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当卿卿》 ☆、初次相见 秋季已过半,正是天气爽朗时候,沙石铺就的古道两旁落满枯叶,像极了两条金色缎带,从城门口延至远处,看不到尽头。 古道之上,十几辆马驮着红漆的大木箱,足有五十多个,全部由人看守着,整个车队慢悠悠的往城门走来,为首是一辆用红木打造而成的马车,车上没有任何装饰,赶马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那一双黑眸却格外冷冽,似带着利剑出鞘般的寒光,隐约可看出其武功修为定是不弱。 ‘‘公子,看到城门了,’’赶马的男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大城墙,开口说着,顿了一下,才又道:‘‘怎么不见小公子?’’语气中带着疑惑。 ‘‘那小子见我离了一个月,估计玩疯了,哪里会记得我这个大哥,’’马车内传出一道清清冷冷的男声,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 ‘‘不会,’’男子摇摇头,道:‘‘小公子再贪玩,也不会忘了来接您,’’那语气中带着无比的笃定,可见车内的人与男子口中的小公子感情一定是极好的。 话落,一阵清脆的男孩声便从城门口传来,声声‘大哥’划破了古道的宁静,接着便见一匹马朝着马车奔腾而来,那马背上坐着一位少年,身后还有一位年轻女子。 转眼之间,那马稳稳停在离停下的马车三米之外,马背上两人的模样也清晰显现。 只见那少年身着一身浅青色锦衣,腰环玉带,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清秀小脸上洋溢着喜悦,一双黑眸清澈透底,有着如三月的雨水洗涤过般,不掺一丝杂质,虽未长大,却也看得出将来定是一位翩翩公子。 ‘‘凌一见过小公子,’’方才赶马的男子已从马车上下来,向着少年恭敬的行了一礼,冷冽的目光有片刻落在少年身后的女子身上。 ‘‘大哥...’’只听得一声叫唤,那少年已一溜烟跑到马车前,头发都乱了几分。 ‘‘呵呵呵...’’马车内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凌一,看来你这一个月的工钱可又归我了。’’ ‘‘是,公子,在下愿赌服输,’’凌一语气恭敬,看向少年的眼中却带着几分悔意和恨铁不成钢。 少年一头雾水,眼珠子在凌一和马车之间打转,终是不明白凌一为什么要用这么‘哀怨’的目光看着他。 这时,马车的帘布被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还有半截浅蓝色的衣角。 待帘布完全掀开,那凌一口中的公子从马车内出来,一袭浅蓝色锦衣,墨发玉冠,斜眉入鬓,犹如深潭般的瞳眸闪着黑玉般的光辉,唇角的笑犹如冬日里的阳光,带着丝丝暖意,眉眼如画,说的大概就是这般绝色的男子吧。 ‘‘你这小子,我离了一个多月,你还是这般毛躁,男子轻轻抬手,却是一下揍在少年头上,少年当即轻呼一声,清秀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男子见此,方道:‘‘亏我和凌一打赌,说你一个月后定会稳重一些,依我看是半分长进也无才对。’’ ‘‘大哥,’’少年双手摸着头,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委屈,‘‘你怎么又打我,我为了你奔波了整整一个多月,都廋了一大圈了。’’ ‘‘哦?那你说说,你忙了一个多月,可有什么收获?’’男子有些好笑的道,看着眼前精力充沛的少年,哪里有半分瘦的痕迹,分明是胖了些,还长高了一些。 ‘‘收获可大了,你等等,’’少年说着,转身跑向刚才下马后一直站在马边的女子,二话不说将她拉了过来。 女子身着一袭淡紫色衫裙,三千青丝垂至腰际,发间仅插着一根银簪,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一双明眸清冷似冰,面色冷淡,不骄不躁的站在那,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孤独感。 ‘‘木姐姐,这就是我大哥温璆,我没有骗你吧,我大哥长得很好看,’’少年一脸兴奋的说着:‘‘大哥,这是木卿木姐姐,你叫我帮你寻娘子,我可找到了哦。’’ 温璆笑着,并未说话,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没有一丝惊讶,眼底却带着几分看不透的诡异,幽深的瞳眸似要将她看穿。 木卿抬头看了一眼,却是低头对少年道:‘‘温恒,你玩也玩够了,我欠你的人情也还了,以后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那语气冰冰冷冷,似是不带一分感情。 ‘‘木姐姐,我......’’温恒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却被木卿一个冷眼扫过来,立即噤声。 ‘‘温公子,也请你看好自己的弟弟,以后若敢再私闯我的屋子,断胳膊断腿的我可不负责,还有...’’木卿抬头看着温璆,一字一句的说着:‘‘我对你无半分意思。’’ 说完,在凌一的目瞪口呆下,木卿翻身上马,随即扬长而去,这一系列动作毫不投泥带水,让人看着也觉赏心悦目。 温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深了几分,却不复刚 才的温和,眼底的光晦涩不明。 ‘‘木姐姐,米姐姐...’’温恒对着木卿的背影大叫,却始终没有使木卿停下来。 半晌,温恒转头去看温璆,那眼中的幽怨真真切切,语气更是委屈,‘‘大哥,你的娘子跑了。’’ ‘‘嗯,跑了,’’温璆意味不明的说着:‘‘跑了也好,大哥重新帮你找个嫂子。’’ ‘‘不要,我就要木姐姐当我嫂子,才不要那些只看上你的钱的人来当我的嫂子,’’温恒顿时耍了脾气,粉唇撅得高高的。 ‘‘哦?那你如何知道你的木姐姐就不是那种人?’’温璆轻声问着。 ‘‘就不是,木姐姐和她们不一样,我不管,我这辈子只要木姐姐当我的嫂子,要是大哥不愿意,我就......我就不理你了,哼,’’温恒说着,突然跑开了去,看样子竟是要去追木卿。 ‘‘公子,您明明早就知道这女子出现在小公子身边,为何不早些除去她,如今小公子竟为了她要跟您闹翻,这......’’凌一看着跑远了的温恒,眉眼间染上沉重的烦忧。 ‘‘无妨,若她真的敢对恒儿不利,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温璆挥手阻断凌一的话,双眸看着木卿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足足停了又半柱香时间,温璆的马车及车队才再次驶向城门,走近了才看清,那青灰色砖瓦砌成的城门之上,俨然刻着‘碧城’二字。 ☆、温府往事,木卿遇刺 碧城是东隅国北方的一个城,盛产美玉,雕玉的能工巧匠更是众多,天下闻名,无论是多精细的饰品,只要你说得出,便有玉匠做得出,是以碧城虽地处偏僻,却也是十分繁盛,而正真令碧城为天下人皆知的,却是因为这里出了一位天下第一富商--温璆。 十二岁白手起家,十五岁独自创立玉阁,垄断天下玉源,之后一年之内更是不断建起酒肆,茶楼等,凡是经他亲手经营的生意,都会在三月之内成为天下人皆知的存在,传闻中这温璆的家财,可买东隅国半壁江山,是以天下那些有权势的人纷纷想与之交好,可温璆却一概不理,无论对方官有多大,他都视若无物,此一举虽得罪不少人,却也让温璆赢得天下众多正直君子的好感,也因此,连皇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温璆动手,而有人见他对权势没有一点兴趣,便借口将一些美人送给他,这次温璆却是不负众望,将所有美人尽数收下。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这送美人是拉拢温璆的好办法时,温璆却在次日买下碧城一座有名的青楼,将所有美人都送了进去,做了艺伎。这些美人当中,其中不乏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那些人的父母一听自己的女儿要去作如此低贱的工作,纷纷求着温璆将女儿还给他们,温璆倒也爽快,一个美人一百两黄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些要面子的也只得忍痛出了这笔血汗钱,至于那些没有钱或觉得不值当的,只好将人留在青楼。自此,无人再敢在温璆身上动主意。 事后不久,温璆为救一名男子而身受重伤,左腿险些致残,于是天下人纷纷相传,说温璆不好女色,却是因其有短袖之癖。当然,传言归传言,也没有人敢跑去问他是否真的喜欢男子,除非那人已做好脱层皮的准备。 而就在六年之后的今日,一个多月前,温府却放出要招亲的消息,而要娶妻的,正是温璆。一时间碧城像炸开了锅般,全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有人说温璆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有人说温家偌大的家产总得后继有人,故温璆招亲一事可能是真的,总之是众说纷纭,而让人费解的是,此次负责招亲的,却是温璆的亲生弟弟--温恒,一个小孩,因此天下人便更是困惑。 当然,怀疑归怀疑,终究有人觉得试一试也好,毕竟这温府的富贵摆在那,哪个姑娘不想嫁人有钱人,好享受下半辈子的清福,于是便有父母拉着自家女儿去,温府的人的确认真款待了他们,但同时也放出消息,温璆所娶之妻,必须符合三个条件,即‘不美,不丑,不麻烦。’ 是以,长得好看 的,温府不要,长得丑的,温府也不要,至于那些长得刚好但‘麻烦’的,温府也不要。 有人曾问过温府的人,什么叫‘不麻烦’?那温府小公子只说道:‘‘就是我看着顺眼的。’’结果相了几百个女子,没有一个是温恒看顺眼的...... ‘‘木姐姐...’’一声细小的男音打断木卿的思绪,她调转马头一看,居然是温恒追了上来,从城门到这可是不短的距离,他可真是锲而不舍。 ‘‘你又想干什么?’’木卿轻皱眉头,看着坐在地上直喘气,满头大汗的温恒,声音依旧冰冷。 她实在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就觉得她看着顺眼,硬要她嫁给他大哥,为这足足缠了她七日,天天偷偷摸摸溜进她的屋子,一次次被她扔回温府,却又一次次死性不改。 ‘‘我...我...’’温恒实在累得不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在木卿准备走人之时,一道白光晃到她的眼,使她整个人顿时变得警觉起来。 ‘‘嗖--’’一阵破风的声音传来,木卿眼疾手快的把温恒整个人从原地带走,几只毒箭随即没入温恒刚才所待的地方,她的马也遭了殃,一下子倒地不起。 木卿放开温恒,便有十几个黑衣人朝她飞奔袭来,却见她素手一甩,几支银针顿时击倒三人,其他人见状,纷纷散开了去,继续围攻她。 从腰间抽出软剑,木卿毫不畏惧的跟黑衣人搏斗,一招一式皆带着冷风,快得让人应接不暇,未几,她眼前便只剩五个人。 ‘‘木姐姐...啊...’’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木卿暗道一声糟,竟忘了她不是一个人在这儿,连忙转身去看温恒,却见一个黑衣人正拿着剑对着温恒一阵乱砍,温恒四处逃窜,倒还未被伤及。 木卿将手中的软剑甩出去,直插入那黑衣人的胸口,她也瞬间冲到温恒身边,拿回软剑的同时将温恒扶起,急忙问了句:‘‘你没事吧?’’ 话刚说完,身后一股杀气已近了她身,她顿时反应不过,却是温恒猛地将她推开,接着便听见利器划破肉体的声音,木卿赶忙稳住身子,挥剑朝那剩下的黑衣人杀去,几招之内便作了了结。 ‘‘喂,你可还好?’’木卿赶忙去看倒在地上的温恒,见他右手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但也只是看着吓人,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偏偏温恒哭了个死去活来,眼泪啪啪啪的往下掉,看得木卿脑瓜子隐隐作痛。 ☆、认清身份 待木卿帮温恒包扎完,送他回到温府时,天色已是灰蒙蒙一片,明亮的星星垂挂在天际,微风习习吹来。 “哎,这…这…”木卿刚在温府门口站住,便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木卿却是认得他的,他便是温府的刘忠刘管家。 “木姑娘,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还流了这么多血!”刘管家赶忙上前来看温恒,脸上挂着十分着急的神色。 “没事,血已经止了,明天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吧,”木卿看了一眼熟睡在她背上的温恒,轻声说着,心道这小子就这么放心她么? “好好好,木姑娘,你把小公子给我吧,我送他回房间休息,”刘管家伸手来接,木卿点头,却发现温恒的手交叉握在她脖颈处,握得很紧,竟是一时拉不开。 木卿轻叹了口气,对刘管家道:“刘管家,麻烦你带我去他房间吧,现在如果硬要掰开他的手的话,可能会让伤口再次裂开。” 刘管家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忙向木卿道谢并带她入府。 夜色虽暗,温府内却是一派通明,林立的亭台楼阁即使在夜间也掩盖不了它的豪华气势,青砖铺就的地面很是平坦,走起来并不困难,不一会儿,刘管家就领着木卿到了温恒的房间。 “木姑娘,这……”刘管家看着温恒依旧紧抓着手,眉头都快皱作一团去,木卿倒没什么表情,低眸想了一会儿,用冰冷的语气开口:“温恒,你再不把你的手拿来,我就把它们剁碎了喂狗。” 话落,温恒一下便松了手,但并没有转醒的迹象,木卿小心的把他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向刘管家告辞。 “木姑娘,这次真是谢谢你了,”房门外,刘管家一脸虚汗的向木卿道谢,刚才她说要把小公子的手剁碎了喂狗,他听了都觉得其实她是在说真的,好在小公子放了手,不然…… “不必了,他手上的伤是我害的,”木卿抿着唇,一双眀眸冷冰冰的,在灯下显得愈发莫测。 “你倒还有自知之明,”冷冽而熟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接着便见温璆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走出,唇边噙着一抹似讽似嘲的笑,眼神幽深难辨。 “公子…”刘管家正欲开口,温璆却是挥手让他退下,刘管家看了一眼木卿,没再说什么,向温璆鞠了一躬后便退下。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温璆冷眼看着木卿,眸中显然带着怒气。 “对于今日的事,我很抱歉,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便说吧,我会还他这份人情的,”木卿斟酌了一下语言,垂眸说着,他的眼神让她徒生几分愧疚之感,毕竟是她害了温恒。 “呵~”一声轻笑在夜色中传开,“人情?你以为你所谓的人情值几个钱?今日若是恒儿真出了事,你的这条命也未必赔的起,别太看得起你自己。” 木卿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但表情丝毫未变,这些话她听的次数也许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我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木卿抬头看着他,语气中夹带着些许怒意,“但也请你教你弟弟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别整天跟着我这种人,平白辱了他温府公子的身份。” 温璆闻言,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似要看出她是在说实话,还是故意为之。 “今日这人情你要也好,不要也罢,我自己记着便行,打扰了,”木卿说着,转身便要离开,温璆却突然上前抓住她的右手。 木卿下意识便用左手去劈,却不料也被他一手抓住,整个人被他轻轻一扯,便撞进他怀里,顿时便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你放手,”木卿抬头直视他的双眼,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却发现他的瞳眸深得几乎看不见底般,似要将她吞噬掉,没的让她心下发凉。 温璆却是不说话,只看着她,将她的一切表情收入眼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浅笑起来,那一笑竟是比那天上的星还要耀眼几分,让木卿恍了恍神。 感觉到抓在她手上的手有些松弛,木卿立马挣开他的手,退开离他两米之外,脸上带了几分被戏弄的狼狈,见他还在笑着,心里暗骂了声有病,随即大步离去。 待木卿的背影完全消失,温璆还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唇角的笑意减了几分,却是突然开口:“戏可看够了?” “呵呵呵…”随着他的话落,门内传出几声虚笑,却见温恒正站在那门后,俨然无半分睡意。 “大哥,我就说木姐姐不是那种人嘛,现在还想不想娶她当你的娘子?”温恒见自己被发现,也没有半分尴尬,倒是问起问题来。 温璆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就那么希望她嫁与我?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待你长大了,娶了她也未尝不可,何必叫我娶她?” “我也想啊,”温恒竟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温璆愣了愣,便听温恒继续道:“可是我不能耽误了木姐姐的大好年华啊,所以我想 了想,还是大哥你娶了她好,我不想她将来嫁给别人,大哥,你娶了木姐姐可好?” 温璆抚了抚额,似是对温恒的话十分无语,随即道:“你若再不去休息,我就把你关进柴房了。” “不要,我立即去睡觉,”温恒大叫一声,一溜烟爬上床,盖来被子,双眼紧闭,显然柴房于他而言有些典故。 温璆看着温恒这一系列的动作,无奈的笑了笑,忽的想起温恒刚才的那番话,娶了她吗?谁又知道将来会是如何? ☆、日探温府 次日,清晨的阳光轻洒,温府里的下人早早便起来干活,此时却有一处院落内外无人,显得十分安静。 一阵微风摇动树梢,接着便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落在院中,却是昨日将温恒送回的木卿。 木卿看了一眼院子的格局,随后放轻脚步,一跃进了温恒的房间,看到的场景却使她反应不过来。 只见雕刻着镂空花叶的大床上,躺着一大一小,容颜足有七分相似的温璆和温恒二人,两人的五官同样精致如画,只不过温璆长得更刚毅些。 许是温恒睡相不好的原因,他的那只受伤的手搭在温璆因衣裳轻敞而露出的胸膛上,两人的脸在阳光下似铺上薄薄的暖色,看起来竟有几分惊艳和暧昧之感。 看到这,木卿也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准备转身走人时,身后却传来有些沙哑而低沉的声音。 “木姑娘如此做法,可实在不似君子所为,”木卿转头去看,却见不知何时醒来的温璆,此时斜卧在床上,衣裳因他的动作又散开了些,那双幽深的瞳眸带着几分朦胧之感,惑人心弦。 木卿将目光移开,脸上却不觉染上一丝淡粉色,半晌才开口道:“我只是来看他的伤,既然他没事,我便不打扰了。” “等等,”温璆突然出声阻止她,木卿不明所以,却见他突然一手砸在睡得正香的温恒头上,说了一句:“臭小子,再不起来你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 木卿愣住,却见温恒猛地坐了起来,喊了一句:“什么?木姐姐在哪?”这其中的意思,再傻的人也该听得出了。 “木姐姐…”温恒一转头便看见站在窗边的木卿,忙下床跑了过去,脸上的欢喜十分明显,木卿的脸色却是有些发黑。 “我是煮熟的鸭子?嗯?”木卿直视着温恒,最后那个字让他有点心肝发颤,当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完了,我要往哪跑?我还不想被剁碎了喂狗,大哥啊,你快想想办法。 一阵轻快的笑声打破这半分冷滞,却听得温璆笑着开口:“恒儿的学业自小不好,木姑娘也别太在意了。” 木卿一个冷眼扫过去,一双眀眸在阳光下显得不再像昨日那般冷冽,反而多了几分灵动。 “木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不再乱用比喻了,”温恒见状,连忙低声认错,边摇木卿的手边用撒娇的语气说道:“真的,我保证!”说着便举起那只受了伤的爪子,上面还绑着昨日她亲手 绑上的布带。 “你的手还会很疼吗?”木卿看着他的手,问了一句,温恒摇头,又点头,然后开口说道:“只要看到木姐姐就不疼了。” “哦,不疼就好,我先走了,”木卿似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挽留之意,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温恒拉住。 “木姐姐,我……”温恒支吾着,却想不到一个可以留住她的办法。 “木姑娘既然来了,陪恒儿吃完早饭再走也不迟,”温璆悠悠的开口,温恒如看到救星一般,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木姐姐,你吃完饭再走好不好?” “我吃过了,”木卿显然不为所动,温恒的头立即耷拉下来,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温璆无奈的摇头,心道这小子果然是心智未通,便又说道:“那也请木姑娘陪他吃完饭便可,”末了还补了一句:“半个人情。” 温恒没听懂最后一句话,却是听出大哥是在帮他,木卿却几乎要用眼神把温璆戳几个窟窿眼,显然是昨晚她说的话,让他记上仇了。 “木姐姐,”温恒拉了拉木卿的衣袖,半晌才听木卿一脸勉为其难的应了声“好”。 温府大厅,圆形的饭桌上已摆上几碟小菜和两碗白粥,温璆和温恒洗漱完便落座,在温璆优雅的喝着皱的时候,温恒左手拿着勺子舀的粥总在抖几下以后便没了,如此试了几次,温恒的小脸上都有了哭意,眼神幽幽的看向坐在一旁的木卿。 木卿看了一眼温璆,见他自顾自的吃着,似乎不打算帮帮温恒,复想起温府上下似乎不见一个婢女,这才皱眉走了过去。 在温恒身边坐下,木卿拿过放在桌上的那碗粥,舀了一勺便递到温恒嘴边,温恒却嘟唇说道:“烫。” 看着还飘着热气的粥,木卿将勺子拿回唇边吹着,低头间却未见到,温璆在看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那双深眸似是凝成一个漩涡,仿佛要将她手中的那碗粥吞噬。 吹了几下,木卿复将勺子递过去,温恒一脸高兴的张嘴来接,却不料头上突然挨了重重的一拳,接着便听温璆的声音响起:“我可记得你是个左撇子,别再糊弄人了。” 话落,屋内的气氛骤冷,不待木卿发火,温恒乖乖的从木卿手中夺过碗和勺子,说了句:“对不起,木姐姐,我立刻、马上自己吃,你不要生气。”说完便低头扒饭。 木卿无奈的摇头,抬眸却见温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忙移开了目光,心中却是疑惑 ,他明明早知温恒是在装的,为何不一早阻止他?非要等她吹完粥再揭穿他? ☆、不欢而散 这顿饭似乎吃得格外漫长,温璆看着温恒为了留下木卿,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粥,不由露出无奈的笑,心道这小子还是这般死心眼。转头却看见木卿的目光落在门外,有些恍神。 一道白色的人影忽然出现在院中,朝着这屋子走来,那人着一身白衫,衣衫随风而动,带着几分仙风道骨般的气势,恍惚间让人错认为是画中走出的仙人。 待那人走近,木卿看到一张略显苍白而又英俊非凡的脸,墨发横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犹如细碎的钻石般闪着光,脸上的浅笑让人如沐春风。 “扬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温恒这时已没再吃饭,两眼发光的看着刚走进来的男子,此人却是温璆的好友,扬珩。 “你这话说了这么多次,不怕你大哥吃醋?”扬珩轻笑着,声音犹如水滴滴落在山间的石头上那般空灵。 “不会,大哥不一样,扬哥哥是长得像神仙一样好看,大哥是像…像妖……啊…”温恒还未说完,温璆一拳已砸了下去,似骂非骂的开口道:“你小子翅膀真硬了不成,敢说你大哥我是妖怪。” “好痛,呜呜…”温恒捂着头,几乎快哭了,可见温璆这一拳没有留情。 木卿难得抬头看了眼温璆,发现他那一双深眸的确极似妖,温恒的评价倒很是乐观。 似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温璆缓缓抬眸,便瞥见木卿将目光收了回去,一抹笑意不觉浮现在脸上。 “这位姑娘是?”扬珩刚才进来只注意到温璆二人,倒没发现坐在一旁的木卿,这会儿顺着温璆的目光才发现她的存在,心中暗叹一声,好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子。 “这是我卿卿嫂子,”温恒有些慌张的开口,像是怕什么东西被抢了一般,可他这一开口,气氛就跟冻结一样。 愣了半晌,却是扬珩先反应过来,对着温璆开口:“我一个多月前便听闻你要娶妻之事,本来以为是谣传,岂料你竟是已经抱得美人归,这摆喜宴竟也没通知我,也太不厚道了些。” “呃~”温璆一脸惊讶,对温恒的话还没反应过来,扬珩这一番话又使他愣住。 “对了,恒儿,你为何要在这嫂子面前加上亲亲二字?她不就是你的亲嫂子么?”扬珩见温璆没有回答,转头对温恒问出心中疑惑,却没有发现木卿的脸色已经一黑到底了。 “不,不是这样的,”温恒努力忽略木卿看过来的视线,断断续续说:“木姐姐姓木,木头 的木,单名一个卿字,就是…是…卿卿我我的卿字。” “噗~”温璆终是没有忍住,一阵笑声顿时回荡在屋内,木卿的双手握得咔咔直响,看过来的眼神似要将他凌迟。 “抱…抱歉,”温璆忍着笑道:“这小子的学业真的是很不好,请你原谅,嗯…卿卿姑娘。” 木卿没有说话,伸手拿了一个茶杯便扔过去,恶狠狠的道:“你未必好到哪去!” 温璆将茶杯稳稳接住,木卿却是大步走向门口,温恒赶忙追上去,伸出的手在木卿的冷视下停在半空。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你们茶余饭后开玩笑的谈资,我也不想和任何人有半分联系,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木卿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冬日里的寒风般的温度,“所以你以后再跟着我而出了事,我绝对不会看你一眼。” 冰冷如霜的话语还在屋内飘荡着,木卿的身影却早已不见,那般无情而有带着深深孤寂的话,听着让人心寒而又心疼。 “我先回房了,”温恒的声音也是微弱,说完便径直离开。 扬珩这时已是察觉了什么,却又不明所以,心中却因木卿刚才的那番话而深深触动着,那般遗世而独立的性格背后,怕是有说不清的故事。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温璆和扬珩对坐着,两人面前摆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 “所以你是打算……”扬珩看着棋局,语气中有些迟疑。 “嗯,”温璆修长的手执着黑棋落下。 “她,看着是个聪明人,”扬珩也很快落了一子。 “能得你一句肯定,证明我选的还不错,”温璆看着棋盘,手中执黑棋思索着。 “恒儿似乎极在乎她,你不怕她出了事,恒儿会找你算账?”扬珩微笑着看向他,见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棋局,并未露出多余的神情来。 黑棋落局,温璆抬眸看着扬珩,半开玩笑的道:“我倒觉得会是她先来找我算账。”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在意,却不知不久的将来,这句话不仅应验了,还让他几乎断了一臂。 “如此的话,你…”扬珩话说一半,看着温璆的笑,心中已然明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一张是极为清醒的,倒是他自己,差点忘了他的行事风格。 “既是如此,我也不阻止你,只是你当知道,她看起来不似那般会由人掌控之人,你切记万事 小心,若是真心的,你便该护她一世周全。”扬珩顿了顿,将手中的白棋落下,语气中竟带了几分严肃。 “自然,”温璆微讶,脸上却不显半分情绪,只低头看着棋局。 扬珩不再说话,他相信温璆是个明白人,只是他也隐约有些担心,若这次再有人对温府动手,谁死谁伤,未到最后,恐怕不能妄下定论。 ☆、心中之人 绿茵依旧的溪边,流水潺潺,叮咚作响。 木卿掬了一掌水,洒在自己脸上,凉意使她逐渐清醒过来,眼底那摸似有若无的忧伤浅得几乎看不见,她轻轻闭眼,静听着风声。 曾经也有人唤过她卿卿,只不过那人如今早已不在,只留给她一罐骨灰,一个要求,一个心愿,她如今会惜命,不过也是为了这三样罢了。 “咚~”耳边传来似石头落水的声音,木卿睁开眼,将从她怀中掉出的银元宝捡起,看着底部刻着的官银纹饰,陷入了沉思。 那日的杀手,与其说是来杀她的,倒不如说更像是冲着温恒来的。做杀手一般都有自己的原则,他们不会杀除目标人物以外的人,因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那日那群杀手却毫无顾忌。再看这官制的银两,要杀温恒的人恐怕是冲着温府去的,家财万贯,的确招人眼红,但……温璆既然那么在意温恒,为何那日温恒有危险,身边却没有任何护卫出来保护?是故意的吗? 木卿敛了敛眼神,看来背后这趟浑水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究竟自己是被卷进来的?还是被人设计的?如今真是一无所知…… 直至夜色落幕,木卿才慢悠悠走回自己的木屋,却在行至一半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在这夜色中不断回荡着,带着些许哀愁,扣人心弦,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仿佛来自记忆的最深处。 是他?木卿心下一惊,连忙运功往木屋的方向飞去,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这条路好长,长得似乎走不到尽头。 笛声尽时,木卿已回到木屋前,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坐在院中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同样的姿势慵懒,玉手绿笛,但那张脸,却不是他。 是她太魔怔了,那个人已走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是他,他怎么可能回来。木卿扯了扯唇,一股苦涩之感在心中蔓延开。 温璆抬头看着微微喘气的木卿,将她眼底的失落尽收眼底,心里莫名觉得堵的慌,眼神蒙上一层冰冷。 “笛子还我,”定了定神,木卿走到树下,伸手向温璆,目光却只落在他手上的绿笛上,那是那个人送给她的东西。 “是他的?”温璆并未还她,却直视她的双眼,低声问着。 “你进过我的屋子?”虽是疑问,但木卿心知这是事实,只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温璆眸中的光微微闪烁,忽而浅笑着道:“该看的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还顺便,拿了这笛 子,这笛子……是他的,我说的可对?” “是,”木卿垂下眼睑,不知他为何要重复两遍,但这笛子,的确就是屋内她所供奉的牌位的人留下的。 “那你今天生气,也是为他?因为他便是曾经叫过你卿卿的人,?”温璆的话轻轻,却莫名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木卿心中惊讶,他仅凭今日所看到的这些便能轻易推断出她的心理,这种人着实让人不由心生忌惮。 温璆看着她的表情,已然知道她的回答。 “你出现在这有什么事?”木卿避开他的问题问道,心中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 感觉到她的回避,温璆垂下眼眸,再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他从树上跃下,将笛子放到木卿手上,只说:“恒儿已经两顿饭没吃,还把自己闷在屋里不出来,你去劝他,算那剩下的半个人情。” 说完,不待木卿作出回应,便径直走开,那背影在茫茫夜色中透露出几分孤寂。 木卿只看着,不语。 将笛子放回屋内,木卿犹豫了一下,转身出门往温府的方向而去。 到达温府时,温恒房前倒只有温璆一个,却是躺在房顶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来却似江湖游客,哪里有半分人前的优雅模样。 “臭小子,你快些出来,大不了我予你以后不用上学堂了,或者拿一间店铺给你去玩玩,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能比我强吗?再要不然……”温璆用哄小孩的语气轻轻说着,木卿在一旁听的唇角直抽,这话也就只有他说得出口,温家的店铺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他倒好,准备送给温恒去玩玩。 将木卿的表情收在眼底,温璆又道:“你木姐姐可来了,你确定不出来看看?” 屋内依旧一声动静也无,看来温恒这次是真的被委屈到了。 温璆对着木卿挑了一下眉,意思却是:这次你来了也没用。木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头自己想办法。 这时,温璆脸上忽浮现一抹浅笑,眼底闪过一丝瑰丽的狭光,开口又道:“臭小子,你不就是想逼我就范吗?好了好了,那我便勉为其难答应你,只要你出来,我立刻在这碧城铺上十里红绸,娶你木姐姐过门。” 话落,木卿刚准备飞向院中的身子一顿,真气一泄,整个人便往下摔去,惊魂未定之际,一只温热的大手环住她的腰,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抬眸间不经意便撞进那双尚带着三 分坚定的幽深瞳眸,气息在瞬间乱了。 抱着她稳稳落在院中,温璆并没有立即放开她,木卿只觉他的眼神带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仿佛要强行进入她的世界,那只环在她腰间的手更有着灼人般的温度。 “啊?”温恒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张小嘴半晌也合不上。 “你放开我,”木卿心里一阵不自在,她从未跟任何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这种感觉使她觉得难受。 “放开?那可不行,”温璆却是忽然一笑,道:“我好歹也帮了你一次,我可是不轻易帮人的。” “那你想如何?”木卿发现自己的力量少他许多,故也不再挣扎。 “那……”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绵长,木卿心中一阵不安,接着便觉脸上一点凉意传来,却是温璆低头吻上她的脸颊,那阵凉意进而化为温热,她的心为之一颤。 在木卿还未反应过来,温璆便松开她,人也立即离了她两米之外,看着木卿一脸呆滞,唇角的笑怎么也掩不住,似乎,他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做的人啊。 “你……”他一离开,木卿的意识逐渐回笼,看着他一脸笑意,心知自己是被他调戏了,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该死,怎么就反应不过来,白白让他占了便宜。 木卿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却要离开。 “你的人情可还没还完,你确定要走?”温璆笑着开口,木卿一手指着站在旁边的温恒,道:“他不是出来了吗?”“嗯,那是我的功劳,”温璆驳道。 “你到底要如何?”木卿忍住把他那张笑脸撕了的冲动,温璆笑道:“你教这臭小子半个月学业,让他背下那本《孝经》,如何?” 木卿回头看了眼温恒,见他脸色有些憔悴,眼里的期待却是掩盖不了,这才生硬的回了句:“好。” ☆、娶妻之因 次日,温府后院,海棠花开,四下静然,一阵读书声悠悠传来。 “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温恒摇头晃脑的读着手上的书,时不时用余光去看同样在看书的木卿,如此几番,木卿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你认真点!”木卿轻蹙眉头,看着温恒的脸总让他想到温璆,心中一阵烦闷。 “木姐姐,昨天大哥为什么会抱着你?”温恒眨巴着一双发亮的眼眸,终于把憋了一晚上的疑问问出来,木卿的脸顿时便黑了,手上的书被揉出褶皱,眼神冷若寒冰。 “今天背不完三分之一,我就把你倒掉在树上,”木卿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语气中的怒气却是半分不消,温恒忙应了声知道,然后开始埋头苦读。 大哥肯定是干坏事了,不然木姐姐怎会如此生气,可木姐姐这么生大哥的气,估计也不会想嫁给大哥了,不行,我得赶快背完书,然后想办法让他们和好才行。低头间,温恒的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而此时站在一旁伺候的三个下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中却是暗自腹诽,这位木姑娘也太狠了,小公子好可怜,公子自己也不曾这么对待过小公子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温恒把《孝经》的前六章顺顺溜溜的背给木卿听,而后在三个下人的目瞪口呆下跑开了去,说是去玩。 “他平时背书也这般快?”木卿转头去问站在一旁的下人,那六章的字数可谓不少,若他真能背这么快,怎么会说是学业不好? “不是的,”一个下人开口道:“平时小公子背一句就得用上半个时辰,边背边玩,且背完一句忘一句,这些年小公子气走的夫子便不下五十个。” “是啊是啊,还是木姑娘你有办法平时叫小公子背一句就像要了他命一样,今天居然一下子便背了这么多,公子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另一个人开口附和着。 “哦,”木卿点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也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为了方便教学,她暂时住在温府。 出了院子往左,便能看见一个用白玉栏杆围着的湖,湖中开着稀稀落落的荷花,水中鱼儿成群游着,甚是自由。 一阵清风吹来,木卿一眼便望见坐在绿树下石桌旁的男子,白衣翩然,面容恬静,手中执书一本,低头看着,仿佛入了神,忘了这尘世俗景。 如此游离尘世之外的人,为何却与温璆是朋友?他们看起来,完全是 不同的两个存在。木卿微微出神的看着。 许是木卿探究的目光太甚,却见扬珩突然抬起头来,那一刹那,木卿只觉他身后的万千繁花,都不及他一分。 “木姑娘,你教完恒儿了?”扬珩略显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浅笑,目光柔和得似冬日里的阳光,让人心生好感。 “嗯,”木卿压下心中的惊艳,应了一句,复又说道:“我总听你们说温恒的学业很差,可他一个时辰能一字不落得背完《孝经》的前六章,这又如何解释?” 扬珩修长的手在石桌上轻轻敲着,似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不是学业不好,而是不想好。” “为何?”木卿不解,却见扬珩招手,示意她坐下。 木卿走向他,在他左手边坐下,这时才发现,他脸上俨然带着三分病态,皮肤浅得近似透明,呼吸也有几分虚弱。 面对木卿的目光,他坦然的笑着,脸上没有露出半点不悦。 “你可知恒儿为何急着为温璆娶妻?”待木卿收回目光,扬珩为她倒了一杯水。 木卿不语,他这话,不需要她的回答。 “因为他怕看不到,”扬珩看着自己手中的青花瓷水杯,声音有些低沉下来,“恒儿五岁那年遭人陷害,中了毒,温璆为他求尽天下名医,却只得一句,恒儿他,命定早殇” 木卿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生死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呢?那意味着的将是无尽的绝望,他要多么的努力,才能做到在人前那般嬉笑,无忧无虑的活着? “是真的,没有任何……”木卿的话戛然而止,以温璆对温恒在意的程度,她知道,若不是真的无能为力,她今日怕也听不到这番话。 扬珩看着木卿,笑容敛了敛,目光依旧柔和,继续说道:“该试的都试了,不该试的也试了。恒儿七岁那年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温璆,说若是再逼他吃药,他便自刎在温璆面前,温璆无法,只得随了他。” 说到此,扬珩脸上不由浮现几分无奈和担忧,温璆当时怕是不好过的,他拼命的赚钱,为的便不过是能让他想保护的人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纵使他有再多的钱,却是不能医好温恒。 “所以那之后你们便依着他的性子,让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然后你们负责给他收烂摊子?”木卿忽的想到第一次见温恒的场景,砸了别人的东西便叫他们去找他大哥,俨然一副二世祖 模样,原来是被放任出来的结果。 “嗯,你猜得对,”扬珩忽的笑了笑,“只是苦了温璆,当年一夜喝了那么多酒,伤上加伤,差点连命也没了……” 木卿垂下的眼眸颤了颤,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沉闷,压得她有些难受。 “如今恒儿一心想着为他大哥娶妻,估计是算着自己并无多少时日,只是……”扬珩的话顿了顿,见木卿抬头,一脸疑惑的看他,叹了口气,复道:“如今看来却是难以成愿了。” 木卿心知他指的是什么,嫁给温璆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若是假扮呢? 想到这,木卿心中豁然开朗,正想告诉扬珩,却见他浅笑着摇头,开口道:“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他们两兄弟的行为处事虽不同,但性格却是极为相似,这欺骗的事,他们既厌恶别人对他们这么做,便不会对别人这么做,何况他们还是亲兄弟。” 刚要出口的话被堵回,木卿顿时不知说些什么,四下便静了下来。 这时,一道黑影翩然而至,稳稳的落在离扬珩两米外的地方,却是凌一一脸着急的赶来,看见木卿时眼底微微闪过几分诧异。 “扬公子,我们公子请你去书房,有要事相商,”定了定神,凌一开口说出来此的目的。 “如此,那我便告辞了,”扬珩朝凌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木卿道别,木卿也站起,对他行了抱拳之礼。 扬珩的脸上中闪过几分微异,随即又恢复正常,转身而走,心中却是暗道:她,果真与寻常女子不同。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木卿呆看着湖中的美景,却已然没了最初的好心情,那阵阵微风吹来,仿佛把她的心绪吹乱…… ☆、卖弟求妻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一晃便已是半月的光阴,木卿看着窗外浅橙色的晚霞,收拾包袱的手停了下来,眼里蒙上一层迷茫。 温恒自温璆走后,直至今日才将那剩下的十二章《孝经》背完,她自是知道他是故意为之,但并没有点破,只是,自那日凌一请走扬珩后,温璆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 温府里一切如常,也许是她多想了,商人本就是长年在外,他有十天半个月不在家,也是正常的吧…… “木姐姐……我大哥…他……”伴随着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温恒跌跌宕宕的冲进她房间。 “出什么事了?”木卿扶住即将摔倒的温恒,眉眼间带着怀疑,语气里却是带了几分连自己也未发觉的担忧。 “大哥他…他晕倒在书房里……我扶不动他……”温恒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清秀的脸上此时只有深深的害怕,十分狼狈。 木卿当下心中一惊,虽然温恒有几次骗过她,但这次却真的不似假的,温璆可能真的出了事。 沉默片刻,木卿连忙转身往温璆的书房奔去,身后温恒的哭泣声更让的她脚步快了几分。 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木卿直接进去,却是不见温璆的身影,带着疑惑的目光扫过内室,却发现书架后竟有一个暗门,此时亦是开着,从里面发出微弱的光。 不作多想,木卿赶忙跑了进去,里面由石板砌成的走道并不长,只走了数米便见那光大亮。 待木卿停下脚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方形木桌,那桌上点着一根蜡烛,正是她刚才看到的光的来源,而那桌边坐着的,俨然便是温恒口中倒下的大哥,依旧是那身浅蓝色的锦衣,眉眼间却带了几分苍白。 此时,温璆听到脚步声,将头微微抬起,便见木卿脸上的着急还未来得及收去,呼吸微紊,那张眀眸在微光下竟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不由微讶。 “卿卿这是知道我回来,专程跑来见我?”温璆只愣了一会儿,便笑着开口,语气有些虚弱。 看到这,木卿心知自己被骗了,连忙转身,却只听得石门‘嘭’的一声合上的声音,待她冲过去已是太迟,那入口已被封上。 “温恒,你给我开门,温恒……”木卿喊了几句,皆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心生懊恼,待她出去,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唉~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卿卿并不是来找我的,”身后响起 温璆的声音,那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望。 “你有没有出去的方法?”木卿走回来问他,却是忽视他刚才的话。 “嗯……”温璆沉吟了一会儿,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了几下,方说:“恒儿如此煞费苦心的把我们设计在一起,现在出去好像不太好,他会伤心的。” “你知道他的计划,你是故意的?”木卿挑眉,话语间已是带着几分危险的讯息。 “非也,”温璆摇头,说道:“我今日方才回府,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也不难猜出个缘由来。不过,我很好奇,恒儿编了个什么理由?能把你骗来?” 木卿想起温恒方才的温恒的那番话,她真是昏了头了才会傻傻的跑来,温璆出事不是还有那个护卫看着吗?再不然不是还有温府的管家吗?她怎么就乱了心神,糊里糊涂的跑来,该死! 看着木卿五彩斑斓的脸色,温璆也猜到了几分,一抹笑意在眼底无限散开,原来如此啊…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他顶多把我们困到明日早上罢了。反正这有美人作陪,倒也不觉孤独。”温璆笑意晏晏的说着:“可惜没有美酒佳肴,那小子也不想得周到些,太笨了,没我的半分聪明。”语气中倒带上些许遗憾。 “我看你们倒真真是亲生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木卿瞪着他,咬牙说着。 “嗯?”温璆挑眉,摇头说道:“卿卿慎言,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你,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不好,不好。” “你…”木卿气急,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拿她开玩笑,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却没有发作,转身走回门旁,她就不信,造这密室的人那么蠢,没有留一条后路。 见她急着出去,温璆也不阻止,只用慢悠悠的口气说道:“你看那离门上三寸高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个钥匙孔,可惜我今日进来忘了带钥匙,如今只有等人从外面把门打开这一个法子了,还有,这间密室是我用来放置账本的,四周的墙壁皆是用实心石砌成,你劈不开,还是回来坐等吧。” 木卿摸索了一会儿,知道他所言不假,不由有些失望。 “过来坐吧,”温璆见她停下动作,知道她是信了,开口笑道:“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木卿闻言,转身去看他,却见他也在看着她,那双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柔和而又温暖,没了平日里那抹幽深,却更加蛊惑人心。 “我脸上有东西?”木卿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没有,”温璆站了起来,绕过书桌向她走来,木卿下意识的后退,他也止住脚步,忽而笑道:“我是在想,既然恒儿那么希望我们在一起,不然我便娶你,可好?”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而又诚恳,仿佛在许下一个誓言,木卿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眼底的神情一瞬间千变万化,却也在瞬息间恢复往日的沉静,然这一静,却让温璆的眼光莫名一沉。 “无论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若要嫁人,也有三个要求。”木卿抬头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 “哦?哪三个?”温璆笑着问道,便听木卿缓缓开口:“无父,无母,无家室。我想,你达不到这三个要求。” 温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见她的眼神不像是在拿谎话搪塞他,却突然低低笑出了声来,接着便开口:“我的确是无父无母,但是有臭小子那么一个家人,若你嫌弃,我可以立即与他断了兄弟情谊,你看如何?” “……”木卿哑然,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回答,这人的脸皮,当真是深厚得让人汗颜。 “轰——”石门在这时突然打开,却见温恒又气又恼又一脸委屈的站在那,小小的手指指着温璆,开口便骂:“温璆,你这卖弟求妻的小人,你一定不是我亲生大哥,我要告诉所有人去,你是个黑心肝的,你不是人,你个奸商,我恨你……” 骂完这一连串的话,温恒便气呼呼的跑开,那模样似极了被抛弃的小孩失声痛哭指骂父母,看得木卿一愣一愣的。 温恒平时有多维护他大哥她她是知道的,今日怎么如此骂得出口?难道是真的气得口不择言了? “你可以走了,”温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不是不愿与我独处一室么?如今门已经开了,还不快走?” 木卿察觉他语气中浅浅的怒气,原来他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只不过是为了气温恒,让他把门打开而已。 抿了抿唇,木卿不再说话,迈步朝门口走去,却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撞上桌子的声音,转身去看时,却见温璆倒在桌子旁,一抹血迹从他胸口处的衣服晕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您好,感谢您看我写的小说,因为如今我已是高三生,所以估计只能许久更新一次,若您真想看完这本小说,不妨等完结再看吧,这样也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初萌情思 夜已三更,温府的灯笼全部亮着,恍如白昼,似极了开办宴会的场景,府内却是一丝欢乐气氛也无。 温恒双眼通红的守在温璆的床边,眼里的担忧挥散不去。 送走大夫后回来的刘管家,一看见这副场景,暗暗叹了口气,这公子和小公子的命运,真是多舛啊。 “小公子,你快些回去休息吧,公子没事了,你等明天再来看他,”刘管家走至床边,向木卿点了点头后,压低声音说着。 “我不要,”温恒一把抓住温璆的手,大声说道:“我要在这里陪着大哥,我哪都不去!” “哎呦,我的小公子,你轻点,公子身上还有伤呢!”刘管家被温恒的动作吓得不轻,要是公子身上的伤再裂开就严重了。 温恒闻言,连忙放开手,但还是固执的说道:“我不管,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走,上次你就骗我说等大哥醒来就会去看我,结果我一醒来他就走了,整整半年不回来,我这次说什么也不相信你了。” “这……”刘管家一脸苦相,当时那是因为公子的吩咐啊,他怎么可能不从,这如今,唉… 无奈之下,刘管家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木卿,希望她能够帮忙劝劝。 木卿抿唇看着躺在床上的温璆,对温恒说道:“温恒,你先去休息,我帮你看着你大哥。” “木姐姐…”温恒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木卿,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你去休息,我保证不让他跑了,可行?”木卿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语气坚定。 “好吧,”温恒嘟着嘴应道,垂丧的低着头。 “好好好,公子要是醒来能看到生龙活虎的小公子,估计会更开心的,小公子,我带你回房休息,”刘管家顿时松了口气,朝木卿投去感激的一笑,幸好幸好。 木卿朝他点头,而后温恒便被带着离开房间。 “水……”耳边忽然传来微弱的声音,木卿转头便看见温璆企图从床上坐起来,却因身体虚弱而没有成功。 “你等等,”木卿连忙跑去倒水,倒完水又连忙跑到床边,将温璆扶起,把水递到他嘴边让他喝下。 木卿低头看着他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眉头不禁皱起,他当时便已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是一脸淡然的跟她在那开玩笑,他是脑子有病不成,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好处?这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我 都成这般了,你还骂我?”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木卿一惊,却见温璆已经睁开眼睛,下意识回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咳咳…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咳咳咳……”温璆说着便咳嗽起来。 “你……”木卿正想开口,听见他的咳嗽声,连忙用手轻拍他的后背,“你没事吧,我再去把大夫找来。”说着,便扶他坐好,转身即走。 “不必,”温璆拉住她的手,说道:“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过是一点小伤,是他们太小题大做了。” “什么叫小题大做?那剑伤离你的心脏只有不到半指的距离,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死了才算大伤,你脑子全用在赚钱上了是吧,白痴!”木卿听完他的一席话,心中一股莫名的火便烧了起来。 温璆顿时反应不过来,被她甩开的手停滞在半空,如墨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似是被木卿的行为吓得不轻。 见他这副模样,木卿只觉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还发作不得,转头便要走人。 “嘶——”一声闷叫声传来,木卿再回头时已见温璆倒坐在床边,额头上的冷汗滴滴垂下。 “你这又是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不成?”木卿语气不善,急匆匆的把他扶起,却听得他说:“客人要走,主人总得送送。” “你……”木卿被他堵得说不出半句话来,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心知他必是说到做到,只好开口:“那我不走总行了吧。” “你是说你不是客人?”温璆反问道。 “是,我不是客人,”木卿重复他的话。 “嗯,承认就好,”温璆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眼底笑意浅浅。 木卿听得糊涂,却不打算追根问底,只道:“那你现在可以躺下了吧。” “不行,”温璆摇头说道。 “你还有什么事?身体不舒服?”木卿拉开他挡在胸前的手,见并没有血迹晕开,知道伤口没有裂开。 “不是,怕你跑了,”温璆一本正经的开口,木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说:“我答应了温恒要看住你,所以我不会走。” “那可不一定,如今能跑的是你,我可跑不了,”温璆意有所指的说道:“刚才你不就是要走吗?” “刚才…我那是准备去打水,茶壶里没水了,”木卿支吾着开口:“你难道不信?” “信,我信 ,”温璆对她微微笑着,眼底的狭光却是掩盖不住。 木卿识相的不再开口,她知道自己说谎的表情有多明显,那个人以前便说过,她是个不适合说谎的人。 温璆见她眼神有些游离,嘴边的笑意收了收,自己挪动身子躺回床上,木卿见状,忙过来扶他。 “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得罪什么人了么?”木卿不经意的问道。 “你想知道?”温璆抬眸看着她,似在探究什么。 “不想,”木卿不作多想,直接回道。 “其实也没什么,这世上想我死的人,只多不少,”温璆自行说着,一抹苦涩的笑意凝在眼里。 木卿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想起那次刺杀温恒的刺客,这次,他是否也是遭遇了偷袭?身边可有人帮他? 木卿愣愣的出神,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接着眼前便是一番天旋地转,再回神时整个人已经躺在温璆身边,他的双手紧紧环住她,将她抱在怀里。 “你……”木卿感受着背后不断传来的热度,一张脸顿时涨红,却只听得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似乎身后的人已然睡着。 “你放开我,”木卿用手推他,却是因为顾忌他的伤,不敢用力。 半晌,身后不见半点动静,木卿气得磨牙,他绝对是故意的,这个无赖,要不是…… 温璆闭眼听着她的磨牙声,脸上溢满宠溺的笑。 她与初见时不同了,会紧张,会笑,会生气,再不是那张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脸,这样的她,很好。 烛光摇曳,屋外已然起了风,屋内却是一派温暖。 ☆、君非良人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木卿耐不住睡意闭上双眼,而屋外的风吹得愈发强烈,与此同时,一抹黑影悄然闪进温璆所在的院子。 烛光在风吹下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隐约可听到床上传来两道绵长的呼吸声。 黑暗之中,那抹黑影以不慢的速度朝着床所在的方向而去,手中那把长剑在屋外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眼见着即将刺进躺在床上的人身上。 “阁下倒真是锲而不舍,”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那抹黑影不但没有逃开,反而立即将手中的剑刺向床上的人,却被挡了回去,整个人往后退开。 借着窗外的月光,隐约可以看清屋内的情景。 温璆依旧一脸淡然的坐在床上,木卿则是站在床边,脸上的严肃之色已是表明对面那个黑衣人的实力不弱,甚至让她有些忌惮。 “拿人钱财,□□,你温璆的命,我今日是要定了,”那黑衣人似是不将他们两人放在眼里,那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泛着犹如野狼在准备捕捉猎物的光芒,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冷。 “你,让开,这没你的事,”黑衣人手中的剑指向木卿,语气中带着不可忽略的傲气,还有一丝浅得几乎不可察觉的厌恶。 温璆似是发觉了什么,目光落在木卿的背影上,却是没有说话,垂眸间掩住了眼底的阴沉。 这时,木卿突然开口道:“你毁了这支笛子,那便拿你的命来还,应该也算不为过。” 话落,黑衣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拿着的玉笛,刚才,她应该就是用那笛子挡下他的的剑,而此时,她手中的玉笛已然成了两截。 “哼——”那黑衣人似是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剑二话不说便朝木卿袭来,木卿抽出腰间的软剑,上前接下他的攻击。 却见那黑衣人的剑突然在半道转了个方向,直往温璆的方向而去,木卿心下一急,反手一剑过去,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却被他用脚踢中小腿,整个人半跪在地。 兵器的碰撞声在屋内响起,温璆不知从那拿来的剑,此时稳稳挡住黑衣人的攻击,那黑衣人一怔,似是没有想到温璆还有后招,而温璆便借此机会,挥剑刺进他的右肩,黑衣人吃痛,立即退开。 血腥味在屋内蔓延开来,那黑衣人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温璆,见他表情并无异样。 难道他伤得并不重?那为何那大夫来了那么久? 沉思了一会儿,那黑衣人却是立即从窗口飞出,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嘶——”抽气声自黑暗中传来,木卿立即转身去看温璆。 鲜红的血在他的衣领处晕开,显然刚才那一番动作使他的伤口再次裂开了。 “我去找刘管家来,”木卿转身欲走,却被他伸手抓住。 “还有什么事吗?你现在流了……” “刚才你是为了那支笛子才跟那黑衣人拼命的?”温璆打断她的话,那双带着微怒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木卿。 木卿抿着唇,没有说话,她也说不清楚,为了那支笛子?是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 没有说话,看在温璆眼里便成了默认,他突然苦笑一声,她心里有人,他怎会不知道,那日在她屋里看到的那个牌位,那上面刻着的字,他忘不了。 “现在不要说这些,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伤口,”木卿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心里只想着快去找大夫来,并没有过多注意他脸上的表情。 “我有些话想说,说完你再去,”温璆抓住她的手紧了几分,似是怕她逃开,木卿也确实想挣开他的手。 “你今日就是想逃避,我也不让,”温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又紧了几分,虚弱的语气里带着沉重的意味。 “我想知道,你是在逃避我?还是你自己?亦或是……木石?”他轻轻说完,木卿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说起这个名字了。 许久,温璆没有再说一句话,屋内的气氛像是凝结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君非良人……木卿的话落,温璆的心颤了颤,手在瞬间松开。 木卿不再说话,匆匆从门口离开,身后的月光泄了一地,却是惨淡得发白,犹如他此时的脸色。 好一句,君非良人,那你的良人,是他么…… ☆、温家事出 小木屋外的风声飒飒作响,十月末的天气已然带上些许寒意,院子中的花草已有萎靡之相,唯有那棵歪脖子树依旧绿得苍翠。 门被轻轻推开,一袭浅青色衣裙的木卿自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一个木盆,她将木盆里的水倒在杂草丛里,那水俨然呈现出半浓的血色,与她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是午后时分,她转身进了屋子,再出门时手里拿着一株似是枯死的植物,将门关好后便匆匆离开。 流水潺潺的溪边,木卿刚至不久,便见不远处一个小身影蹦蹦跳跳的跑来。 “木姐姐……”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人着一袭银色锦衣,正是一脸喜色的温恒。 木卿微微笑着,看着比初见时又长高了一点的温恒,心里带了几分欣慰。 “看来最近是有好好吃饭,都长得珠圆玉润了,”木卿忍不住打趣他。 “木姐姐……”温恒拉着她的手摇晃着,抱怨道:“珠圆玉润是形容女孩子的,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哦?那上次是谁用花容月貌来形容自己的?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呵呵呵,上次那是口误,口误……”温恒讪讪笑道,心里一阵后悔,上次他还不知道那个词的意思嘛,怎么能怪他呢。 木卿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由莞尔,开口道:“好了好了,是口误行了吧,今天找你来是有要事的。” “什么事?”温恒一脸好奇的看着木卿,不待木卿回答,又信誓旦旦的补了一句:“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木姐姐吩咐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木卿一拳轻揍在他头上,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你赴汤蹈火,你这老是滥用成语的毛病怎么还是改不了。” “痛……”温恒满脸的委屈,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盯着木卿看,木卿却是不为所动,只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什么?烂树枝?”温恒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走,拿过木卿手中那约五寸长的黑棕色的东西,仔细端详起来。 “算是吧,你把这个交给刘管家,就说是你自己找到的,”木卿语气淡淡。 “刘管家?难道是……”温恒突然高兴的喊道:“大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刘管家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这种药材,木姐姐,你好厉害!” 面对温恒的一脸笑意,木卿只是淡淡点头,再 次吩咐道:“就说是你找到的,不要说是我。” “为什么?大哥……”温恒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木卿,轻声问道:“木姐姐,你是不是还在和大哥生气?不是都过了半个月…了吗……?” 木卿抿唇,没有说话。自那天后,她回了她自己的家住,温璆也勒令不许温恒来找她,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当自己听到这件事后会觉得心里难受,但她却不允自己多想。直到温恒偷偷溜来看她,她得知温璆的腿疾复发,到处找不到差的一味药材,她便帮忙寻找,直至昨日才寻到…… 温恒察觉木卿的脸色有些变化,不敢再说一个字,眉头却是紧皱,木姐姐和大哥究竟是怎么吵架的?为什么到现在木姐姐还在生气呢? “行了,再皱眉下去就变成老头子了,”木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刚才你不是还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才没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才不会反悔,”温恒拍了拍胸脯说道:“只是……” 接触到木卿的眼神,温恒的话只好往肚子里咽,嘟着嘴回道:“好吧…”大不了我偷偷告诉大哥去,温恒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嗯,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快回去吧,”木卿见他答应,也没多想。 “好,木姐姐,那我先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明天我带天香阁的烤鸭给你吃,”温恒抱了一下木卿,然后便高兴的跑开了去,背影看着有些匆忙,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去做一般。 目送着温恒离开,木卿将也转身往反方向离去。 而这一幕,被站在不远处小山上的人尽收眼底。 良久,只听得那小山上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走吧,我们去会会她……” 与此同时,温府后院。 温璆端坐在石桌旁,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石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底却是含着七分寒意,似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凌一站在一旁报告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面对温璆的沉默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动作倒是挺快……”凌一说完,温璆低声呢喃一句,凌一接着说道:“公子,要不要现在动手?” “不必,”温璆忽然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眼神敛了敛,说道:“既然他那么能装置身事外,那便成全了他,让他永远‘清白’下去。” 凌一心知公子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故也不再说话,应了句是便站在一旁,不语。 这时,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冲了出来,见到温璆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喊着:“公子,不好了,小公子出事了。” “你说什么?”温璆的脸上浮现几分慌乱和冷厉,那下人喘着气道:“小公子被刘管家派去的护卫抬了回来,昏迷不醒……” 话未说完,温璆的人影早已不在,只剩下一阵风,带着凌厉的气息。 一脚踏进屋内,温璆便看到那张惨白的脸,和六年前一模一样,温恒就剩半口气的躺在那,而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无能为力的看着,做了这么多,他还是没能护他周全…… 屋内此时一片寂静,温璆一步步朝温恒走去,坐在床边,低眸看着温恒的脸,眼底的冷光一点点聚拢,三番五次害他至亲,这一次,他誓要把那人毁得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公子,大夫来了,”刘管家带着一位年过半百,白发飘飘的老者走了进来,一脸的急切,那大夫也因赶着路来,头上已有不少汗水,气息也微喘。 温璆没有说话,起身走开,却听得‘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低头看时,却看到一支银簪,那簪子的样式何其熟悉,正是属于木卿的。 “恒儿今早出去,可有说去哪?”温璆捡起银簪,沉声问着,“没有,小公子不让护卫跟着,如果不是这样,小公子也不至于……”刘管家说得痛心疾首,这都怪他太不小心,以为已经这么多年了,不会出事,谁知…… “照顾好恒儿,等我回来,”温璆紧握手中的银簪,讲完便匆忙而去,刘管家只觉得公子今日不对劲,但因心中念着小公子的事,也不多想,忙叫那大夫为小公子医治。 ☆、不速之客 碧城南部的山坡下,正坐在一棵树旁的木卿,看着一行人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朝她的方向而来,稳稳落在离她三米之外。 一个梳着丫环发髻的少女将帘布掀开,从轿中走出一位女子来。 一袭粉色的华裳,衣领处和袖口皆绣着大朵的盛开的海棠花,衬得那张柔美的小脸愈发娇嫩,三千发丝挽成朝云近香髻,发间蝴蝶模样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平添了几分灵动,那一双美眸似含秋水,眉眼间尽显富贵之气。 木卿淡然的看着,没有任何动作,却不料那女子突然上前来,语气含讽的道:“本以为至少是个清白姑娘,却不料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她这一开口,木卿对她的印象直接降到极点,却是没有站起来,脸色隐约有些苍白。 “放肆,”那华裳女子身边的丫环上前一步,指着木卿道:“见了当朝丞相的千金小姐,还不快上前来跪拜,如此傲慢无礼,你该当何罪?” 当朝丞相?扬忠,那个据说爱民如子,不慕名利的清廉丞相,倒是听说过他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多病,命不久于世,女儿嚣张任性,刁蛮,为此,世人有不少为扬忠叹息的。如此说来,她便是扬嘉卉了。 “呵~”木卿冷笑一声,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乱吠的疯狗,只是为何会寻上她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扬嘉卉听她冷笑,柔美的脸上顿时有些扭曲,一双美眸露出凶狠的光来,似要将她捏碎一般,顿时失了千金小姐的高贵形象。 “小姐,你别气,依香儿看,她充其量就是个被温公子看上的下贱人罢了,可别为了她气坏了小姐自己,”那丫环在扬嘉卉身边低声说着,看向木卿的眼中不乏嫌恶之色。 温公子?温璆。木卿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重点,难道这事和温璆有关,还真是…阴魂不散…… “你说得对,本小姐犯不着为这贱人生气,”扬嘉卉收了收脾气,一想到温哥哥居然跟这个女人有来往,心中便是一阵又一阵的不爽。 “这位小姐,我们素未谋面,你骂这话是什么意思?”木卿的语气也带着不善,这女人一出场就一口一个贱人的叫着,连着她的婢女一唱一和的骂她,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性,何况她是个人。 “哼,什么意思?”扬嘉卉冷笑着道:“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别在这当了□□还想立贞洁牌坊,你夫君一死,你就耐不住寂寞,急着找男人了,真是丢尽 天下女子的脸面。” 听着她不堪入耳的话,木卿站了起来,语气冰冷的道:“你今天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哈哈哈…”扬嘉卉突然大笑几声,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你还真是不死心,今天便让我撕了你的面皮,让温哥哥看清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来人,把东西拿来。” 随着她的一声话落,她身后的护卫将一样东西呈了上来,木卿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那东西,正是她供奉的木石的牌位。 见木卿死死盯着她手中的东西,扬嘉卉不由露出得意,悠悠的说道:“别给我装出那副模样,若你真的在意这东西,为何明明已嫁作人妇还不盘发,还利用温恒来接近温哥哥。” “把东西还我,”木卿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扬嘉卉说了什么话,那是木石唯一留下的东西,她绝不会让别人弄坏它。 “怎么?这就生气了,你不是挺能装……啊——”扬嘉卉突然惨叫一声,却是木卿踢了一块石头,一下子打在她的额头上,血立即流了出来,她整个人也倒在地上,甚是狼狈。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香儿慌忙叫着,蹲下身去查看扬嘉卉的伤,却不料被一把推开,跌坐在地。 扬嘉卉一脸怒气,狠狠的瞪着木卿,突然将手中的牌位摔了出去,木卿忙跑去接,扬嘉卉出声说了一句,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十几个护卫便便木卿攻去。 因为躲开一护卫的袭击,木卿没能及时接住牌位,要看着牌位落地,她心中怒气更甚,二话不说便抽出腰间的软剑,主动往那十几个护卫攻去。 那十几个护卫显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木卿用尽全力才勉强打倒三个,刀光剑影之中,她的体力逐渐消耗,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 “给本小姐杀了她,看她以后还怎么缠着温哥哥,”扬嘉卉此时头上的血迹已经擦去,仅留一点淤青,见到这么多护卫也奈何不了她,不由放出狠话来。 剩下的护卫刚才因着扬嘉卉没有下死命令而不敢下狠手,此时得了命令,一招一式愈发狠厉起来,不久便伤了木卿多处。 这时,眼见着一个护卫后退间便要踩上牌位,木卿一阵心急,踢开离她最近的一个护卫,连连撞倒数人,接着便将手中的软剑甩出,正中那护卫的心脏,她也趁机跑了过去,拿起牌位,在地上滚了几圈避开护卫的攻击,身上顿时血迹斑斑。 那些护卫见状 ,连忙又向木卿发动袭击,木卿双手紧抱着牌位,步步后退的躲开,身上不觉又多了不少伤口,血流不止。 眼看着护卫的剑已向头顶劈来,她却已经无力躲开,慌忙之际,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好像被带离了地面,险险避开那当头一剑。 退开数米之外,木卿还未回过神来,抬头便看见那一双充满怒气而又冰冷如剑的深眸,当下心中一颤。 ☆、.声声责问 “你就这么在乎这死人的东西?竟用你的命来守护它。”抱着木卿落地,温璆顺手便放开了她,脸上满是怒意。 木卿看着他,又听到他的责问,当下眼眶有些发酸,心里更是难受,他受这罪还不是因他而起,他却站在这指责她,简直是混蛋。 “是又如何?他是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我保护他的东西有什么不对。”木卿赌气说着。 “好,很好,”温璆被她的话气的不轻,当下说道:“既然你那么在乎他,当初何不随他去死。” 话落,温璆便心生懊悔,木卿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一股悲凉由心而生,疯狂的肆虐着她的神经。 木卿咬咬牙,神情在瞬间已是变得冷漠异常,冷冷的开口道:“用不着你担心,我今日活着是为了与他的三个约定,等将来完成了这三个约定,我自会随他而去,不会在这碍着你的眼。” “你……”温璆被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神死死的盯着她,他那么一心一意的对她,到头来她心里却是想着为另一个男人去死,真该死。 “温哥哥…”扬嘉卉的声音突然响起,刚才他突然出现,场面乱作一团,再见到他与木卿在说话,她想插话也插不上,此时突然静了下来,她连忙跑向温璆,一脸欢喜的看着他。 “你来这儿干什么?”温璆的声音冰冷,却没了刚才与木卿说话时那般怒气冲冲。扬嘉卉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向木卿扬了扬头,然后笑意盈盈的开口:“温哥哥,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呀。” 话语间,扬嘉卉的娇羞跃于脸上,看向温璆的眼中更是爱意翻涌。 木卿看着扬嘉卉笑得灿烂的容颜,再看到挽住温璆的那双娇嫩白皙的手,只觉得十分刺眼,心里莫名堵得慌,抿了抿唇,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身后忽的传来温璆的声音,木卿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开口:“还有什么事?”语气已是如初见时那般冰冷。 “你今早有没有见过恒儿?”温璆此时的声音也低沉下来,带了几分凝重之感。 木卿听罢,以为是温恒将草药的事告诉了他,垂了垂眸,回道:“没有。”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随着温璆的话落,那根从温恒身上掉出来的银簪便被扔到木卿脚下,木卿转身去看,眉间微皱。 这簪子在她去采草药的时候便丢了,怎么会在他手上? “温哥哥,你别听她的,我早上明明看见她和恒儿在一起,”扬嘉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揭穿了木卿便能让温璆看清她的真面目。 “你怎么解释?”温璆双眼盯着木卿,见她低头不说话,心中的怒火愈演愈烈,似有破体而出的现象。 扬嘉卉此时却是一脸高兴,心道自己真是聪明,揭穿了这女人不说,还能让温哥哥生这女人的气,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她才是和温哥哥最般配的一对。 如此想着,扬嘉卉便想再添一把火,便道:“温哥哥,你这么生气,是恒儿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这事居然还与温恒有关,木卿不由抬起头来,却听得温璆语气沉重的道:“中毒,昏迷不醒。” 木卿的心忽的一震,温恒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昏迷不醒,恐怕……如此说来,温璆带着这簪子来找她,是…怀疑她……害了温恒? “什么?”扬嘉卉突然着急的大叫一声,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可奈何掩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她可没忘记当年温哥哥为了温恒打了自己一巴掌的事,出事了才好呢。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恒儿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伤他?”扬嘉卉上前一步,指着木卿说道,一脸的气愤。 木卿不去看她,只看着温璆,问道:“你也这么认为是吗?认为是我伤了他?” “那还用说,不是你还有谁,人证物证都在,你还解释什么,”扬嘉卉急着让温璆讨厌木卿,忙抢着开口,见温璆没有反驳她,更加认为自己猜中温璆心中所想,不由有些得意,看向木卿的眼中满带着不屑。 “这是我刚才在你屋内拿到的银子,”温璆忽然从腰间拿出一个银元宝来,正是那日刺杀温恒的那些刺客身上的东西,木卿不解,却见温璆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沉声道:“这是今日温府护卫为保护恒儿,杀了那些刺客,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这两个银元宝出自一个官属地,你敢说你不是收了钱财要杀了恒儿?还是你想说这是巧合?” 说着,温璆把银元宝扔在地上,滚落到扬嘉卉脚边,扬嘉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便被压制下去。 他的话落地有声,木卿只觉得心如刀割,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以为至少他该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却不想仅凭这两样东西和一个女人的话,他便不听她解释给她判了死刑,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真是……何其廉价。 深深吸了口气,木卿 将自己内心的难受压下。 “既然你认为是我做的,那便去查,查清我背后的那个人,看清到底是谁派我来的,到时若真证明是我所为,这条命,我双手奉上。”木卿一字一句说完,转身离开,脚不小心踩到那支银簪,竟是直接断成两节。 ‘咔嚓’一声作响,听着却仿佛不是簪子断开的声音,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截断,一干二净。 “你给我站住,”扬嘉卉见她居然就想这么离开,不由大叫道,见木卿头也不回,气得跺脚,转头去看温璆,说道:“温哥哥,我……” “滚,”温璆冷冷的说出一个字,显然心情已糟到极点,偏偏扬嘉卉不明所以,又开口说道:“温哥哥,你……” “我说滚,”温璆冷眼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嗜血的光芒,似要将她活剥了去。 扬嘉卉从小便是被宠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种情况,一下子便被吓得节节后退,脸色苍白的连说几句好,忙让香儿扶着她入轿子,匆忙离开。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让人窒息,温璆看着地上断了的银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无题无题 是夜,温府。 温璆才走进自己的房间,刘管家后脚便跟着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公子,小公子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 “嗯,”温璆面无表情的应着,刘管家以为是因为温恒的事,所以温璆的心情不好,倒也没在意,只当目光落在温璆手上的时候,不由惊呼一声:“公子,您的手怎么受伤了?那大夫还在,我去叫他给您看看。” “不必了,破了点皮而已,”温璆制止了他的脚步,“怎么可能,都流了这么多血呢……”刘管家一脸的着急。 温璆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上血迹斑斑,却不是他自己的血,想到当时木卿惨白的脸色,他的眼神不由紧缩着。 “不是我的,你下去了吧,”温璆闭了闭眼,似是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刘管家心中着急,却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只好点了点头,弓身退下,却在门口处又折了回来。 “公子,这是刚才替小公子换衣服,从小公子怀里找到的,”刘管家说着,将一节褐色的枯植物模样的东西递给他,解释道:“我请大夫确认过了,这正是秋末刚枯萎的独活草,大夫说这独活草都是长在悬崖峭壁之上,这一株摘下来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天,我想着这可能与小公子出事有关,但奇怪的是,这独活草上染了血,小公子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独活草?有什么用?”温璆接过那株枯植物,看那上面的确染了血迹。 “公子,您糊涂了,大夫给您开的治腿疾的药方中正有一味药是独活草,但是今年错过了采摘季节,我托人去找也没有找到,这两日我正愁没办法给您熬药呢。”刘管家说着,“不想我只是随便唠叨一句,小公子居然就自己跑去找了,真是个好孩子啊。” “药的事,除了告诉恒儿,可还有别人知道?”温璆看着手中的植物,突然问道。 “这……其实…小公子这些日子有偷偷跑去见木姑娘,可能有告诉她。” 刘管家话一说完,温璆已是冲出门去,任由刘管家在身后大声叫着,他也充耳不闻,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件事,要问清楚,一定要…… 屋外的树在风声里飒飒作响,屋内也是一片黑沉沉。 木卿站在窗边,任由冷风扑面而来,打在她的脸上,手上,发上,她的神情间却不见一分动容,恍似一座雕像。 沉重的脚步声突然自身后传来,木卿一个激灵,连忙挥拳往身后打去,却 不料因站了太久,脚变得麻木,身体也仿佛僵硬得似结了冰,这一拳打出去,整个人也跟着向前倒。 “嘶—”一声闷哼自头顶传来,木卿才发觉自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闻着那股熟悉的清香,她用力将抱住她的人推开,自己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子。 “卿卿……”温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木卿咬咬牙,迅速出手朝他劈去,他似没料到木卿会突然出手,连连挨了数拳,最后一拳才坎坎避开,抓住她的手。 “放开,”木卿的语气冰冷,带着明显的怒气。 温璆闻言,却是抓得更紧,她低头一口咬上他的手,她本就心里有气,这一咬几乎用了全力,一下子便尝到血腥味,温璆也低叫一声,立即松手,木卿趁机退到窗边去。 “卿卿,你先听我解释,”黑暗中,温璆借着月光看清木卿此时惨白的脸,心里更是着急。 “不必了,”木卿的声音冷然,眼神也是一片冰冷,“太晚了。” “不……”温璆刚说出一个字,却见木卿要跳窗离开,他心中一急,连忙伸手去拉她,今日若不解释清楚,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 温璆的手揽住木卿的腰时,木卿突然用右脚蹬了一下,两个人便同时撞上左侧的墙,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 “你放手,”木卿用力攻击他受了伤的右手,温璆闷哼一声,却不肯松开。 “不放,若放了,便会失去你……”温璆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再不放手,你的右手就该废了,”木卿恨恨的说着,心里一阵恼火,他这算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一颗糖?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解释又有什么用。 “呵呵…”温璆突然苦笑几声,说道:“若能留住你,废一只手也值了。” “你若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木卿咬牙切齿的说着,他以为她不敢对他怎么样吗! 温璆不再说话,她现在气在头上,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好,”木卿说着,便用手肘去攻击他受伤的那只手,一下又一下,她用尽全力,他一声不吭的受着,只那只揽住她腰的手,一直发抖,却一直没有松开的痕迹。 “你第一次看到我,没有一丝惊讶,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温恒身边有了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你不除掉我,是因为辩不清我是不是别人派来的;那次温恒因为跟着我受伤,你生气, 不只对我,更是对你自己,你气自己把我这么一个祸害放在你弟弟身边……”木卿一边攻击,一边低声说着。 “之后,你又利用温恒拉近我们的关系,无非是想从我这入手查那背后之人罢了,而如今,那丞相之女今日出现也是拜你所赐的吧,呵…温璆,你可真会演戏,怎么?如今设计到这一步,没引出你想找的人,又想来接着演是吧…”木卿的声音突然提高,手上却再没了力气。 “不是你想的这般,”温璆咳嗽了几声,声音已是沙哑,“我不曾想过利用你来做什么,我说过想娶你为妻也不是开玩笑,只是今日,你说你为了那个男人才活着,还要为了他去死,我才会气得口不择言,我……” “够了,我不想听你讲这些,”木卿生生打断他的话。 “也罢,”温璆突然叹息一声,唇边的苦笑似是凝固,挥之不去。 “只要你答应在这件事没有弄清楚之前,你不离开,我就放开你…” “若我不答应呢?”木卿冷笑一声,说道。 “你若不答应……”温璆的话戛然而止,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木卿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出的气打在她的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温璆突然松了手,整个人轰然倒地。 木卿低头站着,看着倒在地上的高大身影,耳边盘旋着的,是他刚才的那些话。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总是苦苦强求留不住的东西,但这次因为要留住的是你,我便想,纵是丢了性命也无妨,只是我只怕,即使没了命,想留的,终不能留住……” ☆、旧事重提 一场大雪毫无预兆的落下,洋洋洒洒的遮蔽整个碧城的屋舍、街巷,这一场雪,比往年早来了一个多月,让人措手不及。 古色古香的阁楼之上,一紫衣女子将窗门轻轻掩上,端起桌上的那碗药后转身往屋内走去。 那楠木制成的书桌旁,坐着正低头想着事情的男子,从门外走来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听得有脚步声,男子便抬起头来。 “卿卿,”那一声叫唤,带着无限的眷恋之意,在这大雪纷飞的时候,却予人一种异样的温暖。 那男子正是温璆,而此时走进来的,也正是木卿。 从他昏迷过去到醒来,至今已过了一个月,他每天看似在养伤,实则为了那件事总是劳神费思,这一个多月下来,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喝药吧,”木卿将药递给他,他伸手接过,却是将药放在桌上,左手拉着木卿的手。 木卿挑眉,他轻轻一笑,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带着哄骗小孩般的语气,木卿却是没有拒绝,有些郑重的点了点头,由他牵着她的手,缓缓道来。 “十年前,京城温家被逼得家破人亡,我带着恒儿离开了京城,在路上经历过几次几乎丧命的险境,但都侥幸的活了下来,”温璆一语带过,木卿却是听得心惊,十年前温璆只十一岁,温恒更是不满一岁。 “之后我们在碧城生活下来,我靠着父亲生前留下的那一千两做起了生意,并下定决心要找出那在背后害我们全家的人……” “后来在一次我去走商的路上,我遇到了子清,也就是扬珩,他当时自称扬子清,我与他趣味相投,两人不久便成了好友,再后来在一次与他出去游玩的时候,有人要杀他,我出手相救,伤到了腿,在那之后不久,我便查出,那幕后害我们全家的人,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扬忠……”木卿小心翼翼的说着,温璆点头。 那人的确就是正是当朝丞相扬忠,而扬珩,就是他的儿子。 “可天下人对他的评价……” “这世上哪有真正清廉的官,官职越高,权力越重,野心也便会跟着变大,他表面上做得好,暗地里却是结党营私,他的家产,可是不比我的小,只怕他,要的也不止这些。”温璆不无讽刺的道。 钱财,权力皆不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扬忠若是真的还想要什么,怕就是那把皇椅了。 “那他知道这件事吗?”木卿叹了口气,问道。 温璆为救扬珩险些丢了性命,到头来却发现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倒真是天意弄人。 温璆点头,说道:“我养伤这一个多月,温府的一切商行都是子清在管,扬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吞并我的商行的好时机,只是他这一动手,子清便会知道一切了。” 他的语气中含着挥不去的沉重,从眼下的那片青影便可知,他这一个多月来最担心的,莫过于此。 “这事不怪你,”木卿反握他的手,轻轻说道:“天意如此。” 温璆抬头,深深的看着她,忽而一笑,说道:“是,是天意,所以我才能留得住你。” 那夜他无能为力的昏迷过去,心中那份失去的恐惧无限蔓延着,占据了他整个身体,直至醒过来,他看到她坐在床边,也只是苦笑自己连在现实也做梦,后来确定并非做梦,那份失而复得的感觉我至今犹记。 老天怕是不想再折磨他了吧,终于让他留住了自己想留下的…… ☆、曲终人散 次日清晨,扬珩早早便来找温璆,两人一同进了书房,说是讨论商行的事,这一进去,直至晌午还没有出来。 “子清,你……”书房内,温璆面露惊讶,扬珩却只是摆摆手,苍白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说道:“当年你豁出性命救我,如今我帮你稳住了这温家,倒也算是两清了,对于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不该让你为难,况且,这么做,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要是知道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不知会作何感想?”温璆心知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便也不再多说,只将话题扯开。 “嗯,估计到了棺材里还得爬上来骂上我两句,”扬珩笑了笑,这次却是一脸轻松。 木卿走到门口,便听得他们在开玩笑,当下心中也是一松。 今早,京城传来扬忠辞官,告老还乡的消息,天下人皆为扬忠叹息,直称赞扬忠真的是个百年难得的清官。木卿却是知道,扬忠这是不得不辞官。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扬珩利用温家的势力一点点蚕食扬忠的财力范围,扬忠如今就算是想反了皇帝自己当这天下之主,怕也是有心无力。 早上听到这消息,又见扬珩急匆匆的赶来,木卿心中便一直不安,如今听他们也算有说有笑,便知这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情谊,这才真正安心了。 “门外可是卿卿?”温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木卿便推门走了进去,见到扬珩,叫了声:“扬大哥。” 扬珩微笑着点头,木卿本就比他小,叫他声大哥也没错。 “卿卿可是怕我被子清拐了去?”温璆浅笑着看着木卿,忽而摇头道:“这谣言可真是害人得紧啊,卿卿要信我才是,我当年的确是舍命救了子清,但我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木卿听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当年天下人盛传与温璆‘相好’的对象便是扬珩啊。 “既然如今你寻到了自己的真爱,那子清也只得罢手了,”扬珩不无遗憾的摇头说着,便起身向他们拘了一礼,显然是要离开。 温璆的眼色暗了暗,却是挥手道:“走吧走吧,爷如今有了新欢,不要你了。” 扬珩微微笑着,转身要走,木卿上前一步,也是笑道:“扬大哥,没事多来坐坐。” “一定,”扬珩说着,转身朝门外走去,那袭白衣似与漫天的雪相融在一起,渐渐的淡出屋内之人的视线。 “我所认识的,一直 是扬子清,不是扬珩。”身后传来温璆低沉的声音,木卿莞尔一笑,不语。 扬忠辞官半个月后,温府迎来一件大事,温府小公子温恒,年十一,殇。 温恒走的时候是笑着的,温璆也知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难以接受,不久便差人为温恒办了殇礼,那场殇礼的规模甚大,只因温恒说过,他要热热闹闹的走。 夜色落幕,温府到处挂着白布,和着那满地的白雪,顿生出七分凄凉来。 温璆一个人站在湖边,看着湖中的残月,微微出神,似要随那湖水,慢慢沉下去,直到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他才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对着他浅笑的木卿。 “有些东西,注定要失去,”温璆笑着,却带着几分苦涩。 “你还有我,”木卿握住他的手,认真的说着,那双眀眸在夜里显得愈发清澈。 “嗯,还有你,”温璆用力将她抱住,将头埋在她发间,说道:“不过你可不能再跑了。” “为何?”木卿不解,温璆叹了口气道:“你跑一次,我差点折了一只手来换,你跑两次,我还有左手可以换,要是你跑个三次五次的,我纵有千万只手也不够你折腾。” “好啊,只要你不气我,我自然不跑,”木卿笑意浅浅。 “放心,我定不气你,”温璆说着,又将她抱紧了些。 “你松手吧,我快喘不过气了,”木卿脸颊微红,显然是真的被憋的有些难受。 “卿卿…”温璆在这时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木卿呆呆的抬头,便听他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