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门诊楼》之与谁共舞》 第一章 老k的葬礼 1 审讯室里,迎面射来的白色的白炽灯光刺得我无法睁开眼睛,要不是对面不时传来冷冰冰的询问声,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正置身于一片热得发烫、阳光刺目的荒凉的戈壁滩上,当然,眼前的窘迫比起老k的猝然死亡对我的打击来算不得什么,老k临死前那血淋淋的场面至今像一张胶片贴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任何一场突然而止的命案都会让眼前这些警察们顷刻间变成无头的苍蝇,蜂拥而至的舆论压力会像嗜血细胞一样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们比起常人来原本不错的心理防线,直至焦头烂额、全线崩溃! 何况这起命案发生在废弃的中心医院4号门诊楼的地下停尸间里! 直到现在,相信没有一个市民会确信自己已经从刚刚水落石出的“白色魅影”的闹剧里回过神来!“4号门诊楼”是一个让每一个赤板市民心存余悸的地方,更何况这些一向神经紧张的警员们。所以尽管他们目前主观而强硬的将我——包括我们规划科的弟兄们——放在犯罪嫌疑人的角色上,我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感,相反却对他们表现出些许的同情。任何人都不会对周围某一个生命的猝然逝去漠然置之,何况他们? “你是说,当时死者,也就是你的同事老k是去上厕所?”一个男中音问我。 “是的!” “谁跟他一起去的?” “我已经说过了,是我的同事,付冲!”我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们的嗦和紧张现在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因为这些问题几乎是他第三次重复了。 “付冲是谁?” “我的另一个同事!”我极不友好地提高了声音,“恐怕他目前正在另一间小房子里关着呢!” “希望你耐心一点,我们只是确定一下你会不会随便更改口供!”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而凌厉,但除了尖利的冰冷感觉之外我却听不到任何美感。 我没有作声,算是对她命令的默认接受。 “你是说,你的同事老k和付冲一起去上厕所,不过付冲早一步回来了?” “是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据付冲说,他是小便,老k是大便,所以他就先回来了!” “那他们为什么非得去那里上厕所,据我所知,地面上就有厕所,门诊楼、病房楼里每一层都有,而且院子里还有公共厕所!” 这是个新问题,我停顿片刻,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因为我们的规划已经基本结束了,楼道门都已经锁上了,公共厕所又挺远的,而且停尸间就在我们脚下!” “也就是说,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为了抄近路!” “可以这么说!” “你说在这期间你听到一声惨叫?” “是的!” “你能具体描绘一下那种叫声吗?” 我打了个冷战,并不只因为他这个问题很别出心裁,还因为那声尖叫同那场面一样,还以一种非常极端的方式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不过我没有回避。 2 “怎么说呢?”我慢慢皱起了眉头,“那声音很尖,很刺耳,也很凄惨,让人一听便知道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呼喊,恐怕只有濒临死亡的人才会发出这种绝望的呼喊,当时我们几乎同时感觉到,一定会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 “这恐怕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吧?” “什么?”我一愣,从对方的男中音里我听出了一种极特殊的感觉,“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会知道那声呼喊就是一个人濒临死亡的时候发出的?你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你什么意思?” “不,张队长的意思是说,”那个清脆的女音抢过话题,“你对地下室的停尸间应该很熟悉吧?你会不会认为当时里面除了你的两个同事之外还藏着别的什么人?” 他的问题话里带话,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委屈,我据理力争:“这我可说不清楚!不过,我希望你们理智一点,不要把这件事跟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个白色魅影联系在一起,这你们都知道,那是一场闹剧!而且那样的话,舆论对你们会很不利!” “我们会的!谢谢你的提醒!” 女声极为客气,这让我多少好受了些。 “当然!”男中音清了清嗓子,不过我感觉他是在稳定刚才有些冲动的情绪,接着道,“当然,从你反映的现场情况来看,你们几个幸存者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我们现在的谈话只是一场例行询问而已,并不是什么对嫌疑人的审讯。案子来得很突然,而且就像你刚才所说,接下来舆论会对我们警方很不利,所以我未免有些急躁情绪,刚才我有些话语不当的地方希望你多多包涵!” 他的话音刚落,我眼前的白炽灯骤然熄灭了,由于一时无法适应,我感觉两个人的脸还是异常的模糊。我正用手指揉眼的时候,一只手递到我跟前。 “从你的回答及现场来看,你们几个幸存者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所以,今天的问话只是一场例行询问而已,并不是所谓的对嫌疑人的审讯,希望你不要紧张!” “我会的!”我握住他的手表示了一下友好。“那好,苏谦先生,我们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你请回吧!不过,以后我们还可能有事情要问你,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和支持!” “我会随叫随到的!”尽管目前的气氛已经变得很融洽,但我对于这个容易让我产生不良情绪的非常之地,我内心里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立刻逃离的感觉。 我扭头便走。 “慢着!” “什么?”我扭过头,疑惑地望着他们。 “我叫张之谦,这是我的助手史诺!”张之谦款款而道。 “我记下了!” “苏谦!”我走出警察局的大门,小溪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她一脸的焦虑。 “老k死了!” “我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3 警局外的空气让我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随之身心也轻松了起来,但小溪脸上凝重的表情使我突然明白,就像当时的“白色魅影”一样,这场突如其来的命案给整个城市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眼下城市里的空气跟警局里的差不多,密度很高而且流动性很差。 “是谋杀吗?” “应该是,老k的身体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而且流了很多血,不过目前验尸报告还没出来!” “怎么会这样?”我感觉小溪那只攥着我胳膊的手指紧紧地抠了我一下。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感觉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老k是挺活泼的一个人,人缘也不错,应该不会有仇人的,更不会有这种取他性命的仇家,怎么就……” “那警察是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只是例行笔录,我们都有不在场证据,只是……” “只是什么?”小溪素来敏感,而这一点此刻似乎表现得更为突出。 “只是他把我们称为‘幸存者’,我感觉这个词怪别扭的!” “幸存者?”小溪重复着,“就是呀,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随口说说吧,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不!或许他是想说……” “什么?”说实话,我被小溪脸上突然出现的惊恐表情吓着了。 “或许,警察认为这是一场连环杀人案,而你们一行人就是杀人者的目标,他的目的是将你们一个个杀掉!” 我伸长脖子使劲咽了口唾液,希望能把已经来到嗓子眼的恐惧感吞回肚子里去。 “这怎么可能?”我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理由,希望能将小溪的猜测攻破,“我刚才说了,老k一个人就不可能树敌,更何况是我们一个小团体,我们会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有可能吗?”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你们的敌人,也就是说,这根本不是仇杀!” 我曾不止一次地或公开、或在心里承认,很多时候小溪的逻辑思维水平都在我之上,而眼下看起来也是如此,不过这一次小溪不同寻常的推论却让我不寒而栗。 “那不是仇杀……会是什么?” “难道你忘了吗?前两天晚报上登过一则新闻,说一个人遇害后身上丢了很多器官,警方怀疑有人在通过杀人的手段买卖器官……” “买卖器官?”我差点跳起来,“你是说,凶手杀害老k是想取走他身上的器官去卖?” “目前来看,似乎有这种可能,那个杀人取器官的杀人狂魔还在逍遥法外,所以不排除他会再次作案的可能!当然了,这只是我突然产生的一个猜测,警方的验尸报告还没出来,老k丢没丢器官还不一定呢!” 4 不过消息的“猜测”却让我的内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老k身上那道冒着鲜血的血口子一下展现在我的面前,或许,那里正是那个杀人狂魔取器官的地方!或许,小溪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样的话,警方的“连环杀手”的结论也一定能成立了?怪不得刚才张之谦竟脱口而出称我们为“幸存者”呢! 我不敢往下想了! “所以,苏谦,我希望你别再去那里了!”小溪使劲拉着我的胳膊,力图唤回我分散的注意力。 “什么?不去工作了?” “嗯,如果我的猜测是事实的话,你再去那里不意味着入虎口吗?我可不希望你有什么意外!” “怎么会呢!”我突然意识到最需要安慰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小溪,她之所以这样猜测、得出最坏的结论,完全是因为她从心里担心我! “那可不一定!要知道,那里可是个是非之地,尤其是那个4号门诊楼!” “4号门诊楼?”我皱起眉头,“怎么,小溪,你也这样认为?” “啊?不……当然不是……”小溪慌忙否定,但她脸上的慌乱表情还是被我一览无余。 “是呀!”我长叹一口气,道:“那场风雨还没过去多久,我想这个城市里的每个人一想起来还会心有余悸的,更何况老k又死在那里,刚才在警局里也是,说实在的,他们那种怀疑的眼神真得要让我忍无可忍了!” “不是,苏谦,我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小溪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道:“可我怎么能逃避呢?老k是我的好朋友,也曾经是与我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他死于非命,让我袖手旁观我是做不到的!再说了,现在正处于节骨眼上,地下室里的活是最后一项了,上面还等着我们的规划方案呢,科长要退休了,昨天他还说,等把地下室搞定了他就算是功成身退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打开一看,是科长! 在市郊一个僻静的小酒馆里,我们规划科所有的“幸存者”在科长的“号召”下聚到了一起,这是我们从警察局出来后的当天下午,当然也是老k遇害的当天下午。 意料之中的,在场的每个人看上去都糟糕透顶,脸上都蒙着一层惨淡的灰色。 “太突然了!”这是在一派沉默中科长蹦出的第一句话,之前大家一直各自默默地与自己杯里的酒水打着“交道”,而那种状态至少已经持续了一刻钟了。 “唉!”不知谁叹息了一声,大家一同朝声音看过去,是付冲!这一下,科长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 “小付,难道之前你就没有任何察觉?” “没有!再说了,又不是头一次去,以前去的时候都没事,我能有什么察觉?”付冲的语气里带着委屈,很显然,之前他在警局里也遭遇过类似的提问,甚至说是质疑,毕竟从刑侦学的角度来看,他是死者最后的接触人。 5 “唉!”科长叹了口气,显然他不愿在这个的确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每个人,又长叹一口气,道:“大家说,现在怎么办?” 原本大家都抬着头盯着他,准备接受他的“最高指示”,现在被他这一反问,都齐刷刷刷地低下头去。科长一向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是大家在长时间的工作中得出的“共同结论”,所以早就形成了心理定式,现在却在这种非常时刻遭到他的“突然反问”,不消说,大家一起低下头选择回避的原因肯定就是因为大脑一直处于一种空白的状态。 “怎么?都不说?”科长催促道,不过还是没人回应。 这时候我偷偷地拿眼瞥了一眼沉默的人群,发现除了科长的每个人全都拿出一种平时只有在关键时候才出现的“团队精神”,固执而坚定的垂着头,誓将沉默进行到底! 科长高风亮节,没有再将这个内涵太深外延太广的问题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从桌上的香烟盒里掏出一支烟塞进嘴里,这时候身旁的周小渔立马打开火机帮他点上,没想到被他这么一弄,气氛一下缓和下来,大家紧绷着的身体都同时松了下来。 “哎,我知道大家都心里不好受,毕竟老k他……”科长说到这里停了下,趁机狠吸了口烟,我怀疑他的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哽了一下。 科长接着道:“大家都知道,现在是个非常时刻,地下室停尸房的活是整项工程的尾声了,外面的凤凰公墓已经建起来了,我们这里不可能停下来,再说了,我也该退休了,原本打算这里的活一完就……唉!”科长又是一声长叹,大家都紧张地盯着他那张此刻毫无表情的脸。 “从警察局出来到现在,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我想好了……” 空气一下凝结了,空气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我要留下来继续工作!”科长故意将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我感觉心猛烈地跳了一下。 “老k是我们的好同志,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不仅活得干完,还要将杀死老k的凶手揪出来,至少,是协助警方破案!依我目前的感觉来看,凶手一定还会出现,而且就在4号门诊楼上!” “就怕这是一场连环杀人案吧!”周小渔语出惊人,一下将众人拖进了恐惧的深渊。 “是的,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段时间出现的那个杀人取器官的案子还没破,凶手还逍遥法外,所以不排除他继续作案的可能,或许老k的死就与他有关,只要我们继续呆在那里就一定会有危险,不过我想过了,任何危险我都不怕!” 说着科长用一种严肃而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一眼大家,道:“危险我已经说明了,不怕的就跟我一起留下来,不愿意留下的就回局里,来之前我已经跟领导打过招呼了,我不会难为大家的!这就是我今天约大家来的目的!” 6 说着,科长将手里的烟掐死在跟前的烟灰缸里,又狠狠地拧了一圈,待到最后一缕轻烟飘散开后,他抬起头望着大家,道:“好了,现在就表态吧!” 我当然早就蠢蠢欲动了,所以我率先举手,高喊道:“我!” 科长一愣,道:“你?干什么?走还是留?” 我一愣,尴尬地笑道:“当然是留了!” 很显然科长松了口气,不过被我们两人这略带搞笑的对白一弄,气氛又缓和下来。 “我也留下!”这次是付冲,说完他冲我会意地点点头,我也冲他笑笑,然后瞥见科长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我……也留下!”这次是小渔,他说得吞吞吐吐,显然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的,毕竟人家是新来不久,刚从大学毕业,女朋友还没有,无辜地搭上命太不值了!最后,老刁和老展也缓慢举起了手,这就意味着,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和现场表决,科长的“英明决定”在我们除去老k的六个“幸存者”组成的团队里再一次被发扬光大了! 科长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他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场面”场面冲昏头脑,脸上严肃的表情纹丝未动,他站起身,举起酒杯,抑扬顿挫地冲大家道:“我就谢谢大家了!” 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受到他的感染,大家也都将手里杯中的酒干了个底朝天! 那天下午自始至终大家都话不多,气氛很压抑,不过大家十有八九都喝多了,最起码我从离开酒馆一直到家的过程都记不太清了,不过科长最后一番交待我倒听进了耳朵里。 “明天早晨出验尸结果!明天早晨八点在警察局门口集合,我们给老k举行个遗体告别,谁也不许迟到!还有,老k的葬礼我们一起操办,毕竟朋友一场嘛!” 我们都醉眼朦胧但很悲壮地“唔”了声。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几乎同时赶到了警察局门口。这在我的印象里像今天这么准时的好像是头一次,以前通常的情况是,不论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有个把人会来晚那么一点点,而这个人十有八九是老k,或许今天大家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一下对老k的缅怀吧! 大家看起来状态都不怎么样,应该是昨晚上没睡好! “咱可说好了,不论验尸结果怎样都不能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再就是,跟老k遗体告别的时候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老k的家人都来了,他们的状态可想而知,我们一定要帮着劝,不能跟着哭哭咧咧的!”科长说的时候面无表情,我估计他是担心万一脸上的肌肉一松弛就会泪如雨下! 我们几个都默默地点点头。 7 验尸结果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老k后脑勺被钝器所伤,而且是一下毙命,脑浆都出来了!从杀人者手上的力气看来,他不像是砸人脑袋,倒像是拿着斧子劈柴!而且,凶手把老k毙命之后,用刀子划开了他的肚皮,取走了他的肝和肾!据法医说,凶手的技术很拙劣,十有八九没学过医,取的过程里把老k的肝脏都撕扯坏了,留下许多碎块,估计拿回去也不能卖了! 总之一句话:凶手的手段令人发指! 在听法医解释的过程里,我只感觉鼻尖一阵阵酸涩,但我遵从科长的吩咐,一直与眼眶里的泪水作斗争,并且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在离开法医室的时候我瞥了科长一眼,他脸色煞白,就像病入膏肓或者大病初愈的样子! 在法医室门外的长椅上,我们碰到了老k新婚不久的妻子,她大概已经虚脱了,泪水可能也在一晚上哭干了,只有嘴里“呼呼”得向外吐着粗气,科长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可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被我和小渔拉开了。 停尸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辆停尸车,上面摆放着老k的尸体,尸体上面蒙着一层白布,布白得刺眼,里面还开着冷气,一踏进脚,我感觉身体立刻被一种刺骨的阴冷包围起来,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科长果然没有食言,他并没有因过度伤心而表现出任何的不合时宜,表情庄重而肃穆,他缓步走到老k的身体跟前,停顿了片刻,然后伸出撩起白布的一角,缓慢的揭开,这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剧烈地抖个不停,还有他的身体,如筛糠一般。 白布的一角在科长的手里缓慢地揭开,露出老k的脸,显然老k的脸经过法医的整容了,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只是脸白得吓人!但当这张曾经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的脸今天却以一种最为永恒的方式四目紧闭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心里苦苦维持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全线崩溃了,我的泪水奔涌而出,而人群里也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哭泣之声。 “兄弟!”科长大呼一声,哭倒在老k的身体上,随之,人群里压抑的哭声立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开了…… 老k的葬礼是在一周后举行的。 这期间,我们又分别进出警察局三次,但每一次警察的问讯似乎老是原来那几个问题,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个案子并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而此时赤板城里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而且是人心惶惶。为了稳定市民情绪,公安局还专门就此事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主要是鼓励市民摆脱无谓的恐慌情绪,坦然地面对生活,还教给了市民一些确保个人安全、防患于未然的方法,比如少去一些人口流动大比如车站、飞机场之类的场合,再就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尽量不要在黑夜出门之类的,还鼓励市民要善于发现线索,向警方提供一些可疑人和现象,协助警方破案云云。 8 但事实证明,这些措施收效甚微,毕竟市民的关注点是:尽早破案,将凶手绳之于法!但这又谈何容易?警方的压力可想而知!警方在经过一系列的努力而一无所获之后,终于做出了让老k入土为安的决定。科长按照之前的承诺,号令我们一道为老k举行了一场体面的葬礼,用科长的话讲:“虽然老k兄弟是不明不白地走的,但我们要让他走得体体面面!” 尽管科长的这句话既不合逻辑,但良苦用心还是一目了然的,所以我们哥几个跑前跑后,极为尽心尽力。 老k的葬礼那一天去了很多人,除了老k的亲友和我们规划科一行人之外,还去了许多陌生的市民,看来他的死在城市的确有了一定影响。老k的墓地选在了新落成的凤凰公墓,这个决定是在科长与老k的家人经过一番协商后做出的,至于他们怎么谈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觉得,确切的说法应该是他的家人在科长的一番苦口婆心的“请求”之后同意的。 凤凰公墓才落成不久,来此安葬的人并不多,而更重要的那里是老k丧命的地方,所以他的家人大抵不会同意;而恐怕这也是科长作出这个选择的原因! 葬礼那天小溪也去了,看着老k的骨灰被他伤心欲绝的妻子缓缓地放进墓室里,然后最终被土覆盖,我感觉身心俱焚,眼泪也干了,而身旁的小溪却哭成了个泪人儿,无法自已。 科长泣不成声地为老k念着悼词,人群哭声一片,就在科长的悼词接近尾声的时候,老k的妻子瘫倒在了地上。这是整个葬礼的高潮,当然也是尾声! 在葬礼结束后我随着人流朝凤凰公墓外走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本一只挽着我的胳膊泪如雨下的小溪不见了,我一阵惊慌,忙四下寻找,却发现小溪正在不远处与另一个女人手挽手地边走边交谈,看两个人的神情应该是旧相识。 再看这个女人,年龄应该比小溪少长一些,不过身上却透露出一种小溪身上所没有的成熟少妇的神韵,而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流露出一种平常少妇所少有的修养,矜持而不失端庄。她脸上皮肤白皙,一概是那种少见光的白,这就使得她整张脸看起来像一张白纸,只是双眼流露出的孤傲冷漠的神采使得她整张脸倒不失生动。 她也是黑装打扮,这在人群里倒不怎么特殊,特殊的是她的黑色调为主的衣服上竟有些白色相间,这就使得她的装扮在人群里变得不寻常起来。小溪与身边这个不寻常——至少我这样认为——的女人谈得正酣,几乎忘了我的存在。 我决定打断小溪,不过在这个决定付诸行动之前我又忍不住看了那个女人一眼,这一次我突然有一种比刚才更深刻的感受,那就是这个女人苍白的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哀怨的神采,简直就是绝望!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它却刺入我的肌肤、侵到我灵魂深处,使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干吗在这傻愣着?”不知什么时候小溪已经来到我跟前。 9 我立刻回过神来,眼神恰好与女人的眼神相遇,她冲我微微一笑,我却又忍不住一个激灵。 “你怎么了?”小溪紧盯着我。 第二章 陈露之死 1 老k葬礼后的第二天,局里召开了一场专题会,针对我们规划科一行人今后的工作进行了讨论,当然会议的议题就是“4号门诊楼地下停尸间的改造工作继续还是停止”,参加会议的不仅有我们规划局领导,还有市长和公安局长,会议规格之高也说明老k的死已经无可否认地涉及到了全市上下的很多方面。 经过一番各级领导的讨论,会议也没有得出任何实质性的结论。最后大概形成了两种差别比较鲜明的观点,第一就是工作必须停止,这当然是为我们规划科一行人的安危考虑;第二就是工作应该继续,一是因为工程本身需要这样,凤凰公墓已经建起来了,地下室的改造显得更为迫切了,再就是工程如期进行或许可以稳定市民恐慌的情绪,让警方能够在舆论压力相对较小的环境里开展破案工作,当然,市领导及警方都表示会采取必要的措施保护我们规划组一伙人的安全。 会议的讨论结果就像一个双面球,在领导的手里丢来丢去,找不到合适的落点,最终这一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落在了科长手里。这时候我们终于松了口气,毕竟“结果”已经成了我们之间众人皆知的秘密了!科长的表态铿锵有力,让四座皆惊。表态仅有几句话不到半分钟,却让我们再次领略到了他的伟大和豪迈!当然,这也让在场的各级领导为之动容! 会议是在规划局四楼会议室举行的,可在会议结束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门外的楼道里竟然挤满了市里各家媒体的记者,他们都用一种望眼欲穿的眼神盯着会议室里出来的每一个人。说句实在话,不论那眼神出于何种目的,都足以让我们联想所有赤板市民的眼神。所以市长当即决定,现场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将今天会议的讨论结果第一时间告知民众。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会议室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新闻发布会现场。就在市长铿锵有力地发布“演讲”的时候,科长给我们示意了一个眼神,我们在他的带领下悄悄地“全线撤退”了。 下了楼,我们的车子随之朝我们的工作地点驶去,用我们科长的话说:“我们已经离开工作岗位八天零一个小时了!” 在车子平稳行使的过程里,我们几乎没人说话,大家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不过我确信,此时此刻大家想得最多的应该是 “下一步”的打算,而不是“上一步”的问题。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小溪。 “我刚刚看过新闻发布会的直播,”她的声音很低沉,“你们真的决定了?” “嗯。”我点点头。 “不可改变了吗?” “嗯。”“那把我带上吧!” “什么?”我差一点跳起来,一车的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我。 “是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我有些气愤,“你还嫌不乱吗? 2 她不温不火,而且说的一字一顿:“首先,我担心你!其次,我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在家闲着也没事;第三就是,我对那里很熟悉,你们工作的时候我可以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那更不行了!”我气急败坏的打断她,“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还四处转转?说不定那个人就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你呢!” 说到这里我心虚地环视了车内所有的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听我把话说完!”小溪打断我,“还有一点,陈露也去……” “陈露?”我脱口而出。 “是的,她刚给我打过电话,她说她要去,我才做的决定!不过,人家去是为了工作,而我纯粹是闲着无聊解闷!” 我越说我越气:“闲着无聊解闷?这算哪门子事呀?” “哎呀你别罗嗦了行吗?”电话那头的小溪倒不耐烦起来,“我已经决定了……” “总之……我说……不行!”我气急败坏地强行挂断手机。 这时候,我已经置身于车内所有人用眼神所设置的包围圈里了,当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所有刀子似的目光里功力最深厚的应该是付冲那两道。 我心虚地瞅瞅众人,都没说话,包括付冲,只有副驾驶座上的科长缓慢地回过头来,清了清嗓子,问我:“你女朋友?” 我点点头。 “怎么,她也要来?” “啊?”我一愣,显然我和小溪的对话他们已经听出了大概,否认是不可能的了,我便立刻向科长做起了保证:“我那女朋友你们不是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就一阵,不过科长您放心,我一定……” “她想来就来吧!”科长打断我的话。 “什……么?”我眨巴眼睛,怀疑科长是不是在说胡话。 “陈露不是也要来吗?你让小溪来,算是给她做个伴,至于危险吗,我们总会想办法避免的!”说着科长朝付冲看了一眼,付冲点点头,一副会意的样子。 我这才想起刚才小溪在电话里也提到过陈露,我便问付冲:“怎么,你老婆真的要来?” “嗯,”付冲正要开口,科长倒把话接过去,道:“我们的规划不是快结束了吗?市里派了设计院里的工作组来帮助我们敲定规划方案,设计院就来俩人,一个就是付冲的老婆陈露!这个市局里早就跟我说了,只是我还没宣布呢!” “是这样呀?”我恍然大悟。 “是的!”付冲也点点头,道:“说实话,本来我老婆来我还挺担心的,没想到你女朋友也要来,那她们正好可以做个伴了,不过好像你女朋友与我老婆很熟?” 我笑道:“咳,什么很熟呀?他们就是昨天在老k的葬礼上认识的,好像就说了几句话,你走在前面,没注意到!” “哦,是这样呀!”付冲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3 不过这个消息让我高兴起来!小溪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她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即便我说下天来她也是依旧忘我得我行我素,而今天科长这个决定倒一下让这件原本棘手的事情变得两全其美起来,我估计这个 “突然的变故”要让小溪知道了她一定会给我来一阵强吻不行。 “那好吧,我给小溪说一声!” 科长“扑哧”一笑,道:“这还用说?我估计她早到了,弄不巧她给你是‘先斩后奏’呢!” 付冲也跟着笑起来,不过除我们三人之外的所有人反应却很冷淡,的确,这个消息对他们的处境来说不会产生什么实质的影响,他们没必要跟着或喜或悲! 果然让科长给说着了,当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小溪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陈露属于公派,所以并没跟她一起来。一看到小溪,我故意板起脸。小溪则顾不得理我,堆着笑脸同科长诸人打招呼,科长也学着我的样子装作一脸的严肃,估计此情此景下看到一脸灿烂的小溪他的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 “褚科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不请自到……” “嗯。”科长应了一声,不过听起来倒像是一声干咳。 这一下小溪有些心虚了,拉着我的衣角小声问到:“你们科长会不会……赶我走呀?” 我白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来不就明摆着给我们添乱吗?” “那……我不都是已经来了吗?你们不会再赶我走吧?你们看着这荒郊野外的,人家出租车都不肯过来,我走了好长一段路呢,腿都快掉下来了……” 看到小溪那窘样,我一下笑起来:“好了,你就别抱怨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科长已经特批了,让你来!” “真的?”小溪一下跳起来。 科长接过话,道:“不过来归来,我们可得有言在先,你来了一切得听指挥,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四处乱走,而且你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与陈露做伴,相互关照!” “遵命!”小溪兴奋得给科长行起了礼。 原本被打扫干净的地下停尸房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原本潮湿霉烂的气味也更加浓烈了,小溪一走进去便连打几个喷嚏。 这里作为老k命案的第一现场,在老k的尸体运走、警方的勘验结束以后,地上的血迹被专门擦洗过,不过黑红色的底片还能清楚地看出来,从底片的形状上很容易看出老k临死前奋力挣扎的痕迹,所以显得触目惊心。当然对于我们几个来讲,对于四周的感觉可不仅仅是恐惧,更多的则是失去老k的伤感。而小溪一向是胆量跟好奇心一样大,她则围着地面上模糊的血迹转来转去地看个不停,像个专业的侦探。 “大家都四处看看,尤其是各个角落里!小苏和小渔,你俩去停尸间里看看!” 局长像个高级指挥员,表情镇定思路清晰。 4 小渔冲我吐吐舌头,我摆摆手,表示别无选择。 “我也去!”小溪一把拉住我,我无奈地摇摇头,没搭理她。 五分钟之后,科长把所有人分头行动收集到的信息汇总在一块,得出结论:“除了我们几个并没有其他的生物!”也就是说我们暂时来说是安全的,不过警方现场勘验的结论上所说的“现场发现一双巨大的脚印”还是让我们心有余悸。 “好了,大家都过来,我们开个小会!包括你,小溪!”他特意冲小溪挥了挥手。 “大家应该知道,我当时决定继续来这里工作并不是因为不怕危险,更不表示这里没有危险,而恰恰相反,我觉得今天我们回到这里反而危险更大了!现在全城戒严,凶手已经无从下手了,这样无疑更加重了我们这里的危险……” 这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小渔吐了吐舌头。 “医院这么大,任何地方都可以藏身,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四周危险无处不在,更何况我们在明处,凶手在暗处,已开始他不敢轻易下手,等过一段时间他发现我们并没采取任何防范措施的时候肯定会动手的,据我所知,这样的连环杀手除了手段残忍之外,还特别会忍耐,忍个十天半月对他们来讲算不得什么!” “十天半月?”小溪惊呼一声。 科长看她一眼,没理会她,而是继续道:“我们今后呆在这里,要想保证安全,唯一要做的就是随时团结在一起,谁也不能轻易地离开人群,谁也不能脱离谁的视线,也就是说,我们今后除了一起来一起回,还要一起进入地下室,一起离开地下室,谁也不能擅自单独行动,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们齐声回答道,尽管声音不是很大,我还是感觉整个地下室在我们的声音里震动了一下。 “你呢?”科长眼神重点突出地看着小溪。 “我?”小溪作了个调皮的表情,“这还用说?完全遵命!” “那就好!”科长转回头,一脸严肃地扫视众人一眼,“开始工作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地面,小溪一幅百无聊赖的神情,我估计她一上午过得并不痛快,我们一直在忙,她又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偌大的地下停尸间什么设施也没有,而且,陈露还一直未到。看到她一脸的怏怏不快我反而有些高兴,我真希望她会因为无法忍受而打退堂鼓,当然我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 “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我故意问她。 “是呀,特无聊!”她用筷子拨弄着快餐盒里的米饭,很多都已经掉在地上,而不是进入到她嘴里。 “小心下午饿得你哭鼻子!” “哭也总比没事干强,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憋疯的!” “拜托,这可是第一天呀!”我感觉时机已到,便道:“如果你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急……” “这可是你说的?”她一本正经地盯着我。 5 我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倒一下不知所措起来。 她“呼”地站起身,道:“我去告诉你们科长,就说你要赶我走!” 我被她吓了一跳,忙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别别别!我是随便说的,你怎么能走呢?” 小溪狡猾地笑道:“谅你也不敢!告诉你,我可是你们科长命令留下的,我可是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呢,如果你再敢赶我走,我就去告发你!” “嗯嗯!”我不停地点头,活脱一个落水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溪又突然将声音压低,将嘴凑近我的耳朵,“我感觉这样确实挺没劲的,要不,等一会我们趁你们科长不注意溜出去四处转转,这地方我熟得很……” “不行!”我突然感觉头顶上来了声“狮吼”,我抬头一看,科长正居高临下,一双眼睛赛铜铃似的盯着我们呢,我和小溪落荒而逃! 不过最后的事实证明,一天下来我们平安无事,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迹象出现!所以在下午散工离开地下室的时候,我们在科长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们开工不久,就听到了地面上传来的汽车喇叭声。 “设计院的人到了!”局长说了声。 付冲看了看表,道:“应该是!” “走,上去看看!” 接到科长的命令,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跟着科长向地面走去,小溪的兴奋之情自不必说,她张着双臂,动作夸张地像只刚飞出笼子的小鸟。 一上到地面,我第一眼便看到了陈露。这一次她一身白色的正装打扮,一头长发很简洁地挽在脑后,这一身装束使她远远看上去英气逼人;而且这一次,就算走近了也丝毫看不出那天在老k的葬礼上所见到的那种凄凉哀婉的神情,她的脸色依旧白皙,但却是透着一种健康的色彩,她的双颊略施粉黛,使她身上特有的那种已入而立之年的成熟女士的风韵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看到这一切,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我头一次见过的那个陈露吗?这是怎么回事?这两次相见也不过两天的时间,她怎么会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而且当时我就很确定,她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悲观甚至绝望的神情可不是故意装就能装出来的,而且一定是无意流露出来的,那是一种很深刻的感觉,深刻到骨子里,想要掩饰也是不可能的,而今天这一切却突然消失了,而且消失地极为彻底,不留丝毫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一遍遍地问自己,甚至当付冲把她拉到我跟前作介绍时我还没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付冲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这是我老婆,陈露!” “哦,你好……”我忙伸出手去。 “苏谦,小溪的男朋友,我们见过!”陈露款款地笑笑。 “什么,你们见过?” “对呀!”这时候一旁的小溪不甘寂寞地插过嘴来,“就是那天在老k的葬礼上,陈露姐还说要……” 6 这时候陈露冲小溪使了个眼神,显然不希望她“多嘴”,不过这一切都被我和付冲看到眼里,付冲笑道:“看来你们姐妹之间还有秘密呀!” 小溪吐吐舌头,躲在陈露后面去了。 “苏谦,过来!”科长在不远处叫我,他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显然是跟陈露一起来的另一个工作人员,我走过去。 “这是设计院的丁科长!”然后又冲他道,“苏谦!” 我们相互握手。 “好了,下面我们再次对丁科长和陈露的到来表示欢迎!”于是大家在科长的带领下爆发出一阵规模不是很大的掌声,显然大家的心情好了许多,在这种情形下队伍的壮大就意味着危险的被分担,这应该是大家心情变好的主要原因。 “好了!”科长大手一挥将热烈的掌声打断,“下面我们请丁科长给大家讲两句!”说完带头鼓掌。其实按级别来讲我们科长与新来的丁科长是平级,所以科长对他的礼貌大部分是出于先来后到的礼貌。更何况此时此刻任何人的加入对我们来讲都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丁科长并不推辞,他含笑着点头,掌声戛然而止,随之他的声音在众人掌声的尾声里响起:“首先感谢大家对我跟陈露的热情欢迎!其实,能够来这里工作也是我们两个人的荣幸,毕竟我们全局上下几十号人,陈露是主动申请的,说实话,这是一个伟大的选择,我们并不能因为她的丈夫付冲先生在这里工作就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俗话说,工作当中没远近!还有我……”说到这里他突然没说下去,我们禁不住为他的思想觉悟松了口气。 他继续道:“其实这个地方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明白,我想这也应该是其他人不愿意来的真正原因,不过,那天新闻发布会上雷科长的现场表态也让我们深受感动,也深受启发,所以才出现了今天我和陈露到来的结果!”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可能是感觉自己的一番本来就重点不突出的表态发言再继续下去仅有的一点重点也会被风吹走似的,他仓促结尾:“好了,我也不多说了,最后我再次代表陈露、代表局里向大家的热情接待表示感谢!” 就在大家的掌声即将响起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风,而且这阵风出奇地猛烈,还夹杂着低沉的嚎叫,一种前所未有的阴冷感觉瞬间包围了我们,我看到大家的脸色也都骤变,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刮起一棵草根恰好砸在丁科长脸上,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他紧跟着来了一声尽管低沉但异常惨烈的尖叫:“妈呀!” 我们的身体都在他的叫声里来了个集体大“地震” 7 或许是为了补救刚才的失态造成的形象上的残缺,或许是为了证明刚才的失态确实是无意所为,在队伍朝地下室集体行进的过程里,丁科长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甚至一度与紧随他身后的我们科长保持一定的距离,以至于科长好几次与他说话的时候不得不摇摆着肥胖的身体紧跑两步。 小溪与陈露早成了无话不聊的“忘年交”,她们手拉着手走着,谈笑风生。我则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看着前面逐渐壮大起来的队伍,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慰。 进入地下室之后,由于最前面的丁科长停下来,我们也只好跟着停下来。丁科长一言不发,头发稀少的脑门在室内转动几圈,不用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此刻他一定感慨万千了。 果然,他开口了:“这就是凶案第一现场吗?” “是的!”科长回答。 “你脚下踩的就是老k的血迹呢!”小溪冷不丁地插上一句。 显然是接受了刚才的教训,这一次丁科长的反应并不强烈,不过还是很明显地晃动了下身体,人群里的小溪抿嘴偷着笑,科长回头瞪了她一眼。 丁科长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看着刚才脚踩过的地方,然后咂着嘴道:“看起来的确怪吓人的!不过,好像这里也没什么呀?一览无余,凶手是没法藏身的!”很显然,丁科长既是安慰众人更是自我安慰。 “凶手才不会藏在这里的……” “小溪,不要瞎说!”科长怒气冲冲地打断小溪,小溪吐了吐舌头,缩着头躲到陈露身后去了,陈露则冲她微微一笑,那眼神就像是母亲看待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对呀,小溪同志说得很对嘛!”丁科长回过头来朝众人笑着,“凶手不会藏在这里的,他一定会有别的藏身之地,所以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这也是我正要向大家说的,在平时我们工作的时候务必紧密团结在一起,谁也不能离群,要相互关照,绝对不能擅自单独行动! 而且,我们务必抓紧工作,争取以最短的时间完工,离开这鬼地方!” 丁科长这个“鬼”字显然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说完他率先脸色大变,我们也跟着他倒吸了口凉气。 科长连忙接过话:“丁科长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吗?” 众人齐声道:“听到了!” “开工吧!” “慢!”丁科长大手一挥,“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上厕所至少也要两个人以上,你们两个女士上厕所还要有男士的陪同才行!” “遵命!”小溪大叫一声。 “苏谦、小渔,你们俩过来一下!” 我们刚开工不久,科长便在外面叫我们。 “丁科长和陈露的工作需要一间办公室,要不就安在你们里边的停尸间吧?” “好呀!”我和小渔都表示赞成,小渔更是喜出望外。 “不过他们需要一场办公桌,我记得楼上办公室里有,要不你们去给丁科长搬一张吧!” 8 “去楼上?”小渔瞪大着眼睛,“不会吧?科长,你知道那地方……” 我慌忙打断小渔的话,“没问题,我们这就去!” “你……”小渔瞪了我一眼。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大白天的肯定没事!” “老k死的时候也是大白天呀?”小渔据理力争。 “这……”科长看看其他人,结果其余几人都埋着头假装没听见我们的话,科长有些为难了。 我忙替他解围:“那怎么一样?老k的死纯粹是个意外,现在可不同了,我们都警惕得很哪,别说凶手不一定在那里了,就算是在那里,他能轻易就下手吗?” 小渔表情痛苦地摇着头:“不不不!让你这一说我更怕了,我……” “别磨蹭了!”我一把拉住小渔的胳膊,“再磨蹭可够我们来回的时间了!” 小渔扯着身子极不配合,让我感觉就象拖一头死猪,我翻然醒悟:莫非常言所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这么得来的? 这时候付冲走过来,道:“那我去吧!” 我们都愣了一下,科长看看小渔,显然他没有妥协的意思,便道:“好吧,你们俩去吧!不过你们要警惕着点,保持手机畅通!” “嗯!”我爽快地点点头,“就在楼上,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有什么动静你们也会听到的!” 说到这里我立刻感觉到话说错了:那天老k不也听到动静了吗?不过一切都晚了呀!而此时科长等人的脸色也有所变化,我担心“夜长梦多”,拉着付冲道:“快走吧!” “我也去!”小溪又横插一句过来。 “你就别添乱了!”我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添什么乱呀?你刚才不都说了吗?没有危险!” “你……”我一下语塞。 没想到付冲却道:“好了,就让小溪去吧,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多个人不多双眼睛吗?” “就是呀!”小溪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再看看科长,他并没有表态的意思,我也就释然了:是呀,原本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干嘛非得弄得神经兮兮的?那样只会无端增加大家的压力! 地面以上的楼层有两个入口,在我们完工以后都被科长用铁栅栏门锁上了,我们打开了其中一个,正要上去,付冲突然想起什么,道:“要不把那一个门也打开吧,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好逃生呀!” 我和小溪立刻将头点得像“鸡啄米”,我发现在从地下室到地面短短的几十米的路程里,我们之前由于好奇心造成的兴奋感早已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惊慌和空荡。 4号门诊楼是病房楼,地面以上的楼层主要是病房,而且经过那次大搬迁,里面的东西所剩无几,所以要想找到一张废弃不用的办公桌并非易事,我们三人一连走过两层楼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收获。 9 “应该不会有的!”站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我望着铺满灰尘的楼梯扶手,“当初在这里干活的时候我就没见过一样像样的东西留下,要想在这里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恐怕只有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