪明。” 云倾华将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来:“侯府原本应该不差钱,但是你却千方百计的凑银子,不是骗就是偷,不是蒙就是拐,弄来一笔又一笔的巨款。 你虽然纨绔,但我很少见你花钱大手大脚,除了把得来的银子充做军饷,我想不出其他。圣上迟迟收不回军权,所以在军饷上做了文章。” 端木凌叹了口气,说:“都是用命守江山,用命换来银子给家人。如果没有军饷,那他们的家人可怎么活。” 云倾华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她的丈夫从来就不是个纨绔,他比任何人都顶天立地。 “和家不会进宫去闹着要回那五百万吗?” “他们会,可是老皇帝也坚决不给。他能省去五百万的国库开支,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我还。” 云倾华感叹,这一家子啊!都是贼精。 四百三十九章 陪嫁 回到府里时,刘妈妈和朝春几人已经接回来了。她们如今是侯府的人,和家只是将她们关起来而已,也没敢把她们怎么样。 中午时,赵凉奕来了,和端木凌两人躲到书房里偷偷摸摸叽里呱啦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大概两个时辰左右才走。 云倾华每日去端定侯夫人处晨昏定醒,偶尔留下来吃个饭,然后回自己的院子。不宴友不出门,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了两个月。 腊月里的天冷的像掉进了冰窖似的,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刀子。端定侯夫人是个很体谅儿媳的婆婆,直接免了儿媳每日顶着风雪的来回奔波。云倾华嘴上没说,心里却是很喜欢这婆婆。 端木凌却笑说:“什么体谅儿媳,那是因为她冬天犯懒,想睡懒觉而已。” “……呃。”好吧!云倾华无言以对。 云倾华正在做绣活,最近她跟着刘妈妈和朝春学做这事,虽然离拿得出手还较遥远,但是也初见模型。 未嫁人之前,云倾华觉得弄这玩意还不如多看两本书。可如今,她想为自己的丈夫做件衣裳。做不得衣裳,披风也行。 端木凌斜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从各处寄来的信件,看完一封换一封。每看完一封,便将它揉成团,然后也不用眼睛看,将手里的纸团往前一抛,准确无误的扔进了暖炉中。 “你最近好像很忙?”云倾华问道。 端木凌嗯了声,说:“今年夏天抚县发了场大水,老皇帝派人去赈灾。然后就出了个贪赃的戏码,抚县百姓今年无粮无衣过冬,死了不少人。抚县知府见事情闹大,再这样下去整个抚县的人都死光了,不得已向朝廷禀报。” 云倾华抬起头来,“好像当时派去赈灾的就是和蔚威。” 和蔚威,也就是和风的父亲,差点成了她公公的人。 “是啊!就是他。”端木凌又扔了个纸团,道,“老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他,可以说老皇帝如今倚重的官员都是他带出来的。如今这树叶倒是绿油油的,他这根却烂了,我看这回老皇帝的脸都丢光了。” 云倾华点头,的确够丢人的。 “那圣上打算怎么做?” 端木凌问:“你是问赈灾还是问和老头?” 不等云倾华回答,端木凌已经自己说道:“如果是赈灾,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应该会派赵凉奕去,一来显示朝廷的重视,二来他的身份也起到威慑作用。 至于和蔚威,轻则操没家产,族人流放。重则罪首斩首示众。” 云倾华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和小姐的婚事只怕是没有希望了。” 这场景,可真是熟悉啊! 端木凌瞥了她一眼,笑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背地里给人使绊子的事没少做,不用可怜她。” 和樱凝被封了个县主半个月后,就被圣上下旨,赐婚给三皇子做正妃,来年二月完婚。为这事,和樱凝还来找她炫耀呢! 如今,高兴头还没过去,便是灾难降临。 云倾华皱眉,“按理说抚县的事就算瞒不过去,那也应该是抚县知府出事。和蔚威纵横官场多年,不至于贪了次灾款就被揪出来。” 她看向丈夫气定神闲的神色,突然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你最近很忙,二皇子老往府里跑,原来你们是在琢磨这事啊!” 端木凌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我家媳妇就是聪明。” 云倾华聪明的不再多问,这事既然涉及到皇子,有些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端木凌扔了最后一个纸团,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向她招了招手:“媳妇,过来。” 云倾华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然后身体倾斜窝在他怀中。额头发际线的位置被他亲吻了几下,痒痒麻麻的。 云倾华道:“昨天八下来问我,想讨了冬晚去。”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这小子,惦记那丫头很久了,能忍着现在才来找你,真是不容易。” “我问过冬晚了,她…” 端木凌戏笑,“你的丫头不喜欢。” 云倾华点头,“嗯。她中意的是月牙的哥哥二黑子。” “那小子我见过,人虽然长的机灵,不过那脸也忒黑了点,跟块黑炭似的。你家丫头的审美怎么这么奇特。” 云倾华却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满京城多少世家贵女,你不也是挑中了我我这个奇特的。感情是纯粹的,无关其他。” 端木凌低头亲了口媳妇,压低了声音喷气:“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云倾华仰头看他一笑,这话女人爱听。 “怪不得八下那小子今天脸这么臭,原来是失恋了呀!改天我开导开导他,带他去杏花楼,保准一夜过后就将人忘了。” 云倾华扑哧一笑,他这安慰人的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端木凌又道:“既然说到八下,那七上呢,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朝春?” “没有。”云倾华蹙眉,“说起来我还想问你,他是不是太害羞了,都这么久了还不来问,朝春可等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那小子,娶个媳妇害什么羞。你别主动问他,他要是连这点求亲的勇气都没有,太丢我们男人的脸了。” 云倾华倒是赞同他的观点,男人应该主动一点。 正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端木凌应了声“进来”,便看到罩子被人从外面一掀,两个长相清丽,婀娜多姿的丫头端了糕点进来,问了安后,看了榻上两人暧昧的姿势一眼,又娇羞的含下头去,面色羞红。 放下糕点后,两人就出去了。 端木凌轻笑,“你们家对你这么好,选了几个比你还漂亮的陪嫁过来。瞧瞧大冷天的还露出细白的脖子,真是美景一处。” 云倾华附和着他的话,“爷若是喜欢,妾今晚就让她们洗干净了等你过去,如何?” “这主意不错。” 云倾华咯咯笑了两声,“你要是去了,我明天就把他们卖出府去。哎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前院里一个老管家丧妻已经三年了,也该找个新的了,不如送她如何?” “媳妇这吃醋的样子,真真是太假了。”端木凌捏着她的下巴道,“既然媳妇不让为父碰其他的女人,那就你伺候我如何?” “……呃?”云倾华脑袋还在蒙中,端木凌的唇已经凑了过来,没一会,手也动了起来。 窗外下着飘雪,室内烧了炭火,温暖如春。 四百四十章 勾引 转眼间就到了新年。 这是云倾华嫁到端定侯府后过的第一个年,虽然有端木凌出面跟他母亲说有些聚会能让她推掉就推掉,但是富贵圈里名门的聚会总是无法不参加的。就算她不耐这样的聚会,也得给端定侯夫人面子,婆婆出门,媳妇总是要在身边伺候的。 一天里不是出门就是在花厅里会客,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还得到宫里的各娘娘处拜年,一个皇宫跑下来,脚没磨破膝盖倒是跪得破了。 端木凌是既心疼又心烦,心疼自然是心疼自家媳妇像个陀螺一样被人抽着一直转,累得慌,一回来倒头就睡。 心烦当然也是,抱得着吃不着。郁闷的他有时候得大半夜出来吹冷风降火。 这晚,端木凌怎么的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拉着她泄了一口气。 事后她摊在他怀里,任由他轻抚她光滑的后背,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明天又去哪里?”端木凌问。 云倾华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在他颈间吐气,痒痒的,麻麻的。“母亲说明天去睿王府,睿王爷虽然不问政事,但却是圣上最喜爱的弟弟。” “嗯,没错,睿王叔的确是个潇洒的人,她的夫人是个江湖人,当年不知道跟太后较了多少劲才把人娶回家,睿王妃是个直爽的人,明天去了不要有压力。” 云倾华弱弱“嗯”了声。 “瞧你累的,可惜我最近也很忙,不然真想代替你去。”端木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微微低头看去,小女人已经传出了均匀的呼吸。浓黑的睫毛覆盖住了眼缝,投下一片暗影。 他再次心疼的吻了一口怀里的小人,这一吻不得了,一发不可收拾。 端木凌呼了口气,掀被下床,套了件亵衣就冲出了房门,站在院中,任由黑夜中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冲掉身体里的燥气。 同时暗暗自恋,云倾华啊云倾华,你怎么命这么好嫁到我这样的老公。 偏房的灯一亮,紧接着房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人来。 是跟着云倾华过来的陪嫁丫头,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她手里提着盏风灯,微弱的火光将她俊俏的小脸照得若隐若现,眼波流连,似从雾中走来。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曲身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端木凌嗯了声,问:“你叫什么?” “回世子的话,奴婢叫柳儿。” “柳儿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端木凌似是一本正经问道。 柳儿没回,微微抬眸,顾盼生辉。“世子不是也没睡吗?” 所以说,这叫什么,心有灵犀呀! 她这几天晚上一直在观察,世子经常一个人身着单薄站在院中,起初她还以为是世子在赏雪或者赏月。直到昨天早上她在伺候云倾华梳妆的时候,才听到世子的抱怨,说每晚都只能抱着她睡却不能吃。 世子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云倾华那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满足得了他。 于是今晚,她大着胆子出来,果然世子注意到了她。 端木凌哦了声,“那我现在就去睡。” “……啊?”柳儿没想到剧情竟然是这样发展。 不是心有灵犀之后好好聊聊吗? 端木凌已经转了身,听到她“啊”的一声,嘴角挂了抹邪笑又快速隐去,侧头问:“啊什么?” 柳儿张了嘴巴,啊啊啊了几声,突然脑子一转,惊叫:“啊,有蛇。” 惊叫间,风灯已经被扔在了地上,人往端木凌身上摔去。 端木凌眼白一翻,这招他七岁的时候就教隔壁的大姐追情郎了,哪还能栽在这种低下的手段上。 真的太低级了。 常识都没有,撒谎都不经大脑,大冬天的哪来的蛇。 柳儿没能扑进怀里,身子歪倒差点摔在地上,脚上麻木的差点没站稳。 端木凌轻笑,“柳儿穿得太少了,想必是身体冻麻了,还是快回去睡吧!” 端木凌好好说完话,然后转身进了房。他妈的真的冷。 要不是她是倾华带来的,他哪能那么好脾气跟她说话给云家面子,像这种心术不正的丫头,早就让人拿去卖了,连府里的小厮都不能给,留着就是祸害。 柳儿怔怔的站在院中,很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她穿着一身曲线玲珑的衣裙,领口大开露出香肩,她自认四个陪嫁丫头里自己是最美的一个,竟然引不了世子入套。 坊间不都说端定世子是京城第一纨绔吗?纨绔怎么可能放着现成的美人不要? 若说是正妻美过小妾,爷看不上也在情理。可是就云倾华那长相,还没她好看呢!世子放着美人不要守着一个平凡的女人,什么爱好啊? 她跺了跺脚,转身回屋,他妈的真是够冷,白受罪。 端木凌进了屋,屋内烧着暖炉。他先在暖炉旁烤了一会火,驱除掉身上的寒气,这才往床边走去。 床上,云倾华侧身面对着他,小脑袋陷进枕中,睡得安祥。 “小女人,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担心,人家都明目张胆的来勾引你丈夫了,还睡得这么沉。” *** 第二日,云倾华起来的时候,往日里总是想凑过来伺候的四个陪嫁丫头今天却没有出现。 云倾华大概猜到了些,问道:“她们人呢?” 冬晚嘻嘻开心道:“那几个不要脸的,被世子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云倾华一怔,送去庄子了,那还不如将她们卖了呢!以她们的姿色,重新找到好人家应该不难。 朝春道:“世子也是这个意思,是她们自己要求去庄子上的。” 月牙插了话,“我估计,她们是抱着还能回来的幻想,所以才想去庄子上。” 云倾华赞赏的看了月牙一眼,“小丫头越来越聪明了。” 去了庄子,就是跟王府这边没什么关系了,一切都得听庄头的,庄头代表的就是侯府。就连她们的婚姻大事,庄头都可以一句话决定。 云倾华叹了口气,何必呢? “世子呢?” 朝春道:“好像进宫去了。” 云倾华疑惑,大过年的他进宫去做什么,如果是去拜年,也一定会带上她。可他没有带她去,说明是去谈政事的。 四百四十一章 绑架 441 正月跟快就过去了,紧接着迎来了剪刀似的二月春风。 云倾华怕冷,所以能不出门的就尽量不出门。平日里贵妇们之间的聚会,在邀请了她三两次仍被拒绝之后,也就渐渐的不再邀请了,似乎忘记了她这人的存在。 端木凌最近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勤了,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事,他也从来不会主动与她说。 和家的判决下来了,和家男子年满十五岁以上者,皆被流放三千里,三代不得回京。十五岁以下以及女子,有的被卖身为奴,有的充做官妓,一夜之间大厦倾覆。 在和大人历年的收受贿赂账本上,有几笔是和三皇子有关的。圣上虽然没有明面上斥责三皇子的罪,可心里还是存有芥蒂了。 三月回春,天气渐暖。人们褪去了冬日里的厚重棉袄,换上了轻薄的春装,趁着绿意盎然,阳光明媚之时,偶尔上街逛逛,郊外踏青。 这日里,云倾华便在陈莞儿的央求下,同来了这城外赏梅。 梅花,云倾华的钟爱,春日桃花分外艳。 “你呀!整天缩在那府里,再不出来走走,你人都要废了。”陈莞儿道。 云倾华笑笑,“你知道我的,一到冬天就懒得动。”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动,你看看你们家姐妹,如今可是吃香着呢!街头见街尾还见,可受大家欢迎着呢!” 正月过后,云珅便被圣上召见,擢升户部副司,相较于三年前的侍郎之职已然是升了一个等级,打进了四品以上的贵族圈。 他的三个女儿,云倾华是端定世子妃就不用说了,两个女儿都是文武状元的夫人。云钟灵在生下一对双生子后,更是挤掉了宁潇潇这个正室,入主中宫。 云珅能升职,在外人眼中多少有点靠裙带关系。可是朝堂不就是这样吗?随便拎出一个来,谁敢说自己是完全凭实力混到圣上跟前。大家都是浸了染缸,谁也别挤兑谁脏。 云倾华道:“聚会这种东西,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好在婆婆也没逼我去应付,家里有嫂子,我只能厚着脸皮躲清闲。” 陈莞儿狭促一笑,“是你家那位不舍得你出去操劳吧!” 云倾华没有说话,也的确有点。 耳听陈莞儿又絮絮叨叨,“我也跟你一样,什么事都尽量躲开,家里的事都是让大嫂去应付,她也乐得高兴。” 所以说两人还是有共同点的。 又絮絮叨叨聊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陈莞儿随着丫头如厕去了,云倾华则寻了一处地方,赏梅等人。 云倾华看着身后的朝春,又看着被端木凌派来的临时侍卫七上,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个人,一个矜持得过分,一个害羞得欠揍。明明是两个心有彼此的人,却谁都不肯开口。 还不如人家二黑子呢!正月过后,二黑子就来跟她提了冬晚的亲。正好冬晚年纪也到了,两人又是心仪彼此,云倾华自然乐于见成,放了人回去了。 为这事,八下到现在还伤心呢! 她朝朝春道:“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买杯茶来吧!” “夫人,我去吧!”七上抢道。 云倾华拒绝,“她知道我的习惯,让她去吧!” 朝春应声去了,七上目光追随着她。哎,原本是想表现来着,夫人却没给机会。 云倾华好笑的看他,“平日里我看你威风八面耀武扬威的,怎么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就这么腼腆,真不知道朝春看上你什么。” “我,夫人。”威风八面的大男人闹了个大红脸,“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都准备好了的。可是当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就是说不出来。” “哎,偏偏那丫头是个缺根筋的主。你就是说不出来也得行动起来啊!朝春的年纪比我还大,你真要让人家成了老姑娘让人笑话了你才说出来,别到时候人家等不了嫁给别人,有你后悔的。” 七上一想到八下,心里就突突猛跳。越想越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大,深深的危机感冒了上来。 “去吧!跟她好好说,不要让自己后悔。不就是对一个女孩子表白吗?又不是压着你上刑场。” “这,”七上为难,“行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七上犹豫了会,终是点头答应。刚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担忧道:“可是夫人身边没人照顾。” “没关系,莞儿估计也快回来了。” 七上想想也是,于是转头追媳妇去了。 云倾华看着他稳健远去的步伐,啧啧摇头。好歹他也跟着他那霸王主子十几年了,瞧瞧人家八下,都快跟他主子一样成精了,怎么这七上是半分没学到他主子那股贼精劲。 没过一会,陈莞儿便回来了。 “我见前面搭了个草棚,要不然我们去那边坐坐吧!走得也有点累了。”陈莞儿提议道。 云倾华看向朝春和七上离开的方向,觉得可能他们没那么快回来,于是也就答应了。 草棚看着应该是临时搭建的,用的木料和草料都还比较新。两人到时,棚里已经坐了不少的男男女女,正在围观下棋。 陈莞儿对下棋没兴趣,云倾华也没有,棚里又已经没了坐的地方,两人只好离开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云倾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莞儿,我感觉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嗯,有吗?”陈莞儿四处看了看,这边除了她们两人,哪里还有什么人。“哪有人,别神经兮兮的。” “可能吧!”云倾华也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可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还在,就好像人被蒙了眼睛,处在黑暗中看不见事物的那种忐忑,不安,恐惧。 这种感觉很强烈,很熟悉,她被端木凌劫去平安村的第一天,就是这种感觉。 云倾华不安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没有。 陈莞儿见她疑神疑鬼的,也跟着不安起来。“你真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我不知道,但就是有。” 陈莞儿看了看四周,竟无一人,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是挺安静的,不如咱们回去吧!” 云倾华嗯了声,不管那感觉是不是真,离开这里回到人群总是没错。 只是她们刚转身,突然便看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吓了两人一跳。这人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站在他们身后的? 两人还未来得及惊讶,便觉得脖子一酸,然后便什么也不知胳膊了。 四百四十二章 玩真 七上火急火燎赶回端定侯府之后,直奔后院找到端木凌,视死如归禀报:“爷,夫人失踪了。” 端木凌正在啃着一个苹果,闻言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如狼一般盯着跪在地上自己的禁卫和和嘤嘤哭泣的朝春,嘴里的苹果渣都忘了咽下去。 七上背脊发凉,他觉得此刻主子正在用他那凌厉的眼神将他凌迟。 “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七上腰弯得更低了。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肯拿夫人开玩笑。夫人可是爷的心肝啊!“是属下疏忽,属下当时就不应该离开。” 朝春哭道:“世子,是奴婢照顾夫人不利,奴婢不应该离开夫人的。” “不,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失职。” “够了。”端木凌气得站起身,将啃了一半的苹果砸在地上,嘴里的苹果渣也给吐在一旁。“都给我闭嘴,谁都逃不掉。我让你保护人,你只顾谈情说爱去了,回来再收拾你们。” 七上头磕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端木凌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事情赶紧说来。” “是是。”七上于是赶紧详述事实,“等我和朝春回到原地的时候,夫人和陈小姐都不见了,后来我和朝春问了路人,找到了夫人在的地方,但是只在那地方找到了这个。” 七上说着,将一根金簪呈上。 “这不是倾华的东西。”端木凌一口否决,倾华从不戴金,嫌重。 朝春却道:“这好像是陈小姐戴的簪子。” 端木凌问向七上,“派人去荆府了吗?” “属下回来时,已经让人去问了。” 正说着,有小厮匆匆进来禀报,说是荆二公子求见。端木凌自然赶紧让人把人带进来。 “世子。”荆沥安一进门,也来不及行礼,便急急开门见山问道,“你府上的人说尊夫人和我夫人失踪了,可是真的?” 七上又将事情陈述了一遍,而后递上了金簪,“二少爷可认得此物?” 荆沥安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眉头蹙起,“这是莞儿之物。” 端木凌声音沉了沉,“荆兄,咱们俩的夫人,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荆沥安张合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七上硬着头皮问道:“世子,是否现在出去找人?” “废话。”端木凌一眼瞪过去,“还杵在这干什么,撒网找人啊!还有,去把半圈和圆圈给我带来。” 七上应着是是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爷,圆圈怀孕了呀!” 院内众人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七上灰溜溜的赶紧加快脚步逃之夭夭。 --- 云倾华是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的。 “倾华,醒醒,倾华。” 耳边是陈莞儿的声音,她动了动身体,感觉脖颈处疼得厉害。 “嗯。”她抬手揉了揉,慢慢坐了起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陈莞儿担忧道。 云倾华摇摇头,“没事,这是哪啊?” 入目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房间内物品杂乱,灰尘铺地,蜘蛛结网,好像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陈莞儿道:“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了。” 云倾华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欲打开窗户,没开成。 “都锁上了。”陈莞儿道,“这门和窗我都看过了,全部从外面封上了。倾华,这不会是你们家那位小霸王又一时兴起跟你玩的什么抢劫游戏吧!” 云倾华转头看她,“你以为他那么有闲工夫啊!” “不是你家那位,那会是谁?” “不知道。看来,这次是玩真的,我是真真被绑架了。”不是像上次那样,是端木凌闹着玩的。 陈莞儿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灰尘,既不害怕也不惊慌,反而没心没肺道:“绑架啊!这种只有在话本里才听到的故事,我竟然亲身经历了,太刺激了。” 刺激个鬼。 云倾华白了她一眼,找了个有缝隙的地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你要是觉得刺激,那你就好好呆在这吧!我可不想呆。” 屋外杂草丛生,不见人家。三月里青草荡漾,虽然绿油油的看着心情不错,却透着一股孤寂苍凉。 云倾华初步判断,“我们应该身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周围地势平坦开阔,不利于逃跑。不过杂草又高又密,若是藏了人应该不容易被找到。” 陈莞儿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去啊!” “不行,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这距离京城有多远,是否有野兽出没,也不知道回京城的路,贸然出去,我们会迷路的。” 陈莞儿笑道:“听你说得头头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经常被绑架呢!” “你才经常被绑架呢!”你全家都经常被绑架。 --- 一天一夜过去了,云倾华和陈莞儿没等来一个人影。屋子里吃穿都是提前准备的,虽然不至于挨饿受冻,不过这屋里的空气的确不太好。 云珅匆匆赶到端定侯府,询问云倾华被绑架的情况。 他问了一个和陈莞儿意思相同的问题:“世子,你老实告诉臣,这不是你做的?” 端木凌瞪了眼岳父大人,如云倾华说的般回答:“我闲得慌去绑架我媳妇。还觉得不过瘾绑了荆沥安的女人。” 云珅噎了一口,不敢再怀疑。 “那世子可是有眉目了?” 云倾华跟端木凌结了亲,云家的荣华富贵好像才刚刚开始,他可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要说寻找云倾华端木凌是第一个急的,那第二急的就是他云珅。 端木凌道:“她们是在城外失踪的,人应该还在城外。” 城内他查了一天一夜,没有。 可如果人是在城外,就更加难办了。天南地北谁知道她们两人在哪。 云珅忽然想起上次找到云倾华的方法,“世子不如让半圈和圆圈试试,它们是知道倾华的味道的。” “试过了,到了河边就没有线索了。对方很聪明,走了水路。” 而且最近圆圈怀孕了,行动缓慢。半圈心疼自家媳妇,干活也是没精打采懒懒散散的。 端木凌再道:“岳父大人,你留意一下。对方如果是绑匪,一定会要我们拿赎金换人。如果抓她们是为了威胁我们,也请岳父大人做好准备,随时互通消息。” “是。” 云珅心理可乐了,这端定侯世子、京城小霸王竟然叫他岳父大人,太有面子了,太他妈的爽了。 四百四十三章 交换 一直在封闭的小屋中过了两天时间,云倾华终于等来了送食物来的人。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抖落了门上积累的灰尘,灰尘在太阳光线下飞扬,将进来的人铺了个满脸。 “吃饭了。” 来人一身黑衣,一把寸长匕首插于腰间。长脸高瘦,留着一抹细黑的胡子,眼睛细长。 云倾华和陈莞儿害怕的后退几步,这人长了一副坏人的脸,别不是要来杀她们吧!陈莞儿躲在云倾华身后,小脑袋露出半边来警惕的看着他。哆哆嗦嗦道:“你,你到到底是谁啊?你们要干什么?” 完全没有刚醒来时能被绑架的兴奋。 来人只是把食盒放在脏兮的桌上,头也不抬一下,也不回答。 “喂,你不知不知道我是谁啊?”陈莞儿被忽视,心中的不快立马多于害怕,她大了胆子的吼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冷漠的看了她们一眼。“我劝云小姐还是乖乖呆着吧!只要你不耍花样,我保证你们一点事也没有。” 云倾华眉头一蹙,开口道:“你既然知道她是端定世子妃,就该知道她是…” 陈莞儿纳闷的转头看了云倾华一眼,“你才……” 云倾华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话。继续道:“是京城小霸王的妻子,你若伤了她分毫,我敢保证,你就是上天入地,端定世子也会找到你。” 男人细长眼睛微眯,没想到小小女子,面对这种情况竟然如此镇定。“陈小姐果然出自大家,临危不惧,在下佩服。” “为什么抓我们?” “无可奉告。”男人转身欲离开。 云倾华再问:“抓我们是想威胁我们家人?” 男人离去的脚步一顿,仍是吐出“无可奉告”四字。 门“嘎吱”一声又关上了,阻隔了外面的阳光。封闭的小屋内重新暗了下来。 “呼……”两个女人松了口气软下身来,抬手擦了擦鬓角冒出来的冷汗。 “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陈莞儿道,“看你刚才镇定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呀!” 云倾华斜了她一眼,“你还不如我呢!” 两个女人又是相视一笑。 笑后,陈莞儿疑惑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把我们的身份对换啊?” “不是我要换,是他们认错人了。”云倾华沉思了一会,道,“我怀疑,他们要抓的本是我,但是他们不认识我。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起,他们不知道谁是我,所以就把我们两人都抓了。” 陈莞儿听着,“好像也有点道理嚯!可是,他们抓你干什么?” 云倾华回忆起男人转身时,她问他“抓我们是想威胁我们家人”时,男人微不可见的顿了下,难道她猜对了? 抓她是为了威胁端定侯府。可是威胁端定侯府什么呢? “哎,你不是说要逃吗?刚才大门开着你怎么不逃呀?” 云倾华走向桌边,“他身上有武器,怎么逃啊!” “也是。”陈莞儿走了过来,看着云倾华从食盒中取出来的东西,惊疑道,“咦,竟然有雅芳铺的糕点。” 雅芳铺,云倾华蹙眉,好像听大嫂说过。“是长安城的吃食吗?” 陈莞儿拿起一块小尝了一口,点头:“没错,是雅芳铺的桃花酥。相公喜欢吃,我记得这个味道。” 云倾华尝了一口,味道清淡,齿有余香。“还是热的。” “这桃花酥好就好在这里。店老板一般是根据客人定的数量,当场做成的,不会提前做好。不然就失去了味道了。” 陈莞儿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又道:“也就是说,我们在的地方,肯定距离雅芳糕点店不远。” 云倾华接着道:“这两天并没有下雨,天也不潮湿。但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鞋上有明显的污泥。所以,他是走过来的,没有坐车。而且,他经过了一段比较潮湿的地方。” 陈莞儿叹了口气,“要是知道长安城外哪里有潮湿的地方就好了。” 云倾华安慰她,“别灰心,至少我们知道了我们所在的大致位置。” “可是知道了我们也逃不出去呀!” “你怎么知道我们出不去。” “你不是说情况不明出去很危险吗?” 云倾华道:“京郊的地形应该不复杂,也不会有猛兽出没。” “真的?”陈莞儿希冀的眼睛被点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云倾华将吃食递过去,“先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 “好。” *** 长安城端定侯府,云倾华失踪两天后,端木凌终于收到了绑匪的来信。他立马找到自己的父亲,父子俩难得的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件事,而不是一个满院子逃一个手挥鞭子一个劲的在后面追。 端定侯爷冷笑,沙场上带回来的霸气此刻无限制的释放出来。“胃口还真是不小,既想要兵符,又想要情报网。” 信中所示,端定侯府拿兵符和情报网交换端木家的儿媳妇。 端木凉道:“父亲,你说这会不会是圣上做的。” 圣上一直想要收回端木家手上的一半兵权,无计可施之下,真的会铤而走险。 端木凌摇摇头,“不是皇上,他还不至于。” “不错。”端定侯爷道,“圣上急于收回兵权不假,但他也相信我端木家不会背叛他。那他就没有必要用这种下流手段。” 端木凉道:“对方出手,目标明确,他们了解二哥的脾气,了解二嫂对于二哥的重要。所以才抓的二嫂。” 而不是母亲和大嫂。 端定侯道:“你们大哥那边可有消息?” 端木凌道:“大哥正在布置人手在城外搜寻。” “嗯,越快把人找到越好。对了,下次见到荆沥安,好好跟人家道个歉,是我们端木家连累了他媳妇。” “我知道了,父亲。” 端定侯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放心吧!你媳妇虽然不及你,也是个聪明的人,不会有事的。” 端木凌只是嗯了声,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媳妇聪明,可是他还是担心。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也不知道饿着了没有,晚上睡觉有没有棉被。 他真是懊恼,若是那天他跟着去就好了。 四百四十四章 未遂 过了子时,大概凌晨二更天,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姐妹两人便开始了她们的逃跑计划。 门被从外面反锁,窗户也都被封死了,所以能逃出去的地方,自然是房顶。 好在那些人虽然关着他们,但是却没有收拾屋里的东西,也没有断了屋里的蜡烛。 借着烛火微弱的亮光,两人搬动着屋里唯一的一张床顶住了门板,又将桌子椅子之类的木质物件叠加在床板上,一层叠一层,一直到房顶。 最后扯了床帐撕成巴掌宽的条子,两两打结。等两人顺利爬到了房顶,揭开瓦片钻了上去,边将绳子绑在房梁的一端,再顺着绳子慢慢滑到房屋外的地面。 也不知道那些人看她们俩纤弱女子,注定了跑不了,还是以为她们就算跑了也跑不远,所以屋外并没有人看守。她们两人很顺利的就出来了。 “呜呜我的小心脏刺激的呀!”陈莞儿拍拍胸口,既害怕又兴奋。 她看向淡定的云倾华,“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云倾华笑笑,“你要是有我这样的人生经历,也不会紧张的。最恐惧的时刻,我这辈子已经有过了。” “哦!不过看你手法这么娴熟,不会是你经常跟世子玩这个吧!” 云倾华白了她一眼,“我们才不会这么无聊。” 她之所以想到这个办法,是因为以前还在平阳的时候,她曾经在房梁上扎了绣花针,也不知道那中了招的是谁。 “咱们快走吧!” “好,走。” 两个女孩,没有提灯,趁着昏昏暗暗的夜色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 这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开阔之地,地上有浅坑。云倾华和陈莞儿也不敢疾走,脚步也不能抬得太高,只能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去。 春寒料峭,夜里更是寒冷,夜风吹得两人脸上冰凉冰凉,手脚麻木。然两人却是不敢停下,顶着黑夜的幽静无目的的往前走去。喘息粗重,步伐凌乱。 “啊…嗯…” 云倾华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摔去,膝盖正好撞在了上面,疼得她呲牙倒抽气。 “没事吧!”陈莞儿赶紧扶起了她,“有没有受伤?” 云倾华稳定身形,道:“没事,绊到石头了,撞了一下。” “要紧吗?还能不能走?” “还行。”云倾华活动了下疼麻的腿,四周看了看,却是一喜。 她指了指前面,“莞儿你看。有光。” 顺着云倾华指的方向看去,陈莞儿的确看到了一抹小小的微弱的亮光,泛着暗黄色的光晕,似乎还在跳跃的一闪一闪。 “真的是光。”陈莞儿喜道。 她们刚才一直埋着头赶路,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如今这一点微弱的亮光,无疑是寒冷的夜中,最充满希望的指引。 “走,过去看看。” 两人一深一浅的朝着亮光走去。 近了,才看清楚,是挂在门上的一盏风灯。风灯上无字,门是关着的,没有任何标志。两边是墙,墙有两人高。 云倾华走上前去,刚想拍一下门板。然手刚抚上去,门自动就开了。 “门没锁。”陈莞儿道。 两人推开门进去,是一个园子,小曲回廊,绿植假山环绕。长廊下挂着红色的灯笼,隔了十来步就有一个,将整个园子照了个大概。 陈莞儿疑惑道:“这谁家的房子?” 云倾华摇头,“不知道。”她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门,门外黑漆漆的是一片荒地,门内却是布置雅致的园子,就好像从地狱突然之间走进天堂一样,很不真实。 “我总觉得怪怪的。” 陈莞儿也有同感,“我也觉得怪怪的,这转变让人很不舒服。”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两人也不可能回头回到那个封闭的废屋,所以两人便沿着长廊走了进去。 出了长廊,经过一个月亮石门,又进入了一个园子。这个园子比之前的更大更精致,也更亮。而且,她们还看到了人,小厮打扮,正歪在某一处打盹。 陈莞儿想过去叫醒他,云倾华却拉住了她,对她摇摇头。两人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情况更不一样了,她们看到了带刀巡逻的护院,皂脚靴摩擦的地面“唰唰”的十分沉稳有力,一下一下打在了两人的心上。 两个女子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似的,皆是惊讶地看向对方,然后默契的转头赶紧溜。 然,为时已晚。 “什么人?” 呼喝声传来,云倾华两人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自然要跑,可是两个弱女子怎么跑得过粗壮的男子,没跑几步,人就被拦住了。 两人被左右驾着带到了一处大堂,大堂内燃着灯架,更是亮如白昼。 抓她们来的那护院对堂上一背对着她们的人道:“头,抓到了两个可疑人。” 那个被叫做头的人缓缓转过身来,烛火照射下他的面容一览无遗。长脸,细眼,嘴上一条一字须,不是昨天白天给她们送饭的又是谁。 “你们。”他上前两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两人,冷笑:“还真是有本事,怎么逃出来的。” 陈莞儿来气了,“臭男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长脸男人冷漠的忽视了她的咆哮,对抓她们来的护院吩咐道:“把她们关到废屋去,派人轮流看守。要是她们跑了,你们也别活了。” “是。”那护院恭敬道,而后转身对云倾华道,“两位夫人,走吧!” 陈莞儿不依,“你不说清楚我们就不走了。” 话刚落,便有几个人过来,驾着两人就往外走,根本就不管陈莞儿的嚎叫怒骂。云倾华也只好跟着出去,逃跑未遂。 两人又回到了那个脏兮兮的废屋,头顶的那个窟窿,被人连夜修补,一点缝隙都不留。门口还派了两个人看守,连支蚊子都飞不进来。 陈莞儿骂得累了,终于坐下来停歇。云倾华揉着自己的腿,刚才那一摔,膝盖都破了皮了,疼得厉害。 “怎么办啊,出不去了。”陈莞儿苦吧了脸委屈。 云倾华道:“如今,我们只能等人来救了。原先我以为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地方,但我错了,这里荒废不假,但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府邸里废弃的地方。就算我们出了这个废屋,也还是在别人的府里,出不去。” 陈莞儿气愤的又将那帮人从头到脚骂了一遍,一直到天边翻了鱼肚白。 四百四十五章 人在城内 第二天早上时,赵凉奕拜访了端木凌。 虽然说别的男人关心自家媳妇这件事令端木凌很不自在,但是以现下的情况来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毕竟已经两天过去了,云倾华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赵凉奕带来的消息是:“人有可能还在城内。” “不可能。”端木凌立即否定。“城内各个角落我都翻过了,不可能有。” “乞丐窝偏僻处没有,那如果人是在高门大户中呢!” 端木凌蹙眉,“你什么意思?” 赵凉奕道:“三天前,贵妃出城去了一趟云山寺,进城之后还特意绕道去了一趟三皇子府,停留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去。今天早上,我的人来告诉我,说昨晚半夜三皇子府好像有动静。” 端木凌紧蹙的眉头更深了,三天前,不就是倾华失踪那日吗? 他赵晋有那胆量,敢劫持他端木凌的女人? 可是转念一想,对方要求拿兵符和情报网去赎人,又的确不是谁都有理由和胆量要这两样东西的。 “你确定人在赵晋的府上?” 赵凉奕摇头,“我不确定,但是怀疑。依端木家的情报网都找不到人,也许是你们进入了盲点。你们认为人不在城内,但恰恰人就在城内,所以一直找不到。” 端木凌很是烦躁,他平日里就看这个赵晋不顺眼,现在更是对他咬牙切齿。 他猛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赵凉奕叫住了他。 “还能去哪,上门要人啊!” “你站住。”赵凉奕喝止了他,“你确定人一定在那里吗?就算人在那里,你这样去人家会承认吗?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万一他把人转移了怎么办?万一他府里没人,再告你一个诬陷的罪名,到时候你出事了,谁来救人?” 赵凉奕越说越气,这表弟平日里多精明多贼的一个人,一碰到云倾华的事就变得傻缺。 赵凉奕劝道:“等入夜了先去打探一番,确定之后再做打算。放心吧,倾华的身份摆在那,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他们没拿到东西,不会将她怎么样的。” 端木凌心里苦笑,他们是永远不可能拿到东西的。因为这两样东西,现在都已经在圣上的手里了。 云倾华被绑架勒索一事已经惊动了圣上,圣上召父亲进宫,明里暗里的敲打千万别做不该做的事。父亲无奈,以东西在他手上不安全为由,暂时交给圣上保管。 虽说这保管是暂时的,但是双方都知道。这兵权和情报网,以后都不会再落在端木家的手上。 至此,端木家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只有虚衔却无半分权利的家族。 现在就是绑匪想要兵符和情报网,端木家也拿不出来了。 *** 云倾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她挪动了下身体,膝盖处传来隐隐的疼,疼得她“嘶”的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忙挽起自己的裤管一看,白皙的小腿上,膝盖处染了一块青紫瘀伤,还渗着点血丝,跟衣料黏在一起,触碰一下都疼。 “天哪!这么严重。” 陈莞儿惊呼道,“你昨晚怎么都不说啊,这忍着多疼啊!” 云倾华也是无奈,“昨晚没觉得有多疼,谁知道现在疼得这么厉害。” “不行,你这样会感染的,那就危险了。”陈莞儿说着,站起身来,冲到门口去。 “你干什么?”云倾华叫住她。 陈莞儿不理,能拍了门板道:“外面的人给我听着,我们受伤了,赶快去拿药来。” 门口站岗的两人互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门内继续传来声音:“听到没有,给我们拿药来。不然我们出了个什么意外,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门口一人不耐得拍了一下门板,警告道:“给我老实点,再吵的话我直接把你打晕。” “你敢,你看清楚,这里面关的可是京城小霸王的世子妃,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端木凌不杀了你们全家。” 门口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京城小霸王谁不知道啊,那可是个杀人不用偿命的主。 要是他的女人真有个好歹,他真的会杀了他们全家的。 可是他们为难呀!“两位姑奶奶,不是我们不帮你,我们要是不看着你们,你们要再跑了,先死的可是我们。” “我们跑什么跑啊!人都受伤了能跑哪去啊!” 云倾华走了过去,安慰了下正处于气愤中的陈莞儿。她缓声对外面的人道:“两位小哥,帮帮我们吧!这房子已经封得密不透风,我们就是想出去也出不去。再说,你们是两人,买点药也用不到两个人,留一人便是。你们也不希望看到我们死在里面吧!” 外面没有声音,想来是被云倾华说得犹豫了。 云倾华一喜,赶紧拔下头上的两根簪子,从门缝中递出去。“我们也不会让你们花钱,这是我们身上的一点家当,劳烦小哥跑跑腿。” 门外两人看到云倾华手中的两根簪子,眼睛都亮了,这起码值几十两银子啊! 果然是富贵人家,出手阔绰。 陈莞儿也赶紧拔下手上的珠钗和手腕上的镯子,递出去。“要是不够,再加上我的。拜托你们了。” 门外两人毫不犹豫的,将她们手中的东西抢了去,动作迅速,生怕人家反悔似的。 “等着啊!” 云倾华和陈莞儿相视一笑。对,她们等着。 *** 下午时,端木凌正在布置今晚夜探三皇子府的任务。七上匆匆走了进来。 “爷,有消息了。” 端木凌没给他好脸色,“什么消息?” “爷,看。”七上将手中的一只玉簪递了过去。 端木凌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云倾华戴的双云玉簪。双云,是端木家族的象征图徽,用它可以调动端木家族任何的情报网。 云倾华每次戴着它,觉得太招摇了,所以经常将它隐没在发髻中,常人很难发现。 这是她的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 “哪来的?” 七上解释:“贵升当铺的掌柜说,中午的时候有两个人先后去他那里当了几件首饰,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东西的来源。掌柜原本也不在意,以为是他们偷来的。直到看到这个簪子,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将东西送到侯府来。” 开当铺的,自然对奇珍异宝特别敏感。像端木家这种有势力的家族,族徽更是耳熟能详。 七上继续道:“掌柜让店里的伙计跟踪了当簪子的人,一路尾随,果然看到他从三皇子府的后门进去了。” 端木凌抓着簪子的手青筋凸暴,人果然在城内,在赵晋的府里。 哼,看我不烧了你的府邸,就枉担了京城小霸王之名。 四百四十六章 跑路 到了夜里子时,云倾华和陈莞儿正睡得香甜。忽然的云倾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来爬去,痒痒的难受,她挥手赶了一下,那痒痒的感觉消失了一会,又继续。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 云倾华最后还是醒了,睁开模糊的眼睛,视线里光线朦胧。 等这朦胧的视觉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怎么看怎么欠揍却又带着小孩子气的英俊的脸,她丈夫的脸。 “端木。” 云倾华赶紧揉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人没有消失,看来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啊! 她欣喜的抓了他的手,“你怎么会在这啊?” 她往他后面看去,大门大敞,门口的那两个守门人已不知哪去。“有没有受伤?” “这话该我问你呢!”端木凌上下扫了她一圈,“你有没有受伤?” 云倾华不想将膝盖的事告诉他,免他分心,于是摇头道:“没有,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端木凌从怀中摸出那根双云簪,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插回她的发髻中,整根没入,直到看不见。 “还是我媳妇聪明,懂得用这个来传递消息。不过还是对不起,这么久才找到你,受累了。” 云倾华心中甜蜜,“不累,就是换了个差点的地方睡觉而已。” 他们这边你侬我侬,陈莞儿看不下去了。 她猛地坐起来,斜了眼睛看他们。“拜托,你们俩能不能先出去了再卿卿我我呀!这里是贼窝,我可不想再呆在这了。” 端木凌对她可没对云倾华的好脸色。“你相公可没来,就是出去也是我们出去,关你什么事?” 陈莞儿脸都绿了,“嘿小霸王,我拜托你搞清楚,我是被你媳妇连累的。要不然我现在还在家里喝热茶呢!” “什么连累,你能跟我媳妇共患难那是你的荣幸,还有脸说连累。” 陈莞儿气得站起来,叉着腰吼道:“姓端的,你别欺人太甚。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还有你云倾华,管管你家相公。” 端木凌也来了脾气,“你胆子大了你赶差遣我媳妇,你信不信我让你永远呆在这。还有,我姓端木,不姓端。” 门口的七上满脸黑线,抬手挠了挠眉毛。拜托,爷,咱能换个地方吵吗? 你说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行为举止还这么孩子气啊!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给女主人使了个眼色。 云倾华无奈的看着正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劝道:“好了,都先少说两句吧!想要见个输赢,等回去了再吵。” 她看向端木凌,软声道:“好不好?” “嘻嘻。”端木凌换了副嘴角,“媳妇怎么说就怎么做。” 陈莞儿眼球都快掉到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只炸毛的小猫立刻变得温顺。这还是她认识的京城小霸王吗? 她对上云倾华,“他可真是听你的话。” 只有认为最好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才会去抢,而对于端木凌来说,云倾华就是他认为最好的又是自己喜欢的宝贝。 她突然有点羡慕云倾华了。云倾华虽然过去命运坎坷,没有好的身体,没有好的家世背景,甚至连名声也不好。可如今,她有一个爱她入骨的男人,也值了。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即便隔着千山万水,沿途荆棘,你终究会得到。 陈莞儿没再说什么,跟着夫妇俩走出了废屋。 刚出废屋,便看到前面一片冲天的火光。 “这是怎么了?”陈莞儿疑惑,“怎么这么大的火?” 云倾华却是心中了然。杀人放火,这种事她丈夫可谓是信手拈来。不光是他,连她都放过火,烧了自己的闺阁。 “这到底是谁的府邸?”云倾华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端木凌却是没有回答,阴沉着一张脸道:“这事你就别管了,咱们回去吧!” “好。”云倾华也不坚持于答案,端木凌不想说,那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陈莞儿想的和云倾华一样,于是也不再多问。这么大的火,明天肯定有人议论,到时候自然知道。 几人在前面掌灯开路,云倾华几人在后面跟着,大摇大摆的出了人家的门,回了家。 身后大火仍在继续燃烧,瞧这架势,估计得烧到明天早上。 *** 回到端定侯府,云倾华先是去给端定侯和端定侯夫人请安,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端木凌却是被留了下来。 等云倾华走远了,端定侯立马摔了手中的茶盏,“啪”的一下砸了个粉碎。 “你胆子肥了你,什么东西都敢烧。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三皇子府,是皇室皇子,你也敢烧。” 端木凌梗了脖子道:“皇子怎么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是皇子难道就可以随随便便绑架人吗?” 端定侯夫人和端定侯惊恐了眼睛看他,“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霸王,这话你也好意思说。” “……”端木凌挑了挑眉,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回连端定侯夫人都不站在他这边了,“老二,你这回的确是过分了点,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子。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发落,圣上自有定夺。” 夺个屁,自己的儿子哪个做父母的会不护短。到最后无非就是禁足罚俸禄陪点钱,不痛不痒,连个道歉都没有。 哼,敢绑架他的女人,他烧了他窝。 “那现在火也放了,能怎么办?” 端定侯爷冷哼,“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自己想办法啊!” 端定侯夫人道:“三皇子一定不会承认是他抓了倾华,反而咬着你烧了他府邸的事不放。圣上刚从侯爷的手里收去全部兵权和情报网,也许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三皇子那个心胸狭隘的,只怕会报复。” 端木凌摸摸鼻子,“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跑啊!” 端定侯夫人眼前一亮,“这也未尝不是办法。” “啊?” 真要跑路啊!那他京城小霸王岂不是名声扫地了。 端定侯夫人翻了个白眼,你还有名声吗? “那就跑吧!”端定侯爷道,“一会回去,你们就收拾东西,明天天一亮就出城。最好在我下朝回来之前,别让我再看到你。” 端木凌愤愤道:“嗳,我是不是你儿子啊!你要赶我走。” “哼,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断了你的腿,让你连跑都跑不了。三年,三年之内,不准回来。” 端木凌悲哀的发现,他肯定不是这暴脾气亲生的。 四百四十七章 几年后 端木凌回到院子的时候,云倾华已经洗漱完毕,朝春正在为她上药。 他吓了一跳,“怎么弄的呀!刚才怎么不说?” 云倾华笑了笑,“也没多严重,就是磕了一下而已。” “这还叫磕了一下而已。”端木凌愤愤咬着后槽牙,“哼,他敢伤你,我烧了他府邸都是轻的。” 朝春已经上完药,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云倾华整理好裤管,问道:“你烧的到底是谁的府邸?” 她变相的问了一个问题,是谁抓了她去。 端木凌坐在她旁边,闷里闷气的说道:“赵晋的府邸。” 云倾华倒吸了口凉气。果然,势大的压不过胆大的,整个周国敢烧皇子府邸的,只怕也只有这位驰骋纨绔界多年、稳居榜首之位的京城小霸王,而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讷讷的问:“相公,要是我让你去烧皇宫,你去不去?” 小霸王还真认真考虑起来,“要是老皇帝敢罚我,我还真的去。” 云倾华翻了个白眼,“当我没问。” “放心吧!你相公我又不是没分寸的人。” 端木凌起身走了出去,唤了朝春和刘妈妈进来收拾东西,云倾华一脸的疑惑。 端木凌自动解释道:“这回祸闯得有点大,咱爹命令我们明天一早就跑路,不然等赵晋那王八咬过来,咱们可就受罪了。” “跑?”云倾华被这突来的消息惊得一怔。“跑哪去啊?” “不知道,先回平阳去休息两天,然后咱们去看看爷爷。咱们成亲的时候,他都没能参加呢!怎么的也得领着你这孙媳妇去敬他老人家一杯茶。” 他自顾说着,却见云倾华还在怔愣,皱眉道:“怎么,舍不得离开这京城繁华之地?” “倒不是。我原先就想着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就离开京城去看看秀水青山。后来嫁给你之后,这个想法也就没了,如今突然要实现,总感觉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端木凌将她拥入怀中,道:“都会实现的,你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不仅周游天下,还可以长命百岁,还可以生儿育女,一切都将会实现。 “那我也要跟着小姐。”月牙正收拾着东西,也插进话来。 云倾华笑道:“那可不行,得你父母同意了才可以。” “我可以先跟着小姐走了,过后再写信回来。” “嘿,这丫头。”端木凌两眼放光,“你这是得了本少爷的真传啊!我喜欢。就这么定了,赶紧收拾,没收拾完不能睡觉。” “好嘞!世子爷。”月牙颠颠儿整理得更起劲了。 刘妈妈看着卧室中幸福的夫妻俩,也是欣慰一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遇上一段好姻缘啊! *** 云倾华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雾气未散,街上行人皆无,几辆华丽的马车咕噜噜的便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负责洒扫的老者抬头看了一眼,疑惑这一大清早的,这家人是要去哪? 城门一开,马车便驶离了长安城,不一会就融入了浓浓的雾气中。 云倾华撩起车窗,望着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城门,到现在都还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离开了。” 端木凌嗯了声,“离开了,三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不知道等爷再回来的时候,京城小霸王的位置会不会被人占了。” 云倾华转头看他,这人到现在还惦记着他的纨绔界地位,真是不知所谓。 她道:“端木府,从今往后,将会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了吧!” 端木凌难得的正色道:“没有兵权,没有了情报网,未来继承爵位的世子又不在京城,想不被人遗忘都难。” “爷爷的夙愿,也算是达到了。” 端定老侯爷的愿望,就是要端木家淡出现在的政治舞台。百年家族,终是要走向他的落幕了。 端木凌在小事上可以说是任性的,但在大事上从来就不含糊。像烧了皇子府这样的事,听起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更多的是有他的意图。 放火烧皇子府,这是藐视皇族的大罪,就算是有爵位的贵家子弟,只怕也难逃死罪。 但眼下圣上刚从端定侯爷手里收回他想要的东西,不会罚得过重。可那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但这事是他赵晋绑架云倾华在先,勒索端定侯府在后,在圣上的心里,这杠杆就不会倾向于赵晋了。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野心变得这么大,竟然打起了兵权的主意。 他一个皇子要兵权来做什么,逼宫不成。 所以,圣上的心会稍稍偏向端木凌,即便是活罪,也不会罚得太重。 再加上是端定侯爷先下手为强,将自己的儿子逼得离开长安,三年内不得归,这惩罚罚得也够重了,圣上就算有气还能怎么办? 最多就是罚端定侯爷教子无方,罚俸禄罚禁足,再多就是降职降爵位。这些名声的东西,端木家早不放在眼里了。 端木凌只不过聪明的利用她被绑架一事,然后故意放火,然后装出跑路的样子,退出京城的富贵圈罢了。 要不然以端定侯爷的脾气,不打断了他的腿才是怪事。之所以不打,就是想顺了他的意,将他赶出京城。 以退为进,未尝不是保全家族的方式。 云倾华拔下头上的双云簪,疑惑:“既然情报网已经不在端木家手上了,我留着这簪子还有什么用?” 端木凌道:“你也太小瞧我端木家了,老皇帝想要情报网,我们就给他情报网?什么事都得听他的,那我们岂不是很亏。” 他将她手中的簪子重新插入她发中,笑道:“这玩意你可得戴好,下次可不能轻易将它送人了。有了她它,你到哪都可以指挥端木家族的情报网。” 云倾华了然,圣上想要情报网,端木家就给他们情报网,但核心还是掌握在他们手中。更或者说,他们建立了一个新的,更加厉害的情报网。 百年家族,姜果然是老的辣。 云倾华又问:“那父亲母亲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 “他们呀!只怕还得更久。一下子都撤了,以皇帝多疑的性格,指不定还以为我们在密谋什么事呢!” 也是,撤兵撤得太突然太干净,反而怀疑对方使诈。 *** 几日后,夫妇两人回到了平阳,他们开始认识的地方,住进了端木家在平阳的老宅。 当初在平阳认识的那些夫人小姐,有的已经变老,有的已经生了小孩。几年光景,物是人非。 端木凌告诉她:“塑凝百合丹只差一味药,等药凑齐了,就可以炼制丹药。她可以长命百岁,可以生儿育女。” 这话云倾华不只听过一次,但每次听着,都觉得感动。无论最终丹药能否炼成,至少有一个人为了能与她白头偕老,倾尽一切,坚持不悔。 半月后,云倾华接到了京城来的不少来信,有端定府的,云府的,陈莞儿的,云月圆云青秀的……他们或许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就不见了,并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了。 五月里,圣上下旨,封二皇子赵炜为太子,入主东宫。同时封三皇子赵晋为燕王,前往封地。 消息传到云倾华耳中的时候,她正和端木凌从端定老侯爷处出来,准备游山玩水。 五年后。 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回京城的端木凌夫妇,终于在端定侯夫人“再不回来我就上吊”的威胁下,悠悠的踏进了长安的地面。 如他所想的一样,他已经不是京城纨绔界的榜首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没了京城小霸王,又冒出了一个京城辣手摧花,专欺负漂亮的小姑娘小俊郎。 京城小霸王为了重持自己纨绔界的地位,将那什么辣手摧花打得那是爹妈不认,扒光衣服晾在城门上三天三夜。一夜之间人人都知道,京城小霸王回来了。 同回来的,还有京城小小霸王。 他狐朋狗友笑说:“端木凌,你以后不能叫小霸王了,你应该叫老霸王,小霸王得是你儿子了。” 端定侯夫人对这二儿子的儿子那是喜欢得不得了,一岁多的小孩粉雕玉琢。再加上多年来不见儿子,更是爱不释手,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舍得放。 陈莞儿笑看着好友,“真没想到,你又怀上了。” 云倾华**着自己的肚子,也笑:“我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这样的福气。” “虽然吧,端木凌这货挺讨人厌的。但是你遇上她,也真是你的福气。” 几个月后,云倾华诞下一女,端定侯府上下,一片喜气。 彼时端定侯府在京城虽然已经谈不上一门独大的大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有不少人来道贺。其中就包括已经是吏部尚书的云珅。 云老夫人没来。但也差人送了贺礼来。在她所有的孙女里,她对云倾华的感情,是最复杂的一个。 之后两年,端木凌夫妇再没有离开京城。除了端木凌在纨绔界的地位没变过之外,端木家正一点一点的淡出人们的视线,最后被少许人提起。 直到四年后,圣上驾崩,太子赵炜继位,加封了端木家族不少人,也包括云倾华在内。生母端木氏为太后,端木家这才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但彼时荣耀,也再难恢复到昔日辉煌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