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储君殿》 第1章 楔子 连日的大雨终于停歇,扭曲的树枝上蹲着一只老鸦,腥红的眼睛注视着树下。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散发白衫,双眸空洞。 七日之前,她突然出现于这片乱坟岗,像是在等着谁,又像是谁都没等。 突然,老鸦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振翅逃离枯枝。 树下的女子看着随老鸦振翅的风而消散的手臂,平静的面上终于露出些许苦涩。 她知道自己要散了,可是她依然不知自己是谁。 “阿暖。” 霎时间,女子泪如雨下,回身望去,却只见白光涌来,除却那一缕被檀木念珠压下的紫衫,便再也看不到旁的…… 第2章 废物 寅时,一老妇轻手轻脚推开佛堂的门,借着月色眯眼寻了一番,这才在佛案寻到自己要找的人,那是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蜷缩在那颤颤发抖,身上单薄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浸了个七七八八,却并未有清醒的意思。 老妇走上前去,将手中食盒放在地上,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并未有人瞧见之后,才又从食盒的最底层取出一个陶土坛子,用事先准备好的两根竹片从坛子中取出一只小小的蝎子,小心翼翼从小女孩的领口放了进去。 “唉,自己挑错了对手,能怪得了谁,下辈子好好投胎,可别再跟不该作对的人作对了。” 就在老妇嘴里念叨之时,小女孩突然睁开双目,凶狠地眼神将她吓地一哆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刘嬷嬷?” 被唤了一声,那刘嬷嬷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小女孩的眼睛,虽然还是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刚才那么仇视在其中。 大概是佛堂太暗,是自己看错了吧。 想到这,刘嬷嬷挤出些笑意:“是,是我,想到佛堂清冷,夫人便吩咐我来瞧瞧,这不,给七小姐送些芙蓉糕来。” 说话间,她弯腰打开食盒,看着那盘芙蓉糕,她眼珠子一转,悄悄捻了一块在手掌中。 这宣平侯府中最受宠爱的宋氏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小产,继妻白氏便让人给佛堂罚抄佛经的继女送来掺有红花的芙蓉糕,试图借由继女来消除加害宋氏证据,结果继女并未将‘证据’全部吃掉,反而‘不小心’掉落一块掺了红花的芙蓉糕在角落。 想想,这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嘴角露出讥讽,刘嬷嬷将手中的芙蓉糕依计丢到了佛案下,然后才端起那盘芙蓉糕。 然而在她要起身之际,那被称为七小姐的小女孩突地扑来,擒住她的衣襟,瞪着的双眼中掺杂了太多的情绪,仇恨,困惑,以及不敢置信。 或许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又或者被对方瞠红的双目惊到,刘嬷嬷双手慌忙推搡,手中的盘子摔在地上,那瘦小的孩子也被推翻了跟头,直到后背撞到佛案,才停了下来。 “你这个小……”刘嬷嬷又气又惊,哪里还顾得上伪装,直接抓住了小女孩的头发,正想着要如何将其狠狠教训一番之际,突地身后雷声大作,闪电霎时照亮小女孩背后高耸地佛像。 庄严的佛堂,寒风吹动幢幡,心中本就有鬼的刘嬷嬷见此情形,竟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撒开了手,不敢再造次。 “七小姐怕是被噩梦惊扰才这般失仪,还是听老夫人的话好生抄几日佛经,修身养性吧。” 说完这话,她便急忙离开了佛堂,等出了佛堂之后才想起吩咐自己放蝎子的人说过,必须亲眼见到蝎子咬中那七小姐才可以离开,但是此时再让她回去,她却是有些不敢的,因为她隐隐觉得往日废物一般的七小姐,今日有些许不对劲,还是莫要再招惹的好。 第3章 悔恨 “阿暖,快些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暖? 自从被老夫人说市井小民取的名字果然上不得台面后,真的好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了。 本是昏睡的小女孩眼睑动了动,然而张开双眸,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看到些人影,而自己此时正依偎在对方的怀中,在这冰冷的天气,对方身上的温暖传来,让她很是贪恋。 “阿娘……”她唤了一声,然而在听到她这一声“阿娘”后,对方却显然愣了愣,随即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是,我是,阿暖别怕……啧,好烫,秋霜。” 伴随她的声音,门外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夫人,您找我?” “阿暖这孩子怕是惹了风寒,你快点去请府医来。” “夫人,您现在可是偷偷来瞧七小姐的,若是再去请了府医来的话,恐怕……” “这事情我自有分寸,让你去请,你就快点去请。” “夫人……” “秋霜!” “是……” 秋霜?她不是自己的继母白氏的丫鬟吗? 莫非…… 脑袋里昏昏沉沉,阿暖脑袋里轰地一下,翻身抓住了白氏胸前衣襟:“不能去!” 她的声音嘶哑,手心冰冷,激动的情绪将白氏吓了一跳,这还不算,见白氏并没有要起身阻拦秋霜的意思,她便挣扎着从白氏怀中挣脱,想自己去拦。 “阿暖别闹,府医很快就会来的。” 来什么来,他根本就不会来,反而是你会…… 阿暖打了个寒颤,见白氏仍然固执的要请为自己请府医,她只能拼命抬起双手冲白氏头顶乱抓一通,最后在夺下她头上的发簪,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阿暖,你……” “不要去……” “阿暖乖,快把簪子放下来。” “不要去……”阿暖重复着这三个字,簪子往咽喉处压了一些,将那白氏吓的脸色惨白,连连喊道:“好好好,我这就让她回来……秋霜,秋霜……” 此时的白氏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被人察觉自己来到这里的事情,大声呼喊着自己丫鬟的名字,好在那秋霜本来就不情不愿,因此并未走远,被自己家主子这般一喊,立刻跑了回来。 “秋霜回来了,阿暖乖,把簪子给我。”白氏小心翼翼走来,想要趁着阿暖不注意将簪子夺下,却不想还未走到阿暖面前,阿暖手中的簪子便已经掉落在地上,人也随后“哇”地一声,扑到了她的怀中。 “阿暖乖,不哭。”白氏虽然不知道阿暖这到底是怎么了,却被阿暖哭的心肝似揉碎了般难过,红着眼眶抱着她,不停为其抚背。 阿暖哭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从她怀中挣脱开,跌跌撞撞来到佛案边,摸索到地上的芙蓉糕,然后便往嘴里塞去。 “这些都已经脏了,不能吃了。”白氏见阿暖居然捡地上的芙蓉糕吃,虽然不解是从哪里来的,却并没有多想的夺掉芙蓉糕,以免阿暖因为吃这些掉在地上的芙蓉糕闹肚子。 然而阿暖却根本不理会,不管她怎么夺,阿暖都会固执的再抢回来,几番来回后,她也许是怕及了阿暖会再次做出自残的行为,只好陪她跪在佛前,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吃慢些,别噎着。” 听到这话,阿暖再次泪涌,却不想再让白氏看见,于是将额头抵在地上,将手中的芙蓉糕掺着满是苦涩的眼泪,吞入腹中。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恨了你,也害了你。 第4章 前世(1) “天快亮了,你走吧。”咽下最后一口芙蓉糕,像是用尽了仅剩下的所有力气,阿暖伏在佛前,虚弱地开口:“别让旁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阿暖……” “你走吧,去跟老夫人请安也好,求她放我出去也罢,总之快点离开这里,因为我不想见到你。”阿暖故作恶声恶气,想要赶走白氏,因为她知道自己又要死了,她不想让白氏看着自己死掉,更不想再连累她一次。 阿暖烧糊涂了,又不肯让自己请府医,白氏心疼的厉害,怎么肯轻易离开。 不过,在听到阿暖说让自己去给老夫人请安求情时,她又觉得此事可行,只要有人来看阿暖,见阿暖病了,必然会请来府医,于是便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求老夫人。” 阿暖没有应声,此时的她早已浑身发冷,没有丝毫力气,眼睛也已经从刚才还能看到轮廓变成完全看不见,但是听到那白氏带着秋霜匆匆离开时,她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那些往昔,也慢慢浮现在她脑海中。 大丰十一年间,大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饥荒,前朝余孽趁机结党引战,都城因有内鬼而沦陷,一时间局势大乱。 宣平侯府将府中妇孺送出城避祸,小侯爷嫡妻时氏即将临盆,恰逢大雨便被困破庙生产,同一时间临盆的还有另一个妇人,导致两个新生婴儿被奶娘抱错。 虽然,后来双方都及时发现,可惜当时早已是兵荒马乱,想要换回来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孩子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得清楚。 也就是因为如此,自己被云氏收养,而原本的云氏之女,也在战事平息之后被带回宣平侯府,起名温如玉,在侯府中排行第六,同时也是侯府嫡长女。 府外遗珠,从名声来说谈不上什么美谈,便是半年之前,云家走水,六岁的自己被寻回,宣平侯府也只是对外宣称,说自己与那原云氏之女是一胎双生,只因生下来之后体弱,难以养活,便被送去尼姑庵,按辈字起名为温如初,乳名阿暖。 记得前世那会儿,自己初来乍到,转眼便被迷失在这都城的繁华楼宇之中,本就骄纵的性格在各种格格不入造成的自卑中,越发变的跋扈起来,就好像只有像个刺猬一样,才不会让旁人看轻了自己一般。 特别是在得知自己才是真正的宣平侯府嫡长女而非嫡次女时,又难免大闹一番。 这一次被罚佛堂抄经,起因是自己那不曾谋面的老将军外公寿辰,自己听了温如玉的话,送了个福禄玉如意过去,结果和小表妹的寿礼冲撞上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寿礼,使得那小表妹的寿礼没送成,还哭了鼻子。 自己本意是示好,结果因为不肯示弱的性子变成了挑衅,温如玉则是趁机送出了她自己设计的百褶裙给小表妹,嘴上说是帮她赔罪,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就是踩着她往上爬而已。 第5章 前世(2) 六岁的她并不是特别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却也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所以不但在将军府大闹了一番,更是在回府之后又去找那温如玉理论。 结果,讨要说法不成,反被温如玉的暗卫给按在水里差点淹死,事后向老夫人告状,说那温如玉要杀自己,结果却被反咬一口,问既然是要杀了她,那么她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怕不是自己跳下去,想要陷害她吧? 当时的她哑口无言,直到后来才反应过来,明白那温如玉或许就是掐准了她的性情,才会那般大胆害她落水,目的就是要她将此事闹大。 可惜,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所有人都因为她的三番两次‘陷害’温如玉的举动,觉得她就是嫉妒那温如玉,因而事事针对。 甚至在那之后,又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少类似的‘陷害’,导致所有人都觉得她阿暖不识大体,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侯爷爹更是恨不能将自己活活掐死,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怜爱。 至于那个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让侯府重回老祖宗当年辉煌的爷爷,更是一心向着那温如玉,觉得那温如玉虽然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 想想也是,毕竟温如玉可是刚会说话便能识字,四岁便能做出《凤求凰》这等佳作,五岁又作出《画堂春》的才女,那一句惊艳的“一生一代双人”,惹得众多才子佳人争相传颂,后又一首《长门赋》,让多少深闺妇人泪眼婆娑,便是太后也亲口赞誉过。 这么一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女,换成谁,都是恨不能捧在掌心之中的。 反观自己,虽然是真千金,却空有一付好皮囊,品性半分不如那温如玉,老夫人更是常常念叨,说她是被市井小民养大,始终上不得台面,使得她一度十分厌恶阿暖这个名字,觉得庸俗,就连那曾经被云家收养的经历,在她的心里也成了耻辱,不愿听任何人提及。 想到了这,阿暖闭上了眼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此时的自己正因‘陷害’那温如玉的事情,被罚在佛堂抄经,结果却‘意外’被蝎子蛰咬,险些小命不保。 而自己那继母白氏居然假借为她医治之名,让丫鬟秋霜将不明男子带入府中与其私会,还被人当场抓住。 男子被当场乱棍打死,白氏为证清白悬梁自尽,被救下之后便去了城外白云庵修行,便是后来小妹青言出嫁之时,也不曾回来过。 而那时的她,醒来后察觉双目失明,听信谗言,以为是那白氏只顾幽会情郎,没有及时将府医喊来为自己医治导致,觉得那白氏实在歹毒,连原配的亲女也要毒害,所以事后还跑去那白云庵,恶毒的咒骂那白氏,说她是假惺惺的悬梁,不然怎么这么巧被人救下。 回忆着那些以为早已忘记的往昔,阿暖抬手摸着被蝎子蛰咬的伤口,轻笑。 她到底有多傻,才会以为自己幼年时被蝎子蛰咬只是一场意外?又是有多糊涂,才会到死时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从来都是别人的亲信?那个让她恨了一辈子的仇人,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也罢,也罢,上天让她重新回到此时,不就是为了让她弥补遗憾,这一次,她总算没有选择错。 她死了,白氏便不会为了医治自己而被质疑不贞,小妹青言也不会惨死,还有那些待她好的人,都不会再送命…… …… “娘亲,姐姐她怎么还不醒啊?” 第6章 醒来 “你这丫头,说过多少次了,别去碰你姐姐眼睛,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是姐姐她一直不醒,青青就是想帮帮姐姐嘛。” “胡闹,眼睛可不是你能随便扳开的,再说了,你姐姐明日就会醒来的,你再等等便是。” “怎么又是明日啊,娘亲,这句话您可都说了三天了呢。” 三天?什么三天? 不,不对,为什么她还能听到声音? “哈——”阿暖惊坐起身,睁开眼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你醒了。”白氏声音里满是惊喜,见阿暖坐起,怕她受了寒气,便立刻过来扶住,然后用被子将她裹住。“阿暖,你可觉得哪里不自在吗?” “……”阿暖嘴唇抖动,却说不出话来,她很想问自己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被蝎子蛰咬之后,自己为了阻拦秋霜找府医不成将府外的大夫领进来,造成白氏被质疑不贞的事情发生,所以让白氏阻止了她,那么没有及时医治的自己,应该是已经死掉了才对。 怎么……怎么好像还活着一样? “青青,快点去院子里找你的秋霜姐姐,让她去把府医爷爷请过来。” 府医!又是府医! “不要,不要叫府医。”话一出口,阿暖自己都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白氏却反而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臂。“阿暖乖,阿暖不知道,阿暖这次是被很坏很坏的蝎子给咬了,如果不让府医爷爷帮忙瞧瞧的话,伤口一定会疼很久很久,阿暖也不想疼很久很久,对不对?” 白氏这完全是哄孩子的口气,听的阿暖直瞪眼,脑袋里乱的好像一团被鸟雀啄过的麻线,好半天才想起来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果然,还是幼年时的脸。 那是不是代表,自己这次又没有死? “春月你来的正好,阿暖醒了,你快去吩咐厨房那边准备一些清粥糕点拿过来。”白氏完全不知道阿暖此时所想,见到打水回来的春月,便立刻吩咐她去厨房取清粥糕点。 她心里琢磨着,阿暖这昏睡几日,腹中肯定饥饿,所以早早备上清粥,等府医来过之后,便给阿暖喝些清粥果腹。 至于糕点,则是因为猜测那府医会开些药方,为的是拿糕点压一压药的苦味,并不会给阿暖吃很多。 让她有所不知的是,她这一体贴的想法,也刚巧提醒了阿暖,让阿暖本来的疑惑一下子想通。 对了,她前世也吃过那些用来一石二鸟的芙蓉糕,只不过前世是因为腹中太过饥饿,这一次却是事先知道那里面放了会陷害白氏的红花,所以才会想要在临死之前将所有对白氏不利的证据销毁,包括佛案下的那一块。 难道说,救了自己的,其实是那些芙蓉糕? 不,应该说,是那芙蓉糕里的红花刚好克制了那蝎毒,所以自己才会两次都捡回小命。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今生我阿暖既然不死,那便是你该死。 第7章 机会? “赵大夫,七姑娘尚且年幼,这般……” “回夫人话,并非老朽不尽心,实属这蜇咬了七小姐的蝎子并非这都城所有,而是那西疆商贩特有的小尾蝎,且毒性极强,像是七小姐这种被蛰咬还能活着的,实属罕见,许是七小姐被蛰咬之后,刚好身处寒冷的佛堂,抑制了毒素的扩散,也可能是因为七小姐恰巧服了一些活血化瘀的东西,以至于伤口不易结痂,那蝎毒顺着伤口的血流淌出来,这才……不过,那小尾蝎毕竟不同寻常的蝎子,所以就算蝎毒被排出不少,也依然还有残留在体内的毒素,七小姐的双目正是因为那些残留蝎毒导致,需要精心调养,至于夫人所问之事……七小姐福大命大,夫人无需太过担忧。” 这话说的,基本上就已经等于断定阿暖会瞎一辈子,这让白氏难以接受,心里忍不住又开始自责起自己来,若是当时自己坚持将府医请去,也许早上一炷香的时间,阿暖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使了银子,打发走了府医,白氏安抚的摸了摸阿暖的发鬓:“这赵显年事已高,许是瞧不仔细,回头我便去寻老夫人说于此事,再寻一大夫进府瞧上一瞧,我便不信了,都是些糊涂的。” 白氏心如火燎,阿暖倒是一点不急,因为她知道她的眼睛会在几个月之后康复,所以比起自己的眼睛,她更在意的是府医的那番话。 蛰伤自己的蝎子居然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小尾蝎,还是这都城里本来没有的,只有那些来都城买卖的西疆商贩那才有的? 这会不会是一个突破口?一个可以找出温如玉买蝎子杀人的伪善证据的机会? “姐姐你放心,你要是一辈子都看不见,我就养你一辈子。” 说这话的是白氏的亲女,也是阿暖的小妹温如青,乳名青言。 算起来,青言此时也不过四岁,但这性子却不知是随了谁,总是一付小大人模样,此时更是学长者说话的时候,所以时常会奶声奶气说出些让人啼笑皆非。 这不,话音刚落便被白氏拍了一下。“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教训完青言,白氏又转而安抚阿暖。“小孩子不会说话,阿暖你可别往心里去。” 知道白氏是不想自己为眼睛的事情伤神,阿暖便是知道自己不会真的一直看不见,也还是心头一暖,道了句:“母亲别这般说,青青她也是心里有我这个姐姐。” 虽说童言无忌,但是若不是因为青言心里有自己这个姐姐,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说出赡养她一辈子的话来? 有这么一个妹妹,她这个当姐姐的若是再因此去抱怨,觉得她这般是咒自己瞎一辈子,就太不讲道理了。 反而,她还有些羡慕,因为这白氏虽然待自己很好,却始终都是带着一些不太明显的客气和疏远,毕竟不是自己肚皮里钻出来的,打了骂了,总觉得是欺负了没了娘的孩子,只得好生养着供着。 再看白氏对待青言,虽然看似动辄便是一番严厉教训,实则是怕青言行为举止出了什么岔子,这才是一个娘亲待自己孩子该有的模样。 第8章 当家 等阿暖服了药,又用了一小碗清粥之后,白氏便打算带青言离开,以免影响阿暖休息。 但是青言并不肯,毕竟阿暖已经昏睡了几日,这几乎是将一个孩子的消磨殆尽,所以白氏将脸沉下时,青言便干脆蹬了鞋子,爬到了阿暖的身边躺下装睡,完全就是仗着白氏不会强抢,阿暖也不会坐视不理,才有这般的有恃无恐。 白氏很是无奈,阿暖却抿嘴笑了,但也仅仅只是笑了一下,便有些笑不出来,因为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前世,青言也是喜欢黏着自己,只是可惜前世的自己非常讨厌白氏,连带着对青言也是喜欢不起来,后来时间久了,青言也就越发和自己疏远起来,便是自己后来想要挽回,也已为时晚矣。 更何况,自己当初是那般骄纵,也实在是拉不下脸和青言说上几句软话,久而久之,关系越来越僵。 然后……然后青言便因为白氏发生过与人私通的丑事,在侯府中极为不受待见,甚至不到及笄之年,便被草草许配给了一个边城官当了继室,次年便传来死讯。 据说是染病,却又有人传言说青言所嫁非人,是被那暴烈的边城官给生生虐死,可这其中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边城偏远,那死讯传来之时,已有三月之余。 “既然青言想要陪着我,母亲便先去办自己的事情,晚些再来接她便是。” “这……” “母亲莫要担心,我虽瞧不见,却有丫鬟在跟前,不碍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氏叹气,阿暖向来不喜欢青言亲近,偏偏青言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总是喜欢黏着阿暖,因而没少惹过白眼,这才是她想要将青言带走的原因,并不是担心阿暖照顾不好青言。 不过,她倒是真乐得看到阿暖和青言要好的,便没多想:“好吧,既然你不怕她吵到你休息,那便让她留在这与你解个闷便是,我去账房查账,少说也得两个时辰,你若是乏了,便让丫鬟将她送去我那。” “母亲放心,阿暖记下了。”阿暖轻轻笑道,她当然明白白氏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便是前世自己不喜白氏,也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用伤害青言的方式来报复白氏的心思,何况是此时。 反而,阿暖更加在意的是白氏所说的账房。 这宣平侯对小妾香菱姨娘宠爱有加,却也不至于到宠妾灭妻的地步,所以白氏手里还掌着这宣平侯府的家,只不过上面还压着一个老夫人,实权没多少,倒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断过。 阿暖努力回想着前世的人和事,想着能帮白氏避开多少就是避开多少,结果却有些失望地发现,除了一些和自己有关的,或者非常重大的事情,对于幼年时发生的事情,她真记不得多少了。 更何况,前世的这个时候,白氏都已经在白云庵了,所以自己就算记得这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恐怕也都是些用不上的,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只希望这一世有自己帮衬,那白氏能早点当个真正的当家夫人,少受点闲气。 第9章 隐忍(1) “姐姐,我娘亲走了吗?” 白氏离开,青言才偷偷睁开一只眼询问,这般孩子气的举止,便是阿暖看不见,只是想想,也都有些忍俊不止。“走了。” “姐姐,青青今日可不可以和姐姐一起睡?” “这要看你娘亲的意思。” “嗯,不要嘛,青青就要跟姐姐一起。”青言说着话便抱住了阿暖的腰,小蛮牛一般,力道还不小。 阿暖被她撞了一下腰眼,虽然谈不上疼,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反手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记得前世,庶兄将青言死讯传给自己的那天,大都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雪,将军府上的人不想自己与宣平侯府再有过多的牵扯,所以并不告诉自己庶兄来寻自己的事,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那时庶兄发鬓眉宇已经被风雪染白,就连肩上披风都也被雪埋了小半,他伸手要将一封信塞于她,她却惧怕被将军府的人瞧见了又要说闲话,于是躲闪了一下。 那封信落在了地上,庶兄凤眸呈现的血色像是能够灼烧一般,几乎要将她烧杀了去。 然后,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捡起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在铠甲的护心镜中,然后一甩披风,翻身上马,回他的边疆去了,甚至,连眉宇间的风霜都来不及拂去。 想到这,阿暖皱起眉,才发现自己前世真是有够混账的。 “姐姐,青青揉揉就不疼了哈。”青言说着话,肉肉的小手已经覆在了阿暖的眉心,想让她紧皱的眉头放松下来。 本来沉寂在自己思绪中的阿暖心头顿时一热,伸手环抱住青言,面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也罢,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再想也是空想,此时既然得以重生,那便有错改错,日后见到那庶兄,也得好生赔个不是。 “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青言说着话,伸出双臂抱住了阿暖的脖子,两个人年岁差距不过两岁,身量却是差不多,她这般一抱,阿暖着实有些吃力。 不过,虽然看上去两个人差不多,其实阿暖两世加起来都已经是足够做青言娘亲的年纪,所以并不会有孩子的反应,而是好笑地捏了一下青言肉肉地小鼻头。“小小年纪跟谁学的油腔滑调。” 青言毕竟还小,分不清阿暖的话是什么意思,还以为阿暖是不信自己的话,便有些急了较真地用肉肉的小手戳阿暖的脸颊,证明自己说好看的人就是阿暖,不是旁人:“才不是,青青没说谎,是姐姐真的好看,就跟画里的仙女一样,大家都这么说。” 阿暖虽然看不见,但是一听青言这话,就可以想象出她此时的娇憨,正想着是不是该继续逗她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正不解自己这般人缘,怎么还会有人来瞧自己时,便听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九妹妹说的一点不假,七妹妹可不就是漂亮的跟七仙女似地,这府上谁能比不得七妹妹三分颜色。” 是温如玉! 第10章 隐忍(2) “云阿暖,我们玉儿好心来看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眼神? 阿暖心一惊,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自己的眼里肯定有仇恨,这般沉不住气,着实要不得。 “玉儿,我就说别来看她吧,她就是个白眼狼,根本不领情的,枉费你还特别去老夫人那跪着帮她求了情,要我说,就该让她去抄经,抄到死才好呢。” “四姐姐,你不要这样说,玉儿……玉儿求情,又不是为了七妹妹感激我。”说完,那温如玉又转向了阿暖,声音带着呜咽道:“七妹妹,我知道你是还记恨寿礼的事情,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双双小姐会……” 温如玉欲言又止,泪珠滚落,立刻引来其他人的打抱不平。“玉儿姐姐莫要自责,这事情谁又能猜到,何况这福禄玉如意的钱,还是玉儿你的,要是你慷慨解囊,她温如初怕是连身行头都没有,哪里还有钱置办什么贺礼,要是她再因此怨你,那真是好不讲道理。” “对呀,玉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一直被她欺负地死死的。” “就是就是,玉儿真是太善良了。” 善良? 她温如玉会善良? 等你们一个个被她推出去换取前程的时候,就知道她到底有多‘善良’了。 听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阿暖其实不是特别能够确定她们各自的身份,但也大概猜出了一些,比如一开始说话的是侯府的四小姐温如颜,十一岁的年纪,其父是宣平侯府的二爷,在朝中翰林院担任闲职,手中虽无实权,却也有些声望。 相较之下,她的娘亲则是大有来头,乃是已逝长公主之女,单单只是这一条,就足够她在这宣平侯府横着走,温如玉特别将她拉来一起‘探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至于其他人,应该也是这侯府中的嫡女庶女们,但具体是谁,单从声音上分辨,阿暖还真一时间难以对上号。 再想到刚才温如玉所说的“什么这府上谁能比不得七妹妹三分颜色”,阿暖心里只剩下冷笑,这不是在给她拉仇恨吗? 但凡女人,便是嘴上不说,又有哪个不是自负好颜色,被一个市井小民养的野丫头给压到连三分颜色都不剩下,谁又甘心?这可不是什么高手段,对付一群养在深闺的丫头片子,却也是足够的,当然,对付前世的自己,更是绰绰有余。 因为前世的自己,还真就着了这温如玉的道,不但大吵大闹到最后,还拿了东西砸破了温如颜的头,结果被老夫人又是一番教训禁足。 原本受伤博来的一些同情,也转眼被消耗殆尽,那老夫人更是找来了管教嬷嬷来教她规矩。 记得那管教嬷嬷有一根特制的藤条,打在身上并不会留下明显的印记,却十分疼痛,让她吃了不少的苦头,偏偏还无法与旁人说与此事。 然而,此时的阿暖,又岂会是前世的阿暖? 所以阿暖调整了一下坐姿,细声细语地开口道了一句:“六姐姐,是你吗?阿暖瞧不见,也怕是听错了。” 第11章 隐忍(3) 阿暖的这一句,看似是在喊那温如玉,实则是在打那温如颜的脸,毕竟人都瞎了,哪里来的“那是什么眼神”呢? 如果连这最初的一句指责都不成立了,那么后面的那些指责,又是建立在什么之上? 还不过就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揣测嘛。 温如玉本来还在低头装无辜,被阿暖喊了一声,有些惊讶抬起头看向阿暖,因为阿暖从来没有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更别提什么喊六姐姐了。 算起来,这温如玉可以说是最为擅长装柔弱,装善良了,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很无聊,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人就是吃这一套,就好像全天下的正义感都在他们身上一样,所以便是觉得无聊,她也这么伪装着。 此时,阿暖这般一喊自己“六姐姐”,她下意识便觉得阿暖也是要学自己装无辜,所以难免要生出一些警惕心来。 “七妹妹莫非还在记恨我吗?”温如玉说着话,便走到了床榻前,虽然中途有人提醒她小心阿暖,她还是执意走到阿暖面前,拉起了阿暖的手,做出一付好姐妹的模样,实则是在仔细观察阿暖的眼睛,想看出端倪来。 只是有些可惜,阿暖此时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是当初的阿暖,所以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倒也不难。 所以,阿暖听了她的话,便是扑哧一笑:“六姐姐说笑了,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什么记恨不记恨的,何况六姐姐还帮我向求了情,不然我还在佛堂跪着呢,说起来,这都要多谢六姐姐呢。” “不客气……不,我是说自家姐妹,何必那么生份。”温如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已经被攥出了红印,可见阿暖多用力,这种冒犯让她眉宇间带了几分恼怒,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对于她的表情变化,阿暖是看不见的,不过便是看不见,阿暖也太清楚温如玉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她故意叹了口气。 果然,那温如玉为了表现善解人意,‘关心’地开了口:“七妹妹做什么叹气?”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刚才四姐姐说六姐姐你为了阿暖,不惜跪下求情的事情,心里有些难过罢了。”阿暖说这话,还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温如玉则是傻了眼,心说这云阿暖莫非是吃错药了?“七妹妹莫要放在心上。” “六姐姐……”阿暖欲言又止,温如玉有些奇怪,便顺口问道:“怎么了?” “阿暖身中蝎毒,老夫人她……老夫人莫非真的是一点怜惜都没有?非得为难六姐姐,才允那府医给阿暖治病吗?” 阿暖说的痛心疾首,再次握住温如玉的手,一脸“为难姐姐你了”的表情。 然而,温如玉在听到阿暖的这番话时,却只觉得背脊一凉,偷偷瞥了一眼身后,果然那些嫡女庶女已经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于是心道不妙,心说这该死的云阿暖在胡说什么啊! 这不是变相的质疑她根本没有去求老夫人? 想想看,如果自己承认了,那就说明自己没有求老夫人还来这里卖人情,自己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而如果她坚持说自己去求了,那岂不是在指责老夫人心狠手辣,连孙女的命都不顾? 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第12章 隐忍(4) 是以,温如玉掩唇轻笑了一声:“瞧七妹妹这话说的,七妹妹身中蝎毒,老夫人怕是比谁都着急,只是左右这宣平侯府还是有些规矩,我们也不好越过去不是。” 这何为规矩呢? 自然就是你阿暖还在受罚,不好直接免罚,是为规矩。 我温如玉心地好,前去替你求了老夫人,也算是给了老夫人一个台阶下,这般也算没有坏了府上的规矩,若是你云阿暖执意追究下去,你我都不会好看。 这般是否可以解释了我温如玉前去为你求情,又解释了老夫人对你并非毫无情意? 温如玉微微挑眉,看着阿暖的脸,本想看着阿暖变脸,却不想阿暖闻言却是一笑,“听六姐姐这么一说,阿暖便放心了,待阿暖可以下榻,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温如玉一愣,她本来正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而感到得意,因为她又反将了阿暖一军,但是此时听到阿暖这般说,似乎一下子没了意义。 “六姐姐?”阿暖唤了一声,并伸手去抓温如玉的手,温如玉下意识躲开,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又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这般举动有些不妥,特别是后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正巧,她往后一瞥,瞧见了自己的丫鬟迎春抱着盒子杵在那,便立刻笑了笑:“听闻七妹妹眼疾未愈,我这刚得了一棵百年人参,据说有奇效,这才带来给七妹妹,补补身子。” 阿暖眼神空洞,轻道:“那我就先在这谢谢六姐姐了。” “都说了自家姐妹,何必那般生份。”温如玉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大嘴巴,自己是不是傻了,这云阿暖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似地,自己居然还提起了人参的事情来,这不是上赶着去“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等等,变了一个人……该不会,她也是…… 温如玉一个激灵,再次看向阿暖,见她手指正不安地抓着被褥,那模样也分明不像是表面那么平静,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会的,如果是和自己一样,不该是这种反应,何况从她的表现来看,别说是‘失忆’了,她根本就是记得自己,而且非常恨自己的,所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她有这种反常,只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了她该如何应对自己,而那个指点她的人,多半就是这两天一直照顾她的白氏。 想到白氏,温如玉眯起眼,她早就想把瞧自己不顺眼的白氏处理掉了,但那白氏是老太傅的孙女,虽然老太傅已经告老还乡,但是朝中门生众多,自己便是再讨厌白氏,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对白氏出手。 因为心里在想事情,以至于从阿暖住处出去之后,温如玉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应付着其他人,一是因为她此时的确没有什么心思应付,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表现的越是失落,这些自以为很聪明的人就会自行脑补自己被暗中欺负,只是为了姐妹情谊不说。 更何况,自己被那个云阿暖抓红的手腕摆在这,只要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到,根本不用自己说委屈,自然会有人帮自己出头。 所以,她何必多做解释,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温如玉这个人极为自负的,总觉得事事都掌控在手心里,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几个年纪略长的嫡女庶女们,已经开始面面相觑,就连那温如颜也是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阿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 第13章 隐忍(5) “姐姐,你不开心吗?”一直不曾说过话的青言在众人离开之后,才又开口问阿暖。 但凡大宅中养出的孩子,都要比那些山野间长大的孩子多些眼色,她刚才一直没开口,便是因为她看得出来阿暖一直处于上风,那喜欢欺负阿暖的坏六姐也并没有讨到便宜。 所以此时她也看得出阿暖并不开心,明明应该开心,不是吗? 听到这话,阿暖伸手将青言揽入怀中,道:“姐姐很开心,只是累了。” 明明才六岁,这个时候的温如玉势力却已形成,不但被府上那些人视为骄傲,还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师傅。 甚至,旁人或许还不知道,但是经历过前世的自己却知道,此时的温如玉还开了多家店铺,可谓是有钱有势。 反观自己,看上去是有个侯爷亲爹,自己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女,甚至外公还是堂堂镇国大将军,然而这其中的苦涩,也是一言难尽。 被侯爷亲爹视若无物不说,嫡女身份也是模模糊糊,权倾朝野的镇国大将军更是在自己娘亲当初不顾族人反对,嫁给相貌堂堂却一心只有诗词歌赋的宣平侯爷时,直接斩袍断义,绝了父女关系之间的联系,所以自己和那大将军又能有什么情分? 也就是前世自己年幼,不知其中的因果,还为自己的寄人篱下不受待见,觉得委屈到不行,换成此时的自己,怕是断然不会有脸去的。 要是能回来的早一些就好了,便是不能阻止温如玉的势力壮大,也能提醒云氏一族,不至于让云氏一族被灭门。 当然,自己也可以选择一直留在云家,当个云家骄纵跋扈的大小姐,或者还可以当一个懂事乖巧的小女儿。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空想,事情都已经发生,自己也已经身处弱势,就连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看似占了上风,实则却是一点便宜也没讨到。 因为那温如玉生性多疑,自己这番挑衅,必定会让她心生警惕,不知道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害她性命,而自己又能有多少时运,可以次次躲掉她的谋害? 然而,那又如何? 要知道,前世那温如玉可谓是顺风顺水,甚至还未及笄便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女官,被史官挥笔写下千年一遇奇女子的美誉。 及笄之时更是钦定为太子侧妃,即便是后来太子爷因巫毒的事情犯上被废,那温如玉也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坊间传闻,说当今圣上亲口应允,说无论以后自己的哪个儿子称帝,这温家嫡女都会入宫为妃,执掌凤印。 可就是这么一个享尽天下尊贵,让世间女子羡慕的女人,却偏偏与她过不去,不但将她身边的人全都害了去,甚至不待新帝登基,便命人将她擒去,生生剥皮抽筋做成美人灯,只为了让她死后不得轮回,七日之后灰飞烟灭。 这般歹毒,她注定避无可避,唯有一战而已。 思及此,阿暖用力闭了闭双目,其实……她要的也不多,只要有错改错,让那些曾经待她好的人不再因为自己而死,不管是白氏也好,青言也好,还是自己那庶兄,甚至,她也可以提醒自己那外公,千万不要参与那夺嫡之战,保住时家一门忠烈,也就够了。 至于那温如玉,她倒是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让她也尝尝被人生生剥皮抽筋的滋味,但她知道不行,至少现在不是时候,所以就算再恨,也必须沉住气,因为这个时候,谁沉不住气,就先输了一半。 第14章 防患(1) 晚上,青言被白氏接去前院用膳,宣平侯府每逢初一十五,不管嫡庶都要聚在一起用晚膳,这是老侯爷订下的规矩。 阿暖若非双目失明,也该去的,到了地方,必定又要被训斥一番,左右她做什么都不对,连那汤匙不小心碰了碗底,也要被当众说落一番,再衬上几句那温如玉是如何的端庄。 这般免了她前去,倒也不错。 阿暖坐在榻上,突然觉得房间里多了些暖意,于是便开口唤了一句:“秋霜。” 起初没有回应,正要再唤一声时,一旁的秋霜才没好气地开口回了句:“七小姐这是又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还有谁记得帮我添了火炭,果然是你。”阿暖不甚在意地笑笑,她知道秋霜之所以会这般对自己不待见,是因为自己从前对白氏太坏,所以白氏让秋霜来伺候自己,秋霜才会如此不情愿。 这种事情若是换成前世的自己,必然又要觉得这秋霜是欺负自己看不见,所以故意轻视自己,但是现在不会了。 反而,她有些感动,那白氏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丫鬟没个是贴心的,还特别将秋霜留在这里,自己前世是有多瞎,才会忠奸不辨。 听到阿暖说果然是自己,秋霜本以为阿暖是想教训自己,但是仔细一品,又立刻明白阿暖不是在教训自己,于是迟疑了一下之后,便直接开口道:“七小姐您可能不知道,您房里的那个刘嬷嬷把这里分的木炭给拿去变卖了,这些碳还是我特别去从夫人那取来的。” “……”阿暖闻言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于是道了句:“刘嬷嬷是我这的管事,她犯了事儿,教训也该是我来教训,不该你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说完这番话,阿暖不等秋霜反驳,便又添上一句:“你这性子还是收敛一些,莫要给你家主子惹上事端。” 秋霜本觉得阿暖不识好歹,自己好心给她提醒,她反而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但是听到阿暖后面的那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过界了。 知道的明白她是看不过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主子白氏的意思,目的就是趁着阿暖双目失明的时候挤兑走阿暖的奶娘呢。“秋霜知错了。” 阿暖又笑了笑,这秋霜什么都好,就是亏在一张嘴上,这般心直口快的性子,换成给别的主子当丫鬟,早就被撵出去了,也就白氏还能留着她。 不过想想前世,白氏身边那么多丫鬟,对白氏不离不弃的,不也就是这个秋霜? 正所谓瑕不掩瑜,识趣的丫鬟多的是,忠心的却是最难得,白氏留她,倒也是情理之中。 “七小姐,您能不能别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家主子?” “这个嘛……想我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家主子,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才行。”阿暖说着话,冲秋霜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去,然后在她耳边说了要她办的事情,听的她杏眼瞪圆。 第15章 防患(2) 藏麓书院位于大都城郊,为大丰四大书院之首,内设有百余书堂,十三道朱门连接回廊辗转曲折,自有骨色相和,又因傍山而建,书院楼阁也尽数藏于参天古木之中,自有一番清幽韵致。 而此时,这正三门外,却偏偏有着一些不合地宜的喧闹。 “你来这里做什么?” 十三四岁少年独有的沙哑嗓音传入耳中,正是自己的表哥时已寒,阿暖听得出来,却并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只是趴在马车窗上,冲着声音的方向笑了笑。“表哥,怎么不见双双表妹?” “谁是你表哥。”时已寒的眉头紧皱,嘟囔了这么一句,而他或许不知道,他的这一低声嘟囔,从某些方面来说已经是一种示弱,一种对阿暖来找他所带来困惑所引出的示弱。 在见到阿暖之前,他不是没期待过,毕竟已经有温如玉在前做比较,他想着怎么这表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却没想到却来了这么一个张扬跋扈的东西,害他在友人面前颜面尽失,实在是气煞人也。 而比起颜面,最让他诧异的是,原来那温如玉并不是自己的真表妹,这个温如初才是自己的真表妹,这种前后的落差感,更让他很难接受。 “阿暖并非大都长大,只是听闻这大都中贺礼最好的当数玲珑阁,所以千挑万选出了自己觉得最好的那个作为寿礼,结果……不管表哥信或者不信,阿暖都事先并不知道自己的寿礼会和双双表妹的寿礼相同,因为阿暖从来都以为这世间的玉石便是再像,都是不同的,所以从未想过会发生那种事情。” 阿暖避重就轻,只说自己不知道贺礼会相同,是因为不知道这么大的玲珑阁还能卖出两件一样的东西,而没有提起自己在那天的吵闹。 当然,她也并没有提起礼物其实是温如玉让自己买的,因为她此时不能再贸然和温如玉起冲突,何况,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自己的这个表哥,早就对那温如玉郎心暗许,只是此时尚且年幼,还未捅破那层窗户纸,所以自己只要说那温如玉半句不是,他怕是要厌恶自己,自己岂不是自找麻烦? 所以,阿暖便只说自己回去后想了想,觉得很对不起小表妹,然后让秋霜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是一个做工精细的布老虎,说是给小表妹。 “上次见到双双表妹怀中抱着的就是这么一个小老虎,不过从做工来看,也是有些年头了,所以我便让人去买了一个新的,望表哥能带给双双表妹,算是上次的赔礼。” 阿暖的声音不慌不忙,时已寒却撇嘴,说道:“那是我娘在双双出生时亲手给双双缝的,再旧也有意义,根本不是一般的布老虎能比得了的,你没有娘亲,当然……” 话未说完,时已寒突然想起阿暖根本没娘亲的事情,再一看阿暖,阿暖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眼里有些火气,根本不像刚才那么好说话,分明就是受了伤的小野兽模样。 第16章 纨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见到阿暖的反应,时已寒心里很是愧疚,可是支支吾吾半天,除了涨红了脸,愣是没说出什么来。 秋霜见到这情形,又气又急,气的是那时已寒实在不会说话,急的是那时已寒怎么也算是个主子,她还不能帮阿暖出头,所以只能担心地看着阿暖。 阿暖又‘看’了时已寒一眼,然后便放下了手里的车帘,道了句:“秋霜,咱们也该回了。” 不骄不躁,淡淡的口气好像刚才那愤怒的小野兽不是她一般。 秋霜本来就想快点带阿暖离开,听到阿暖这话,便连忙伶俐地一甩马鞭,赶着马车离开了藏麓书院,独留那时已寒一个人抱着那布老虎傻愣在原地。 “七小姐,您别难过,那表少爷也是有口无心。”等马车驶出一些,秋霜便开始安慰阿暖,阿暖只是笑笑:“我并非没有娘亲,只是娘亲走的早一些,再说,我还有养母和二娘,她们二人待我都不薄。” 是她前世不懂事,只觉得没人真心待自己,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不知足。 “七小姐……”秋霜回头看着阿暖,觉得阿暖只是在强颜欢笑,哪有孩子不在意被人说这种话的。 阿暖听到秋霜的声音,便知道她是不信自己的话,却也不好再多解释,总不能告诉她,自己二世为人,对这些已经看淡了吧。 于是,阿暖只能笑笑,不再多言。 她说不难过,真的不是为了安慰秋霜,而是她真的没有难过,或者说,一切都是她的计划内。 前世,阿暖在将军府一住就是多年,自然很清楚时已寒是个怎么样的脾气,所以她故意拿时已寒娘亲做的布老虎和街头随意买来的布老虎放在一起来比较,目的就是为了让时已寒一时气急,然后说出些过激的话,然后自己便可以利用他的愧疚,表现的识大体一些,多多少少可以把原本留给他的印象改观一些。 也就是此时的时已寒尚且年幼,她的这些把戏才能奏效,再过上两年,怕是她哭成泪人,时已寒也断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算计时已寒的行为的确有些卑劣,但是……时已寒心里但凡有些怜惜她这个表妹,便是以后再倾慕于那温如玉,也至少不会再像前世那般为难与她,让她背腹受敌。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只是防患于未然。 更何况,阿暖其实也不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不受为难才这般算计时已寒,而是打算顺着时已寒这条路往下走,因为只有和时已寒打好关系,以后才能请时已寒在自己那外公面前说上话,提醒他千万不要参与到夺嫡的浑水里。 最不济,也得劝说他,万万别再与他口中的那个伤风败俗的纨绔子作对了,那才不是什么狗崽子,那就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 想到这,阿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玩世不恭的脸来,顿时感觉头疼不已,于是抚了抚发痛的眉心,在心里暗暗下决定,过几日宫里太后的赏花宴,自己只管装病,万万不能再去招惹那狗崽子了。 第17章 庶兄 再说时已寒,目送阿暖离开之后,他心里十分愧疚,却也拦不得,正唉声叹气之际,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回头,看到了个穿着蓝衫的瘦高少年,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这边。 仔细一番打量,只见他冷峻如冰,面部轮廓如刀削一般,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阿暖那有胡人血统的庶兄,温世安。 瞧那模样,正是从下七门出来的,就是不知他看了多久。 温世安见时已寒看着自己,于是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走了过去,他刚才就已经来了,那时候阿暖还没离开,他不方便现身,所以才一直站在远处,此时阿暖离开了,他自然也就要走了。 “哎!” “有事?”温世安表面不显,心里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因为虽然是有亲戚关系,但是嫡庶有别,他们根本不相熟,便是同在一个书院,也是一个正三门出,一个下七门走,若非今日时已寒与阿暖在这碰面,他们根本不会遇见,在书院里也只是点点头,不会打招呼。 温世安的惊讶,时已寒不是没看出来,但是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于是干咳一声:“世……世安兄,你这可是要回府上?” “正是。” “呃……不知世安兄是否要去探望如初表妹?”时已寒笑着询问,温世安瞥了他一眼,道了句:“并不。” 顿时,那时已寒脸上的笑意都有点挂不住,那原本的一句“若不然一起”,也哽在喉间上下不得。 或许是时已寒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温世安又生性敦厚,所以便开口解释:“并非要与小将军过不去,实属子儒十之有二。” 子儒是温世安的字,因世安二字与一上人名讳重音,所以入学之时,先生便为他取这小字,而他本人生的人高马大,又偏向武学,这字取的着实随意。 至于他口中的十之有二,是指他现在已经有十二岁,已经住在了前院,轻易不会再去后院,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闲话。 然而,温世安的解释,却并没有让时已寒满意,甚至还多生出些不满来:“十之有二又如何,如初表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这连看都不愿,又是怎地当了哥哥?” 温世安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阿暖算是我半个主子,她没开口,我不便去她那。” 这话一出,时已寒又是一噎,因为温世安的这番话,还真没错。 庶子就是庶子,若非那宣平侯府暂时没有嫡子,温世安怕是连这藏麓书院都进不得,最多也就是找个大一些的书院,学些诗书了事。 更何况,这温世安还不单单只是庶子的问题,他还有个舞姬出身的胡人娘亲,在那宣平侯府,还有他住的地方,已经属于善待了。 见时已寒不说话了,温世安便再次点点头,然后离开。 不过,那时已寒的话,也着实让他想起了刚才的所见,虽然听的不真切,但是自己那妹妹应该是生了气,自己今日不如管事处去问上一问,若是允了,那便去瞧瞧吧。 第18章 隐情(1) 阿暖回到府上时,正巧白氏人在她那,这让她眼皮猛地一跳,毕竟她是偷偷跑出去的。 好在白氏对她的纵容,几乎已经到了让人不解的地步,只是小声说了几句闺训,告诉她便是想出去散散心,至少也该知会她一声,再多带些丫鬟婆子,不然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指不定要说的多难听。 阿暖听了只是点头,白氏的担心她明白,也就是她现在不过六岁,若是再长六岁,这么只带个丫鬟就出门,怕是要被人怀疑去见了什么人,从而脏了名节。 “母亲来我这院子,可是有什么事情与我说?” “确是有件事情。”白氏说这话时,声音明显要比刚才弱上一些,明显是有些犹豫。 阿暖听得出来,便道了句:“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这个……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有个偏方,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你愿意试试吗?”白氏说的很犹豫,也许是担心提起眼睛刺激到阿暖,也许是担心阿暖会觉得偏方不可靠,就是不知道到底的是什么原因,让她明明有那么多顾虑,还要向阿暖提起,可能她是真觉得那偏方可以治好阿暖吧。 再说阿暖,在听到白氏提起这话的时候,恍然想起上一世,白氏似乎也提起过这事情,不过却被自己一口拒绝了,因为她当时一心只想求着老夫人,让老夫人代自己和那温如玉的神医师父说说,让他来帮自己医治眼睛。 至于白氏,当时白氏已经去了白云庵,何况她那时十分听信刘嬷嬷的话,自然觉得是白氏害自己变成了瞎子,又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用什么偏方呢? “阿暖?” 听到白氏唤自己的名字,阿暖明白自己又走神了,自从回来之后,她时常走神,这一点也必须要多加注意才是。“母亲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 “是从一故人那得来的。” “既然是母亲的故人,那必然是可靠的,只是母亲应知道,阿暖已经寻了老夫人,请那皇甫神医为阿暖医治双目,虽此时仍不得回应,却也着实不当于此时再寻他人为阿暖医治。” 皇甫神医就是温如玉的神医师父,全名皇甫流烨,此时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 前世,他一直护着温如玉,与她从未有过好脸色,但也的确不计前嫌的医治了她的双眼。 今世本是不想再欠温如玉一份人情,让她时常拿来挤兑自己,但是想想似乎也就只有那皇甫流烨一人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她又没得选。 就在阿暖思索此事时,白氏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只是轻轻一声,但是在此时双目失明的阿暖听来,却是叹到了心头。“母亲?” “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那人医术,必定不会比那皇甫神医差到哪去。” “母亲这话如何说起?”阿暖蹙眉,不解这世上还有几个能和那日后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医的皇甫流烨医术比肩的? “那人名叫明日归,是皇甫神医的师弟。” 皇甫流烨还有师弟? 阿暖先是一愣,随后脑中有什么飞快闪过,她猛然抬头:“那明日归可是你奶娘的儿子?” 第19章 隐情(2)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白氏诧异地看向阿暖。 以阿暖的年纪,以及她来大都的时间,怎么看也不该知道这件鲜少有人知道的旧事,但是如果是经历了前世的阿暖,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的阿暖,就并非什么可奇怪的事情。 只是此时的阿暖却连找个理由搪塞白氏都不得空,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回想着前世的听闻。 那让白氏最终被定有不贞之罪的,让她解释不得的确凿证据,不就是因为那被打死的野男人是她奶娘的儿子,她青梅竹马的那个明日哥哥吗? 如果这么推断的话,上一世被算计的人其实应该是皇甫流烨的那个名不见经传,实则医术与之比肩,甚至可能远胜过过他的师弟明日归才对。 至于白氏,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温如玉设下的一个棋子,可能就连自己云阿暖被罚佛堂,被害中蝎毒,还有那怎么都喊不来的府医,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先做好的陷阱,目的就是将明日归深夜引入府中,然后借由通奸之罪,将他不声不响地铲除掉。 呵,好一个环环相扣,不怪自己前世在她温如玉手上输了一世,连命都搭上,因为自己的确不如她。 “你这孩子,不说就不说,哭什么。”白氏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阿暖,急忙将阿暖揽入怀中哄着。 阿暖无从解释自己的委屈,只能将脸埋入她怀中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前世,她被治好双眼时,已经是很久之后,还留下迎风流泪的病症,害她连花宴都不敢去,就怕当众犯病,让人瞧了笑话。 而每次到了那种时候,她就越发恨起害了自己的白氏,一定要去白云庵大闹一番,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白氏的错,若不是她害了自己,自己怎么会生出那种见不得人的病来? 但此时看来,那皇甫流烨是否真的有尽心为自己医治眼睛? 那迎风流泪的病症是否真的如他所言,是蝎毒所致? 想想自己中蝎毒的真正原因,阿暖知道自己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 自己的前世,还有这么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隐情,到底是白活了一世。 “母亲与那故人,可是常有联系?”阿暖在白氏的怀中哭了一会便止住了,因为她知道很快会发生什么,她已经没有时间软弱。 “已有七八年不曾见过,今日在街上偶遇,他得知我在为你的事情烦恼,便问了我一些情况,写下了这个方子。”说话间,白氏已经从怀中掏出了方子,拿出之后才想起阿暖根本瞧不见,便又打算收回去。 阿暖听到了纸张的声响,猜出了白氏的动作,于是伸手将那方子拿了去。“既然母亲都说了,这方子的主人医术并不逊色于那皇甫神医,那么这个方子,我自然要用的,只不过在用这个方子之前,我要母亲先告诉我,此人现在住在哪里?可是在这大都城内,还有母亲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相貌特征,声音又是何种,另外,还要母亲依我一件事情才行。” 第20章 隐情(3) 阿暖要知道方子是何人所写,住在何处,什么相貌,还有声音的特点已经很奇怪,但是最让白氏好奇的还是最后一句。“阿暖是要我答应什么?” “打从今日起,我要母亲您不再与那故人单独见面,不得唤其名讳,更不可说这方子是母亲您拿来的。”阿暖说完,迟迟听不到白氏的回应,于是又唤了一句:“母亲?” “哎?” “阿暖想知道,母亲为何一言不发?” “我……”白氏犹豫了一下,于是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我们阿暖长大了很多,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氏在笑,阿暖却有点笑不出来了,她知道自己好像不小心暴露了太多和年龄不符的情绪,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装孩童能解决的事情了,她就是要直接告诉白氏,连自己这个孩子都已经看出她与明日归之间有些不妥,所以要她守住为人妇的本份,绝对不能再与那明日归有所牵扯,以免被人抓住把柄,惹出麻烦来。 这白氏明显对那明日归妾有情,那明日归怕也是郎有意,虽然不知道二人为什么会这般落得他嫁另娶,但是此生二人已经躲过一劫,便不能再让他们因为这种事情再次陷入前世的悲剧。 因此,不管这二人是如何命中注定要再续前缘,她都不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也不能再让那温如玉师徒得逞,她要护住白氏,也要留着那明日归给他们找晦气,若是有机会,她还要让那明日归名扬天下。 当然,只是若有机会,她此时想要的不过就是让身边的这些人平安到老,足矣。 “夫人,世安少爷来了。” 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白氏有些惊讶,她嫁入侯府之后,不管是继女还是继子,都与她不亲近,其中继女温如玉因她执意要寻回阿暖的事情与她疏远,阿暖也与她多番争吵,但最最让她苦恼的还是温世安这个继子。 温世安只是庶子,母亲甚至是一个胡人歌姬,只要随意安排一处,不至于饿死。她这主母便也算得上仁慈了。 但是她白家三代帝师,她也是饱读诗书,所以在她看来,这歌姬之子非但什么错都没有,对自己这个母亲也是恭恭敬敬,挑不出半点错来。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这个温世安十分照顾,甚至还托人帮他入了藏麓书院,期望他日后能够出人头地,不再受出身所累。 但就算如此,也无法改变这个孩子与她不亲近的事实,甚至说疏远都不为过,让她一直想不通自己错在了哪里。 “让他进来吧。”白氏开口,让丫鬟放行。 阿暖呆楞在那,心想自己从来都是诸事不顺,怎么今日却是心想事成,这才刚刚想着如何能见那时常躲着自己的庶兄,这庶兄就自个送上门来了? “母亲,如初小姐。” 温世安进门后,很是恭敬的称呼了二人,白氏笑着点点头,阿暖却有些尴尬。 前世她进府之后,因为念着自己那死去的云家哥哥,又听说这温世安只是个胡姬生的庶子,便直言他一个庶子没资格喊自己妹妹,所以打从那天起,温世安便一直都是称呼她为如初小姐。 第21章 哥哥 “哥哥。”阿暖眉目一弯,虽然很想和这个庶兄亲近,却也心知和庶兄亲近一事是急不得的,毕竟自己做的混账事儿不少,所以今日喊一声前世想喊却再喊不得的哥哥,他日亲近了,再寻个机会道个歉便是。 阿暖是觉得此事得慢慢来,殊不知她的这一声“哥哥”,差点把温世安的心给喊酥掉,哪里还有记恨她做过的那些混账事。 又或许,这温世安从来都没有记恨过她,因为在温世安看来,她温如初始终都是他温世安的妹妹。 关于温世安的变化,此时双目失明的阿暖是看不见的,但是那白氏却瞧的清楚,所以见那温世安一付呆傻的模样,便忍不住抬起帕子,掩唇一笑。“你这孩子,还傻站着做什么,快点坐下吧。” 温世安听了这话,便立刻坐了下来,等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一点也不符合他一个低贱庶子该有的谨慎,但坐都坐下了,再起身又是不给主母面子,所以他只能如坐针毡一般僵硬着背脊。 “这是阿暖让人从景和斋买来的红豆酥,哥哥且尝一尝喜欢是不喜欢。” 说着话,阿暖还把面前的盘子往前推了推,这庶兄身形比同龄要高大一些,偏像个姑娘家一般好一口甜的,她是记得的。 不过前世那是当了笑话来听,此时却只是觉得有几分可爱。 听阿暖又是一声“哥哥”,温世安便捏了一块红豆酥塞到嘴里,因为吃的太急,还呛到了喉咙,惹得白氏和阿暖手忙脚乱一番拍背送水,才缓了过来。 那面上及耳尖,还有些可疑的红色,也不知是呛到的,还是羞红的。 “哥哥这是刚下学,便来了我这?” 按说,温世安身为自己的兄长,来看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是情理之中,但是阿暖也同样明白,这温世安行事谨慎,从来都不轻易逾越嫡庶身份。 所以,这么一想,他这贸然前来,还是有些奇怪的。 “多日不见,不知你眼睛好些了没,所以来瞧瞧。”温世安在来之前自然想过了该如何应答,只是没想到自己是坐着说的,他是做好了来这里瞧一眼,便被一句“关你什么事情”给轰出去的准备。 阿暖听到温世安这么说,一时间也找不出有什么不对,多少有些恨自己瞧不见,不然总能从温世安的眼神中找到破绽来,毕竟此时的这位兄长,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想到了这,阿暖脸色稍微一变,手指开始有些不耐地敲着自己的膝盖,房内的氛围因为她的突然沉默,变的有些奇怪起来。 白氏看着阿暖,温世安也看着阿暖,就在温世安以为是自己不识趣留下的缘故,打算起身告辞时,阿暖突然又笑着开口:“母亲,青言去了哪里?” “青言在你四婶婶那玩耍,你可是要见她?” 白氏那话,大有只要阿暖点一下头,便把青言给逮来的意思。 阿暖听得出,于是笑着摇头:“四婶婶疼爱青言,青言也喜欢四婶婶,青言在那玩耍,本也没什么,只不过这都到了下学的时辰了,母亲还是快些去将青言接回去梳洗一番吧,以免带着满身的汗味去请安,冲撞了老夫人。” 其实,孩子身上的汗味能有多少,又站的那么远,哪里冲撞得了人? 说到底,不过是不喜罢了,因为老夫人不喜欢白氏,从而也跟着看不得青言,连这种小事情也要给白氏找不痛快。 第22章 体贴 白氏明白阿暖苦心,便点点头:“你们兄妹许久未见,好好聊一聊,晚些我再带青言过来,与你们一起用膳。” 这意思便是让阿暖留温世安在这一起用晚膳的意思。 阿暖本来也是打算留温世安一起用膳,好趁机与这庶兄改善一下关系,便顺势点点头:“我明白的。” “母亲慢走。”温世安站起身送白氏出门,送完之后便杵在门边,没有要坐回来的意思。 阿暖虽然看不见,但是因为看不见的原因,耳朵十分灵敏,所以在没有听到温世安回来的脚步声,便知道他又在坚持他的本份了。 “哥哥还是快些坐下吧,阿暖有话要与哥哥说。”她将白氏支出去,可不是为了让他杵在门边当门神的。 听到阿暖这么说,温世安才没有继续坚持,轻撩起衣摆,坐在了桌前。 阿暖看向温世安的方向,虽然她也不确定那里是不是温世安的所在,但是她知道这个兄长敦厚,自己便是看错了方向,他也会悄悄挪一些位置,体贴地让她‘看’个正着。 “我听闻,过几日宫里的太后她老人家要筹备一场赏花宴,不知哥哥在学堂可有听闻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温世安皱眉回道:“这花开花落每年都一样,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赏的,每每都浪费数万银两来看,若是这些银两能够充作军费,怎至于那边疆战士饱饥不定,饱受苦寒。” 阿暖无奈笑笑,这才多大就开始考虑起这些,也难怪日后会跑去边疆,只是可惜了有那胡人的血统在身,注定无法受到朝廷的重用,更别提什么出人头地了。 “哥哥这话,在阿暖这说说也就罢了,万不能让外人听到了,不然少不得一顿鞭子,许还有可能掉了脑袋。”阿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后并不放下,而是拿来暖手。 被她这般一说,温世安也察觉自己说了大不逆的话,耳根发烫:“这我自是知道的。” “也罢,这事情就别提了,阿暖留哥哥在此,只是希望哥哥能答应阿暖,此番不要随父亲前去宫中。” “随父亲进宫?”温世安很惊讶,他只是一个庶子,哪有资格进宫,更别提还是随宣平侯爷进宫,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好好的阿暖也不会这么问才对,于是追问道:“这事情是从何得知?” 从何得知? 当然是从前世得知,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阿暖心里想着,嘴上却只是笑道:“许多人都在传,说这次父亲要带哥哥前去,总得有些根据才会这么传吧。” “听说是要给几位皇子选伴读,许多大家公子都会前去,宣平侯爷膝下无子,所以才会有这种不靠谱的传闻吧。” 温世安说自己爹宣平侯爷膝下无子,着实有些好笑,不过宣平侯爷对外不也正是这么宣称的吗? 印象中,宣平侯爷从来都只会带自己的侄子前去,这次若真是带温世安前去,怕也是对自己子嗣不抱希望了,毕竟娶了那么多妻妾,只有温世安这一个庶子,也是事实。 “不管是不是传闻,哥哥只管答应阿暖便是。” “左右我也不愿,答应你也无妨,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如此?” 第23章 说亲 温世安果然是温世安,便是此时年幼,也没有那么好哄骗。 这种刨根问底的性格,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讨厌,但是若非是他这性格,前世青言的死,怕是到后来也没有人知道,只当她的嫁的偏远,没了联络。 只是,他这问的……要让她如何回答呢? 难道要她直接告诉他,自己不想让个男人给自己当嫂嫂? 想到这,阿暖便轻轻咳嗽了一下,从而掩饰自己的尴尬:“阿暖只是想着,过几日太后花宴,大家怕是都要争先进宫去,便是母亲和青言也是要去的,所以阿暖希望哥哥你能够留在府上,陪陪阿暖。” “你不去吗?”温世安瞪大眼睛,因为阿暖从前对这种事情非常热衷,恨不能天天参加,怎么这生了一场病之后,反而开始抵触起来了? 总不至于,是因为眼睛的问题吧? 想到这个可能,温世安看着阿暖的眼神都变的悲戚起来,好像瞎了的人是他一般。 阿暖看不见温世安的眼神,只是心思活络的盘算着,只是这样做好像也不够,便又继续问道:“哥哥今年有十二了吧?” “十之过二。” “该说亲了。”阿暖开口,好像是说今日晴空万里一般。 温世安面皮向来薄,听到阿暖的话,当场闹了个大红脸来。“你……你一个女孩子家,怎可将这种话挂在嘴边?” 见温世安这般反应,阿暖忍俊,只得端起茶盏,将嘴角的笑意掩在杯盏之后,才轻道了句:“你我兄妹二人私下说说,又有什么大碍。” 温世安则是各种的不自在,本来他这个年纪便是对这种事情懵懵懂懂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羞于启齿,此时却被自己的妹妹说起,还是年仅六岁的妹妹,实在是有些尴尬。“是母亲提起的吗?” 这府上怕也只有白氏能把他的事情往心上放,老夫人他们,怕是连他生辰都不知道,更别提想起帮他议亲。 “那倒没有,只是无意中听到丫鬟婆子提起家里的小子议亲的事情,想起哥哥到了这个年纪,若是哥哥觉得尚可,不如将此时提给母亲听听,将这事情提上议程吧。”阿暖十分淡定,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毕竟在提议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心里对温世安会是什么反应,多少是有些数的。 温世安听阿暖是来真的,而不是纯粹的调侃自己,于是皱起眉来:“大丈夫功不成名不就,何谈成家。” “……”阿暖一噎,心说你这个大笨蛋,真待你功成名就之时,早已就成了那狗崽子榻上客,这嫡系也就连个香火都断了,说什么都晚了。 想着自己这人高马大的庶兄站在那男生女相的狗崽子身边自称一声臣妾,阿暖就有种想打死那狗崽子的冲动。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便是不知道那狗崽子以后会坐上那个位置,单单记得前世他的那些腹黑心性,她也是断然不敢去惹他的。 她不但不敢惹他,她还要带着和自己沾亲带故的所有人,全都离他远远地,看他还有什么理由,用什么身份来打她的屁股。 第24章 孽缘 也许是见阿暖面露不悦,温世安也是面色沉下,他以为阿暖之所以会提起要给自己议亲的事情,是白氏托她来与自己说,自己这般不给面子的回绝,所以她才不高兴。 但是,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很清楚,那是比一般庶子都不如的杂种,又有哪个姑娘肯与他议亲?所以,这种事情,不提也罢。 “议亲的事情,不急于此时,太后花宴,我本也不想去,若是父亲提起,我回绝了便是。” “那好吧。”没能给温世安定亲,阿暖有些不甘心,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之所以想让温世安早早议亲,不就是为了阻止他和那狗崽子的孽缘吗? 所以只要阻止温世安和那狗崽子见面,不也就足够了? “我回府之后,还未去向老夫人请安。” “那哥哥便快些赶去吧,免得老夫人又要念叨此事,不过哥哥可别忘了,等下记得要来这里用膳,已经与母亲说好的。”阿暖催促温世安去给老夫人请安,以免那老夫人又要教训人,但是也不忘记提醒温世安等下记得回来,而不是直接回他的外院去,毕竟这可是难得的与他亲近的好机会,阿暖才不会傻傻的放过。 “哥哥?”阿暖感觉温世安并没有离开,便唤了一声,果然,那温世安并没有走,似乎还有什么要和自己说。 “兄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我……” “哥哥,阿暖都说了……”阿暖又提醒了一句,就差没直接说,你是我哥哥,不是下人。 温世安也是见阿暖今日与往日不同,何况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一件小事情,便咬咬牙开了口:“我知这些年,你一直在府外,过惯了不羁的纵马扬鞭,但是这里是大都,所以,还望能够收敛一些。” 阿暖听到温世安这话,便知道他是说自己在云家的事情,并不是要说她纨绔。 在记忆中,云家位于北方,有一大片马场,她自小在那长大,自然是习惯了纵马扬鞭,而她前世会养成那般刁蛮性格,也正是因为整个云家只有她一个女娃娃,连上马都是踩着兄父的手臂。 只是,好好的温世安到底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情来?“哥哥可是听旁人说了什么?” “我今日下学,在书院外瞧见了你,你不该去那里。” 阿暖闻言一愣,她本以为是有谁在温世安耳边说了坏了她的话,还真没想到温世安居然在藏麓书院外面看到了自己,以大丰的风气,也难怪他要特别当回事儿来提起了。 唉,自己明明已经挑了旁的学子都已经下学的时间,也不是在正门处,居然也被瞧见了。 “阿暖是去见了时家表哥,托他捎了些东西给双双表妹,哥哥可否不将这事情说出去,以免老夫人那知道了,又要数落一番。” “当然,我会保护你的。”温世安毫不犹豫,他怎么可能会说出去来害阿暖,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打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已经下了决心,要好好护着,决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第25章 新帝 虽然心里早就隐隐明白,这个庶兄待自己并非如看上去那般冷淡,可是此时听到他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阿暖依然鼻子一酸,喃喃自己前世是真瞎了眼,才会为了所谓的嫡庶血统疏远他。 “什么?” 因为阿暖只是在小声喃喃自语,温世安没有听清楚,便追问了这么一句,也正是因为这一句,阿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抿唇,眉目弯下:“阿暖从前不当那般待你。” “没……我没事,你……阿暖……我是说,那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听到阿暖突然的道歉,温世安一下子又涨红脸,到底是少年家,又是个面皮薄的,面对从来对自己不待见的妹妹突然的道歉,他显得手足无措。 不再是如初小姐,而是阿暖,仅仅一个称呼,惹得阿暖眼眶发烫。 她知道,温世安这便是原谅自己了,自己犹豫了很久,还想了很多很多的借口打算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结果到头来才发现,事情从来都不复杂,复杂的是她的心。“谢谢哥哥。” “没……没事,我去请定。” “定省之后,哥哥记得要回来,母亲说了的,一起用晚膳。” “好……我知道了。”温世安说完便忙不迭地快步出门去给老夫人请安,阿暖暗暗苦笑,可惜自己现在是个瞎的,不然也能跟着温世安一起去请安,也好过他一个人被那些堂兄弟们讥笑欺负……不,自己还是莫要陪他去了,自己不在身边,他尚可隐忍自保,若是自己跟了去,倘若有谁说她个不是,他怕是要和对方打起来。 小孩子之间的打架看似小事,但最后吃亏的一定会是有胡人血统的温世安,还可能会因此将温世安此时已经有一身不错武艺的事情给暴露出来。 记忆中,温世安一直都是默默无闻,所以便是身为宣平候唯一的儿子,也没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堂兄弟们看在眼里,直到两年后那狗崽……不,是那盛宠在身的九皇子突然拿了圣旨来了府上,说他救驾有功,封了他一个四品侍卫,才算摆脱了奴籍。 这一世她不可能再让这两个人有那种牵扯,也就是说不会再有那道改变温世安命运的圣旨,但是她也必须谋划一下,让救驾一事如前世一般发生,为温世安摆脱奴籍,有机会世袭侯爵之位。 若是不能有这种机缘,那便设法让温世安早早寻机会离府,至少不能让他被暗害了去。 至于边疆那边,阿暖是从心底不愿温世安前往,哪怕温世安志在边疆,但是一旦进了军营,将来就难免要卷入夺嫡之争,而她前世到死时,也不知温世安最终是锦衣还乡,还是马革裹尸。 只记得死前听看守自己的人闲谈,说那四皇子听了温如玉的话,趁圣上病危之际假传圣旨坑杀了九皇子的十万大军,还试图将他首级赠予敌国作为合作的诚意,却反被九皇子以一人之力灭了一国,才得以杀回大丰来,成为新帝。 虽然一人灭一国这种事情必定会有夸张的成分在其中,但是无风不起浪,那假传圣旨的事情若是真的话,温世安怕是要死在其中…… 第26章 世子 “居然烧着红母炭,这瞎子好生的会享受。” 正在阿暖想着温世安的事情时,突然听到自己面前传来讥讽的声音,她虽然有仔细去听,却依然难将声音和声音的主人对上号,只能从声音的年龄推断,大概是自己的那些堂姐妹们又来找自己的麻烦。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着现在自己身边没人的时候来,怕是早就打听好的,自己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还是早早寻个理由打发出去的好。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一直都很嚣张吗?”见阿暖不说话,开口的那个人叫嚣着来到阿暖面前,一把推过来,阿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手边茶盏糕点落了一地。 阿暖想要站起来,结果刚有动作,便又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再次往后摔去,手掌也碰到了自己刚才扫落在地上的茶盏碎片上,疼的她立刻蹙起眉:“这里是我的院子,你们连声通传都没有,还有礼数吗?” “礼数?” 然而一听阿暖说礼数,那些前来找阿暖麻烦的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哟,你们听听,就她这种乡下的土丫头,还跟咱们谈礼数呢。” “就是,就是,真是一点自知自明都没有呢。”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嘲笑起阿暖,好像作践了阿暖,就能抬高她们自己一般。 “姐姐还是莫要靠近,没瞧见她是市井里长大的,力气大着呢,把玉儿的手都抓破了呢。” 阿暖闻言觉得可笑,她抓破温如玉的手?怕是温如玉故意自个抓破陷害她的吧。 “哼,就凭她,也就只能欺负玉儿而已,看我怎么教训她。”说话间,那人抓住了阿暖的头发,晃了晃:“温如初,你怎么不嚣张了?” 阿暖不动声色将手边方才划伤过自己的瓷片悄悄攥在了手中。“出去,你们再不出去,我让人打你们出去。” “温如初,你怕还不知道吧,今天陵南世子来了府上,大家都在前院呢,你就是喊破喉咙,你的丫鬟婆子也不会来瞅你一眼,还打我们出去呢。” “姐姐,你这话可就错了,莫说没有那陵南世子,便是今日没有任何人来拜访,以她的性情,也没人来救她。” 说完,又是一阵哄笑,也不知道几人是真觉得好笑,又有几人只是人云亦云,不知好笑却跟着笑。 陵南世子? 那个前世和二姐姐定亲的短命鬼? 居然是今天来订的亲,也难怪她们敢来了,因为这个时候,自己的确喊不来人,反之,自己若是将这事情给闹大了,以老爷子和老夫人好颜面的性格,必定要以她人前失礼为由,将她狠狠训斥一番,连同白氏也讨不到好。 就在阿暖迟疑间,那抓住阿暖头发的人已经一巴掌打了过来,阿暖的脸上立刻红肿了一块。 “可不能打脸啊,万一被老夫人瞧见了可就不妙了。”旁边有人相劝,却只是劝说不要打脸。 阿暖抿紧嘴唇,抓住瓷片的手微微抖了抖,然后缓缓张开。 第27章 双双 随着瓷片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响,一番拳打脚踢便袭来,阿暖抬起手臂护住头部,攥紧拳头承受这一切。 这些人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发狠划伤一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小伤口,也足够让她们尖叫逃散,这一切阿暖都明白,但是……之后呢? 她不过攥了温如玉的手腕一下,就闹出了抓伤她的传闻,若是再划伤一人,以温如玉不让她好过的性格,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被罚倒也无所谓,白氏却会受到管教不严的牵连。 阿暖想过了,前世的这个时候,白氏已经去了白云庵,宣平侯府也已经由温如玉掌家,再加上以她对自己这些堂姐妹的了解,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次这些堂姐妹来找自己的麻烦,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温如玉的计划之一,目的就是为了激怒自己,让自己在今日这种重要的场合犯错,将白氏拉下马。 温世安是庶生,自己是个瞎子,青言又过于年幼,若是白氏一垮,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羊羔,所以这一次,她必须忍。 “住手,谁准你们打她的,都给老子滚开!” 就在阿暖挨打时,穿着粉罗裙的小矮子冲了过来,对着那些打阿暖的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别说,那一招一式拳脚到位,还真将那些人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遭了,是时将军家的。” 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这么一句,那些人本就心虚,何况阿暖来府上才多久,她们能和阿暖有多大仇? 不过是因为想要讨好温如玉,便要欺负这温如初,不然被排挤的就是自己,所以一个人逃跑,众人便立刻四散逃了个干净。 “喂,你是不是傻啊,居然让她们打你。” 起初听人说时将军家的,阿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此时再听这声音,这语气,这一惊一乍的性子,没错了,可不就是自己的那个又刁蛮又没脑子,为温如玉鞍前马后的蠢货表妹。 想到前世二人之间的种种不快,阿暖心里有些不悦:“你……你怎么来了,不,应该说你怎么进来的?” 虽说这时双双不过是个孩子,但好歹也是大将军之女,真要来了,就算家中长辈不出面,也该由府上较为年长些的姐妹代为招待,怎么就来她这里了,真是晦气。 阿暖暗暗啐了一口,一脸的不耐烦毫不掩饰,时双双岂会看不出来,顿时一跺脚:“就你这破院子,我想来就来,你管得着嘛。” “你也说了,这里是我的院子,所以甭管多破,我想赶你走就赶你走。” “你……你……你也就会欺负我,他们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们。”时双双攥紧两个粉嘟嘟的拳头,一张苹果般圆圆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她觉得委屈,因为她觉得自己分明是帮了阿暖,但是阿暖非但没有感激她,还要赶她走,根本就是是非不分。 她又哪里会知道,阿暖之所以对她没好脸色,是因为二人前世所发生的种种不愉快。 第28章 冰释 杵了许久,没见到阿暖回答自己,更没有要安慰自己的意思,时双双又是一跺脚:“温如初,我讨厌你。” “正巧,我也讨厌你。” “你……”时双双气结,她没想到阿暖会回答的如此果断。 “你怎么还不走?”阿暖皱眉问道,却没有回答。 难道已经走了? 明明感觉还有人在。 阿暖有些困惑的伸手,想要试试看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结果却被抓住了手,狠狠的在手背上咬了一口,立刻吃痛收回手。 “你这人,怎么还咬人的!”阿暖万万没想到这时双双能干出这种事来,气的刚要和她理论之时,突然听到“哇”地一声,那时双双居然往地上一坐,大哭了起来。 这一下,阿暖彻底傻了眼,“喂,你干嘛呀。” “你咋这样啊?我不是帮你打走坏人了吗?你怎么还赶我走的?你是不是黄大仙给扒了心肝啊,这么坏的……” 时双双在哇哇大哭的时候,居然还能咬字清楚地数落阿暖的无情无义。 阿暖被她这么一闹腾,反而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是真的很讨厌这个没脑子的表妹,前世她在温如玉的手上吃了不少的亏,都有这个没脑子的表妹在里面掺和,所以今生她虽然打定主意护住将军府,却也没打算和时双双好好相处, 但是,此时被时双双这么一哭闹,她才恍然意识到,此时二人都还只是孩子,那些事情都也没有发生,甚至就在刚才,时双双还帮她赶走了那些殴打她的人,自己若是再拿些还未发生的错来定时双双的罪,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毕竟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一码归一码。 “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你,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时双双吸了吸鼻子,抽泣着问道:“什么事?” “不要把我挨打的事情告诉别人,就算是舅舅也不行。” “为什么啊?”时双双不解了,她甚至都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要告诉将军府的所有人,说这里的人欺负阿暖,让人过来帮阿暖报仇。 但是没想到,阿暖居然要她瞒住所有人,这也太奇怪了吧。 “因为我不想让舅舅他们担心我啊。”阿暖苦笑,将军府若是要施压于宣平侯府,也不是不可,但是宣平侯府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世袭,将军府又在风口浪尖,被有心人逮住这个机会,必定会到大殿之上参上一本。 她是要保全将军府,可不是要害将军府。 “可是她们欺负你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嘛?” “你不是已经帮我打了她们吗?” “那不够。” “那我改天找了机会再打回来。” “嗯,到时候你喊上我,我带小红小绿一起去帮你打她们。”时双双一本正经的攥拳,她口中的小红小绿是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红霞,一个叫绿水。 听到时双双提起红霞和绿水,阿暖才意识到这二贴身丫鬟居然没有跟着时双双,着实有些奇怪。“说起来,她们人呢?” “她们?” “就是你的两个丫鬟。”阿暖解释了一下,心道莫非是在前面伺候? 如果是的话,就不难猜测是舅妈把时双双给带来的,只是这时双双坐不住,自己偷溜了出来。 “她们两个都太胖了,钻不进来。” “钻不进来?什么意思?” “钻狗洞啊。” “……” 第29章 乞丐 阿暖问了之后才得知,那时已寒和自己的分开之后,便回了将军府。 时双双来迎他,见到他手中的布老虎,以为是买给自己的,便开心的拿过去玩,还问他是从何得知自己的布老虎被扯坏的。 时已寒此次自幼耿直,自然是实话实说。 时双双一听布老虎是阿暖给自己的,便立刻将把玩的布老虎给摔在了地上,还踩了几脚。 时双双是时已寒唯一的嫡亲妹妹,所以从来都不舍得多说上一句,但是这一次时已寒却好像是吃错药了一般,当场和时双双翻了脸,将时双双骂的眼泪汪汪不说,最后还干脆捡了布老虎就走,留时双双一个人在那。 而时双双生在将军府,接触的也大多是些不拘小节之辈,所以在认为自己哥哥教训自己是因为阿暖挑唆之后,她觉得自己该像是军营中那些叔父一般用拳头为自己讨个说法,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带着自己的丫鬟溜了出来。 “所以你便钻了狗洞进来了?”阿暖扶住额头,十分苦恼。 她不是苦恼时双双被发现不请自来,因为她知道那些一哄而散的堂姐妹们根本不敢把时双双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告诉老夫人,毕竟真说出来的话,她们殴打她的事情也会瞒不住。 但是,她们却会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温如玉啊。 自己才是权倾朝野的老将军亲外孙女这件事情,一直是温如玉心头刺,所以自己和将军府的人交恶,温如玉会乐得看笑话,但是自己若是和将军府的人交好,温如玉怕是要沉不住气,再放蝎子蜈蚣什么的来咬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己现在还是个瞎子,拿什么来和她斗? “就算是钻狗洞进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院子在这里的?”阿暖又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好奇的问题,因为她不记得将军府有谁来宣平侯府上瞧过自己,便是前世自己搬去了将军府那会,将军府上的人也只是在前院接走了自己,所以时双双没理由知道自己在这里。 “我刚开始也不知道你在这,是有一个婆子在游廊那里告诉我,说你在被人打,让我过来救你。” “婆子?”阿暖听到时双双说是有人让她来救自己,顿时来了兴趣。“哦?是什么样的婆子?” 自己这人缘,还有人肯帮自己一把? “就是一个白头发的乞丐婆。” “乞丐婆?”阿暖有些傻眼,这是什么形容? “嗯,衣服脏兮兮的,还披头散发,对了,她身上可臭了。”时双双说着还捏起了鼻子,好像现在还能闻到那股臭味一般。 阿暖则是陷入了沉思。 头发白了说明对方年纪很大了,侯府的婆子却都是早早的放出去,不该有这么大年纪的还在府上做工,何况还是身上都酸臭的,穿的像个乞丐的老妇。 以这宣平侯府崇尚奢靡的风气,便是个倒泔水的婆子,也被要求每日清洗。 但是时双双也不像在撒谎,因此她只能猜测是有人想帮自己,却又怕暴露了身份,故意那般打扮了指引时双双来救自己。 而且,从时双双赶来的及时这一点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个聪明人,或者早就知道那些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还会打自己。 至于身上的酸臭味,应该是为了掩饰她原本的味道,自己或许可以从这一点开始着手调查,不管对方是敌是友,知己知彼总是好的。 第30章 闹鬼 就在阿暖为该从何入手一事烦恼时,时双双突然凑到她耳边:“哎,你知道不知道,你这里闹鬼。” “什么?” “看来你是不知道。”时双双说着就“嘿嘿”笑起来,一脸的“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就告诉你”的欠揍表情。 可惜,阿暖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更何况,乍一听闻,阿暖还未想起,但是随即她便想起了前世,时双双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在将军府上了。“我这闹鬼,你还敢来,看来你是不怕。” “那是当然,我胆子大着呢。”时双双一扬下巴,一脸的得意。 阿暖闻言轻轻笑了笑,没搭腔。 她这里属于侯府最偏远的角落,从前还有过闹鬼的传闻,除了找麻烦的,也就只有白氏他们肯来了,连那些守夜的丫鬟婆子都是抱着观音土睡的。 当然,这闹鬼的事情是她前世离开侯府后才知道的,前世的这会儿,她还当自己分了个不小的院子,深受宠爱呢。 至于现在嘛…… 思及此,阿暖嘴唇微微抖了抖,自己活生生地坐在这里,那么这里必定是有闹鬼了。 “时双双,你打哪来,便快些回哪里去,不然再晚一些,你的那两个丫鬟怕是要打进来了。”阿暖估摸着白氏等人该回来了,便开始催促时双双离开。 至于她说时双双的两个丫鬟打进来,也绝对不是说笑,因为能让自己主子做出钻狗洞闯侯府这种事情来,这两个丫鬟也是少根筋的。 所以时双双留在这里许久不回去,她们可能会以为是自己扣住了她们主子,打进来也不是没可能。 时双双瞪大眼睛看着阿暖,不满地嚷嚷起来:“喂,你怎么总是赶我走啊,我在这陪你玩不好吗?” “我……唉,我这不是怕舅舅他们担心吗?”阿暖有些挫败,她还真不懂为什么有时双双这种人,明明前些日子恨不能把她嚼碎了,现在怎么就黏上了她? 听到阿暖提到自己的爹爹,时双双吞咽了下吐沫,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家那不苟言笑的将军爹,要是被发现偷偷跑出来的事情,怕又要扎上几个时辰马步了。“那好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玩儿。” “不要再钻狗洞了,拿帖子来。” “知道了,真是麻烦。”时双双甩甩手,佯装洒脱地走了人。 阿暖虽看不见,却能猜到,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拘小节的性子,怎么也得改一改才行。” 时双双性情大大咧咧,此时看着还不明显,但等到他日后察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也已经变成了大都里无人敢娶的悍女。 自己既然无法阻止温如玉的怀疑,便不如抛弃原先的计划,此时便与将军府的人交善,从而先发制人。 也好趁着此时年幼,帮着时双双这大大咧咧的性子给扭回来一些,免得她这辈子还要被人屡次退婚。 “嗖——” 阿暖一惊:“是谁?” 第31章 怪人 “是谁在那?”阿暖又问了一句,但是很奇怪,没有任何的回应,周围也安静的像是连一片叶子落地都听得到一般。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阿暖心生疑惑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嗤笑,她立刻站起身,往笑声方向‘看’了过去,大声喝到:“不要装神弄鬼,快点给我出来。” 然而,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嗤笑,只不过这次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她只好又一次转身看向那边。 自从醒来,阿暖还是第一次痛恨自己此时是个瞎子,因为对方明显是在戏弄她。 “阿暖,你这是怎么了?” 是白氏的声音,阿暖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听到白氏走来的脚步,便迎了过去,环抱住她。 白氏不知道阿暖为什么突然这般,但却是十分喜欢被阿暖依赖的感觉,便立刻抱起了她,将她抱回了房中,然后转身去掌灯。“奇怪,你这房中的丫鬟呢?” 白氏自己问完,脸立刻沉下脸,因为她自己已经想到了原因,只是这些到底都是阿暖的丫鬟,她不好发作出来,但是心里也已经开始盘算要往阿暖房中放两个可心的丫鬟了。 阿暖心里一直想着刚才的奇怪事情,哪里有什么心思去想什么丫鬟,只是咬了咬嘴唇,小心询问道:“母亲刚才进来时,可否见到院子里有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 正在拨弄烛心的白氏不解,却也如实答道:“只看到你一人在院子里,不知在找些什么,并未见旁人。” “是吗?看来是我听错了。”阿暖低头,心里却始终觉得那不是什么错觉。 白氏听出阿暖言语中的不对劲,正要转身来阿暖身边细细询问,就瞅见了阿暖袖口的血渍,眼皮顿时一跳,几步来到阿暖身边,抓住了她的手翻看。“这是怎么回事?” “呃……”阿暖想抽回自己的手未果,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气,她刚才已经让时双双帮自己收拾了地上的残局,却忽略了白氏的心细。“刚才摔了一跤。” “真的?” “嗯,起身的时候没有留神,碰落了杯盏,收拾时划破了手。” 阿暖的这个理由还算合情合理,白氏果然不再起疑,但依然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无需自己收拾,且让那些下人来收拾便是。” “知道了,母亲。” “你跟前的这些丫鬟,我瞅着也不是什么可人的,便先让秋霜跟着你,赶明个你眼睛好些了,自个去牙婆子那挑几个可心的,虽说免不得教导一番,但卖身契攥在自己手里,总归是踏实些。” 白氏一番话,说的十分真诚,她本来是不打算插手的,毕竟她不是阿暖的亲生母亲,插手阿暖房中的丫鬟,多少会让人猜忌她是在安插自己的眼线,她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和阿暖生出间隙来。 但是阿暖因为无人照看受伤的事情,还是让她忍不住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当然,她也不打算过多干涉,只是先将秋霜派来照顾阿暖,至于新丫鬟的人选,则让阿暖自己去挑。 如此一看,白氏当真是聪明人,却也始终和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疏离。 第32章 财神 罢了,说到底白氏会这么谨慎,还不是因为自己刚来府上时的态度导致的? 自己那么明显的表示了对她的排斥,便是突然对她好起来,她也难免有些困惑,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白氏待她万般好,总归有一天是会彻底信她变了的。 阿暖嘴唇微微一抿,不再纠结于此,反而是想起了另一事情,便道:“母亲若是肯让秋霜姐姐来此,阿暖这边倒也就无妨了,只是不知道母亲可否先帮哥哥挑一个伶俐的书童?阿暖瞅着旁人都是有书童的,哥哥却是独来独往,虽说不是非得有一个书童,却也总觉得少些什么。” “书童一事,我也有想到,只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白氏说完后想了想,便又补充了一句:“伶俐的,始终有些不妥,还是憨厚一些的较好。” 书童不都找些伶俐的? 阿暖心有疑惑,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明白白氏是担心那些伶俐的心眼太多,会不把温世安这种有胡人血统的主子当主子,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温世安入学许久,白氏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书童给他,因为伶俐的书童好找,憨厚老实的却是少之又少。 “母亲莫非是忘了,哥哥他再不济,也还是这宣平侯府的长子,谁敢真的将他欺负了去,更何况,憨厚的有憨厚的好处,伶俐的也有伶俐的好处……” 憨厚的固然不会私下嘲笑温世安的血统,却也是办不成事情的,甚至可能被旁人利用了来陷害温世安,所以还不如找个伶俐的,只要拿捏住了,也会是个忠心的。 想到了这,阿暖突地想起了一个人来,便开口道:“母亲,咱们账房中可有一个姓屈的?” “是有这么一个。” “那就没错了。”阿暖曲起食指,往额角轻轻一瞧,随即笑道:“阿暖听闻他家中有一老来得子,名叫屈宝儿,与哥哥年岁相当,是个聪明的,不如让他来给哥哥当个书童,不知可好?” 白氏一听阿暖的这话,也觉得这屈宝儿很是合适,先不说她见过这屈宝儿,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单单只是这屈氏这一家子是三代家生子这一点,就比外面买来的要好的多。 旁人或许还有资格瞧不起温世安的血统,这三代家奴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温世安的血统呢? “行,赶明个我便向老夫人提一下,把人给要来。” “那便有劳母亲了。”阿暖笑着回答,她知道白氏定能把人要来,因为温世安身边没个书童跟着,丢的可不单单只是他自个的脸,此时也就是没人知道他是宣平侯府的长子,若是知道了,便是连侯府都也是面上无光的,而老夫人最好颜面,所以一定会答应白氏。 至于她为什么要点名要这屈宝儿,是因为她知道,这屈宝儿的小字虽然取了“不才”二字,却对经商十分有天份,但凡他接手,便是负债累累的商铺,也能在短时间内起死回生,以至于被人称之为屈财神。 前世,屈不才是温如玉手下的得力干将,帮温如玉把生意打理的有声有色,还为了报她曾经拿马鞭抽了他一鞭之仇,在她落魄之时,拿了金算盘砸过她的轿子。 至于这一世嘛……她要他摸不着算盘。 第33章 老妇 用晚膳时,白氏与温世安提了要让屈宝儿给他当书童的事情,温世安倒是觉得无所谓,因为他偏向习武,对学文并无多少兴趣,所以是否有书童,于他来说真是没什么差别。 不过,白氏既然提了,他也只是一句:“母亲做主便是。” “其实也只是先问你一句,还未跟老夫人提起,赶明个提了,许后日便能让他跟你去学堂。”白氏见温世安也没觉得不妥,越发觉得那屈宝儿不错,加上阿暖和青言都乖巧听话,她这顿饭也吃的十分顺心。 晚膳之后,温世安便回了前院,白氏也带着依依不舍的青言离开,同时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给留下来伺候,一个是秋霜,另一个是春月。 秋霜不是头一回照顾阿暖,照顾起来并不生疏,春月却是四处张望,显然是惧怕阿暖这闹鬼的院子,但是被秋霜呵斥了一番,也还是老老实实去烧洗澡水了。 相较之下,阿暖原本的丫鬟婆子,才是真真地懒骨头,瞧见春月一个人在那烧水,也不知道搭把手,一个个坐在游廊那,跟主子似地。 秋霜打那经过,虽然暗暗啐了一口,却也没有过去和她们理论,显然之前已经被白氏嘱咐过。 “我自己洗就好,你出去吧。”把沐浴的木桶布好后,阿暖便赶秋霜出去,因为她面上只有嘴角破了些皮,身上却挨了不少的拳脚,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是秋霜哪有这么好打发:“夫人说了,让秋霜仔细些照顾着七小姐。” “夫人说了,夫人说了,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夫人让你来我这,就是让你听我的。”阿暖说完一挑眉,道:“出去。” 秋霜被阿暖这般一喝,眼圈立刻红了起来,却也听话的退出了房间。 阿暖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摸索着来到了浴桶边,正要宽衣解带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惊的她连忙又将解开的衣带系上。 “是秋霜吗?”阿暖低声询问,却没有人回应,安静的只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不禁心道莫非是自己听错了不成?等等! 阿暖忽地想起晚膳之前的事情,不禁开始紧张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阵风抚过,阿暖被一只如枯木般的手掐住了后颈,拎了起来,左腕也同时被擒住。 “根骨一般,听力极佳,可惜是个瞎的。” 从声音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一个十分年迈的老妇人,但又不同于一般的老妇人,因为她的声音就好像是沙土划过铜球一般古怪。 阿暖想要挣脱,但是很奇怪,明明只是被掐住了颈后,她却不知为何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连手脚都像是没了力气一般垂着,无法挣扎。 就在阿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时,对方却突然放了手,将她摔在地上。 “咳……咳咳……”阿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才喊出了一声“秋霜”,秋霜也立刻推门进来,看到阿暖摔在地上,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七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摔疼了?是否要唤府医来瞧瞧?” 第34章 示好 “你……”阿暖张开口,想问秋霜有没有看到房里还有别人,但是又想到了之前自己问白氏时的情形,便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我没事,无需声张,再给我加些热水就好。” “好。”秋霜不疑有他,应了声便去提热水。 阿暖独自在房中,心再次提到了喉咙眼,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再遇到那个奇怪的老妇人。 然而便是如此,阿暖这一晚上,睡的也不安生,第二天醒来十分乏累,结果一大清早,便来了个稀客。 不是旁人,正是四堂姐温如颜。 这温如颜从来都是自视甚高,府上众多嫡庶中,也只和温如玉有所往来,何时有了兴致来她这院子走动? 阿暖想不明白,但来者是客,她也只能让秋霜准备茶水点心来招待。 “这茶水是府上分下来的,糕点是昨日从街上买来的,虽然不如厨房做的精致,但胜于新奇,姐姐若是不嫌粗糙,尝尝便是。”阿暖将面前的糕点盘子往前推了一指余,不殷勤,却也称得上礼数周全。 温如颜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坐在那看着阿暖,眼睛里露出些许的惊讶。 阿暖的这番话,看上去礼数周全,实则对她有所提防,说茶水是府上发下来的,意思是不是好茶也怪不得我,说糕点是街上随便买来的,粗糙的紧,意思是这糕点不好,你也甭吃了,免得吃坏了肚子来找我麻烦。 “我听说你受伤了,来瞧瞧你,你不用这般防着我。”温如颜说着话,居然端起了面前的杯盏。 阿暖耳朵一动,心下也是一惊,自个受伤的事情,自个可都是瞒着旁人的,这温如颜…… “阿暖昨日不过是跌了一跤,已无大碍,真是有劳姐姐记挂了。”阿暖捧茶,冲那温如颜一笑,若非眸子并无神采,单单从她此时的表现,没人会觉得她是个瞎子。 温如颜是在得知阿暖挨打才来探望,听到阿暖这话,便知道她是不想让人知道那件事情,再想想自己是专程来探望她,就觉得心里堵了慌。“既然……既然无碍,那我便先走了。” “秋霜,替我送送四姐姐。”阿暖放下茶盏,起身招呼秋霜来送温如颜,温如颜站在那,却没有要往外走的意思。 秋霜不好催促,只能看向阿暖。 阿暖也因为没有听到二人离开的脚步声,明白这温如颜并没有走,心有困惑地开口问道:“四姐姐莫非还有旁的事情?” 温如颜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三日之后,太后会在宫中举办赏梅宴。” “这样啊……”阿暖一脸的恍然大悟,温如颜立刻追问:“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四姐姐不是从来都和l六姐姐一起去的?” “这次……这次她与旁人一同去,我与你同去。”温如颜说的支支吾吾。 阿暖听了,却只是心里犯嘀咕,莫非是温如玉提早发现这温如颜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二人闹翻了? 要不然,她怎么好好的怎么就开始向她示好起来了?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温如玉的授意,目的是将她骗出府,然后设法害死在路上? 第35章 婉拒 “四姐姐的好意,阿暖心领了,只是阿暖现在双目不便,花宴又是为了赏花,阿暖去与不去,其实并无什么差别,何况这次我们宣平侯府也不是没有别的姐妹去,所以阿暖便不去了吧。” “你当真不同我去?” “自然是。”阿暖点头,她本来就没打算去,也不打算让温世安去,现在又多一个莫名其妙的邀约,她肯去才有鬼。 看到阿暖的态度强硬,温如颜也不好再勉强,毕竟这般主动邀请阿暖同去,已经是放下自己的架子,总不能让她再厚着脸皮继续邀请吧。“既然七妹妹不打算去,就当这件事情我不曾提过便是。” 温如颜说完便带着丫鬟婆子离开,出了院子时,还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云阿暖这般,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身边的婆子见温如颜回头看,以为她是气不过,便立刻帮衬着说道。 结果,温如颜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什么云阿暖不云阿暖,她叫温如初,是这宣平侯府的嫡女。” 婆子一怔,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看那温如颜一脸的愤怒,连忙抬手便给了自己个大嘴巴。“瞧我这张嘴。” “行了,我也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不过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出来了,这七妹妹并非一般人,所以以后不管谁说这院子里的人不是,都不能从我房里传出来,知道了吗?” 温如颜是什么出身,身边的婆子能是个蠢的?因此只见她将眼珠子一转,便小声道:“小主子可是要和这里面的人交好?” “是又如何?”温如颜毫不犹豫地回答,并不打算多做掩饰。 那日她陪温如玉来阿暖这里,便发现阿暖和温如玉之间的对话有些奇怪,在阿暖的追问下,温如玉的言语中透着一股急迫,像是在掩饰什么。 所以,她回去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利用了,不说别的,单单说这次为温如玉讨要说法的事情,受益的是温如玉,而得罪人的是她。 再想想从前的事情,当真是细思极恐,所以才会有今日来阿暖这里的事情。 “你快说,到底要怎么和她交好?” “这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端要看小主子您到底是打算怎么个交好法。” “这里头还有什么说头不成?”温如颜皱眉,那老妇便附耳过去,一番耳语之后,温如颜本来拧着的眉头松懈下来,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而这里发生的一切,阿暖都是不知道的,她在慢条斯理的喝着秋霜端来的药。 这药是明日归开的方子,只是来历有些曲折,是她从外人那听说了明日归的医术了得,让身边的丫鬟婆子去请的方子。 之所以这么麻烦,就是为了撇清白氏和明日归之间私通的嫌疑,可便是如此,她依然有些担心,心里琢磨着过两日眼睛但凡能有丝毫的好转,便立刻出府去寻那明日归,把自己求医的事情张扬开来。 “七小姐,要不要吃个蜜饯甜甜嘴儿?”秋霜见阿暖皱眉喝下了整碗药,便连忙递上小盘蜜饯。 阿暖却推开了,她需要这种苦来警醒自己。 第36章 顶撞 晚些时辰,白氏果然带来了个好消息,说是那老夫人允了那屈宝儿给温世安当书童的事情,而次日傍晚,那温世安下学回来时,身边也跟着那屈宝儿。 阿暖心道可惜了,自己此时若不是瞧不见,真要好好瞧瞧这未来的屈财神此时是个什么样子。 “方才侯爷与我提起了明日花宴的事情。”温世安来到阿暖面前,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唤白氏为母亲,却从来都唤那宣平侯爷为侯爷,并不曾称呼为父亲过。 阿暖本来听着青言和屈宝儿嬉戏的声音,还在想别看这屈不才以后那么惹人厌,现在倒是挺会哄孩子的,结果听到温世安说这么一句,顿时将眉头皱成了小山峰。“哥哥可有拒绝?” 自己辛苦劝说,可不正是为了阻止他和那狗崽子见面的? “当时还有旁人在,我不好一口回绝,只等晚些时间去见侯爷,再说这事。” “这倒也是。”阿暖轻轻叹气,心想自己也不能逼的太紧,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哥哥可一定要记得答应了阿暖的事情。” “放心,我答应了会在府上陪着你,就一定会在府上陪着你。” 温世安一言九鼎,阿暖满意地点头,正要再继续说什么时,突然听到了一道有些稚嫩的男童声音:“好好的机会,便是不能结识些达官贵人,在宫中露了脸,回了府上也是面上有光,真不晓得七小姐这是为了什么,非得阻了世安少爷的前程不可。” 是屈宝儿的声音,阿暖心头一惊,连忙反驳道:“什么前程不前程的,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府上,倒被你说的好像要害哥哥一般,那你且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阻了哥哥的前程?” “这……”屈宝儿语塞。 温世安皱眉喝道:“宝儿,休得胡言。” “我……” “什么我不我的,还不快些跟七小姐赔不是。”温世安从来都是宽厚的,若非这次屈宝儿是得罪了阿暖,而非自己,他怕是根本不会跟屈宝儿计较。 屈宝儿看看他,又看看阿暖,便是心里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却也无法找出阿暖阻碍温世安前程的理由,因为阿暖并无嫡兄,温世安但凡有些出息,她都是要沾光的,所以没有理由那般害温世安。“是小的错了,还望七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小的计较。” “罢了罢了,念你初犯,我便不与你计较,但是你以后说话也得注意一些主仆本分,莫说来接主子的话茬,便是听都不当乱听,记住了吗?” “是,小的记住了。”屈宝儿低头应声,知道阿暖这也是在敲打自己,让自己不要自视过高,欺负到温世安的头上。 虽说从未如此想过,但这般被教训,他还是有些憋火,只能偷偷抬头看阿暖,心里犯嘀咕这七小姐怎么就和传闻中的草包没一丁点像呢? 温世安见屈宝儿道了歉,又自己与阿暖说了几句软话,毕竟是自己的书童顶撞了阿暖,怎么也该给阿暖一个交代。 第37章 精明 阿暖听着温世安的赔罪,有些不自然地扭开头:“哥哥这是做什么。” “啊?”温世安听她这般嗔了一句,顿时没了主意,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她,哪里会知道她之所以会这般,完全是因为心虚所致。 旁边的屈宝儿看的最是透彻,眼珠子一转,便小声提醒:“七小姐的意思是说,自家的下人有做的不对的,她训斥两句便是,您是府上的少爷,无需这般低声下气的与她赔不是。” 温世安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阿暖这是拿自己当了真哥哥,才会觉得自己道歉的行为过于见外,就好像她直接训斥屈宝儿,也是因为她没把他当外人,所以他的下人,她才会直接训斥。 心里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出来,温世安点头解释道:“夫子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暖大度,哥哥也不能仗着年长,厚颜作不知情不是?” “哥哥这番进学,可算没白去。”阿暖抿唇一笑,顺着台阶便下了。 她本是担心这温世安会总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导致日后会对旁人也是这般低声下气,才会拿屈宝儿的事情来提点他,但是显然这种提点对温世安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因为他太过光明磊落,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起来。 也罢,左右这温世安并非池中物,只是时间问题,她何必这般心急,便静观其变好了,因为比起温世安的态度,她更闹心的反而是屈宝儿。 自己此时是个瞎子,他们二人若是附耳提醒,难道她还能瞧见不成? 却偏偏要这般小声说话,到底是说给温世安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精明这种东西,果然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未来的屈财神此时便还只是个孩子,也能先是瞧出她是在故意妨碍温世安入宫,后来立刻一点不计较的又开始用讨好温世安的方式来讨好她,这般精明,着实不能小瞧了去。 正在阿暖心里为这屈宝儿的事情烦心时,门外传来了秋霜的声音,是说夫人让人来请温世安去前院用膳。 阿暖虽然看不得天色,却懂白氏,知道这白氏必然是怕温世安只顾着陪着自己,误了去请定,才让人来催促。“哥哥便先过去吧,明日再来陪阿暖说话。” “也好,你也早些用膳。”温世安这才刚刚得了妹妹一般,心中是恨不能时时黏在阿暖身边,但他这个人性子也是天生的严谨,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也便告辞离开了。 等到温世安走后,秋霜来问是否要准备晚膳,阿暖点点头,她现在基本不出院子,也不用外面的膳食,一是因为府上的膳食都偏向猎奇,不利于养病,二则是为了预防万一,毕竟自己虽然已经忍让许多,但温如玉这人生性多疑,难保不会想要斩草除根,而自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思及此,阿暖便愤愤地攥住了落下的飘雪,在掌心碾碎。 “雪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你这耳朵,着实好使。” “……” 突然听到背后又传来老妇的声音,阿暖立刻转身‘看’向对方。 第38章 转机 “怎么,这次不喊人了?” 老妇的声音还伴随着诡异的呲呲笑声,听的阿暖耳朵十分不舒服,就好像有虫子钻到耳朵里一样,但她并不肯示弱地去捂住耳朵,只能硬撑着开口回击:“反正喊了也没用,何必多此一举。” “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老妇冷哼一声,呲呲的怪笑消失,那种压迫感立刻消失。 阿暖松了一口气,心说你都要杀我了,我怎么可能好脾气?但是,这种话当然不能直说,不然一定会激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妇,惹来杀身之祸。 “前辈三番五次来访,不知所谓何事?前辈若是信得过阿暖,不妨明言,若是阿暖能帮得上忙的,阿暖一定会帮。”阿暖软着声音询问,起初她不是没想过这老妇是温如玉派来杀自己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她反而可以确定这个老妇并非想要对自己不利,更多的是拿她来消遣。 虽说被人拿来消遣实在是可气,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难道还要去讨什么公道不成? 当然还是想办法快些解决才是,不然这么被人时不时的滋扰一番,别说是去找温如玉的麻烦了,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阿暖想的很明白,也做好了破财免灾的打算,然而对方却给了她一个让她万万都不曾想到的回答。 “什么来访不来访,你住的这地方,老妪都住了四十余年,是你凭白扰了老妪的清净,还想摆出一付主人的嘴脸不成?” “……”原来这所谓的闹鬼,是因为这里住了一个会飞来飞去的老妇人。 阿暖心想,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些。 那老妇人瞧见,立刻不悦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阿暖说的绝对不是实话,老妇人怎么可能看不出,顿时阴沉下脸色,只可惜她的表情不管多恐怖,都吓不到一个瞎子,所以阿暖依然在自顾自的笑着。 “你找死!”老妇恼羞成怒,再一抬手,掐住了阿暖的脖子。 阿暖也不挣扎,依然笑眯眯,老妇掌心收紧,“你当真是一点不怕死?” “前辈不会杀阿暖。” “你还真是盲目自大。” “阿暖谢过前辈搭救之恩。” “哈?” “前几次因为太过惶恐,阿暖不曾留意,此时细细一嗅,前辈身上的味道很是独特,想必那日阿暖被人欺凌,是前辈为时家女儿指了路,才使得阿暖获救。” 阿暖所说的话,并非是为了活命拖延时间,而是因为她虽然看不见,却闻得到这老妇身上散发出的药味,那是和自己的药完全不同的味道,也是一种非常刺激,或者说是馊臭的味道,所以她大胆猜测,当时给时双双指路的人,正是这名老妇。 老妇听了阿暖的解释,哼笑了一声,也放开了手。“瞧不出,倒有几分聪明,却被人欺负成那般,着实让人费解。” 聪明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若是自己真的聪明,前世怎么会落得那般下场?“她们是有备而来,便是要阿暖不得舒坦,阿暖身无长物,身边亦没有忠仆,隐忍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哦?那若是你有足够的力量反抗呢?” 第39章 拜师? 老妇轻描淡写的一句,让阿暖先是一愣,随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语毕,阿暖便要俯身一磕,却不想额头并未碰触到地面,而是落在了老妇的鞋尖上。 “谁是你师傅?老妪不过是打算和你做笔买卖。” 老妇阴阳怪调,言语间满是讥讽。 阿暖脸色微微一红,这老妇可以在这侯府生活这么多年不被人察觉,便说明她身怀绝技,又刚好说了那种话,她当然以为她是要收自己为徒,却没想到会错了意。“不知前辈要和阿暖做什么买卖?” “那温如玉,可是你爹在外面养的私生女?” 没等到对方明言是什么买卖,倒听到这么一句,阿暖顿时无语:“并非。” “你可以确定?” “嗯。”阿暖点点头,前世她也一度怀疑过温如玉是否是宣平候的私生女,但是那温如玉相貌像极了云母,眼睛却随了云父,根本做不得假。 更何况,在她的印象中,云氏夫妇是十分恩爱的,她私心也不想出那种龌龊事。 “这么一说,那丫头也是狠心。” 那丫头?莫非是指温如玉? 阿暖困惑地‘望着’老妇,老妇看出了阿暖的困惑,便又一次发出桀桀笑声:“弑父杀母,难道还不够狠心?” 阿暖闻言,立刻要起身,却被老妇一脚踩在肩膀,生生踩跪回地上。“怎么,这就沉不住气了?” 原来走水并不是意外…… 温如玉,你当真是好狠的心肠! 阿暖攥紧拳头:“前辈所言,可是前辈亲眼所见?亲耳听闻?” “你可以选择不信。”老妇看阿暖因为自己的话从忿恨到落寞,哪怕嘴唇不断颤抖,那瞠红的双目也没将眼眶里的眼泪抖下来,顿时觉得有几分意思。“瞧瞧你现在这是个什么样子,怕是老妪这一松脚,你便要趴在地上为那养父母痛哭流涕起来,早知道如此,老妪还不如选那温如玉,至少她那根骨,还能将老妪这身本事给学个三成。” “……”阿暖抿嘴没吭声,她起初以为云家大火是因为意外导致,后来又疑心云氏一门全有武艺傍身,不至于被走水灭门,所以又怀疑是不是宣平侯府的人为了不将当年遗珠的事情暴露而纵火,但是她始终都没想到会是温如玉让人放的火,因为她觉得人就算坏,也至少不至于连亲生父母都要害。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却为云氏一族不值,更痛心那云氏夫妻二人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死了他们。 “好了,好了,收起你那点不值银两的眼泪,你只要肯答应帮老妪,老妪便可以教你足够报仇本领,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杀了那温如玉为你的养父母报仇,也不是不可。” 确实如此,阿暖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抹去:“不知阿暖能帮前辈做些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要你答应帮老妪去杀一个人。” 第40章 妖孽 阿暖闻言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妇冷笑:“怎么,连个人都不敢杀,你心里的恨,也不过如此。” 这是对方的激将法,阿暖很清楚,但是这种激将法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根本不起作用,于是她冷静思索之后才开口说道:“阿暖明白,这世间的买卖都是对等的,前辈可以教阿暖武功,那么阿暖也必须拿出相应的诚意,但是阿暖也希望前辈能够理解,阿暖是不会为了复仇做出有违人伦天道之事,也不会为了复仇而杀无辜之人,因为如果阿暖那么做,阿暖与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以为了复仇去杀人,却不肯滥杀无辜之人,瞧不出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比旁人多几分原则和血性。 老妇仔细又端详起阿暖,见她虽然双目空洞,却依然比那温如玉多几分灵性,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那温如玉盛名在外,根骨又好,的确是难得的一棵好苗子,而面前这丫头乍一看确实不如那温如玉,但是仔细看看,似乎也没有差到不能看的地步,至少比那温如玉好控制。“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老妪让你杀的是一个人的关门弟子,但是那个人把那孩子保护的太好,老妪目前还不知道他是谁,待查出之后,你便去杀了他。” “孩子?前辈,阿暖说过不对无辜的人下手。” “你懂什么,那孩子并非凡人,而是天降煞星,他长大之后会让天下生灵涂炭,就连这大丰也会覆灭,但那老怪却说什么以杀止杀,简直荒谬,荒谬!”老妇说起这番话时,情绪十分激动,甚至连连咳嗽起来。 阿暖见状便起身走过去,垫脚去拍老妇的后背,并在一边为老妇顺背时,一边想着老妇刚才所说的话。 妖孽吗?怎么前世自己没有听说过? 还是说大丰灭国是在自己死后才发生的? 又或者,前世这老妇人是找了温如玉当徒弟,温如玉也杀了那个妖孽,所以阻止了大丰灭国? 阿暖心里思索着各种可能,老妇却满眼复杂的看着她的举动,“我女儿如果活着……” “哎?” “她孙女都该有你这么大了。”老妇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这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阿暖没有笑,因为她听得出这老妇的笑声中透着无法磨灭的凄凉,果然,老妇的笑声渐渐消失,伸手掐住了阿暖的脖子,将她用力往旁边一推:“少拿同情的眼神看老妪。” “阿暖是个瞎子。” “……” 阿暖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多少有些不妥,只好轻轻咳嗽一声:“前辈?” “你且过来,让老妪先帮你打通血脉。” “好。”阿暖听话地走了过去,然后立刻被抓住了手臂,一根约有三寸长银针便飞快埋入阿暖的背脊,钻心刺骨的疼痛立刻席卷全身。 阿暖刚要叫出声,老妇便捂住了她的嘴,皱眉说道:“你且忍着,后面还有的疼。” 说完,老妇又是一针刺入阿暖尾骨,阿暖也立刻咬住了自己的袖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几番走针之后,阿暖已经浑身冷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41章 洗髓 “疼吗?”老妇看着趴在床榻上犹如从水中捞出一般的阿暖,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阿暖迟疑了一下,她本来是想说不疼,但是想想这老妇既然这么问,想必也知道她自己的银针有多疼,自己何必再扯谎?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 老妇见她点头,便坐了下来,手覆在她的背脊上,一股热力便从她掌心传出,很快蔓延全身,多少缓和了一些阿暖身上的疼痛。 这就是所为的内力吧? 阿暖心里猜测着,毕竟她前世连拳脚功夫都不曾学过,更别提什么内力了。 “你的根骨不高,想要学习我长孙拂衣的逍遥诀,就必须比旁人多遭一分罪来洗髓,这才不过刚刚开个头,余下少说还有百余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疼,明白吗?” 原来是在洗髓,难怪会如此…… 等等?!逍遥诀!! 阿暖心中猛然一惊,那不正是前世温如玉让所有人称赞的绝学吗? 原来……这逍遥诀并非温如玉自创的招数,而是从这名叫长孙拂衣的老妇这里所学。 那么……为什么长孙拂衣前世并没有出现过? 是不愿暴露于人前,还是……被灭口了? 以温如玉的性情,怕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怎么?这点疼就受不住了?”长孙拂衣见阿暖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是怕了,便冷嘲热讽起来。 阿暖伸手向背后,握住了长孙拂衣犹如树皮一般的手。“前辈,那温如玉并非看上去那般良善,她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前辈……阿暖身边过些日子便要添一些人手,前辈若是没去处,不如若不化成婆子,在这里正式住下吧。” 长孙拂衣“哈”了一声,起初不解阿暖为什么要这么说,仔细一回味,才明白阿暖这是在担心自己被温如玉派人给暗中害了去,所以才劝她用婆子的身份在她身边住下,因为只有这样,那温如玉多少会有些忌惮,不然她便是被害死了,也没人知道。 “管好你自己,少管老妪的事情。”长孙拂衣如此一说,阿暖也自觉讨了个没趣,便没有再继续多言。 长孙拂衣也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打算继续以内力为阿暖推动全身血脉,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手上也立刻收起了内力。 “怎么了前辈?”阿暖转身询问,不解她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长孙拂衣则是瞥了她一眼,心道明明就是个瞎子,却喜欢看着别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眼睛没事呢。 “有人来了。”说完这话,长孙拂衣便纵身一跃。 阿暖听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房间,心道也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可以如她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七小姐,您休息了吗?”秋霜在外面喊着,打从眼睛瞧不见之后,阿暖便开始不喜欢人在外室给自己守夜,所以她只能直接用喊的,而不是遵礼数让守夜的丫鬟婆子去通传。 阿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披了件外衫走到外室,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42章 狭路 “回七小姐话,是世安少爷身边的书童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向您汇报。” 屈不才? “问他何事。”阿暖一时间想不出能有什么事情重要,值得这屈不才这么晚来后院找自己,结果却听到外面传来秋霜的声音:“他说要与您亲自说。” “这个该死的屈不才,事儿可真多。”阿暖喃喃道了一句,但是随后又是一声叹息:“罢了,那便让他进来吧。” 虽说她真的很讨厌屈不才,但是这屈不才此时还不是以后的屈不才,又是温世安的书童,她总不好直接给撵出去,更何况,她也的确好奇这屈不才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也怕是那温世安有什么事情,自己不方便来说,才吩咐他前来与自己说。 “是。”秋霜得了命令,便急匆匆出了院子将人领进来,隔着一座屏风,屈宝儿跪在了阿暖的面前。 他乍一跪,将旁边的秋霜给惊了一下,阿暖却没有看到,只是听到他磕了一个响头之后,才知道他可能是跪着的。 “你这是做什么?” “七小姐,求您去救救世安少爷吧。”屈宝儿说完又是一个响头。 阿暖一听他这话,立刻站起身:“我哥哥出了什么事情?” “世安少爷为了明个不去宫中的事情,和侯爷起了争执,被罚跪在院中,怕是要动家法了。”屈宝儿又一次把额头抵在地上,这一次并不起身,就那么伏趴在地上。 “秋霜,你先进来。”阿暖招秋霜到身边,帮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秋霜虽然困惑阿暖身上为什么湿漉漉的,却也因为着急温世安的安危,并没有多问。 等到秋霜扶着阿暖出门之际,阿暖回头‘望’了还跪在那的屈宝儿一眼,道:“还不跟上。” “是。”屈宝儿利落地爬起身,过来打算搀扶阿暖另一只手,被阿暖轻轻推开。 自己也是傻了才向白氏提出让他给温世安当什么书童,要知道这个屈不才,嘴上说是来求她,其实就是过来指责她,意思是说“看吧,我就说了是你错,温世安现在被罚了吧”。 不主不仆,还忒小心眼,再聪明也还是不能放在温世安的身边,但是又不能得罪他,不然若是让他如前世一般被温如玉招揽去,对自己绝对是百害无一利。 且先放在身边,静观其变,实在不行,只能狠狠心除掉了。 屈宝儿还不知道阿暖对自己起了杀心,见她不肯让自己扶着,便在后面抿嘴一笑,显然他是知道阿暖为什么在生气,但是阿暖这般明明落了下风,却还要端着架子耍威风的小性子,让他着实生出了不少趣味,觉得阿暖就像是他从前养的猫儿一般有趣。 三人来到了前院,刚一进门,秋霜的脚步便是一顿,阿暖瞧不见,却感觉到了秋霜的异样,便小声问道:“怎么了?” “是六小姐。”秋霜小声道。 跟在后面屈宝儿也小声道:“世安少爷跪在院中央,与您十步有余,六小姐站在他身边讨好他,显然是已经先您一步替世安少爷求过情,但并没有成功,不知安的什么心。” 第43章 父亲 秋霜虽然描述了温如玉人在现场,但这屈宝儿的话却明显要比秋霜更有价值一些,比如他最后的那句不知安了什么心,就是在提醒阿暖,说那温如玉不但不是来求情的,还可能是来捣乱的,目的就是要让温世安受重罚,所以她现在进去求情的话,只会搞的更为难堪,不如先避其锋芒。 但是,温世安现在正在因为自己的原因受罚,那里面便是龙潭虎穴,阿暖不也得眼儿不眨地往里闯吗? “宝宝留在这守着哥哥,秋霜跟我进去。”秋霜远远没有屈宝儿精明,可能还会被温如玉故意算计,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和白氏都会很被动,所以还是把屈宝儿留在这比较好。 “是。”秋霜自然是应声跟着,屈宝儿却十分的郁闷,他今年已经有十一岁,虽然说年岁尚小,但是被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喊成宝宝,也着实让他接受不了,心里不禁又动了改名的想法。 阿暖带着秋霜来到宣平候的书房外,差人进去通传时,阿暖还有些恍然。 对于这个侯爷父亲,阿暖的印象并不深刻,她甚至有些想不起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记得他这个人十分喜文才,所以对身为才女的温如玉十分喜爱,对自己这个亲嫡女虽然谈不上喜爱,却也谈不上亏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他的印象反而不深刻,唯一的印象便是自己十四岁那年,他因被一场文字狱诛连,发配了边疆,临走之际还托人给她送了些地契银票,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明显是留给她当嫁妆的,只可惜她前世到死也没用到。 “七小姐,老爷让您进去呢。”老管家孙福笑盈盈地站在门外,对阿暖如此说道,见秋霜搀扶阿暖往里走,他看了秋霜一眼,秋霜便识趣地放开了阿暖,由他搀扶阿暖进了书房。 身边换了人,阿暖不可能察觉不到,便冲孙福的方向点了下头,表示了谢意,脑海中却飞快闪过了前世关于孙福的往事。 这个孙福面相忠厚老实,其实是个两面三刀的笑面虎,每日为府上采买也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但若是论起对侯府的忠心耿耿,这孙福却是头一号。 “父亲。” 阿暖进入书房时,宣平候温彦筠正站在一幅泼墨画前,见她进来便转过身:“如初来了啊。” 阿暖听到声音并非自己面前传来,而是自己身侧,便立刻调整了方向,重新请了次安:“是的,父亲。” 见到阿暖这般举动,温彦筠立刻皱眉:“你这眼睛,可找了赵显年瞧过?” “回父亲,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 听到阿暖的话,温彦筠觉得心口闷了一下,若是自己没出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这还叫做没什么大碍?“你这性子,像及了你娘亲。” 听到温彦筠提到自己的娘亲,阿暖身子晃了晃,并不搭腔。 温彦筠也是立刻想起阿暖根本不曾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意识到自己是说到了阿暖的痛处,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来这里,也是为了那没出息的小畜生求情来的?” 第44章 绝户 儿子称呼老子不是爹,而是侯爷,老子叫儿子不是儿子,叫什么小畜生,这对父子还当真是对冤家。 阿暖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是一派孩子气般娇嗔:“父亲有所不知,哥哥他之所以不肯明日跟父亲去宫中,完全是因为哥哥在之前答应了阿暖留在府上陪着阿暖,男儿立于天地间,诚信最是根本,所以哥哥才会拒绝父亲要带他去宫里,更何况……”阿暖说到这,故意停了下来,咬着嘴唇不再继续说下去,等着温彦筠来问。 温彦筠自然上钩,追问道:“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阿暖也不曾想过,父亲会让哥哥跟去,只想着自己是个瞎子去不得,哥哥也去不得,不如就此做个伴,也不至于各自被留在府上,太过凄凉。” 阿暖的话一出口,温彦筠便是一愣,这一次他还真是头一次带温世安前去宫中,从前都是带自己的嫡亲侄儿,本来还当是这温世安拿乔不肯去,这般一看,反倒是自己误会了他。 见温彦筠不说话,阿暖便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明白机不可失,于是便连忙说道:“父亲,虽然哥哥这次顶撞了您,但是哥哥肯定不是诚心要那般,而且哥哥也不曾将阿暖供出,足见哥哥是有担当的好哥哥,只是不懂父亲是待他好,这才顶撞了父亲,所以父亲,如今哥哥跪都跪了,父亲可不可以就不要再继续罚他了?” 温彦筠见阿暖又是跺脚又是撒娇,倒是和起初来府上时相差不多,但又见她双目空洞,本想说的胡闹,也化成一声叹息,再开口时,言语中也便多了些怜爱:“你能明白为父的苦心,为父很是欣慰,你说那小畜生是个有担当的,为父也不是不信,但是明日的事情,都已经是宫中贵人知会过的,岂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宫中贵人? 到底是哪位宫中贵人这么闲,还特别招呼了臣子,要让臣子把自个的儿子给带上? 温彦筠见阿暖不说话,以为她是不能理解,便又说了些话,大致意思是不管宫里的贵人是否知会一声,他都是打算带温世安去宫里的,因为温世安现在已经有十二岁,是该在人前露露脸的时候了。“如初,听你母亲说,你近日和你那庶兄走动的多,既然如初,为父希望你能帮着劝一劝,而不是跟着他一起胡闹,明白吗?” “阿暖明白了,父亲放心,阿暖一定劝说哥哥进宫。”阿暖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支持温彦筠的做法,前世的经验告诉她,面对温彦筠绝对不能顶撞,何况她也听出来了,这温彦筠便是未有明说,也已经是有打算把温世安栽培起来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满院子的妾室,也不见再多个儿子不是? 庶子不如嫡子,但好过无子绝户,所以培养起温世安,就算后来自己的爵位不能传给温世安,至少他们这一户也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 温彦筠能有这种想法,对阿暖来说简直是惊喜,她岂有不赞同的道理。 第45章 挑衅 见到阿暖如此乖巧懂事,温彦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但是又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了句:“对了,明日你也同你那庶兄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伴儿,不必听老夫人的意思,独自留在府上。” 明白温彦筠是误以为自己不肯去宫中,是因为老夫人不让自己前去,阿暖本想解释,但是转念一想前世自己也的确受过老夫人的阻挠,原因是因为一个瞎子丢了侯府的面子,也便干脆低头,表现的十分温顺。“阿暖明白了。” 温彦筠这个人向来愚孝,若是能因为这些小事情让他有些警醒,对温世安未来继承爵位来说,绝对是个好事情。 至于自己这番是不是陷害老夫人,阿暖忆起前世的自己,不正是什么都讲道理,才落得那般下场吗? 温彦筠不知阿暖所想,见她乖巧答应,很是欣慰。 若不是阿暖今日来说,他都从未想过阿暖是抱着不去宫中的想法,毕竟她可是侯府真正意义上的唯一嫡女,那温如玉身份撇开不提,便是白氏所生的温如青,也要低阿暖一头去。 白氏待阿暖客气,其实也是因为身份的问题,因为从二人的身份来算,阿暖的地位也只是名义上的低白氏一些。 “好了,你且去劝他一劝吧。” “是,阿暖这便去。” “阿暖啊。”温彦筠突然一叹,正打算出去的阿暖不解其意,便又‘望向’了他:“父亲?” “你娘亲在怀着你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若是女儿家就取个暖字,念起来必然很是动听,如今看来,她倒是有些先见之明。”温彦筠感叹地说道。 阿暖闻言,身子却微微一颤,眼中瞬间有雾气凝聚,化成泪珠滚落下来。 温彦筠万万没想到阿暖会是这种反应,连忙从桌后走出来,将阿暖给抱了起来,他不会哄孩子,只能拍着阿暖的后背不停的说“不哭,不哭”,等到最后阿暖环抱住自己的脖子,趴在自己怀里小声抽泣时,他突然有种为人父的骄傲感,还在心里感叹小孩子原来是这么软的。 而阿暖只是轻轻抽泣着,她从未想过自己前世觉得土气的名字是源于自己的娘亲,而自己的养父母怕也是听过自己娘亲的念叨,所以才没有按云家的辈分给她取名,而是叫她阿暖。 “爹爹……”门被推开,温如玉走了进来,看到阿暖正被温彦筠抱在怀中哄着,眼睛都瞪圆了。 当然,她反应很快,立刻又摆出一付小孩子的天真笑脸,冲到温彦筠面前便伸出双臂:“如玉也要爹爹抱。” “好,爹爹抱。”温彦筠说着也伸手要抱温如玉,阿暖也便趁机从温彦筠的膝上跳下来,轻轻施礼,就打算离开。 怀里软软的粉团子离开,自己偏偏还被温如玉坐在膝盖上,根本起不得身,温彦筠很是惋惜。 温如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睛微微眯起,心里很是火大,抬手就勾住了温彦筠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温彦筠的注意力果然立刻移到了她身上,她这才用眼角挑衅地瞥了一眼阿暖,宣誓所有权。 第46章 讨好 这六小姐是做什么? 是在向一个瞎子挑衅? 还是什么才女呢,就这点气度。 孙福眼底露出些许鄙夷,来到了阿暖身边,小心护住:“七小姐小心脚下。” 阿暖冲孙福点点头,表示了感谢,她之所以站在原地不动,当然不是‘看’到了温如玉的挑衅,而只是因为她对温彦筠的书房并不熟悉,根本不好独自行动。 而多年的寄人篱下,阿暖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云阿暖,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看的孙福暗暗又将温如玉拿来比较一番,越发觉得那温如玉只是空有盛名在外,品德堪忧。 “七小姐,老爷其实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走到游廊之时,孙福为温彦筠说起好话,阿暖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嫣然一笑。“孙管家莫非以为阿暖怨了父亲不成?” “这……小的不敢。” “孙管家莫不是忘了,哥哥还跪着呢。”阿暖不想被误会是和温如玉争宠才急匆匆的离开,只能解释了自己为何会急着出来的原因,说完之后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况且,阿暖从未觉得父亲是心狠之人,只是被提起了娘亲,想起连娘亲的相貌都不知,心里难免有些伤感罢了。” 说着话,已经来到了院中,孙福将本来还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小心搀扶着阿暖走下阶梯,来到了温世安面前。 “阿暖……” “哥哥,我们回去吧。”阿暖刚一伸手,孙福便连忙冲一旁的屈宝儿使眼色,示意他快点扶起温世安。 屈宝儿何等的机灵,赶忙便过来把温世安扶起,好让兄妹二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一边走,阿暖一边把自己答应了温彦筠明日前去宫中的事情给说了,温世安虽然不解阿暖为什么突然又肯去,还劝说自己一起去,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一起去的事情,毕竟他一开始不肯,也是因为阿暖的原因。 兄妹二人正相谈时,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阿暖本也瞧不见,便没有回头,温世安等人却回头看了一眼。 温世安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皱起眉,屈宝儿则是挑了挑眉头,也是什么都没说,倒是秋霜最沉不住气,嘴儿一撇小声嘟囔道:“那惹人嫌的六小姐又来了。” 温如玉? 她不留在那讨好温彦筠,追出来做什么? 温如玉追上来,看到温世安和阿暖携手,心头便是一闷。 虽然刚开始的几年她的确因为这温世安只是个庶子而瞧不起他,但是这一年来,她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讨好温世安,甚至今日还特别跑来帮他求情,却都不曾见他有些许要与她好好相处的意思,怎么这阿暖才来多久,他就跟条哈巴狗似地跟着? 而且,听温彦筠的意思,这温世安之所以会放弃明日的好机会,居然还只是单纯的怕阿暖一个在府上寂寞,简直是不思进取。 “大哥,你跪了许久,这天又寒,膝盖肯定受不了,如玉这里有上好的伤药,特别给大哥送来。”温如玉完全无视了阿暖,直接将温世安的手从阿暖手里拽了出来,把自己手里的白玉瓶子塞到了温世安的手里,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看上去天真烂漫。 第47章 陷阱 “有劳如玉小姐挂念,世安房中便有伤药,亦是一身糙皮厚肉,便不劳烦如玉小姐的上等伤药了。”温世安没有犹豫,直接将那白玉瓶子装的上好伤药双手奉上,请她将之拿回去。 “你……”温如玉没想到温世安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又看到他身边的阿暖一派岁月静好,心里顿时火大起来:“大哥莫非是嫌弃如玉的伤药不成?” 话未说完,温如玉的眼底便已经湿润了起来,摆出一付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糟糕! 阿暖一听温如玉声音带了哭腔,便知道这温如玉是又设下了陷阱,因为不管温世安如何回答,都会变的不识抬举,还惹哭了她。 这府上,哪个不是拿她温如玉当块宝? 所以若是她在温世安这里受了委屈,温世安怕就该流年不顺了。 “六姐姐说笑呢,六姐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啊,这府上的人谁不知道,哥哥又岂会有嫌弃一说呢?”阿暖笑着伸手,顺着温世安的手腕往上,拿到了温世安手中的白玉瓶子,再一伸手,那枚白玉瓶子便躺在她的手心里,递到了温如玉的面前,“再说了,哥哥是为了阿暖才受罚,这伤药怎么也该阿暖出才是。”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也算是给了温如玉一个台阶下了。 不过,温如玉这个人除了多疑,还十分的争强好胜,又岂是能顺着台阶下的人? “七妹妹这话说的,伤药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稀罕物,给的都是心意,大哥要用谁给的伤药,也得看他自己的意思不是?”温如玉嘴角带着讥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温世安没有直接将药塞还给自己,说明只是假意推辞,毕竟她给的这个药瓶可是上等的羊脂暖玉所制,便是拿去给宫里的贵人也是稀罕物,她可不信温世安不识货,不知道该选哪个当妹妹。 温如玉当真是对自己的猜测满怀自信,却忘了她现在所处的年代是七岁不同席,而她并非温家真子嗣,因此已满十二岁的温世安自然是要避讳二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根本不可能直接将白玉瓶子塞回去。 而阿暖也早就料到了她会是这种反应,于是笑眯眯地将白玉瓶子往自己的袖口一塞:“说的也是,那……就多谢六姐姐了。” “……”温如玉一看阿暖那般露出笑脸,顿时心感不妙。 莫非她是故意要污了自己的羊脂玉瓶子?! 转念一想,温如玉又想起上次阿暖也是这么坑了自己一株百年人参,袖中攥紧的手指甲都要把手心给攥破掉。“我这是给大哥的,又不是给你的。” 别这么不要脸啊,快点还给我! 温如玉在心里咆哮着,面上却还是丝毫不显,当真是隐忍到了一种让人惊叹的地步。 阿暖歪头,‘看’向了温世安,可怜兮兮地问道:“哥哥,阿暖房中伤药没有六姐姐的好,所以阿暖可以帮哥哥收下六姐姐的伤药,然后再送给哥哥吗?” 第48章 妹控 温世安从未见过阿暖这般委屈巴巴地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抬手掩鼻:“可以。” “谢谢哥哥。”阿暖说着话,还一本正经地给温世安作了个深揖。 温世安脸上的笑意就一直都不曾褪去过,伸手去扶阿暖起身时,那满脸的宠溺差点没闪瞎温如玉的眼,气的她直咬牙:“看不出温世安你还是个死妹控!” 温世安几人听到她这一声吼,纷纷看向了她,阿暖更是歪头询问道:“六姐姐,妹控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就是夸大哥心地好的意思,啊,对了,我想起我师父好像还在找我,我就先回去了。” 心地好? 虽然听不懂,但是什么妹控不妹控的,从她温如玉的嘴里说出来,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话,至少不会真的是在说温世安心地好。 阿暖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些,开始有些恨自己什么瞧不见,不然一定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六姐姐且留步。” “还有事吗?”把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词说了出来,温如玉十分心虚,这才连忙寻个借口便打算走人,没想到又被阿暖喊住,这让温如玉更加心虚。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阿暖打算直接去哥哥那边,所以想要劳烦六姐姐代为转告四姐姐一声,就说父亲有命,让阿暖明日也要去宫中,所以阿暖还要劳烦四姐姐一路照顾了……啊,瞧阿暖这笨拙的脑子,想必四姐姐之所以会找阿暖,应该就是六姐姐帮阿暖求来的吧,不然四姐姐那般高贵的人儿,怎么会主动去找阿暖呢。” 温如玉震惊地瞪大眼睛:“你说温如颜主动找你?” “六姐姐莫非不知道?”阿暖也瞪大一双无神的眼睛,一脸的‘惊讶’。 “自然是知道,只是一时没想起。”温如玉暗暗咬牙切齿,她这次并没有接到温如颜的邀请,正在奇怪是不是温如颜给忘了,还想着回去后打发个丫鬟去温如颜院子里打探打探,现在却得到了这个消息。 虽然不知这事情是真是假,但她也不好直接质问阿暖此事,只好忍着这股怨气离开了。 阿暖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才抛开了脸上的假笑。 本来是想用温如颜的事情来刺激温如玉,帮温世安找点场子,却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个了不得的事情,真是个意外的收获。 唉,左右那温如颜是真的来邀请过自己,哪怕温如玉动用她那无所不知的影卫也是一样的结果,自己便装作不知道,看她们两个狗咬狗一嘴毛好了。 “阿暖,你在想什么?”温世安见阿暖一直‘盯’着温如玉离开的方向不说话,便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呀。”阿暖说着话仰起脸,挂上了真正的笑意:“哥哥,我们也快点回去吧,天这么冷,哥哥的膝盖可千万别落下病根才是。” “爷们家的,哪有那么娇贵。” 阿暖闻言忍俊不止,这才多大啊,就用爷们家的来形容自己,以后还得了。“这娇贵不娇贵,哥哥说的可不算,得等府医瞧过了才知道。” 第49章 冬蝉 从温世安那里回来,阿暖让秋霜去自己的柜子里找一个盒子出来,那里面多是自己来到侯府之后得的一些赏赐,还有些自己从云家出来时随身带着的小玩意。 她用手摸索了一会,便摸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放在了秋霜的手里,吩咐道:“你现在就拿这个去找孙福家的,让她去跟孙福说说,明日一早安排一辆大些的马车,以方便我与哥哥去宫中。” 秋霜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竟然是一对琉璃珠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七……七小姐,这……这东西太珍贵了,如果只是要一辆马车,不如我们直接去跟夫人说一声就是了。” 琉璃珠儿虽然不是金缕玉石,却要出海到罗刹国才有得买,所以市面上价格一直都十分昂贵,这一对便是出价千两都买不到,所以秋霜觉得,阿暖用这么一对琉璃珠儿来收买一个管家,实在是不值得。 “让你去,你便去,便是母亲知晓了,也会同意我这般做法的。” “唉,那好吧,真是便宜她了。”秋霜嘟了嘟嘴,见阿暖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照做。 阿暖听着她因为负气而踩重的脚步,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就为了个马车,送那么珍贵的东西,值得吗?” 是长孙拂衣的声音,若不是她开口,阿暖根本都不曾察觉她就在身后,于是便转身轻轻施礼,然后才回答道:“值得不值得,要看对什么人。” “哦?”长孙拂衣一嗤:“老妪倒瞧不出那孙福还有这等本事?” “前辈说的没错,申请个马车的确不需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有些关键的人,不能等到需要再去招揽,那孙福拿了琉璃珠子,而不是银裸子,自然就明白这事情还没有完,只要他明白,也就值得了。” 只要孙福明日肯备好马车,而非让他媳妇将琉璃珠子送回来,那么就说明,他是受了她的好处,而她送这不合的好处,是想表达,只要好好合作,这种好处以后还多的是。 再者,之所以让秋霜给孙福的媳妇送去,是因为她早就参透这孙福就是只想贪又不敢伸手的老狐狸,给他一个“贱内不懂事”的台阶下罢了。 这些都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只能意会。 长孙拂衣不再说话,不知道是否有意会到,阿暖低头,轻轻**着盒子里剩下的几枚琉璃珠儿,轻声道:“在云家走水之时,阿暖正因与兄父索要不到蝉虫玩耍而闹出走,才逃过一劫。” “那时候已经入冬了吧。” “是啊,已经入冬了,哪里来的什么蝉叫,偏偏阿暖就听到了,非得缠着他们要什么蝉虫儿,便是他们答应明日一早便去给阿暖抓来,阿暖也还不满意,只觉得受了百般委屈,还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出了走。”说到这,阿暖再也忍不住,趴在盒子上开始痛哭了起来。 明明不是云家亲女,却受尽宠爱,连这市面上难以买到的琉璃珠儿,也因为她一句想要,云家二伯特别出了次海,而她留给云家人最后的印象,偏偏还是那么不懂事的离家出走,便是此生重新来过,也无法弥补那般错误,这让她如何不恨自己? 第50章 认师 长孙拂衣看到阿暖在哭,知道她是又想起云家的人,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正犹豫时,听到了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心生奇怪,便立刻用手捂住了阿暖的嘴。“嘘,有人来了。” 阿暖一愣,她知道长孙拂衣口中的有人来了绝对不会是秋霜,因为如果是秋霜的话,长孙拂衣大概会直接离开,而能让长孙拂衣这么说的,十之八九是来者不善。 就在阿暖还未想清楚来的人会是谁时,长孙拂衣已经吹熄了一旁的灯盏,将她带上了房梁。 “嘶嘶……嘶嘶……”伴随着窗户边传来声响,类似蛇吐信子的声音便传入阿暖的耳中,阿暖心头一紧,以为是有人投蛇到自己房间时,便又听到另一边又传来“嘶嘶”的声音,顿时明白这并不是什么蛇的声音,而是有人在对暗号。 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许久才逐渐消失,长孙拂衣将阿暖带下来,手指往她咽喉处一弹,阿暖立刻捂住咽喉,拼命咳嗽了起来。 长孙拂衣看阿暖这般难受,只是扬起下巴:“这两个人并非一般宵小之辈,老妪若不封住你的穴位,你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咳……咳……阿暖明白,阿暖会好好习武。”阿暖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当然明白长孙拂衣并不是有意要整自己,而是自己不懂内力,很容易被发现,现在也只能努力平抚着自己的气息:“前辈可瞧清楚了,他们是什么人?可是温如玉的影卫?” “是不是温如玉的影卫老妪不知,不过从他们的行为看来,他们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长孙拂衣伸手,把灯盏点上。 阿暖歪头,嘴儿一撇,心道难道那温如玉是来找刚才那个白玉瓶子的? 若真是,还真是小家子气。 “老妪跟你说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长孙拂衣突然大声问道,正沉寂在自己思绪中的阿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对……对不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发愣,老妪真不该走眼选了你。” “温如玉已经有师父了。”阿暖立刻反驳,长孙拂衣一听,气到笑:“怎么着?听你这意思,老妪但凡要找徒弟,还非得从你们姐妹之间找喽?” 阿暖一歪头:“徒儿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根本就……等等,谁许你喊老妪师父的!”长孙拂衣眼睛瞪的像个铜铃,见阿暖一脸小孩子特有的狡猾,才心知自己中了计,气的一甩袖子,便飞了出去。 临飞出去前,还听到阿暖在后面笑嘻嘻地道了句“恭送师父”,气的她身形一歪,差点没从半空中掉下来。 在送走了长孙拂衣后,秋霜恰巧也回来了,阿暖问了秋霜,听她说了那孙福家的反应,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倒是孙福的反应和她想的有些不同。 “我要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孙管家,他进去后没一会儿就追了出来,非要还了一颗来,我怕被旁人瞧见不好,也不好跟他过多拉扯,便拿了回来。” 第51章 妆扮 在让秋霜拿两颗琉璃珠儿给孙福家的时候,她考虑过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孙福装作不知道,让他家的那个给默默收起来,那便是他决定站在她这边,另一种则是孙福不肯收,让自己家的追出来,把琉璃珠儿塞回到秋霜的手里,那代表他不想得罪温如玉。 但是这种只将琉璃珠儿送还一半,意味着什么? “他可说了什么?” 秋霜撇嘴,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后道:“他也没说什么,就说隔墙有耳,人多眼杂,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阿暖想了一下,然后便扬起了嘴角。 “七小姐,您不生气吗?”秋霜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看到阿暖在笑,她觉得很不解,因为那么好的珠子被送出去还被退还了一半,换成她的话,早就气的跳脚了,阿暖居然还笑的那么开心,真的很奇怪。 阿暖闻言,又是莞尔一笑:“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孙福说隔墙有耳,人多眼杂,不是指你们当时所在的地方,而是指他自己身边被人安插了眼线,所以他必须追出来把珠子还给你,让那些人误以为他拒绝了你送去的珠子,也就是没有被我收买。” 听到阿暖这么一解释,秋霜才恍然大悟:“难怪他只还了一颗,原来是因为这样。” “嗯,论起人情世故,这府上孙福可以说是第一人。”这也是为什么她舍得拿出这么珍贵的琉璃珠儿的原因,这孙福虽然只是个管家,用处却不单单只是安排一辆马车。 秋霜附和着点头,看向阿暖的眼睛都是发亮的。 这一切,阿暖都并不知道,只是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本还因为孙福一事雀跃的心,也慢慢沉下来。 自己这个院子,温如玉的影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一次是找东西,下一次也许就是来要她的命,而她虽然得到了前世温如玉‘独有’的武学,但是想要学得一身武艺自保,也并非朝夕可得,所以,自己是不是也该像温如玉那般培养出一批可以为自己卖命的影卫来? 想想看,自己现在一直身处弱势,不正是因为忌惮于温如玉身边有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影卫吗? 若是自己也有同样的影卫,再加上自己有着前世的记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七小姐?” 秋霜的声音打断了阿暖的思绪,阿暖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觉间咬紧了牙关,此时放松下来还有些酸痛。“怎么了?” “秋霜是想问您,明天您想戴什么样的头面去?秋霜先去夫人那帮您取来,总不能让别房的姑娘将您比了下去。”秋霜说的时候十分兴奋,因为阿暖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但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打扮了总是好的,所以见阿暖一点没有要为明日入宫做准备,秋霜便以为是阿暖年幼不懂,这才想着帮忙张罗起来,而去找白氏要首饰,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而阿暖却立刻忆起前世自己进宫时穿的铃儿叮当响,被取笑像个许愿树的事情,顿时感觉额角抽痛:“千万别,只作平日的妆扮已是极好。” 第52章 嫡红 见阿暖坚持只作寻常时的打扮,秋霜十分失望,最后还是为阿暖选了一支沉甸甸的珠钗以及红色的罗裙。 对此,阿暖也没阻拦,只是由着她去,左右一支珠钗也不会显得特别的夸张,至于红色的罗裙,自己现在不过是六岁的孩子,穿什么颜色都不会特别奇怪,何况这红色罗裙的红,还是嫡红。 记得前世的自己因为根本瞧不见,所以被骗穿上了青色衫子配着绿色罗裙,身上披挂满了各种材质的首饰,就好像一个暴发户一般,反观温如玉则只是一身嫡红,梳着红梅妆,在众人面前跳了一支名叫惊鸿舞的舞蹈,出尽风头。 这一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温如玉应该还会穿嫡红,跳那支惊鸿舞出尽风头,只是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连阻止都做不到。 只是这么一想,阿暖便再次明白自己想要找影卫的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而培养影卫的银子,是她面对的第一个大难题。 次日,天不过蒙蒙亮,整个侯府都已经是脚步嘈杂,阿暖的院子里要比别人的院子清冷不少,只是白氏带着她的几个丫鬟在这张罗。 说是张罗,其实就是把阿暖叫起来,然后给她打扮一番,毕竟这次是去宫里,便是孩子也不能失礼了。 对于自己会被打扮成什么样子,阿暖其实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早就想好了,到了宫里就拉着温世安躲到别人都不会去的角落呆着,一直等到宴会结束再跟着大家一起回来,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温世安和那断袖的狗崽子遇见。 她是答应了让温世安去宫里谋前程,可不是答应温世安给自己找个男嫂嫂回来。 “母亲,父亲正在找您,许是要商议行程。”温世安来后院接阿暖,见到白氏在,便立刻提醒她该快些去前面的事情,毕竟她是这侯府的主母,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她来做主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白氏听到温世安这么说,也明白自己不该一直留在阿暖这里,再看看时辰,便吩咐了几句,让秋霜继续给阿暖打扮,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去了前院。 温世安没有随白氏回前院,他来找阿暖是因为府上的管家今日一早前去寻他,说是阿暖让他寻了辆马车给他。 其实在昨天晚上回去之后,他就有想到过马车的事情,于是屈宝儿拿了银子去府外租赁。 只是可惜此次太后设宴和以往不同,额外允许官员将家眷子女全都带入宫中,所以很多达官贵人府上的车马都不够家眷使用,只得出来租赁一些,以免失了体面。 他们决定要去宫中的时间略晚一些,因此屈宝儿虽然带了银子出去,却并没有租赁到很好的马车,为了这件事情,温世安本来还在烦恼着,却不想阿暖有此安排,这让他十分惊讶,所以才会一早来这里,为的就是想知道阿暖是怎么做到让那么势利眼的管家把那么好的一辆马车安排给他的。 第53章 入宫(1) 面对温世安的询问,阿暖的回答有些含糊,只是说了自己让人使了银子给那孙福家的去了,这才得了马车。 温世安虽然心有疑惑,但是此时离出发的时辰也近了,他便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带着阿暖一起到前院,然后乘坐马车前往宫中。 虽说二人是一起前去宫中,但是按照规矩来说,兄妹二人并不适合在同一辆马车中,所以温世安基本上都是骑马在前面走,而非是和阿暖一般坐在马车里。 马车内的阿暖思索之后,便让秋霜把自己的汤婆子给温世安送了出去,虽然一个汤婆子不能抵挡外面的风霜,但是揣在怀中也能暖和不少。 宣平侯府离皇宫不能算是太远,不过因为行驶的并不快,到了皇宫时也早早就有不少达官贵人在前,单单只是挨车搜查之后,便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温如玉因为深受老侯爷的喜爱,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毕竟她是有盛名在外的,所以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众星拥月,而老侯爷显然很享受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收起过。 反而,一直都非常疼爱温如玉,就差没把温如玉当眼珠子一般供着的老妇人,居然沉着一张脸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和搀扶着自己的温如颜说着什么话。 虽然瞧不见,但是听着耳边传来宫里独有的乐声,阿暖的心里十分的感慨。 记得前世她第一次来皇宫时,是兴奋的连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但是这一次,她却因为心境的变化,已经没有了那种感觉。 走到半路时,阿暖突然拉了拉温世安的袖子。“哥哥。” “怎么了?”温世安小声的询问,虽然没有人人说过必须小声说话,但是周围的庄严给他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迫使他将声音放的很低。 阿暖也很明白他会这般说话的原因,其实就算是她,也是一样的。“阿暖有些累了,我们不跟着大家走了,去旁边坐一会好不好?” “这……”温世安看了一眼四周,此时宴会还未开始,达官贵人或者小姐夫人们都在很忙地彼此攀谈着,的确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这边,于是便点头:“好吧,我们去旁边的凉亭休息一下。” 凉亭?! 阿暖想起前世自己便是在凉亭里得罪了那狗崽子,使得温世安将其狠狠揍了一顿,便立刻将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不不不,我们还是远一些比较好。” “远一些?” “嗯,能多远,就多远。” 最好远到那个狗崽子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只要能够避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么以后就算那狗崽子要断袖,也不会断到温世安的身上了。 阿暖在心里默默想着,手也拉扯着温世安的袖子摇晃着,完全是小女儿家撒娇的模样。 不管是之前为了陪阿暖在府上,还是现在陪阿暖来宫中,温世安几乎都是以阿暖的意愿为重,所以阿暖说要走的远一些,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直接带着阿暖便离开了这里。 第54章 入宫(2) 这是宫里,并非是在府上,当然不是可以随意走动,但若只是在附近走一走,也不会有人特别去说什么,所以温世安便带着阿暖来到了不远处的小花园。 此时正是冬季,小花园中并无梅桃花,只余下一池残荷,所以并没有人来这边,因而格外幽静。 见阿暖站在抄手游廊前,温世安便很是自然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她的肩上,并未多言。 阿暖抬手摸着肩上的披风,微微一笑,她或许能够理解为什么只是个庶生子的温世安在不久之后便能够列入大都七公子之一了,不是因为有着外族血统的他生的高大英俊,而是因为他的性情,实数多少闺秀的择偶典范。 “哥……”阿暖刚要开口和温世安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凄凉的萧声,在这充满喜庆的宫中十分突兀。“也不知是谁。” “我去看看。”温世安说着就往声音方向走,阿暖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袖:“我随哥哥一同前去吧。” 温世安想了一下,觉得把阿暖独自留在这里的确不安全,便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说着,他便由着阿暖扯着自己的衣袖,兄妹二人便这般寻着声音找去,很快来到了一片墨竹林,温世安歪头将所有见闻告诉了阿暖,阿暖听说是墨竹之后,先是惊讶了一番墨竹这般金贵的东西从来都是寻常百姓家中视为珍宝的东西,这里居然有如此之多,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大丰的皇宫,也便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本宫不是让你们都退下了?” 兄妹二人不过刚刚踏入墨竹林,便听到里面传来少年的声音。 阿暖听到他自称“本宫”,心中便是一惊,在她的印象中,大丰共有三位皇子曾为储君,一个是先皇后所生的二皇子萧御锦,一个是玉贵妃所生的皇长子萧伯烨,一个是宫女所生的皇四子萧泓睿。 其中皇长子萧伯烨也曾是温如玉之夫,最终因施盅诅咒当今圣上而被废储,连带着朝中玉氏一族势力被连根拔起,这也一度让人疑心这番立储废储是否只是真的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坊间还有传闻,说那温如玉之所以会嫁给皇长子萧伯烨,便是为了替当今圣上除去功高盖主的玉氏一族。 而皇四子萧泓睿则是出身卑微,没有任何的背景可言,甚至在他被选为储君之前,朝中还有很多臣子都不知还有这么一号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低调的皇子,偏偏就成了储君,如果撇开他登基不过数日便被狗崽子给废黜的事情,也着实是个让人称奇的励志故事了。 但是不管是皇长子萧伯烨为储君,还是皇四子萧泓睿为储君,都是很久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以现在的时间来看,这自称为本宫的少年人,只有最开始的那一位,也便是生来便为储君的萧御锦了。 或者说,若非他一心向佛,甚至后来不惜自废双目出宫,也就没有后来的两位储君了。 第55章 初遇(1) “在下温世安,是宣平侯府宣平侯之子,这位是家妹,我与她兄妹二人今日是前来宫中赴宴,恰闻兄台萧声而至,一时欣喜忘却兄台既然挑选了此处,想必是好幽静之人,这才贸然闯入,还望兄台莫要怪罪。” 见温世安一本正经地学着夫子教导的礼数说话,一旁的阿暖却只想扶额头,腹道人家都自称“本宫”了,自己这庶兄还一口一个兄台,怕别是以为人家是姓本名宫才好。 不过转念一想,此时自己不过六岁,温世安也不过十二,本就是不知世事的孩子,这般反应不正是应该吗? 更何况……狗崽子那条一路断到底的断袖之路是断然不能让温世安再走的,不如趁此机会让温世安结交面前的这位储君萧御锦,哪怕以后他会被罢储,那也是许久以后的事情。 想通这一点之后,阿暖便没有了刚开始的慌乱,反而气定神闲起来:“大哥哥,我与哥哥走了好久才到这里,可不可以让我们进去坐坐?这里真的好冷哦。” 六岁的娃娃音加上刻意的讨好,话一出口,阿暖面上便是一臊,心道自己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怎么连这种话都喊得出来。 还大哥哥呢,人家此时怕是要比自己前世还小上几岁吧。 与此同时,墨竹林中的萧御锦却不知阿暖的窘迫,只是听她奶声奶气地喊冷,便轻叹一声:“好吧,你们进来也可,莫要踩着地上的花草。” “多谢兄台。”温世安抱拳爽朗一笑,印得星目生辉,也将方才的文人气息瞬间打散。 阿暖的唇瓣抖了抖,生生将想要纠正地言语给咽回腹中。 前世她有听那温如玉说过,说越是高位之人越是喜欢与众不同的人,对于将自己当做普通人对待的人,更容易推心置腹,虽然这话她非常憎恶温如玉,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这话有几分道理。 扯着温世安的衣袖,由他小心翼翼领入墨竹林,阿暖一路都十分安静,等到了墨竹林深处的竹屋,感觉温世安在抬袖,不知是在作揖,还是在抱拳,便也跟着作了一揖。 萧御锦看着面前作揖的兄妹二人,眉峰便微微一皱。 要知道在大丰,女子施礼是双手交叠在身侧的万福礼,作揖倒显得不伦不类,然而阿暖生的粉雕玉琢,作揖一看便全然是学着自己哥哥的模样,便是弯下腰去,那粉嘟嘟的拳头中攥着的衣袖都不曾松开过,想也是不知自己行为的失礼。 这么一想,萧御锦的眉峰便舒缓开来。“坐吧。” “多谢兄台。”温世安先是哈了一口白雾在冻僵的手上,这才转身将阿暖抱起,放在了萧御锦所坐的竹榻另一侧。“莫要乱踢脚,火盆在你脚边。” 萧御锦本是捧着茶盏坐在那,看到温世安此举,微眯的眼睛张开来,那清澈的眼眸里全然是惊讶。 本以为他是佯装不知自己的身份,毕竟他生来便是储君,朝中子弟没有哪个不晓得他的相貌,但不曾想他居然是真不识得自己,不然也断不可能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行来。 第56章 初遇(2) 此时的竹屋,如果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安静,安静到只听到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再无别的。 本想着能让温世安就此攀上萧御锦这根高枝,怎想这二人居然连一句话都不说,一时间阿暖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只恨自己此时是个瞎子,不能给那木讷的温世安使眼色。 当然,想也知道,即便是自己使眼色使到眼睛抽筋,以那温世安的性情也只可能当她是眼睛不舒服便是了。 “大哥哥,你的箫声很好听,不过我哥哥吹的也很好听,要不然让他吹给你听听看?你们也好互相指点一番。”阿暖言语调皮,主动打破宁静。 岂料温世安一听阿暖要自己和萧御锦斗萧,便有些着急道:“可我并不懂萧啊。” “哎?”阿暖惊讶,温世安懂萧的事情,也是她前世无意中听到的,当时温世安吹的是一首哀凉的大漠曲,便是到了现在,她还能记得那音调,难道说……他是后来上了沙场才学会的? 若是这般,那可真是糟糕。 “本宫并不善与人相争,此事还是作罢吧。”萧御锦开口,算是为温世安解围了。 阿暖却是一怔,忆起那一缕被檀木念珠压下的紫衫,心境顿时难以平复。 她怎么忘了,紫为贵色,能穿紫色袈裟之人不是德高便是权重,为自己招魂之人又是年轻之人,在这大丰境内符合此特征的寥寥,这萧御锦不正是其一? 莫非,便是他吗? 只是,自己与他前世并不相识,甚至可能连面都不曾见过,他如何得知自己的乳名? 阿暖心情复杂,拼命去想前世的过往,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给忘掉了,可是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头绪,因为不管她怎么想,都是不曾和这萧御锦有过牵连,便是有那么几次照面,也全是因为那狗崽子导致。 再说温世安,他见萧御锦很有风度,不免生出些好感来,毕竟来之前他本以为这满宫廷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刚才在前面见到的也的确都是如此,此时见到萧御锦的谦逊,生出好感也是理所应当。 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温世安满脸笑意,又小自己一些,萧御锦脸色也缓和一些,他生来便是权贵,也不觉得被人当成普通人对待有什么好新奇,不过温世安的见地以及市井特有的谈吐,也确实吸引了除了祭祀秋闱之外,从未出过皇宫的他,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除却温世安对沙场的向往让他蹙眉,余下的倒也还算谈得来。 “边关乱世早就无药可医,大哥你说佛普度众生,可曾见他渡过那些可怜的亡魂?”伴随着声音,竹门被推开,风雪涌入狭小竹屋,一紫衫少年落英折扇于胸前轻晃,丝毫不见畏惧严寒之态。 待他走近,方才看清这或许并非一少年,那稚嫩的脸庞便是称为孩童也不为过,只是身形纤长又气质出众,很难让人将他当作一个顽童看待。 只见他凤眼一瞥,看了阿暖一眼,随即眸光流转至温世安面上。“这位兄台方才问我兄长的问题,我也亦有一答案,不知兄台可否愿意一听?” “愿闻其详。” “也无旁的,不过以杀止杀尔。”紫衫言语轻佻,像是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语毕之后凤眸流光再次流转,又一次看向了阿暖。 第57章 轻薄 “大哥这是藏了谁家小娘子,生得倒是粉雕玉琢。” “……”一听那句“小娘子”,阿暖顿时眼皮子直跳。 前世温如玉欺她眼盲,设计她到湖边想要害她,却不想撞见狗崽子与人捉迷藏找到了这,抓住她直喊漂亮小娘子,还吧唧一口亲在了嘴儿上,以至于后来在将军府蹲成了老姑娘都不曾有人家前去求亲,今日莫非是要再来一次? 想到这,阿暖捂住嘴,警觉地‘看’着那狗崽子。 岂料,那狗崽子竟然只是折扇一合,放入后腰,弯腰将她被雪覆湿的绣鞋勾到手中。 “休得放浪!” 萧御锦呵斥,阿暖心头一惊,连忙想要收回踹在了狗崽子脸上的脚时,却感觉脚底一热,竟是白嫩的脚丫被吧唧亲了一口。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把在场半大不小的几个孩子都给吓傻了。 “你居然……你居然……”温世安连连重复了好几遍,却说不出“居然敢轻薄我妹妹的脚丫子”这种话来,只能将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 坏了,难道哥哥注定是要为自己得罪这狗崽子?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亲近的兄长转眼就要被狗崽子给叼了去,阿暖急忙想要去阻止温世安,结果却忘记自己有眼疾一事,于是脚下一绊,便往前栽了去。 倒也没摔着,因为有人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哥哥还是先放我下来吧。”阿暖轻声说道,不怪她嫌弃,实在是温世安这个木头并不是抱着她,而是从背后环住她,她此时半个身子悬空,脚丫子还在竹榻上,便是没摔个狗啃泥,这般被人捞住也实在好看不到哪去。 “哥哥?你怎生晓得自己要比我小些?” 声音含笑,分明不是温世安的声音,竟是那狗崽子将她给捞了去。 阿暖顿时恨起自己的眼疾来,不然自己就是摔个头破血流,也该往另一个方向栽才是。“多谢公子,还请公子放我下来。” “你喊他大哥哥,却喊我公子?”他喃喃细语,似乎是在问阿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暖眼皮子又是一跳,还未来及思索有哪里不对,便感觉自己被对方抱到怀里,那一直揽住自己的手在她胸脯上轻轻拍了拍,然后道了句:“看来还真是个小娘子。” 这个“小”字,分明是意有所指。 阿暖怒火攻心,很想让温世安立刻过来打爆这小子的狗头,但是她到底不是个孩子,当然知道一旦那么做,事情就会像前世一般发展,倒不如装傻将这口气咽了,毕竟自己此时不过六岁,又不是前世那般众目睽睽之下被亲了嘴儿,便是被人知道了今日的事情,也可以解释说是被扶了一下。 “哥哥。” 为了不多生变故,阿暖不敢再多耽搁,连忙叫了温世安来帮自己摆脱困境。 温世安也的确靠谱,直接把她抱了过去,放在竹榻上为她穿上鞋子。 “多谢这位小公子搭救。”温世安道谢,哪里还有刚才的横眉冷眼? “举手之劳而已,无需太过在意。” 呸!听着二人的对话,阿暖直牙酸,暗想早晚得把这狗崽子伪善的美人皮扒了,让温世安瞧瞧他那黑到底的坏心肠。 第58章 断袖 “哥哥,我们已经出来多时,还是快些回去吧。”不想让温世安和这人继续相处,阿暖催促。 温世安看了眼天色,点点头:“也好。” 说完,他转身向萧家兄弟二人道别,看到萧家长兄点了头,也便直接抱起阿暖往外走。 他是怕阿暖再湿了鞋子冻了脚,不好再寻处帮她烤鞋子,阿暖却气的直磨牙,她既气自己好不容易为温世安制造的机会被那狗崽子给一搅合,怕是又要等许久,又气这兄长是个没心计的,真当他们兄妹二人是来借地方烤火的,居然连人家名字都没问。 “等等。” 是那狗崽子的声音! 居然还追了出来,合着你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袖子断我们家了是吧! 阿暖暗暗咬牙低声道:“快跑。” “哈?”温世安一呆,同时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被抓住了袖子,一扭头便看到一张笑颜:“听说你们兄妹二人是要去前面嘛?不若同行可好?” 温世安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竹屋,便点点头:“也好。” 此时的他已经把这兄弟二人当作是和自己一般官家公子,想他为何不同兄长一起回去,但是看他兄长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滥好人地想把这弟弟给带着一起回去,以免他一个孩童自己走会走丢。 随后这一路,这两个人不知怎么就聊起了学堂中的事情,听温世安的声音似乎还很是受用,这可把阿暖给急坏了,偏偏还不能出声赶人,只能在心里暗暗念叨,希望温世安千万别被这狗崽子的脸给晃花了眼,毕竟脸蛋再怎么好看,肚子里也蹦不出个儿子来。 “对了,还未敢问小公子姓甚名谁?府上何处?”温世安笑声爽朗,只觉得这孩子明明比自己小上许多,但是说话却一点不会让人小瞧了去,顿时生出几分相见恨晚来。 狗崽子倒也爽快,折扇一展,便笑盈盈道:“谨言,家父萧姓至于住处嘛,不如下回再与世安兄说好了。” 是了,这狗崽子有个听上去正儿八经的名讳叫做萧谨言,字慎行。 寻常人都是弱冠才取字,他的字却是出生时随名一同被当今圣上所赐下的。 谨言慎行,还是当今圣上有先见之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便是给了他取了这么个名讳来告诫他,让他明白自个上头还有个嫡长兄,所以便是生母是当今皇后也不得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可惜,便是如此提防,这狗崽子最终还是成了乱臣贼子一个。 “世安兄,敢问令妹可是生于申猴年?” “并不。”温世安摇了摇头,然后有些好奇追问:“谨言兄弟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就是瞅着令妹如只泼猴般箍住世安兄,觉得有趣罢了。” “……” “……” 呸,你才是戊狗年生的呢! 听到萧谨言居然说自己是只泼猴儿,阿暖气得差点蹦起来,再世为人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凡事都要冷静,将自己置身于局外,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着这只狗崽子,她便是半文钱的容忍都不能。 第59章 企图 见这二人这般反应,萧谨言折扇遮去半面,随即“扑哧”一声笑出声:“不过一番说笑,倒是作真了不成?瞧这眼睛瞪的,若是世安兄放她下来,怕不是要将我啃了去?” 阿暖闻言暗暗咬牙切齿,心道若非知道这个狗崽子得罪不得,她早就踹他狗头了。 温世安听到萧谨言说这话,却是轻轻叹了口气:“谨言兄弟说笑了。” “何以如此说?” “也无旁意,实属家妹身患眼疾,确是瞧不见的。”温世安神色黯然,对于阿暖的眼疾,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的在意。 阿暖虽然瞧不见,却听得出温世安言语中哀伤,心头一刺,恨不能立刻将自己眼睛很快就会康复的事情告知。 “世安兄不提,我竟是半分瞧不出令妹的不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无碍。” “说起来……”萧谨言说这话时抬手用扇柄挑起阿暖的下巴,看她一脸怒不敢言,嘴角不由一抽,似乎是想笑又忍住,最后化成一声轻咳来掩饰:“咳,我观令妹眼疾非比寻常。” 温世安眼睛一亮:“谨言兄弟莫非懂医术?” “那倒不是,不过我倒是认识一名医术了得的人,或许可以治好令妹的眼疾。” “甚好,甚好。”温世安欣喜若狂,要知道几乎所有的大夫都说阿暖的眼疾无药可医,就连那温如玉的神医师父也只是模棱两可,所以听到萧谨言说有高人可以医治阿暖的眼睛,岂能不高兴,于是连忙追问起了高人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阿暖在一旁听的直皱眉,总觉得这事情的发展和前世差距太多,直到听到萧谨言说起那高人性情古怪,需要他跟着时才恍然大悟,恐怕这治病是假,爬床才是真吧。 “等等。”在温世安和萧谨言商量起何时带高人去府上时,阿暖及时打断,但还未等她想出要怎么委婉表达自己已经有个神医医治,不用萧谨言多管闲事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便循声’看‘了过去。 “怎么了?”温世安不解的跟着阿暖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身患眼疾的阿暖听觉惊人,温世安此时却不过刚刚习武的毛头小儿,那声音离得又远一些,所以自然是听不到的。 萧谨言倒是折扇一展:“许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去瞧瞧便知。” “也对。”温世安点点头,二人便偕步前去。 阿暖心里也十分好奇,也便没有阻止,只是在声音离得非常近时,轻轻用手拍了下温世安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他不可以再贸然前行。 皇宫内院是是非非再多,也不是他们随意可以观的,亦非他们随意可以管的。 温世安停下脚步,其实便没有阿暖的提醒,萧谨言也早早的拉住了他,他自然不会傻到跑去旁人面前瞧热闹,一大两小三个孩子便这么轻手轻脚避在了浮雕廊角,偷听起了花园里的声音。 第60章 宠妃 阿暖虽然瞧不见,但是前世也不曾少于宫中走动,所以一听那些人的对话,便知道又是哪个不得势的宫人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宫人,正在被呵斥。 但是听了几句之后,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她还听到了“娘娘”“衣服”“杖毙”等字眼,显然还牵扯到了主子身上,于是便轻轻拉了拉温世安的衣服。 温世安不解,萧谨言却立刻看出了阿暖是想让温世安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轻声开口说道:“一个种花的宫女在二楼给花施肥时,不小心把肥水洒到了玉萃宫陈玉妃的玉撵上。” 种花的宫女?玉萃宫?陈玉妃? 阿暖稍微一个错楞,便瞪大了双眼,因为她想起一件往事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温世安为了自己的事情将萧谨言给狠揍了一顿,本以为是免不得一顿家法处置,结果被家中长辈狠狠喝斥一番的反而是一向深受疼爱的温如玉,似乎是因为她在宫中为一个种花的小宫女争取什么人权问题,甚至口出狂言说什么人人平等,简直笑话。 反观自己和温世安却因为萧谨言没有追究的缘故只是小小地罚了禁足,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年她还年少不懂事,还因为禁足的事情愤愤不平,等到几个月之后眼睛康复,随长辈去慈恩寺时再次见到萧谨言,一听声音便直接马鞭招呼了过去,恶女之名也便从那时候开始逐渐传开了。 这么一想,当年的自己还真是没什么心肺,眼前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自己那点小恩小怨,完全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从宫中回来之后,受罚的人反而是温如玉,也没有去想,为什么一直都十分稳重的温如玉会为一个小宫女出头。 等她终于明白是为什么的时候,也已经是很久以后,那时太后仙游,皇后守陵园三年不归,冠宠六宫的明妃娘娘被人闲言碎语中提起曾经不过是一个种花的小宫女,不知怎地就爬上了龙床。 然而闲言碎语又如何,荣华富贵是真,冠宠六宫是真,不管是宫中还是朝中,谁人都只关心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又有谁会追究你打哪冒出来? 所以温如玉也因为有恩于这位冠宠六宫的明妃娘娘,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官。 思及此,阿暖开始想如果自己抢占先机,救下这个未来的宠妃,是不是也可以有温如玉之后的境遇? 就在犹豫之际,突然听到了那边传来了温如玉的声音,阿暖猛然想起温如玉这次进宫主要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救一个宫女,而是为了献上种植番薯的方法。 番薯这个东西在之后会盛行,在此时却是番邦进贡的稀罕物,因为产量大,对土壤要求不高,再贫瘠的土地都可能种得出来,风干之后又可以保存很久,所以番薯被推广之后很大程度地解决了边关粮草短缺问题。 温如玉拿出了种植番薯的方法,可以说是解了当今圣上的燃眉之急,所以就算是她此时得罪了玉妃娘娘也不会被治不敬之罪,倒是自己,如果直接跑去强出头,肯定是要丢了脑袋。 多亏这温如玉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第61章 人权 阿暖心有余悸,正在暗暗庆幸之际,感觉温世安动了一下,似乎是要离开,便连忙摇了摇头。 “我们该回去了。”温世安小声说道,他初次入宫,又值年少,并不懂什么宫闱争斗,不过便是刚开始还有心思想帮忙解围,此时看到了温如玉在那,也就断了掺和的心思,只想尽快带阿暖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是不知为何,阿暖只是摇头并全神贯注地听着那边的声音,所以温世安只好选择继续留下来,在太多的时候,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他这个做哥哥对阿暖这个妹妹所提出的要求都是抱着纵容的态度。 “宫女?宫女怎么了?宫女也是有人权的,都是爹娘生的,看你穿着打扮,不也就是个宫女吗?既然都是宫女,你有什么资格打她?!” “你……你……” “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知道什么叫人人平等吗?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吗?要多少银子赔给你就是了?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温如玉的声音有些尖锐,一点也不像是平时的她,那执意出头的口气,倒就好像受羞辱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破衣服? 赔银子? 唉,真正咄咄逼人的恐怕是你温如玉吧? 阿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已经明白这温如玉此时多半是不知道被弄脏了衣衫的人其实是陈玉妃,只以为是几个宫女之间的冲突,所以后来那个为了种花宫女和陈玉妃作对的传闻多少是有些被人夸大了。 而且,那番人权的说辞还尚且有几分道理,说什么人人平等却有些强词夺理,如果真的是人人平等,怎么她教训起面前的宫女,就没想过这个宫女也该与她温如玉人人平等呢? 说起这个宫女,她名叫萝歌,虽然同为宫女却因为是陈玉妃从陈家带来的,多少是与其他的宫女有些不同的,要知道在当朝,宫妃进宫是要隔断与娘家关联的,即便是得了圣恩返乡探亲也是要有恩准才可以,这萝歌居然能跟着陈玉妃进宫,其中的特殊就不用多言了。 说的更直白一些,萝歌就是那陈玉妃手里的一把剑,所做所说都是代表了陈玉妃,这温如玉这般当众教训萝歌,完全就在打脸陈玉妃。 而那陈玉妃居然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到了此时也不曾吭过一声,这倒是让阿暖有些好奇起她来,毕竟在温如玉的传记中,这陈玉妃基本上就是一个没有什么脑子的草包,不然也不会和温如玉将事情闹到当今圣上面前,还完全不顾身份的去欺压一个孩子。 这是不是就是说书人口中所说的史记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那边温如玉还在要求萝歌给种花宫女道歉,阿暖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继续听下去,但是她又太好奇那陈玉妃,正在迟疑中突然又听到脚步声,似乎是又来了些人,只是还未听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便听到有人开了口:“人人平等?好大的口气。” 声音清冷,虽然看不见,但是阿暖几乎立刻便猜到这说话的人正是陈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