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城烟沙帝妃》 楔子:再见陌子歌 “该死的陌子歌!竟然敢调虎离山引开老哥,挟持羽瑶来威胁我!太可恶了!实在是太太可恶了!@#¥$%&*……(以下省略数千字脏话)” 盘旋蜿蜒的山路上,一身黑衣的女子碎碎念着,瓜子型的小脸上满是气愤。正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锦夜”组织的老大最为疼爱的妹妹——锦非卿大小姐是也! “更可恶的是,这个小气的男人,没有一点绅士风度!什么破山!车子竟然开不上去,还要我一步一步走!这笔账,陌子歌,本姑奶奶可给你记下了!”锦非卿两手叉腰,一番泼妇骂街的模样儿,樱唇微张,气喘吁吁。 作为一个黑道的大姐大,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于是,某卿双手做喇叭状,冲山巅一座宏伟屹立的宫殿毫无淑女形象地大喊: “陌子歌——!!!是个男人就给本小姐下来!躲在别墅里偷偷摸摸算什么!!你还是不……” 泼辣的声音嘎然而止,非卿看着眼前的男人,手足无措,只尴尬地笑:“呵呵~慊先生,你好啊……” 慊先生全名慊(qian,第四声,意为不满、怨恨)年,相貌清秀,为典型的古代书生型。只可惜,他额角上一条狰狞的疤破坏了整体的和谐,经常与陌子歌在一起,几乎与他形影不离。 “小姐来啦,少爷要我带你上去。”慊年淡雅地笑笑,温和地道。 他的这幅摸样与刚刚某卿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锦非卿快速翻脸,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矜持地颔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捣鼓着:“这丫的!慊小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怎的没见着哩?” 慊年的眼里出现一抹无奈和淡淡的……宠溺,他含笑牵过她的手,转身便走:“请跟我来。” 锦非卿此时正眼冒心心,傻笑着处于白日梦中,以下为某卿不知廉耻为何物的联想—— 哇卡伊!帅哥竟然在牵我的手诶~!幸福啊幸福~我锦非卿的“初牵”终于送出去了~ 非卿的性格刁蛮、火爆,胆量嘛,几乎可以接近于无。再加上她老哥极为宠她,敢动她一根毫毛的,全部下场凄惨。以至于她锦非卿虽然长得清秀,但追求者实在少得可怜。当然,这其中,还不乏陌陌同学做的手脚~ “小姐,到了。”慊年的声音将她从种种幻想中拉回来。 “啊?哦。”这么快?他们到底怎么上来的?唉~都怪自己花痴了……非卿在心中默叹。 这时,慊年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向前方走去。他们在二楼的书房外停下,慊年安静地向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非卿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贼头贼脑地探进头去。她的脸皮厚得很,以至于当着帅哥做出这样的行为,连脸都不会红一下。 她看见那个名叫陌子歌的不可一世的男子正坐在茶几旁沏茶。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他墨黑的发上。他的轮廓埋在阴影里,宛如神子一般,剑眉星目,动作优雅。 非卿不由出了神。 八岁以前,他们是朋友;八岁之后,他和哥哥就成了宿世的敌人,她选择了哥哥,以至于也和他对上了。其实说起来,和这样一个高明的对手做敌人,非卿觉得还蛮可惜的。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许久,他才开口淡淡的问,脸上专注的神情不减半分,手中动作依旧,连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手中的茶壶,不看锦非卿一眼。 锦非卿见被发现了,也不好再躲。于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不请自坐,二郎腿一翘,用轻挑的语气说道:“当然是在看帅哥了!怎么?你有意见?” “当然有,这可是我独有的肖像权。看的话,要付钱。”陌子歌低沉的嗓音满含磁性,惑人心神,他低低地笑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非卿白眼一翻,故作惊讶道:“我说陌大帅哥,您老的资产成千上亿,不必要拿自己的肖像权再做文章吧?” “就独独对你一人而已。”陌子歌推给她一杯茶笑道。 锦非卿愕然,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今天说话好奇怪。” “有吗?”他挑眉。 “当然有!”非卿重重地把这句话回给他,“要换了平时啊,你那是狗嘴里吐……咳!不是!是没什么好话。不是算计,就是讽刺。说起来,你竟然能用调虎离山把老哥引开,简直是奇迹诶!他这辈子就没上过当!” 他墨色的眸陡然变深:“锦有兴趣知道我这计谋都是谁教的吗?” 某卿刚想大呼“有”,却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天啊!老天真不长眼!赐给她这个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不!是车见车载的美丽少女一个这么差的记性!简直没天理!难道上帝爱造残缺的物品吗? 某卿还处于幻想中时,陌子歌便回答了:“是我的姐姐。” “也是我的爱人……” “耶?姐弟乱伦?!!”某卿又一次将正事抛于九天之外。 第一章:我莫名穿越(一) 陌子歌的声音低沉而虚无,宛若陷入了某个幻境:“我爱她,她却不爱我。” “她不爱我……” “她说,我是她的弟弟,所以她不能爱我。“ “她说,她的心里有爱的人了。” “我问她,可不可以把她的来生许给我,她不答应。她说,她早已经将她的来生、来来生、一辈子、永远都许给了别人,没有办法再承诺我什么。” “我问她,万一那个人不要她了呢?她说不会的,就算这样,她也会自己去争取,求不得,她会等,等他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一直到他接受为止。” “我问她,她会死的,又怎么会记得他,为了他浪费自己的青春?而他也会死,纵然他接受了她,一世之后,依旧会忘记她,那她还会等吗?” “她回答我说,会,在她死后,过奈何桥时便不喝孟婆汤,那样她便可以永远都不忘记他了,至于他忘记了,那不要紧,只要她还记得就行,她会去找他。” “我问她,可若是他永远都不接受,那该怎么办?她出了一会神后,告诉我说,那她还是会选择在他身边,守护他生生世世,看着他与他心爱的女子快乐生活便好。” “然后,我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我问她,姐,我是不是说得太晚了?” “她摇摇头告诉我,不,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也不是你的,缘分是注定的,有时候哪怕是两厢情愿的一对璧人也未必能够在一起。” “有些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再也强求不得。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或者,是在错的时间遇到过对的人,却是人一生的遗憾。” “天时地利是无法改变的,只能去利用,所以,她要我在对的时间里,找到一个爱的人,找到我生命里的另一半。” 非卿听得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告白?但怎么对着她说呢?他应该去找他的姐姐才对啊!而且,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有个姐姐? 陌子歌沉默着与她对视,非卿无比尴尬,突然脑中一亮:“啊!我说怎么老觉得有什么事没做似的,原来是忘了问你,咳咳!你把羽瑶藏哪儿去了?” 陌子歌平静的眼里越发显得深邃 ,墨色之下,酝酿着无尽的风暴,愈来愈暗。这个丫头果然可恶,eq低得要死,他说了这么多,竟然连一丝动容也没有。 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修长的手指向向书房的窗口:“那个女人,从那里跳出去了。”“什么?!!”锦非卿被吓得跳起来,飞快跑到窗口往外看。不看还好,看了就一阵阵发晕。天!下面白茫茫的一片,是幽暗的深渊,是通向死亡的路途,什么也看不到…… “陌子歌!你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一条人命啊,为什么不阻止她?”锦非卿气结,如此光景,那她可爱的小羽瑶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陌子歌嚯地站起来,处于暴走边缘。不!是已经暴走了! “锦非卿!”他暴怒地喊她的名字,“到现在,你都只知道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你选择未央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可有可无吗?为什么你从始至终都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是忘记了一切也一样不肯给我一个机会?!难道我营造了一个对的时间,遇到的依旧是一个错的人吗?!……” 接下来的话被一声开门声突兀地打断。两人皆看过去,只见慊年微笑着站在门口。 非卿看到慊年优雅地抬了抬手,然后她就感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而且还飞出了窗外。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身轻宛若无物,慢慢离开地面,然后,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后倾去,一直到——享受在飞速的感觉中…… 一切的意识,因此而陷入黑暗…… ……………… 第一章:我莫名穿越(二) 好痛……锦非卿皱着眉,樱唇中溢出一丝呻吟。睁开眼,她黑暗的世界大放光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金碧辉煌的房间。 “公主!你可醒了!都把奴婢吓坏了!”一个绿色身影飞扑而来,满脸兴奋。这下可好,她们的公主有救了,不用嫁去修罗了! 非卿被她吓了一跳,一愣,抬起手臂迷茫道:“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公主啊!有什么不对?”绿衣丫头心虚地说道。 不过,这句话非卿没听进去,现在的她,只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抬起来的胳膊瞧。琥珀色的大眸子里,不可思议的情绪泛滥成灾。 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的手,变得这么短、这么细?就这个身板,顶多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有甚者,可能连十二岁都不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慊年只是冲她抬了抬手臂而已啊,怎么就落崖了呢?还有陌子歌,他说的话为什么她就听不懂呢? 这下好了,那所谓的狗血剧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吧?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是华丽丽的……不!是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不过……那绿衣丫头刚刚叫她什么?——公主?耶?那她岂不是很好运?十二岁的公主总不会嫁人吧?呵呵~非卿神游天外,一个人嘿嘿傻笑。 哇塞~!她竟然穿了!还穿到一位没有悲惨命运的人身上。据言情小说中描述说,王爷皇上,没一个好东西,总是在虐过女主后,方才晓得珍惜。 所以呢,这一回,她既不是王妃,也不是皇妃,更不是皇后!虽然公主不可避免地会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不是? 等到那一天来临,她就赶紧跑步。反正现在的她,貌似才十二岁的样子,还有很多时间筹备。 “公、公主?公主?哇——公主!你别吓奴婢啊!呜呜~……”绿衣丫头见锦非卿一番痴傻模样,当场便急哭了。皇上会不会怪罪她没照顾好人呀?! 非卿的幻想被哭声打破,顿时大喝:“嗨!嗨!你哭什么呀?我还没死呢!” “公……公主?”绿衣丫鬟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一不小心,非卿就又傻了。 “嗯,我在呢。”非卿点了点头,被人叫公主的感觉似乎还不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现在什么年代?我叫什么?今年几岁了?在宫里的地位怎么样?重点介绍一下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你一点一点说,我全都不记得了。” 非卿确实没有撒谎,因为她现在附在这个身体上,这个身体便是她的了,而她,也是根本就不知晓这具身体主人前世的记忆。 小丫头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眸子里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喜色,非卿没注意,只当是她见自己醒来由衷的欢喜而已。 于是,这主仆二人,一个瞒,一个骗,一场奇怪的对话开始了。 “奴婢名叫绿意,公主现在呆的地方是公主的寝宫——玥婕宫,所在的国家是天朝。而公主的名字……恕奴婢不敢直接称呼。”绿衣丫头果不负其名,真叫绿意。 锦非卿学着电视剧里的公主装了装样子:“没事儿,你说吧!本公主恕你无罪。”她不知道的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一种高贵淡雅的气质。 “是。公主名叫沈玥岚,今年十二岁封号永嘉。您有一个哥哥,今年十四岁,是太子,还有一个妹妹,封号永乐,今年和公主一样,也只有十二岁。”绿意垂下眸去低声答道。 非卿认真地听着,疑惑道:“就这两个吗?” “是的,公主。当今皇上只娶了一位妻子,所以只诞下了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绿意道。 “古往今来,都说无情帝王家。可这个皇帝岂不是很痴情?”非卿惊讶。怎么在她的印象里,皇帝都是后红佳丽三千的哩? 非卿自顾自地想,并没有注意到绿意话中的不对。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外面就有太监细长的声音响起:“皇上到——!” 非卿只觉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身子一软,立刻摔倒在床上。这个可恶的太监,喊那么响亮干什么?生怕她没听到吗?姑奶奶耳朵长在这儿呢! 不过,看这阵势,这位公主倒还蛮受宠的,一生病他爹就来看。也是,毕竟那位老人家也就三个儿女,死一个就少一个。 一说起生病,神经有点大条的锦非卿这才感觉到全身都火辣辣的疼。宛如被人用鞭子抽打了般,难受至极。 第二章:皇上来访 锦非卿心里带着点小小的紧张,期待地看向门口金黄色的人影。 她心中祈祷着:“最好是个帅哥!帅哥!帅哥!……”因为非卿在想魂穿的话,想长得漂亮一点,必须要良好的基因遗传。 她还没照过镜子呢!若是长得不好,她在这里还怎么混得下去? 进来的是一位身着龙袍的中年大叔,长的……呃——怎么说呢?咳!就这么个说法吧!——要眼睛有眼睛,要鼻子有鼻子,要嘴巴有嘴巴。身材?嗯……不胖不瘦,衣内不知,因为非礼勿视。 反正长的就那样儿,平凡,普通,大众化……这下可好了,她锦非卿要才艺没才艺,要脸蛋没脸蛋,这在古代,还怎么混呀?! “奴婢见过皇上。”绿意诚惶诚恐地下跪。非卿装模作样也挣扎着要下床,却被中年大叔一个眼神阻止。 “都起来吧。”皇帝挥了挥手,一脸笑意地转向非卿,“玥儿的身子可好点了?” 非卿微微一笑,尽量不暴露本性:“回父皇,玥儿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您能告诉玥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被皇上用眼神盯着,非卿总觉得有股被算计的味道。 “唉——”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玥儿听说要嫁于修罗王爷和亲,死活不从,便趁夜半无人之时,拿了梯子爬到屋顶上就往下跳……” 皇帝边说边用余光瞄瞄锦非卿,却见锦非卿一派愕然。 “看来,这位玥岚公主,必定是个倔脾气的主,什么死法不好选,偏偏选择了跳楼。难怪会一命呜呼芳华逝了~”非卿在心中暗叹,要是她,别说跳楼,连吃安眠药都不敢。 非卿在皇帝的注视下忽然醒过来,除了这个,皇帝貌似还说了一句,说的是:要去和亲! 霹雳弹爆了!天下红雨了!她彻底被雷到了!真是怕啥啥来,刚刚还在庆幸不必和亲,却不想,立马就来。老天啊!你是专门在和她锦非卿做对吗?! 早知道这皇帝是来玥婕宫告诉她这事儿的,她就死活不让他进了! “可是,我不是才十二岁吗?!”非卿自认势单力薄,于是心存侥幸。 “唉——”皇帝又长长一叹,“玥儿不知啊!如今,这南边的修罗帝国日渐壮大,我天朝身为万国之首,曾与各国有过约定,不到天下大乱之时,不得侵犯他国领土。为了稳定天下局势,不得已便想到了和亲,而且修罗帝国也同意了。” “只是玥儿也知道,朕这一生,膝下只有一儿两女,最大最小都只有十二岁。虽然你和婕儿是孪生姐妹,但毕竟你比婕儿要大上一些,这番重任,自然是你这个做姐姐的要挑起来了。” “玥儿啊!父皇对不住你。但未保天下局势稳定,也只能作出牺牲……” 皇帝说得极为煽情,神情无奈,非卿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呢?归结到底,总是要去修罗和亲的。 她不想啊!若是十二岁就嫁了人,还嫁了不喜欢的人,那她的一生岂不是就会这么在府苑中度过了吗? 须知古代女子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王爷,自然就得规规矩矩地做好王妃。可是,这样的日子,她受不了,更何况,王爷后院莺莺燕燕,妻妾成群,她可不想陷到那个圈子里面去,陪那些无聊的女人斗来斗去。 不行!锦非卿,你要振作!你要跑路!是的,她要跑路。 “什么时候会出发?”非卿兴趣缺缺地问道,穿越的兴奋早便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怀的愁绪。 皇帝幽深的眼眸之中闪过一道隐晦的惊讶,回道:“七天之后修罗的迎亲队伍就会到,休息三天后,和亲队伍就会出发回修罗。” 这么说来,她还有十天逃跑的时间。非卿悄悄舒了口气,转首又泪眼朦胧,道:“那这七天,玥儿可不可以出宫去玩?父皇也知道的,玥儿从来没有到民间玩过……”说着,非卿便要落泪。 “好,朕答应你!”只要她答应和亲,无论什么事,他能力所及之内,且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他便一定办到,算是一种补偿罢,“看玥儿脸色不佳,就先休息吧。朕还有许多奏章未有批阅,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自称过一句“父皇”,这让非卿的心凉了大半。 “呜呜~这个公主肯定长的不好看,以至于都不受宠!”待皇帝走后,非卿才大喊大叫,欲哭无泪,指责老天的不公。 嫁人?那对曾经的她来说,是多么遥远的事,她都遗忘了,非卿的眼底一闪而过的讽刺。怎么办啊?她想逃,可是——逃得了吗? 皇宫之内,天罗地网,何处可逃?脚下土地,皆为天子所有,又要逃到哪里去? 第三章:太子殿下(一) 不计上和亲队伍休息的那三天,她也就剩下七天的时间了。 说来也怪,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特别好,明明是从楼上掉下来,第二日却可以下床走动了。 不过,令非卿欣慰的是,她的长相并不那么糟,相反,和前世一模一样。 现在的非卿正在屋中做着瑜伽体操。 刚开始听着别人一口一个“公主”,非卿感觉良好,似是高高在上。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很厌恶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不到一天,她便让绿意改口自称了“我”。 非卿已经修养了两日,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再不筹划,别说脱身,逃不逃得了亦还是个问题。 “绿意,你能不傻愣在那儿吗?我看得眼烦。”非卿一边做瑜伽,一边抱怨发呆的绿意。 绿意张大了樱桃小嘴,目瞪口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做高难度动作的非卿:“公主,你是不是没有骨头啊?怎么会软成这样?……” 非卿脚下一滑,差点就这么保持住金鸡独立的姿势直直摔下地去。 “我现在做的是一种叫做‘瑜伽’的体操,或者说是运动。这种运动会让人的筋骨全都舒展开来。不但有益健康,还能保持身材。怎么样?绿意要一起来吗?”非卿笑笑,开始不怀好意地诱拐良家少女。 其实实际上,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能复原得更快。刚开始做时,非卿还怕这具身子要从头来过呢,谁想,这具身子的柔韧度竟然要比前世天天练瑜伽的她还要好得多。 绿意一听,直摇头:“不……不要!好可怕的样子!” 非卿无奈,话题一转道:“昨天要你准备的男装准备好了吧?” “嗯,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绿意点点头。 “嗯?!”锦非卿忽然柳眉一竖,佯装恶人道,“昨天怎么说的来着?叫什么?” 绿意眼神闪躲,头几乎要垂到胸口:“呃……奴……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锦非卿满意地点了点头,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眼中有戏谑的神色:“你现在去取来吧,我们出宫去。” “啊?可以吗?”绿意惊讶。 “自然是可以的。皇……父皇他不是已经下过旨了吗?这七天,任我随意出宫不是吗?呵呵~”非卿笑道。 绿意似懂非懂地“哦哦”两声下去了,心下不由道:“这究竟是哪来的公主呀?毫无礼数可言。皇上这么做,会不会很过分?” 此次,非卿欲要上古代青楼开开眼界,她想要在青楼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到自己。青楼素来是贵家、富商寻乐的去处,是向来不缺大人物的地方不是吗? 非卿换了一身的男装,看着镜中英姿飒爽的小小小公子,不禁满意地点头,忍俊不禁。 镜中的自己一袭月白色长袍,腰环锦佩,佩坠流苏,樱红齿白,顾盼间眸光流转,虽无绝色之姿,倒也不乏秀色可餐之俊俏,竟颇有几分风流气韵。 (注:月白色并非如同月光一半的白色,而是一种浅蓝色。) “绿意,你来看看如何?你家公子我是否英俊无双、风流倜傥?”非卿一时兴起,调笑道。 绿意小脸一红,将头直点,连连应道:“恩恩!公主长的很好看!” “不愧是我锦……沈玥岚的丫鬟,果然有眼光。啧啧!你家公子我穿上这套衣服,当真是不同凡响啊!”非卿来了兴致,原地打个圈儿,右手一个响指,“go!让我们全速前进!往青楼出发!” 谁知却有一声始料不及的撞击声响起——“呯!”。原来是绿意被吓住了,当下腿一软,一下子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公、公主,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不就是男人寻花问柳、女人出卖皮肉的地方吗?”锦非卿一脸兴奋,欣赏着绿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千变万化,调侃道。 绿意哭丧着脸看着她:“那公主还去?!” “我就是去玩玩儿。”非卿笑嘻嘻道。 “而且,现在我是一位公子嘛!有什么好担心的?”非卿眨了眨眼道。 绿意急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随着一起。 第三章:太子殿下(二) 非卿心情好好地出了玥婕宫,左跑跑,右跳跳,兴致来了就转个圈儿,奈何皇宫太大,一晃晃到了御花园。非卿本便不识路,却早已忘记,只当是自家花园般来去自由。 “公主!慢点儿!等等奴……我!这条不是通往宫外的路!”绿意在后面拼了命地追。 非卿跑着,听绿意这么一说,方才反应过来,刚要停下,却猛不然撞上了什么。立时眼前一片黑暗,意识海中混沌了片刻。 “大胆!哪来的野小子?竟然敢撞本太子!?”一个好听但是愤怒的声音从非卿上方响起。 “太、太子?奴婢参见太子殿下!”绿意慌忙下跪。这丫头,说话怎么老是结结巴巴的呢!胆子比她还小。 非卿揉着撞疼了的脑袋,花了好半天时间才看清眼前的人。 面前的少年满脸怒气,粉雕玉琢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如黑宝石般明亮的双眼,墨黑的发贴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庞,蹙眉抬头间,霸气隐现。 这就是天朝的太子沈沧澜吗?怎的脾气如此暴躁? 锦非卿给出的评价是:此人虽帅,但不懂隐忍,锋芒毕露(也是,整个天朝也就他一个皇子,用得着去争吗?),性格不佳,难以担当明君的大任。 “怎么不回答?本太子问你话呢!”整个天朝上上下下还没有人敢忽略他沈沧澜呢!这个小子,竟然敢这么忽视自己!怎让他不怒? 非卿不答,绿意却早已出声:“回太子殿下,这是永嘉公主。” “哦~原来是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啊!”沈沧澜微微点头,眉宇间的挑衅之色一览无余。 愚蠢的?女人?她才十二岁好不好?虽然在古代女子十二岁也蛮大了。可是,这个皇宫可真是奇怪啊!作为一个哥哥,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这个永嘉公主难道就这么不受宠吗? 非卿气结:“喂!你说谁是愚蠢的女人?嗯?愚蠢的男人!”她抬高脖子反骂回去。反正她现在是和亲公主,他们也不敢动她。 沈沧澜果然怒了。笑话,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和她这个黑道的大姐大斗?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别以为父皇封你个公主做做,你就是真正的公主!你……” 沈沧澜的话被绿意有意无意地打断:“太子殿下!” “我?我怎么了?”非卿心下疑惑,难不成这其中还有文章?什么叫“封你个公主做做”? 沈沧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间转移话题:“不知永嘉此番这般着装要去何处?” 这话题转的,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而且,永嘉?难不成他连自己妹妹的名字都不知道? 非卿撇了撇嘴,作出恭敬的样子,微微含蓄一笑问道:“敢问太子殿下,这天朝京都哪家青楼最有特色?” 沈沧澜看得微微一愣,又听此话,便又怔了半刻,半晌才问道:“你说什么?!” “皇兄不必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没有听错。臣妹方才是在问皇兄——这天朝京都哪家青楼最有特色?”非卿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是个女子,去那种烟花之地干什么?”沈沧澜皱眉道,他都没去过几次。 非卿一脸恭敬地笑着,心下却鄙夷几分,他难道还没去过?便道:“太子殿下,臣妹不过是对青楼好奇得紧,想要看看这素来令男人沉醉的温柔乡长得是什么样子而已。” 佛语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真是没错的。前世的她对别人呼来喝去,这一世,便轮到她对别人前倨后恭了。 她竟然敢这么对他说话,指桑骂槐、暗含讽刺!不知道已经犯了大不敬了吗?这可是个掉脑袋的罪! “天朝京都洛阳内,当属丹青楼最受欢迎。”沈沧澜语气平静,带着隐忍,还是做了回答。但从他额头隐隐爆出的青筋就可以知道他有多么的愤怒! “哦~原来如此~多谢皇兄相告。绿意,我们走!”非卿将手中折扇一敲,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飘然离去。 第四章:巧戏恶霸 后面跟着绿意,非卿老神在在地出了皇宫。那感觉真好啊!就像是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犯人,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可以见到每日的阳光了! 啊!呸呸!怎么能把自己比喻成犯人呢?不过,自由,真是个好东西…… “老板,这个泥人很好看,怎么做的?能教教我吗?”一上街,非卿就东跑西窜,哪有什么心思记得丹青楼啊。此时,她正抓着一个三岁小童模 样的人偶笑嘻嘻地问老板。 老板脸色一黑,语气不善道:“哪来的小孩,净捣乱。教给了你,我吃什么?要买快买,不买就拉倒!” 非卿愕然,她怎么记得前世去的那些店里头的服务员的服务态度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不过,纵使她脸皮再厚,大街之上,可不想引人瞩目,于是乎,假装尴尬一笑 :“呵呵,不好意思。老板,我就要这一串了。” 今天,非卿想要做一次淑女。毕竟一位有着暴躁脾气的翩翩公子哥是不受众人所容纳的。 “三个铜板。”老板瞟都懒得瞟她一眼,他认的,只有钱。 “哦。”非卿点点头,去摸腰间的钱袋,结果——空空如也!她竟然又忘记带钱了!前世是这样,今世这个毛病还是没改过来。天!难道她也要吃一次霸王餐吗?! 非卿非常腼腆地道:“那个……老板,我没带钱……” “没带钱?没带钱也想出来买东西?!东西拿来!”老板丝毫不为所动,径直伸出手来讨要泥人。 锦非卿怒火飞腾,见过嚣张的,没见过比她还嚣张的!! 淑女,淑女……锦非卿啊锦非卿,你要保持形象~~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随即非卿小嘴一扁,大眸子里开始酝酿着泪水:“我、我……我只是没带……你不要这么凶……对不起,呜呜……” 一旁的绿意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公主吗?怎么变得这么快?她翻书的速度貌似也不过如此吧! 也罢,反正她被雷到多次,已经被雷习惯了。 绿意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奈何一直插不上话:“公……子……”绿意同学艰难地把说到半路就要脱口而出的“主”字硬生生地改成了“子”字。 可惜,她弱小的声音立刻被淹没在人群里。 这一下立刻就有人来围观,一旁熟悉老板的卖瓜人忍不住道:“我说老陈啊,不就一孩子嘛,斤斤计较什么?才几个铜板的钱?瞧瞧,都把人家小孩子家吓哭喽!” “这三个铜板,我帮他付了。”卖瓜人嗔怪地看了老陈一眼,又转向非卿,“来,小公子,不哭。你拿了那个泥人到大伯这儿来,大伯给你个瓜,你带回家去可好。” 非卿笑了笑,果然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谢谢大伯!呵呵~~”非卿一蹦一跳地跑过去,手中拿着泥人,可爱极了。她决定,今日,她要做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孩子! 卖瓜人给了她一个最大的瓜,和蔼地笑着,眼中一闪而过的急切:“要不要尝尝?大伯种的瓜,很甜的。” “好呀!”非卿开心道,眼睛盯着那瓜直冒光,哇卡伊!好大的瓜!!!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瓜!古时候的环境果然比现代的要好得多。 可惜,瓜未切,就听一个粗大的嗓门吼道:“老头子!今儿个老子的夫人要吃大甜瓜,你把你的瓜给老子包起来,老子全都要带走!” 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啊~怎么会衰成这样子啊?锦非卿此刻十分冒火,这么大的瓜诶~不吃岂不是很可惜?! 来人样貌凶恶,居家公子哥的模样,身后跟随数十家丁,来势汹汹。 这是街头有名的恶霸,是南街钱员外的独子,受尽了家中宠爱,专门欺凌弱小、强抢良家妇女,他口中的夫人正是前不久被抢去的卖瓜人唯一的女儿。 卖瓜人一见是他,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直得前倨后恭道:“钱少爷诶!您把小女念娇给放了吧!她笨手笨脚,当不起这个名分的!” “臭老头少废话!没有个一百两,休想将你女儿带走!她现在在钱府吃好的,住好的,怎么着,不乐意啦?哼!来人,给本少爷将这瓜摊全部带走!”钱恶霸大手一挥,不耐烦道。 非卿身在一旁,青筋暴跳,果真有因果报应滴说啊!她才气得太子沈沧澜怒不可遏,这会儿就轮到她自己身上来了。 锦非卿伸出芊芊手指,一指着一个圆形的瓜大声地道:“钱少爷!钱少爷!那您把这个圆圆的球留下来吧!” “球?”钱恶霸狐疑地看了那个瓜一眼,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小小人儿。 非卿点点头:“对啊!就是蹴鞠啦!它长得很像瓜对不对?”非卿天真道。 钱恶霸抬抬下巴,示意手下去看看,那家丁看了之后,左敲敲,右打打,一脸郑重其事,然后回来很严肃地回禀自家少爷:“少爷,是个瓜。” “小鬼,听打没有?是个瓜!所以必须留下!”钱恶霸不爽地看着她,怎么可以长得比他好看呢?想他钱少爷自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花见花开,车见车载……(以下省略一万字) 非卿不依,含泪道:“可是,明明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蹴鞠啊!怎么会是瓜?” “小鬼!本大少爷再说一遍,这是瓜!是瓜!听清楚没有?!”钱恶霸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是蹴鞠!” “是瓜!” “蹴鞠!” “瓜!” “蹴鞠!蹴鞠!” “瓜!瓜!” “蹴鞠!蹴鞠!蹴鞠!” “瓜!瓜!瓜!” “蹴鞠!蹴鞠!蹴鞠!蹴鞠!蹴鞠!……” “瓜!瓜!瓜!瓜!瓜!……” 非卿小脚一跺,指着一个葫芦气道:“好啦!是瓜!那这个哩!这个总是了吧?” 钱恶霸得意洋洋,一看不由更是看不起非卿,好端端一个葫芦,在这小孩眼里,怎么就成蹴鞠了呢?于是嘲讽地笑道:“笨蛋!这是葫芦!” “是蹴鞠!” “是葫芦!” “蹴鞠!” “葫芦!” “蹴鞠!蹴鞠!” “葫芦!葫芦!” “蹴鞠!蹴鞠!蹴鞠!” “葫芦!葫芦!葫芦!” “蹴鞠!蹴鞠!蹴鞠!蹴鞠!蹴鞠!……” “葫芦!葫芦!葫芦!葫芦!葫芦!……”(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非卿不答,沉默。钱恶霸奇怪地看着她,也沉默。 第五章:白衣俏公子 半晌,非卿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是青蛙吗?当街叫呱呱。” “你……”钱恶霸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看她,“你敢戏弄我?!” “哪敢哪敢?钱少爷您当然不是青蛙。” 钱恶霸闻此,脸色微有好转。 “是只无可救药的猪!竟然当街打起呼噜来,真真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非卿脸色一冷,讥讽道。黑道大姐大隐忍多时,此刻火山终于爆发 。 oh!我们的绿小同志,仍然是被雷到了。天啊!幸好公主平时不这么对她,要不然她岂不是要气得减寿几十年!? 周围的人群早已忍笑到了极限,此时都“哈哈”爆笑出声。连钱恶霸身边的数十家丁也笑出了声。 人群中,一位翩翩佳公子看着这一切,不由好笑。他明眸皓齿,双眉如剑,斜飞入鬓,一袭白色布衣衬得他宛若天人,恍若稍纵即逝的海市蜃楼。 墨黑色的长发高挽,只束了一只青青玉簪。嘴角含笑,笑意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淡漠而又疏离。深邃如海的狭长凤眸微微眯起,慵懒而魅惑。薄唇微张,吐气如兰。 他的身形修长,本应鹤立鸡群,此番站在那里,却宁静、祥和,不引人注意。 非卿戏得正欢,抬头间正对上他深墨色的眸,突然一怔,脑海里蹦出一句话——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街边的一家酒楼二楼靠窗边坐着一个人,正是沈沧澜。他眯了眯眼,这个女人,好像还蛮聪明的。 “郑烙,走吧。”沈沧澜起身,戏看够了,自然该走了。 沈沧澜刚离开位置,布衣公子便朝那儿瞥了一眼,神色不变半分,嘴角,依旧是那抹似乎亘古不变的笑容。 “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还不赶快给我抓住那小鬼!?”钱恶霸发怒了,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非卿闻此,浑身一颤。开玩笑!她锦非卿啥都有,就是没有——胆! 但她想做英雄啊!英雄知道吧?所以呢,非卿就决定豁出去了。嘿嘿一笑,非卿不知死活地道:“耶?钱少爷要对我这个八岁的孩子用强吗?会很没面子哦!” “你!……”钱恶霸大感丢人,衣袖一甩,“我们走着瞧!”于是,一尊火山暴走离去。 “发什么愣!?还不赶快给我回来!还嫌本少爷丢脸丢得不够吗?!”见一群家丁无措之样,钱恶霸狠狠斥责,瞪了锦非卿一眼后才真正离开。 非卿立刻打了一个寒战。 待钱恶霸走远,人群才爆发出一阵掌声,拍手大叫:“好!好!……” 人群散开,非卿马上开始装无辜。天真地眨眨眼,一脸无邪的模样,又转向卖瓜人:“大伯,现在你可以切瓜了。呵呵~” 卖瓜人眼神一阵闪烁,最终还是点点头应道:“嗯,好。你等等,马上就好。” “喂,小鬼。如果这瓜里面放了药,你还吃吗?”刚刚装过身,便有一个清凉的声音传来。开口的正是唯一留下来的那双深墨色眸子的主人。 锦非卿一愣,眼神一凝,鼻翼轻动,面色逐渐冷下来。 她是黑道大姐大,“锦夜”组织老大的妹妹,自保能力自然不弱,至少分辨一下迷药的味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非卿的脸色变了变又变,配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 非卿还没发飙,绿意已经先怒起来:“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家公、公子是谁吗?!公……子好心救你,你却反过来要害她,你!你简直罪不可恕!” 非卿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啧啧!这小丫头骂人的功夫也太差了一些…… 卖瓜人一手还拿着瓜,听得此言,浑身僵住了,手中的瓜顺势掉落到地上,慌忙跪到了地上,眼神涣散,目光迷离,低下头来,就差没磕头地急急解释道:“对……对不起。因为我的女儿在那恶霸手里,需要用一百两银子去赎……” “你没有这个钱,关我何事?最不济,好歹我也为了你得罪了钱恶霸。方才,你接我一次尴尬之境,就当作是功过相抵,我便不与你计较。” 非卿居高临下道,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那种姿态恍若是浑然天成一般,无论是神态,亦或是动作,皆无可挑剔。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么一闹,简直就是耽搁她的时间。 “公、公子,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绿意愤愤不平。 非卿无奈地看了绿意一眼:“不然哩?”事实证明,她锦非卿还是良心未泯滴! “唉?这位小公子,你别走啊!……”卖瓜人在非卿身后喊,非卿鸟也不鸟他一下。 倒是那布衣公子,却跟了过来:“我说,小鬼!是我救了你诶,你怎么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那是你自愿,我又没有强求。难不成要我请你吃饭吗?”非卿白他一眼,谁叫他坏她好事?再说了,谁规定长得好看一点就可以随便敲诈? 原来,进过非卿方才一番深思熟虑后,分析出这卖瓜人是要迷晕了自己反给人牙子换钱的。如此一来,倒是成全了她,离得皇宫,但却也并不担保随后会一路顺风,没有风险。 再者,她没钱请这位公子吃饭。不管怎么说,他都算得上是救了她一回的。可是——她堂堂公主竟然因为没钱而被老板吼了一顿!一位公主,落魄成这样,这大概是史上第一回不假。 却不想,布衣公子眼睛一亮,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沉声道:“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 “还不错?我说这位大哥哥,你还要不要脸了啊?竟然让一个十二岁孩子请你吃饭?”非卿一阵恶寒,“而且我还有事,你就一个人慢慢去吃吧!” 非卿拉起绿意就跑,深怕真的被抓住请吃饭,而她此刻又没钱,于是潜能爆发,瞬间闪出老远。 布衣公子一愣,忙喊道:“喂!小鬼!我叫亦君临!你叫什么?” 非卿脚下一顿,脱口而出:“锦非卿。”摇摇头,非卿心想:自己竟然会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真是疯了,吃饱了撑的,这下可好,透了老底。 他要是真找上来可怎么办?虽说在这个时空其实本是没有这个人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思及此处,非卿跑得更快了。 “小鬼!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亦君临笑眼弯弯,满意地看到锦非卿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意,亦君临喃喃念道:“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鬼啊,这趟洛阳,还真来对了。相信,我们会再见的,呵呵~” —————————————————————————————————————————————— 注:人牙子是人贩子的意思。 第六章:丹青袭人 非卿一路跑得老快,直到将绿意拉到无人的角落才放心,她喘着粗气抱怨:“丫丫的,这个男人真是小气啊!枉他长得这么帅!不就是一顿饭,至于嘛!?” “公主!你记起来了吗?”绿意忽然问道。 非卿一愣,一时间不明白:“嗯?什么意思?” “就刚刚公主说了自己的名字啊!”绿意眨眨眼,好不天真无辜。 “哦,那是随口编来应付方才那人的。”非卿心虚地笑笑。却见绿意,好像松了一口气? 锦非卿忽然大手一挥,话题一转:“走!我们去丹青楼!” 说着,正要出发,忽地想起什么,又停下:“惨了惨了,差点又忘记没带钱的事情了。唉~看样子,我们还是先回宫吧!” 绿意却拉住了她,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个……公、公主,我,呵呵~~我其实有带钱啦……” “嗯?!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非卿挑挑柳眉,“犀利”的眼神盯着一副清秀少年打扮的绿意。 绿意缩了缩脖子,惨兮兮地解释:“刚刚没机会说啊!都插不上……” “嘴”字还未出口,便已闻非卿同学惊天地泣鬼神的仰天大吼:“哇~怎么会这样!?苍天待我何无情!我的美好形象啊!都毁在你手里了!呜呜~……” 这时,却闻绿意出声提醒:“公、公子,你别哭了,好多人朝这边看呢。” “嗯?”锦非卿刷地一正,手中折扇一开,自当风度翩翩地走了出去,“走!我们上丹青楼!” —————————————————————————————————————————————— 丹青楼外,热闹一片;丹青楼内,旖旎一片。楼口莺莺燕燕无数,老鸨也不断招揽着客人。 一个个男人脸上挂着猥琐的笑走上去,左搂一个,右抱一个,进了丹青楼。非卿主仆二人也随着人流走,却被拦了下来。 准确地说,应该是非卿被拦了下来,绿意着一身男装倒也清秀,看不出什么异样。 “哟~公子长得可真水灵啊~~”一群姑娘见到绿意,哪肯放过,都围了上去。 绿意在女人堆里直呼救命:“公、公子救命!公子!!……”听她的语调,都快被急哭了。 老鸨有意无意地挡在非卿面前:“哟~!这位小公子到我丹青楼来可有什么事?” “什么事?”非卿佯装不屑地冷哼一声,“妈妈说,凡是到这烟花之地来的,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来看看你丹青楼究竟有何美人能够名满洛阳。”老鸨面上不动,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来闹事的就行。看他这么个小小年纪,就怕是哪家的高贵公子来闹事。 “现在,本公子可以进去了吗?”非卿故作傲慢。 “当然当然!两位公子,里面请。”老鸨立刻哈腰点头,又对围着绿意的一帮姑娘喝道,“围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让人家公子进去?!” 绿意得了解放,赶紧紧跟在自家公子身后。 非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对了,叫你们丹青楼的头牌姑娘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自顾自找包厢去了。 丹青楼为何如此著名?话说,丹青楼有位袭人姑娘,人称“丹青袭人”,一曲琵琶倾天下,倾人倾城,名满洛阳。 有不少达官贵人欲娶她为正妻,却皆被其婉言相拒,卖艺不卖身,年方十八,仍是处子之身,出淤泥而不染。能在烟花之地保得自身清白的女子,几乎寥寥无几,这位袭人姑娘便要算上一个。 不过,相较起来,这丹青袭人却多了一份神秘。袭人姑娘每月十五演奏一次,其他时间,千金亦不得。每出现时,面上都必半掩轻纱,撩人销魂。 非卿走时,与一位红衫女子擦肩而过。 红衫女子停顿片刻,回头看了看那离去的背影,不由沉思:“像,真像。该不会是他吧?这一回竟然以真面目示人,啧啧!真是奇迹啊~” 老鸨一见到她,立马收了妩媚的笑意迎上去,低低地喊了一声:“老板,刚刚进去一个小孩,不知道会不会闹事。要不要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你知道他是谁吗?”红衫女子秀眉一挑,冷漠的脸上竟出现几分笑意,“你先下去吧。这个人,我亲自招待。” “是,老板。”老鸨暗自震惊,却又有几分庆幸,幸好刚才自己没动手。看老板的样子,那位小公子怕是个大人物。以前就算是那些达官贵人,也不见她笑过。 —————————————————————————————————————————————— 房间内,非卿懒洋洋地靠在椅上。阳光洒进来,宛若神子降临般的完美。 只是——这位神子左手一个苹果,右手一个梨,这边吃上一口,那边咬上一下,很直接的破坏了这幅似真似幻的水墨画儿。 说起来,其实也不是非卿自己要到这儿来的。潜在的直觉告诉自己,她应该出皇宫去一个地方。至于是哪里,非卿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青楼。 只是天朝京都青楼没有数百,也有数十,要去哪一家也不定,这才有了方才向太子殿下询问一事。非卿的直觉素来很准,便选择了相信。 绿意站在一旁,呆呆地出神。自从照顾这位被皇上捡来的公主开始,她发呆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呼啦”一下,门忽然开了,来人是一位红衫女子,绝色倾城,只听她开口爽朗笑道:“百里殿下,别来无恙!” 锦非卿听得一愣,百里殿下?开玩笑!她连听也没有听过! 于是,微微一笑,她决定逗一下这位小美人:“姑娘认错人了,本公子姓小,名小小公子,即为小小小公子是也!” 第七章:妹妹凤非烟?(一) 绿意听得也是一愣,难不成自己侍候的这位被皇上捡来的公主是别国的公主殿下? 红衫女子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错愕,随后一笑道:“也是,这位小公子的性情与袭人所认识的那位可是天壤之别呢。” “你是袭人姑娘?!”绿意出声惊讶道。惊讶之余,也暗自庆幸——皇上捡回来的不是别国的大人物。她就说嘛,自家公主没点儿公主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位殿下? 红衫女子不可否置地点了点头:“想不到袭人如此荣幸,劳这位公子记挂。” 非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绿意,惊讶道:“怎么了?有什么好惊讶的,不就一姑娘吗?袭人姑娘,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公主……”绿意一激动便漏了老底儿,立刻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公子!袭人姑娘可有名了!民间流传‘一曲琵琶倾天下’的便是这袭人姑娘了。” “袭人姑娘卖艺不卖身的,而且每个月都只会表演一次,可神气了!不少达官贵人想替她赎身,娶她做妻,她都不愿,只言要找到心仪之人才可。” 说着,绿意又转向红衫女子:“袭人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极了。”袭人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见的幽光,“公子对袭人当真了解。”公主?他是女儿身?还是根本不是他? 非卿一听可来了兴致:“琵琶?” “不错,不知这位小公子可会此物?”袭人眸光一闪道。 锦非卿柳眉一挑,她还没答,绿意就已经开了口:“我家公、公子怎会这种低俗之物?” 虽然她很崇拜这位“丹青袭人”,但众所周知,琵琶乃烟花之地中的女子所弹奏的乐器。而她家公子贵为堂堂公主,这等低俗之物自然接触不得。如不然,这传出去,还得了? 非卿不满的看了绿意一眼,难道她那么容易带坏人吗?怎么这丫头跟她才短短几天就没个样子了捏? “是啊,琵琶在世人眼里,不过是寻欢之乐罢了。”袭人眼神黯然,苦涩道。但是,他,却又重新给琵琶定了一个新的意义…… 锦非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谁说的?筝琴也好,琵琶也罢,它们都是乐器,自然不分高贵低俗。就如人一般,同样也不应该分高低贵贱。这琵琶呢,我会是会,但是,不怎么精通。”非卿谦虚道。 “那正好。虽然袭人的规矩不能破,但袭人刚收了一个徒弟,聪明伶俐,也算尽得袭人真传。既然小公子也会,不如你们二人就来比试一场如何?”袭人道。 非卿不动声色:“好是好啦,那我们拿什么来做赌注?”她想让对方答应她一些条件,如此,便有利于她的脱身。 “这个随便公子定。”袭人出了片刻神道。 “那好,如果贵徒输了,我就要做这丹青楼的幕后老板。如果我输了,就任凭姑娘处置。如何?还算公平吧?不知袭人姑娘可做得了主?”非卿对此不抱希望,毕竟袭人只是这丹青楼的花魁而已,但她还是说了。 或者说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女子会有一股亲切的熟悉感。 哪想,那袭人姑娘竟然答应了:“这点儿主,袭人自然能够做得。二位在此稍等,袭人这便去叫人。” 袭人说完便离开了。不过,锦非卿怎么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呢? 第七章:妹妹凤非烟?(二) 不过话说回来,非卿会输的几率很小。在“锦夜”时,她便对琵琶情有独钟,谁不知道她是琵琶之王? “公主!你怎么能答应呢?!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可是会受罚的!”绿意急了。 非卿闭了闭眼,不耐地解释道:“你不说,我不说,她们又不知道我们的身份,皇……父皇又怎么会知道?对了,还有啊,你那个公子能不能叫顺点儿,每次都会结巴一下。” 不一会儿,袭人抱着琵琶便到了,令锦非卿惊讶的是,袭人带来的是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女娃娃,长着一双琉璃眸,粉雕玉琢,好不可爱。 她怀抱琵琶,看向非卿的大眼睛中有欢喜和惊讶。 “袭人姑娘,你确定要让她来跟我比吗?”锦非卿疑惑。 “烟儿的年岁和你相差无几,这才算得上公平。”袭人一脸正派的样子。 锦非卿心下有些难为情,那就别怪她欺负一下小孩子了:“那就开始吧。” 从袭人那儿接过琵琶,锦非卿试了一下音,发现这琵琶还不错,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熟悉之感。琵琶由玉制成,半梨形,四弦,青光流转,映得出她的样子。 “弹什么?”锦非卿问。 袭人一笑道:“一人一曲《广陵散》可好?” “好,当然好。”锦非卿皮笑肉不笑,笑意未曾达至眼底。《广陵散》正好便是她最不擅长的一首。此曲技巧多多,她并没有把握把它弹完。 白居易有首《琵琶行》,今日,锦非卿算是真真真正的见识到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曲弹一半,非卿还是在老地方出了些问题,曲随心动,手中不停,凭借本能动作,玉手却极为自然地扫过琴弦。 非卿心中一惊,说不出来的疑惑。心绪一乱,琴声便于先前有了几分不合,非卿再不敢分神。 而女孩的《广陵散》虽然弹完了,但却显得有些勉强,不够圆润,有几处衔接之处还发出了极为刺耳的摩擦之声。 难道这个身体的主人本来也是个琵琶高手?那她的身份岂不是非常有可能跟面前这个女孩一样,将来会是个青楼女子? 一曲终,绿意出了神,袭人也沉浸在里面,就连女孩也奇异的看着她,琉璃眼中异彩连连。 “袭人姑娘,这应该是算我赢了吧。”锦非卿甩去脑海中的想法,厚着脸皮出声提醒,她可不想到手的肥羊又给她飞喽!到时候,就算说她欺负小孩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她锦非卿不介意,毕竟,事关她的自由。 “自然算公子赢了。”袭人爽快地答应,一点不见输了的失落。 非卿不禁有些怀疑:“袭人姑娘,你确定你能做主吗?” “呵呵~公子大概还不知道,袭人乃是这丹青楼的幕后之人。”袭人笑道。手法一样,神情专注程度不减,停顿地方相同,烟儿也说是,那么—— 不是他还有谁?! 锦非卿这才反应过来,她就说嘛,她一个青楼女子怎么保得了清白之身,原是她本人便是这丹青楼的老板,怪不得了。 心道这女子倒是有凡尘女子所不及的爽朗、大方,还颇有几分本事,能暗中经营丹青楼二不被发现。 “我看二位音声相合,不如单独谈谈,或许能够结交为之交好友也说不定。如何?”袭人开口道,说的话语显然是出乎了非卿与绿意二人的意料之外。 非卿本想拒绝,却见那女孩不断地朝自己使眼色,不由奇怪,难道她认识自己?思来想去,说不定有利于自己脱身皇宫,便答应下来。 “绿意,你先跟随袭人姑娘出去吧。”非卿吩咐道。 “公子!”绿意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锦非卿不由多了几分疑惑。她不过是单独与一个小女孩相处一会儿罢了,绿意何来如此担心?于是安慰道:“我人在这儿,小小一个丹青楼,还能跑哪儿去?” “哦,那公子小心。”经过几天相处,绿意也知道一旦非卿决定好某件事,就会怎么劝也劝不动她,便可怜吧唧地下去了。 其实,她也倒不是担心非卿的安全,只是方才袭人那一声“百里殿下”使得她还心存疑惑,生怕这袭人与非卿相识,露了秘密。却又见袭人是同自己一起出去的,便也作罢,却没有想到那女孩。 门才一关,锦非卿转过身去,却见那女孩直直扑过来:“四哥!烟儿可找到你了!” 非卿惊讶,自己竟然被非礼了!虽然对方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她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四哥?你认识我?”锦非卿使劲推开想八抓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孩问道。 女孩小嘴一扁,眼泪汪汪,几乎要哭出来:“是啊,四哥……你不认识烟儿了吗?我是你的妹妹凤非烟呀!” 第八章:天朝凤家 “唉?停!停!可我不记得我有一个妹妹啊~”非卿非常诚实地道,她确实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哥哥,不过这具身体的主人就不一定了。 现在的锦非卿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子殿下说“别以为父皇封你个公主做做,你就是真正的公主!”,现在又出来一个妹妹。 当时非卿就有点怀疑——皇帝眼中那抹算计的光芒她可没漏下。 “哇——四哥你不记得我啦!你也不记得爹爹和娘亲了!呜呜~~”凤非烟眼中期待的光芒一灭,顿时大哭道。 非卿隐隐头痛,暗暗祈祷着这间房的隔音效果好一点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欺负孩子呢! “那个……小朋……”锦非卿本来想喊“小朋友”的,但目光一接触到凤非烟委屈的表情后,心口莫名其妙的一痛,不知不觉便改了口,“烟儿别哭,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一点一点慢慢讲。” 凤非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啊!?怎么会这样!三哥一定会很伤心!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三哥?是哦~自己都排到老四了。看样子,这具身体所在的家族不小啊!锦非卿长这么多年,就没哄过小孩子,向来都是哥哥哄她好不好? “我忘记了没关系,烟儿现在一点一点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非卿耐下性子循循善诱。她一个黑道大姐大,要是被手下知道她现在正在哄一个小孩,眼珠子非瞪出来不可! “好。”凤非烟很乖地静了下来,“四哥是凤家的三公子,排行第四。烟儿跟四哥是孪生兄妹,排行第五。” 耶?孪生的?看起来不像啊~非卿在心中暗暗嘀咕。 “凤家的五个孩子有四个名字里都带有‘非’字,大哥因为是长子的缘故,按祖上留下来的规矩,必带上‘行’字,所以叫天行。” 汗~这丫头介绍得真详细,连这也不放过……非卿无语地想。 “二姐排行第二,叫凤非雪,她不喜欢扭扭捏捏,反而喜欢舞刀弄枪。三哥是凤府的二公子,唤凤非寒,四哥你总是骂他很风流,但几个兄弟姐妹里,四哥和三哥的感情最好了!” 丫头啊~我不是来调查人口的!而且,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诶~最讨厌的就是男人三妻四妾了,怎么可能会和风流成性的凤非寒关系好?! 无奈眼前丫头说得正欢,不好打断……但,她能问一个问题吗? “凤家到底是怎么样的?” 凤非烟用一种那个“你很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又转化为怜悯:“四哥,你最近是不是过得很惨啊?一定是被关起来了!怪不得连凤家都不知道……” 还好还好,差不多了。她一醒来浑身酸痛,跳楼跳得……确实很惨。再加上,皇宫那个地方,可以算得上是“关”吧,而且她还被强迫去和亲。 等等!和亲?!说了半天,她锦非卿竟然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凤非烟口中的是“四哥”,而她锦非卿是个女孩!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奇怪,虽然她前世是黑道大姐大,但她至少还记得自己是个女人啊,一旦别人说她是“男人婆”,她还会狠狠发一次彪。可是现在,她竟然毫不反感这些!甚是潜意识里,将这当成理所当然! 哦~老天啊!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她简直就是疯了! “凤家是天朝首富,涉及的商业很大很大~”凤非烟眼闪金光,“爹爹叫凤阕,我们有两个娘亲,一个是张氏,一个是李氏。爹爹很好的,对谁都不偏心。我、四哥,还有二姐,我们的娘亲都是张氏哦~!” “对了对了!四哥你大概忘记凤家是怎么来的了吧?!烟儿知道哦~!四哥让烟儿记的凤家族谱,烟儿还记得很牢哦 ~!”何止凤非烟知道,外面 大街上的人都知道,随便捉一个来问都少有不知道的。 凤非烟颇为得意洋洋,继续道:“那是因为几百多年前,我们凤家的开家家主和先先先先……哎呀!我也不知道有几个先,反正是天朝的开国皇帝啦!” 晕!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锦非卿被绕得晕乎。 “因为我们凤家家主为天朝的创立作出了不少贡献,所以那个皇帝就要封他做丞相。不过他没有接受哦~后来就经了商,再然后,就有了凤家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那个‘他’的名字吧!他叫凤谦哦~怎么样?很伟大对不对?我很崇拜他的!不过,四哥不要生气,烟儿也很崇拜四哥的。” 凤非烟说着眼神黯了下去,“但是,现在四哥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非卿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那他……我原来是怎么样的?” 第九章:迷惑重重 “四哥原来不这么随意的,好像……还有点冷……”凤非烟说着偷偷瞥一眼锦非卿,“但是四哥很能干!烟儿喜欢弹琵琶,但娘亲最讨厌青楼了 ,所以不准烟儿弹。是四哥去说的,而且还让娘亲同意烟儿到丹青楼来跟袭人师傅学琵琶了呢!四哥真是很厉害!” 冷?她会跟这个词搭上边儿?现在,锦非卿同志已经可以有点儿肯定这凤家三少爷和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了。至少,自己是个女人! “那你四……不,是我,叫什么名字?”感情这丫头说了半天,将这个重要点儿给忘了。 凤非烟歪着小脑袋道:“四哥叫凤非卿啊!怎么啦?” “啊?”锦非卿的嘴巴张成“o”型,巧合?他怎么也叫“非卿”,难道她四哥也是女扮男装?不过想想,貌似不可能啊~! 看凤非烟这样儿,这位凤非卿同学肯定是男的没错啊! 难不成他还吃饱了没事,女扮男装骗自己的妹妹?! “哦,对了。四哥,我都差点儿忘记问你了,你不是去落花宫拜师学艺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拜师学艺?” “是啊!因为四哥你长得实在太像女孩子了,所以爹爹就要你去拜师学艺……”凤非烟说了一半,又“哎呀”一声,一拍额头道,“我怎么又忘记了,四哥都不记得了……” 凤非烟说着有点儿失落。一句“长得实在太像女孩子了”又把非卿的猜测给动摇了。 “烟儿别急,我……” 锦非卿话说一半,被凤非烟打断:“哦!哦!还有!袭人师傅要烟儿转告你,小心你身边的那个丫鬟,所以刚刚才会把她支开。” 非卿点了点头。的确,如凤非烟所说,凤非卿长得很像女孩子,确实有可能是女扮男装,如此一来,这具身体就根本不是什么公主。那么绿意,就有肯能是被派来监视她的。 她就说嘛!那个皇帝怎么会这么放心就放她出宫。 但……听起来,好像连凤家家主都不知道凤非卿是女儿身。一个八岁的孩子,女扮男装瞒过家人八年,可能吗?如果可能,又是为什么呢? 凤非卿,又是如何瞒过去的呢? 看来,这个凤非卿身份神秘啊! 若这具身体真的是凤非卿,那么,自己若逃不了和亲的命运 ,会不会有人来帮自己?那皇室岂不是惹了个大麻烦?锦非卿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这是很有可能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凤非卿能瞒得了这么多人,肯定是有人帮助的嘛! 而且,若自己就是凤非烟,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凤非卿在去落花宫拜师的途中出事了呢?从凤非烟的表现看来,凤家似乎还不知道,那么又是谁 在背后隐瞒呢?连天朝首富的情报网都能瞒得过去,简直可怕! —————————————————————————————————————————————— 楼台上,一袭红衫,袭人望着远去之人的背影,微微一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袭人师傅,四哥究竟怎么了?”凤非烟灵动的眸中略有担心。 “烟儿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袭人目光复杂 ,她如此骄傲,却最终折服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前 。 不仅折服于他出神入化的弹奏技巧,更折服于他胸中所纳非凡。这样一个拥有神鬼莫测之能、经天纬地之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权势于股掌之间的人,才短短几月时间,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凤非烟忽然幸灾乐祸地一笑:“可是,袭人师傅,你把丹青楼输给四哥了耶~” 袭人“扑哧”一笑:“谁说是我输的?是他自己输给了他自己罢了。” “啊?”凤非烟不懂了,“什么意思啊?” “烟儿,你这四哥,不简单啊——”袭人不答,许久,才悠悠一笑道。那个倾倒天下的他,她相信,一定会回来! “传说凤家开家家主凤谦曾手握百万雄兵,胸怀奇谋异策,退天朝外兵数百万。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神似再世诸葛,力求无所不能。没想到,百年之后,凤家又出了一个凤谦!” 袭人笑,笑天下身居高位者太过自信!那个人曾对她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不灭的王朝,也没有不统的天下!” 远空,一簇烟花悄然绽放,很寂寞,也很孤独…… 袭人脸色一变,转头对凤非烟道:“烟儿,这几天,你便呆在家里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可别辜负了你四哥对你的信任啊——” 凤非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四哥失望的!”那声音,信誓旦旦,无比坚定——这,是小小的她,为将来、为四哥,许下的,沉重如山的誓言…… 第十章:神算子乞丐? 非卿二人离开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这时,街上基本没有了什么人,都收摊回家吃饭去了。 “公主,你们刚刚谈了些什么啊?”回去的路上,绿意问道。 非卿故作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现在,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她不是什么狗p公主!但——那并不能说明她就是凤非卿。 唉——烦啊!怎么麻烦事都摊上她了呢?郁闷ing…… “就是很好奇而已。”绿意不自在地笑笑。 “哦,就谈了一些关于琵琶技巧的问题。”说起来,其实绿意太嫩了,根本不适合当“间谍”,不!是监视人员兼——骗了她的人。 瞧瞧,又问了:“对了,公……公子怎么会弹琵琶的?” “我也不知道,潜意识里就觉得好像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非卿笑笑道。 绿意一惊:“啊?!那万一如果公子不会弹,岂不是输了,要任那位袭人姑娘处置了吗?” “唉!我说绿意啊,你很没有做赌徒的天赋诶~!你难道不知道凡事都要赌赌看的吗?你想啊~万一我赢了,那这丹青楼赚来的银子岂不是也有的分?哇哈哈!财源滚滚来啊!” 绿意不赞同了:“那公子要是输了呢?” “输了,没关系!不是有皇……那位爹爹给扛着吗?”其实,当时锦非卿确实是这么无良地想的。 “可是公子赢了也没意思啊~!马上就要去修罗了不是吗?”绿意撇了撇嘴。 非卿脚下一顿:“呀!我给忘了!”她的的确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吧,算她衰,算她没这个福分行了吧!呜呜~哭死—— 绿意乐了:“公子你可真有趣!” “现在才发现我有趣啊~晚了!”非卿说着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绿意吓了一跳,别说,这般模样,还真有股子端肃味道。 二人玩的正乐,却听一声“阿弥陀佛”,原是一个着装破烂的乞丐和尚,剃了光光头,手中端一个破碗。脸上满是污垢,勉强可以看得见轮廓。 “绿意,把你身上所有的银子拿出来吧!”非卿对绿意道。 绿意愣了片刻,跑到那行走的孤僧面前,拉开钱袋,一股脑儿倒进去。非卿看了,不由皱了皱眉,看了看全身上下,就腰间的玉佩还值一点儿钱。 “绿意,退下吧。”她的语中微微有些怒意,就算前世的她是黑道大姐大,但至少也很尊敬人的好不好?所以呢,她对绿意的态度很不满意。 非卿笑着走上去,微微还了一礼:“这位大师,绿意不懂事,您不必与她计较。我们主仆二人是路过,没有斋缘化给您,这块玉佩还值一些钱,希望您收下。” 老孤僧并没有就过玉佩,他点点头:“施主还是没变,无论身在何地,目遇何人,皆平等待之、同等尊之。” “啊?”为什么今天她总是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啊?谁来告诉她原因? “施主当有此一劫。凤凰欲成,还当浴火,施主身具南斗,可安天下,可乱天下,自是倍经考验。” “施主与老衲有缘,今日老衲便赠施主一物。”老孤僧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物,“此镯名为‘千秋’,希望将来能救得施主一命,还请施主务必收好。” “彼岸花开日,天下始乱时。有朝一日,施主还当记得‘七星转,紫薇颠,乾坤逆,恨连连’。阿弥陀佛——老衲言尽于此,望施主好自为之——” 非卿还在震惊中,老孤僧便已离去:“千秋轮回,百里相会。是非因果,人生一醉。我是我,也非我,镜花水月本无果,忘前世,去心魔,劫难之后自成佛。” “阿弥陀佛——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清,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界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这算什么?神算子乞丐?! 孤僧远去,绿意跑了上来:“公子!刚刚那个老乞丐说了什么啊!?”真奇怪,离得那么近,她竟然没有听到。 “绿意,不可以这么说。虽然你家公子我平日里随意的很,但以后,你若要继续呆在我身边,就要学会尊重别人 。” “就像你刚才,要礼貌,不能像是施舍 。所谓‘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要记住,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 于是,锦非卿老师开始当起了解说员,给绿意小同学好好上了一课。 夕阳西下,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若干年后,绿意曾回想过去的日子,竟还是觉得这一刻最温暖,留下最后的眼泪…… “公子!公子!你说嘛!那个老僧究竟给你讲了一些什么啊?说嘛!说嘛!” “绿意!警告你哦~不准再挠你家公子的痒痒,不然……哈!哈哈!很痒唉~!好啦!好啦!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他说我心善,很有佛缘,随时欢迎我出家……” “哈哈!公子要当和尚喽~!不!是尼姑!哈哈!” “可恶的绿意!你再敢笑!看我不打死你!” “哈哈!公子你不怕痒的话就追啊!呵呵~~……”……………… 第十一章:夜来刺客(一) 回宫的时候,倒是一路平安,再没碰到那什老子太子,也没见到传说中她的“孪生妹妹”——永乐公主——沈沧婕。 绿意早已习惯了她的随意,一起同桌吃了饭后,便早早沐浴睡觉了。 非卿泡在水桶里,呆呆地出神,话说,今天遇到的事她一下子消化不过来。别看她锦非卿作为一黑道大姐大脾气火爆,但认真起来,却也是一丝不苟。 回宫之时已是黄昏,这下子天色更是暗了。非卿没有点灯,房中昏暗一片。从窗外望出去,天边已经挂起了一轮弯弯的月亮,还有无数明星,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 唉——这话说回来,那凤非卿当真是深不可测啊,有这么大的一个势力保护,竟然还会出事,果真非常人可比。非卿由衷地感慨着。 另外,绿意这个丫头,非卿也已经有了打算。 她在等,等绿意自己说出这件事,那么她对她的戒心就可以稍微放下一点儿了,只是要看这丫头说的时间是不是时候了。 “公主!公主!不好了!你快点起来吧!有刺客闯进宫里来了!现在正在搜呢!公主!?……”绿意焦急的声音传来,门被拍得哗哗作响。 非卿一惊,天啊!她可不想狗血的剧情发生在她锦非卿的身上!就算她才只有十二岁,还未发育完全,但她也绝对不能被看光! “我马上就好,绿意你把门锁得牢一点儿就好!”其实,非卿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作为一个刺客,尤其是敢夜闯皇宫刺杀的刺客,哪一个不是武功绝顶?光凭一扇木头做成的门,是拦不住的。这么说,不过就是安慰一下绿意而已。 果然,小丫头相信了:“哦、哦,那公主也要小心一点!我这就去!” 锦非卿看了看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爬出桶来,迅速穿好衣服,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愿那位此刻大哥不要闯到这玥婕宫来吧。 不过……有刺客唉~那么好的机会,她锦非卿怎么会放过?真是要谢谢这位大哥了,她本来还在愁自己跑路时的路费呢!这下可好……嘿嘿~ 话说,如果她明目张胆地拿玥婕宫的东东,不就要惹人怀疑了吗?虽然她可以偷偷藏起来,然后说是有人偷了,但仍然有一些风险,而且,她也不想连累别人。 但是这次的刺客就要另当别论了,刺客嘛!本身就是不正当的职业,反正都已经犯罪了 ,再罪加一等还不是等于犯罪。要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黎明百姓啊!即让刺客伏法! 哦呵呵~~非卿想着在心中狂笑。说干就干!锦非卿卷了卷袖子,打算大大得洗劫一番! 一双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骨碌碌一转,贼笑着将手伸向各方宝物。公主住的宫殿里,每一件东西,少说都要价值千金。 布块儿一转,梳妆台上的簪子耳环统统收拢,非卿贼笑着将其裹成包袱,塞到了床底下。待其正要将魔掌伸向床头一颗夜明珠时,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 接着整个人都被固定住,还有一只布满了茧的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天啊!她锦非卿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什么地方不好去,怎么偏偏到这儿来了呢? “闭嘴!”声音冷冷的,但很好听,低沉、充满磁性。 大哥?能松点儿不?我快缺氧了—— 锦非卿手里紧紧捧着夜明珠不放,生怕他给抢走了。天啊!地啊!神啊!上帝啊!耶稣啊!他不会真的是来偷东西的吧?! 非卿在他怀中拼命点头,他才微微将手松开一点儿。 “唔唔……”非卿用眼角的余光去瞥他,示意有话要说。 那位刺客好像并不怕他松开手后她会叫,真的松了开。 非卿还是很有自知之名的,他竟然敢放开她,那就说明,他的剑要比她喊出来的速度要来得快!老天啊!我才来几天?难道……她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第十一章:夜来刺客(二) 锦非卿大口呼吸着氧气,压低嗓音说道:“我说这位刺客大哥,小的没什么钱,就这么一颗夜明珠还是偷来的,您就放了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呜呜——” 象征性地抹把眼泪,毕竟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不,怎么会不害怕呢? 忽然,一簇火光映过来,那只大手又捂上了她的嘴,不一会儿,玥婕宫外灯火通明,直吓了非卿一跳。 绿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你还好吧!?刚刚刺客往这里跑了,你有没有事啊?!开开门啊——” “呜呜——公主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大手松开一点儿,锦非卿感受着颈间的力道又多了一分,不由冷汗淋漓,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用懒洋洋似刚睡醒的声音道:“干嘛这么吵?我还要睡觉呢——”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门外的绿意松了一口气:“没事了公主,你没事就好。” 门外的禁卫军倒也没多怀疑,毕竟,在他们的概念里,一个八岁的孩子,要是遇到了这种情况,早就被吓得大叫了。他们来,也就是来确定一下里面的人是否还活着而已。 “绿意啊,你不用那么担心,去睡吧。”非卿道。 “嗯,那公主要小心。有什么事,就叫人。” “知道了。” 除了玥婕宫,禁卫军又去搜查别的宫殿了。许久,门外才恢复一片黑暗。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感觉到那凉飕飕的感觉还停在脖子上,虽然姿势很暧昧,但毕竟性命攸关,也不敢去多想。 刺客这才松开了非卿,非卿站在床上,转过身去,和刺客持同一高度。 吸引非卿的是那刺客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幽深无底,宛如一个深海的漩涡,明星般的耀眼,又敛光华于内在,不那么惹人注目。 非卿大着胆子,欲要打个交道,好让他帮帮自己。但下一刻,她就打不出来了。因为,那把闪着寒光的剑又一次架在了她白嫩的脖颈上! 那双黑色、死寂,不带半死波澜的眸子瞬间风起云涌,闪烁着惊愕的光,又在一瞬间恢复平静,却复杂了许多。 “喂喂~大哥,我都救了你一命了,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这个,不好玩……”非卿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脖子上的寒剑,不禁又问老天一句—— 难道……我命尽矣?! 那双波澜不动的深邃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呜——她本来还想救了他一命,他会帮自己呢!现在看来,他不杀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这位大侠、大哥,我只是个孩子,还有大好的年华,对你没什么威胁的,我保证不会说今天的事的。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就放了我吧……” 非卿“嚎啕”大哭,但也只敢无声,只一个劲儿得流泪。古代一点儿也不好玩,危险的要死!她开始有点儿同情那些深宫里的女人们了。 连她作为公主的都收到了这样的待遇,更别说是后宫佳丽三千,欲争后位、母仪天下,也不知踏了多少人的尸体一路过去,又流了多少的鲜血。 黑衣人沉默,非卿也不好意思总是开口说话,于是,这一大一小二人便一起沉默,大眼瞪小眼起来。 很久很久,非卿不晓得过了几个世纪,反正是当她站得腿也软了的时候,颈间的凉意没有了,眼前的黑衣人也不见了。 非卿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面上的泪未干,化成干涩的泪痕。 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感受着那一份脉搏,非卿有些茫然,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来这里? 其命未尽,是命运,还是偶然,亦或注定? 第十二章:福兮祸兮(一) 躺在床上,非卿辗转难眠,一想起那刺客,她便觉得毛骨悚然。 刺客的行为将非卿本存的栽赃嫁祸的愧疚冲淡了几分,便索性打算就这么做了。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本就心存此计,此番也就决定是嫁祸到底了。 一个翻身站起来,非卿蹑手蹑脚地将寝宫中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光顾一遍,整理起来打成一个包袱之后才安分地睡下。 唉——她大概是史上最卑鄙、最落魄的一位公主了——这是非卿入睡前的最后想法,无奈、悲哀,和浓浓的孤独与寂寞…… —————————————————————————————————————————————— 次日清晨,非卿早早起来坐在梳妆镜前任绿意给她绾发。 “公主,你昨晚是不是被吓到了没睡好?怎么有这么大的黑眼圈儿?”绿意说着手习惯性地去拿梳妆台上的金簪—— 没有?再摸摸——还是没有?再看看——奇怪,怎么什么都没有?!在朝周围看看——夜明珠呢?天啊!怎么会少了这么多东西?!再想想—— 貌似昨晚有刺客来着…… “啊——!!!”紧接着,绿意发出了凄惨的大叫声。 昏昏沉沉还在梦乡里的非卿被吓得一个激灵,刷的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公、公主!那些簪子全不见了——公主,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绿意一脸惶恐地问。 “啊!有!”非卿飞快撇清,“昨晚,就是因为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所以才没有睡好的。” 绿意虽然心疼,却更庆幸非卿没事。她拍了拍胸口,吁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公主没事,不然……”不然她十个脑袋也担不起啊! “什么没事?”非卿故装疑惑。没事?别开玩笑了!她昨晚差一点儿就要去跟阎王爷见面了!幸亏那刺客不知怎么的,许是突然良心发现,不知 何时离了去,不然她岂不是死得很莫名其妙? 绿意刚要开口解释,却听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一大清早的,出了什么事?” 只见沈沧澜悠悠入殿,门外跟了一大群的丫鬟奴才,想来是刚刚绿意那一叫所引来的。 沈沧澜本是要去龙源阁上课的,奈何经过玥婕宫时听闻一声惊叫。 本来嘛,他是懒得过来的,但想想昨天在街上的一幕,觉得那个女人其实还蛮有趣的,于是就鬼使神差地踏了进来。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进了玥婕宫。 那些原本要冲进去一探究竟的丫鬟奴才们见了他都停住了脚步。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进都进来了,再出去的话岂不是很失皇家威严?更何况,他乃天朝堂堂储君。于是,现在的他就便在了这里。 绿意慌忙行礼,结巴着答道:“回太子殿下,是、是公主寝宫里的一些物品都不见了。” “物品不见了有什么好大惊……”沈沧澜话说一半连忙停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宫里可是出了贼了?!” 绿意的头越来越低,几乎可以垂到胸口了:“回太子殿下,公主说昨晚有听到细微的声响……” 沈沧澜转头去看正肆意打量着她的锦非卿,见她带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肿的像个桃核似的,在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口中还嘀咕着“弄得我昨晚都没睡好”之类抱怨的话,不由感到好笑。 “太子殿下,奴婢怀疑,是刺客所为。”绿意继续道,声音越来越小。 “嗯?”沈沧澜挑了挑眉,“刺客?” 绿意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道:“是!殿中的夜明珠等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物品全都不见了。” “禁卫军呢?昨晚禁卫军没有搜查玥婕宫吗?”沈沧澜问道。 绿意急忙跪下 :“回禀太子殿下,昨晚禁卫军来时公主已经入睡,只是问候了一番,并未进宫搜人,请太子殿下恕罪!” “哎呀!不怪绿意啦!昨晚,是我自己真的很累。他们来的时候,我正梦见在和美……”非卿忽然打住,咳嗽了一下道,“我正梦到吃大餐,他们很烦,我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所以说,不能怪绿意的。” 绿意感激地看了锦非卿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下。 沈沧澜审视了非卿一番:“这件事,我会告诉父皇的,你不必担心。”说完,便头也不回潇洒地走了。 “啊?哦。”这个家伙,竟然说让她不必担心,貌似她昨天才刚刚得罪过他吧…… 随着沈沧澜的离开,大殿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都说帝王家的孩子生来就有霸气,想来是没错的。还别说,沈沧澜身上,确实还有那么股味儿。 “绿意啊,你去御膳房那两个鸡蛋来吧,我敷敷眼。”一不见沈沧澜的身影,非卿立刻对绿意吩咐。天啊!她的丑样被看光了~ 第十二章:福兮祸兮(二) 用鸡蛋敷了很久,眼睛才消了肿。一消肿,非卿便耐不住寂寞了,准备又一次出宫。 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素髻峨峨,修眉联娟,转眄流精,光润玉颜——虽然是一身男孩子的打扮。 “绿意!我们出发!”非卿走到桌边,小手“啪”地一拍,右脚一抬落在凳子上,兴奋地大喊道。 但是——“圣旨到——!”——一道圣旨下来便阻了非卿的脚步。 非卿一个踉跄,立刻站正。只可惜,进来的人已经看到了。 来人是一个太监,约三十有余的摸样,此时目瞪口呆到忘了宣旨。而他的身边还站着沈沧澜,此时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锦非卿。 “想不到你这女人竟然这么没礼仪,看来,父皇的决定非常正确啊——”沈沧澜阴测测地笑。 非卿“咳咳”两声,东张西望:“是哦~今天的天气不错……” 沈沧澜诡异一笑:“赵公公,宣旨!” “啊?哦。”赵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什么世面没见过,偏偏被非卿给惊得怔了住,此时打开手中的圣旨,欲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震撼的心情,“永嘉公主,接旨吧!” “哦。”非卿走上来几步,应了声。 赵公公皱着眉看着她,捡来的就是捡来的,再怎么册封都没个公主的模样:“公主,请接旨。” 锦非卿眨眨眼,装傻道:“你念吧,我接着呢!” 赵公公气得青筋暴跳:“公主难道不知道接旨是要下跪的吗?” “我不想跪可不可以?”非卿道。 赵公公无语:“你!” 沈沧澜这次倒是很好心地替非卿开了口:“无妨,赵公公念吧。” 无奈之下,赵公公忍气吞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昨夜永嘉公主阻挠禁卫军进殿搜查,以致刺客逃跑,故给予惩罚。念在公主亦不知情, 重罪可免,轻罚难逃。特罚面壁一日,以此思过。” “朕听闻玥婕宫中失窃,故赐黄金一千两,绫罗三百缎,以作抵过。再有,朕时常听闻永嘉公主毫无礼数可言。皇家子孙,礼数为先,故命永嘉即日起与永乐、太子同去龙渊阁受学。钦此——” “好啊,都把错怪到我头上来了!真是不要脸,还如此光明正大!”非卿在心中碎碎念,“明明自己能力不够才会抓不到刺客,现在竟然说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太过分了!” 非卿接过那绣着金龙的黄色锦绸,撇了撇嘴才道:“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公公的面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点儿。试问,作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多少后宫女子皆有求于他,不断给他好处亦求不得? “那个,可不可以问一下,龙渊阁是什么地方?”非卿道。 沈沧澜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惑这个寻常百姓都知道的问题锦非卿怎么会不知道,但他还是耐心地开口了:“龙渊阁,是朝中大臣膝下子女的学习之地,包括皇家。” 在沈沧澜看来,非卿一点儿也不知书达理,父皇这么做是想要她像个公主一点儿,以免嫁去修罗时出了笑话。 但在锦非卿看来就没有这么简单了。皇帝的做法是变相的软禁,是为了不让她出宫。这么做,既没有不遵守承诺,又达到了目的,还得到了虚名! 是的,其实我们的皇帝陛下这两种心思都有。 不过,锦非卿没有想到的是,她真的救了那个刺客一次。虽说不知他来皇宫的目的,但也绝对不止偷东西这么简单。 非卿栽赃嫁祸,而巧合的是,那位刺客被发现时什么也还没做。 皇帝自然也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奈何朝中大臣听闻玥婕宫失窃一事,都一致认定那刺客是贼,事情便也不了了之。 毕竟,谁也不想被一个刺客盯上,而非卿正好给了那些大臣们一个理由。 所以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凡是有因必有果。这是非卿种下的因,将来也自会有相应的果。 —————————————————————————————————————————————— ps:许多电视剧中都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读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其实读错了,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皇帝承奉上天之意,下诏说”。 第十三章:白衣太傅柳淮枫(一) 非卿坐在凳上,端着一盆葡萄,面壁思过中—— “叫你让我面壁思过!叫你让我面壁思过!哼!可恶的皇帝!竟敢变了相地软禁我!……” 一颗颗葡萄子儿争先恐后地往墙壁上撞,锦非卿眯着眼,将它们扔得高高的,以免反弹到自己身上。 “哎呦!”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传来。 非卿转过身去,却见是上午传旨的赵公公捂着脑袋正叫呢! “我的公主诶!您就安生点儿吧!这玥婕宫,就快鸡飞狗跳啦~!” 耶?不会吧?这么严重?!她不过就是叫他们去端些臭豆腐,做个糖人什么的,有这么严重吗? 啊——对了!她怎么忘记了,这里可是皇宫,哪有民间的那些小玩意儿啊?呃……那就当整整他们好了,要怪就怪皇帝去吧,谁让他把她的心情搞砸了? 非卿不理他,继续吃自己的,扔自己的:“你来干什么?” “回公主,奴才来替皇上传个话,说是公主已经面壁思过了半日,想来也清醒了不少,特命奴才来带公主去龙渊阁。”赵公公道。 前半句让非卿飞上天堂,后半句将非卿打入地狱,于是:“哦。”没办法,皇命不可违嘛!万一她表现不好的话,皇帝把她咔了怎么办? 人家还可以找别的人,可她锦非卿就只有一条命啊! “赵公公,龙渊阁大学士是谁啊?”路上,锦非卿问到。她得打探打探消息,好让给自己在龙渊阁中的日子好过点儿。 谁料赵公公脸色一变,朝四周看了看道:“公主可千万别乱说!” “怎么了?”非卿疑惑,她说错话了? “龙渊阁是没有大学士的。”赵公公解释道,“现在掌管龙渊阁的是太傅大人。” 非卿皱了皱眉,怪了,怎么和自己所了解的不一样?于是便问道:“可是龙渊阁一般不都是有无数学士组成的吗?怎么变成太傅掌管了呢?” “我的小祖宗诶~!你别问了好不好?这些话题,你可千万千万别再提起了呀!”赵公公说着便埋头走路,任非卿千问百问,亦不再开口透露半句。 “那个太傅大人叫什么名字?” “龙渊阁没了大学士可以交给别的人啊~为是么偏偏就交给了太傅大人呢?”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位太傅大人和皇上有血亲的缘故啊?” “喂!赵公公!本公主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 ………… 这里面,莫不是还有秘辛? —————————————————————————————————————————————— 龙渊阁真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建设摆放之间无不透露一股清新自然之气,既无富丽堂皇显俗气,也无朴素自然无雅致,却是一个很适合读书人的地方。 今日的龙渊阁所有地方都静悄悄的,各个房间皆无人影,只有硕大的花园里摆满了桌凳、坐满了人。 一切都静悄悄的,学子们都在下方奋笔疾书,其中包括太子沈沧澜,很明显,学子们正在考试。 上方与众学子相对而坐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白衣,嘴角含笑。 他不是女子,却有胜赛女子的面容,俊逸不凡。他的美不像女子,不带脂粉气,顾盼间英姿煞爽,双目凌厉眉似剑。 身形飘逸清爽、双目寒冰不化、笑容温润如玉,容貌又魅惑众生,四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于一体,却并不显的矛盾,相反,倒是给人一种和谐的感觉,一袭雪白衬得他宛若天人。 少年的身后,是一片粉色的挑花林,这几日,正值桃花开放。风儿一吹,便有无数桃花飞落,似是天外飞仙。 非卿呆呆的站在那里,喃喃出声:“好像一幅画,真美……” 园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剩下空气还在流动,所有学子都想看看来人到底是谁,竟然这么不知死活说太傅大人美?! 奇怪的是没有一人抬头,因为——他们不敢!!! 身后赵公公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在心里叫苦连天。他怎么就忘了今天是龙渊阁每个月里最为特殊的日子呢? 白衣少年的目光循声而来,落在锦非卿……身后的赵公公身上。 赵公公刚想开口,可惜,锦非卿已经非常英勇地扑了上去。只见她冲过去,一下子将白衣少年扑倒在地,紧紧抱住他不放。 “哇——!同学,你好帅啊!!!” 第十三章:白衣太傅柳淮枫(二) “哇——!同学,你好帅啊!!!” 锦非卿本着自己“有美男不吃豆腐非女子”的原则,继续自己的调戏行为。 “同学,我是新来的,以后多多关照啊!” “同学,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养眼诶~~!今后这几天,相信我都不会无聊了——!” “哇卡伊——同学!你的皮肤真的很好耶~~!!” “我说同学,你别一句话都不说啊~!等下你教教我怎么保养的吧!” 锦非卿说得天花乱坠,能说的,不能说的,只要脑袋里找的到的就说! 赵公公境得目瞪口呆,天啊!这小祖宗,什么人不好得罪,偏偏得罪这尊大佛?!这可是连皇上也要礼让三分的人啊! 这下,不仅这永嘉公主自己惨了,连他也一起连累了——他的脑袋诶~已经准备好系在裤腰带上给人斩了了! “太、太傅大人……”赵公公哆哆嗦嗦说道。 非卿立时被口水呛到,呛了少年满脸,半响才瞪圆了眼睛道:“太什么?太傅大人?” “说够了吗?”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他温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目光中似凝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令人不敢维恭。 此时,已有学子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或用余光看看这说出此番有伤风化之话的人是何方神圣。而且,要知道,这位太傅大人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说他美。 沈沧澜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不怕死的女人了。也是,连接圣旨的时候都有胆不下跪,得罪个小小太傅算什么?不过,这个太傅可不小——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他旁边一个容貌清秀,跟非卿年龄相仿的女孩偷偷用手肘撞了撞他,小声道:“喂,皇兄,这就是那个顶替我出嫁的丫头啊?” 沈沧澜没理她,他实习过武的人,师从……就是那位白衣少年,故而深深明白其功力之深,这么点儿声音,想逃过他的耳目简直是妄想! 女孩见他连头都不回一下,不由气恼,小声嘀咕:“哼!很过分诶!不说就不说嘛~!” “呵~够了。”这边,锦非卿尴尬地笑。惨了,惨了,这下她没好日子过了。 少年眯了眯眼,脸上和煦的笑容掩不去眸子里透出来的寒光,他看着她,沉默。她不知所措,愣在那里,也同样沉默。 “那个……公主,起来了……”赵公公出声提醒。 非卿这才意识到她好像正压在这位太傅大人的身上,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非卿不断鞠躬道歉:“呵!对不起,真对不起……” 少年优雅地站起来,修长的手指弹了弹身上的灰,看着锦非卿,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这就是永嘉公主?” 他的声音清亮而魅惑,带着沙哑,将人引入不存在的幻想中。然后,堕落,灰飞,再次湮灭。 浓浓的讽刺让非卿有点儿生气,不过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早知道此人是自己将来的老师,她死也不会这么干的。 天晓得她本来是多么纯洁的孩子,她发誓,自己绝对是被羽瑶那丫头带坏的! 想到这儿,非卿不由有点伤感,话说,她们两一前一后跳下来,不对!她是被人给推下来的,她重生了,那么羽瑶呢?她去哪里了? 赵公公慌忙下跪:“请太傅大人恕罪,是奴才忘了今日是验试之日!公主年幼无知,还请太傅大人网开一面!” 皇上身边的红人又怎样?到了这位太傅大人面前,就连太子也要毕恭毕敬,何况他一个小小奴才? 少年不看赵公公一眼,目光打量着非卿,似不屑,似厌恶,似嘲讽:“我还以为——能让皇上册封的人,再不济,也不至于不知女子的三从四德、七出之罪。恰不想,公主小小年纪,便已——” 他俯下身去,靠近非卿的脸,薄唇轻启:“如此水性杨花。” 他的声音轻柔,在场的人听了却生生打了个寒战,这句话,不仅辱骂了非卿不知羞耻,还含沙射影地点出了皇帝的有眼无珠。 其实皇帝哪里知道这些,他当初看中的不过是锦非卿的容貌罢了。 与修罗的婚约,和亲的已不是正牌公主,相当于狠狠扇了修罗国王一巴掌。如果再不挑的漂亮点儿以表示自己的诚意,极有可能战争再起。 几百年的时间,修罗早已不再是原来的修罗,天朝虽仍以万国之首自居,但一旦打起来,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其实,本来皇帝可以找一个与修罗王爷年纪相仿的人封做公主,但奈何再找不出容貌比非卿出色的人,也就放弃了。谁知道此人空有一张脸蛋,没有半缕才华? 少年起身,转过身去背对非卿:“听闻昨日公主出宫,在丹青楼一显琵琶技艺。想必这一手技艺是传自于公主的娘亲吧。” 一语双关,一句话,既骂非卿作为一国公主,竟去逛烟花之地,又间接连非卿的娘亲一起骂进去,说其乃青楼女子。 不少学子都在下方暗暗替非卿捏冷汗。 “公主要记得,现在不比从前。公主,就要有个公主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娘当初是怎么教的你,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一个以琵琶为生的人,又能教出什……”非卿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爆发,她低着头,看着大家都对他这么尊敬的样子,想必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忍,但是,骂她可以,但是骂她的母亲,就绝对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 “够了!” 第十三章:白衣太傅柳淮枫(三) “够了!” “够了!够了!你说够了没有?!” 是!她锦非卿是没有母亲!在出生时就被早早抛弃,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爱自己的母亲!尽管她从来没有恨过,但二十多年来,在哥哥的照顾下 ,她努力去忘却。 她几乎就要忘记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却再度被人提起。她可以忍受一切,却唯独这个不能忍!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幼稚园的小朋友们都围着她,嘲笑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她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自己看着别人的父母都来接孩子时那种羡慕的眼神,独独她,来接她的,是哥哥,那种感觉,很失落,也很痛。 哥哥对她说:“锦不是没人要的孩子,锦的爸爸妈妈,在锦小的时候不小心丢了锦,现在正着急地找呢!” 尽管知道这是谎言,她还是自欺欺人,会笑,会摇摇头说句“没关系”,也会重重地应下一声“嗯!” 在“锦夜”里,没有人不知道这是一个禁忌,也从来没有人会去触及。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怎么?我说中了?” “你可以侮辱我,但却不可以侮辱我的母亲!”非卿将泪水强逼回眼里,字字铿锵。 少年寒冰似的眸子看着她,嘴角,是似笑非笑的弧度:“公主变脸的速度可真快啊,怎么?想用楚楚可怜来掩饰刚才的水性杨花吗?” “哦,对了。我怎么忘记了,公主——可是失忆了呢。” 非卿将脊背用力地挺直,她不允许有人来践踏她的尊严。琥珀色的眸子里,一层一层的伪装退去,最里面的,是一片深邃如海的汪洋。 “是!我是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也不想去知道。”知道了,她怕失望 ,她怕——自己,曾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但是,太傅大人,娘,是玥岚的娘,该如何评论,也是玥岚自己的事,不劳太傅大人操心。” “太傅大人位高权重,又掌龙渊阁一职,想必也是繁事缠身,只管管理好自己的事,玥岚的事,玥岚自己知道!” 非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胆量,只知道,或许,隐藏了太久,被哥哥保护得太久,经历了风雨磨砺后的自己,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也或许,这,就是袭人口中的那个“他”,真的回来后的样子。 周围之人倒吸一口凉气,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太傅大人说话,锦非卿,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白衣少年并不动怒,眼中的那层寒冰将他一切的情绪都毫无瑕疵地掩去:“按公主的说法,那便是说,公主此番行为是正确的了,是吗?” “太傅大人,你大概没听明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须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本宫的家事,就无需太傅大人插手了。” “还有,大人似乎忘记了,本宫贵为公主,论权,本宫或许不如你,但是论位,不知大人是不是应该在本宫面前自称一声臣下!”非卿目光如刃 ,灼灼看着他。 “承蒙公主所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于公,臣乃当朝太傅,公主贵为帝氏之胄,理应仪态万方。” “公主要记得,贵为一国堂堂公主,一举一动,皆受万民注视,稍有差池,便会有损皇家形象。” “于私,公主既来了龙源阁,便是臣的学生。公主行为有伤大雅,臣贵为人师,自当管教教诲。不知微臣——所言可对?” 非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愧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太傅这个位置,当真是不慌不忙,字字铿锵,郑地有声!只是太傅所管的闲事似乎太多了一点 儿。” “太傅大人所言,无所不对。但是太傅大人似乎忘记了,论天朝礼法,本宫贵为公主,当属后宫管辖。真不知太傅大人一介文官,怎的插手了后 宫之事?” 二人一个公说公有理,一个婆说婆有理,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却又无不矛盾,暗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兵法在内,犀利之极,无不直指对方 。 “后宫之事,臣的确不便插手。但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臣乃公主的教学之师,理应同父。《三字经》中便曰‘养不教,父之 过。教不严,师之惰’,公主的做法,是将臣陷于不忠不义之地。” “放肆!本宫的父皇乃天朝堂堂一代君王!岂是你能够妄称的?!再者,太傅大人有句话说错了,本宫还未进龙渊阁,又哪来的师傅?” “公主怕是将臣的话歧义了,臣所言,只为师,未曾言做父,微臣所言,乃书中所写。若非公主是在质疑前人所结?” “另外,公主可能并不知道,先前皇上便已下过旨,圣旨中,早已指出公主已是龙渊阁众学子之中其一。” “哼!就算本宫是龙渊阁学子,也不一定要拜在太傅门下不是吗?”非卿深知古代人的迷信有多疯狂,不再围绕这个话题。 “公主似乎对宫中的一些规矩并不了解,凡皇室子孙,皆要拜在龙渊阁掌管之人门下。” 哪个混蛋定的臭规矩?!非卿就吃亏在不熟悉规矩上:“那好,太傅大人为人师表,却讽刺在先,与学生斗嘴在后,应当如何?” “公主此话差矣。臣只是就事论事,并非嘲讽,只是提醒,并非斗嘴,只是讲理。公主力求微臣给予说法,臣,只是随意而行罢了。” “好!好一个‘顺水推舟’!太傅大人既然给本宫这个面子,本宫自当不会辜负。只是要看太傅大人,够不够资格当本宫的先生了!”非卿气结,好一个太傅大人! 白衣少年依旧不紧不慢:“要考问微臣,也还要看公主有没有这个本事。” “本宫乃堂堂公主,自然有这个本事!” 第十三章:白衣太傅柳淮枫(四) “那好,方才公主与臣讲理,各种争对,暗含兵法之道。那么敢问,士卒作战,最为重要的,是什么呢?”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知本宫所言可对?” 少年波澜不动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诧异,难得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那么请问太傅,用西瓜与哈密瓜打头,哪个更痛?” “有区别吗?一样都很痛。”少年皱眉。 “一群人上山运送货物,遇到了山贼。山贼持刀而来,所有人一哄而散,大喊着‘快跑’,很多人都被杀死了,当剩下最后两人时,其中一个挡住了将刀砍来的山贼,对着另一个人喊:‘你快走!我来挡住他!’。那么,另一个人又将喊什么?”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少年不肯定地道。 “有一天,你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请问,你该怎么办?” “鸡会生金蛋?你确定没有弄错吗?”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果然回答不出来,现代的脑经急转弯,哪有这么好回答? “鸡当然不会生金蛋,所以你该做的,就是拿块砖敲醒自己,别再做梦了。太傅大人,三个问题,你一个也没对。” “第一个问题,两个瓜打头,自然是头更痛。第二个问题,太傅所言固然是人之常情,但不是人人都会重情重义,最终答案,应该是喊‘救命’才对。至于第三个问题,就不用说了吧?” “太傅想想,如此简单的三个问题,太傅却是一问三不知。试问,太傅大人又有何本事来当本宫的这个先生呢?!”非卿咄咄逼人。 下方学子中却传来一个声音:“你这是强词夺理!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只见是刚刚与沈沧澜偷偷说话的那个小丫头站起来了,满脸怒容。 “哪里来的刁蛮丫头?!本宫与太傅谈话,轮得到你插嘴吗?!”非卿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小丫头一个寒颤。 她不服气地挺了挺胸,傲声道:“我算什么东西?!我可是父皇亲封的永乐公主!” “皇上亲封?本宫的头衔莫非不是皇上亲封的吗?永乐公主又当如何?论起辈分来,本宫还是公主的姐姐不是吗?”非卿连用四个反问,问得沈沧婕哑口无言。 “我、我……” “太傅大人,论起礼数,本宫的妹妹似乎要比本宫还要差上一截,你何不教教她呢?”非卿冷笑,“永乐身在宫中,贵为公主,当以‘本宫’自称,如今却口口声声开口便‘我’,皇家颜面何在?又视礼数为何物?!” 沈沧婕气得发抖,小手直指非卿:“你!” “放肆!本宫是你的姐姐,是用‘你’可以称呼的吗?!”他不是说礼仪吗?她便给他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懂得这所谓的礼仪! 满座哗然,下方学子一个个都惊愕地看着锦非卿。这个据说是被皇上捡来的家伙,不仅敢得罪太傅,竟然还敢喝斥公主!静默阿静默~ 一旁忽然想起突兀的鼓掌声:“好!好!好!” 皇帝连道三个好字,脸色无半点不悦,他和蔼地笑着走来,一旁是赵公公:“想不到朕的女儿竟有如此令人惊艳的才华,不仅与柳爱卿对峙不落丝毫下风,连婕儿也有幸得了指点,当真不愧皇室公主之名。” 这一番话,语气平静无波,当中的讽刺和怒气却是掩也掩不住。 锦非卿狠狠瞪了赵公公一眼,刚才和白衣少年论理,竟没有发现赵公公不见了。想必,这皇帝正是他请来的。 沈沧婕一见皇帝,便迎上去扑进他的怀里,眼泪汪汪,委屈地哭诉:“呜呜~~父皇为婕儿做主啊~!她刚刚骂了婕儿呢!呜呜……” 在座之人谁都知道他们的皇上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极其护短。也许是因为只有一儿一女的缘故,所以才格外疼爱。 “回父皇,儿臣贵为天朝公主,又是永乐的姐姐,做到这点,那是必然。皇家向来以礼为先,永乐缺乏礼数,理应受教。”非卿不卑不吭,想不到,这皇帝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其实她早该想到,历代能够坐上皇位之人,又岂会简单?再者,这个皇帝只娶了一个女子,能压得住满朝官臣的进谏,也算是相当厉害了。 “哦?那永嘉先前所为,就符合礼数了吗?”皇帝不怒而威,身上天子的威严扑天卷地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非卿对上他的眼,不曾有过半分退却,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她应该有这个架势!应该有这个威严! “是儿臣鲁莽,儿臣甘愿受罚。”非卿知道他指的是她将白衣少年扑到的事,竟也不屈膝半分。这种事,在她前世,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说起来,她可能还是一个不良学生,因为在她落崖之前,她连大学都还没有读。大一的她,不是逃课,就是打架,是老师校长眼中的麻烦生。 后来,哥哥见她这幅摸样,也就不让她去上学了。 高三的她还是一个高材生,到了大学,却开始堕落,这其中,当然有过原因。这让她想起羽瑶,那张满是天真笑容的脸,是她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 “来人,拉下去!打三十大板!”皇帝眼中寒光一闪,下令道。非卿苦涩一笑,这个皇帝,太过溺爱孩子,也不知,沈沧澜将来能不能做个明君。 学子们在下方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沈沧澜站起来:“父皇,三十大板,是不是太多了?永嘉的伤还未痊愈,三十大板一下去,是雪上加霜。” 第十四章:命悬一线(一) 非卿愕然,他竟然在帮她说话! “三日后,修罗使者就将到达天朝,和亲公主带伤而归,是坏了两国的和气。”沈沧澜继续道。 她就说嘛!无缘无故,他又怎么可能会帮她说话?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却见沈沧婕开口撒娇道:“父皇~!您可一定要为婕儿做主啊!她辱骂婕儿,不可以就这么轻易饶过她!” “朕乃一朝天子,金口玉言,怎能出尔反尔?拖下去!”皇帝说完便抱着小公主离开。 白衣少年看着被拖下去的锦非卿,墨黑的眼底隐隐有杀气涌动,素衣内的身躯忽然一僵,杀气退去,少年嘴角的笑意更深,隐隐露出几分真诚,对着锦非卿道:“公主!记住,臣叫柳淮枫。” 非卿诧异地看着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朱唇轻启,无声地吐露几个字——锦非卿。 他将她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那么,她便也没有事么理由再去欺瞒。她相信柳淮枫会保守这个秘密的,因为,他已跨越年龄的差距,将她当成了知己。 柳淮枫笑着转身,笑意不达眼底,对着下方学子道:“今日验试权当作废,明日再考一次。” 说罢,他转身看了身后一眼,眼神愈发的神秘莫测。没错,刚刚就在他心中生出对非卿的杀念时,便已有一股气息将他牢牢锁定。 这就是非卿与柳淮枫的第一次相见,注定了是敌人,注定了是对手,也注定了——今生今世,纠缠不清…… 或许,这就是命运,一种——逃不掉的命运。 —————————————————————————————————————————————— 非卿趴在板凳上,板子一下一下落在身上,疼得她冷汗直冒。 她怎么就那么傻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得罪了公主,也得罪了皇上。不过幸运的是,所谓“不打不相识”,尽管她受了这三十大板,却换来了柳淮枫的情谊。 虽然这种情谊其实并不见得有多么好,但总算相识一场。 好痛!今天她算是失算了,今天的自己既让她感到陌生,又让她感到熟悉,很矛盾的感觉。 沈沧澜站在一旁,看着她一声不吭,连秀眉亦不蹙一下,唯独贝齿紧咬着下唇,留下嫣红的鲜血。 非卿紧紧用手抓着板凳两侧,指甲几乎陷进去。零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她隐约记得,曾经似乎有个人说过:“你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却是不屑与人去争。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骨子里却重情重义,一旦拿起,就再难放下。”“你的尊严,你的骄傲,都深刻在了灵魂上。这就是你,淡如菊、清如莲,冷眼旁观,既是棋子,又是弈局之人。” 沉默中,是沉闷的声响回荡在上空,那是令人皮开肉绽的声音,一下一下,在非卿快要模糊的意识里,似乎永无止境。 “住手!你们住手!公主的身体不好,重伤未愈,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让奴婢来代替公主受打!让奴婢来!你们放了公主!公主!……” “求求你们,别再打了……”绿意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她七手八脚地爬到沈沧澜脚边,拽住他的裙角,不断恳求,“太子殿下,你帮帮公主吧!公主会死的!太子殿下,绿意求求你!求求你了!呜呜~……” 有温热的液体自额头流下,那是隐忍的汗水,冰凉冰凉。不是泪便好,却依然模糊了她的眼:“绿意……不要求人……记住我说的,不要求……” 这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意志吗?让她不要屈服,让她坚持下去。 来时她便对绿意说过:“女子和男子其实是平等的,胆儿膝下有黄金,女子膝下一样有,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儿亦是一样。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得胜归来,足见女子亦是巾帼不让须眉!你记住,你我虽身为女子,但也不可轻易求人。因为——那只会让你的尊严被别人践踏在脚底下!”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说出这番话来,只是不知不觉间,便脱了口。 柳淮枫一脸温和的笑意,随风而过,不看她一眼。 胸口一阵闷热,喉咙口一甜,嘴里弥漫开血的味道,腥腥的,让她欲呕。 “噗!”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太医看病的时候,只检查出了外伤,却忽略了内伤。这具身体所受的内伤要远重于外伤,几日来,内伤都在自动愈合。恰不想,今日的三十大板却牵一发而动身,加剧了内伤,果真是“牵一发而动身”。 内伤从何处而来,我们不得而知,但此刻危在旦夕,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丫头这副摸样,沈沧澜竟有些心痛,不忍再看。前进的柳淮枫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向锦非卿,破天荒的第一次为别人求情:“够了。” 他指了指绿意:“你带公主回玥婕宫,皇上那里,我会去说。” “谢谢太傅大人!谢谢!绿意代公主谢过大人!”绿意愣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柳淮枫会这么做,反应过来,连忙谢恩。 柳淮枫的剑眉却是不动声色地一皱,这位永嘉公主,连身边的丫鬟都这么不懂礼仪吗?竟然一会儿自称“奴婢”,一会儿自称“绿意”。 非卿闻声朝柳淮枫看去,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对他的感激一笑,却让他苦笑不已。 是的,并非是他想这么做,而是方才的那股气息又一次锁定了他。目的很明显,就是救下非卿。 虽然他其实可以不必那么做,但他并不敢保证,在反击的情况下,自己会完好无损、安然无恙。 再者,此人可以保护锦非卿,他不想让他暴露在阳光下。 翠绿的树阴间,很安静,没有一只鸟兽,隐隐——一抹黑影可见…… 第十四章:命悬一线(二) 一时之间,玥婕殿中人流来来往往,神色匆匆,忙碌极了。 非卿趴在床上,双目紧闭,墨黑的发丝被汗水染得湿漉漉的,粘在她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不一样的美。 那是一种宁静、祥和,仿佛会随时破碎,又仿佛随时乘风而去,透明中泛着虚幻的感觉。这种感觉令绿意恐慌、害怕,还有不安。 重重纱幔落下,一个个御医身着朝服,持金线为非卿诊脉,又一个个摇头离去。 沈沧澜拦住众医之首的李太医问道:“如何?” “太子殿下,恕老臣回天乏力。”李太医说着,实际上是庆幸至极的,宫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永嘉公主是捡来替永乐公主和亲的,治不好,也不会有多大罪责。 沈沧澜眉头紧锁:“怎么说?” “在这之前,公主应该受过很重的内伤,一直隐于体内而未觉。这次,三十大板下来,不但引发了内伤,更是雪上加霜。外伤可治,内伤难愈。” “别忘了,公主的身体即便再健康,毕竟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如果没有这内伤,公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今……”言外之意,便是那三十大板不该打! 沈沧澜挥了挥手,示意李太医退下,心中却是暗暗思考:“内伤?她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然会受内伤。” 皇帝并不是没有派人查过这个丫头的身份,但却是一片空白,甚至连她之前的行踪,也是不明确。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该死!自己怎么会这么关心她的事了? “绿意,你按李太医开的方子,取药膳房抓药,然后熬了给公主喝。”沈沧澜略微有些恼怒地吩咐完,便莫名其妙的气冲冲地离开。 “啊?哦。”绿意揉了揉哭肿的双眼,无声抽泣着乖乖出门。 殿外廊柱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看了殿内一眼,目光锁定在绿意身上,迅速一闪,隐于无踪。 对于某些江湖人士来说,进出皇宫并不是个问题。一个人自然不行,但倘若在宫中布有许多眼线呢?那便要自当别论了。 ————————————————————————————————————————————— 绿意回来的时候,宫女们正要给非卿擦拭身体。绿意端着药盘过去,将药放到了桌上,摒退了宫女:“我来吧。” “是。”绿意是非卿身边随身侍候的,宫女们见是她吩咐,便退下来。 绿意拿着毛巾替非卿擦拭汗水,白色的毛巾缓缓下移到白嫩的脖颈,她轻轻为非卿解开外衫,擦到肩头处,只见非卿左肩上印着一个月牙形胎记。 月牙形印记栩栩如生,若是后天所成,绝无此番自然,隐隐泛着淡淡的金色。 非卿沐浴时,素来是一个人,因此连绿意都未曾知道。因为胎记长在肩后的缘故,所以甚至连非卿自己都不甚知晓。 绿意用指尖去触碰那个月牙形印记,面部曲线渐渐柔和下来,低低出声:“公子……” 帮非卿擦完身子,绿意起身在药里加了点什么,然后喂非卿喝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入夜,绿意才退出殿外,硕大的玥婕宫,只余非卿一人静躺。 一直到半夜时分,大殿梁上才跳下一人。此人不动声色地融于黑暗之中,身形高大而削瘦,那双眸子,平静无波,脸上黑纱半掩,竟是那晚的刺客! 只见他走到非卿身边,显然刚刚月牙形的印记他也看见了:“果然是你。” 黑衣人将非卿翻转过来,一手托起她的腰,巧妙地不让她的臀部触到床榻,将她扶起来,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喂了一颗药丸给非卿。 将她置回原位,黑衣人站在床榻前,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洒在黑衣人的身上,却比不过他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耀眼。 “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巡逻队从窗外经过,殿内似有一抹黑影。眨眨眼,再看去,却已空无一人。 第十五章:黑衣人再现(一) 她就躺在那里,静静的、无声的。 她的世界,好像变成了黑白的颜色,混沌一片。 她的灵魂,好像处在随时崩溃的边缘,压抑的呼吸。 她睁开眼,看到四周绿油油的,满目苍郁,柳暗花明。四周野花遍地盛开,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 蜜蜂辛勤劳动,蝴蝶翩翩起舞,草丛里,还有留恋往返的小兔子。 这里是……哪里?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虚幻的声音回荡在上空,好不孤寂——“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人吗?人吗?吗!吗!吗!……” 山谷间空荡荡的,回应她的,只是林间窜出的群鸟,因回音而惊醒。 她很害怕,于是,她朝上望去——没有蓝蓝的天,没有白白的云,更没有耀眼的太阳和金色辉煌的月。 这里,好像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仅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迷茫、惶恐、孤寂、绝望、害怕、没有安全感……只有她一个人,和林中的鸟兽作伴。 她不是从小生活在山中的野人,她从未这样无助和彷徨,就连整颗心,都是空荡荡的。 她摸索着前进,朝着位置的方向,去往未知的路途…… 哥哥,陌,你们在哪儿?她在心底呼唤,祈求众神的怜悯。可是,天不应她,地不应她,天地之间,宛如鸿蒙般的空洞和寂寥,没有半点儿声音。 最终她明白,神,只是人心灵的寄托,他们是弈局之人,不会在意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就像高高在上的帝王,从不看重军队里小小的兵卒,他 在意的,是领军的将才,他期盼的,是战争的胜利!小小兵卒的死亡,于他,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原来,生命是这样脆弱的,所以才会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才会用生命作为筹码去威胁。 她走啊走啊,来到一个小小的碧潭边,用娇嫩的手,去拍打如同一月寒雪般冰冷的潭水。迎面一片白光袭来,将她削瘦的身体淹没在光线里…… —————————————————————————————————————————————— 又是一天过去了,黑夜再度归于平静。 次日一早,李太医苍老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奇迹啊!真是一个奇迹!天佑我天朝,得以保全公主安然无恙!” 是啊,非卿没事了,他们便不必费心去找另一个代替品了,更不必担心找不到所带来的后果。 “她到底怎么样?”沈沧澜皱着眉头问道。李太医眉开眼笑、满面春风:“回太子殿下,公主所受的内伤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大半。只要按时服药,相信不久之后,便会好个利索了!” “怎么回事?她自己好的?”沈沧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一点,老臣也不大明白,许是昨日的汤药起了作用罢。总之,小公主是吉人自有天相啊!”李太医感慨,大叹不可思议。 沈沧澜点了点头,一时之间,没有去想得太多,只觉得自己似乎对锦非卿的事关心过了头,懊恼地暗骂了自己几句便迅速离去。 黄昏,绿意照旧给非卿擦了身体,喂了汤药后退出了玥婕宫内殿。 是夜,一切静悄悄的,殊不知梁上君子,正要行动。 黑衣人静静站在床边,静无波澜的眼中几现犹豫之色,融于黑暗,散发浓重的寒冷气息。 沈沧澜在床上辗转难眠,听说那个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小女人会醒来,不知为何,他高兴得睡不着觉,想那个小女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明知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却还是很挣扎。转念一想,几日后,她便要和亲去修罗,再难有相见之日,便还是决定趁夜去见见她。 起身穿了衣裳,他悄悄爬窗而出,施展轻功前往玥婕宫。哪知,却见玥婕宫中一个黑影抗着什么迅速闪出,淹没于黑暗之中。 “有刺客!抓刺客!”沈沧澜想也没想便喊道。 火光骤亮,巡逻队、禁卫军迅速赶来,却哪还见到半点儿刺客的影子? 第十五章:黑衣人再现(二) 沈沧澜大力推开玥婕宫的殿门,略带不安地进了内殿,却见床上空空如也。显然,刚刚黑影肩上扛的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正处于昏迷中的锦非卿! “快!迅速给我搜!搜不到人,提头来见!!!” —————————————————————————————————————————————— 黑衣人如游自家花园,无比轻松,却又无比凝重。 轻松的是皇宫地形他早已铭记在心,记得滚瓜烂熟;凝重的是难免不会有高手出现,例如龙渊阁的白衣太傅柳淮枫,例如现在,身后的那一个! 皇宫的禁卫军自然还没有这个本事,身后之人虽比之于柳淮枫差上很多,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高手。 若非身处皇宫,为避免无故生出一些动静,甩开身后之人,自然不在话下。只可惜,现在的他,正是处在了这个限制里头。 黑衣人的身后,距离数米之处,隐隐可见一个白色人影,月光下,一袭贴身亵衣清晰可见,他披散着头发,明显是匆匆赶来的,来不及梳洗了的缘故。 他虽然尽力追赶,距离黑衣人却总是差之一线,只能勉强追赶上。 “站住!我们谈一谈。”白色人影忽然停下,传出来的,是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很明显,她自信黑衣人会停下。 黑衣人确实停下了,因为他清楚地明白,一旦眼前之人与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刺客在这儿!”,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他,而她,要么不伤一丝一毫,要么,就是暴露身份。 因为眼前之人是他所熟悉的,也是宫中之人所信任的对象…… “我们好好谈一谈。”风吹过,扬起白影的黑发,掩住了她的面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一定不知道,你怀中之人,正受到一个隐势力的追杀。” 黑衣人身体一僵,不知道?怕是他比谁都清楚! “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远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纵使你带她逃出了皇宫,宫外,也还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你。”白衣静静地诉说着,眼中渐渐深邃。 黑衣人背对着她,面纱下的容颜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她的身份吗?是啊,他并不了解,他也只不过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宫外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相反,宫内,是现在的她,最好的藏身之处!你带走她,反而会替她、替你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连我们都无法查清对方的来路,可见其底蕴之深,甚至堪比整个天朝!她已经失忆了,没有了自保能力。你一个人,怎么保护她?” 黑衣人一怔,眼前之人究竟什么来路?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承认,你的武功很高,身份也必定不凡。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千军万马?”白影语气慎重,“你想清楚了。” 是的,这个黑衣人的武功的确太高,高得连劫人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觉。若不是沈沧澜适时的一声大喊,怕是已经把人带出宫外了,虽然宫外还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黑衣人低头看着怀中人昏睡的容颜,恍若随时破碎的美丽令他不安。她救过他一命,早就知道她想出宫,本想以此为报,却终究还是要欠着这个人情。 殊不知,正是今晚的抉择,才有了往后的因果。本是各不相干的命运,却终究还是缠了千丝万缕的羁绊。 “她的命,是我的!”是的,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杀她的!只不过,意料之外,她竟然没死,还到了皇宫里。 而她又有意无意间救了他,命算不上,至少是让他免去了一身伤,没让皇帝彻查此事。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是杀人不眨眼,但他不是个有恩不报反恩将仇报的人。 耳畔传来陌生的声音,非卿在一片白光之中迷蒙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色。是——那晚那个刺客? 晚风刺骨,她生生打了一个寒战,却感觉到黑衣人将她安置在一个凉凉的地方。她偷偷张开一丝缝隙,瞧见的却不是黑衣人,而是一抹白影迅速消失于黑夜之中。 非卿这才敢将眼睛全部睁开,这里——不是御花园吗?那个刺客,干嘛要将她安置在树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刚刚非卿醒的时候,黑衣人便已察觉到,反倒是白影,因为一直注意着黑衣人的缘故,从而没有发现非请的异常,这才让非卿看到了她。 理了理混乱的脑子,先不论这件事,梦里那个空寂的地方,到底是哪了?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为何如此真实?真实到深深印刻在灵魂里。 那个地方……一道灵光忽闪而过,到底是什么?她快要捕捉到一些什么,而一些事情,也将快要浮出水面了罢。 第十六章 对本书有兴趣者,请转移。readnovel/partlist/89298/滴说。 (*^__^*) 嘻嘻……,亲不要抛弃k哦~ ————————————————————————————————————————————————————————————————————-----我是华丽丽的分割线!!! 为了奋斗而奋斗!!!————————————————————————————————————————————————————————————————————————————————————————————————————————————————————书名《非卿不嫁之半城烟沙》,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