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有喜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随你。」祁朝晖闻言,脸上并无太大反应,淡声开口。 谢明意便又问他流言的事,这次他却是像未听到似的,眼中含着几分宠溺在和怀中的谢小崽讲话。 谢小崽有些时日未见爹爹了,用刚学会不久的语言和爹爹说她在庄子里面都做了什么。「骑马、摘果果、摘花花。爹爹,花花香香又漂漂。」她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像把小扇子。 祁朝晖招手便让下人搬来两盆精心培育的花,兴致盎然地逗弄女儿。 谢明意抿了抿红唇,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谢小崽的面说,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另一旁,有婆子护卫照看,谢大崽和四皇子二人顾自玩乐。谢明意走上前瞧了瞧,谢大崽显然是将自己的玩具都搬了出来,一件一件摆好。有些是宫外之物甚至是谢明意设计请人做的,四皇子从未见过,睁大了眼睛连连惊叹。 谢大崽不知怎么地,就有些得意了,翘着唇角抓着一件就往四皇子手中放,「玩。」他中气十足的叫喊听在谢明意耳中挑了挑眉,他是个大方的,不在乎玩具。 两人相处的还好,四皇子脾气温和,看起来被裴后教导的极为知礼,她守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自然是未看到她的身后,谢大崽啊呜一口就吞下了四皇子递过来的小点心,舔了舔嘴角,一点碎屑都未留下。 一边父女亲昵,一边和乐玩耍,谢明意摸了摸鼻子,好似这里没自己什么事。 她顺势就漫无目的地参观起这座府邸,原本是个三进的宅子,里面的摆设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谢明意绕了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了变化,面积更加广阔,甚至设了一个后花园。 应该是将周围的宅子也扩了一部分进来,她感叹楚惠帝行事是个周到大方的,给了她爵位还为她修了宅子。 管事陪着她为她介绍,言语间恭敬又含了几分邀功的意味,「小姐,这宅子里面的布局,乃至于一花一草都是侯爷他亲手布置的。侯府旁边那座也是他精挑细选的。」 闻言,谢明意有一分疑惑,便问,「陛下赐下宅子,不该是工部来布置吗?」 管事脸上笑意更深了,拱手道,「小姐您有所不知,我朝即便是封了爵位,也仅有公侯之上和郡主以上方可立府。侯爷向陛下求了立府已是开了先例,故而这处还有宁和县主府都是侯爷置下宅契布置的。」 谢明意脸上一僵,合着陛下只是给了一个立府的名头,府邸实则是祁朝晖买下一手改造的。「侯爷有心了。」她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莫名吃了亏,国库竟空虚至此啊? 不过男人这般用心,她心里是领情的,面上浮现微笑。 「小姐您满意就好,也不枉侯爷辛苦一场。」管事脸上带了些喜气,小姐怕也是很快就要变成夫人了。 谢明意淡淡瞥了那管事一眼,见他那般开心,随口一说,「管事近来可有喜事?」 管事便道,「老奴这是为侯爷和小姐开心,侯爷和小姐天作之合总也是要在一起的。」 听这话,谢明意突觉得有丝不对劲,但只以为是管事的吉祥话,未再多问。 走到厨房旁边的时候,她想了想, 四皇子对话都说不太清楚的谢大崽十分青睐,他们一同睡了午觉,等到宫中派人接他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 「今日多谢夫人照顾,本殿下很喜欢崽崽。」四皇子三岁有余,临走之前却像个小大人一般对谢明意说着客套话,颇为有礼。 他私下听到自己的奶嬷嬷对镇北侯夫人颇为不满,言说是她不识好歹不愿崽崽来做自己的伴读。四皇子虽有些失落,但也能隐约明白镇北侯夫人的想法。 他在宫中的吃食用度都是母后经手的,即便那样还是有几个小太监帮他试了菜之后就不见了。母后和嬷嬷说他们是去了其他的地方,但四皇子知道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 万一,崽崽不小心也吃到有毒的东西可怎么是好,他喜欢崽崽不想崽崽也消失。 他有些早熟,知道父皇有意让自己接近崽崽,因为他是镇北侯的长子。可是他也许会带来危险,因此对着镇北侯夫人的时候,四皇子总是表现地特别知礼,担心她讨厌自己。 第2章 到底还是个孩子,谢明意看着俊秀有礼的男童心一软,蹲下身来柔声对他说,「嘉安也很喜欢四皇子。」 谢大崽摸着鼓鼓的肚子嗯嗯点头,对着给他点心吃的人晃晃手指头,「来啊!」 「本殿下一定会再来的。」四皇子顿时眉开眼笑,也和崽崽一样晃晃手指,跟着宫人回宫了。 看着这一幕,谢明意轻笑了一声,惊奇地看着谢大崽,对着祁朝晖道,「他勾搭人的本领倒是不错。」 祁朝晖见她眉眼弯弯的模样眸光微动,一手拎起蠢儿子的后脖颈,一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挑眉轻嗤。 谢大崽有些紧张,福至心灵地往妹妹那里瞅个不停,嘴中讨好,「爹爹好。」 谢小崽接收到哥哥求救的视线,淡定自若地也跟着他喊,「爹爹好,吃饭饭。」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她要吃饭。 谢明意未察觉到他们三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看了看天色,点头,「是该用晚膳了。」眼神示意他将谢大崽放下来,男人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松开了手。 谢大崽成功瞒过去,顿时咧着嘴笑,哈哈笑着扑到娘的怀里,「吃,崽崽饿。」 谢明意牵着他的手,心情还不错,嗔声道,「贪吃鬼。」 一直用完晚膳气氛都极好,谢明意偏头看着男人哄两个崽崽入睡,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未发现的温柔。 良好的气氛持续到谢明意回寝房入睡,她卸了头上的发簪,想着最近狗男人表现的极为不错。若不是他们之间横亘着以前的恩怨,她怕是早就动心了。 夜色渐浓,她打了个哈欠便要去入睡,门吱呀一声响了。 谢明意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扬了红唇调笑着看过去,「侯爷今夜可是要自荐枕席?」 女子肤色白净莹润,只着了素色的寝衣,微微露出一截皓腕,偏着头刻意笑着,纤细雪白的脖颈显得那般的柔弱,只要轻轻覆上去就能留下一个红印来。 可她做的那些事情却和柔弱一丝关系都没有。 祁朝晖眉目深沉,随手放下了床幔,顿时一片昏暗。 谢明意感觉到他不容拒绝地压上来,心中觉得不对,使劲推开了他,「等着,我先给侯爷一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事后也好掰扯清楚不是吗? 说着就要往床下,去翻找银钱,谁料被那人有力的手臂揽着轻轻松松拖回来了。 谢明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好似有些不太对,「祁朝晖,你这是要做什么?可是要违背你我两人的约定?」 「月前回楚京我去了千佛寺,求了一支姻缘签是下下签,回来就听到你说要和我划清界限。」祁朝晖语气平淡地和她说,顺手将她寝衣的衣带解开。 …… 第3章 …… 一夜被翻红浪。 谢明意本以为自己拒绝了那人的所谓求婚后,他会冷淡下来。不曾想,一切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她终于受不住了。 自她拒绝再嫁给祁朝晖之后,谢明意感觉自己的生活像是密密麻麻的一张网,牢牢地将自己困在里面,而掌控着这张网的人就是狗男人。 只要她踏入府邸一步,就能感受到强势的男人气息,他无所不在,迎上来的架势像是要将自己吞吃入腹。接连几日被他压在榻上,谢明意纵然得趣但也受不住他那般无节制的侵夺,她觉得那人已经疯了。 「你做本侯的镇北侯夫人可好?」男人衣物松垮的挂在身上,强健有力的胸膛泛着危险的气息,压着她一遍一遍地轻声询问。不厌其烦的,问了又问,再问…… 那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低沉疏淡,却成功让谢明意身体颤抖。 她颤着眼睫毛对上祁朝晖深不可测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便要推开他,明摆着的抗拒。可是,下一刻她就像是一条鱼一般瘫在了榻上,耳畔间什么都听不到,只在喉咙间发出细碎的喘息声。 她不得不随着那人的动作起伏,好不容易积攒了力气要骂他推他,还未开口嘴就被堵了上去,厚实的舌头缠着她,激烈地搅合…… 等到这厢事了,谢明意手脚发软,离了那床榻就像是逃离了生天,嗓音沙哑的直养了两日才好。 她精神萎靡却也不太敢让谢太傅和云夫人发现,白天窝在清桐院里蔫蔫的,看到两个崽崽也只是懒洋洋地哄上两句。夜里等到她躺在太傅府的闺房中,入睡时还能隐约听到那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做本侯的镇北侯夫人可好? 持续了一两个月,谢明意终于受不住了,她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自己迟早要被折腾地散架。而且那人肆无忌惮地,有好几次控制不住弄在了里面,虽说自己的体质很难有孕,谢明意以防万一还是偷摸摸喝了些药。 以往她都是不准那人弄在里面的,但每次都拒绝他,谢明意也不好再惹他发毛。 真是令人头疼!为此,她开始有意地不往平阳伯府去了,便是谢小崽口中唤着爹爹,她也只让管家将两个崽崽单独送过去,自己是打定主意不入虎口的。 如此两天过了清净日子,失去的精力才算回来。 可没想到她不去就君,君直接上门了。阳光微暖,清风拂面,谢明意瘫着身子躺在院中的大躺椅上昏昏欲睡,阁中新出的话本子覆在她的面上,谢大崽和谢小崽在辛老夫人的院子里,她可以完全放下心来歇息。 迷迷糊糊中,谢明意做了一个梦,满眼的红色,充耳的喧闹恭贺声,一名穿着华美的女子安静地坐在喜床上,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眼前一亮,红色绣鸳鸯的盖头被掀开了,一张凌厉俊美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是狗男人!她眼皮猛跳,睁开了眼睛,梧桐树上一片绿叶飘飘悠悠的落下来,身侧着了一身墨黑锦袍头戴金冠的男人挑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的手中赫然拿着一册薄薄的话本子。 谢明意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她稳了稳心神开口,「侯爷今日到太傅府来可有事?」 若无大事,就麻溜儿地赶紧滚吧! 闻言,祁朝晖向前走了一步,俯身拿了落在她身上的叶子,凤眸微眯注视着她。 并未言语。 谢明意眼睛飞快地转了一下,侧过头,「嘉安和嘉宁还在祖母的院子里,我去唤婆子为侯爷带路过去。」 「不必,」男人开口拒绝,眸光有微微的冷,「前日,你失约了,未到平阳伯府去可是身体不适?」 和泛冷的眸子不同,语气却是带着几分柔和,谢明意咽了咽口水,使劲点头应是。 第4章 「天干气躁,人总也提不起力气来,就像躺着哪里都不想去。」她懒懒散散的,说起来可信度也很高。 闻言,祁朝晖眸光一凝,在她身上梭巡片刻,看得谢明意心中发毛,良久才听他开口,「身子不适就要请大夫过来看,万不可不当回事。」 谢明意呵呵笑了两声,发丝从耳侧散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侯爷说的是。」 见此,祁朝晖手指一动,作势要为她挽发,只一下,谢明意像是被电了一下动作麻利地从躺椅上下来,往后退了几步,留下男人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中。 场面一时间有微微的尴尬,又一片梧桐树叶从树上飘落。 祁朝晖薄唇陡然抿起,轻声哼笑,「你是在,怕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女子。 谢明意只觉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她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蹙眉反问,「侯爷是在说些什么话,我怎会怕你?」……她还真的怕这人精力无限,那啥虫上脑,只是承认是绝对不能的。 见她如临大敌还故作淡定的反应,祁朝晖低了低头,终究没有忍住笑出声来,冷寒的凤眸带着无限的春意,霎时就令谢明意的心跳了一下。 说实话,这人的相貌在楚京的男子中是数一数二的,他平日里冷着一张脸不敢令人冒犯,可是一旦笑起来,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倒像是放了春药的酒,勾着引着让你接近他。 谢明意叹了一口气,一双手臂伸过来,眼前突然便是一黑,她的手臂被一只手牢牢地扣在身后,白皙的脖子被另一只手握着,火热的唇舌在她的唇上噬咬舔舐。 她往后仰着,呼吸急促,心中急的不得了,这可是在清桐院中,光天化日之下,下人们就在不远的地方,狗男人又发什么春! 等到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那人才往下覆上她的耳边,轻声呢喃,「做本侯的镇北侯夫人可好?」 谢明意头皮一麻,想起昏天暗地的那几日,双腿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好在这时有轻微的声响传来,她顿时有了救星,死劲踮起脚咬了一口那人的脖子,「快松开我,崽崽回来了。」 祁朝晖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放开手,淡淡吐了几个字,「后日到宅子去」 下一刻,谢大崽蹬蹬蹬跑动的声音就响起,伴随着谢小崽惊喜唤着爹爹,冲着两人而来。祁朝晖顿时又变成了好爹爹的模样,挨个抱了抱谢大崽和谢小崽,还亲了亲他们的小圆脸。 谢明意面无表情,直挺挺地又躺回自己的躺椅上,快乐啊,过了度,那就是痛苦了! 谢大崽看到娘躺在那里大眼睛亮晶晶的,辛老夫人宠他,他肚子吃得太饱,这会儿子不太舒服,想让娘给他揉揉肚肚。 他见爹爹又抱着妹妹说什么花啊鸟啊,一点兴趣都没有,握了握小拳头,猛地往前一扑,三两下灵活地爬上了谢明意的躺椅。 谢明意就感觉到热热的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眼皮掀了掀是胖儿子,双手捞了他在自己的胸前,「谢大崽,又想做什么坏事?」 谢大崽咧着嘴巴笑,牙齿快要长好了,拿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讨好地说,「娘,给揉肚肚,肚肚饱。」 谢明意挑眉,知道他又吃多了东西,边为他揉肚子边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崽啊,你看你妹妹,你们是龙凤胎,生下来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可是现在你妹妹小脸圆圆的刚刚好,你呢,双下巴多不好看。」 谢大崽才不在乎,他依偎在娘的怀中,干净利落地反驳,「妹妹好看,喜欢。吃多多,长高高。」妹妹最能分辨美丑,还臭美,所以才不吃东西呢。他是哥哥,他要长高就要多吃些! 谢明意哼了一声,这么大点,知道的倒是不少,轻轻地阖上了眼睛,揉他圆滚滚的小肚子。 许是舒服,在娘的身边也有安全感,谢大崽不知不觉地就呼呼睡了起来,小爪爪还握着谢明意的手。 谢明意阖上了眼睛,也有了睡意。 等到祁朝晖抱着女儿逗了一会儿就发现两人已经酣睡了,谢小崽眼睛亮了亮,喊了一声娘,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眼中闪过温柔,将女儿也放在女子的怀里,唤了婆子过来看着,转身去了谢太傅的书房。 等到谢明意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不见了男人的身影,谢大崽和谢小崽躺在她的怀中睡的正香。用晚膳的时候,她发现谢太傅的表情有些不对,还破天荒问了狗男人两句,她知道今日那人过来落到了谢太傅的耳中。 第5章 思来想去,后日,谢明意和往常一般无二又去了宅子。原因无他,他到太傅府来总是不太好的,难免谢太傅多想。 谢大崽和谢小崽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他们只知道这是要去爹爹的家了,喊着要去骑马马,兴高采烈。 谢明意颇为谨慎,她穿的严严实实,进了府邸后就故意冷着一张脸,看上去令人不好接近。细云在她身旁,心里还犯嘀咕是谁惹了小姐生气。 走到正房的时候,谢明意才发现狗男人身旁还立着一人,微躬着身态度恭敬,她脸上带了些诧色,停了脚步。 因为做好准备等到时间一到各走各路,谢明意从来都不关注属于镇北侯的事务,她以为这人是祁朝晖的下属。 不想,祁朝晖开口唤住了她。 「前日你身体不适,这是我特意请的大夫,医术精湛,让他为你诊一下脉。」他走过去,让婆子带着平阳伯和宁和县主去看小马,不容拒绝地拽着女子的手坐下,目光灼灼。 谢明意眨了眨眼睛,前日是她顺势为自己找的借口,她的身体好的很,同时抱着谢大崽和谢小崽都是可以的。 不过,男人一番好意,她磨磨蹭蹭的到底也伸出手来。 大夫拿了一个药枕将她的手放在上面,诊了两遍脉,轻不可闻地对着镇北侯摇了摇头。祁朝晖面不改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诊脉。 大夫会意之后又仔细观察了谢明意的面色,表情有些凝重,眉头皱了起来。 「夫人先前诞下双子已有损伤,一些不入流的药还是不要吃了,以免伤身哪!」大夫并未避开,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谢明意缓缓收回手腕,一颗心慢慢沉下去,并未想到这大夫连她喝了些避孕药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明意知晓了。」她神色淡淡的开口,未往祁朝晖那里看。 大夫似有感慨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这位夫人满不在乎的神情,再看镇北侯那骇然森戾的眼神,终是悄悄地退下去了。 大夫走后,正房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男人越来越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谢明意往下拉了衣袖,此时仿佛明白了男人这段时间沉迷于床榻之间的原因,怕是前日他以为自己懒散是因为怀孕。 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再次怀孕,儿女双全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我去后院看他们骑马。」谢明意刻意离他远些,不疾不徐地往门外走去,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拽住了手臂。 「告诉本侯,你吃了什么药?作甚的?」祁朝晖硬生生地遏制住自己想要将这女子锁起来的冲动,沉冷着眸子一字一句地问她。 谢明意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痛感,略皱了皱眉,也冷下了脸,「自然是用来避孕的,侯爷,你逾矩了!」他们的约定中可不存在孩子这个变数。 闻言,祁朝晖突兀的笑了一下,眸中泛上了狠厉,拦腰拖着她往内室而去,往床榻上掼去,凑到她耳边低吼,「谢明意,你和本侯说,本侯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恨我入骨!」 那日他真的是以为她怀了身孕,满怀期待,结果却是这个。 他的凤眸执拗地盯着她,凶狠之下掩着几分看不清的受伤,面上是雷霆之怒,俊美的容貌显得狰狞无比。谢明意吃痛地嘶了一声,偏过了头,垂下眼眸,「我们说好了是三年,再有个孩子不合适。」 「哦,」他唇角泛了凉意,问她,「三年之约结束后,你待如何?」 如今还剩下两年,谢明意动动手指,缓缓开口,「两年之后如何我也说不准,许是还是这般,许是分开了吧?」 说来说去,只没有她再嫁他为镇北侯夫人的可能,祁朝晖沉着脸凝视她,往日持剑持枪的手指在她脸边摩挲,动作轻柔,仿若是对待罕见的珍宝。 而后,那人突然面目森戾地掐着她的下巴往上抬,狠狠地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直到尝到湿咸的味道才松开。 谢明意痛的眼眶骤然变红,但感受到危险不敢轻举妄动,方才那一下她真的有种错觉这人想把她吞下去。 她惊疑不定地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男人,「祁朝晖,你冷静些。」这人真不愧是狗男人,咬得她唇上流血。 祁朝晖盯着她,不住冷笑,手指便擦拭她唇上的血迹边沉声开口,「本侯知道你不情愿与本侯在一起,更不会成为镇北侯夫人。即便我们之间有两个孩子,即便本侯百般讨你的欢心求你的原谅,即便本侯不强求你回镇北侯府,也不会断了你谢家的香火。」 第6章 「你对着本侯的眼睛告诉本侯,你究竟还有何怨气,对本侯还有什么不满?」他紧紧锁着她,忍不住问出口。 每每他都在怀疑,是不是他曾让这女子家破人亡,痛不欲生,她才会这般不放过他。 嘉安和嘉宁归于谢家他认了,做她的外室他也无怨言,她不想回镇北侯府他就拐着弯弄了个平阳伯府。到头来,她依旧想着早早与他分开,在他像个傻子满怀希冀的时候告诉自己她早就服了避孕的汤药。 呵,多么冷漠狠心的女子呀! 他沉痛的质问让谢明意微微晃神,其实这两年他的确用了心,也帮了她许多。除了他自大强势的性格令人难以忍受,论数全楚京,他都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情人…… 谢明意想起他翘着唇装作漫不经心地送她各式各样的珍宝,满怀妒忌住在太傅府的顾师兄但反而在危机中救过顾师兄一次,宠溺儿女却从未提及让他们与祖母祖父相处,知道自己有亩产千斤的良种却从不过问…… 她眼皮慢慢地抬起,伸出手臂主动环抱他,「我们还有两年,也许时间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答案,现在这样就很好,顺其自然好吗?」 感受到她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香气,处于愤怒中的男人身体一僵,猛地一下环住她的腰肢,闷着声音道,「以后不准再服避孕的汤药。」 谢明意动了动唇,「那你不准弄在里面。」 祁朝晖顿了顿,在她的耳边呢喃,「有时,本侯是忍不住的。若是有了,你将他留下又何妨,姓谢姓祁全凭你意。你有了安儿和宁宁,也是这般境地,本侯又何尝想过要用子嗣困住你。」 好似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谢明意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终究还是又强调,「忍不住就去了,一劳永逸。」 这话说的驰骋沙场战无不利的镇北侯心头一寒,面色狠狠变了几变,又青又白,低声道了一句,「你这狠心的女子。」 谢明意主动与他温存了片刻,露了点点的情意,如此两人才算是维持住平衡,心有默契地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不过,祁朝晖刻意加长了二人的相处时间,夜里的缠绵也愈发深刻,谢明意并未说些什么,持了默许的态度。 只是再嫁给男人的话,二人都像是淡忘了。 时间又过了几个月,谢大崽和谢小崽说话走路愈发的利落,期间四皇子楚曜出宫来了两三次,谢明意当他是谢大崽的朋友招待他,宫中未有过多的反应,相处起来她对温润有礼的四皇子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谢大崽和谢小崽虽有爵位品阶,但谢明意依旧懒得和楚京的高贵世家们周旋,临了才觉得这东西好似用处也不甚大。 不过,楚惠帝和百姓们记住了她的功劳,她献上的那些红薯开始了第一次的收获,无疑那场面是让人热泪盈眶的。 民间她的名声像是突然间就去了以往的大逆不道,而是覆上了无上的美誉,连带着她的父亲谢太傅在文人中的声望高了不少。 楚惠帝龙颜大悦,深觉这是他登上皇位之后做出的最大功绩,即便是削藩,抵制东狄都不及的。一道圣旨下来,谢明意那个小小的乡君爵位又回来了,不止,皇帝下旨褒奖谢家,言明谢家人若无大罪可赦。 虽然目前的谢家人只有谢太傅、云夫人等人,而谢嘉安和谢嘉宁都是懵懂的年纪,自然无罪可犯,但是这道前所未有的免死金牌依旧让楚京人跌破了眼睛。 一时间,不少人开始羡慕谢太傅有了这么一位女儿,虽是独女,但她诞下两个孙辈,得陛下爵位封赏。百年之内,谢家富贵平安无虞啊,比一些世家精心培养的嫡子都要强上几分。 接二连三的赞赏让辛老夫人欣喜若狂,她每每望着自己亡夫的牌位,想要高兴地说些什么,临了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日里,她枯瘦的手抚摸着自己养的极好的曾孙和曾孙女,看着他们大口吃点心,嬉笑着玩闹,整个人容光焕发,就连沈嬷嬷都啧啧称奇,笑道她的精神比着两年前好了太多。 辛老夫人也笑笑,以往的刻薄消失了,带上了普通老人家的慈祥。 夜里,临睡前她想了想唤来自己的贴身婆子,让她把一个盒子送到清桐院那里。那婆子看到那盒子脸色微变,无他,这可是老夫人的命根子,意义是不同的。 第7章 那是在老爷还在世的时候,谢家还未败落,积攒下的传家珍宝。听说,也是老爷给老夫人的聘礼,少爷科考缺银钱老夫人都不舍得将它拿出来。 「送去吧,我这个祖母也从未给她过值钱的东西。」辛老夫人笑着,最后一眼看了看那盒子,叹了一口气。 婆子领命送了过去,谢明意接了打开看了两眼,是以前的老物件,但却极为精美,应是价值不菲。她不禁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这应该是辛老夫人的珍藏,竟然送给了她。 她本想第二日到老夫人那里请安,问上一问,却未想到,凌晨上院就有了大动静。老夫人病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谢明意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又唤醒谢大崽和谢小崽,一同往上院赶去,谢太傅和云夫人已然到了辛老夫人的床前。 谢明意立在老夫人床前,急忙命人唤大夫,之前虽是不喜辛老夫人的漠视轻待,但这么两年相处下来,她却能理解处在这个时代的辛老夫人心中的固执。 环境如此,她接受的思想也是如此,纵有过错也无可厚非。 可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大夫匆匆赶来,沉着脸摇了摇头,之前谢太傅入狱她已是伤了根基,如今无力回天了。谢太傅当即大恸,跪在地上。辛老夫人笑着看了看自己悲痛难忍的儿子,又看了看她半生不喜的云氏,最后看了看自己的嫡亲孙女,招手让还未清醒的曾孙和曾孙女过来,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 谢大崽觉得太祖母有些奇怪,童言童语地嘟囔,「祖母,起了。」他还不怎么会唤太祖母,平日里都唤祖母。 「错了,错了。」辛老夫人低声说,也不知是说曾孙唤错了还是她自己错了。 「太祖母,呼呼。」谢小崽显得比谢大崽聪明些,她学会了唤太祖母,也隐约知道这是病了,娘说呼呼就不痛了。 辛老夫人慈爱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也算圆满了。」 说完她转向对谢太傅又说,「老身去见你的父亲了,你和云氏以后好好的。」之后闭上眼睛便无声息了,谢明意眼睛红了。 辛老夫人是笑着合上眼睛的。 谢太傅心情低落了几日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打起精神来上了丁忧的奏折,他要送辛老夫人回锦县安葬。 惠帝本想夺情,可无奈谢太傅坚持要为寡母守孝三年,最后只好作罢。 朝中上下感慨谢太傅为子至孝,但谢明意知道他不仅是想着为辛老夫人守孝,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和两个孩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意儿,如今你的声名正盛,兼之有镇北侯府在,与这楚京之中纷纷扰扰反而不是好事。回锦县几年也刚好避开楚京的风波,过不了多久朝野必有大变。」 谢太傅自辛老夫人去后就是一副憔悴不已的模样,他和辛老夫人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数十年,丧母之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缓过来的。 谢明意神色凝了凝,她知道谢太傅说这话一定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着了一身素服,头上只簪了白色的珍珠,跪在辛老夫人的灵前,看那不断跳跃的白色蜡烛,颔首应下。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回锦县她并不抗拒,早前她便有离开楚京之意。先有辣椒红薯后有一门三爵位乡君,县主和伯爵,着实是太过打眼,合该冷一冷,让人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只是这事,还是要和祁朝晖说上一说。 显然,谢太傅顾忌的正是这个,看着女儿不停地叹气。此时此刻,他仿佛才有了辛老夫人以往的感受。 谢明意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头,这段时日她和男人相处的的确黏糊了许多,有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太傅府,谢太傅装聋作哑随她去,可如今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扶灵回乡的大事不能耽搁,谢明意思前想后在临走前的那两日带着两个崽崽和男人说了此事。 「后日我们便要回锦县,接下来的时日恕我不能遵守和侯爷的约定了。」锦县离楚京虽不太远,但也有一两日的路程,她耗费精力来回在两地往返是不现实的。 谢明意本以为会看到男人冷沉的脸色,却不想这人在她说了之后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神色淡淡。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他不在乎的模样反而映着谢明意自己自作多情。 第8章 谢明意眼皮动了动,便又干巴巴地说道,「今日是和侯爷说一声,祖母去世府中事务繁多,这便要回去了。」 说完,就要往外走,谢大崽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为何娘才到爹爹家里就要回去。他两三日未看到娘了,拉着娘的手一声声地唤着娘,还主动要娘亲亲他的小胖脸。 谢小崽神态恹恹地也不太乐意,头搭在爹爹的肩膀上嘟了嘟嘴巴。 这两日府里摆丧事,她和谢大崽听到别人哭泣,学着有模有样地也哇哇哭起来。谢明意察觉到他们的状态,心下疼惜便将他们送到了爹爹这里。 「办事的自有下人,歇息片刻也不当的什么。」祁朝晖剑眉微皱,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这女子,何时也开始逞起强来?不容拒绝地揽着她,他命人上了些滋补的汤药。 谢明意看到胖儿子和女儿都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有些悻悻然,暗中骂自己怎么突然矫情起来。 她稍微有些尴尬地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男人揽着她歪在榻上的时候也没拒绝。 祁朝晖见她这般乖巧,脸色好看了些,挑眉慢条斯理地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谢明意眼前一黑,感受到温热的手掌心,眼睫毛眨了眨,像一把小刷子在男人的手心轻扫,眼睛也不老实地转来转去。 「本侯命你闭上眼睛。」他手心微动,抿着薄唇语气有些霸道。 谢明意默默翘了翘唇角,放松了身体,很快疲累就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结结实实忙碌了好几日,这时一闭上眼睛,闻到熟悉的气息很快就沉睡过去。 感受到女子呼吸声变浅,祁朝晖薄唇微勾,凤眸中浮现一抹笑意,若是一直这般听话便好了。 他轻轻拿来手掌,果然女子已经陷入了梦乡。 「哇!」小塌一旁,谢大崽和谢小崽半趴着,瞪大了眼睛,嘴巴圆圆的,表情如出一辙带了惊叹。 爹爹可真厉害,他只要手放在娘的眼睛上,娘就乖乖地睡觉了。 「爹爹,要。」谢大崽咧着嘴巴爬到娘身边,去抓爹爹的手,让他也盖在自己的脸上,他平躺着挺着小肚子,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架势。 祁朝晖狭长的凤眸微眯,嘴角抽了抽,径直盖了下去,蠢儿子十分上道地紧紧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其实,他几日未见谢明意本就没有睡好,夜里淘气睁着眼睛就是不睡觉。这时躺在娘的身边,他动了动嘴巴,很快就握着拳头睡着了。 「哇!爹爹,厉害!」谢小崽一瞧哥哥也睡着了,顿时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看向爹爹,眼中带了崇拜。 宝贝女儿一夸赞,祁朝晖心情大悦,抱着她去了书房,拿了一本书教她认字。 连和有事务禀报的时候看到侯爷温情脉脉的一幕,不得不说冲击力还是蛮大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想到性情冷硬的侯爷竟然是一位慈父,不过小县主性子乖巧可人相貌又肖似侯爷,侯爷百般宠溺也不是没有道理。 「回爷,您吩咐的事都已经办妥当了。京畿营离锦县那边几十里,您去操练军队当也是十分方便。」他毕恭毕敬地开口。 祁朝晖闻言,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一会儿才道,「府中的人马多注意宫中和京中的动向。陛下突然将京畿营交给本侯,其中怕是不简单。」 「爷简在帝心。」连和摸了摸鼻子。 祁朝晖手指摩挲着玉扳指,神色莫测。京畿营是近军,陛下早前对他生了疑心,可这时又这般信任他连京畿的兵马都放心让他握着。 他眯了眯眸子,眼皮往下垂,所以陛下在位多年,他也从未生过异心。只可惜,他眼中带了丝玩味和冷沉,陛下的儿子们他不怎么瞧得上眼啊! 「爹爹,玉,漂漂。」谢小崽趁着房中气氛沉寂的时候,一把抓住了祁朝晖带着玉扳指的手,咯咯笑了两声。 顿时,祁朝晖收起眼中的冷意,将玉扳指拿下来给她玩,温声道,「宁宁,过几日我们到锦县爹爹带你出去玩。」 这话谢小崽听懂了,她略有些兴奋地在爹爹拱了拱,「玩,爹爹玩。」 祁朝晖笑了笑,眉眼开怀。 谢太傅丁忧一事镇北侯府自然也是知晓的,以他对女子的了解,若是谢太傅回乡守孝,她也定不会留在楚京。 第9章 他好不容易才尝到一丝甜蜜,恨不得时刻不错眼地看着女子,不愿她离自己一步。 左右目前除了战事,暂时没有要紧的。锦县离楚京也不过一两日的距离,换个住的地方算不得大事。 谢明意从昏暗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黄昏,她一觉睡得甚好,精神回来了几分。伸了伸懒腰,她往外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婆子在悄无声息地收拾物什。 于是,她便开口询问,「为何要收拾这些?」 婆子恭敬地垂头,低声道,「禀乡君,侯爷吩咐伯爷和县主后日要出远门,这些都是用惯了的物什,要一并带去。」 谢明意淡淡咳了一声,「麻烦了。」 说起来,许是那人真的不在乎她回锦县,还帮着收拾东西。 谢明意低头看着脚尖,又骂了一句自己有病。这不是应该开心的吗?自己已经决定了两人约定时间一到就桥归桥路归路的。真没出息,可能是这么长时间只对着狗男人他一个美男吧! 后日回锦县,明日顾师兄定是要来送行谢太傅的,不如和顾师兄探讨几句大楚律法的发展。左右回锦县十有八九要和谢氏一族对上的,虽说已经分了族,但那些子脸皮厚的不得不防。 熟悉熟悉大楚律法,顺手打个人爆个头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嘛!当然顺便欣赏一下顾师兄的清隽文雅之貌。 她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就要离开这里回太傅府,也没说要将谢大崽和谢小崽带回太傅府,分离在即,让狗男人多和他们相处相处也是人之常情。 她走后,祁朝晖带着两个孩子从后院骑马回来,倒也未说什么。 只谢小崽颇为期待地看着爹爹,拍了拍手,「爹爹,红红和黑黑也玩。」 谢大崽虽然不明白妹妹说的什么,但也使劲点头,偷摸摸塞了一块点心咽下去,握着拳头,「爹爹,玩!」 看着两个小崽崽,祁朝晖开始思考将两匹马也带走的可能性。 次日,顾景同果然上了府门,谢明意旁敲侧击询问了譬如她这个乡君的品阶能做的「坏事」,宗族礼法与国家律法的先后性。 顾景同能年纪轻轻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自然是不容小觑的。他猜到了什么哑然失笑,青色的袍子飘逸,脸上的笑容和煦,「老师脾性温和,不将那些人放在心上。师妹若要报仇,尽管去做,出了事情师兄给你兜着。」 谢明意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他们是定要来犯的,师兄可信?」 顾景同微笑,看向她的目光柔和,「我信师妹。」 谢明意狡黠地翻了翻大楚律法,摇晃着头,「法典在手,道理我有!」 一派其乐融融,谢太傅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去世,女儿与那祁朝晖搅和不清,又无再嫁之意。他唯一的得意门生二十好几婚事又百般波折,总是出差错! 这生活,真是太难了! 「谢郎,莫要烦恼了,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的紧。」云夫人看他消瘦,蹙眉心痛。 谢太傅一看爱妻,笑了笑,还好除了那两个不省心的,他还有云娘和两个孙儿相伴! 谢明意启程回乡的那日风和日丽,她抱着谢大崽和谢小崽上了宽大舒适的马车,回头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除了太傅府关上的府门再无其他。 很好,她微笑,并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影。她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于是歪着身子双眼一合便要补眠。 谢大崽睁着大眼睛依偎在她身边,他休息的很好,一点都不困。他看了一眼兀自睡觉的娘亲,又看了一眼自得其乐摆弄九连环的妹妹,偷偷摸摸地打开了马车内壁的一个格子。 他眼睛尖着呢,婆子们放点心的时候瞅的一清二楚,鼻子嗅觉也好,正正当当地找到了放吃食的地方。 费了老大劲打开,他无声地眯起眼睛笑起来,里面是糕糕还有辣辣的豆干干!胖胖的小爪爪愉快地往里面伸去。 谢小崽静静地瞥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来,哥哥,她也要。 结果谢大崽的手刚碰到点心,马车一颠簸,谢明意醒了。 「谢大崽,你在做什么?」背后传来阴森森的话语,谢大崽一个机灵将手背到后面,使劲摇头,「没,没吃。」 第10章 谢明意看到胖儿子一脸渴望的表情就头痛,干净利落地将内格合上。拉着他们二人团团坐,语重心长地开口,「崽啊,你们得感谢生在了谢家,不然寻常人家可是抵不住你们两个小贪吃鬼。」 谢小崽还好,她对吃食可以克制,知道娘不让吃又去摆弄她的九连环。谢大崽就不行了,他挺着小肚子不太开心,单方面生起气来。 马车停下休息的时候自己小胖腿蹬蹬跑到疼爱他的祖父和祖母身边告状,不想理娘了,他接下来要和香香的祖母一起。 谢明意淡淡瞥了他一眼,淡定地抱着小女儿。 晚上他们在驿站停歇的时候,谢大崽为了气人也闹着要和祖父祖母睡。谢明意气笑了,这胖儿子就作吧,他晚上可别厚着脸皮喊着去找娘亲。 驿站的人知晓这是还乡的谢太傅一家,安排的房间都是干净整洁的,还有人护卫。 谢明意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抱着谢小崽入睡了。不曾想,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声嘎嘣脆的爹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胖乎乎的谢大崽难掩开心地抱着狗男人的大腿,两人一同出现在她的房间里面。 谢明意狠狠吃了一惊,昏暗的烛光之下却见男人面不改色地拎着心虚不说话的胖儿子往床上一扔,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放凉的茶水。 守夜的细云听到动静惊醒过来,人还未进入屋中就有谢太傅匆匆忙忙到门外,言说是谢大崽不见了。 谢明意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两人,示意狗男人闭嘴,朝着门外道,「父亲,嘉安在我这里,您先回去休息吧。谢大崽,快和祖父说不要担心。」 谢大崽十分有眼色地啊了一声,眼睛滴溜溜地转,中气十足地叫喊,「祖父,崽崽娘这里。」 洪亮的声音甚至传到了驿站的门口,谢明意看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谢小崽脸皮抖了抖。门外,谢太傅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顽皮的孙儿吓坏了,嘴中念叨着这便好,这便好,惊魂未定地回了房间。 谢明意猜测谢大崽是自己趁谢太傅熟睡之后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难得他人小竟未被人发现。她瞪着一双眼睛凶巴巴地看着他,谢大崽的鞋子都未穿,瞥到上面的灰尘她是又气又笑,哄了谢小崽睡觉后拿了帕子给他擦拭起来。 谢大崽乖巧地坐着,见娘给他擦脚丫子,知道危机解除,又浑然不记得白日的气性,亲亲热热地和娘蹭起了脸,「想娘,和娘睡。」 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惹得身形高大的男人嗤笑出声,谢明意才突然意识到房中还有这人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侯爷为何会在此处?」 语气也十分不好,足以显现女子此时心情不妙。 祁朝晖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水,低声反问她,「本侯在此处是为了什么你不清楚?」 谢明意蹙眉,突然灵光一闪问他,「你要去锦县?」 男人既没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对着门外唤人准备水进来,他稍稍清洗一番,径直躺在了另一张简陋的榻上,这是方才下人抬进来的。 谢明意睁着眼睛无语地望着他,想了想下床将有了睡意的胖儿子塞给了他,唇角不知不觉地勾起,凉凉地道,「你们父子二人作为外来客,就一起睡在榻上吧。」 谢大崽和爹爹大眼对小眼,缩了缩身子抱着爹爹的胳膊,「爹爹睡。」说完眼睛一闭就打起了呼呼。 他已经惹了娘生气不敢再惹爹爹生气。 祁朝晖凤眸微眯,但他午时从宫中出来就一路策马着实有些疲累,一只手臂护着蠢儿子不让他摔下去,悄无声息地阖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众人洗漱用早膳,谢太傅瞧见人模狗样气势唬人的镇北侯抱着咯咯笑的乖孙女从女儿房中出来,气得胡子抖了抖,他说昨夜里怎么还有声响呢! 谢明意在男人后面出来,一派淡定自若,对上谢太傅的视线也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父亲,早上好。」 谢大崽挺着小肚子笑呵呵地也一起附和,「祖父,好!」 一群人用了个气氛诡异的早膳,虽然还未到冬日,但驿站中的人已经感受到了寒风凛冽……出发的时候,镇北侯顶着众人灼灼的视线毫不顾忌地上了谢明意的马车。 至于他骑着过来的骏马自有他人看顾着,太傅府和驿站中的人看着门口不远处赫然还有陌生的一支人马,哦,好似还多了两匹无主的小马驹,一只似朝霞,一只似墨玉,煞是俊俏好看呢。 第11章 谢明意脸不红心不跳地合上马车的门,挡住了他人的视线,之后状似无意地开口,「侯爷到了锦县可有住处?」 自然是有的,他想置办宅院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祁朝晖眼尾微挑,含笑注视她,「仓促之中,还未准备。」 谢明意点点头,颇有些犹豫和勉强地开口,「我名下有一处大的宅子,那便给侯爷住吧。」 祁朝晖闻言眼底泛了幽光,伸手揽了她的腰,识趣地道,「多谢乡君收留。」 谢明意翘了翘嘴角,未置一词。 谢太傅回乡了!一行人刚到锦县,消息就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锦县上百年来才出了谢太傅这么一位一品的大官,锦县人向来以他为荣。不过,谢家孙辈被陛下封为伯爵和县主的消息很少有人知道。 锦县是云夫人的老家,云家的祖宅就在这里,太傅府的一干人先在此处休息,之后挑定良辰回乡里安葬辛老夫人。 谢明意他们下了马车才发现,原来她之前托云家人买的宅子居然就在云家祖宅的隔壁,她抽了抽嘴角,在祁朝晖意味深长的视线中指挥下人将物什卸下去。 云夫人和谢太傅自然是在住在云家祖宅,他们与闻风而来的云家人在叙旧。祁朝晖在扫了宅院一圈后抬手吩咐婆子将女子的东西也放在宅院,他勾着薄唇,放柔了声音诱哄,「同住此处,可好?」 谢明意眨了眨眼睛,咳了一声拒绝,「不必了,我就住在祖宅。」 祁朝晖眯着眼睛还待开口,谢明意一下转过了身,语气稍稍有些淡漠,「得寸进尺可不是君子所为。」 得,诱惑失败,镇北侯霎时收起眼中的柔意,皱着眉看着这处宅子,冷着脸吩咐下人,「那处池子尽快填了,那处的花丛也平了。」 ☆☆☆ 谢太傅回乡谢氏一族的人也得了消息,不禁有些蠢蠢欲动。这两年他们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当然这个不好过是相对于他们借着谢太傅的名在乡里横行霸道而言。 谢太傅分族而立,一些乡绅和官员就不再买他谢氏一族的面子,谢氏族人吃了不少的苦头,手里的银钱少了,族中的祭田功业田被收了,就连进学的名额都被减了几个。 接连交了两年的赋税,被县丞不留情面斥责后,谢氏嚣张的气焰彻底灭了,如今在乡里地位可是尴尬极了。 听说谢攸回乡守孝,谢氏族老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虽然说谢攸已经分族,但谢攸的祖辈可都是葬在他们谢氏的祖地中,即便是镇北侯之前强硬地将祖地一分为二,可是界限很难分明。 终究,谢攸还是要和他们打交道!他是文人,自恃名声,到时族人跪地请求,又给他扣上几顶大帽子,还是有几分可能让他重回谢家的。 族老打算的好,憋屈了两年的谢氏族人觉得可行,瞬时鸡冠子又抖起来了,往日里与他们疏远的人可也是厚着脸皮上门了,就等着谢太傅葬母呢。 其中就包括谢族长夫人的娘家人,当初就是他们合计着要将和离后的谢明意嫁过来,好拿她手中的嫁妆。 一想到这里,柳氏和她的儿媳陈氏,还有娘家的嫂子金氏心气难平,活生生错过那么多金银珠宝,心里滴血啊! 「母亲,舅母,要我说太傅的千金又怎么样,还不如我们农家女子嫁的好儿郎,有夫君疼爱。听说,她被休了之后,就是召赘也没找得男人。真是可怜!」陈氏心里嫉妒,却又想着自己好歹是有夫君的,挑起谢明意的刺来。 柳氏也附和,眼神凶狠,「不守妇道,怎么能嫁的出去,活该被人休弃。要我说,大丫头找不到娶她的男人,就该浸猪笼淹死。」 「浸猪笼淹死?」谢明意一脸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云夫人拢了一下衣袖,颇有些沉痛,「嫁给你爹当日我还曾见过她呢,温柔大方,只可惜我和你爹去外任,数年之后回来就听说她被浸猪笼了。」 谢明意死死地皱着眉头,心中对谢氏一族厌恶骤增。 她们二人在去谢家祖地的马车上,云夫人就和她说起了谢家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谢族长有一幼弟,娶了大方得体的华家女子,华家女善操持家务、性子温柔、相貌倒也清秀,与夫君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可好景不长,她夫君时运不济,在一次出行途中偶遇泥石流被砸死了,华家女就守了寡。守孝一年过后,华家女消瘦不已,每日里郁郁寡欢,恰时一次探亲她得遇一名猎户。几次往来,华家女被那猎户打动,便想着改嫁给他,准备下一次探亲之时向父母分说。 第12章 谁曾想,此事被当时作为长嫂的柳氏知晓,恶意污蔑华家女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瞬时便闹得整个谢家人尽皆知。 在柳氏和谢族长的推波助澜之下,华家女以伤风败俗与人通奸的罪名被当夜浸了猪笼,死不瞑目。 在那猎户欢欢喜喜上门提亲之际,看到的正是华家女被淹死的尸体,激愤之下猎户告官。可宗族之法立在那里,谢家又言之凿凿处置罪妇是族中之事,偏那猎户与华家女还未订下婚事。 华家女的父母尴尬沉默之下,谢家愈发肆无忌惮,甚至反告猎户通奸之罪。县官不欲惹事,匆匆了结了此案,猎户心情沉郁之下一次进山打猎的时候命丧野兽口中。 谢太傅和辛老夫人极其憎恶谢氏族人,数年都不曾回乡,只远远地待在楚京。云夫人平日里并不与谢氏族人接触,但知道他们的恶心,提前与谢明意分说一番。 谢明意翻了翻记忆,想起那个矫揉造作不知廉耻的柳氏,眸光瞬间冷了下来,「想必华家女子的嫁妆还有她亡夫的财物都落到了那个老忞婆手中。」怪不得当日她极尽贬低自己,原在她手中已经有了一条人命了。 改嫁就是伤风败俗,和离就是被休弃,召赘就是寡廉鲜耻,她身为女性却是第一个迫不及待给女子带上枷锁的人,这个柳氏,若敢来犯,她定要教教她怎么做人。 再说接下来柳氏看到她怕是眼睛都要泣血了,本乡君和离后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儿女不缺男人不少,定要扎得她那颗心稀巴烂。 「意儿,索性我们与谢家分族了,你父亲也未因此受到诟病,等会看到谢氏族人也不必理会他们。」云夫人对那位华家女子是很同情的,她想着若是意儿在这里长大,和离之后指不定那些自私自利的族人又会做出什么事。 只可惜华家女的父母不打算追究,闭口不谈,否则谢郎也可帮那女子一次。 谢明意颔首,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让谢氏族人玩完。 这次下葬辛老夫人,祁朝晖也跟着来了,谢太傅对此并无异议。 他和谢大崽、谢小崽在同一辆马车里面,身上着了白色素服,头上插了一根木簪,很是低调。他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看上去并不像一位位高权重的侯爷,只是平常的农家子。 云夫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一行人到谢家祖地的时候果然不少谢氏族人在等候。 为首的是谢氏族长和几位族老,他们看到谢太傅的身影便赔着笑脸上前,态度不可谓不殷勤。 然而,谢太傅浑然无视,完全不给他们面子,淡淡挥手让太傅府的人将他们隔开。「今日先母同先父合葬,无关人等尽快退下,否则莫怪老夫不客气。」 今日,云家以及谢太傅的诸多故交都尽皆来了,他们自然清楚谢太傅同谢家之间的恩怨。谢家欺辱谢攸孤儿寡母,当日又狠辣地将谢攸除族,谢太傅不欢迎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看不惯谢家的人多,那性情刚烈的人更是露出一副嘲讽的面容,对谢家多有不屑。 谢族长见此往后使了个眼色,浑浊的眼中闪过不满,哗啦一声所有的谢氏族人都跪下了,面容哀戚用起了苦肉计。 谢太傅和谢明意冷冷地看着他们表演,手指攥紧。 「当日做出除族的下策都是无奈之举,谢攸啊,我们给你赔罪了。今日你若不原谅我们,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谢氏一族上百人齐齐跪在地上,他们的背后葬着谢氏的祖先,无声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我们都是同一个祖先,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要守望相助。谢攸,你背后没有宗族怎么可以?回来吧,谢家愿意重新容纳你。」谢氏族老一改当日丑陋的嘴脸,假惺惺地让谢攸重归谢家。 「族老说的没错,谢攸你仅有一女,膝下的幼孙还是稚儿。族人愿帮你一同照顾他们,总比他们形单影只要好。」其余谢氏族人纷纷开口,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 「本是同族,何必如此啊!」一些酸儒瞧着也不知是固守宗族观念还是故意恶心谢太傅,居然开口劝谢太傅原谅他们。 谢明意在谢太傅身后,怒极反笑冲了出来,「管家,将这些无耻之人全部弄开,祖母下葬在即误了吉时可怎么是好?」 太傅府带着数十个奴仆,闻言皆领命上前意欲隔开他们,无奈他们人数太多,一时僵持在那里,惹得众人指指点点。 第13章 「谢攸,回我谢氏一族吧,你的父亲谢博可在天上看着你呢。没有宗族你就是没有根的浮萍,日后到了底下也是无依无靠啊!」谢家人非但不起身,反而高声疾呼,势要逼迫谢太傅「认祖归宗」。 他们说的话更是夹杂了恶毒的意味,大楚人重视身后事,众人一听了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谢明意怒不可遏,只觉得像生吞了苍蝇那么恶心,待要忍不住唤人动粗被谢太傅拦住了。 他铁青着脸看着这些假仁假义的族人,直接命人将辛老夫人的灵柩抬在他们面前,冷笑不止,「你们是该跪地赔罪,昔年我父资助族里,多置祭田,他死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却占了他的家财欺辱他的妻儿,居然还有脸提起我的父亲。」 冷冰冰带着嘲讽的话语让谢氏族人有些挂不住脸,谢族长和族老们脸色也难看起来,喃喃道,「都是误会,我们那是怕你们守不住家财帮你们一把。」 「是啊,再说早前不也还给你了吗?」 谢太傅生了怒火,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声音沉冷,「我谢攸早已昭告天下自立宗族,耻与你锦县谢氏为伍,滚开。若你们再执意阻扰,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什么都不顾直接让人持了棍棒刀枪驱赶谢氏族人,摆明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太傅府的仆从中混了镇北侯府的几人,本是用来保护小主子的,祁朝晖冷着脸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驱赶谢氏族人的时候「不小心」重点在族长和族老身上招呼了数下。 镇北侯府的人每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轻飘飘的几下已经伤及筋骨,重则危及生命,轻也要在床上躺上百日修养。 见太傅府的人动真格的,毫不留情,谢氏族人顿时惊慌若丧家之犬,慌忙逃开。他们如今也知道分寸,只敢以情逼迫,动手是万万不会的,不一会儿人都散开了。 辛老夫人安安稳稳地葬了下去,还好如今天气渐冷,合葬时倒也未出乱子。 谢明意本以为锦县的谢氏族人吃了苦头,不会再敢来招惹他们,谁曾想锦县突然传了许多流言出来,直指她不守妇道、荒淫放荡! 说起来,柳氏向来喜欢在娘家嫂子面前炫耀自己,她本是等着谢攸重归谢家的好消息传来,好扬眉吐气一番。不想,谢族长被人抬了回来,嘴中哀痛不已,柳氏顿时慌了。 再请了大夫过来诊治,谢族长居然瘫痪了! 噩耗恍若晴天霹雳,尤其在面对自家嫂子的怜悯和忍不住说风凉话嘲讽之时,柳氏的心中生出了熊熊的怒火。 谢攸是太傅又如何,在这锦县她想毁一个人的名声是轻而易举的!她同乡的好姐妹胡氏、她的好妯娌华氏通通是她用流言逼死的,柳氏一想到这里还有些得意,她虽生的不是最美,但活的最久最好的是她! 谢攸家那个被人休弃的贱蹄子,即便是浸不了猪笼也让她在这锦县身败名裂! 其实,也是谢明意从不遮掩,祁朝晖就住在云家祖宅的旁边,两人经常见面又带着谢大崽谢小崽,反倒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一般。 偏偏她有意隐瞒了男人镇北侯的身份,惹得不少人心里犯嘀咕。 她是在与镇北侯和离之后生下的子嗣,而这一儿一女亲亲热热唤一个不知名的男人为爹爹,眉眼间生的还那般像…… 所以当柳氏恶意污蔑谢明意婚内通奸与野男人苟且,惨而被镇北侯休弃的言论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大楚虽然民风开放,但对于女子的束缚也在日渐加深,这其实很大一部分是由一个王朝的稳定程度言决定的。 动乱时期战乱频繁,青壮力流失严重,为了补充发展有生力量,朝廷提倡鼓励女子改嫁;彼时百姓的第一需求是温饱,道德礼教的禁锢便松动了许多。而随着王朝的稳定,教化兴起,朝廷巩固统治对人的束缚也就越多,尤其是对于女子也愈加苛刻。 所以柳氏利用女德和流言轻轻松松便逼死华家女子,谢氏一族私心留下华氏的嫁妆,冠冕堂皇打着宗族礼法的名号实则行杀人之事。 如今这一招故技重施用在了谢明意的身上,她不怒反笑,红唇微微翘着,柳氏送上门来,她若是不借机行事报复他们枉长了一个脑子。 她有意将此事瞒着谢太傅和云夫人,又不准男人过问,完全放任柳氏行事,甚至还暗中推波助澜让这流言发酵的更快。在锦县大多人都跟风唾骂她的时候,谢明意行动了,她一纸诉状告到了知县那里。 第14章 她是谢太傅的千金,同时又是陛下亲封的乡君,就连还未推广开来的红薯一物传言也是她首先献上的。再者流言中诋毁的可是有品阶爵位的平阳伯和宁和县主,谢明意不追究倒也相安无事,可是一旦她当了真传播谣言的人就得负起责任。 县官接到诉状那是第一时间就派下属去追查此事,三查两查的就查到了谢氏一族的族长夫人柳氏那里,直接冷了脸。 锦县谢氏和太傅府的恩怨这城里哪个人不知,柳氏居然敢在这个当头上动土。谢太傅、谢乡君哪一个不是她惹不得的? 县官索性命人干净利落地去锁了柳氏在牢里,衙役冲进谢家的时候柳氏还在洋洋得意,大言不惭地教导自己的儿媳陈氏。 结果家里冲进了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不容她分说上前就去锁人,要把她投进大牢。 柳氏整个人吓傻眼了,直愣愣地不敢相信,等到枷锁到了手上,她才如梦初醒大声尖叫,口中污言秽语大骂衙役。 衙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顿时斜着眼嘲讽,「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连陛下亲封的伯爷和县主都敢诋毁,贱妇柳氏到牢里清醒清醒吧!」 「背后妄议贵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柳氏的儿媳还有儿子想要上前阻拦,一听这话踌躇了脚步,他们娘何时惹了那般要紧的人物,明明只是说了一嘴太傅府那丫头。 「你们说什么?什么伯爷县主?」柳氏死命挣扎着,口中大喊。 衙役脸上带了轻蔑的神色,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你这妇人污蔑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谢府的千金被陛下封为乡君,连带着她膝下的儿女可也是一等的伯爵和县主。」 柳氏和其余人闻言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脸色大变,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大丫头居然还封了乡君。在她有限的认知看来,谢攸如今是为辛老夫人守孝,无官无爵和他们这些人差不离。谁曾想…… 柳氏开始矢口否认,「你们在浑说些什么,我只是一个妇人,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什么都没说过。」 衙役嗤笑,「兀那妇人可不要狡辩了,人证俱在岂容你抵赖!」 说完他们也懒得再费口舌,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柳氏扔进了狱中,冷笑不止,「等着大人传唤定罪吧。」 柳氏惊慌失措,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要慌,就算是查到了那话是她传出来的又怎样,她说的可全都是真的,对,都是真的。 是谢攸的女儿婚内与人通奸,不守妇道,一定是!她只在数年前模糊见过镇北侯一面,早就不记得他的相貌了,只记得那令人胆寒的气势。 身份尊贵的镇北侯怎会屈居在这小小的锦县,还任那个丫头呼来喝去的。至于照顾孩童更是天方夜谭了。因此柳氏认定这人一定是大丫头的奸夫,身份地位低贱。 锦县不算大,人口也并不多,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传的人尽皆知。不多时,柳氏因为污蔑谢乡君被关进了大牢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云夫人都未想到自己女儿会做的这般干净利落,以往女子被污了名声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哪敢光明正大地告官。可也幸好他们已经脱离谢家,不然告族中长辈也是惹人非议的。 谢太傅听说此事,知晓女儿是要给柳氏一个教训,索性任她施为,反正左右她身边有镇北侯在,无论如何都吃不了亏。 是的,谢太傅对女儿和镇北侯的那档子事已经全然放弃不管了,他当前除了为母亲抄写经书外,其余时间兴致勃勃地要为乖孙儿和乖孙女启蒙,两周岁了也是时候了。 祁朝晖数日后要去京畿营待一段时间,有意配合女子整治谢家一把,暗中收集了不少谢氏一族的罪证,隐晦地去见了县官一趟。 县官见到大驾光临的镇北侯可谓是诚惶诚恐,待得知传言中的那个野男人就是镇北候本尊的时候他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这柳氏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居然造谣到镇北侯身上! 「本侯要谢氏一族为他们以往所为付出代价,刘大人,你可明白?」祁朝晖冷着一张脸,狭长的凤眸中尽是不耐烦,周身笼罩着冷峻的气息。 刘县官得知了镇北侯身份已是战战兢兢,听到镇北侯森冷的话语,连忙恭声回禀,「侯爷请放心,谢氏一族鱼肉乡里多年,柳氏妇人恶毒,理应依照律法重重处置。」 第15章 祁朝晖淡淡瞥了一眼,「本侯来过的事情守口如瓶。」女子兴致盎然,不太愿他插手,那就让她以为自己从未过问吧。 「是,谨遵侯爷命令。」刘县官神情一凛,恭声应是。近来朝野风云变幻,局势愈发令人迷惑,镇北侯特意隐瞒了身份,到锦县也许另有谋划呢。 镇北侯亲自出面,刘县官已经决定要重判柳氏和谢氏一族了。 不过,还未等到他动作,谢明意联合曾被柳氏坑害过的苦主一同到县衙里面来了。 谢明意恶心柳氏,自然不会单从一个流言入手,她仔细查探过后发现柳氏曾放过利钱、侵占他人土地,诬陷过不少女子的名声,索性将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共同问柳氏的罪责。 群情激愤之下,柳氏一经到衙门那里就被喷个狗血淋头,她想大声反驳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一人一句的唾骂中。 刘县官一看便也不再费工夫数罪并罚,判定柳氏罪责,割去其舌,流放三千里,其家人助纣为虐为帮凶,罚没家产同样流放。 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柳氏和其家人当场便昏了过去,衙门之上有一瞬间的静默。 谢明意也未想到这位刘县官居然会想到割掉柳氏舌头的处罚,不过仔细琢磨,善用流言诋毁他人者称为长舌妇,割掉舌头再合适不过! 柳氏的一条舌头可是逼死了两条人命,说起来还算是便宜她了。 「大人行事妥帖,女子守寡、改嫁、和离、召赘亦或如何都乃是女子个人的选择,只要不违背律法人伦,又干他人何事呢?浑口的不守妇道、伤风败俗依本乡君看明明是怀有私心,柳氏受罚正当!」谢明意淡淡一笑,与衙门之上说了一番话。 一些人听了似有赞同之意,一些人听了却是摇摇头皱眉不语。 「乡君此言有理,国法在上,柳氏妄议诽谤,合该判罪。」刘县官对谢明意很是客气,当即便开口说道,堵住了意欲反驳的一些人的嘴。 谢明意笑笑,状似无意地道,「背后抹黑他人、诋毁他人,割去一条舌头就是最好的处罚。」说着她的眼神轻飘飘地往人群中扫了一遍,不少人脊背猛然感受到一股寒意。 别的不提,他们也没少在私下里言之凿凿谢家千金与人有染……伤风败俗…… 谢族长一家被流放,谢氏族人这次丢了一个大脸,族老们商议另选了一位族长。自此之后,谢氏一族在锦县夹起了尾巴做人,悄无声息地沉寂下来。 锦县重回安静,看到柳氏的下场不少人行事低调了下来,旁的不说,指点嘲笑他人尤其是女子的话少多了。 谢明意立了一场威,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又收拾了谢族长一家,在锦县行事愈发随心起来。 她每日闲来无事,又买了两家铺子鼓捣起来卖吃食,如今天气渐冷,步入冬季,她便卖些卤肉串串和麻辣小锅子。 辣椒种植才是这一两年的事,锦县人吃到的不多,当那霸道的香气传开来时一个个都被俘虏了。 有了柳氏的例子在前,谢明意明目张胆地行些商贾之事也无人敢在背地里说她,只在享用美食的时候喟叹不已。 不知在叹这滋味着实美妙还是在叹谢明意行事大胆。 谢大崽和谢小崽可不管这些,他们这段时间简直是开心疯了。不像之前在楚京不是待在太傅府就是待在宅院中,他们爹爹经常带着他们骑马、逛街、甚至还去隔了数里的山脚打猎。 娘亲只在些时日让他们跟着祖父祖母画一些歪歪曲曲的小蚯蚓,其余时候还带着他们去县里的铺子里待会儿,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是以,锦县的街上时常见两个白嫩可爱的小娃娃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瞅来瞅去,有时还会冲到那小贩面前咬着手指,童声童言地问,「这是什么啊?」 众人都知这是守孝在家谢太傅的孙儿孙女,还有一个狠辣割人舌头的娘亲,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将摊上的糖人、草编蝈蝈送给他们。 不过他们倒是被教的极为守礼,接过手中攥着嘟嘟囔囔还从贴身的小荷包中掏出几个铜板来,「钱,给。」 摊贩接了铜板,看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还是一直看着他不离开,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够?三个。」扎着包包头的粉袄小女娃伸出三个指头。 第16章 摊贩福至心灵,连忙点头,「够了够了。」 小女娃也点点头,拉着眼睛还不停晃悠的胖嘟嘟的男娃离开了。 摊贩看着他们离去松了一口气,不着眼地看着那两个娃娃冲着一男一女跑了过去,咧着嘴巴笑,扑到那一男一女身上。男子身形高大,女子气质皎皎,倒是相配。 「娘,爹爹。」 谢明意穿着淡青色的袄裙,看着他们眼尾微挑笑了笑,今日是他们两周岁的生辰,索性便和男人一起带他们出来玩。 谢小崽手中拿了草编的蝈蝈,伸着小胳膊让抱着她,祁朝晖俯身将她抱在怀中眯着眼睛看他那蠢儿子非常迅速地在吃糖人,一口一咔嚓,两三口一个糖人便没了。 赶在最后一口谢明意发现了他手中的糖人,扯着嘴角抽了抽。 「娘,抱抱。」谢大崽面不改色地吃完了糖人,看看爹爹抱着妹妹,伸手就要娘抱他。跑了一会儿,他累了。 谢明意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糖渍,拉长了嗓音,「娘很累,抱不动小猪崽。」 谢大崽心虚,转而一脸诚恳地看向祁朝晖,吹嘘,「爹爹厉害!」可以抱着两个。 祁朝晖闻言剑眉微挑,一只手臂随手一捞脸上僵了僵,幸而是他,不然换了文弱书生还真抱不动体重非凡的蠢儿子。 「果真是猪崽,快要年节了,刚好宰了添一道菜。」谢明意走在前面,耳朵一动就听到男人寒声恐吓谢大崽,有意听着。 「爹爹好,喜欢爹爹。」谢大崽很会看眼色,哈哈笑着又去蹭爹爹的脸,又去拉妹妹的手。 祁朝晖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幽光,低不可闻地哼声道,「你这小滑头和你娘像极了。」 谢明意听到只言片语,想起她前两日知道男人暗中曾到锦县收拾谢家,一时开心吹捧那人,「侯爷当真是好人。」之后还亲了那人一口,最后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 想到这里,她脸霎时就有了热意,加快了脚步。 走在府门口的时候父子三人黏黏糊糊地还凑在一起说些什么,落后了很远,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尊贵的侯爷、伯爷、县主,能走快一些跟上小女子吗?」 呵,一番忙活之后,她的品阶居然是最低的! ☆☆☆ 过了两个崽崽的生辰,祁朝晖便离开了锦县,他留了一支护卫在这里,保护他们的安全。 谢明意安安稳稳地过起了舒服的日子,锦县有她的母族云家在,有谢太傅的昔日好友在,往来之间相处的十分融洽,谢大崽和谢小崽也多了几个年纪相仿的玩伴。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节,谢明意面带笑容地领着两个崽崽回府,突然发现一旁的人家居然搬走另换了主人。 她本不以为意,谁曾想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着她而来,谢明意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大惊。无他,那人竟是,竟是长在深宫的四皇子! 「谢姨!」四皇子楚曜一身平常百姓的打扮,兴冲冲地跑过来,等看到她身旁胖嘟嘟的谢大崽和歪着头看他的谢小崽,眼睛放光。 「崽崽,宁宁。」他和谢大崽玩过好几次,两人很有共同语言,直接从怀中掏出精致的糕点,伸手就要往谢大崽手中放。 谢大崽顿时亲亲热热地上前,挺着小肚子哥俩好地拉住了楚曜的手,「曜曜,想你。」 说着两个小矮个就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府中,谢明意还未搞清楚状况,眼疾手快地将胖儿子的点心没收,任凭谢大崽依依不舍拉着兴致勃勃的四皇子走开。 「四皇子为何会在此处?」谢明意皱眉询问跟在四皇子身后的连和,显然有连和在足以证明四皇子到这处来有狗男人的手笔。 连和听到谢明意质问他,摸了摸鼻子,恭声回答,「乡君,这是陛下的吩咐,四皇子思念小主子,陛下不忍便让他到此处住上一段时间。」 闻言,谢明意淡淡扫了他一眼,她又不是不知人间险恶的傻白甜,娇养在家中的世家女儿,「连护卫,这话你信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现在她和镇北侯名份上可是半点联系都没有,陛下送四皇子过来和小伙伴玩耍居然要镇北侯府的人护送,皇宫中的侍卫都是吃白饭的吗? 索性,婆子已经带着三个小主子离去了。 第17章 连和身体一僵,不想夫人这般直白,扯着微笑道,「乡君,四皇子是侯爷交给属下的,他说乡君只当四皇子是远房亲戚便妥当了。」 远方亲戚?谢明意想起方才四皇子的打扮,的确不起眼,她眯着眼睛打量连和,直将他看得一动不动,「莫非京中出了岔子?」 连和笑笑,「乡君不必担忧,有陛下和侯爷在,京中怎会有变故发生?您只要看顾四皇子一段时间便好了。」 谢明意凉凉地看了他几眼,只看得他额上冒了冷汗,塞了一块儿子的点心,味道不错。等到一块点心咽下去,她神色严肃地说,「只是看顾我没问题,但是我希望不要有多余的事牵扯到我身上。」 她对礼貌俊秀的四皇子心里也是有几分喜爱的,但也敏锐地感觉到楚京定会有大事发生,所以陛下暗中将四皇子放到这里来,难免就会引来危险。 说起来她谢明意在这个朝代并不想手握权势呼风唤雨,她只想舒服安全地和家人一起活着。 红薯帮了她一把,让她和谢家多了一层保障。但如此也就够了,权力的倾轧、交替她不想掺和其中。 在楚京的时候她刻意不与世家来往就是希望生活能清净干脆一些。即便是男人,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她的神色郑重,连和颔首,「乡君的意思属下明白,您尽管放下心来。这周围的宅子侯爷都买了下来,也有护卫在,您不必多虑。」 谢明意挑眉,点点头,往房中走去。 四皇子自那日起便在府中住了下来,他和谢大崽感情极好,谢明意左思右想便让他们两人宿在一起。除了极少数亲近的仆从并无人知晓四皇子的身份,她便对外称四皇子是她的远房侄儿,倒也无人怀疑。 四皇子性子温和,待人处事也没什么不妥,就是有一点让她头疼。也不知是谢大崽故意怂恿还是四皇子善解人意,她总是发现四皇子偷偷摸摸投喂谢大崽。 谢明意为此还专门和四皇子楚曜来了一场大人之间的谈话。 「四皇子,你觉得谢大崽他生的如何?」谢明意柔声首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四皇子看向眼睛黑亮的崽崽,使劲点头,「崽崽好看,谢姨也好看。」 谢大崽自豪地蹦跶了几下,咧着嘴巴笑,谢明意也被他逗笑了,拉着谢小崽又问,「那是嘉安好看还是嘉宁好看?」 谢小崽本漠不关心地摆弄手中的玩具,闻言也抬了浅浅的凤眸,认真地看过来。 四皇子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谢姨,又看着紧张瞪着他的崽崽和一言不发看着他的宁宁,不说话了。 他自然看得出来崽崽因为胖胖的,生的没有宁宁那般像是一个小仙童…… 谢明意看得出他眼中的纠结,嘴角翘了翘,语重心长地说道,「谢大崽他如今才两岁多些,就已经和你差不多重了。谢姨不准他多吃点心就是希望他能生的好看一些,曜儿,你要帮谢姨。」 楚曜苦大仇深地拧着眉头,许久才点了点头,像小鸡啄米一般。他未和谢姨说前两日谢太傅带着他们三个去访友,恰好遇到七八个孩童,那些人就一直推崽崽,说他是胖子谢。崽崽可有力气了,那些人推不动他反被他推倒了,他们气愤就用小石头砸他。 虽然他捏着拳头将人吓跑了,但那些人说崽崽生的胖,一定就娶不到夫人。 如今谢姨也这般说,四皇子下定了决心,为了崽崽今后能好看,娶到夫人,他以后要看着他不准吃点心。 谢明意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谢大崽却不乐意了,中气十足地反驳,「崽崽好看。」 边说着他还边抗议地蹦跶,坚决不准任何人诋毁他可爱的相貌和体型。 谢明意有些无语,一根手指头伸出来摁住谢大崽的头,顿时他就像一只扑腾的小肥鱼,气哼哼地挣扎。 谢小崽和四皇子都偷偷捂住嘴笑了,谢明意一瞥四皇子脸颊还生了一个小梨涡。 笑过之后,谢小崽不知想到了什么,歪着头突然说道,「伯伯好看,还有伯伯。」她趴到一处盒子那里拿出了一块玉佩,还有一只可爱的珠花。 谢明意定睛一看,面皮抖了抖,这是顾景同和商初琴师送给谢小崽的见面礼。 多日不见,就要到年节了,不知她的年礼两人收到了没有? 第18章 是的,四皇子居然要和她一起在名不经传环境简陋的锦县过节,谢明意观察了他两日,见他偶尔有时神情会低落,知道他是想念惠帝和裴后了,心里不禁对他起了几分怜惜。 寒冬时节不宜过多出门,谢明意看着他们写了太傅布置的功课后,就亲手制了一些可可爱爱的话本子,给他们讲述各种后世才有的故事,比如那只惊天动地的猴子,扎着包包头的藕霸。 她和三个好奇心爆棚的孩童围在一方榻上,外面寒风刺骨、花草凋零,里面却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不停。 到了用膳的时候,再仔仔细细为他们摆好膳食,每日换着花样。 如此这般,天生粗神经每日快快乐乐的谢大崽不提,情绪低迷的四皇子和敏感的谢小崽也很开心。 到了除夕节那日,果然宫里没有来人,走了一月之久的男人也了无踪迹。谢太傅和他们一起守夜,谢明意哄着他们入睡,又盯着云夫人回去休息之后,才蹙眉看向谢太傅。 「父亲,这般重要的日子四皇子依旧待在锦县,莫不是宫中有险?」不然以裴后对四皇子那般宠爱,怎会让他一人孤身在外? 她和楚京的庄子、铺子那边有往来,窦伯和掌柜虽都未言明有大事发生,但谢明意直觉告诉她风雨欲来。 谢太傅闻言拨弄了一下炭火,往高挂着星辰的夜空望去,「左不过这几日了,景同告诉我,陛下的病情加重了。」 谢明意瞳孔微缩,惠帝难道命不久矣了?那四皇子怎么办? 惠帝的事情谢明意刻意瞒着四皇子,不过她身上愈发紧张的气势到底被三个聪慧的孩童察觉了几分,他们眼见着乖巧了不少。 四皇子还改口唤她为姨姨,主动领着谢大崽和谢小崽写大字。虽然谢大崽只会写一个歪歪曲曲的‘大’字…… 果然,未过几日,惠帝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谢明意直觉动乱将至,暗中询问了镇北侯府的人,但他们闭口不言。 谢明意有些着恼,在心中狠骂了狗男人几遍。然而数日后,她收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消息,四皇子对君父至孝,惠帝下旨立四皇子为储君! 谢明意大惊,四皇子如今正在她的身边,陛下册封的又是哪个?谢太傅知晓消息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闭了府门,喝令府中的下人谨言慎行。 她在心中将狗男人骂的狗血淋头,表面上依旧镇定自若,但实际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提防起来。 「娘,爹爹。」如此一直过了大半个月,谢明意还未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谢大崽撅着屁股趴在她的耳边,洪亮的声音直接将她吵醒了。 谢明意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入眼即见风尘仆仆的高大男人凤眸深不可测地注视她,扑面而来挡不住的浓烈气息。 他是直接到内室来的,难为屋中只有一个自力更生从另一个榻上跑过来的谢大崽。他精神奕奕的,抱着一个红红的大苹果,专心、认真、投入地在啃。 他听到动静一扭过头就看到眉眼冷厉的爹爹,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哈哈笑着跑了过去。 祁朝晖从杀戮血海中回来,周身的煞气还未收敛,看到蠢儿子皱眉拎了起来。谢大崽顿时忙极了,手中又要顾着自己还未啃完的苹果,又要用他胖乎乎的圆脸去和多日未见的爹爹蹭蹭,以视亲热。 「小蠢货。」祁朝晖哼笑了一声,煞气和冷意消失不见,动作轻缓地摸了一下谢大崽圆圆的头。然后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拿着他啃得坑坑巴巴的苹果扔了出去,谢大崽瞪着大眼睛扁了扁嘴巴。 「娘,爹爹!」没了苹果,谢大崽蹬着胖腿下来,趴到娘的身边喊她起身,告爹爹的状! 是以,谢明意清醒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气乎乎的谢大崽、一个脏兮兮的苹果,还有一个隐约有血腥气的狗男人。 冬日还未过去,屋里暖意袭人,谢明意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将谢大崽又塞进小间的被窝里。之后她眯着眼睛审视狗男人,趁着清晨四皇子还在熟睡,语气凝重地开口,「你杀了人,不止一个!」 祁朝晖眉头拧起,开口便要唤人准备热水,洗去血腥气,但谢明意骤然见到他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四皇子哦不太子是何缘故?」 她凑上前来,眉眼压得紧紧的,想是十分着急。祁朝晖利眸盯了她片刻,突然就没了洗漱的心思,上前牢牢地抱着她,凑到她耳边,「陛下做了一个局,诛杀了不老实造反的肃王。」 第19章 谢明意鼻尖萦绕着浓烈的麝香还有腥咸的血气,倒吸一口冷气,脑子开始飞快转动起来。惠帝生病,立四皇子为储君,肃王不老实,惠帝诛杀肃王…… 「所以陛下从一开始将四皇子送过来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他的病重也是假的,就等着肃王不满他立四皇子为储君造反?」 祁朝晖闻着她身上的清香以及从床榻间起身的暖气,微阖了凤眸,眉目舒展嗤笑了一声,「真真假假谁又知晓呢,你只要记住到最后活下来的是当今陛下,被立为储君的是四皇子。」 听到他这般说,谢明意想了想眼眸微深,看来父亲守孝的决定是再合适不过。帝王之位的争夺一定是血雨腥风,跟随肃王的臣子下场想必惨烈,不过向着惠帝的臣子也谈不上好坏。肃王是陛下的亲子,虽说是谋反被诛,但保不准陛下之后后悔又责怪起支持诛杀的臣子来…… 「肃王既死,那四皇子是时候要回宫去了。」谢明意叹了一口气,楚曜为储君,今后面对的可就复杂了。 祁朝晖闻言手臂一僵,眼底闪过冷意,又似是夹杂着一抹紧张,「自是要回宫了,本侯稍歇两日就送他离开。」 谢明意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平复了震惊的心情挣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拧了他一下,「侯爷请去洗漱。」 血腥气闻得不太舒服,她又想起狗男人不吭一声就将四皇子放到这边来,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 「洗不干净别碰你女儿。」 触不及防,男人闷哼了一声。 谢明意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方才她挣开他根本未用太大力气,他何时这般弱势了?皱着眉头,她抓住祁朝晖的手臂踮着脚尖就要去扒他的衣服。 「你受伤了?」谢明意急冲冲地拽开他的外袍,又扯开他的领口手往里摸,被祁朝晖一手抓住。 他凤眸沉沉地和她对视,喉结轻微滚动,「谢乡君,纵然迫不及待要与本侯欢爱,也要等我沐浴好了,嗯哼?」 谢明意脸色拉下来,睨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脸,一脑子黄色废料……」她嘟囔着抱怨,神色有些别扭,之前因为四皇子担惊受怕的怒气被对这人的担忧取代。 祁朝晖听她不满倒是有些欢喜,凤眸中含了浓烈的笑意,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净室。他脱衣服的时候谢明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几乎不见羞涩之态,眼神直白地令祁朝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一道狰狞的刀疤在他的腿上,包的随意的绷带已经渗出了血,谢明意目光一凝便要去唤大夫,被祁朝晖拦住了。 「一点子小伤,不碍事。」祁朝晖浑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就要跨入到浴桶中。 这里的仆从都是老实沉默的,早前见侯爷和乡君进来便默默地退了出去。是以,热气氤氲的净室只有他们两人。 谢明意看着那有手掌长的伤口死死皱眉不展,勒令他不准妄动,迅速跑到屋中翻箱倒柜找了一小块的羊皮子出来,仔仔细细地绑在他的伤口上才让他沐浴。 等到他洗去血气和腥气,又将皮子解开,好在未浸到许多水,她眉眼认真地一点一点上了伤药,再后来拿了绷带包扎起来。 包扎的时候她的发丝垂下来,虽看不清神色但无端给人一种柔情似水的感觉,祁朝晖定定看她,视线灼热。 只可惜,谢明意对他的那种毫无保留的柔情只片刻便收敛起来了,她利落地绑好绷带,拍拍他的腿,「虽然对镇北侯而言这是小伤,不过这几日你还是好好休养为好。肃王已除,四皇子稍后几日离开也不迟。」 「我去唤厨房给你做些补汤。」谢明意自认还是很关心他的,毕竟是自己儿女的生父,两人床底之间倒也契合。 对此,祁朝晖欣然受用,勾了勾唇。 偶尔示弱还是有用的。本来这点小伤祁朝晖并不看在眼中,但看女子这般认真的模样他心念一动,竟是连路都走不利索了,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谢明意的身上,任她搀扶着倚在榻上。 谢明意则是看惯了那人不可一世、强势霸道的模样,她突然有些不适应他这般安静,任她做什么都一副毫不反驳的样子。 不过这人明明腿上受了刀伤却一言不发回到锦县来,她心中一软对他十分温柔,劝他先休息片刻。 祁朝晖自平定了谋反,便策马回到锦县。一是为了四皇子,二也是怕女子有危险。一路奔波,他确实有些疲累,长臂一伸揽着谢明意的腰合上了眼睛。 第20章 谢明意感受到脖颈间平缓的呼吸,不知不觉地眼皮打起了架,慢慢闭上眼睛。 谢大崽和谢小崽连同四皇子跑来的时候就看到爹爹/镇北侯抱着娘/谢姨躺在榻上,两人都沉睡不醒。 谢大崽眼睛瞪着,不明白方才娘和爹爹都醒着,怎么这时反而又睡觉觉了。他大眼睛咕噜噜一转,想起自己被扔掉的苹果,嘴巴不开心的嘟了嘟。 这个时候他故意使坏,手脚并用想要爬上去,被谢小崽抓住了手,「哥哥,不可以,爹爹娘累累。」 四皇子虽然想念自己的父皇母后,想要快些从镇北侯那里得到消息,但他被教过,也对谢大崽摇摇头,「崽崽要乖。」 这么一番动静,祁朝晖即使真的沉睡过去人也醒了,他利眸在屋中扫了一下,动作轻柔地起身。 「安分一点,不要打扰你娘休息。」祁朝晖沉声道。 他阔步走到外间,目光在四皇子身上停留片刻,眸光暗了暗。平定肃王造反之后,陛下玩笑般地随意和他提起,「卿居功至伟,劳苦功高,朕也实在再没什么可赏赐你的。不如,朕就恩赐你那宝贝女儿,赐她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可好?」 祁朝晖当时脸色就紧绷冷沉下来,也是随意驳了过去,「陛下说笑了,臣爱女尚不明事,太子妃的位置高攀不起。臣忠君为国,未敢想过要得到什么赏赐。」 他话说的毫不留情,气氛凝滞了些许时间,惠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又道,「朕也是随口一说,这事不急。」 祁朝晖垂下眼帘,目光暗沉,将此事记在了心中。 陛下既然将四皇子送到锦县,这话定不是一时兴起,想必是早有打算。太子妃?他眉死死皱着,四皇子纵然与女子他们相处融洽,可也与他的宝贝女儿扯不到一起。 更别提,以女子的性格,十有八九会强烈反对。 他越想气势就越盛,扫向四皇子的视线带了冷意。四皇子敏锐地感觉到镇北侯冷漠地打量,握了握手掌,鼓起勇气,「镇北侯,宫中父皇和母后如何?」 祁朝晖闻言剑眉微挑,招手让女儿到他身边来,语气淡漠,「回太子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太子殿下?楚曜才不过四岁,他似是明白这个称呼代表的意义,但似是又不那么看重。 他愣了一下,声音带着孩童的懵懂与清脆,「我被封了太子?」 他和谢大崽最亲近,呆愣愣地第一个看向的反而是谢大崽。谢大崽因为方才的事情稍稍心虚,他拍了拍肚子,咧开嘴巴笑,「曜曜太子,开心。」 谢大崽才不知道太子这个词语背后代表的滔天的权势,他当以为这是个好东西,也许是好吃的,就很高兴。 谢大崽的笑容很具有感染力,楚曜慌乱的心平静下来,眼睛眯着也笑起来,「嗯,我是太子。」他被封为太子,母后一定很欢喜。 「爹爹,太子是什么?」谢小崽并不明白,但她能感觉到爹爹心情不好,侧着头问道。 她的眼睛干净纯洁,祁朝晖表情放缓,为她解释,「太子是储君,未来要登临君位。」 「君位?」谢小崽懵懵懂懂,咬着手指不知道这是什么。 祁朝晖凤眸微眯,未再解释,只是皱着的眉头显示他的心情依旧不是那么美妙…… 谢明意提心吊胆了多日,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她木楞楞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人受了伤,结果反而是自己好好休息了一场。 她从内室出去,发现三个孩童正团团围着祁朝晖,他姿态慵懒地半倚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翻着一本书,嘴角含笑地不知在与他们说些什么。 不过谢明意能看到三个小机灵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许是心情好着呢,谢大崽不顾自己的体重还蹦跶了几下趴到男人的膝盖上。她眼皮一跳往前走近几步,看到熟悉的书皮嘴角一抽,这不是她忽悠搞的盗版话本子吗?! 一股热气冲上谢明意的脸,她故作镇定地快速从男人的手中夺走假冒伪劣产品,随后竖着眉扫了三个明显意犹未尽的小崽子。 「大字写了吗?去找祖父进学了吗?文章念了吗?」雷霆三问,显然面无表情的她还是很能唬人的。 四皇子往左右看了看,他是年岁最大的,挺身而出,「姨母,都是曜儿的错,这便去找太傅了。」 第21章 嗯哼,谢明意点点头,「快去吧,莫要迟了。」 现在四皇子名义上还是她的远房侄儿,她倒也未特意将他当成太子殿下般行礼。 楚曜一左一右牵着谢大崽和谢小崽的手往一侧的院门走去,过了这道门就是云家的祖宅。 身后,祁朝晖依然保持之前的姿态,目光深沉,盯着太子楚曜的背影,等到人消失不见他才垂下眼皮。 「太子殿下这些时日在这里与他们相处的很好?」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谢明意将话本子塞进袖子中,颔首称是,「曜儿的性子温和,又知礼让,三人自然是亲如一家。」 身为嫡皇子,他的性子却是比魏王好上太多,也许做了太子之后会有改变吧。 「你先去休息。」说着谢明意锐利的目光又看向男子的腿部,「伤筋动骨一百日,你若是残了可就是得不偿失。」 她话说的别扭,但祁朝晖却是应了,只是,他笑看她,「那故事十分有趣,可否拿来为我解闷?」 谢明意轻咳一声,视线飘移,「这是从一家书阁中淘来的,说是绝本十分珍贵。」 她将书递给他,又去内间搬了一个小木箱,拿了许多书出来。 祁朝晖虽是武将出身但少年是也曾师从大儒,他只定睛一看就断定这些故事从未听过。若是绝本倒还说的过去,他视线从女子身上一掠而过。 年节已过,谢明意已经多日未出门了,她盯着那人用了补药,见他心无旁骛地翻看话本子,想了想悄悄离开了。 男人既然已经回来,那么关于楚曜的危机就解除了,趁着这个时候,她不妨出府一趟,也去看看自己的铺子。细云和刘嬷嬷跟着谢大崽他们去了,谢明意便一个人出府。 她这次回锦县带了不少红薯和辣椒,和云家以及县官合作推广出去,锦县的大半人几乎都识得她是谁。 得益于红薯以及儿女爵位,锦县的百姓对谢明意基本是怀着尊敬的,她溜了一圈得了不少东西才到自己的铺子里面去。 她铺子的生意还不错,又因为收留了很多受到家族和夫君冷落驱逐的女子做工,家里稍有底蕴的女子都喜欢到这处来用食、交友。 商户女子自是不提,书香世家和官宦之家的女子也喜欢到这里来。谢明意得知了还有些诧异,毕竟这食铺虽新奇但和酒楼相比到底上不了台面。 后来她偶尔听到几名女子交谈才明白其中的缘故。其一,是这些女子的父兄希望她们能与她交好;其二有些女子也是想要见识女子光明正大抛头露面做工是何种场景。 当然还有一个缘故是,食铺的饮食新奇又十分合女子的心意。 和往常一般,她的铺子中坐的满满当当的,大多都是女客,一见她露面,人声顿时沸腾起来。 有小声谈论她的,也有友好向她问好的,谢明意一一微笑以对,其实这里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可爱至极的小姑娘,谈笑间活泼生动。 铺子的掌柜恒娘见她过来一脸兴奋地迎上来,眉目间带了殷切与满满的拥护。她是锦县的一名商户女子,嫁给了孙家的长子。那孙家长子是一名读书人,但家境贫寒,便娶了嫁资丰富的恒娘。 新婚前两年夫妻相处还行,恒娘为他伺候父母,打理家务,孙家长子用心读书,本也合益。可自那孙家长子中了秀才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心气高,在他人的三言两语下开始嫌弃自己的商户妻子,肆意寻欢作乐,甚至拿了恒娘的嫁妆置办了一个宅子养了外室。 那外室怀有身孕偷偷生下一子,仗着恒娘未有孕育,闹上门去,要将自己的儿子记为嫡子。孙秀才的父母苦孙儿久矣,竟不顾恒娘脸面直接认了下来。恒娘一气之下便要与孙秀才和离,可回到娘家恒娘父亲顾忌脸面,竟也劝她忍下去。 这下,孙家人愈发肆无忌惮,还要强硬抬了那外室为平妻,言说害怕恒娘这个商人女子对孙儿教养不好。 恒娘心灰意冷,决然之下欲要跳水自尽,她父亲这才让她与孙秀才和离。然而,拉走了嫁妆虽然痛快,但族中对她指指点点,她兄嫂对她也颇有异议,孙家人更是到处抹黑她,说她不守妇道不孝父母。 那些时日恒娘只觉得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不怀好意,带着鄙弃的。好在谢太傅千金回乡,之后又告官严惩败坏她名声的柳氏,甚至将那些跟风斥责女子和离、改嫁不合规矩伤风败俗的酸儒给一一拉到官衙怒骂…… 第22章 一些人便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了,就连孙家人都默默闭上了嘴巴。 恒娘见此觉得自己未必没有别的路可走,她一狠心便脱离了家里,嫁妆也未带多少,自己摸索做些营生。 再后来,谢乡君就找到了她,说是要与她合作开一家铺子……恒娘从未见过像谢乡君那般脑子灵活的女子,她鼓捣出来的东西新奇又受欢迎,很快铺子生意就好起来。 恒娘安定下来,觉得自己受到乡君的庇佑,也开始有心帮助其他女子,她陆陆续续带回几个无家可归的女子本是忐忑。但当那些女子家人上门闹事时,乡君出面摆平之后,她就明白了乡君的意思。 至此,铺子中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乡君,这是近来的账册。」她对谢明意十分感激,做事尽心尽力。 谢明意信任她,只略翻那账册一下就放下了,「恒娘,麻烦帮我弄个膳盒。」她准备带一些吃食回府,楚曜不出意料将要回楚京了。 「我马上去准备。」恒娘笑眼如花,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袄裙,头上簪着同色的珠花,浑然不见以往孤苦无依靠的消瘦苍白。 谢明意颔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等待,她人还未坐定呢就听到隔壁桌传来毫不顾忌的鄙夷声,是名女子,「和商户女搅和在一起,真是自甘下贱。」 谢明意不以为意,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她还不至于对号入座。只是她放下茶杯时淡淡瞥了一眼那大红色衣裙的女子,眉眼间倨傲,发饰也华贵,应是家底厚实的女子。 那女子同行的人似是不好意思,低声劝她,然而,那女子似是被激怒了,又高声道,「堂堂的官家千金,偏偏要做这些下贱的商贾之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也是,一个和离后和男人不明不白搅合在一起的人谈什么世家风范,真是污了本小姐的眼。可笑一些人还对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推崇备至。」 这女子说来和谢明意还有些渊源,她是定城守将的女儿,家中的姑母正是镇北侯府李老夫人的娘家侄媳。 这次她是到锦县的外祖家探亲,她外祖家是书香门第,虽清贵名声好但富贵权势显然比不上她家。她一直在自己的表姐妹面前都是优越无比,一听闻众人都夸赞这个谢乡君,心中就不舒服了。 这下是切切实实地在骂自己,谢明意轻笑,开口说道,「既然小姐觉得商贾下贱,那便莫要在此了,这里还真容不下你。」 一句话让不少人都对那女子怒目而视,她们也在此处,怎么就下贱了? 那女子也不矫情,当即起身,走到谢明意身边还十分嫌弃,开口嘲讽,「听说那男子是你养的吧,真是伤风败俗。」 说完一甩袖子,高昂着头离去了。她同行而来的表姐妹赶忙向谢明意致歉,谢明意摆摆手倒也未太在意。 说到底,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揪着这里不放,但这又如何呢? 几人走后,恒娘倒是气得不得了,扬言再也不欢迎她们。谢明意接了膳盒便要离去,恒娘担心她一直送她到府门口,才迟疑地开口,「其实乡君若是喜欢那男子,也可与他结为婚约。」 「若是,若是太傅不同意,您就将那男子召为赘婿,反正现在也是您养着他。」恒娘并不清楚那个野男人的身份,但她知道府中的一切都是谢明意置办的,还曾见过谢明意送给那人银票,自以为提出一个好建议。 谢明意闻言不禁失笑,「召为赘婿,那也要他愿意?」镇北侯做她谢家的赘婿?!她可不敢这么想,怕是老侯爷和李老夫人要找她拼命! 「乡君相貌家财俱有,能光明正大成为谢府的女婿,他怎会不愿意。」恒娘劝她。 谢明意挑眉,开玩笑道,「若是他同意,倒也是一个好主意。铺子繁忙,恒娘快些回去吧,这些话我并不十分在意。」 闻言,恒娘只好离开。 谢明意拎着膳盒,优哉游哉唤人开门,门应声而开,一双寒若星辰的凤眸直直地盯着她…… 他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做什么?谢明意咽了咽口水,心想她和恒娘方才的玩笑话这人不会听到了吧。 「侯爷伤势未好,可是要出府?」她装作无事发生一般从他身上经过。 「你想要召赘?」他神色一副云淡风轻但语气带着几分薄凉。 第23章 谢明意眼皮一跳,正想着打哈哈含糊过去,下巴猛地一疼被掐住,她呼吸一窒抬眸看过去,正对上他沉冷至极的目光。 「你和本侯说,你看中了哪个男人?」他一脚踹上了府门,沉重的府门涂了红漆,嘭的一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红漆簌簌而落。 这声响惊动了下人,匆匆赶来查看的人瞥见他冷厉的神色无端打了个哆嗦。 嘭的一声同样惊到了谢明意,她只觉自己的耳朵要炸开,精神恍惚了片刻才反应男人话中的意思,使劲挣开了他的手,揉了揉自己泛了红印的下巴。 他以为自己和恒娘话中的男子是其他人……总是掐下巴,什么狗习惯! 「本侯不过离开了一个月,你竟然,呵,谢明意,我和你说,你最好收起你的念头!」祁朝晖冷冷的看她,心里翻滚着噬人的怒火。 谢明意感受到投过来的视线冰冷如刀,她心中一闷,也有些不痛快。说到底,他们两人再有差不多一年时间就散伙了,他这般强势又作何? 不过,不必要的争吵最好要避免。她垂下眼眸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何况这人还受着伤,她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腿,许是伤口因为用力裂开了,氤氲出淡红色的血迹来。 就如同哄孩童一般,谢明意嘴角扯开一抹微笑,柔声道,「侯爷真是误会了,恒娘以及这锦县所有的百姓谁人不知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男子。恒娘不知你的身份,因方才在铺子有人讽刺我养男人伤风败俗。是以,她才提议让我将你召为赘婿。」 祁朝晖闻言愣住了,高大的身影一僵,片刻之后才堪堪缓和了神色,冷哼,「召本侯为赘婿,你倒是敢想。」 他心情莫名畅快起来,瞥了一眼女子下巴的红痕,又看了一眼出现裂缝的府门,默默收回视线,主动接过女子手中的膳盒。 「本侯腿有些痛,我们这就回去吧。」腿上有濡湿的感觉,祁朝晖薄唇勾了勾,适时拿自己的伤势说事。 这下轮到谢明意斜眼看他,凉凉地开口,「方才我和恒娘只是玩笑话,侯爷莫要当真,高高在上的镇北侯我可高攀不起。不过有一点还望侯爷记得,过了我们的约定,我无论召谁为赘婿亦或是嫁与他人可都和侯爷无关。」她将膳盒又从他手中夺下来,自顾自地往前走。 「今时今日,即便我们没了约定,你和本侯这些时日相契相合。」他大步跟了上去,不经意又将那个膳盒拿在手中,压住内心的焦躁不安,一字一句说道。 谢明意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并未说话,只掀了掀眼皮。 见此祁朝晖紧绷着面皮,狭长的凤眸慢慢眯起来,召赘?说起来他目前和入赘又有何区别……唯有的一子一女全都姓了谢…… 他唇边咀嚼召赘两字,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蓦地出声,「召赘也不是……不可。」 谢明意的脚步由快到慢,最后猛地停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她动作过急,头上簪的珍珠流苏也剧烈晃动。 「谢明意,本侯心悦你,愿意迁就你。」 他抬手拨了拨晃动不止的流苏,薄唇微启,随后手一顿落到女子莹润的脸颊上,缓缓摩挲着。 谢明意闻言睁大了眼睛,眼睫毛颤了颤,语气也有些颤抖,「侯爷……你莫要玩笑?」不可否认,她此时心中滋味复杂,说是怀疑、迟疑,内里还涌起一股不知哪里来的淡淡欣喜。 这人,是故意的吧,在开玩笑? 她不相信他会想入赘谢家,在男权当头的大楚,稍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入赘都是奇耻大辱,更不要提眼前的人还是权势煊赫、家中独子的镇北侯。 「何曾不可?」祁朝晖忽而冷嗤了一声,轻不可闻地呢喃,「毕竟本侯现在不就是你的外室?」 谢明意还处在恍惚之中,片刻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视线扫到他腿上细微的血迹,终究是叹了一声。 她认命地拉着他回去,又去拿药和绷带给他换上,「你莫要折腾,入赘与否今后我们再说,安心养伤吧。」 祁朝晖低头深深地看她,总觉得这女子怪异极了,怎么都看不透。她有时倔强冷硬,有时心肠又软的不得了,对他是如此,对世人也是如此。别以为他不知,她开那铺子是作何用,又是怎么拐弯抹角找到那恒娘的。 那些女子过得好坏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这一出,不少人暗中骂她,骂她不守规矩,骂她多管闲事。她不知道纵使这小小的作为也能传到楚京去,红薯让她声名大涨,可也动了不少人的切身利益。 第24章 朝堂上群臣为她吵得面红耳赤,一些文臣大骂她是妖女,蛊惑人心,甚至出言要将她关押起来,寻高僧来烧死。 可也好,她知道分寸。他收集罪证,冷脸收拾了跳的最高的那人,便无人再敢有异议了。 谢明意不知自己的所为已经传到了楚京还遭了一波骂,最近除了楚曜让人提心吊胆,她在锦县的生活可谓是安逸快活极了。 接下来过了几日,新出炉的太子楚曜要离去了。 镇北侯护送太子殿下回京的那日,谢明意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乖巧知礼的幼童谁人不喜呢。 不过一会儿她的不舍就变成了好笑,只见楚曜絮絮叨叨在和谢大崽说自己要回京了,谢大崽那个小胖子却听不怎么明白,最后犹犹豫豫将自己手中的点心递给楚曜。 「曜曜,吃。」 这也算是难得了,谢大崽居然舍得将自己少的可怜的吃食分享给他人。 楚曜看看面带渴望的谢大崽,又看看眼神干净的谢小崽,一口将那块点心咽了下去,使劲点头道,「再过些时日,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再过两三个月就是他的生辰,到时他和父皇说可以让谢姨带着他们入宫。 谢大崽也跟着点头,他看着楚曜空空的手心,上面还带了点心的碎屑,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娘掏出一个帕子将他的手擦拭干净。 眼神黯淡下来,他挺了挺小肚子,神色恹恹地说了一句,「曜曜,再见!」 至于跟着一块离开的亲爹,谢大崽惦记着自己给出去的点心,直接给无视了。 谢小崽已经差不多懂得离别的含义了,爹爹离开不是一两次了,她再也不像婴儿时期那么敏感了,恋恋不舍地在爹爹的怀中依偎一会儿,她便乖巧下来挥着小手和爹爹告别。 这是娘告诉她的,她牢牢记在心里。 祁朝晖俯下身微笑着在谢小崽和谢大崽脸上挨个亲了亲,又摸了摸他们的头,最后看向一旁的女子,沉声道,「锦县距楚京不甚遥远,不日,我就会回来。」 谢明意不可置否地颔首,也回以笑容,「好好养伤,回见。」 最后,祁朝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片刻,一行人远去。 楚曜和狗男人走后,谢明意在锦县守孝的生活重归于平静。 她深深觉得如今的生活状态挺好,就连谢太傅和云夫人闲适之下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精神饱满。 恒娘又劝她召赘,绝了流言,这一次谢明意笑着拒绝了,只说顺其自然。 但不知怎么地,数日后祁朝晖归来这话又传到了他的耳中,谢明意还当他会恼羞成怒。却不曾想,夜里,这人似是嗅到了春天的气息,热情无比地箍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笑道言说这次回京又修葺了一番平阳伯府,到时他们一同住在这宅院中,论是入赘,论是嫁人都是可的,旁人又能说得什么呢? 谢明意被狠狠折腾,只觉得困意不停地往上涌,也没细想他说的何意,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就沉入了梦乡。 之后,这人便肉眼可见地心情畅快不少,对着她愈加黏糊,若是归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地步,谢明意私心猜测许是他们的约定时间所剩无几的原因。 一次,祁朝晖领着谢大崽和谢小崽坐上高头大马去了军营一趟。 谢明意并不怎么担心他们,闲暇之中关上了铺子,与恒娘一干人去踏春游玩,端的是自在无比。 趁着这次踏青,她也认真想了想自己与狗男人的未来。 恒娘装扮是随了守孝的谢明意,但即使素净也遮挡不住她艳丽的容颜,她的心情开怀,谢明意问了才知原是那孙秀才倒了大霉,家中的银钱被人做了套全部拿走了。 「乡君,你是不知,那人没了银子,竟然连宅子也被人占了去。现在他们一家子黑心肠的,可是露宿街头了。啊呸,那些子不要脸的,居然还找到我这处来,舔着脸说是愿意重新娶我进门。」 「可真是恶心死老娘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他也配得上我!」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像是发泄自己的委屈一般。 谢明意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老娘如今可是家资颇丰,不少年轻俊秀的男子想要追求我呢。」哭着哭着她又笑了,谢明意也跟着笑了一下。 第25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后还有得他们倒霉日子过。恒娘,你今后就放下他们吧,不值得!」 「乡君,你说的没错,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恒娘笑意盈盈,挽住了她的手臂。 谢明意闻言心中有所触动,是啊,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兴许,她可以给男人一个机会…… 她踏青归来天色已经晚了,谢大崽和谢小崽归来不见她,还象征性地干嚎了两声,落了两滴泪来。他们从未离谢明意那么长时间,一见是亲的不得了,又抱又亲又蹭的。 至于短短住了一个月的太子楚曜,谢大崽每日出门呼朋唤友,也许已经遗忘了。 不过,太子楚曜可还记得自己的玩伴,在自己生辰的前几日鼓起勇气向父皇求了圣旨来,想要召谢乡君、平阳伯和宁和县主入宫。 几百里之外,接到宫中传来的圣旨,谢明意默了,又是这小子的生辰!自他出生的每一次生辰,她就必定要受些惊吓! 谢明意收拾行装往楚京去的时候,心中莫名怀着忐忑,她总觉得会发生脱离她掌控的事情。本来,她有意替谢大崽和谢小崽称病,只一人前去付宫宴,毕竟一年前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然而,太子楚曜害羞唤她谢姨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谢明意又觉得是自己过于苛刻。说起来楚曜已经被立为太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想必那些顶级的公候世家子弟会争着抢着做他的伴读。 谢大崽一个两岁多几个月,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得的小吃货当是再无资格去做太子殿下的伴读。罢了,陛下已经下旨,她何必纠结来纠结去。 「在担心些什么?」背后靠来一股灼热的气息,祁朝晖从后面环着她的腰,头虚虚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问道。 谢明意稍一动,脸就和他的贴在一起,又转了回去,她敢打包票谢大崽喜欢亲热蹭人脸的习惯绝对是遗传于他。 「我担心陛下是否还会要嘉安做太子殿下的伴读,其实太子屈尊与我们在锦县住了一段时日,又是父亲亲自教导他,已经足以表明我们的态度。但我对伴读一事还是十分抗拒。」她实话实说,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托盘而出。 祁朝晖眼神奇特的瞥她一眼,见她脸上的忧虑不似作伪,挑眉,「今日与去年不同,四皇子已为太子,伴读之位多的是人争抢。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惹人嫉恨,触怒陛下。」 闻言,谢明意淡淡一笑,反正她的思想作为在大楚本就是奇怪不合群,再做些出格的举动又奈她何? 「就当是我不识好歹,脑子有病,总之我就是不想嘉安、嘉宁和皇家扯上关系,当然,这并不是针对太子殿下。而是我希望一切能够干净纯粹一些,不沾染权力和纷争,起码在他们十岁之前。」她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的说明白。 谢明意虽然对政治了解不多,但她内心一直有模模糊糊的猜想。 镇北侯毫无意外是个握有兵权的权臣,惠帝仰仗他看重他不假,但也绝对忌惮他要提防他。而现在无论从谢太傅口中还是从男人不经意的言语中都表明,惠帝身患重疾,许是撑不了几年。惠帝想要借镇北侯府之力保太子成功继位,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要太子与他们接近。 但到时太子若是继位,随着羽翼丰满,镇北侯府失去作用,加之身边有亲近的母族承恩公府,年富力壮的他定不会忍让兵权放于他人的手中。 而若是太子年幼撑不起皇位,朝中可还有皇长子安王,即便是犯了事的魏王,也还留着一条命在,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总之,皇权之争,她谢家和两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想卷入其中。 也许站队成功会有滔天的富贵尊崇,但如今的一切她很满足了,不想贪心所求更多。 听到这里,祁朝晖眉心微动,脸埋在她的发丝里面,在她的后颈轻咬了一口,挡住了无限复杂的眼神。 「莫急,有本侯在,所有事情你都可以放心。」他的薄唇贴在谢明意的肌肤上,咬出一连串的红痕,谢明意嗯了一声后未再开口…… 坐在回京的马车上,谢大崽和谢小崽挥着小手和祖父祖母告别,咧着嘴巴笑意不停,他们知道娘和爹爹要带他们去游玩,开心得不得了。 谢太傅和云夫人很是不舍,又实在疼爱两个孙儿孙女,来回叮嘱了几遍。谢太傅甚至单独和祁朝晖说了一会儿话,他和谢明意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了,谢太傅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人相处的很是和乐,慢慢开始接纳祁朝晖。 第26章 「镇北侯,最近不少关于意儿的流言,都不怎么能入耳。过些时日,意儿若是同意,你便到府中提亲吧。」谢太傅神色温和,语气虽还有些别扭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祁朝晖神色一顿,随后眸中闪现几分喜意,谢太傅此言不就是意味着再次接受了他吗? 「太傅之意旭之明了。」他勾唇轻笑,躬身向谢太傅行了一礼,宽大的袖袍甩开带着一种淋漓的畅快。 身旁三人都开怀不已,谢明意被他们感染,也笑着向谢太傅云夫人告别。此时的她怎么都没想到数日后自己会带着满腔的愤怒从楚京归来…… 马车行了一日一夜在翌日早上到了楚京,一别数月,谢明意从马车里看向人声嘈杂的京城,想起自己的几家铺子,内心带了几分火热。 她一回头正对上谢大崽黑黝黝的大眼睛,里面带着渴望和期待,「娘,肚肚饿。」他动作灵活地爬到谢明意的身上,鼻子动了动,街道上传来的食物香气他可是闻到了。 谢明意捏捏他的小胖脸,微笑着拒绝了他,「谢大崽,你一个时辰前才用过早膳,不能肚肚饿哦。」 谢大崽被拒绝也不生气,只耍赖般地躺在谢明意的身上,让娘给他揉揉小胳膊,揉的舒服了又翘起腿来。 「娘,崽崽累。」他瞪着大眼睛还装模作样地喊起累来,看得马车内另一旁的男人凤眸眯起,只是他手边谢小崽嘟着小嘴睡的正香,他未出声。 马车停在了平阳伯府,谢大崽直愣愣地躺在谢明意的怀里,看着爹爹抱了妹妹下去,他也伸着胳膊让娘抱他。 谢明意瞧了瞧他胖嘟嘟的身材,嘴角抽了抽,径直下了马车,抱胸,「崽啊,你娘我这个弱女子可抱不动你。」 谢大崽瞅了瞅他娘,又看了一眼身高体壮的爹爹,嗯了一声,麻利地自己扶着马车腾腾腾下来了。 「娘,崽崽乖!」谢明意牵着他的手,末了他还得意地夸赞自己。 谢明意摸着鼻子感慨究竟为何太子楚曜会那么喜爱这个臭屁贪吃的小胖子呢?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平阳伯府安顿好,次日一大早,春风满面的镇北侯一身蟒袍,腰佩玉带,头饰金冠去上早朝,端的是气势不凡、高贵俊美。 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的谢小崽惊叹一声,嘴巴张的圆圆的,欢呼出声,「爹爹好看!好看!」 在这一刻,爹爹比送她见面礼的商叔叔还要好看! 谢大崽哼哧哼哧拿着肉包子在啃,十分专注头都不抬,只在听到妹妹夸赞的时候才转过头去,盯着爹爹头上的金冠渴望羡慕地看了一会儿,又埋头啃起包子来了。 谢明意忙着归置给太子殿下准备的生辰贺礼,也未怎么细看,只随意摆了摆手,敷衍地说了一句,「路上当心。」 祁朝晖凤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下,只有谢小崽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他轻哼了一声,俯身柔声和宝贝女儿说了两句话才大步离去。 用过早膳,谢明意又耐心叮嘱谢大崽和谢小崽一番才牵着他们坐上马车往宫门而去。 宫门森严,高墙深院给人一种肃穆深沉之感。许是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动乱,谢明意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紧绷感还有一丝丝的阴冷。 她眉头紧锁,牵着两个崽崽的手紧了紧,不知他们对一年前的事情还记不记得,但愿今日平安度过吧。 她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 「娘,马车呀!」谢大崽缩了缩脖子,他有些不情愿到这里了,这时故意说起马车就是要回去。 谢小崽也睁着凤眼看她。 「这可是曜曜的家,爹爹也在这里,莫怕。」她轻声安慰他们。 「曜曜啊?」谢大崽念叨了一句不吭声了,他还记得给他好吃的楚曜。 「爹爹在。」谢小崽也不怎么害怕了,嘴角翘了翘。 「谢乡君、平阳伯、宁和县主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请安!」长信宫,随着一声内监唱喏,不由得安静下来。 一门三爵,谢家的那位乡君在楚京可是如雷贯耳,众人不禁好奇这次皇后娘娘召他们进宫是为了何事。 霎时,数不尽的视线望向了长信宫的大殿门口,而尊贵的太子殿下已经等不及扬起了头颅起身…… 崇明殿,徐大伴微躬着身引着镇北侯面见陛下,今日早朝惠帝只匆匆露了一面便回宫了,私下留了旨意在崇明殿召见镇北侯祁朝晖。 第27章 殿中安静,落针可闻,寥寥几名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守在角落,全当自己是隐形人一般。 「臣叩见陛下。」祁朝晖眼帘微垂,拱手跪地,眼角余光瞥到一侧的龙纹屏风映出的人影面不改色,只凤眸微眯,飞快思量屏风背后的人会是谁。 裴后?不可能,长信宫设宴,太子生辰她是走不开的。 「镇北侯起身。」惠帝微一抬手,顿时一股痛痒由喉中而发,他强忍着灌了一杯茶水,拿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捂住了嘴。 展开帕子,暗红色的血迹赫然其上……惠帝眼神一紧,手掌死死捏着龙椅的把手,一言不发。 殿上无声,祁朝晖立在殿下,脸色冷沉,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摩挲着玉扳指也保持沉默。一时间,宫人们不由得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许久,惠帝开口了。 「卿独女玉雪可爱,聪慧知礼,与朕之太子正宜。朕今日便下旨赐婚,卿觉得如何?」惠帝面容晦暗,等到镇北侯起身直接了当开口,语气不明。 圣人一番话如平地惊雷,殿中更静了,只余底下镇北侯手指握紧的咯吱声。 一片沉寂中,祁朝晖骤然抬头,惠帝神色并未有太大反应,微抬手让随侍的官吏拟写圣旨。 「陛下万万不可,臣女宁和县主年龄尚幼,性格未定,当不得太子妃之位。」祁朝晖出言拒绝,太子妃的位置可保宁宁一生尊崇富贵,天下女子无不心向往之,惠帝第一次随口说起他也曾心动。但他心知肚明女子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而且深宫凶险,他也不舍女儿困囿其中。 毫不犹豫的拒绝令宫人们噤若寒蝉,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镇北侯这是要抗旨啊! 他虽跪与殿上,但挺直的脊背、健壮的体魄无形之中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惠帝居高临下地望去,眯了眯眸子,而后淡淡一笑,「镇北侯,朕自认待你不薄,你这是要抗旨?」 说到最后他语气骤冷,带着帝王的威压直直冲击而来,危险意味十足。 「陛下厚待臣铭记于心,太子妃之位不行。」祁朝晖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 又是一股热流涌上来,惠帝握着龙椅把手死死地压了回去,太医言他时日无多,必须要为太子铺好路,太子妃的位置无论如何都要镇北侯的独女来做。 朝堂之上可妥当,皇位太子可坐稳,眼前这个他一直信任的重臣也会尽心尽力辅佐新皇。 「祁旭之,朕倒是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你待看那是谁?」惠帝厉眸如鹰,往屏风处扫了一眼,宫中身高体壮的内监利落地将龙纹屏风抬开。 屏风撤去,一名钗发皆乱的女子赫然跪在殿中,她抬头眼角带泪,「旭之,可还记得宛宛?」 祁朝晖冷冷地看着江宛宛,眼中不带丁点儿温度,怪不得他久寻江宛宛不得,能在他眼皮底下将人弄走,除了金銮殿上的圣人还会有谁? 「陛下,罪妇江宛宛违背皇后娘娘懿旨,不与寺庙清修,私下与魏王勾结,改头换面入府为妾。依臣看,不该苟留罪妇一命。」 他语气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直言要将江宛宛处死,看她的眼神更是像是看一个死人罪人一般。 江宛宛神色大变,身体僵住,后背凉意袭扰而上,她能苟活至今费尽了心思,这人见面就要取她的性命!她咬牙,心中涌上了刻骨的恨意。 祁朝晖,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旭之,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对我?当初我父亲对你有愧,铤而走险为你镇北侯府筹谋。若是他泉下有知你的所作所为,怕是要后悔不已。」她泪眼朦胧地控述一番,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母族是否因此降罪。 祁朝晖冷嗤出声,已然明白当日他与江太尉所为被惠帝知晓了,倒也是难怪之前惠帝会突然在朝堂之上冷落他。 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伤心欲绝的江宛宛身上移开,眼中已经带了杀意,江太尉对他有恩不假,可今日是他的女儿竟毫不顾忌地要覆灭整个家族,他泉下有知怕也是心中恨极养了一个蠢货。 「江氏已经将她所知和盘托出,卿和江太尉可真是朕的好臣子!」惠帝冷沉着脸,目光不善。 祁朝晖闻言神色不变,直直望向面容枯老冷峻的惠帝,「昔日我镇北侯府被构陷,东狄出兵,楚京危急,陛下还知?」 第28章 惠帝手指一顿,闭了闭眼睛,镇北侯府为他的母族平仁侯府所害,即便是他也存了除去镇北侯府之意…… 「镇北侯府功过相抵,交出手中兵符,朕不想再予以追究。但江太尉之罪不可赦,江府承他恩泽,也理应受其罪责。通敌大罪,着江府三族尽斩,九族流放。」如今他无力再动镇北侯府,只将一腔怒火全部倾注到江府的身上。 是发泄怒气也是逼迫镇北侯。 江太尉对他有恩而江府却因他而覆灭,惠帝不信镇北侯可以坦然处之。 「这事朕会原原本本昭告天下。」到时,镇北侯府百年的声名会毁于一旦。 「祁旭之,我父亲那般为你,你却要毁了他的九族!」江宛宛气的面目扭曲,语气尖利地大声叫喊。 江太尉、江家、镇北侯府……祁朝晖面色森寒,嗤笑一声,「陛下对太子殿下可是用尽了心思。」 惠帝神色淡然,他与裴后仅有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百般筹谋,保他帝位稳稳当当。单凭他留下的一些臣子还有承恩公府裴家,年岁尚小的皇儿是应对不了剩余的藩王和怀有野心的安王的。更不要提,北地还有胡人,东面还有虎视眈眈的东狄…… 「若卿女儿成为太子妃,朕看在太子的面上可以对此事既往不咎。」当然这个把柄也会一直握在惠帝的手中,直到镇北侯府再无威胁的那天。 「太子妃之位是皇家的恩赐,多少人求之不得,朕属意卿的女儿为太子妃也是看重谢太傅和镇北侯府。谢氏寻得天赐的神粮,在民间声名斐然,旭之,朕有时也会想着这女子得了民心,又有一个手中握有重兵的夫君,心中,不甚安宁啊!」 惠帝语气淡淡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话里话外已有了暗中除去谢氏的意味。 祁朝晖神情一凛,咬牙一字一句地道,「陛下看重臣小女为太子妃,是臣小女之福。」 闻言,惠帝松了一口气,往身旁瞥了一眼,内监会意捂住江宛宛的嘴拖了下去,「长信宫设宴,朕与卿一同也去看看吧。」 君臣重归和谐,仿佛先前的剑拔弩张不复存在,只穿着蟒袍的男人扫向江氏消失的方向,眼神说不出的戾然。 长信宫,歌舞升平,谢明意端坐在皇后娘娘下首,面不改色地盯着自己眼前的清茶看。殿中一侧,谢大崽和谢小崽跟着太子楚曜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虽听不清但看他们的嘴角都是翘着的,相处的很是和乐。 她听不清几人的话,裴后可是听得清楚,闻得皇儿一板一眼地在给谢氏的龙凤胎讲述东宫新到的讲学师傅、他每日读了多少的书籍、玩了什么玩具等等,谢氏的长子平阳伯胖嘟嘟的,生的白净粉嫩,咧着嘴巴笑笑,皇儿也跟着开怀笑起来。 裴后心中一松,定睛又往头上扎着包包头的宁和县主看去,见她手中把玩着皇儿给她的小木马,眼睛干净澄澈,不哭不闹,她心中不由得就生了几分喜欢。 招手让嬷嬷又送了些孩童爱吃的吃食过去。 「陛下驾到。」正当这时,宫中内监唱喏,众人都起身行礼,谢明意从那杯清茶中回过神来也躬身行礼。 「起吧。」惠帝坐定,命人给镇北侯看座。长信宫中大多是女眷,见了镇北侯过来不禁面面相觑,暗中奇怪。 祁朝晖一张脸颇为冷硬,隐晦地往女子那里看了一眼,面色绷紧。 谢明意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奇怪他的态度,心想莫非是觐见惠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顾自想着,惠帝含笑开口,她立刻收回猜测认真聆听。 「太子何在?」 太子楚曜恭恭敬敬跪地朝惠帝行了一礼,谢大崽和谢小崽此时也被嬷嬷引着过来到大殿中央,要给惠帝行礼。 谢大崽随着年岁渐长性子越来越虎,他不喜欢跪下,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站着。 甚至还往前蹭蹭,用粗短的手指头去拽楚曜,让他起来。谢小崽也安静地站着,一直往娘那里看,谢明意微笑着安抚她。 楚曜有些焦急地看了父皇一眼,「父皇恕罪,他们还小,不懂规矩。」 惠帝对着自己的嫡子不出声,只审视一般扫了一眼两个不懂规矩的幼童。 谢小崽有些不安,动动头看到了爹爹,眼睛亮了亮。谢大崽挺着肚子,转了转黑亮的眼睛,不知他怎么想的,牵着妹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蹬蹬蹬跑到祁朝晖面前。 第29章 他抱着祁朝晖的腿,脆生生喊了一句,「爹爹。」 殿中响起了轻慢的笑声,谢明意见此捏了一下额角,连忙出列跪地,「还望陛下恕罪,是臣女教养疏忽。」 祁朝晖依旧神色冰冷,只是在看向一儿一女的时候神色柔和,摸着他们的头笑笑。一副慈父模样,令不少人惊掉了下巴。 惠帝瞥了一眼,垂下眼眸,沉声开口,「谢氏,他们便是平阳伯和宁和?」 「正是。」谢明意恭声回道。 「好,平阳伯胆量不小,宁和也不愧是镇北侯之女。」惠帝神色一缓,眯着眼睛轻笑起来。 谢明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也算是为惠帝的名声上涂了一层金光,谢大崽和谢小崽的确还不懂得这些,他不必要在这件事上降罪。 「是啊,陛下,臣妾也很是喜欢平阳伯和宁和县主,乡君跪了这么久也让她起身吧。」裴后微笑着开口。 惠帝点点头,挥手,「起吧,朕并无怪罪之意。」 一时间,殿中不少人开始羡慕谢明意,一儿一女尽皆封伯爵,封县主,自己还是乡君的品阶。更关键是,她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镇北侯府关系不大。 一名女子能做到这一步,怎能不惹人注目? 谢明意恭顺起身,之后就听得惠帝又言,「谢氏,朕总想你的功劳惠及天下百姓,一两个爵位怕是不够。」 谢明意闻言,挑眉,惠帝这是又要给她赏赐?她未察觉到祁朝晖骤然凌厉的神色,略有些期待地扬起耳朵。 「皇后喜爱宁和,朕便下旨赐她太子妃之位,及茾之年便嫁入东宫。」 惠帝轻描淡写地扔下了一个惊雷。 谢明意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心中一寒,愣怔在原地。 殿中响起了众人的抽气声,徐大伴拿了圣旨展开,正要宣旨,「乡君,跪下领旨吧。」 谢明意蓦然抬起头,目光犀利,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臣女功劳浅薄,宁和当不得太子妃之位,这赏赐陛下还是收回吧。」 满堂俱静,徐大伴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急急低声劝道,「乡君怕是懵了,快些跪下接旨吧。」这可是抗旨之罪,要杀头的。 谢明意垂头不语,一些人暗骂她不识好歹,这可是太子妃之位,未来的皇后啊! 正当众人以为陛下要大发雷霆之时,惠帝忍住心中的怒气捋着胡须淡笑,「谢氏你自认功劳浅薄,朕就当你是谦虚。只是宁和可不止你一人之女,」他话头一转,看向镇北侯,目带警告,「镇北侯。」 祁朝晖沉着脸,一手不容拒绝地按着女子跪在殿上,顶着谢明意刺骨的视线接了圣旨,「谢氏生病昏了头脑,望陛下恕罪。臣多谢陛下隆恩。」 谢明意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死死压着她,她的膝盖处传来阵阵的疼痛,一股股的寒气由下往上蔓延…… 太子妃之位,呵,是她不识抬举,不识好歹!修剪得当的指甲掐入手心的肉里,沁了鲜红的血迹。 这一刻的谢明意是怒火蓬勃的,也是分外绝望的。她眼前仿佛看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小崽也会如同今日的裴后一般高高坐在凤位上,周围有宫妃围绕着,底下有诰命夫人恭维着,而她将困在深宫,听着满耳的贤良淑德,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 许是还有宠妃爱子,她若有子嗣要拼命争夺皇位,若无子嗣则会一点一点黯淡在深宫之中。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个太子妃能平安顺当成为皇后,又有多少个皇后能得善终?! 同时,她再无这般清醒地认识到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她女儿的生父,但也是土生土长的大楚男子,勋贵公侯出身。他心中考虑的定是大局,定是家族的荣耀,慈父?狗屁都不是。 谢明意盯着男人手中的圣旨目光清厉,恨不得立刻夺了过来撕碎,可是背上的那只手压的她动弹不得。 她欲要开口再驳,耳边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 「谢明意,违抗圣旨整个谢家都担当不起。」祁朝晖整个人面无表情,薄唇微动,低声警告她。 看到她眼中的不服和恨意,他凤眸暗沉,心中未想到她的抵触竟这么深。太子楚曜和她一起相处月余,性情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好,日后登基,宁宁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尊荣富贵。她何来这般的抗拒? 第30章 所以说思想和认知的隔阂跨越千年,他们注定无法想到一起去。 谢明意浑身发冷,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一眼,拼命告诉自己稳住,纵使有赐婚圣旨,也不是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时间还长。 终究,她死命咬牙看着那人将圣旨收起,背后的那只手卸了力道,惠帝和镇北侯离去商讨政务。她慢吞吞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拉着谢大崽和谢小崽的手坐在一旁。 周围响起恭贺的声音,她冷眼扫过去,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发。渐渐地,那声音便小了,许是皇后身边的宫人看不过眼她这个小小的乡君那么不识好歹,刻意打翻了她桌案上的果酒。 酒水蓦然流下来淋湿了她的衣裙,谢明意冷着脸看那宫人,宫人撇了撇嘴敷衍地请罪,「奴婢笨手笨脚,还望乡君恕罪。」 长信宫中再一次尴尬丛生,裴后脸色也再难维持住后宫之主的温和威严,裂了开来。她心中虽知这桩婚事皇家罔顾了谢氏的意愿,但这是皇家!便是要谢家全族皆亡都无人敢说什么。 她的皇儿是尊贵的太子,只有她看不上谢氏的份儿,谢氏岂敢?! 一旁的太子楚曜心情低落,他已经隐约明白那封圣旨的意思,虽是有些开心可是如今的这一幕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此时,见母后脸色难看,他动了动嘴唇唤了一句,「母后。」 裴后被他一唤,呼吸缓和下来,想到谢氏曾耐心尽力照顾了曜儿月余,终是什么都未说,只是在心中到底留了一根刺在。 宴会散去,谢明意在两名宫人的陪同下领着两个崽崽走出长信宫,不远处,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在那里,一名内监正对着他卑躬屈膝。 谢大崽有些困倦,拉着她的手小步小步地走着,他望着被娘抱在怀中的妹妹,歪着头看了好几眼。 妹妹睡着了,他也很困,看到不远处的爹爹,他眼睛亮晶晶的,想要跑过去被谢明意拦住了。 「再过一会儿就到宫门口了,马车在等着,谢大崽,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再忍一会儿可好?」谢明意温声和他说话,她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狗男人。 谢大崽能隐约感觉到娘身上的奇怪,他迈着步子点头,「崽崽累啊。」 谢明意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很是心疼,「待到回府,娘亲自给崽崽做你最爱吃的糕糕,可好?」 谢大崽猛地点头,一下又活力四射交叉着胖腿蹦跶了一下,挺着小肚子咧开了嘴,「娘做糕糕。」可爱的模样逗着引路的两个宫人发笑。 谢明意牵着他的手,视若无睹般从男人身旁经过,眼皮半垂着一动不动。只谢大崽往后回头看了一眼心情阴郁的爹爹,小小的身影跟着娘又走了。 「侯爷,奴才先行告退。」那内监瞧着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好。 祁朝晖颔首,淡声开口,「不送。」 语落,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女子身后,一直走到宫门口她弯腰先将谢小崽交给嬷嬷,又抱着谢大崽上了马车。 马车旁的侍从是从平阳伯府带来的,他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奇怪。他正要向侯爷行礼,谁知马车里传来乡君的声音,「回太傅府。」 侍从愣了一下,就见侯爷一错身径直上了马车,「太傅府留下的下人不多,东西也没得平阳伯府齐全。」 像是是在劝乡君,侍从想了想驾着马车依旧往平阳伯府而去。 马车里的气氛奇怪极了,谢大崽本倚着谢明意身边阖着眼睛有了困意,此时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就看着两人不说话。 谢明意索性当狗男人为空气,搂着谢大崽拍了拍,温声道,「嘉安,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你啊,是娘最懂事的大宝宝。」 谢小崽睡的香甜,她克制着不将情绪发泄出来,低声夸赞谢大崽。 谢大崽知道自己得了赞赏,得意地翘了翘嘴角,被她一拍起了困意,手脚摊开趴在她怀中,呼呼大睡起来。 祁朝晖沉着脸看她,知晓今日之事怕是会再起波澜,女子不想搭理他,他手指摩挲着玉扳指也未开口。 直到下了马车,看到是平阳伯府,谢明意也无大的反应,她将睡着的谢大崽和谢小崽安顿好,顾自进了正房。 祁朝晖亦步亦趋地也跟着进去,跨了房门就看到她冷着脸坐在那里,面带嘲讽,「镇北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谢嘉宁姓谢,就是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也和你镇北侯府无关。」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