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姐》 第一章 难忘的黄土地 南洋姐和张成新回到的故乡是刚解放不久的崂山县。那是个初冬,虽有阳光但使人觉得不很温暖。寒风掠过黄土路上,车马行驶顿时卷起像浓雾一样的尘土,路两旁站立的许多树木,像被恶魔剥去衣服的少女赤条条的。南洋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致,一切都是惊奇,一切都是古怪。南洋的气候不是这样的,一年四季不曾记得穿长袖衣服,不曾有掉光叶子的活树,不曾有干裂的黄土卷起迷眼的尘雾。南洋姐用手帕捂住嘴脸,还是能吸入一股股比香烟难闻的土味,使人感到不适,这就是山东,这就是崂山,这就是张成新说的老家。叫人总感觉有一种不详的预兆。 许多年了,张成新不曾回过老家,这次回来应该是衣锦还乡。张成新和南洋姐穿的这身具有南洋风味的服饰还是临回来时赶制的,一个是长袍马褂,礼帽拐杖,圆口面包鞋。另一个则是丝绸薄袄,宽腿瘦腕裤,脚穿绣花鞋,手里还提着个小牛皮皮箱。相比之下与之擦肩而过的行人却各个都是蓝或黄布衫加补丁,没有其他变换的色彩。他俩看着路人新鲜,路人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使他俩不敢同路人对视。这也难怪呢,他俩怎会明白当时的国情,怎会明白土豪劣绅恶霸的含义,怎会明白什么是国人的解放,怎会明白封建四旧即将破除。 南洋姐漂亮秀气,天生的气质和后添的亮丽使她更加自信,她感觉到路人的不友好眼神是处于嫉妒。这里的男人都五大三粗看上去挺横,女人该细的地方不细,该耸的地方不耸,一脸的灰不溜求,实在没有可同南洋相比的地方。南洋姐强忍着,因为这是张成新的故乡。 此时,一挂大车驶来,拉车的不是马是驴,赶车的人扬鞭“啪”的一声,算是给路人一个提醒,驴来了。南洋姐站到了路边,张成新赶忙举手叫停了大车。 “兄弟,去东北庄大队吗?”张成新问。 “是啊,你们要去队里?”赶车的小伙子挺纳闷。 “我们回家。”张成新高兴的说。 “回家?上来吧。”赶车的小伙子说着,用凝虑的目光看了看这两个人。 南洋姐被张成新扶上了车,张成新上了车还没有坐稳就忙掏出了一个银圆递给赶车的小伙子。 “这是什么?”小伙子问。 “银圆”,张成新答到。 “我们这儿不兴这个”。 南洋姐与张成新对望,同是一脸的吃惊。 “去队里找谁?”赶车的小伙子好奇地问。 “张成刚,他是我弟弟。” 赶车的小伙子一愣,继而一惊,手一拽缰绳,驴头一偏走歪了,车轱辘正好骑上了一块石头,差点将车上的人抛出。赶车的小伙子慌忙摆正了驴头。 “你认识我弟弟吧?”张成新问到, 赶车的小伙子连头都没有回,应了一声。 “我弟弟他还好吗?” 赶车的小伙子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专心地吆喝着驴。 “给你说你也肯定不知道,我离开东北庄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赶车的还是左一下右一下的用鞭杆敲着驴屁股。 “我十几岁就被日本人抓走了。” 赶车的小伙子像是十分认真地吆喝着驴,什么也听不见。驴真乖,一路小跑,车一路小颠,风一路小刮,土一路小扬。 张成新咳嗽了几声,双手捂住了嘴,看了一眼早已被颠的蹲在驴车上的南洋姐,沉静了。 驴不知疲不知累,拐了两个弯开始爬坡。 风是从坡上向下刮的。路两旁的小树都向驴车弯着腰点着头,仿佛一排排恭敬迎客的侍女。抬头望向天空,天湛蓝湛蓝的像大海一样。坡的尽头像一条长长的海岸线。驴车正一步一步走向大海。海滩上的沙是棉的,此时驴车就像在海滩上行驶不颠了,只是轻微的左右摇摆,像儿时的摇篮。 驴跑不动了,迈起了四方步。驴的主人肯定是心疼驴了,跳下车牵着驴。 忽然,张成新像似发现了新大陆,欢快地拍着南洋姐的肩惊叫了起来:“炮楼。快看,那就是俺常给你说的碉堡,跟电影上的一样吧。这个高的当时是当官的和大队人马住的,下面还有四个小的地堡,是守卫这个碉堡的。它们全是日本人抓我们去修的。这么多年还是当年的样子,真他娘的结实。看到上面的方孔了?那都是枪眼。想当年上面架着机枪,挂着日本旗,谁都不敢反抗。” 越说越激动,张成新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南洋姐拉倒了,躺靠在自己身上。张成新开始咳嗽,不停的咳嗽。 南洋姐用手轻拍着张成新的后背。 上坡时驴挺累,步子迈的方方正正。仔细听都能听到驴喘粗气的声音。 驴车终于爬到了坡顶,离高高的碉堡也就百十来米了。 “我要没记错,这就是北山坡。”张成新自言自语。 向下看,大片的土地呈现在眼前。收获完的土地有待整理。许多人在地里忙着。 下坡时的驴车,速度明显地快了。 远远地有一道高墙呈现出来,上面还拉着电网。高墙的两端也竖起两座跟碉堡一样的炮楼,还架着探照灯。 “那是东北庄吗?”张成新问赶车的小伙子。“不是,是生建机械厂。”赶车的小伙子答道。 “这个地方建厂了?那些小地堡呢?”张成新又问。 “生建机械厂的墙角就建在地堡上。” “为什么厂子的墙角建在地堡上?” “生建机械厂是个劳改队。” “劳改队是做什么的?” “劳改队就是监狱。” “东北庄变成监狱了?” “没有,东北庄被监狱隔成东庄和南庄了。” 一问一答。驴车离监狱越来越近。突然,一队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从高墙边走了出来。 “咱庄现在最安全,白天和晚上都有解放军巡逻。”赶车的小伙子说。 看到解放军,张成新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陆整齐的解放军。他刚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第二章 魂归故里 1 东北庄的东庄面前有一条宽阔的河,名叫李村河。 就是这条河养育着这里世居的人们。夏季雨水丰富的时候,河水能淹没人,河里的小鱼小虾是这里人们最爱下河的原因之一。冬季里河水少了,宽阔的河床像金子般的铺满了沙。 河离庄子最近的地方有一个水坝,庄里人习惯叫它大坝,其实不大,是用石头垒成的,就是这个大坝保护着庄子的安全。大坝上的正对面是庄子里唯一的一套大宅院。黑漆的大门是两扇的,大门的两端分别坐着一只看上去不太凶狠的石狮子。院墙内整齐的排列着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树虽然掉光了叶子,支干却依然耸立。树的高处清晰可见几个大大的喜鹊窝。 张成新已感觉出这个宅院就是弟弟告诉他早已为他买下的家。 南洋姐怯怯地搀扶着张成新,谢过了赶驴车的小伙子,她感觉到了小伙子那双火辣辣的眼神。她懂得男人,懂得男人任何时候目光的含义,都是中国人不管生活在哪里其欲望的眼神都是相同的。她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因为这是一片陌生的土地,遇见的全是陌生的人。人有欲望是好的,可它的含义却是大不相同的。这里是张成新的故乡,不是南洋姐的,所以,到了这个地方,一切都要听张成新的。 大坝的两边是长长的河堤,河堤上种有许多小树。张成新和南洋姐看到有许多人在河堤上忙碌着不知在干啥,于是就凑了过去。突然,有人狂叫起来,“出水了!”不错,确实是出水了,水是从一个小铁管里一股一股涌出来的,只见水管的后面有一个人站在一块大方石上,上下不停地舞动着一根铁杆。 “他们在干什么?”南洋姐问。 “是在打水井吧。”张成新不敢肯定地说。 东北庄的人祖祖辈辈全是喝着李村河的水长大的。河水经过沙子三遍过滤就可饮用了。 张成新清楚地记着小时侯在河里提水的事,先在河床上挖一个坑,水是混的。再在坑的下游不远的地方挖一个坑,让上个坑的水渗入这个坑里,水就会变清很多。再在这个坑下游不远的地方挖第三个坑,不一会水就清澈了。用瓢轻轻舀入水桶,就可以挑回家吃了。 张成新想到这里,看到又有许多村民提着水桶争先恐后地涌向出水的小铁管,欢欢喜喜比过年还热闹。 那个一直不停上下压着手柄的汉子,此时穿着汗衫已是满头大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跳上石台,同那汉子一起抓住手柄,上下跳动起来。汉子朝他一笑:“怎么,你也想试试?”男孩点点头。汉子一松手,手柄立刻将男孩挑了起来,男孩并没有害怕,用全身的力量将手柄压了下去。跳起来压下去,跳起来压下去,活生生的煞是好看。 “队长,咱这井是不是该叫蹦蹦井呀?”一个社员开玩笑地说。 “蹦蹦井?大家觉着怎么样?” “好。”许多人异口同声。 “那就叫它蹦蹦井吧。”汉子肯定地说。 张成新心喜若狂。这大概是东北庄打的第一口井,蹦蹦井。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喜事啊。真是福音,真叫人开心。 被人称队长的汉子高兴的在一旁擦着汗,无意间发现了站在坡下的张成新和南洋姐,这两个奇装异服的人。 “瞧,外乡人也为我们高兴呢。” “外乡人?”张成新很不理解。“你说我是外乡人?伙计,咱可是地地道道的东北庄人。” “你是咱东北庄的人?” “我是张家的大儿子,张成新。” “张成新?张成刚的哥哥?”井台上的社员和搭话的队长都露出不安的神色。只有孩子们在不停地嬉闹。 2 谁都可以不安,谁都可以害怕,谁都可以不管。队长段孝玲知道,他不能害怕,他不能不管,更不能装糊涂。现在这么多人,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有先将张成新他们带回家再说。 “娘,来客人啦。”队长段孝玲一进院门就喊道。 “谁呀?”一位60岁左右的妇人应声走出了屋门。 “婶婶,是你老啊,我是张家的大儿子成新。” “成新?” “我就是那年被鬼子抓走的成新。” “孩子,真的是你?你是怎么跑回来的?”大婶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泪水夺眶而出。张成新跑向前去和大婶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娘,他们刚到庄上,肯定饿了,快给弄点吃的吧。” 张成新看着这屋,太熟悉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正屋一进门还是一张八仙桌,两边各一口八印大锅,尤其是灶头风箱更令人怀旧。眼前的一切使张成新泪水模糊,激动不已,不停地咳嗽起来。 南洋姐理解回归故里人的心情,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家在那里。她想要是自己回到故乡,见到久别的亲人,肯定会激动的昏过去。 段孝玲将他俩安排进里屋上了炕,倒了两碗水。他知道娘已经开始忙着做饭了。 大锅,好大的一口锅,不管几口人都用这么大的锅。先舀一瓢水,放好锅瓤,再盖上锅盖。其实锅盖就是用玉米杆子串并起来的盖垫。 南洋姐很懂礼貌,安抚好了张成新就从里屋出来,想帮大婶的忙,可一见这阵势,她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闺女,你歇歇吧,大老远的回来,肯定累的不行了。” “没事。大婶,我能帮你干点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用干,好好歇着就是了。” “真的不累,我能干。” “不用了,反正我每天都围者这锅台转习惯了。”大婶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往锅头里添草,还不时地用棒子将灶火向锅底的两边分,左手时不时地拉两下风箱。 南洋姐看着很是惊奇,有觉得很好玩,便蹲下身用手帮大婶准备起草来。大婶顺手仍过来一个蒲团说:“你坐下吧。”南洋姐因为没有坐过这么低的坐垫,不知两条腿该怎样摆放。看了一眼大婶,见大婶盘腿而坐,很是自如。心想这可是真功夫,不练恐怕是很难坐稳。南洋姐这么想着就试着往下坐,这一坐不要紧差点来一个后滚翻。大婶赶忙扶住了她,并对她说:“闺女,以前没坐过这东西吧?没关系,坐习惯就好了。那你先坐凳子吧。”大婶说着从八仙桌下拿出一个四腿方凳。南洋姐感到很尴尬,赶忙不好意思地接过了凳子。 这时,里屋传来张成新不停的咳嗽声,一声紧似一声。 “他是不是病了?”大婶不安的问。 “这些日子忙着赶路,没休息好,可能受了风寒。”南洋姐回答到。 大婶说:“你们从哪儿来?” 南洋姐说:“从南洋来。” 大婶说:“南洋?” 南洋姐说:“是的,挺远的。” 大婶说:“你们这次回来得住些日子吧?” 南洋姐说:“张成新是想回家乡发展的。” 大婶说:“发展,发展什么?” 大婶很敏感,听到发展二字就立刻想到特务。广播里经常讲,如何发展特务组织这类的话,并且要求大家时刻提高警惕。 南洋姐说:“回家乡发展就是回家乡生活,回家乡创业。” “回家乡创业?”大婶像听天书,一脸的不明白。 南洋姐不知道该怎样向大婶解释,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该怎样说才能使大婶听明白。 锅里的水开了,热气顶出了锅盖。只见大婶用手轻轻一掀,锅盖就立到了墙上。大婶说:“你帮我续续火,别让它灭了。” 南洋姐终于有活干了。她一会儿往灶头里续草,一会儿将锅底的草火拨向两边,一会儿拉风箱。忙得不亦乐乎。 大婶端过一盆和好的玉米面,双手团弄团弄就向锅边一糊,不大的功夫,锅边全都贴上了饼子。接着将一碗糊状的玉米面倒进了锅里,又将一瓦盆地瓜干放到了锅瓤上,随手盖上了锅盖。 此时的南洋姐前额上的头发被烧卷了,脸也变花了。大婶看着认认真真学烧火的南洋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发出了笑声。“看你,脸都弄脏了,快去洗洗吧。”南洋姐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乱了,更不知道自己的脸涂的像个小丑。“没事,大婶你就让我烧吧。”大婶会意的笑了。大婶的笑没有出声,身后传来的笑可出了声。不知什么时候段孝玲从屋里走了出来。 “别出声,张成新睡着了。”其实谁都没有出声,就他一个人在出声。段孝玲看着跪在地上烧火的南洋姐不好意思地说:“快起来,洗把脸准备吃饭。”南洋姐不情愿地站起身来。 3 张成新睡着了,真是难得。等他醒来,看着炕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很是过意不去。 “不好意思,我太累了。我弟的家在哪儿?应该到他家吃饭才对。”张成新诚恳地说。 “不碍事,饭都做好了,就在这里吃吧。”大婶说。 大婶和段孝玲对视了一下,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吃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给张成新说张家所发生的事。现在张成新对他们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就更难了。大婶给段孝玲使了一个眼神,旁人不会明白,只有段孝玲知道。 饭看起来很简单,地瓜干,热粘粥,玉米面饼子,外加一盘咸菜‘瓜几’。 张成新知道像这样的饭,当年也不是常吃的。南洋姐不但没吃过,而且也没见过。 “好吃,真好吃。”南洋姐说。 “好吃就多吃点。”大婶说。 “这些是什么做的?”南洋姐问。 “地瓜,玉米,荠菜。”大婶答。 “这些东西你们经常吃吗?”南洋姐问。 “现在天天吃。”段孝玲抢着说。 不知是饿了,还是没吃过的缘故,南洋姐吃的非常香。张成新没有胃口,可他总算是又吃上家乡的饭了。 “这些都是家乡的特产,你能吃的惯就好了。”这是到了东北庄以后张成新对南洋姐说的第一句带温暖的话。南洋姐幸福地看着张成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大婶觉得一股股心酸直往上翻。 段孝玲毫不掩饰:“现如今这些就是好饭了。” 大婶瞪了段孝玲一眼,心想不嫌寒碜。段孝玲不在乎,一脸的事实求是,并一声不吭的端起了粥。 “大哥说话挺直率的,”南洋姐说。 “山东大汉都这样。”张成新像表白自己一样赞许到。 饭吃完了。 张成新习惯地用手抹了抹嘴。“吃饱了。” “真吃饱了,休息一会就先在我屋里歇着”段孝玲说。 “你俩就先住咱厢屋吧,我给你们收拾一下。”大婶说。 “不了大婶,这就够麻烦您了。我们还是去成刚家吧,不然成刚会怪我的。”张成新诚恳地说。 “就先住这吧,成刚他们现在不在东北庄,到别的地方去了。”段孝玲说。 “不在?他们去哪了?”张成新问。 “可能到上海去了。我好长时间没见他们。”段孝玲说。 “到上海去干啥?东北庄的房子呢?” “东北庄没有他们的房子了。”段孝玲说。 “没房子?我给他寄的钱,他不是说给我买了房子和地吗?” 大婶一个劲地给段孝玲使眼色,意思是继续编下去。 “成刚没有买房子和地呀,他们是不是用你的钱去做生意了?”段孝玲故作惊讶地说。 “做生意?他可从来没给我说过。”张成新更感到莫名其妙。 “要不赶明儿我给你打听一下,看他们去哪了。”段孝玲沉着地说。 4 段孝玲根本没有去打听张成刚的下落,因为不用打听,段孝玲清清楚楚。 段孝玲找村长去了。村长是东北庄的最高领导。村长姓刘叫刘学伟,是个当兵的出身,走南闯北最后回到家乡立志务农。听了段孝玲的汇报,贫农的后代也六神无主了。怎样对待张成新这样的人是第一次听说,更是第一次遇到。是按敌我矛盾处理,还是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这是一道简单的难题。要按敌我矛盾处理,张成新可是怀着一颗爱国之心回到祖国的。要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其弟张成刚是被政府镇压的恶霸。真是木匠遇到石头很难做的。 段孝玲问刘学伟怎么办? 刘学伟问段孝玲你说呢? 两个臭皮匠就是顶不了诸葛亮。别无它法只有找党组织了,村里的党支书宫兆光。 宫兆光说话就是不一样。张家世代住在东北庄,按老一辈的家产算,顶多是个中农。张成刚解放前夕不知道在哪发了横财,买了房子又买地,算他倒霉刚买上就解放了,可这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张成新回来是爱国之举,我们总不能把一个刚回到祖国的乡亲就打成地富反坏右吧。这样给乡亲们也不好解释,你们俩说该怎么办? 段孝玲已经知道了张成刚买房子买地的钱是怎么回事,可他没有说。他懂得说了事情不但不会简单,反而会更复杂。 段孝玲和刘学伟觉得踢出去的皮球又弹了回来。 刘学伟看着段孝玲如何表态。 段孝玲想听刘学伟有何高见。 宫兆光点起了一只烟。 沉默不是答案,沉默是无着。 “要不先这样,段孝玲你先回去问一问张成新,他们是回来不走了?还是看看家乡就回南洋。”还是宫兆光说的在理,三个臭皮匠终于凑成个诸葛亮。 大婶这两天一点没闲着,除了劝说张成新和南洋姐在家好好歇着,不要出去,还赶紧给他们改做着旧衣裳。他们那一身奇装异服非常惹眼,总让人联想到地主、地主婆。 5 段孝玲回到了家,心里有了点谱。他一直在心思着怎样张口问张成新。 张成新这几天一直在咳嗽,姜糖水喝了,葱根水也服了,没见一点效果。 大婶感觉到张成新这病不是着凉,也不是劳累过度,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疾病。农村现在就这条件,要到公社卫生院或是到县医院去看病,费用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干着急没办法。只有时不时地在厢房外看看,听听动静。 南洋姐很贤惠,一会儿给张成新喂水,一会儿给张成新敲背。 张成新一直半躺半卧着,不停地念叨着张成刚的名字,像是在叫魂。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 晚饭摆上了八仙桌,地瓜干、热粘粥、咸菜瓜几,没有了玉米饼,因为玉米饼也不是常能吃到的饭。 段孝玲收工了,也可以说他就没有上工。张成新的事就是他近日繁重的工作。张成新几天没睡好,段孝玲也几天没能睡踏实。思前想后无论如何今晚都得问清楚。 大婶叫张成新他俩出来吃饭,已经叫过两遍了,张成新光答应就是不见出来,段孝玲敲了敲门,走近了厢房,看见张成新确实病的不轻。南洋姐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他。看见段孝玲进来,南洋姐眼睛里充满了期望。张成新吃力地坐起来,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咳代替了。段孝玲赶忙上前扶起张成新,一点一点向炕边挪动着。 张成新没有了刚进村时的神情,没有了穿着长袍马褂时的潇洒,有的只剩下力不从心的咳嗽。眼睛里仿佛有泪,可他硬是没让它流出来。 段孝玲心想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这几天他们没离开过家,家里也没来过其他人。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张成新的病,看来病的不一般。 段孝玲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张成新扶进了堂屋。南洋姐赶快给张成新又倒了一碗热水,张成新刚坐下,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连续的大声咳嗽起来,大婶急忙给拿来几张草纸,张成新随即把一口鲜血吐在了纸上。 段孝玲看了一眼张成新吐出的血,来不及再想什么,急忙冲出了家门。 张成新躺在进庄时坐过的驴车上,李洪新牵着驴小跑着。南详姐和段孝玲在车上扶着张成新。 夜已降临了,大地一片漆黑。若不是车把式李洪新熟悉道路,真不知该往何处走。就是熟悉道路,夜路上的驴也没有白天听使唤,高一脚低一腿地像走在石头坑里,没有病的人也能颠出病来。 公社卫生院离东北庄不算远,也就七、八里路,夜晚的驴子硬是跑了个把钟头才到。 公社卫生院的急诊值班大夫刚想入睡却被段孝玲叫了起来,大夫大概看了一下就做了诊断急性肺炎。赶紧给吊上了输液瓶子。段孝玲问大夫有没有住院的地方,大夫指了指里间屋子,只见里面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经过大半夜的折腾,张成新就在这张床上睡着了。南洋姐也疲倦地扒在了他的床边。段孝玲给大夫交待了一下就坐着李洪新的驴车回到了东北庄。 段孝玲没有回家,一进庄就马上去找村长刘学伟和党支书宫兆光。给他们详细地叙述了张成新的病情,并商量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决定等天亮到医院看看再说。 6 第二天,段孝玲安排完上工的社员就叫上刘学伟和宫兆光坐着李洪新赶的驴车去了公社卫生院。 他们刚进卫生院的大门就听见了南洋姐的哭声。段孝玲预感到张成新的病情可能有变,三个人急忙跳下车朝病房冲去。 正在医院过道里哭的南洋姐看见他们三个人的到来就像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使劲地喊:“快救救他吧!快救救他吧!”段孝玲快步跑进病房。只见两位大夫正在全力以赴地抢救张成新。 此时,张成新躺在病床上,很像是在安睡。床边的盆子里有半盆鲜红鲜红的血。 “大夫,他怎样了?”段孝玲问。 “他得的不是肺炎,大概是肺痨。”大夫说。 “肺痨?”段孝玲半信半疑,肺痨是多可怕的病,九死一生。这些年得肺痨死的病人太多了。 “快救救他吧!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南洋姐拽着段孝玲的胳膊说。 段孝玲看看村长刘学伟,又看看支书宫兆光,刚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示意他们退出病房。四个人来到过道的椅子旁,南洋姐哭着要往地下跪,段孝玲用力拉着她∶“别急、你千万别着急。” “快告诉我,张成刚是不是不在了,是不是被枪毙了?”南洋姐哭着问。 段孝玲、刘学伟、宫兆光大为吃惊。 “怎么了?谁告诉你的?” “不是告诉的,是大夫说的。” “大夫?” “早上大夫交接班寻问姓名,问我们是哪来的,张成新说了。大夫又问是不是东北庄张家的,张成新说是,他以为大夫知道他弟弟的下落就问大夫,他弟弟现在什么地方,大夫说死了,政府给枪毙了,张成新听完就吐了一大口血昏了过去再没醒来。” 这个混帐大夫,怎么能对一个病人说这些。段孝玲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充满了怒气。 “是不是这样的,你们快告诉我。”南洋姐用乞求的声音说。 三位庄稼汉的领导一脸茫然,谁也说不出一句适合现在说的话。 一阵急咳带着呕吐的声音传出病房,南洋姐和段孝玲的反应一样快,转身冲进病房。 张成新满嘴含着血,微微睁开了眼睛,双手使劲握住南洋姐的手,仿佛要说很多句的对不起。歉疚的表情永久地印在了脸上。 7 张成新的后事是队里给办的,也可以说是段孝玲一手操办的。张成新没有遗嘱,东北庄也没有亲人,只有南洋姐是他带回来的,一个没有名份的女人。南洋姐说张成新回来见到的第一个熟悉景物是坡上的那个碉堡,是他被日本人抓去时修的。 张成新就被安葬在那个碉堡旁,下面的地堡保护不了他,现在的地堡保护着劳改犯。 南洋姐暂无去处,只有先住在段孝玲家的厢房里。大婶待她特别亲,跟亲闺女一样。南洋姐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洗澡了,一路上的尘土加上回到东北庄后遇到和发生的事,使她身上的灰变成了泥,泥变成了壳。 南洋姐在南洋时每天都要洗澡,有时一天都要洗几次,不然她不会被称为出水芙蓉。女人天生就要常洗澡,不是她们爱干净,是她们身上藏垢的地方太隐秘,若长时间不洗就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南洋姐给大婶说她想洗个澡,按理说这并不算什么要求。但现在是初冬,在家里洗澡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婶一边烧水一边说,往日东北庄的人都在河里洗澡,县里只有一个澡堂,离咱这还很远。所以夏天的夜晚河里可热闹了,大人小孩都在河里扑腾,带泥的沙子就是肥皂,浑身一抹往水里一钻就洗干净了。说着话锅里的水热了,大婶给南洋姐兑了一盆水,让南洋姐先进屋里去洗。又往锅里添了些水烧起来。 南洋姐很不习惯这种洗法,这哪叫洗澡简直是洗零件,把身体分成部件一件一件地洗。还好,现在家里没外人,只有大婶也是女人。南洋姐索性脱光了衣服。炕热了、房子暖和了。南洋姐正洗着大婶又端进一盆热水,南洋姐毫无介意地用毛巾擦着身子。大婶说∶“我给你擦擦背”。大婶边给南洋姐擦背边夸南洋姐皮肤好、身材好。“你养过孩子了?”忽然大婶盯着南洋姐的胸部问。“没有,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的。”南洋姐说。“真是个有福气的女人,谁要娶了你天大的福。”大婶说。 南洋姐不说话一个劲地洗,她懂大婶话的意思,男人女人都特别注重女人的胸,男人喜欢女人的胸丰满有性感,女人喜欢自己的胸大好养孩子。其实女人的胸是需要靠男人来维护的。南洋姐一直这样认为。 很快南洋姐就洗完了澡。当她穿上短裤又穿上胸罩,准备穿外衣的时候,忽然发现大婶用傻傻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胸罩。 “这是什么,是专门女人穿的衣服?”大婶感觉挺神秘。 “是啊,这是奶罩子专门用来护奶的。现在南洋都叫它胸罩。怎么这里还没人穿过?”南洋姐十分吃惊。 “没穿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婶说。 大婶哪里能想到女人长面子的地方有时候也需要用假东西来撑起。 8 “闺女,大婶几次想问你,都没时间。现在没啥事了,你就给大婶讲讲你的来历好吗?” 大婶说。 南洋姐如今孤独一人举目无亲。早就把大婶当作唯一的亲人了。大婶这样先问她,使她不安。其实她早就想给大婶说说心里话。 我姓刘叫刘桂美。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妈卖给了人。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老家在哪。十几岁开始就给别人家干活。记得有一天,一群男人把我和好多姐妹弄上一条船,后来才知道我们到了南洋。到了南洋后,那里的老板派人教我们练功,更多的时间教我们怎样伺候男人。起早贪黑地干着杂活。开始的时候特别苦特别累。老板对我们要求很严。那时候我光知道要给老板打三年工,三年以后就可以回家了。不知过了多久,好多姐妹都不见了。老板对我好起来,开始让我接客,当时我小很害怕。老板还找大一点的姐姐来帮我,我接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张成新。张成新那时不但有家室,而且挺有钱。他看我岁数小就时常来照顾我。每次来还给我带些零食。渐渐地我就不怕男人了。一遇到什么难事,我就找张成新。后来,有一天老板开始给我分钱了,接的客人越多,我拿得钱也越多。慢慢地习惯那种生活了。有时闲着还着急。 大婶听着刘桂美的讲述,想着自己正当年时就失去了男人,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他们不经常打你们,还供你们吃穿?”大婶很惊 第三章 零从这起步 刘桂美人虽已住进了东北庄但是却是黑户。没有名份的女人住进了队长段孝玲的家,也就很自然地成了东北庄里人们谈论的闲事话题。村长刘学伟听说了,支书宫兆光也听说了。这事究竟该怎样解决才能安抚民心,怎样处理才能体现党的政策在该事件中的正确性。 村长召集村干部开会。支书宫兆光,队长段孝玲,还特别邀请了村妇女主任李玉芹。“今天的会,主要是商量商量南洋回来的刘桂美加入东北庄当社员的问题。大伙都知道,刘桂美现在举目无亲,我们的口粮都是按人口分的,她吃在谁家或住在谁家都是个问题,大家想想看怎样安排这个人既能符合党的政策又能说服村民。”刘学伟说完看着大家。支书宫兆光顺手掏出了一支烟点着夹在了指缝中,队长段孝玲想听大家的意见,妇女主任李玉芹正在沉思。 会议的气氛很严肃。三个大老爷们和一个村妇女主任为一个南洋归来的南洋姐开会,这在村里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开会要有人说话,不说话就这样坐下去,一是没意义,二是浪费时间,三是犯困。段孝玲想听别人的意见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听不到了,只有自己先说,其实他也没想好,更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只不过是想打破现在的僵局。 “刚才村长说了,家家的粮食都是按人口分的,吃的少一点就会余一点,这样加一个人吃,时间长了都受不了。” 这些话是村长前面说过的,段孝玲重复了一遍,一是让会议室里有声音,二是想抛砖引玉,三是让大家的脑子再动快一点。 “刚才村长还说了,就是刘桂美到队上当社员,可以说是入户吧。噢,对了,入户是解决口粮的关键。”段孝玲说着说着引出了一个主题,入户。 “入户必须先有成份,给她定个什么成份呢?刘桂美挺可怜的,举目无亲,只有靠我们大家给她帮助和支持了。”支书宫兆光终于找准了话题。 “就给她算个贫农吧,其它的成份对她都不太粘边。”段孝玲说。 “差不多”、“也行”、“同意”、“就这么定了”。四个人都发表了意见。 “成份定了,队长,人就安排到你们一队,你看给她派个啥活干。”村长说。 段孝玲说∶“她住在哪儿呢?” 李玉芹说∶“先住我那儿吧,我家有一间闲屋。” 宫兆光说∶“好!这样一来比较方便,二来你也可以多帮助她,三就不说了,就这样决定。” 这个会开的太成功了,太伟大了。短短的一个会议解决了成份、户口、住房三项人生的重大问题,这在历史上是没有听说的。这个会议有历史意义,更有现实意义。这个会议最起码可以写入村史和队史。 2 刘桂美同李玉芹住在了一起。 两人相处才几天,就如同亲姐妹。挑水、洗衣、上工、吃饭总在一起。刘桂美习惯了不论几个人吃,都出自一口大锅的饭。慢慢地刘桂美学会了拉风箱、烧草、拌煤等家务活。 队里分得口粮俩人放在一起。特别高兴的是俩人可以尽情地说些女人之间的悄悄话。 李玉芹比刘桂美大两岁。按理说应该懂得多,其实不然。特别是在男女之事上懂得就更少了。李玉芹的身世说来也很不幸,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去世后就变成了孤儿。幸亏念过几年书。解放了,东北庄的女人能识些字的只有她。理所当然就当选了妇女主任。妇女主任不了解妇女笑话吗?不是笑话是世俗造成的。世俗的东西有偏见。但是,主要的是人要有主见。 刘桂美经常洗澡。李玉芹不喜欢洗,不是不脏是没有那种习惯。就为这习惯,刘桂美提醒李玉芹已经不下十次了。李玉芹总感觉洗澡麻烦,要是刚好把衣服脱光了,进来男人那不丢死人了。当然,现在俩人住在一起,那样的尴尬机会少一些。 女人就应该爱干净,因为女人脏的地方比男人多。女人就应该勤快,因为女人爱美的心思比男人多。女人知道害羞就长大了,女人懂得美丑就成人了。这是刘桂美给李玉芹说的一段话。 今天俩人出的工是一起打草垛,衣服裹的再严也当不住尘土,尤其是头发上一拨拉都往下掉土。不洗澡看来是不行了。俩人一起烧了水,关上院门,插上门闩。李玉芹还不放心,索性将屋门也闩上了。 “这个盛玉米棒子的木盆漏吗?刘桂美指着墙角的木盆说。 其实刘桂美刚般过来的时候就看上这个大木盆了。只是没好意思问李玉芹。没有澡堂就不用说了,用小脸盆洗澡就像洗另部件,一件一件地洗不仅麻烦,而且没有洗澡时的那种舒畅感觉。 “不漏吧,就是好长时间没用脏的很”李玉芹说。 “不害事,洗洗干净就行了。”刘桂美爽快地说。 一大盆热水摆到了正屋当中。刘桂美让李玉芹先洗,李玉芹不好意思硬要刘桂美先洗。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不知道。推来推去最后决定一起洗。刘桂美脱衣服的速度比穿衣服快,三下两下就变成了赤条条。李玉芹没那么利索,边脱衣服边看着刘桂美,总感觉不好意思。李玉芹不好意思是有原因的。一是没有当着人面脱过衣服,二是身材不太像女人。按说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胸脯不会这么小。其它地方可以说成膀大腰圆,按她自己给刘桂美说的,就是该细的地方不细,该高的地放不高,该白的地放不白,只有一个最隐秘的地方像长满茂盛的杂草比刘桂美的浓密。刘桂美并没有笑话李玉芹,只是找不到恰当的语言给她说。李玉芹终于脱完了衣服坐进木盆,刘桂美开始给李玉芹往身上撩水,撩着撩着感觉不得劲,索性找了一个水瓢,一瓢一瓢地从李玉芹头上往下浇,顺着流水刘桂美故意去摸李玉芹的胸,没摸几下小胸头头就挺了起来。李玉芹咯咯地笑着更不好意思像躲痒一样躲来躲去。 “别躲了,老实说舒不舒服?该嫁人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羞涩。不开窍。”刘桂美故意逗着李玉芹。 “我这么丑,谁会来娶我?”李玉芹自嘲地说。 “谁说你丑了,别再那么傻,我告诉你吧,你一点都不丑。我要是个男人都会娶你。”刘桂美老实地说。 “去、去别拿我开心。”李玉芹认真起来。 “真的没拿你开心,你的胸比我小是没有被人摸过。要是被男人摸过了就会越摸越大的,我不骗你。”刘桂美也认真起来。 李玉芹更不敢相信,转过身来用惊奇的目光盯着刘桂美。忽然,李玉芹又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着刘桂美的下身。刘桂美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也低头跟着看起来。当看到最隐秘的地方时她明白了。 “你的下面跟我长的不一样是吗?”刘桂美看出了李玉芹的心思。 李玉芹一脸的不解。 “这些毛毛像杂草一样需要修理,尤其是女人,不修理会得病的。这是我以前学过的。”刘桂美像老师一样给李玉芹讲着。 “还有讲这些的学校?”李玉芹感到更新鲜。 “其实,这些道理很简单,你自己不觉得那里脏吗?所以,要经常洗,才能少得病。刘桂美继续说。 “你懂得真多。”李玉芹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3 刘桂美自从搬出段孝玲家,有好长时间没有见着大婶了。一想起大婶就有一种亲人的感觉,老想着过去看看。本来是一个东北庄,现在被生建机械厂隔成了东庄和南庄。虽然不算太远,可至少有三、四里地。刘桂美现在住在东庄,大婶家在南庄。 刘桂美穿上大婶给改做的蓝布褂,对着镜子稍微打扮了一下便出了门。这些日子干冷,一直没下过雨。小风一吹,总会有一些尘土打着旋跟着人跑。刘桂美正走着,身后传来了驴车的声音。刘桂美让到了路边,想让驴车先走。驴车到了身边不走了。 “大姐,去哪儿?” 刘桂美见是李洪新赶的车,这车她来东北庄后不止一次地坐过,主要的是这车还拉过张成新。刘桂美打心眼里感激这个赶车的小伙子。 “到南庄看看大婶去。”刘桂美说。 “上来吧,我捎你去。”李洪新说完,刘桂美便爬上了车。 “大姐,这些日子你一个人过的惯吗?”李洪新问。 “还可以,我现在和李玉芹住在一起。不过有时候也感觉挺闷的,没有啥好玩的地方。”刘桂美说。 “明天是李村集,我带你赶集去不去?”李洪新说。 “赶集是什么意思?”刘桂美问。 “赶集就是逛街,集上人可多了,干什么的都有,好耍的很。”李洪新得意的说。 “真的好玩吗?有卖东西的吗?” “卖啥的都有。” “真的?” “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就说好了,明天我跟你一块去赶集。” “得了。”驴好像是听懂了李洪新的话音,快步跑了起来。坐车就是快,说着话就到了南庄。 “我过会儿来接你?”李洪新问。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刘桂美跳下车刚要走,忽然想起问到∶“哎,你叫啥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叫李洪新,就是李家的一颗红心的意思。”李洪新高兴地开着玩笑,驴车欢快地向前跑去。 大婶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空就自己找活干,此时正在院子里搓着玉米棒子。见到刘桂美进来很高兴。 女人天生就爱闲谈,任何时候都有说不完的话。转眼时间就到了晌午,段孝玲回来了。看到刘桂美正和娘在寒暄就笑着点了点头。 “哟,晌午了。我该回去了。”刘桂美站起身。 “别急,就在这吃饭。吃完饭再走。”大婶拉住了刘桂美不让走。刘桂美也没在推辞。 饭还是老三样,地瓜干、热粘粥、咸菜瓜几。 “刚才生建机械厂来人说,想要咱河里的沙子建厂房。他们不给现钱,拿东西换。我一时想不起该给队上换些啥东西?”段孝玲一边喝粥一边说。 “换些啥?白面他们肯定给不起,地瓜咱们也不稀罕,就让他们给咱些玉米面你看咋样?”刘桂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段孝玲。 “玉米面?”段孝玲很惊奇。 “玉米面现在咱东北庄也不常吃,玉米面便宜,还可以多换一些。”刘桂美说完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大婶,想让大婶也同意她的建议。大婶听刘桂美说的确实在理,没有表示反对,但,还是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这到也是个办法,一会儿我跟他们生建机械厂的人再商量一下,看他们同不同意。”段孝玲看着娘说。 “要是生建机械厂的人同意这样干就好了,眼下大伙都闲着,正好有事干了。”刘桂美说完,三个人都乐了 4 李村集真是个大集。方圆百里的人,每逢阴历初二、初七都会集聚到这里。男女老少,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挤再一起,推来拥去。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刘桂美在李洪新的带领下,在人头攒动的人流里穿梭。热闹,真的好热闹。所有的人都显得快活,谁挤谁、谁撞谁、谁不小心踩了谁,几乎都不答理。刘桂美的兴致一下变的非常高。不管人群里是做什么的,她都想挤到跟前看一看,不管买不买,来到集上总得开开眼界。李洪新总是要大声喊着大姐,不然就会走失。 “大姐,你想买点什么?”李洪新关切地问。 “不着急,转转看看再说。”刘桂美满心欢喜。 农村人赶集像过年。大的牲口有猪马牛,小的动物有狗鸡鸟。大的容器有缸桶盆,小的家什有锅碗勺。大到上房的梁,小到封窗的纸。五谷杂粮酱醋茶,香精调料和油盐。有钱得用钱买,没有钱的拿物换物,真是多种经营多种方式。 刘桂美样样东西都看的非常仔细,心里在盘算着自己的主意。在这个集市上她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东北庄由穷变富的途径。别的不担心,担心的就是刘学伟、段孝玲和李玉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认可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如果按照现在东北庄人的活法,再过十年是穷,再过二十年还是穷。光靠集体分得那点口粮,其他啥也不干,穷是必然,不穷才是偶然。 刘桂美只顾心思着这些事,差一点和李洪新走散。现在走散了不要紧,自己能走回去。只是没有人能帮她拿回去想要买的东西。李洪新非常紧张,大声地喊着‘大姐’,他不想刘桂美走失,刘桂美走失了他回去不好交代。他使出好大得劲才看到刘桂美,拼命似的挤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刘桂美的手。“大姐,千万别松手,一松手走瞎了就找不到了。”其实,刘桂美很乐意李洪新拉住她的手。回到东北庄后就没碰过男人的手。拉着李洪新的手,刘桂美此时还有了一种心动的感觉。 “大姐,前面就剩下卖鸡的了,要不要去看?”李洪新大声问到。 “看,我就是想去看卖鸡的。”刘桂美来了兴趣。 离鸡市还有十来米,鸡的叫声就传了过来。李洪新拉着刘桂美挤了进去。各种各样的小雏鸡,毛茸茸的叫个不停。一担但、一筐筐可爱极了。 “大姐,要买鸡娃吗?”卖鸡的汉子询问到。 “是啊,你这鸡都是啥品种?”刘桂美挺内行地问。 “有芦花鸡、寿光鸡、还有莱阳鸡。”卖鸡的汉子指着一筐筐杂色的、黑色的、黄色的鸡娃说。 刘桂美转身问李洪新:“你会不会看鸡娃?哪种鸡娃长的快?” 李洪新直摇头“不知道,没养过。” “大姐,这芦花鸡是美国品种,能长大个头。就是不太好养。这黑色的是寿光鸡,是咱国家有名的品种,体高腿长,每年能下一百多个蛋,就是成熟较晚。还有就是这莱阳鸡,虽然个头不大,但是长的快,下蛋早。地道的土生土长,好养活。”卖鸡的汉子仔细地介绍着他的鸡娃。 刘桂美听的直点头,她认为现在最需要的是长的快下蛋早的鸡。便问到∶“莱阳鸡多少钱一只?” “五分钱一只。” “我要赊行吗?”刘桂美问。 “我看大姐是真心要,行。你要赊几只?” “一百只。” “一百只?你能养的过来?”卖鸡的汉子有点吃惊。 “能。你要信我的话,明年来拿钱就是了。”刘桂美诚恳地说。 “大姐,你是哪个场的?”卖鸡的汉子问着,随手掏出个小本。 “我是东北庄一队的,我叫刘桂美。” “你在本上签个名。”卖鸡的汉子递过小本。 “好。”刘桂美接过本子就签了个名。 卖鸡的汉子拿过一个小筐,数起了鸡娃。一百只鸡娃密密的挤在筐里,叽、叽、叽得叫个不停。刘桂美谢过卖鸡的汉子,让李洪新帮忙提着鸡娃往回走。 “这么多鸡娃你咋养?”李洪新一脸的不解。 刘桂美笑笑没吱声,开心地望着唧唧乱叫的鸡娃。 忽然,刘桂美拉住李洪新的胳膊说:“回去,你还要给我帮个忙。常给弄点牛奶来。” 牛奶养鸡娃更新鲜。李洪新这样想着,赶着驴车。刘桂美抱着鸡娃坐在车上,高高兴兴地返回了东北庄。 李玉芹回到家,看到刘桂美的屋门用木板挡着,满地跑着唧唧喳喳的鸡娃,不知是怎么回事。刘桂美见李玉芹回来,急忙从屋里跳了出来。 “怎么样?好不好?”刘桂美看着一脸茫然的李玉芹问。 “干什么,你弄这么多鸡娃?”李玉芹问。 “养啊。”刘桂美回答。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李玉芹不解地说。 “不开玩笑,真养。”刘桂美一本正经地说。 “真养?往哪养?就养这?”李玉芹一连串的问。 “我正要跟你商量呢,我们俩睡一个炕,腾出一个炕养鸡娃,你看行吗?”刘桂美真诚地看着李玉芹。 李玉芹伸过头看了看一地的鸡娃,心想生米已煮成熟饭,还能怎么办,只好答应了。 炕烧热了,炕面上垫些细沙,炕沿用砖垒成一道小墙,一个鸡娃的‘幼儿园’便建成了。一百只鸡娃欢蹦乱跳地开始了它们的新生活。 李洪新供牛奶兼搞卫生,刘桂美负责拌食喂食。很快,两个月过去了。鸡娃由幼年长成了童年。不过,一百只鸡娃,活了八十五只。 刘桂美早就想到了大婶,让李玉芹再找两名妇女给大婶帮忙,喂养这群鸡。这群鸡就成了后来东北庄养鸡场的鸡前辈。 5 这一年过年,东北庄的社员每户分了二十斤玉米面。是拉沙子换来得。使人没想到的是拉沙子累死了一头驴。本来东北庄四头驴,现在就剩下三头了。因为过年,东北庄的人都延续着祖先的传统,年关道上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和脏话。所以,就是驴死了也不能说不好,只好每家每户又分了一点驴肉。从此,就有一句话,像名言一样流传下来。大年三十死了驴,不好也要说好。 东北庄人过年日子是相当长的。确切点说就是从每年的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迎接灶王爷开始到来年二月初二龙抬头至。一个多月的时间,家家户户忙忙碌碌,就是为了一年当中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今年过年不同往年,每家每户虽然白面只能包上几个饺子润润节气,但是玉米面已有富裕,吃法各有千秋。放枣的、放菜的、加糖的、夹肉的当然是夹驴肉的。最起码饭桌上有了肉菜。这对几年来没见过荤腥的社员来讲,确实解了一把谗。 这几日,刘桂美总觉得身边缺少了些什么,是大香、春梅、兆美、常胜他们几个年轻人吗?不是,是一种声音。是人吆喝驴拉车的声音。驴可是李洪新的命根子,他不但赶驴车,还兼着养驴。死一头驴就等于要了他的半条命。他肯定是高兴不起来过年的。 刘桂美找到驴棚的时候,李洪新果然在那里。李洪新一边给驴梳理着毛,一边还自言自语对驴说着什么。刘桂美走进驴棚见到李洪新时,李洪新也没有表现出往日的那份高兴。只是闷闷不乐地瞅了刘桂美一眼,什么也没说。 “洪新,大姐知道你这几天心情不好。其实不应该这样。驴死了不是你的过错,我知道畜生这东西有时候是通人性的,你养了它们这么多年算是有感情了。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刘桂美深沉地说了这番话。 “大姐,它们不会说话,要是会说话肯定会骂我的。驴也是生命,我们怎么能忍心把它累死。”李洪新说到这眼睛里有了湿润。 “大姐我知道,所以我没给你带驴肉来,也没给你带玉米面饼子来,只给你带了两个地瓜。你就先吃点吧。”刘桂美说。 李洪新接过刘桂美递过来的地瓜,漫漫的吃起来。 “洪新,你不要太难过了。没必要再责怪自己。大姐给你吹个牛,年内给你弄匹马来养,你看咋样?”刘桂美带刺激地安慰李洪新。 “弄匹马?”李洪新有点吃惊的看着刘桂美。 “真的,大姐说话算话。今年,一定想办法给你弄匹马。”刘桂美坚定地说。 李洪新有了笑容,不过很勉强,还是有些怀疑。 “大姐,我先求你一件事行不?”李洪新说。 “求我?你说。”刘桂美说。 “你去给队长说说,给驴也加点好料,让它们过过年行吗?”李洪新期望地说。 “行。这事我答应了。要是段孝玲不同意,你就去拿我的玉米面。”刘桂美爽快地说。 李洪新笑了,这次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6 年前的李村集,更是热闹非凡。多了许多喜庆的氛围。年画、对联、窗花、门联应有尽有。各式各样的小吃,各式各样手工艺品。对女人来讲,尤其是花花绿绿的布料,更是让他们爱不释手。刘桂美今天赶集没有乱转,没有买花布。她买了几块布头,是那种棉而柔软的布头。买了松紧带、买了风紧扣。这些物品都和过年不沾边,也很不起眼。 刘桂美买这些东西想做什么用呢?她自己心里清楚。自从第一次大婶看到她穿小背心,是那样的惊奇。李玉芹第一次见到小背心又是那样的羡慕。就凭这些知觉,让她感觉到这件小东西是当今女孩子迫切需要,而又不敢奢望的东西。刘桂美知道东北庄有几个大婶是针线好手。她想好了去请他她们帮忙。这个忙不是为了帮她刘桂美,而是为了东北庄的几个小姐妹。她想得非常远。如果这些小姐妹喜欢并且认可小背心,她就要在东北庄大干一场。 刘桂美拿着这些东西,回到东北庄就和李玉芹商量。没想到李玉芹兴奋地不得了。说干就干。李玉芹和刘桂美带着小背心的样品当晚就找了四位大婶。点上油灯干了起来。她们不但照样子做出了小背心,而且还增加了许多创意。加厚了胸前的小圆碗,用上了一层薄海棉,不仅神韵般增加了保护层,还增加了厚度,增加了触摸时的手感舒适度,穿在身上,使胸前更显得耸立。 这几天,李玉芹和刘桂美的住处就像尼姑庵,进进出出的全是女人,她们神秘地举动更牵动着男人的心。女人们都愿意听刘桂美讲男人和女人的事,实实在在又通俗易懂,跟课本和书上讲的不一样。 刘桂美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人,就是男人和女人。女人跟男人一样是世界上不可缺少一半。男人活着就喜欢女人,女人活着也同样需要男人。由于生理现象的不同,就产生了男女有别,男人女人就跟庄稼一样,从小长到大最后到老。有很多变化是自然的,必需的。就像庄稼要结种子,人叫它粮食。其实庄稼本身是在繁衍子孙。女孩到了一定年龄,胸部自然要长大的。看看你们用这么紧的衣服裹着胸,勒着她,就不怕以后有了孩子没奶吃。你们别笑,奶说出口总是让人感到害羞,其实哪个人能离开了奶。 刘桂美还说过,奶是女人的标志,是女人显美的地方,是吸引男人眼球最多的地方。一个女人不知道这些或是知道而不敢面对,是件终身遗憾的事情。 刘桂美还说过,男人有一部分动力来自女人,女人也有动力是来自男人的。所以,女 人首先要学会美,学会讲卫生,学会做一些女人要做的事。这样男人就会喜欢你,喜欢你你就成了男人的动力。这个世界就是男人喜欢女人,女人爱上男人,相互推动相互发展的。 大香、春梅、兆美她们穿上了小背心,放弃了约束她们的紧身服。 一时间男人们发现东北庄的女孩胸部长大了。 再接下来就是东北庄成立了缝纫组,专门制作保护女人胸部的背心,和体贴女人的月经带。这些东西,虽然没有正式上市,光算当年的暗地交换也给东北庄增加了不少的实惠。后来成立服装厂也就顺理成章了。 7 刘桂美那年的春节是在大婶家过的。 刘桂美给大婶带去了分给她的驴肉和半袋玉米面。驴肉是带给大婶的,玉米面不是,玉米面是带给那群鸡的。 大婶知道刘桂美的心思。还没顾上吃饭,就带着刘桂美直奔了鸡圈。鸡圈就在后院,才几日不见院墙已经编好了。是用木头打上桩子,竹子劈成条像编筐一样编成了围墙。 “这是谁的手艺?给鸡盖了这么好的鸡舍,一砖到顶还是两层的。”刘桂美兴奋的看着鸡舍。 “段孝玲干的。他连鸡下蛋的地方都准备好了。”大婶说着话顺手给鸡抓了把食,咕、咕、咕地唤了几声,把食撒了 第四章 春雨绵绵有雷声 东北庄人的日子,像初升的太阳慢慢温暖起来。姑娘、小伙们又有了新的生活追求。大香的一段姻缘,就像一条涓涓溪流被人为筑起一道坝,掀起了浪花。 大香是东北庄的年轻人。 大香是地地道道的村姑。 刘桂美没有回到东北庄之前,大香和其他姑娘一样,穿着娘给做的紧身衣,扎着小辫,黑里透红的圆脸蛋从不擦油,家里唯一的一块小方镜子还放在娘的窗户台上。可以说没照过,也可以说照的很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从来也没有人说自己好看。按她自己的说法,就是美不美别人说了算。每天的打扮仅限于洗脸和捋顺头发。 刘桂美和李玉芹住在一起后,大香、春梅、兆美、常胜几个年轻人就成了她们家的常客。他们都喜欢听刘桂美讲新鲜事,尤其想听有关男人和女人的事。刘桂美说大香长的美,不用打扮就有一种自然朴实的美。大香不以为然。不知道刘桂美说的是真是假。总以为是说着让大家开心。 自从她们几个姑娘穿上特制的小背心后,按照刘桂美教给她们的那些方法,挺起了胸脯走路,一下子在东北庄扎眼了。她们变得叫人羡慕,变得使人说闲话。刘桂美鼓励姑娘们要挺住,要有自己的主见。人的活法不一样,但自己要有自己的活法。人比人气死人,可不比人也活不成。 刘桂美打心眼里喜欢大香,也喜欢李洪新。有心把这两个年轻人往一块搓合搓合。所以,这些天一有机会,刘桂美就有意叫上大香,坐着李洪新赶的马车去赶集。刘桂美没有想到的是,东北庄还有两个男人同时也瞅上了大香。 生国,姓辛。是东北庄培养出的第一批工人。聪明,健壮还特别有灵性。 ‘活哑巴’,也姓辛。人长的标准,面相上老实诚恳。就是说话时有点结巴。 这两个男人都在暗地里使劲,他俩不知道。大香本人也不清楚。 自从大香和刘桂美常坐李洪新赶的马车去赶集以后,李洪新的马车就经常坏。不是轮胎破了,就是架子断了。 以前队里分东西,大香家全靠人挑和肩扛。现在就不用了,生国亲自给大香家做了一个四轮的小拖车。 大香娘想腌咸菜,发愁找不到坛子,活哑巴意想不到地给搬来一口大缸。 这些事鲜为人知。 李洪新的马车常坏使他感觉纳闷。 生国总感觉大香家的家把式不坏。 活哑巴总感觉大香家没活让他干。 大香做梦也想不到,这三个男人对她或是对她家的好,都有目的。更没想到以后发生的事会出人意料。 2 大香不经意地把这些事说给刘桂美和李玉芹听的时候,李玉芹没听出什么,就是感觉好笑。刘桂美听出了意思。这三个男人是不是都对大香有好感。刘桂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大香说:“男人对女人有了爱慕之心,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处处对你关心,经常给你帮助。其实就是想多接近你,引起你的注意。在这种情况下,你自己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光看到他们的好处,要想得多一点。作为一个男人如果真正喜欢你爱你,他会为你献出一切的。甚至为你发疯。” 大香听得一个劲地直笑,她根本不相信这些说法是真的。在东北庄祖祖辈辈也没听说,哪个男人为女人发疯。都是媒妁之言或是父母包办婚姻,不都过的好好的。大香想,女人都一样,希望嫁个忠厚老实,勤勤恳恳能干的男人。男人应该也一样,希望取个贤惠善良的女人。 其实大香根本没有听懂刘桂美话的意思。这一点在后来发生的故事里可以证实。 李洪新把马车经常莫名其妙坏的事告诉了段孝玲。李洪新怀疑有人故意搞破坏。段孝玲不以为然。心里想,马车从驴拉的时候就开始使用,这么些年了,就是铁棒也该磨细了,肯定属于正常损坏。 生国道是没事找事挺用心地给大香家做了一套煤铲、煤钩、铁簸箕。大香娘直夸生国好手艺。 活哑巴没啥能耐,只有经常到大香家问问有啥重活需要帮忙。大香娘也常夸活哑巴心肠好。 刘桂美让李玉芹去打听一下,看看这几个男人是不是都对大香有意思,要是真的刘桂美和李玉芹就要给大香多出点注意,给大香挑个好男人。 李玉芹去问李洪新是不是对大香有意思。李洪新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大香人挺好的。 李玉芹去问生国是不是对大香有意思。生国也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大香挺让人喜欢的。 李玉芹去问活哑巴是不是对大香有意思。活哑巴说大香可爱。他爱大香。活哑巴的坦诚使李玉芹不安。李玉芹心想,话都说不清楚,还好意思说爱。 李玉芹把询问来得真实情况像工作一样给刘桂美汇报了一遍。刘桂美打心眼里偏向李洪新。她认为李洪新心地善良。此时她也拿不准这三个男人里,哪个是大香心目中的好男人。 3 初二,李村大集。大香兴高采烈地坐着李洪新赶的马车去了。 初三晚上,段孝玲坐着李洪新赶的马车给队里买东西回来晚了。马车一路小跑。突然,马车被一根横躺在路上的树颠翻了。李洪新胳膊受了伤。段孝玲头被摔破了。段孝玲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有点相信李洪新说的莫名其妙了。 段孝玲受伤的事不用传,东北庄的人都知道了。大伙都非常气愤,纷纷要求捉拿凶手。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清楚,竟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心里最明白,他不知道段孝玲在马车上,他想害的只有李洪新。 段孝玲想到一个人,村里人都能想到这个人。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谁有个啥脾气,有个啥毛病,甚至有个啥能耐,不都清清楚楚嘛。人心善不善,出手黑不黑,都是一本帐。大家不愿意说是因为乡里乡亲,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把脸撕破。 段孝玲不这样想。他认为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段孝玲已经忍了好几天了,给足了面子。还是没人出来认帐。段孝玲火了,直接跑到工厂把生国叫到了大队部。 “这个事是不是你干的?”段孝玲很严肃的问。 “不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啥事。”生国答。 “啥事,还要我告诉你?”段孝玲说。 “我是昨天才听说的。”生国说。 “昨天才听说?你认为会是谁干的?”段孝玲问。 “不知道。”生国说。 “是男人,做事就要敢做敢当。”段孝玲说 “不是我,我再说一遍。”生国有点急了。 “不是你是谁?”段孝玲也有点急了。 “为什么非说是我?”生国说。 “这样的事只有你能做出来,还会有谁?”段孝玲肯定地说。 “你不要诬赖好人。”生国说。 “是不是好人,全东北庄人都知道。”段孝玲说。 大队部外面围满了人,都想看看这个心狠手辣的人。大家纷纷议论着。 这样问下去,不会有结果。只会加深两个人的成见,因为没有证据。 宫兆光听说了此事,赶到了大队部。一进门,看到两个火气正旺的人,两双愤怒的眼睛正往一块凑。 “干什么,你们想打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打仗。快,去、去、上工去。”宫兆光一边说一边把生国推出了大队部。 生国气呼呼地冲出了人群。 宫兆光严肃的批评了段孝玲,说他这样做是不对的,没有证据就胡乱猜疑,这不是一个领导干部的作风。 东北庄有好长时间没有发生过打仗的事了。许多好事的人还有那种一见打仗小过年的感觉。仗没打起来有人感到很不过瘾。真希望他们大打一场。活哑巴就是这样想的。 4刘桂美把大香找来问,这三个男人里你最喜欢哪一个。大香说,他们三个都挺好的。刘桂美又问大香,最想嫁给哪一个。大香说,都可以,他们三个各有所长。你想让我嫁给谁呢?我听你的。刘桂美笑了笑没有回答。 农忙的时节到了,段孝玲通过关系搞到了一部旧的小四轮拖拉机。由于拖拉机的声音特别大,吧嗒吧嗒的。再加上拖拉机的名字叫着不顺口。所以,东北庄的人都喜欢叫它‘吧嗒车’。不管‘吧嗒车’是旧是新,它总算是东北庄拥有的第一部车。 宫兆光、刘学伟、段孝玲、李玉芹集体研究,有谁来开这部‘吧嗒车’。 开‘吧嗒车’首先要有驾驶技术,还要有爱护公物的品格,还要有认真仔细的工作作风。挑来选去,大家都认为李洪新是最佳人选。 ‘吧嗒车’归属工厂管理。由于‘吧嗒车’是旧车,肯定得经常坏经常修。 李洪新开上‘吧嗒车’后,他所养的牛、马、驴都交给了活哑巴饲养。活哑巴开心及了,终于他也能赶上马车拉人了。主要是能拉大香赶集了。 领导们的决定,引起了东北庄里年轻人的强烈反响。大多数年轻人认为决定欠妥,这是开‘吧嗒车’,不是赶驴马车。 可说归说,闹归闹。领导的决定不能变。 李洪新开上‘吧嗒车’后,就跟生国同在一起工作了。李洪新不愿意和生国在一起工作。李洪新清清楚楚地记着小时侯的一件事。那是一个周末,县城里的电影院放电影,东北庄的一群孩子和河南庄的一群孩子,在电影院里为占坐位打了起来。东北庄的孩子明显地吃了亏。电影散场以后,东北庄的孩子气呼呼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常胜发现前面有几个河南庄的孩子,其中就有打仗时打得最凶的那个外号叫‘小扁头’的家伙。生国说,咱们去报仇,打了就跑。东北庄的孩子胆子小,都不敢去。这时就见生国一个人悄悄地靠近了‘小扁头’他们。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生国对准了‘小扁头’加速向前冲去,冲到‘小扁头’身后,猛地跳起飞起一脚,从背后将‘小扁头’踏飞出去。没等那些孩子反应过来,生国早已无影无踪。后来,听说‘小扁头’摔的不轻住进了医院,差点丢了性命。 这件事情发生后,生国不但给东北庄的孩子报了仇,而且还给自己在社会上闯出了名声。从此,东北庄的孩子也开始害怕生国。当然,也包括李洪新。 犁地以前全是人和驴的事,现在驴马全上,再加上李洪新开的‘吧嗒车’,人解放了许多,速度还明显地快多了。 李洪新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别人似乎感觉不到。尤其是年轻人,都觉得开‘吧嗒车’好玩,哪能体会到李洪新开‘吧嗒车’的辛苦。李洪新不但要加入犁地的行列,而且还要担负起东北庄的运输任务。繁重的工作压力,有时候就是使人发生怒气的源泉。 有了‘吧嗒车’,马车明显的不吃香了。活哑巴本以为自己捡了一份美差,可以在大香面前耍耍威风。还有更多的人求他帮忙,使他的地位上升到以前李洪新的高度。他知道错了,现在就连驴马牛的饲料也要用‘吧嗒车’拉。看到李洪新开‘吧嗒车’的样子,活哑巴就感觉有气,但也没有办法。活哑巴坐在‘吧嗒车’上,常常表现出自己想一试身手的欲望,可李洪新就是不答应。活哑巴非常气恼。心想有什么了不起,开个烂‘吧嗒车’充其量不还是个车夫吗?等着瞧吧。 李洪新终于累趴下了,病的起不了床。正是忙季‘吧嗒车’不能闲着。段孝玲就指派生国代开两天。生国这两天可风光了,开着‘吧嗒车’,还拉上刚刚、花花几个孩子又喊又叫。虽然挺忙,倒也快活。好景不长,第三天晚上‘吧嗒车’坏了。而且坏的莫名其妙。生国没招了。整个东北庄没招了。李洪新只好坐活哑巴赶的马车到县城里找师傅。一路上,活哑巴终于神气了一把:“怎么样?‘吧嗒车’不行了吧。”李洪新气的不愿意搭理活哑巴,干脆脸朝后坐着。 “‘吧嗒车’哪儿坏了?恐怕是老的没命了。”活哑巴结结巴巴地一脸得意。 李洪新本来就一肚子火,看着活哑巴幸灾乐祸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少废话,赶好你的车。” “哎,这、这、这马是活的,车、车、车是死的,活的就是比死的强。”活哑巴一脸坏笑说。 李洪新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来,一脚把活哑巴踢下了马车。自己赶着马车跑了。 活哑巴爬起身来气的直骂,对着远去的马车大喊:“你、你、你等着,我找队长去。” 正是用车的忙季,车坏了,段孝玲的心情可想而知。活哑巴告李洪新的状,说李洪新自己赶着马车跑了。段孝玲就没当会事,还说让活哑巴该干嘛干嘛去。活哑巴感到很委屈。 李洪新到了县上,找到了正在筹建的拖拉机厂。厂里派出了一名叫李九平的技术员。东北庄的‘吧嗒车’比村长还重要。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围在厂门口看修车了。李九平检查了半天是一头雾水。这车坏的莫名其妙。李洪新在一傍认真地看着李九平的一举一动,很想学点真本事。 “这车没坏啊,看不出机械有啥毛病。”李九平对李洪新说。“还有那些地方肯坏呢?李洪新问。 “就剩下电路和油路了。”李九平说着拧下了油管。“天啊,这是怎么搞的?”李九平大吃一惊。油箱里出来的不是油,是油泥。李九平找了个东西一试,油箱里厚厚的一层油泥。 “是谁把土放进了油箱?”李九平惊奇地问。 “放土?”李洪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从油箱里弄出来的油泥巴,确实不象是机器自己过滤出的泥。 “这里面至少放进了两捧土。”李九平说。 “是谁?这是谁干的?简直是搞破坏。”李洪新大叫道。 生国在一旁愣住了。油箱里放土,怎么会呢,今天上午还好好的,他想不通。 “这几天,谁都没有动车,只有你开的车。”李洪新把目光对准了生国。 “我开车。我也没有把土弄到车上呀。”生国说。 “没有把土弄到车上,这土是怎么进的油箱?”李洪新紧紧地逼问。 “我怎么知道谁把土放进了油箱?”生国回敬道。 “反正是你开的车,你给队长解释去。”李洪新说。 “本来就是队长让我开的车。”生国说。 “队长让你开车,又没让你给车加土。”李洪新说。 “放你娘的屁,谁加的土?”生国有点急了。 “都没加土,土自己跑进去的?”李洪新说。 “我怎么知道。”生国说。 “你不知道谁知道?”李洪新说。 “去你妈的。”生国骂了一句。 “去你妈的。等队长来了再说。”李洪新也急了。 人吵架,就是话赶话。生国听到这,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李洪新的脖领子,就是一拳。李洪新也不示弱,顺手拿起扳子向生国砸去。生国一闪身,抄起一根棍子向李洪新打去。谁知就这一下,正好打到了李洪新的后脑勺上。李洪新当即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当众人用马车把李洪新拉到公社卫生院时,卫生院的大夫就用一条白床单盖到了李洪新身上。 生国被警察带走了 事情发生时,谁都没有发现大香在现场。突然发生的事,吓得大香精神有点失常。树上知了叫的最响的时候,大香还念念不忘地叨叨着:“土、土,是谁放的土。” 在这个大忙季节,东北庄不仅坏了‘吧嗒车’。还失去了两个年轻人。 第五章 树静风不止 1 钱没挣上多少,名气越来越大。东北庄在县里都挂上名了。县长慕名要上东北庄来考察。县长,多么大的官。东北庄人不了解。早年光知道县太爷就是父母官。现在说是县团级干部。团级就是团长级,一个团有多少人?不知道。反正,县长管了不少人。 那天,东北庄来了几个骑自行车的人。自行车自己蹬着就能跑路的车。这以前,东北庄的人不能说没见过自行车,只能说在电影上见到过便衣特务、汉奸狗腿子骑着自行车跟着日本人跑。实实在在的真车还是头一次见。 这几个人的到来,使早已等候在大队部的宫兆光、刘学伟、段孝玲喜出望外,赶忙迎了上去。东北庄的村民不敢靠前,远远地看着他们。几个人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就被宫兆光他们迎进了大队部。 哪个是县长,是胖的还是瘦的,是高的还是矮的。村民们纷纷猜着议论着。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向前凑去,靠近停放在那里的自行车。这家伙真行,弯弯的把,圆圆的轮。一条直线上按两个轮子,它不倒吗?人骑在上面舒服吗?快看,这座下还有两个大弹簧呢。有人抚摩了一下自行车。即刻就招来一声吼,别动,光看就行了。 东北庄的年轻人对自行车都羡慕不已,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弄一辆自行车骑骑。 县长到了东北庄。没有到地里看庄稼,也没有挨家挨户访贫问苦。只是叫了几个人到大队部谈话。首先找的是李玉芹。李玉芹一进大队部,谈话的内容可想而知了。东北庄最近来过几趟市里大商场的车,刘桂美、李玉芹她们把一些用包袱皮裹的紧紧的东西送上车。不让老爷们靠前,这多少又增加了神秘。 县长个头不高,长的敦敦实实。说话粗声粗气有条不紊。他不仅问到了东北庄女人所做的事,还问到了东北庄母鸡的事。李玉芹方方面面都作了汇报。光看县长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对东北庄这些事情的满意程度。县长老盯着李玉芹看,他想不出这么一个普通姑娘,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干出这么多叫人想不到的事。 李玉芹不敢正视县长的目光,总是低着头很认真地汇报。 东北庄现在已经把缝纫组建成了有十几个人的作坊。但,胸罩还是供不应求。李玉芹觉得在今天这个会上说胸罩比奶罩合适。首先没感到丢人,其次比较文雅。看来南洋人早就注意这一点了。 最后,县长自我介绍道,我姓谭,叫谭庆明。以后,东北庄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到县里找我。我能给你们帮的忙一定帮。这个作坊我看还不够,再添些人办个厂吧。李玉芹是带头人,还要多出点力,想出更好的点子。多做些市里人需要的东西。把这个厂办成我们县的一个名厂子。需要什么设备之类的东西,打个报告上来,我能给拨的首先满足你们。 宫兆光、刘学伟、李玉芹激动的不知说啥才好。李玉芹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县长旁边坐着一个高个英俊的年轻人,看他在本子上记了一篇又一篇,不用问他肯定是秘书。他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县长回去还有事。 宫兆光、刘学伟、段孝玲还有李玉芹都热情地要留县长吃饭。县长说不用了,以后有机会我还要来。县长站起身同在坐的每一位握了握手,尤其和李玉芹一边握手一边拍着李玉芹的肩膀说,希望他下次来能看到李玉芹开发出的新产品。 李玉芹把一个早准备好的小布包递给县长,让县长带回家给家里人用。没想到县长说,我还没成家呢。 2 大千世界变幻莫测。许多事情的发生都应了后来伟人的说法,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李洪新和生国的消失,更证明了这一点。人活着是偶然的,死是必然的。就像养鸡场里的鸡,抓走两只杀两只,鸡群最多有暂时的骚动。稍过片刻,一如既往。活着的鸡该吃食的吃食,该下蛋的下蛋。 刘桂美没有忘记东北庄。可东北庄的人似乎忘记了南洋归来的刘桂美。 东北庄的饲养场越办越大,养鸡场越办越大。惟有针线作坊还没有建成厂。 李玉芹越来越忙,上至县长的秘书,下到村里的村长,经常有约。 刘桂美无人问津。段孝玲不给刘桂美派工。刘桂美整天无所事事。白拿十个工分。在别人眼里,这是对刘桂美的特殊照顾。刘桂美不这样认为,叫别人养活着自己,是一种寄生虫的活法。它首先失去了活人的意义。人活着不能光为自己,人活着对社会的奉献越多、贡献越大,才能证明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刘桂美时常感到无聊寂寞。 现如今东北庄的‘吧嗒车’是常胜开。常胜的家住在南庄。马车是活哑巴赶,活哑巴整天跟牲畜呆在一起,很少外出。刘桂美每天靠两条腿走来走去,多半时间活在路上。 那天,刘桂美听春美讲县长来东北庄时骑着自行车。自行车不用烧油就能自己跑,太好了。自行车对刘桂美来说并不陌生,南洋早就流行过了。眼下要是有辆自行车,就能解决大问题。刘桂美决定去县城买一辆自行车。 买辆自行车说起来简单,几十快钱。当时在东北庄是天文数字。相当于一个整劳力几年的工分,还要不吃不喝。刘桂美搜尽了身上的钱,也就几十快钱。但她决定的事谁也挡不住。 县城不近。要去就的找常胜。常胜答应刘桂美,后天到县城买配件的时候带上她。 刘桂美的愿望实现了,把她全部的家当换成了一辆大金鹿牌倒蹬闸自行车。刘桂美不用学就会骑自行车。因为在南洋的时候经常骑。 刘桂美骑着自行车一进东北庄就成了焦点。大人小孩都非常惊奇。小孩觉的神气威风,特别羡慕。大人一见就想歪了,男人骑自行车,屁股坐在坐包上。女人骑自行车全部坐在坐包上,那隐秘的地方磨不磨,磨久了臭不臭。东北庄的男人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只要一见刘桂美骑自行车过来,男人的怪叫声就会不断。刘桂美知道他们在叫什么,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刘桂美表面装着不愿意理他们,心里却美滋滋的。 时间久了,一切自然就会平静。东北庄的‘吧嗒车’早已不新鲜。刘桂美的自行车不在是惊奇。刘桂美骑自行车,就是下面磨的确实有味,也早就飘散已尽了。 3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玉芹没有忙错,没有白忙。就在东北庄织袜厂挂牌的那一天,李玉芹调走了。调进了县妇联。为全县的妇女撑腰讲话去了。她是东北庄第一个农业户口转非农业户口的人。也是东北庄第一个走进国家机关的人。这没什么奇怪,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李玉芹要嫁的人是县长谭庆明。 李玉芹调走前给刘桂美说过,说她可能要到县里去工作。刘桂美当时没有想到李玉芹要嫁给县长。还特意提醒李玉芹,到县上去工作人生地不熟,做事要小心。城里人和乡下人不一样,他们见得多世面广,表面上忠厚老实,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城里人心眼小,大事小事全装在心上,他们不会在乎你一个东北庄的乡下妹子。 刘桂美还说,女人早晚要嫁人的,趁年轻的时候找个好人。女人一辈子的命运好象就在嫁好嫁坏这两个词里。李玉芹当时还开玩笑说,女人嫁给谁都一样。刘桂美说,不一样。就像享受和受罪的说法一样,女人嫁好了就可以享受,女人嫁错了就要受罪。 李玉芹当时听刘桂美这样推心置腹地说,感动的直想流泪。李玉芹说实话不想离开刘桂美。李玉芹多次话到嘴边,想把这些日子县长的秘书小刘多次来找她的事告诉刘桂美。可总觉得没有把握的事不能随便说。 现在手续都办妥了,说说也无妨。李玉芹给刘桂美说她可能会嫁给县长谭庆明。刘桂美先是一惊,定下神来又觉得没什么。刘桂美说,嫁给县长就是说要嫁给管理全县人吃喝拉尿的人。这个人不用说肯定很忙。日后对家里的照顾不会太多,你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听说那个叫谭庆明的县长人不错。你要是嫁给他,东北庄人的脸上都有光了。要好好珍惜这段姻缘,只要谭庆明爱你疼你就足够了。做女人的要求其实就这么一点点。李玉芹像个孩子似的听着刘桂美的教导。李玉芹想日后要是有可能的话,一定要把刘桂美弄进县城。 李玉芹随着织袜厂开张的鞭炮声走了。她是坐着常胜开的‘吧嗒车’走的。刘桂美跟着热烈欢送的人群,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她光知道以后洗澡的大木盆归她一个人了。 4 李玉芹走了。整个三间屋子都是刘桂美的了。洗澡想怎么洗就怎么洗。睡觉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开始是有点不习惯,总觉得屋里空荡荡的,少了许多熟悉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刘桂美没能享受几天,新的生活就来临了。 第一个走进刘桂美屋里来得男人是段孝玲。段孝玲早就开始喜欢刘桂美,一直当她是小妹妹没有机会说。 这天,刘桂美骑自行车到鸡场见过了大婶,和大婶寒暄了大半天。大婶告诉刘桂美,现在已经到了鸡下蛋的旺季。刘桂美说那就应该多加钙了,加上钙鸡下的蛋就会增多。大婶问加什么钙,刘桂美说最简单的钙就是把蛤蜊皮砸碎,越面越好。最好用细箩箩一箩,面的和饲料拌在一起,粗的直接撒到鸡圈里就可以了。 说的正高兴,段孝玲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段孝玲问。大婶说刘桂美要给下蛋的鸡加钙。加什么钙?段孝玲从来没有听说过。就是把蛤蜊皮砸碎磨面给鸡拌食吃。刘桂美说。 这事太好办了,赶明找上几个人,到集上拾些回来砸就是了。段孝玲说。 李玉芹走了,你一个人住的惯吗?段孝玲关切的问刘桂美。 住的惯,一个人还清净。刘桂美说。 要是闷的话,就常到我家来跟我娘唠唠。段孝玲说 那你就不能跟我唠是吗?刘桂美说 可以呀,有什么不能唠的,你想说什么都行。段孝玲话虽这样说脸却红了。第一次听到女人这样跟他说话。 刘桂美看到段孝玲有点尴尬的样子,真的乐了。她觉得很开心。反正我一个人住,你要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刘桂美说。 段孝玲明白了刘桂美的话意。当天晚上就闯进了刘桂美的家。 正当刘桂美烧好热水,准备要洗澡的时候,段孝玲来了。 不好意思,我来得不是时候。段孝玲说。 怎么不是时候,正是时候。刚好这么长时间没人给我搓背了。刘桂美笑着说。段孝玲顿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燥热。 刘桂美见状又是一阵大笑,怎么,害怕我破了你的童子身吗? 不是。我早就喜欢你。老是不好意思找你。总害怕你嫌弃我。段孝玲实在地说。 我怎么敢嫌弃你呢?你是队长,我的父母官。刘桂美说着话走了出去。 段孝玲正纳闷,刘桂美又回来了。 好了,我把院门关上了。刘桂美同时又把屋门给闩上了。 刘桂美兑好洗澡水,就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了。段孝玲不知是胆怯还是害怕,一个劲地向外看。好象屋外有千万只眼睛在盯着他。第一次,人毕竟都有第一次。段孝玲不敢看刘桂美。仿佛此时的刘桂美是最可怕的猛兽。他知道现在只要一转头看见刘桂美,就可能,不,不是可能。是一定。一定能干出世界上最奇特的事。这个事是怪事,可以用好、坏、美、丑任何一个词说。不见刘桂美的时候,段孝玲上千遍地想过怎样‘收拾’刘桂美,没想到事情真的来临了。自己却变成了这副丑态。 你在想啥呢,赶快给我搓背,水都凉了。刘桂美催促道。 段孝玲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拿起毛巾给刘桂美搓背。当他猛的触到刘桂美的肌肤后,一股男人强烈的冲动,像一根被火烧红的铁棍向前伸去。 男人喜欢听女人的笑声,更喜欢听女人的叫。 5 李玉芹调进县城后,周末时常回来看望刘桂美。李玉芹说她放心不下东北庄的织袜厂,放心不下养鸡场,放心不下饲养场。 刘桂美说人刚到一个新的环境都是这样的。 李玉芹给刘桂美讲现在城里女人的生活。女人要求男女平等,要求同男人一样工作。要求同男人一样分担家务。特别不愿意做家庭妇女。李玉芹说县妇联的工作挺忙的,要写很多材料,她所学的那点字,在妇联工作根本不够用。听说过些时间组织上要派她去上学。 刘桂美知道管理人的难处,知道城里人的真本事就在笔头上。写材料、写文件,上传下达就是不干实事。讲得要理论联系实际,可有多少理论与实际能联系上。妇女要解放,妇女要当家做主人。都是李玉芹所讲的写在文件里的。真正的妇女在家里受欺负,在社会上受歧视,谁实实在在去拉过架,谁去找人评过理。报纸、广播,登的念的全是像李玉芹这样的文职人员写出来的,不可能有谁会挨家挨户地去管。不象在东北庄,不管谁家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一找妇女主任,主任马上就得去。不管谁对谁错,主任总还是在跟前。该拉架的时候拉架,该劝说的时候劝说。最起码主任在的时候,打架的不会动手,骂人的不出脏话。可妇联能干什么,就是给各镇各乡各村下发文件。口号喊的一个比一个响,妇女解放、妇女平等。至于解不解放、平不平等就管不了了。 刘桂美问李玉芹,谭庆明最近好吗?李玉芹说好几天没见了,听说到下面蹲点去了。谭庆明整天更忙,听汇报、看材料、审计划、批文件。还要亲自到下面去蹲点。最忙的是接待上级。 秘书忙不忙?刘桂美问。 秘书也忙,不但要跟着县长跑,还要记还要写,还要给县长安排作息时间。反正县里的工作没有闲的。 那你每天下班以后干什么?刘桂美又问。 李玉芹笑了笑,有时下班还要开会学习。每天回到房子,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总觉得还没闭眼天就亮了。 真的这么忙,妇女早就解放了。刘桂美心里想。县城里的文化娱乐活动多吗?刘桂美问。 就是有个电影院,可以看看电影。李玉芹说。 洗澡方便吗?刘桂美问。 有一个洗澡堂,人整天忙的晕头转向,那有时间去洗。到县里这么长的时间,大概就洗了两次澡。还没有咱俩在这洗的多呢。 怎么,想不想洗澡?我烧点水咱们洗澡好不好。刘桂美说。 洗就洗,反正我也好几天没洗了。李玉芹说。 刘桂美刚走倒灶前,段孝玲敲响了门。 段孝玲进屋,见李玉芹也回来了。就顺便闲聊起来。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李玉芹问段孝玲。 白天,我找了几个人去拾了一些蛤蜊皮回来,想问一下刘桂美怎样做给鸡吃。段孝玲灵机一动说。 给鸡吃蛤蜊皮?李玉芹莫名其妙。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蛤蜊皮是钙质,鸡下蛋的时候就要补钙,不补钙蛋就下不多。刘桂美说。 蛤蜊皮怎么做呢?段孝玲问。 砸。尽量砸的碎一些,最好用箩箩一箩,越细越好。细的拌进食里。实在砸不碎的,就直接撒到鸡圈里。刘桂美说。 这样做真的行吗?李玉芹不太相信。 赶明一试就知道了。刘桂美说。 好了,我知道了。打扰你们了,明天鸡场见。段孝玲站起身走了 6 李玉芹和刘桂美在一起洗澡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可这次不同,这是李玉芹进城后回来的第一次洗澡。李玉芹虽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的羞涩,但在刘桂美面前还是躲躲藏藏。越害怕的事情发生的越快。刘桂美偷偷看着李玉芹的身子,一个劲地发笑。笑的李玉芹浑身发毛莫名其妙。李玉芹看看自己的身子再看看刘桂美,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女人看女人都一样,这是女人犯的通病。男人从来就不这么想,男人眼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一样的。要不然,男人就不会都是坏东西。就不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连没下锅的女人也不放过。刘桂美是女人,难道女人对女人也感兴趣不成。 李玉芹这样想着问刘桂美笑什么? 刘桂美说,我笑什么你不知道。 李玉芹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摇着头说不知道。 难道你没发现自己已经变了?刘桂美说。 李玉芹莫名其妙,我变了吗? 当然,你不觉得芝麻变成绿豆了吗?刘桂美说。 芝麻变成绿豆什么意思?李玉芹不解。 什么意思你问我?刘桂美故弄玄虚。 李玉芹意识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咱俩都是女人,没必要隐瞒什么。你和谭庆明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刘桂美单刀直入地说。 你可别胡说,我和谭庆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李玉芹有点急了。 那你身边还有别的男人?刘桂美问。 什么别的男人,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李玉芹说。 你别装了,别当我看不出来。刘桂美说。 你看出什么了?李玉芹问。 说老实话,谭庆明碰过你没有,摸过你的胸没有?刘桂美一本正经地说。 李玉芹没话说了,假装转过身去不理刘桂美。 不碍事,我只是说说而已。刘桂美害怕李玉芹真的生气。 李玉芹憋不住了‘噗嗤’一声乐了。 我只是对你实话说,男人的手脚都不干净,你自己在外头千万要小心行事。就算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作为女人还要小心。奶该摸的时候就让他摸去,反正没有损失。自己舒服还有益健康。千万别轻易以身相许。男人都一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一旦得到了,或是轻而易举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要是想嫁给谭庆明,就必须按我说的话去做。无论什么时候女人都不要轻易的献身。除非谭庆明跟你领了结婚证。 李玉芹边洗边认真地听刘桂美的说教。 有的时候,男人也需要哄。你喜欢的男人要是真的来劲了,最多让他摸一摸奶,满足一点男人的虚荣心。该吊胃口的时候,女人一定要学会吊男人的胃口。女人在这件事情上,决不能向男人一样实在。男人的实在就是占有。女人的实在就是献身。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忍字头上一把刀,自古以来女人要忍的事比男人多的多。女人头上的刀也比男人多。男人占有了女人,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事。女人却像被刀剜了一样,永远也合不上。就算你的伤口合上了。社会也会认为你没合上。刘桂美说到这看了一眼李玉芹。发现李玉芹光听不洗了。 你看你看,我都忘了你现在是县妇联干部。刘桂美自嘲地说。 李玉芹和刘桂美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刘桂美从来没有给李玉芹讲过这么多的话,而且是不停地讲。今天这是为什么?李玉芹不明白。或许有一点明白,都是为了她好。李玉芹把刘桂美佩服的五体投地。李玉芹向刘桂美保证,她绝对没有以身相许任何人。只不过前胸不止一次的让谭庆明摸过了。李玉芹心想,刘桂美的眼力真毒。胸被别人摸过没有她都知到。 忽然,李玉芹想起了一件事。也是一件不明不白的事。以前,从来没见过段孝玲到家里来找过她或是刘桂美。今天晚上是什么风把段孝玲吹来得呢。不可能是鸡真的要补钙吧。 段孝玲人怎么样?李玉芹突然问刘桂美。 刘桂美怔了一下。明白了李玉芹的意思。故意说,这还用问我,你们在东北庄土生土长,青梅竹马还不知道他人怎么样? 少来这一套,我就是问你段孝玲人怎么样?李玉芹风趣地说。 段孝玲人不错,还有大婶都挺好的。刘桂美说。 老实说,段孝玲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李玉芹也不示弱。 段孝玲对我有没有意思你不知道?刘桂美故意又问了回去。 我怎么会知道。李玉芹老实地说。 其实,大婶早就给我说过,想让我嫁给段孝玲,我没同意。刘桂美说。 为什么?你不是没进张家的门吗?李玉芹不解地问。 我是没进过任何人家的门。可我没有生育能力了。就是说我嫁给谁都不能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刘桂美遗憾地说。 李玉芹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你不能生孩子了? 东北庄的传统观念我是知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想想,我若是嫁给段孝玲,他们家就断了香火。这种事我能干吗?大婶对我这么好,段孝玲又是独生子。刘桂美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李玉芹这时才真正懂了刘桂美的心。 7 大香、春梅、兆美三个姑娘是刘桂美启蒙出来的。刘桂美一心想把她们培养起来。虽然不能像李玉芹那样一步踏进县里,最起码在东北庄也要成为顶梁支柱。不能让东北庄的男人看扁了女人。大香现在已经成了个神神叨叨的神婆子。整天土、土、土的没完没了。可干起活来还是蛮细心的,织袜厂的工作挺适合她。春梅、兆美现在都在织袜厂工作。李玉芹调走后,东北庄的妇女工作空缺了。姑娘们到刘桂美家集合的次数也少了。刘桂美不甘寂寞,她要在春梅和兆美之中选拔个人才。思前想后刘桂美认为春梅比较合适,不是因为春梅的岁数大,而是春梅做事向来风风火火有股子劲头。 刘桂美到大队部找村长刘学伟。 刘学伟不知道刘桂美的来意。刘桂美的突然到来,使刘学伟不知所措。刘学伟给刘桂美到了一杯水。刘桂美看着刘学伟直乐。乐得刘学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学伟想刘桂美肯定又想出了新点子,这回又轮到我村长亲自出马了。刘学伟见刘桂美光笑不说话,便想探探刘桂美的来意。 听说你最近给鸡场出了个给鸡补钙的主意?刘学伟试探地问。 那算什么主意,都是以前听说的。刘桂美不一为然。 大婶到处夸你呢,最近下蛋的鸡连续下蛋一天都不歇了。刘学伟说。 真的这么灵吗?不可能。才补了这么几天钙看不出来吧。刘桂美说。 咋看不出来,大婶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学伟说。 大婶可能是想象出来的。刘桂美说。 不可能。大婶说话向来有数。大婶会摸的,鸡场的鸡每天能下多少蛋,从来不需要下完了数。早晨鸡一出窝就知道了。刘学伟说。 真的,大婶会摸鸡下不下蛋?刘桂美感到惊奇。 东北庄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去问大婶。刘学伟说。 行了,鸡下不下蛋咱不说了。咱先说说人想不想下蛋。刘桂美开玩笑似的说。 人想不想下蛋,你的玩笑开大了吧。刘学伟笑着说。 当然,人下蛋是开玩笑。那人娶媳妇生儿子算不算下蛋呢。刘桂美风趣地说。 娶媳妇,谁家的小子这么好福气。刘学伟说。 你小子有福气。刘桂美大笑起来。笑的刘学伟不知为什么。 我娶媳妇,。我到是天天做梦都想娶媳妇。可是谁跟咱呢?刘学伟也大笑起来。 你看春梅怎么样?刘桂美问。 春梅?刘学伟很吃惊。 春梅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姑娘,长相脾气你应该最清楚。刘桂美非常认真地说。 春梅能看上我?刘学伟不相信。 你先说,你能不能看上春梅。刘桂美说。 我当然能看上春梅,就怕春梅看不上咱。刘学伟实在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能看上春梅,这个媒我来做。刘桂美说。 那感情好,你要是能做成这媒,我在这先谢谢了。刘学伟双 第六章 悲喜如云都在飞 1 山东人喜欢娶大老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现如今东北庄的大老婆都让别人娶走了,剩下的全是小老婆,你爱娶不娶。 刘学伟和春梅的姻缘,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刘学伟比春梅大十二个生肖,不多不少刚好一轮。刘学伟感觉春梅水灵秀气。春梅感觉刘学伟成熟稳重。这样说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谁都没有嫌弃谁。 刘学伟平时脑袋瓜好使的不得了,全村有多少户人家,几乎能挨家挨户报上名来。可不知怎么搞的,一见着春梅脑袋就卡壳。想好的许多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以前,刘桂美没有把刘学伟和春梅往一块凑的时候,刘学伟见了春梅有说有笑,时不时地还开个小玩笑。如今不但玩笑开不成了,而且连语言都发生了障碍。刘桂美教刘学伟主动一点去找春梅,这本来是无可非议的,男人该主动的时候就要主动。刘学伟心想,主动以后说什么呢。 刘学伟现在的名声可大了。不是因为当村长,而是因为当了猪倌。其他村的人来找刘学伟,首先问的是猪倌在不在?有的甚至问猪头在不在?听的人莫名其妙哈哈大笑。很少有人知道他叫刘学伟,而且是东北庄村的村长。由于这两年刘学伟把心思多一半放在了猪身上,育小猪、搞种猪、管配种。语言词汇多一半转移到了猪身上。给猪配种刘学伟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地就搞定了。与人配对要比猪难度加大了。猪不会说话,就算有大脑会思考,但它不能反抗。人是又会说话又会思考还能反抗的高级动物。俩人好的时候,说再多的话都不够用。翻脸时,一句半句就成。这不是刘学伟一个人遇到的问题,而是所有男人都能遇到的实际问题。刘学伟知道自己现在的优势在猪身上。所以,下定决心要约春梅到猪场去,让春梅去欣赏他培育出的猪。听他对猪作的‘学术报告’。展示他的研究成果。 让春梅到猪场去赴约。刘桂美同意了。 春梅自幼就害怕动物。谁家养猫,她从来不去喂。谁家养狗,她就不进谁家的门。即便是看到别人家养了大大的耳朵、红红的眼睛非常可爱的小白兔,她也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最有趣的是春梅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被一只鹅追的满村跑,她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没人前去帮她吓唬鹅。春梅吓的差一点尿裤子。真的尿没尿裤子无法知晓。从那以后春梅连鸡都害怕了。 刘桂美找到春梅后,告诉她刘学伟想让她去看猪。春梅一听心理就发怵。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春梅的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最后春梅想能推过去就推过去,实在推不过去再说。 东北庄的人不兴谈恋爱,不是不兴是不会。当时别说恋爱,就连这个词都不能说。那时也没有约会一词。俩人要想见一面,都必须有第三个人在中间联系。你不要想明目张胆地去找谁找谁,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春梅给刘桂美讲了她害怕猪。刘桂美那能相信,认为春梅在推脱。 刘桂美说:猪有什么可怕的,它又不咬人。 春梅说,不咬人我也害怕。 刘桂美说,那么不看猪,看看猪场行不行。 春梅说,看猪场可以。 刘桂美说,那就今天晚上去。 晚上去,那不更可怕吗?春梅说。 刘桂美一看没辙了,只好说,我陪你去行不行。 春梅回答的很爽快,那太好了。 事情有的时间很简单,一句话就够了。有的时间就很复杂,几天几夜都解决不了。 刘桂美陪着春梅来到养猪场,是刘学伟没有想到的。其实很简单,刘桂美不是自愿来的,是没有办法。刘学伟心想,盖养猪场的时候幸亏想的周到,多盖了几间房。不然今天就要泡汤。 刘桂美陪着春梅来到养猪场,宫兆光也在养猪场。这是刘桂美没有想到的。宫兆光见到刘桂美和春梅这么晚了来到养猪场,也有点吃惊,他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刘桂美一见宫兆光也在猪场,反而高兴了。她认为世上的事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安排的天衣无缝。 刘桂美把春梅交给了刘学伟。很知趣地把自己交给了宫兆光。今天的月光特别的明,月色格外的美。 刘学伟要带春梅去看猪。春梅说,我害怕。刘学伟说,有我在你怕什么。春梅恣意不去。没办法,因为现在天色已晚。刘学伟不能把春梅带出猪场。要是带出猪场,碰见村里的熟人,那后果不堪设想。刘学伟深知人言可畏这句话的含义。当年小春花是被坏人强奸的,根本没有小孩子的一点责任。最后,硬是让东北庄的人指指戳戳给说死了。 刘学伟和春梅在所谓的办公室里呆着,隔壁就是宫兆光和刘桂美,这简易的房能隔什么音,不管干什么,自己多注意就是了。 刘学伟把准备了几天的‘猪词’全部封存起来。它已不属于现在的表达范畴。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说猪了。沉默了半天,刘学伟才悄悄地问春梅,刘桂美给你说了咱俩的事吧。 春梅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玩着手,说了。 刘学伟说,那你同意了。 春梅含羞地点点头,同意。 刘学伟说,你打算怎么个办法? 春梅摇晃着身子,我听你的。 刘学伟说,咱俩秋后就办事吧。 春梅点点头说,可以。 刘学伟说,我啥时候可以去你们家,给你父母说这件事。 春梅高兴地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就是不要晚上去,你别把我父母给吓惊了。 刘学伟乐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春梅扯娇说,你本来就可怕嘛。 刘学伟说,房子是现成的,我们还需要添些什么东西吗? 春梅说,办事用的东西你就看着办吧。 刘学伟说,我怎么会知道你还缺些什么?穿的、用的。 春梅说,你见过咱村办事的没有? 刘学伟说,见过。那时年轻没记着。 春梅说,那只有按老规矩办。回去问问老人看该咋办。 刘学伟说,你自己没有什么要求? 春梅说,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听你的。 刘学伟几次都想上去亲一亲春梅的嘴,可他没有这个勇气。几次想摸一摸春梅的脸,可他没有这个胆量。看的出他在克制着全身每一根神经。他清楚隔墙有耳,此事不能出半点差错。 春梅不知道俩人在一起还能干些什么,难道就这么傻呆着说话,难道结了婚也是这样,春梅特想知道俩人在一起还能干些什么,可她即不好意思说,又不好意思问。 宫兆光和刘桂美也知道刘学伟和春梅在隔壁屋里没有出去,说话很自然压低了声音。 宫兆光说,这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刘桂美说,岁数都这么大了,早该给他们成家了。 宫兆光说,你心眼太好了。心地太善良了。谁要是娶上你,真是天大的福。 刘桂美说,嫂子没发现什么吧。 宫兆光说,没有。她哪有这种眼力。 刘桂美说,嫂子人挺好的,你也有好福气。 宫兆光说,男人都一样,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更何况碰上你这么优秀的姑娘,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刘桂美说,我算什么优秀的,这都是做女人的本能。 宫兆光一把抓住了刘桂美的手,刘桂美没有退缩。宫兆光把头伸向刘桂美,刘桂美没有躲闪。宫兆光就手就拥抱住刘桂美,刘桂美笑着说,轻点,旁边还有俩人呢。 宫兆光和刘桂美千小心、万注意。不争气的桌子还是发出了前移的响声。 刘学伟听到响声,不知隔壁的什么东西在响。仔细听了一会儿又没有声音了。 春梅也听到了响声,更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傻呆呆地看着刘学伟。又过了一会儿,春梅感觉没有意思,总是默默无语,知道不会再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春梅说,天太晚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娘会骂我的。 刘学伟说,那我送送你。 春梅说,不用送,我和桂美姐一块回。 刘学伟说,那也不行,我把你们俩都送回去。 刘学伟和春梅走出屋门的时候,看到宫兆光和刘桂美已经在外头聊天赏月呢。 2 兆美最近发现春梅变了。变的快活、变的开朗、变的工作时哼小曲了。兆美特别想知道春梅变化的奥秘。 兆美问春梅,春梅姐,你最近变了? 春梅很惊讶,没有啊,哪儿变了。 兆美说,你变的开朗了,变的活泼了,变的无忧无虑了。 春梅说,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出来。我觉得和以前一样啊。 兆美说,啥一样,你以前开玩笑吗?你以前唱歌吗?你以前干活有这么麻利吗? 兆美一连串的以前,把春梅给问住了。 是啊,我以前不是这样吗?不记得。春梅好像被兆美提醒了似的。难道男人和女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就可以把女人改变了吗。男人的魔力真有这么大吗。春梅在心里问自己。但她不能说,尤其是不能对兆美说,总觉得兆美是个小妹妹。 兆美最想听春梅的解答,可春梅就是不说。这让兆美心里不高兴。兆美想,我什么时候能变的又唱又跳、又说又笑呢。 春梅想的不止这些,春梅想到了刘学伟说的结婚之事,男人和女人结婚,为什么要结婚,结婚有什么好处。结婚到底是怎么回事,春梅也想知道。春梅记得以前在电影上看到过结婚的场面。结婚时,男女双方用刀把手腕割上一条口子,让两个人的血溶在一起。然后,大家共同祝愿这对新人白头到老。难道两个人的血溶到一起就能生出孩子?春梅不知道,春梅想不通。越想不通、越想想通、越不知道、越想知道。有时春梅干着活想起这些事,就情不自禁地乐起来。 春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兆美的眼睛。春梅的千变万化都是兆美想解开的迷。人为什么会自言自语,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偷着乐。 春梅和兆美,每天就是在一个扮谜语,一个猜谜语的日子中度过的。 兆美其实早就不想再看春梅整天满面春风的笑。她想到去找刘桂美,问一问刘桂美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想到自己是姑娘,怎么好意思开口问呢,就是问了刘桂美能告诉他她吗。左思右想兆美不但没有变的开朗,反而变的更加沉默寡言了。 春梅发现兆美变了。变的不爱说话了、变的更加羞涩了、变的有时只愣神、变的不爱跟她说笑了。春梅不明白为什么,她想兆美会不会是变成她的以前了。 春梅问兆美,兆美,你最近是真变了。 兆美更纳闷,我怎么又变了。 春梅说,你变的沉闷了、变的痴呆了。 兆美说,你才变的痴呆了。 春梅说,前些日子你说我变的时候,你像现在这样吗,我咋觉得你快变成我的以前了。 兆美说,我才不象你呢,说变就变,跟孙猴子一样。 春梅乐了。你还知道的不少呢,还知道孙猴子。孙猴子多精神、多神奇。你要能变成孙猴子就不会痴呆了。 兆美急了,去、去、去,你才是痴呆呢,你再说我是痴呆,我就永远不理你。 春梅说,好了好了,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嘛。要变,我们俩全变成孙猴子,那多开心。 兆美心里想,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问你最近怎么变的开心快乐了,你都不告诉我,还说什么我变了,我怎么会变。 春梅见兆美还是不高兴,就对兆美说,下班以后咱们去找刘桂美好不好,问问她知不知道女人什么时候会变,而且变的开心快乐、变的连自己都不知道。 兆美乐了笑出了声。圆圆的脸上弯弯的眉,又跟以前一样那么纯美了。 3 自从段孝玲和刘桂美亲密接触后,段孝玲真的喜欢上刘桂美了,他认为刘桂美就是他心目中的女强人。多少次他都身不由己地把刘桂美当作自己的另一半。可当他说出想让刘桂美嫁给他时,刘桂美说不同意。这确实是段孝玲没有想到的,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女人真的这么怪吗?宁肯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也不肯嫁给你。这有逻辑吗?有道理可言吗?以前光听说女人是水做的,只要你动了她,不管是手还是身体的任何部位,女人都会无条件地嫁给你。难道南洋的女人不一样,南洋归来的女人更不一样?段孝玲百思不得其解,浑身上下都感觉不舒服,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躺倒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特别喜爱一种东西时,你就会对它特别珍惜视它如命。当这个东西突然失去,你就会觉得失去的不是东西而是生命。是生命中最先活起来的那一部分。段孝玲病倒了,病的莫名其妙。大婶很是担心,这么多年没见过段孝玲病成这样,可能以前得的都是小病,放不倒他。这次准是得大病了,一连两天躺着都不起床。大婶找到了宫兆光。又找到了刘学伟。他们来了,都说要把段孝玲送去县医院。段孝玲不肯去,段孝玲说没事,段孝玲说过两天就好了。 东北庄的人不这样认为,东北庄的人开始猜疑,段孝玲得的是肝病、肺病、或是心脏病。不可能没病,没病怎么会躺倒,没病怎么会起不了床。越传越邪、越邪越传。最后,段孝玲得了不治之症,就这样东北庄的人把段孝玲说死了。 刘桂美听说了。刘桂美赶来了。 刘桂美上炕了。刘桂美摸头了。 当段孝玲看清楚是刘桂美时,眼睛里有湿润的水珠将要溢出。 刘桂美明白了。刘桂美知错了。 刘桂美下炕了。刘桂美找大婶去了。 刘桂美走了。大婶进来了。 段孝玲抬起头看了一眼,进来的是娘不是刘桂美,又闭上了眼睛。 孝玲,听娘给你说。娘早就想让刘桂美给你做媳妇了。刘桂美是为了咱家着想才没有答应你的。大婶慢慢地说。 段孝玲睁开了双眼看着娘,他想听娘怎样骗。 刘桂美在南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养孩子了。回到咱东北庄后,又碰上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我当时第一个就想到让她嫁给你,做我的儿媳。我问刘桂美的时候,刘桂美就把实情告诉了我。所以,我后来在也没有说过此事。刘桂美刚才来说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早点成家,给段家留个后代。你懂没懂刘桂美的心思。 大婶一段语重心长的话,说的段孝玲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他没有理由不想信娘说的这些话,娘说的这些话绝对不是在骗他。他知道在山东、在东北庄有后代和无后代的区别。他算是真正理解了刘桂美的心。 段孝玲终于坐了起来,不知道怎样对娘解释。他想说就是不要后代也要刘桂美。可他看看娘又不忍心说了。他知道,他一旦这样说,躺在炕上的就肯定不是他,准会是他娘。而且躺倒能不能起来都不知道了。 段孝玲不想让娘看到他流泪,强打起精神下了炕。大婶不放心地跟了出来,段孝玲对娘说,没事的娘,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段孝玲的病渐渐地好起来。虽然看上去还很憔悴,但他必竟下了炕,走出了家门。 东北庄的人又传开了,说是段孝玲让神医救过来了。段孝玲的病不是一般的病,神医用了坡上的好多种仙草,放在一起用火烧,硬是用烟给熏过来的。 刘桂美知道段孝玲的病还没有痊愈。 大婶知道段孝玲的病不可能痊愈。 段孝玲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他对刘桂美是想爱爱不成,想恨又恨不起来。总而言之,爱还是大于恨。 4 李玉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东北庄了。刘桂美很惦念李玉芹。不知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到县里去闯,能不能闯出名堂。虽然李玉芹有县长谭庆明照着,但不知她自己能不能应付下面的人。刘桂美想打听一下李玉芹的近况,可是没有人到县里去。就在刘桂美胡思乱想之际,春梅、兆美两个天使一般的姑娘来到了刘桂美身边。 人快乐的时候,孤独总跟在你的身后。人孤独的时候,快乐也在你的左右。 刘桂美知道刚才自己想念李玉芹的时候,就是已经感觉到了孤独。现在眼前突然冒出了两个嘻嘻哈哈的姑娘,刘桂美瞬间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你们两个下班了。刘桂美问。 是啊,我们想你了,就赶过来看你了。春梅俏皮地说。 死丫头,哄死人不偿命是吧。刘桂美说。 真的。我们真的想你了。兆美说。 想我做什么,想让我快些给你们找婆家是不是。刘桂美口无遮拦地说。 春梅笑的很开心,兆美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乐了一会儿,兆美突然认真地问:桂美姐,你说春梅姐最近变了没有? 刘桂美不知道前因,更不知道后果。听兆美猛的这么一问把她给问蒙了。刘桂美仔细地瞧了瞧春梅说,没变呀,哪儿变了? 春梅一脸的得意,看,我说没变吧。连桂美姐都说我没变。 兆美不心甘不认输。怎么没变,她以前来这里有这么开心吗?以前干活时,她从不唱歌,现在都哼小曲了。以前她干的活,哪一次没有我的帮忙,她就能干完。 刘桂美听到这,心里明白了兆美所说的变化。 这叫作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懂吗?刘桂美故意逗起了兆美。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梅姐,你快说,你遇见什么喜事了?兆美用手捅着春梅的胳吱窝。 喜事就是喜事,哪还有什么好说的。春梅越说越乐。 刘桂美也感觉春梅变了,变的那么欢快、那么喜人。变的那么无忧、那么无虑。刘桂美真想问一句,是不是刘学伟动春梅了。可眼前还坐着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呢。刘桂美把话咽了回去。刘桂美忽然又一想,兆美今天跟着春梅来,可能就是带着这个谜语来的,如果我不给她解开,她回去后又要走许多少女走过的弯路。会暝思苦想,千万别想出病来。刘桂美想到这,对兆美说,我给你春梅姐找了个婆家你知道吗? 不知道。兆美很吃惊地看着春梅。好像春梅的脸上写着男人的名字。 就是村长刘学伟。你总该认识了吧。刘桂美又补充说。 是真的吗?春梅姐。兆美一脸的不相信。 春梅一个劲的乐,笑脸始终没能收回去。 噢,原来女人一找男人就会变了,是吗?兆美好像一下子开窍了。 当然。是女人找到了称心如意的男人就会变的。刘桂美说。 怪不得我说春梅姐变了,春梅姐还不给我说实话。兆美装着生气的样子说。 这事还没成,我哪能随便说。春梅说。 再不能说,你也应该先告诉我呀。我们不是最要好的姐妹吗?兆美说。 刘桂美见这俩姑娘越说越认真,越说越较真。赶紧打圆场说,别说那么多了,你们俩就是好的姐妹。往后你们俩还要多多的互相帮助才对。 就是嘛,还是桂美姐说的对。兆美说。 春梅终于收住了笑容。 刘桂美说,过两天我给兆美也找个好婆家,你看怎么样。 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还小着呢。兆美一边说,一边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可她心里想的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5 春梅和兆美走了以后的这些日子。刘桂美每天晚上躺在炕上都觉得不舒服。怎么睡也睡不塌实。世上的事情,有时的确有预感在先。春梅和兆美的出现预示着什么。刘桂美总觉得心里有一件事,叫她不安,叫她不能入睡。什么事,不知道。是谁,是谁让她放心不下,段孝玲,刘桂美突然想起了段孝玲。对,就是段孝玲。段孝玲的岁数不小了,不能总让大婶伺候着他。大婶几次给刘桂美透露过,想早一天抱上孙子。总说段孝玲不争气,段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刘桂美想,不管独苗还是满地的苗,那要看有没有人愿意给你浇水,锄草。有没有人关心你,最主要的是有没有人爱你。兆美说她岁数小,其实她已经过了十八岁。这岁数在山东、在东北庄都不能算岁数小的姑娘了。兆美出落的也算俊俏。虽然身体有点胖,可那是一种结实,结实的叫人联想到土地的肥沃。姑娘家不能太瘦,这年头买肉都要肥的好炼油炒菜。别说人了。刘桂美感觉段孝玲和兆美挺相配。就是岁数上有点差异,可比起春梅和刘学伟,还缩小了几岁。兆美人长的要比春梅好看,说好看就是兆美的脸长的比春梅受看。这些在刘桂美看来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人心要好。这是不容易从表面看出来的。一个人同一个人比,比脸比身材,比胳膊比大腿,哪儿都可以比,就是心无法比。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嘛。心是要人来感受的,是用时间来证明的。刘桂美就这么思着想着,一会儿在梦中,一会儿回到现实中,最终还是进入了梦乡—— 刘学伟和春梅的婚事定下来了,是秋后。 段孝玲和兆美的婚事定下来了,是秋后。 刘桂美跑前跑后地给张罗着。 这是东北庄解放后的第一桩婚事。而且是双喜,真正的双喜。两家人同时在娶新娘。杀猪的、宰鸡的、撒糖的、放鞭的。抢糖的、抢鞭的、笑的、闹的。真是欢天喜地。忽然,刘学伟和段孝玲各穿一身不同的衣服,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刘学伟被人拔去了外衣,露出的是一件白衫,新郎怎么穿成白衣服了?有人在喊、有人在叫。顿时,整个庄子乱成一片。怎么这么乱。突然,有一匹白马向刘桂美奔来,刘桂美来不及躲闪,一下子摔倒了。一只马蹄正对着刘桂美的胸口踏下来。刘桂美‘啊’地一声惊醒了。 天亮了,刘桂美伸了个懒腰起了床。昨天晚上的梦,虽然乱七八糟,但好清晰。段孝玲和兆美的婚事也定在秋后。刘桂美乐了。这大概就是诸葛亮的未和先知吧。刘桂美知道她今天要去做什么工作了。 刘桂美来到织袜厂找兆美。 兆美自从刘桂美家回来以后,心里总觉得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在起变化。光知道胸罩里的小豆豆,有时自己不经意地触摸一下,马上会像触电一样酥麻一阵。那感觉怪怪的到是很舒服。干活的时候经常会想起春梅姐的变化,想起刘桂美说的话。男人和女人究竟有多大区别,男人对女人就那么重要。兆美一想起这些就想见刘桂美。今天刚上班,还没来得及想这些事。却见刘桂美向她走来。 兆美,你出来一下。刘桂美叫出了兆美。 兆美不知道刘桂美找她有什么事,急忙放下手里的活,看了一眼春梅,谁想到春梅正在给她扮鬼脸。莫名其妙。兆美心里想。 兆美,我今天真的要给你说件喜事。刘桂美说。 不会吧,我还小呢。我哥还没有娶媳妇呢。兆美忸忸怩怩地说。 你在你们家还小,可你的岁数已经不小了。非要等到当大老婆吗?刘桂美开玩笑地说。 不是,那还要问俺娘才行呢。兆美说。 我知道要找你爹娘才行。不过还要你先点头才行。刘桂美说。 我非要点头吗?兆美问。 当然啦,你不点头咋行呢。现在又不是旧社会,父母包办。我给你说的这个人,你一定喜欢。他就是队长段孝玲。刘桂美说。 段孝玲。兆美很惊奇。 怎么样,行不行?刘桂美问。 我怎么能说行不行,还要问俺娘才行。兆美说。 你娘你娘,你娘给你找个丑八怪也行?刘桂美着急了。你自己到底 第七章 风是风雨是雨 1 谭县长确实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带走了。原本打算十月一日那天,在婚庆会上宣布的调令,现在只好改由红头文件下发了。这份红头文件由县委签发到镇委、再由镇委签发到东北庄村委。这一路走了不少时日。这是东北庄村见到的第一份红头文件。 红头文件分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内容是将刘学伟同志调离东北庄村。任李村镇镇长。 第二部分,内容是任命段孝玲同志为东北庄村村长。 第三部分,内容是关于刘桂美同志被评定为‘五保户’,享受军烈属待遇。 红头文件还带有附页,附页上全文刊发了宫兆光同志写的建议。内容大概是刘桂美同志自从落户东北庄村后的典型事迹。建议让刘桂美同志加入东北庄村领导班子。附页比正式文件厚几倍,上面清楚地写有各级领导的批示。 由于刘桂美同志,不是东北庄村人。所以,进村领导班子的事不予考虑。 鉴于刘桂美同志,下过南洋。故不予任命。 由于刘桂美同志,无儿无女。在东北庄村无亲无故,所以‘五保户’可以考虑。 宫兆光、刘学伟、段孝玲看过文件后,都不知道应该怎样传达该文件。 刘学伟说,我看咱们开个东北庄村社员大会吧。 刘学伟现在已经是李村镇的镇长了。他提出的建议,现在可以说就是决定。宫兆光和段孝玲只有点头的份。 会场设在东北庄村大队部。会议由宫兆光主持。 社员同志们:今天咱们东北庄村开个全体社员大会。会议主要有四项内容。时间不长,大家坐好听。 第一项,是我们的村长刘学伟同志,已经被县委任命为李村镇的镇长了。 ‘哄’的一声。会场顿时热闹起来。社员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宫兆光一看台地下没有反应,急忙带头鼓起掌来。台下的社员好像突然醒悟要鼓掌。霎时,一片掌声。 第二项,是镇党委的任命,任命了段孝玲同志为东北庄村村长。 社员们顿时兴奋起来,又是一片掌声。 任命春梅同志为东北庄村妇女主任。 又是一片掌声。 第三项,是村委会的任命,任命常胜同志为东北庄大队队长。 又是一片掌声。 第四项,是关于刘桂美同志被评定为‘五保户’。享受军烈属待遇的决定。 又是一片掌声。不同的是,掌声响起的同时,有人高喊:为什么不让刘桂美同志加入东北庄村的领导班子?这一声喊,好像唤醒了民众一样。大家纷纷提议,要求让刘桂美同志加入东北庄村的领导班子。 宫兆光没有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 刘学伟也没有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 段孝玲想到了,可他没有答复社员这个问题的权利。 会场一时无法平静。 同志们,乡亲们。不要叫、不要吵。听我说,我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认可。我知道我不是东北庄村土生土长的人。我在东北庄没有一个亲人,可你们都胜似我的亲人。我再次地感谢党、感谢你们。是你们让我这‘外路子’在东北庄生存下来。是你们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誉,我就是不进东北庄村领导班子,我的心也永远向着东北庄人。请你们相信我。刘桂美无比激动地说出了压在心头多年的话。 2 刘桂美依旧骑着自行车去看鸡场。 刘桂美依旧骑着自行车去看饲养场。 刘桂美依旧骑着自行车去看织袜厂。 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 风还是那么急,雨还是那么大。 刘桂美深深地感受到,南洋归来的南洋姐,就像处女被人强奸撕破的伤口一样,永远不会缝合。永远都有烙印。 刘桂美忘不了东北庄村的人,忘不了东北庄村的一草一木,更忘不了带她回到东北庄村的张成新。 多年以后,在东北庄村有时会碰见一位步履蹒跚、自言自语、似傻非傻的女人。很少会有人记起她的原名,大家还是习惯地称她为南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