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靡它之盲目爱恋》 第一章 广陵道 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 这是一个组织的名称。 早几年时,还有些江湖人士议论纷纷瞧不上眼。说得最多的便是:不就是个做人命买卖的杀手门么,居然还敢这么张狂的叫嚣着什么天下第一楼,真当这天下、这江湖没人了。 但自从三年前,第一楼陆续接下武林中数位掌门的生意并成功后,第一楼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楼。 人这一辈子最金贵就是一条命了,而这能随时取人颈上脑袋的第一楼在江湖上自然也有了震慑力。 然而谁也不知道天下第一楼的来历,就如同它做的生意一样神秘。 第一楼中杀手并不多,可个个是顶尖的高手,尤其以左余右杭最为强劲。这是江湖之人都知道的,但所不清楚的的事情更多,比如第一楼的那位连名号都不曾传出来的楼主。 初夏,扬州府,刮东南风。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过扬州府青石方砖砌成的高大城门。 守城的将士眼尖,一眼就瞅见那盘腿坐着驾车的灰衣小厮正是城中首富宋家的小六。 “小六,你这是从哪回来呀?” “从江夏那边,跑了将近一个月,可累死我了,总算到家了。”小六陪笑道。 其中一位守军拿眼瞄向装饰的毫不起眼的马车:“车上是谁?” “我们家老爷的远方表亲,听说那边正不太平,这不我们老爷就把人给接过来安顿么。大哥您该检查就检查。” “那就得罪了,”那名守军凑上来,“我们也听说了,说是江湖上的人举行什么盟誓大会,还死了不少人。什么江湖武林的,说的再玄乎还不是皇帝的人跟地盘,他再能飞能飞出这片天不受管?” 小六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挑开厚重的帘子,守军立刻探头去看。 马车内并未安置座椅之类的物件,只铺了厚厚的被褥与裘皮。居中的位置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衣着样式普通,颜色素雅,并不如想象中符合身份的珠光宝气雍容华贵。长的倒是很漂亮,眉眼如画,青丝垂落在白色的裘皮上。只是可惜略带病容,没什么精神。 她原本是闭目倚坐,发觉帘子被人掀开后就张开双眼,微微抬头,冲上来检查的守军莞然而笑。 那守军居然看愣住了,张着嘴直直的盯着车内。小六见此马上就把帘子放下了:“大哥您看要是没事咱就先走了,我们家老爷还在宅子里等着人呢。” “——那走吧,耽误你了。”守军有些尴尬的点头。 待马车走远了,别的守军才凑过来问:“哎,车里的人长的怎么样,难道真跟天仙似的,瞧你都看傻了。” 唯一看见车内之人的守军搔搔头居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是蛮美的,可那一笑起来就更好看了。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笑都笑的跟大街上的姑娘不一样。” 守军们哄的一声笑开了:“女人的笑都还不一样,难道就她脸上能笑出一朵花来?” 没有人认同他的话,只能小声的辩解:“你们是没看见,她就是笑的好看嘛。” 第二章 入彀 宋宅在扬州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宋家几代人入朝为官,皆是位高权重的京官权臣,直到前两辈的时候,弃仕从商。数百年的基业,做个扬州首富还是实至名归的。 马车从西脚门驶进去后,小六立刻跳下车。等在一边的丫鬟老妈子连忙七手八脚死挑开帘子,把人半拉半扶地倒腾了出来。 季绯雨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脚踏实地的感觉很是恍惚,有种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错乱。 “季姑娘,请这边走。”一个梳着分髫髻的绿裳小丫鬟说。 季绯雨点点头,顺着丫鬟的指引颤悠悠的抬步,旁边有机灵的丫鬟见着了,连忙搭起她的一只手臂扶着。季绯雨偏头一笑:“多谢,有劳了。” 小六在卸车,忽然感觉有视线在向这边看就抬头寻找,这才发现季绯雨一身月白底青蓝花的衣裙在回廊下逆风翻飞。她不知怎么就停下脚步了,眼睁睁的望着自己坐过的马车,以及离马车不远的脚门。那些丫鬟老妈子也不急着催,都安静的在一旁垂手等候。 宋宅的西脚门靠近府中女眷居住的院子,平时都是关着的。季绯雨盯着黑黝黝的大门跟上面比手臂还粗的门闩发出一声轻叹,随后扭头而去。 那一声叹息极低,音尾回转绵长,似要将脏腑内的气息全都吐干净才肯罢休一般。浅樱色的薄唇尚未抿合,伤叹就已消靡在风中。 小六有些愣愣地盯着拐角一闪而逝的裙角,半天才嘟囔出声:“这季小姐还真是怪,老是不说话,一开口就又是‘哼’呀‘哎’呀的。” 小六按宋老爷的吩咐去江夏接人。老爷没交代的事情他也不敢多问,反正只要干完了活拿到赏钱就好。本以为去接的是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那同行伺候着的小丫鬟跟大包小包的细软是必不可少的,可谁知道那小姐竟是身无长物的上了车,即使是这一路上替换的换洗衣物也是才新添的。 想到这,小六忍不住一阵肉疼。启程前老爷给了他二百两银子,他接过来后睡到大半夜还能笑出声来。本以为一路上花不了多少钱,左省右省抠下来的银子可全都是他的了。谁曾想到这位大户千金却是位穷得连一文钱都没有的主,吃穿用度全是他在花钱。衣服看着是朴素,但料子要好——大户千金嘛,估计穿身粗布衣服都嫌硌得慌。至于吃的也要很精细,虽然小姐吃的很少,但总该给人准备着——好歹是大户家的小姐…… 小六默默的抚摸着怀里所剩无几的碎银子泪流满面:不愧是人称“差一文”的老爷,从不花一毫的冤枉钱,什么事都算的准准的,倒是自己白欢喜了一场,给小翠她娘的彩礼钱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啊? 小六伸长手臂把马嚼铁解下来扔到地上。连带的,将那声置若罔闻的叹息声也迅速抛之脑后。 季绯雨被人带到一扇朱红大门前。门上雕刻着刘海戏蟾,披头散发的刘海,还有那口含金钱的三足蟾,都雕刻的惟妙惟肖。只是那含着钱的三足蟾个头不小,足见主人的癖习。一个穿黄衣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敲了两声门后开口:“老爷,季姑娘到了。” “请进来。”房内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丫鬟推开门,微微躬着腰将季绯雨请进房后又缓缓地将门拉严实了。 第三章 红丝砚 季绯雨一进房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只巨大的书架。书架顶上一直连到房顶,被各类经史子集、珍本古籍塞得密密麻麻。 “季姑娘。”一个男声从右边传来,季绯雨侧头看过去。 这面墙壁前是博古架,与之前看到的书架一样,都是紫檀木制成,雕花镂空式,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古玩珍品。博古架前是一张红木书桌,上面只有笔架镇纸之类的必要物件。 书桌的一侧站着位年轻的男子。 身着滚银边的暗花青衣,束起的墨发上面一枚碧沉沉的钱形盘云莲花纹发扣只能看到一边。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方红丝砚,头偏到季绯雨这边,可那眼神,仍是瞅着手中的砚台。 “宋老爷?”季绯雨有些不确定的问。原本以为这扬州首富即使不是年过半百,那至少也该过了而立之年。谁曾想到眼前这“宋老爷”居然是一位年轻卓异的翩翩佳公子。 “折杀宋某了,在下宋青涯。”宋青涯恋恋不舍的将红丝砚放到桌上,“季姑娘一路辛苦了。” 季绯雨一边仔细琢磨着宋青涯的态度,一边低声软语说道:“多谢宋老爷抬迭。” 宋青涯虽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近午天,实际上也在偷偷的打量着季绯雨,心中暗自研揣:光霁山庄的大小姐自然是有几分姿色,神清骨秀,没有一般千金小姐的骄纵之气。可话又说回来,她此时此刻又有何骄纵的资本。柳眉星眼,仪静体闲,脸色却不好看,隐隐约约透着一股黄萎之色,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意味,不知要比那些凡桃俗李胜过多少。但转念再一想那人的身份,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居然也会对其念念不忘。宋青涯想着那人提起往昔时的种种,更觉得应该是耿耿于怀才对。 莫非是私底下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妙处? 宋青涯忍不住这样想,看向季绯雨的眼神也微微显出些轻亵的意思。 这几年季绯雨的处境肯定不能跟以往同日而语,以前所有不曾知晓明白的人性(广妈)事理全被现实狠狠的擦亮,硬生生的摆在眼前逼着人不得不面对。宋青涯的轻视她看在眼里,心中不知被多少蚂蚁来来回回的爬过,那感觉说不上究竟是痛还是痒,至于脸上仍一直做出恭敬有礼的表情。 “季姑娘可知宋某为何请你来扬州?”宋青涯又将红丝砚捧在手中,他并没有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那方色彩斑斓的砚台上,似乎只要紧紧地捧在心中便心满意足。 “还请宋老爷指点。” 宋青涯闻言,非但没回答,反而接着问了一句:“如此说来,季姑娘竟然根本不清楚为何要来此地。宋某糊涂了,既然姑娘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还愿意来?” “宋老爷,小女有拒绝的余地和把握么?”季绯雨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口气却从容镇定,不愧不怍。 “你什么都不问,宋某反倒好奇了。季姑娘赶了一个月的路了,先请好好休息,至于别的事——”宋青涯的手指轻轻划过红丝砚,“我们稍后再谈。” 季绯雨不答话,抬头,眼波从宋青涯手中的砚台划过。 宋青涯立马就抓住了那个眼神:“怎么,季姑娘对宋某的这块砚台可有什么评度?” “此乃宋老爷的心爱之物,小女不敢妄言。” “季姑娘怎会知道宋某对这方砚台情有独钟?”宋青涯挑眉又是反问。 季绯雨看了宋青涯一眼,随后娓娓而谈:“此砚虽是由正宗的青州黑山红丝石所制,但所用石料本身就不是上乘之物,红底黄丝,却有瑕疵,砚底一道裂纹将石本身的纹理横切成两段。宋老爷身后的集锦槅子上摆着数方珍品,龙尾、冰纹,甚至是澄泥砚中最为名贵的朱砂红,偏偏宋老爷对这方相比之下无半点珍奇的红丝砚爱不释手,其中原委,小女猜着该是赠砚之人的关系。” 宋青涯笑道:“季姑娘冰雪聪明,倒是宋某小瞧了。云粼,带季姑娘去客房休息。” 季绯雨福身道谢,随着之前那个黄衣女子出去了。 第四章 冷竹,方酥 宋府的宅邸里,园中有院,院中建园。幸好有人引路,否则必定走丢了不可。 季绯雨被那个名唤云粼的姑娘带到一座小院前。小院的门扉边中的一丛低矮的竹子。季绯雨向来喜欢竹子,高雅脱俗,坚忍不拔。只是眼前的这丛,郁郁葱葱的确实长势喜人,可那资采却是极其普通,低矮不说,横七竖八,没有一点清风劲节的味道。 季绯雨偏头想了一会,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样觉得讽刺可笑,随着云粼进了小院。 院子被一条青石小道划成两半,左手边是一片茂盛的花木,海棠、相思豆、合欢、蔷薇、山茶…… 另一边是形状奇怪的小荷花池,池边堆着一圈怪异嶙峋的八音石。碧莹莹的水面,子午莲的尚未盛开,叶片与花苞零零落落的漂浮在水面上。 青石小路的尽头是一连三间的厢房,半新不旧,看着却舒服。云粼在前边引路,上了几阶台阶,房前的廊子还不到半丈宽,云粼两步就走到门前,推开门。季绯雨走进去,房内装饰简单,但从点滴处足见主人家的富贵。 “季姑娘,等一会伺候您的人就会过来,有什么您喊一声就行了,我先替您准备晚飧。” “有劳。” 季绯雨坐在房中等了一会,就听到有人进了院子。 来伺候季绯雨的小丫鬟就是之前刚进府时扶住季绯雨的那个机灵的小姑娘。她人站在门外,声音清脆:“季姑娘,云粼姐让我来伺候您。” 季绯雨亲自打开门,冲她笑了笑:“进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蕊晓。” “好漂亮的名字。” 小姑娘害羞的笑起来:“姑娘您有什么吩咐的。” 季绯雨摇摇头,好奇的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姑娘站在季绯雨面前很正经的回答:“十六了了。” “许人了没有?” 小姑娘红着脸脑袋跟摇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听说那你们家老爷做的是酒楼生意,别说是在扬州,即便是在江夏,宋老爷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不愧是世家子弟?” “不只是酒楼,我们家老爷还做药材、丝纺、钱庄生意,多的连我都不清楚究竟有哪些。不过,我们家老爷可不是靠着祖上的业绩才有今天的地位。老爷从十几岁就接管了宋家,那时候,扬州府谁不知道宋家独当一面的大少爷……” 蕊晓越说越眉飞色舞,季绯雨不停地笑着点头,嘴中还“恩”、“这样啊”、“后来呢”的接着话,给足了蕊晓面子。 两个人一直说到云粼带人捧上晚飧才闭嘴。 之前蕊晓进来的时候敞开了门,季绯雨看见云粼走进院子,连忙笑着打断蕊晓的话:“听说扬州府的方酥是一绝,蕊晓吃过没有,不知味道究竟如何?” “方酥啊,很好吃,又甜又香,季姑娘没吃过?府里的陈大厨特别擅长做点心,他做的方酥,跟外面的老字号卖的不相上下。明天请他做点给季姑娘尝尝。” 季绯雨笑着没应话,云粼已经站在门口了,身后跟着一位提着食盒的老妈子。 “季姑娘。” “云粼姐。”蕊晓扭头一看云粼站在门外,连忙上前将食盒接过来。 “在院子外边就听着你大呼小叫,别吵着了姑娘。”云粼一边摆放碟子一边教训蕊晓。 季绯雨听着这话,总觉得有另一层意思,哪有人当着客人(她应该算是客人吧)的面说教的,至于表面上仍是言笑曼曼:“我听说扬州府的点心特别出名,就向蕊晓打听了几句。” “是啊,我还说咱们家的陈大厨的手艺好的不得了。” “这话回头你当着陈大厨的面说,指不定他听着高兴就给你开小灶单做一笼。” 小蝶小碗摆了一桌子,云粼等季绯雨用完饭以后才带着老妈子离开。 蕊晓则要留下来卷了衣袖伺候季绯雨沐浴,之前被云粼那样说教也不改,仍旧是季绯雨问什么她答什么,也不知自己被套取了多少话。 第五章 梦魇 蕊晓退出去后,季绯雨思前想后,总觉得那宋青涯的态度实在太过奇怪。宋青涯是什么人她不清楚,但齐嗣是哪路货色她早在五年前就已有了深刻的认知。 齐嗣那个人怎会如此好说话,区区一个扬州府首富出面就把自己给卖了,偏偏连自己都不知道本人的身价是何许。这宋青涯能给齐嗣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他连那个谁都惹不起的许峰阳都抛到一边去了。 前半夜翻来覆去,一半因为不解,一半是不安。在许峰阳那里,总觉得这该尝的不该尝的全尝了一遍,即便是死,也已经死去活来了好几回。但今日到了这宋府,见了那不笑里藏刀的宋青涯,她却生出了一种惧怖,仿佛这貌似平静的房子里随时会从哪块阴暗的角落窜出一条巨蟒,将自己狠狠扭绞,直至窒息。 这些年的痛苦已经在她身上心上扎了根,虽然已经越来越隐忍,可对危险还是会本能的惧怕,想要想逃开。尤其是潜在的、最会出其不意的那种危险,永远都是最致命。 后半夜终于是睡下了,仍是不安稳。莫城北、齐嗣、许峰阳、父亲……众人的脸飞快的转替,一张接着一张,都是鲜血淋漓犹如恶鬼附身样,张牙舞爪地向她索命。 梦中,她一边惊恐一边奇怪:为什么要向她来索命,明明谁都没有欠。如果这些人都找上了她,那她应该去找谁讨债,她的屈辱,她的恨意,还有那个尚未见面就已夭折的孩子…… 不要,不要再过来了,齐嗣,不要,你怎么能如此对我,许峰阳,我要杀了你,为什么……城北,城北,城北…… 半梦半醒间拼命挣扎之时,忽然被人拎起。季绯雨立刻惊醒,眼睛刚睁开还未看到是什么人,脸上就已挨了一记耳光,正好咬住舌尖,疼的钻心。 那人松开手,季绯雨顺势跌倒在地,一手捂住脸颊,一手紧紧地掩住嘴,疼的迸出泪花。 “许峰阳又是谁?” 一个冷如寒冰的声音再头顶猛然响起。季绯雨听那声音,愣的忘记了疼痛,抬头看向那人,果真是他。 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可脸上仍是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五年未见,眼角眉梢还有当年的影子,但是,即便思绪千回百转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但还是能清醒的发现那人的不同。 —— 季绯雨忽然扑上前一步,抓住眼前人的衣摆:“城北,城北?” 究竟是不是他,为什么他会消失五年,然后忽然出现;或者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莫城北伸出手攥住季绯雨扯着衣摆的手,手臂稍微用力,直接将人拖了起来。莫城北将人扯到眼前,“真是好本事,除了齐嗣,原来还有别人。我倒是奇怪,那许峰阳是什么人,有资格能成您季大小姐的入幕之宾。”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不对,是自己先做错了事,而且一直没有结束。 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没有回转的可能,即使有,也绝不是现在。 第六章 怨家债主 季绯雨跪坐在地,仰望着眼前的人,恨不能看进他心里去。莫城北微微低头,下巴收着模样倨傲冰冷:“不说吗?也无所谓,跟你有过一腿的男人又不在少数,”莫城北弯腰挑起季绯雨的下巴,“既然计较不过来,那我何必再浪费精力。” 季绯雨一张脸白的像是去了半条命,极其可怜:“城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城北居然笑出来,看的季绯雨胆战心惊:“我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么,其实我自己都没想不清楚。我一直在考虑,到底怎么对你呢。对待你,手段可不能太简单。” 莫城北伸手扯起季绯雨,一把甩在床上。季绯雨刚支起身体,莫城北就压了上去:“怎么,是不想做这种事还是不想跟我做?” “都是,你放开我。”季绯雨双手撑在莫城北肩窝处,“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莫城北喃喃自语,忽然伸手,季绯雨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还是右边的脸颊,伤上加伤。“季绯雨,你以为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吗?即使你是一颗珠子,也早就摔碎蒙尘了。你以为我还会把你捧在手心当个宝不成?” 季绯雨偏着头死气沉沉的盯着暗红色的流苏刺绣帐额。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重量实实在在,透过衣料的体温也是极温暖,她却仍然觉得冷。男人的粗糙的手指,还有喷薄着湿暖空气的嘴唇。任何细微的触感都让季绯雨止不住的颤抖。 “真敏感,果然被人调教出来了。”莫城北语气冰冷,手劲也加重了几分,狠狠的揉搓着身下光滑柔软的肌肤。 外边天色微白,卯时已经未到,耳中全是男人的低沉的声音。季绯雨明明清醒的厉害,可身体就像浮在大浪之上,束手无策。 “不是不想做么,怎么又不反抗了,什么时候学会欲擒故纵这种把戏了,还是说,是以前我太蠢没看出来?”莫城北的嘴唇凑在季绯雨的颈边,一点一点的向下碾磨吸吮,衣衫已经被拉开,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莫城北的嘴唇与手指不断地向下移动,越过锁骨,来到胸口。莫城北一只手覆盖在玉峰之上,极有技巧的揉搓着,“跟那些男人比起来,我的技术如何?” 原本如尸体一样的季绯雨听了这话,眼珠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推开莫城北,拉紧衣服:“是,既然如此你还不嫌脏?” 莫城北没想到季绯雨会推开自己,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脸色顿时铁青,伸手又是一巴掌,季绯雨整个人滚了半圈,长发披散在暗色的被褥上,双手仍是仅仅的揪住衣衫。 莫城北握着肩膀将人翻过来,面对面瞪着。这才发现季绯雨嘴角一丝血迹,表情既怨又恨。莫城北看着那表情,怒火更炽,居然敢露出这种表情。大手一抓,将季绯雨护在胸前的手握在手中,压在她头顶。 季绯雨双手被制,身上莫城北的重量也压的她动弹不得。她睁大了一双眼睛,明明是同一个人,可身上的这人与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影子一点都重合不起来。 “莫城北,你放开我,五年前是我出卖了你,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了,反正当初就是我先对不起你。可莫城北,既然你都知道这些年我做了什么,跟了多少个男人,你就不要碰我。” ——尤其是以这种方式。 第七章 无贞守节 莫城北怔了怔,季绯雨一直盯着他的脸,忐忑不安——也许无事,也许就是天翻地覆。 “你还打算给齐嗣守节么?既然做了biao子,就不要奢望再有人给你立贞节牌坊。”莫城北一只手掐住季绯雨的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粗鲁的扯开季绯雨死命护住早已凌乱不堪的衣衫。 随着莫城北的动作,季绯雨突然变得癫狂起来,完全不顾莫城北卡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有力的大手,头努力地向上抬起,拳打脚踢。 “啊——啊啊,莫城北,你给我放手,啊,放开我——” 季绯雨不停地尖叫,声音尖利凄楚,就如夜半的一缕怨魂,在黎明的安静空气中毫无顾忌的向四周波及。 莫城北的手一用力,季绯雨奋力抗争得来的那一点点距离立刻消失,人被紧紧地压在被褥上。季绯雨满脸通红,眼泪流出来,流进鼻腔和嘴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声音也低了下去。季绯雨伸手去抓莫城北的手臂,她的指甲修被修成一种很圆润的弧度,即便是这样,她的指甲还是用力的掐着抠着,直到有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仍然不肯罢休。 莫城北见身下之人的脸色已经由红色慢慢显出一种青紫色来,手劲放轻了一些,季绯雨一边激烈的咳嗽,一边趁机朝床边探出一点身体,努力伸长手臂一抓,将放在红木小柜子上的一只细颈大肚的青花瓷瓶捞在手中,然后狠狠的朝莫城北的背上砸去。 瓷瓶立刻就碎了,季绯雨喘着粗气等着莫城北的反应。 薄薄的碎片从莫城北宽阔的脊背上掉下,落在季绯雨身体两侧的被褥上。他似乎并没有受伤,碎片上依旧是白色的底,没有添上别的颜色,靛青色的花纹却断了纠缠,从之前的缠绕纵横变成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片段。 莫城北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很冷静,冷静到令人心悸。两个人之间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忽然,莫城北抚额大笑起来,另一只手手指搓着柔软的被褥,几乎将它揉成粉末,手背上青筋突起,骨节发白。季绯雨正想趁此机会离他远远的,却听到门被人从外面猛然大力撞开发出的巨大的声响。她扭过头,看到蕊晓披着一件外衫冲进来。 “姑娘怎么了,什么声音?”蕊晓没看清屋内的情况就大声的问。 —— 一个年仅十六尚未通男女之事的小姑娘看到季绯雨身上伏着一个男人,况且两人衣衫不整,一片狼藉。 “啊——” 蕊晓在惊叫之后迅速做出判断,紧接着付之行动,冲上前去劈手将压在季绯雨身上一直狂笑不已的莫城北拉下床。 “莫公子,虽然您是我们家老爷的贵客,但也由不得您这么无礼。”蕊晓挡在季绯雨面前,一身的正气浩然,倒忘记了依莫城北的本事一巴掌就能削掉自己半扇脑壳。 季绯雨躲在蕊晓身后,睁大眼盯着坐在地上笑的让人遍体生寒的莫城北。 蕊晓大概是碍于身份,也没多说什么,看了一眼被褥上的碎片,将身上的外衫裹在季绯雨的身上,扶着季绯雨踉踉跄跄的出了这间屋子。 季绯雨心中余波未平,走到廊上的时候看向昏暗的屋内,莫城北仍旧是坐着,笑声逐渐低了下去,却透出越来越多的灰哑。 第八章 脱身 蕊晓扶着季绯雨进了自己的房间。小院一共三间厢房,季绯雨住在中间,蕊晓就挑了靠东边正对着荷花池的一间,两间厢房就隔着一堵墙。 季绯雨坐在床边,惊魂未定。蕊晓长这么大,即使心中该通晓的早就通了,但估计是真没见过男人压在女人身上的情况。脸一直红着,之前的气势全都烟消云散,给季绯雨倒了一杯茶,磕磕巴巴的说:“季姑娘,您今晚就在我这房里凑合一晚。” 蕊晓见季绯雨不说话,就低着头愧疚的说:“季姑娘,都怪我,我只要一睡着就雷打不动,我是听见花瓶碎了的声音才醒的,明天我向问云粼姐再要几个人给您。再说了,等我们老爷知道这事后肯定会让那莫公子离您远远的,您别怕。” “蕊晓。”季绯雨手上握着茶杯,忽然开口。 “恩。”蕊晓蹲在季绯雨面前,担心她洒了热茶,手就扶着她不停颤抖的手腕。 “那个莫公子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宋府?” “我们老爷说是朋友,暂住在家里。其实那莫公子从三年前开始,来来去去在这家里住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小一季。老爷也特别尊敬他,谁知今天他能做出这种事来?”蕊晓愤愤不平。 “那他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老爷没说过,他也从不提自己的事,他一直住在镜园里,一般人不会进去的。” 季绯雨点点头,心里想清楚了一些,那宋青涯明明对自己么有任何兴趣却把人弄到扬州来,分明就是为了莫城北。自己只不过是一件礼物罢了。不过,两人究竟是何关系,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的。 “蕊晓,今天的事你能不能别让其余人知道。” “为什么?那姓莫的禽兽不如,凭什么就这么便宜了他,季姑娘,你放心,我们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好人,一定会帮您的。” 这孩子—— 季绯雨无可奈何的笑着,虽然只是一个小丫鬟,但从言语气势足见身价,可见也是被人疼惜呵护的,没过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既然是朵纯洁的兰花,自己何必多说给污染了。 “这又不是光彩的事情,虽然并不是我所甘愿的,但传出去也是坏我的清白。我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若是坏了名声,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干脆。宋老爷跟那位莫公子既然是朋友,他若是知道了自然会左右为难。所以,这事我们就当做没发生过好不好?” “可是,要是那姓莫的要是再来欺辱您怎么办?” “你跟在我身边还怕他乱来,就像今天,若不是你冲进来舍身相救,那我——”季绯雨掩面而泣,蕊晓顿时手忙脚乱。 蕊晓还是小孩子心性,最听不了捧场夸奖的话,也看不惯被人欺负的苦主在这哭哭啼啼,连忙点头答应了,却不曾想,即便是她不说,这园子里也是藏不住秘密的。 “您别哭了,我答应您,就是云粼姐撕了我的嘴,我不该说话也绝对不会说。”蕊晓信誓旦旦的保证。 季绯雨点点头,低声道谢。蕊晓替她脱了鞋子,扶上床:“您接着睡,我就在旁边坐着。” 蕊晓见季绯雨渐渐闭上了眼睛,也不敢乱动,就坐在床边守着,哪知季绯雨一直没有入睡,只是闭着眼琢磨,直到天彻底明了之后才佯装睡醒起身。 第九章 立于賔东 整整一个白日相安无事,蕊晓对人对事也是容易上心的人,果真没有离开季绯雨半步。 等到傍晚用饭的时候,云粼来到小院,说是宋青涯有请,蕊晓原本是想跟着,却被云粼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给支走了。 季绯雨心中有数,换了一件衣服跟着云粼去了宋青涯居住的影园。 主人住的园子自然不能同自己所住的那个小偏院作比较。即便是季绯雨这种过惯了锦衣玉食大富大贵的人仍要对这园子发出几声感慨:越金贵的东西,摆放的越随便。 宋青涯早已等候在饭厅,而坐在主座上的人竟然是莫城北。 莫城北察觉有人进来,也不说话。而季绯雨明白已经没跟宋青涯这人逶迤的必要,挺直脊梁站在两人面前。 “季姑娘,想必现在你也知道宋某请你来的理由了。”宋青涯坐在莫城北的左手边。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依这种坐序还是能模模糊糊猜出两人之间应该有的那一点关系, 季绯雨默不作声,将视线移到莫城北的身上。 自季绯雨进来的那一刻起,莫城北一直保持着低头啜酒的动作。素白的小酒盅捏在两指间。季绯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修长有力,指节匀称的右手。清冽的酒水沾在唇上,季绯雨忽然抑制不住的想起昨夜的种种。 莫城北终于抬起头,看着季绯雨,眼中的万年寒冰从两人第一眼相见就一直没有融化过,他似乎在等着她先开口。 既然如此,季绯雨决定先把最想不明白的问题给解决掉。她的视线在宋青涯、莫城北脸上徘徊了一会,终于把视线钉在了莫城北的脸上:“光霁山庄——,齐嗣那边,你是怎么解决的?” 莫城北没有说话,宋青涯倒是轻笑一声:“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光霁山庄,如果偏偏这时候连命都保不住了,那且不是亏大了。” “什么意思?你们威胁了齐嗣?”季绯雨大吃一惊。齐嗣是什么角色,当初这边一脸的不谙世事穆穆纯纯,那边就逐渐埋好了陷阱坐在旁边看着众人往下跳。虽然以他的武功做不了独步江湖,但他那犹如深渊一般的心机季绯雨却是早有领略,况且现在手中又掌握住在江湖屹立百年的光霁山庄。莫城北与宋青涯有什么样的本事,能胁迫住现在的齐嗣。 但这话在莫城北耳中,则就是另一番意思了:“看不出来你对齐嗣倒是有情有义,连师父他老人家的命债都可以不顾了。” 季绯雨脸色煞白,咬住下唇强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并不是不相信莫城北,只是不想依靠,更重要的是,现在的莫城北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一个了。 “齐嗣的手段我比谁都清楚。你究竟做了什么?虽说我这位光霁山庄的前大小姐看似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在齐嗣手中,我还是有点别的用处的。你能制得住他?” 季绯雨的话简直是在质疑莫城北的能力。莫城北冷笑,“别的用处,也是,怕是在床上吧。” 说话间从腰间掏出一方半掌大小的玄铁腰牌,抬手扔在季绯雨的脚边。 玄铁砸在水磨青石上,声音清冽激越。季绯雨并没有弯身去捡,只是垂目去看。但一看到那腰牌上的三个字,原本惨白的脸色如雪上加霜,彻底成了一张白纸。 ——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 第十章 听无悔琴 季绯雨虽然一直被齐嗣与许峰阳禁锢着,但这江湖上的事情没少听说。尤其是许峰阳,经常一边将她搂在怀中戏狎,一边同他的那些下属谈着公事,当朝三公之一秦太傅被刺杀,下手的就是这第一楼的刺客。 她趴在许峰阳的怀里,穿着红色百褶长裙的腿搭在他的腿上,小腿自然垂着,赤着脚,从鲜艳的裙尾处仅露出几节白玉似的脚趾。因为一直用药的关系,身体整日虚软的像堆棉絮,脑子也浑浑噩噩的,外界的声音听的倒是分外清晰,有些能记住,有些却左耳进右耳出立刻就忘了。许峰阳的手伸进衣服中,来回抚摸着她光滑瘦癯的脊背,另一只手擒着她纤细的手腕放在唇边,或者就是一根根的把玩拿无力的手指。 同他的第一护卫甲井谈到关键处,难免动气,手劲也不由自主的重了些,季绯雨的手指被被折成恐怖的角度。可她仍然没有反应,倒是跪在地上的甲井出声提醒:“主子,季姑娘的手。”许峰阳这才松开手,将发白的中指含到口中舔舐。 而她,自始至终跟个娃娃一样任由许峰阳在人前摆布。 如今,这传说中的第一楼竟出现在她面前,还是最熟悉的人。 “这——”季绯雨难以置信的看着莫城北,“你是第一楼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怎么,怕我会威胁到你老相好。”莫城北手指微微一错,白瓷酒盅立刻生了一堆粉齑。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季绯雨冷静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杀手,你以为只有你杀别人么,现在你的生意已经渗透到朝廷了对不对。虽说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可万一真追查下来了,还不是先要从你们这些被推倒台面上的人下手。江湖上的事本来就不简单,现在再加上一个朝廷,你真当你们第一楼天下无敌了么。还有齐嗣,他是肯吃亏的人么。”季绯雨冷着脸说,心中是真的担心。前一段时日还听到许峰阳说要派军剿了第一楼,她那几天夜夜被许峰阳整的死去活来,一心盼着他快点带兵离去。现在看来,反而该庆幸许峰阳因时机不对才罢休的决定。 “齐嗣齐嗣,你真是一句都离不了他呀。可是,他还不是为了保命把你送来了?第一楼的事我自有主张,你放心,我即便是死了,也会拖着你的。” 季绯雨怔了怔,他这话时什么意思,什么叫“即便是我死了也会拖着你”,她该不该把这句话理解成碧落黄泉,之死矢靡它?不过,第一楼的事我自有主张?听这话的语气,“你在这第一楼里不是杀手?” 莫城北站起身,慢慢绕过圆桌,站在季绯雨的面前,勾起她的下巴看着脸两颊的红肿:“五年前你和齐嗣害我亡命天涯,我不建立些基础怎么报仇?” 季绯雨仰面看他,记忆中的莫城北只比自己高出半头,如今自己却只到他的肩膀:“你的意思是,第一楼是你一手而建?” “你在后悔没早要了我的命?” 明明在深谋熟虑以后求大师兄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安顿,为什么他还自己跳进这大染缸里。季绯雨气极,恨死了莫城北的自作主张,脱口而出:“我悔不当初,大师兄他在哪里?” “咔嚓——” “啊——”季绯雨的肩膀忽然被莫城北硬生生卸掉。 莫城北看着因疼痛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季绯雨,“大师兄,若不是因为你和齐嗣派人追杀,他也不会死的尸骨无存。放心,今后我会让你更加后悔,为什么没有杀掉我,为什么背叛我。” 第十一章 痛心拔脑 蕊晓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门口的那堆竹子边,手里掐了几支红红白白的小花,不停地抬头望着。 当季绯雨跟云粼刚从路口长的密密层层的水蜡树后转出来,她连忙站起来迎上去。云粼见着了,自然又拿眼神训斥她没规矩。蕊晓只是笑笑,看着季绯雨脸色不好,就上前扶住了。 “蕊晓,姑娘不舒服,你伺候着休息吧,”云粼跟着走到院子口,也没打算进去,说完就走了,连蕊晓在后边说:“云粼姐,我还有事要同你商量”都没理。 蕊晓无奈只得扶着季绯雨进了房间。 昨夜的痕迹今早就被蕊晓给收拾好了。连被褥也换了一床新的,水红色的缎子面,叠的整整齐齐。季绯雨左边的整条手臂疼的厉害,没呻吟出声已经勉强,一进了房间,连忙指着椅子让蕊晓给扶过去了。 “姑娘,怎么了,脸是疼不成这样啊,别是其他的地方不舒服吧?” 季绯雨摇摇头,刚才莫城北扭完手臂放下一句狠话后就直接让云粼带自己回来了,可见他是没打算把这手臂给治好的。她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八角大漆食盒,食盒旁边是两个半只手高的瓷瓶子。蕊晓抓过其中一只,拔起瓶塞看了看后,又拿起另一瓶,斜着瓶身从里面到处一种鹅黄色的油膏。 蕊晓将油膏倒在手心,弯腰站在在季绯雨面前:“这是我问余公子要的药,他经常受伤,用的伤药都是好的,这个涂在脸上,保证明天红肿就全消了。” 季绯雨心想这园子里住的人还真是多,装作好奇的问:“那余公子是哪位?” “老爷的朋友,他跟另一位杭公子,还有那个莫公子,”说到莫城北,蕊晓难免咬牙切齿,“他们三位经常借住在府里。” 季绯雨猜着这应该都是第一楼中的人,还有那个宋青涯,表面上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背地里也不知道是在第一楼中作什么的。宋家老爷的真实身份应该连蕊晓都不清楚,倒是那个云粼是个聪明的女子,估计心中有数。 蕊晓给季绯雨擦完脸,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一边说:“这药的味道居然这么好闻”一边将另一个瓷瓶拿给季绯雨。 季绯雨用完好的右手接过瓶子,轻轻摇摇了,里面有东西在来回的滚动。季绯雨猜着应该是药丸之类的,心中本能的腾起一股厌恶。 蕊晓已经倒好了一盏茶,捧在季绯雨面前:“这要是散瘀消肿的,吃两次就行了。” 季绯雨放下瓶子摇头表示不愿意吃。以前在齐嗣那里吃无骨化功丹,在许峰阳那里吃断梗失神散,到了这里居然还要吃药。蕊晓哪里知道她不肯吃药是有这一层缘由,一个劲的劝:“这药跟您刚才擦脸上的差不多,不苦不臭的,吃下去总比肿着两边脸好看。您是不知道余公子那个人,同他要点方便能被他说的颜面无存,您就看这药来的不容易吃下去吧” 蕊晓说了半天,见季绯雨仍不为之所动就将手中的茶塞进她右手里,她从瓶子里到出两粒仅黄豆大小的棕色药丸摆到季绯雨的面前。 季绯雨不理,蕊晓自然不能硬往她嘴里塞,于是抓了她的左手打算放在她手上。谁知刚碰上季绯雨的手臂,就听到她发出一声痛呼,吓得蕊晓连忙放下手,将药丸又倒回瓶子里。伸手慢慢捧起季绯雨的左臂,撩起宽大的衣袖,待看清那条透着青紫的手臂才发觉有多严重。 “我去找大夫过来。”说完就心急火燎的跑出去了。 季绯雨张口想喊住她,可人早就跑的没影了,她苦笑,你家的主子都没发话,你去了又有何用。 眼中却不由自主的蒙上水雾,睁大眼睛忍了半天,眼眶都快要裂开了可那东西还是滚了出来,自己更觉难堪,举起手捂住双眼,掌心立刻濡湿一片,紧紧咬住下唇直至出血才没吐出哽咽之声。 果真是没遭过罪的,这点皮外伤都能给吓住了,真要是弄点痛入骨髓的事出来的话那还怎么了得? 这样想着,竟真有一种催心剖肝之痛遍布全身,疼的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第十二章 断手续玉 眼泪始终止不住,虽然一直在提醒自己别哭了,别哭了,蕊晓一会就回来了,不能让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可一切都不在控制范围之内,连自己的身体也是。 过了半刻钟,蕊晓连拉带推的拽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花发老人进来。那老人虽然看起来年岁很大,连眉梢胡须都白了,可人很有精神,被蕊晓这个小姑娘拉着跑了这么久只是喘息声重了些。 蕊晓进来的时候,季绯雨连忙那袖子擦干眼角,手指冰凉又带着湿意,如蛇的皮肤,正好压在眼上抵消了一些肿胀感。 “我说我的小祖宗诶,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折腾我。老头子我浑身都快散架了。” “老爹你快点,平时听说哪里藏了好酒你跑得跟兔子样,现在可是关系到人命的大事,你快一点——”蕊晓忍不住放大声音,她的一只手扯着老大夫的袖子,另一只手上还捧着一个半大不小的藤编箱子。 季绯雨坐在原处,愣愣的看着蕊晓将人推了进来。 “哎呦诶,我的老腰。”老大夫叫了一声。 蕊晓却不理他,将手上提着的箱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又从旁边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季绯雨的面前。 “行了老爹,您别装了,陈大厨可还等在厨房眼巴巴的守着那半坛子好酒呢。”蕊晓将人引到椅子前,然后自动站在季绯雨左侧,伸手轻轻捧起那只手臂,缓缓的拉开衣袖说:“姑娘的手臂肿的好高,您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 老大夫一没问话,二没搭脉,仅仅是拿眼睛一扫那条惨不忍睹的手臂,无关痛痒的说:“这就是丫头你说的人命关天?这不是一般的脱臼么,我告诉你,即使这条胳膊就是整个扯下来估计她都死不了。” 话音刚落,老大夫忽然站起身,一只手抓住季绯雨的左手手腕,一只手抓住肩头紧紧按住。季绯雨忍着痛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就听见一声极清脆的“嘎巴”声。 季绯雨疼的已经过了头,白了一张脸,眼泪再次流出来也只是因为单纯的疼痛刺激。蕊晓却好似一幅吓傻的样子,等到大夫从箱子中掏东西的时候才问出来:“梅老爹,姑娘已经够痛了,你怎么能——” “那就放着不管,等到一条胳膊坏死的时候在整个砍掉?”梅姓老大夫将两只瓷瓶掏了出来。季绯雨看那瓶子很眼熟,直到梅老爹将瓶子摆在桌子上时她才发现,跟之前蕊晓拿来的那两个瓶子完全一摸一样。而梅老爹跟蕊晓此时也发现了。 “哎?蕊丫头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清风玉露丸跟清风玉露膏?” “与余公子给的,他说是云南秘药,十分金贵。” “老头子我什么什么跑到云南去了?还金贵,他的话你也相信,一两银子能买五瓶,那瓷瓶都比里面的药丸子贵。前两日他跟杭仲打了一架,我看他脸上青了一块就给了他两瓶,结果跑到你手上来了。既然这样,你也该知道怎么用这药了。我去找陈大头喝酒去了,别为这种小事来烦我了。”梅老爹说完就拎着箱子急急赶赶的走了。 这就是所谓的云南秘药……季绯雨闻言,心情却舒畅了一些,也没那么排斥服药,看着蕊晓气哄哄的样子就主动到出两粒药丸不用水送就吞下肚去。 蕊晓见她吃了药轻松不少,将四个瓷瓶收到桌子上方的壁龛里。然后又新泡了一壶茶,将一直没人动的八角食盒打开推倒季绯雨手边。 食盒内部被隔出八块,每一块中放着一样点心零食,除了瓜子花生蜜饯之类外,其余的是些叫不出名字的点心,样式简单,应该是家常做的。 蕊晓给季绯雨到了一杯茶:“姑娘昨天不是说要尝尝扬州的点心么,这是午饭前陈大厨新做的,您试试。” 季绯雨掂起一块,却塞到蕊晓的口中。点心切的方方正正的,正好是一口的大小。蕊晓点头,含糊不清的说:“果然好吃,再配上这新下来的茉莉香片,真是极品。” 季绯雨笑起来,眉间阴霾稍霁。 第十三章 衣不重采 季绯雨原本就没有吃任何东西,被莫城北叫过去似乎只是将手臂给他折两下。点心做的极美味,可见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蕊晓见她吃的不少,笑的就有些得意:“姑娘你还想吃什么只管说,没有陈大厨做不来的。” 季绯雨摆摆手,食盒里的点心还有一半,蕊晓见她不吃了就开始收拾。停了一会又问季绯雨:“姑娘,昨天你没有睡好,要不要趁现在小憩一会。” “我能不能出去走走?”季绯雨小声的问。 “姑娘你这是什么话,当然可以了,你又不是犯人。不过,”蕊晓瞅了季绯雨一直搭在身体一侧的左臂,“手呢,还疼不疼?” “我又不是用它来走路,只是到处看看。回来的时候看到花园里种了几株海棠,开得可真漂亮。蕊晓,怎么了?”季绯雨正在夸奖自己看到的繁花,眼睛看向蕊晓的时候却发现她竟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脸看。季绯雨心中奇怪,手抹上脸颊问:“我的脸上有东西?” 蕊晓摇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满脸倾慕:“姑娘夸花儿漂亮,可你知不知道你可比那些花漂亮多了。”说着说着脸色又有些沮丧:“若是我这么漂亮,小六哥肯定就不会想娶那个小翠了。” 季绯雨忍不住笑出声,这宋府上的人她除了蕊晓和那个云粼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赶马车的小六了。小伙子长的是鼻子是眼的也只能算得上是端正而已,蕊晓在她看来却是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真不知道这小姑娘心中是怎么看待这人的一层皮相的。 蕊晓本来就懊恼自己多说了这一句泄底的话,见季绯雨忍俊不禁的样子,以为自己被取笑了,红着脸撇嘴走向红木衣柜,拉开雕花柜门翻了一会,从中挑出一件柳叶式的云肩:“姑娘,外面起风了,你添一件衣服再出去。看看这件如何,既然是赏花,也不能让那些花压了姑娘的风姿。”说罢,自己还郑重其事的点了一下头。 季绯雨看看那件云肩,上面是繁琐的牡丹花样,红红绿绿的漂亮端庄,只是——她摇摇头笑着说:“太艳了。” 蕊晓皱着鼻子不甘心的将云肩折好,塞进柜子中又接着翻找。季绯雨等了一会儿看到她一脸高兴的捧出一件湖色的衣服。她走到季绯雨面前双手哗哗一抖,原来时间连帽的蝴蝶大氅:“这件总行了吧。” 季绯雨伸手摸摸料子,似乎是绸缎之类的,薄厚适中。看着蕊晓一脸殷殷期盼的眼神,她故意沉吟片刻才开口:“好吧,就这件了。” 蕊晓生怕她反悔一样连忙将大氅给她披上。 季绯雨看着眼前的蕊晓,小姑娘还没有长开,小个子小脸,连给她系系带的手也是小小的,只有一双黑灵灵的眼睛够大,密密的睫毛扑扇扑扇着。自从进了这宋府,季绯雨的一颗心始终泡在腊月的井中,暗无天日。她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十六岁时的模样,纯真不谙世事,眼中的任何事情也只会看到美好的一面,即便是生离死别也只注意到风花雪月。 第十四章 解语花解语 季绯雨一直想看的海棠就在园子的东南角。 开春的时候,海棠花开的最盛的时候蕊晓特意去看过几回。满树的花朵,粉白间夹着粉红,碧绿的叶子夹杂在空隙之间,密密层层,花团锦簇。 现在已经过了花期,绿叶间偶尔露出几点粉红,倒是圆溜溜的小果子接了满树。蕊晓倒是喜欢那些小海棠果,伸手就想把它们揪下来。季绯雨看着她笑,她收回手解释:“我一看到它们就会想起云粼姐给我的海棠蜜饯。” “这海棠又名解语花,而这西府海棠更是上品。你家的老爷倒是风雅,这一院子的奇花异卉想必也下了不少心血吧。” “这些都是花匠柏叔的功劳,他最喜欢折腾这些花花草草了,还老逼着我去认那些连见都没见过的生僻东西。”蕊晓说到那个柏叔,似乎有许多不满似的。 “蕊晓,你在这宋府多少年了?”季绯雨忽然问。 蕊晓偏头想了一会,连手指都伸出来了,一根一根算着:“我记得好小的时候就在宋府了,我记事特别晚,六七岁才有点记忆,不过,老爷说我就是在宋府长大的。” “父母呢?” “老爷说我的家人都病死了。姑娘你年纪稍微大一点应该知道十几年前的一场疫病吧,我父母就是那个时候没有的。那时候老太爷还在世,是他老人家捡着的我。” 蕊晓说的那场瘟疫季绯雨自然知道,十二年前北方爆发瘟疫,横尸千里。那时她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光霁山庄靠近北方自然也受到了疫病的波及,但幸亏有神医苏轻笑的帮助才免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老爷云粼姐他们也都不跟我说当年的事情,所以对父母亲的事情并不觉得很难过。姑娘,我是不是很不孝?”蕊晓手中折了几支黄桷兰和千日草,声音闷闷的问。 “这是人之常情,再说宋老爷他们不跟你说也是怕你难过。” “也是,他们都对我很好。”蕊晓极好劝慰,只听了一句就马上笑逐颜开,将手里的花捧给季绯雨看:“姑娘,我再多采几支我们回去插在花瓶里。” 季绯雨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到一个特别有底气的声音:“蕊宝你这丫头又乱摘花,看我不砸了你的爪子。” 听见这个声音,蕊晓大惊失色,抛下一句“是柏叔”后竟然不管季绯雨拔腿就跑。 季绯雨循着声音转身看向那位柏叔——以为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一身灰衣短打,个子高挑,相貌在中等之上,双眼炯炯有神。 那人早看见蕊晓跑的像兔子一样,他慢慢走近,季绯雨这才注意到他的一只腿有些跛。那人一边挪步一边说着:“死丫头明知我腿不好追不上她一转眼就跑的没影了。” 季绯雨慢慢侧过身,柏叔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你快离开这园子去找蕊晓吧,省的有麻烦。”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季绯雨刚想问什么,却见那柏叔已经蹲在地上掏出随身带着的小花铲忙活起来了。 第十五章 披云向鞲 季绯雨虽然不明白那柏叔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听人劝。 园子并不大,可惜树木花草茂盛遮挡住视线。小径藏幽,她又是第一次进这园子,路边几株合欢树居然有些是有印象的,可见是没有走错路。 蕊晓早就跑得不知踪影,她不敢乱转,只求顺利出了这园子。这地方,的确是漂亮,但就怕它藏着不知名的猛兽,令人惴惴不安。 季绯雨仔细辨认来时的路线,忽然听到欢声笑语。她原本是想不要惊动别人快些离开的,可对方却是不简单,即使距离不近,但还是听到季绯雨这边轻微的动静。 “是谁?”随着一声清亮的喝问,季绯雨身边的一丛红艳艳的杜鹃被拨开,一个穿绿衣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 少女挑着一双杏核眼瞪着季绯雨问:“你是谁,哪个院子里的人?” 季绯雨的院子极其简单,连个名字都没有。她摇摇头说:“院子倒不清楚是哪一个,不过就是门口有丛小竹子的小院。” “那是哪个?”少女也奇怪。 “扇儿,那边的人是谁?”又是一个女声,声线上扬慵懒。 季绯雨跟前的少女立刻换了一种表情,转身对走上前的人说:“姑娘,没什么,就是宋家的一个丫鬟,您坐着吧。” 听这话,这些人并不是宋府的人。季绯雨这样想着,之前问话的人已经走到了名叫扇儿的丫鬟后头。 是一位年约双十的姑娘,一双眼波流转的丹凤眼,唇如胭脂,穿着掐丝绣凤的踯躅色长裙,腰间挎着把裹在蟒皮剑鞘里的短剑。一只白玉般的手扶在红花之上,体态身段自有一番风韵。 “是么?”那位姑娘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季绯雨,原本轻视不耐烦的神色忽然如临大敌一般紧张与厌恶。 “你就是光霁山庄的那个季绯雨?”从女子口中吐出的话让季绯雨惊讶不已。 还没等季绯雨回答,那叫扇儿的小丫头已惊叫出声:“什么,她就是那个季绯雨?” 这二人的语气除了惊讶外,还掺了别的东西。季绯雨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到别人了,只能点头说:“正是季绯雨,不问姑娘是哪位?” “你这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的女人也配知道我们家小姐的名字。”正主没有开口,小丫鬟一张利嘴教季绯雨无奈。虽然对方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号,但季绯雨心中却有数,那姑娘腰间挎的宝剑虽朴素,仅仅在剑镡处以黄岫玉为装饰,排出七星的图样。偏偏季绯雨眼见,瞧见了剑环上的云纹间隐隐约约有个篆形的“陆”字。 削铁断金的黄玉七星剑,再加上一个“陆”字——季绯雨已经猜到面前的人是北五省宗门之首陆家堡的千金陆秋双。 位于京师的陆家堡与偏南些的光霁山庄其名。陆家百年间出了两位武林盟主,这位陆秋双正是前武林盟主现陆家堡堡主陆明正唯一的女儿。陆堡主中年丧妻后再会娶妻,底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似的女儿。江湖上谁不知道这陆小姐的金贵,更重要的是,陆家无男丁,这陆家堡以后必是由陆小姐的夫婿继承。 季绯雨暗想这宋青涯还真是有本事,自己是混黑道的不说,居然连白道老大的掌上明珠都能请到府上。同时奇怪自己究竟哪一点得罪了这位根本无任何交集的陆家大小姐。 第十六章 流风切云剑 如今江湖之中,叫得上名号的门派宗庄不少,可有震慑力和号召力的就不多了。 除了中原三大门派少林、武当、峨眉外,江夏的光霁山庄,京师的陆家堡,蓉城的青山派,再加上名声并不太好可实力甚强的漠北玄鹰城,都是各中翘楚。 江湖之事季绯雨从小就耳濡目染,尤其是陆家堡的堡主陆正明,更是有一面之缘。十年前,神医苏轻笑一家惨遭贼人毒手,一家数口无人幸免。江湖人士受神医恩惠的颇多,自然不能就此了事。大批人马在青山派聚首商议追捕贼人之事。季绯雨的父亲季武昌带着他们师兄弟四人出席。季绯雨正是那个时候见着了陆正明。当时陆秋双也在,只可惜季绯雨只顾着盯着气宇轩昂一身宗主气派的陆正明了。不过那次大会还是不了了之,命案现场连尸体带房子的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根本无从查起。苏门惨案至今仍然是个疑案。 季绯雨不敢招惹眼前这位陆大小姐,只能笑的无辜:“这位小姐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是我冲撞了。”季绯雨朝她福了一身,“我不打扰姑娘赏花了,这就告退。” “慢着。”陆秋双开口了。 她绕过身前的扇儿,走到季绯雨的面前,“素闻季姑娘的大名,今日巧见,不如讨教两招,免得我一直念念不忘季姑娘的绝技——菩萨拈花手。” 季绯雨苦笑,我能有什么大名,从来没有在江湖上闯荡游历过,更没做过什么有脸有面值得别人夸奖赞叹两句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的菩萨拈花手是早逝的母亲传给她的,并不是光霁山庄的功夫,自己更是很少用,这陆秋双是如何知道的? 还不待季绯雨出口拒绝,陆秋双右手利索的抽出腰间的短剑。季绯雨只看见眼前一道银光一划,接着陆秋双人就已经来到近前,直接使出右抡劈剑,季绯雨连忙向后退去。一剑未中,陆秋双换了步法,朝季绯雨的胸口平刺而来。 季绯雨有苦难言,只能依靠自己那点可怜的轻功步法左躲右藏:“姑娘,手下留情,刀剑无眼。” “季姑娘为什么不出手,难道是怪本姑娘的流风剑入不了你的眼?”陆秋双问,手里的招式又凌厉的几分。 陆家擅长使剑,尤其是祖辈所创的流风切云剑,更是一绝。陆秋双的剑术虽说是比不上陆家堡堡主,可也算的上中高手了。季绯雨躲闪的辛苦,身上已经挂了彩,虽然不严重只是被剑锋划了几下,却是尖锐的切肤之痛。 “季姑娘,你若再不出手,你就不用出手了。”陆秋双脸色一禀,手腕一翻猛然下了狠力,短剑迅速向上撩去,季绯雨如果要是挨了这一下,必定是从小腹斜上肩膀的一下子。 眼见短剑就要招呼扫身上,耳边忽然听到一句:“陆姑娘,您这舞剑不要紧,可我这园子里的花真都遭殃了。” 第十七章 陆家秋双 陆秋双极不甘愿的停了手,短剑一甩发出清凌凌的声音,收剑入鞘。 “宋老爷,得罪了。”陆秋双原本不甚在意的眼神在看到宋青涯身后之人的时候,忽然变得神采奕奕。 季绯雨缓了一口气,扭头朝着宋青涯感激一笑,却发现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莫城北。季绯雨脸色一白,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莫城北,此刻她竟然无比念想着蕊晓。 莫城北只当绯雨是空气,眼神撇过她直接落在陆秋双的身上,同时朝她淡淡一笑。那陆秋双似乎被这笑容给了多大的鼓励一样,迈开步朝莫城北的方向奔过去。 季绯雨心中是好笑加苦笑,莫城北以前是极喜欢笑的,大笑浅笑冷笑奸笑……可只要是假笑的话,一定是弯着眼睛向上扯着右边唇角,即便笑容能够迷惑他人,但季绯雨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你这笑容到底是作给谁看的?季绯雨心中暗想。 “莫公子。”陆秋双的眼神季绯雨背对着她自然看不到,不过听她那欢愉的声音可见此刻的心情。 莫非是——季绯雨不得不朝一个方面想。 “陆姑娘,刚才在下去景春园并未找着姑娘,原来是来这里了。”莫城北在陆秋双面前完全是一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形象。一两句话就说的陆秋双面带桃红含羞不已。 “劳烦莫公子费心了,这次若不是有莫公子在,小女只怕就成了山林间的孤魂野鬼了。” “举手之劳,陆姑娘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莫城北的身后是宋青涯,陆秋双的身后是季绯雨以及更远些的扇儿,两人夹在中间弄酸文。此情此景看的季绯雨直皱眉头,莫城北这种性格真是受不了,别的都好说,只不知他是从何时学会了这些逶迤曲折的表面功夫,真像是戴了厚厚的面具。 莫城北正巧看到季绯雨的表情,浮着一层笑容的眼睛瞬间带了点狠色。季绯雨一见着眼神就明白莫城北必定是急了。 “不知这人是如何惹到陆姑娘了,居然值得陆姑娘亲自动手惩治?”莫城北故作关心的问。 “没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本姑娘最见不得背信弃义的小人。”说罢,又扭头用嫌恶的眼神瞪了季绯雨一眼。 看情况,季绯雨也该对眼前的情况猜出了七七八八——英俊的年轻男子救了风华正茂的怀春少女,偏偏这少女还有一颗正义之心最见不得男子的无辜冤屈,自然要帮着男子讨回公道。细节之处也许有些出入,不过事情的大概方向必定是朝这个方向发展无疑了。 季绯雨只当没看见那牛毫针一样的眼神,捂着自己的手臂等着宋青涯好心点开口帮自己解围——莫城北她已经指望不上了。 可宋青涯一直在旁边趣意盎然的瞅着三人,并没有开口的打算。莫城北听了陆秋双为自己打抱不平之声居然没有露出心有戚戚焉的感动之色。他只是朝陆秋双释然一笑:“季老庄主是我的师傅,他老人家对我又有再造之恩,无论季绯雨做了什么她都是我师父唯一的女儿,还望陆姑娘卖个薄面给莫某。” 莫城北这一番话的情真意切,可惜只感动了一个陆秋双。 第十八章 连环扣 季绯雨只觉得莫城北越来越虚伪,扭过头不再看他们三人。 陆秋双对莫城北的那点意思她心中已经明白了,只不过莫城北如何能遇到陆秋双这号人物倒是一个大问题。先不说莫城北的性格是否古道心肠,但说两人的身份就说不通,一个白一个黑的。另一个可能就是陆秋双只知光霁山庄的莫城北,而不知第一楼的莫城北。 “姑娘?姑娘……”忽然听到远处有细细的女声。季绯雨听那声音极耳熟,虽然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但还是能听出是蕊晓的声音。 季绯雨心中窃喜,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她原本想趁着没人理会先答应一声的,结果这边就看到宋青涯那双眼睛冷飕飕的看着自己,那样子仿佛是在警告不要出声似的。 虽然不明白这宋青涯为何会在意一个小丫鬟,但她只能接受。耳中听着蕊晓的声音越来越来远。 莫城北看了季绯雨一眼,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陆秋双已经开口:“莫公子,季姑娘一个姑娘家难免不方便,不如放在我那个院子里彼此也有照应,您看如何?” 季绯雨心中不乐,什么把我放在她那个院子,什么照应,分明是让自己伺候她。莫非陆秋双真以为莫城北成了她的靠山? 虽然心中有点愤愤不平,但更多的就是一种担忧和不安。莫城北此刻的态度与意愿都跟在云雾里一样让不摸不着头绪。 “多谢陆姑娘费心了。” 仅仅是一句话,就将季绯雨从地面瞬间拉入黄泉。 陆秋双却是一副欢喜的过了头的样子,眉梢眼角全是笑容。季绯雨不说话,事到如今只能任由别人的安排。不过她对莫城北的态度很奇怪,隐隐约约间总觉得他对陆秋双有些别的企图。 “你们在这里啊。”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接着几个人就看见一颗脑袋从树丛探出来,“姑娘,刚才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么?” 蕊晓边问边拨开树枝。宋青涯早青了一张俊脸:“蕊儿你干什么呢,别什么地方都钻,看不刮花了你的脸。” “老爷。”蕊晓看到宋青涯就应了一声,接着就站在季绯雨身旁,看见季绯雨身上的斑斑血迹难免大惊失色,“姑娘这是怎么了,我们快回去看郎中。” “没事,都是小伤。刚才和陆姑娘切磋来着,是我技不如人。” 原本以为这样说既解了蕊晓的疑惑,又给足了陆秋双面子。谁知蕊晓那丫头会接口:“既然是切磋,那还下那么重的手也太狠了。再说了伤都在一个人身上怎么看都是在欺负人。” 陆秋双脸上燃起红云,好歹忍下来没当着宋青涯的面对蕊晓动手。 “蕊晓,从今天起季姑娘就要移居到陆姑娘那里去了。她的事情陆姑娘那边自然会照顾,你别再给人添麻烦了。”宋青涯对蕊晓说。 “季姑娘是蕊晓的主子,怎么能这般没责任。况且陆姑娘来咱们家也只不过带了一个人而已肯定忙不过来。与其麻烦云粼姐再派人来,还不如我还跟着方便。” 宋青涯声音提高几分:“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你就是宋家未来的主子。你再不听话就家法伺候。” “别以为老太爷让我跟着姓宋就能让你欺负了,你想得美。我跟的是老太爷的姓不是你的。” 不知怎么的这两个人竟然吵闹了起来。季绯雨也终于知道了蕊晓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 “谁会嫁给你,老太爷只让你娶我有没告诉我一定要嫁给你。”蕊晓越说越不知轻重,竟然把姑娘家最羞于开口的话大大方方的讲出来。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半点羞耻都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要我一句一句的教你么。”宋青涯气的不轻,别说是季绯雨,连莫城北都很少见着他有这么暴怒的时候。 蕊晓却越发冷静:“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羞耻总强过某些人做的羞耻百倍千倍。” 第十九章 僵李代桃 蕊晓在季绯雨心中,只是个孩子,很少见她有正经严肃的时候。此刻好不容易见着了一次反倒觉得不真实不舒服。 “姑娘,我扶你回去。”蕊晓转身托起季绯雨的一只手,还未迈步,身后便有掌风袭来。蕊晓半点功夫不会,背对着对方只能像跟木桩一样任由人打。季绯雨心中不知怎么想的,明明可以一把拉开蕊晓她却一错步,竟然用身体护住了蕊晓。 那一掌并没有结结实实的拍在身上。莫城北出手的时候宋青涯也跟着出招,眼见这掌将要印在半路迎出的季绯雨身上时,宋青涯的手劲却跟着偏离一些,仅仅是将莫城北的掌位推移几分。 季绯雨的后心处被掌风削到,顿时感觉那一块的骨头似乎都碎了,两腿一时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莫城北没想到会打中季绯雨,或者说他只是想给蕊晓一个教训,但当季绯雨冲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竟然会有片刻的失神与冲动——就这样一掌,她就是自己的了,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不用担心分离,不用害怕有背叛,哪怕只是守着一具冰冷冷的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的尸体。 可是—— 他望着仅仅被掌风扫到便已像落叶一般不堪的季绯雨垂着头痛苦咳着的时候,尤其是看到殷红的血线不断的从她捂着嘴唇的手指间滴下后,更是惶恐道不能自已。 莫城北本以为自己已经身处谷底,可是直到现在,重新遇见了季绯雨,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时候他才发现,只要两个人都还活着,他就会一直在坠落,没有结束。 如果,她真的没了、离开了,自己真的会开心么——不,不是这样绝不能这样,他只怕会更绝望。 “姑娘?”蕊晓是在季绯雨替自己受伤后才发觉这一切。她扭过头正看到季绯雨颓然倒地的模样。她伸出手慌忙去扶,双手抓住季绯雨捂在唇上的双手时忽然觉得掌心一阵湿粘。她带着奇怪诧异的表情抬起自己的手,看见白皙的手指及手掌间全是红艳艳的血迹,它们似乎是有生命的,在自己的掌心流淌摇动,新鲜的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刚刚流出来一样。 “这是什么?”蕊晓的声音变得很奇怪,明明就近在眼前,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在季绯雨听起来就像来自遥不可及的天边。 季绯雨忽然感觉背上有份重量,扭头看见是蕊晓软软垂下来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身上。而蕊晓整个人被宋青涯拦腰抱在怀里已经人事不省。 “蕊晓?”季绯雨挣扎着要爬起来,结果却被莫城北一把拉起:“她有青涯的照顾你不用管她” “这怎么回事,原本好好的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那你呢,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用过。你的武功呢,内力呢?”莫城北奇怪了很久,自从见着季绯雨后就觉得人很不对劲,武功竟然是全失的样子。 “怎么,真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正合你的意思?”季绯雨嘴上占了点便宜后立马就看到莫城北脸色一沉后,她这才漫不经心的回答:“齐嗣说我那一点功夫虽然没多大威胁但留着总是麻烦。他让我自己选,是切断手筋脚筋还是服用化功散。” “什么?” 季绯雨这话别说是莫城北觉得难以置信,就连旁边的陆秋双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第二十章 入骨相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莫城北才问出口。 季绯雨不说话,抬手看着自己手臂上已经止住鲜血的细小伤口。莫城北皱皱眉,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对陆秋双说了声“失陪”就将人扯走了。 莫城北脚下生风,没一会就把人扯进了上午季绯雨才进过的影园。 “你——”莫城北看着眼前冷静的人自己反而问不出话来。 季绯雨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我讲的已经够明白了。我现在半点功力都没有,别说是季家剑术掌法,就连母亲所传的半点内力根基都不需要的菩萨拈花手都使不出来。” “齐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莫城北的思维有些混乱了,事情与他设想饿的没有一处相同的。他原本以为季绯雨背叛了自己跟了齐嗣自然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霁山庄的大小姐,可他没有想到齐嗣会废了她的武功,就连之前他以齐嗣的性命做威胁时甚至都在担心齐嗣是宁死也不肯将季绯雨交出来的。 “父亲已死,大师兄和你也是生死未卜。齐嗣他眼前就我一个人算是有点威胁。他肯留我一命也是看在我还有点用处的份上——”季绯雨抬起头,微微仰起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莫城北一字一顿的说:“莫城北,你怪我背叛你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会那样做。齐嗣拿了山庄上千口性命威胁我你让我怎么做?你以为我在光霁山庄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口口声声说恨我报复我,难道就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冷嘲热讽和几下死不了人的耳光么。你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上闯荡了这些年可手段怎么反倒一日不如一日。要不要我跟你说说齐嗣是如何对我的,让你学一学?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报复我?” 莫城北看着眼前的人,眼睛中透着稳静坚毅的光芒,整个人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神采飞扬简单自信。 “是,我是不想报复你。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真的伤害你。从以前到现在,无论我们两个如何变来变去可位置似乎一直如此。在任何情况下你都能爬在我头上,你一直都有这样的资格。” “莫城北,你别忘了,这种资格也是你给的。”她抬起下巴故意做出抗拒的样子。 “是,我认了。”莫城北忽然露出释然却止不住痛苦的表情,“你总是赢,我却总输得稀里糊涂心甘情愿。” 明明眼前的人才是一脸的悲戚,为何她却觉得痛到不能自已。心中那点好不容易才砌起来的壁垒轰然倒塌。为什么会这么痛,究竟是在替他还是替自己在痛。季绯雨不敢再看莫城北的脸,她忽然举起手捂住脸,细碎的哽咽之声逐渐变成泣不可仰。掌心自己的眼泪烫的不行,她却不想让莫城北看见她的眼泪。 莫城北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这些年越长越端正刚毅的下巴轻轻的抵在她的头顶,她伏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绵长温润的鼻息,也能听到在他胸腔中不断鼓动的有力心跳。 “我爱你,我比谁都清楚,你也一直知道。所以,别哭了。原本心里还委屈,可看见你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还能好好的站起我面前我就该庆幸了。我们还有机会的,是不是?” “城北,城北。”季绯雨放下捂住自己脸庞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错,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可现在她却为眼前的人心疼的要死。城北,她的城北,她一直仰仗着信任着即便他换了身份满目的愤恨和凶神恶煞可还是被自己掌控着的城北。她开始觉得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是做错了,眼前的人是自己拼了命也要想保护住的,可他终究还是受了伤碎了心,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再试着相信一次爱一次。 “城北,城北——”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能化作他的名字,反反复复的念出来,想要把胸口的那阵痛也跟着吐出来可只是徒然。 那人收紧了手臂,用仿佛能够明了一切的温柔声音说:“我在,雨儿,我就在你身边。” 第二十一章 纵城遗孤 事情的发展过程季绯雨向来是不在意的,她现在只是看结局。就像现在,不管自己有没有使用苦肉计或者搞些真相大白的煽情把式,莫城北对待失而复得的自己视若珍宝也算是个好结果。 可即便如此,季绯雨却觉得仍然不够,只能等着机会再次降临。 身上的伤口在做了处理后季绯雨就让莫城北带她去看看蕊晓。莫城北正想着陆秋双那边还要解决就让个丫鬟带着季绯雨去蕊晓那里,自己在季绯雨的疑惑之中去去陆秋双那里。 这陆秋双必定是有些用处的,虽不清楚,莫城北难得对人这般殷勤客气,莫非是同陆家那位声望威震的父亲有关?季绯雨心中不断的琢磨,脚下未停,跟着那引路的小丫头走。 虽然经过刚才的事情季绯雨就已经知道蕊晓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她同宋青涯的关系估计也简单不了。可是她没想到蕊晓会在宋青涯的房间里。 蕊晓仍在昏睡,躺在石青色的被褥之间睡容安静乖巧。 宋青涯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直到季绯雨进来后才站起:“季姑娘。” 季绯雨走上前去看了看蕊晓,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之处的就抬眼问宋青涯:“她这是怎么了?” “她只是怕见血,老毛病了。季姑娘的伤势如何?”宋青涯说这话的时候极其自然熟悉。 “都是些小伤口,不碍事。” 宋青涯背对着季绯雨:“季姑娘这招不露声色的苦肉计真是高啊,不用一招一式一兵一卒就把莫公子摆平了。” “宋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季绯雨挑眉问道。 “没别的意思,只是感慨几句因果报应罢了。季姑娘吃了这么多苦自然也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季绯雨早就知道宋青涯是喜欢话里有话的人,自己多说多解释反而麻烦。她坐在宋青涯刚刚坐过的位置:“之前听宋老爷的意思,蕊晓莫非是您的未婚妻?可我记得听蕊晓说过她并无婚配。” “蕊晓是十年前纵城派的遗孤,先父带她回来照顾,因为怕引来凶手所以她的身份一直没有公开,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也早没人在乎。先父去世前曾将蕊晓托付给我,那时候她还小,婚约也是先父口头说的她自然不当一回事。” 话说十年前真是多事之秋,神医苏家、纵城派、桐城邱家等数派惨遭灭门。没想到蕊晓居然是纵城李家的子嗣不过想想也有可能,当年纵城一门七十六口尸体皆被找到,只有李家小女儿不知所踪,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原来是李家的小姐,那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必要让她知道伤心难过。况且,她从进宋家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姓宋了。” 没想到宋青涯也是个痴情之人,不仅专一而且体贴入微,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替蕊晓考虑到了。可怜小姑娘心中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六哥哥。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想起那个小六,在看看眼前仪表堂堂年轻有为的扬州首富,真不知道小姑娘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有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