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娘子不和离》 第1章 【楔子】 悬崖上有风。 风很大,吹得她的衣裙不住飘飞。 绣有点点红梅与枝藤环绕的洁白绣鞋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以及……他…… 「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的问句,和着周遭萦绕难散的山岚与风,飘送过来,字字带恨,字字都是怒到极致的咬牙切齿。 我…… 她想说话,很想说,可当她开了口,她才发现喉咙里挤不出半个音。 「我恨你,这辈子,我都绝不原谅你!」 她清楚他的恨,也曾有过无数次想像此刻一般把他拉上来。 奈何无数次、无数次,都一如既往,在他倾吐那一声质问,在他吐尽他的恨之后,身躯僵硬在原地的她都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从那里坠落下去。 这么高的悬崖,那么深浓的雾岚,只需顷刻便将他的身影、他仇恨的面容吞噬殆尽,直至再也不见…… 「啊!」 一声惊呼,自方才如何也吐不出半个字的喉间逸出,她猛地自床上坐起。 刚才是梦。 一个困扰了她八年的噩梦,也是她最渴望见到的梦,只因梦里有他。 然而每当梦到他,每当因他而惊醒,她就会变得难以再入睡。 「唉……」她转头,看见纸糊的窗户之外有微光隐约透入。 那是月的光,太幽太暗,想都知道,现在仍属深夜时分。 她抱了抱脱离被窝感觉有些微凉的双肩,掀被下了床,来到桌边,摸到了桌上的酒壶与杯子,斟上满满一杯,仰头饮尽。 但是她喝得太急太猛,酒入喉头,喉咙隐约传来的灼烧感使她忍不住微微轻咳出声,随之滑入愁肠所传来的热,渐渐蔓延到脑子,有晕眩的感觉在悄悄酝酿。 「睡吧,这只是梦。」她用酒安抚自己,也用酒温暖自己。 心底里也有两道声音相互交错…… 睡吧,但愿这次不会再梦到他。 睡吧,但愿这次能再梦到他。 【第一章】 聆风楼内的某处院落被设立为酿酒之用,是酒楼里唯一的酿酒的作坊。 此刻作坊之内虽只有寥寥数人,却有男有女,大伙都各自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偶尔,会有一道软柔嗓音响起在院子,督促提醒着众人正确的工作顺序…… 「阿舟,最近天气开始变热,浸酒麴的时候水温要多注意和小心一些……小宜,前几天一直在下雨,我听说这几筐桃花在运送的过程中被耽搁了,在驿站多留了一天,可能有很多都已经烂掉了,你挑的时候看仔细一些……」 阿立,之前要你搬的酒坛都搬完了?霜儿那边好像也刚好忙完,你们等会先把前几天苏管事吩咐今需要的「琼华引」拿三坛送过去给主楼的那边。」 「小俟……」 声音的主人般若,聆风楼的首席酿酒师,她一身衣裳雪白,上头绣着的白鹤织纹,不管展翅、伫立,模样皆是栩栩灵动,茜红罗裙随着她不停的穿梭走动,荡开一片红罗翩跹。 她宛如琼花般带有清柔灵气的脸庞正透着一股一心想要完成工作的认真,缀有莹白与湛蓝玉石所制的发饰之下是柔细且乌亮的一头长发,鬓边几缕发丝经由柔风轻抚,微微飘飞,额际,有因心急促造的几滴晶莹薄汗浅浅渗出。 然而有人认真工作就会有人想着偷懒,哪怕有上头的人在场监工,也阻止不了摸鱼似的八卦闲聊。 第2章 「话说今天那位沈公子带来的糕点都很好吃耶。我听说是沈家刚到金乌城立足,要跟咱们聆风楼谈合作,沈公子才会带糕点过来,可他带给苏管事一人就算了,结果他连我们这些小工也都算上,他未免太有心,也太贴心了吧。」酿酒学徒一号如此说道。 「可不是?之前我来的时候还远远瞧见过沈公子一眼呢,他看起来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就连糕点都做得这么好吃,若是哪家姑娘能嫁他为妻,可就真是有福了!」学徒二号边说边回想,好似嘴里还残留着糕点的甜蜜,心里却被那位沈公子塞个满满。 「所以你们到底是觉得糕点好吃还是那位沈公子好看?」学徒三号听见了,忍不住靠过来打扰两位怀春少女的一脸如痴如醉。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才是吃得最多的吗?我都看见了,你吃完还跟俞伯多要了一盒沈公子带来的糕点……哎呀!」 最后那声「哎呀」,是因头上遭到什么微沉一压而发出的惊呼。 学徒因而抬头,首先瞅见的是有她脑袋瓜那样大的酒坛,再来便是般若略显不悦的一张俏脸。 「最近才刚过了立春,作坊里才刚开始忙,结果你们不认真做事,反而在这里讨论什么糕点,什么沈公子?今天工作结束后留下来把作坊打扫收拾干净!」 般若身为聆风楼的首席酿酒师,年纪轻轻便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平日里的威严也是不容人轻视。 而酿酒作坊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却一个个酒坛、酒缸,其他酿酒器具等等也是多不胜数,平日工作过后留下要收拾的可不是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完。 听见被罚收拾,方才摸鱼闲聊的三人立刻就发出几声哀号…… 「般、般若姑娘,不要啦……」 就在众人一脸苦相,打算向般若恳求从轻发落之际,一旁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痛叫:「啊!不、不行了,我憋不住了!我、我要上茅厕……」 「诶?」般若才反应过来,就瞅见捂住肚子已经溜到作坊门外的学徒。 「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也吃了很多沈公子带来的糕点。」有人无比肯定地发表见地。 「可是沈家的糕点真的很好吃嘛,我可以理解。」有人继续回味。 也有人灵机一闪,喊出与方才那名学徒一样的痛叫:「啊啊啊!我肚子也好痛啊,我也要上茅厕,再见、再见……」 说时迟那时快,大伙儿纷纷嚷出相似的说辞,相继夺门而出。 一时间作坊内人去楼空,只剩下般若一人,对着众人离去的大门又恼又无奈地瞪着一双杏圆眼瞳。 「你们……」直到过去许久,般若才嘟嚷着吐出这两个字,奈何无人倾听,她唯有万般无奈地摇头。「算了。」 要说她有威严,可大伙都不怎么怕她。 她也不怕他们就此跑掉,反正他们就是见刚才有人被罚,一时起哄才会想着偷跑,他们平日就是这样吵吵闹闹,但不会不分轻重。 刚好,今日要做的事其实不算多,等他们闹够或是真的肚子疼的人解决了便会回来,不然若是他们碰上偶尔巡视的管事,到时就不会像只挨她几句轻骂那么简单。 如此,般若打算先完成手边的工作,抱起一坛酒便准备往酒窖的方向走,然而她才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沉稳且有规律的脚步声。 第3章 「谁回来了?」 她原以为有哪名学徒良心发现跑回来,可当她回头的瞬间,当她瞅见自院门外拐进的那道身影以及那张面容,她却无比震撼地僵立在原地。 ☆☆☆ 「你、你……」她有点,不,她是根本就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那个缓缓自门外走到她面前的男人,他跟她梦里的那人有着同一张脸,在那个纠缠了她八年的梦里,不断重复着那人坠入无底深渊的那一幕,那人是她的……「师父……」这一瞬间,她将那两个八年来都没能再说出口的字轻吐而出,但不管是吐字的唇,抑或是自唇间逸出的两个字,都带着极大的惊与颤。 她原本就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此时更是因心底里那股不住狂涌上来的震愕而手上一松。 眼看酒坛从她怀抱坠落,即将摔落在地时,眼前的男人却忽地出手……出脚往上一踢,酒坛瞬间就被转移落到他怀里,成功拯救了本要被四分五裂的酒坛。 紧接着,他好似听见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让玩味又轻然地笑,攀爬上他那张风采明爽的俊逸面容:「我什么时候有你这样大的徒弟?而且还是这么美若天仙般的徒儿?」 「什么?……」他是在开玩笑,她听出来了,可她不懂他的意思。 她的师父齐云在八年前就坠崖身亡,原因是来自她对他的背叛,使他伤痛欲绝,在酒醉之下不慎失足掉落。 这些都是她当年事后听说的,虽然她没有亲眼目睹师父坠落的瞬间,也没有找到他的屍体,但在那之后,世上再无齐云,她的心里早已默认他已死的事实,否则,若他还活着,他又岂会不来寻她,报复她当年的背叛? 然而一切都因今天这个男人的出现而改变了。 在瞅见他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他回来了,他……定是为了找她报复,一定是。 「见到我有这么惊讶吗?你的反应还真……可爱,你是酿酒的般若姑娘?」 男人又说话了。他言语间总是带着一股轻快的语调,轻快而不轻佻,是十分容易令人欣悦的类型。 但是,他这样的轻松却引来她的困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看起来好似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 为什么,该是寻仇而来的他,竟能笑得这般明朗没有半点阴郁?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师父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所表露的模样。 在那些想像之中,有愤怒的,有仇恨的,有悲痛的,更有无奈与深感绝望,可她从未想过他会是像此刻面前的男人一样。 「你不认得我了?」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用试探性的口吻把话问出口。 「我该认识你?」男人回以她一抹惊讶,然后像是十分困扰般用手摸了摸鼻头,「我认识你这样的美人我竟然不知道?糟了,莫不是我什么时候被砸到脑袋都不知道,所以才失忆了吧?我看我回头得找位医术了得的大夫看看。」 「不是、你……」她是想说,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脸虽然长得跟师父一模一样,但他的个性与言语却跟师父有着天差地别。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师父只是再也普通不过的人,他跟清贫走不到一道,跟富贵又挂不上边,一向清简的他向来只喜欢服饰干净单调,哪像面前这个男人,浅淡灰青色的衣袍像烟,衬托得他的人缥缈又模糊,虽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清逸,可他的衣服上又有着细腻繁琐且十分华贵的金色绣纹,将他缠缠绕绕,光是那衣服用料以及绣工便足以得知是富贵人家所有。 第4章 这样的他,真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师父吗? 「你到底是谁?」心中的疑惑实在有太多、太多,它们堆积过多使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干脆直接将最关键的问题说出口。 「我?」男人轻吟一声,脸上笑容不见有丝毫减退。「我姓沈,沈冰堂。」 他叫沈冰堂?他不是她师父齐云? 般若微微皱着眉头,在心里默默重复着他的名。 或许,或许他真的不是。 他与师父有太多、太多的不同,师父个性认真,绝不会像他那样随随便便都能轻松开玩笑。 当年十八岁的师父早已过了变声期,他的嗓音温润清亮,像一壶最醇最润的酒,而眼前的他,声音太沉,还透着些些沙哑,跟齐云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但是,她很快又有了另一个疑惑:「冰堂是酒名那个冰堂?」 齐云和般若也是酒名。她的名字,是师父所取…… 「你怎么没有认为,是我爹以前制作糕点的时候突然没有糖了,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在制作过程中忘记备足够的糖,他才为我取了个与糖有关的名字,只是觉得不够男子气概,才另外取了个谐音?」 「噗嗤!」 不得不说,沈冰堂说话实在过于幽默,害她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也顺势发泄出方才堆积了不少的忧郁情感。 「你总算是笑了。像你长得这般美貌的姑娘,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沈冰堂看着她这么说。他的眼里没有炙热暗示,更没有过多的不纯粹,有的只是明白又露骨的赞叹。 「你……平时对着其他人,也是这样?」她是问他是否对着其他女子也是这般一口一句美丽赞赏。 要知道风趣和幽默过头了说不定会引来许许多多的误会,她并不想被误会些什么。 而他似乎也懂她意思:「怎么会?我虽然不吝啬对人给予夸奖、赞赏,但我也懂得适度,不会刻意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对你说那些,是想让你开心,只不过是因为你在最初见到我那时,你像是见到鬼那般脸色苍白,并且整个人都僵掉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她隐约知道又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自己确实僵硬在原地,几乎都要石化了。她不知道的是之前她脸色像是看见鬼那样苍白。 为此,她禁不住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手及之处只摸到一片惊魂未退的微凉。 「刚才你那样,害我忍不住想要问你,我有长得那么可怕吗?」沈冰堂跨前了一步。 他本来就已经在她面前,此时他更是缩短了与她的距离,让她下意识地摇着头想要躲开:「不是,你长得一点也不可怕……」 她只是以为他是师父罢了。哪怕师父没有活着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以为他是死不瞑目,是他的冤魂跑来找她索命,结果…… ☆☆☆ 沈冰堂倏地拉住她的手,把酒坛交还给她。「酒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若不重要,你就酿不出像「红梅点雪」一样好喝的酒。既然重要,那就好好拿着,不要再掉了,来,还给你。」 沈冰堂的手是温热的,就连再次被她揽入怀里的酒坛也带有他暖人的体温。 他是活着的,他不是师父,也不可能是。 第5章 她像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在感觉到心安的同时,又矛盾地感觉到失落。 但是她在他归还酒坛退开,正好因风吹过撩起他覆于额前的碎发之时忍不住惊叫出声:「你、你的额头……」 他的额头上有疤,伤疤模糊又狰狞,几乎占据了他前额整整一片。 「抱歉、抱歉,这是我小时候贪玩不小心坠马,额头撞上碎石所留下的伤……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瞅见笑得一脸从容的沈冰堂露出无比焦急的神情。 他像是又急又恼那般伸手按住了额前的发丝,不许调皮的风再将伤疤随便暴露人前。 「不是的,我就只是觉得有点惊讶……你那个,很痛吧?你可以不用再按着,我其实不害怕的。」 「谢谢,你真是个温柔的姑娘。」得到她的允许,沈冰堂立刻便松开了按覆在前额的手。「说真的,这个伤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或许真的有很痛,但事到如今我都不记得了,它也没有再痛了。」 「是这样啊……」别人的事,般若也不好细问,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平日外人都是不可以到这里来的,他们不可能认得路。」 「是你们这儿的苏管事指引我到这里来的,他告诉我在这里能找到你。」 「你要找我?」看见他点头,她又问:「为什么?」 沈冰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家刚到金乌城立足,今日我是来与苏管事商谈聆风楼和我们沈家经营的仙酥堂糕点铺合作的事的。只是此这之前,我和我爹都喝过你所酿的酒,我们都很喜欢,我爹更是对你酿的酒赞不绝口,反正不来都来了,我便请求苏管事让我见你一面。」 「你还真是个会为了自己心中的好奇而付诸行动的人。」 沈家糕点铺远近驰名也有多年历史,不过他们原本不在金乌城,只是听说沈家老爷身子不是很好,向来为沈老爷看诊的名医年纪大了想回家乡金乌城养老,为了方便让名医继续为沈老爷调养身子,沈老爷才决定把仙酥堂的名号一块搬了过来。 沈冰堂虽是为工作而来,但听见他早早便知道她的名声,还特地来见她一见,她就莫名感到有些许不好意思。 「那是自然。心中分明有好奇、有疑惑,却不自行动手寻求答案,就这么让奇奇怪怪的疑问全部堆积在心里,那岂不是让自己憋得很辛苦?事实证明我是来对了,我若不来,我不就不知道原来一直让我无比仰慕的聆风楼酿酒师竟然是个如此美貌的姑娘。」 「你还真是……」 他太会称赞别人,也太不吝啬给予别人赞赏了。 若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她或许真的会为此而对他芳心暗许,可她却觉得他好似没有那样的意思。 「般若姑娘,我只是不想错过任何美好的事物,我也不知道对于美好的东西为何不能加以称赞,你能明白我吗?」 「嗯,我明白。」她不了解他,却明白他所说的,若她了解他,那他就不该是沈家的少掌柜沈冰堂了。「我明白你,你也见过我了,那然后呢?」 「然后嘛……」沈冰堂双手负于身后,他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一旁微微飘动的垂柳,最后将目光重新定格在她脸上,「我想做的有很多,但首先要做哪一样,我现在还没有想到。」 第6章 他想做的有很多?他是想对谁做那个所谓的很多?对她吗? 般若突然感到他的目光似乎温度上升了许多。 她不知道他想的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她拼了命地制止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但在思绪混乱之中,她又禁不住把一句话脱口而出:「等等,我从刚刚就很想问,你就是那个来跟苏管事谈合作,还带了许多糕点来分发给大家的沈公子?」 她突然想起了这个。之前她就只顾着震惊与僵硬,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难道今天还有别的沈公子来找你们管事?」沈冰堂问得略显好奇。 「原来就是你!你这个害我的学徒全部借着肚子疼跑去茅厕偷懒的元凶!」 「什么?」 「你、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正常人在遭到驱赶之后都会很识时务地不再出现。 可是在般若言明驱赶沈冰堂之后,聆风楼的酿酒作坊里却每一天都会出现沈冰堂的身影。 而且沈冰堂几乎都只绕着般若打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般若多多少少都有点意思。 但旁人知道不代表般若也知道。 至少般若不认为像沈冰堂这种公子哥,会在见了她一面之后就对她一见倾心的这种鬼扯言论。 「沈公子,你是不是很闲?」 今日般若到酒窖巡视查看新酿的一批酒的状态,而沈冰堂一如这数日来那般,跟在她屁股后头黏来黏去,使她忍不住很没好气地开口发问。 「怎么会?我是来谈合作的后续的。还有,你别喊我沈公子,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像我唤你般若一样。」沈冰堂先是口气轻松地表明他没有不务正业,再来就是口吻严肃地要她纠正对他的称呼。 「那好,沈冰堂,」她也不跟他啰嗦,「据我所知你是辰时三刻来的,现在都已经快正午了,不管你要谈什么后续都已经谈完了,苏管事他人也不在我这里,可你为什么还在?」 别跟她说他是梦游跑到这儿,其实他的神智还在跟苏管事促膝长谈。他要这么说,她马上让人找顶轿子过来把他抬回去。 「我喜欢跟你待在一起,这样有问题吗?」 「你……」她想不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被他弄到有点愣住。「就、就算你喜欢跟我待一起,可你是沈家的少掌柜,你却整天什么都不做,只知道往我们这里跑,你这样像话吗?」 「你放心,仙酥堂里每日制作糕点的人虽然不是我,但糕点的样式,用料和制作工序还是由我一手负责的,哪怕我这几天天天都待在这里,我也还是有认真工作的,你需要看看吗?」说着他扬了扬手上的墨蓝册子。 她有见过这几天他虽然都跟在她身边,可他只要一有空就会在那本册子上涂涂画画,原来它是这种作用。 「你不用给我看。」给她看了她也看不懂,「你没事就快回去啦,该回哪儿去哪儿,你这样总跟我一起很不好。」 「哪里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 沈冰堂突然逮住她游走的目光与她对上眼,原本漫不经心的俊脸一瞬间浮现一抹好笑,「我只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对你没有任何不纯粹的想法,还是说你对我有?」 第7章 「你、你……」她感觉自己被他气到了,在结巴了一下之后找不到能说的话,只好转过身去不理他。 「其实我会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只是刚认识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天了,我觉得现在说刚刚好。」 「什么事?」她希望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都说完放完就不要再出现了,只因他那张脸长得跟她师父一模一样,她看着他,始终有着抗拒。 「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请你担任向导带我上山采做糕点用的花蜜。」 「我拒绝。」都说了她抗拒他,他还想着跟她孤男寡女?没门儿。 「以沈家的财力,难不成你还请不起一个对金乌城周遭山林极为熟悉的人当向导?」 沈冰堂故意避开了她那个问题:「我已经问过苏管事了,他说你最近不是很忙。跟谁一起,去做什么事,会对气氛造成极大影响。至少在我来说,我不愿意随便找个人陪我,我只想要你。而且我听说,你为了找酿酒材料也时常上山,我相信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我又为何要舍近求远?」 「我……」她知道她很适合,他都已经摸清她的底细,也指名要她陪了,她再拒绝,好像也太说不过去。 于是她思考了半晌,不是,她是沉默了半晌。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开口说道:「好,我陪你去。」 第二章 初春时分万物复苏,山上皆是绿茵一片。 耳边传来一阵阵鸟语莺啼,清风吹迭,带来似有若无的野花香气。 「这边地上碎石和树根凸起很多,你小心脚下。」 沈冰堂就在前方带路,他手里还拿着短刀,边走边砍去阻挡去路,并且生长得过分且凌乱的无数细小枝节。 原本带路的该是般若才对,可寒冬数月,山中道路已有许久未曾有人走过,料想到山中变化太多,沈冰堂才提议由他走在前方,由般若在身后指引方向。 「你好像对这种事很熟悉?」般若是指他砍掉那些挡路枝节的手法过于利落娴熟。「我还以为仙酥堂的少掌柜平日最多就只是管管铺内事务,以及像你先前说的研发新款糕点一类?还有之前你用脚踢回酒坛的事也是,你会武功?」平常人不会用脚踢回酒坛,她只是配合现下他的表现,闲着无事多问一句。 「哪里,我只是懂一些强身健体的防身武艺罢了,算不上多厉害的事,不过若是在途中遇上了熊,我应该是应付得来的。」 「这条路除了冬季,我时常都走,哪里会有熊?」 「那有狼?」 「也没有狼。」至少她从未见过。 「怎么可能会没有?」因前方出现的岔路,沈冰堂蓦然停步。「狼此刻不就在你面前?还是头不知道何时会因忍受不住饥饿而扑上你的大野狼。」 「你……」听见他的言辞,般若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然,但她很快便用稍稍蕴含愠与嗔的口吻来回应他的玩笑:「你饿不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只要沿着右边这条路走,不需顷刻就能看见一个深潭,那边几乎都没有人会去,因为掉下去可能会死,你要不要过去掉一下看看?等你掉下去死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你真狠心。」他似是十分惋惜般摇了摇头,直接沿着左边的山路继续往前走。 第8章 般若也没有反驳他,只是不发一言地紧跟在他身后。 其实她并不是狠心,她只是无法分辨他玩笑的轻重。 他长得那么像她师父,她觉得他太危险了,她怕自己会把他跟师父重叠,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万一她真那么不小心对他心生多余的好感,而他又对她完全没有那种意思,那她的自作多情未免也太过好笑。 为此,对他,她一刻也不能让自己松懈。 「看来我们是到了。」 听见沈冰堂的言辞,般若自他身后走了出来。 放眼望去,不同颜色,不同种类的花开满了漫山遍野,花的香气、嫩草的清新气息,比方才在山间小路闻到的还要浓郁。 「沈冰堂,我不懂采蜜,但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你就直接开口告诉我?」般若有些极为不好意思地提议。 实不相瞒,她今天只是为他带路,在来之前她也没有恶补过任何采蜜的知识,她也……没有必要为了他那般努力。 但她人都来了,她不开口要求帮忙好像也不太好意思。 然而对于她的客气,沈冰堂只是轻然一笑:「没关系。」 他拉着她来到一块容一人落座的大石,旁边还有一棵小树能为她遮挡阳光。 「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基本上不需要你帮忙,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他边说,边用衣袖拂去石上的脏污,轻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了下来。 「你很快就回来?」 「嗯,很快。」 「不会受伤?」 「绝对不会。」 别怪她过于鸡婆,她只是知道他采花蜜不是就着花来采,而是找蜂巢。 她虽然知道他通晓采蜜之道,但他自己一个人去做,她仍是感到有点担忧。 不过既然有他的再三保证,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 沈冰堂的动作很快,才背着竹篓离开两刻左右的时间,就重新回到了她面前。 「你好了?」 「嗯。」 「那我们回去吧。」 上山和下山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他们现在下山,等回到城里都是黄昏了,若是再晚一些,他们恐怕就要摸黑下山,那时候过于危险,她可不太情愿。 「先等一下。」沈冰堂把急于起身的她拉了回来。「你髪上沾了细叶和花瓣,我帮你拿掉。」 「呃……」般若知道他只不过是好心帮她取走沾在髪上的东西罢了,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他们现在靠得这么近,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源源不绝地传来,那是长期浸淫在制作各种甜食的气息,又混搅着他自身的阳刚,她不觉得怪异,只是一不小心就被他乱了心神。 「好、好了吧?」她在心跳加剧,心底防线快要失守之前这么问,也还没等到他收回手,就急着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哪知,她才刚撤回自身,才忽地感觉头上多了一点古怪的重量,「你……你把什么东西放我头上了?」 她急着伸手想要触碰头上被增加之物,想将它拿下来,可他却在中途就抓住她的手,阻拦了她。 「那是上好的南海珍珠与晶玉所制的步摇,那天我刚好看见,觉得很适合你,便将它买下,现在时机刚好赠予你。」 第9章 「你……为什么要送我步摇?」她因他突然赠物的举动而呆呆愣住,同样愣住的那只被他紧握在手中的软荑,它就那样安静又顺服地窝在他温暖的手心,忘了撤回。 「我每回去聆风楼给大家带吃的,所有人都愉快收下,唯独你兴致缺缺,甚至从不曾碰触我带去的糕点,既然你不喜欢甜食,那我便给你换一样别的。」 「我不喜欢甜食是因为……」 「因为你觉得常吃甜食会发胖。」他没等到她说完就帮她接话。「话是这么说,可我为何会觉得你只是想要从我这儿讨些与众不同而已?看不出,你平时总是一副清灵娴静的模样,结果你心底里却这般有心机?」虽然是这样,但她的这点心机他却不讨厌,他还特地用别的东西来讨好她。 「我……」话都让他说完了,而且他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害她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但她思忖了片刻,直接更换了话题:「我知道你向来对人很好,是不求回报,习惯性地对人好,但你可知,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好都能被人接受?」 「别人要不要接受我付出的好,想不想领我的情,没关系啊,我只知道我想要对你好,我也愿意对你好。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对吧?」 她知道,但很不巧她就是不想接受他的好的那一个。 她想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可他却依然不在乎自己是在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不停百般讨好。 二十年了,她活了二十年,从小到大都没几个人对她好,在她的记忆里,唯一对她最好的人就只有娘亲、师父,以及他。 他长得太像师父了,虽然只有面容相似,但他又像师父一样对她极好。 她的感觉逐渐变得有些模煳了,尽管曾经一再的不情愿,可在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把师父的影子套在了他身上,心,也因他而撼动。 「我突然有些口渴,你知道这里哪里有干净的水源吗?」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但厚热大掌十分僭越,除了撩开被风吹拂到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还直接抚摸上她的脸。 或许她心底里的抗拒,早就因察觉到自己的心绪而被抹杀得干净,她也没有就此退离,只是用粉柔脸颊贴着他的掌心,温顺地点了点头。 「在你刚才去采花蜜的树林的另一边有一条山涧小溪。我带你过去。」 ☆☆☆ 她的心如今好乱,因他而紊乱。 她想说等喝完水就一定要叫他离开,她需要下山,回去聆风楼,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好整理乱成一团的思绪。 可是就在她也俯身掬水喝完之后,她突然感到左脚传来一阵短暂的痛。 「啊……」般若忍不住发出一声叫唤,在她低头查看之际,正好瞅见那团蠕动着探头探脑的深黑玩意,「蛇……有、有蛇!」 「般若不要动。」 般若没有动,也不敢动。而沈冰堂在她发出惊叫之时就已经握着短刀冲了出来,快飞出手,一手捏住蛇的七寸,另一只手用短刀飞快了结了蛇的性命,把它掷进一旁的草丛之中。 「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他回到她身边,在水中洗净双手,充满关切地问。 「我……」般若咬了咬唇,最后还决定开口告诉他:「我好像被咬了。」 第10章 沈冰堂愣了一下,但马上便变了脸,说道:「那可糟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条蛇应该有毒。你被咬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大、大概在脚踝的位置。」攸关性命的事情,她没敢拒绝让他撩起她的裙摆查看。 「还真的是有毒,被咬的地方旁边都黑了一圈了,我先帮你把毒吸出来。」他没有询问她的意见,直接便用嘴对着她腿上被咬伤的地方吸出毒血,吐到一旁地上,如此数次,来回往复。 「你、你……」般若本来是想阻止他的。 吸毒是很危险的事,稍有不慎的话连他也会中毒,她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到底抱有怎样深厚真挚的情感,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为对方做这种事。 沈冰堂喜欢她,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不容抹灭的事实。 本来被一个男人撩起裙摆,用嘴吮吸腿上肌肤是一件很令人感到羞耻的事,她知道她也肯定有为此而脸红,因为被他的唇压着、吸吮着的地方所传来的灼热之感根本不容她忽视。 可她同时也感到无比的感动,是心脏真真切切地被这个男人的温柔和爱惜所撼动着。 「毒虽然都已经吸出来了,但是为防万一,我还是先带你下山找位大夫看一看。你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下山。」他在为她处理完伤口,又用溪水漱清口中毒血之后,边在她面前蹲下边这么说。 「嗯。」她直接温顺地把自身贴到了他的背上,一双柔荑环抱在他胸前。 只是当他背着她,正打算往山下的方向走时,天却下起了雨,且雨势有越下越大的迹象。 「你先不要下山。」她在他想要加快脚步时这么说道。 「我担心你,哪怕下着雨,我也想着尽快带你下山。豆.豆.网。」 「下雨的时候山路湿滑,又有不少泥泞,你冒着雨下去,途中我们会更加危险,你往那边走,一直往前会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我们先在那里躲雨,等雨停了再下山。」她怕他对她过于担忧,便再补上一句:「你放心,如果我感觉不舒服我会开口跟你说,但我现在没感觉到异样,之前被毒蛇咬到所产生的小小麻木之感,也随着你为我吸出毒血而消失不见,我暂时没有问题的。」 「那……好吧。」 他虽然踌躇再三,最后却也按照她所说找到那棵大树躲雨。 ☆☆☆ 「我怎么觉得跟你在一起一整天,我们之间好似发生了许多事?」 雨声滴答,也淅沥,头顶上生长茂盛的枝叶几乎阻挡了所有的雨水。 尽管如此,碍于她刚被毒蛇所伤,怕她身子虚容易受凉,沈冰堂依旧小心护着她,举起衣袖遮挡在她头顶,绝不许她被弄湿分毫。 「听你这么说,你是觉得跟我一起事很多,我为你造成了不少麻烦?」她不是故意要这么问,她只是有点迫切想要知道他有没有对她所造成的麻烦感到不耐。 他可能不知道,人一旦接受了一点点好就会想要更多更多的好,那是人性里习惯性的贪。 同样的,他既然给了她一点温柔,她就忍不住想要向他索讨更多,但她又怕会遭到他的拒绝,便在他开口给予回应之前将他的手挥开,反正雨水也滴不到这里。 这样的话,哪怕之后他说的不是她想要的,他们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第11章 「你在说什么?」被她所拒绝,他直接便收回了手,但他脸上从容的笑却未曾瓦解分毫。「我的意思是跟你在一起总让我感觉新鲜有趣,你让我感觉到轻松快乐,男子照顾女子又是应该,这样我又岂会觉得你麻烦?」 「啊……」她想她得回应他。她不能总是就这样默然接受他的好,她至少得用言语真真正正地问清他的意图。她正想着要跟他说些什么,却禁不住低头用手轻掩口鼻,发出一声啊嚏。 「你看你,受凉了,你过来。」这一次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直接就把她揽入自己的怀抱之中,还将她抱得紧一紧,不许她挣脱出去。 「你……我……」唉……最后那声叹息她是真的有叹出声来。 她真的不是想要像这样一直跟他拖拖拉拉,可她是深切地明白到她心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不是她师父,却做过许许多多师父也对她做过的事,例如此刻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似曾相识的情景使她的感觉更加模煳,她快要分不清他跟师父了。 「般若,你相信有人会对另一个人一见倾心这种话吗?」 头顶上传来的温柔语句与温热吐息,使得她不得不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喜欢你,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 他喜欢她,那么那么的喜欢她,他都忍了那么多天了,此刻她就在他怀里,他再也无法忍耐,直接就低头吻住她。 …… 第13章 …… 「我会珍惜你的。」他按住她不安扭动的身躯,要她乖乖接受所有他所给予的东西,深情地在她脸上、唇上印着吻。「相信我,我绝不负你。」 第三章 「哎,你听说了吗?关于沈公子和栗蓉轩的汪小姐的传闻。」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说是沈公子跟汪小姐之间存有婚约?可沈公子不是喜欢我们般若姑娘吗?你说,汪小姐和般若姑娘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吗?」 「般若姑娘平日鲜少离开聆风楼,自然是不知道的,汪小姐恐怕也是不知道吧,若是知道,又怎会默不作声地任由自己的未婚夫婿胡来?」 「听你这么说,那般若姑娘岂不是、岂不是……」 「喂!」 「啊啊啊……」 原本在道人长短的两名酿酒女学徒突然被那一声「喂」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发现喊叫的对象是另一名男学徒。 「被、被你吓死了!」 男学徒有些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我说你们这样说人闲话真的好吗?若是被般若姑娘知道了该怎么办?般若姑娘和沈公子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啊,你们在这里乱嚼舌根有什么用?」 「你、你……」 就在男学徒对别人的事「侃侃而谈」之际,两名女学徒却突然变了脸。 「我什么?难道我训你们训得不对吗?」果然是长舌的小女人,就喜欢说人八卦又经不起训话。 「不是、不是!你……身后!」 「我身后?」男学徒满是疑惑地转身,赫然瞅见身后的……「般、般若姑娘……」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般若刚来,碰巧听见他们谈及她和沈冰堂的名字,她一时好奇,便加入参与话题。 「没没没什么!」三名学徒皆是一脸惶恐地忙着摇头否认。 「说吧,你们不说我就不走了。」般若将一小筐酿酒材料直接往三人面前的石桌上一放,自己翩然落座在石凳。「你们该不会想说我不走你们就走吧,这么有性格?」 「不不不……」 三人拼命摇头,面面相觑,最后由其中一名女学徒踌躇着开口:「那个,般若姑娘,你平时都不怎么出聆风楼可能还不知道,沈公子他、他其实是跟栗蓉轩的汪小姐定有婚约。我们……我们本来不想碎嘴,但又怕沈公子他骗了你,正讨论着要不要跟你说。」 「哦。」般若闻言只是语气平静地发出一个单音字。 「般若姑娘,你、你都没想着要生气?」身为当事人,难道她就不想恼怒低吼一句:「沈冰堂你这浑蛋竟然欺骗我!」一类的话?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般若嘴上说着不生气,她的行为却不像如此。她将刚才那筐材料推给学徒,说道:「你们把这个拿去前院,今天我不进作坊了,一会沈公子来了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想……不好见他。」 第14章 般若说完就走,还走得又快又急,像极了一只负伤逃走的小兽。 三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纷纷猜想:她果然还是生气的对吧? ☆☆☆ 「般若,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今天沈冰堂刚踏进聆风楼就听说般若身体不适。他对她很是担心,立刻便来到了她的住居,却瞅见她所居住的屋子房门紧闭,他唯有在门外敲门询问。 「嗯,是有点不舒服。」 屋内很快便传来般若的声音,听起来虽像往常一般软柔如初,却隐隐透着一股无力。 「可以开门让我进去看看你吗?」 「不可以。」 「为什么?」她拒绝得倒是很干脆有力。 「我身体不舒服,气色看起来也很不好,现在太丑了,我不想见人。」 好吧,他也不勉强。「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好……」她其实想让他别再来了,可她终究没那么说。 她怕说了会引起他的追究。 她知道像他这样的男子肯定能让许许多多的女子对他倾心,他额上的伤根本无损他的无双俊容,但他分明跟别人存有婚约,却还要对她出手,不管怎么说都是过分。 可她也有私心。她时常把他当成师父,一度以为他的出现是上天赐给她对师父赎罪的机会。 她心里本就有愧,她也无法指责他什么,便干脆这样闭门不见。 但她并不仅仅只是一天不肯见他。 在这之后一连数天,她都选择对他躲着不见,有好几次她甚至都没有出声,只让他一人在外面不明所以地干着急,在发觉她确实不肯开门见他之时,便无比失落地叹息着离去。 可他并不知道每回他造访,她站在与他仅有一门之隔的地方,她听着他的无奈叹息,听着他的落寞言辞,却始终没能推开那扇门。 她怕一旦推开,她就会忍不住奔进他的怀抱,任性地命令他要她,别要汪小姐。 可惜,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就跟那些领着月钱,分明可以在城中买座小院,却依旧赖死在聆风楼里的人一样,他们的心中都无处可去,也没有可回的家,因为这里热闹,他们便习惯性地待在这里。 他们的心里都有各自的伤口,都会在夜阑人静,只有一人之时独自舔着难以抒怀的寂寞,但她可能又比他们好上那么一些些,只因她还有酒。 在那之后,沈冰堂从每日都来变成三天两头才会来一次,再后来,他渐渐不再来了,到最后,他干脆也不再出现。 想来也没什么不对,他的未婚妻好歹是个千金小姐,而她却什么都不是。 在最初初,他对她可能就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哪怕中途他意乱情迷了,但如今吃多了闭门羹,他总会感觉到腻,他会回归最初,想要回去娶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确实没什么不对。 ☆☆☆ 「唉……」般若拿出了酒,坐在了自己居住小院的石桌前,百无聊赖地喝起了闷酒。 她今日也没有进酿酒作坊。 以她在聆风楼里的地位,她根本不需要每日都进场指挥,只需给众人交代分配工作,平日她会去,是因为她喜欢热闹,但此时的她最不需要的也是热闹。 第15章 「你骗我……这酒根本不会醉,就只有名字喊着好听。」 她正在喝的酒名字叫「千夕醉」,这也是师父第一次教她酿的酒,但实际上这酒只有味道好喝,却根本不会醉人,至少她不觉得自己醉了。 「沈冰堂、沈冰堂……」 酒很好喝,温温润润的口感从喉咙滑下,带着纯酵的芳馥,分明一点也不苦涩,可是从口中喊出的名字却使苦涩一瞬间盈满口中,苦到痛苦,涩到几近悲伤。 「你都已经跟别人定下婚约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呜……」呜?她这是哭了? 她确实感觉到双眼里有什么涌出,自脸颊滑下,但她不敢用手去碰触,她怕擦掉了一会又会被濡湿,擦了再流,流了又擦,那岂不是证明她的泪水好多,她好能哭! 她都不知道原来除了为了师父,可以让她为了八年来那个重复出现的梦境哭,此刻的她竟然还能为别人哭泣。 原来,原来沈冰堂这个男人对她而言竟然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沈冰堂你这个坏人、坏人……呜……」心底里难过的情绪疯狂涌现,她忍耐不住,直接就趴在了桌上嘤嘤地哭泣。 可她哭了才没多久,身后就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既然你想骂我,还有那么多话想问我,那为何你不直接当面跟我说?」 「呃,呜呜……」前面那一声,是她明显对声音主人的到来所表达的惊讶,后面的则是她哭得用力过勐,哭泣根本没能止住。 「般若,起来看着我,跟我说话。」沈冰堂人已经来到她背后,他之所以没有把她拉起来,是因为想让她自己先整顿一下再起来会好看许多。 可哪知,她却根本不理解他的体贴。 「我不要……我现在哭得好丑。」她说不要就是不要,超没礼貌的继续拿哭得不住抖颤的背部对着他。 「不管你哭得再怎么丑,我都不介意。」沈冰堂温柔地劝慰。 「那如果,我比汪小姐还丑呢?如果我什么都比不上汪小姐呢?」 女人,总是爱吃醋比较的,这种情绪总会特别容易发生在心爱之人的身边出现优秀的异性之时,她也不例外。 「虽然你一直说了这么久,可我完全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汪小姐、喵小姐啊?」对于她的说不听,沈冰堂突然感到莫名懊恼。 他也真傻,竟然跟她讲什么体贴,反正她也不像想要乖乖听话的样子,他干脆直接把她拉起来,抱进怀里。 ☆☆☆ 「啊……你别抱我!你是坏人,我讨厌你!」她讨厌他跟别人定有婚约还要来招惹她;她讨厌他都要是别人的了还若无其事地跑来拥抱她。 此时的他在她眼里,要怎么说就怎么讨厌,她对他的排斥也瞬间产生了太多太多。 她不想被他碰触,直接就愤岔地想要挣扎,奈何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彷佛想要将她囚禁在他的怀抱里,她是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要是讨厌我,也要有个明白一点的指控,但你对我的讨厌就是被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莫须有的罪名?」沈冰堂在上方有些恼恨地朝她瞪眼。 「什么叫莫须有的罪名?什么叫你不认识汪小姐?栗蓉轩的汪家小姐不是与你定有婚约?这种事情,外面的人几乎都知道,就我一个不知,你一直都隐瞒得这么好,现下却跑到我面前假装失忆?」般若仰着泪痕斑驳的小脸把他瞪回去。 第16章 「我跟那个栗蓉轩的汪家小姐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如果之前那些日子她都是因为这件事故意装病不见,那么他认为他很有必要当面澄清这件事,非常有必要。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人说还好,那我会以为对方是在造谣你,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大家都这么说,你却说那是我的想象?」 「你停下来,先停下来。」他是让她停下她那满腔兴师问罪的愤恨。 她现在的那个模样,特别像遭到他负心抛弃的怨妇,那满脸的泪痕瞅着太令人感到揪心,他想举袖为她揩走,却被她毅然挥开手,可实际上她的恨恼质问跟事实完全构不上边,这还真是教他感觉又怜又气。 「……」好,如他所愿,她停下,她闭嘴,她就等着看,他要用什么样的甜蜜言辞来掩盖扭曲早已街知巷闻的事实。 「我跟那个汪小姐,该怎么说呢?我们的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你只需明白,我们之前是存有过婚约没错,可中途早已取消,这次外面会传我跟她的事,恐怕是汪家那边有人见我们沈家搬到了金乌城便旧事重提,实际上我们双方根本就没有那个打算,前几日我也特地去登门拜访,厘清了所有。」 「所以你这些天之所以没来,就是因为你去了汪府?你一连去了好几天?」般若一脸认真地盯瞅着他,被泪花浅浅濡湿的一双美丽瞳眸里闪烁着不信。 「你这个小傻瓜。」沈冰堂边叹息边伸手捧住她的脸,以双手拇指为她擦去涂湿花颜的泪迹。「汪老爷前些日子去了外地谈生意,返程的路上又被别的事所耽搁,我一连去了好几天才总算见到他。当然,你以身体不适为由,持续喂我吃闭门羹,也是造成我这些日子没来聆风楼的原因,但我是知道你心情不好才想着暂时不要打扰你,在我没来的日子里,我每日都有让家中下仆来酒楼打酒,顺便探听你的状况。」 「你……就这么关心我?」这不是撒娇的问句,而是急于向他求证什么的询问。 「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是啊,他也只会想要关心她了。他一直对她很上心,若他就只是贪图一时新鲜而跟她在一起,他就不会对她怀有那样的心思,他就不会那么全心全意地为她。 可是…… 「沈冰堂,我、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我发现我们或许不是很适合在一起。」 「你是什么意思?」听见她的说辞,他蓦地咬牙吐字,并且微微狠眯起深湛瞳眸。 他不是很明白,不,应该是说他完全不明白,他不来的时候她对他又哭又骂,现在他来了,事情他也解释清楚了,可她却说不要他? 「我、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都会比较好……」他也许会觉得她是个很坏的女人,但她没有办法。 她想过了,想得很清楚,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平凡又有私心,她的私心就是总会把他跟师父重叠在一块。 当然,她也可以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自私地跟他在一起,接受他所给予的所有疼爱,可她怕有一天她会看不起那样的自己。 所以,为他哭是理性,现在的说法却属理智,把一个如此爱她的人当成另一个人,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什么叫做你觉得这样对我们都会比较好?你说的那些到底哪里好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跟什么!」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想要用来平伏胸腔的怒火,但他发现这么做根本就是徒劳无功。「般若,你给我听好了。」 第17章 他知道女子或许都有很多弯弯曲曲的心思,可他现在没心情弄懂她的那些心思。 他把双手压上她纤细的肩,故意对她施以无法忽视的重量,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从我这辈子第一次认识到你的存在开始,我就决定了只会喜欢你一个,我也只要你一个。我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动摇,你是赶不走我的,这辈子,都不可以。」 「我……」 为什么有人可以对另一个人如此坚定?又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从一开始就对她如此执着? 般若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能跟他说什么,但她能感觉有一股泪意疯狂涌现,那是感动的泪水,她难以抑制地直接就哭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爱哭?你到底怎么了?唉……你别哭啊。」沈冰堂无奈地一再为她揩泪,在发现她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之时,他只能凑上去以吻的方式吮走那些不住从她脸颊滚落的晶莹泪珠。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只是有很多事情弄不懂,也不明白……」她是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让他对她这样一心一意,更不明白为何上天要让他长得这么像师父。 但或许这并不是上天想要给她赎罪的机会,而是想要她明白她该忘记早已不在的人,毕竟不管长得再如何相像,沈冰堂和师父终究都不是一个人。 「你弄不明白那就永远都不用明白。我会一直在这里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为你解决。」 「嗯、嗯……」算了,他太执着了,而她决定放弃执着。她在轻轻应声之后便踮起脚尖吻上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过于主动,但面对她的主动,他显然欣然接受。 …… 第18章 …… 「你今天可以留在这里,留得久一些吗?」她问他,在他的吻如雨点落在她脸上之时,用着撒娇的口气问他。 「今天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你不回府上没关系吗?你的家人不会为你担心,不会派人来找你?」不会……在中途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爹为了调养身子住在离董大夫家比较近的别苑,没跟我住一起,我府上的人都知道我来聆风楼是为了找你,你放心,谁都不会来妨碍我们。不只是今天,以后我也会一直跟你在一起。」董大夫是一直为他爹看诊的名医。 「你、你是什么意思?」对于他的话,她感到十分惊讶,她是真的不太懂他的意思,又好像有些些懂…… 「我想娶你为妻,让你真正成为我的。般若,嫁给我好吗?」 第19章 第四章 铜镜中映着一张精致容颜,盘了发髻的云发间缀有纯金、晶玉和珍珠所制的华贵发饰,晶花形态微绽,玉蝶翩飞,金色的流苏丝丝缕缕,在鬓边晃出一片金彩流溢。 镜中人儿身上还穿着的一套鲜红嫁衣,有金线银线萦萦绕绕,编织出与发饰相映成辉的繁琐精美。 然而盛妆人儿的唇上一片柔粉,对比起红艳嫁裳稍嫌逊色,倩影的主人察觉到这一点,便从旁拿起唇脂薄纸,抵在唇边,双唇一抿,顿时便染上瑰丽的红。 「般若姑娘,你今天好美啊!」 镜中穿着红衣嫁裳的盛装人儿正是般若。 今日是她跟沈冰堂成亲的日子,方才那声讃叹则是出自酒楼里被拉来帮忙的姊妹之一。 「谢谢。」衣容妆点完毕,般若回过头来,给了众人一个流露着幸福的巧笑倩兮。 「瞧你刚刚说的,难道般若平时就不美吗?」有人忍不住白了先前那人一眼,挑她语病。 「哎呀,不是啦!般若姑娘本来就长得很好看,我是说今日她要嫁给沈公子,今后都会更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今日的她是看起来比往常更美更好看啦!」 「好了,你们够了。」虽说大家平日习惯了打打闹闹,可今日是般若出嫁的日子,还是有贴心的姊妹想要大家适可而止一些。「不说别的,般若,等你嫁到了沈家,如果以后沈公子敢欺负你,你可要回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为你讨回公道。」 「好啊。」面对姊妹的仗义,般若只是笑着应允。 不过话是这么说,可沈冰堂哪会欺负她?他根本就是连疼她、宠她都来不及。 就在众人嘻哈笑闹之时,有个姊妹突然打开房门探头进来:「哎,你们帮般若弄好了吗?花轿和新郎都到聆风楼门外了,你们动作快一些,不然就要错过吉时了!」 「来了、来了!」 听见花轿和新郎都已来到,众人闹烘烘地,有人拿了盖头给般若盖上,有人取了红伞撑开遮在般若头顶,扶着她走出去。 聆风楼外是一片敲锣打鼓的热闹景象。 般若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到,在那其中,有酒楼员工们的欢呼,更有老百姓的热闹议论,还有就是……她在那片吵闹之中寻到了沈冰堂。 哪怕头上盖着的红绸遮挡视线,模煳了一切,她却依然能在那一片吵闹的人群之中寻到他,只因唯有他的视线是超乎常人的灼热,也唯有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默然无声地诉说着将要与她结为连理的喜悦与爱意。 不过她很快就被扶进了花轿,轿子暂时隔绝了沈冰堂的视线。 她并没有为此而感到着急,她知道她很快便能再见到他,她已经能够想象到到时他是如何夸她今日这个娇艳无双的盛妆模样。 之后花轿一如预料的那般,自聆风楼出发,横穿过城中的主街道一路来到城北的沈府。 当沈冰堂把她从轿子里扶出来的时候,当她把手交到他手里,她能感觉到他温厚的掌带有颤意,那是欢喜的感动,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激动。 「来,小心跨过去,往这边走。」沈冰堂嗓音柔和地领着她跨过火盆,一直往拜堂的室内走去。 本来一切都是如此喜庆,可不知为何,他越是拉着她往府里走,她就越是感到怪异。 第20章 原因是之前那些锣声鼓声渐渐听不见,待他们来到拜堂的正厅也不见丝毫热闹,唯有在红绸带被塞进她手里之后,那道催促他们快点完成礼节的声音格外严肃清晰。 「一拜天地!」 身旁的沈冰堂已经有所动作,般若也不敢怠慢,唯有按照指示拜下去,一直到数完三拜,喊话的人也就此离去,只留下般若和沈冰堂两个人在异常安静的正厅。 「沈……夫君?」般若有些踌躇着对他改了口。 「嗯,我在。」 她知道他在,他的嗓音也一如既往地低沉好听,「我能问你,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安静吗?」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要给双方长辈敬茶,她是没有长辈,可他还有,只是四周一片寂静,这里又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她有些不明所以,更有些……感觉不安。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沈冰堂不答反问。 「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 这场婚事是他一手安排的,她身上的凤冠霞帔也是由他订做的,虽说他给了她一切,此时的她却不是很懂他的心思。 「你不如自己掀开盖头看看?」 「我……」般若愣了一愣。「这……不合规矩吧?」 覆于新娘头上的红盖头,该是要新郎在进入新房,准备与新娘喝下合卺之酒和洞房之前才能掀,她自己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它掀起? 「你我都已经拜完堂,是真正的夫妻了,这一块小小的盖头我摘或不摘又不会动摇到你是我妻子的事实,我要你自己动手把它摘下来。」 不知为何,在她听来,此时沈冰堂的声音竟然透着些些冷澈与强硬。 而且他在说完之后又等待了片刻,见她依然没有动作,他又道出了一句不耐:「般若,快一点,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他在等她,而她不忍他为她等太久,她放下了自己的坚持,直接掀开那块遮挡视线的红布…… ☆☆☆ 果不其然,红布之后的世界里唯有她和他,该是被宴请而来的宾客一个不见,就连原本该坐着长辈的坐席也没有长辈的踪影,只有他,早早便放弃了与她各执的红绸一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夫君?」她又唤了他,这一次依旧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 「嗯。」沈冰堂轻哼出回应,跟着便动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杯缘贴近薄唇,杯中茶液遭到他的啜饮,当茶杯离开他的唇,薄唇唇角蓦然绽出的笑意竟带着些些玩味。「般若,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你已经做到你的承诺了。」她有眼睛看,她此刻也在经历着。 「不是『沈冰堂』说过要娶你,而是『我』说的。我跟你,在八年前,在那间小小的竹屋里,我抱着你对你说般若,我会娶你为妻。」他捏着嗓子,装出与记忆相近的少年般清亮的嗓音,如此对她诉说着。 「什么?」般若愣住了,不,她是惊呆了,只因她好似不太听得懂他的言辞。「你、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吗?还是说你已经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只是、只是……」她只是不明白现在到底在发生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分明是沈冰堂,却对她说着她的过往,那段只有她跟师父齐云才会知道的过往。 第21章 「八年了,般若,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八年了啊。」他感叹着,叹息声不似怀念,而是隐隐含着一股恨,脸上的笑容也不是沈冰堂的温润和煦,而是无温的森冷。 「你……到底是谁?」般若突然感到有些眩晕,脚下快要站不稳。 她好不容易坚信沈冰堂就是沈冰堂,他不可能是任何人,她也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将他和师父混淆在一起,那对他不公平,那样的她也未免太过自私。 那些她已经全都做到了,她也准备好了抛弃过去,嫁给他,只当他沈冰堂的妻子,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 「你问得还真是傻,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对,是在『沈冰堂』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不就把我认出来了?」他问得很是嘲讽。 般若记得沈冰堂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唤他师父,可他否认了。不,他应该是假装不认? 他也没必要认她这个曾背叛过他的女人,他热衷装成另一个人,看着她困惑,看着她挣扎,暗自笑话她的愚蠢…… 「那时我是唤你师父了,可你不是说你不是的吗?你的行为,你的举止,你的性情,全都跟师父毫无相似之处。」般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何她要为他辩驳否认他的身份,或许、或许她现在只是在做梦。 哪怕梦里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哪怕方才聆风楼里的众人送她出嫁时的欢声笑语都彷佛言犹在耳,哪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与体温,感受到头上凤冠的重量,以及丝柔嫁裳覆盖在身上的感触,她依然感觉她是在做梦。 若不是梦,她的眼前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一切,他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他……不可能会成为她心底里的最深最害怕的梦。 「我不是说已经过了八年了吗?时间,足以让人改变许多。」 沈冰堂……不对,她现在不知道该称呼他为什么,要说他是沈家仙酥堂的少掌柜,他又已经否认了自己的身份;要说他是师父齐云,可他又是那么的陌生。 她一再眨动双眸,一再想着要把他看清,可几乎眨出泪光的眼眸里,始终只映着他从容不迫地架腿而坐,然后向她表露出蔑视的无双俊容。 「所以……你是师父,也是沈家的少掌柜?」她不死心,她依然不死心地想要最后跟他确认他的身份。 曾经,在认识沈冰堂的最初,她有期盼过他能是师父,可如今,她却只是想要他是那个爱她、宠她、为她,一心只想跟她长相厮守的沈冰堂…… 可就在她语音刚落之际,就听见他蓦地发出一声怒然低咆…… 「你不要再喊我师父,我痛恨那个称呼,你也没有资格再那么唤我!」 对,她没有资格。 他不只恼怒着吼出不许她越矩,还将手中的瓷杯握个粉碎。 那到底是要有多深的怒,与多重的恨,才足以将茶杯捏碎? 她看着他,感觉到痛,是为他而痛。 她有看见他拍掉了掌中的茶杯碎片,却抹不掉被碎片扎出的伤口,她怕她连关怀他都没有资格,便只是忍下关切话语,看着他将受伤的手掌用力收紧。 「好,我不再唤你师父,我也没有资格或颜面论及我们的过去,但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你会成为仙酥堂的少掌柜?」她知道她这么问好傻。 第22章 他会回来找她,自然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一切,但她却依然想要听他说他想要她做什么,想要知道这八年来他都经历过什么,因为,她本就亏欠他太多。 ☆☆☆ 「当年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对吧?」他没有急着回答她的疑惑,只是先问了她这么一句。 「我当时确实是这么以为的,但我并不想那么去想,毕竟我们谁都没有找到你的尸体。」 当年他失足掉下去的那处悬崖太高、太深,事后她曾请人帮忙下去过,可那下面山壁太险峻太陡峭,哪怕有万全的准备,也没有人能到达最下面,按照常理来说,人掉下去应该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 「那处悬崖确实很高,但在山岚遮掩的下方是一大片古木参天的密林,我掉下去之后虽然没有死,可也在中途被山石撞断了全身不知道多少根骨头,可我依然没有死。」 他没有死,他不能死。在她背叛了他之后,他怎么能让她继续逍遥快活地活着,而他则是双眼一闭,就安心咽下那口愤恨。 他舍不得死的,哪怕身体已经动弹不得,哪怕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哪怕他痛到好几次都想就此咬舌了断自我,可他依然舍不得就这样死掉。 「这块疤,就是那次坠崖留下的。」他撩起覆额发丝,让她看那片丑陋的伤疤。 尽管他在对她诉说着曾令他痛不欲生的过去,可他的脸上依旧存有笑意,只是那抹笑没有温度,什么都没有,彷佛是他已经练习过许多次了,是他习惯性地咧嘴就能扯出来的虚假笑容。 「我在悬崖下面待了五天,在那整整的五天里,我滴水未进,再加上想求救,不断的喊叫,我的嗓音就此坏掉。就在我奄奄一息之时是沈家老爷救了我。那时董大夫的居所就在离那片密林不远的地方,沈老爷恰巧去找他看诊并且调养身子,又碰巧在外出散步时遇到了我。」 他的嗓音已经坏掉了,他的一切都在当年被她尽数毁去。她也真傻,她怎么会以为沈冰堂和齐云之间有那么多的不同,她怎么就从未想过那些不同有可能是她亲手毁掉的吗? 「所以你、你……」 「后来沈老爷收了我当义子。」他替她接话,「而且在这八年的相处中他与我关系极好,简直把我当成了亲生儿子,我也早已从义父改口称呼他为爹了。若非如此,你觉得沈家与汪家的亲事真有那么容易推掉?那是因意外过世的沈家少主与汪家小姐的婚事啊!」 他跟汪小姐之间没有定过亲,那是沈家死去的沈少爷和跟汪小姐的婚约,虽然汪家还是想与沈家继续结亲,但汪小姐却主张无法接受这个并非是曾与她定过婚的他,他才能如愿解决婚约之事。 亏她还以为他是因为对她情深不移而毅然拒绝跟汪府的婚事,可那些,却都是他早就算计的好的。 「你恨我对吗?你来找我,是因为你想要对当年之事进行报复?」他的事她都知晓了,她不认为他纯粹是因为想念而回来找她,此时此刻,她对他对将来的一切都不再抱有任何期盼了。 「般若,你还真是可爱。」 他笑了,是嘲讽的笑,也是忍俊不住的笑,那呵呵地笑声,听起来像是在取笑一个傻瓜。 「什……么?」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她认为她只是想要问清他真正的意图。 第23章 「我是说你真是蠢到可爱。你竟然问一个对你有着恨的男人是否回来报复你当年的所作所为?」 「我……」般若禁不住倒抽一口,但她很快又找到了用以回应……用以反问的言辞:「既然你一心想要报复,那你为何还要娶我?」 「因为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这些年来,我可是一刻都不曾忘记过我当年对你的承诺啊!」他持续笑得讥讽,也说得充满嫌恶与鄙视。 「你就为了遵守承诺而娶一个令你深恨痛觉的女人?」她觉得她还是搞不懂他,只因换作是她,她可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 然而他却冷笑着说道:「我想,你搞错了。」 「我搞错了什么?」般若不禁愣住。 「你不是问过我为何这里会这么安静?你不是还想知道为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让任何人来观礼我们拜堂,因为我不想让人观赏这场称得上是好戏的笑话,在得知真相之后,豆*豆*网。你也为没有旁观者而感到松了口气对不对?」 此时想来,她确实是感到松了口气没错,至少她不知,若这种事真发生在宾客面前,她该要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应对。 但她并不认为没找人来观礼,是他对她的体贴。 「实话告诉你,宴请宾客的地方本来就被我定在了别处,我也不曾把我们的亲事告知我爹。沈家仙酥堂的少掌柜与聆风楼首席酿酒师成亲,是多么令人津津乐道之事?虽说我今日娶了你,但他们谁都没有见到我们拜堂成亲,日后你也一定会遭受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被说成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与她成亲,自然不可能不宴请聆风楼里的人,却又没想过要让他们见证他们拜堂成亲。 他娶了她,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承认她的存在,一个不被丈夫认可的妻子,日后的立场要说有多难堪就有多难堪,日后会遭受到的言辞要说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还有,在询问我为何要娶你之前,难道你不该先问一问,若今日迎娶你的不是我,你是不是就会忘了我,爱上别人,并且嫁给他人为妻?」 「什么……意思?」他又说了她听不懂的话,她唯有问他。 「事实证明,你真的能忘了我,忘了所有你曾对我做过的事,然后爱上别人,并且嫁给对方,不是吗?」 他是说她爱上了「沈冰堂」,忘记了齐云。 虽说不管是沈冰堂抑或是齐云,这两个身分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可他说的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而不是假设。 「我不允许你拥有快乐和幸福,你的这辈子都只能留在我身边,当然,我也不可能让你幸福快乐。」他笑着,用着沈冰堂才有的温和口吻,说着最残忍的字眼。「说真的,我很喜欢看你惨白着一张脸,惊慌失措又无所适从的样子。」 他边说着喜欢看她难堪的模样,边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掌控住因他的靠近而恐慌着想要别开的她的脸庞。 「今日我所做的种种就只是个开始,我的报复绝对不只如此,该受的罪,你日后一样也不会少受。」 她能感觉得到他手中有着暖温,是与之前他接她下轿时同样的温度。她曾以为那是幸福的温度,可如今,那只是在凸显他的狠心,衬托出她彷佛逐渐失去温度的冰冷脸庞。 第24章 「你该明白,男人可以去花天酒地,可以去寻欢作乐,亦可以三妻四妾,但女人不可以。若女人做了那些,就会被称之为水性杨花,不知廉耻,淫娃荡妇。」说到最后,他每说一条女子不贞的罪名,他箝住她脸颊的力道就收紧一分,「所以般若,从今往后你可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啊,好好待着,好好体会你该受的惩罚,直到……你过完这一辈子。」说完,他对她松了手,就在几声冷然轻蔑的笑声之后。 跟着,他不再看她一眼,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厅。 般若也在他松手之时,彷佛失去支撑一般跌坐在地上。 她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们之间将会拥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对,他们之间应该说只是回归了原点。 她该接受的,是从未有过爱她的沈冰堂,还有只有一心回来报复的齐云。 第五章 般若第一次见到齐云,是在她十二岁那年。 那时她还不叫般若。 「拜托你,我的好女儿,我求你帮帮我!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御赐称号已经被我们曲家传承了数代,我决不能让它在我这一代被一个外来的臭小子夺走,算爹求你了!」 曲家是巳幽当地有名的酿酒世家,全仗「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御赐匾额加持,使得曲家旗下的酒坊、酒馆等等声名远播,客似云来。 眼前的男人名叫曲维韬,是她的……生父,她的母亲却只是他风流一夜的对象。 严格上来说她也算不上是他的女儿,只因他的正妻是名门之后,出于面子,她不许曲维韬与她们有所牵连,亦不许她们在外肆意宣扬家丑,她从小就和娘亲被曲家安置在这个离巳幽甚有距离的偏远小村,依靠曲家每月所给予为数不多的银钱过着拮据的生活。 今日曲维韬会出现在这里,据说是因为十年一次的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名号竞争在即,几个月来陆续有不少酿酒才俊纷纷前去城里等待半年后天子造访之日一较高下。 而在不久前,一名年轻酿酒师所酿的酒一鸣惊人,凡是喝过他所酿的酒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纷纷传言今年天下第一酿酒师的称号非他莫属。 曲维韬自然也喝过他酿的酒,他发觉对方所酿的酒是曲家所不能及,他暗自害怕御赐的名号将在今年葬送在他手中,情急一下他心生一计,这才急急跑来这处偏远小村向她这个女儿寻求帮忙。 「我娘身体不好,巳幽的主城离这里有好大一段距离,我必须要照顾娘亲,不能离开娘的身边太久。」对于曲维韬的请求,她回以的是拒绝。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里屋便传来了娘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只是曲维韬似乎是有备而来,他马上便再次说道:「关于你娘的事,我跟你大娘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能够帮我们曲家这个忙,你大娘便同意让你认祖归宗,也同意给你娘一个名分,到时,你娘的病自然也不是问题。豆.豆.网。」 曲维韬所说的帮忙是指要她假扮乞儿,想办法接近那位年轻酿酒师,进而盗走他的酒谱一事。 听说那位年轻酿酒师心地极好,常到城里为一些小乞儿施舍食物,而在曲府之中,年龄唯一符合那人施舍对象的就只有曲维韬和他正妻所生的儿子,但他们哪里会肯让娇贵的亲生儿子去扮演脏兮兮的乞儿。 第25章 他们也不放心找外人实行盗谱的计划,与其对别人施以利诱,他们倒觉得她这个身上流有曲家之血的野种要更好拿捏。 「我……」她还在犹豫。 她今年才十二岁,无法去太远的地方谋生,也没有太多适合她的工作,名分一说其实于她并不重要,但只要可以让娘亲过得好,在此时答应曲家开出的条件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但娘目前的情况确实需要经常有人在旁照料,她实在不能离开太远。 「我看不如这样吧,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也会把你娘先接到城里去好生照料。你放心,只要事成了,该给你们母女的,我们一样都不会少给。」见她犹豫,曲维韬不禁又追加了一项条件。 「咳咳咳……」 里屋那边传来的娘的咳嗽声更加激烈,彷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求一个最好的诊治方法。 她听在耳里很是不忍,若她拒绝,那声声咳嗽便成为了对她不孝的谴责。 无奈之下她只能开口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先让人把我娘亲送到最好的地方去静养。」 「没问题,我立刻就让人去办。」 ☆☆☆ 巳幽主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她未曾见过的热闹景况。 她才进城,便按照曲府之人的指示,穿上褴褛的衣衫,弄乱一头秀发,用泥与灰在白净的小脸上抹上满满的脏污,来到城中一处被小乞儿们当成聚集之地的废弃小院,等待那位年轻酿酒师的到来。 午时大约过了一半的时候,一道推着辘车的青色身影出现在道路的另一端,缓缓向小院这边移动。 待身影走近,她总算瞅见了推车的是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轻男子,车上载有几个箩筐,里面装满了还在冒着烟的绵白馒头,周遭的乞儿一瞅见他,立刻欢声叫喊着一拥而上。 她知道这名年轻男子便是那位酿酒师,也唯有他才会如传闻那般到此地为小乞儿们分发食物。 但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冲过去跟他讨要食物,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候着,等到辘车上的箩筐见底,等到众人开始狼吞虎咽地啃起白软馒头,等到他温和地说了句:「吃慢点,别噎着。」,然后推动辘车,往另一条路离开,她才起身,悄悄跟上。 就在她跟着他,沿着小路快要走出主城之时,他蓦地停步转身,亮如星子的眸快速地将她这只一路尾随的小动物逮个正着…… 「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我……」她的心中没有踌躇或犹豫,在他出现之前她就想好了与他攀谈的对策,只是她不想让话语出口得太突然,她还想要稍等一会儿。 「你看起来好面生,你是从外地来的?」 「嗯。」她点了点头,「我昨天刚到这边来,听说你每天都会去那个小院给年纪小的乞儿们派发食物。」 「可你刚才也没有上前来跟我要吃的。」他看着她,透亮的眼眸中溢出浅浅疑惑。 「我……还不太清楚这边的事,我不敢要,我怕。」 「怕什么?怕我在食物里下毒?毒死你们这些无处可去又每日也几乎不得温饱的小乞儿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挑了挑眉,薄唇顺势抿成了一条线,似乎是有些微微愠怒。 「不是的!我就怕、怕……怕我跟你要食物,你不给我……」她只是怕自己的祈求得不到施舍,这是每一个向他人乞讨的人最害怕之事,她将这份怯生生表达得恰到好处。 第26章 「今天份的食物已经派光了,不过你运气比较好,我这里还有两枚铜钱,你拿去跟市集卖馒头包子的张大婶买些吃的吧。」 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他不为难她,取出铜钱就想塞进她手里,可她却摇着头躲闪过去。 「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食物。」 「你什么都不要,可你却跟着我?」他有些没好气地问。 「你的钱和你的食物都只是一时的施舍,万一哪天你发生意外,不在了,那我不就再次变成了没饭吃的小可怜?」 「你在诅咒我?」抱歉,他不喜欢开玩笑,一点点也不喜欢,他还特别不喜欢她的假设。 「我没有诅咒你,我只是……只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你的打算是什么?」她一直在那里露出扭扭捏捏的样子,他不想跟她磨磨蹭蹭,便直接问她。 「我听说你是位酿酒师,大家都说你酿酒手艺了得,我想……想让你收我为徒,我想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谋生。」她抬头看着他这么说。 他长得要比她高太多太多,她仰头仰得有点辛苦,然而在瞅见他点头应允之前,她绝不肯就此低头放弃。 「你……」 他似乎愣住了,甚至还为此而闭上了双眼。 就在她以为他会不会在深思用何种理由拒绝之时,她又瞅见他睁开了眼,并且俊容展笑,彷佛遇到什么令他感觉无比愉悦之事那般笑着说道:「有趣,你的想法真是有趣!哈哈哈……好,我就收你当我的徒弟!」 「真、真的吗?」她对他的好说话感到很是不可置信,内心有狂喜,亦有隐隐怀疑的担忧…… 「我从不喜欢说假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要她留在原地,跟他的辘车一起等他。 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她大概等了有一刻他就回来了,回来时他怀里还抱着两个不知道裹着什么的纸包。 「走吧,跟我一起回我的住处。」 他居住的地方是巳幽城西郊的一间竹屋,他认定她是名孤儿,觉得她无处可去,便把她带到了这里。 「你先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下。」他招呼她在前厅的竹桌前落座,然后便跑到后面的房间里忙进忙出,过了一阵子,他又重新回到了她面前:「你到里面去,刚才我烧了水,你去把自己洗干净。」 原来他刚刚是去烧水给她洗澡。 心里有股暖意油然而生,不过细想一下她此刻一整个小乞儿的模样,别说他忍不住想把她洗干净,就连她自己也受不了。 此时经他提起,她立刻便倍感羞耻地冲进他说的地方,寻到那个装满水的竹制浴桶,三两下便脱掉了身上肮脏褴褛的衣服,爬进浴桶里把自己里里外外地洗个干净。 可是当她洗完才发现她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而她又不愿意重新穿上那堆脏衣服,她唯有扯下搭在屏风上的那件大大的巾子,把自己裹地严严实实,扭扭捏捏又生生怯怯地回到前厅门外探头探脑…… 「你在干什么?」是他最先发现了她的蠢样,直接很不给面子地朗笑出声。 「我、我没有衣服可以穿,我身上现在只裹了一条巾子……」她有些羞耻地回话说道。 「你没有衣服,我给你衣服,你先过来。」 第27章 「可、可是……」可他是名男子,哪怕她年岁再小,男女终究有别,她哪有可能在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就只是裹着条巾子的情况下大剌剌地走到他面前。 「我说你啊,是你说要当我徒弟,我也只拿你当徒弟,我看你也才十一岁、十二岁的样子,你还那么小,我也并非饥不择食,女子该要有的你也都没有,你觉得我对你会有那种心思?」 他说的那种心思,是指男人对女人蕴含欲望的想法。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对她确实没有那种想法,他纯粹明净的眼眸就证明了这一切,况且她一直比同村的女孩长得瘦小许多,相信也没人会对她这个干扁身材有兴趣。 「嗯……」或许是他的言语太过坚定,完全不似在说谎的样子,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双脚就已经自己走到了他面前。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拿衣服给她,也不是动手对她偷袭,而是取过另一张柔软的巾子,罩在她头上,按揉着,为她擦去髪上的水湿。 「没想到,我得到的是块美玉啊。」他看着她这么说,与她对视的黑眸里映有她白净可爱的面容。 「你……」 其实她娘本来就长得好看,正是因为长得好看又毫无身世背景,才会成为像曲维韬那样的人玩弄的对象。 而她也继承了娘亲的美貌,长得也不差,她也不是从未被人称赞过,只是她从未听过如此真挚动听的讃叹。 「你的衣服在这里,你自己会穿吧?」 他递给她的是之前他抱着的那两个纸包,里头和两套贴身衣物和粉色与鹅黄色的衣裙各一套。 「我会……」就算不会她也要说会,因为他看起来很像是会在她说不会之后就立刻帮她动手的人。尽管,他并没有拿她当成是女人在看待。 ☆☆☆ 她才接过他递来的衣服就往另一个房间走,等她穿到一半,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便速速把自己整理妥当,又跑回前厅找他。 「那个,衣服是哪里来的?」 「我买来的啊,我的眼光不错吧?」 他竟然还向她邀功?不对……「可你不是说你就剩下两个铜钱了吗?」他的两个铜钱可以买到两套贴身衣物和两套衣裙? 「我之前把身上的一块玉佩拿去典当了,就有钱给你买衣裳了。」 「那块玉佩是……」 「是我十五岁那年我师父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那、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意义那么贵重的东西拿去当掉,为她换取衣裳? 「傻徒儿,你在着急什么?」她的反应还真是有趣,一会扭扭捏捏,一会又急急燥燥的,让他感觉看不腻,他开始觉得能捡到她真是太好了,「你都说了我酿酒手艺了得,现在不只寻常老百姓会买我的酒,就连一些达官贵人都会差人前来跟我买酒,只要明天把酒卖出去,我马上就能赚到钱把玉佩赎回来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觉得……」她还是觉得他这样为她不太好。他这么轻易地就对她这个第一天收的徒弟如此付出。 「别可是或觉得了,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也会是这辈子唯一一个,我想对你好,不需要任何理由。」他之前也有动过收徒的念头,但没想过这么早,不过既然她来都来了,那就决定是她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第28章 「我、我没有名字……」 「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不太相信。 「没、没有就是没有,而且贫苦人家给孩子取的名字又不好听,有也等于没有!」她好倔,是一副不愿说出名字让他笑话的模样,但她只是……不想告诉他她的本名罢了。 「好、好,你没有就没有,」他不逼她了,「既然没有,那不如就让我来为你取一个?」 「你……你取吧。」她无所谓,反正她不会跟他一起太久,她可以用他给予的名字度过跟他在一起的日子。 「般若……」他在闭眼思考之后又睁开眼,轻声沉吟出这三个字,「你就叫般若吧,从般若汤中取来的般若,但读音是这般的般,若然的若。」 「那就叫那个吧。」她没有意见。「你呢?哪怕我拜你作师父,可我也总要知道你叫什么吧?」 「齐云。」 ☆☆☆ 「你为什么会想要取得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名号?」 般若跟齐云相处了一段时日,得知他以前也是一名孤儿,只是有幸被他师父收为弟子,从此跟着他师父学习酿酒的手艺。 他的师父仍在世时也时常会为一些小乞儿分发食物,他的好心肠便是随了他师父。 「我学有所成,为自己酿酒的手艺感到自豪,想要找个地方一展长才,有什么问题吗?」 「是没有问题……」他年纪轻轻手艺就这么了得,是有年少轻狂的资本,「我有只是点小小好奇,既然你手艺这么好,想必你师父,我是说师祖他想必手艺也不差,那为何师祖不曾来夺下天下第一的酿酒师之名?」 「我师父一生淡泊名利,并不屑于争夺这些能令世人敬仰的名声,他只想酿酒,也只喜欢专注酿酒。」 「呃……」如此听来,他什么都随他师父,却阻挡不住少年人的桀骜不羁,他的想法还真是教她有点傻了眼。 「般若,你手停下了。若你再不好好做,我们就来不及在午后去为大家分发食物了。」齐云企图用温柔清冽的嗓音,唤回她飘远的思绪。 「啊……」般若连忙回神,手上擀面的动作再开。 在每七天里,她总有这么一两回会陪着齐云在厨房制作派发给乞儿们的食物,陪着他去城里卖酒,以及把做出来的食物分发出去,渐渐也变成了她的日常和习惯。 只是等到面团成型入了蒸笼,她又像是有些挫败地问他:「师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教我你酒谱上的内容啊?」 取得他的酒谱是她接近他的唯一目的,据她所知,那上面写满了他的毕生所学和他自己研发的酿酒奥秘,还有曲家最想要得到的,这一次他争夺天下第一酿酒师的酿酒配方。 而她并不在意自己如此堂而皇之地向他问起酒谱是否会引起他的疑惑和不满。 就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的了解,在他眼里,她的行为不过就是徒弟想要快快学全师父的看家本领。 「还好意思问我的酒谱呢,」齐云笑着,突然伸出手为她抹去花颜上沾到的点点面粉痕迹,「你连怎么浸泡酒麴都拿捏不准,你啊,还是再多学点基础,也多把基础功夫再弄扎实一点吧。」 虽说曲家是酿酒世家,可她毕竟不是曲家人,平时她也就跟娘亲一起,绣几块帕子、肚兜或绣鞋拿去换得一些日常开销罢了。 第29章 她对酿酒之事可说是完全一窍不通,在最初跟着齐云学习酿酒的时候全是手忙脚乱,不管学什么做什么都是满满的笨拙。 面对那样的她,齐云却没有丝毫在意,他说了要教就一定会教会她,他每每都只是一遍又一遍,耐心重复教导着,在他的耐心教导之下,她的手艺已小有起色。 「学、学就学。」她不是笨蛋,就娘亲的身体状况而言也不允许她当个笨蛋。 她暗自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学得更努力,学得更快,一定要让他在不久之后,把他酒谱上的内容全部倾囊传授给她。 唯有这样,她才能回去给曲维韬交差。 唯有这样,她才能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第六章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叫齐云的酿酒师那里取来他的酒谱?」 僻静的小巷内,一名家仆模样的男子满脸不耐烦地向般若询问着。 「快了。」 比起家仆的焦躁,般若平静的回答与小巷内的寂静平和几乎融为一体。 「我几个月前来问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回答,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在做?老爷和夫人让我来转告你,他们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以徒儿的身份待在齐云身边的,别人都是经年累月地学,而我却是拼了命地想要快速学成,但如果连该学的都没学好我就不停对他暗示酒谱、酒谱,你真以为齐云是个傻子?」 在巳幽城里,曲维韬不方便来见她,便派了这个家仆偶尔来与她接头,要她汇报近况。 可曲家每每都让这位家仆来对她加以催促,还语气不佳,像极了一头分明卑鄙,却依旧丝毫不掩饰自个儿贪婪卑劣的野兽,平时她都可以忍着,但今日她的身体有些不舒服,身体不适再加上对方的催促,让她发了脾气。 「你、你……」家仆明显察觉到她的不悦,他也深知曲家本就有求于她,气势不禁就弱了几分,但他马上又开口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娘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的,夫人早已发话,若你无法取得齐云的酒谱,曲家就不会出钱为你娘治病,如果你还在乎你娘,你就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说完,他不忘附上一个鄙夷的笑容。 「你!」般若当然知道她该怎么做,不,她是不得不那么做。 曲家知道她的软肋,也掌握着她的软肋,而且她已经答应曲家开出的条件了,现在她也只能乖乖就范。 因此哪怕她再气恼他们的卑鄙与不客气,她也唯有在稍稍调整过情绪之后对他说道:「你回去告诉曲维韬他们,不出半个月,我就能把齐云的酒谱拿到 手。」 最初她的确是对酿酒一事一窍不通,可她很聪明,在齐云的耐心教导下她也学得很快,再有十多天,她应该差不多就能让齐云教给她他酒谱上的内容了。 齐云一定不会怀疑她,他一直把她当成最好的徒儿,她本就是为了娘亲才会去到他身边,对于夺取他酒谱一事,她根本毫无退路,她也绝对会那么做。 「齐云应该快出来了,我必须要回到大路那边等他,不然他会起疑的。我先走了,你也快走吧!」 之前巳幽城中有名的青楼兰香院曾向他们订了一批酒,今天他们就是来给兰香院送酒的。 第30章 但是齐云说兰香院是烟花之地,怕她会学坏,不愿她踏足,便自己一个人把酒送进去,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她便急急地跑回之前的大路上,装作若无其事地等待着他。 「般若,抱歉,让你久等了。」 齐云出来的时候带着满脸的笑容,身上也似有隐隐约约的脂粉香传来,他才靠近,般若就忍不住暗暗皱起了两道秀眉。 「你怎么去那么久?」他是去了蛮久的,她从小巷里出来还多等了他一盏茶的时间,再加上他之前应该都进去一刻多了。 「我在帮忙搬酒的时候遇到了老鸨,就跟她多聊了几句。兰香院买酒买得多,出手也很大方,反正日后还会有更多向我们买酒的可能,自然要多应付一下。」 「依我看,就你那满身的姑娘脂粉味,你不只是跟老鸨多聊了几句,你是跟兰香院里面的姑娘也多聊了几句吧?」她故意加重了第二个几句的语气。 「般若,你是在吃醋吗?」齐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便有些忍俊不住地笑着问。 「我才没有吃醋。我吃什么醋?」他就只是把她当徒儿罢了,她跟他才不是那种关系。 再说,以她现在的年纪,她对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她最多就只是为了心中那股闷然之感而感到难过罢了。 「好了,我的乖徒儿,别气了。趁今天卖出去的酒赚了那么多,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他讨好着她,走过来就想拉着她往酒楼饭馆的方向走,却被她躲避着挥开。 「我不去。我只想回家吃豆腐酱菜拌饭。」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闻着他满身女儿家的脂粉香,她就是如何也咽不下心中那口气,她想可能是因为今日她不适的关系。 「般若乖,别闹了,最多下次遇上老鸨留我,我也直言我徒儿在等我,待做完该做的便速速离开。现在是师父觉得既然赚了大钱就要挥霍一下,好好犒赏自己,你就当做是陪为师?」他软着声对她恳求。 「我……」 他都这样哄她了,她又怎能再继续跟他闹脾气?她便只好随他一块去饭馆用膳。 「虽然我不认为女子一定要丰腴才叫好看,但你还在长身体,我觉得偶尔还是要让你吃好一些、吃多一些。」 他不只偶尔会让她吃好一些,对于吃的用的,他几乎都会挑最好的给她,例如此刻,他直接就把最令人垂涎的烧鸡腿夹到她碗里。 自从她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徒弟,他对她一直都很好,是让她挑不出毛病的好。 只是近来她越是享受着他的体贴温柔,就越是感觉到愧疚与难过,只因她不过是个接近他、想盗走他酒谱的骗子,他实在不该对她这么好。 「师父,那个、那个……」 「怎么了?」 「我、我……」她有好几次都想告知他真相,却被喉头的哽咽所阻拦。 她突然开始后悔当初答应曲维韬的事,她也不该把娘亲交给曲家照顾,现在娘亲在他们那里,若她不能做到她承诺的,她真怕他们会对娘亲做些什么…… 「般若?你怎么哭了?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你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生气?」 她……哭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眼前齐云的脸确实很模煳,而且,为什么,她会突然感觉脑袋里好像晕乎乎的?还有、还有……在那更加勐烈的眩晕之中,她的眼前蓦然闪进一片漆黑…… 第31章 「般若!般若……」 ☆☆☆ 「唔……」 般若是因喉咙的极度干涩之感而清醒过来的。 她不太记得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浑身都好像被石头压着一样的沉重,以及无力的难受。 「水……给我水……」她虽然难受得无法动弹,但喉间干涩到快要烧起来的感觉使她本能地呻吟着寻求水的滋润。 「来,水在这里。」 有谁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人取走了她额上失去冰凉温度的手帕,将她从床上扶起,把杯缘抵在她唇边,极为耐心地等待着她缓缓把杯中的清水饮下。 「感觉好一些了吗?」那人这么问她。 「难受……」清水缓解了喉间的干疼,但身体还是难受,她在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的眸子里似乎映有谁充满无比担忧的面容。 「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就有什么带有温度的东西贴在了她的额头,熟悉又陌生的吐息轻缓而有规律地喷拂在她的脸庞,让她感觉本就热烫的脸颊更加滚烫,但她却一点也不讨厌。 「果然还是好烫。」 她也知道自己好烫,那不知自何处而起的烫热让她感觉难受到想哭,头也好痛…… 「之前外出时你穿得太单薄,都染上风寒了。来,把药也喝掉。」 那人又把一个碗抵在她唇边,她刚尝到碗里苦涩的药汁就忍不住退缩了一下,可很快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正被他用手轻柔抚摸,那彷佛安抚与鼓励的动作,使她强忍着药的苦,一口接一口地将它全数饮尽。 「躺下吧,小心一些。」 那人又把她轻轻安放回床上,他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般的温柔与小心翼翼,好似生怕会把她弄碎弄坏一样,她就像是……一件被他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 但是,在他上了床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了一下。 她并不讨厌他抱她,她甚至很喜欢被他好闻的气息气息绵密包围,但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他这么向她承诺着。 她把他的话听在耳里,突然感觉之前的顾虑都一扫而空,也放弃抵抗身体里的那股难受,迷迷煳煳地就重新睡了过去。 当她总算清醒过来,当她睁眼瞅见齐云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她的思绪不禁从呆愣转变为震惊,她立刻便伸手去推他…… 「师父,你快起来,你怎么能睡在这里!」若没记错,她先前是染上风寒了,好像是齐云一直在照顾她,可他竟然跟她睡在一起? 「我都听见了,我们还靠得这么近,你不用喊得这么大声……」齐云很快就睁开了双眼。 或许是因为睡眼惺忪的关系,他年轻的俊颜竟透着一丝丝懒散的可爱,让般若看得有些些入迷。 但她马上又反应过来:「你、你起来啦!我会把病传染给你的!」 「我不会被你传染的。况且这样抱着你为你取暖,让你多出些汗,能让你好得快一些。」 「不、不行!」尽管他说不会被传染,可她仍是不能让他这么做,推拒的小手抗拒得很坚决。 「我都说了不会有问题,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以后,你这个不信任我的坏毛病可要好好改正一下。」他说话的语音透着几分无奈,又掺夹了些许不耐,他干脆懒得继续对她进行说服,低头就吻住那张拒绝他的小嘴。 第32章 「唔、唉……」惊讶与叹息同时自她的小嘴逸出,她起初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等她好不容易惊觉过来,她感觉又羞又恼,退缩着想要从他嘴里躲开。 可是他真的好坏,她才退离一点点,他就用吸吮的方式把她粉柔的唇瓣衔了回来,一点一点地啃舐品尝她的稚嫩。 他还会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与她满是青涩的小舌相抵相磨或互相追逐。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是他首先察觉到她因缺氧肺闷而放开了她。 她虽然得到了解放,也能再次无比畅快地呼吸新鲜空气,但此时的她却感觉比方才还要羞窘,头一低就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像哭又像羞耻地低低发声:「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她知道他对她做的叫做吻,哪怕以她的年龄来说,还未能完全了解男欢女爱这种事,她也还是知道,可他、他……他怎么能这么做…… 「我喜欢你,所以吻了你,这样有问题吗?」齐云落在她髪顶的话语透着一股坚定,也十分的真挚。 「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她不了解。 他分明说过他就把她当成徒弟,在他眼里,她根本就还是个没长大的小鬼,她也尽量……万分小心地不要对他寄生好感,可他却自己先食言了? 「我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需要拥有什么样的理由,我只知道你心思细腻又聪慧,我喜欢跟这样的你在一起,喜欢有你在我身边。我也清楚,假若换作是别人,我可能无法对她产生这种对你才会有的喜欢,我需要的是你,以后能跟我执手过这一生的人,也必定是你。」 他需要她,想要跟她过这一生,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能感动他的人,而是一个能跟他在一起的人,而他早已认定了那个人是她。 「师、师父……我、我……」他不需要感动,是她被他感动了,在她抬头看向他的水眸里有惶恐与不知所措的光华在瑟瑟浮动。 「你该不会想要拒绝我吧?」他与她对视的眼里蕴含着警告,同时又掺夹着不容她拒绝的霸道与柔情。 「我不是想要拒绝……」 对于女子来说,若一生之中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对她珍惜付出、深情倾注,那么那个女子无疑是幸福的,可她配吗? 她根本不配。 她就只是个来夺取他酒谱的骗子,她甚至不该喜欢上他。 「不想拒绝,那就是答应了。」他擅自为她肯定着,脸上的笑意无限加深。「不怕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最初我除了想来巳幽走上一遭,尝试以自己的能力夺得天下第一的酿酒师之名之外,我便没有再多做思考,但如今有了你,如果你喜欢呆在这里,那等日后有钱了,日子过得舒坦些了,我们就在城里买一座小院,每日一起酿酒,一起开许许多多的酒坊、酒馆、酒楼,生几个孩子,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直到过完这辈子,好吗?」 「好……」她想说不好,她不想回应他的,但她心底里的另一个自己却自行做出了有违她想法的回答。 「虽然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但我会等你长大的,再等你三年后一及笄我们就成亲。」 「嗯……」不行,不可以,不好,也不要…… 她本来就已经在骗他了,她不想连这种事情都欺骗他,让他拥有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期盼。 第33章 但是,当他又黏了上来,当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再靠近,他与她的唇也一再缩短距离,直到四片唇紧紧相贴…… 她在他给予的吻里尝到了甜蜜,也尝到了苦涩,她高兴到想哭,又难过得想要痛声哭泣。 「睡吧,先好好休息,」她还是太虚弱了,他不敢吻太久,很快便放开了她,只是他却没有让她离开他的怀抱,「等你好起来,我就给你奖励。」 ☆☆☆ 般若很快就知道了齐云说的奖励是什么。 当他把她抱坐在他膝上,当他在她面前展开那本她梦寐以求的酒谱,她突然感觉身躯好像石化了一样,就连血液也彷佛就此凝固,不再流淌。 「师父说的奖励就是……给我看酒谱?」她颤着声问他。 她已经尽量不让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颤抖了,可她抑止不住,只因当她第一眼瞧见这份酒谱,心中泛涌上来的那股感觉并不是喜悦而是恐惧,是她即将要做出不可挽回之事的那种恐慌。 「是啊,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一直想学?反正你是我的,我的东西自然也会是属于你的。我看你学得越来越快,也学得越来越好,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今天正好就开始教你酒谱上的内容。」 「这里面……有你这次想要夺得天下第一所用的酿酒配方吗?」 「当然有,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只要时间一到我就会开始酿制,你可要努力学习,把每一道工序都牢记下来,到时在旁协助我。」 「好……」她回答得好勉强又好苦涩,只因她知晓一旦等她把酿制的配方都牢记下来,她同时也要它交给曲维韬。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不只一次觉得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卑鄙与可恶,她的卑鄙是因为她边享受着齐云给她的好与深挚情感,边想着要做出伤害他的事;她的可恶则是她不得不帮着曲家盗走齐云的酒谱。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不再帮曲家,就此收手,可就在她刚病好的前几天,曲家就派人来告知她娘突然病重,而曲维韬他们一定要她达到目的才肯花钱给她娘医治。 于是,她的挣扎与对齐云的感情终究败给了亲情。 尽管她万般不情愿,她的眼,她的心,她的脑子,依旧一字又一字地将酒谱上的内容默背了下来…… ☆☆☆ 比赛当日,惯例由每每都夺冠的曲家最先为前来评审的圣上呈上曲家所酿的酒。 也是在那时,她亲眼目睹了齐云的一脸愤恨与不可置信。她知道他是闻到了酒香才会感到不可思议。 那香气过于醉人,在酒坛开封的瞬间就在赛场中无限飘散,风中、空气中,全因那股香气而陷入馥郁芬芳的迷离痴醉。 没有人抵御得过那种酒香,所有的参赛者都以无限惋惜的模样深谙今年一定又是曲家夺冠,可没有一人知晓那酒的配方并非出自曲家,而是出自齐云。 「混蛋!」 在众人的欢呼惊叹声中,她独独只听清了齐云的咒骂。 接着是一阵动静声响传来,她看见齐云亲手撕开酒坛的封坛,将里面的酒全数倒在一旁栽满杜鹃花的土壤里,再亲手将空无一物的酒坛摔个粉碎。 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小小角落里所发生的一切,而齐云是那般的高傲不屈,他连追究都不曾就直接恼恨离场。 第34章 「师父……」她有想过要追上去,哪怕她所做的一切如今都无法挽回,她也想要陪在他身边。 她甚至有想过等他冷静下来时便告知他一切,哪怕他会恨她,她也愿意承受他的所有愤怒指责。 可是她才迈开一步,曲家的家仆就倏地出现拦在了她的面前。 「姑娘请留步,老爷请你借一步说话。」 「我……我知道了。」她看了看早已挤身进人群又挤身出去的齐云,又看了看不远处正话别圣上从台上下来的曲维韬,最后仍是决定先去见曲维韬以及了解她娘的状况。 她会去追齐云的,但不是现在。 她自以为她能把一切都处理得好好,至少她还很冷静,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可她万万想不到后来齐云会去而复返,他为了找她,一路询问旁人她的踪迹,最后虽然找到了她,却也看见、听见了她与曲维韬的狼狈为奸。 他最恨的或许不是当时没能夺下天下第一酿酒师的名号,而是遭到她的背叛。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的般若,他最看重最爱护的徒儿竟然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高傲的性情容不得自己付出的感情竟然被那样践踏,他像疯了一样冲回居所,摔了不少酒也给自己灌了不少酒,最后被山上的猎户目睹他彷佛失了魂一般跑到山上悬崖,摇摇晃晃地失足掉了下去。 第七章 当年之事,至今仍历历在目,对般若而言是如此,对齐云而言更甚。 若非如此,他就不会在成为沈冰堂之后,又看似拥有了比以前更好的一切之后回来找她,还扬言报复,绝不会让她幸福度过此生。 如此,足以可见他对她有多恨。 只不过当年在齐云的事情过后,她并没有从此过上享尽富贵荣华的日子,她娘似乎洞悉了些什么,等到病一好就要求跟她一块离开,之后她们就又回到了那个僻陋偏远的小村。 其实当时她曾对她娘有过无限的感激,她很感谢她娘什么都没有要,若要了,她恐怕会更加怪罪自己,日日不得心安。 后来又过了几年,娘体虚羸弱的身躯终究是挺不过。 娘在临终前曾把她唤到床前,跟她说,不管之前有过什么,她都希望从此之后她能过得心安理得、光明磊落。 她把娘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在帮娘处理完后事便离开了那里。 她想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也想要那里是一个没有齐云和她回忆的地方。 起初她只是在一间乡间小店当一名普通的酿酒师,她所酿的酒不算出色,只是按照寻常酿酒师都会的方式去酿造。 直到某天,聆风楼的楼主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你应该还能酿出更好喝的酒是吧?真正拥有技艺的人是想藏都藏不住的,我能喝得出来。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在这里过得寂寂无闻,但我觉得你的手艺值得更好的。到我的酒楼来吧,那里很热闹,也很能让你更好地发挥你的酿酒技艺。」 「我……不喜欢热闹。」最初她回以楼主的是拒绝。 那时候的她才刚及笄,是宛如花儿般含苞待放的年纪,也是齐云说了要娶她为妻的年纪。 她的脸上却不见半点豆蔻少女该有的青涩,有的只是沉寂与对一切都不抱希望的幽沉。 第35章 「有时候,热闹并不是吵杂,而是掩饰,它能掩饰很多东西,包括人心里的伤口、难过、逃避、悲伤。难道你不觉得吗?」 她从不知道楼主说的那些话,只因从未有人对她说过那些。 但是她知道她过得不快乐,就连初次见面,初次喝她酿的酒的人都能看出她不快乐,或许、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她需要的不是被谁开解,也不是忘记,而是……能被掩饰。 所以她认同了楼主说的那些,她同意跟着他来到金乌城,成为了聆风楼的酿酒师…… 般若睁开眼从梦里醒来,那个既有快乐也有伤感的梦境。 或许对她而言,那个梦是悲伤要多过快乐,不然她在梦醒的此刻就不会感觉自己半张脸都已经被眼泪濡湿。 「唉……」她虽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可床幔的缝隙之中有强光透入,想来已经不早了,她也该是时候起来了。 正当她这么想着,正想着起身,外面就突然传来房门被开启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快步来到窗前,「唰」的一下打开了床幔…… 「你……」 来人是沈冰堂,或者说她该唤他齐云。 在已经让她知晓一切的现在,他的脸上不再有以往每每见到她便会展露的和煦笑容,只有面无表情的冷漠,让人猜想不透他到底在些什么。 「你怎么还没起来?」沈冰堂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蕴含着极大的不耐。 「我不是……我只是因为没有人来叫醒我,我也不知道时间,所以才会……」 「你还想有人来叫醒你?」沈冰堂冷冷地哼嗤出声。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般若才把话问出口就忍不住多加猜想,他所指的,说不定不只今天,而是今后都不会有人来叫醒她,如此想来,让她当一个连府中下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少夫人,确实很符合他报复她的方法之一。 「我是说没有任何一名下人会在没等主子应允的情况下就直接开门进屋。如此,会进来的就只有身为你丈夫的我,既然知道是自己丈夫回来,你不急着伺候,还想着有人叫你伺候?」 「我、不是……」她想否认。她知道他是说她太懒惰,完全怠慢了他,又没有尽到作为妻子的职责。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需要她做好妻子该做的吗?他真的……有把她当成是他的妻子吗? 「你还想在床上赖到什么时候?给我起来。」沈冰堂二话不说就把她从床上拉起,在瞅见她身上穿着之时,禁不住又发出一声冷哼。「看来就算昨天晚上我不在,你也不会委屈自己。」 他是指她先前分明坚持要让他掀盖头,如今却自个儿换掉了一身嫁裳,换成了舒适的里衣就寝。 「若今日你回来,看到的是我还穿着一身累赘的嫁衣在等你,等了你一个晚上,等到睡着却又睡得不安稳,终于好不容易等到你了。看着那样的我,你会愿意给我几分怜惜吗?」 「你想要我给你怜惜?」他问得很嘲讽。 「我……」不,她不想。 她跟他之间如今也无法谈论这些,他也说过她不配,于他,她能有的就只有许许多多的不配。 「你一回来就急着叫醒我,是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算了,她并不想跟他争论,反正不管争什么都是她理亏,她直接选择问清他的意图。 第36章 「我爹从别苑那边过来了,你说我想要你做些什么?」 「你想要我给你爹敬茶?」她问得充满不可思议,但在接触到他那个彷佛在说她在废话的眼神瞪视时,她又忍不住改了口:「你都没想过要把我当成你真正的妻子,你只是为了报当年之恨,不想让我从别人身上得到幸福才娶我,昨天你甚至不让任何人观礼我们拜堂成亲,可你现在却要我去见你爹?」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就算我没拿你当妻子,但只要我们之间名分还在,我就永远都是你的丈夫,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得去做。」 她都忘了,丈夫是天,身为妻子自然要顺从他说的话,不管他说啥她都不能反抗,他在娶她之前自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为我更衣?」他粗着声催促着,模样不像是在跟自己的妻子说话,倒更像是在吩咐一名奴仆。 她对他本来就感觉亏欠,在他开口之前,甚至在他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现在他要的不过就是要她给他换衣服,然后跟他一块去给他爹敬茶罢了。 可是,当她取来衣服,当她与他靠得忒近,正要动手为他脱去身上的衣裳之时,她又忍不住退缩…… 「你……昨晚去了哪里?」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闻到了他身上夹杂着香气的阳刚气息。 那股香味不是用来熏衣的熏香,而是属于女子的脂粉香。 「你在质问我?」 「我没有想要质问你,我只是、只是……不喜欢你身上的那个味道。」她从以前就一直很不喜欢他身上沾上那种庸脂俗粉的味道,他不可能不清楚。 「我昨晚去了风月楼。」他并没有再用言语多加刁难,直接便给了她答案。 但是,风月楼是金乌城中最大的青楼,创始人或许连名字都懒得想,反正是风月之地,便直接给它冠上风月之名,哪怕人没踏进去就能猜想得到它里面的春色有多么「风月无边」。 「你、你……」她不知道自己想要跟他说什么。就算他没把她当妻子,可他分明昨天才跟她拜堂成亲,他马上又跑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被一大堆乌烟瘴气的女子包围。 一想到这里,他身上仍在微微飘散的脂粉味就莫名教她作呕,她一时忍耐不住,下意识就苍白着脸后退。 可她才退出去一步,他就把她拉了回来。 「你没听见我刚刚说的?给我换衣服。」 他好可恶,他明知她的不适,还故意把她拉到贴在他的胸膛,他的气息和别的女子的脂粉香一下子勐灌进她的鼻腔,她差点就想要晕厥过去。 「如果你不想闻到我身上的味道,那就立刻给我把衣服换掉。不然你一直磨磨蹭蹭,反而会让我觉得你很喜欢你的丈夫身上有别的女人的气味。」沈冰堂扣住她有些虚软的腰,故意不让她挣扎逃离,无温冷嗓更是毫不留情地从她头顶降下。 「我……我帮你换。」她也只能选择帮他换了。 ☆☆☆ 她以最快的速度脱掉他上身的衣物,那股难闻的脂粉香似乎就此淡化了许多。 她本来还想为他脱掉其他,可当她才想着蹲下,就蓦地瞅见了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又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 「你的这些伤……」 第37章 她本想伸手去碰触,可她都还没碰到,就因他所说的话而停下动作。 「这是当年坠崖留下的,很丑是不是?」他才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讥讽一笑,「对了,我都忘了你还没看过。」 不是她没看过,而是他没想过要给她看。 之前他每一次拥抱她都没有脱去上身的衣服,起初她只以为那是他跟某些男人一样拥有某些恶劣的情趣,却不知原来他只是不肯给她看他身上的伤痕,他不屑给她看,此时只不过是碰巧被她看到罢了。 「你现在让我看这些,是为了让我产生愧疚?」让她感到愧疚,再变本加厉地折磨强调她曾经对他的亏欠。 若他真想那么做,她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结果他反而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之事那般,让低低沉沉的笑声自喉头溢出:「愧疚?你想太多了。我承认当时这些伤确实让我感觉很痛,但如今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是感觉不到痛了,也感觉不到当年对她的喜爱与珍惜,唯一留下的就只有悲愤与仇恨的耿耿于怀。 「般若。」 「什么?」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般唤她,她为他太久未曾像这般唤她的名而感到恍惚,她是说他以她所认识的齐云的身份唤她。 「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啊……」她这才发现自己确实盯着他看了太久,禁不住回过神来,一阵手忙脚乱地开始为他更换衣服。 在帮他换掉下身衣物之时她忍不住愣了一愣。 她是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抱过别的女子,可他一定知道以前的她对他存有一些些意思,哪怕她那时年纪再小,在面对他的百般讨好与体贴珍惜之时,她也不可能没有过半点心动。 而他要她做的这些,或许真的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我知道你是我的丈夫,可在丈夫的称呼之外,你希望我唤你什么?是齐云?还是你现在的名字?」她在帮他换好也整理好衣服之后这么问他。她的疑问,是出自于她需要知晓他在她心里到底想成为谁。 但他用以回答她的是一句蕴含恼恨的咬牙切齿:「齐云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 「我……」 不得不说,他的冷嘲热讽真是每字每句都没有给她留丝毫情面。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事实,要不是她,他现在该是拥有着当年他所期盼的一切,对于他的指控她根本无从反驳。 「既然不管我说什么都只是惹你不快,不管我说什么,你所回给我的就只有无限讥讽,要不我以后不再说话了?」她不介意当个哑巴,就算他骂她打她,她也绝不回嘴绝不还手,她当年本就做了最令他深恨痛觉之事,她不逃避,只是承认自己无颜面对他,默默低垂下脑袋。 「我没让你装哑巴不说话。」沈冰堂用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颔,十分强硬地抬起那张不肯看他的小脸,非要让自己的面容清晰地映入那双有浅浅感伤轻微浮动着的美丽眼瞳,「只是你提了不该提的事。你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那个名字。你应该也不会想让别人知道关于那个名字的过往吧?我记得你在聆风楼里人缘似乎很不错?你还是聆风楼的首席酿酒师?你用我教给你的博得了个好名声,你还真是有够无耻。」 「……」看吧,她就说,他才说不到几句就又对她用嘲讽的。 第38章 她实在很难想象为了让她今后都过得不好,他在之前些日子里到底都花了多少心思。 不过她承认他所做的一切也都很成功,因为之前他对她有多好,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和他的意图的现在,她就有多难过、多伤心。 她果然,终究还是喜欢着他,不过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一直住在她心里,从未被抹除。 「不是说要见你……去见爹,和给爹敬茶吗?你可不可以放手让我去着装打点好自己?」现在时候应该不早了,他爹也等了好一阵子了,她也不想一直跟他在这里针锋相对,唯有这么对他说道。 他如她所愿放开了她。然而他在她快速打理完她自己之后又对她吩咐着说道:「一会你的嘴巴最好给我锁紧一些,也机灵一些,不要让我爹察觉到什么。」 「为什么?」 「他虽是我义父,却对我极好,跟我感情极为深厚,当初也花了许多时间来培养我,直接把我当成故去的亲子那般对待,若被他知晓当年是你把我害成那副模样,难保他不会当场气得亲手把你掐死。我并不想让你太早解脱,只要把你留在身边我就有的是办法对你施以折磨。」 他的说法固然让她感觉很无言,但她不相信他就只是让她给他爹敬茶而已。 ☆☆☆ 果不其然,在瞧见沈老爷沈鸿晖之时,般若看到的不是一个急着来探望刚成亲的儿子与新晋儿媳的长辈,而是急于指责的一脸怒意冲冲…… 「沈冰堂,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私自推掉了跟汪家的婚约?你推掉了跟汪家的婚约也就算了,可你竟然还把宾客晾在别处?你让宾客喝的是谁的喜酒,吃的又是谁的喜宴?最过分的是成亲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完全不跟我商量,若非旁人跟我提起,我都不知道我沈鸿晖的儿子竟然成亲了!你是看我现在不管你了,把沈家大半的产业与事务都交到你手上,你觉得你自己翅膀硬了是吧?」 「爹您请息怒。」毕竟父子二人感情深厚,沈冰堂在对待沈鸿晖之时自然是一副恭敬孝顺的模样,「对于汪家之事,其实我早前也有考虑过要不要履行承诺,可那汪家小姐似乎看不上我。」 「她凭什么看不上你?她就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你娶了她回来还要对她各种照顾迁就,她若有幸进我们沈家的门是她的几生修来的福气,她凭什么看不上我儿子!」 其实沈鸿晖当年会救沈冰堂只是因为他与他刚过世的亲儿年纪相仿,但是在之后的相处中他发现沈冰堂比他那不成才的亲儿资质更甚,便将他收作义子,教着教着便直接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 为此,沈鸿晖才不相信他悉心栽培的儿子竟然会被人看不上! 「汪小姐她似乎另有所爱?」沈冰堂给出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说辞。 「哼,她要爱外面那些阿猫、阿狗是她的自由,那她就别说看不上我儿子,要不是看在她爹跟我说多年老友的份上,又是吃着同一行饭,这次来到金乌城我可不屑让你去理会她,算她不识货。」 对啦,您的儿子是块宝,最好他每每走到大街上,但凡二八芳华的女子都该对着他爱慕尖叫、发花痴,恨不得嫁予他为妻。听着沈鸿晖的说辞,般若禁不住在内心吐槽。但她才吐槽完毕就惊觉起她才是那个深刻体会过人家儿子的「好」的人。 第39章 而她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你不想理汪家我了解,但你娶这个酿酒师又是怎么一回事?」沈鸿晖将矛头拐向了般若。 「爹不是说过聆风楼的酿酒师酿的酒很好喝?刚好般若很对我眼缘,性情也很不错,不似时下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子那般难以相处,我便娶了她,好让爹时时能有好酒喝。」 「荒唐!」沈鸿晖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我要说市集那家猪肉荣卖的猪肉好吃,你是不是也要娶他女儿回来给我们杀猪?」 「那倒不至于,而且我也不偏好猪肉,不过西市那家刘家烧鸭的姑娘做烧鸭的手艺倒是屡屡获赞,爹不也似乎很喜欢,若有机会,不如孩儿也去那多走上几遭,看看能不能对刘家姑娘产生些许好感,然后也把她娶进门,让爹一直吃她做的烧鸭直到吃腻?」 「堂儿你到底闹够了没有?」沈鸿晖露出一副,你再胡闹我就要翻脸的模样。 「好,我不说笑了。」沈冰堂微微叹出一口气,摆正了自个儿的玩笑面孔。「爹,我是真心喜欢般若才会娶她,您并非不开明的老顽固,孩儿相信您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无理之举。」 「既然你喜欢她,那我就不过问,反正又不是我娶妻,非要你娶个合我眼摆在府上,但你成亲也不问过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你也不请宾客观礼,你这样子日后会让人怎么说我们沈家?」孩子的任性可以不计较,但沈鸿晖计较面子啊。 「般若说她不喜欢热闹。」沈冰堂直接将难题丢了过去。 「呃……」般若的确不喜热闹,但这些年来她也习惯了热闹,对于热闹,她现在已无喜欢或厌恶,她很随波逐流的,他这样突然甩责任给她,还真教她一时间无法想出任何应对方式。 「她喜欢什么你就给她什么,你们才刚成亲你就对她这么宠,日后等她爬到你头上去了岂不是要无法无天?」沈鸿晖冷哼着对沈冰堂指责,但恼然的眼却是看向般若。 「爹说的是,女人还真是不能时常宠。般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给爹敬茶,好让爹消消气。」 听见沈冰堂这么说,般若也不敢怠慢,立刻便手脚利落地斟来一杯热茶。 但她才想要把茶递给沈鸿晖,就又听见沈冰堂说道:「对了,既然昨日爹与他人一样没能参与观礼我们拜堂,这茶你便跪着敬吧,就当做是补回昨日的。」 「好。」般若乖巧地立刻便跪在了沈鸿晖面前,双手奉上茶水:「爹请喝茶。」 「哼。」沈鸿晖从般若手里接过杯子,在揭盖浅啜了一口之后便脸色一变,故意反手将杯中热烫的茶水倒在般若的手上与裙摆之上。 「这么烫的茶你也敢拿给我喝,你怎么当人儿媳的?」 「我、我……」般若暗暗握紧被烫到的手背,边忍下手背与衣裙下的大腿所传来的阵阵热疼,一时间无法找到适合的言辞。 「爹,是人都有第一次,般若也才第一次当人儿媳,您就别跟她计较了。」沈冰堂开了口,为的不是帮忙般若,而是恳请沈鸿晖息怒。 「不喝了,不喝了,我要回别苑了!」沈鸿晖勐甩衣袖,起身就走。他还是不喜欢般若这个儿媳,至少目前无法喜欢起来。 「爹,我送您。」看着义父离去的背影,沈冰堂正忙着追过去。 第40章 可他才走到门前,一旁一直不敢言语的婢女就小小声地问道:「少爷,少夫人似乎烫伤了……」 「不过是小小的烫伤罢了,大惊小怪。」沈冰堂看了般若一眼,只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没有多大的含义,有的或许只是报复的快意,他在看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而此时的般若,她正感受着手上与腿上的痛,也感受到她的心有些隐隐泛疼。 不过是烫伤罢了。 不过是她受了点小伤,而她的这点伤,又怎能与他当年所受的伤害相提并论。 第八章 「少夫人,你竟然在这里,我可算找到你了!」 「跹儿?跑那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沈府的婢女跹儿找到般若时,般若正在聆风楼的酿酒作坊里与学徒、酿酒师们商讨事情。 本来诸般事务在般若出嫁前便已交下给他人,她也不该再回到聆风楼里,但今日她独自外出之时碰巧遇上聆风楼之人前来找她,说不久前所酿的一批酒出了纰漏,想让她帮忙商讨对策,她不好推辞,便在没有告知沈府中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聆风楼。 「少夫人,跹儿可真是为你着急,是少爷那边的人找少夫人你找得很急,说是少爷有事叫你过去他那儿,我们大家都找少夫人你很久了。」 跹儿说的「少爷那边的人」有两个意思,表面上自然是沈府中伺候沈冰堂的下人,暗地里则是指爱慕着沈冰堂的一干婢女。 「他找我做什么?」听说沈冰堂找她,般若拍掉手上沾到的酿酒材料细屑,起身来到了跹儿面前。 「好像是少爷出门时漏了一本要让客人过目的糕点图册,指名要少夫人送过去给少爷。」 一般主子出门忘了带东西该是要由下人送过去,可既然沈冰堂已经开口要般若去送,那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因此般若也没有推拒,只是问:「那他的人现在在哪里?」 「在、在……」跹儿环视四周一圈,如何也无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话说完整。 「没关系,你尽管说。」 「少爷他……在风月楼。」 「什么?沈冰堂未免太过分了吧!之前跟般若成亲不给宾客观礼,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这才成亲多久,他竟然敢流连烟花之地!」一旁有个学徒听见,忍无可忍地开口大骂,为般若抱不平。 「若谈论要事的对象是男人,在酒与色的辅助之下确实能更能让对方点头同意合作,沈……夫君他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我了解他。」般若以这样一番说辞应对了方才的指控。 其实光是成亲那日他所行之事就早已引来聆风楼中许多人的不满,再加上近日来坊间传闻他日日流连青楼,既然他敢做就不会怕别人说,般若并非想要为他说话,只是不想让聆风楼中的大家为她担心。 「那少夫人还要去吗?」跹儿问得带些小心翼翼。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先前少爷大肆铺张,还花了重金办好了亲事,却在少夫人过门之后冷落她。 以她对少夫人的了解,少夫人人极好,又不是哪处有所缺憾,少爷近来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费解,也太令人为少夫人感到委屈。 「当然要去,夫君都开口叫我了。」 ☆☆☆ 第41章 最后般若是一个人去风月楼的。 她记得风月楼曾向聆风楼订过不少酒,偶尔还是由她带着人去交货,风月楼的老鸨对她算是很熟悉。 仗着这层关系,她在风月楼里畅通无阻,可楼内实在太乱七八糟也太乌烟瘴气,她对这里又不甚熟悉,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 当她正准备回到前一个地方找个人问问时,廊道左边的一扇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突然与她撞个正着。 「啊……抱歉,我一时不留意才会撞上你,请问你知不知道……」 她本想向男子问路,可她话都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酒臭扑鼻,左手手腕一下子落入了一个强悍的力道包围之中。 「你好面生,是新来的吗?亏爷我今日好不容易甩开我家那个恶婆娘来一次风月楼,结果老鸨却说丹蔻姑娘被那个什么沈公子给包下,你来得正好,看你一副玉雪莹白的模样,倒是抵得上一个丹蔻姑娘,爷决定今晚就选你了……」 「我不是这里的姑娘,请你放开!」被人当成是青楼里的姑娘,般若自然感到愤恼,最令她生气的还是男子话里所说的那个什么沈公子。 她虽不敢打包票说包下丹蔻姑娘的一定是沈冰堂,但恐怕也八九不离十。 他都已经包下一位姑娘了,可他却还要她前来送东西。 「你还是个雏的吧?我有闻到你身上又香又甜的味道。不要紧,我会很温柔的,也会让你感觉欲仙欲死,之后变得再也离不开男人,哈哈……」 「你……」男人的淫邪话语使般若一瞬间涨红了一张俏脸,她的脸是气红的。 她知道醉鬼通常都说不听,更不要说是这种品性差的,她干脆直接卯足了劲想要从男人手中挣脱,可男女力气终究有着许多差距,她根本挣脱不开。 「来吧,小美人,今晚爷好好疼你。」 就在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被男人拖进房间里,却听见他一改先前的得意淫秽,蓦然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 「啊啊啊……痛痛痛……是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放手,给爷快放手!」 「你才先给我放手。」 熟悉的冷嗓突然介入到他们之中,若般若没听错,那听似无温的嗓音里好似好掺搅着一丝丝的怒。 「你这王八蛋到底是谁?」在冷嗓主人的威逼之下,男子不得已放开了般若,只因若他还想着继续,他的手腕可能就会被来人狠狠捏碎。 「沈冰堂。」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包下了丹蔻姑娘的那个什么堂的?你包下丹蔻姑娘也就算了,可你还要妨碍我享乐,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是谁允许你在这里横行霸道的?」 「你心心念念的丹蔻姑娘就在我身后的房间里奏曲儿,若你想听你就尽管进去听,我不阻止,但是……」沈冰堂在话说到一半时突然顿住,看向男人的目光也更加森冷且带着极重的杀意,「若你再敢调戏我的妻子,我今天就让你胯下那根玩意跟你永远分离。」 「你、你……」男人起初没搞清楚沈冰堂在说什么,但他看到轻揉着手腕的般若已经被沈冰堂拉入怀里,立刻便知晓沈冰堂所言非虚。「你、你上青楼寻欢作乐还带妻子?你有病!」 男人在狠吐一句莫名其妙之后就逃也似的飞快消失在沈冰堂和般若的视线之内。 第42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见恼人的苍蝇已经消失,沈冰堂转过来对着般若问,语气里隐含着不悦。 「不是你让人找我过来吗?」 「我派人去喊你过来是在正午之前,现在都是掌灯时分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才来,还遇到了刚才那种事,你知不知道若事情传了出去你会让我有多丢脸?」 「我……」她差点被一个陌生男人拉进青楼的房间里,行猥琐之事就叫做丢脸,可若不是他喊她过来,她会遇到这种事吗? 「你从大白天开始就一直待在这种地方,难道你就不丢脸?」她可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会上青楼上一整天,从方才提及他时,老鸨的一脸暧昧笑容来看,他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他这样传出去了不会丢脸? 「般若,我怎么到今天才发现你竟然是这种巧言善辩的性格?这些年来你倒是学得很懂得回嘴了嘛?」沈冰堂忍不住轻笑着嘲讽。 「我只不过是说出我认为不公平的事。」 「你我之间何曾有过公平?」他反驳,不,是他提醒她,并且将轻然的笑转为冷笑。 好吧,算她失言了。他们之间也从不存在公平不公平一说,若真有,当年他就不必受她欺骗。如今他对她所做的种种,包括他的冷言冷语,都不过是她自己的自作自受。 「我来,是为了给你送东西的,并不是为了跟你争吵,现在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府了,你……好自为之吧。」她本想提醒他一句别玩得太过火,搞得自己精尽人亡,不过想想还是不说了。 她说完就想走,可她都没能迈出去一步,他就把她拉了回来。 「过来,跟我进去。」 他是要她跟他一起进入他方才出来的那个房间。 她记得房间里还有被他包下的丹蔻姑娘,她禁不住脸色一变,低声抗拒:「我不去,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我要回府了。」她不想看他跟一个青楼女子卿卿我我,她也是有尊严的,她只想保有这最后一丝尊严。 「我让你进去就进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他不由分说,直接就把她拉进房里。 ☆☆☆ 般若一进入房间就听见了不少欢声笑语,是另一个男人跟花娘们的。 那人是沈冰堂这次的生意对象,听说他府上要办婚宴,沈冰堂让她取来的图册是画着这次婚宴所需的各式糕点图样。 般若除了一开始的打招呼,之后便都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坐着,偶尔小啜一口酒水润喉。 由始至终被花娘环绕的就只有对面那个男人,沈冰堂这边却是不见任何人上来为他敬酒劝酒。 而传闻中的丹蔻姑娘更是从头到尾都坐在另一边弹奏着曲儿,沦为背景,但般若有注意到她偶尔会向沈冰堂送去一两个充满幽怨的眼神,在察觉到她的偷觑之时则是对她用瞪视的。 好不容易等到沈冰堂与男人商谈完毕,般若有瞅见丹蔻本想上前与他说话,可他却是拉了她就走,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过丹蔻一眼。 般若也不知道沈冰堂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放浪形骸是为了给她面子抑或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不过她想,应该还是后者吧。 但是,尽管他刚才做得足够体面,在被他揪上回府的马车之后,般若仍是向他说提出了不满:「若你下次还要去那种地方谈生意合作,你可不可以不要喊我去给你送东西!」 第43章 「怎么?刚才的场面让你感觉受不了了?」沈冰堂突然恶劣展笑。 「且不说我受不受得了刚才的场面,光是你带着妻子上青楼这一点就让人觉得很不正常。」她虽然不认同那个酒鬼说他有病,但他让妻子去青楼给他送东西的做法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我让你来,是想让你尽早熟悉跟数个女人齐聚一堂的场面,不然我看你现在这样就受不了,日后若是我纳了妾,你岂不是要痛苦到死。」 「你、你要纳妾?」般若禁不住深吸进一口胀痛了肺腑的气息,下意识地对他投去讶然注视。 「当然,我与你之间又不是鹣鲽情深,我又没打算守着一个我怨恨的女人一辈子,不纳妾难不成你想我为你一辈子守身如玉?」 他没必要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她也没资格要求他那么做,但是在听到他要纳妾的瞬间,她的心依旧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撞得她好痛。 「你……想纳妾便纳妾吧,这种事你大可不必跟我说。」自成亲以来他几乎都视她为无物,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根本无权置喙,他又何需跟她一一说明? 「不跟你说我就欣赏不到你痛苦的表情,只要你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他是说认真的。他本来也是抱持着那种想法才会选择把她留在身边,她根本不需要为他的恶劣而感到惊诧。 但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仍是令她感觉到有些猝不及防。 「对了,你觉得丹蔻姑娘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她起初没听明白,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猜想到他似乎想纳丹蔻为妾。她有些痛苦地边迎上他蕴含深沉与玩味的眼神注视,边以苦涩带颤的嗓音低低细细地说道:「丹蔻姑娘长得眉目如画,精致可人,仪态还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那些矫作卖笑的青楼女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足够了吧。」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收回了凝视她的目光。 可他觉得足够了,她却觉得不够。 他说那种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对丹蔻的称赞已经足够让他纳丹蔻为妾了? 他要的只是那么简单?只要对象不是她,但凡模样俊俏,姿态大方的女子就能被他爱上,与被他收为妾室?…… 般若突然感觉心里的痛苦又加深了几分,她还感到周遭突然变得好冷,她已经有些分不清此刻自己身在何方。 「阿青去了哪里?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飘远的思绪因他的询问而回笼,般若呆眨着尚未来得及恢复神采的一双美丽眼瞳,木然地道:「我没见过阿青,是跹儿去聆风楼喊我来的。」阿青是他的随身小厮,这一路过来她确实没有见过他。 「我让他去把你找来,他没找着,还给我去偷懒了。」 「那不是你默认的吗?」她以为是他故意让她一个人去风月楼。 可她才说完就遭到他投来的微恼瞪视。 「我若知道你今日去了聆风楼,从早上开始我就不可能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否真的认识到你已经成亲了?你竟然趁我不在府上,给我出去抛头露面。」刚刚在风月楼,下人已经把般若白日的行踪,跟他说得一清二楚了。 「我……」她本想反驳,但她知道那确实是她的不对,她唯有乖乖闭嘴。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