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颜》 远嫁之途 第一章 命运殊途 紫阳皇朝昭和二十四年,尼亚举国来袭,手握重兵的楚成王拥兵自重,国家危难在即。 颜宫 夜色朦胧,亮着柔和的灯光。 虽说是六月天了,但童止顔不知为何,竟然感到四周泛起丝丝凉意,忙紧了紧罗衫。随身候着的贴身宫女早已经歪在桌边打盹儿,想是耐不住她接连几日这般熬夜的辛苦。起身为丫环披了件外衣,她神色黯然地勾了勾唇,想是那件事已经有结果了,所以她心里才这么不安。 她知道,她的命运抵不过国家的命运,该是她告别的时候了。虽然,这里有她那么多留恋的人…… 对着铜镜,她再次仔细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眉如柳叶拂风,翦水秋瞳顾盼生姿,精致琼鼻,红唇像快溢出汁儿来的樱桃,雪似的柔嫩肌肤在灯光的晕染下呈现着诱人的蜜色,怎么看都是一位天下无双的美人。 突然,她一手握着锋利的剪子,作势往脸上划去。而黑暗中,隐藏着的那双眼流露出深切的痛苦,他的心一下提到嗓门儿口。非是他不心疼这个自小伴着自己长大的妹妹,而是时下的民生状况和朝堂上那堆臣子们咄咄逼人的架势,以及母后的坚持让他不得不下决心。在他紧张担心的同时,那双柔荑的主人脸色忽地缓和了过来,放下剪子,神情怪异地对着镜子轻笑出声。他这才放心离开。 止颜对着镜中的自己,徒然地垂下了手,剪刀滑落在梳妆台上。她知道她不能,如果她这一刀下去,后果将是多么严重。失去一切的不将是她自己,还将是她的整个国家。她的哥哥将成为亡国君主,她的母妃也会死不瞑目,还有她的他,想必也会舍不得吧!想着想着,竟然掉下泪来,多少年她没有好好地哭过了?从母妃过世的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掉过泪,但今天,这个六月天本该睛朗无比的星夜,竟然一切都乱了。 翌日,不出她所料,刚用完早膳,皇恩殿的孙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皇兄没亲自向她开口,不用想也是他不知如何面对她的缘故。前些时日,朝野上下因为和亲这件事弄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那时她就已预料到今时今日的情势。她都明白的,帝王家的儿女从来都是和天下命运联系在一起。既已生长于皇家,上至对君王,下至对黎民百姓,于情于理她都必须承担这些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何况紫荆皇朝这一代里,她是唯一的公主。因为她让世人惊叹的容貌又被喻为紫阳皇朝最美丽的明珠。 接过旨,略为打赏一干人等后,她静坐在湖边的听雨亭小憩。贴身宫女红叶为她沏了茶,见她一言不发,便径自退在一旁候着。“红叶,”好半晌她才抿了一口茶,眼里尽是让人看不懂的深奥。 “颜公主,您有何吩咐,只管教奴婢去办就是。”红叶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和她年纪相仿,略识得些功夫,从十岁起就在她身边跟着。虽是如此,红叶此刻也没看明白止颜的心意。她服侍的这位公主,在皇朝上下人所共知的知书打理,从不予人为难,这次不知为何,竟然要下嫁尼亚这个以野蛮闻名的番邦。离送嫁的日子仅月余,本以为公主会抵死反抗,哪知她竟然平静得很。 以公主惊为天人的才貌,纵观皇朝上下,能配得上她的屈指可数。红叶如是想着这个让她烦恼不已的问题,同时也是皇朝上下百姓民间时下茶前饭后热衷的非常话题。 “红叶,我刚才说的话都记住了吗?”止颜见她又神游太虚,不由莞尔。 “公主刚才说什么?奴婢,呃,没听清楚。”经这么一提醒,红叶总算回过神来。 “别公主奴婢的了,没有其它人在,不要这么拘束。明天陪我去皇觉寺一趟,我想求个签!” “噢,好。”红叶答,心想,颜公主从不信命,今日为何?管它的,公主今天这般深奥,她就算想破头也是想不出来理由的。唉,可怜的公主! 于是主仆二人又重陷沉默。 “皇上,您这是进不进去啊?”颜宫门外,身着明黄龙袍的童钰来回踱着步子,看得一旁弓身的孙公公眼都花了,不忍,遂开口询问。自从他在颜宫宣读圣旨后,一连几天,皇上每天下朝后都来到颜宫,但又排徊止步。 童钰心想,只怕是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这宫门,住在这里的是他的颜,只有他知道,她的不同。他是心痛的,他不忍,私心里他多想一辈子都留住她的人,还有……她的心。整个紫阳皇朝,只有他知道,但又无法开口的事实。因为身在皇家,有的秘密只能烂在心里。 “回御书房罢。”众人一听,只好又再次折回。这已经是第四回了。 “颜公主,刚才皇上又来了。”一个宫女恭敬地对止颜道。 “知道了。”止颜心想,这是第四次了,皇兄有时真是让人费解。她这个当事人都放下心了,旁人还无法释怀,这可如何是好? 相府 “相爷,陈小姐到了。”管家刚通报完,不容安博答话见是不见,一个粉装的娇俏美人已经踏进他的书房。 “安博,又想避而不见是不是?” 自从上次随父亲大人参加了皇家宴会,她的心就被他所牵引。早前,听说京城的各家小姐均是对这传奇般的年轻丞相倾慕不已,她尚且不信;在见他以后,陈雨淑就愈发肯定这个事实。为了接近他,她很没志气地央求父亲带她来相府,为的就是见他一面。哪知那次见面以后,安博就一直避而不见。 想她陈雨淑怎么也算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贵为当今吏部尚书的女儿,想与她家攀亲的人把门槛都快踏破了,几时受过这等闲气?不论身家门楣,还是才情风貌,自己与他都算得上门当户对,可眼前这斯文年轻的相爷就是对她没有丝毫动心,害她颜面尽失,真是气死人了。 安博眯起狭长的双眼,优雅地合上文书,吩咐管家备茶,与她对视: “雨淑小姐,虽然贵府与敝府邻近,可你大白天的就这样未经通传就风风火火撞进来,哪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若不是令尊与本相日日同朝……”话声表面温软,却隐隐地透着丝许不悦。 “呃,是小女子唐突了。”眼前人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十七岁就高中状元,为相至今已近十年,官场上的狠辣手段可见一般。父亲大人虽是吏部尚书,也惹不起他。儿女情长虽重,但一家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心付至此,她旋即又道:“小女子无非仰慕相爷,前来探望一番,相爷如此言重……” 吏部尚书的女儿比起时下官家小姐来得坦率,果然胜出一般脂粉许多,安博略表赞赏地轻轻扬眉,“雨淑小姐,令尊大人为小生所敬重的前辈,小姐以后来相府可提前派人通报,若本相时间允许,定当相见。只是时下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还望令尊大人能为国为民多出些力才行!” 安博耳边又响起盐的话,黑亮的眸子不经意间闪动着一小束慑人的光芒。“吏部尚书陈志同多年来正直无私,颇受臣民爱戴,我们必须联合,有了他的相助,楚成王的势力必会忌惮我们几分。”而眼前人,必然能助他拉得这层关系。为了天下,他可以以任何为代价,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人与事。 这番话让她看到安博的另一面,心意更加坚定。有了他的这番话,她就等于得到了来相府的特赦令一般。“那雨淑谢过相爷,相爷的话我一定带到。” “相爷,”管家急匆匆地来耳语了一阵。安博神色突变,“雨淑小姐,今日我府上多有不便,改日再叙。” 陈雨淑欣然离开后,安博立即将朝服换下,从相府后门上了已安排好的马车。 远嫁之途 第二章 求签遇刺 红叶随在止颜身后,从皇宫到皇觉寺的一路上,她不知埋怨了多少次。 “颜公……子,您现在的安全太重要了,怎么能像现在这样出宫,连个待卫也不带。我的武功您又不是不知道,对付市井无赖还可以。万一……”瞥见止颜的目光,红叶硬生生地吞下了接下来的话语。 “没事儿的,瞧你这急得。这不已经到了皇觉寺了么?”止颜一张俊脸微笑着注视这个委屈得不行的丫头。她现在可是一位身着月牙白衫的俊俏公子,可不是常住宫中的公主!再打主意的人也不可能打到男人身上吧? 皇觉寺,位于京城东南面郊外,依山而建,似坐落在风景秀美的画卷中,历代以来就香火鼎盛。相传在皇觉寺求的签都特别灵验,是以前来求佛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尤其是每逢初一十五,更是热闹非凡。 止颜在长弘殿排着队,今天正恰好是十五,前来求签的人在殿外排成长龙。红叶一手为她撑着绸伞,一手又忙着打扇,真是佩服主子,大热天的她这个有些功夫底子的站了一个时辰都累得不行,主子却还毫无倦意。 “红叶,去一旁休息会儿罢。心静自然凉,看把你急得!”她轻手接过红叶的绸伞,温和的微笑宛如初晨的阳光。排在她身后的些个不由感到春风拂面般的舒爽,直叹如此引人暇想的声音竟然来自一个男人! 红叶如获特赦般退至一旁台阶,端身坐着,但目光仍是机警地四处搜索。颜公主的安全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她红叶就可能连命也赔上了。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轮到她们。一个年轻小和尚将签筒递了过来,正好对上止颜此刻俊美异常的脸,不由得脸面尽红,世间竟有长相好看至此的人!连声暗念,“罪过罪过。” 止颜对于世人对她容貌的惊讶,早就习以为常了,接过签筒,迅速地摇晃一阵。 “啪,”一支签跌落在地上。 红叶拾起,交给解签的僧人。只见这位年事已高的佛僧老脸又悲又喜,表情怪异,沉吟一阵,才讷讷道: “施主,请随我至偏殿一叙。”止颜携着红叶,跟在老僧人身后至偏殿。偏殿里极为简朴,家具等一应俱全,不若大殿描金抹银般华丽,似是为接待特别身份的人所设。僧人引她坐定后,奉上了茶水,样子极为恭敬。 “颜公子,请稍侯,了尘方丈很快就来。” 止颜心知必是所求之签异于常人,连方丈都惊动了。从小,她就不信命,是以在母妃去世的前一年来过皇觉寺后,再也没有来过。那时有幸曾与方丈有过一面之缘,她也就是个八九岁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只依稀记得当时方丈用惊异的眼光看了她许久。 “颜公子,”沉稳的慈祥声音缓缓响起。止颜沉思被打断,豁然见一位年逾古稀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已端坐在面前,想是方丈了尘大师。 “方丈大师,” “颜公主不必客气,这签老僧无法可解,但老僧只赠你一句话:万事随心方可自在。” 止颜心里倒抽一口气,他竟然一眼就看穿自己,而且仅是凭在十年前见过自己一面就能得知她的身份,得道高僧果然非同一般。 “童止颜谢大师指点。” “公子,这说了等于没说嘛,倒底在讲什么?我都听不懂!”两人别过方丈后,一路上走走停停,返回京城,憋不住话的红叶终于开口问她,难道这有学问的人从来都这般高深的么? “该来的都会来的。”止颜轻声道,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见她欲言又止,红叶便也不再追问,默默地跟着。 命运是一件无法意料的事情,止颜叹道。本是盛夏好时节,道旁树林郁郁葱葱,晚霞满天,尽染了红尘。眼前这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硬生生破坏了如此好光景,不免可惜。 “识相地把钱都交出来!” 为首的刀疤脸恶狠狠地吼着。其它人则以扇形朝两人围过来。三三两两的行人一见这阵势跑得飞快。止颜目不转睛地盯着刀疤脸,只怕这突如其来的围劫不似表面这般简单,那汉子眼里闪过的那抹嗜血的精光足以说明一切。 “公子请靠后,”红叶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宫女,片刻呆滞后忙以身体挡在止颜前面,像母鸡护小鸡似地。一时间,童止颜涌出一种赞赏的情感,这个丫头不枉她姐妹相称十年,关键时候还记得忠心护主,虽然她那点功夫可能跟本上不了场面。 “红叶,把钱交给他们。”止颜不惊不慌的神色让对方些许人有些怀疑自己的实力,显然地这张绝色的脸给他们造成了很大压力,而明明又是那么削瘦的身体!说不出的怪! 刀疤脸接过包裹,脸上的狰狞之色并没有收敛。这也是止颜意料之事。 “那么你们想要死还是活?”童止颜上前把红叶圈在背后,用森冷目光注视这一干人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肆过了,如果红叶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不认得这还是那个生性温和的公主。 “死到临头,还嘴不饶人!给我上!”刀疤脸一声吼出,众人便围了过来。十几把刀瞬间递到眼前,一个不小心就会穿膛而过,死状惨烈。“公子,快跑。”红叶机警地抛出水袖,将大半锋利无比的刀紧紧缠住。她必须这么做,为颜公主赢得些许逃命的时间,多年来的主仆情谊展露无疑。但水袖只在眨眼间就被凌厉的刀锋割断,刀的走势丝毫未变。红叶大惊之下,只能朝着刀锋扑过去,以身体去阻挡。 “红叶,你这个傻丫头,给我退后!”止颜心急之下一声暴怒,玉掌翻飞,倒下两人,拉住红叶的衣袂,顺势住后一带。旋身玉腿横扫,又有三人倒地。总算是安全了,红叶回过神来,心知是主子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主子何时习得如此高深的功夫?望着公主飞身如燕,竟然看得痴了。 而刀疤脸这边,一时间就有五人倒地,大惊。自己这十几兄弟均是一等一的好手,在看似柔弱的两人面前却占不到半点便宜。慌乱错愕中,又被止颜撂倒两个。不到一柱香时间,十几人只剩下一半,众人均流露出恐慌神色。眼前这一主一仆真是厉害角色。 “没用的东西!”百米开外,翘首观望的锦服男子浮现出几分怒意,苍白的脸因为怒气泛上一层红晕,夕阳下显得无限妖魅! “十几个人连两个小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一群废物!没想到这丫头生得美也就算了,还学了这身武功!今日不除,必成后患。童止颜,你可怪不得我了。寒霜,拿我的弓箭来!” 面无表情的美婢应声递来弓箭。 “公主!小心!”红叶一声惊呼,但下一刻,缀着紫色羽翎的箭已经深深插进了正与刺客纠缠恶斗的止颜的背部,月白的衣衫刹时一片鄢红,身子支持不住,摇摇欲坠。 刀疤脸自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是主子亲自动手射了这一箭。情势逆转之下,七八个人一拥而上。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你们这些混蛋,你们都该死……”红叶眼中含泪,拾起散在地上的刀,疯狂地舞动着阻止这些万恶的刺客。很快红叶身上就添了好几处刀伤,但她护主心切,就拼了这条命她也要保护颜公主,索性豁出去了。 当安博急促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惨烈的景象:一个浑身挂彩的丫头疯子似地挥舞着大刀,地上横七竖八地趟着几具尸体。一抹月白身影扑倒在地,奄奄一息。 “安伦,留下活口!”不用安博亲自动手,安伦已自发收拾残局。 远嫁之途 第三章 守护红颜 天亡我矣!粘粘的液体从背部涌出,止颜心知不妙,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连痛也感觉不到了…… 母亲,女儿来见你了。听说人快死时能见到自己最亲的人,可是母亲,我为什么见不到你。你不要颜儿了吗? “母亲,颜儿不要你走!颜儿不要你走!”一个十来岁的宫装女孩哭花了粉嫩的小脸,双手用力地摇晃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华服女子,但无论她怎么哭喊,她仍然平静得出奇。 她以为母亲只是睡熟了,完全不明白死亡的可怖。 眼前一片银白,冬天来了。园里四处溢着梅的淡雅清香。 粉装的清秀女孩独自一人坐在台阶前,小手冻得通红。一个脸上闪着稚气的弱冠少年,微笑着示意她抻出手,轻柔的放上一把带雪的梅花……自从母亲去后,她很久没有笑过了,怔然间,唇角上扬。那是一抹由心而发的笑,雪做了见证,它深深地烙在少年的心上。 “不准给她吃饭,小小年纪就尊卑不分。”衣着异常华贵的女人一声令下,她就被几个老婆婆拖进一间黑屋子关了起来。天知道她有多么地委屈!又冷又饿的她很快就昏迷过去,分不清东西南北。 “颜,你醒醒,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华服少年用手轻柔地拍拍她的脸,关爱溢于言表。待她幽幽醒转后,只见眼前小山似地堆满了各式糕点,热热的羹汤。 “慢点吃,别噎住了。”她边品尝着食物,对着那晶亮眸子的主人就咯咯地笑了。 少年露出欣喜的神情。 暮色慢慢降临。安伦赶着马车在回京路上缓缓前行。 “这荒郊野外的,真该死!”安博怀抱着昏迷的人儿,适才抱起她时帽子不小心掉了。一头秀美乌发瀑布般倾泻下来,妩媚动人,伴着些微微的香。若非怀中人此时唇色尽失,定力非凡如他也未必能忍住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相爷,这宫女的伤已经包扎好,所幸都是不致命的外伤,因为惊恐过度现在睡过去了。”说着,安伦木头似的脸还浮动着些微不易察觉的赞赏,如此忠诚真是难能可贵。 “这些人都是经训练过的暗人,有两个在被制前服毒自尽了。” “嗯,回府后再查。照这速度,恐怕回城还得好几个时辰。颜公主的伤口离心脏太近,失血过多恐怕等不了这么久。安伦,你看看附近有没有可驻留的地方,我们先找地方为公主把箭拔出来,否则这一路颠簸她撑不到回城就没命了。” “好!”安伦赶着车,希望在天完全黑之前能找到停息的地方。 安博万分担忧,颜公主现在可千万不能有个闪失。尼亚与紫阳皇朝战事一触即发,加上楚成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到时就算加多十个他这样的一朝之相,也不能承担后果。如此非常时期,百姓的安居乐业,国家的安危都系在童止颜身上了!如斯重负,她能担得起吗?不由开始责怪自己,虽然已得到可靠消息,但由于来时路上遇伏,仍是来晚一步。 一间简陋的茅屋,老妇人同老头子正忙着烧热水,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里屋,烛光在温和地跳动着。安博尽可能轻地将她背部朝上安置在床上,准备为昏迷的止颜拔出箭头。救人如救火,哪还顾得男女受授不清的礼仪?他用剪刀剪破她背部衣衫,羊脂般的柔滑肌肤裸露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受伤染血,这样的诱惑试问天下间有几人可以抵挡?女人太美丽就会是一种罪过,这是他一直坚信的,像童止颜这样的女子必是天下间最顶级的罪过。 仔细地为她清理已凝结的血污,他不由皱眉:整个寸余长的箭头已没入她身躯,伤口竟然这么深?他观察过地形,放箭之人必是在百米开外的小山坡,若非绝顶高手,否则怎可能百步穿杨?不过,这放箭之人似乎对自己的箭术太自信而并无施毒,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迅速地用右手拔去箭头,左手把随身带的止血散撒上,动作一气呵成。这样能让她少受些痛苦。然后将伤口连着胸口衣衫伤口包扎起来,她毕竟还是公主,公主的清白还是很重要,不然怎么下嫁尼亚?处理好后,他额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稍微擦拭后才吩咐着候在门外的安伦。 “可以进来了。安伦。” “爷,夫人没事了吧?”安伦这才进得屋来。由于怕横生枝节,来时对茅屋的老夫妇称作两对主仆夫妻,遇强盗打劫受伤前来打扰。善良的老夫妇当即把屋子空让出来,并烧水帮忙。 安博伸手探了探止颜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尚算平稳,如果运气好不发炎的话,明日赶回京城及时治理,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微微向安伦示意后,安博便靠着床沿小憩,亲自守护她。安伦则出外守着红叶。 **** 紫阳皇朝金龙大殿 庄严肃穆的大殿,雕梁画柱,点金描银,四处缀饰龙、鹤等瑞物。乍一看,整个大殿装点华丽,流光溢彩,好生气派。 童钰头戴紫金通天冠,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神色严肃。殿下众臣面面相觑,颤颤兢兢,原因无它,皆因上朝时间已过了一个时辰,还未见安丞相入殿。也不知今个儿是怎么了,皇帝一言未发只一味盯着下方的臣子们,一会这个,一会那个。众臣不明所以只好直挺挺站着,生怕触及圣上的怒气。 “众卿家,昨儿个谁最后见到安卿?” “回皇上,昨日下朝是老臣和安相最后分开的。”工部尚书王书青站出列,诚惶诚恐地答到。 “那众卿家有谁知道安卿现在何处?” “回皇上,”吏部尚书陈志同恭身站出列来,“下官小女昨日午后曾到相府拜会过安相,之后便不得而知了。相必是安相有急事处理,或许再等等看。如若不然,可派人去相府问问。” “久闻陈大人教女有方,京城的年轻男儿想必已经踏破你家门槛了吧!怎么,主动倒贴啊?”月前曾被陈家拒婚的大学士吴成胜当即出口讥讽,暗付:我吴成胜的儿子也不愁娶不了才德兼备的女子。 陈志同也不好当即驳回,神色默然。 “皇上,陈大人所言极是。”除右边首位轩成王面无表情外,其它臣子异口同声。 “轩成王,你怎么看?”童钰对着站定右首位之人言到。众臣眼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只见轩成王童浩面不改色,朗朗答:“安相身为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事不朝便不提了,却为何不派人前来通报?此为对皇上大不敬,应重责。否则他日百官效仿,岂不乱了朝纲!” “皇上,轩成王说得也对。”部分胆小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这朝中大元谁不知道,成轩王童浩与安丞相由于政见不一,素来不和。两位均是当朝权臣,安相处事果断凌烈,成轩王尤其擅长落井下石,又是皇亲,得罪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只能选择中立,两边都对,如此一来事情便交给皇上定夺,做臣子的只需执行便是。 又是如此场面,这种墙头草行为每次上朝议事都不能避免。童钰不禁脸露愠色,朝臣如此作为,怎么能为紫阳皇朝开辟繁华盛世?看来是时候多培养年轻才俊了。 “都给联住口,而今尼亚对我朝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紫阳皇朝经过北粤之乱才二十几年,刚刚恢复元气,民生逐渐富足,绝经不起如此严重的战事!众卿不用心想办法解决当下情势,还有心情在此斗嘴皮子争强好胜。难道朝廷供着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给联调笑解闷儿的吗?” “微臣不敢!”众人脸一阵红一阵白,“扑嗵”一声全跪下了。看来向来脾气温和的皇帝也是会发作的,真是可怕。 “尼亚不是同意颜公主前去和亲了吗?”有人小声道。 “和亲,和亲,和亲能解决什么问题?除了和亲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和亲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能换来多长时间的和平?一年两年?还是三天五天?别把问题想成送去个女人就能解决这么简单。尼亚觊觎的是我们肥沃的土地,繁华的都城,国民的财富。”提起让止颜下嫁尼亚这件混账事情,童钰一把火反而越烧越旺。而今不光西面受尼亚威胁,绕过京城的东南面楚成王反意已显山露水,整个情势不容乐观。他这个皇位几年以来坐得摇摇晃晃,好不自在。 “皇上,您息怒。微臣日前已按安相意思布署了十万兵力驻守西面的达兰城,现由李言平将军统一掌管调派。此外在南面的楚湘,除原本驻扎的我邵氏两万精锐外,已经招揽了近两万新兵,正在加紧训练中,再过些时日,臣将前往楚湘亲自督军。”向来不苟言笑的大将军邵正一番话下来,众臣终于看到了得救的希望,有几个大臣甚至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邵卿,只是苦了你,刚回朝与妻儿团聚,就……”童钰顿显喜色,可话未讲完,一个小太监就跌跌撞撞地闯进殿来, “皇上……皇上……不好啦!颜公主她……”可能紧张过度,小太监说话节节巴巴。 “好好说,慌什么?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一直站在皇帝身边的孙公公大声喝斥。 “皇上,颜公主……受伤了,看样子很严重。安丞相一身血,现下儿正送她回颜宫,差小的前来禀报皇上。这会儿太后娘娘也应该赶去颜宫了。皇上,您赶快去看看罢!” 小太监的话听得童钰胆颤心惊,闪过一丝别样的心痛。莫非颜不愿嫁与番邦,一心寻死?可这安博又怎么会和颜在一起?事有蹊跷,透着点古怪。颜,你要好好活着,为我活着!顾不得许多,童钰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冲向颜宫。众臣也都起身,尾随其后。上天可千万留情!现在的情形可不能没有颜公主! 远嫁之途 第四章 各有心思 天刚蒙蒙亮,别过好心的老夫妇后,安博便张罗着由安伦赶着马车上路了。 童止颜尚未醒转,一路上车行速度十分缓慢。担心路面不平坦,车身抖动牵扯到她的伤口,安博只能用双手半搂着她。 经过一夜的休息,红叶倒是已经清醒了,虽然浑身上下都有刀伤,却尚能行动自如。思及自己昏昏愕愕地被个木头人救了,此刻正满面绯红,连给丞相行礼都顾不上了,只顾低着头,绞着衣角发愣,眼角偶尔瞟一下安博。 早就听闻安相是举国上下一等一的美男子,斯文俊秀不在话下,这回算是眼见为实了。放眼京城,除当今皇上和凌王爷外,恐怕已无人能与之争辉。而他本身,又是紫阳皇朝的一大传奇,正值青春好年华,仍未娶妻。是以京城各官家小姐均趋之若骛,且不谈安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单就此等相貌学识已足以迷惑众生。现今颜公主得他所救,真乃神人也! 如果颜公主不是下嫁番邦,而是嫁与安相,那该是天下间怎样一桩美事啊?红叶不禁为公主伤神起来,公主,你快醒来罢! 一路回得城内,马车直奔皇宫,进得真武门、庆武门后,再转西至位于皇宫西南的颜宫。一路上,禁军侍卫见得“安”字令牌,统统放行。 怀中人尚未转醒,安博踏车下来,怀抱娇容疾步进得颜宫。一帮太监宫女围过来,惊讶于安博一身血污,公主双目紧闭,面色如纸。同样,满身是伤的红叶跟在后头,个个见这情势吓得呆了,竟不知如何动作。 “愣在这干嘛,快去请太医!”安博一语惊醒众人,脚不停步入得颜宫寝殿,将止颜小心安置于内里床榻之上。通传之人还未踏出宫门儿,又听得他一声:“快去能通报太后和皇上。” **** 下一刻,整个颜宫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童钰在厅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里尽是担忧。只听珠帘一响,太医出来了。他再也坐不住了: “太医,颜伤势如何?” “回皇上,颜公主这伤痕太深,幸得丞相大人及时处理…” “讲重点!”吓得老太医一哆嗦。 “如颜公主能顺利醒来则性命无忧,她失血过多,需细心调养,老臣已开出方子安排人煎汤药了。”太医一席话让整个颜宫的人都安下心来。 “皇儿,颜丫头性命应该能保住了,你也无需过于难过。这儿有哀家和皇后亲自候着,你可先行休息,待她醒了再让小三子告知你可好?除安卿家外其它卿家先散了吧,朝事可明日再议。”仪态万千的皇太后从房里走出来,声音温和又带着些威严。皇后祝氏跟随其后。 “齐福。照母后安排去做,颜需要静养,大家在这无事无补,反增嘈杂。对了,让太医也给宫女红叶诊诊脉。”童钰对孙公公如是吩咐,却未察觉众人中有一人脸色忿然。 围在颜宫的众臣领得口谕后各自散去。 坚持在偏厅等候止颜醒来的童钰神色有异。 “安卿,这么说来,有人要杀颜,是想破坏我朝和尼亚和亲。这样一来,谁的嫌疑最大?” 坐在下方的安博已换过衣衫,脸上倦意未消,“皇上,这件事还需待微臣查后才能下结论。颜宫的侍卫最好能安排较为精良之人。离和亲吉日仅一月,颜公主的伤要好生调养,否则到时经不起长途涉。” “所言极是。也不知朕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让颜去尼亚能拖得了几时?” 童钰垂首沉思,颜,你莫怪我好么?安博亦若有所思:皇帝对颜公主的关切并不像皇兄妹关系那么单纯。 **** “公主醒了。” 安博闻得宫里人带来的消息,略为宽心。暮色降临,相府里一阵静谧,疲倦的身躯倚着听雨阁的廊柱就沉沉睡去了。 老管家远远见了,心痛万分:少爷,你本该是…… 等他醒来,四更天已到,自己安然躺在床上,屋内焚着安神香。他又梦到同一个场景:那个坐在雪阶的清丽女孩抻手接过自己递过去的梅花。但十来年他进出皇宫,这人竟凭空消失了般。她,现在应该双十年华……了罢。 突然他脑中,又浮现出止颜那头乌黑长发。为相十年,他脑里第一次浮现出这般清楚的女子面容。颜公主绝色之姿他从前在宴会上是见过的,却也从未有这般感受。思来想去无法再入睡,无奈地等待天明。 **** 颜宫此番不同往常地灯火通明。止颜悠悠醒来时,看到的是后宫嫔妃们在屋内一字儿排开,太后和皇后离她最近,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衣襟飘动,皇帝就冲到她身边了。 “颜,你可醒了。知道朕多担心你吗?” 止颜睁大眼,是她看错了吗?皇兄看她的神色不只是哥哥看妹妹那样,还有别的什么。“谢皇兄关心,也谢太后和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虽受伤在身,礼数也不可少,看众人的样子应该守候多时了,自己这条命是沾了尼亚的光才变得如斯重要。换了从前,就算她死在颜宫,除了皇兄,不仅不会有人理会,可能拍手称快的人不在少数。皇宫就是这样,永远只会有谁得势谁失势的分别。世人看这里荣华富贵,却不知身处其中的凄凉。看得多了,听得多了,练就她自然的淡漠。 “皇兄,红叶怎么样了?”猛然想起,止颜急急地在周围搜索红叶的影子。 “她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你还怪朕吗?” “不怪你,皇兄为国事伤神,心系百姓安危,止颜又怎么能……”止颜声音微弱,呼吸不顺,童钰温柔地拉过她的手,欲言又止。 “皇儿,既然颜丫头已经醒来,不如让她好好休息。齐福,送皇上回宫歇息。各宫里的也都回各宫里去,让颜丫头清静清静。哀家让李嬷嬷留下伺候,除颜宫的宫女太监们其它人都先回吧。”依然是这么温和的声音,止颜看着这眼前慈祥女人,怎么也和当年那凶神恶煞的脸重合不起来。人就是这么奇怪,分明是恨得牙痒痒,又非得装出一副温善的面孔。宫门一入深似海,莫说她这打小就长在这里了。 “谢太后体恤。改日必亲自前往给您请安。”心里虽然是另一种想法,嘴上还得说得体体面面。美名留下个嬷嬷照顾她,实则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在下嫁尼亚之前,她的重要性无可比拟,曾权极一时的太后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一层利害关系。 “颜,朕明儿再来看你。”临走,童钰抛下一句话来,只一月时间了。以后他便再也见不到颜,思及此伤感油然而生。 看着众人出门后,她方微微闭目。那个温暖的怀抱是谁?又是谁暗算她?那支求的签究竟暗示着什么?母亲,我又活过来了。 **** “这是什么?”清早,止颜一睁开眼,便见床头放着一只精美的锦盒。 “公主,这是安丞相差人送来的雪玉膏,说是能消斑去痕,养颜美肤。”守在边上的太监小喜子嘴像竹筒倒豆子似地飞快。 止颜一阵怔忡。真是他送的吗?是他救了我吗?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安排?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公主,公主,”小喜子发现主子跟本没听进去她讲什么,连声呼着发愣的公主,糟糕,公主不会因为发烧变笨了吧?止颜缓过神儿来,“你刚才讲什么?小喜子。” “公主,奴才是在讲丞相真是细心。昨天安丞相送您回来时,满身血污,好生吓人。还有红叶,也是一身伤,被相府的安侍卫扶着回来的。对了,您那箭伤也是安丞相为您处理的。公主,下次您出行是不是把奴才们也一并带上?也好保您的周全。皇上听说您受伤,从真龙殿跑过来还摔了一跟头,幸好没伤着。太后说了,如果您昨个要是不醒来,整个颜宫里的人都要全拖出去斩了。我们个个都吓得……”小喜子越说越委屈,好似危险还没离开一样。 “没事儿了。我下次一定带上你们。”见颜公主笑了,小喜子也跟着笑。 这颜宫里的人都是她的好朋友,真正会为她安危担心的人,怎不令人感到安慰呢。这宫里的一角,还有她的一丝充满美好希望。 远嫁之途 第五章 宫中探望 受伤以来,每天傍晚,皇兄都来探视一番,好在她不久就要远嫁,也不是后宫的妃嫔。否则,后宫里的钗裙们必定巴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太后那边时不时差人送来名贵的药材;皇后那边则是常派人送不同花色的精美布匹来,说是让她挑了做些新装;其它各宫的皇妃们则是送些名贵珠宝。半月以来,后宫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得过于诡异。 “小喜子,你安排把今天各宫里送来的东西都分了吧。给红叶也留一份儿。那丫头今天去哪儿了?”这半月都躺得倦了,让小喜子搀着进听雨亭勉强坐起,身子真是舒服多了。 “公主,您这把这些都让我们分了,天天这么分也太多了。您好歹也留置些喜欢的。红叶去太医院取药了。”小喜子犯愁了。 “小喜子,你跟我也有三年多了罢。我这还有不到半月时间就要离开了,这些东西难道还让我带走?再说,这宫里上上下下总算平日里对我服侍得周到,我这一走以后你们定会被指去其它宫里。我在时还可护着你们,他日我不在你们总得有点依靠。”止颜目光悠悠,蒙着一层深深的愁,望着湖岸边在微风中依依飞舞的垂柳。送嫁事宜交礼部办置了一段时日,她呢,没有半点新嫁娘的喜气,面色还是那么苍白让人心疼。 小喜子听得这番话,感动莫名,眼角竟泛出泪来。颜公主是宫里最好的主子,对奴才们历来赏多罚少,其它宫里的宫女太监对颜宫里的每个人可是称羡极了。可以后,颜公主不在,还不知他们会有怎样的命运呢! **** 下了朝,安博从来没觉得这么疲惫过。雨淑时常来相府串门儿,这吏部尚书算是被他拉过来了,还曾暗示他如果不嫌弃两府可结为姻亲。轩成王还是那么爱和他发生冲突,因为和亲的关系尼亚似乎暂时没有任何动作,边关情势也稍稍有了缓和的转机。大将军邵正也已前往楚湘。安伦这小子好像对颜公主的宫女红叶动心了,必要时也许他可以帮他一把。好久没有喜事了,或许他能促也一桩也说不定。 礼部准备的送嫁事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但这实在算不上大喜事。谁都知道这是一桩充满政治利益的联姻。是人,都不想被别人摆布,但紫阳皇朝的公主似乎并不这么想。是自己感觉错了吗?颜公主不似如此柔弱的女子!她甚至还会武功,还是能算得上高手的武功。那暗箭伤人的高手,隐匿得太好了,让向来自负的他至今还没看出破绽。紫色的箭翎,特制的能加速箭身飞行的箭头……盐已经很久没现身了,他是怎么了? 边想边走,脑袋里尽是烦人的问题。待他抬头,宫门上豁然出现大红的两个字“颜宫”。苍劲的字体,一看就是当今皇上的手笔。他正纳闷儿怎么突然走到这儿来了,身后脆生生地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丞相大人,既然来了就请进去歇息一下吧。”红叶从他身后快步走上前,手上拎着两包药材,作势为他引路。“也好让公主和小奴当面答谢您的救命之恩。” 安博默许地跟了进去。侍卫见是他,也不阻挠,若是换了别的男眷后宫常是不让进的。上次因为匆忙来不及细看,今日见来,颜宫一草一木均错落有致,别有韵味儿,必是由能工巧匠特意设计。先皇育有颜公主和三位皇子,当今圣上为嫡长子,继承皇位,皇长子据说年少时病殒,三皇子也因为抱病一直闲居京城郊外的行宫休养,甚少走动。作为唯一的公主,当今皇上对颜公主疼爱有加,一般女子年十八已为人母的大有人在,颜公主已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 行至湖边,迎面进入眼帘的是美好至极的一幅美人观柳图。伊人斜斜倚着护栏,长发飘扬,宁静舒心的面容。身旁的柳枝飘荡,恰如她曼妙的身躯一般。 突然,长发的主人眼睑微微一抬,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发现他了。 “是他。”止颜望过来,再使劲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终是来了,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再见他,眼中顿时不争气地泛起一层雾气。她已忘了多久没有哭,忘记这咸咸的苦涩的味道。正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这座亭叫“听雨亭”!惊其怎么和自家相府的阁楼名字如此接近!她哭过,安博走近听雨亭,看到的就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儿。 “止颜多谢丞相大人救命之恩。请坐。”止颜微微抬手,身子微倾一福。小喜子和红叶一个说是去熬药,一个说是去端些小食儿蹓得无影无踪。 “颜公主不必多礼,微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安博淡然,冷峻的脸却不由自主地盛着笑意,拣了就近的位坐下。“公主应尽快调养好身体,否则长途跋涉的艰辛……” “我都知道了。”止颜打断他的话,脸上看不出异样,“刺客的正主儿还没查到吧。” “……”安博颔首,这事情说来很丢脸。 “那就不用找了。就和皇兄说是我说的罢。”止颜语言里的平和,安博深感吃惊。她一不哭,二不闹,紫阳皇朝的这颗明珠果然是不同一般的。 “公主会武功。”他眯着眼,打量她的脸,想知道她怎么回答。她的脸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沉鱼落雁。 “身在深宫,防身之术还是要的,对吗?”止颜不怒反笑,这个问题红叶丫头已经问过她许多遍了。自母亲去后,她渐渐地明白这后宫之中,除了自己依靠不了别人,就算是皇帝也靠不住。自古皇帝也是有种种无奈,就像这次。和亲并不是皇兄的本意,可结果不也一样吗?她只能靠自己。 安博见她眉开眼笑,也不追问,心情也舒畅开来。眼前的人比他想像中识大体多了,但好奇心驱使他想探知这温和的表象之后是什么。而止颜则进退有仪,不让他有更多对自己的认知,她已经要离开这片土地了,又何必再为他凭添烦恼。 一会,红叶与小喜子就将茶与小食儿送来了。二人谈笑自如,状似知已。 **** “安卿也在?”莫非他这个丞相对颜有意不成,放着大事不做,专程来探望颜?看看颜这倾国倾城的容貌,安博若迷上了也不奇怪。当初他也曾动过将颜嫁给安博的心思,只不过最终还是没这么做。若当时自己这么做了,这些日子他也不必如此为难,害了她一生幸福。童钰远远地就见两人谈笑风生,心里颇是不滋味。他竟然妒嫉! “微臣叩见皇上。”安博应声跪倒,动作反应迅速,并呈明来由,“微臣是来问询公主,方便查找刺客主谋。” “免礼。既然是在颜这里,便无需多礼了,何况还是你救了她。颜,今日奏折少些,便早些来看你。”说罢,径直向她走去,与安博对面坐下。 这安博在自己登基之前便已是当朝重丞,办事深得他的欣赏。但安博为相十年,在朝里影响力与号召力让他仍十分不爽,皇帝当得久了,疑心自然不会少。就朝政权术而言皇帝不能过于倚重某介臣子,否则便生出许多纷争来,所以做皇帝的总会感到高处不胜寒,久而久之便患得患失了。 “皇兄这几日,来得好勤,恐怕皇后与众娘娘要生气了。”止颜见他连孙公公都没带,是以出言取笑。“我们正聊些与遇刺相关的事。这事儿我看就不用查了。” “当然要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童钰反对,难道是颜已经知道了是谁? 止颜不语,皇兄恐怕是不想让她出嫁前有什么闪失吧,还是为民众想得多些。做皇帝的自然考虑自己的利益多些,她不应该感到不快。安博看出止颜心思,暗笑:这皇家也不是好呆的地方啊,兄妹间也怀着不同的心思呢! 三人气氛变得非常奇怪,却听得跪拜之声一路传来。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着钗环叮当这声,皇太后与皇后祝氏一并朝着听雨亭来了。 止颜脸色微变,童钰则面不改色,状似愉悦。安博起身站在一侧,样子颇为恭敬。 “安丞相也在!”皇后满面微笑地出声,扶皇太后坐下。 几人又相互行礼一番,礼毕安博靠着护拦站着瞥见止颜斜倚的身体保持原有姿势,脸上却挂着笑。原来她也是会装笑脸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上来。 “今日颜丫头这儿可真是热闹啊。皇上,安丞相都来了。”皇太后面容颇为惊奇,这童止颜不知又要弄什么把戏,这两天把宫里的娘娘们送来的礼都分给宫女太监,一点不剩。 “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抬爱,止颜身体已渐康复,并无大碍!”止颜清楚,必是李嬷嬷向她说了这些天颜宫的动静,太后来查实来了。至于皇后嘛多是见皇帝来颜宫多了,也跟着来瞧瞧,抱着些看戏的心态。 皇后祝氏本是前任曹州刺吏之掌上明珠,皇帝的太子妃,生得一子一女。之所以能稳坐后宫,主要还是得其温性和缓不招人厌,又育有皇子,得到皇太后的首肯被扶上位的。否则她父亲已告老还乡,朝中又无势力可靠,跟本不可能夺得后位。当然,能坐上后位之人还是得有些本事,在这后宫之中能崭露头角已是不易,何况地位崇尚的她! 而在安博看来,当今这皇太后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如果她身为男子,必是权极当朝的第一政客。这个女人,对于紫阳皇朝是功不可没的。 “那就好。哀家就放心了。皇帝,虽说颜丫头很快出嫁,你们叙叙兄妹之情应该体谅。你也还是应该去看看别宫的娘娘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还是很重要的。”太后这一番话扣下来,只见童钰脸色很不自然,估计已憋出内伤来。止颜憋住笑,就知道凭她这小小的颜宫是引不来这么多正主儿的! 安博眼光仍是停在止颜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这边童钰便开口了:“母后,这……儿臣尊命就是。”后宫佳丽多是母后一手做主为了他这个帝位能坐得稳而结下的姻,他的母后又怎知道他的心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做皇帝也郁闷,而偏偏这个他喜欢的人,身份上又逾越不得。是谁说的,当皇帝就能主宰一切? 又闲话了一些家常,正午之前众人都散了。临出颜宫前,红叶跟着安博出了宫,不用想止颜也知道这些天这丫头魂不守舍地是在想什么,只说是让她去协助丞相查案。该给红叶许门亲事了,想到自己马上也要离开这座宫殿,离开这里的一切舍得与舍不得的人和事,淡淡的忧伤便堵住了了心口。 马车出宫门行至半路,红叶开口对安博说:“丞相大人,公主让奴婢代为感谢大人赠予的雪玉膏。”其实这并不是颜公主所交待的,但她认为颜公主的谢意应该讲出口让丞相大人明白。 安博笑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送那给她。他只觉得那赛雪的肌肤若是多了道丑陋的伤痕太可惜了,答非所问:“公主看起来怎么这么平静?为什么不让这案子继续查下去?” 红叶哪里能回答这么复杂的的问题,直摇头。安博又从怀里掏出那只紫色羽翎来,久久端详,紫色…紫色…莫非…… 远嫁之途 第六章 紫玉岚王 “王爷,”一位管家模样儿的人从前厅飞奔至后院儿,满脸喜色。 “什么事儿大惊小怪的?”花从里的玄青色身影双手扶着锄草用的铲子,费力地支起身子,异常苍白却也秀美无双的脸上还沁着密密的汗珠儿。 “颜公主来看您来了!刚进门儿。我扶您去前厅!”管家忙上前搀扶。此人正是先皇的三皇子,当今皇上同母胞弟童岚,因长年抱病幽居在距京城二十里的紫玉行宫,这也是他看起来很有些阴柔气质的原因。 “你扶我到前面亭子就好,让颜儿来后院,正好让她好好赏赏我为她种的花儿!顺便把我亲手酿的紫玉露拿一壶过来。”颜儿已经好久没来了,今天要好好地让她高兴高兴。 **** 由管家领着,止颜老远就看到他端坐在被一片紫茉莉围绕的亭子里,怡人的香四处飘散,教人身心为之一爽。 “岚哥哥,颜儿来看你了。”止颜亲昵地叫他,只见童岚挥挥手。 “颜儿又漂亮了,前些日子你受伤,哥哥也没去看你,真是……”童岚因为心情高兴,脸色也不那么吓人了。 “岚哥哥,颜儿知道你最疼我,我的伤没有大碍。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哥哥今天又有什么好宝贝要送给我?”止颜走近靠着他坐定,一脸轻松俏皮,哪里像在宫里端庄的模样儿。管家和小喜子退至一旁候着。颜公主和岚王爷的关系素来亲近,这样的场景他们常见。颜公主一个月总来行宫探望两三次,岚王爷也最喜欢她来,经常送她些别致的东西。每次她一来,行宫里里外外就充满了欢笑。 “看看我给颜儿准备了什么?”只见他小心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粉紫丝带装饰的锦盒,摆在止颜面前。 “什么啊?什么宝贝,放在这么贵重的盒子里。”止颜一看盒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她这个皇兄最喜欢送她礼物,经常让她大开眼戒。她宫里用来沐浴的紫丁香干花,还有数不清的紫色盆栽,珍奇异草,全是岚哥哥差人送的。毫无疑问他是除了母亲外最疼爱她与她最亲的人。可岚哥哥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为什么好人不得天佑呢?一想到再过十来天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万分不舍涌上心头。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童岚用泛白的手疼爱地搂搂她的肩,“还不打开看看是什么?今儿我还准备了紫玉露,等下让你喝个痛快。” “啊,好美好香啊!紫色的姻脂。谢谢岚哥哥,谢谢。”止颜惊呼,眼前抹紫,淡紫,正紫,深紫一共四种紫色的姻脂。虽说在宫中有见过各种不同的姻脂,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而且还带着淡雅香味儿的四种深浅不同的紫色姻脂。这肯定是岚哥哥花了很多心思才研出来的。 “我花了几个月才研磨好的。喜欢吗?”他一直认为,只有冷凝,深沉不妖艳又风情无限的紫色,才能够配得上颜儿的如花娇颜。他这紫玉行宫里,种着各种各样的紫色系花卉。时下炎热的六月,这后院儿里满园子的紫茉莉,沁人的幽香包含了他对颜儿的百般疼爱。他喜爱紫色,为她喜爱紫色,这十年来亲手为她种这些让人难忘的花儿。 “很喜欢,岚哥哥总能让我大饱眼福。”止颜咧着嘴,放肆的笑开了。“可这为什么会有这么特别的香味儿?以前从来没闻过。” “回公主,王爷每日清晨收集紫玉兰,紫玫瑰,紫水莲和紫茉莉的露水和花粉,制成香料,然后再分别与这几种花的花瓣一起研磨,才得这么一小盒四色胭脂。”管家快人快语,把话给接了过去,“这可是为颜公主专门做出来的。独一无二呢!” 止颜感动莫名,泪花隐隐地在眼中打转儿,怪不得岚哥哥的身体越来越差,原来是为她做姻脂!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来,紫玉露哦。这个也是宝贝,连皇兄来了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哦。专门给你留着!” 他就是见不得他这个妹妹受半点儿委屈,她小脸儿一皱,他就只觉着揪心的痛。小时候她受委屈的模样儿就又浮现在他面前。颜儿的母妃去世早,父皇整天忙于国事,后宫跟本没有她可以倚重的人,连宫女都欺负她,母后又……每次见到这个瓷娃娃般的妹妹,他就觉得特别亲近,打心眼儿里喜欢她。于是自然地,兄妹感情便非同一般了。而今她已长大出落得美丽不可方物!他多希望眼前的人儿还是那个矮他一个头的小丫头,跟在他身边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没有忧,没有愁,能嫁一个她爱的人,一辈子幸幸福福。天不遂人愿啊!尼亚王子,你真能珍惜我这个珍宝般的妹妹么?老天你为什么给颜儿这多么坎坷?难道我愿为她折寿都不行么? “岚哥哥,”止颜喝下满满一杯甘淳,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你放心。颜儿会活得好好的。岚哥哥不要担心,颜儿会照顾自己。”将头靠着童岚,默默然地说,又仿佛自言自语。 风儿止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沉醉在似海的花香里…… 远嫁之途 第七章 昨日忧伤 (一) 夜深了,难得颜宫这会儿如此清静。试了一天服饰,本就还未恢复的止颜真觉得乏了。十日后,便是7月15,日子近了,她的心反而平静了。她挣脱不了命运,何不坦然接受? “红叶,我给你许了一门儿亲事。可好?”她靠在榻上,脸上笑意连连。 “啊?公主,我是您的陪嫁宫女啊。这怎么成,说什么我也不能离开您!”红叶态度坚决,止颜又一阵笑。 “傻丫头,我去的可是尼亚,前程未卜。你又何必一意相随?这宫女我身边儿也少不了的。去了也许这一生都不得回来,总之我已经同皇兄提了,而且皇兄也允了这事儿。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给你许的人是谁?”她这个妹妹啊,就是一股子想着她,从来不先为自己着想,到底是自己的幸运啊。 “我……” “丞相府的安侍卫。难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知道你心里所想?喜服我都为你准备好了。三天之后你就嫁过去,虽然苍促了一点儿……由我和丞相亲自为你主婚可好?”这事儿是早由安博捎信儿来提的,正合她意。在她离开之前,把红叶安顿好,也了却她一桩心愿。 “可我……”红叶欲言又止,真不懂颜公主在想什么?看这些天公主性子越来越安稳,一件件事儿都交待了,难道公主是想了无牵挂地走?了无牵持,天啊!难道…… 止颜见她小脸儿一阵青一阵绿,肯定她又胡思乱想了。“我只是想在出嫁之前将你安排好,也就了了我一桩心事了。难不成我还能寻短见?” 红叶不作声,公主啊,你这般待我,我怎能不感激? **** 三日后,丞相府。 颜公主的贴身宫女出嫁,也算得上是件大喜事。紫阳皇朝的明珠地位尊崇自是不必说了,太后,皇上都有贺礼送至,足见一般。这丞相的面子也是非同寻常啊,就算只是个侍卫的婚事,百官们亦是早早地就送贺礼来了。人山人海,这相府能不热闹? 新人拜完天地,送进洞房已是入夜。童止颜称累,独自绕到后堂休息。 沿着依淅可见的小径,入得后园。只见眼前一片密密的林。那是梅树,她知道的,冬天来时,梅花争相斗艳,一片花海煞是好看。借着回廊灯笼微微的光,穿过梅林,嫩嫩的梅叶扶上她每一寸肌肤,说不出的轻柔。如果这条路用一生都走不完,多好?如果这条路走到尽头,又会是什么?愁,才刚上心头。 梅林的尽头,是一座精致的阁楼,右面是浅浅的水,假山。她笑了,“听雨阁”!这名字,叫“暗香阁”或许好一些,正所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的香又仿佛翩然而至。 悄悄一路跟着,安博在暗处眯起狭长的双眼飞快思索。看起来这不速的娇客对自己府上的后院非常熟悉,若他没记错,她这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府邸!荷色人影缓缓登上阁楼。长发在蒙蒙月色中随风舞动,美伦美奂,似超出尘世的仙女! 止颜安然靠着围栏,长舒一口气。空气里荡着湿润的自由,比皇宫里沉闷而又充满争斗的气氛好上百倍。别了,赠梅的少年;别了,十年的你!但愿你能知道我的心意!她倚在他曾倚靠的位置,思绪飞扬。 (二) 母亲走了。这个冬天冷了。 止颜望着空荡荡的园子,不久前这里还很热闹。各宫娘娘们的身影绕着园子对满园怒放的梅啧啧称奇的情景就像还在昨天。今天这里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平日成群的宫女太监都上哪儿了?小小的她终于明白玉嬷嬷说的“人走茶凉”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大人们变得比翻书还快?连一向疼她的父皇也不来看她了。母亲不是他最疼爱的贵妃吗?为什么一切都变了,还变得这么快?世态如此炎凉,她的心痛了。 她不明白,母亲只不过睡着了。为什么大家都不来了?静静的梅园安静得只剩下雪花飘落的声音,好可怕的冬天。除了照顾她的玉嬷嬷,这些天她便没见过任何人。谁可以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穿着单薄的衣衫,双手冻得通红,止颜一脸挫败。以前这个时候,宫女保准儿又是给她准备暖炉,又是给她准备外套的,现今已是不可能了。她撅着唇,一屁股坐在满是积雪的台阶上。 误入幽静的梅园,听说这里曾住了一位深得皇帝宠爱的妃子,看这一楼一阁的设计与摆设就知道主人秀外慧中的本质。争相怒放的梅,雪白,粉红交相映衬,美不胜收。让安博顾不上纷飞的雪,走进梅林深处。 一路走来,安静得出奇,主人已逝,这里自然门庭冷落。咦!前面有个粉装的小女孩,梳着一双小辨儿,坐在雪阶上。清秀的脸,眼帘微垂,红通通的小手托着腮,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宫女。安博不禁莞尔,随手摘下些粉的梅瓣儿,递过去。 一只载着带雪的梅花的手突然伸到了面前,晶莹剔透的花伴着温柔的笑意。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不是没人理的孩子。眼前这个脸上留着些稚气却十分好看的大哥哥还肯赠她梅花,不是吗?片刻怔然后,笑意爬上她的脸。安博一时间竟然看得呆了,那笑就像清晨的第一抹阳光般纯净无暇。 “沙沙”地脚步声打破沉寂与美好。糟了,准是玉嬷嬷找她了。止颜一骨碌起身,赶忙朝着脚步声的方向跑去。她不能惹玉嬷嬷生气了,若是玉嬷嬷也不要她。她怎么办啊? “嘿,我叫安博,你叫什么?”目送那小小的粉色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走廊尽头,自已的声音却在空气里回荡,一切又静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 (三) 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又来了,从前她就是怕她的。现在母亲不在,她竟然能挺直了背稳稳地站在她面前,无论眼前这个女人怎么凶,她都不哭不闹。 后宫里的人都尊敬地叫这个女人为“皇后”,大部分人都怕她。母亲不怕,止颜也应该不怕才对。玉嬷嬷见了这个女人也得下跪,还得对她恭恭敬敬。但她实在是坏极了,止颜不喜欢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不喜欢自己,所以宫里大部分人也不喜欢自己。 由小到大,止颜从未察觉“权势”的真正意义。现在,这种权势蒙蔽了大部分人的心智,宫里处处如此,没有权势就没有一切。这个女人的心比冬天的雪还要冷,比刀还要利。母亲走了,这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调走,没有取暖的炭,没有厚厚的大衣,没有热水净身……她穿的衣服好一部分还是玉嬷嬷用旧的宫女衣服改小的。 “既然你赢了,既然这座宫殿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你来做什么?”一个寒冷的冬天足以让天真可爱的止颜瞬间长大。她讨厌这个女人! “小嘴还挺利,玉嬷嬷,这可是你调教出来的?”皇后坐在从前母亲坐的太妃椅上,头也不抬地玩弄着手上的玉镯子。她就是这看这丫头不顺眼,同梅妃一样讨人厌。不过这回她终于一劳永逸了,皇上的心又重新回到她身上了。至于这个小丫头,想和她斗还差得远! “请皇后娘娘宽恕,公主年纪小,不懂事儿。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教导她!”玉嬷嬷脸色惨白,但还能镇静地为止颜开脱,十年宫里的阅历让她已经懂得怎么去处事儿了。小公主是梅妃娘娘的唯一血脉,拼了命她也得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今天本宫心情好。也就不在你这儿多呆了。既然你会好好教导,这话儿我就记下。他日本宫若是发现她还是如此冥顽不灵,目无尊长,那你可就得担着全部责任。” “嬷嬷,可是颜儿不乖了?”等皇后的人走出去,童止颜忽地垮下肩膀望着玉嬷嬷。 “不,颜儿很乖,你是最听话的小公主。”玉嬷嬷揉揉已跪得十分麻木的双腿,把她一把搂在怀里。 “可是,父皇也不来看我。他不要我了对吗?”止颜扯着玉嬷嬷的衣角,张大眼睛看着她。 玉嬷嬷只是叹口气并不作答。谁不见“自古红颜多薄命,帝王最薄情”呢!何况如今皇后娘娘只手遮天! “嬷嬷,那等颜儿长大了保护你!”好半天,止颜竟然一字一顿说出这样的话儿来,令玉嬷嬷好生感动。 (四) 止颜沉沉地睡过去。 安博坐在听雨阁的另一角,独自沉思。入夜微风习习,气温不再那么炎热,大半个月周围绕着柔白的晕,这情景很是怡人。眼前的女子,柔弱地教人心疼。 那只紫色的箭翎还在他的怀里,他明白她不让查的原因。但她的安全对于紫阳皇朝太重要了,容不得半点差池。他一定要亲自会会这个人。还有那个楚成王,是必然会在送亲路途中暗派杀手的,她这一行是凶险无比啊。可惜沉睡地的止颜跟本看不到安博的表情,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担心! **** 止颜醒来发现自己安稳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房间里布置得很雅致。她起身,衣衫完好,还好。只不过自己是在听雨阁上啊,跑到房间里来了。正奇怪,红叶从外推门儿进来了端着装满水的铜盆,长长的发已经挽了起来,宛然一个俏丽的少妇。 “公主,这是相府的西厢房。昨晚你在阁楼上睡过去了,相爷差人安置你的。这不,我一早过来为你准备洗漱,一会儿到厅里用些早点。” “安伦对你好吗?其实你现在不用再服侍我了。你应该对你的丈夫好才对。怎么一早跑来照顾我……”止颜轻言细语。 “颜公主,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侍候你了。以后……”红叶哽咽。 “好了,好了,一大早地,我们不说这丧气话。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到厅里!”止颜安抚着她这个跟班丫头,心里想着只要这丫头能过得好好地就行了。至于自己,走一步是一步吧。 **** 一桌精致的早点,一看就知是为她精心准备的。当公主其实也不太坏,经常能得到有别于常人的特殊礼遇。不过这相府用膳的方式很怪。她在宫里是没有见过的,主仆一张桌用膳。这不,相府的管家,安伦,红叶,安博,还有两个像是书童模样儿的少年和自己都坐在一张桌旁。 童止颜偷偷用眼角看看了对面的安博,没有什么异样儿。 “公主请用!”安博礼貌性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她惊异的样子,继续用膳。 “公主,相爷不嫌弃我们身位低微,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起用膳的。请您不要介意。”管家看出止颜的困惑,为她解释了一番。 这顿早膳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原来处事为人极为果断的紫阳皇朝第一相竟然是这样对待家人的。只有用家人这个亲昵的字眼才能形容这一屋子的人。她的心突然感觉非常温暖,那个皇宫里没有这样的感情,那里只有冷,只有为权势的争斗。 谢谢他,在她离开这里时还能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 用膳后,没有过多地交谈,止颜坐上相府的软轿回宫。回宫之前,她深望了安博一眼,这一眼绝别后,萧郞从此即是路人! 那一眼让安博明明感到她的忧伤,为什么?她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回到宫里,无人责怪她一夜未归,必是因为和亲的事,没人敢惹她不高兴。 远嫁之途 第八章 起程西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童止颜身着一身华贵的大红丝质长裙,气质非凡。眉儿描了,妆也上了,银钿也使上了,美美的新嫁娘。 一大早,颜宫里堆了一堆人。 “颜丫头,真是绝色!这长裙,真是太配了。”太后一个劲儿地称赞,看样子心情好到了极点。总算还有点公主的样子,没给皇家丢脸。只要儿子的江山能坐隐,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呢。 “颜妹妹,你这一路上可以好好地照顾自己,身体是最要紧的。”平日里虽说没有过多地来往,皇后娘娘这句话倒还是真的。毕竟她是为了紫阳皇朝出嫁的,她是为了皇帝能坐稳江山而嫁的,自己是皇后,眼前这情景怎能不生出些许真情实意。连称呼都亲切地用上了,有点像家人的感觉。 各宫里的娘娘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可几人又知,她嫁到尼亚皇室的境况将会如何? 止颜随口应着所有人,这里纵然没有亲情,没有温暖,也还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皆有情。虽然她已经自以为准备好了,但真正这一刻到来,还是不太能接受。 在礼官的催促下,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走出了这座住了五年的宫殿。走到门口,猛然间,她回头,皇兄亲自提笔的“颜宫”二字显得无限悲凉。不知以后的史书会不会记载着这里曾住着一位绝世风华的公主,名“颜”? 正凄凄然想着,一个厚实的拥抱就将她抱了个满怀。“皇兄……” “颜,对不起,对不起。”头埋在她的长发里,童钰声音包含着深深的痛苦,只她一人能听到,“答应我好好照顾你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来的。我一定会的。” 所有的人只望着两人,静静地让时光流逝,当这是离别时的兄妹情深。可正是童钰以“我”为止颜起誓的这句承诺导致了两年后的一段惨烈的皇族动荡。 久久,两人的身影才分开。止颜没有掉泪。离开皇宫后,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她只能靠自己。出了这座皇宫,皇兄再不是皇兄,他是君,自己是臣。他为天下,自己也要为天下。 庆武门和真武门间的两百米玉阶是百官送别公主的通道。只见大大小小的京官,从当朝一品到最末品阶依次排开来,这阵仗只有在皇族大事时才能看到。止颜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是五年前皇兄登基的时候,百官来朝好不热闹。没想到再见到这样的场景主角竟是自己。这皇朝第一明珠的称号号召力比起皇帝并不逊色啊!平静地脸上,漾着不容怀疑的光辉。见得她身影,众臣齐声高呼,“臣等恭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很自然地,她的眼光在群臣里搜寻了一阵。跪在右手边第二位的安博一抬头,眼光骤然交错。她不该用这样的眼光看他,那是包含了倾身爱恋的目光啊?安博的心无来由般的漏掉一拍,垂首不敢直视娇颜。待他再抬头,止颜的身影已在一丈开外。袅娜的红色身影在他眼里尽是落寞。 止颜仪态万千地在群臣的高呼声中缓缓走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遗失在这里。 “万事随心方可自在。”她又想起那位圣僧的话来。那位圣僧听说在她离开后就圆寂了,而那支签的三个字,让她仍然很困惑。既然老天已经让她下嫁尼亚了,为什么那只签竟然是……但那是万万不能的事情啊? 出得真武门,皇宫里的亲送全部止步。尼亚前来迎亲的使臣已守候多时。为首的是尼亚迎亲正使,长着一脸和气的肥肉,四十开外,样子较为亲切,应是尼亚的文官!其它使团成员将近二十个清一色的壮年男子身着简装,看起来除发色偏棕色些外和皇朝人并无很大分别。 “下官巴尔顿,尼亚国的迎亲正使,恭请公主上轿!”标准的一口汉语,让止颜颇为吃惊。看来尼亚人应该对我朝的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止颜被扶着上了一辆四面敞开,缀着大红色纱围的华丽八人大轿。左右各两名婢女步行跟在轿子两侧。由尼亚迎亲使团开道,后面跟着近两百人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宫正门出发。 经过福临街(京城最繁华的正街),前来送行的民间百姓自发夹道欢迎。人群涌动,熙熙攘攘。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自发地跪拜叩首,高呼之声不绝于耳。若非官兵竭立维护秩序,场面肯定乱作一团。一个月以来,百姓们都在关心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面前,怎么能不让百姓疯狂?不仅因为她是皇朝的明珠,也不仅因为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更因为她是为了天下…… 但天下又是谁的天下?止颜望着这些由四面八方赶来送行的人们。她知道她是对的,她值得的。昨晚在皇兄的书房留下几个字“民为贵,君为轻,得民心者得天下”。她希望皇兄不负天下,她自己也不负天下。 她不只是一个优雅高贵的女人,她更是一个民心所系的紫阳皇朝的骄傲,她的子民为她而自豪,伴着她以尊贵的姿态去尼亚。想到这里,美丽的脸散发出前所未有的自信。她甚至开始想像尼亚是什么样的一个国度?有着什么样的人民?什么样的人土风情,什么样君王?尼亚,我,童止颜来了,你也会有如同紫阳皇朝这样淳朴的民风么? **** 不知是否她心中想法翻来覆去的缘故,队伍很快就到了出京城的南安门。高壮的城墙映入眼帘,护城卫队士兵全数朝她下跪致敬:“恭送公主千岁千千岁!” 艳阳高照,声音的严肃,透着些悲壮。透过纱帐她能感觉到得,这些由心而发的情感。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她愿意! 出得十几米的城门,眼前豁然开阔。随着队伍前行,她一点一点地远离皇城,心境非常复杂。 母亲,玉嬷嬷,颜儿走了。虽是前几日她已特意去两人的陵墓道别过,还是忍不住又伤感起来,眼里有些许湿润。玉嬷嬷终于还是没有活过那年的冬天,她被那个可恨的女人送去浣衣所,后来劳累过度逝了。有一段,她好想去杀了那个女人,但终于没有这么做。只因她知道善良的母亲不允许。 现在皇城在身后一步步变得遥远,她突然觉得那里的人和事,慢慢地都淹没在复杂的情感中渐渐远去。以后那座皇宫,将彻底和自己绝缘,彻底分开。那些相互怨恨,相互争斗的日子便与她再不相干。 ****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止颜忙撩开纱账,眼前一顶紫色软轿停在城门一旁,十几个仆人跪成一字形,一抹玄青色的削瘦身影跪在众人前面。是岚哥哥!可岚哥哥是跪在路旁等候她的。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止颜下跪?为什么?你可知道你是天下间最不能跪我的人啊! 望着眼前的妹妹,童岚心底又深深地内疚了。他的妹妹出嫁了,以这样的方式出嫁。尼亚是个以野蛮著称的国家啊。我的颜儿,为什么是你?什么是你去?紫阳皇朝难道连个女人也没有了么?还是,这是又一次的阴谋?可这次,哥哥再也帮不了你! 童岚一大早就候在这里,他虔诚地跪在这里。是他们皇家欠她这个最亲的妹妹。由小到大,都是皇家欠她的。他应该代表皇家跪她,谢她以苍生为重,为天下舍身不顾……千万子民跪得,我童岚为何跪不得?颜儿是紫阳皇朝真正的明珠,紫阳皇朝真正的公主,她比整座皇宫里的人都高尚多了。 止颜双目朦胧,顾不得其它,提着裙摆,飞奔出轿,朝着那个跪她的身影而去。 小时候,她和岚哥哥很亲。那时他很健康,不是现在这样病恹恹的。哥哥经常牵着她的手带她在御花园里捉迷藏,放纸鸢。两人经常高兴得不知所以。 母亲去世后,唯一照顾她的玉嬷嬷也被支走了。诺大的宫里根本就没有人要她,没有人关心她。她只觉得她饿倒在梅园的雪地里,感觉自己快死了。是岚哥哥把她背回寝宫里,细心照顾,又让她活了过来。因为这件事,岚哥哥被他母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罚跪了两天两夜。但岚哥哥为了能让她活下来,要胁他母亲,如果她眼中容不下止颜,他便去死。 那女人见岚哥哥以死相逼,才没有对她下杀手。不过,隔三差五地挑她毛病,教训她,关她黑屋子的事情时有发生,好在每次都有岚哥哥的帮助,才让她安然度过。 岚哥哥为了保护她的周全,兄妹两人同住一宫。教她习字练琴,呤诗作画,两人相伴数年感情自是无比亲切。直到岚哥哥的身体出现异常,无法顾及她。她才搬到了颜宫,而岚王则搬到郊外的紫玉行宫养病。在那以后,太后便再没有找过她的麻烦。 “岚哥哥,你这是……”她很想扶他起身,可是由于跪得久了,童岚根本站不起来。情急之下,她双膝一软,竟然朝着童岚也跪下了。所谓“长兄为父”,她这一跪,岚哥哥是受得起的。多少年的兄妹情谊尽在不言之中,这一情景看得在场所有人潸然泪下。 “乖,颜儿。不哭!哥哥有礼物送给你。你答应哥哥,以后不管多么艰辛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千言万语都溶进这一句贴心的叮咛!一边的丫环递来一只半米见方的紫色香木盒!在童岚依依送别的目光下,她泪眼婆挲,抱着这个皇朝与她最亲的人所送的祝福踏上了去尼亚的路途。 远嫁之途 第九章 太后婚旨 一道婚旨,两家愁! **** 相府 领完旨,送完人!安博的脸漆黑,看来太后动作很快啊。这个女人,不简单。刚送走和亲的公主,不到一天时间,就下了这道旨。想拉拢他,为皇帝对付楚成王。权术政治,其实说来并不难,就是人与人之间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皇朝没有公主许配给他了,倒也对他不差。许给他的妻子人选是尚书千金陈雨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默许她常来相府而害了她。他是个冷血的人,虽然表面很温和。他根本不可能给到她幸福。这就是政治,当初自己仅是想拉拢吏部尚书,并无联姻的意思,如果必要时把她结为义妹便能解决。这倒好,当局者清,旁观者糊涂。 婚姻不是件复杂的事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相敬如“冰”倒也是可以过一辈子,条件是如果对方很安份。但那尚书府小姐也是极为敏秀的女子,如此即是耽误了她一生幸福。仇是要报的,只不过不相关的人,安博不想连累。 管家楚大叔从他考上状元开始,就一直催啊催,让他早些成家立室,娶上一位门登户对的贤淑女子为妻,平平安安过日子。安博一拖就拖了十年,估计楚大叔现在心情可舒畅了,终于要亲眼见他娶妻,没准儿还能生个一男半女呢! 盐也不在,否则可以听听他的意见,到底娶不娶这尚书千金呢?犯难了。 **** 吏部尚书府 “小姐,小姐,你听说了吗?太后为你赐婚了。” 丫环连蹦带跳,朝着在花园里发楞的陈雨淑叫嚷着。对着一池莲花沉思的人,似乎没有很大反应,让丫环很不明白,小姐不是一向很倾心安相的吗?现在赐婚给她了,正合了她的意,为什么小姐看起来并不高兴呢? 陈雨淑叹了一口气,本来讨喜的活泼性子倒变做我见犹怜的俏模样儿。 她原本对自己信心十足,卯足了劲儿,一个月来经常往相府跑。虽然安博并没有拒绝见她,但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一定是碍着父亲的面子,或者只是因为朝堂的关系要拉拢父亲。他只当她是政治的附属品,这也罢了,最少他不讨厌自己。本以为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态度,但当她看到那一幕以后,她觉得心灰意冷。那个男人的心里跟本没有位置再装下任何人。自己是幸与不幸呢? 公主婢女成婚那天,她在相府后园见到听雨阁的一幕。她嫉妒童止颜,因为只要她在的地方,安博的眼光总是在她身边流转。听雨阁上,安博亲自抱着睡过去的公主下阁楼,那样温柔的眼神,雨淑从没有见过。陈雨淑啊陈雨淑,不管你如何想办法去敲开他的心,他也不会这样对你。既然如此,除了凭添一腔愁绪,她还能得到什么? 婚旨是赐了,不是父亲去提的。恐怕安博会认为是父亲去皇上那里说和的呢,还得在她头上算上一笔。 就算颜公主已经下嫁尼亚。他也不可能给自己全心全意的爱,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朝堂之上的权术。自古以来,婚姻是最好的政治手段之一,而婚姻中的女人只是因为政治需要而存在,又有多少是真正得到幸福的呢?作为皇朝第一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颜公主如此,她也如此。两人只不过是滔滔历史长河中的渺小的一粟而已,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相较下来,她的未来是可知的,这比颜公主不可知的未来更可怕。看不到结果还能燃起希望,正是这种可预见的结果才让她这么悲哀。她,走进的是一座死胡同,跟本无法可解啊。感觉到山雨欲来的可怖,雨淑承认自己没有颜公主勇敢,只能再次陌然等待。 陈志同远远看着女儿对着一池盛开的莲花发呆。雨淑这孩子,先前天天往相府跑,这几天安静得不像话。想是自恃才艺双全,人家还不领情,太后下旨这丫头没有半点高兴劲儿! 他就这么个女儿,女儿钟意安丞相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清楚。因为疼她,与吴大学士府上结亲未成还结了怨,朝里上下正笑他撇下老脸硬是要和相府联姻,太后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突然就下了这道旨。如此一来反而更证实了他想巴结丞相的谣言。他这吏部尚书真是冤枉,到老还得趟上一回混水!旨反正已经下了,雨淑就是人家的人了。他一个糟老头也没什么好怕,一辈子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了也值!想着想着,一贯严肃的脸缓和不少! 远嫁之途 第十章 紫翎之访 在娶尚书府小姐之前,安博要确认一件事情。那只紫色的箭翎在他掌心无数次被把玩儿,越看越觉得精致。他不相信这只箭的主人会那么无情,听说送别颜公主时,他竟然是跪送的。素来听说二人感情亲切,所传应该不会假了。但这种特殊的染料不可能再出自其他人之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博见过岚王爷!” 对着被管家扶出来苍白面容的人缓缓施过一礼,安博不经意地注意他的面色。岚王长相和皇帝非常相似,但多些阴柔之美,较之皇帝各有千秋。因为抱病之身,行宫至今还未有女主人,他酷爱花草,说起来算是一位异世文才!从厅堂里几幅字画便能窥视一二。 “安相客气了。今天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我这行宫平素里来得客人可不多!” 答话的人确是童岚。安博来找他是意料中事,全京城都知道颜儿遇刺中箭的事。据说那只箭翎是比较奇异的紫色,这就不难解释贵客登门造访的理由。他在紫玉宫种植大量的紫色系奇花异草。紫色是最该与自己这行宫联系在一起的。只不过年轻的丞相来得比他想象得晚! “下官想请教王爷一事!” “是你那紫翎吗?”童岚从安博手中接过箭翎,仔细端详起来。是了,这就是用紫槐花的提出的颜料染的。错不了,但皇朝中并无种这紫槐啊?只在尼亚国的边境才有少量的分布。颜儿,你去尼亚的路上也是凶险重重啊。这教哥哥如何放心得下! “这是紫槐花提取的颜料所染。只有在尼亚国边境才有少量这种夏季开花的紫槐。我朝境内并无这种树。安相,是以为我下的杀手?”童岚轻轻呷了口紫茉莉花茶,把箭翎交还与安博,从容微笑。 “下官可以相信你吗?”安博又道! “信不信由你。我不需要解释,安相是聪明人!”童岚仍是笑,遂不语。 “下官冒犯了。下官会飞鸽传书告知负责护送公主的礼部李大人注意公主的安全。”安博略带些歉意,“另外,下官还有件小事请教!” “安相但说无妨。”这位传说中的年轻丞相是很出色,可是在这样的皇朝氛围里,他必然会走得很艰辛,尤其是皇兄和母后在的皇朝。 “十年前,下官曾在已故的梅妃娘娘园子里看到一个年纪十来岁的小女孩,长相很是清秀……” 童岚一阵笑。安博啊安博,伊人已走远,你何苦这般执着。即使你知道了,又当如何呢?母后已经下旨赐婚与你,你又能逃得掉吗? “安相真想知道吗?你既然接受了赐婚,这已经意义不大了。”意义不大,这是什么意思?安博心里凉了一截。那个小女孩难道就是…… “梅园是我下令拆掉的,如果梅园一日在,她便会伤心一日。安相,那人你知道了吧?以你这般的才智,为什么不早些承认那个人就是她呢?权势并不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东西。”安博,当初力主让颜儿下嫁的人可是你啊。现在你后悔了又有什么用,一切已经不会再按照你的想法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了。童岚自顾想着,颜儿,你也是傻呵!为了他,你什么都不顾了吗?眼前人是一位强权者,他野心勃勃,假以时日他要的将不只是主宰朝政,这种人可怕之处是会让敌人一步步落入自己的圈套里而不自知。十年前安博对付凌王的手段就可见一般,而那时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弱冠少年。 **** 权势并不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安博在回相府的路上反复咀嚼着岚王的话,怪不得他能避世就轻,生活一派自在。可是,没有权势,自己拿什么来报仇?这十年,他所布置的一切并不是为了玩笑……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他了吧!为什么她会坐在他后园的听雨阁?为什么颜宫里有一座听雨亭?为什么她会有那么深情的目光?为什么临走前她的身影那么沉默? 那个穿着宫女衣服的小女孩,正是紫阳皇朝美丽的明珠。而他自己,就是力主和亲的主谋。是他一手将她推向皇朝与尼亚之间争端的风口浪尖!是他葬送了她本该美好的幸福生活!那张美丽得会让人停止呼吸的脸背后该藏着对他的多少伤心与绝望? 天,是他错了吗?他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了。这一定是老天为了惩罚他的野心,为了惩罚他的自私和无情!所以让她离开他。安博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从十七岁那年起,他经常梦到那张阳光般的笑脸。他一直认为那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人,所以他一直寻找她。而不知所寻之人竟然就在眼前,真真实实地在眼前。曾经是那么地近,现在又是那么地遥远。现在应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他的心狂乱不已……止颜的长发……淡淡地香……紫色箭翎……赐婚……尼亚……紫阳皇朝…… 远嫁之途 第十一章 锦州惊夜(1) 送亲队伍已离开皇城两日,再过几个时辰,便能看到皇朝的第二大城池,锦州。锦州位于皇城的西南,是西去出关必经的第一站。 “队伍暂停歇息!为公主准备午膳!”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礼官李大人一声令下后停止前行。这是一小片青翠的树荫,树荫前不远还有几家收拾得不错的茶店,必是准备给经过官道的行人歇息。为了赶路方便,昨日所有女眷都换了马车,随嫁物品(主要是嫁妆)也由马车运送,男丁则换骑马匹,如此一来整个队伍利落了不少,行进较之前也快上很多。 婢女青兰将止颜从马车中扶了出来。坐在车里半日,浑身僵硬,止颜下车活动活动后感觉好了不少。青兰是随嫁的宫女之一,虽说年纪才十四、五岁,但这丫头心思细密,长得也透着些灵气。少了红叶在身边,刚开始很不习惯,现在由青兰里外应着,倒也慢慢就缓过来了。 “公主,要不到茶店坐一会儿再用膳?”青兰为她上下整了整妆容。 “嗯!”止颜与青兰一前一后朝前面的茶店走去,身后又跟了几个侍卫。 “店家,有些什么茶?”青兰用锦帕将离队伍最近的桌椅擦了擦,引止颜坐定上位。止颜暗自发笑,这丫头真是细心,连这还要讲究。 “小姐,有上好的茉莉花茶!最适合女子饮用,养颜美肤!”刚才见得这么庞大的一队车队停在路边,一看就知是有钱人家。这会子见如此脱俗的美人座在自家店里,店主倒是很会招待人,一看就知道是会做生意的,说话很中听。 “去让尼亚亲使和李大人一起来这边坐会儿,透透风。”茶水上来,青兰小心用银针试过,止颜耳语了几句,便仔细用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身边有双眼睛一直在注意她,但环首察看又看不到有可疑之人! **** “还有多少个时辰到锦州?”止颜询问礼部李君慕大人。早年,止颜曾见过李君慕几面,这人性情较为温和,如今也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有才情的文士。 “回公主,如行程顺利,尚须两个时辰便到。”李君慕压低声音回答。 “我听说李大人原是原籍锦州!锦州是好地方啊。” “公主夸赞了,下官确是锦州人氏。”李君慕知眼前公主与众不同,两天行路以来,除先前皇城别离伤感外,表现得非常平静。从前以为官家小姐或是有些地位的女子皆是有些脾气的,这位颜公主就是不一样,在她身上看不出任何的娇纵气息。 这边谈话的同时,巴尔顿则一直沉默。先前王上派他来皇朝,也没指望皇朝有和亲的诚意,以为这只不过是皇朝为了拖延战事而做出的幌子。经他三番几次查明,紫阳皇朝只有一名公主。本以为和亲的公主也就是从贵族里挑选出来,册封后送至尼亚。哪知皇朝送出的竟然正是这唯一的公主,初见时把他都吓了一跳,这般雍容气度的女人不知大王子殿下见了会作何想? “亲使大人,这一路上辛苦了。以后还要多多劳烦大人。”止颜带些笑意,举起茶杯表示谢意。巴尔顿一路上虽不苟言笑,但从他言行举止中看得出他对皇朝文化有很深入的了解。若皇朝他日与尼亚正式交战,此人定会举足轻重。 颔首回了回礼,巴尔顿意识到这是一名极为聪慧的公主,若不很好掩饰,必然被她看穿自己所想。 队伍休息了一阵,便又重新起程。两个多时辰后,队伍到了锦州城。李君慕打马上在前,只见锦州太守李云已在城门守候多时。想是之前报信之人已通知过的缘故。其实锦州太守李云正是李君慕的亲舅父,可算至亲的一家人。太守亲自迎接一是对公主的尊敬,二也是对亲人的欢迎。 “亲使大人和君慕一路辛苦了。驿馆已经准备妥当。请随下官前行!”李云带着队伍缓缓前行,沿途百姓围观着这么壮观的队伍,议论纷纷。 “听说公主很快到咱们锦州了,不知道到了没有?” “听京城的人说,公主长得可漂亮了!” “都说像天仙一样!” “可不是嘛。” **** 很快便到了驿馆,驿馆分东、西、南、北四个独立又互通的别苑组成,建得也分外别致,能算得上一小个行宫。尼亚亲使住驿馆的西苑,李君慕及侍卫们住东苑,止颜被安排在中间的南苑,这也是为了方便保护的原因。这不,南苑里还安排了八个精心挑选的侍卫值夜,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青兰利落地把南苑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又让其它几个宫女给她张罗着晚膳。暮色渐渐地笼罩大地,南苑里青翠的树木花草影影绰绰。童止颜安坐在房中,思绪万千。 “公主,青兰已经给您准备好香汤了。您看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青兰见她紧锁眉稍,想是累了。她这位主子最好服待,对什么都很少挑剔,是以很快她便喜欢上了这位公主,服侍得便勤些。 “那就先沐浴吧。” 在青兰的侍候下移步进了隔开的沐浴间,水温温的,刚刚好,漂着新鲜的玫瑰花瓣。止颜取下珠钗,长发一倾而下,湿了水,长长的发丝便一缕缕贴在玉一般清透的肌肤上,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美态。累了,泡泡温水,真是舒适极了。但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京城传来的消息,太后给安博下了婚旨。那位尚书小姐她在红叶大婚时见过的,也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这一生的缘是尽了,消息来得还这么快,这么真实,她心里空落落的害怕,这就是结局了么?她呆呆地想得出了神! “谁?”她觉得不对,这屋里有人!青兰在外屋守候,明明之前已经检查过!贼人是如何进得屋里的? “公主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眼前一晃一个异常俊美的白衣男子就出现在眼前,打量她的目光带着浓厚的欣赏,仿佛她是一件让人爱不释手的珍宝。 止颜忙将双肩沉入水底,玫瑰花瓣立即漂过来,将她身体掩住。她飞快地思索着怎么办。她现在是与尼亚和亲的公主,名节不能受损半点,否则一旦尼亚认为皇朝没有和亲的诚意,两国交战就势在必行。眼前的这个人肯定不简单,她竟然没有发现屋内有人,说明此人的功夫必自己之上,而且现下她正泡在浴桶内,在他双目注视之下,是万万不能起身的。在外间的青兰也不能叫进来,否则侍卫们听见响动一涌而入,惊动尼亚亲使,更加难以收拾。怎么办? “你想怎么样?”止颜定下心来,不妨单刀直入。此人在屋内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作,看来他的目的并不是杀她,也应该不是想强取她的清白,否则他大可以用上些迷药,或者趁她不注意刺杀她,又或者是弄些声响引人入内。 白衣男子见她竟然没有丝毫慌乱,暗暗称奇。他撞上宝了,绝色之姿暂且不说,皇朝给他送了个大便宜,她竟然还有如斯智慧。这样的女人还真是少见! “早就听说皇朝有女,名颜,芳华绝代。看来所言非虚,今日一见……果然极品!”白衣男子突然欺身上前,对着她正面俯身而下,吻上她蜜红色的双唇。止颜大惊,但又无法动弹,只得干瞪眼被眼前男子轻薄了去,而这一吻竟然别样的轻柔! 很温润的双唇,那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妙。他的眼瞬间燃起了疯狂地占有欲,他用手指轻拂了她的脸,正想再来一次。 “你不能这样做。请你为皇朝的子民们想想好吗?”这种情况之下,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言辞,只能赌上一把。作势俯下的脸赫然停止在眼前,一双深沉的褐色眸子。他不是皇朝人! “你是谁?”如果他不是皇朝人,那么他是……等等,尼亚人?不可能,她正是嫁去尼亚,尼亚不可能这么做。见她的脸一下子紧绷起来,白衣男子轻笑出声。 “我是谁?公主没必要知道,你只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人!”这绝对是一种威胁!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那白衣人便绕至屏风后,再无声响!好半晌,响起了青兰的叫声:“公主,好了吗?青兰进来了。” “好了,进来吧。”童止颜这才缓过气儿,总算过去了。 “咦,公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青兰见止颜脸色煞白,尤为关切。 “没事,可能泡得太久,水凉了。”止颜这才发现,大热的天,自己竟手脚冰凉。 她强装着没事儿一样换了装,在外间用了膳,后怕之下让青兰陪着在房内过夜。 远嫁之途 第十二章 锦州惊夜(2) 东苑点点烛光跳动,屋内一阵亲善言谈。 “君慕,你我虽同朝为官,但能聚在一起的日子数起来还真是不多。如今你身兼要职,舅父真是为你感到高兴啊。”李云语重心长,俨然一位慈爱的长辈模样儿。 “舅父,您言重了。君慕自小便是您看着长大的。有什么话舅父直言就是!”李君慕对李云的敬爱之情溢于言表。 “君慕此行的重要性,我也不再多言了。千万小心,在你到锦州之前皇上已经下过口谕,务必护送公主安全到达西贡(尼亚都城)。而后丞相也捎信让你多注意公主安全,上次京城郊外的刺客肯定还会出现,此人箭术了得,有百步穿杨之功,必要时可分几路行进,掩人耳目。你自己也多注意安全!舅父盼你早日回京复命!” “舅父所言极是,此番公主出京场面太大。贼人一定已知我们到了锦州。依舅父之言……” “你瞧出来没有,亲使大人是尼亚重要人物。他手下那二十余人,可全是精锐!你若有所动作,他未必会顺你的意。必需要……”李云近身对着李君慕耳语一阵! “果然妙极,还是舅父想得周全。君慕连夜准备!” “儒子可教!舅父尚有一事问君慕,他日皇上与丞相两者之间只能选其一,你选谁?”李云神色担忧,安相这两年在朝内暗暗排除异已,情势…… “舅父,何出此问?”李君慕被问题惊呆。 “你若还没有想过,不妨趁这些日子好好想想清楚!舅父不会害你便是。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了,明早我再来相送!”李云叹叹气,别过君慕,回临时住下的北苑。 “……”望着舅父背影,李君慕一阵茫然。皇上和丞相之间,选谁? **** 三更时分 “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君慕应声开门,“怎么回事儿?” “刚才南苑起火了!” “什么?起火?快让所有人带上水枪,快去啊!”李君慕正在思索怎么让亲使巴尔顿同意自己计划的办法,这火还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回大人,已经浇灭了。只不过惊动了公主和亲使大人,说让您过去一趟。”侍卫如实回报。 “公主受惊了!”李君慕赶到时,童止颜正一脸倦意在南苑的亭楼中歇息!前半夜白衣人的出现就把她给吓得不轻。后半夜,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起火了,她惊醒后抓着青兰的手就冲到院里。还算这院里侍卫机警,院里本就建了水池,就近取水,很快就将火势扑灭了。但仍然惊动了其它苑,各苑的人都赶到南苑,怕是所有人的觉都睡不成了。 前厅的门窗已破碎不堪,散发出一阵一阵的焦味儿! 她还真不是一般的重要,才离京城两天,就对她下手了。巴尔顿最先赶到南苑,他那二十人侍卫也都动作迅速,显然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李君慕和太守李云紧随其后。虽然不排除贼人放火的可能,假若是外贼,能绕过待卫直接放火,那此人和白衣人一样,直接便可入内刺杀她,不用画蛇添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放火的人就在众人当中,或者有人故弄玄虚! “既然火已经灭了,各苑人回去休息吧。刺客此次没得逞,应该不会再有所动作。明早行程照旧。”童止颜一番细密思考,倦意全消,镇定自若地吩咐众人。巴尔顿闻言并无说话便离开了,李云和李君慕倒是沉默了一阵。 “公主,您看这行程是否稍微做一下改动?”等众人散去,李君慕近身上前。 “李大人,躲不是办法。我们必需要在八月初十如期到达尼亚都城西贡,一定要抓紧时间。我明白你担心我的安危,但你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是皇朝公主出嫁,也就没有必要躲躲藏藏的。另外有点小事,你照我所说的去办。”童止颜给青兰使了使眼色,青兰将一张宣纸递给了李君慕。 “我有些累了,两位大人都先下去吧。青兰,去西厢房安排一下,我暂时住一下,这天儿离亮还早。”说着便离开了,也不理会杵在一边儿的李君慕和李云二人。 **** 回到东苑,李云李君慕谴开其它人,撑灯细读宣纸上的内容。只见字迹娟秀,显然是公主亲自书写: 李大人,起火之前,已有人暗闯南苑,此人非皇朝人士,无杀我之意。但据观察此人对我朝文化了解颇深。 此外,我猜测你将安排送亲队伍分批行进,我以为不妥。 第一,尼亚亲使巴尔顿未必会同意。 第二,想刺杀我的人无非是想挑起我朝和尼亚的战事。尚在京城时就发生过一次,说明刺客对我已经了解,对送亲队伍也必已经做了比较深的了解。而且刺客应该还不只一两方面的人物。如果分散对队伍,反而削弱了我们防备的能力。 第三,队伍中有内应。 尚有一事,请太守李大人连夜挑选十人忠诚之士,替换我目前的近身侍卫。太守李大人为我朝重臣,皇上非常信赖你,他日你必然是皇朝的脊柱。此番一别,请太守大人为朝多保重! 李君慕看毕,将宣纸就地焚了。 “舅父,公主……” “就按公主意思办。我即刻去挑选侍卫,天明之前还照旧出发,我给朝庭回个信儿。一路上你须多加小心!”李云情绪一阵激动,公主确非普通女子,必然会化险为夷,平安到达。 **** 西苑 “大人,今晚这事……”一名短襟留着些短短胡须的男子对刚从南苑回来正在沉思的巴尔顿开口,但很快就忍去不语。 “赫哲,大王子殿下交待的事,这两天暂时不要动作以免坏事儿。颜公主比我们想象中聪明多了。”巴尔顿这两天以来,还是第一次看童止颜对着众人发号施令,那样子不惊不慌,足以说明她并不是泛泛之辈。而那位礼部文官虽说不够聪明,但处事也极为谨慎。锦州离京城太近,根本不适合…… “大人说的极是。这位公主,只怕也算得上女中豪杰。我倒觉得如果大王子殿下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也非是坏事啊。”短胡须男子笑言。 巴尔顿看着发笑的赫哲,瞪了他一眼。大王子鸿图之志岂能让一个女子给耽误了?天下当然重要过女人,有了天下,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远嫁之途 第十三章 褐色魅惑 (1) 望着已被换过的近身侍卫,止颜在马车里露出些笑意。锦州太守李云确实是位忠于君主的臣子,皇兄以后可以倚重。李君慕这几天也安静不少,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勤地向她进言。至于那个亲使大人,对她表现出的仍然是一副平静温和、谦恭有礼的样子! 队伍在官道上急速行进,几日赶路在童止颜的催促下快了不少,再过三天路程便会到会封,会封是紫阳皇朝旧都,“北粤之乱”的主战场。皇朝现用的年号“昭和”就是平息北粤之乱后才沿用的年号。也就是说,二十四年之前,在会封曾发生一场的惊天动地的内乱。在这场内乱中,死亡人数近三万,皇朝上下至今谈及此事还惊心动魄!一连几天,整个送亲队伍风平浪静,再没发生过奇怪的事。童止颜且笑且止,这贼人未免也太胆小了,又或者太聪明,跟本不上钩。安博离她越来越远了,倒是那双褐色的眼睛反而这几天越来越清晰。多么骄傲的一双眼睛,镶嵌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冷峻得让人不容忽视,感觉就像一只锐利的鹰,带着些森冷,又融了些玩味儿! “公主,公主?”公主又发呆了。也不知道公主这几天是怎么了,老是盯着一处地方呆呆地想,呆呆地看。真奇怪。 “哦,没什么!”止颜突然满脸绯红。唉,真是丢脸,二十年就这样被人轻薄了去!青兰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公主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开玩笑,这个怎么能说出来。岂不笑晕这丫头。 “让我猜猜,会不会是在想尼亚王子长什么样儿?”青兰歪着头,想了想说道。 “你觉得会长什么样?”止颜反问。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都说尼亚是野蛮国家,该不会是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一个酒糟鼻子!完了,真是丑八怪。 “不知道!不过我想……” “想什么?就你平日里想法特别多。没准儿还真让你蒙对!”止颜一阵笑。 “我在想,我们的皇上后宫嫔妃这么多,个个都美若天仙。尼亚王的王宫里应该也是美女如云的,那生下来的小王子小公主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是啊,自古为王为帝的都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区区几个美女自是不在话下的。”止颜想到皇兄,想到岚哥哥,他们也都长得俊朗非凡。又想到给了自己生命的母亲,那个薄命的女子!嫁到尼亚又能怎么样?同样是皇宫,那里难道又能好上多少?一个因为政治原因下嫁的女子,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由一个火坑跳去了另一个火坑,没有区别。曾经她是可以选择的,不过她还是按着安博的意志走了下去,为的只是那捧温暖的梅。 又发呆了,青兰望着止颜,看不明白公主整天在想什么。唉!“公主!”车外传来李君慕的声音! “什么事?李大人?”青兰应声。 “回公主,连日赶路,天气又炎热,马匹都热死了四匹。天黑前恐怕赶不到预定的地点。我们已经到了会封境内的青芽镇,依下官之见今晚就提早在这里歇下,也方便休整休整。请公主示下!” “我没意见。亲使大人的意见呢?”止颜掀起车帘,外面正烈日当空。车队已缓缓靠近一排排简朴的房舍。一座三丈来高的牌楼矗立眼前,横梁上豁然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青芽镇”。 “下官这就去问问。”李君慕满脸是汗,掉转马头朝前去了,真是苦了他一介文人,大热的天儿,还要鞍前马后地问询她的意见。这送亲队伍最辛苦的人非他莫属! 车队在李君慕的吩咐下安置在了凤仪庄。一切安排妥当后,太阳还没下山,天色还早。止颜在青兰陪伴下里外转了一转。凤仪庄并非一个庄园,而是一家别致的客栈。客栈里迎人的伙计丫头都生得十分俊俏,厅堂装饰得也体体面面。每间房都有不同的名字,尤其是这里的上房,名字听着很特别,建得也灵巧。上房都在二楼,间隔着走廊,分别独立互不干扰。在走廊上饰着些简单的吉祥物,透过窗棂可以看到楼下的厅堂。止颜住的上房是春,夏、秋分别住的是李君慕、巴尔顿。冬安排给其它三个近婢。其它人分别安置在一楼房间。 这么一间特别的客栈出现在这座小镇,让人惊讶。止颜在走廊里踱着步子,一个小伙计迎面而来,样子招人喜欢。 “小姐,这是本店的特色小吃。拌春芽!老板让我专程送过来!”老板今天这么好心,还送客人小吃。天哪,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上了这位小姐! “那放在房间里吧。青兰,打赏!转告你家老板,谢谢!”这店家老板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又是一个有趣的人!小伙计高兴地接过青兰的赏钱,连声谢过后便去了。 “青兰,天色还早,陪我去逛逛怎么样?几天坐在马车里,都没好好地看看一路上的人土风情。”止颜虽是贵为公主,却几乎从没出过京城。皇朝地大物博,她却只是在书本和别人的言语中知道,从没亲身感受过。一个没有见识过天下的公主,可笑地肩负了对天下的责任。这好像说不太过去!若是尼亚王朝的人将来问起,她一定会理屈词穷! “但是……亲使大人和李大人他们!”出去走走多好,青兰的心也十分雀跃,可是公主安全也是很重要。锦州的那场火把她胆子也烧小了。 “怎么?你不愿意去?那我一个人去了哦!”止颜看着青兰口是心非的样子,煞是可爱。可是两人还没下到一楼就被拦下了。 “公主,您还是呆在客栈里比较好一些!”拦她的人不是李君慕,而是巴尔顿! “我想看看京城外的人土风情!我还没有嫁到尼亚,为什么不能决定自己要做什么?”止颜有些生气,这个和气的亲使巴尔顿,可并不像表面那样和气。虽然从皇城一路过来,并没有很特别的动作,但止颜还是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隐隐透出来的那股子说不出来的戾气。童止颜二十年来都活在被摆布的命运里,试问谁愿意一直被摆布?止颜不是傻子,适当的时候,她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下官只是觉得不妥,没有阻止的意思。这镇上正好这几天是庙会,人多,比较杂乱。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巴尔顿明显感觉到童止颜凌冽的目光,一个深居宫中的天之娇女,竟然有些深不可测,自己背上突然觉得凉凉地怕人。 “怎么了?”李君慕从“夏”走出来,见得三人僵在楼梯。 “我想出去走走。亲使大人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止颜如实回答也给了巴尔顿台阶下。 “那我安排两个待卫跟着吧。亲使大人意下如何?”连日赶路,李君慕一脸疲惫。公主反而容光焕发,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是如此的,连个女人也及不上了,汗颜!他总算看清楚,皇朝公主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要去,没人拦得了啊。 “那既然李大人这么说了,就这样吧。”巴尔顿默不作声回“秋”了。 两人终于如愿以偿,有时用公主头衔压压人还挺有趣,巴尔顿现在肯定气死了,止颜想。虽然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但能出来已经不错了。小镇的房屋建得都还挺整齐,邻街的店面一个又一个,有面馆,有布庄,应有尽有,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好好哦!这个地方真好,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小镇,人还蛮多的。”青兰在一边吐着舌头,倒底还是个活泼性子。 “你没听人家说这几天庙会吗?”止颜边走边看,逛了一个又一个的摊儿。人群涌动,两人走走停停,停停逛逛,悠闲之极。从前在皇城里也不是没有这么逛过,只是这小镇风情与皇城的繁华很是不同。这里的人看起来勤劳朴实,宁静祥和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两个走丢了,怎么办?小姐!”青兰回头望了望,两个跟班不见人了,垮下一张小脸。青兰也生得机灵,出门儿就称她“小姐”以免泄了身份! “急什么,我们继续逛,说不定还有什么新鲜稀奇的东西可以看呢。你看,前面有个面具摊儿!”老远地,止颜就看见一个被众人包围的面具摊儿,高高的架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各式面具,甚为惹人!青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拉着挤进一团人堆里。 “各式面具啊,五文钱一个。好看又实惠的面具啊,大家快来看看啊。”老板是个十七八俏生生的姑娘,长得还算标志。宛若出谷黄莺的声音着实招来了许多人。买面具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细看这些面具都是用上好的木头雕成,然后再上不同颜然的染料做成的,手工做得也挺好。面具做得比较薄,轻轻的;种类也多,有丑丑的鬼面,有漂亮的仙女面,还有小孩子喜欢的动物面具,颜色五花八门。止颜和青兰左挑右拣,看得眼都花了。 “你看,我这个好看吗?”止颜拿一个天仙面具罩在脸上,侧过身子对着青兰,却见眼前站着个俊美男子——褐色眸子的主人,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夜见他是在昏黄的灯下,而且在那种情况下……止颜在面具下的一双秀目瞪得老大,脸似火烧,怕是比眼下天边的彩霞才灿烂。冤家路窄,幸亏有手上有张面具! “看完了吗?”褐眸男子见她无语,与那晚的她大不相同!不知面具后的她是什么表情! “你把青兰怎么了?”止颜一边阻止周围人对自己的身体接触,警觉起来。他公然出现眼前,青兰不见了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太不可思议,自己太大意了。 “放心,她不会有事。”她担心别人而不担心自己,褐眸男子脸上闪现一丝不解。 “小心!”一抹隐晦的寒光从止颜身后刺来,他连用左手勾过她如柳的腰肢,避过刀锋,将她抱了个满怀。由于人挤人,那刀锋又飞快地刺了过来,要置她于死地。他一飞腿,踢翻面具摊,摊架立马散架,面具“哗啦啦”纷纷掉下来,围观的众人四下散开。只留下那持刀的汉子和止颜背对着相恃! 止颜被他紧紧地搂着动弹不得,耳边一阵风声。不到半柱香时间,抱着她的褐眸男子终于停了下来,听得有人闷哼一声,接着是刀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之声! “滚!”一声怒喝震动着她的耳膜!待她双脚落地,眼前一片狼藉,卖面具的姑娘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仍将她搂在身边不曾松手。止颜的面具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仰头看着他,未施脂粉的脸像煮熟的虾子!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犯晕过,前几日自己被这个人给轻薄了,没到几天功夫又被他这么死死的搂在怀里,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是……还好这里没有侍卫,青兰也不在,否则事情真是闹大了。 “我救了你,连句感谢也没有?”他松手。止颜脸色渐渐恢复,没理会他,掏掏怀里,没有银子!银子都放在青兰身上!只好从头上拿下珠钗,黑缎似的长发立即飘散下来,妩媚之姿在他眼里燃起点点晶亮。 “姑娘,这个你收下。就当是对你的赔偿吧!”散了一地的面具,大多被慌乱的人们给踩坏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那姑娘接过她的珠钗,连声道谢,这位小姐心地真好! “老板,银子给你。钗换给我可好?”褐眸男子不由分说,递上一锭银子,将珠钗抽过来放入怀里。止颜不悦,瞪了他一眼,又觉不妥,毕竟他刚才出手相救;不理围观的人群,径直朝路口走去。既然他爱跟着就跟着吧,阴魂不散她也没办法。谁让他功夫比自己还厉害,神出鬼没的!真是恼人,怎么招了个这么麻烦的男人! 远嫁之途 第十四章 褐色魅惑 (2) “你到底想怎么样?请把我的钗还给我!”止颜坐在一间酒肆二楼的雅间里,看来自己一向傲人的耐性还有待加强。自己被他强行带来这里,能不气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么让人捉摸不定,她看不透彻那双眼睛里的深意! “你知道你有多美吗?”褐眸男子只顾自己为自己斟酒,答非所问。待他再用眼看她时,眼里却流露出魅惑之色。一个男人眼里流露出这样的眼光?她哑然!如果现在从雅间外推门进来,看到的将会是:一男一女对坐在四方形花梨木桌两面,青衣男子冷峻无双,粉装佳人娇颜染怒。桌上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只雕花壶盛着满满的琼浆。 “你也喝一杯!”他一弹指,不容她推辞,一杯酒便稳稳飞到她面前,一滴未洒。 “我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止颜伴着些怒气,这里没有认识她的人。惹急了她,她没准儿真会和他动起手来。窗外暮色已近,她出来这么久,跟丢的待卫回去禀明,客栈里这会儿应该已乱成一团,说不定正四下找她! “喝了它!你不怕我杀了你的丫环?”青兰还在他手里,哪怕是毒药她也得喝!生命多么可贵,她想起玉嬷嬷,她真的不想再有人为她死!止颜恨恨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什么酒?这般爽口?与岚哥哥的紫玉露相较,少了一分甘甜,更多一分奶味儿!烦乱的心情竟然被这杯小酒压了下来。 “怎么样?”他眼里盛着戏谑之情,看她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愁眉深锁,与那晚沉静自若的她有天壤之别!“只有我的女人才配喝这酒!” 一句话又将止颜的头炸得嗡嗡响! “为什么这么霸道?”她也学他,声东击西。要玩儿,那就一起玩儿,指不定谁玩火谁,反正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她也走不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的女人!”他挑了挑眉,嘴角一勾,笑了。他能不知道吗?皇朝至高无上的公主,一个被迫和亲的女人,但她不可怜,因为他决定要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从那晚开始! “我只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人!”止颜又喝下一杯,真好喝的酒。如果这酒可以醉人,多好。她又想起安博,几日来第一次记起他的脸。他已娶了尚书府的小姐吗?她的心很痛,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了,可是命运再一次被掌握在了别人手里。 “你会属于我!”自大的脸在止颜眼里看来很夸张。傲慢无礼的家伙!她心里忿忿地道。 “我为什么会属于你?”止颜再饮一杯,她真的不想再被利用了。她不是一颗棋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有我不会利用你!”看穿她所想,认真的神色像是在为她起誓,褐眸男子望着眼前的绝色美人。她醉了,她只知这酒可口至极,不知其后劲极大,如他所料,才三杯她便真醉了。 “真的,只有我不会利用你。我会让你成为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女人!”他喃喃地重复着,将她重新揽入怀,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呆了。有美如斯,不得天下又何妨!只叹她没有听到这动情的一句! 黑暗里,止颜被困在一张柔韧的大网之中,不管她如何努力地想要挣脱它,大网仍是紧紧缚住她的四肢。她看见安博就站在一旁,无论她怎么叫喊,他却恍若未闻,最后她声嘶力竭。安博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而后又出现了皇兄的身影!尽管皇兄看到了她,却仍然没有出手相救。她挣扎得没有力气,失望地闭上眼后,再看竟然看到岚哥哥。岚哥哥向她伸出了手,可她怎么努力也够不上岚哥哥的手,她彻底地绝望,“啊”一声大叫。 “公主,公主!”青兰焦急的脸出现了,眼圈红红的。止颜伸手摸了摸青兰的脸,温的!再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痛!自己没有被缚在大网里!意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头还些微有点疼!再向四周看一看,是自己的房间“春”!明明是在酒肆里……怎么回来的?刚被恶梦惊扰的心又提到了嗓子口。 “我怎么回来的?不是在……” “公主,那个……” “不会吧?”她记得她喝了酒,那酒很好喝,对面坐着褐眼男子。 青兰见止颜神情怪异,四下打量她自己的衣物,不知她在做什么? “公主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还好身上没感觉有什么异样,但是她的衣服被换过了……止颜颓丧着一张脸,就知道那人打什么主意了,又被占了便宜! “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公主,是我换的啊。您喝醉了,被一顶轿子抬回来的。轿夫送您回来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今天真是把她担心坏了,眼前一花,青兰就不在面具摊边上了,等她找回面具摊。见着的却是一堆踩坏的面具,颜公主人已经不在了。问旁人,说是给青衣男子给带走了。她一口气跑回客栈,李大人和亲使大人亲自领人满大街找公主。青兰在客栈急得哭起来,却见一顶小轿将醉了的她丝毫无损地抬了回来。还好没事儿,否则青兰就是死上十次八次也不足惜。 止颜一听,抚了抚胸口,暗道还好,放下一颗心来,肚子却传出“咕噜咕噜”的怪叫声。出去一阵晚膳还没用,又昏睡这么久,早己饥肠漉漉,止颜顿生腼腆:“青兰,有没有吃的?那个……现在几更天了?” “差不多二更天。我给您留了些吃的,我下楼去给您温一温。” “好。”有吃的了,真好! 不一会儿,丰富的饭菜就摆上桌了,全是现做的?大大的问号出现在止颜头上。 “客栈老板特意叫厨子给现做的。”青兰看出她的疑惑。 “客栈老板……”止颜下意识地喃喃念到,在她出门前,小伙计送小吃过来时提到过是老板让他特意送的。现在这人又安排厨子专等她醒来,为她做晚膳?这人又是何方神圣?才出京不到十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这路程还有将近半月才能到达西贡,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还是小心为妙!用银针一一测过之后,她才敢进食。 吃饱喝足,怪异的梦境又浮上心头! “有朝廷什么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李大人说到了会封后便会有。公主您先睡下,明早还要赶路。李大人和亲使大人还在外面等着您转醒,我去通报一声。今晚我们四个一起在房里陪您过夜。”经过下午一折腾,青兰的胆子变得只有米粒般大小。 止颜看看其它三个满脸倦意的近婢,苦笑一番:“早些睡吧!”什么时候自己变成最连累人的麻烦精了,这种日子还是早些过去的好。 **** 刚别过两三个时辰,他脑袋里又浮现出那张美仑美奂的脸! “慕容!你爱上她了!”儒生模样儿的男子抿嘴,似非常不赞同从自己口所讲出的事实。房内油灯的灯花“啪啦”地响了几声。被称做慕容的男子不理会他的话,只顾着欣赏手上的珠钗,这可是订情之物! “王上交待的话你都忘了!”儒生叹气,慕容中毒了,还是世间最无可救药的一种毒。 “我没忘,不过我已经决定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她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慕容扬起浓密的眉,褐眼散发出无比坚定的光彩,“陌寒,你已有了雅君。我对她,就像当年你对雅君一样。” “可是……”儒生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陌寒,从前我以为王位会是我的全部,自从我见到她后,我发现她才是神和上天赐给我的独一无二的珍宝。所以,收起你那些傻子行动!我不想伤害她。”话尾,慕容眼光像利剑一样疾射过来。 “你回房休息吧,我想出去走走!我说的话你记住,她若有半点损伤,我找你算账。”陌寒很不解地望着丢下这句话出门儿的背影,为一个女人,慕容要找他算账!现在半夜三更,他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真去“春”吧?看来中毒不浅! **** 他座在床沿,望着熟睡中的人儿,禁不住伸手碰碰她粉嫩的肌肤,多安静!外屋那几个丫环早就睡沉过去了。他敢来,自然就能不知不觉地摆平她们。今天看到她生气的样子,真好笑!他为救她的一抱,居然让自己的身体有反应。他很多年没有碰过女人,不是不想,而是珠兰死后他的心再无涟漪!那晚他本是去杀她,却没想到见到她惊于世人的美丽,好一幅美人沐浴图!那戏弄的一吻,让他的止水之心瞬间点燃成为热情。他想拥有她,杀意瞬间瓦解崩溃,万般柔肠取而代之。 只是熟睡的她身边的危险太多,多到她即使冰雪聪明也未必能全数化解。 远嫁之途 第十五章 皇城风云(1) 相府 “安伦,你带着红叶赶去会封,沿途注意保护她。” “爷!”安伦看着借酒消愁的安博,不知说什么才好。娶一个尚书千金不会让他这么痛苦,让他痛苦的是另一个牵动众人的女子。 “去吧,现在就去准备,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我没事!”安博胡乱灌了一口,这六、七天他也疯够本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他的心不断沉沦,世界还是没有变。该上朝还得上朝,该娶的还得娶,不是吗?他宁愿那个冬天,没有见过她,没有摘下那一捧梅,否则他便不会有今日的悔与痛。而她,从今后再不属于他了。 他坐在池边的台阶上,看着水中的倒映:那个男人长着粗俗的胡渣,两眼无光,昏昏噩噩。无情的人,自然不会再有心。这才是他——安博。 你这又是何必?伊人已去,便应该让她成为过去。安伦担忧地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嘴里却蹦出简洁的字:“我这就去准备。” 离开后园时,安伦木然的脸上划出几缕隐痛,不禁想起从前: 当年爹领回安博时,他才不过是三、四岁的孩子,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安伦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小哑巴。虽然自己比安博大两岁,却也害怕他冷冽的目光,那种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半年以后,小小年纪的安博才对父子两人放松警惕,对他蹦出惊世骇俗的第一句话: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只准对我忠诚!” 这句话把安伦当场吓呆!可笑的是,年纪越来越大以后,安伦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就听命于他了。当年冷漠的小男孩渐渐地长得和自己一样高,长得比自己还有智慧,性格也渐渐有了些变化!原以为他冰雕的心会慢慢在爹和自己的温暖下慢慢地融化,可安伦错了。 十六年前,那场无情的大火,将安博的心越烧越冷,就像坠落深谷的万年坚冰一般。爹为了救他和安博,再没从在那片火海里走出来。两人甚至连为爹造一座墓都办不到。 后来,两人过了两年流浪的生活,从浩兰,一路流浪到会封。他们讨过饭,做过苦力,受尽别人的欺辱。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好不容易要到一只包子,刚递到安博的手上。一群本地的野孩子就冲过来抢走包子,一把扔在地上。包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沾满了灰,安伦伸手去捡。那可是他好不容易要来的啊,要知道他和安博已经两天没吃东西。现在哪怕是眼前飞过一只苍蝇,他们都会忍不住流口水。几个野孩子竟然朝拣包子的安伦吐口水,旁边剩下的几个则对着两人大笑大叫: “臭要饭的,你吃啊,你吃啊。”边叫还边洋洋得意地向两人做鬼脸。 安博什么也没说,两眼发红像只发怒的老虎般冲了上去,和几个孩子扭打起来,边打边嚷: “我让你叫,我让你笑……你们这些混蛋,我不是臭要饭的,我不是……” 只不过,身体极度瘦弱的他,哪里是人家的对手?一番纠缠,便被人摁倒在地。安伦哪里还顾得上包子,扑上去,只用自己的身体死命护住安博,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两人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野孩子终于散了,两人浑身挂彩,安博恨恨地说: “总有一天,我会十倍奉还。” 从那天开始,安博的目光里只有森冷,笑容从他脸上奇迹般消失。安伦看着自己的兄弟,一天一天变得可怕,一天一天变得沉沦。 后来在会封他们遇到了楚大叔。好心的楚大叔收留了他俩,还送他俩上私塾读书,请师傅教俩人习武。可安博的心仍然停留在那场大火,停留在那次扭打事件,冰冷冰冷的。 又过了几年,天资聪慧又文武双全的安博十七岁便拨得头筹,成为皇朝最年轻的状元,很快便显示出他超出凡人的能力,在人人如履薄冰的官场玩得风生水起;而安伦自己只对习武有兴趣,便一直跟在安博身边。他们之间像兄弟,像主仆,又像是朋友,那种信任无法言喻。 不久安博有了自己的府邸,而楚大叔,顺理成章地成了相府的管家,操持着相府里里外外大小事务。建后园时,楚大叔问安博: “孩子,后园种点什么?要不种点兰花,有气节。或者种点果树,秋天还能有果子吃。呵呵,种果树好。” 每次楚大叔发问,安博都会回答两个字:随便。 可那次,安博说: “种梅!宫粉!” 于是后园便种上了一片宫粉(宫粉是直技梅的一种,花为粉红重瓣)。那以后的每个冬天,后园堆满雪,安博不准任何人清理,任雪四处飞扬,一树树宫粉在雪中争相怒放。他一下朝,便呆在后园里对着梅,时走时坐,有时还在听雨阁上一人独饮观梅,脸上闪现出笑意。 时光飞逝,身在官场的安博一日日地深沉,只在冬天来临后园梅开的时候,他才放下那张面具,成为真正的自己。从前安伦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他的想法。 红叶对自己说朝中只有安相能配得上公主,安伦不信。安伦不相信有这样一个女人,能化解他心中一切的恨,尚书府的雨淑小姐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而在这之前,无数达官显贵上门攀亲均无功而返,更是坚定了他的看法:这个女人不可能存在。因为他知道,安博的心比冰冷,即使他脸上有笑;安博的心比刀口利,即使他看起来多么温和。因为表面的一切都是假象!十年,官场上春风得意的他练就了表里不一的性格。冷酷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融进了他的骨髓。 当年那群野孩子虽然可恨,却不过是扔了他们的包子,打了他俩一顿,终还是应了他的话“十倍奉还”!那场火的元凶也早就进了地府。若人死后会化作鬼,这些人变的鬼见到安博,必还将胆颤心惊! 自打从岚王的紫玉行宫回来后,安博就了无生气,就像大地突然失去了阳光,重新堕入夜无边无际的黑暗。太后婚旨一下,那张脸便更没有了理性。安伦再笨也看出他是为了谁,可谁又改变得了既定的事实?那个让安博思念十年的女子,真实的存在!只是这种存在如今化作了如影随形的苦深深扎进他的血肉与灵魂,如同他的冷酷一般,生生不息。 即使安博多么可怕,多么无情,自己也不能离开他,因为安博只有他和楚大叔两个亲人!只有对着他们,安博才会是正常人,面具下有悲有喜的正常人。而如今,安博失去那份心底深处的爱,再次沦入万劫不复的纷扰。 安伦眼见自己的手足经受着无尽煎熬,无奈之下所剩的竟还是束手无策! 颜不在身边,童钰的心再难平静。才几日,就听说一路上又是刺客,又是放火的,他的心怎么平静得下来?这不,又在御书房踱着步子!母后做主下了婚旨与安博,本是喜事。安博不识好歹,几日来接连称病不上朝,百官私下里众说纷纭。吏部尚书这几日也一病不起,朝堂众臣子又唯唯喏喏,怎能不气人? 颜还没到尼亚。昨日接大将军邵正密报,楚成王已在自己的封邑内结集了十五万大军蠢蠢欲动,探子频繁出入楚湘。楚湘驻扎兵力仅两万,刚训练的新兵也才两万,能从附近城池调动的兵力勉强接近三万,总数还不到楚成王的一半。京城目前尚有十二万精锐,但从京城至楚湘需十天路程,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一旦宣战,也不可能将京城精锐全数调至楚湘,京城安危不可不顾。 “前是虎,后是狼,如此虎狼之心,天下危矣。”童钰仰首长叹! “父皇!”清脆的童声打断他的思考,一团小肉球滚了过来。童钰将他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 “你怎么来了?”小皇子的脸粉嘟嘟的,十分可爱。 “母后说父皇烦心,孩儿来给您解解烦!”才三岁就这般懂事,真不愧是皇家的嫡长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童钰这才抬头,见自己的皇后笑意盈盈,显然已入内多时。 “朕也有几日没去你的景秀宫。也罢,今日皇儿也来了,一起去看看你的妹妹。”说罢,童钰怀抱咧嘴笑着的小皇子起身出了书房。 一路上,皇后默默跟着,一言不发,似有心事。 “皇后,有心事?” “皇上,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今天正好,身边跟着的都是亲信。在她心里,丈夫就是天,只有他坐稳天下,她才能真正依靠。多年夫妻,皇帝虽不是极尽宠爱她,也算待她不薄,哪怕为了儿子她也得硬着头皮说出心里所想。 果然是有话的,童钰道:“说吧,朕不怪你。” “丞相不愿意接受母后的婚旨,皇上何不由得他。待他日大事已定,秋后算账不迟!” 童钰突然停下,转身,惊异地看着自己的皇后!对安博,他是有十万分的不满,但到底是没动杀心的。 见他停步不前,眼神前所未有的犀利,皇后吞了吞口水没敢说下去。 “说下去。朕说过,不怪你。”童钰脸色缓和,又重新转过身,一只手逗着小皇子的小脸。皇后又才接着道: “现在朝内官员分为几派,势力最大的当属丞相一派。谁知道他是不是下一个……皇上应该对他多加注意才是。”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朝廷还要倚重丞相!”心知他已经听进心去,她便不再多言。 远嫁之途 第十六章 皇城风云(2) “皇上,丞相大人殿外求见!” 傍晚时分,孙公公一脸急切地对童钰禀报。 “哦!快快有请。”已近暮时,安博却来了。本想明日亲自去相府看看他倒底生了什么病,顺便再找个御医去诊治一番。这回他倒要好好看看安博演的哪出戏! “微臣参见皇上。”安博入殿便朝着端坐书案的童钰弓身叩拜,样子恭恭敬敬,无任何造次的蛛丝马迹。 “罢了罢了!齐福,给丞相看座奉茶!”童钰纹丝不动,边翻阅奏折边吩咐。待安博入坐,才又停下手中的朱砂笔,抬头看安博。果然瘦了一圈,一脸憔悴确实不是能装得出来的,难道说是真病,并无传言般那样?真是自己多心了吗? “安卿积劳成疾,朕正准备让御医去给你诊诊脉。” “劳烦皇上担忧,微臣已经好转多了。微臣几日不朝,让皇上烦心,自知有愧!” “安卿现在进宫所为何事?”不愿娶尚书府小姐?被皇后不幸言中了? “微臣是来谢皇上与太后对微臣终身大事的关心!”安博一脸诚朴的表情让童钰稍稍宽心。 “只不过微臣认为大婚日子太近,仓促了一些,委屈了陈小姐,嗯,不,是微臣的未婚妻!”还有下文?童钰听得真切,却未打断。 见童钰未打断自己的话,安博继续道: “眼下公主送亲尚未到达尼亚王都,南边儿的情况皇上是知道的,越来越紧张。微臣原想禀明皇上亲自去楚湘查看督军,确实是不宜现在婚娶……” “你说的也在理,那依你的意思是情势稍微稳定后,日子往后延一延?”见安博说得句句是实,童钰也没理由驳回。哼!安博,你也不若我想象中有胆量! “微臣正是此意。”做臣子的真是累,凡事儿都要绕着来,既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又要把话讲好听了,还得整天揣摸皇帝的心思!也就是安博了,换了别人现在肯定已经衣衫汗湿。 “那就依安卿的意思,回头朕让人好好再挑挑日子,差人知会你和陈卿家!”好,既然你自动请缨去楚湘那是再好不过。童钰面露赞赏,心里却又是另一番算计。安博不在朝内,自己也正好趁此机会将其势力好好摸摸底! “微臣也准备准备前往楚湘,这几日就动身。皇上多保重,下官告退了!”安博从进御书房起,脸上表情至始至终全是敬意。不能让皇帝看出什么,目的已经达成也勿须多留。 安博走出御书房,并非直接回相府,而是搭乘马车,直奔吏部尚书府。 “老爷,老爷!”丫环从大门一路叫着穿过花厅,直奔过来。 “又怎么啦?”一脸病容的陈志同轻轻摇头,都说过不收任何朝中大人送来的贺礼了,照话做就行了,还来烦他。嫌他这个老头子活太久了是不是?自从婚旨下来以后,朝中大元贺礼不断,道喜的、看笑话的、探听消息的应有尽有! “老爷,丞相大人……不,是新姑爷大人来了!”这称谓真是搞笑,新姑爷……大人?什么不伦不类的。等等,安博? 还没等他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安博一脸笑意已经入屋了:“岳父大人,小婿未经通传便进来了。您看您病得不轻啊!” “劳烦丞相了!”陈志同半靠在床上,边说边喘气,话语客气极了。他没聋没瞎,病了出不了门,但外边的传言他还是知道的。中年得女,妻子还因为难产过世,能不宝贝这个女儿吗?好不容易将她抚养成人,教她知书识礼,不知倾注了他多少心血! “岳父见外了,从今后,您老对我不必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语气诚恳得让陈志同看不清虚实。“我给岳父带来些上好的人参!来,给放桌上。您老好好调养调养。” 家仆应声将手上的锦盒放至桌面。既然决定娶,就要把功夫都做齐全了,省得让人看出破绽,以后还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雨淑,不在吗?”安博关切地问。 “回姑爷,小姐在厨房给老爷准备汤药。姑爷今日在这里用膳后再回相府可好?”丫头心直口快。从安博刚进门,她就暗自为小姐开心,小姐嫁给这么出色的男子真是天作之和。前几日小姐还闷闷不乐的,现在新姑爷亲自上门来还提到小姐,小姐肯定会很高兴的。 正说完,门帘“哗啦”一声响,雨淑亲自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小姐,新姑爷来看老爷和你了!”丫头接过她手里的汤药,利落地摆在床边的矮桌上! “哦,是吗?”雨淑见是他愣了一下,平静地应了一声。他憔悴的样子让人心疼,只可惜他为的是另一个女人,他的心已经跟着颜公主走了。自已就算嫁给他也是无济于事,空得到一个无心的人!可她仍然嫉妒,十万分的嫉妒,爱会让一个人变得自私与狭隘! “好了,难得安博来府里,去让厨房准备准备,今晚吃一顿像样的自家饭。”陈志同看出女儿心思,连忙出声安排,称谓也由“丞相”改为直呼其名。傻丫头,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女儿去去就来。”她低着头,便听话的出去了。 “岳父大人,我有件事和您商量一下。时下的情况您也知道,公主还没到尼亚,我得至楚湘亲自督军。婚期可能得延后一些时日,您能不能和雨淑谈谈,我怕她误会!我本想带着她一起去,又怕一路辛苦……”这回他可是表演到佳了。 “好男儿当以国事为重。去吧,回头我自会跟雨淑谈及的。”陈志同暗自欣赏安博,他能以百姓的安危为己任确实不错,有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半子此生无憾了。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啊!自己为官近三十载,兢兢业业不就是为了百姓么!当年北粤之乱,他亲眼目睹了政治动荡给百姓造成的极大伤害! “皇上那边?” “皇上已经允了。我几日未上朝,也是刚从皇宫赶来看望岳父您和雨淑。”看来,他已抚平他的心结了。至于自己的未婚妻,那就更好办了! 一顿家常晚膳,气氛还算愉悦。陈志同在朝中正直无私是出了名的,教出来的女儿也确实聪慧贤淑!只可惜此生他已无法选择,只能尽量减少对她的伤害! 晚膳后,雨淑送安博至门口,神情郁闷。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爱上这个不该爱的人。难道爱真是盲目的?会蒙蔽人的双眼? “你有话就说吧!不要憋在心里。”安博尽量放软声音。这恐怕是他对她所说过的话里最温暖的一句。雨淑有些动容,或者自己是可以改变他的! “我知道你的心跟她走了。虽然你不喜欢我,但不管怎么样,请你不要因为权势而利用我好吗?”她可以在他身边远远等着他,即使安博并不爱她。但,她不希望安博将她卷入政治的旋涡。 “雨淑,对于我来说这不可能。你我都无从选择!好好保重。”那么直白的话语从眼前女子嘴中说出,有一瞬间,他的脑海突然闪现出止颜的脸,内疚与自责让他情不自禁讲出心中所想,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他几乎能预见自己又辜负了一个痴情的女子,可他真的没有退路,别无选择! “安伦和红叶都去了吗?”这是安博回府踏进房门的第一句话。除了保护她的周全外,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为她做什么。有时,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决定放开又不肯松手,心中矛盾非常。 “已经去大半日了。您先休息一下吧!物品已经准备齐全,随时可以出发。”楚大叔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说不出的滋味儿。是自己没有本事,花了那么多年才找到他,让他受尽了苦楚。看得出这孩子在逃避婚旨,宁愿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去楚湘与楚成王对恃,也不愿意接受被别人摆布的婚姻。对于颜公主,又用情至深,如今好在公主已远嫁,否则安博这孩子还将被拖入另一场斗争中。 “嗯,好!”他应声。仰躺在床上,他思来想去得出结论:他是在准备逃跑,“逃”字一下出现在他头顶,好笑又恐怖。为了这个女人,难道就真的放弃天下?不,江山美人他都想要,可鱼与熊掌能皆得吗?能,不能,能,不能,他念着念着便睡过去。 远嫁之途 第十七章 雨中揭恶 “公主,我们今天能到会封了。”青兰娇俏的脸由于天气炎热而一脸通红。 “哦。”止颜无精打彩地坐在车里。天气出奇地热,坐了十天马车,真是受不了。怕耽误时间,队伍也不能停,所有的人都硬撑着。到了会封,便有朝廷的消息了。安博……说好不再想过往的事,怎么又……离开青芽镇后,褐眸男子便没再纠缠她。这几晚也不做恶梦了,舟车劳顿之下她还每晚都睡得很香甜。 青兰见止颜没有精神,又是给她打扇又是给她拿水,心里一叹:公主何时受过这种罪啊!大热的天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实在是难受。 “不用扇。我不热,这天会下雨的。”止颜掀开一点车帘,火辣辣的太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一连热了十天,也该下雨了。 “真的吗?”青兰又问。 “真的!”这路程怕是又得被耽误一两天,止颜心想。 果然被公主不幸言中,车队还在会封城郊,雨便倾盆而下。所有的人都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个个都像落汤鸡。青兰一个劲地打哈欠,公主啊公主,你的话也太灵了吧。这话说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真下雨了,而且还下了个昏天暗地,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停不了。荒郊野外的,连个躲处都没有。止颜下得车来,一手撑着伞,一边看着几个丫头苦瓜似的脸,觉得好笑。 “公主,雨势太大,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下官已经派人去报会封官员前来迎接。”李君慕心急如焚地来报,一身官服已全湿透。巴尔顿跟在一边,也是满脸焦急,如果天黑之前赶不到会封,所有人只能露宿荒郊。大热天,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队伍里少不了有人头痛脑热,到时整个行程都被耽误了。 “好。”望着被雨淋湿的众人,止颜渐渐惭愧起来,如果不是自己,所有人跟本就不用这么辛苦。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啊。 雨已下了一个时辰,丝毫没停下来的迹象。由于雨势太大,止颜的衣服也将近全湿,长发紧紧地贴在脸上,脖子上,背上。还是青兰想得周到,为她披了件披风。开阔的官道由于雨水横流,很快就变得泥泞不堪。所有马车里里外外都被大雨淋湿,就像刚从河里涝起来一样,还淌着水。倒是马匹在雨水里显得特别活跃,精神抖擞地抖着全身毛发,偶尔几声低鸣。路旁田地里青葱的禾苗,经过雨水的冲刷与滋润显得格外有生气。两百来号人就这样一堆堆站在雨里,满脸淌着水,望着满天黑压压的乌云,叫苦连天。 雨还在哗哗地下,天色已经快黑了,会封派来迎接的人马还没到。大雨滂沱,难道真要在外露宿了?时间一点点流逝,李君慕站在雨中朝会封的方向望了又望,依然见不到半点人影,急得直跺脚。巴尔顿和手下们也是越等越不耐烦。 “前面可是李大人和亲使大人?”一声响亮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沸腾欢呼起来,接着远处的身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逐渐清晰。领队的那人打扮似将军模样儿,待近身后,利落地翻身下马,就地朝止颜单膝下跪道:“小人是会封护城将军郑威,带士兵一百人,前来迎接公主、尼亚亲使大人及李大人!由于道路泥泞,迎接来迟请公主降罪!”只见他身材高大,铜锁铁甲,样貌却生得俊秀,好一位年轻的将军! “将军多礼了,快快请起,那就请将军代为安排队伍的行进,早些到达会封。”李君慕征得巴尔顿同意后道。 “慢,请问将军有否兵符!”止颜出言阻止,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眼前人并非像出身军旅,他长得太过于斯文,谨慎些才好!李君慕与巴尔顿面面相觑,不知所已。 “公主,他的样子不像是坏人吧!”青兰盯着那人,对止颜耳语。郑威应声递上兵符,兵符由一条锦绳系住,为上等青铜铸造,上印“会封护城将军”反面单印一个“郑”字,确实无误。止颜神色微微一凛,心付:好你个乱党,若不是今日细心,险些被骗了过去;上前一步递还兵符,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势抽出郑威腰间配剑,一反手扣在郑威的脖子上。冰凉的剑身紧贴郑威的脖子,只要他一动弹便会身首异处。“说,你到底是何方乱党?” 雨点拍打在寸余宽的剑身上发出“嗒嗒嗒”刺耳的声音,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包括李君慕、巴尔顿在内全都被止颜的举动惊呆了,跟在郑威身后的一群身着铠甲的士兵则是向前欺了过来。 “公主,你怎么……”青兰惊讶地出声,眼光却流转在男子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郑威?”男子反问出声,他做得很谨慎,怎么还会出错?她真的是公主?脖子边传来的剑气分明显示出眼前美丽异常的女子身怀绝技。 “李君慕,把青兰给我抓起来!”李君慕又是一呆,巴尔顿倒是反应迅速,一个箭步上前便将青兰擒住。“公主,奴婢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待我?公主!” “青兰,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锦州的那场火就是你放的。不仅如此,在青芽镇你还对我下过毒,我可有说错?”青兰的脸立刻雪白如纸,在雨水的洗刷下更显怕人,嘴蠕动了几下,在止颜利箭般的目光下半句也说不出来。 止颜转身对着半跪的男子,“还有你,最好叫你的手下都退后!否则我手上的剑可不客气!你是做得很天衣无缝,你以为下雨天我就不会知道你身上有血腥味了吗?你迟来这么久不是因为雨路泥泞,而是因为你带人劫杀了前来迎接我的那位真正的郑将军,而后偷梁换柱换上了他们的衣甲。”止颜冷冷地叹了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是她识破了她们的诡计,若没识破,剑下的亡魂就将是她自己。“知道我为什么看出你不是郑威吗?因为系兵符的锦绳,我在青兰身上看到过同样的锦绳系着半块血玉。两个从未谋面的人怎么可能如止地巧合地拥有同样的锦绳?”郑威不作声,一脸慷慨就义的样子婉言仿佛在说“要杀要剐随便!”身后欺近的众人脸上显现出一片恨意,并未退后半分。 “都给我退后,难道你们不信我会杀了你们的头领?”止颜冷笑着厉声喝止众人,微微加上半分力道,郑威的脖子立刻出现一道血痕。众人明显地被她毫不留情的态度所镇住。反而是这名男子一声不吭,好像刚刚这一条口子不是划在自己身上一般。止颜心付,你倒有些气节!早就听说会封乱党众多,今日还真是受教了。众人见止颜下手毫不手软,往后微退了几步,有几人还惊呼出声,目光显得非常恶毒,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一般。此时,在巴尔顿的示意下,几十名侍卫已围在了止颜身后,只待一声令下双方的人马便会厮杀起来。送亲队伍在人数上稍稍占得上风,但由于行路疲累,这场仗若是打起来,谁也讨不了便宜。因此她剑下的人质显得极为重要,她看出此人在乱党们心目中的地位较高,这场仗跟本打不起来。要真打起来,她也会是赢家! “你没有什么话说吗?”止颜笑他的不语,看他长得这么俊秀斯文,竟然是乱党,真是可惜!那男子虽没看青兰一眼,但止颜也能感觉出他对青兰的那份情!记得是几天前一个晚上,止颜半夜睡醒,发现青兰还没睡,独自一个人对着由一条锦绳系住的一块残缺的血玉掉眼泪。按理说,一个小宫女不会有这么名贵的玉。众所周知,血玉为极为稀有之物,传世甚少。止颜长这么大也仅在皇太后那里见过一块,而且那一块玉比起青兰手中的这块尚输色半分。所以她便对青兰起了疑心。果不出其料,青兰较其它三个婢女对她细心多了,故意对她所食用的膳食用银针试过以打消止颜对她的疑心。而在青牙镇时,这丫头用已涂了解药的银针当着其它三个近婢的面儿对动了手脚的羹汤装模作样地试了一番。若不是已经对她起疑,用下份量不多,事后也用了些丹药,止颜今日已是芳魂一缕。“对青兰也没有话说?就眼看她为你而死?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英雄?”“今天落在你的手上,要怎么处置都由你。请你高抬贵手,放了青兰。”假郑威的脸在雨里越来越难看,望了望被擒后面无血色的青兰说出了心里话。眼前人真是公主吗?句句抓住自己的要害和弱点,美丽而可怕的女人。 “翌风大哥,不要!公主,你杀了我吧,你放了风大哥!”青兰的声音凄烈如鬼,在哗哗的雨声中荡开来,无奈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巴尔顿的束缚。 还算你是个男人!止颜一口答应:“好。我可以放了青兰,不过要在我安全到达会封之后!你也要跟着我们走一趟。你的命现在在我的手上,你最好让你的手下乖乖听话,不要有什么动作。否则我手上的剑可不会认人!他们顾忌你的性命,就算真打起来也未必占得了便宜,不过是凭添了不少孤魂野鬼,天下又因为你多了不少孤儿寡母。”止颜满意地看着他的脸大为变色,又转过头来不慌不忙吩咐众人,“巴尔顿,李君慕,马上将所有人集合,随嫁物品都扔掉,将马匹清点够数,轻装前行。挑二十个侍卫过来殿后,把这个叫翌风的给我绑起来!” 巴尔顿将手上的青兰交由两个侍卫押着,吩咐二十名手下紧跟着止颜,麻利地协助李君慕将人员集中,准备马匹,没有丝毫怠懈。不一会儿,两百来号人都准备妥当,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相对小了一点的雨还稀呖呖地下着,这种情况下只能摸黑前行。也许是由于被擒的这个人身份确实非常重要,乱党们虽然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雨中目送众人离开。 由于天黑又下着大雨,原本只需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送亲队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会封。到会封城门时,止颜惊喜地发现,安伦与红叶竟然也在。 “公主!您没事吧?”红叶飞奔上前扶止颜下马,发现她整个人全湿了。“安伦见过公主!” “没事。你们怎么来了?”止颜下马急呼。“会封的官员何在?” “下官朱友和参见公主。”从安伦身边冒出一个矮小的身影,脸却显出精明的模样。 “郑将军和你安排去接我的人都已经死了。你马上派人去搜索他们的尸首,好生安葬。另外,把这两个人关入会封大牢,明日送亲队在会封休整一天,本公主再亲自审问。”止颜直指被绑的青兰与翌风! “什么?都死了?”朱友和瞪大双眼,望着被绑的两个人,吃了一惊,对其中情由甚为不解! “没错,都死了。另外,再派些士兵,沿途将我们弃下的随嫁物品清理回会封。这位是亲使巴尔顿大人,礼部李君慕大人,马上安排人带我们去驿馆吧!”止颜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李君慕,甚为同情;反观巴尔顿就镇静多了。先前她曾怀疑巴尔顿居心不良,看来自已对此人太小心,冤了他。 “下官马上安排。请公主随陆师爷先行前往驿馆。”被称做陆师爷的人应声带领众人前住驿馆。于是,在红叶与安伦的陪同下,止颜很快到了驿馆。 远嫁之途 第十八章 初至会封 驿馆“还是我来吧!”红叶接过其它婢女手中的衣物,仔细地为止颜更衣。止颜看了看红叶,若有所思。 “红叶,安伦对你好吗?” “公主宽心了。我很好。来,我给您披上!淋了这么大雨,小心着凉!”红叶用手托起止颜的一头青丝,将披风为她仔细披好,止颜顿觉十分窝心。为了她,红叶竟然把安伦也拖着来会封。 “他……还好吗?”半晌止颜幽幽地开口。 “谁?”红叶不解!皇上?岚王?安相? “安博,他还好吗?”止颜迟疑了一下。红叶是不知她与安博曾经那一段的,她把那年冬天收藏得太好,连最亲近的红叶也不知情。 “丞相大人……挺好的。”望着公主深锁的愁眉,她能说丞相大人从她离开后日日在后园望着梅林买醉吗?听安伦讲过公主与丞相大人的过往,红叶还哭红了鼻子。多好的一对,却要被拆散!他们之间的情现在隔着江山,隔着民族的利益。既然已经不可能,为何还要这么苦苦的执着的寻觅缘分?有时候红叶甚至觉得公主还不若自己幸福,自己虽然没有那么高的地位,没有那么高的才情,却得到难得的幸福。 “听说他要娶尚书小姐了,我见过。很美的一位小姐。”止颜再叹,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容易被过往侵袭?现在的她哪里是在大雨中聪慧镇静揭穿乱党的那个自己?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与身份无关,与容貌无关。 红叶为她挽发的手突地停了下来,犹豫地道:“丞相大人会前往楚湘亲自督军。” 他要去督军?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大婚的吗?这么紧张的局势去楚湘……天哪!她不敢想。自己又不在他身边,这可怎么办?那封信他没有发现吗? * “各位大人都进来吧!”止颜梳洗用膳后安然坐在驿馆的大厅里,已是半夜时分。红叶对着门外静候的几个人道。 “臣等……” 止颜摆摆手,示意都免了。淋了一场大雨,现在这么晚,自己也困了。事情还是早些交待后安置好吧。 “都入坐吧。各位有什么话说?简单说完都休息去罢。夜太深了。” “公主交待的事下官已经办妥,明日一早上奏朝廷。”朱友和矮矮胖胖的身子弓了弓,衣服上还滴着水,看来是亲自去处理,办事效率还不差。“只是公主,接下来,那两个犯人处置?” “明天一早将女犯青兰放出去。我答应过那名叫翌风的男子不伤她性命!但是悄悄派人跟着,看她有什么动静!至于男犯,明日我再亲自审问,看他的样子不似一般的贼匪之徒。待我审问后再上奏不迟!”止颜左思右想,还是先不上奏,皇兄若知悉,那还不扒了那人的皮?那男子看起来斯文俊秀确实与一般的贼人不大相同,越是如此止颜越觉得有必要弄清原由,他为什么要来劫杀自己!难道仅仅是想让皇朝和尼亚开战吗?该来的没有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敢与朝廷作对!母亲也是会封人氏,虽说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在世,但这里总算是母亲的家乡。她不想开杀戒,那素未谋面的郑将军以及那些被安排来迎接她的人都已经为她死了,这就已经够多的了! 巴尔顿瞧着止颜,越发觉得她不简单。几个时辰之前,连他都未能瞧出乱党的破绽,这位天之娇女不仅看出来而且还不用吹灰之力不伤任何一人就擒得乱党头目,化解了这场危机,看来他应该多注意小心行事,否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的性命也断送了。令他惊异的是,公主还似怀有武功。她以闪电般的速度拔出了乱党头目的剑,骑马的动作也非常熟练……这令巴尔顿十分疑惑,据他所知紫阳皇朝女子不似尼亚女子奔放洒脱,对骑术向来敬而远之!何况还是一国唯一的娇贵公主,应该是不会接触到这些的,真是太奇怪了。 “李大人有话说吗?”止颜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君慕一副认真审视自己的样子。 “下官渐愧!”李君慕一脸愧意浮上脸颊。他怎么一直没有发现看似柔弱的公主心思如此细密,遇事冷静自如胆识过人,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不光救了自己,还避免了一场杀戮。从前只知公主才貌惊为天人,却未料到她尚有这般胆识,紫阳皇朝真是万幸啊!自己身为一介朝臣,处事竟然不如一个女流之辈谨慎,实在是愧对皇上的信任与重托。思及此,李君慕心中一阵唏嘘! “亲使大人,李大人,发生这般周折,众人又淋了雨,嫁妆也都不能再用了。这雨恐怕还得下一阵子,路面泥泞也不方便前行。明日就安排在会封休整一日,如何?” “听凭公主安排。”李君慕现在对公主是佩服有加,哪敢有什么异议! “听凭公主安排,只要不误了到达我朝王都的时日便是。”巴尔顿颔首。 “那就好。朱大人也回府稍适歇息吧,辛苦你了。”止颜对着还一身是水的朱友和投去一份赞许。他是个会办事的能人,那位陆师爷也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两百来人的送亲对伍,他只花去一柱香时间就安排得妥妥当当,除了对驿馆的安全保护,安排基本的膳食外,还大量提供热水与众人梳洗,并特意请了几名会封有名的大夫以备不时之需,想得极为周到。 “那下官告退。公主与各位大人有什么需要就通知陆师爷,陆师爷会安排打理驿馆的一切。明早我再向各位请安。”得到止颜的默许,朱友和退出厅堂。巴尔顿与李君慕也相继离开。 “陆师爷留步。”止颜唤住也正准备离开的陆师爷。 “公主有何吩咐?” “二十四年前会封发生了北粤之乱,民生惨况空前。这几年不知如何了?” “回公主,这几年会封百姓逐渐富足,安居乐业。情况已经很好了。公主关心民生,小人为百姓先谢过您。”陆师爷有将近五十岁,一身文士打扮,留着两撇八字胡,煞是可爱。 “会封可有什么乱党?你实话告诉我,对那个男犯你怎么看?” 止颜在皇宫时就听皇兄说过几次,会封前身为皇朝旧都,北粤之乱后皇都东移,这里便逐渐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众多,滋生了众多乱党帮会,是皇朝最不清静的地方。会封在皇朝版图上处西南要道,皇朝最美丽的乌兰江穿城而过,两岸风光无限,聚集了大量的文人骚客,是散播流言的最佳城池,不管什么消息到了这里,很快就能传遍整个紫阳皇朝的每一寸土地。历年来朝廷都把治理会封看得极为重要,这里的民生赋税也是皇朝最低的,且官府清政也较为温和。那名叫翌风的男子,身份来历与这些乱党反贼会不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公主既然问到,小人就实话实说。那名男犯面相温善,与普通拉帮结派的匪徒不大一样。小人跟随朱大人治理会封已有十几年,剿灭乱党无数,多为北粤之乱的余孽。通常只是将其首领关押监禁,并未动过杀伐,下面党羽见朝廷温和处理,大都已归为良民。所以会封这几年动乱甚少,民生才这么安定。公主明日也可在会封游览一番,现下乌兰江花红水绿景致怡人必然能让您留连忘返!”陆师爷两撇八字胡在说话的同时动来动去,一张脸显得非常生动。 “那好,明日审完他就去逛一逛乌兰江的美景!夜太深了,师爷先退下吧。”止颜揭起茶盅盖,一盅茶喝没了,是该歇息了!好困! “红叶,你不用顾着我,先回你房间吧。这里有她们三个服侍我,放心吧!”止颜转身,见红叶还默默守在身边,连声把红叶推了出去。自己进内间由三个近婢服侍着就寝了。 * 且巴尔顿怀着对止颜的莫大狐疑在驿站查看了一番,确认守卫安全后,回到自己房间。 一推门,房中已有一人等他。他看清来人,赶紧关上门窗。 “巴尔顿见过陌寒先生!先生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来人正是先前青芽镇凤仪庄客栈老板,萧陌寒。尼亚大王子殿下慕容景哲的知已好友,也是尼亚雅君郡主的附马! “客气了。慕容让我转告你,最好不要动皇朝公主,否则后果自负!”萧陌寒表情难得严肃。他希望慕容景哲能顺利登上尼亚王位,所以先前他也准备向童止颜动手,这样一来他的目的也能同时达到。两国交战,童家的江山便会落入他的圈套付之一炬。可是,慕容景哲在见到皇朝公主后竟然用了深情。让萧陌寒突然想到自己与雅君的种种。天下难得有情人!两年前珠兰的死自己多少应该负一些责任,所以他就当是还慕容的情,另寻他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巴尔顿迎亲之前所受的命令也必须解除! “陌寒先生,这……”巴尔顿莫名其妙。这明明是大王子殿下亲自己下的命令,而且更重要的是王上也对他下过同样的命令。臣子忠于王上是理所当然。可谁都知道大王子殿下是尼亚最出色的王子,他日王上百年以后,尼亚王位非他莫属。一个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一个是未来的至高无上的君王,从前是两者心意相同,现在是两者相悖。这可怎么办?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他脑袋搬家。珠兰王妃死后,大王子殿下一直专心朝政……没理由突然改变心意啊! “大王子殿下怎么突然改变心意?” “那你可要问慕容本人了,他可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呢!”萧陌寒一只手在木桌上“笃笃”地敲着,看也不看为难之极的巴尔顿一眼。 “陌寒先生,大王子殿下已经见过皇朝公主了?”还不算太笨嘛!萧陌寒笑笑,没出声。 巴尔顿一脸无奈,“您是不知道,大王子殿下命令我也就算了,王上也曾下过同样的命令给我啊!您说我这应该怎么办?” 有好戏了,那个尼亚老头也下了命令?萧陌寒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老头也很精明嘛,都是入土大半的人了还有这等雄心壮志,不愧为尼亚至高的权者。童钰,看来你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信我已带到,其它的我可就帮不了你了!巴尔顿大人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慕容确实见过皇朝公主,在锦州和青芽镇的时候!” 什么?大王子殿下见过……那天将公主劫走害得他和李君慕好找的人就是大王子殿下?一阵错愕,等他反应过来,哪里还看得见萧陌寒的身影! 远嫁之途 第十九章 亲审乱党 “你们再找找看!”止颜一脸挫败,真的不见了。岚哥哥送她的紫木匣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啊! “公主,确实不见了。”三个近婢在属屋内搜来搜去,仍是没找到那只紫木匣。昨晚下雨,止颜特意让她们用油纸把它包好了,随身带着。到驿馆时明明放在屋内的梳妆台上了,一大早起来它竟然不翼而飞!那可是岚哥哥送他的礼物啊,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丢了。驿馆里里外外一点响动都没有,自己睡得也很浅,怎么可能? “公主,真的没有。”屋内所有的角落都找遍了,依然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了?”红叶端着早膳,敲门进来看见满屋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止颜急冲冲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岚哥哥送我的木匣不见了,真是奇怪。我还没来得及看里面的东西呢!”真是奇了,从皇城出发到现在,一路上事端特别多。昨天差点掉进乱党的陷阱,今早一醒来木匣不见了。 “先用早膳吧,您不是要亲自去审那名乱党头目吗?朱大人已经备好轿在外面等候。您就算急也没办法,丢了就是丢了。岚王爷不会怪你的。” “这早膳……”看见所谓的早膳,止颜还以为自己眼花,昨晚她还觉得那朱友和看起来一副能干的样子。难道会封穷得不行?也不对啊,师爷不是说会封现在民生富足啊。呈上的竟然是一份白粥与几盘不知名的叶菜!这又有什么名堂? “您先尝尝不迟!这可是好东西。”红叶见她惊讶的样子,和之前她自己一样,出言提醒。 止颜用过之后才知道这白粥是用会封有名的贡米与无根水精心熬制,那几盘不知名的翠绿叶菜是会封最出名的特产野菜,清润爽口。夏季食用还能去热清火。从前在皇宫里吃的珍馐美食多了,尝着这民间小菜便觉得整个人精神气爽,刚才的不快也很快就一扫而空。 “真不错!确实是美食啊。看来这会封还真是好地方!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推开门,雨已经停了。天气极为晴朗,驿馆园子里的花草笼在清晨清新的雾气中。 “亲使大人起得真早啊!”止颜梳洗出门,安伦和红叶跟在她身后。三人老远就见到巴尔顿满面愁容,像是一夜未眠。 “不早不早!”他干笑两声,表情极不自然。赫哲讲得对,这么美丽的女人,配得上大王子殿下,可是王子应该是属于尼亚未来的君王啊。珠兰王妃难道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女人? “朱大人也到了,真是难得。”朱友和矮小的身躯进入眼帘。昨晚没有仔细看清,今日一见才发现他长相奇特,眼睛细得像条缝儿似的镶在圆圆的脸上,鼻子又塌又短,乍一看就像从戏班子里走出来的丑角儿一样。 “公主昨晚歇息得可好?”他一笑,止颜也笑。因为这朱大人一笑,两只眼睛就整个消失了,只见一张脸挤做了一张肉饼,活脱脱的一颗膳后开心果! “很好。早膳也很适合我!” “那就好。下官已经将叫青兰的女犯放了,让人悄悄跟着。另外,如果您现在方便,便可亲自审那男犯。轿已备好停在馆外。” “即刻动身。有劳朱大人!”话音刚落,李君慕也到了,样子看起来很虚弱,必是淋雨后身体欠佳! * 半盏茶光景,一行人便到了会封监牢。止颜下轿落地,只见监牢由重兵把守,前后共设五个关卡,凡是进出之人均需凳记入案并持有官府的令牌,真可谓是密不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公主请,这里是会封看押重犯的地方。所以一般不轻易让人进出,委屈公主了。”朱友和领着几人进了牢房。这牢房规模较大,四周筑起又高又厚的围墙。主体实际上是一半建在地下,一半露在地面上,露在外面的一半设了许多窗口,用于通风,引入阳光。使整个内部的监牢都能受到阳光的照射,看起来比较温暖些。每间牢舍都用铁栅栏隔开,铺着干草垫,透着些阳光,这里显然没有皇城的监牢那么阴森恐怖。 见一干人等入内,无数只手从栅栏内伸出来,一部分犯人开始叫嚣起来。一阵嘈杂之声,有人叫着,有人大笑着,有人用手用力拍打栅栏。有长得一脸凶像的,有长得和善一点的,有头发花白的,也有年轻力壮的! “不要吵!”走在前面带路的狱卒吼了一声,牢里上百号人顿时哑了般寂静,只听见呼吸抽气的声音!不是因为卒狱粗大的声音起了威慑作用,而是因为他们看见了一位身着翠绿长裙的绝代佳人走在一行人中间,这可能是他们这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她安静地用水灵的大眼睛扫视着这里的一切,她的目光可以抚平一切沧桑,以至于他们忘记要说话,忘记有所动作。 “到了,公主!您先就坐,狱卒马上把他带来。”走到监牢的尽头,再右转,豁然是一间巨大的屋子。桌椅摆设整齐,并不像审犯人用的房间。唯一可以称得上刑具的大概就是靠墙的几条长棍,勉强可以用于仗刑,看来会封的官府策略确实很温善,并非谣传。 止颜在正上方太师椅上坐定,李君慕、巴尔顿、朱友和分坐左右。不一会儿,那名叫翌风的男子便被带到眼前,原来陆师爷一早也到了。 “跪下!”陆师爷喝道,然后退至一旁。男子已经换了身干净的囚服,脖子上的伤也凝结了,双手双脚被铐着铁链,却一脸傲气,不肯跪。 “青兰的命还在我手上……”有意思!看你能硬得了几时?止颜温声软语,仿佛所说的事不值一提。男子脸上傲气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咚”一声就跪在止颜正对面。 “你答应过我放了她。”他正视止颜的脸,触及她的美丽,话语坚定。 “除非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止颜打量着眼前男子,二十几岁,英挺的双眉,看似官宦之家的弟子。“你倒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乱党!” “你不是乱党,那为什么来刺杀我?” “我要帮青兰报仇!” “这话从何说起?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乱党。可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这是报哪门子的仇?” 他哪里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一旦说出又牵连不少人,到时连父亲也会被牵扯进来!左思右想只好不吭声。 “公主,”红叶低声,递来一张绢,上书:女犯去拜祭了一座墓,墓碑上书“父亲大人卫天成之墓”!卫天成,五年前因查出贪污朝廷赠灾银十万两的那个贪官!皇兄那年初登皇位,接手处理的第一件政事就是这件贪污案。当时皇兄还非常年轻,很多事情均由太后一手把持,案子交吏部查来查去,后又交刑部查证,结果卫天成被处斩立决,抄家充公,其家眷并未受到诛连。莫非其中还有曲折? “卫天成与青兰什么关系?”见男子未答,止颜一掌拍在桌面,“啪”一声巨响,把众人吓得一哆嗦。“你若不说,我自有办法查到。到时就算有冤也没人给她申!”她怎么知道青兰有冤?翌风脑子飞块地转着,自己本想劫了公主和朝廷谈条件,要求朝廷还青兰父亲一个清白。可自己不仅没抓到公主,反而被她识破抓了自己。自己性命不要紧,青兰花了那么多功夫进宫,受了不少罪就等这一天,哪知他杀死郑威时,郑威死命抓着兵符不放,原先系兵符的绳索断了。情急之下他将青兰送的半块血玉的那条锦绳取下来挂兵符,就注定了他被公主所擒的命运! “我说,我姓徐。青兰是我青梅竹马的长大的表妹。卫天成大人是青兰的父亲。他是被冤枉的,他跟本就没有贪污赠灾银。我听青兰说当时银两运至会封,银两已经全数被调包了。开箱全是石头,根本没有见到银两,可就在这时官兵就上门,称他贪污灾银将其入狱。之后案子在吏部审了三次之多并无结果,又转至刑部,没两天就判了斩立决。”徐翌风喘了一口气,“后来,青兰和姨母将姨父尸骨运回会封埋葬。但不久,姨母也病逝了,只为青兰留下了这块血玉。青兰从那以后立志为姨父报仇,她坚持要入宫见皇上要为姨父洗刷污名。我苦苦相劝不成,她便入宫做了宫女,临走时她将血玉折成了两半,赠与我一半。日子久了,她也能带些消息出来。所以才有了昨天……” “那照你所说卫天成大人确实是被污陷的?陆师爷,你和朱大人在会封为官十几年,对这件事应该知晓一些吧。”止颜转过身躯,这徐翌风的样子不似说谎。她没看错,他确实是个至情至性的好男儿。只不过他的方式方法不对,害了无辜的性命。 “这件事我与陆师父爷确实知晓,当时正是下官与陆师爷接到有人密报称卫天成大人贪污灾银,便火速赶去抓人。卫天成大人当时是会封主管乌兰江江堤修缮的主要官员。后来这件案子并未交由我等主审,而是直接提至京师吏部审理,吏部尚书陈志同大人会审了三次,因并未找出直接证据证明卫大人贪污灾银。案子就一直这样拖着,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案子就转至了刑部,并且很快就判决了。”朱友和毫不迟疑地答道。 “当时刑部主审人是哪一位?”止颜又问。 “记不太清了,好像也是一位姓陈的。应该能查到卷宗!”陆师爷两撇胡子又动起来,止颜沉重的心情被他这么逗一下好多了。 “那好,朱大人,那就劳烦你急奏朝廷彻查此案。顺便我再亲书一封,皇上见了必然会认真审理,若卫大人确属冤枉,必然会查出真正的贪官,还他清白。不过,徐翌风,你因此造成的无辜性命枉死,必需要受相应的惩罚。所以,在查出真相之前,你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谢公主千岁千千岁,徐翌风愿意领罪。只盼早日为青兰的父亲昭雪!”听眼前人这么一说,他马上虔诚地对着止颜叩了三个响头。只要能为青兰父亲洗刷冤屈,让青兰安心,他就是死也值了。 止颜起身往牢外走去,一行人跟在身后。 “公主,青兰她……”真是个多情种!唉,只怕你的罪不轻啊!念你情深一片,就索性…… “一早已经放出去了!”陆师爷笑道。 望着公主背影,徐翌风喃喃念着:早放出去了?她真的是皇朝公主?真善良! 止颜弄清事情原委,心情舒畅,步伐轻快。先前安静的犯人们望着绝代佳人从面前走过,生怕看漏了一眼,窃窃私语:“好美的女子啊!” 角落里一双混浊的眼睛被众人话语给吸引了出来,往止颜的方向望去!那是……那是……“雪薇……”嘶哑的声音很小心地穿过众人,直达止颜的耳际。止颜身影一震,蓦地停住脚步,侧耳再听,声音没有了。是她听错了吗?那声音叫的是“雪薇”! 红叶见她停步,感觉到止颜不自然的异样。“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公主。” 这下众犯人像炸开了锅。 “她是公主!她是公主!” “肯定是公主,是我们紫阳皇朝美丽的明珠!”连重犯也有民族骄傲。 “公主不是要去尼亚和亲了吗?” …… “没什么,走吧!”就在这时,刚才嘶哑的声音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她听得非常清楚。那声音就像从石缝儿里挤出来的一样,显得异常艰难,连听到的人都会觉得一阵痛楚。 “雪薇!”谁在叫,是谁在叫?止颜转过身,急切地在众犯中搜寻声源。 远嫁之途 第二十章 江楼赛诗 一个满头银丝的苍老容颜,颤巍巍地扒开其它犯人,用他那枯如树枝的双手攀着铁栅,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躯站直,努力地想要朝止颜的方向再靠近一点,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哑声音:“雪薇……雪薇……” 止颜转过身躯,眼睛定定地望着身陷牢笼、满面沧桑的老人。不知为何,目光交错的一刹那,她的心突然疼痛不止。他是谁?他为何叫着母亲的名字?父皇说母亲在会封已经没有亲人了。母亲也从没提起过她还有亲人在世!可他明明叫的是母亲的名字……止颜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看起来年纪很老,大概有七、八十岁……苍老的脸沟壑密布,两眼散发出混浊的光芒,却睁得大大地望着自己,显得有些怕人。 “大胆放肆,这是当朝公主。你一介牢犯在这儿捣什么乱……”陆师爷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止颜的思维,她突然觉得那两撇胡子非常厌恶。 “哦……不是……你不是雪薇……”嘶哑声音再度响起。他看清楚了,她只不过和雪薇的背影有些相似。雪薇现在应该有……他扳了扳手指,雪薇应该有快四十岁了,眼前的公主比雪薇年轻许多。老糊涂了,她是公主,不是雪薇,不是雪薇……不是……两眼一下子淌出泪来。雪薇,我的女儿,你在哪里……你让爹爹上哪里找你……他嗫嚅着干瘪的嘴,身体重新变得十分佝瘘,像一张撑不开的老弓,自顾自地扒开众人蹒跚着又走回角落,只剩满头银丝在止颜的眼前晃啊晃啊…… “公主,你怎么了?”红叶扶了扶她晃动的身躯。只不过是个神志不清的犯人,公主她…… “没什么!可能认他错人。走吧,回驿馆!”止颜又惊又喜地定了定神,那老人和母亲一定有什么关系,眼下当着众人尤其是巴尔顿,再不能横生枝节,只待回驿馆再做打算。 回驿馆的路上,她心里一直盘算着,应该怎样再见老人一面,她一定要弄清楚他与母亲什么关系。闭上眼,母亲端庄大方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 “颜儿看……这是什么字?”母亲抱着小小的她,用手指着绢帛上端正的“雪”字。 “这是”雪“字。母亲,颜儿说得对吗?”母亲从不让自己叫她做“母妃”,而是让她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叫“母亲”或“娘”。止颜一直都很奇怪,却又不敢问。 “那这个字呢?”母亲用手指着“雪”后面笔画繁复的“薇”字。 “……”止颜摇摇头,字太复杂,她不认得。 “这是”薇“字!这两个字加起来就叫”雪薇“,是娘亲的名字。不可以不记得哦!”母亲慈爱地教她认那两个字。 从那天起这两个字就印在她心里,她知道,母亲的名字叫“雪薇”。因为母亲姓梅,所以父皇给母亲的封号便是“梅妃”,后宫除皇后之外的四妃首位,宠爱之情不在话下;母亲住的园子自然也就成了“梅园”。梅园在母亲过世后渐渐荒废,在她十五岁那年,岚哥哥下令将其拆毁。岚哥哥对她说过往已如云烟般消散,让她不要再挂怀。可她又怎么能完全忘记那些过往?忘记母亲?忘记安博?忘记那些应该忘记的人与事?她只不过是红尘间一个平平凡凡的人,何来如此淡泊的心怀? 止颜恍恍惚惚地被拥着回到驿馆,疾书一封让安伦送给朱大人。一闲下来,牢里老人满头乱蓬蓬的白发又飘进她的脑子,她不敢费心想下去,头已经开始疼了。 “公主,您还要不要游览乌兰江美景?”一个近婢小心翼翼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红叶呢?” “奴婢叫蓝蕊,大家都叫我蕊儿。安夫人在给您准备午膳。是陆师爷让我问问您要不要游览乌兰江,如果公主您若是决定去他方便做安排。” “嗯,蕊儿!你的名字很好听。”红叶嫁人了,青兰也离开了,止颜情绪有些低落。 “公主夸赞了。您去吗?” “蕊儿,你还有家人吗?”问出这个问题,止颜自己也愣了。她现在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蕊儿摇了摇头,用力地咬着嘴唇。 “你也没有家人了?哦,那以后就我们两人做伴吧。”止颜打过蕊儿的手,用力握着,半晌:“李大人和亲使大人呢?” “李大人病了,在休息。亲使大人也在休息。” “嗯。我也想安静一会儿,你出去吧。午膳准备好后再叫我。” “好。” 她很累,淋了雨到现在还没好好休息,斜靠着床头便沉沉入眠。 --------------------------------------------------------------------------------------------- 雨后的阳光少了些狠毒,江面微风徐徐,船桨将清澈的江水翻起层层波谰,荡得很远很远。两岸火红的花儿争奇斗艳,柔韧的柳枝随风起舞。各式房屋向船身后缓缓隐去,一幅美妙的画卷展现眼前。 红叶说,与其呆在驿馆烦闷,倒不如出来走走,当是散散心也好。还真来对了!止颜站在船头,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心境清明。不喜大帮侍卫跟在身上,她知会了陆师爷一声,只带安伦红叶在身边。此刻,什么皇朝、尼亚等一切世间俗世都与她暂时无关。 “乌兰江真的很美。会封确实是好地方。” “确实很美。”红叶坐在安伦的身边,一只手交由安伦握着。安伦将她斜揽着,一张木头似的脸很柔和,显然也是赞同止颜的话。 “公主,你看,前面那座阁楼,好多人!”红叶兴奋地用手指着远处一处高楼。 “好像都是些文人!”船渐渐地离阁楼近了,楼阁上人头涌动,好不热闹。会封还真是人杰地灵,大好风光不在话下,被吸引前来的文人骚客也不少。民间流传说,一个文人若能在会封崭露头角不消几年便可扬名天下。 “靠岸。去看看,见识见识!”止颜兴起,想要去凑湊热闹。船家很快朝阁楼靠去,止颜快步走上前去,红叶安伦紧紧跟随其后。 阁楼鬼斧神工地建在险峻的峭壁上,左右可鸟瞰会封城全景,向前可眺望乌江沿岸之花红水碧。近看阁楼雕梁画栋,八根粗壮的朱红色柱子撑起两层近二十米高的楼阁,楼顶飞起八只卷翘檐角,蔚为庄严!阁楼正中悬挂一张巨幅牌匾,书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望江楼”,真是好名字! 此刻阁楼内人头攒动,书生才子吟诗作画,非常热闹。看得止颜也忍不住靠上前去。一位蓝衣中年文士在摆放于阁楼正中的桌案上奋笔疾书,边念道: “江上江船空,楼下楼台风,鱼跃龙门去,飞鸟入岸中。” “好诗!” “真是好诗!”众人一阵感叹。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上场了,提笔便书: “江水滔滔东逝去,权财皆为云烟虚,纵使才情论知己,人生闲散四海居。” “老先生真是淡泊红尘俗世,好意境!”止颜击掌数下站了过去,立马就引来数道目光。道道目光分明不把止颜放在眼里,仿佛在讥笑她:现在是以文会友,你一介女流来凑什么热闹。也有一些对止颜的出现感到十分惊异。世上女子无非有有三种,第一种是无才无貌,第二种是有才无貌或有貌无才,第三种是才貌双全。眼前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已具其一,就不知这才情方面究竟如何。 “这位小姐,莫非也想为大家献诗一首?”一位削瘦的少年俊才轻佻地道,鄙夷之情十分露骨。他已经注意止颜很长时间,刚才这些所谓的文儒秀士他跟本不放在眼里。眼前佳人教人移不开眼睛,一举手一抬足都透出高贵的气息,看起来并非胸无点墨。 红叶在旁笑歪了,看来公主也想露一手。等下公主作完,看你们这些自诩风流的庸才眼珠子不掉一地才怪。当年公主在京城赏花会上文压当朝大学士吴成胜,一度传民间的佳话。从此,皇朝明珠文才出尘脱俗的消息不径而走,还引来一群邻国王子上门求亲,把公主脸都吓黑了,以后再不敢随意显露造次。 只见止颜上前倚栏沉思片刻,玉手撩起云袖,轻拈狼毫,字字珠玑: “青江碧水岸花红,鸟语人声万山空,凭栏观景心意笃,不觉人处浮生中。” 待她书完全诗,众人还凝神静气沉浸在诗意中。“啪啪啪”少年俊才最先拍响,接着阁楼里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红叶与安伦也鼓起掌来,止颜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实她也就是一时兴起将刚才在舟上所看到的写出来,实算不得佳作的。 “姑娘不光字迹空灵秀美,还文才无双!此诗寓情于景,确属难得的佳作。老朽佩服!”胡须花白的老者一脸赞赏。少年才俊的眼光则更显深沉。 “先生抬爱了。”止颜一阵谦虚准备抽身,却被少年伸手拦住。安伦见势闪身护住止颜,少年丝毫未退。 “小姐,这望江楼初建,尚无对联。在下有一阙上联,可否请小姐赐教下联?” “说来听听无妨!”止颜使眼色让安伦退至一旁。少年重回桌案,手起笔落,只见字如游龙、神韵丰润,书法半点不输于自己。众人屏住呼吸,静待其书。刚才见得奇女子文才出众,现在一看少年书法也啧啧称叹。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待书完众人齐声念道,果然绝对。少年写罢,一脸高深莫测,“唰”地一声抖开折扇,一副静待佳音的模样。 止颜心付,此人确实不简单,看他样子也不过十七八,竟能出如此复杂的题目。“楼”与“流”字押韵,首尾呼应,又将“望江楼”镶嵌其中,将众人望江观景融入文字,的确算得上奇联。止颜一扫众人,沉呤一阵,慧眼一转低呼一声:“有了!”便欣然命笔:“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众人在江楼赛诗,将江楼比做诗台合情合理,又点出众人观景颂诗的主题。“台”与“才”押韵,对得平仄工整,神韵俱佳!众人再次露出钦佩之色,不少人还竖起了拇指。少年则是扭头又一阵提书,待笔落时,横批也有了:“江楼赛诗”! 一幅完整的对联在众人的夸赞声中横空出世: 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下联: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横批:江楼赛诗 止颜向少年投去赞许的目光,以文会友其实不一定有男女性别界限。少年恃才狂傲,他朝必然高中皇朝状元;若真有鸿图之志,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小姐,该回去了。”黄昏将至,红叶出言提醒。止颜点点头不顾众人挽留的目光,径自离去,身后留下少年紧紧追随的目光。 “小姐,何日能再相见?”话语随风逝去,只得佳人回眸一笑,衣袂飘飘登船而去。 后话:后世这幅对联便照字体原样刻在了望江楼,世人盛传其为佳话。两年后少年果真高中状元,风头之劲无人能及。世人却不知此奇女子身份,是为一谜! 远嫁之途 第二十一章 偶遇血亲 “安伦,你把这封信亲手交给陆师爷。”回至驿馆已是暮色苍苍,止颜将亲笔书信交给安伦,如是吩咐。午后望江楼之上,尽管她小试文才神情愉悦,却使终忘不了那位白发老者。她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为何叫着母亲的名字! 一个时辰以后,老者已被悄悄请至驿馆。安伦在门外守着,屋内只剩红叶,陆师爷两人。老者惊恐莫名地望着眼前的止颜。 “小人给公主千岁……”止颜连忙扶起他枯柴般的身躯,在陆师爷的帮助下将他扶坐在太师椅上。 “老人家,我问你,你口中的雪薇是你什么人?” “雪薇……雪薇……”苍老的脸一阵抖动,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嘶哑的声音像要将止颜的心割碎一般。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期待着什么! “雪薇……我的女儿……雪薇……”老人毫无血色的嘴唇嚅动着,目光涣散,烛光晃动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就在眼前,那么真实。他的女儿回来了? 止颜的身体刹那间被他的话语击中,那么,眼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外公……是外公……她有亲人了,她还有亲人……母亲,我找到外公了。止颜喜极而泣。 “外公,你看看,我是颜儿。我是您的孙女啊。你看看我…外公…你看看我……”止颜握着外公的双手,心里温暖极了。因为徐翌风,她找到了外公,她还有亲人在世,多好的消息。 外公对她的话充耳未闻,只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双手仔细地抚摸着它,又望望止颜:“你是谁?你不是雪薇,你不是我女儿。雪薇……爹爹等你回来……雪薇……” 外公的话再次把她打入了深渊,外公不认得她……任她不停地叫,外公还是只不停地重复那两个字。他的神志处于半清醒状态,只要不触及“雪薇”两个字,他便和常人没有区别。但一触及母亲及相关,他就显得非常激动,语无伦次,显然受了很大刺激才会这样。止颜满脸是泪,好不容易与外公相认,外公竟然…… 止颜将那张已变色的丝绢取过来,摊开一看是一幅美人观梅图。图中美人遗世独立,温柔的面容……分明是母亲年轻时的画像,丝绢右下方书“梅氏独女雪薇”,落款为“正阳十七年末冬”,即北粤之乱前一年冬。止颜又一阵落泪, “公主,国丈公好像神志不清。”陆师爷两撇小胡子动了一下,望着伤心绝望的公主毫无办法。 “外公怎么会被当做乱党关在监牢里?有没有卷宗可查?”哭了半晌,又觉得不对。既然母亲贵为四妃之首,那外公地位就相当于国丈,身份如此尊贵为何还身陷牢笼?父皇与母亲都只字不提? “回公主,小人去监牢接国丈公出来时,问讯过其它牢犯,都说国丈公被关在牢里已经二十几年了。北粤之乱后,会封官衙曾发生过两次火灾,当时的卷宗都已无法可查。小人无人为力。” “那除了会封外,别处还有没有卷宗可查?”止颜不死心,外公竟然被关了二十几年,极有可能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连母亲都从未说起。外公之所以会成这样,受了这么多罪,肯定背后牵连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可她必须要去尼亚完婚,明早一早就得要上路,外公怎么办? “京城吏部或许会有。”陆师爷道。 吏部?她正在和亲的路上,哪里能回京师?怎么办?应该把外公托付给谁?或者……岚哥哥!对,如今只有岚哥哥可以帮这个忙。外公遭受多年牢狱之灾,年老体弱,若能到岚哥哥的紫玉行宫安老下半生最好不过。他日若她还能回皇朝,一定要把外公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红叶,我有事要拜托你与安伦。” “公主,我们会竭尽全力的。”丞相大人让她与安伦来无非就是保护公主平安到达尼亚王都。公主的命令高于一切。 “请你和安伦亲自将我外公护送至岚哥哥行宫,请他务必照顾我外公。他日我若得回皇朝,必然会查明我外公为何被关押了二十几年!此事可能牵连甚广,必须秘密行事,所以要你们亲自去办。至于我的安全,你们不用担心。”止颜双手紧紧抓住红叶的手臂,将信任化为无比的力量交给她,坚定地吐出每一个字,“我一定会再回皇朝!” “陆师爷,今夜之事你必须起誓。我重回皇朝之时若知你有泄漏半个字,定不轻侥。”止颜转身神色严肃地对陆师爷说道。 “小人记下公主的话了,对天发誓若有违誓言,愿意以死谢罪。”为官之人最怕被牵入皇族斗争中,避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自找麻烦?陆师爷毫不含糊地应下。 “那好,你先退下吧。把外公接走的你得去善后才行。” 晚膳送到,止颜用勺子小心地喂外公进食。老人很安静地吞咽食物,眼睛一直睁着看止颜,却不说话。一老一小在房里静静地用膳,看得红叶与安伦一阵心酸。 “外公,明天我就让红叶和安伦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花香四季,再不会有人加害您。外公,颜儿必须去尼亚,没有人能代替得了我。不过您放心,颜儿一定会再回皇朝的,回来为您查明真相!颜儿一定要让害您的人受到惩罚!”止颜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地为外公换上干净的衣衫,为他将白发梳理整齐,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看外公的轮廓就知道他年轻时一定是玉树临风且饱读诗书的美男子。所以母亲才会生得那么美丽贤惠,最终又有了自己这张迷惑世人的脸。 --------------------------------------------------------------------------------------------------------- “寒霜,东西拿到手了?”烛光下,一张妖美的男子面孔对着一个美婢露出一抹森然的魅笑,似地狱里的勾魂使者般。 “属下无能,”美婢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男子的质问下,浮上深深的懊恼,“在我去之前,已经被人取走了!” “啪”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扇在美婢寒霜脸上,立刻浮现出五个指印,却见妖美男子纹丝未动,恍若这一巴掌并非出自他手。 “怎么越来越没用?”声音温柔如夕,召示着男子极端的怒气。寒霜抬起眼眸闪过一丝幽怨,又迅速垂了下去,跟了他这么多年自己怎么还不见长劲呢?她不过是个低微的婢女,怎么能妄想长伴其左右?他只不过把她当作工具而已,有时是杀人的工具,有时又是泄欲的工具……为什么都明白,却仍然难以离弃? 下一刻,她的衣衫被他的掌风撕裂得散了一地,赤裸裸地站在原地。怒气冲冲的男子妖野的眸子燃起张狂的情欲,“过来!” 他将她卷入他所坐的座椅,白晳的手在她柔软敏感之处游移……粗暴地与她的身躯结合在一起。是何时,她又一次瘫软在他的怀里?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主人,一次又一次地点燃她内心的热情;让她一次又一次在他激情的挑逗下发出销魂而渴求的呻吟,身体像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她又等着再一次被面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抛弃,眼望着他拂袖而去,自己又再回到无面表情的躯壳里。 果然,主人又一次弃她而去,甚至恶劣到房门也没关。门外两个下属偷偷朝着她丰腴赤祼的身体望去,想入非非地流着口水。她狠狠地瞪他们一眼,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 是什么人竟然比他的人还快一步?妖美男子披着灰色外衣,坦露着胸肌,长发未绾地坐在庭院石桌边啜饮着小酒……寒霜,他的美婢今晚没有满足他的欲望,他脑子里想起了另一张纯静的脸。那丫头中了他一箭,还没死!也不知是她命大,还是自己有心,竟然没有用有毒的箭头!真可惜,上一次没要了她的命。这一次,紫木匣还被人捷足先登,白白又少了三千两黄金。可见她有多么值钱!楚成王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还欠他一千两黄金,胆子真是不小。这么值钱的一个绝色女人……嘿嘿……是不是应该…… 他一路从皇城跟到会封,亲眼见证了十天时间里美丽聪颖的公主轻松化解一次次危机,而且她的武功还不弱。这样文武双全又有才情的女子很适合做紫魅山庄的女主人……女主人……有意思……楚成王不是说,只要能阻止皇朝与尼亚结为姻亲就可以了吗?那么他若是掳走她,没有她皇朝与尼亚怎么结成姻亲?人财两得那才叫人生一大快事。打定主意,沉寂的夜里传来他一阵狂笑,让人毛骨悚然! 远嫁之途 第二十二章 紫匣之谜 会宾楼,会封城最高档的酒肆。 二楼厢房,一阵急促脚步声,来人推门而入。 “慕容,有一件东西我要给你看。”萧陌寒将手上之物安放在桌面之上。没错,这就是岚王赠送给止颜的那只紫木匣! “这是什么?”慕容景哲停下手上的酒杯,父王的来信他已经接到。父王一向很开明,没想到父王这次竟然让他…… “我还没打开看过。”萧陌寒绕到桌边坐下,喝了口水,“不过好像很重要。”他想起自己潜入驿馆发现的那个身手敏捷的蒙面人,既然这样一个盒子能引出这样的江湖高手,肯定有什么秘密!不过他比那人聪明,先她一步取走了木匣。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让慕容先看里面的东西。 “你去驿馆还顺手牵羊?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哪有?我去时碰到一个蒙面人想偷它,我只不过是抢先一步而已。”萧陌寒心想:真是见色忘友!“难道你不想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能有什么东西?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老实说,慕容景哲也很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竟然让陌寒都看上了。 木匣上扣着一个小巧的铜锁,用紫色的丝绢系着一个花结。萧陌寒看了一眼,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慕容哲仔细端详了一下,怎么看着这锁孔的形状那么熟悉呢?手习惯性地往怀里掏,碰触到一样东西。对,就是那只珠钗!掏出一试,珠钗果然打开了铜锁。想必赠匣的人是想让她亲自打开这只匣子,故意做了这么一把锁。 木匣里有三件东西,一件是由明黄色丝绢包起来卷轴,打开一看,是一幅画,画纸微微泛黄,应该有一些年头。画中是一名异常端庄的美丽女子,没有题款。细看与止颜有几分相似,相必是与止颜极为亲切之人。另一件是一片丹书铁券,除做工极为精细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最后一件是一封封蜡的书信,封面上写“颜儿亲启”,字迹有如蛟龙。慕容景哲拆开封口,就着昏黄的烛光将书信展开: “吾妹颜: 今日一别,为兄便与你再无相见之日。 有个秘密在为兄内心藏了很多年,我想应该是时候告诉你。你并非父皇所亲生,梅妃娘娘入宫之前已怀有身孕,你的亲生父亲是前镇国将军萧旭,外公是当时会封有名的富商梅杰之。 当年在会封城,父皇得见梅妃娘娘一面,便对她念念不忘。次年初,也就是北粤之乱平息后第四年,父皇为一已之私将梅妃娘娘纳入宫中。梅妃娘娘与镇国将军萧旭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本应佳话一对。父皇日久不得梅妃真心相对,故迁怒于萧将军。萧将军一向忠君爱国,却儿女情长终引来杀身之祸。同年,父皇借口萧将军通敌卖国,秘密将其杀害,并将你的外公也一并残害,财产视为军需全部充公。 所以梅妃娘娘虽得父皇宠爱,贵为四妃之首,却使终郁郁寡欢。由你很小起,母后就一直容不得你,一是因为她暗中查得你并非父皇所出,二是因为她极端嫉妒梅妃娘娘得父皇宠爱。父皇的皇妃中之所以只有母后与梅妃娘娘有后嗣,就是因为母后一直暗中注意妃嫔们的动向,只要哪个妃子有了身孕,要么就是变疯,要么就是被暗中赐死。皇长子也是遭母后迫害至死,对外却称为病陨。 皇宫中的生活非常艰辛。此番你终于离开皇城,虽然前途尚未可知,却终于摆脱了恶劣的权势之争。一直以来均是皇家欠了你,为兄心中有愧,却又不能和盘托出,再三思量现将你的生世真相告之于你,由你自行定夺你的前程。如若你不愿嫁去尼亚,就想办法逃走,若需为兄帮助,为兄万死不辞! 万望吾妹审慎度之。 为兄岚。“ “什么?她是……”萧陌寒一脸惊愕。信是由皇朝当今皇帝的胞弟童岚亲笔所书,看来信中所记确实千真万确。自古君王最无情,这封信足以说明。既然童岚知道止颜的真实身份,那么童钰想必也是知道的。这么一来,真正被利用的只不过是这个到目前为止还不知自己真正身世的并非皇族血统的美丽公主。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去偷这只木匣,如果把止颜的身世公之于众,必然会引起尼亚对皇朝和亲的怀疑,这样一来,两国还是很有可能掀起战火的!只不过得知她的真正身份他还是吃了一惊,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啊!他一直以为他已经没有亲人在这个世上,还好之前他没有急着动手,否则真要遗憾一生了。 “陌寒,真想不到啊!太好了。”慕容景哲见他和自己一样一脸惊愕,大笑出声。如果止颜不是皇朝公主,那么一切都好办了不是吗?父王下令让他劫杀皇朝公主,止颜现在被证实并非公主,这不就等于可以不用按父王的命令办了吗?他心里一阵高兴,陌寒今次真的办了件天大的好事!真是天助他也,简真太妙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萧陌寒隐去内心的百般翻腾。 “陌寒,你觉得这样如何?”慕容景哲对他如是耳语一番。 “慕容,你这也太……”让他去当劫匪?没搞错吧?萧陌寒看着慕容一脸得意,大热天的心中一阵发凉:好你个慕容,对他还真是仁至义尽啊。刚为他当完贼盗,现在又要为他当劫匪!得,这辈子他的英名算是毁在慕容手上了。 ---------------------------------------------------------------- 一大早,送亲队伍就从会封出发了。嫁妆在止颜执意要求下全数撤掉,尼亚要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吗?嫁妆到了边关的达兰城可以再重新置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路,尽早到达尼亚王都,再耽误不得了。红叶与安伦在她的安排下已秘密护送外公至皇城岚王处,她心中再无牵挂。 现在队伍里所有人包括李君慕都听从她的决定,上下一心,只为早日结束远嫁之途。不过两百来人的队伍仍然是浩浩荡荡,引起老百姓的百般注目。 “莫兄,你还在发呆啊?”会宾楼二楼包间一个年轻书生对着发呆的莫其俊吃吃地笑。“还当真是一见倾心啊,莫兄?” “一边凉快去,本少爷现在没时间跟你折腾!”莫其俊恼怒地低吼,自从昨日江楼一别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满是那名女子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自然,那么吸引人,宛如天仙下凡;更难得的是那么高洁的才情,如高山流水般的流畅字迹……她的一切一切都太完美了…… “怎么这么吵?”楼下一阵骚动打乱了他的思绪,从窗户顺眼望去。不知是做什么的,队伍很长,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突然,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是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没错。顾不得同窗好友的叫唤他便从楼上飞奔下去。 “公主,后面有个书生好像在追我们的马车!”蕊儿看了看马车后面,对着止颜道。 “是吗?我看看。”止颜掀开车篷侧面的帘子,探出头一看,嫣然一笑!竟是昨日江楼上那名极端自负的书生。他怎么会追来了? “公主,要不要停车看一看?”蕊儿道。 “不必了。走吧!”止颜重新端坐如初,神色恢复正常。恃才放旷如他竟也逃不开一个“情”字。自己算得上苦情之人,那般滋味她是知道的,又何必为这世上再添一个苦情之人呢? 看着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那张含笑的脸又重新隐入帘后。他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只得眼见马车随着队伍渐渐远离,郁郁不欢地只好又回到会宾楼。 “我要参加科举!”莫其俊回房坐下的第一句话惊得同窗好友把喝到嘴里的茶整个喷了出来!他不是脑袋坏掉了吧?一个时辰以前眼前人还誓誓旦旦地说决不参加科举,说要把状元位置让给他。 “莫兄,你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莫其俊说完,只顾喝着自己的茶。 同窗好友大为不解:“你那是为什么啊?真不明白,你这是犯了哪门子的疯病。” 不错,一个时辰前他还发誓决不参加科举,他只想过轻松快乐的一生,不想为官卷入无尽的权力是非中。只不过刚刚得知那名女子是皇朝公主时,他就决定改变初衷。皇朝以一名女子去和亲换得几年平安,难道不应该说明朝政的混乱吗?楚成王的反意,尼亚的威胁,这都将是一个民族的致命硬伤。她才情如斯,如可以选择,断然不会去尼亚。正是因为君王的软弱,国家政治的动荡,所以才导致了她的远嫁!所以他要去改变这一切,他要去力挽狂澜! 远嫁之途 第二十三章 紫魅庄主 “主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寒霜张大着一双美目,幽怨地看着一脸莫测高深的男人!送亲的队伍已经从楼下过去一段时间了。她多希望他改变心意,别那么做,那么她便可以欺骗自己久一点:主人还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任她如何,主人还是坚持己见,她只听到心一下子破碎成无数片的声音,可那声音竟如此微弱,微弱到眼前男子跟本听不到。 “寒霜,”男子不悦地唤了一声,打断她的思维。她又将头垂了下去,一双手抚了上来。“你不高兴?你很快就会有一位新的女主人了。来,笑一个!”说完,他一把楼过寒霜,发出“哈哈”几声大笑。 队伍已离开会封半日,说来奇怪,官道上行人竟然特别少。止颜坐在马车里心事重重,木匣是真的丢了!这么多人连个木匣也看不住,丢脸!褐眸男子把她的钗拿走了,害她一直打不开木匣,真是岂有此理!可恶! “公主,队伍停下来了。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停下来休息了。”马车一停下,蕊儿便下车去了。 “嗯!”她应了一声,还自顾自的想着木匣的事情。 一会儿,车帘掀开,一个紫色身影把她惊呆了,“岚哥哥?” 眼前男子分明就是岚哥哥,怎么会?就在这时,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扑鼻而来,止颜万般惊异之下便晕了过去。 “很好!”紫色身影欣赏着晕过去的止颜,白皙的手划过她粉嫩的脸颊。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做他的庄主夫人。将她放入自己的怀里,他一脚将晕过去的马夫踢下车,给两匹马用力的一鞭,马车便飞奔往前,像离弓的箭。 “上车。”一名女子应声飞上马车,送亲队伍还没搞清状况,就只见公主的马车朝前面飞奔出了队伍。 “快追公主的马车,有人劫走了公主。”巴尔顿率先冲了上去,李君慕和其它侍卫也都飞身上马绝骑跟去。 “寒霜,过来赶车!我来对付他们。”车后尾随的人跟得非常紧。寒霜与主人换过位置,紫衣男子将止颜安放在腿上,减少马车飞奔的震动以免伤到她,手上变花样似地就多了一张弓箭。隔着车厢,他单手连扣八只紫翎箭,也不瞄准,一松手,八只箭就如长了眼睛似地往追赶他的巴尔顿、李君慕等人飞去。 只听见“嘶啦”几声,便有六人中箭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其中一只箭从李君慕耳际擦边而过,吓得他一脸煞白,饶是如是,他的马速度也未曾变慢,公主丢了,这是何等大事?哪里还顾得性不性命!巴尔顿见得劫匪不用瞄准就射杀了六人,八只箭夺了六条人命,刚才若不是他听见破风之声闪得快,恐怕也未能幸免。那箭比一般弓箭速度快了一倍,甚为骇人;而且八箭齐发,闻所未闻! 紫衣男子撇了一眼怀中伊人,露出妖艳的一笑,“为了你,我会赴汤蹈火!”接着再听得八箭离弦而去,追兵又落马数人! 话声清楚地落在赶车的寒霜耳中,两行清泪夺目而出,她没有奢望自己能比得过那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公主,不是吗?但为何听到他的话语,仍然心中生痛生痛的!正在此时,马匹突然长嘶几声,车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紫衣男子怒气冲冲!马车偏偏在最不该停的时候停了下来,来了什么人? “主人,有人拦了去路!”寒霜眼望着车前一袭白衣,罩着斗蓬却卓然独立的男子,一看即知是绝顶高手。 “我道是谁,原来是羽扇公子!”紫衣男子钻出车厢,背负一张奇异的长弓,腰间斜挂着箭筒,长发飘飘,妖美之态足以颠倒众生! “岚王?”巴尔顿、李君慕借着马车停下赶了上来。两人睁大眼睛,异口同声,紫衣人分明就是岚王!这又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围上前来的侍卫全都迟疑不敢上前! 接下来,巴尔顿见得白衣人,又是一阵惊慌:那是陌寒先生,他……怎么也?完全把他们给弄晕了! “紫魅,你最好放下她!否则……”萧陌寒的声音透着森冷的寒意,从前他可能不会管她的死活,只要皇朝与尼亚的战火能烧起来就行。但现在,且不说她对慕容意味着什么,单那一层血缘关系他就不能袖手旁观!紫魅号称天下第一杀手,行事怪异,只要买家能出得起价钱,他就会接下任务,听闻从未失过手。上次交手一时不察还吃了一亏!想不到今日他比自己还快了一步,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想杀了她吗? “否则怎么?再中一次紫莲花?”手下败将何足挂齿?紫魅狂笑。他可是全天下最负盛名的杀手,他要的人谁能拦得住?这些侍卫跟本就不敢动他。理由很简单,他和岚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上次京城亲眼所见,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世上竟然有两人如此相像!无独有偶这位幽居的岚王也极为偏爱紫色,相信众人此刻已认定他就是岚王,哪里动得他半分?至于萧陌寒,前一次交易时曾与他交过手,武功修为确实是平生难得一见的敌手,不过最终自己还是赠了他一味紫莲花剧毒。若非后来有一名女子千金来求解药,他早就命丧黄泉了。皇朝公主与他毫无关系,以他的性格怎么也来凑热闹?费解。 “先别笑得太早,你今天想走还得看看本公子愿不愿意!”说着,萧陌寒飞身上车。一紫一白两条身影在马车上缠斗起来,白色与紫色忽左忽右,劲气四散,身影之快令人咋舌!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满天的扇影及一种极为怪异的兵器所发出的道道寒光。 李君慕身无武功,适才一阵马上颠簸已震得他七荤八素。恶斗的两人的劲气袭来,他连身子都稳不住,只得紧紧抱住马脖子以免跌下去,转头看巴尔顿: “亲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也是一脑浆糊,哪里搞得清楚况状?一边是陌寒先生,一边又是皇朝的岚王,让他无所适从,究竟应该帮忙哪边? 由于刚才一路狂追,侍卫已死伤无数,如今也只余下十数人。马车停在中官道中央,众人围成一圈,又不得上前! “寒霜,赶车!”一声暴喝,两条身影分开来,胜负已分。 众人只见萧陌寒一身白衣染血,斗蓬已在缠斗时跌落,脸色异常难看。紫魅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上兵器已收至腰间,那是一柄极长的银质软剑!此刻血正顺着他的手臂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本就苍白的脸看不出什么异常。 “寒霜,你……”紫魅没有想到的是,寒霜并没有赶车,而是将剑架在了昏迷的止颜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吓呆了。 “主人,寒霜只想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否有一丁点的地位?”当她看着主人为她不顾一切,她深爱的心就生出许多恨意。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也不过如此。她不乞求能一辈子呆在他身边成为他的最爱,但至少她希望主人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待,而不是纯粹的玩物! “寒霜,你究竟要做什么?快放下她。否则我休怪我手下无情!”他最痛恨人背叛他,即使是相伴自己多年的寒霜,他也决饶不了。 “哈……哈……哈……哈……哈……手下无情?你对我有过情吗?”她一阵大笑,笑到最后声音又成了凄惨的哭腔。主人说手下无情?从未有情又何来无情之说?看来她该是醒的时候了。 “我数三声,你放下剑,我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好歹是他跟她多年,虽然并无男女之情,紫魅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都说杀手不应该有情,他难道真的就如她所说那般无情吗? “一……二……三……”“三”字一出口,只见寒霜手中剑用力在止颜脖子上一抹…… “不要……”一直紧盯着两人的萧陌寒一声大叫,扑了过去…… 电光火闪之间,只见紫魅紧紧地用右手托着止颜瘫软的身躯,她的长发被风吹绕在他的手上。再看紫魅的左手死命地紧握寒霜的利剑,鲜血汩汩而出。而萧陌寒的羽扇扇骨已没入寒霜胸口。寒霜看着主人,再看看胸口的扇骨,张口发出微弱的声音:“主人,为……什么……你……你没有杀我?”然后身体跌了下去,双眼圆睁,到死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主人心中占着什么样的位置! “你真傻!”紫魅闭上眼,喃喃道。刹时,身边的萧陌寒的羽扇又欺了过来。“谁也别想从我手上抢走她!”紫魅暴怒,谁想抢他的人,那只有一个字,死! “都给我上,把他拿下,他不是岚王!”众头到尾目睹了整个过程,李君慕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人根本就不是岚王,而白衣男子似乎并没有伤公主之意。所以他决定攻击被称“紫魅”的男子! 由于双方都顾忌怕误伤紫魅怀中的止颜,是以拳脚均无法展开,你来我往均小心翼翼! “萧陌寒,她已经中了我的毒,就算你抢过去也是救不活。”紫魅边拆开萧陌寒的封杀,一边笑,心中思付,若照现在这样耗时,最终他不会有胜算。何况还有十几人在等待机会置他于死地,必须要想办法脱身。 “什么?”萧陌寒的身形顿时停了下来。他的毒确实是极端可怕,如果不及时服解药确实必死无疑。那止颜脸上也确实出现异色,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你如果要抢人,有本事就到我的山庄来,我随时恭候大驾。顺便请你喝杯我的喜酒!”紫魅见他中计,心中一喜! 萧陌寒听话,又是一惊,紫魅要娶她!一恍神间,紫魅怀抱止颜已飘离三丈之外,夺马而去。 只一眨眼功夫,两个打斗之人迅速分开,接着紫魅就飞身而去,白衣人跟本没有出手拦他。众人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时,哪里还见得紫魅与公主的身影?原来紫魅刚才用的是千里传音之术,除萧陌寒外,众人跟本听不到。 远嫁之途 第二十四章 楚湘情急 自从那日酷似岚王的紫衣人劫走公主之后,朝廷便派人四处通缉紫魅。每个城池村落均贴了皇榜,凡能劫杀此人救得公主者赏黄金千两。 与此同时,楚湘的情势更加紧张。不用讲,最为公主失踪拍手称快的当是楚成王。如果过了八月初十公主并未到尼亚,那么他买通的尼亚方面的官员必然会怂恿尼亚与皇朝开战。如此一来,只要能牵制住李言平在达兰城的兵力,皇朝在楚湘方面的部署必然将受到很大限制。这样一来,他的胜算就大了不少,他要把这辈子属于他的江山、还有女人都拿回来。他正寻思着几方面的利益冲突,充沛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维。 “义父,紫魅的办事效率果然极高!听说竟然将人从两百多人的队伍中硬是抢走了,而且还与江湖上极为神秘的羽扇公子恶斗了一场!”一名神色愉悦的年轻男子对着书房内品茗悠思的楚成王道。 “坤儿,这次你的功劳最大,是你将他引荐给了我。他还真算个能人。”楚成王招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义父,那现在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了不是吗?”童坤笑笑,坐了过去。他和哥哥唐枫是义父当然在兵荒马乱中拣回来的孩子,是义父将他哥俩养大,教习文滔武略。在他心里,义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只要是义父认为对的事情他必然尽心尽力去办,丝毫不敢马虎。 “是啊,我多年的心愿就要达成了。好孩子,你和枫儿都是好样儿的。”楚成王看着长得强壮有力的坤儿,不禁想起当年自己征战沙场的日子。如今时光流逝,那段峥嵘岁月已不再,他已满鬓风霜。可是,那么多年征战到头,他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失去了他的女人,他应得的地位与待遇……唯一剩下的只有恨。 “义父,安博已经到了楚湘。”童坤担心地道。 “不必惊慌,黄口小儿,奈何不了我!”安博,哼!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变出一支大军来。只待时机一到,本王就杀你个片甲不留。何况到时尼亚大军压境,再加上在会封散播的谣言,军心动摇,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就算你十个安博与邵正,也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火速派人联系紫魅,送上一千两黄金。告诉紫魅如果杀了那丫头,再给他一千两。” “我即刻叫人去办!”童坤应道,转身出了房门。 楚成王这才敛下刚才的王者霸气,手上多了一只卷轴,摊开来,深情地对着画中人又是一叹! 再说安博,衣不解带、日夜兼程地赶到楚湘,在邵正的军营里住下,面对着日益张狂的楚成王。他不怕眼前的千军万马,只怕她有一丁点的损伤。 日近黄昏,他又伫立在城门之上,望着晚霞满天,她应该已经离开会封了吧。再过十几天,她便是尼亚王子的女人,而自己呢?仍然一无所有!此时此刻他看着脚下西去的楚沙江,突然感觉心里一阵烦躁不安。江的那一面便是楚成王的天下。因为他,自己才失去了她不是吗?安博平静的脸刹那间乌云密布,谁夺走了他的东西都要偿还到底。 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她,还是为了百姓,他都不会让楚成王有好日子过。在来楚湘之前,他对楚成王已经做了一番周详的了解。 楚成王为先皇的皇弟,名成,现已年逾半百,当年正是他奋力平息了北粤之乱。可至那以后不知为何,先皇却把他谴至最边远的南蛮。虽受封前所未有的王爵,却下令其终身不得进皇都。此人也是一代枭王,花了十来年时间竟将封地“楚”治理得井井有条,民生富足,都城为楚原,与楚湘隔江相望。近十年来,其广招兵马,似乎有所图谋,如今反意已经非常明显。 此外,楚成王一生未娶,只收了两名义子。这让世人私下猜测其是否有断袖之癖。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一个人要想称霸天下,必然会在夺得江山后,让子子孙孙无尽荣华永葆基业才对。这楚成王却并无亲生儿女,颇为怪异。难道其仅仅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也能坐上皇位吗?如果这样自负的人坐了皇位,必然引发更多的是是非非。 正这样想着,邵正急冲冲地来了,脸色铁青。 “安相,我正到处找你。大事不妙!” 安博心里一沉,什么事情会让一向沉静的邵正急成这样,“怎么了?” “会封八百里加急来报,公主出会封时在途中被劫走了!消息现在只怕也已传至尼亚了。” 什么?止颜她……安博的头“嗡”地一声,心底一阵绞痛,差点没站住。她被劫走了? “安相,你……”邵正见他身子晃了一晃,差点倒下,一脸关切。 “我没事。马上关闭城门,加强守卫,多注意楚成王的动向。你那两万新兵,暂时也派来驻守城门。别急,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另外,马上派人去通知附近的城池加强守卫,以免楚成王申东击西。”安博强稳住自己的身体,一手按住太阳穴,一手扶住城墙。“来报有没有说是什么人劫走公主的?” “说是一名杀手,和岚王爷一模一样,叫”紫魅“!” 果然是他!上次拿紫翎拜访岚王后,他就怀疑是不是有人雇杀手对她下手!当时他曾一度怀疑就是江湖传闻的“紫魅”!不仅如此,他自己还曾以为岚王与紫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上紫玉行宫走了一趟后,他的疑虑就打消了,所以后来才让安伦与红叶去会封。难道他们慢了一步吗?会不会她现在已经……他不敢想下去。都是他害了她啊,当初若不是自己力主和亲的话就不会…… 另一方面,尼亚王庭里一直有两股较大的势力,一股是以尼亚王之弟素清王慕容冉清为首的主战方,一股是以尼亚大王子慕容景哲也是最可能成为尼亚储君的王子为首的主和方。止颜和亲的对象正是慕容景哲。现在和亲的公主不见了,主战势力无疑将占据上风,肯定会以公主被劫一事大做文章,力排众议主战。尼亚十有八九会借此愤而起兵!这样一来达兰城就陷入危机之中!他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了。边关战火一旦烧起来,要想扑灭就难上加难了。 “邵将军,达兰城李将军那里你看能守得住多久?” “很难说。尼亚驻扎了十五万兵力在达兰城西面。尼亚又是马背上的民族,擅长长途奔袭,他们的战马与兵器也非常精良。李将军现在手上有十万兵力,应该还能从附近的城池调派几万,人数上旗鼓相当。且李将军能征善战,好在是守城,尼亚的军队优势也会相对削弱一些,相信也不太吃亏。反倒是眼下楚湘,情况怕是非常不容乐观。我们能调动的兵力也就在七、八万,对面楚原也号称有十五万军队!” “马上以八百里加急奏请皇上,让皇城进入戒备状态;另外八百里加急去会封,让会封太守朱友和控制书生文人的动向!”安博思付一阵,神情已恢复状态,眼里一片杀气。楚成王,既然你不仁,我就不义!你能想得到的,我又何尝想不到。 “我马上派人去办。”邵正一阵忧心冲冲地去了,留下安博独自一人。他仰头,茫然地望着天空,万卷云舒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对她无法自拔的相思。 他曾想过找到她后,与她结发,忘记自己所有的不快,给她自己全部的爱…… 他曾想过找到她后,每个清晨都为她添妆画眉…… 他曾想过找到她后,每个傍晚都要牵着她看晚霞…… 他曾想过找到她后,每个冬天都陪她在雪里数梅花…… 找到她后,他后悔自己对名利的追逐;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让她一直等待; 他后悔自己不该用那么可怕的计谋; 他后悔自己所犯的所有错误…… 她离开皇城时,带走了他的心。他想,这也是另一种方式的陪伴。她的美丽,她的长发,她的话语……现在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如果她死了,他就用自己的命起誓,动用手中的王牌让所有人都为她陪葬! 远嫁之途 第二十五章 疼痛的爱 睁开眼,止颜看到了紫色的纱账,微微的亮光从窗外透进房间来。为什么自己浑身这么乏力?她用力支起身子,从床下走下来,光着脚。房间里布置得很柔和,所有能见到的纱账都是不同的紫色,屋子里还熏着香,一种她没有闻过的淡雅香味。几盆紫色的风铃草分别放在房间的不同角落,看得出房间主人高雅的品味。 昏睡中她通过身体的晃动隐约知道自己在车上,还听到有一个很动听的声音在不停地在唤她醒来,还喂她食物和水,像是花蜜的味道。不过她觉得眼睛很沉,总不想醒来,但她很愿意听着那样动听的声音!每次这个声音出现,声音的主人动作都非常轻柔,她能感觉到那双手忽而抚着自己的脸颊,忽而与自己的双手纠缠,像微风吹皱了湖面,又像落花飘落伤了心怀! 她走出房间,天色泛着鱼肚白。她惊异地发现整个屋子原来是建在湖的中央。四周都是水,水面漂着大片大片的紫莲花,在晨雾中散发着出沁人心脾的味道。空气湿漉漉的,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的琴声。她走出湖心小筑,顺着琴声寻去,经过长长的一段青石板小路,眼前出现很大一片树林。 一种奇异的树木,又粗又高的枝干上长着一层层绿油油的茂密的枝叶,枝叶上重重叠叠垒着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朵。琴声在悠扬地荡漾在空气中伴着醉人的芬芳,让人心情舒畅。她缓缓地走进树林,光脚踩在青石板上,凉凉的特别舒服。琴声嘎然而止,是那动人的声音传入耳际:“你醒了?” 微风一阵吹过,紫色的细小花朵缓缓从树上滑落,下起一阵美妙的花雨。顺着话语声她看清了,林中盘膝坐着一个紫衣人,长发未绾,背对着自己。 “你是……”止颜开口,紫衣人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来。天哪!是岚哥哥!她一时高兴莫名,飞身奔上前去,一头撞进他怀里,没等他出声,就揽着他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岚哥哥,对不起,我把你送我的紫木匣弄丢了。” 紫魅见她莫名地朝自己奔来,抱着他又哭又笑,感觉很怪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用双手揽着她,一向妖美的脸刹那间变得严肃,应该告诉她自己是谁。“我是紫魅!” 他的声音非常动听,像是对耳朵的一道盛宴,但不像是……止颜迅速弹开,再仔细一看,眼前人确实不是岚哥哥,他是……什么?紫魅?天,那就是说是他把她劫到这里来的!可他看起来不坏,并没有伤害自己。 “你……” “我不是你的岚哥哥。我是紫魅,不过我和你的哥哥确实很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自己也不会相信天下间有这么相像的人。”他不自觉的一改妖野作风,一脸宠溺和认真的笑容,完全没有杀手的气质。 “我睡了多久?那你为什么劫走我?其它人怎么样了?你是……”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如果自己失踪了,如果……怎么是好!不禁焦急起来。 “你睡了快十天了。”他如实以答,但他的眉皱了起来,因为看到她那双露在裙裾外的小巧玉足正光着,显然是自已的琴声吵醒了她。“很抱歉,我是一名杀手。上一次就是我用箭刺杀你。” 止颜愕然,杀手?那为什么自己还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如果真是杀手,她的小命应该早就玩儿完了。他的功夫太可怕,还有,他长得实在是太美了……美得忧郁和阴柔,女人看了都会嫉妒。“那为什么我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去,我要去尼亚!” 他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什么,脑子里思索的都是她现在的样子:她的头发很乱,衣服很单薄,露出让人遐想的粉嫩香肩……刚睡醒的庸懒姿态……此刻因不满撅起的蜜唇……即使这里没有人,只有他和空气,他也嫉妒不满……她不该光着脚走出湖心小筑……万一被划伤了怎么办……还有她可能饿了…… 他傻了吗?没听到自己的话吗?止颜看着他,下一刻她就被整个人腾空抱起,自己竟然忘记要挣扎就回到了湖心小筑。直到她被轻放到软榻上,才想起自己问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已经过去十天了,没有她,会真的打起仗来,她必须回去。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要去尼亚。” “我不要你去。”他转过背,很颓丧自己竟然不想对她用强,不想伤害她。十余天来,尽管自己受了很重的伤,他还是逃开了官府的明追暗堵,将她带回了紫魅山庄。日夜守候着她,细心地照顾她。他是紫魅,江湖上排名第一的神秘杀手。可他害怕她一醒来就离开,所以他每天都在给她喝的花蜜里放一点点迷药;又为她布置了这间温馨的房间,或者他希望她能留在紫魅山庄,永远地留在这里。他是个杀手,但他也有梦想,所以他建了这个山庄做为自己最后一片安静的和平的没有血腥的栖息地;或者在很早之前,他潜入皇宫看到她忧伤落泪的时候,他就想要这么做了;甚至为了她,想要亲手杀了寒霜。 “可是我必须去,皇朝需要我!”止颜很恼怒,几乎是用吼的在对他说话。还剩下五天时间,如果自己还来得及去西贡的话,或者可以免去一场灾难,否则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虽然他在京师就刺伤过自己,在会封又劫走了自己,她却恨不起他来;心里甚至对他还有一种同情、欣赏,又似乎这种感情在她身上已经沉淀了很多年,没有来由! “皇朝不缺少一个女人!我不准你去!”紫魅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愤怒过。这个女人,她知不知道在等着她的是什么?楚成王是不会放过她的。那边已经给消息让他杀了她,给他一千两黄金。从前的他会毫不犹豫就做了,他满手血腥不差再多一条。可是现在,他已经算不上合格的杀手了,他下不了手。不,应该说他现在已经杀不了任何人,面对这么善良的她,他无颜以对。那张弓、那柄剑他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碰了…… “皇朝是不缺少女人,但皇朝只有我一个公主。你明不明白?我不想让更多人去死!”她咆哮着,用前所未有的感情在咆哮。眼前即使是火坑,她也只能闭着眼往里面跳。她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再不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他看她的眼神非常纯净,没有罪恶,没有黑暗。 “可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留在紫魅山庄不好吗?这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净土。”他将她温柔地纳入怀抱,不带任何非份之想。他没有想过自己要真正占有她,他不敢用血腥的双手沾污她,所以哪怕是稍微的碰触,他都要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更不用说这样的拥抱。他的世界里从前没有光明,现在有了光明,他就怕失去了光明。 止颜看着他的脆弱,没有反抗,顺从地窝在他温暖的怀里,任他的手包覆着自己的双足,心里一阵难过。其实她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清澈的湖水,幽雅的紫色花朵,他美妙的琴声,一切的一切……他只是不小心堕入凡尘的圣灵,不小心被尘世的罪恶沾染了双手……可是,她没有选择,她一定要去尼亚。好半天,她微微地将双足缩开他的手,说:“对不起,我做不到也不能这么做,我的肩上背负着很重的责任。我不去,就会有很多人会死,不只是皇朝的,还有尼亚的。” 那双纯净的眸子迅速地逃开了,带着深深的让她疼痛的忧伤!他就知道是阻止不了她的,他怎么能奢望让她一生一世地留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拥有这么美丽的她?她不是他一个人的。她是许多人的,天下的,百姓的,是皇朝的,也是尼亚的。不会再有人像她这样包容,像她这样善良。他试着说服自己,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我送你去!”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却被她渲染上了绝望。她只觉得眼眶一热,不知为何,晶莹的泪滴就滴了下来,一颗……两颗……掉在他的手上,失去了温度,惹得他一阵慌乱。 “我……”她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哽在了喉咙。 “你准备准备,不要再光着脚,会划伤的。一会儿我带你到温泉梳洗。下午就出发,这里是我的紫魅山庄,离达兰城很近,只需要四天就能到西贡。”他将她重新放回软榻,头也不回地走向房外,走到房门处,顿了一下又开口道:“你不用担心,还来得及。仗还没有打起来!” 她的泪再次汹涌而出。他又再次回到那副冰冷的躯壳里了。为什么要这样? 她安心地听着他婉转的琴声,泡在温温的水里,好多天没这么舒展了。他为她准备了干净衣物——也是紫色,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树上的紫色花朵——他说他最爱的紫槐花打着一个又一个的旋飘下来,厚厚的一层浮在水上,雾气缭绕。夏日的阳光从树林从中透了几许下来,泻落在她的周围,却并不热。他隔着些距离,背对着她抚琴。她不担心他偷看,因为了解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放肆。 两人就这样隔着十数步距离,又仿佛隔着千万里之遥,让时光静静地流逝。 “我洗好了!”止颜悄悄地站在他身后。 “铮”地一声,琴弦断了一根!他呆呆地望着琴,今生他再也弹不了了。他想留住她,终究是力不从心的,连他的琴也都告诉他那不可能。从前他荒唐过世,现在他了然一生。 感觉到他的异样,她无语。见他未绾的发乱了,她掏出碧玉梳,轻轻地为他梳理起来。他竟也没有起身,随了她的意。为他梳理好,她从身上抽出一根紫发带,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 “走吧!”良久,他起身,一个人走在前面。 “这琴……”望着断了弦琴,她出声。那是一张好琴! “听琴的人走了,还留着它干嘛?”待她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已经快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只剩下那根发带远远地飘着,说不尽的寂寥。 尼亚风雨情深 第二十六章 再见褐眸 在止颜的再三坚持下,两人不眠不休、日夜赶路仅用三天时间就到了尼亚王都西贡,到达时已是满面风尘疲累不堪。 “我看还是先找家客栈休息,明日再去王庭。”几天相处,紫魅发现眼前女扮男装的止颜性子非常固执,连日赶路就算是个男人也会叫苦连天,她却从不。 “事情十万火急,趁天色还没全黑,先去王庭。”不由他辩解,她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手起鞭落,已飞奔向王庭方向。 尼亚王庭 慕容景哲恭敬地跪在地毯上,堂上坐着尼亚至高无上的王——慕容冉铎。 “哲儿,父王知道你生性仁厚,不主张开战。但你要知道身为君王,想要有一番作为,便要有雄心壮志,不能拖泥带水。眼下正是我们开战的好时机,他日我尼亚必定称霸天下。” “可是父王,百姓们并不想开战啊,他们只希望过幸福平静、安居乐业的生活。我们的疆土过去几年已延扩得非常快,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休养生息。再说紫阳皇朝历来以和平待我尼亚,我们这样做不仅出师无名,还无道义可言!”慕容景哲看着严肃的父亲,担心着若劝不住他,仗一打起来,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本以为能顺利将皇朝公主娶过来,父王便不会听信王叔再生开战之念。哪知她却被人先劫走了,陌寒还受了很重的伤。派人找了这么些天,跟本没有她半点消息,急得他衣带渐宽。 “哲儿,你太善良了,他们对我们讲仁义和平,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实力与我们论战。要想做个有为君王,就不能顾虑太多。”慕容冉铎的脸上闪动着威严的王者之气,他的这个儿子从小文武双全,让他监国修习治世之道以来处事果断,样样深得人心,就是太仁善。 “可是父王……”父王还是不听他的,怎么办啊?据探子回报,达兰城已经准备应战,备战充分,这必会是场还无法定得输赢的苦仗啊! “什么都别说了,我已让你王叔准备妥当,明早日升之时便拔旗。你和陌寒就不用去了,好好呆在王庭,不要乱跑。”这两孩子,前些时日在他眼皮底下偷跑去皇朝,还擅自撤除自己给巴尔顿所下的王令。深怕两国开战,他们会身处危险之中,几次三番下令催促,他们才回王庭;也是自己平日里太宠爱他们,现在反倒越来越不听话。 “父王……”他还想开口劝说,又被慕容冉铎打断。父王脸上已明显有些不悦。 “你回来也有几日了,没有去见见真儿?” 又来了,慕容景哲苦丧着一张脸,“父王,儿臣都说过很多次了,儿臣对真儿没有男女之情。”边说,脑袋里边浮现着另一张美丽的脸。除了她,他现在哪里还会对别人用情! “哲儿,男人要成就大事,就不要太过于执着。珠兰已经去了,你就不要再挂怀了。她若还在,也不会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母后日夜都盼着你娶妻生子,依父王看,真儿人品确实不错,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又是阿兰德丞相教出来的女儿,一定贤淑过人!” 父王还当他是从前的他,还认为他一直念着珠兰。慕容景哲心里一阵焦急,阻止不了两国开战,父王还想为他作主了婚事。天啊,怎么这么可怜!不知她现在身处何方,究竟怎么样了? 慕容冉铎见儿子沉思不语,以为他不赞成提议,又语重心长地道:“哲儿,父王的意思是你身为皇子,娶多几个女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王妃人选要慎重,将来是做王后的人选,当然要挑选端庄贤淑的女子。” “父王说得是,不过儿臣已有心仪之人,所以……”考虑再三,他觉得还是对父王直言比较好。父王也是痴情之人,一生虽娶有数十位妃子,但一直对母后深情不移,说不定他会理解。 “哦?为什么不早说?快说给父王听听是哪家的小姐?”慕容冉铎一听,喜出望外。他等着抱孙子等得眉毛胡子都变白了,都还没见到个影儿。这番他有了心仪之人,只要他愿意娶,那就真是太好了。 “是……” “禀告王上,皇朝公主求见!”侍卫进内,急急地禀告。 “什么?你确定吗?”慕容景哲从地毯上一下弹起来,她来王庭了!这么说她脱离危险了? “大王子殿下,来人确实自称是皇朝公主!” “那她现在在哪儿?” “在宫门外等着。” 慕容冉铎见儿子一扫刚才沉闷表情,反应这么快,感到很奇怪,“哲儿,你……” “父王,请恕儿臣先告退了,儿臣喜欢皇朝公主!”慕容景哲兴奋莫名,话音像羽毛般飘在空气里,却像千斤臣石般落在慕容冉铎的心上。 什么?哲儿他喜欢皇朝公主?他见过皇朝公主了?看他的样子这么兴奋,这之中还有什么原由?狐疑半晌,当下大声命令侍卫。 “来人啊,快召巴尔顿来见我。” --------------------------- 止颜与紫魅在宫门前来回踱着步子等待,周围围着一圈侍卫。刚才侍卫见她为男儿装份,死都不肯信她就是皇朝公主。弄得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解下一头青丝,侍卫这才信了她同意通传,但还是怕他们是奸细,让十几名侍卫看着他俩。 “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来,要不还是先落个脚,梳洗一番再来吧。”紫魅见她一身疲倦,很不忍心。几日骑马赶路下来,她的脸失去了原有的生气,仍强打着精神,从未放弃过心中的信念。 “没关系,好不容易到了,就再等等。”止颜勉强报以笑奤,却掩饰不住沉重的疲惫。她终于来到了尼亚王都,说什么她也要阻止这场战争,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她站在门口朝里面再望了望,听着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终于有人来了。当来人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了。那人不就是…… 慕容景哲见到身着男装却秀发披散的止颜,目光里缀着十万分的心疼,她受苦了!才短短十几天不见,就清瘦了这么多,整个人像是小了一号,神情倦怠,像是极端缺少睡眠。 “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 “你……”止颜惊呼出声,难道他就是尼亚大王子?她早已猜测到他身份非凡,确从未意料到他正是自己所要嫁的夫君!怪不得他对自己做了轻薄之举,还口口声声将她称做他的女人! “没错,我就是慕容景哲。”看她惊讶的神色,他莞尔而笑。老天爷真是太厚待他了,绕了一圈她又回来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给王妃请安?”见众侍卫傻愣愣的,他出言训斥道。见他如此,止颜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她确实是嫁来尼亚的,眼下还如此狼狈,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自己都不断出糗?侍卫们应声跪了一地,称她“王妃”,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儿装扮的瘦弱姑娘竟然会是未来的王妃! “你得先梳洗一下,才能见父王。”不等她点头,慕容景哲已经把她抱了起来。她太疲倦了,需要好好梳洗休息,他舍不得看她受一点累!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等等……紫魅大哥……”止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起来,顿时两朵红云浮在脸上,惊慌失措地唤紫魅,耳边却传来紫魅的声音:“颜,你安全到了王庭,便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如果想见我,就来我的山庄吧。他很爱你,好好地珍惜。”分明是他的千里传音之术,紫魅趁她不注意已经走了?她突然一阵失落,他又回到过去了,他说过紫魅山庄才是他的净土……可是她的净土呢?在哪里?他很爱她,是谁?眼前的尼亚王子吗?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下巴上生着青青的胡渣儿,浓浓的眉,还有一双明亮智慧的褐眸。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她觉得他不似那么讨厌了,反而觉得他很真诚很温厚。她敛下眼,脑袋里又出现了另一张脸,狭长的眼傲气凛然、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她再无法见到他了……不知他在楚湘是否安好?如他所愿她到了尼亚王都,为了他,她一定要阻止战争,一定要! “你好好梳洗吧,我叫人给你准备了干净衣物。如果你不想这场仗打起来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慕容景哲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寝殿,安排了浴室给她,对还在失神的止颜开口道。 “哦。好!”止颜疲倦的身体沉重不堪,对上他的褐色眸子,如三月桃花般微微一笑……她身心疲惫,一刻也坚持不下去,整个人就这样晕了过去。 “醒醒……颜,你别睡。来人啊,快去叫医官来,就说王妃病倒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慕容景哲见她身子一歪就晕迷了过去,整个心都被揪起来了。这十几天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身子这么弱?现在的她与当初在酒肆里与自己赌气的样子一比,简直天南地北之差。 半夜三更,慕容景哲的寝殿灯火通明。萧陌寒、慕容雅君、尼亚王后都在,慕容景哲更是亲自坐在床沿,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生怕他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般,褐眸里写着深深的忧郁,焦急万分:“她怎么还不醒?” “哲儿,她会醒过来的。医官不都说过了吗,她是因为太过劳累导致昏迷,多休息一下就会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一脸慈爱的王后看着儿子的神色,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终于走出珠兰死去的阴影,肯重新去接纳爱;忧的是床榻上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的身份是皇朝公主啊,一旦开战,她怎么可能会从了他的意?万一再是伤了他的心又该怎么办?她的这个儿子啊,天生的情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了就决不放手。 “是啊,王兄,你也别太担心了。她长得这么美丽,一定吉人天相。你还是先休息一下,要不我替你候着吧!”慕容雅君看着亲生哥哥急成这样,善解人意地道,又紧了紧握着陌寒的手。陌寒回王庭时就告诉她,皇朝公主美丽无双,王兄只是见她一次便喜欢上她了。 “母后,王妹,还有陌寒,你们先去休息吧。我一定要守着她醒来。她还要面见父王呢,我们一定要求父王免战!” “唉!你父王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你这又何必呢?”王后重重地叹一口气,她太了解冉铎了,只要是已经拿下主意的事情,他是不会改变的。尼亚与皇朝的纷争就要展开,谁能阻止得了? “可是颜已经来尼亚了,这就证明皇朝和亲的诚意,我们不顾许下的诺言一力开战,难道不被世人耻笑吗?况且孩儿已经决定给她想要的一切,我要让她成为尼亚的骄傲。母后,您帮我求求父王,别开战了,一旦开战又将血流成河的啊!”他转而恳求雍荣华贵的王后,只要母后能帮忙,胜算便将再增一分! “母后试一试吧,但是你父王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唉!”都是孽缘啊,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皇朝的公主呢?王后看着儿子憔悴的神色,心中凄凄然,再看看躺在床上的止颜,她长得真是太美了,钟灵毓秀而不食人间烟火,尤胜死去的珠兰啊。这样的女子,只要是男子多瞧几眼都会心醉的。 几人拗不过慕容景哲的固执,只好黯然离去,谁又知道当她醒来会怎么样?谁又知道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会怎么样?但他们都知道尼亚与皇朝是真真实实地要开战了。 尼亚风雨情深 第二十七章 舌战王庭 天已经微微亮,光线从四面的窗户透了进来。止颜睁开眼,身子软绵绵的动不了。自己倒底睡了多久?糟了,她还没有见到尼亚王!天啊,这么关键的时候,自己竟然睡着了。不行,她要去见尼亚王,就算用爬的也要去!她强忍着晕眩,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一只手正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握着!这双手的主人趴在床沿睡着了,脸很平静,眉心却一皱一皱的,仿佛睡梦中还有让他担心的事。这个有着褐色眸子的男子,此时此刻安静得就如一个需要安慰的孩子,真诚又傲气。他长着自然的有些卷的头发,让人看了干净舒服,黑褐的衣衫现在已经皱成了一团。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她还是有点惶恐,又有点好奇,脑子里又重现出那晚他吻她的情景。脸又不自主的红了。看样子,他守了自己一晚! 兜来转去,她还是来到了尼亚,可是她的任务和使命还没有完成。她不应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应该去见尼亚王。于是她尽量小心地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不想惊醒他。可,事与愿违。 “你醒了。”看着她微红的脸,他有些痴了。 “我睡了多久?”她又试图挣开他的手,可是仍然被他紧紧地固住了。 “一整晚。”他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发现她在逃他,不光她的手,还有她美丽的眼睛。 “我要梳洗,我得去见你的父王。请你先放开我!”她恼,更因为看到他眼里深沉的东西而忐忑不安。 “已经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你是说……”仗打起来了?真的太迟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她睁大一双美目,用力地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不顾他的阻挠使足了十二万分的力气站起身子。她不相信,来的路上尼亚的大军还没有出发去达兰。不可能这么快!就算是真打起来,她也应该去阻止,即便是死,她也应该和自己的子民站在一起。 “我不相信,除非我亲眼见到!”止颜不傻,从西贡到达兰最快也要几天行程,就算是大军已驻扎在达兰附近,信使也会有一段时间去送尼亚王的命令。 “我不骗你,日升之时便是我军拔旗之日。来不及了!”他很痛苦地想要拦住她。 “你让开。我要去见你父王。”日升之时还没到不是吗?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要去阻止。 “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对你不客气。我已经到了这里,你们要遵守承诺。”看着他阻挡自己,她的脸冷了。 “你去了也没用的。我连母后都求过了,但父王还是没改变心意。”他不想让她就这样去见父王,她会被囚禁起来的。看来多说无益!她玉掌一翻便对准他的脖子劈了过去。把他打昏,自己一个人去。 她这是干什么?慕容景哲见她翻掌就劈了过来,动作之快已是少见。她会武功?天,她会武功!眼疾手快地强制住她的手腕。 “你……”她本以为自己突然出手有五分胜算,没想还是被他擒住。太低估他了。 “你去了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父王还会囚禁你。” “我是皇朝人,我不能眼见我的子民去死。你难道不知道仗一打起来,会血流成河的吗?”她气愤自己这么没用。 “我都知道。但是现在开战是事实,你去能起到作用吗?”他放开她的手,霸道地将她紧拥在怀里。他很害怕……无来由地害怕。 “你放开我。即使是死我也要去阻止。”她用手用力顶着他怕胸膛抗拒他的怀抱,却分明感受到他心跳加速。 “死也要去”四字重重地敲打着他的心,她的眼神那么坚决,对自己的抗拒让他始料未及。她不是普通的女子,自己却妄想去拥有她。看着她异常认真的态度,他改口:“那好。你现在准备梳洗。我带你去。” “来人,准备给王妃沐浴。”他大声吩咐道。侍女应声而进。 “在没有停战之前,我只会是皇朝公主,不会是你的王妃。请你注意身份!”她纠正他的话语。声音清晰地飘进殿内的每个角落。 可这更让慕容景哲心疼,她还不知道她的身世。如果她知道了还会这么想吗?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紫木匣给她看呢?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下嫁是皇朝事先设下的阴谋,她会伤心吗?或者她愿意不再回皇朝吗? “我……”他开了口,还是决定暂时先隐去木匣的事,不想让她大受打击。“你准备梳洗吧。我在外面等你,尽量快一点。” 止颜迅速地梳洗完后,天已大亮,跟在他身后去议事殿。尼亚的王宫也很大,转了好几个弯才到议事殿,尼亚王正端坐在殿堂之上,虽年事已高却仍是威风凛凛。文武百官分站两侧。止颜扫视一遍,巴尔顿也在内。她福了一福,并未行跪礼: “童止颜见过王上。” “公主免礼。”紫色的身影一踏进殿内,慕容冉铎就没见自己的儿子移开眼看别的事物。王后没说错,眼前的皇朝公主的确生得天人之姿,比起哲儿之前的王妃珠兰尚胜出一筹;而且她的美貌之下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雍容气质。她一进殿,就夺去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小女子此番前来尼亚和亲,因途中变故甚多,几乎姗姗来迟。请尼亚王见谅。”止颜见得众人均在打量自己,连尼亚王也注意了自己好一会,自知是自己的外表起了作用。 “公主客气。”这小女娃真有本事,语气姿态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尽显楚楚大方。连王后见了她都不免夸赞了一番。若不是因为国家大事,他还真是很愿意让哲儿和她在一起。慕容冉铎又望了望儿子,眼中一片焦虑,但愿他不要怪他才好。 “王上,小女子有话要讲。”止颜正色到,如今能不能免战均系她一身了。不等慕容冉铎同意,她已娓娓而述:“各位朝中大臣,我皇朝与尼亚世代交好有目共睹。今番小女子自愿与贵国王子结为姻亲,更是美事一桩。不知各位对皇朝一贯对贵国和平以待的作风有何异议?” 话声一落,众臣子都交头接耳,点头称是。止颜又接着道:“各位之意究竟是主战还是主和,小女子不得而知。小女子既然已安然前来,贵国自然应该遵守承诺免战,不该背信弃义,否则他日史书所书未必好看。两朝之间开战,不仅伤了和气,还会让百姓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这对两朝都是空间的灾难。” 众臣又一阵议论。见止颜一人面对尼亚百官与至高无上的王却没有丝毫胆怯,巴尔顿也对她也流露了一些敬佩之情。 “公主所言是没错,但自古成王败寇,皇朝只不过没有实力与我尼亚开战罢了。”慕容冉铎开口道,他是尼亚的主宰,他不可能只听一个皇朝派来和亲的小女娃的几句话就停战。他是英明无比的王,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为尼亚拓宽了广阔的疆土,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 “如果王上这么认为的话,小女子自是无话可说。来贵国之前曾听得民间传说您是贵国伟大的战神,非常爱惜您的百姓子民,而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两朝开战,且不说物力财力的消耗,单说”民心“两字,您已未战先输。所谓治国,分武治和文治。贵国二十年来在您的英明领导下疆土迅速扩张,却消耗了极大的人力财力,此时强行征战已是大大不宜;而您一意孤行,不顾百姓所想,试问您的子民怎么可能与您同心?另一方面,我皇朝这二十年来休养生息,民生富足,百姓对皇朝忠心不二,一旦开战必然军民一心一致对外。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王上慧眼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看不明白!” 见各朝臣脸上均表现出赞同神色,止颜稍微顿了一顿。一名武将就插进话来:“我尼亚兵强马壮,刀箭精良,你皇朝岂能与我匹敌?” 止颜清了清嗓门,又道:“谁说皇朝不能与贵国抗衡了?兵力方面,贵国驻扎在达兰城西的兵力不过十五万。我达兰城亦是驻有十几万兵力。兵力不相上下,贵国向来擅长长途奔袭,殊不知以这种作战方式攻城跟本占不了任何优势。将才方面,贵国无非是让素清王亲自披挂上阵,我朝李言平将军驻守边关多年,守城经验丰富,贵国未必能占得了便宜。从兵器上讲,贵国的铁器的确精良,锋利的弯刀、长矛对近身作战很有利,不过对攻城却起不了很大作用;反之我皇朝守城均以弓箭、火器为主,应付守城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况这仗一打起来便会旷日持久,只会对贵国有害无利。这么吃亏不讨好的事情,尼亚王您自然比小女子清楚得多!” 皇朝一位公主竟然将两国情势分析得透透彻彻,一班官员窃窃私语。在慕容景哲眼里,她的地位更加的坚不可摧,他一定要让这位皇朝美丽聪慧的明珠做自己的妻子。不管她愿意与否,他都要将他留下来。他日自己成了尼亚之王,她便会是他独一无二的王后。他说过,他会给她他能给的一切,包括他独一无二的爱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在萧陌寒眼里,这样善良的妹妹不过是被皇朝所利用了。她应该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她得知身世必然不会这般卖力地劝战的。 “公主分析得不无道理。但眼下皇朝恐怕自顾不暇吧!”是阿兰德丞相,他竟然?慕容景哲目光疾射过去。这只老狐狸,总是关键时刻就倒戈! “这位大人,是指我皇叔楚成王会造反?哈……哈……哈”止颜直言不讳,大笑出声。她才不怕这一班尼亚臣子。在路上她已经想好应对之策,紫魅同她说过,尼亚的大臣里有人被楚成王收买。她不信尼亚王会容得下此人!只要能揪出此人,两朝免战不是不可能。 众人见她竟然大笑,一时间不知所措。连慕容景哲和萧陌寒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慕容冉铎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她究竟要弄出点什么名堂出来? 尼亚风雨情深 第二十八章 素清王之死 “王上,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一个侍卫大叫着闯了进来。刚才还被止颜一番话说得心服口服的众臣被侍卫给吸引了过去。 “怎么回事?” “素清王他……他被刺杀死了。”侍卫唉声叹气,十分哀痛。整个殿内的所有人都给惊呆了,怎么可能? “什么?是……是真的吗?”突如其来的噩耗刹时击中慕容冉铎,只见他脸色铁青,因激动而站直的身体“咚”一声重重地跌入兽皮椅中。王弟死了?突然被刺杀了?他们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二十年,没想到王弟竟然此时离他而去,教他这个兄长情何以堪?若不是自己主战心切,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止颜表情非常复杂,不是日出之时就要拔旗开战了吗?竟然突然死了是怎么回事?事情一定比想像中还要复杂。 “什么人干的?可有线索?”慕容景哲首先打破沉静,一语唤醒众臣。 “是中毒而亡。医官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毒,昨晚还好好的。今早侍卫们唤王爷起身准备拔旗时,才发现王爷已经……”侍卫说到最后竟然号啕大哭,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素清王是尼亚王的亲生胞弟,一生戎马,铁马金戈征战无数,尼亚的士兵没有一个不尊崇这位战功赫赫的亲王,想不到到头来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还用说吗?肯定是紫阳皇朝见我尼亚主战,派人来刺杀素清王。王上,请将这位紫阳皇朝的公主好好严加看管起来!”阿兰德厉声道,其它几个重要官员也随即附和。一时间,整个议事殿被一股严重的肃杀之气笼罩着。 “不行,皇朝公主历尽千辛万苦只身赶到王庭,怠慢不得。尤其是亲王过世后,更不能如此对待和亲的公主!”令止颜诧异的是说这句话的竟然不是慕容景哲,而是巴尔顿。 “臣也不赞同阿兰德大人的意见。”止颜注意到说话的是站在慕容景哲右边的一位文秀之士,表面看起来像是文官,眼神却是精明无比。他是谁?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 萧陌寒讲完向止颜投去一抹眼光,他不能让她这么无辜的被抓起来。她是他的妹妹,有一半血缘关系的亲人。接着他又转向慕容景哲,眼神交错已达成一致,木匣之谜暂时还不能公开。万一她被囚禁,她又失去了公主身份的保护,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众臣分为两派,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怎么对待止颜争锋相对。尼亚王还陷在深深地悲痛当中。 “王上,各位大臣,能不能听小女子一言。现在的问题重点是应该如何查明亲王的死因,而不是讨论对我的处置。既然某些人怀疑小女子对贵国有什么企图,又或者怕我逃走,你们大可派人随时跟在我身后。我相信事情自然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一番话说得两派官员面红耳赤,一个外朝的女子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应该干什么,他们这群手握重权的人倒自家人相互内讧了。尼亚王此时情绪也稍稍稳定了些,面容一下子就老了许多,憔悴不堪。“哲儿,你亲自负责你王叔被刺杀这件事,一定要给我查到水落石出,我非将凶手凌迟处死,千刀万剐了不可!还有,派两名侍女给这位尊贵的皇朝公主,好生安顿不要怠慢了她;另外修书一封至紫阳皇朝,挂免战牌。” 终于听到了“免战”二字从尼亚王口中说出,止颜却没感觉到半点轻松自在,眼下问题是素清王死了,谁杀死的?谁又是那个被皇叔收买了的人?这个看似和睦的王庭里又将上演什么样的戏码?刚走出皇朝的皇宫争斗,又卷入了尼亚的政治中心,她到底应该怎么自处?在皇朝尚且要靠自己小心翼翼地过活,在尼亚呢?她还有可以依靠的人吗? 止颜被安排在慕容景哲的偏殿,两名侍女寸步不离地日夜跟着,哪也去不了。尼亚八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止颜紧了紧衣衫,坐在莲池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里扔着小石子,不时传出石子落水的“咚咚”悦耳之声。两个侍女像两尊雕像似地立在两侧,实在是没趣。 几日来倒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前些日子长瘦的身体又慢慢恢复了。尼亚正式免战了,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将领去攻打达兰。自从那日议事殿后这么多天就一直没有见到慕容景哲,想必是刺杀的案子到现在都还没能查清。而她对整个尼亚的王宫仍是知之甚少,不知道这样百无聊赖只等着吃喝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你们的王子还没有回来吗?”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这样问侍女了,她曾要求一起去查看现场,或者能找出点什么。最后还是被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现在所有人都被素清王的死在忙碌和悲痛,她却闲得发慌,得不到半点外界的消息,比如关于楚湘的消息,紫阳皇朝的一切消息等等。 “没有。” “那有查到刺杀素清王的凶手了吗?” “没有!”两个侍女还是摇头。这让她有时真的怀疑这两个侍女除了“没有”两个字还会不会说别的字?每次问得的结果除了“没有”还是“没有”。 “公主在想什么?”巴尔顿的声音。 “巴尔顿大人?你怎么来了?”止颜很惊讶地看着巴尔顿,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可是这些天来除了两个侍女之外止颜见到的第三个人。他一来,她就觉得气氛不那么闷了,最起码他能为她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还没有进展吗?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我是有事请教公主。” “大人客气了,有话直说吧。我有问必答。”止颜看他忐忑不安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说。 “你人两个先下去。”他对着两个侍女看了一眼,两个侍女便远远地走开了:“王庭有人被收买了是吧!” 这个巴尔顿怎么也知道?深藏不露啊真是!止颜没有迟疑,当下答道,“我不知道是谁。你知道吗?”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请教公主。王上病重了!”巴尔顿神情凝重,素清王的死对王上打击之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上一病不起,王庭上下对素清王被刺一事众说纷纭,整个气氛死气沉沉。 “是吗?你们的大王子殿下呢?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什么凶手竟然让这么多人费尽心思也没有能查得出来? “王子殿下在营账,正是他让我来请教您。”巴尔顿也不明白为什么大王子殿下让他来请教眼前人。 “请教我?”她现在被软禁,还请教她?莫名其妙。 “亲王中的毒是紫莲花!”巴尔顿压低声音。 “什么?”止颜听得真切,惊呼一声。不可能,紫魅不可能这么做。“确定吗?” “确定,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只有陌寒先生、王子殿下、公主您和我。这下您应该能明白殿下的苦心了吧。”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如果他准备这么做,他怎么还会送我来尼亚?”止颜思绪混乱,从前说紫魅是多么冷酷她信,但那十几日的点点滴滴她永世无法忘怀。这跟本不可能!如果他真要设计害她,他早就得逞了,一定有人想嫁祸给他,可是这紫莲花之毒天下再无第二人拥有……死的人可是尼亚的亲王,怎么说也说不通啊?谁能拿到紫莲花毒,又能下毒害人呢? “所以殿下才密而不宣,对外只说没有查出来。如果公开的话,您必然受牵连,那紫魅从前只是看钱办事,又亲自护送您来王庭。若一旦公开,公主您就身陷危机了。”巴尔顿汗颜,王子殿下费尽心思来保护这美丽无双的皇朝公主,爱之深沉无人可及。 “替我感谢他。我得想想清楚……”止颜垂首喃喃地道,她一定要弄明白是谁嫁祸给他。她一定要让这件事情水落石初!凶手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王庭的军账之内刺杀了素清王? “那我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探公主。”巴尔顿见她如此,作势离开。 “等等,有皇朝的消息吗?”止颜又叫住他,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总得好好打听打听皇朝的消息。王叔造反了吗?安博,还在楚湘……不知他是否安好? “听说楚湘开战了。”巴尔顿又看了看失落的止颜,“公主?” “我没事。只是关心一下……”止颜从沉思中反应过来,装做若无其事地道,“那现在形势如何?” “战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看来要打一阵子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公主。” “哦!”她虚应一声,心已经飘得很远了。真打起来了,不会有事的,不是吗?他是皇朝冷静睿智的当朝丞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邵正将军坐阵,现在达兰城的边关危机已解,就算王叔再骁勇善战,也不可能占到便宜。 她已经到了尼亚,现在她又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呢?责任完成了,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尼亚风雨情深 第二十九章 尼亚女儿心 巴尔顿前脚刚走,又有人来探视她了。止颜远远地就听见悦耳的玲声,那是尼亚流传最广泛的一种饰物,将许多小铃铛串起来佩戴在头上,脖子上,腰上,甚至是脚踝上。两个侍女身上也有,不过这串铃铛的声音更加清脆,声音比两个侍女身上的铜质铃铛动听多了。 止颜仍是一动不动,仍朝着莲池扔她的小石子,来的一定是个女孩子。 “真儿小姐。”两个侍女的声音。她叫真儿,很动听的名字! “免礼了。”温温软软的声音传入止颜的耳朵。 “咚……咚……”又是接连两声石子入水的声音,止颜摸摸身边,石子没有了。来人的铃声正好在背后停住。 “你是皇朝公主吗?”声音里有点怯意。 “嗯。”止颜起身转过去。来人是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梳着长长的细辫子,头发上挂着一串上好银质的小铃铛。衣饰很繁复,对襟短黄粉色上衣,同色齐至脚踝的长裙,绣鞋露在外面,和她的名字一样,很纯真、很温和。真是一个看了极舒服的人儿!“我是童止颜!” “我是阿兰真!父亲大人说皇朝公主长得和天仙一样,果然没骗我。”黄衣女子掩嘴笑了笑,眼里写满了惊讶。 止颜对她生出些好感,这么娇丽的女子,还能进得慕容景哲的寝殿,想必身份也是极为高贵的。刚才她说“父亲大人”?是哪一位? “您的父亲大人是……” “我父亲是当朝的丞相。”她就是阿兰德的掌上明珠?叫阿兰真,那自是错不了了。两个侍女曾提到过她,说她将来也会是慕容景哲的王妃。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能来去自如。 “那你今天来是……”止颜看着阿兰真骄傲的样子,好奇她来做什么?怕她抢走慕容景哲?他英姿勃发,又生得极其俊伟,阿兰真会喜欢上他也不奇怪。 “听父亲大人说你长得像仙女似的,很好奇,所以就来看看仙女是长什么样的啦!”阿兰真双手绞着衣衫,声音有些俏皮。 “你,喜欢慕容景哲?”止颜也不绕弯,便直问了。 “姐姐,你这是……没有人敢真呼殿下的名字的。”阿兰真睁着秀目,像看怪物似地看着止颜,嚅嚅地道,崇拜这不言而喻,脸也慢慢地红了。 眼前的女子真的很纯真,没有一点心计,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没准是把她当做情敌了,所以来看看。止颜不由得有些喜欢她,那双深邃的褐眸,任谁见了都会和阿兰真一样的。 “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告诉他。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呢?”这句话既是说给阿兰真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从前在皇朝,她对安博就因为一曾开口,结果却走到了今天的境地。虽然才刚见到阿兰真一次,就忍不住对她道出心中所想。 就在阿兰真看着止颜发愣地同时,莲池的另一边又来了两名女子,后面跟着一帮侍女,待人渐渐地近了。两名侍女对来人行了跪礼:“拜见王后,拜见雅君郡主。” 止颜在侍女的声音提醒下看清来人,一位年长已入中年的女人穿着镶金线的华贵衣裙,仪态万千地朝自己款款走来,是尼亚王后。在她身侧跟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娇艳女子,也正笑意连连,这个应该是郡主。今天真奇怪,来看她的人是一拨接一拨,身份一个比一个高。 “止颜见过王后,见过郡主。”止颜以皇朝礼仪向两人行了见面礼。 “真儿拜见王后,见过郡主。”阿兰真也施了施礼。 “都别多礼了。”王后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扶起两人,甚为亲切和蔼,“刚才从宣华殿祈福过来,顺便来看看颜公主。没想到到真儿也在!” “颜公主长得跟仙女一样,景华殿的宫女早都传开了。母后怕你初到王庭不习惯,还特意安排要以皇朝的风味儿给你备膳,连对我这个女儿都没这么好过。”慕容雅君嘟着嘴爽朗一笑。这个皇朝公主长得真美,简直是人见人爱啊。王兄喜欢,母后喜欢,连父王也有些喜欢,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不喜欢就不会来看望她啦。 “止颜谢过王后盛情。”原来是王后亲自交待过她的膳食,她之前还在奇怪是谁安排得这么周到,完全按着皇朝的饮食习惯在为她准备膳食。心里的感激又多了一重,她很亲切,很舒服,像……有点像母亲的感觉!她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自己都觉着很冒昧。 “自己人,不用客气。真儿,是吧?”王后拉着两人在回廊里的桌边坐下,一半是对止颜说,一半又是对阿兰真说。止颜心里暗想,看来阿兰真已是尼亚王庭认定的王妃人选,她比自己幸福。而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好了,这一生不知还能不能走出尼亚王庭。她答应过外公要重回皇朝,可自己还有机会回去吗? “呵呵,真儿来得真勤。”慕容雅君一阵取笑,阿兰真头更低了。“放心,王兄跑不了的。”说着,她又转头来望了一眼止颜。止颜仅是敛了敛神色,未流露出心中所想。 “这次来是想顺便知会颜公主,大婚之日已经选好。八月二十八是一年一度的良辰吉日。王上已经拟旨准备昭告天下。你们两个好好准备准备,不久就都是王室的一员了。”王后语重心长地左右看看两人,阿兰真露出一脸的女儿家的羞态,她终于要如愿以偿嫁给心爱的人了。而止颜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她真的就要这样嫁给慕容景哲了吗?虽然从她同意和亲那天开始这就已是铁板定钉的事,她仍接受不过来。那这就代表她的责任完成了,与那个赠梅的少年的一切都该结束了?是这样吗? 王后与郡主后来讲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印满了安博的身影,最后连这三个人是怎么离开的她也不知道。 止颜精神恍恍惚惚地又过了几天。又是夜幕将至,她独自在宽敞又空荡的殿内用膳,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与后怕,难道自己就这样成为尼亚的王妃了吗? 慕容景哲一踏进殿内,所看到的情景就是:止颜对着一桌的珍馐美食无精打采,愁眉深锁。他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家,或者想某个人?或者也在为亲王被刺一事而烦恼? “在想什么?”他大踏步走到桌前,与她面对面坐下,使了个眼色让侍女都下去。这些天委屈了她,里里外外侍女跟着,又出不了殿,一定也闷坏了。 “王子殿下。”止颜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很快就是自己的丈夫了,可自己为何还心有不甘呢? 听她如此呼他,慕容景哲皱了皱眉,直视止颜的容颜,眼里流露着无限的热切与期待:“唤我景哲,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 “是,景哲。”她逃开他的眼光,却顺从地听了他的话。她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他看到她沐浴的时候,她便无法动弹了不是吗?只是为何心底这般空洞,为何这般地惆怅,即使慕容景哲贵为尼亚最受人们爱戴的王子,他日的尼亚新王!她的心缺失了一部分,那一部分还在皇朝,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地待他。对紫魅她可以用家国利益为盾牌而说抱歉,可对眼前分明情根深种的慕容景哲,她能说什么?即使嫁了他,终有一日他必知她的心与人是不在同一处的。所以,愁,便是她的全部;因为她不想亏欠别人,却又不得不亏欠。 “你不开心。我喜欢你从前的样子!”慕容景哲直言不讳,她是那般聪慧与勇敢,美丽善良,是他所想要的女人。他伸手捉住止颜放在桌上的双手。止颜往回缩了缩手,复而不动,心中矛盾非常。 “还是说说亲王的案子吧。谁可能在这中间得到最多的利益,谁就可能是真凶。这个人与我王叔楚成王应该是来往密切的。”止颜转移话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我已经截获了一些信件,但这些信件直指一人。他可是我尼亚的功臣啊。”慕容景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他?所以内心极为矛盾,几日都寝食难安。 “紫莲花毒,也许也是从我王叔处取得。”这是她在莲池边想了两天才想到的,被收买的人有可能根本不想主战,只是碍于情面需要做做面子,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在尼亚朝中握有实权,有时朝堂上的争斗偶尔利用一下朝外的势力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且过于毒辣,反倒把事情做糟了。正巧她与紫魅赶来王庭,小小的嫁祸一下轻而易举,只要兵权在握的素清王一倒,下一任便极有可能由凶手这一方势力接掌兵权,他日便可权倾尼亚,呼风唤雨。权力这种东西,是非常诱人的。从前她在皇朝见得多了,想不到尼亚的情况也是如此复杂。“我王叔曾以千金让紫魅替他杀人,向紫魅要下这味毒也应该不难。” “你见过真儿了?”慕容景哲倒没料到并不熟悉尼亚朝政的她能讲出个大概来,他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因为他已拿好主意怎么做,他相信她代表皇朝来尼亚的诚意。 “见过了。她是一位很纯真的姑娘。”和自己一样,阿兰真的命运也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只是阿兰真比自己更幸运能嫁到的是自己心爱之人。因对慕容景哲没有爱,所以她对阿兰真没有任何的不满,她已经很不幸运,为何还要去打破别人的幸运呢? 慕容景哲看她反应平淡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阵不悦。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难道是自己错了吗?她想要的不是地位与他的爱吗? “颜儿……”望着她如玉的脸却无法窥视她的内心,慕容景哲情不自禁地唤她一声。 止颜缩回手,转身定定地看着他,那两字她曾经幻想过会从安博的口中叫出来,用无比温柔的声音。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成为现实,第一次这样唤她的竟是慕容景哲,温柔的声线,深情的脸,刹那间震撼着她。 “无论你有多牵挂你的国家和你所想念的人,那都是过往。你再不可能回去了,你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动听,但所说的内容又是多么地残酷。他必需给些时间给她淡忘之前的一切,然后他才能成为她的全部。这次他说完,再没有其它动作,而是静静地离开,把空间和时间留给她。 “不!”在慕容景哲黯然离开后,止颜双手掩耳狂叫一声,她不要听这些,她不要听……憋在内心许久的情感在他一语中的之后完全爆发。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章 王庭婚礼(1) 黄昏 止颜一个人矗立于楼台之上,昏昏沉沉地看着西下的斜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等候黎明的开始。 “陌寒先生!”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转身迎上来人的目光。 萧陌寒微笑着不语,静静地陪她看落日。 “不想说点什么吗?”她总觉得他对自己是有话想说的,虽然只匆匆见过他几面,却总是感觉到与他之间有种奇异的微妙的关系,她甚至有时会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对自己的保护。或许是她感觉出错,萧陌寒仅是因为是站在慕容景哲的一面而对自己有些善意罢了。 “过往已成过往,公主又何必苦苦驻留,为什么不放眼看看将来?”他看着这个美丽的有一半血缘的妹妹。有几次他都想要告诉她紫木匣的秘密,均是忍住了。错过了上一次与皇朝开战的好时机,他不想放过下一次机会。眼下尼亚王病重一直未见好转,想是大限之期已不远,等她成为王妃之后,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再告诉她也不迟,再者能嫁给慕容,是她的福气。只要她愿意,以她的聪慧,阿兰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再加上慕容对她的深情,她将来大可轻而易举地坐上后位。到那时她更能帮助自己为萧家与梅家报仇雪恨。而且慕容也算得上睿智之人,待尼亚休养生息几年后,仍然会重新拉开称霸天下与皇朝开战的计划。 萧陌寒的话字字敲打在止颜的心上,他说的都对,只不过很多事很多人并非说忘记就能忘记。 “为什么来和我说这些?为了你的好友吗?”他为了慕容景哲来当说客吗?至从那日慕容景哲离开偏殿后,便再没来看她。她明白他是在给时间让她冷静下来,她的一切怎么可能逃得了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 “不,是为了你。”他这么一说,止颜反而更加疑心自己的那种感觉。 “陌寒,陌寒!”是雅君郡主在叫他,紧接着传来“蹬蹬蹬”上楼的声音。桔黄色的身影像道旋风似地到了两人面前。慕容雅君看看两人的表情,有些不悦。她刚离开一会功夫,两人就在楼台上聊上了?好奇怪。 “刚才见公主一人在楼台之上,便过来打声招呼。”萧陌寒一边解释一边走向慕容雅君,宠溺地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腰。 “雅君见过颜公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慕容雅君落落大方地向止颜打招呼,表情很俏皮。 “嗯。”止颜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不打扰颜公主的兴致了。陌寒,你答应今天要教我骑马的……” “好。”望着萧陌寒与慕容雅君二人离去的背影,止颜又一阵神伤。他们是多幸福的一对人儿啊?以后安博与陈雨淑也会是这么美好的一对吗? 两人下楼走远后,她又重新矗立在落日的余辉当中。 大婚在即,她和阿兰真都成了整个王庭的主角,整个尼亚后宫都围着她俩在转。较她小些的阿兰真总是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之中,反观自己,总是被动地被众人簇拥着,试嫁衣、挑配饰、学习尼亚王宫的礼仪。止颜常想这场婚礼中阿兰真才是主角,自己只是在走一个形式,一个皇朝让她来完成的形式。每次她穿上那些非常隆重华贵的衣衫,众人都为她的美丽而折服;然而每次她望着铜镜中盛妆的自己,总在怀疑那不是她自己,因为那不是她自愿选择的。 她与阿兰真的地位据说是平等的,没上下之分。可是她知道,只要她开口,慕容景哲便会给她独一无二的地位。她还知道尼亚王已立了遗命,传位给已监国的慕容景哲。换了任何女子,都会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婚姻,即使没有爱也能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且极有可能成为尼亚的新王后。但她不想要这些,这些日子她已想得很清楚,能平静地过日子便已经不错了。她再不想被人利用或者去利用别人,再不想被卷入任何的争斗之中。过去的人与事,能忘记的都忘记,不能忘记的就放在心底的某一处,小心地藏好。 景芳宫 “颜公主,您真漂亮!”侍女又在盛赞她换上的穿束了。她不置可否地瞟了一眼侍女极为羡慕的表情。 这时阿兰真也换好装束走出来,一身华贵的衣饰把她装扮得更加娇俏可人。侍女们又夸赞了一番。阿兰直则兴奋地走到止颜面前:“颜姐姐你好美哦,就像仙女一样!”由于相处了好几天,心无城府的阿兰真连叫她的称谓都省了,“姐姐”长“姐姐”短地叫起来。 离八月二十八日日渐近了,止颜反而更加镇定自若。该来的,她也阻止不了。关于主使刺杀素清王的幕后凶手还没有公开,大概是碍于尼亚王日益加重的病情。 “你们都在。”这场婚礼中最关键的人来了。 阿兰真见得前来的慕容景哲,俏脸飞霞,头也低了下去,又忍不住偷偷地看他。一边的侍女见她的样子也都掩嘴笑了。阿兰真心仪大王子殿下已经是王庭公开的秘密了,所有人都相信她终有一日会成为王子妃,所以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大家均没有丝毫的惊讶,只觉得是顺理成章。 止颜娴静地立在一旁,不语。实际上自从她来到王庭住进景华宫后,所有后宫以及见过她的大臣家眷私底下都对她品头论足开了,一致认为她绝美的容貌与慕容景哲的俊逸非常登对,对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极尽关心,尤其是王子对她的态度以及她对王子的态度。 “都很好看,真儿最可爱了。”父王还是将旨下了来,容不得他反驳。慕容景哲看着盛装的阿兰真,愧疚之情不言而喻。从小就只当她是妹妹,只是父王这次病来如山倒,他无法回绝,再者所有尼亚的大臣都认为阿兰真应该成为他的王妃,这种情势之下他还能多说什么?只能是另想办法。王叔被刺杀的真相现在也公开不得,那必又将是一场轩然大波,至少需要等父王的病情好转以后。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一脸幸福的阿兰真,内心翻腾如海。 好一会儿,他才走向一身桃红衣裙的止颜,看着她从容而优雅的脸,微微笑了。只要再过几天,她便是他的女人,他再不用担心某天自己醒来她会消失离去。他能感受到她的疏离,她在刻意地与他保持着某种距离。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其中的究竟,就越是想要去拥有她的全部,那种狂烈的占有欲让他越发地不想再等下去。为了她,他改变了许多,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都由着她,否则他也会生气,他会控制不住自己,那可能会伤害她。 “你很美。”慕容景哲的眼睛燃烧着火焰,足以溶化她的那种野性的火焰。还没等止颜说出半个字,他已将她柔软的腰勾了过来,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凝视着她。 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止颜的心紧张得快要蹦出来,他想要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他们,阿兰真还在这里。她能感受到慕容景哲失去控制的心跳,他粗重的呼吸声不同寻常,一双褐色的眸子放大在自己面前,强迫她仰视着他俊朗非凡的脸……她害怕这样充满掠夺性的慕容景哲! 两人这样持续了一会,就在慕容景哲的唇即将吻上她时,她非常艰难地吐出清晰的几个字:“真儿在这里!” 慕容景哲的脸非常难看地放开了她,眼神里带着不可忽视的警告,像是在说“你是我的女人!你跑不了的!”。“童止颜,你是你,真儿是真儿!我说过你会是我的女人!”接着他便无比愤怒拂袖而去,把在场的所有侍女都吓得不敢说话。 “颜姐姐……”阿兰真委屈着一张脸向她示好。 “没事。”止颜强作镇定地回了她。一只手扶着身边椅背,止颜按捺住自己絮乱的心跳,她还没有准备好接纳他。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以失败告终。只怕刚才所见的才是慕容景哲原本的性格,并不是所有时候他都是那么温善地待她的。他是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掌握尼亚大权的男人,就算他有耐性,那也是有限的。 “我想回去休息一下。真儿你慢慢试吧。”她辞了众人,带着两个贴身侍女径直回了景华宫的偏殿。 可是,那个一身怒气的男人正坐在殿内的软榻之上,像是在等她。两个侍女很识趣地离开了,止颜停住脚步不敢靠近。 “颜儿,我的忍耐有限。” 他又唤她“颜儿”。可是这本该是另一人唤她的专属称谓。止颜眼里顿时浮上些雾气,她怎么忘记得了那场雪!慕容景哲看在眼里,本来极为恼怒的他又不得不软和下来,他答应过要给她一切,也包括不让她掉眼泪。婚礼已经近了,如果她还与他保持这样的距离,他也会受不了。 他飞快地移身将她抱回软榻。“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包括……”止颜用手覆上了他的唇,她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不值得,她给不了他同等的情感。可是她的这一动作让慕容景哲更加想要与她缠绵,只不过一瞬间,他便化身主动,将她整个压倒在软榻之上,那股深藏在他意念之内因为长期压抑而更为凶猛的冲动让他很想就这么强要了她。只不过她惊恐的脸此刻提醒着他,不能这么伤害她。他喜欢这张脸,尤其是她睡熟后平静无害的样子。每晚他踏着月色来偏殿,总要驻留好长时间才忍心离去,他希望她在尼亚王宫里像她睡熟时那样不受世事纷扰,他希望她只是他一个人的。为止,他比所有人都期待婚礼的到来,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将她留下,然后让她也爱上他,像他那么爱她一样。不知为何,婚礼近在眼前,近到他触手可及,他所感受到的除了喜悦,竟然还有隐隐的害怕。 止颜望着眼前脸色变幻莫测的慕容景哲,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这里是尼亚的王宫,不会有人来解救她,何况她注定是他的王妃了,横竖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半晌,慕容景哲俯下脸,吻上她温润的唇,狂野而霸道,又像是在宣布她已被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一章 王庭婚礼(2) 离婚礼还有十天,终于有了一件让止颜兴奋的事情。慕容景哲告诉她皇朝派了礼官前来尼亚,会安排她跟着他一起去迎接。止颜的脸开心得就像盛开的牡丹一样。自从住进王庭,她就觉得度日如年;加上慕容景哲那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深情,她更觉心里惴惴不安。如今皇朝派礼官来了,这就代表着她能得到许多关于皇朝的消息;再者一个已远嫁的公主在离朝之后能见到自己国家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却又令人万分开心的事情。 她特意起得很早,在慕容景哲到来之前就已早早地梳妆妥当。当慕容景哲来到偏殿时,望着眼前精心装份的止颜,顿时眼前一亮。他答应带她去迎接皇朝礼官。没想到她兴高采烈,许久没有笑过的脸现在洋溢着开怀的笑容。 “颜儿,起得真早!”他向她伸出长长的手臂。止颜犹豫了一下,见他半天还未收回手,只好将手递了过去。 “我们走吧!”慕容景哲握着她软软的手,像是握着一辈子的珍宝一般甜蜜着,连话声都裹满了幸福的味道。 两个侍女偷笑着跟在后面,小声地嘀嘀咕咕:“殿下对公主真好!” “是啊,真幸福!” 声音落入止颜的耳朵里,她的脸觉得有点儿发烫。其实慕容景哲待她是很好的。这么英伟不凡的王子、伟大的尼亚新王全身心地爱着她……是不是应该知足一点呢? 出了景华宫,待卫已经备好了马车。慕容景哲指着马车,宠爱地道:“颜儿,我们得坐马车去迎接你的家人!” “不是可以骑马的吗?”止颜反问。尼亚是马背上的民族,男女老少都善长骑马,所以养成了尼亚人民豪迈的性格。就连尼亚女儿家也都可公然骑马驰骋于辽阔的山川河流之上。这与紫阳皇朝是大为不同。在皇朝,女儿家一般是不允许抛头露面的,更何况是骑马。 “颜儿,你要骑马?”慕容景哲侧过身体看着美丽的人儿,才看她身着的衣裙竟然是简洁的裤装。只是由于下摆比较宽,才让他误看成裙装了。她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会武功就不说了,难道还会骑马?皇朝的这位公主……他真是得了一个稀世珍宝啊! “不是说尼亚民族女子骑术也不逊于男子的吗?”由于心情特别好,她也想骑骑马,顺道也看看尼亚的风光,上次和紫魅来时太匆忙,来不及细看。在王宫里耗了那么多天,自己也是倦了,趁现在活动活动身子。 “你要真想骑,就和我共骑一匹吧!”慕容景哲兴致十足,原本为了体贴她安排了马车,没想到她反而要求骑马。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仍不太赞同。“不,我自己骑。麻烦帮忙把那匹马给我拉过来!”止颜指着宫门前不远的一匹高大白马,对一个侍卫吩咐道。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骑术了得的公主,这都归功于她的岚哥哥。从小,她这位三皇兄就爱马,每次去骝马都带着她去,所以久而久之,她不仅会骑马,还骑术极为精湛。 “公主,这是殿下的马。”侍卫面有难色,那匹纯种白马是慕容景哲的座骑。 “从今天起,它就是颜儿的了。快牵过来!”慕容景哲话声一出,侍卫马上牵马过来,并向止颜投去非常惊奇的目光:她一句话,殿下就把几年形影不离的马送给她了,连死去的珠兰王妃都不曾有此殊荣。 待马被牵到面前,止颜接过马鞭,用手捋了捋它纯白光滑的鬃毛。那马似认识她似地,低下了高昂的头,很是温驯。止颜熟练地踏上马蹬,翻身上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用鞭轻轻拍了拍马身,发出清脆的一声:“驾!”白马便长嘶一声,飞奔向前。 慕容景哲笑意盎然,骑上一匹枣红色的马追随而去。一群待卫看着两人绝尘而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上马跟了去。 众人打马于西贡的东城门,静候皇朝礼部官员。初秋的阳光还有些灼人,止颜立马于前,脸色在阳光的洗礼下更显红润,专注地望着东面进城的道路;一旁的慕容景哲则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止颜绝美的侧脸。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行长长的队伍,颇为壮观。止颜的心无比雀跃,不知道送亲的人员都有哪些? 直至距离渐渐地近了,止颜才看清领头的正是送亲的李君慕。 “李君慕见过公主,见过殿下。”李君慕还是一如既往的多礼和谦逊。自公主被掳之后,两人已有数十日未见。如今再见公主,她白马红妆立于众人之前,更显美丽无双。她是紫阳皇朝全民上下的骄傲。 “李大人多礼了!欢迎来到尼亚。”慕容景哲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君慕,客气无比。“在下慕容景哲奉命前来迎接。来人啊,引李大人至宾华殿歇息!” “谢殿下!”李君慕拱手回了礼,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随侍卫去宾华殿。止颜和慕容景哲也骑马随后。 入了殿,一行人稍适休息,将丰厚的嫁妆都卸了。 宾华殿是尼亚接待外宾的处所,慕容景哲早已安排了盛大的午宴。所以直至午宴,众人才又行见面。 皇朝所派的数十位官员被引入右座,左边则入座了数十位尼亚的迎宾礼官。慕容景哲高坐上方,止颜被安排在他身边,形影不离。双方客气几番后,两朝官员已交头结耳,你来我往地互敬甘露。堂上歌舞缭绕,酒香四溢,宾客怡然,气氛热闹无比。 席间,慕容景哲对止颜端茶递水,呵护倍至、体贴入微。李君慕看在眼里,打心里为她高兴。皇朝万千子民的公主不辱使命,免了边关浩劫;如今她能得到幸福当然也是皇朝人民的心愿。这次他来,不仅皇上托付他来看望她,岚王也嘱咐过他同样的问候。 至她被掳走后,他这个送亲的臣子是百感焦急,皇朝上下都快疯了。得尼亚传来信息称她已完全到达王庭并且送来免战书,皇朝朝野上下几乎是万民欢腾,又谴还在会封的他速速送嫁妆来尼亚,并参加已定日期的婚礼。 午宴过后,止颜才得以单独见李君慕的机会。李君慕见她又是要行礼,止颜莞尔:“大人不必多礼了。” “公主,皇上和岚王都让小人代为问候您。这里还有皇上亲笔御书一封。”李君慕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劳烦两位皇兄挂念了,岚哥哥可有信物给我?”止颜接过书信。 “有,回头我差人给您送过去。” “那楚湘的情况怎么样了?”那场战事究竟怎么样了?谁胜谁输?那里有个人是她心中一直牵挂着放不下的。希望这场让大部分人都焦头烂额的战事尽快结束,还皇朝一个安宁的太平盛世。 “那边的情况暂时比较稳定,双方一直僵持着,不过照这情形对楚湘是有利的。战事越长,对楚成王就越不利,我方的胜算是越大。”李君慕如实答到,有些忧心。 “那就好。安相,他还好吗?”再过十日,他好与不好与自己还有关吗?战事一结束,就代表着他要回京师完婚。那张突如其来的婚事,是否与自己这桩利益的婚姻都一样令人叹啘呢? “我从会封直接来尼亚,暂时还没有太多丞相大人的消息。照理应该是安好的吧!”由于他直接从会封出发至尼亚,全速赶路,哪里还能顾及其它!半路上他送丢了公主,没被治罪就已经是万幸了。接到公主已至尼亚的消息,他片刻不得停留就朝西贡王庭赶来,连皇上的书信和岚王的信物也是由八百里加急追上他的。对楚湘的消息知道得也就一些皮毛。 “哦!”止颜没再追问下去,只是略为沉凝了一下,也许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呢! “小人会在观礼之后才回朝。所以如果公主有什么话带回给皇上或岚王的话,都可随时告知小人。”李君慕见她深思不语,又补充道。 “知道了。谢谢大人!”此生想必已离回皇朝遥遥无期了吧!止颜脸上挂着笑,心底却生出无比悲凉! “公主,殿下请您回景华宫。”一个常跟着她的小侍女在门外“叩叩”敲了几声。 “有什么事吗?”止颜将信放入袖口掩住,上前打开门道。 “殿下说,让您过去试试他给您订的镯子合不合戴!”小侍女低着头道,殿下对这位皇朝公主太好了,比他对真儿小姐还要好。 “好!这就走。”出了门口,止颜才又回头对李君慕道:“大人好生休息,改日再来探大人!”语毕,由小侍女领着消失于回廊尽头。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二章 王庭婚礼(3) 八月二十八,尼亚王庭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黎民百姓均欢天喜地,歌舞升平。因为在这一天,伟大的尼亚王朝的王权继承人慕容景哲将要迎娶两位地位非凡的王妃。 景华宫 “快点,给公主把发式梳好,一会王子殿下要过来了……” “就好了,就好了……” “把公主的胭脂拿过来,快……” “公主,你看看,这两只镯子您喜欢哪只?” “公主,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一点。等下大婚仪式时间长,一定会饿的!” …… 一群侍女围着止颜团团转,皆因她是整个婚礼的主角之一。凡是与她相关的一切事物,众人都得伺候妥当了。她可是王宫现在最受人瞩目的主角,贵为皇朝唯一的公主,如今还将贵为尼亚王朝的王妃之一,看王子殿下对她的爱护程度,将来极可能就是尼亚王后,哪个敢怠慢她呀! 虽然婚礼已准备了十几天,一旦到来,一群人还是忙得不可开交。现在整个景华宫的偏殿,里里外外上百个侍女在为她打点。望着她绝世妖娆的娇颜,手忙脚乱的侍女们唧唧喳喳地感叹着。 身为主角的止颜,一大早就被众人给簇拥着梳洗换装……一张素净的脸经过精心地打扮之后,艳光四射,完全让人移不开眼睛。大红色皇朝样式的喜服将她纤柔如柳折身姿勾勒得完美无暇。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心想:无论自己有多少想法,过了今天她都不应该再想下去。所以那封皇兄的书信,她并未拆阅便焚了。二十年,不论是赠梅的安博,或是抚琴的紫魅,还是她曾有过的权势和地位,她都应该忘却。从今之后,她的心里不再有国家民族,不再有个人痴恋……有的,只是平静的流年。 “颜儿,你真美!”伫立在铜镜前的身影又多了一个。身着尼亚喜袍的慕容景哲谴退了所有侍女,站在她身后,英姿勃发。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立在铜镜之前,很和谐,很动人。浓厚的妆遮住了止颜的表情,她在想,很多年以后她是否会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 “想什么呢?”慕容景哲双手环住她的腰,只要过了今天,她便永远是他的女人。他要让她成为尼亚最幸福的女人。 听他这么问,止颜回了一个笑。那笑里包含着她复杂的情愫。“走吧!别让真儿久等了。” 止颜知道自己不爱他,因为如果爱,便不会允许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阿兰真才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女人,只有她能给慕容景哲幸福和美满。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去争夺尼亚的后位,应该坐上后位的人永远都只能是阿兰真。侍女围了过来,为她牵起长长的裙摆。她按尼亚的风俗,没有披红盖头,由慕容景哲牵着,走向主持大婚仪式的景华宫正殿。 很快,她会合了按尼亚传统方式被打扮得娇丽无比的阿兰真。慕容景哲左右牵着她俩,通过一条铺满红毯和鲜花的通道步入正殿。所有尼亚王庭的大小官员和皇朝派来的礼官分列通道两边,对三人行着注目礼。无数的话语之声传来。 “皇朝公主堪称绝世美人!” “阿兰真小姐也是俏丽无比!” “殿下齐人之福让人羡慕……” “真是我朝的万幸啊!” 三人入殿。正殿上方坐着尼亚王和王后。看尼亚王的样子即知他已十分虚弱,凡话语动作均由王后一一代劳。见得三人,尼亚王与王后脸上绽开笑容,分立两侧的妃嫔与王公贵族等也都露出浓厚的喜色。 三人在司礼官的提醒之下,对尼亚王及王后行了叩拜之礼。 “王儿与两位王媳快快免礼!”王后喜不自禁地出声唤起三人。尼亚王虽未出声,却也喜上眉梢。他的哲儿终于抛开了前程往事娶妻了,了却了他一桩心愿。如今尼亚王朝后继有人,他可以放心地去了,无限的期望都在他默默的眼光中表达出来。 婚礼之后,由王后代尼亚王当众宣布将慕容景哲立为尼亚王庭的储君,并昭示天下。婚仪行完,三人又在司礼官安排之下出殿祭天一番,之后才是歌舞祝兴、热闹非凡的婚宴。 待一切应行之礼行完,止颜与阿兰真被送回景华宫各自的新房。这次慕容景哲在婚宴之上,并没有跟来。整个婚礼中,较阿兰真幸福的神情不同,止颜没有很兴奋的表情。 大半天的行礼下来,她的脖子被繁复的头饰压得直不起来。座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喜床边上,现在她要做的只剩下静静地等待,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那缕少得可怜的阳光投在地面上的光影一点点变短,然后黑暗慢慢笼下来。两个在新房中陪她的侍女将烛台上两只大红的烛点燃,两团火焰在止颜眼前静静地跳动着。时光突然变得很长很长,一点红蜡从其中一只烛上流下去,紧接着另一只烛也流下一些蜡来。红色的蜡一滴一滴的滴在烛台上,像谁的血在一滴一滴地淌下来……止颜静静地望着望着,两行清泪不自觉地从她脸上一滴一滴落下,湿了大红的喜服。烛光摇曳,是谁在掉泪?是自己吗?为什么要掉泪? “颜儿,你这是为我吗?”温柔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不是慕容景哲的! 止颜泪眼迷蒙地抬头。立在眼前的身影刹时将她的表情定格于极度惊愕之中,一时之间她完全忘记应该要如何动作。眼前人正是……正是安博!虽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但露在蒙面外的那双眼睛仍然逃不过止颜的目光……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他不是应该在楚湘吗?天啊!他的话……他为什么要来? “没错,是我!”安博伸出手臂,用修长的手指试去她脸颊边晶莹的泪珠,轻柔而舒缓。第一次真实的触摸到这张在他梦里出现了十年的脸,像隔着千万年的时光般,他不忍放手。为什么他等到终于要失去她了,才看清自己宁负天下,不负红颜? “侍女……”止颜心里“咯噔”一跳,待女还在,若是发现他在这里,那…… “昏过去了。”他既然来了,自是无声无息就把一切都处理好了。他在楚湘,得知她被劫心惊肉跳,发动了整个无心门的手下去寻找她,直至她到达王庭的消息传来,才消停下来。与此同时,楚湘与楚原的战争便如火如荼地开始了。他本应该在楚湘督战,却收到了楚大叔从京师送来的书信,说是在听雨阁上找到的。信只不过是一纸素签,却书着她娟秀的字迹,“十年情思费思量,梅花深处尽愁肠;红颜飘遥西归去,念君几许不相忘。”寥寥数字载着十年深情,憾动着他那颗冰冷的饱受煎熬的心,所以他来了。 “你还是早点离开吧!别让皇兄知道你来了尼亚。这里毕竟是尼亚的王宫,不安全……”他突然出现,在止颜的心湖中投下了好大一块石,掀起无数波涛。只是事已成定数,他有来,她就已此生无憾了。他是皇朝的丞相,他对皇朝的重要性不亚于自己;更何况他的身份出现在尼亚王宫,又将是怎样的一场风波……皇朝才平息下来的边关战事,不能就此又掀开来。 “颜儿,你以为我这么来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吗?我要带你走!”他的声音饱含十年的深情。他不想再抛下她了,他要带她走,即使是输了天下,丢了性命也要带走她。她是他的,他不容许任何人拥有她。 十年,她无数次地想过,她要嫁给赠梅的少年。只是光阴荏苒,机不再来。如今,她已无法再抽身了,泪滚滚而落,“你为什么要来?” “十年情思费思量,梅花深处尽愁肠;妾颜飘遥西归去,念君几许不相忘。”安博从怀里掏出那张素签,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那是她写的诗!他都知道了,所以来了?止颜望着他,眼泪止住了。他来了,这就都够了。 “颜儿,跟我走。”安博念完,蹲下身子,坚定地握住她的双手,狭长的双眼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止颜绝世的脸,期待她的回答。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即使是从前面对生死的时候。此生他只为她如此奋然不顾,只有她才能给他的心带来温暖。 安博的声音充满着爱的蛊惑,她很想点头说好。当她将要决定忘记他的时候,他却不顾一切地来了;可是,跟她走了,尼亚和皇朝怎么办?她能吗?结果只能是不。她不能这么自私地为了自己的幸福,让千万人流血死亡。止颜从他掌里抽出手,指尖爬上安博的脸,他的英挺的眉、黑亮的眼、线条冷毅的唇……最后却艰难地摇头,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 “为什么?”安博痛苦的声音似刀般割着她的心。她的心似红烛,无声地流着血。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慕容景哲冷冷的声音像利箭般射来,脸黑得可怕。现在他总算明白费尽心思地全心全意地爱她,她却使终不为所动的原因了。现在这罪魁祸首就在自己眼前,他心里对止颜所有的爱都化作了对眼前蒙面之人的恨。她是他的,任何人都休想从景华宫里带走她。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三章 爱恨痴缠 止颜惊恐万分,手足无措。本能迫使她站起身来挡在慕容景哲与安博的中间。现在,对恃的两个人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她不能让他们打起来,这里是尼亚景华宫,安博不会是慕容景哲的对手。 “你快走!”止颜用手推了推身后的安博。她只想他好好的活着,她不要他死;她也不要皇朝与尼亚再燃起战火。 但止颜的这一动作落入慕容景哲眼里,完全成了背叛,惹得他妒火中烧。他那么爱她,甚至打算给她尼亚的后位,打算一生一世只宠她一个,打算给她时间去忘记从前。为什么她还是感觉不到他的心意?为什么她还要护着别的男人?他的脸瞬间笼罩着杀意,不论这个蒙面人是谁,他的下场都只能是死! “颜儿,你让开。”慕容景哲的声音冰冷冰冷的,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 止颜伸长双臂,仍是一动不动地挡在安博前面,并没有让开。大红的喜袍在烛光的晕染之下竟显万分妖艳,她的脸无限决绝。只有安博离开才能解开眼前的局。 一袭黑衣的安博并没有理会止颜护他的动作,反身把止颜的身体推在了颀长的身躯之后,“颜儿,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你,即使是死!”那声音像是在为她起誓,他曾经因为权力和仇恨错将她送给慕容景哲,如今他再不能错了。他花了十年爱她,思念她;他再不能错过她。 安博一身黑衣蒙面,止颜与慕容景哲却身着大红喜袍。屋子里三人的姿势非常怪异。 止颜没有听话地回到自己身边,这让慕容景哲更加地憎恨安博。他嫉妒,疯狂地嫉妒;他也害怕,极端地害怕,怕她离开,怕她从此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只是那么一瞬,两个人的目光交错,电光火闪,胜过千万大军的撕杀。下一刻,两人已拳脚相加,在新房内大动干戈。此时的两人,完全是盛怒中的虎;正所谓一山岂能容二虎,一位绝代佳人岂容两人平分?安博为了爱而不计一切后果,然而慕容景哲又何尝不是为了爱呢? 一位是斯文、深藏冷酷却对她矢志不渝的皇朝权相,一位是卓然超群却也对他深情不移的尼亚未来之王,此刻两人却胜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境界,一招一式均是狠辣无比,均想要置对方于死地。止颜的心紧张万分,不管他们之中谁死谁伤,她都不愿意看到。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新房内变得狼藉不堪。瓜果美味跌了一地,桌凳破裂,喜帐飞舞散漫……这哪里是新房,根本就是战场!只是,被安博时时护在身后的止颜,根本得不到任何机会去阻止两人,两人的功夫也远在她之上。 屋内打斗之声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尼亚侍卫。殿下新婚之日,新房之内竟然打斗起来,这还得了。只听得“砰砰”之声传来,侍卫们已破门而入,齐刷刷地在新房内由外而内地围了起来。 止颜大惊失色,她就知道,安博怎么可能会占得了上风,这里是尼亚王宫,不是皇朝。不行,她要让他安全的离开。 安博的眼眯了起来,一边护住止颜,一边拆开慕容景哲的招式,沉声到:“颜儿,我知道你会武功。我数到十,你就先行离开。我随后就到。你记得出了王宫只管直奔达兰,安伦会接应你。” “不,你必须离开。我不能跟你走。”止颜坚定地拒绝。 “你跑不了了!”萧陌寒也到了屋内,羽扇一挥神态自若,轻嗤一声。“胆子倒不小,劫人劫到景华宫来了!” 慕容景哲的身形猛然暴退至侍卫处。“唰唰唰”一阵风声,所有的窗都开了,清一色的弓箭手将拉弓满弦正对安博。 “颜儿,快过来!”慕容景哲怒气冲冲。她是自己的王妃,怎么总护着眼前的这人男人。虽对她又爱又恨,爱她的心却仍是占了上风,弓箭手一旦开始射杀,难保不会伤到她。 这个时候,聪慧如止颜,心知自己哪里还能站到慕容景哲那边去。一旦她离开安博,弓箭手便会毫不留情。她不知道为何他这么冲动地就来了,不为他自己珍重,也要为皇朝天下而珍重啊! “我掩护你走!”止颜用尽全身力气,冲到安博前面,娇小的身体因为爱而无比决然。只见她两三下,就将喜服的裙尾撕了下来,身体突然身轻如燕,手上也多了把精致的短刀。 “不,我要带你走!”安博将她的腰环绕起来,气得慕容景哲七窍生烟。 “止颜,你快过来!”这情形把萧陌寒也看急了。如果她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怎么擒得住此人?她是自己的妹妹,他不想让她受伤害;更何况,萧家的大仇未报,还指望她能坐上尼亚后位助他一臂之力。 止颜听出萧陌寒的称呼不太对,怎么说以他的身份也不应该直呼她的名。只是眼下情势如此紧绷,哪里还有心想这个,解了安博的危才是正事:“殿下,我不离开尼亚。请你让他安全离开!” 见她称他殿下,而不是呼他的名“景哲”,慕容景哲暴怒:“童止颜,你是我的王妃,你当然不能离开尼亚。他也不能离开!我要他死!” “就算是死,我也要带她走!”安博毫无俱意。如果他退让一步,就是让她拱手让给慕容景哲;即使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他也未曾怕过,但他害怕她不在身边。眼下的情势虽对他不利,也不见得就能制得住他。止颜武功不弱,他的功夫在慕容景哲之上,虽然四边都围满了侍卫,但还有一处尚能做为逃生之用。只要他能带她离开慕容景哲的王宫,自会有他的无心门死士接应他。更重要的是,在他进尼亚王宫前,他得知尼亚的郡马,人称“羽扇公子”的萧陌寒竟然是皇朝前镇国将军萧旭之后。此人在尼亚十数年,地位与尼亚王庭如此紧密,想必也是身负仇恨,若逼不得已,与他做一笔交易又何妨? “颜儿,注意了。”安博低声呢喃之声。 几乎同时,怒发冲冠的慕容景哲痛苦地闭上眼:“放箭。”他宁愿让她死也不愿别人带走她!颜儿,不是不爱你,正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允许别人带走你。 “不,慕容,你不能这么做!”是萧陌寒焦急的声音,只可惜为时已晚。 新房内箭影横飞,只听得箭划过空气的“嗖嗖”风声。眼见两人只能做对鬼鸳鸯了,众人却眼前一晃,被瞄准的两条身影就着屋梁朝屋顶飞身而去,紧接着屋顶被狂扫而至的掌风击破,木屑瓦片“轰轰轰”地往下掉。 慕容景哲神情惊异,来人竟然连这样的脱身方法也想到了,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如此能人普天之下又有几人?确为平生难得一见的敌手!于是,他赶忙下令喝止侍卫:“停,还不快追!” 萧陌寒见情况生异,心里反而踏实了,至少止颜没有死!那黑衣人究竟会是谁?现在的情况,自己必须先于慕容找到止颜! 黑衣人破了景华宫的新房屋顶还带走了皇朝公主,尼亚储君的王妃,搅了一场非比寻常的婚礼,那是何等大事啊。整个尼亚顿时光亮如昼,上百侍卫在宫里各个角落搜索两人的身影。慕容景哲与萧陌寒则带人分头寻找,来人劫走止颜,必定会想法离开尼亚,如此一来,有的地方是必经的。 安博击碎房顶之后,带着止颜暂时逃脱了侍卫的围剿。一阵飞檐走壁后,安博轻啸一声,坐骑已奔至面前。两人落于马背,直奔城门。 “颜儿,你会不会后悔跟我走?”呼呼风声之中,安博的声音非常宁静。他的心从未如此安定过,因为与怀中人共度一生才是他追求的幸福。 “不会。”她应了一声,伸手紧紧抱住安博的腰,将脸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心里涌出强烈地不安。对她用情极深的慕容景哲不可能就这样任人带走她。安博在他眼前带走了快成为王妃的她,对他这个尼亚储君来说不亚于奇耻大辱!虽然逃脱了一劫,但精明如慕容景哲,怎么可能让她与安博顺利逃出尼亚!何况逃脱之后,尼亚与皇朝之间又该怎么办?她的心七上八下。 “颜儿,不用怕!我们会安全离开的!”像是感觉到身后人儿的不安,安博自信满满地安慰她。 可安博越是自信,止颜的心就越是不安。她想起了那张在皇觉寺求的签,四个字“凤舞乱世”!虽然了尘大师说万事随心方可自在,那四个字还是困扰了她很久。难道她真的可以随了心意,跟安博离开吗?她无法确定是否能这么做!为什么上天把她生于皇家,做了一个公主?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四章 无处可逃 西城门就在眼前,黑乎乎的城门口却哗啦啦地闪出了一群人。止颜心里猛地一跳,完了…… 安博微微挥了挥手,一群人这才亮了一火把。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为首之人朝着安博颔首,右手拍向左肩恭敬地行了一礼。止颜的手微缩了缩,耳边却传来安博的低喃:“别怕,是我无极门下的人。” 无极门?止颜凝眉,这两年来他在朝政里暗除异己显然是有所图的。现在眼前的这些人,一看即知均是训练有素的一等一高手。恐怕事情还不止是排除异己这么简单。 “撤回!”安博的声音轻快地划过黑暗的夜色,今天是他十年来最开怀的一天。弹指之间坐骑已飞快地冲出城门。影影绰绰间,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影,显然是已被料理后的城门守卫。黑衣人也已上马尾随安博身后。 出了西城门,安博的脸微微动了动,慕容景哲不会想到他会放弃直奔达兰的东城门,而是由西贡的西城门而出,再绕过一段路,同样可以到达达兰,回到皇朝。他来西贡前已安排好了一切,现在止颜就在身后,他的心很平静…… “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我做到了,颜儿!”呼呼的风声挡不住安博的呢喃细语,温柔而多情。止颜的心激烈地跳动着,伏在他身后,默念着但愿自己能随他一生一世! 然而,出城十里之后,萧陌寒和一字排开的尼亚侍卫正恭候多时。几十只火把将夜色点缀得极尽妩媚。空气刹时凝结着紧张与诡异。 “请公主跟在下回王宫。”萧陌寒冷声道。虽然他猜不出这个想带走止颜的黑衣人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黑衣人不简单。 “她不会跟你回去。”没等止颜反应,安博就替她一口回绝。慕容景哲并不在,安博完全无需慌张。与萧陌寒做一桩生意,只不过是顺便送出的顺水人情罢了。他就不信萧陌寒听了他的条件萧陌寒会不动心!当下直言不讳:“羽扇公子,在下与你做桩交易如何?” “哦?”萧陌寒觉得很新鲜,这黑衣人当真狂妄无比,死到临头还语出惊人。 “你听完再决定不迟!”安博笑道。 一阵风声之后,萧陌寒脸色骤变,似对什么感到不可思议;片刻之后,他却羽扇一挥,所有尼亚侍卫立即分出一条道来。 “走!”安博双腿稍稍带些力,便一马当先从萧陌寒身边绝尘而去;身后的下属也动作飞快跟了去。 止颜想了很久,仍是不得其所。为何安博三言两语,萧陌寒就让了路。据她所之,这尼亚郡马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你刚才都同他说了些什么?”安博用的是传音之术,止颜自是听不到谈话的内容,很好奇地开口门。 “一桩交易,送了他一个顺水人情。所以……”安博笑而不语,萧陌寒果真是识时务的。以他皇朝一人之下的地位去为萧家复仇,当比身为尼亚郡马的萧陌寒来得容易多了!不过安博也并没未对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只说自己是无极门门主。实际上无极门在所有人的传言中是一个极为秘密又具有强大权势的组织。 然而萧陌寒率部众离开之后。黑暗之中又无生无息地出现了一群人马,领头之人愤怒的目光足以将所见到的一切事物都烧毁。他是未来尼亚之王,任何人背叛他都要付出代价。很显然的,萧陌寒的离去,他已尽收眼底!他早就料中,萧陌寒身为童止颜的兄长,必然不会眼见她送死,一定会手下留情!所以便轻装跟在他后头,看刚才的情形,像是萧陌寒也参与到了这场婚劫当中……真该死!若是换了别人爱妹心切,他都能理解,问题是这个逃走的女人是他的王妃。他那么爱她,她竟然跟本不领情! “殿下,同在怎么办?”一个属下见他杀气十足,试探性地问了问。 “派两个人回去报信,将郡马府给我围起来!给我看住萧陌寒!”声音森冷而无情,慕容景哲睁着鹰一样的眼睛,望着安博与止颜逃走的方向出神。这个黑衣人是谁?为什么是往西而非往东?难道不是皇朝的人吗?那又会是谁? “全速前进,给我追上去!”须臾之间,慕容景哲带着上百人的队伍一阵风似地追向安博远去的方向。他非把此人碎尸万段不可,竟然胆大到他的宫里去劫人!他脑子里印着止颜的绝世容颜,他要把她找回来,她是他的! 寂静的夜色里,两批人马在原野上追逐着,越来越近。安博头上沁出些汗,慕容景哲果然不愧是尼亚储君,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靠在安博背上的止颜止刻也是紧张万分。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那个褐眸的男子不会这么轻易让她离开。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也不过如此! “颜儿,你停下!”慕容景哲的声音响亮地直达止颜的耳际,身体不由一震。她无处可逃不是吗?被送给尼亚就是她的命运。安博……他的身份是万万暴露不得啊! 两批人马渐渐地近了,火把照亮了原野。安博调转马头,逃不是办法,唯今之计只能硬拼了。 “你的身份暴露不得,速速回朝吧!”不等安博将马停稳,止颜已优雅地飞身下马。慕容景哲带着上百人马已将安博十几人团团围住。两方势力不均,硬拼是不行的,况且离西贡太近,慕容景哲的援军即刻便至。事已至此,她不得不这么做。 “不,颜儿,你不能回去。我要带你走!”安博下马将她拦住。她不可以,他来就是为了带她走,就算死他也不怕。 两方人马就地短兵相接,厮杀开来。慕容景哲长笑一声,杀意顿起,弯刀直冲安博而来。安博亦是反应不慢,长剑出鞘。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声响,刀剑相接火花在夜色里显得鬼魅异常。止颜在一边,哪边都不能帮,神色憔悴。 由于两边人数悬殊,安博这方自是渐渐已显输势。黑衣首领逐渐将人手收缩,往安博身边靠近,大声道:“门主,您先走。我们殿后。” 但与慕容景哲缠斗的安博跟本不得机会撤离。尼亚百来人马又围逼上来,将安博十来人固在中间,想来个瓮中捉鳖。情况很危急。 止颜见这种情况,身影半步不得离开安博,一边对黑衣首领大声道:“带你们的门主离开。这里我来应付。” 黑衣首领会意,十来人准备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止颜则以短刀攻向慕容景哲。慕容景哲顾忌伤到止颜,自是展不开平身所学,招式出到一半又只得硬生生地收回。 一心要带走止颜的安博哪里肯就此罢手离去,作势去拉她。“颜儿,你必须跟我走!” 一来一往之下,止颜娇颜染怒,一边与慕容景哲过招,一边回道:“你不走,难道要死在这里吗?快带你们的门主离开!” “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慕容景哲听得两人言语,愤怒之情不在话下。何况她还帮着外人和自己动起手来! “那好!如果你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无法劝说安博,止颜身形顿时止住,短刀一横扣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侧过头对着慕容景哲道:“殿下,请让他走。我跟你回去!” 包括安博与慕容景哲在内的所有人见她如此动作,打斗停止下来。与此同时,黑衣首领将安博强行带离,安博挣脱他,眼神包含着不舍地深情,“不,颜儿,我不离开你!” 豆大的泪珠从止颜脸颊,如果她不这么做,安博便不会离开。眼下的情势,安博的身份若是暴露,尼亚与皇朝又会拉开战火。想到这里,她用上一分力,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快离开!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见她如此以死相逼,安博不得不痛苦地转过身去,他知道正是由于她爱他,所以她不要他死。他能吗?就这样放弃?可是他又不得不离去,那道长长的血痕不只是划在她的脖子上,更是划在他的心上。他每走一步就离她更远,心就更加地痛! “颜儿,你这是何苦?难道我不够爱你吗?你要这样折磨我?”慕容景哲心疼地伸出手试图阻止她。她为别的男人以死来要挟自己,这样的男人真该死!紧握着手中的弯刀,慕容景哲血气上涌,气得无以复加,身形直扑背转过去的安博…… “不……”止颜狂呼一声,身形如风抚上安博。听得风声的安博转过身,一切都为时已晚。 寒光没入了止颜的胸口,血湿透了大红的衣裙,她只是朝扶住她的安博喃喃念:“快走……” “颜儿……不,我不是有意的……”慕容景哲松开手上的刀,神情呆滞,他杀了她,他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他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对她好的,现在,他竟然失手杀了她。 “快走……”止颜用最后剩下的一点力气吐出两个字来,一只被安博握住处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 “不!”安博的声音凄烈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当中。 “还不快走!”萧陌寒将安博推开,示意黑衣首领将他拖走。他别过安博后,总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的不安,撇下侍卫又一人掉头回过来。等他来到时看到的正是止颜舍身去为安博挡了慕容景哲的一刀。 “慢着,他害死了王妃,不能让他们走!”一个侍卫大声嚷叫。百余人作势要将安博一行人拼斗到底。 “都给我住手!让他们走!”萧陌寒大吼一声,将一粒药丸灌入止颜口中,伸手将她抱了起来,直奔坐骑。“把殿下扶到马上,回宫!救王妃重要!” 侍卫们被他这么一吼,一动不动。 另一边,安博被几个下属架着上了马,极端不情愿地挣扎,“我不回去!我死也要和颜在一起!” “你不回去,怎么为她报仇?” 黑衣首领一句话点醒了安博。他一定要为颜报仇!他一定要!如果颜死了,他就让尼亚万劫不复! “慕容景哲,我一定会再回来为她报仇的!”临离去之前,他放下话来。在场包括萧陌寒在内的所有人都为他的话打了个颤。 “还不快把殿下扶上马?”萧陌寒反应最快,又是一声大吼,心里暗念着“希望还来得及”!侍卫们这才把神情激动的慕容景哲架上马。一行人马不停蹄地朝王宫返回!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五章 红颜之‘死\’(1) 萧陌寒策马扬鞭,带着重伤的止颜赶回景华宫。 一路上,慕容景哲情绪激动,接受不了自己失手刺了她一刀的事实。若不是侍卫强行架着他,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珠兰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再不会爱上世上任何女子。可是,当他见到止颜第一眼开始,他的心就忍不住为她跳动。他曾发誓要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只是如今,她伤在自己的手之下,生死未卜。而今天,竟然是他娶她的日子……他本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但现在他是世上最伤心绝望的男人。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伤了她。她不爱他,但他认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去等待她的转变,等待她会爱他。可是,现在一切都铸成大错,晚了…… 喜庆非凡的尼亚王庭被这么一搅,人人都开心不起来。 景华宫亮如白昼,婚礼喜庆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哀伤肃穆的色彩。 由于原先作为新房的偏殿房顶破损,止颜被安置在正殿,也就是慕容景哲的住处。虽然止颜同阿兰真同是慕容景哲的王妃,地位上不相上下,但在慕容景哲成为尼亚之王前,两人其实也就是地位等同的侧妃。等慕容景哲继承王位之后方能册封正式的妃职,妃位才会有上下之分。 两个侍女早在这之前就被安排为止颜的伤口止了血,还为她换了身衣服,现在立在一边。医官在仔细为止颜诊脉。萧陌寒紧张地站在左面离床最近的位置,慕容景哲则立在右面,神色憔悴不堪。尼亚王、王后与王宫里重要的人物全都齐集到了景华宫,王公大臣则等在门外,连正在另一偏殿的阿兰真也到了正殿。发生如此大事,哪里还有人敢喜形于色。如此众多的人站在景华宫里,殿内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现在,哪怕只是一支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被听得真真切切。 好不容易,医官诊完了脉。萧陌寒上前轻声问:“怎么样?”现在王庭内最冷静的人是非他莫属。 “情况很不乐观,殿下这一刀虽未正中王妃的心脏,但王妃体质由于水土不服偏弱,又失血过多,情况……”医官叹着气,表情很严肃。那情况真是太糟了,说不定…… 见医官如此神色,殿内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如果颜公主有什么不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有一部分人甚至还看向一边焦色万分的李君慕及皇朝的一行使者。殿内的情况也有些好笑,所有皇朝的使者都被安排了坐椅和茶品果点,所有的王庭臣子都一律站在一旁,连口水也没有。 李君慕耷拉着头,大婚的晚上,颜公主就被伤成这样,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现在颜公主生死未卜……如何是好呀!唉…… “那,你要尽全力医治她。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萧陌寒如是吩咐医官。 “下官明白。先让众人先离开,她需要安静的环境,现在这么多人……”医官环着,吓了一大跳。殿里可谓人山人海,一大片。 这时,尼亚王病容毕露的脸向王后微侧了侧,耳语了几句。 王后则开了口,语声仍是细细轻轻的,“众臣都先回各自住处吧,人多也无济于事。巴尔顿,你先送李大人及皇朝的使者回宾华殿,一有什么消息我们自会送去的。有劳李大人移步了。” “这……”李君慕迟疑着,又见尼亚王后歉意的脸向施了一礼,转念想着留下来也没有任何用处,便跟着巴尔顿回宾华殿去了。只是他心中怆然,颜公主还这么年轻,也是为了皇朝才至如斯境地…… 大部分都散去已后,王后朝亦是身着大红喜服的阿兰真开了口,“真儿,你先回殿歇着罢。眼下的情形,你要多理解一下哲儿,唉……” “王后,真儿知道。只是真儿应该留下来等姐姐醒来才是……”阿兰真远远地朝床上的止颜望了望,又瞧了瞧一脸忧伤的慕容景哲,话便拖了下来。他的心里除了颜姐姐,可有与他青梅竹马的自己? “真儿,该叫母后了……先回去歇着吧,现在都快天亮了。你的心意哲儿和止颜都知道。父王和母后也知道的。去吧!”王后尽量和颜悦色地和阿兰真说话。她知道真儿是个极敏感的女孩子,善良而不可多得,阿兰德真是教了个好女儿! 阿兰真温顺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慕容景哲,带着侍女离开了。殿内就只剩下少部分人。 “天快亮了,王上和王后还是先回宫休息吧,这里有我和慕容在,雅君也在。颜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萧陌寒看尼亚王强撑了病体已经坐了近三个时辰,像是支持不住了。 “王上,依我看还是先回宫休息,您的身体……”王后也担心地看了看墓穴冉铎,他的身体如此虚弱…… “哲儿,你过来……”尼亚王声音苍老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走到了尽头。 慕容景哲走到父亲身边,“父王。” “傻孩子,爱不是占有。以后尼亚的江山就都是你的了,你要为尼亚的百姓坚强一点。”一双厚实的大头重重地放在了蹲下身子的慕容景哲肩上。 “雅君,陌寒,你们也过来。”王后唤着两人。 “陌寒,以后尼亚的江山,你也有责任,好好地辅佐哲儿。”尼亚王诚挚的话语让萧陌寒有些动容。“她受伤的这事,你们要妥善处理,对皇朝那边要好好交待。派人好生侍候着,希望她平平安安的。王后,走吧!” 讲完这些话,慕容冉铎已气喘吁吁,由王后和一名侍女扶着向寝宫去了。 萧陌寒当然知道,止颜受伤的事弄不好,传到皇朝那边就走了样,到时皇朝不会善罢干休的。虽然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情势,只不过尼亚王刚才那句发自肺腑的话语,眼下尼亚的情况……让他犹豫了,再看看身边的慕容雅君……他实在是下不了决心。“慕容,你先修书一封送去皇朝,把此事解释一下。回头再派人把皇朝的使者好生安抚一下,这事情不能弄太大了。到时情况你是知道的……” “父王说得对,爱不是占有。是我错了吗?”慕容景哲呆呆地坐地床沿。床上的人儿,苍白的脸,紧闭的眸子,不停地刺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平静,无法原谅自己,完全没有听到萧陌寒的话。 “哥,”平日里话多得不行的慕容雅君见他如此,眼里含着泪,深情地唤了他一声。她知道一天之内,王兄的心大喜转而大悲,自己亲手刺伤了自己心爱的人,那样的心情一定比被千刀万剐还难受。“她会醒的,你别太难过了,你也不是故意地想伤她的。”虽然她嘴里这么安慰着王兄,心底却没有底。从医官走之前的脸色来看,希望不太大……然后她又看向萧陌寒,依着自己的幸福。王兄真可怜,珠兰姐姐死了,现在颜姐姐也…… “算了,雅君。我们先走,我去处理回复皇朝的事。看来一时半会儿,慕容是走不出来的……”萧陌寒牵着怀中人的小手,心情沉重地出了殿。那是他的妹妹,一身多劫……她的命为什么就这么苦呢?就连自己都想要利用她。 天快亮了,殿里重心安静了下来,几个侍女一一旁候着。 慕容景哲揪着一颗心,坐在止颜身边。不都说八月二十八是好日子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握着她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心痛,沮丧,懊悔,一齐浮上心来。早知道,他宁愿放她走,让她好好活在世上,哪怕不是为他活着,不是为他笑!至少她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许她再不会醒来了,再不会笑了,再不会睁开她美丽的眼睛了……慕容景哲,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呀!你不是发誓要对她一生一世都好的吗?你不是说过要好好爱她的吗?天啊,天啊……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反问着自己。他是凶手,他是凶手!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六章 红颜之‘死\’(2) 止颜陷入黑暗之中,看见母亲朝自己缓缓走来。母亲微笑着,向她张开双臂,仿佛在说:“颜儿,过来娘亲这里!” 她开心地笑着,“母亲,母亲,您来接我了吗?我好想你,终于看到您了。” 都说人要死了时,才会见到自己最亲的人。她满足地笑着,听不见耳边所有人的呼唤,听不见身边的任何声音。她的眼里只有温婉的母亲,她累了,不想再跑了。她要一辈子呆在母亲身边,再不离开了。 这一次,她面前没有凶恶的皇太后,没有关心爱护她的哥哥,没有深情的安博,也没有慕容景哲,没有紫魅……她厌了尘世,她不想醒了,她只想安静地和母亲呆在一起,再也不离开了。 她终于重投到了母亲的怀中,多温暖呀。她不想再放手了,就这样安静地睡吧,睡吧,睡吧……不醒了,再也不醒了,再不想看人世的一切了…… --------------------- 四日后宾华殿 “你是李大人吗?”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在桌上打盹的李君慕吓得不轻,明明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呀!怎么凭空冒出一位男子的声音?侍卫都到哪里去了?李君慕睁眼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任何人,奇了。 突然,烛光一阵摇曳,一名不速之客已至眼前。一身紫衣!天,是紫……紫魅!他……他……来干什么?李君慕吓得脑袋都快瘫痪了。他见识过眼前人的身手,太可怕了! “李大人,不必惊慌!”紫魅见李君慕如此,抿着些笑意,原先充满戾气的脸因为某种东西变得很柔和。他自顾自地走到了桌前——李君慕的对面坐下。“我来是想让你带一件西给颜。你知道的,我的身份不方便。” “是什么东西?”李君慕看他带着笑,便没有张口叫侍卫,一颗心放了下来,心里暗奇他与颜公主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竟然是他送颜公主去了尼亚。现在还送东西? “紫晶雪莲!”紫魅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盒子,盒子上还结着冰! 李君慕一看,大开眼界!天哪,真是冰!现在时值九月,天气还余热未消啊!盒子上居然结着冰。“这……这是……还有冰?” “李大人不用奇怪,我用寒冰玄气锁住它,才能保持它的新鲜。快给颜送过去吧,这东西有灵性,过了时效可就不起作用了!”紫魅解释着,一般人看了这样的稀世奇珍自然都是这副表情了。 “这能救颜公主吗?”李君慕还是有些怀疑。 “应该能起作用。李大人就不要犹豫了,再犹豫,就真的救不了她了。”紫魅将盒子递了过来。 李君慕接过盒子,却分明看见他的手上全是血。“你……” “不用管我,救人要紧!”紫魅飞快地缩回手,暗想,只要她没事,自己什么都愿意做。“记得用荷叶上的露水煎雪莲,才会有效!” 等话音一落,李君慕再看,房里只剩下他和空气。要不是手上冰冷的盒子证明紫魅曾经来过,他几乎 以为刚才的情形是自己的错觉。接下来,他飞也似地开门朝景华宫跑了去,这辈子他还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 ---------------------------- “李大人,您这是……”守在门外的侍女看着撞门而入的李君慕,准备拦他。 “让开,还想不想救你们王妃的命了!”李君慕第一次发了好大火,“砰”一声,一脚就揣开了门。两个侍女见他这么急,火气还这么大,哪里还敢拦他。耽误救王妃的罪名,她们可担待不起。 “出去,不要吵颜儿!”慕容景哲小声呵斥着,一双眼盯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人儿眨也不眨,生怕眨眼之后她就像空气一像消失了。四天了,整整四天,她都没有醒转。医官都不再抱领任何希望了。他也坐在这里四天了,像一尊雕塑,不吃不喝地坐在床前,任何人都劝不动他。他的心就像掏空了一样,她一日不醒来,他就一日不得安心。 李君慕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看着明显削瘦的慕容景哲一时语塞。他真是一位痴情的男子,若是颜公主不出事就好了。唉,造化弄人! “出去!我叫你出去,不要打扰颜儿,没听到吗?”墓容景哲仍然没有动,只是稍稍加重了怒气。 “殿下,这个可以救公主的命!”李君莫反应过来,将手上冒着寒气的盒子递了过去。 慕容景哲这才回过头,“哦,是李大人,对不起……这是?” “紫晶雪莲!” “什么?你确定吗?真的吗?”慕容景哲从床上弹了起来,沮丧的神情一下生动起来,喜悦之情不言而喻。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正是一朵仍很新鲜的紫晶雪莲。这东西可是相传能起死回生的灵物啊! “来人啊,快叫医官马上过来煎药。”慕容景哲喜不自禁,抱着冰冷的盒子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颜儿有救了!颜儿有救了!” 医官火速前来准备煎药。景华宫所有人都被派去莲池收集莲叶上的露水。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黑暗里,紫色的身影见得一切,暗自离开了景华宫。 “听说世上也仅有三株而已,六十年才开一次花,其中两株听说已失存。仅有的一株为紫雾山上的灵雪教镇教宝物。李大人怎么……”得紫晶雪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庭,匆忙赶来的萧陌寒总觉事有蹊跷。 “陌寒先生,实不相瞒,这是紫魅送来的。”李君慕实话实说。 “哦!”萧陌寒闻言便不语。止颜,你虽多劫,仍有贵人相助啊。紫魅前番送她来了王庭,如今又为她上紫雾山取紫晶雪莲,一定也是……他看了看她毫无血色的却仍然倾国倾城的脸……想不到这紫魅也是极为情深之人。听说灵雪教与无极门一样神秘,教众个个武功高绝。紫魅此番前去,必然也是九死一生才得到它。天下如此之大,此等深情……止颜,你快醒来吧!别再折磨这些爱你的人了。 煎好的雪莲很快就被送到了景华宫正殿。由慕容景哲一勺一勺喂止颜进食。雪莲的异香蔓延在整个正殿。一群医官、侍女紧张地围在边上,都在祈求王妃快些醒来。一时间,尼亚王庭上下都充满了希望。然而这一切,落入阿兰真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若是她病了伤了,慕容景哲会待她如此吗? 与此同时,萧陌寒也是心急如焚,手心沁满了汗。若是雪莲能让止颜醒来,他要亲口将她的身世告诉她。他以后都要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再不让她受伤,再不想利用她了……血浓于水的情感此刻在他内心深处展露无遗。 而小心翼翼喂她雪莲的慕容景哲,则无时无刻都在求上苍再给她一次生命。他不能容忍她就这样消失了。他说过,要给她幸福……他还没有做到,她怎么能这样就走了……虽然他不是有意伤她,那毕竟是他刺中她的,他悔恨,他祈求她快醒来……他可以原谅她不爱自己,但他不能原谅她不醒来。 可是,事与愿违。喝下雪莲的止颜,经过几天时间休养,脸色微微温暖了,似好转了些,仍然没有醒来。急煞了一干人等。 众人急忙请医官诊脉。诊脉后,医官却深感奇异:“真是怪啊!按王妃恢复的情况,也应该醒了呀。脉象也已经比较平稳了啊!可是……” “可是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呀!”慕容景哲一把抓着医官衣服,急切地道。“颜儿要是再不醒来!你就给她陪葬!” “殿下……”医官被怒气冲冲的慕容景哲抓得死死的,胆子都吓没了,话也说不清楚。 “慕容,你先放下他,让他仔细说清了!”萧陌寒在一边劝阻着。他心里也急,紫晶雪莲的功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可已经过去三天了,她竟然还未醒来。 慕容景哲这才放开医官,语气仍是十分凌烈:“快说!” “王妃的身体是恢复了,可是她的体内游移着一种很奇怪的气息,像是……像是……”医官看了看慕容景哲的黑脸,没敢再说下去。 “像是什么?”萧陌寒见医官神色有异,感觉事态很严重。 “像是中毒,一种慢性毒!中毒时间似乎不长!”医官言毕,所有人哗然一片。 “什么?慢性毒,那你为何之先前没有诊出?”慕容景哲脑袋“轰”地一声,血气上涌。她还中了毒,慢性毒?天哪,为什么会这样,什么人对她下此毒手?顿时,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来人啊,给我把景华宫围住,严禁任何人进出!我要亲自审问!不管这个人是谁,我都要把他揪出来。我非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慕容景哲脸似寒冰。包括萧陌寒在内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机灵灵地打了一个颤。余热未消的九月,景华宫却成了一座冰殿,冷得无比伦比。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七章 爱与被爱 止颜虽然脉象平稳,在紫晶雪莲的奇效之下,所中的毒也慢慢地变弱,却仍然昏睡未醒,丝毫感受不到景华宫可怕的气息。而这样可怕的气息,来自尼亚未来之王慕容景哲。 照顾止颜的贴身侍女被换成了王后的亲信。所有景华宫的侍卫侍女、医官、前来探视过的所有人均被软禁了,每天轮番地接受慕容景哲森冷的拷问。然而,下毒之人并未浮出水面。 “慕容,你休息一下。这样审问不是办法!”萧陌寒把一脸寒意的慕容景哲拉到一旁耳语。“再这样审下去,下毒的人没找到,你反而撑不下去了。” “陌寒,你说这情形应该怎么办?我想设个局……”慕容景哲一连审了两天,脑袋里也清醒了不少。 “当然。这样审,跟本就不会有结果。有胆下毒的人,定力自然是比一般人好多了,不会这么轻易被唬住!”萧陌寒说。 慕容景哲又对萧陌寒耳语一番。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明了。 第二天,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给王妃下毒的人已落网,被处以极刑。 然而就在此时,伟大的尼亚王慕容冉铎驾崩了,朝野上下,百姓民间哀痛万分。数天之后,慕容景哲继位,成为尼亚新王。 慕容景哲为一生征战的父亲安排了尼亚史上最为隆重的葬礼。短短的三个月,尼亚王庭接二连三地变故,使得尼亚王朝士气低糜。 止颜仍然没有醒。她像是一个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没有思想的活人,静静躺在景华宫,他的正殿里。每晚,慕容景哲处理完政务,都守在她的身边,痴痴地看她、等她。医官说,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然而,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不醒来或者什么时候能醒来。下毒之人还未浮现,他的心仍是不安。 夜幕来临,他再次来到景华宫。 “王!”侍女行了跪礼,安静地立在一旁。王对王妃的深情,她们都看在眼里,可是,躺在床上的人儿就是不醒来,王宫里上下都在谈论这位美丽无双的王妃还能不能醒来。 慕容景哲心烦意乱地挥手。众侍女退得远远地,将空间留给了他。她们知道,王不喜欢有第三个人打扰他与王妃静处的时间。这种情形自从王妃受伤以来每天上演。 皇朝前来参加他大婚的使臣昨日已回朝。但今日皇朝就送来了天子的亲笔书信,声称如果尼亚不能保护颜儿的安全,就要将颜儿带回皇朝。慕容景哲心思百转千回,朝堂上刚毅决断的神情已换成了温情无限。她好美,穿着他命人为她特意缝制的紫色衣裙。她的手温温软软的,露在空气中的柔蜜肌肤光洁如初,让他忍不住用手来回地摩挲着,爱不释手。 “颜儿,为什么你不醒来?”他的声音像一只船浆,轻轻地划过水面,缓缓地溢着爱。“难道是为了惩罚我吗?你醒来吧,求你了。不要让我再等了……” 只是,任他如何低语,她仍听不见。止颜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任何声音,或者说她暂时地抛开了这个现实的世界,不想醒来。 慕容景哲,安静地坐在床沿,定定地看着她,很久很久……父亲去了。尼亚的江山落在了他身上,很重,很沉。无论其它人的眼里,他多么敏锐,多么坚定;在她面前,他使终坚持着他最初的想法:他要给她一切,等她醒来的时候。 “颜儿,你醒来吧。我要让你做我的王后,尼亚之后……”浅浅的语言却流转于空气的另一端,打翻了另一颗爱他的心。阿兰真站在殿外的身影后退了两步,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只有在正殿,她才能偷偷地看看她深爱着的人。可是,他不爱她,空负她一颗深情的心。他的心只在颜姐姐身上。大婚以来,她一直努力地扮演贤淑的角色,理解他,体谅他;然而他一步也没踏进过她的房门,没有来看她一眼,没有说一句关心的话。王,你好狠的心哪! 随身侍女手忙脚乱:“王妃,您怎么了……” “谁?”殿外的举动扰了慕容景哲的情思。 “王,是王妃。”侍女提醒着他。 慕容景哲这才大步走至门前,看着泪汪汪的阿兰真,脸色缓和了下来。“是真儿。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吗?” “我,我来看看颜姐姐。”阿兰真望着眼前憔悴的心上人,言语毫无章法可言,忙拭了拭泪。 “怎么哭了?”慕容景哲看着她,无语。 他不知道应该拿纯真的阿兰真怎么办才好?这些天他很烦恼,毒杀王叔的凶手正是她的父亲……为了权势,竟然不顾国家安定,向人人尊崇的王叔痛下杀手。如今颜儿中毒一事竟然也显示出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真是阿兰德派人下毒,那么很显然那是为了让阿兰真有朝一日能坐稳后位,他可以权倾尼亚。然而,面前这个深爱自己的人,慕容景哲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大婚以来,他对她也是深怀歉意的。等他安定好军队事宜,将她父亲的爪牙都换为自己的人,万无一失之后必然会拿她父亲开刀。那时,眼前纯结的真儿,深爱着自己的真儿,要如何看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夫呢?慕容景哲的心翻腾着不是滋味:“我陪你走走吧!” “好!”阿兰真脸红了。这是第一次慕容景哲对她示好。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跟在他身后。 见她如此动作,慕容景哲没有放开,而是缓缓地握住。母后对他说过,他是尼亚之王,要有自己爱的人,也需要爱自己的人。虽然他一直不能理解,却必须这么去做,因为他是权力的主宰,也因为他是尼亚的王!颜儿是他拼命去爱的人,而身边的真儿是拼命去爱他的人! 两人身影一离开,一个黑影就闪身进了殿内,动作迅速地点昏了几名侍女,渐渐靠近止颜。 就在这时,白衣一闪,英姿绰约的萧陌寒横在了止颜床前,果然不出他与慕容景哲所料。紧接着,正殿内灯火通明,黑衣人被反应敏捷的侍卫围在了殿内。 “还不跪地求饶?”慕容景哲从正门而入,一脸兴味,眼露寒光。“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黑衣人见此情形,惊慌失措,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中计。如此情形,只有一条路可走……只见他下颌一沉…… “想死?没那么容易!”慕容景哲已飞身而至,身形一闪,已先他一步点中他身上几处大穴;再将此人喉劲一拍,一粒黑色的药丸跌出他口中。黑衣人双目圆睁,直直地望着慕容景哲怒极的俊脸,又动弹不得。 “交给你了。”慕容景哲对萧陌寒投去一抹信任,又吩咐道:“今日之事,在场的人如有泄漏半句,杀无赦!” “是,王上!”众人回后。一场瓮中捉鳖的游戏悄然落幕。 景华宫再次恢复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幕跟本没有发生过。慕容景哲朝床上美眸紧闭的人望去,心里念着:颜儿,快醒吧!本王什么都给你!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八章 王的惩罚 一个月以后,尼亚王庭天翻地覆。 经过抽丝拨茧,军权要职全数被换作慕容景哲的心腹。明眼人都能看出,凡是阿兰德丞相的人都被冷置一边。王庭上下均是极为不安,朝臣都知道尼亚将有大事要发生了。 浓厚的杀气笼罩着尼亚王庭。前所未有的恐惧吓得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 景逸宫——真妃寝宫 “爹爹,快快请起!什么事急成这样?”娇俏美丽的阿兰真连忙扶起跪地不起的父亲,给他让坐倒茶。 阿兰德老脸急得真冒冷汗。慕容景哲这招釜底抽薪来得太快,太出其不意。他玩弄朝政二十余载,竟然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败在这个登位不久的黄口小儿身上,是他太大意、太急切了。初登宝座的新王先是对他这个老臣嘉奖一番,赐予真儿仅次于皇后的妃位,并赐住只有皇后才能入住的景逸宫,麻痹了他的思想;然后经过周密布署一步将将他麾下掌握军权的人调至虚位,将他架空,成为一位空有职位的丞相。待他回过头来一看,已是满盘皆输;好在真儿还算得宠,如今只能赌一赌真儿在慕容景哲心目中的地位了。 “真儿啊!爹爹完了!”阿兰德老泪纵横。 “什么完了?爹爹,您这是都说得什么啊?女儿怎听不明白呢?”阿兰真听得一团雾水。这段时间,王上对她特别好,羡煞了一群妃嫔。婚不到两个月时间,王上有一大半晚上都住在她处,她的妃位甚至已直接越过了颜姐姐的品阶,离皇后只差一步而已。其实她的内心并不要多高的地位,她只要王上珍视自己就行了;尽管如此,整个尼亚后宫都在盛传,后位非她莫属。可爹爹今日为何匆忙入宫,还急成这样?这让她心里大为不解。 阿兰德看了看殿内侍女,复而不语。 “你们都下去吧,把门给关上。”阿兰真出言谴走贴身侍女。“现在没人了,爹爹不妨直言。” “真儿啊!你要救爹爹一命啊!”说着,阿兰德又是要跪。 阿兰真终于感觉到事态的严惩性。“爹爹,有人要害你吗?这是怎么回事?” “想我为尼亚操劳半生,年老时却被权力所蒙蔽,犯下滔天大罪!王上要杀我啊!” 阿兰真心一颤,“爹爹究竟做错什么事?王上为何要杀你?” “素清王是我派人毒杀!”阿兰德后悔莫及,神情极为激动,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 “什么?这可是死罪啊!爹爹,你怎么如此糊涂?”阿兰真听他讲来,惊骇无比。刺杀对尼亚功勋卓越的素清王,那是死上千百次都不够的啊!“爹爹,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事?” “皇朝公主的毒也是我派人所下……只怕已被王上抓到了把柄呀!” 见父亲此语一出,阿兰真惊退数步,险些跌倒。“爹爹,你犯下的罪,哪一条都够把我们阿兰家族斩上百遍……您教女儿如何救得了你!你糊涂啊……” “好女儿,我也是为你好,为了你能坐上皇后的宝座。你救救爹爹吧!现在只有你出面,爹爹才有一线生机啊!”阿兰德捶胸顿足,走上前去跪在女儿面前,扯着女儿的手,希望她能救他一命。 正在此时,门开了。慕容景哲的冰冷的声音响彻殿宇。“太迟了!来人啊,把阿兰德给我抓起来,押入死牢,择日再审!” “求王上开恩,饶了老臣。求王上开恩……”阿兰德爬向慕容景哲,口中连连告饶。 只是慕容景哲褐眸中的森冷寒意完全将他漠视,来人中没有一个人敢求情。“还不给本王带下去?” 侍卫们连拖带扯架住阿兰德,拖向殿外。阿兰德还挣扎着求饶:“王上,开恩哪!王上……真儿,你要救救爹爹啊!真儿……” 声音越来越远。立在殿内的两人,谁也没说话。 阿兰真眼看父亲被侍卫带走,竟不出求情的一语,只是带着哀愁淡淡地望着面前的王。父亲犯下的岂止是杀头之罪?“真儿,请求王上将我贬为女奴。真儿愿为爹爹赎罪!”半晌,她恭敬地跪下,眼带乞求。 “真儿,你本无罪。本王如何能将你贬为女奴?”慕容景哲第一次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眼前的阿兰真。母后说得对,她是最爱他的人。她不为其父求情,反求降罪,如此贤淑明理,并不多得。“放心,本王查清事实之前,自然不会将你阿兰族人牵连其中。但凶手必需正法。真儿,好好休息吧!” 阿兰真望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而去,心中因为他的话五味杂陈。 -------------------------------- 景华宫正殿 “嘘,不要打扰王!”一个侍女对另一个正准备往里送蜂蜜里侍女轻声说道。端着蜂蜜的侍女朝里望了望,隔着屏风也知道王上坐在床前,会意地笑了,然后止步不前。 “你说颜妃娘娘会醒吗?”止步的侍女又问着每天都问的问题。 “当然会醒!就凭王上对娘娘这么好,会醒的!”先前那个侍女自信地说。 “是吗?可是娘娘都睡了这么久了……也是奇怪,娘娘气色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醒呢?”“是啊!不过,就算娘娘一直不醒,她也是王庭上下最美的娘娘……连我看了都会发呆!” …… 慕容景哲望着她的娇颜,侍女的话尽收耳内,心反而更坚定了,执起她如青葱般的一双手,久久握着,低语:“颜儿,不怕。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醒来……我会让伤害你的人都下地狱。” 天意凉了,他为她在殿内设了屏风,早早地备了暖炉。所有能想到的都一一地为她做了,只为她醒来。 可,止颜的心使终沉在她独自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沙沙”地脚步声响起,是萧陌寒的声音:“慕容,皇朝的战事有消息了。” 慕容景哲起身绕过屏风,往殿外走,对萧陌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直到殿外,才出声,“如何?” “皇朝邵将军与安相亲自坐阵,苦战近两月,告捷。听说楚成王以及主要的党羽均已被正法!”萧陌寒面有忧色。 “找到那个男人了吗?”对皇朝战事,他慕容景哲并不关心。他只关心那个止颜一心要救的男子,胆大妄为到他的王庭来抢人,害得颜儿至今未醒。皇朝此番势必要向他要人,她如何舍得颜儿回皇朝? 萧陌寒摇摇头,无极门人确实神秘非凡,做事滴水不漏,未留下任何可查的线索。 慕容景哲叹口气,又朝殿内望了望,很失望。 “阿兰德丞相怎么处置?” “将他的罪行公告天下,按律法处置,越快越好。另外,我会亲自修书一封至皇朝,将颜中毒之事再作陈词。”慕容景哲望望天空,一排秋雁当空而过,心想尼亚总算恢复清明了,便大步朝议事殿而去。走不远,他又回头对萧陌寒说:“不要错杀无辜的人!” 萧陌寒望着已成尼亚王的慕容景哲,然后,又步入殿内,望着止颜沉思。 “颜儿,你为什么不醒?你可知道你还有我这个哥哥呀!倘若你要走,为兄定会让你如愿的!”他凝视着一动不动的止颜,心中默然念着。 两日后,阿兰德与其它几名党羽被判斩立决,其它结党臣子被贬的贬,罚的罚,阿兰族族人并未受到太大的牵连。尼亚举国上下欢腾不已,民众自发地祈求上天,保佑皇朝来的王妃早日醒来。朝臣们均为这位尼亚新王折服不已,期待着尼亚盛世的到来。 至此,慕容景哲登上了权力的最高点。除却对国民的忧心与爱护,他还时时刻刻牵挂着他那心心念念的颜。虽然阿兰真已被他赐住景名逸宫,妃位仅次后位,但他明白他只想让心爱的颜做他的王后——尼亚至高无上的女人。她一日不醒来,后位就会一日空悬。 慕容景哲知道,他忘不了她的一切。从他得知将娶一位皇朝公主为妻,私自离宫潜去皇朝,在锦州见她沐浴的那一刻起,他便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那时,他是高傲的王子,能做他妻的人自然要人中之凤。倾国容颜惊现眼前,柔媚的肌肤,温蜜的唇,受惊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他当下想,他的妻当是她了,此生不二。 尼亚风雨情深 第三十九章 再世为人 尼亚王庭两年后 励精图治的尼亚王庭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 “颜妃娘娘醒了!颜妃娘娘醒了!”侍女们奔走相告,王庭上下一片哗然。欢呼之声响遍尼亚王宫的每一个角落。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议事殿,正在与朝臣议事的慕容景哲听到侍女前来报信,丢下众臣,直奔景华宫,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 他一直在等止颜醒来,没想到一等就没了止境,先是一天一天地等,然后变作一月一月地等,最后变做一年一年……慕容景哲的心因为他的刀而深受煎熬,比放在火上烤还难受千万倍。只是,她感受不到他的爱,一直睡着,就那么美丽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言语,没有欢笑。 慕容景哲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廊,来不及理会沿途侍卫们的跪理……他要让她第一眼看到的男人是他——慕容景哲。他的心一直在颜儿身上,再没有任何事情比她的醒来更重要。两年的时间,他为着尼亚人民的安定与富强而活着,可他更希望他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活着。颜儿就像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楚,每日每夜地发作,让他不得片刻的开心和快乐。 两年来,皇朝通过各种方式要求尼亚送回颜儿,慕容景哲哪能舍得送她回她的国家?她本不是皇朝的公主,她本不需要背那么重的责任,她应该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她更应该是尼亚人民传奇的王妃,尼亚未来之后——他慕容景哲的女人。如今她醒了,终于醒了,他要让她留下来,为尼亚,更为他——传大的尼亚之王——一个可以给她最崇高地位和最真挚的爱情的男人。 ----------------- 景华宫 止颜不知道自己身置何方何地,她的身体总是动不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她无法言语,无法笑,无法哭……仿佛空气总是压迫着她的喉咙。 她的眼前经经常闪现出一些很奇妙的画面:一个脸带稚气的英俊少年,站在一片梅花林里,向她送来一捧带雪的梅花——宫粉——母亲最爱的梅花;一个蒙面的男人,使劲地将身着大红服饰地她保护在身后,他对所有人说即使是死也要带她走。 昏昏沉沉的睡梦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人不断地唤她醒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雨丝落在花叶上一般柔和、温润。而后是一阵曼妙的琴声,带她进入一个梦幻般美丽的世界。那里有精致的亭台,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开着她最爱的紫色花朵的湖泊,湖里游着些自由的小鱼虾。阳光在泛着雾气的树林里穿梭,鸟儿在树枝上欢唱。那里还坐着一个背对她的人,他的声音很动人。他的长发扎着一根美丽紫色发带,像一个圣灵般,纯净无睱.只是她每次到这里就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然后慈爱的母亲就出现了,向她张开双臂呼唤着。 她还知道有一个人总是坐在她的身边,抚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他的心在痛,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对她这样。 她不能言语,不能笑,不能哭……所以,她的内心总是在想,他们都是谁?她好奇,强烈地想要知道……这迫使她用尽自己的意念去破解身上的那种严厉的桎梏,她要清醒,她要张开眼睛,看看他们都是谁? 时间很漫长,她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地想要恢复清醒,试着去张开眼睛。终于,她张开了眼睛,一道刺眼的光线袭来,她赶忙又闭上眼,而后又缓缓地张开。她可以呼吸了,手可以动了……这是一间好大的屋子,屋子里各处是紫色的薄纱,不知哪里来的风把它们吹得飘动起来,好美好美……床边一个侍女睡着了……她轻轻地起身,没有惊动那侍女。屋子里没有别人,阳光从窗口斜斜照着,天气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正走到门口,门口几名侍女看见她,先是大惊失色,而后就齐刷刷跪了一地……最后,有两个侍女起身朝殿边跑了去,边跑边叫:“颜妃娘娘醒了!颜妃娘娘醒了!” 哦,她想起来了,她嫁给了尼亚的王子慕容景哲。她睡了很久吗?止颜心想着,朝莲池移去,凭栏而坐,姿势优雅一如从前。 再一会儿,宫殿里像开水般沸腾了起来,所有的人都涌到莲池边来了,惊奇地望着她,又不敢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美丽的王妃——睡了两年的止颜。 止颜望着莲池中自己的倒影,她还和从前一样,没变……冲着莲池一笑,水中的倒影也笑起来。紧接着一个厚实地拥抱,将她腾空抱了起来,温情地声音撩拨着她的耳垂:“颜儿!” 一声呼唤涌现无边爱意。慕容景哲忘情地拥着止颜,褐色的眸子朝她清澈如水的眼睛深望过去。 “殿下,请先放我下来!”止颜看着眼前身着朝服的男子,他的王冠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做了尼亚的新王,冰雪聪明如她,一眼就看出来……而后,她挣开他的怀抱,就地跪了下去。没想到她一醒来,慕容景哲已经是尼亚的王了,怪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惊异着传达某种信息:她睡了很久!“给王上请安!” 围观的所有人,包括尼亚大小朝臣,无数的王宫后妃,侍卫侍女……所有人,都来了。 慕容景哲忙扶起她,紧握她的纤纤十指。“颜儿起来吧!在我面前,你是自由的,无需多礼。” “是吗?自由的?”止颜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抬眼看看了高大的王庭建筑,她再次被困在了深宫,虽然这和皇朝不一样,但自由于她而言是多么的奢侈。舍命来带她走的安博,她心中最牵挂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逃避了许久,或者她仍该安静地躺在景华宫里,永远不要醒,便不用理会这许多的纷扰了。慕容景哲虽已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只是心意不可违,凡尘俗事不可自欺欺人! “自由的,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任何事?”慕容景哲一手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爱在眼中流转,喃喃地说着。 止颜微微靠着他的肩,回着他的话:“是吗?也包括让我走?” 所有人的眼里,都以为此时两人亲密非常。好一部分的人,甚至高呼着尼亚王和颜妃娘娘,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只是止颜话尾落下后,慕容景哲的身体明显地一僵,能让她走吗?他是尼亚高傲的王,怎么可以如此地放纵她呢?她是尼亚的王妃,伟大的尼亚王朝的未来之后,她怎能言走?纵使她不爱他,不爱他的权势和地位,也应该为他的爱而留下。 止颜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挣开他的手。她脸上那股深深的愁,妖娆地滑落在他的心头。“王上,请慢走!”她不敢抬头再看他,她知道她伤害了这个爱她的男人。但是,只有真儿,才是最爱他的人。她转过头,分明看见阿兰真就在回廊的转角处,笼着一层和自己一样的深愁。真儿背后,站着的是尼亚王后,不,现在应该是尼亚的王太后了……然后是慕容雅君和那个感觉非常熟悉的萧陌寒。 “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慕容景哲没有想到,她这么冷淡地对自己。他期待了两年的热情被她一句话就浇灭得彻彻底底! “王上,不要为了不爱你的人辜负了爱你的人。”止颜安静地说着,她的心再没有如此坚定过:她要回皇朝。为了自己,为了安博。从前的这么多年,他们使终兜转在相互的不确定中。现在,她醒了,再世为人。她看清自己的心意,她不属于尼亚,也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自己。 她的每一个字都冷冷地敲着他的心。他前所未有地愤怒,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定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这种强烈的隐忍了无数次的欲望冲破想要尊重她的意识,在他的脑子里子漫延开来。随着这种想法的肆意流窜,那丁点可怜的意识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脸越发地紧绷着,怒气使他显得更加怕人,像一只危险的野兽一样,嘴里冒出几个冰冷的字来:“你是我的女人,任何人都休想得到。” 猝不及防地,她就这样被他打横抱起来,直朝正殿而去。她知道,此时的慕容景哲就像一头猛兽,褐色的眼里除了欲望再无其它。无论她如何尖叫踢打,他的双臂仍像铁一般锁住她,动弹不得。 “王上,您不能这样!您会伤了颜姐姐的!”倒是阿兰真清醒地拦下了慕容景哲。 “真儿,让开!”慕容景哲不理会阿兰真,气极地直接从飞身闪了过去。接着一片风声,萧陌寒到了眼前。“王上,您不能这么做!” “怎么,连你也拦本王?本王爱怎么对待自己的女人就怎么对待,闪一边去。再不让开,以违逆王命论罪!”慕容景哲怒气冲天,话里不带半点情意,哪管得了那么多。现在谁拦他就只能得到一个死字! 慕容雅君见此情形,忙拉开萧陌寒,她从小到大没见过王兄发这么大火,急得连向王太后求救。王太后看了看儿子,又朝女儿摇摇头,这情形她也无能为力,只怪他太痴了……太痴的人要么如陌寒一样得到幸福,要么便会一生落寞。 刚才还一片喜悦的所有人,被急剧转变的这种情形震得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人,只得闪身让开怀抱止颜的慕容景哲。谁都知道,现在若是有人敢拦慕容景哲,只得死路一条。 尼亚风雨情深 第四十章 真相迟来 景华宫正殿的门被慕容景哲用脚粗鲁地关了起来,响起重重的声响,“咚咚”地直敲在止颜的心上。“谁若是敢进殿,死——”慕容景哲的声音长长地荡在空气当中。正殿顿时沉入一片骇人的气氛中。 九月的上旬,温和的气息在这里奇迹般消失了。 “你不能这么做!”止颜被他扔到了床榻之上,尖叫起来。她怕这样没有情感的慕容景哲,一个单纯的拥有至高权力的尼亚之王。 只不过她的声音显得如此单薄,丝毫抵挡不住他的狂野。他的眼里猩红一片,他要得到她,颜儿是他的!慕容景哲狂怒之下,一手钳制着止颜的双手,一手撕碎她的衣衫。布帛被撕裂的“嘶嘶”声在拌着止颜惊恐的尖叫声,响在空荡荡的正殿当中,极端刺耳。 “你疯了,慕容景哲。你放开我!”眼见身上的衣裙被撕碎,雪似的肌肤裸露出来,止颜顿觉羞愧与侮辱。 然而,在慕容景哲眼里,暴怒的止颜娇脸绯红,春光外泄,诱人的肌肤完全秀色可餐。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而是更加地肆无忌弹,变本加厉,伴着阵阵地狂笑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毫无理智,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要吞噬眼前绝色的猎物。 只是那么一眨眼,止颜几乎是衣不蔽体,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她奋力将薄被拖过去掩住身子。只不过,下一刻,床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被慕容景哲给夺了去。殿内,衣服、被盖、紫色纱帐的碎片撒了一地。 “你是我的!”慕容景哲狂笑着看着眼前一脸恨意的止颜,朝她欺了过去,眼神错乱神迷。他爱她,她应该是他的女人。她不应该想着别的男人,她不应该想着要走。他要留下她,让她永远只做自己的女人。她是下下间最美的女人,是他的……他的手伸过去托起了止颜倔强的脸,端详一阵,又笑道:“你是我的。” “慕容景哲,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止颜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而后又蜷缩于角落,早已泪眼迷蒙。 是吗?他的颜儿说恨他!她的眼泪像一场雨,洗清他脑里混沌的想法。他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怎么了?怎么了……满地的衣物被褥碎片,让他明白自己都干了什么!他伸出手想去揽她的肩,然后看到狼狈不堪、钗发散乱的止颜的脸,又缩了回来。“不,颜儿,我不是……” “我恨你!”她的声音充满了恨,去意更加坚决。她从前不恨眼前的男人,只觉无法给他同等的爱而愧疚,而今,她恨他如此对自己,她再不会为他笑,再不会为他而言语。即使是一生不得回皇朝,他也不可能得到她的人,她的心。恨,这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包裹着她的全部。她与慕容景哲只剩下恨了,再没别的了。 慕容景哲被她那三个字击得倒退数步……他答应过要给她时间爱上自己,他承诺过要给她一切,可是……眼前一切的发生,止颜眼里深切的恨刺痛他的每根神经。“不,颜儿,我答应过要给你时间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颓丧地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着什么。 就在这时,止颜掌风一翻,一块最近的紫色纱账被她勾了过去,严实地将身体裹了起来,警戒的的神情一刻也不得松懈。眼前的慕容景哲似乎安静些了,眼神又带上深情了,让她分不清,究竟哪一个他才是他的本性。 “颜儿,”思来想去,他还是朝眼前分外恨他的人儿伸出了手。“对不起……”他敛下眼帘,霸气全无,脸部轮廓恢复了一贯的柔和。他本无意伤害她,只是气极之下他什么也顾不了了,只想她成为自己的人。若不是她对他咬牙切齿的恨,若不是她伤心害怕的眼泪……他不知道还会对她做出什么来!他不想她恨自己,若是如此,他便违了最初对她下的爱的誓言;若是如此,只能说明他还不够爱她,至少他没有办法给到她想要的一切……包括她说的“放她走”!“放她走”对他而言是多么的痛苦,真能这么做吗?她的美丽,她的聪颖,都印在他的心上。没了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只是她的倔强再加上她现在的恨意,他又该如何去化解! “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止颜别过脸,不再看他。她心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多么无理。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如果不是因为有安博,或者她会留下的……只是,她给不了他同等的情感。晚断不如早断吧!她要回皇朝,她要找回应该是自己的幸福! 听到她的话,慕容景哲又朝后退了几步。她恨自己,那么明显地恨!他恨自己刚才对她犯下的一切……失落地接受她的判决,高大的身躯显得很悲怆,母后说得对,他是尼亚之王,需要有自己爱的人,也需要爱自己的人。颜儿也说得对,不要为不爱自己的人辜负爱自己的人。只是,他多希望那个爱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眼前美丽无双的人儿。他的颜儿……或者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她的称呼前加上“他的”两字!那个从皇朝来的美丽公主,一颦一笑,一转身一投足牵引着他的情感……然而她不爱自己……她爱那个蒙面的男人,舍身去为她挡刀……可笑的自己……一直以来就是痴人说梦,梦想有一天,这个世上最美的女子也会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 慕容景哲褐色的眸子目不转眼地盯着她,深怕错过了她转头看向他的一眼。然而,她没有转过头,直到某种液体溢出他的眼眶……他不是想哭,而是看到她的恨,无比愤慨又不想违心地占有她,矛盾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一步步退向殿门边,而后用尽一世深情看她一眼:美丽的眼睛,飘然的长发……她一直是他心灵深处最大的安慰和留恋。现在,是不是该放了她?等了两年,她醒了。他迫不急待地来看她,只是她说“放她走”…… 她忍着回头看他的冲动,直到这个危险的男人摔门而去。她知道现在的慕容景哲受伤了,只是她无法治愈他,只有阿兰真才是最爱他的人!除了纯洁的阿兰真,谁也配不上他这样的男子——一个杰出的,将来还会是伟大的——尼亚之王。 他走后,许久,都无人进殿。止颜坐在床的角落上,努力地稳定自己的情绪,或者她不该那么激烈地伤害慕容景哲…… 殿门开了。“吱呀”一声,无比的光亮涌进殿内。来人走到屏风前,便不动了,怯怯地叫着:“颜姐姐,我可以进来吗?”是阿兰真的声音! 止颜回应一声:“好!” 阿兰真小巧的身影便从屏风后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套衣服,看到满地的衣物、被盖,一时愕然不知所措。半晌,她才将衣服递给止颜,说:“颜姐姐,你先换上吧!你不要怪王上,他……他只是……太爱你了!”说完,又咬着自己的唇,愁容不减。 止颜感激地接过衣服,望着眼前深爱慕容景哲的阿兰真。她知道是自己让阿兰真锁下这许多的愁,因为她的存在,慕容景哲没能给到阿兰真真诚的爱。先前,亦是阿兰真无比勇敢地挡在慕容景哲前,不让他做将来他会后悔的事情。而现在,为他收拾残局的仍是她——善良的阿兰真。 “真儿,你过来!”止颜唤着眼前的真儿,直到她走到床前坐下,才拉着她的手,又说:“我知道你爱慕容景哲……只有你,才能给他最宽容的爱。我给不到,因为我也有爱着的人,就像你爱慕容景哲一样。所以,无论将来我在不在,你都好好地照顾他。有一天,他会发现最爱他的是你!” “只是……”阿兰真不懂止颜何出此言,纳纳地反述:“他不爱我,他爱的是你!颜姐姐,我知道很多事无法勉强,只是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他很爱你,他说将来要让你做尼亚的王后。他还为你做了很多事……你睡了两年了,当他得知你醒来,他丢下一切就来看你了。他还找出了下毒害你的凶手,惩治了杀害王叔的凶手……这个人,这个人……” 阿兰真一口气说了很多,那个害她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止颜见她神情激动,无法言语,只得紧紧握住她的手。 “害死王叔和下毒给你的人,正是真妃娘娘的父亲!”白色身影出现在眼前,熟悉的萧陌寒。“王上为你,处死了一干臣子!” “真的是……”止颜抚着痛哭的阿兰真,疑问写在脸上,期待萧陌寒的回答。“他,死了吗?” “无极门门主?”萧陌寒感慨地问,眼前乱七八糟的景象让他不敢再想下去。“王上他……” “我没事。他死了吗?”止颜再次确认。她只想知道安博是否还活着?那晚的情形又突现眼前。安博说过死也要带她走,她睡了两年,那么他呢?已经死了?皇朝呢?又怎么样了?楚湘之战又如何了?一连串的问题扰着她的心,忘却了在这之前触目惊心的害怕。 “有一样东西,我必须给你。请原谅,如果当初不是我的一时快意,你也不会……”萧陌寒并不回答止颜的问题,只是将包着绸布的紫木匣递了过去。那本就是止颜的东西! 止颜接过来,打开一看,木匣里有三件东西:一件是由明黄色丝绢包起来的卷轴,另一件是一片丹书铁券,除做工极为精细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最后一件是一封封蜡的书信,封面上写“颜儿亲启”,字迹有如蛟龙——岚哥哥的字。 三件东西。止颜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那只钗安好放在木匣里,这里面必然有些东西是秘密。若非如此,木匣不会在萧陌寒的手上……极有可能慕容景哲了看过了这里面的东西。 “为什么又还给我?”止颜轻轻地问,阿兰真看着两人怪异地表情,停止了抽泣。 “你自己看吧,如果有什么决定,我定助你。我先下去了,这里不是我的久留之地。”萧陌寒松了一口气,物归原主了。虽然看殿内的情形很乱,但慕容景哲终是没有动她。爱一个人总是让人为难。他有了雅君,此生应该知足了。颜儿,我的妹妹,我会帮你的!萧陌寒如此念着离去。 “颜姐姐,还是先换装吧。我先出去了,给你安排热水香汤沐浴!再派人来收拾一下屋子。”阿兰真急急地出去了,把空间都留给了止颜。 那幅卷轴,是母亲的画像,唯一的画像!那片丹书铁券,是皇朝的圣物,没想到竟然到了自己的手里,有了这东西便可以赫免任何人的罪!皇朝只得这么一件而已,为开朝就传下来的圣物。最后,她拆开了岚哥哥的书信。待她读完,已是泪如泉涌,只有岚哥哥是真心地疼爱着她。 只是,两年时光的流逝,一切均已物是人非。年迈的外公……她的亲生哥哥萧陌寒……她的母亲……她的亲生父亲……多么可怕的事实!她被皇朝利用着,二十年来,皆是如此!她恨!她本不是姓童,她应该叫萧止颜……她本不应该担着这么重的负责……她不是什么皇朝公主……更不应该是尼亚的王妃……那个口口声声说最爱她的慕容景哲隐瞒了事实的真相,只是因为他想得到自己!如此而已! 她要回皇朝……一定要……她本就不应该来尼亚…… 除了岚哥哥的信,下面还压有一封书信。她便拆开: 吾妹颜, 你无须奇怪为兄如此呼你,家母当年为父亲的妾室。我与你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身上流着的同是萧家的血。为兄在尼亚多年光阴,不过是为了有一天你我的父仇得报。为兄一时糊涂,几乎葬了你一世幸福。那日见你奋不顾身为你心爱之人挡下一刀,为兄痛恨自己想要利用你坐上尼亚后位的用心。如今之计,倘若你需要离开尼亚,为兄自当助你一臂之力。 你所关切之人安然离去,并无损伤。两年来,除得知他是无极门门主之外,并无别的消息。皇朝楚湘之战,皇朝权相安博与将军邵正大获全胜,楚成王等已被处死。两年以来,你昏睡未醒,皇朝天子频繁地送来书信并谴来使者要求尼亚将你送归,只是慕容一心爱你,迟迟不肯。双方僵持不下。 禺兄身负深仇,只盼你能考虑妥当,我萧家血仇必然要报,只是你一介女子之身,终身幸福才是重中之重,其它的就交给为兄去办。你若有了主意,差人来告为兄,为兄定当助你。 为兄萧陌寒字。 止颜的心百转千回,起伏不安。萧陌寒是自己的兄长,怪不得她总觉他熟悉。两封书信激起她心湖中的浪潮,久久不得平息。直到阿兰真叫来的侍女前来,她才又用发钗把匣子重新锁了起来。 真相,迟来太久。时光荏苒,一切还能一如从前吗?止颜心里忐忑不安,心血翻滚。 尼亚风雨情深 第四十一章 一夜白发 九月的月夜,安静舒爽,暗蓝的天空里挂着散发着清辉的上弦月。 慕容景哲卸下威严的表情,微微地靠着楼台的栏杆。阿兰真远远地望着他伟岸的背影,独自神伤。两人就这么站着,也不言语。许久,望着一弯勾月的慕容景哲转过身来,匆匆地朝着景华宫的方向去了。阿兰真止住了贴身侍女的跟随,远远地跟着他,亦步亦趋。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隔着些距离,绕过亭台楼阁,穿过莲池,在灯火摇曳中碾转前行。直至景华宫就在眼前,正殿里亮着些微的光影,慕容景哲匆忙的脚步停在殿门外,侍卫刚要出声行礼,被他一个手势打消了。他伸出手,打算开门,然而当手触及门后,他又犹豫了。 他先前的举动显然太冲动了,竟然那样对待她……当然她会恨他了。从愤怒到清醒,再到他离开正殿,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爱她的心仍然坚不可摧……从见她起,他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温柔待她,多么希望她有一天也能爱上他,哪怕一点点。在颜儿的面前,他就是一个单纯为爱活着的男人,不是尼亚的王,没有至高的权力。 现在,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至少她不要恨他。 阿兰真看他鼓起勇气,又在殿门踌躇不前,只得轻轻上前,小手握住慕容景哲的手,仿佛给他力量,轻声说:“如果王上爱颜姐姐,就放下身段进去。人生得一真爱太难!”轻声的话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慕容景哲转过身子,他知道阿兰真一直跟着他,她无疑是最爱他的女人。只是,他真的应该进去吗?进殿后又应该说些什么呢? 两人站在殿门外许久,谁都没有动,没有说话。直到监管膳食的管事送来了止颜的晚膳,两人才神情稍变。 “进去吗?”阿兰真小声地问。 “不进去了……”慕容景哲叹一口气,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阿兰真再次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侍女早就将白天的残局收拾妥当,送来了全新的梳洗用品和更换的衣服。止颜梳洗后,一步也没踏出殿门。 管事送来了晚膳,随口说了句:“颜妃娘娘,刚才王上和真妃娘娘都在门外面呢!” “哦!”止颜应了一声。她早就知道了,门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哪里能瞒过她?毕竟她也是有功夫在身,听觉比一般人灵敏多了。“你先下去吧。” 止颜咽着食物,想着应该怎么离开王庭才不会又导致两国的战火,毕竟她是被当做皇朝的公主送来尼亚。家仇和国家恩怨是万万不能混到一起的!她想重回皇朝,那里有外公,有岚哥哥,还有安博!无论是紫阳皇朝的皇宫,还是尼亚的王庭,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限制她的囚笼,而不是她的家。 只是安博,那个赠梅的少年,如今又是怎么样了呢?他娶了尚书府的小姐吗?或者他很幸福。而自己的幸福还很遥远。两年,时光再不会倒流!伤感像黑夜一样笼罩着她。 接下来的许多天光景,止颜再没从殿内走出来;而慕容景哲也再没从殿外走进去,虽然他曾许多次徘徊在门口左思右想。他知道他又犯下了一个过错,那个错偷来的紫木匣早应该在大婚之前告诉她。现在,两人的距离朝着相反的方向越来越远。“放了她”三个字在慕容景哲的脑子里翻云覆雨地压榨着他对她全部的爱恋。母后还说,爱不是全部,放她幸福也是另一种爱的方式与景致。或许那样,他在她的心中才会有一席之地。 不过,这些许的平静光景被急匆匆来告的侍卫打得支离破碎。 “什么?再说一遍?”慕容景哲听完侍卫的话,坐上高高的王位上发问。父王说得没错,皇朝从前是没有实力与尼亚论战,如今机会一来,果然是会反口的。诺大的一个紫阳皇朝,为了这个公主,竟然开始在达兰城屯兵,皇朝权相安博业已到了达兰城,如此一来,不是威胁是什么?欺他尼亚无人了吗?他慕容景哲也不是吃素的!褐色的眼眸眯了起来,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震得窍窍私语的朝臣立即禁口不言。 “王上,确实如此。皇朝的丞相安博已到达达兰城,并再次送来书信要求将颜妃娘娘送回。”侍卫吞吞口水,将书信呈上。 “岂有止理!她本就是我尼亚的王妃,怎能再送回去?我尼亚王朝的面子往哪里放!”看书信,慕容景哲狂怒。书信说得是好听,接公主回朝休养,这一回去哪里还回得来?想都别想!“来人,给我在达兰城边界驻兵十万,加强守卫。本王倒要亲自会会这个安博!” “王上英明!”众臣只得三呼赞同。这等情形谁能拦得下慕容景哲?他们的王向来是说一不二,两年来将尼亚治理得井井有条。 整个朝议中,萧陌寒连只字片语都没说。其实达兰城的情形远没有这么严重,只不过慕容景哲一碰到止颜就冷静不下来。这事已经被提了两年,皇朝先是书信,再是频繁派来使臣,而且使臣的品阶是越来越高。如今来的可是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博,地位之高,在皇朝民间与朝政之上皆是有口皆碑的。此人十七岁起至今已在皇朝为相十二年,在皇朝可说是翻手为云,无人能将其左右,连紫阳皇朝的天子也未必敢拿他如何!这个人决不容小视! 这边朝事议得热闹,另一边消息就传到了景华宫。止颜坐在殿里,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撇开上一代的恩怨不说,两年前,皇朝送她来尼亚是为了免去边关战事!而现在,两朝相安无事的情势又因为她一个区区小女子紧张起来。自古战事多死伤,要两国臣民都因她而战,这样的牺牲显得太无谓,太不值得。何况她本就不是皇朝公主! 怎么办?慕容景哲不会放她走,安博说过死也要带她走,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止颜看着铜镜里的脸——这张千娇百媚的脸是自己吗?母亲,你为何要给我如此惊人的美貌?为何要给我取名“止颜”? ------------------------------------------- “王上,王上,不好了!不好了!”一大早,云叶初开,阳光撒满大地,给尼亚王庭蒙上一层金黄的面纱。景华宫侍女大叫着,跌跌撞撞地冲进殿来,打断正在用早膳的慕容景哲。 “怎么了?”慕容景哲扬眉。自从大婚之后把景华宫正殿让给她后,他一直住在景华宫后面的景浩殿,离她最近。 “王上,请您过去看看颜妃娘娘……她……她……”侍女跪在地上,情急之下竟说不出话来。 见侍女急成这样,慕容景哲慌忙起身,朝景华宫飞奔。颜儿,你可千万不要再有事了!你已经睡了两年,再不能有闪失了。 景华宫外,侍女们早跪了一地,颤颤兢兢。当慕容景哲踏入景华宫正殿的门口,眼前的情景惊得他止步不前。止颜安静地站在殿中央,面对着所有人,平静地敛着眼帘。周遭的空气完全凝结了,眼前的人儿还是他的颜儿吗?她如墨般的长发……只不过一夜之间,便发如霜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慕容景哲的目光涵盖无限怜惜,又夹杂着万般无奈,矛盾地目光落在止颜的脸上。十步之遥的距离,就像万水千山一样难以跨越。为他留下就这么难吗?她不抬眼看他,即使他是慕容景哲,自以为最能给她幸福的王者。眼前平静的人儿,还是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吗?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他对她的眷恋?还是她本就不该属于自己? 止颜募地睁开眼,眼波流光之处,是一个伟岸的男子——慕容景哲。他有最阳刚的一张脸,美妙的一双褐色眼眸,线条明朗的下颌,齐聚了尼亚男人的优雅。只是在他之前,已有一个人进驻在她的心里,与她生生不息。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任阳光在殿门处刻画成一道道时光的伤痕。他的心在痛,该不该让她走?她的心也在痛,因为对他的负疚。 当阿兰真从景逸宫赶来,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还跟着一串侍女。等她站定在殿门,眼前的情景惊得她掩着嘴,眼泪就这样滑落……止颜的长发未绾,自然地垂在胸前、耳畔,只是从前的黑变了现在的白。尽管如此,她仍然美得让人惊叹,美得让人心疼,美得更加妖野!银白的发丝,一贯紫色的衣衫……一夜之间,可以让人白了头! 而后,凡是能到的人都到齐了。皇朝来的这位美丽无双的颜公主,尼亚未来的王后——她的秀发白了,一夜之间!什么人,什么力量让她变成这样? 尼亚风雨情深 第四十二章 重归皇朝 “其它人都先下去吧。”阿兰真率先开了口,这么多人堵在门口当然不行,得给些空间和时间给王上与颜姐姐。再次看了看止颜的白发后,阿兰真善意地将慕容景哲身后的门关起来。 美妙的紫纱在殿里飘摇,她那一头白发更显突兀和刺目。 “让我走吧!即使你留下了我,又能怎么样呢?你不开口,我便不能走。”止颜走近他,眼光如水般平静。“你知道,我本不是皇朝的公主,只是一颗平凡的被利用了的棋。为我,让你的臣民死伤,值得吗?” 她的话是很有道理,但他心里的痛却止不住。慕容景哲,你为什么这样揪心?他是王,但爱使他不想用权势去阻挡她,不想和别人一样利用她,只想好好爱她,当她是一生的珍宝。只不过,他的爱,她不在乎。“不管是你爱不爱我,是不是皇朝的公主,我都爱你。为我留下就这么难吗?我曾经想,有一日我要让你成为尼亚至高的王后,给你全部,甚至是唯一的爱。只是,这些你都不在乎,对吗?”在她的面前,他从不言“本王”,他是以真挚待她的,哪怕曾经方法不对! “为一个不爱你的人放弃爱你的人值得吗?你是一个国家的君主,不应该如此情深,这会葬了你的。”止颜离他再近一点,长发妖娆,伸手,第一次触摸他的脸——这是一个深爱她的男子。他吻过她的唇,那种味道似乎不久前还存在过。只是她不爱,却怀着歉疚。人生无常,她有太多的理由离开。 “那,如果让你走,你会回来吗?”他问出问题,才发现这个问题很傻。他傻傻地爱她,现在要傻傻地放她走吗?他环着她,紧紧地不放手。爱没有理由,让她走!他将头低下埋在她的白发间,嗅着她淡淡的香味。一夜的时间竟让她三千青丝辗如雪!心痛如他,又怎么留得往她?这将是最后的一个拥抱,最后把她的名字贯上“他的”二字。 “也许。”止颜任他温情地拥着,低声不确定地回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处在哪里!只是,她必须回皇朝,因为她姓萧,因为她在那里还有家人,还因为两国的臣民。 次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金灿灿的一片丰收的原野,景致美好动人。 睛朗的天气和慕容景哲的心情恰恰形成极端地反比。萧陌寒、慕容雅君与阿兰真也立在了一旁。 止颜一身紫装,纤巧的身影驾驭着一匹高大的白马。红妆舞动,银发被紫色的头纱掩起来,眼神落在郁郁寡欢的慕容景哲身上,万千歉意和感激随着眼波流转倾注而来。这个男人将是尼亚之幸。而后,她的眼神再转至萧陌寒身上——她的兄长,复杂的情谊都缀在这一瞬间。一一望过,她决然转过头,娇喝一声,白马转过方向,她便背转过去,不再看众人。 两年前,她被皇朝送至尼亚。两年后,慕容景哲任由她走。感慨万千的止颜无法再回头,她知道对于慕容景哲而言,放她走是件多么痛的一件事情,就像当初她踩着自己对安博的爱还要假装高昂着头一样痛。此生,她最感激的男子非他莫属。他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太爱她才放手。她都懂,只在她转过头,面朝皇朝的方向后,两行热泪便不由自主往下流,因为感动,因为被爱而幸福。 现在,回皇朝之前,还有一个地方她必须去。萧陌寒说过紫魅为夺紫晶雪莲,再次动了他那张弓、那那柄剑,破了灵雪教。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慕容景哲目送她远去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哀然回头。他记得她说的那句“也许”,嘴角勾起些难以察觉的笑。太爱她才放她走,因为不忍看她的白发。他不伟大,只是从刚刚她身影消失的那刻起他懂得什么是放手。骄阳如歌,他心如镜,从未有过的清明。在身边人难以理解的眼光中,他打马回头,朝着他的王庭,归去。他的心底永远印着她的样子:眉如烟柳,唇如樱桃,长发挥舞间,浅笑低语,风情无人能及。 --------------------------------------- 三日后,止颜重踏旧地——紫魅山庄。 青石板小依旧路,湖中的紫莲杂乱无章。她走进湖心小筑,空空如也,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几盆紫色的风铃草已经枯萎多时,房间里灰尘满布、乱七八糟,显然这里被人破坏过,失了许久人烟。 她再向湖边的紫槐林走去,茂密的枝叶依然,花已经都谢了,枯萎的花叶落了一地。空气里飘着惨淡的气氛,再没有琴声飘来,再没有紫衣的男子坐在林中等待。直到她走到温泉边,那张早已残破的琴还在。两年的时光,它已完全朽去,再无法响起动人的琴声。温泉里落叶堆积,散发出腐烂的气息。她曾在这里,为他亲手系了一根紫发带。两年,紫魅在哪里?止颜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她昏沉的梦里,有他的琴声和低语,有他的关爱。只是,山庄现在人去楼空,空落落地祼露在天日之下,独独少了他! 转遍了整个山庄,除了荒废的一切以及偶尔几声鸟鸣声,再无一丝生机。两年之间,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那个总是披着墨黑长发的妖艳男子——那个劫了她又舍不得杀她的男子——那个为她弹奏琴声的男子——那个为她舍命夺雪莲的男子——你都去了哪里? 直至夕阳西下,止颜遍寻不到他的身影,才踏着黄昏而去。他说过,山庄是他最后的净土,然而这里并不安全。无论紫魅在哪里,或生或死,她都在心里为他留置一处最后的静地。 --------------------- 夜色苍茫,达兰城显得非常神秘。 一种熟悉的故土之情涌上止颜的心头,她策马穿过城门,入城之后直接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她终于回到了皇朝!晚膳过后,她轻装出门,直奔达兰城府衙。衙役何时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凡是她所问,都一一作答,并不责问她原故,也不恼她入夜后还惊扰衙门。 而后,止颜便径直朝达兰城南面的军营而去。两年前,安博退了婚,朝野上下人人指责。要知道退了皇家亲订的婚事,是何等严重?若不是他督战楚湘有功,手握重权,早就被其它臣子拉下马了。虽然时过境迁,衙役提起这件事还脸色微变。至少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期待她的归来。止颜迈着轻快的步子,脸上溢着笑,然后又变得不自然。她的长发如今白如霜雪,不知见到他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别了慕容景哲,寻不着紫魅……怆然若失的止颜知道安博还在等她归来。晚风轻拂,夜黑月遥,她的心却从未如此欢快。那个赠梅的美少年——皇朝的权相——那个对她说死也要和她在一起的男子就将近在眼前!她曾痛失了一切,绝望般地去了尼亚王庭;而她如今,满怀希望地回来,再世为人!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四十三章 重逢达兰城 夜色静谧如水,弯月流光倾泻,秋风送来凉意一片。安博背负着双手,站在小山坡上,朝着尼亚王庭的方向遥望。那个火红的身影朝他扑去,直直地凋落于他身下,尼亚王的弯刀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身体,一种热热的液体浸湿了他的黑衣……十年情思费思量,梅花深处尽愁肠;红颜飘遥西归去,念君几许不相忘……不相忘,他自然是忘记不了她的。 楚湘之战后,安博退了皇家亲订的婚事,吏部尚书陈叔同也与他闹翻了。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气结之下,虽不敢拿他如何,但很明显,这两年朝政在不停变化。各方面的势力都意在削弱他的权力。轩成王一贯与他作对;加上吏部尚书掌管着各部官员的升迁;再说今年的这位新科状元莫其俊,很明显是皇帝的新势力。他不是不能反戈,只是为了等他的颜儿归来,即使大仇早就可以得报,即使早就手握有力的证据和重权。两年来,他费尽心思与尼亚交涉周旋,甚至不得已亲自到了达兰城,加驻军队兵马威慑尼亚。他知道一旦离开京师,将会身犯险境,天子的势力就会对他落井下石。只是在这之前,他要先看到颜儿重回皇朝。 秋风徐徐而来,安博一动不动,仿佛要望断天涯一般,只见他衣袂翻飞,画面柔美又诡异。止颜借着月色,一步,两步……近一点,再近一点……只剩下十步之遥时,安博的声音夹着些愠怒破空而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安静地呆一会儿。先退下吧!”他把止颜当做了侍卫。 “是我。”止颜平缓的声音响起,安博以为这是错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他的幻觉,慕容景哲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走她。 “是我!我回来了!”止颜看着他执傲的肩膀动了动却没有回头。谁能想到慕容景哲真的让她重回皇朝了呢?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安博自然也是难以置信。 “子……子盐?”削瘦的灰黑身影慢慢地转了过来,暗淡的月辉下看不清他的脸,但很显然的是他很激动。“你真的是盐吗?两年多时间你都去了哪儿?” 止颜莞尔,他认出她来了。他所不知的是,从昭和十九年始,那个时而伴在他身边的谋士,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只不过,每次见他,她都裹着黑斗蓬,教人看不清她的样子,只听得她的声音。如今为了藏起那一头白发,头纱掩盖之下,夜色将她紫色衣衫都渲染成了黑色。自然地,在他的眼睛里,她便成了盐。其实,盐与颜,皆是她一人。止颜顺手将头纱取下,银丝如雪,在月光下褶褶生辉,“你再看看我是谁?” 天!她倒底是盐,还是他的颜儿?她的长发如银,自然地披散在肩上……难道她真的是盐?可是她真的很像颜儿啊?她的声音和颜儿的一模一样!或者盐本就是颜?他糊涂了,舒展着长臂,却又不敢拥她入怀。“你的长发?” 止颜知道他很矛盾,知道他惊异于她这一头银丝,幽幽开口为他解开疑惑:“你说过死要和我在一起。对吗?你忘记了吗?很多很多年前,你送我梅花?” 如此,安博张开臂膀,将她圈在臂弯里。十二年,这次他再不让她离开了。尽管她发丝如雪,刺痛他的眼睛,他仍与她忘情相拥,最好再也不要放手。 “为什么不说话?”止颜双手环着他的腰,在很久之前,她就想要这么做了。只不过那时她是皇朝的公主,身分逾越不得。现在,她不是公主,没有那么尊崇的地位,再不用理会其它了。“我也是盐,在听雨阁,我们把酒赏梅,共为家国担忧。记得吗?” 她话声落下,安博的身体明显地振动了。怪不得她对听雨阁如此熟悉,怪不得她的颜宫有一个听雨亭,怪不得她每次总是趁着夜色而来,穿戴着宽大的斗蓬,总是望梅而叹……原来她早知自己是误入梅林的少年,只静静与他相伴……是自己太执着于恨,而感受不到她的情,甚至将她送至尼亚,而后又想竭力挽回……如今她回来了,三千青丝辗如雪,痛在他的心里。他的颜儿情深至此,他呢?“为何不早言明?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从前我姓童,现在我姓萧。”止颜轻叹一声,简单的几个字将过去的种种都略去不言。 “明日就回京师可好?”他爱怜地触摸着她的长发,再看看秋夜的天空,短暂的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至白头。安博牵着止颜的手,前所未有地安心与平静。无论风雨乱世几何,他再不会放手。 当两个人回到营账,恰好撞上李言平——驻守达兰数载的骁骑将军。他打量着止颜的一头白发,“安相,这位是?” “颜公主。”安博轻声回了。 “李言平请公主安!”李言平黝黑厚实的脸上写着问号。他只不过在皇上登基时见过公主一面而已,两年前的和亲也没能碰上,许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识得止颜。只不过,公主看起来也就双十年华,一头白发令人费解。况且安相现在正牵着她的手,似乎不适合两人的身份。 “李将军不必多礼。帐内相谈。”止颜轻声道。 于是,三人朝帐内去了,备了些菜食,侃侃而谈。 “公主此番归来,是皇朝之福啊。”李言平率先开口,这位皇朝美丽的公主曾一度是民间的佳话,完全成了美丽善良的传说。 “李言平将军当年可是镇国将军萧旭的门下?”安博直言不讳。 “安相怎么突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不过,我的确是萧将军的旗下,当时我年纪尚幼,只是跟在他左右,极少上战场。”李言平神情婉叹,似前程往事还历历在目。“萧将军其实是我皇朝的脊柱啊!只不过……” 止颜心下明了,天下间谁敢指责皇家的过错。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之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何况当年还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夹杂其中,恩怨情仇,谁又能分得清楚?那名女子正是她的母亲。所以,貌美聪慧有时并不见得就是神明的恩赐,有时那只不过是一种过错。如今她能明了,母亲为她起名止颜,不正是希望她别长得太美。事实正恰好相反,混乱的记忆和经历不堪回首。那个下令诛杀她亲生父亲的,正是她叫了十五年的父皇。人已逝,还有什么仇可报?这句话是她留书给陌寒兄长的内容。 “顺口问问。今晚望着城门偶然想起萧将军来,叹其英年早逝!李将军与邵将军同是萧将军门下,若是他尚在,必会因为二位而安慰的。”安博抿抿嘴,叹息地道。“公主已安然回朝。本相也早些启程回京师,明日就动身。达兰城就交给李将军了!” “安相言重了,保家卫国本就是我等的责任。公主尚且为家国远嫁和亲,更何况是我等小民?”李言平正色道,对安博的由衷崇拜之情表露无疑。两年前的楚湘之战,实力悬殊之下,若非安相精明计胜一筹,怎么可能得胜?“公主已归,安相早些回朝也是应该。那我先安排侍卫准备准备行装以及公主歇息的营帐。” “有劳将军了。”安博笑着说,斯文地起身,邀止颜出帐。 两人十指紧扣,安然自若地出帐。李言平疑惑目送他们,半晌才拍拍头,喃喃地念叨:“原来两年前沸沸扬扬的退婚,只是因为安相另有情钟罢了,其痴可叹呀!”话是如此,他仍对这长相极为文人气息的丞相佩服有加。他以弱冠之年封相,操持政事十二年,此等才华皇朝之中自是无人能及。普天之下,除了颜公主,不会再有人配得上安相了!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四十四章 暗藏杀机(1) 别过达兰城官兵,安博携着止颜轻车飞马,行程飞快。直至行至会封,才停留了两天。 不用说,颜公主回朝的消息早就八百里加急传到了京师。皇朝上下,百姓民间欢腾不已。一路上迎接公主的人排成长龙,只为看看这位美丽的皇朝明珠。这一切看在止颜心里,虽是兴奋,又暗叹自己的身世。她本不是公主之身,仅仅是一颗被利用的棋,皇家为她冠上了美丽神话的名讳。如果时光倒流,当不至于此。 一位是传奇般的皇朝权相,一位是皇朝百姓中神圣的美丽传说。车马所行之处,前来拜见恭送的人多不胜数,场面蔚为壮观。 车马一入会封城,数不清的百姓前来夹道欢迎。男女老少,文人商贾……只能用万人空巷来形容。若不是官兵开路,车马跟本不可能前行。 会封太守朱友和向来敬重安博,很早就带着陆师爷前来迎接,尽职尽责地将两人迎向驿馆。 “请公主下车!”矮小的朱友和亲自搬了踏椅放在马车前。公主的聪慧和文才他是心知肚明——望江楼的绝对他是猜着几分的,恭敬之情从他的言行上完全显现。 “朱大人太客气了。”止颜就着踏椅下车。她已不是公主,怎么受得起他这般相待? 止颜一下车,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她一头银丝惊得不知所措,完全忘记应该如何动作! “公主,您的……”陆师爷望着她,随后又觉这样看她太无礼,忙用折扇掩了一双眼,诧异地道。 “无妨。所有人都入内吧,我已经再世为人,不再是你们的公主。”止颜接过安博伸来的厚实大掌,安心地跟在他身后入了驿馆。良久,朱友和和陆师爷对视一眼,神情纳闷儿地跟上前去。 歇息了一天,安博带着止颜游了乌兰江。阳光洒满江面,江船之上,两人形影相依,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颜儿,回京师后不回皇宫可好?”安博坐在船头,一手绕着些她的银丝,若有所思地道。 “嗯,好!”止颜将头窝在他的肩上,满意地说:“若是我们再不被卷入纷争,就这样平静地过一世该多好?”敏锐如她,怎么可能看不清皇朝现在的情势?她的“皇兄”和安博之间必将有场激烈的争斗。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一如从前。安博心里有恨,但她不明白那恨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会结束的。”安博何尝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杀母之恨,如何能消?安伦的父亲,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为救他命丧火海……那场大火又怎么能就这样灭了?二十几年的恨,他能消吗? “快看,是望江楼!”船儿在江面游荡着,峭壁之上的望江楼越发近了。止颜用手指给安博看。 “嗯,是。上面写有一幅奇联,上联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所题。”安博斯文的脸表情复杂。这位新科状元算得上才高八斗满腹经伦。 “叫莫其俊是吧?”止颜轻笑,那日他恃才狂傲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他果然中了状元! 安博默许不语。止颜反握着他的衣衫,又笑:“那下联是谁所作?” “呵呵,不正是颜儿所作的吗?世人虽不得而知,我却知晓。你化名盐常来我的听雨阁。呤的诗词还少么?我一看即知是你所作。”安博宠爱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爽朗地笑出来。 “那今日你也作一幅下联给我听听?”止颜娇笑着,反问。她的博文才远是在她之上的。 “以后有大半生的时间作给你听,不急,不急。”安博捉住怀中人的双手。两人四目相视而笑。直至黄昏,夕阳西下,两人还依偎在江船上,双双私语着静待黑夜的到来。 次日清晨,天子的旨意就到了。 安博沉着脸,跪地听旨,暗想来得真够快的,比他想象得还快。一旁的止颜听闻旨意,心惊肉跳。 “安博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约。安卿此番接回公主有功,责令速速回朝,另行嘉奖。钦此!”宣旨完毕,老公公将圣旨交于安博,忙扶他起身,神情严肃,又道:“安相,此番回朝接受嘉奖,多做些准备。”话里意思很明显是提醒他小心应付。 紧接着,老公公又对着止颜恭顺地道:“公主,皇上有话让老奴传给您。” “公公请讲。”止颜客气地道。 “皇上思念颜公主,请您尽早回朝。”老公公将话带至,又看了一眼止颜的白发,言语中似有深意。 止颜自然明白的,她所谓的“皇兄”一直对自己都异常关心。如今看来,各宫的妃嫔的感觉是正确的。那之中不单纯是兄妹之情。她走出颜宫前的那个拥抱,他的那句“颜,对不起……答应我好好照顾你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来的。我一定会的。”……她都记得,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才应讲的话。可笑的是,这样的人终还是利用了自己,而她傻傻地以为她就是那个万民之上的公主,怀着对皇朝的不舍而去……现在回想起来,可笑又无奈,只怪命运的捉弄。“谢谢公公。” 又平淡地过了一天,一行人才朝着京师急行。止颜从马车里看着安博越来越紧绷的脸,无比担心。到了京师又该如何?所谓的“嘉奖”,恐怕实际上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吧。退婚的罪,掌权的罪……有可能还有别的。京师越来越近,止颜的心就越来越矛盾。很快就能见着外公和岚哥哥,只是安博,他的情况又越来越复杂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紫木匣。 然而每次,止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安博,他总是报以微微一笑,像是让她安心。安博心中有底,天子的杀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加上他政敌不少,动手是早晚的事。此番他前往达兰城,现在回京,只怕龙椅之上的那个人早已调兵谴将,安排布署好等他入瓮呢!但他是安博,毕竟为相十二年,他的势力岂是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可料到的? 两人相伴着晨露黄昏,一路赶路。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皇城。望着高大的城门,止颜内百感交集。两年前,她从这里走出去。她以为自己永生不得回朝,而今城门依旧威武,只是心境千差万别。 正当她望着城门沉思之时,城门早早地开了。四面八方涌来人群,热闹非凡,不禁使她眼眶湿润。她轻轻地远去,而今悠悠地归来,人们还是热情如前。在护城军竭力维持下,安博下马,迎出止颜,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在万民瞩目中朝城门举步而行,宣告她是他的所有。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就是皇朝的璧人一对。 人群越来越多,越来越热烈。不禁有人开始呼着两人的名讳,赞声如潮;甚至还有人跪地拜倒……那种空前的欢愉岂能言喻? 城门渐渐地近了,城门已渐渐全开。一大队禁军迎面而来,然后是两行整齐的宫女太监,最后才是明黄色的车撵。一名宫女将明黄色的车帘穗饰揭开,童钰从车内走出来,后面跟着满朝文武。 正在此时,所有臣民均就地跪叩,三呼万岁。 止颜与安博也一同跪下,只是相牵的手紧扣在一起落在童钰眼中,显得尤其格格不入。他走下马车,对着臣民大声令下:“平身!” 所有人随着天子的话语,起身,目光重聚在起身的安博与止颜身上。两人紧扣的双手让所有人议论纷纷,但无论如何,皇朝的美丽公主,只是安博可以配得上的。而身为天子的童钰,嫉妒又不能当场发作。眨眼之间,童钰与安博的目光交错,胜过万马千军的对博。一个是天子,手握天下民生;一个是重权在握的丞相。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较量着,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无非皆是因这光芒四射的女子——一个银丝如雪的女子——那头银丝不光是惊在童钰眼里,还惊在在场所有人眼里。 除了争峰相对的两个人,还有一双眼睛,密切地注意着止颜的一举一动。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乌兰江畔,望江楼上为难止颜的莫其俊,如今已是皇朝官场中红得发紫的年轻才俊。 毫无疑问的,止颜又被接回了颜宫。即使她不想,她也得为了安博暂入宫门。当着全京城的臣民,不是公主的她还得顶着公主的虚名。只是安博轻声耳语过:“颜儿,一切都为时不远了,你的愿望我都能实现。”所以,她将再次走回她曾住了五年的颜宫。 然而,这次等待她的,可能不只是从前的宫斗。她需时刻提醒自己,童钰不只是他的兄长这么简单。从前的宫女太监又都回了颜宫,某些温暖还依然在身边。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四十五章 暗藏杀机(2) 止颜回京师的第二天,皇宫就为她在风华殿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诺大的殿宇之内,左右摆满了长长的两排宴桌,各式珍馐美食让人看花了眼。大小朝臣依次排开,有的还携了家眷,盛况空前。 毫无疑问,皇太后与皇帝居正中首座,皇后与止颜被安排至童钰的一侧最近处。各宫里的妃嫔也都有安排入席。左右首位自然是安博与轩成王童浩,依次是吏部尚书陈叔同,大学士吴成胜,新科状元莫其俊……一时之间,风华殿人声鼎沸。 众臣敬毕天子,金杯玉盏,觥筹交错,交头接耳。殿内歌姬舞伶,流云飞袖,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平静非凡的气象。 直至歌毕舞罢,童钰才当着众人之面宣了一道惊毙所有人的旨意,为镇国将宫萧旭平了反,还道出了止颜身世;称止颜原为萧家次女,皇家收养赐做了公主,只是掠过了先皇一怒夺娇颜的旧事;还了止颜的真实身份。 这等天大的皇家秘事虽由天子亲口简言做了声明,自然地震惊了所有人。就连安博皆感错愕非常,更别说身为当事人的止颜了。现今她得已退去公主的光环,重做了萧家小姐,心底却越发森冷发寒。 风光殿里包括皇太后,皇后在内的所有后宫妃嫔皆不得言语。天子旨意,一言既出就如覆水一般难收,此等大事,自是当不得儿戏的。童钰言毕,心中畅快之极,从开席为止,目光都久久地停在止颜身上。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是他多年前就想做的事情,如今终于能做到了。没有了尴尬的身份,一切都会顺利多了。他想,而后,目光又扫了一眼右首之位的安博,不屑之情十分露骨。身为天子,难道还能被臣子给吃了去?那也太不把他童钰放在眼里了。 另一边,众妃嫔杀人似的狠毒眼光被笑容夹带着光顾了止颜的一头被烛光映得更加夺目的银丝。止颜暗叹一口气,这以后的日子恐怕非常难过了。如今之计必须早日出了皇宫才行,否则她还不被这群嫉妒的女人整个吞了去?一双秀目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童钰灼人的目光,面前的美酒佳肴瞬间就变作了毒药般怕人,再斜斜地望了望安博,而后又安心地低下头去。皇恩难消,这一宴之后,便变了皇家大度为萧家平反了。可怜父亲生前为皇朝鞠躬尽粹,到头来不也是白骨一堆,泥土一掩就撒手人寰了么?可怜的外公,半疯半醒地过了这许多年!可怜的母亲,终身只因皇恩便早早地逝了?然而自己,将要走的会不会也是这同样的路?不论是哪里的皇宫,都不是她的家呵!这么想着,她突然想起了紫魅山庄来。 安博仍是默默地与众臣笑谈,心底冷笑着皇宴的安排。高座上的人竟以为他就这么好对付么?那个精明的皇太后,在他为相的前五年,对他百般封杀,直到她的儿子坐上了皇位,稳定了局势才稍稍松懈。世间事多可笑?一个如此狠毒的女人,竟然做了皇朝几十年的国母!谁是君,谁是臣,胜券在握的那个人,才该是笑到最后的人! 皇宴欢歌笑语又暗潮汹涌,逼得止颜不得不借故退席,绕去了风华殿的花园。园中花朵争芳吐艳,如同天子的妃嫔一般,燕瘦环肥,各有姿态。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对月兴叹,那个风华俊秀的少年豁然出现在眼前。 “一别就是两年,小姐风姿尤胜当年。”莫其俊眼中的痴迷被夜色映得朦胧。 止颜笑言:“你果真做了状元,既然如此,就好好为国效力吧。皇朝需要你这样的人,但为官须正直无私方能百世流芳。” “我本无意官场。”他瘦高的身材笼在宽大的朝服之中,显得有些光怪陆离。不过,文气逼人的气势倒比当年见长,固执的个性可见一般。 “但仍是入了官场,就由不得你了。”止颜看着他若有所失的样子,又笑,实则也叹自己生如漂萍,沉沉浮浮间诸多无奈。“是人都会有无柰,一路慢慢走好吧!” 两人皆是沉默了许久。宫灯照映下,入口处又走近一人来。止颜看清之后,来人自然地开口了,竟然也是语气无奈:“萧小姐兴致不错,与状元爷花间论叹呢!” “陈小姐!”止颜招呼一声。粉装的陈雨淑便仪态万千地近她身边。“只是宴会太吵闹了,来园子里坐坐。” 止颜自然又是被打量了一番,而莫其俊也将初入的陈雨淑打量一番。三人相互看了一阵,意迸发一阵爽朗地笑,皆是天涯沦落人。 “新状元,这位小姐可是陈尚书的千金,可得仔细看清了?”止颜看他眼神迷离,开口介绍。 “萧小姐莫笑了……”陈雨淑被止颜这么一说,适才还心存妒意的心境一下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况且这位新状元爷早在科举之前就已文才远扬。安博究竟不是属意自己的,强求不来;只是退婚让官位高居的父亲脸上挂不住,朝堂之上一斗就是两年。昨日在城门见得归来的两人以及止颜一头的银丝,竟然也心生感动。她陈雨淑也是知书达理的,自不必去为过往久久纠缠。 于是,两人的交谈变作三人的自在。前殿里酒香四溢、歌飞舞卷却暗藏玄机;花园里清清淡淡反而一团和气。花香、灯火将花园点缀得格外迷离,暗处一双妖野的眼睛望着银丝如雪的人儿神情颇为怜惜,而后缓缓退去。 ----------------------- 宴会次日,止颜去了紫玉行宫。未曾想,她那年迈的外公竟已逝了。 “颜儿,别难过了。老人家是安然逝去的,并无痛苦。他若泉下有知,知道你重回皇朝自然会很高兴的。”依旧一脸病容的童岚宠爱地拍了拍跪在坟头前的止颜。 “不是的,外公说要等我回来的。我说过要回来看他的,可是……”止颜伏地上大哭起来。她的外公受了近二十年的牢狱之灾,她还未能回皇朝,他竟然已离去了,怎么不令她哀痛呢? 止颜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被童岚安慰着回了行宫。 她才刚进大厅,就见管家端着一碗东西匆匆忙忙往后厅走去。童岚的脸色微微一变,落入了止颜的脸里。她心细如发,厅堂里一种奇怪的味道漂浮着,不像是药汁。她经常来探望这个疼他的兄长,对药味都养成了一种习惯,只是从未闻过这种气味。“岚哥哥,刚才管家端的什么东西?气味儿怎么这么怪?” “呃,是太医新开的药方煎的!”童岚自若地回她,暗道不好。 止颜虽心里稀奇,也没再问下去,便与他在行宫里亲密相谈起来。她的这个兄长自小就是疼爱她的,那只紫木匣便是最好的证明。如今,她虽不再姓童而验证身明姓萧了,仍是十分敬重他的。而在童岚的心里,颜儿就是最亲密的妹妹,无论她笑或是哭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直到趁岚王去午睡时,止颜才找来管家,严厉地问训:“那碗东西倒底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管家双膝一跪,对着她就口中大叫:“公主,老奴不能说。”在他的心里,眼前的止颜永远是公主,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骑马摘花,看着她与岚王爷习字读书…… “你说是不说?”止颜心知蹊跷,这之中必然有原由。她往来行宫多年,竟一直没发现。 “公主,老奴确实说不得。若说了,岚王爷责怪下来事小,老奴会因为此事没命的!”老管家跪地拜首,就是只字不提,状似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若真不说,我马上就能杀了你!”止颜心里气愤,管家越是不说她便越是生疑,那碗东西绝不是什么新汤药!联想到岚哥哥是一直病着,从未见好转过,她就更激动。 “老奴不能说!”管家几时见过她发怒的样子?只得诚惶诚恐地低伏在地上,咬着牙回答。 “我看那肯定和岚哥哥的病有关!从皇宫里来的?”止颜猜测着其中的可能性!岚哥哥病是当今天子登基前就有了,自那以后她便搬去了颜宫。这中间似乎有什么关联?究竟是什么关联呢?管家仍是不回,止颜也只好作罢。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忠心! 管家离开后,又匆匆地回来了,满头大汗,嘴里急急地道:“不好了,公主。两边人马打起来了!” “啊?谁和谁打起来了?”坐在后园沉思的止颜闻言,莫名其妙。 “皇宫来的侍卫和安相的侍卫在门口打起来了。” 果然争斗是从她身上引起,止颜暗道不好。她本不打算再回宫,所以只带了两个宫女就匆匆先来了行宫。她的博自然是派人来接她的,他对她说过回京师不要进皇宫。宫门一入,岂能随便再出?童钰的派来侍卫跟着她,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她不要再像母亲一样重蹈覆辙!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四十六章 暗藏杀机(3) “都给我住手!”两方人马几十个人,在行宫大门前,竟然大打出手,还头破血流!止颜看后,只得大声喝到。 双方人马听得娇喝,骤然分开,毕恭毕敬地望着止颜。 “皇上派我等来请萧小姐回宫。”宫中侍卫语气简洁有力,比较强势些。 “萧小姐已非皇朝公主,自然不必再回宫。丞相大人派我等来迎接萧小姐,请小姐移步丞相府。”相府侍卫不卑不亢地道。 “行了,都各自回去罢。颜儿就暂住本王的行宫了,不要来打扰她静养。”止颜还未来得及发话,童岚就代她答了,又转身看了看止颜。两方侍卫均是朝对方恨恨地瞪着,又不敢当场发作。 相府侍卫先开了口:“既然如此,就劳烦岚王爷照顾萧小姐了。不日,丞相大人再亲自来接萧小姐。小的们也就先回去禀复丞相大人。刚才失态,惊扰了岚王爷,请王爷降罪。”态度颇为诚恳。 “罢了,安相也是关心颜儿,先回去吧。”童岚笑了笑,和颜悦色。 待相府侍卫走后,皇宫来的侍卫告罪之后也回去了。止颜松了一口气,叹道:“岚哥哥,这下你的行宫真成了我的家了。” “颜儿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童岚安慰一句也叹了一句。止颜心里还惦记得那碗药。它与他到底是有何联系呢?一种森然的恐惧将她的心压得死死的。她边想边看着岚哥哥阴柔的俊脸,忧郁的眼睛——她清楚地知道面前站着的是岚哥哥,眼里却冒出紫魅的身影。天下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人,那眉,那眼,都太像了……紫魅,那个被她束上紫色发带的妖野男子,你在哪里? ------------------------ 相府 “都办好了吗?”安博坐在书房里,扣着盖盖,悠然地对立在一侧的安伦和另一名灰衣男子说道。 “都办好了。”安伦紧张地看着一脸悠然的安博。每次发生大事前,他总是这样安然,从不乱套,镇定自如的神态与情势相差太远。驻扎在京城郊边的守备军已经取代了原本的护城军,皇宫禁军更不必说了,一副严装待发的样子。天子的行动似乎快得让人目不暇接,而安博平静得让人害怕。 “那就没事了,你们也忙了整整一个月,风尘仆仆地刚回来,就先休息休息吧。”安博笑着说。 “可是……”安伦担忧着欲言又止。 “没可是了。只要你们这事办妥了,谁也奈何不了我。”安博给了安伦一个放心的表情,只顾着把玩手中的玉质茶盖,有意识地敲着桌面,一下,两下……童钰的胃口也太大了点,竟然江山和美人都想要!这么想着,他点了点茶水在木案上写了几个字,复而在上面划了一道叉,冷然地笑了。那笑,来得如此温和,又缠着几缕复杂的意味。 半晌,门外又想起了敲门声。“大人!” “进来吧!怎么样了?”安博算算时间,派去的人也该回来了。 “大人,您果然料中了。我们刚到岚王爷的行宫,宫里的侍卫就到了。侍卫蛮不讲理,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来人正是去接止颜的相府侍卫首领。 “是吗?结果呢?颜儿回宫了?”安博手上的茶盖轻轻地停在木案上,不动了。颜儿是他的,谁敢动她谁就得先问问他这个丞相同不同意!童钰啊童钰,有朝一日你若出手,休怪我无情。 “不,萧小姐没有回皇宫,岚王留她住在行宫了。属下只说大人您改日会亲自去接她,岚王没有责怪属下们造次,我们就先行回来了。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不过萧小姐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好,我打听过了,萧小姐去拜祭了过世的梅老太爷。” “你何罪之有?我都知道了。先下去吧,先不打扰她了,让她在那边住一段时间也好,岚王的行宫比我这里安全多了。”安博打发侍卫下去,暗道只要没回皇宫就好,现在的情况,颜儿在岚王那里比在相府安全多了。岚王一向疼她,连她的身世也都告诉她,自然是不会让她涉险的。等事情有了最后的了结,再接她不迟! 侍卫出去之后,书房又进来了一人——相府的管家楚良。不过,他只弓着身子站在茶案边,望着安博不言语。 “怎么不说话?楚大叔?”安博见是他,脸上溢着笑。若不是楚大叔当年收养了他与安伦,哪有他的今日。当初安博想要拜他为义父,可他坚持不肯,只做了相府的管家,安排相府所有人的生活所需,妥妥贴贴从未有见闪失。 “我……”楚良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安博,居然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多说多讲,只希望安博能安安生生过一生。眼下的情景哪里做得到如此,天子脚下,安博封相十二年,无时无刻变化的政局,让他心里内疚又提心吊胆。 “楚大叔,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本无意争夺什么,两年前我就想开了。我只想和颜儿安然共度一生,只是我能放手,高座在上的人会放手吗?他既然不放手,那么也不能怪我无情了。” 安博脸上无奈的表情被楚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东西都给我吧!”安博又恢复了精明,那种无奈已消失不见。 楚良叹口气,将包着绸布的一卷册子给了安博,然后说了句:“天就要变脸了!”喃喃念着又出去了。 安博接过册子,脸上迸发出灿烂的一笑,将已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出了房门。天虽然要变脸了,那也得看他怎么变。 ------------- 皇宫御书房 “皇上,您要的折子奴才已经给你拿来了。”孙公公迈着密密的步子小心谨慎地,手上递来一本折子,心里犯难,今天不知怎么了,皇上竟然要看五年前的案子。他在案库里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张折子。 “好!”童钰翻了翻折子,顿时开了颜,道了一声好。动手在上书了几个子后,他才又开了口:“传陈尚书进宫以及新科状元莫其俊进宫,朕有事要交待。” “皇上,现在正是午膳时间,您还是先用膳吧,皇后娘娘已经在等了。”孙公公开口说着。 童钰瞪了他一眼,心想现在的奴才怎么都一个比一个啰嗦:“叫你传你就传,啰嗦什么?还不快去?这事得保密,否则……”他这么一说,孙公公脸都吓绿了,赶紧出去办事去了。 诺大的书房安静了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童钰狠狠捏皱了手中的绢纸,那上面书着“民为贵,君为轻,得民心者得天下”,字迹工整秀美!颜,你为什么不肯回宫?朕不惜赔上皇家的声誉,还了你萧家的一切……这么多年来,难道朕为你做的还少吗?从前身份逾越不得,但是现在你却……难道这一国的天子竟比不上区区一个丞相?朕不甘心,更容下不这个人在朝堂之上嚣张放肆! 半个时辰后,吏部尚书陈叔同与新科状元莫其俊双双进了殿。叩拜之后,陈叔同先开了口:“不知皇上急召我们有何事?” “此案今日就交由你俩重审,最好审得有声有色!”“啪”一声,童钰手上的折子落在两人面前。 陈叔同捡起一看,吃了一惊。“皇上,这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都这么多年了!” “冤案,重审!”童钰起身,走下殿堂,临走到两人面前时,又说了一句:“给朕好好审清楚了!”然后也不管两人,就径直出了殿。 莫其俊感觉到某种压抑的气息,脊背上凉凉的,接过陈尚书手里的折子,翻开一看“卫天成”三个字清楚地出现在面前。卫天成,就是相传贪污乌兰江江堤修缮灾银十万两的那个官员。这折子都放得发黄了,好好地又翻了出来要重审……莫其俊朝一旁的老尚书看了又看,又将烫手的折子还了去。皇帝的言语明显别有用心,这事情怕是复杂得很!“陈大人,这……晚生实在是看不懂。” “莫大人,还是先出了殿吧。老夫将这件案子细细说给你听!”陈叔同叹了口气,心中提着十五只吊桶,望了望眼前精明而又才华横溢的新状元。 近暮时分,安博站在听雨阁上,手上停着一只灰色的信鸽,待他取下小卷筒里的纸条,信鸽才飞走。他展开纸条一看,缓缓笑了。终于来了,也许明天相府就会被整个包围。看来,他也是该行动的时候了。“颜儿,以后再为你种一片新的梅林了,这一小片不要也罢!”安博对着已起着些细小花蕾的梅树自言自语,脸上的柔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遂又匆匆地下了听雨阁。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四十七章 成王败寇(1) 安博坐在听雨阁上,数着下面的梅树:“一,二,三……” “大人——大人——!呀,您还在数梅树啊!”他的书童从对面的回廊惊叫着飞快地跑过来。 “急什么?等我数完梅树再说。”安博不理会,继续数着院落里的梅树,他还打算以后重新再种宫粉给他珍爱的颜儿。她最喜欢梅,说是梅天生傲骨,不畏严寒,有高尚的气节。 “安相,好生悠闲呀!”一声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安博,面前顿时涌出一大圈官兵。 “本相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陈老尚书和莫大人呀!”安博这才停下数数,从听雨阁上走下来,面对围了一圈的官兵丝毫不惧,仍笑容可掬地向一脸正气的陈书同与莫其俊打招呼。 “晚生拜扰相爷了,请相爷稍适收拾往宫里走一趟吧!”莫其俊见安博镇定自如,心里暗暗佩服,果然是皇朝名相,气度不凡。而一旁的陈叔同表面虽很和气,心里还念着两年前退婚的旧事。 “莫大人用不着客气,本相已经等你们三日了!”安博一脸笑意,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人话,而后又拂了拂衣袖,双手背负在后,准备随两人前行。就在此时安博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呼声。 “博儿,你……”楚良从回廊的另一头迈着老腿飞跑过来,破天荒的第一次叫了安博的名讳,脸上又惊又怕。相府可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官兵,现在来是的陈尚书与新科状元,挡都挡不住。安伦也不在府上,真是……唉,若真给面前这两位请出了相府,哪里还回得来? 安博看着头发花白的楚良,不以为意地安慰道:“楚大叔放心,博儿自然回得来。噢,对了,我前天交待的买梅树的事可要好好地办了,颜儿喜欢梅花!”而后头也不回地就跟着一群人走了。 楚良听得真切,心下道还是好好去看梅树吧,宫粉! 然而那话听在陈叔同与莫其俊的耳里,味道又是另一番。安博竟然三天前就已经等他们上相府来请他了,还吩咐买梅树!天子刻意交待的话语又响在耳边。那桩七年前的案子,早前由刑部的前一位陈姓尚书审结……其中的牵连居然与安博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两人不得不来了相府。 需然陈叔同顶着吏部尚书的官职与安博斗了两年,只不过在官员的升迁方面牵制了一些,却终没占得半分便宜。 至于莫其俊,身为新科状元,接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要审这皇朝权相?怪不得天子要派他与老尚书两人了,若单一人,哪里是这位年轻相爷的对手?天子的旨意自是违抗不得,这面色温和的相爷又深藏不露,真是左右为难哪!安博很快就被请进了刑部大堂,赐坐接受审问。陈叔同与莫其俊双双坐立于堂上高位。同时被传审的还有已告老还乡的刑部尚书陈名伟,以及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女一对。大堂两侧分别站着十名威武的侍卫,整个气氛庄严肃穆。 “我等奉了钦命,主审这件七年前的旧案。堂下之人均报上名来!”陈叔同毕竟是官场老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莫其俊只是目光停在安博身上,沉思着什么! “草民徐翌风见过两位大人!” “草民卫青兰见过两位大人!” 堂下这对年轻男女,女的正是止颜远嫁时的宫女,男的正是犯了刺杀之罪的徐翌风。 “小人陈名伟见过两位大人。”老尚书坐在位上,看起来虽已老眼昏花,口中说辞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本相安博!”安博笑言,手中端着的一杯茶飘着香。 “卫青兰,此案卷上的内容可是你供出的?责令你再看一次,如无误就将手印按上。”陈书同将一卷案卷交由右边一个侍卫传给青兰。而且又传了一卷给徐翌风以及老尚书。 “大人,您这卷案述与我所写的那份有出入啊!”陈名伟仔细看罢,就是不按手印。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了一声:“太后驾到!” 一阵衣袂飘动,皇太后急促地进了堂,神情有些慌乱,后面跟着两个丫头。 堂上堂下的人均跪地请安。只余安博仍是闭目品茶,跟本没有正眼看过进堂的皇太后。倒是皇太后朝他看了看,眼神有点怪,而后命众人起了身。她身后其中一个丫坏朝陈叔同与莫其俊递了一封信。两人看毕连声就退了堂,称择期再审,除了安博所有的人都不知这是为何原由。 谴散了所有人,堂上只余了皇太后和安博两人。 “太后消息真灵通啊!”安博起身,看着这个曾压制了他五年的女人。那五年的朝政均被眼前这个女人掌控,使他丝毫动弹不得。不过风水轮流转,谁都有过气的时候。 “你想怎么样?”她挺真了身子,眼前的安博再不是初入朝政的黄口小儿,何况那本东西还在他手上。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因为面前这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他的容貌多像当年的某个人。好在已确定另一个人已不在人世!只要能拿回那本东西,她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怎么敢怎么样?太后不是一向都胜券在握吗?”安博笑淡,无比轻松。 门突然开了,一个淡紫的身影直直地奔向安博。安博脸色顿时舒展起来,温柔地将来人拥在怀里。“颜儿,怎么来了?”“我听说你被带到刑部了,以为……”见他安然无恙,止颜那颗悬起的心就踏实多了。再看,皇太后就在身边,止颜一双美目直勾勾地朝着她望了过去,然后身子作势要行礼。 “这礼就不用再行了!走吧,颜儿!”安博用力地搂住止颜的身体,不给她行礼的机会。 皇太后的脸稍稍变色,口中却说道:“安博,如若你现在肯将那东西还给哀家,哀家可促成你与颜丫头的美事!” “哀家?你配吗?”安博脸色骤变,声音中的冷让怀中的止颜很诧异,小手不自主地攀着他的手臂。而后安博又对怀中不安的止颜报以一笑,一只手习惯性地点点她小巧的鼻尖,挽着她的手朝堂外走去。 太后的脸被他这么一说,彻骨的寒意涌来,席卷了她二十几年来的镇定修为。这情势只能冒险了。谁让首先发难的是皇家呢!那本册子竟然到了他手上,安博的心机太深沉了,得让钰儿先收手才行! “刚才她说的东西是什么?”坐在马车里,止颜仰头问安博,盯着他狭长的眼。她从前只以为他总是微笑,温和,不曾想他还有这么让人敬畏的一面。 “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以后你的愿望我都能实现。我们以后再不用卷入纷争了,好吗?”安博揉着止颜细长的手指,呵着气,神态安然,嘴角边溢着浅笑。并不是他要发起纷争,而是童钰想要先下手为强。这下他的相府一定不得安宁了,思量一阵又道:“颜儿,你还是回岚王的行宫暂住些时日可好?” “不,我不回去了。你说过我们死都要在一起的!只是外公……唉,他老人家还没看到我回朝就去了。”止颜悠然地一叹。她的外公呵,满头杂乱的白发,一脸的皱纹……苦命的外公。“博!有件事,能不能让人查一查?”她脑子里一下浮现出那碗怪异的药来! “嗯,颜儿要查什么?”安博手握着她的银丝,眼神中尽是怜惜。若不是他那日的莽撞,她的秀发怎会如此?他的颜儿爱他到如斯地步,他竟然还曾眷恋着千里江山,如何对得起她那一往情深?两年,他终于看开了,宁负天下不负红颜。只是那依不挠的人非逼着他反击,非逼着他揭开多年的仇恨!待此事了结了,必与她共游江海。 “你能派人查一下宫里太医开给岚哥哥的药方吗?” “你查这个做什么?”安博不明白她的用意。 “那日,我出宫去探他,发现管家端着一碗味道很奇怪的药汁。我事后逼门管家,他就是不肯说,只说他若告知了我,便会有杀身之祸。我觉得奇怪,从前我经常去探岚哥哥,对药味是很熟悉的,从未闻过那种味道。所以我想查一查倒底是有什么原委!岚哥哥的身体从前是很好的,而后便突然病了,搬去了行宫,一直就未见好转,这么多年均是如此。似乎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止颜一口气将心中疑问说了个痛快,她对岚王的兄妹之情无比深厚,关心自是厚了几分! “那好,我就让人查查这事。你若跟我回府,怕是不太安全,不然我先排你去别苑,让红叶照顾你如何?”安博一口答应下来,又怕回府发生点什么,不安全。 “你忘记了?我也会武!”止颜摇头,坚定地要跟他回相府。 安博说不过她,便随了她。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四十八章 成王败寇(2) 果不其然,当晚相府就来了十几个蒙面高手。不用说,自是冲那本册子来了。 安博携着止颜站在密室里,对外面的动静了若指掌。 “博,楚大叔他们呢?”止颜轻声问,脸上有些紧张。蒙面人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不时传来“砰砰”地声响,甚为骇人! “没事,他们已经先行离开了。颜儿,你要不要看场好戏?”安博一手抚平她皱着的眉,声音轻轻地,却有蛊惑她的力量。 “好戏?”止颜不解。“难道是你想把他们抓起来?” “聪明!”安博赞她一声,手在墙上按动了一下。 另一群黑衣人出现了。书房里顿时就成了战场,双方混战的招式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颜儿,你猜谁会赢?”安博谈笑之间,外面已是倒下了好几人。早在他回朝前,就在相府布置好了。谁若是来他的府上闹事,必然一个不留。死才是安博给这些人的结局。他将颜儿带至密室,其实是不想她看到太多的血腥。他不想让她涉入危险,哪怕是一丁点,他都不允许!他的颜儿是用来心疼和爱护的,那么多年他错过了她,如今自然不能再如同从前。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权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身边的人安然陪着他就好。 止颜笑,依偎着他。此生,她若是白云,那么他就是她的蓝天。 一盏茶的光景,打斗停止了。待止颜出了密室,书房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了打斗的痕迹,连茶桌书案都已换作了全新……十几个黑衣人毕恭毕敬地立在面前,为首之人呼了一声:“门主!” 安博点了头:“接下来的,按计划去做吧!” 十几个黑衣人领命散了去,看得止颜一脸惊奇,这种速度也太快了!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安博的武功修为,连慕容景哲都几乎不是他的对手。只是这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不仅料理完了来犯的黑衣人,还将书房恢复如初,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混乱。 “他们都是你无极门的人吗?”止颜问。 “是,我其实并不想这样做的。只是有人先动了刀,如果我不还之以礼,今日倒下的只能是我!京师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我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可是,我还想与你共度一世,所以我只能无情!”安博无奈地说着,一张脸闪着复杂的情绪。若是恨可以不用那么深,若是君王可以不那么无情,若是他早就发现了她,若是他可以什么都抛下,那么一切自然不必这么复杂,不必用尽心机的! “你可答应我尽量不伤太多人么?”他的恨,她了解,因为曾经她也恨过;只是恨会让人变得陌生和可怕,她不想这样!止颜将头埋在安博胸前,淡淡地说。 “好!”安博许了意。 ---------------- 紫阳皇朝金龙大殿 “众卿家平身。”一番跪拜之后,童钰开了金口,又环扫一下众臣。“怎么不见安卿?”嘴上虽是如此说来,童钰心里却一阵气愤,好个安博,胆子倒是很大——竟然没来上朝!若不是母后让他稍缓一缓,他真想把安博拖去斩了,只是差那么一点点……真不明白母后竟然不让他动手!童钰得知颜已被他接回相府,在宣华宫把皇后为他准备的膳食都掀翻了,吓得小皇子哇哇大哭! “回皇上,安相府上派人来告假了。说是府上遭了贼,还被打伤了!”工部一位官员回了话。 “哦?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偷到安卿府上了!”童钰心里有气,语出嘲讽。 这时侧立殿上的孙公公得到了太后宫里的来的小太监的传话,径直朝童钰耳语一番。 听罢之后,童钰面色略为一喜,转口又问:“陈卿家与莫卿家可在?卫天成一案审得如何了?” 这下陈叔同与莫其俊慌了神。原本是正在审啊,哪知太后一来让先缓缓不审了!这下可好,天子问话了,怎么回答?两人相互看了看,莫其俊站出列,赶忙回了话:“回皇上,案子正在审理当中,我等一定尽心尽力审结此案!” “是吗?三天之内我要结果!”童钰瞥了一眼两人,警告之色不在话下,心想这一次他一定要让此人俯首称臣!那案子本在两年前颜远嫁时就该审结,只是因为楚湘战事之故,才拖至今日。安博用计陷害忠良铁一般的事实,不可能再让他赖过去。如今他已将皇城严密布置,安博若是想逃,那是决不可能的事!江山是他童钰的,颜也将是他的,谁若是敢以身犯险下场只能奇惨无比。 童钰言毕,殿中一片惶恐之色。在孙公公那声尖厉的“有事且奏,无事退朝!”之后,童钰起身下了朝,他深信不久之后他便不再是那个所有人眼中懦弱的温厚的天子,所有的人都应该怕他、敬他,所有的子民都应该膜拜他以谢恩赐!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开辟皇朝的盛世,而不是要去看臣子的脸色行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的女人,他就要用尽一切方法得到! 群臣眼见天子离去,无一人敢言语。适才高座之上的人,再不是从前的天子,那分明是一个玩弄权术政治的极致高手!所有人均是汗涔涔地脸色发白!只是一瞬间,莫其俊深感其中的奥秘,做官的无一不是天子的棋子。天子让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你便活不得!那个满面闲适的年轻相爷又是另一番性情,只怕也是谈笑须臾间便可杀人于无形!而他,初入官场竟然就夹在了权力风暴的最中心,从前的报国之心相较现下的惶恐之心便是小巫见大巫了,纵使自己有万般才情,在这种情况之下怎能全身而退?他为那张绝世的容颜来了,现在却不得退出,多荒谬可笑的命运! ------------- 宣齐殿(太后寝殿) 宫女都退去以后,她脸露狰狞之色,将手中一本册子撕成粉碎,投入火盆之中!安博这小儿以为她是谁?她付清莲这几十年可不是白活的。早在二十四年前,她就能利用一切权力排除异己,座上后位独揽后宫;而后逐渐把持朝政,将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如今又贵为太后。只是即使如此,她万万没能想到因为这本小册子落入安博小儿的手里,竟然差点将这几十年来用尽心思得到的一切付之一炬,是她太大意了! 她看着它慢慢地燃了起来,直至化为灰烬,心才算落了地。如今她再不用怕任何人,她是高贵的皇太后,她的儿子是当今至高的权者,这一切足以将安博致以死地。想到这里,她风韵犹存的脸上不由得笑开了。那笑被火盆里的火映着可怕极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她这可亲的脸背后的那张真实的面容。 “禀太后,皇上来探您了!”隔着几重纱帐,一个小宫女跪在进门之处说道。 “让他进来吧!”她理了理衣衫,吩咐着。 只听着一阵风声,童钰便急急地进了来,跪坐在她面前:“给母后请安!” “罢了!”她看着眼前英气十足的儿子,心里叹到:二十几年了,他都长大了,再不需要她的扶持了。前程旧梦不堪回首,过去的一切都该结束了。现在,只待这最后一件事了结了,她也就心安了,再不必为儿子担忧了。“钰儿,有话就直说吧!不必吞吞吐吐!” “儿臣不明白,母后为何昨日要去刑部?”童钰心里要将这其中原由弄明白。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了来得要好!”皇太后心下明了他所问的事情,定了定神才说着。她曾那么惧怕的那本册子,如何能对儿子说得?若说得她便不用亲自去刑部了。“现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母后不插手便是。以后母后都不再插手了,你好好地做你的皇帝,为紫阳皇朝开创新的盛世!” “母后……”童钰总感觉到母亲的怪异,却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开口恭敬地叫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好久没去看岚儿了,他总是病着不见好转,唉……”想起她那孤独地住在城郊行宫的儿子,她的心就快活不起来。 童岚的脸微微地低了下去:“母后是想念皇弟了?” “是啊,好久没见到他了。总想为他许门亲事,他又固执得不愿意,说是病着总不见好,怕误了人家女儿家的终身!”她的另一个儿子,对名利看得那么淡泊,总是那么固执,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总是不好受。“我倦了,钰儿,你先下去吧!”她闭上眼,心想所有的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她也斗得累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她有了快解脱的感觉。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四十九章 成王败寇(3) 两天后,相府被禁军围了起来! “在审我之前,我要见童钰!”安博踏出书房门,一只手紧紧牵着止颜!他原本想把她送至郊外的别苑的,结果她死活也肯去,只说要陪着他,不论风雨!这么一来,他便只能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就算发生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保全她,哪怕死在一起! “大胆,皇上的名讳也是你可直言的吗?”陈叔同喝了一声,由于卫天城那案子的确是由安博授意造成的冤案,身为钦点的主审,他便胆子也大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莫其俊因为安博直呼天子名讳而心里暗暗吃惊!面前这位年轻的相爷平静得不露一丝风声,哪里像落水的鸡犬?而且他一手还牵着皇明最美丽聪明慧的女子,就算他没有主意与打算,她也是该有所动作的。 “我能否直呼他的名讳,待我见他之后你便知晓!”安博和风般一笑,与陈叔同一脸的怒气以及莫其俊惊奇的脸色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他对童钰称臣十二年,如今童钰朝他先下杀手,他便无可退路了。“快去通告吧!我想,你们的天子会见我的!” “陈大人,您看这……”一旁的禁军首领上前问陈叔同。 “也罢,去通告吧。”陈叔同允了,又说:“安博,你冤害卫天成事实确凿,逃不了的!” “我冤害卫天成是不假!呵呵,但我不是逃不了,而是我不想逃。在我踏出皇城之前,我得讨回属于我的公道!”安博连正眼都没看陈叔同,为止颜披了件披风,小声说:“天冷了,颜儿!” “嗯!”止颜拎着她那只紫木匣,脸色平静,望着安博的脸,出神。他的脸多像一个人啊!若是她没有猜错,他便一定是了!那么,他那之前的许多年都是怎么走过来的?想到这里,她的心便为他痛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快马进宫的禁卫兵回了相府与陈叔同耳语了几句。过一会,又见陈叔同与莫其俊说了两句,然后才开口道:“皇上宣你觐见!走吧!” “楚大叔,你们都散去吧!这相府,我们不一定回得来!”安博转头对楚良说道,言下之意是让他按之前的计划做。 “不,博儿,我得跟你一起进宫!”楚良激动着,几乎是老泪纵横。 “不,真的不必了!”安博又道。 “博儿,我老了,都老骨头了,你就让我跟你一起进宫吧!”楚良哀求着安博。他怎么能让他这样就进宫了?何况,很多事,只有他才说得清楚了! “那,好吧!走吧!”安博朝走廊一边的安伦点头示意,而后牵着止颜从容地走在前面。楚良佝偻着身子,跟在他身后。 ---------------- 真龙大殿 群臣齐聚一堂,身体立得笔直。童钰坐在龙椅之上,脸上溢着笑:“今日急昭各位卿家来,只为一件事!安博冤害忠良,今日朕就当着众人的面亲审卫天成一案!” 天子话声一落,众臣就交头结耳地一阵阵交谈着。安博为一朝丞相,少年得志,手段是如何高明?想不到也有今日,怎么不令人害怕呢? “丞相大人到!”一阵脚步声过后,安博与止颜十指交缠,进了殿,直到到了殿中央才停下来。楚良跟在他后面,一脸平静。 “你要审我,也用不着把百官都请了来!”安博仰头,目光直直地朝童钰望去,不仅不叩拜,还硬是将要叩拜的止颜扶直了。众臣为此一惊,心想他胆子也太大了。 就在这时,孙公公厉声道:“大胆安博,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我为何要跪他?”安博微笑的脸瞬间变得冰冷骇人。“童钰,有的事还是私下里讲比较好!否则,当着众臣,一一讲白了,那可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博!”止颜轻声叫了一下安博! “混账东西,几天不见,见了朕都不懂得叩拜了!朕今天可就要真的当着众臣的面审你这乱臣贼子!”童钰几时见过安博这么狂妄?自然不当一回事,怒极地大喝! 众臣被两人大声的话都吓呆了! “很好!如果你坚持在要百官面前审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安博冷笑着,牵着止颜的手一手都是汗。他本想给童钰留些退路,只不过看童钰的样子,跟本就不屑他的想法! “来人啊,给我把安博抓起来!他冤害忠臣卫天成,玩弄朝政,罪大恶极,打入天牢,择日问斩!”童钰脸带得意,下着严厉的命令!接着殿外就走进几个侍卫,作势要来押安博。 众臣被眼前这种情形吓得不知所措,心里均是凉凉的。权势再高,也得听天子的一句话! “慢着!”止颜喝止了侍卫,从匣里取出那片玄铁:“先皇的丹书铁券在此,谁敢带走他?” 本就对两人亲密举止怒发冲冠的童钰脸色一下难看之极! 这下,众臣又议论开了。“果然是丹书铁券!” “怎么会在她手上?” “这下,他便走运了!” “颜儿,”安博定睛看了看她手上那片玄铁,当下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跟在他身边,却仍是有些惊奇。世传皇朝只有这一片而已,可免一切罪行。“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就算有丹书铁券也没有用!”镇定的声音响起,皇太后已从内殿走上了銮殿之上,雍容风华无可匹敌。“丹书铁券只能救得一人,你们现在有三个人,总有两个会被治罪!给我拿下三人!” 此言一出,众臣唏嘘这声四起!侍卫迅速地包围了三人。止颜脸色微变,糟了,这个怎么办才好?当着百官之面,眼见安博被抓走吗?然后安博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止颜,复而大呵一声:“慢着!”声音震得整个殿宇嗡嗡直响,显然是被灌入了充沛的内力之故。 殿内刹时就静了下来,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气氛突然万分紧张! “我是授意下面的官员杀了卫天城。但是,你们可知道,这卫天成当年在太后的指使下追杀年仅四岁的我,我义父为救我葬身火海,我连墓碑都没办法给他立。” “完全强词夺理!”听他点出这桩事情,皇太后脸色骤变,大声喝着:“禁军何在,马上把这乱臣贼子拖出去斩了!” 童钰则是一脸慌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母后怎么这么激动? 安博的话一石击起千层浪,众臣乱七八糟地站着,乱轰轰地议论着。十几个侍卫一涌上前,打算捉住三人!很明显的,这是一个事先就安排好的局,不论安博有没有罪,都会被论罪处斩!只是这十几名侍卫跟本不是安博的对手,被打得东倒西歪! 可是,接着殿内就涌进一群禁军侍卫,个个均是一等一的好手! “给朕抓住安博!谁抓住就赏黄金一百两!”禁军侍卫进殿,童钰整个人兴奋莫名,无论如论他都要治安博的罪,颜也应该回到宫里来才对!而皇太后自然也安心了不少,安博功夫再好,也不能以一敌百,何况进来的全是她安排好的高手! 但戏剧性的是来人没有丝毫动作,只恭敬地朝着安博行了个礼!止颜看清来人,真是那晚的黑衣人首领,是他无极门的人!众臣对眼前的一幕深感意外,可说是瞠目结舌!紧接着,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所有人都朝殿门望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邵正! “邵将军来得好!快将安博拿下!”童钰急急地道,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皇上,卑职不能听命!”邵正行了叩拜之礼,却不遵从童钰的意思。而此时,安博朝一脸不明白的止颜勾起了嘴角!他早就知道皇帝在京师将所有的后力都部署好了,要致他以死地。于是他于月前急令手握兵符的邵正回朝接管禁军,并派安伦送去一封亲笔书信。此番邵正来得正及时,果不食言! “你好大的胆子,连皇命都敢违抗!”童钰怒极,眼下的情势不就是逼宫吗?皇太后的脸色也非常难看,更别论殿内的文武百官了。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五十章 成王败寇(4) “皇上,您要审安相,也听安相说完再审不迟!”邵正一挥手,禁军就将全殿上下包了个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种情势之下,全朝大臣都没气儿了。龙椅之上的童钰与皇太后也完全不能动弹。 “博,这是?”止颜转身对着安博,他的脸色很冷!她没想过他竟然这样安排,现在的情况恐怕是他真的要谋反了。尤其他这几日平静得过份,完全不若从前的样子。 “放心,不会有什么的。我答应过你不伤人!”安博看着止颜紧张不安的样子,安慰了几句,而后朗声对众臣说道:“卫天成确实是我授意冤害!但是坐在这高坐之上的皇太后,跟本就不配为我皇朝国母。” “你凭什么说哀家不配?”皇太后冷笑一声,那证物她早已得手烧毁。 众臣面色惊异,私语阵阵。殿堂之中,只一人神色正常,那便是楚良。如今他也是时候说出真相了,还博儿一个公道。 “今日时间还多,大家不妨听我讲一个故事。”安博又笑。但他话语一出,殿堂上下又是讶然一片。除皇太后与楚良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倒底要讲什么! “在皇朝的年号改为昭和之前,皇城本在会封。当年会封的北粤之乱,各位还记得吧?”提起北粤之乱,众臣,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官员面色为之一变。在那场惨烈的内乱之中,死伤无数,情况之惨烈至今还闻之色变。安博顿了顿,又接着道:“平乱之时,叛军曾侵入了先皇后宫,正是在那场劫难当中,先皇的一名妃子,既当时已快被册封后位的李淑妃,也就是皇长子的亲生母亲就死在了那场叛乱之中!” “是啊,是啊,李淑妃的确是死于当时的叛乱当中。” “她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妃,贤淑有加,可惜……” 臣子当中有人嗟叹着,面色挽惜。而皇太后的脸,黑作了一团,可如今朝堂上下均是安博一手安排,又发作不得。 安博的话语使止颜越发相信她的判断没有错,他的确与皇家有莫大的关系。“那名皇长子后来呢?” “大家可知道,这位死于叛乱的李淑妃跟本不是死于乱军之手,而是死于她的手上!”安博目露精光,抬手所指之处,正是高位在坐的皇太后。 在众臣惊呆的此时,皇太后更是如坐针毡。童钰面色怒不可揭,大声道:“安博,你凭什么含血喷人冤枉母后?你已罪无可恕,还在朝堂之上大放撅词?” “我可以证明博儿的话是真的。太后,请您看清楚我是谁?”众人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从安博身后站出来。没错,正是楚良。他神情激动地道:“我就是当年服侍李淑妃的长春宫掌管太监楚良!” “你……你……”太后定睛一看,像看到了鬼似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各位大臣,你们看清楚我是谁!我老了,但我头脑还很清醒!”楚良在年老的众臣面前转了一圈,走到陈书同身边停下。“陈大人,你可还记得我?” “你,你真的是良公公?”陈叔同睁大眼,仍不敢相信眼前佝偻着身体的人就是当年的掌管太监。 “只不过我老了。陈大人你也老了啊!”楚良叹着。 “他真的就是良公公。”这下陈叔同看清楚了。接下来,群臣都陷入了莫大的慌乱中。如果这么一来……那高位在坐的太后,岂不是……真的是她杀了李淑妃,而后得了后位?太可怕了。 “各位大人所想没有错。当年叛军冲入皇宫,四处烧杀掠夺!不过冲入长春宫的,跟本就不是叛军。幸得淑妃聪明过人,已早命我将皇长子带离长春宫,安全地保护起来。等叛军被击退后,淑妃娘娘已经死去多时。我当时就检查了死在长春宫里的几名乱党,发现竟然都是太监。我事后暗中查得,这些人跟本就是当时的德妃娘娘,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所派之人!”楚良一张老脸由于激动而充血,显得有些怕人:“而我没想到的是北粤之乱平息后,我让人日夜保护的皇长子,竟然还是出了差池。皇长子当年年仅四岁,你竟然唆使宫女向他下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跟本就不配做一国之后!所以,我就借下毒事件,将皇长子送出宫,另命人找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尸体称皇长子病去!如此一来才免了一劫!可我私自安排皇长子出宫,事后竟也被发觉,待我急出皇宫,打算找到皇长子,从此隐居将他抚养成人!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安排不周,竟然与年幼的皇长子失散,直到昭和十年,我才辗转找到了他。” 楚良一口气将放在心中二十几年的事都讲了出来,而后一双混浊的眼睛望着安博,又备感欣慰。此时,众臣之中已有人指指点点。不用想,那个被他找到的人,自然就是眼前的安博!安博就是当年的皇长子! “老奴对不起淑妃娘娘啊!博儿,老奴对不起你啊!”楚良身体一阵抖动,像风雨中飘摇的老树一般,继而“扑嗵”一声跪在安博面前,泣不成声。 止颜将跪在地上的楚良用力扶了起来:“楚大叔,您别这样!”然后,双目投向安博,他果真是皇长子!那他流落民间的十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想着想着,止颜一阵心酸,原来他竟有这般凄楚的过去,背负着这么深的仇恨,也不怪他执着了这么多年!她本以为自己从前过得悲凉,又被安排嫁与尼亚,得知自己身世时竟报仇无门……而眼前的安博,远比自己更孤独!真庆幸她还能重回皇朝来,现在她终于明白他的世界里除了她,剩下的便是恨。没有了她,慕容景哲还会有阿兰真;她无法想像,若是没了自己,安博会成为什么样子?那双明亮的眼睛,年轻却又淡然地隐着一切的脸庞……幸好她回来了! 安博也是眼眶一红,竟落下泪来。眼前之人应是他一生感激的长辈,如何能跪得自己?就算他身体里有着皇家的血统,背负着杀母之仇,这多么年来梦大叔待他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在他心里楚大叔就是他的亲人!“楚大叔,您起来,要谢也应该是博儿谢您,谢您对我这么多年的百般培养!” 见此情景,百官为之泣叹。 只余童钰站在高堂之上,怔怔地,久久不发一言。若是如此,安博岂不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他转头看着自己的母后,她真的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吗?为了后位,为了地位与尊贵,竟然如此胡作非为……他不相信一向慈爱的母后是这样的人,他不相信!“你们信口雌黄,有何证据?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此物可以证明!”被扶起的楚良,用树枝似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方标志着皇家身份的黄色的丝绸!“这是皇长子小时的围兜,还绣着他的生辰八字!” 这下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盯着那块明黄色的丝绸。毫无疑问,安博便是皇长子! “就算安博是皇长子,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冷冷的声音出自皇太后之口!她付清莲就不信,这帮人还能反了天去了!她的钰儿是皇帝,就算是她有罪,也罪不及已身为天子的儿子。除非他们真能一反到底! “太后,既然丞相大人……不,不,既然皇长子身份已明,这罪是不是就不……”几个臣子壮着胆子说着。 “放肆!就算他身为皇家子嗣,今日在殿内大言不惭,举止失仪,如今又私自调回邵卿接管皇城禁军,几条罪状,哪条不是死罪?难道身为皇家子嗣,紫阳皇朝的律法就不起作用了吗?”童钰从母后眼光中会意,对出言劝解的臣子勃然大怒道。 满朝的文武被他这句话吓得发抖!天子口中的言语确实也是有根的据,不容置疑!所有人都在犯嘀咕,倒底是支持谁啊?支持天子?那眼前的皇长子怎么办?现在禁军都听他的!支持皇长子?那天子又该怎么办?这二十几年前的淑妃案到底又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治皇太后的罪吗?这立场是左右为难,难以选择啊! 止颜看着不语半分的安博,内心也焦急起来!若是他真的反了,那便是大大不妙的骂名,与楚成王有何分别?若是他束手就擒,帝位之上的人必然会置他于死地!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五十一章 真相终局(1) “当然有效,但是罪不至死!我安博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绝不赖去!”安博严声说道,而后眼光直视童钰母子,话峰一转:“可是,我还有两件事情得要说清楚!有请岚王和楚成王!” 安博话声刚落,两个身影已被请进殿来。群臣一看来人,“轰”一声炸开了锅。 “他,果然是楚成王!” “他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会不会是鬼呀?” “光天化日之下,哪有鬼?别瞎说!” “只是,岚王怎么也……” “唉,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一茬接一茬的,都被绕糊涂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刚才还面有难色,惊慌不定;现在已经“死”了的楚成王竟然一下出现在眼前……这事情恐怕也不简单!眼前的安博——皇长子倒底要玩什么把戏?两件事又是什么事情?照这架势,估计这两件事也小不了,必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止颜转过身,见童岚面带微笑地进了殿,又见皇叔身影,大为不解;只得望向安博,以求解释。安博看止颜的表情,将她散在胸前的银发拂到身后,轻声道:“颜儿,我答应过你,不会伤人。但是,我要讨会属于我的公道,要揭开不为众人所知的真相。是他们先出手逼我的!也包括岚王为什么会病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想让你的岚哥哥健康长寿吗?” 止颜听他一席话,再转过身子看了看一直待他如亲生妹妹的童岚,不管世事如何,童岚永远都是最疼爱她的兄长!她不愿意他就这么一直病着,从她看到那碗味道奇怪的药汁起,她就想要揭开真相,她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他会病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转!她希望她的岚哥哥健健康康的,还能像从前一样教她骑术,教她识字读文!望着那个最疼爱她的人,止颜眼里涌出晶莹的泪花! “傻颜儿,一切都会好的!”安博掏出一条素色丝巾,为她擦去泪花,轻声安慰,暗道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而另一边,太后的脸在楚成王进殿之后,一下变作苍白。一切,都完了!她曾派人去楚湘查看,回来的消息说楚成王确实已死,而今他又出现在了眼前。多可怕的阴谋!二十几年前的旧事,就要被彻底地挖出来,她的心五味杂陈,有心痛,有心酸,有恨,有爱……不知应该如何说起,不知应该如何形容。她苍白着脸,站起身来,竟然浑身都在发抖,然后她看向一旁高挺的儿子……为了他,她什么都做了!只是,到头来,她反倒是害了他!他虽已为天子,但眼前的情势……她目光浅浅地望了望站在殿下方的楚成王,脸上闪过一阵复杂的表情,失了从前的嚣张,失了从前的威仪,只是久久地不言语,像是要盯着他直到他死一样。 而童钰眼见情势发展得莫名其妙,眼见母后怪异的举止,又见自己的手足童岚,还有“死而复生”的楚成王;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已被证实的他的皇兄安博,不,现在应该是叫童博了——表现得太过平静,他一向是越平静,做事越出人意料……第一次,童钰感觉到了害怕。虽然他才是皇朝的天子,掌握着天下朝纲,一向是臣子怕他,现在他竟然怕得厉害,怕得心跳加速,仿佛世界要坍塌了一般。再看看他心爱的颜,此刻却深情地望着她身边的男子……为什么这个被望的人不是自己?身为天子,就不能拥有一份真挚的爱吗? 待止颜情绪稍稍安定后,安博才朝着众臣大声道:“众臣都知道,岚王一直久病不愈,幽居行宫。可是,你们知道吗?他为什么这么多年就一直病着?为什么一直不见好转?” 几句话下来,不光是议论纷纷的众臣,连皇太后都睁大眼看着安博。那也是她的儿子,也是她的心头肉,莫非……她的目光锐厉地射向童钰,只见童钰一张脸渐渐地难看起来! “众臣都知道,我紫阳皇朝的皇位继承向来是不论长幼而论贤能!岚王的文韬武略,相信在场的各位是心知肚明!可是为了争夺皇位,童钰竟然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以颜公主的安危做威胁,这么多年来一直让岚王服用一种名为”紫姜“的慢性毒药!所以,岚王搬离皇宫,并一直未有好转,完全是他为了权势皇位一手为之!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得我皇朝的君主?”安博慷慨陈词。 真可谓一语击起千层浪!群臣的脸一下变了,他们一直认为天子温和,待人厚德有加,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的一切! 止颜则是一脸惶然,眼神不断在安博、童钰、童岚三人身上流转,心中十分不解!就算是为了皇位,以童钰——她从前的皇兄温厚的性格也不至于这么做!可是安博的脸色是认真的,岚哥哥的眼神也没有否认。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太后在岚哥哥搬离皇宫之后,再没有为难过她……那就真的是岚哥哥为了保护她,所以与童钰做的一个交易——他不争皇位,心甘情愿地接受慢性毒药!这么说来,她没有发现这一切,完全是因为岚哥哥刻意隐瞒,而管家三缄其口,也应该是岚哥哥交待的,以免她知道真相,会不顾一切地重回皇宫质问童钰,而再次错失身边的幸福!她的眼睛再次闪动着泪珠,内心感动得不知所以。她的岚哥哥呀……为什么这么傻?一脸不敢置信的太后,侧身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真的吗?”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用心教导出来的儿子!他竟然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竟然为了皇位忍心对自己的亲生皇弟下手!怪不得岚儿一病就是这么多年,七年以来,竟一步也不曾踏入皇宫!怪不得在登基之前,他再三地来求她不要再为难颜丫头! “钰儿,你说话呀!你亲口告诉母后,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见他沉默不语,她双手用力地摇晃着童钰,激动得无以复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是你的亲弟弟,是你的手足……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他?你为什么?”说到最后,她竟然已成哭腔。她万万没能想到,她一手将他扶上皇位,他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兄弟。难道这是报应吗?为了皇位,她的两个儿子之间竟然会引发这样的争斗!她亏欠她的岚儿呀,这么多年竟让他过着那么孤单的生活!一个人住在城郊行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母后……”童钰双腿一弯,跪倒在她面前! 她真是失败的母亲!自己这么想着,眼神凄烈起来,手臂一张,在众目睽睽之下,“啪”地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童钰的脸上:“你这逆子!竟然这样对待你的皇弟!如此不顾手足之情,如何坐得天下?” 一旁的孙公公急忙拉住激动的皇太后,然而童钰的半边脸整个红了,只跪地不停地呼着:“母后……” “你放开,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他……”她语无论次,也不称自己哀家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就生出了一个这样的儿子!接着,她手臂又是一挥,作势扇向童钰的另一边脸! “有其母必有其子!”就在太后第二个巴掌快扇到童钰的脸上时,安博轻嘲的话语止住了她手上的动作。她僵直着身体,她异常地清楚安博话里的意思!想她付清莲绞尽脑汁地在后宫争斗了一辈子,将儿子扶上了皇帝的宝坐,却不曾想儿子竟这般不争气,竟然残害自己的亲兄弟! “这一本册子还给你!”安博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直直地将它从殿下扔到了龙椅边上。 她的身子一动不动,那本册子不是已经烧毁了吗?怎么还有一本?她讶然地望向安博,再将目光转向楚成王……他们都知道了!那么……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她的身子一下瘫软在地,容颜一下苍老了许多,靠着龙椅边上,一只手颤抖着缓缓地将册了拾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封面上的朱砂字“后妃受宠时日记载”。 殿堂之中的所有人,除了安博与楚良之外,全都把皇太后的变化看在眼里,均在好奇那本册子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一向威仪四射的皇太后憔悴成一个普通的老太婆般,毫无阵脚可言。 “博儿,你为什么不公之于众?”楚良不解地问。 而安博只是深情地看着眼前深爱的人,一手拂着止颜一头如雪的银丝,“我答应过颜儿,不伤人!”止颜听他的话后,微微一笑,心中暖暖地想他竟如此在意她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夸张的狂笑声突然响彻殿宇!在所有人诧意的眼光中,一身华服的太后踉跄着站起声来,用力地撕扯着那本册子,一片……两片……无数片,册子像雪片一样纷飞!“安博,你说得对,我是不配做一国之后!哈哈哈……钰儿,也确实不是先皇的儿子!你今天拿这本册子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真相吗?我付清莲一生争斗无数,到头来也竟如此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又如何?”她狂笑,断断续续的言语震惊了所有人。 童钰不是先皇的血脉?天啊!从她口里说出的话,惊倒了在场的所有人。很明显的,这半日里,他们所知道的真相足够吓死他们几辈子——先是安相的身份是皇长子,而后又是皇帝毒害自己的手足兄弟,现在又是从皇太后口中亲口说出皇帝并不是先皇的血脉!眼前没死的楚成王,又该是…… “母后?你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母后?为什么会这样?”童钰听得真切,他不是皇子?那他是谁的儿子?他扯着皇太后的衣襟,急切地问着,心里却念着:这不是真的!这决不是真的!不可能的,母后是骗他的!他是皇子!他才是皇帝!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五十二章 真相终局(2) 神情错乱的皇太后仍然不顾太监和宫女的阻扰,仍旧对着自己的儿子和满堂文武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只恨,这一生她爱的人并不曾爱过她,而她不爱的那个人又对她一网情深。问世事谁对谁错?终是命运。她从前不信命,所以她奋力去争斗,埋没了本性,去残害其它人,终使自己到达的权力的最高点。她的夫君——从前的权者,北粤之乱前爱的是李淑妃,北粤之乱后爱的是梅贵妃,不曾爱过她一点点!哪怕他给了她后位,给了她荣耀,只是这些被世人镀以高贵色彩的一切原本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最初只是一个因得不到爱而受伤的女人,如此而已。当她意识到她永远得不到身为天子的夫君的爱时,她紧紧地抓住了权势——他唯一给了她的东西;以致于在梅妃逝去的后五年,他根本不过问朝政,而她就在这时,完全操持起了紫阳皇朝的朝纲政治,几乎等同于天子,不论朝堂之上,或是后宫之中,皆无人能与她争锋! 她也恨此时此刻朝堂之下站着的那个男人——楚成王。即使他爱上了自己,也不该借着平乱之功要求她委身于他!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先皇许诺应允之下的!所以,即使她不愿,她又有何办法? 虽然先皇知道钰儿并非嫡系的皇族,却仍没有干涉她要求立他为太子!她本以为梅妃去了,她能让先皇对自己回心转意,只是那个男人选择将权力——天下最大的权力——皇位赐给钰儿作为补偿欠她的一切!但这一切放在她的眼里,只不过是更痛,更苦,更加是一种讽刺!她是天下最尊崇的女人,同时也是恨意最深的女人! 现在这么多年的伤口被重新撕裂得血肉模糊,她再不能承受,即使她已经费尽心思地压制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怨、恨、爱、痛与凄苦都在一瞬间爆发了,而这哪里是眼前的众人所能理解?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狂笑得像个疯子似的皇太后,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有人问着:“太后是不是疯了?” 在太后陷入疯狂的同时,童钰双眼血红地叫嚷着:“母后,我是皇子对不对?我是父皇亲生的对不对?我才是皇帝……我才是……”他不停地拉扯着太后的衣襟,大声地问着,只是此时的皇太后哪里还能作答?他越是得不到回答,就越是要问……如此情景看得在场的百官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童岚飞快地越过众人,跨到皇太后身边,温和地扶住她:“母后,我是岚儿。母后……” 同时,楚成王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走上了銮殿,扶起了童钰:“起来吧!随父王走吧!”楚成王的话声很轻很轻,却像千斤巨石一般砸在了所有人心上,更砸在了童钰心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童钰双眼血红,不可能的。他绝不可能是这个叛臣贼子的儿子,他不是!他不是的!“我不是你的儿子!母后——母后——你说,我不是,对不对?”话声到最后,几近哀求,他决计不可能是楚成王的儿子!不可能的,楚成王叛乱为实,怎么可能是他父亲?他没有这样的父亲!他是先皇的儿子!不对,楚成王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安博不是说已经处斩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安博要夺皇位,派人来逼宫,所以才让楚成王假死演了一场戏,又在他的皇子身份上做文章!一定是的,都是安博的错……他的思想旋转着,全然将眼前的情形推在的安博身上! 童钰这么想着,抬头,狠毒的目光直逼安博而来,一手飞快地推开楚成王,从銮殿上飞身至安博面前。两人近身四目相对,四周的臣子迅速弹开一丈之远。“全是你的错!都是你!朕要你死!”暴怒的童钰叫嚣着,手中短匕突现,狠狠地直往安博胸口插去。 这时,殿中同时响起了尖叫声,乱作一团! “不!皇兄!”情急之下的止颜惊叫之声乍起,她还记得面前持匕之人是为她书写宫名的兄长。纵使他有千般过错,纵使她与他没有血缘关系,手足之情还是有的。他跟本就不是安博的对手,安博的功夫远在他之上!她不想他去送死,同时,她也不想任何人伤了安博。 千钧一发之际,止颜动作快了安博一步,纤纤十指硬是握住了童钰手中的匕首,血从她细长的指节间漫出,顺着匕首流下去,沾了些在童钰的手上,温热温热的……时间像就此停住了。童钰看着被止颜握住的匕首,不发一言,恨虽在,但心中那份深爱又被唤了起来! 安博看着止颜流血的手,看着童钰深恋她的眼光,又看着止颜的眼光。他明白,她还当童钰是兄长,她不阻止他揭开真相,却曾对说过让他不伤太多人!这些人当中也包括身为天子的童钰罢!他了解她的善良,她不希望他伤了童钰,也不希望童钰伤了他。片刻之后,安博轻唤了一声:“颜儿!” 童钰手中的匕首“叮”一声跌落在地,声音清脆无比,周遭安静极了! “父皇!” “皇上!” 稚气的童声与焦急的女声同时在殿门口响起!皇后怀抱着小公主,带着小皇子出现在殿门口,却被禁军拦在了门前!眼前的情势着实把祝皇后给吓了一大跳。得知金龙大殿的情形不对,她便急急地赶了过来,途中被禁军屡次拦阻。这才刚到殿门口,她就听见兵刃落地的声音。由于只见安博与童钰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情形,她还没弄清情况,一颗心狂跳得厉害!她是他的皇后,就算是发生任何事,她都应该和他站在一起! “传太医!”安博大声叫着,一手将自己的衣袖扯下一块来,将止颜流血的手握住,轻轻地为她拭去血迹,按住伤口!“疼吗?怎么这么傻?我答应过你不伤人!”随后,他一手环抱她的柳腰,飘离开去,隔着童钰一些距离! 止颜朝他摇头,他还记着她的话,继而向他一笑,转头微微地看着童钰,而后望了望殿门前站着的皇后与胖嘟嘟的小皇子!“让她们进来吧!” 在安博的会意下,把守殿门的禁军侍卫让了路。皇后与小皇子朝怔然的童钰飞奔过去! “皇上,您没事吧,您的手?”皇后见他手上有血迹,还以为……她怀中的小公主也朝着童钰咿呀作语。 “父皇,父皇!”小皇子口中叫着,抱着童钰的双腿,完全不在乎周围混乱的一切! 童钰回过神,神情漠然,他不是皇子,他只是个乱臣贼子的后人,一切都还有意义吗?颜,当他是兄长,不属于他。他还有什么?什么天下,什么励精图治,什么地位权势,都不是他配拥有的……他害了他的兄弟,利用了颜,他想过补偿,只是一切来得太迟。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争着,斗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不理会祝皇后的呼唤,不理会儿子的叫嚷,转过身,仔细地看着銮殿之上的龙椅,又看了看神情错乱的母后,面色苍白的瘦弱的兄弟,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年过半白的楚成王……一切的一切,都像梦境一样,那么不真实……可是又不容他不得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是皇子,那他就不该是皇帝,那么,天下就不该是他的,眼前的臣子也不该是他的臣子。 他再转向止颜,久久地望着,不说话……那个他自小就一边看着却又不敢靠近的美得像天仙一样会让他停止呼吸的颜已经长大了……她很美,很明白事理,很懂得善良地对待他人……只是她爱的不是他,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而后,他再看了看身边的人——他的皇后,缓缓地笑了,显得苍凉而无力。 “走吧!”童钰弯腰抱起小皇子,拉着皇后的手,平静地朝着阳光普照的殿外而去! “皇兄!”待他快走到殿门,止颜朝着背影叫了一声,童钰的身影停了停,终究没有回头。殿门的禁军都静静地让了开去,任他离开! 皇朝之乱(结局卷) 第五十三章 真相终局(3) 许久,众人的目光才从殿外又转回殿内。 皇太后激烈的尖叫声还在殿中蔓延,震动了所有人的耳膜。童岚竭力地扶着双手挥舞不停的皇太后,口中直呼:“母后,母后……”全然不知童钰已带着皇后与小皇子离去! 楚成王站在一旁,僵直着身躯,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搀扶着她!或者是他当初的一时冲动才害了她!他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每日每夜爱着念着的女人现在就在眼前,只是她已神智不清,她疯了! “她疯了!”安博的声音清楚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或者这才是真正的结局,安博心想着,眼神迷离地望着止颜,“我们该走了,颜儿!”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止颜缓了缓神,半晌无语,“这就是结局了吗?” “嗯!”安博点点头,声音充满着蛊惑的力量,平静而安心!他不恨了,遇到她他便做了绕指柔。如今所有的真相解开了,他心中只有一个梦想,那便是与她白头偕老:“我给你包扎一下,太医还没有到!” “不疼!”她温柔一笑。 “邵将军!”安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一脸正气的邵正,便再不理会众臣的眼光,牵着止颜的手,小心呵护着离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幻化在阳光里。 所有人的表情均复杂无比,天子走了,皇长子也走了,如今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岚王了。文武百官好奇着邵正手中的那封信件,又看看殿上的岚王。短短的半日,接二连三的真相将朝臣的脑袋轰得嗡嗡响,七上八下,惊险无比,现在却奇迹般地平静收场!这不是出丞相大人的作风,这也不是天子的作风,或许这均与一人相关——皇朝的明珠——今日的萧小姐!不过,现在众人心中只有一件紧要的事情,那便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所有人交相望着,看着,不一会儿,众人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于是齐齐朝殿上的童岚跪下,三呼万岁! 吏载,皇朝二十六年,皇朝第十一代君主童钰将皇位禅让与其胞弟童岚。同年,皇朝丞相安博辞去丞相之职,归隐山林! 京城郊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驶着。 “颜儿,我有一封信给你!”安博拥着止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止颜。 “这是什么?”止颜不解。 “这是紫魅留给你的!”安博沉声到,脑子里浮现出与紫魅见面的情形: 在止颜回京的皇家宴会后,安博当天回相府,就见到了紫魅。第一次看见长相如此妖美的男人,安博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竟和岚王长得一模一样!当时紫魅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好好待颜!我与灵雪教众恶斗已伤命脉,不久于世,请你将此信转交给她!” 那时安博明显感觉到紫魅的气息不稳,面色苍白,还滴着汗,那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相信紫魅说得都是真话。灵雪教与他的无极门并属天下最神秘的门派,武功套路奇特而高绝。紫魅为止颜上灵雪教讨要紫晶雪莲,那是江湖皆知的事情。他与灵雪教纠缠了两年之久,已见其武功卓绝,只是任他再厉害,也不能以寡敌众! “我或可救你!不妨一试!”安博对眼前人说着。紫魅是为了颜才如此,而颜是为了他才如此,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能否救治。 “没用了。”紫魅说着笑了笑,凄美绝伦,而后将手腕轻搭了过来。 安博面色一变,那分明是心脉已断,再无回天之术了。怪不得他会上门来求他将信转与颜儿,那信想必是遗言之类的! “不要告诉她我的一切,只将信转给她即可。紫魅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如今……” “我明白。”安博了然于心。 听了这话,紫魅便怆然离开了相府。安博拿着手中信件,久久不得言语,比起紫魅,他对颜儿的爱显得多么单薄……“好好待颜”四个字落在他的心间,刻画出另一幅心境。 车还在继续摇晃着,看完书信的止颜在沉思的安博前挥了挥手:“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安博回到现实当中,望着眼前的妩媚容颜,笑着:“信中都说了什么?颜儿?” “紫魅说,他现在和我们一样归隐山林了,让我不要担心他!”止颜娇笑着说,心想:还好紫魅没事了,他既然已归隐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她也就放心了。 而她的话落在安博的心上,又是另一番滋味。天下间爱颜儿的并不只他一人,好在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去呵护她! “博,我还有事要问你!” “嗯,你问,我知无不言。”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的?” “我为相第三年时,就知道了。只是当时太后一手遮天,父皇不理政事,我跟本无法透露真相,连我自己的身世我都不敢对父皇直言。那时我羽翼未丰,贸然出动只会以卵击石,一败涂地。” “嗯,那后来你就决定让我去和亲,送我去尼亚了?” “我并不知当年的小宫女就是你,原谅我当时不得不那么做,现在想来那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走后,我心里也在怀疑小宫女是不是你。在查你被刺事件时,我拜访了岚王,他告诉我的。”“那……后来你人不是在楚湘?怎么又会出现在尼亚?而后又怎么打了胜仗,还演了一桩假死戏?”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童钰就是楚成王之子,我一直协同邵将军驻守在楚湘,当我得知你被劫,而后又被紫魅送至尼亚,我的心情很矛盾。我爱了你十年,结果又亲手将你送了出去。我心有不甘,因为十年并不是弹指之间的事……我也不知道你就是”子盐“,若是我知道,怎么会那样作为?把一个自己深爱的人送给别人,非常痛苦,所以我将安排在楚成王军队里的内应告知了邵将军,便急赶去了尼亚。” “而后呢?楚湘是怎么得胜的?” “你以死相逼,我只得赶回楚湘,因为时日一长,童钰便会发觉。回到楚湘之后,我接到了楚大叔的书信,得知楚成王与皇太后的旧事以及童钰的身世,便当下书下”天子乃你亲子“几个字,封印之后,派人送至楚原,于是战事就完全被操纵在了我的手中。” “明白了!” “累了吗?那就歇息一会儿!我们还有两天路程就到了雪梅山庄。楚大叔、安伦和红叶已经在山庄等我们了!以后我们偕首一世,赏雪观梅,把酒吟诗,乐得逍遥!” “嗯。好!” 落日余辉中,山林鸟语,霜霞满天。马车轻快地行驶着,车内温馨爱意一片!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