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丽人》 第一章 酸楚的日子(一) 叶思秋做梦也不会想到,那天发生的事,竟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那年她10岁。那天的天气特别冷,放晚学后,她背起书包,步履匆匆的往家里走。前几天,她爸爸生病住院了,妈妈在医院照顾爸爸。她要回去帮奶奶干家务,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听说爸爸得的是什么白血病。她不知道白血病是什么。在她童年的想像中,白血病,也许是原来红色的血,变成白色的了。她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爸爸吃点红色的东西,把白色的血变成红色就行了。可是,她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么简单的事,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跑到医院去呆这么多天呢?难道他们是想逃避煮饭,故意找借口跑出去玩!唉,看来大人也不是那么可信的,她在心里暗暗叹气。 她翘着小屁股爬上了那个小山坡,直起了腰板,喘了一大口气,就直径的往家里走。家门前那两颗龙眼树,已清晰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北风呼呼地刮着,天空中飘着细雨。远远的,她就听到了奶奶呼天抢地的哭声。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心里一阵纳闷,加快了脚步。家里那条大黄狗从屋里蹿了出来,摇摆着尾巴,静静地看着她。邻居三婶挑着一担水从外面回来,看见她,迎上去,一手把她揽在怀里,哽咽道:“苦命的孩子,你爸爸走了,以后你可要听你妈妈和奶奶的话呀。” 爸爸走了,他走哪去了?爸爸不要我们了吗?她愣愣的站了一会,就从三婶的怀里挣脱,快步走进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的房间里面站满了人,人们都在手忙脚乱的忙着。有的给她擦眼泪,有的给她喂水。奶奶躺在床上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的样子。她走近奶奶的床前,用手拉着奶奶的手,想叫奶奶别哭了。可是那时候的奶奶,除了哭,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的哭声惊天动地,给人地动山摇的感觉。邻居四婶和五婶忙着喂人参水给奶奶喝。六婶走过来,拉她的手出去,轻声说:“你去帮你哥哥煮饭,照顾一下弟弟,以后要听妈妈和奶奶的话。” 从奶奶的房间出来后,叶思秋走进了厨房,只见13岁的哥哥叶志彬在一边烧火煮饭一边哭。看见她进来,他只是用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两个7岁的孪生妹妹叶思霞和叶思露也坐在哥哥旁边哭。见她进来,就跑过去拉着她手,哭着喊:“姐姐,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别哭,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她安慰着两个妹妹,拉着她们的手出了厨房。 叶思霞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往姐姐的衣服上擦。叶思秋看了一下自己的上衣,今天才穿上的新衣服,就这样给弄脏了,她有点生气,想骂妹妹一顿,可是,看在今天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的份上,她还是饶了她。 在门前的龙眼树下,4岁的弟弟叶志松,手里拿着两块破瓦片,在惬意地玩着泥沙煮饭。也许是因为天气过于寒冷,他的脸蛋已被冷风擦得变黑,鼻涕像两条蚯蚓一样从他的鼻孔里爬出来。他不时的用那两只龌龊的小手,擦抹鼻孔里流出的鼻涕。叶思秋甩开两个妹妹的手,向弟弟走去。她拉起弟弟的手就往屋里走,在走廊里,她把弟弟那双黑乎乎的小手放进盛满温水的脸盆去帮他洗。 “姐姐,奶奶为什么哭,谁打她了吗?”弟弟盯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她问。 “你听话,乖一点,奶奶就不哭了。”她边洗着弟弟那双脏脏的小手,边哄弟弟说。 “好的,我会乖的。”洗完手后,叶志松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乖了,奶奶就不会哭了。 奶奶的哭声还是没停,叶志松有点失望,心里想,我都这么乖了,奶奶为什么还哭呢?他想进奶奶的房间去,告诉奶奶,他很乖了。可是,奶奶那呼天抢地的哭声把他唬住了,他不敢进去。 邻居的婶婶和叔叔们,还是在奶奶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那晚,叶思秋带着两个妹妹早早地睡了。她只是希望今晚不要做什么恶梦,能一觉睡到天亮。她相信,只要到了明天,今天的这些事情都会结束的,这些该死的哭声也会跟随黑夜一齐消失。可是她并未能一觉睡到天亮,半夜里她被悲痛欲绝的哭声惊醒,她一睁开眼睛,看到妈妈林芳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呼天抢地的哭,房子里站满了人,他们都在安慰妈妈,可是妈妈哭得天昏地暗,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劝说。叶思秋被吓坏了,她躺到妈妈的怀里哭了起来,接着妹妹叶思霞和叶思露,也醒过来,都围在妈妈身边哭起来,哥哥叶志彬和弟弟叶志松听到哭声,也从另一间房里跑过来,母子、母女几个哭成一团,在场的人,看此情景,也禁不住伤心落泪。林芳几次晕死过去,又几次被人用人参汤救醒,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起来,风停了,雨也住了,只是天空阴沉沉黑压压的一片,屋背的山坡上,乌鸦在呀呀地叫个不停。三婶拉着他们兄妹几个来到大厅门口,只见大厅门口放着一口红色的棺材。她爸爸的尸体已经运回来,因为当时还不够40岁,太年轻不能进大厅,只能摆放在大门口。她看到爸爸在棺材里安详地躺着,就和平时睡觉一样。当时她就想,爸爸只是在睡觉,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因此在看到她爸爸的尸体时,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可是她的哥哥叶志彬却哭得很伤心,两个妹妹和弟弟看到哥哥哭他们也跟着哭。她一直在对自己说,爸爸只不过是在这里睡觉而已,也许他是故意在和我们捉迷藏呢,他不会在棺材里躺很久的,他一定会起来的。 又过了一天,爸爸还是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妈妈和奶奶的哭声仍然不断,邻居和亲戚们为办理丧事在忙忙碌碌。杀鸡的杀鸡,洗菜的洗菜,煮饭的煮饭,挑水的挑水。 叶思秋一直在等待爸爸醒过来,她想只有爸爸醒过来,妈妈和奶奶的哭声才会停止,自己曾经欢笑的日子才会回来,可是等了那么久,爸爸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她决定找爸爸算帐去。她觉得爸爸真是太过分了,妈妈和奶奶都哭得这么伤心了,他还躺在棺材里不起来。她气冲冲的走到棺材旁边,看着棺材里面躺着的爸爸,大声喊道:“爸爸,你别睡了,你起来吧!” 爸爸好像睡得很死,一点也不理会她,还是像一座山一样静静地躺着。她的喉咙喊得有点嘶哑了,还是没听到爸爸的回应,她伤心地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喊:“爸爸,你起来吧,爸爸,快点起来吧!”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当她的眼睛再往棺材里看的时候,她发现爸爸的手动了一下,仿佛是要起来一样。她兴奋的大叫起来,口里喊着:“妈妈,爸爸醒过来了!” 她边喊边往妈妈的房间走去,她要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她想,妈妈知道爸爸醒来了,就不会再哭了。一想到那些讨厌的哭声马上就要离开她家,她兴奋得整个身子好像脱离了地面,有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正在忙碌地干活的大人们听到她的喊声,都以为真的有什么奇迹发生了,赶紧向棺材走过去。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邻居五叔,他拉住她的手问:“思秋,你看到什么了?” “五叔,我看到爸爸的手动了,动了,他,他好像要起来了。”也许因为太激动的缘故,她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五叔拉着她的手向棺材走去。到了棺材边,五叔往棺材里认真地看了几眼,觉得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他转身要走。这时,棺材前已经围满了人。旁边的三婶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思秋看花眼了,她说她看到她爸爸的手动了。”五叔很失望样子,放开叶思秋的手,转身离去。 大家的眼睛都往棺材里面看了一眼,觉得棺材里叶思秋的爸爸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也都转身纷纷地离去。 棺材旁边又只剩下叶思秋一个人,她觉得奇怪,刚才明明是看到爸爸的手在动的,现在怎么又不动了呢?她擦了擦眼睛,认真地看了几分钟,爸爸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刚才真的看花眼了?不,不可能的,肯定是因为自己刚才叫得太大声了,把爸爸吓着了,害得他现在不敢动了。她恨死了自己,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大叫,应该等爸爸起来后再告诉妈妈,都怪自己太心急了。她下决心,下次爸爸要起来,她决定不会大叫了,她拿着一把凳子坐在爸爸旁边,守候着爸爸,她相信爸爸肯定还会醒过来,还会从这个棺材里爬出来的,他肯定会和我们一起共同生活的。她就这样坐在爸爸的棺材旁边,等待着爸爸醒来。 叶思秋的爸爸并没有在她的期待中醒过来。那天晚上,几个大力佬把棺材盖上,然后拿起绳子要把棺材绑住。看着大力佬要把棺材捆绑起来的时候,叶思秋哭了起来。她想,爸爸给这样捆绑起来了,他醒来的时候还能起来吗?他肯定起不来了,她不能让人把爸爸躺着的棺材捆绑起来,她哭着跑过去夺去大力佬手中的绳子,口里说着:“你们不能捆住我爸爸,你们这样捆住了我爸爸,他醒来的时候,怎么能爬出来呢?” 几个大力佬停止了手中的活,都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站在旁边的三婶擦了把眼泪,过去把她拉过一边对她说:“乖孩子,以后要听话,好好读书。” 她止住了哭,她想,只要我听话了,好好读书了,爸爸知道了,他会起来的。爸爸醒来的时候,他肯定有办法出来的。在她童年的想像中,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爸爸做不到的,爸爸会像孙悟空一样厉害的,那根绳子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轻轻用嘴巴一吹,那绳子就会断了。想到这里,她不再伤心了。 爸爸出葬那天,虽然没下雨,可是寒风刺骨的冷,天空还是阴沉沉黑压压的一片,屋背的山岭上,乌鸦还是呀呀地叫个不停。妈妈和奶奶哭喊着从房里冲出来,她们想拦住大力佬,不让他们把叶思秋爸爸抬走,邻居们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她们拉回房间里去,整个村子里,回荡的只是妈妈和奶奶的哭声。 四个大力佬费力地抬着棺材,两前两后的走在前面。哥哥拉着弟弟的手,她和两个妹妹跟在哥哥的后面。到了挖好的坑旁边,大力佬慢慢的把棺材放下。她爸爸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送葬的人除了他们几兄妹,就是邻居家的几个堂哥堂姐,他们都默默地站在棺材旁边,谁也没有哼声。到了时晨,风水先生拿着手中的那串铜钱在空中一抛,口里喊着:“下葬!”那几个大力佬抬起棺材,缓缓的往那个深深的土坑里放,眼看着棺材就要放下去时,叶志彬扑上去抱住棺材,撕心裂胆的哭喊着:“爸爸,你不要走呀,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呀!爸爸……” 那几个大力佬不管不顾,仍然我行我素的把棺材放下坑去。五叔跑过去拉着叶志彬,劝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了,长兄如父,你要挺起来,照顾好弟弟妹妹。” 人死不能复生,爸爸真的死了吗?以后真的都不能看到爸爸了吗?看着大人们一张张悲戚的脸,看着哥哥那死抱着棺材不放的样子,听着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叶思秋开始怀疑爸爸是不是真的死了。可是没几秒,她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安慰起自己来,爸爸不会死的,爸爸怎么会死呢。爸爸这么厉害,他像孙悟空这么厉害,他怎么可能死呢,就算真的死了,他也能活回来的,这是肯定的,孙悟空曾经不也给火烧死了吗,后来不是也活过来了吗。 经过一翻折腾,五叔总算把叶志彬劝住了。叶志松放了手,站到了一边,他只是不住地哭,两个妹妹和弟弟看到哥哥哭,也跟着哭了起来,可是叶思秋没有哭,她觉得没有必要哭,反正爸爸迟早都是要回来的,有什么好哭的呢。 大力佬缓缓的把棺材放进了那深深的土坑里,并且一锹一锹的把泥土盖上去,哥哥还是那样撕心裂胆的哭,寒风刺骨的冷,叶思秋的脸好像被刀子割去了一块,疼得厉害,山上的树叶也有了声音,好像是低声的哭泣。看着泥土就这样把爸爸埋住了,叶思秋伤心地想,那么多泥土把爸爸埋住,等爸爸醒过来的时候,他还能起来吗,她突然哭了起来,发疯一样跑过去,抓住他们的铁锹,大声哀求道:“我求你们,不要把我爸爸埋了,我求你们,不要把我爸爸埋了。” 看到她那样子,在场的人都哭了起来,就连那几个无动于衷的大力佬也流了眼泪。一个叫阿艳的堂姐跑过去把她拉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扑在堂姐的怀抱里,她不敢放眼睛去看大力佬埋土,只是不停地安慰起自己来,她想爸爸他肯定还能回来的,他会象孙悟空一样,没有什么东西能盖住爸爸的,孙悟空在一个坚固的铁塔里都能出来,这泥土算得了什么,我爸爸只要把脚一踢,就会破土而出了。想到这里,她慢慢地止住了哭。 北风呼呼地叫个不停,细雨沙沙地落在地面上,山上的草木开始轻轻的哭泣起来,整个天空笼罩在无限的悲戚之中…… 第一章 酸楚的日子(二) 南方的雨水特多,而春天,又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外面的雨在纷纷扬扬地下,已经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了,上课铃响过不久,语文老师就抱着一叠厚厚的作文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教室。他脸上的表情很安祥,两只有神的眼睛,像黑夜里的贝壳闪闪发光。 也许是最后一节课的缘故,同学们显得很没耐性,教室里久久静不下来,有窸窸窣窣的磨蹭声,还是有些许的窃窃私语。语文老师把作文本放在讲台上,两只放光的眼睛刷地在教室里扫了一遍,口里说着:“同学们,请安静,上课了!” 教室里刹的静了下来,语文老师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抽了一下鼻子,正要开口说话。这时,不知是谁放了一个响屁。刚刚静下来的教室,又开始骚动,嘻嘻哈哈的笑声,像热锅上的炸米花在教室里炸开了。 “一个屁有这么好笑吗?”语文老师利剑般的目光扫向教室,一脸的严肃。 同学们个个闭上嘴巴,收住了笑。教室里又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在飘飘洒洒地下,树上的叶子在沙沙作响。 语文老师拿起一本作文本,抽了一下鼻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学们,大家上个星期交来的作文已经改好了,在这次的自命题作文中,我发现有个同学写得特别的好,特别的感人,我想给大家念一念。” 讲台下的学生个个伸长了脖子,忘记了刚才的笑,每个人都希望老师读的作文是自己的。 老师拿起了作文本,翻开了第一页,又清了一下嗓子,说道:“这篇作文的题目是《永远的等待》。” 听到老师念到作文题目,叶思秋低下了头。同学们的目光都聚在了老师的脸上,希望快点听到那篇作文的内容。老师站到了讲台前,手里捧着作文本,开始一字一句的念起来: 那年冬天,我十岁,读小学四年级。 那天的天气特别冷,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放晚学后,我背着书包回家。那天的脚步走得特别急,因为爸爸生病住院了,妈妈要留在医院里照顾爸爸,我得早些回去帮着奶奶做家务,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我还没回到家,远远的就听到了奶奶的哭声,我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只是加快了脚步。这时邻居三婶挑水桶从外面回来,她一手把我揽在怀里,流着眼泪告诉我说:“你爸爸走了,你以后要听妈妈的话。” …… 教室里同学开始了窃窃私语。吕玲用胳膊碰了一下同桌罗丽萍问:“是你写的吗?” “不是,我写的不是这个题目。”罗丽萍说。 “那是谁的呢?”吕玲抓了一把头皮。 “反正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罗丽萍嘟着嘴巴说。 “同学们,请安静!”老师喊道。 教室里恢复了平静,老师继续读了下去: 于是我拿来了一张小板凳,坐在棺材旁边,等候爸爸醒来。可是,爸爸并没有在我的等待中醒过来,那晚大力佬就把躺着爸爸的棺材盖上,并且用绳子把棺材紧紧的捆绑起来…… 教室里开始有了抽抽搭搭的哭声。最先哭起来的是叶思秋的同桌杜小林,因为在写作文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叶思秋的作文题目。学生的哭声感染了老师,老师停了下来,眼睛也有一些泛红。调整好情绪之后,老师清了清嗓子,继续念诵下去,当念到最后那段: 我一直不敢相信,爸爸真的死了,也一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爸爸会像往常一样,推着他那辆半新旧的自行车,车的前头挂着那个黑色的胶袋,经过那片大竹林,爬上那个小山坡,回到家里来。每天黄昏,我就坐在家里门前的龙眼树下,等待着爸爸回来,可是冬去了,春来了,花开了,花又谢了,我还是等不回我的爸爸。 教室里,所有的女同学都哭了起来,男同学虽然没敢开口哭,可是眼泪,也已经在眼眶里打滚了。 除了叶思秋和杜小林外,其他同学都很想知道那篇作文是谁写的,可是老师闭口不提,吕玲和罗丽萍被折磨得浑身痒痒的。她们死死的盯着刚才老师读的那个作文本,等待着老师快点发作文本。可是发作文本的时候,老师却把那本作文本插到了那叠作文本的中间。吕玲和罗丽萍的希望落了空,吕玲骂了一句语文老师狡猾的老狐狸。 发完作文本后,下课铃响了,叶思秋拿着饭盅第一个出了教室,她开的是白饭,每次都是在同学们没有到之前,早早的把饭打回到宿舍去吃,她不想让人看到她吃的是没有菜的白饭。吕玲和罗丽萍两个在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她们想等同学都走完后,去翻同学的抽屉,看老师读的那篇作文是谁写的。等同学都走完后,她们开始了行动。工作还没开展到一半就知道了结果。当看到是叶思秋写的时,吕玲和罗丽萍都感到很意外。她们平时的关系比较好,可为什么从未听叶思秋提过家里的情况呢。她们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开白饭了。 吕玲觉得叶思秋不把她们当朋友,心里很不爽,在去饭堂吃饭的路上,就愤愤地对罗丽萍说:“叶思秋这个混蛋真不够朋友,从来不跟我们提她家的事。” 罗丽萍的心情格外沉重,只是丢出一句:“家里死了人有什么好说的。” 吕玲摇了摇头说:“也是,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愿再提起。” 叶思秋打好饭后,打着一把破雨伞,捧着饭往宿舍里走。 在宿舍门口,叶思秋看到了那位没教过她的姓林的体育老师站在门口。林老师一看到她,就迎上去问:“你就是叶思秋吧?” 叶思秋不知道林老师找她干嘛,只是低声说:“是的。” 林老师拉着她的手泪如雨下:“没想到你爸爸就离开你们快三年了,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她用手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文革时,人家拿着枪追着要杀他都杀不死,可是为什么就斗不过这病魔呢。” “林老师,你认识我爸爸?”叶思秋的声音有点发涩。 “我和你爸爸是以前在部队时的战友,转业回来后,我进学校当了老师,你爸爸本应该是回县政府上班的,可刚好遇上文革开始,你爸爸被打成了反革命。”说到这里,她擦了一把眼泪,感慨地说:“假如当初你爸爸没逃走的话,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没有你了。” “你是说,如果我爸爸不逃走的话,文革时就死掉了吗?”叶思秋问。 “谁说不是呢,和他一起被打成反革命那几个,因为不懂逃跑,都被活活的打死了,他们死得可真惨那,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尸骨。” 叶思秋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竟然是一次侥幸,她突然觉得生命这个东西非常奇妙。 “你爸爸他可是一个有才气的人那,却一生郁郁不得志,现在改革开放了,可以放手干了,可他却走了,真是可惜呀。”林老师又擦了一把眼泪。 叶思秋心里酸酸的,直想流泪。 “哎呀,现在就苦了你母亲,你母亲可是一个大美人呀,气质高贵得像皇后一样,她以前可是一个从未干过农活的城里人,却受到牵连被下放回了农村,现在你爸爸走了,她又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个苦呀,唉,老天真是不长眼呀,为什么好人都不能过上好日子呢。” 一想到妈妈经常哭泣无助的样子,叶思秋的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她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走吧,去我家吃饭。”林老师拉着她的手就走。 叶思秋觉得以前和她又不熟,现在就到她家里去吃饭,怪难为情的,就用力挣扎着说:“不用了,我都已经打饭回来了,我在这里吃行了,我还有咸菜呢。” 林老师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口里说着:“你不用跟我客气,你爸爸的事,就是我的事呀,听你妈说你现在在学校吃的是白饭,这样对身体很不好,以后你就到我家来吃饭吧。”说着,就伸手硬拉叶思秋往她家走。 叶思秋拗不过她,只好捧着那盅白饭硬着头皮跟着她走。 雨依然在下,林老师撑着雨伞,挽着叶思秋的一只胳膊,走在雨中。雨滴在雨伞上,沙沙地响。叶思秋觉得这雨不是落在雨伞上,而是落在她的心里。她觉得很尴尬,而这种尴尬,又不是去林老师家吃饭的尴尬,而是贫穷带给她的尴尬。 罗丽萍和吕玲捧着饭回到宿舍时,不见了叶思秋。以前她们三个都是一起吃饭的,她们两个经常从自己的饭碗中夹菜给叶思秋。 吕玲是一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她端着那盘饭坐在自己的床沿边,看着罗丽萍问:“喂,你说叶思秋是不是心里难受,现在躲在一个什么地方哭了呢?” “也许吧。”罗丽萍叹了一口气,坐在叶思秋的床上一口一口地啃起饭来。 “唉,叶思秋实在是太可玲了,难怪一直吃白饭呢。”吕玲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罗丽萍没吭声。 吕玲觉得很没趣,拿起她那小调羹,一勺一勺地挖起饭来。她们就这样默默地啃着饭,谁也不说话。 “叶思秋在吗?”外面有个男的声音。 “哦,是思秋的哥哥送菜来了。”吕玲兴奋起来。 叶志彬手提着一个布袋,木讷的站在宿舍门口。他穿着一套他爸爸生前穿的旧军装,宽宽大大的,而且还打了几个大大的补丁。他的嘴唇有点发紫,双腿不停地打颤。去年,叶思秋考上乡里的重点初中,林志彬已经初中毕业,他只考上乡里的普通高中。当时已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家里又没人手干活,他只好放弃读高中,回家务农。叶思秋的妈妈林芳虽然心痛儿子,但是也没有其它办法,也只能作这样的决定。叶思秋不同意哥哥放弃学业,她觉得这关系到哥哥一生的前途,她宁愿自己放弃学业,也不想哥哥辍学。她觉得这两年,哥哥真的是太苦了,她不想让哥哥变得如此可怜。为了这个事,他们讨论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叶志彬说服了她。他说他学习成绩一向不是很好,而且考大学也不是他的理想,他的志愿是参军,当一名军人,等叶思秋上大学以后,他再去参军也不晚。他想趁这几年出去赚些钱,首先把家里的新房子建起来再说,家里现在住的破房子,实在不能再住了,要是刮大风下大雨很有可能会倒塌下来,这样很危险。叶思秋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姑且同意了他辍学。 “外面挺冷的,你进里面坐吧。”吕玲热情地招呼他道。 “思秋不在吗?”叶志彬很轻轻瞟了吕玲一眼,有点站立不安。 “她可能去教室了,我去把她找回来,外面太冷了,你先进里面坐一会吧。” “我不冷,在外面等就行了。”叶志彬不停地移动着双腿,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吕玲见说不动他,也就放弃了,只想快点把叶思秋找回来。她急急的向教室走去。 听老师读了作文后,叶思秋好像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心情格外的阴郁。她从林老师家里吃饭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可天还是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感觉非常的压抑。叶思秋一向讨厌这种天气。她很希望见到阳光。这个时候,除了明媚的阳光,没有什么能让她心情好起来。 叶思秋拿着饭盅低着头往宿舍走,回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她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冷得瑟瑟发抖的哥哥在门口傻傻地站着。一看到哥哥冷得瑟瑟发抖,傻站着的样子,她就直想哭。 叶志彬一见到妹妹就问:“你去哪了?吕玲和罗丽萍现在还到处去找你呢。” “一个老师,爸爸以前的战友,拉我去她家吃饭。”叶思秋低声说。 一提到爸爸,叶志彬就不再吭声。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不提爸爸,因为一提到爸爸,妈妈就哭个不停。 “今天家里买了肥猪肉炸油,有些油渣,妈妈叫我送来给你。”说着,他就从布袋里取出那只用纸包好的小碗给妹妹。 叶思秋强忍着眼泪接过小碗,拿回去装进那个以前放咸菜的玻璃瓶里,又拿着小碗出去给哥哥。 叶志彬接过小碗,放进布袋,看了一眼妹妹说:“我得回去了,借了五叔的单车,他一会要去看电影呢。” “好吧,我送送你。”叶思秋说。 “不用送了,你去洗澡吧,等会你还要上晚自习呢。”叶志彬走到旁边去扶单车。 “没事的,现在还早呢。”叶思秋搓搓手说。 叶志彬扶着单车,叶思秋跟在后面,他们出了学校的大门。校门口是一个大大的操场,操场过去是一大片坡地,坡地上的甘蔗已经吐出新芽,刚刚被雨水冲洗过的甘蔗叶子,显得格外的葱郁。就在这片长着甘蔗地旁边,叶志彬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妹妹,说:“你不用再送了,回去吧!” 叶思秋嗯了一声,停了脚步。 叶志彬又看了一眼妹妹,觉得妹妹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妹妹,应该穿上漂亮的衣服,快快乐乐地学习。可是贫穷,却让自己那如花一般的妹妹,比别的女孩子多了一脸的忧郁,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看着妹妹那条篮色的裤子的膝盖上打着一个大大的补丁,叶志彬心里有种钻心的疼。那个补丁好像不是钉在妹妹的裤子上,而是钉在他的心里。 “明年,我们的生活肯定会好起来的,我今年已经满十六岁了,可以去打工了,插完这个春季的田,我就跟基建队去做工了。”叶志彬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闪闪放光,他好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对于哥哥,叶思秋一直很愧疚。听哥哥说要去打工,她的鼻子就酸酸的想哭。她很想对哥哥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寒风直钻心窝,有种刺骨的冷,叶思秋打了一个冷颤。 “你回去吧,我走了。”叶志彬看着妹妹爱怜地说。 “好的,路上要小心。”叶思秋的声音有点哽咽。 叶志彬左脚踏上踩脚,右腿从后面一跨,上了车。风把他宽宽大大的衣服吹得鼓鼓的。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叶思秋的眼泪随着一股冷风,终于落了下来。 雨天,操场上没人打球,只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在来回走动。 在操场的另一边,正在四处寻找叶思秋的吕玲和罗丽萍远远地看到了叶思秋,吕玲伸长脖子冲着叶思秋大声的叫喊:“叶思秋,你在那干嘛?你哥哥找你呢!” 叶思秋没听到吕玲的叫喊,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 第一章 酸楚的日子(三) 从妹妹学校回来后,叶志彬一直闷闷不乐。还了五叔单车后,他连脚都懒得洗,就缩到床上发呆。他决定明天再去找村里的陈七,求他带他去做建筑工。长兄如父,他觉得他应该把这个家扛起来,让妈妈和奶奶还有弟弟妹妹都过上好日子。 “哥哥,帮我做哨子。”弟弟叶志松拿着一条削了边的筋鲁进来。 “好的,哥哥帮你做个吹得最响的哨子。”叶志彬接过弟弟手中的筋鲁,爱怜地摸摸弟弟的头。 叶志松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扭动了一下屁股,把鞋脱了,一骨碌的爬上床,像只小猫一样钻进了被窝,依在哥哥的身边,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看着哥哥做哨子。 叶志彬用小刀在筋鲁的一端割一条缝,让筋鲁变成两边,然后又把两边的筋鲁交叉起来,慢慢的开始由小到大的绞缠起来,直到把那条筋鲁缠完。他拿起做好的哨子试吹了一下,不够响亮,拆了,重新再缠,缠好了,再吹,声音很响,像笛子的声音,叶志松高兴得拍起了掌。筋鲁的哨声惊动了外面的鸡狗,狗在汪汪的狂叫,鸡在笼子里吱吱的乱跳。 外面又下起了雨,瓦顶上,有沙沙的声音。 “哥哥,你要帮我做个饭包。”听到哨声,叶思霞和叶思露手里都拿着一条长长的筋鲁进来,争先恐后的把筋鲁塞到哥哥的手里。 因为是叶思霞的塞的快一些,叶志彬就先接了叶思霞了。叶思露见了,二话没说,一手抢过哥哥手中的筋鲁丢到一边,把自己手中的筋鲁塞过去说:“哥哥,先帮我织,要织个大大的。” 叶思霞白了她一脸,本想骂她一句,可是后来又忍着不骂了。虽然是同一天出生,但自己毕竟出来得比她早半个小时,是姐姐。她觉得姐姐就有姐姐的样,因此没跟她计较。 叶志松在被窝里,双手拿着哨子,伸长脖子在喋喋的吹着他的哨子。叶志彬拿着筋鲁弯过来绕过去的编织着叶思露的饭包。 林芳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进来,直径的向叶志松走去,口里说着:“脏兮兮的,连脸都不洗就上床了。”说着,就把毛巾贴到他的脸上去。 叶志松把头扭过一边,不肯洗,口里说着:“不洗脸,猪肉才大大块呢。” 叶志彬和两个妹妹都被叶志松的话逗笑了。 林芳一只手把他的头扭过来,一只手使劲地用毛巾擦他的脸,口里骂道:“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吃猪肉!” “他还想着天天过年呢!”叶思露翘起嘴巴不屑地说。 “难道你不想过年吗?刁婆!”叶志松白了叶思露一眼。 “谁是刁婆了?”叶思露扬起脸,好像要打架。 叶志彬已经编好了她的饭包,塞到她的手里,说:“拿你的饭包出去,别在这里吵了,做姐姐也不懂事。” 叶思露气鼓鼓的接过饭包,还是有点想要打架的样子。 “来,我们出去,拿饭包去给奶奶,让她明天做饭给你吃。” 林芳拉着女儿的手出了门。 奶奶坐在床沿边,在煤油灯下一针一针地补衣服。叶思露拿着那个刚刚织好的筋鲁饭包进来,见了奶奶就撒娇说:“奶奶,我见筋鲁饭包的饭比米粽还好吃,明天你就给我做饭包吧。” 奶奶已经把刚才缝着的线用完,正想找人帮穿针,叶思露刚好就来了,就笑呵呵地说:“不就筋鲁饭包吗,有什么难的,明天煮饭时,把米放进饭包里跟饭一起煮不就行了吗?你快点过来帮我穿针吧。” “好的,穿针我最拿手了。”叶思露伸手从奶奶手中拿过针线,把头靠近煤油灯,左手拿针,右手拿线,用嘴巴舔了一下线头,一穿就过去了。 奶奶从孙女的手中接过针线,感叹道:“唉,我真是老了,没用了,不像你们小孩子眼尖手快的。” “奶奶不老,还年轻着呢!”叶思露拉着奶奶的手摇晃着,有点卖乖的样子。 夜深了,外面一片漆黑,四周寂静,只有瓦顶上沙沙的雨声。叶志松偎在哥哥的身边沉沉地睡去,可叶志彬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公鸡啼叫了两遍后,才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天才麻麻亮,奶奶就起来做饭了,她首先煮了一锅红暑给孩子们做早餐,然后淘米煲饭。她那时虽然60多岁了,可身体还硬朗,干起活来很利索。她淘好米放下锅后,又拿起昨晚叶思露和叶思霞给她的筋鲁饭包洗干净,然后装进洗好的米,一齐放进大大的饭锅里开始了生火。她手里拿一条生火棍,坐在炉灶前的矮凳上,一把一把的往炉灶里塞稻草,又不停地用生火棍压着炉灶里的灰。半个小时左右,锅盖开始咚咚的乱跳,一锅水米开了。奶奶用生火棍一压,灭了火。她起身去洗装饭的大钵头。洗好后,她先把那一大一小的两只饭包捞起来放在一个大海碗里,然后开始捞饭。捞完饭后,她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就出了厨房的门,喂鸡喂鸭去了。 叶志彬被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之后,懒懒的躺在在床上赖了一会床,才慢吞吞的起来洗脸漱口。天气已经放晴,花花洒洒的出了一点太阳,感觉暧和了许多。叶志彬的心情像那天的天气一样明朗起来。他顺手拿了一条红薯,胡乱的撕一下皮,就放进嘴里啃起来。他想起了要去找陈七这事,就放下手中的另一半红薯,转身出门。刚跨出了一步厨房门,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他觉得不能空手去陈七家,应该拿点什么去才好。他返回厨房,打量了一下,看有什么可拿的。他看到了桌面上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筋鲁饭包,就顺手拿了那只大个的饭包出了门。陈七有个五岁的女儿,她肯定喜欢这个饭包,他想。 叶思霞和叶思露放学回来的时候,奶奶正在厨房里炒菜,她一边烧火一边炒菜,很忙碌的样子。叶思露一进厨房的门就向奶奶要她的饭包。奶奶在忙着炒菜,没空理她,只是告诉她在桌面上的大海碗里。叶思露走近桌面一看,大海碗里没见她那个大饭包,只剩下叶思霞那个小小的。她哭了起来,面向奶奶嚷嚷:“我的饭包呢!” 奶奶已经炒好一碟青菜,捧到桌面上。她瞄了一眼大海碗,好好的一个大饭包确实不知了去向。她就在嘴里哆嗦着:“是谁这么馋,不说一声就拿走了。” “肯定是志松这个馋吃猫拿了!”叶思露哭着,气鼓鼓的出了厨房门。 叶志松一手拿着一个玻璃瓶,一手拿着一把破菜铲,在家门前的龙眼树下挖蚯蚓。 叶思露像只发怒的小母鸡,冲到叶志松的面前,指着他的额头大声责问:“是不是你吃了我的饭包!” “谁吃你的饭包了?送给我,我都懒得要呢!”叶志松白了她一眼,一手拨开她的手说。 “那是谁拿了我的饭包?”叶思露一屁股的坐在地上,蹬着双腿,张大嘴巴,哇哇地大哭起来。 叶思霞手里拿着她那只小小的饭包走到她的跟前,把饭包塞到她手里说:“拿着,给你。” “我就要我那个大的,我不要你这个小的!”叶思露用手一拨,饭包落了地。 叶志松在一边用手刮着脸,阴阴的笑着说:“羞羞羞,这么大了还滚地!” 叶思露在地上捡起一块瓦片用力向弟弟掷过去。叶志松把头一歪,闪过了瓦片。瓦片刚好打在从陈七家回来的叶志彬的脚上。陈七答应过完清明带叶志彬去做基建,他的心情格外的好,口中还哼着歌儿。被这瓦片一打,他住了嘴,停下脚步看着坐在地上的叶思露问:“你这是干嘛呢,你没看见地上很脏吗?” “她的大饭包不知是谁拿了。”叶思霞看着坐在地上的妹妹说。 叶志彬愣了一下,知道自己捅了黄蜂窝,在这几个弟弟妹妹中,唯叶思露最难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怎么样把妹妹哄住,他走近叶思露,伸手去拉她说:“是我把你那饭包拿了去送人了,等会我再帮你织一个大大的。”一听说是哥哥拿了她的饭包,叶思露就霍地站了起来,拿起哥哥的手,裂开嘴巴,像条小狗一样咬了起来。叶志彬被咬得嗷嗷的大叫,飞快地把手缩了回来。在厨房里听到叫喊声的奶奶,拿着一条生火棍气哼哼地走出来,她看到孙子的手在流血,心痛得不得了。她虽然疼爱叶思露,可她更疼爱叶志彬,她抡起棍子,就想在叶思露的屁股上抡一棍,可是看了看那棍子,觉得实在是太粗了,就走过一边去,从一把扫帚里抽出一根枝子,打在了叶思露的身上。叶思露本来心里就委屈,给奶奶打了一鞭子,觉得更委屈。她整个人一骨碌的倒在地上打起滚来。无论奶奶和哥哥怎么哄都不起来。叶志彬急得团团转,他一激灵想了一个办法,赶紧回屋里拿起一把砍柴刀出来,对着叶思露说:“你起来吧,我现在就去割筋鲁给你织饭包。” 叶思露还是死劲的哭,拼命的蹬着双腿,有点不把天闹得塌下来试不罢休的架势。叶志彬劝了几句没用,也就不再劝了,只是拿起刀往河边走去。 “你这个小冤家呀,难道你非要把天闹得塌下来你才罢休吗。”奶奶流着眼泪,拼命的拉着一团烂泥似的叶思露。 林芳从菜园里挑着一担淮山回来,看到叶思露在地上打滚哭闹就来气,她直着腰,把肩上的淮山一放,指着叶思露喊道:“你给我住嘴!你今年多大了?” 奶奶放下手,不再理她,气哼哼地往厨房里走,口里说着:“我不理你了,让你妈妈好好修理你。” 叶思露乱蹬乱舞的手脚停了下来,可哭声依旧。 林芳用脚撩起地上的扁担,把它紧紧地握在手中,眼睛瞪着叶思露说:“我这扁担是不长眼睛的,我从一数到三,你再不起来的话,我看你不死也会脱层皮,一、二……”三还没出口的时候,叶思露就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她呆呆地站在母亲的面前,嘴里还嘤嘤地哭着。 “马上给我住嘴,去把衣服给换了!”林芳命令道。 叶思露闭上了嘴,擦了一把眼泪,嘴巴鼓鼓,脸蛋通红的向房间蹭去。 清明过后,田已经插完,雨水也开始收敛,天气渐渐的暧和起来。叶志彬背上简单的行李,跟着陈七到了几百里外的一个城市做建筑。叶志彬打工的目的就是为了多挣钱,到了工地后,什么累活重活危险的活,只要是能多拿钱,他都干。他经常咬着牙大桶大桶的挑泥浆上楼梯,爬到高高的梯架上面贴外墙。他下决心,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把这个家扛起来,都要让妈妈奶奶住上好房子,让弟弟妹妹吃好穿好,好好地读书。 第一章 酸楚的日子(四) 又到了收割的季节。稻田里,金黄的稻谷都垂下了头,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一片。叶志彬来信说,基建队要趁着好天气赶工,不能请假回来帮割稻谷和插田了,他去干了几个月,其实也没得什么钱,因为总是下雨,动不了工,工资也一直没发,他向工头借了二百块钱寄回家,给家里农忙时用。有了这二百块钱,林芳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她想,只要有了钱,请人帮犁田,耙田就行了。 那天的太阳有点火辣辣的灼人,叶思秋和妈妈抬着一架已经变黑的破旧打谷机,她在前面,妈妈在后面,摇晃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田径上。在田径的一个缺口上,叶思秋打了一个滑跌倒了,打谷机重重地摔了下来。 林芳关切地问道:“有没有碰到你的脚?” “没有。”叶思秋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累了就歇一歇吧。” “没事的,我们继续吧!”叶思秋好像是在跟自己赌气,把那条粗粗的棍子又架到了肩上,使劲的想站起来,可是两腿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刚刚站起来一点点就又摔了下去。 “不行,你就不要死撑着嘛,叫你歇一下,你又说你行。”林芳的语气有点责怪的味道。 叶思秋本来就想哭,被妈妈这一责怪,就哭了起来,其实,她不是因为妈妈的责怪哭,而是为自己的无能而哭。 “你哭什么哭呢?难道我骂你了,打你了吗?”林芳也哭了起来。 “哎呀,这台这么重的打谷机,你们怎么抬呀!”路边走过王家的王大和王二两兄弟。 叶思秋和妈妈都擦干了眼泪。林芳看着王大和王二说:“打谷机不重,只是我们没用。” “你们让开,我们来帮你们抬吧。”王大说。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林芳说着,就让到了一边,叶思秋也让到了一边。 王大和王二弯下腰去,把棍子放到了肩上,也花了一些力气才站了起来。王二说:“你这台打谷机是旧式的了,特别的沉呢。” “是呀,是以前小组的时候用的,我见便宜,就买了下来。”林芳说。 到了田里,叶思霞和叶思露以及叶志松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有模有样的在割着稻谷。王大和王二把打谷机放到了已经割下稻谷的空地上。他们看到了小小年纪的叶志松也像个大人的样子,拿着镰刀在割稻谷,心里多少感觉有点心酸。王大过去摸摸叶志松的头,爱怜地说:“志松,你这么小就懂割禾了?” “我不小了,今年秋季一开学,我就可以上小学了。”叶志松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 “真是太谢谢你了,喝点粥水吧。”林芳走到田头,拿起那个水壶要倒水给他们喝。 “不用了,不用了,你真是太见外了。”王大和王二摆摆手,说了一句我们割禾去了,就转身走了。 “真是的,帮了这么大的忙,水也不喝一口,真是过意不去。”林芳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拿着一只碗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点惆怅。 叶思秋和妈妈开始打谷,她负责把割好的稻禾抱过去给妈妈,林芳脚里踩着打谷机,双手抱着稻禾放到打谷机里面去打,打谷机的滚筒呼呼地转,稻谷一粒粒地脱落到机桶里。没多长时间,机桶里就装了很多谷子,林芳很有成就感,她越踩越起劲,叶思秋侧像打仗一样,抱着稻禾来来回回的走。叶思霞和叶思露开始了比赛,她们看谁割得快。太阳火烧火燎地晒着,大粒大粒的汗水从他们的额头上滴下来,他们的背上都湿了一大片。没到一个小时,那块差不多一亩的田就割了一大半。叶思秋抱到足够的稻禾放到妈妈的旁边,就走到打谷机后面的机桶里把那些下落的稻草捞起来,捞干净了稻草,她就拿起竹萁,一竹萁一竹萁的把谷子装进箩筐里,不到几分钟,就装了满满的两箩筐。林芳见机桶里的谷子已经装完,就停了手中的活,整个人的踩到了打谷机的踩脚上,打谷机停了下来。 “我们把打谷机推上去一点,免得要走这么远的路。”林芳用衣袖擦着额头的汗,喘着粗气说。 “好的。”叶思秋走到打谷机的另一旁,用手抓住侧边的突出来的那个把手。 “一!二!三!用力!”叶思秋和母亲使劲地用力拉,可是打谷机只动了一下就不动了,后来无论她们怎么的用力,打谷机就是不听使唤。 “思霞思露志松,你们三个过来,在后面帮推!”林芳冲着那三个翘着小屁股在割禾的孩子们喊。 叶思霞和叶思露直起身子,放下了手中的镰刀向打谷机走过去,叶志松看见两个姐姐走过去了,也放下手中的镰刀跟着走过去,叶思秋口里喊着一二三,她和妈妈在前面拉,三个弟弟妹妹翘起屁股在后面推,打谷机向前滑去了,在田中央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们都松了手,喘着粗气。叶思秋说:“真是人多力量大呀!” 叶思露用鼻子哼了一声,一脸自满地说道:“你以前不是经常说我是多余的吗?” “好像这个世界少了你地球就不转了似的。”叶思秋白了她一眼说道。 叶思露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姐姐这话的意思,可她知道肯定是损她的话,她回了姐姐一个白眼,鼻子哼了一声,就转身走到田边拿起水壶要倒水喝。叶思霞看见妹妹去喝水,也跟着去,叶志松见她们都去了,像跑步似的冲过去,从叶思露的手中把水壶夺过来,碗也不用,把壶口对着嘴巴,仰起头就喝起来。叶思露白了他一眼,骂了他几句,就把水壶抢了过来,他们喝完以后,没直接去割禾,而是在田径上坐了下来。他们这一坐就懒得再动了,直到林芳拿着棍子去要打他们,他们才磨磨蹭蹭的下田去。后来的速度就渐渐慢下来,直到晌午也没把那块田割完。 叶思秋也有点撑不下去了,她又饿又渴又累,她请求妈妈批准回去吃中饭,就算叶思秋不说,林芳也想发话叫大家回去了,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当空的烈日,把她的皮肤灼得生痛,她用脚踩停了打谷机,用衣袖擦了擦汗,叫割禾那几个孩子先回去。听到母亲的发话,叶思露跑得最快,连自己用着的镰刀都不拿,抬脚就跑了,叶思霞骂骂咧咧的帮她捡起那把镰刀,带着叶志松回了家。林芳和叶思秋留下来把割下的稻谷打完。打完稻谷后,林芳用箩筐分开和叶思秋一人挑一担谷子回家,林芳挑那担是满的,叶思秋那担不满,稻谷还没干,比较重,尽管叶思秋挑那担稻谷不满一担,可肩上,还是像压上一把利刀,疼得厉害。以前哥哥在家时,她从来不用挑担,这是她第一次挑稻谷,所以感觉肩膀特别的疼,她走不到五分钟就要停下来歇一下,汗水盖住了她的眼睛,她和妈妈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她已经看不清妈妈的背影。在上那个小山坡的时候,叶思秋的两腿抖得厉害,软得像豆腐一样,怎么也移不了脚步,她想哭,可不敢哭,她怕哭了,就没有力气了。 “哎呀,可怜的孩子,你那点小腰,怎么能挑得起一担谷子呀,来,我帮你挑!”拿着一把镰刀的三婶走过去,把手中的镰刀往叶思秋箩筐里的谷子一塞,半弯下腰把叶思秋肩上的担子移到自己的肩上去。 担子移到了三婶的肩上,叶思秋突然感觉轻松起来,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她暗暗地擦着眼泪,跟在三婶的后面走。上了小山坡后,叶思秋走近三婶说:“三婶,让我来挑吧,我能挑的。” “你别逞能了,那点小腰一折就断了。” 三婶用手把叶思秋一推,走得飞快。 太阳的火焰熄了一些,可地上烘出来的热气还是有点烫人。路边那个竹林里的竹子也没以往精神,叶子像被火烧过一样,有点半卷起来。 割禾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除了在家煮饭晒谷的奶奶外,叶思秋一家人都感到疲劳不堪。叶思霞和叶思露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早上的时候,叶思霞被镰刀割到了手指,出了很多血,不能再割了,只好回家包扎。下午的时候,叶思霞受伤不能再到田里割禾,只好留在家里帮着奶奶晒谷。见二姐不来了,叶思露浑身的不舒服,下午割禾的时候无精打采的,不小心,她也被割了一下手指,其实不是很疼,可她抓住手指嚎得比杀猪还要响,叶思露觉得自己已经割不了禾了,就回家去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叶志松见两个姐姐都用白布缠着手指,感觉很好玩,他也拿镰刀轻轻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下,破了一点皮,他也拿白布把自己的手指包上,第二天的时候,他也说他的手指被割破了,割不了禾了,因此也不去割禾了。他在家里趁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爬上龙眼树去摘那已经全部承包给了别人的,还没熟的龙眼吃。这样一来,叶思秋家里就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干活了,尽管很累,也很厌烦,可她呀紧牙根,半句也不敢表露。她觉得自己是家里的长女,现在哥哥又不在家,是应该挑起家里的重任的。可是,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到了割禾的第三天中午的时候,也许是疲劳过度,也许是天气太热中暑的原因,叶思秋在田里割着禾的时候晕了过去,幸好喝了几口水后很快就醒过来。看着家里这样的境况,林芳欲哭无泪。 割禾进入第四天的时候,因为晚上下了雨,天气凉了一些,叶思秋也没感觉到那么累了。她和妈妈吃完早餐来到田里没到半个小时,就看见叶志松坐在一个人的单车后面,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向她们走来,叶志松远远的就冲着妈妈和姐姐大声的叫喊:“妈妈,姐姐,我带支援队来了。” 走近的时候,叶思秋一看,是吕玲和罗丽萍带着班里的一群男女同学到来。她仔细的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十多人,班上总共才五十多人,就来了三十多,不知罗丽萍和吕玲是怎么组织到的。罗丽萍是班上的劳动委员,吕玲是生活委员,她们的组织能力都很强。他们放好车后,就纷纷的下田,割禾的割禾,打谷的打谷,扎稻草的扎稻草。因为打谷机不够,叶思秋和妈妈又到附近去借了几台。不到一天的时间,叶思秋家里剩下的那些稻谷就全部割完了。到插田的时候,这些同学照样来帮忙,林芳先请人帮把田全部犁耙好,只用一天的时间就把田插完了。这个暑假的农忙,叶思秋家里总算顺利度过。在后来初中的两年中,每次农忙,同学都照样来帮忙。 每一章 酸楚的日子(五) 上初二的时候,叶思秋家里的境况有了改善。她哥哥自从跟着建筑队去做工后,每个月都能给家里寄点钱。叶思秋不再用开白饭了,不用每天放学后低着头早早的去打饭,也不用整天尴尬地被林老师拉到家里去吃饭。到了初中毕业准备中考时,她想报师范,她觉得这样能早一点出来工作,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可是,哥哥不许她报师范,硬要她报考高中,将来考大学。他觉得叶思秋的天资很高,读师范太浪费了,他希望妹妹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当时村里还没有一个大学生。叶志彬最大的愿望就是妹妹考上大学,为全村人争光,只要妹妹能考上大学,自己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叶思秋拗不过哥哥,只好报了县重点高中的志愿,中考后的结果是,她的分数却上了地区重点高中的线,老师觉得很婉惜,可叶思秋却觉得庆幸,因为罗丽萍和吕玲报考的都是县重点高中,只有杜小林报考了师范。后来她们都如愿以偿,进了自己理想的学校。也不知是哪辈子结下的缘,进了高中后,她们三个又被编在同一个班,这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叶思秋一家的生活刚刚开始平静下来,一次预想不到的灾难又降到了他们的头上,那是叶思秋上完高一那年的暑假,她刚放假回家没几天,邮递员就送来了一份急电,电报上说,叶志彬从十层楼上摔下来,当场身亡。叶思秋的妈妈和奶奶看了电报当场晕死过去,她们还没完全从上次悲痛中走出来,又一次致命的打击又落到了她们的头上,无论如何她们也是无法接受的。叶思秋当时虽然已经真正懂得了死亡的意义,可是她不相信哥哥真的离开了他们,上个星期她还接到一封哥哥给她写的信,他在信中告诉她,他给她买了一条白色连衣裙,他还在信上说,到农忙的时候,他就会拿裙子回去给她,他要亲眼看着妹妹穿上那条白色连衣裙像个白雪公主的模样。哥哥还没拿裙子回来给她,他还没看到她穿上那条连衣裙像白雪公主的模样,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她想肯定是他们搞错了,或者是有人故意骗她家里人的。她决定去哥哥所在的城市看个究竟,接到电报的当天她就动了身,罗丽萍和吕玲陪着她去,杜小林留在她家帮着照顾她的家人。 现实是残酷的,她们去到叶志彬所在的城市的时候,叶志彬的尸体已经送到了傧仪馆,尽管经过了整容,她还是看不到往日那张熟识的脸。叶志彬从十层楼摔下来,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看到哥哥那惨死的样子,想着哥哥生前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死时还死得这么惨,她痛不欲生,几次晕过去,幸好有两个好朋友在身边照顾着她。叶志彬的尸体火化完后,叶思秋把眼泪收了起来,她不许自己再哭,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哭的资格。她像个机器一样,机械地在清理哥哥的遗物,在哥哥自己用木板做的那个小木箱中,叶思秋发现了那条哥哥在信中说过的白色连衣裙,她穿上那条当时流行的灯笼袖白色连衣裙,抱着哥哥的骨灰,坐上了回家的列车。在火车上,她木木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无论吕玲和罗丽萍和她说什么,她都不出声。罗丽萍的心里很难受,她双手抓住叶思秋的胳膊,哭着使劲地摇晃着喊道:“你哭出来吧,这样或许会好受一些。” 叶思秋没有哭,她心里只是恨,恨生活,恨上帝。 窗外的树木一棵棵的向后移,叶思秋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罗丽萍和吕玲用手捂住嘴巴在嘤嘤地哭。 叶思秋对生活不敢再抱任何的幻想,她清楚地意识到,哥哥死了,和爸爸一样,是真的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妈妈和奶奶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打垮了,弟弟妹妹还年幼,现在整个家就依靠她一个人来扛了,她是决不能垮下的,如果她垮下了,她的整个家就完了,她不能让这个家完蛋。 回到家里,妈妈和奶奶都已经卧床不起了,弟弟妹妹们都哭得像个傻子一样。在她去料理哥哥的后事那段时间里,杜小林一直在她家里帮料理家务。村里的乡亲邻居们,对她家里发生的不幸深表同情,那年的割禾和插田都是乡亲们帮干完的。 叶志彬这次的意外事故,居工地的老板说,他不是工作期间摔下的,而是下班时,他自己爬到楼上去玩摔下的。因此赔偿得很少,只有两千块钱。 家里的房子已经破得不能再住了,只要一下雨,就漏个不停,有几扇墙已危危可及。叶思秋和妈妈奶奶商量,要拿哥哥的赔偿费来建新房。妈妈和奶奶没说什么,只是点头算是同意。在乡亲们和亲戚朋友的帮助下,经过二十多天时间,她家就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建了新房子,搬到新房后,叶思秋的妈妈和奶奶心情好了许多,不再像以前经常触景生情,动不动就是哭。 哥哥死后,叶思秋像变了一个人,她经常铁青着脸,一句话不说。她每当看到弟弟妹妹在吵闹,她就会指着她们大声喝道:“你们给我住嘴!”每当这个时候,弟弟妹妹们就会胆颤心惊地住嘴,不敢再闹。 开学的时候,没有跟妈妈和奶奶商量,她就向学校打了休学报告,要求学校允许她休学,并希望两年后,能和现在的同学一样参加高考。学校领导根据她家里的特殊情况,经过研究讨论,最后同意了她的请求。办完那些手续,已经是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了。叶思秋捡拾东西回到了家里。那天是中午,奶奶放牛去了,两个妹妹上了乡里的中学,弟弟也上学去了。林芳戴着一顶烂草帽在草平上翻动着晒下的稻谷。看着女儿抱着那么多的东西回来,她就直起腰,扶着搅板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已经办休学了。” “休学干什么?” “我已经和小花小果两姐妹联系好了,后天我就动身去深圳打工。” “你不能去,就算我们全家人饿死,我也不会让你出去的,难道你忘记了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吗?”林芳放下手中的搅板,走过去抓住女儿的手痛哭起来。 “妈妈,你别总是哭,你不哭行吗?”叶思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甩开妈妈的手,向房间里走去。 “思秋,你要听话,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林芳跟着女儿进了房间。 叶思秋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张椅子上,就一屁股的坐到了床上。她看着妈妈说:“妈妈,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我们这个家好起来,我们不会一直这样穷下去的,不会的!” “可是,你的前程……” “我的前程,就在我的手里,后年,我还会回来考大学的,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一定会的,我不会让哥哥失望的。”叶思秋握着拳头,咬着牙,像是在发誓。 林芳怎么也拗不过女儿,第三天,叶思秋提着行李出了门。罗丽萍和吕玲为她送行。在叶思秋要上车的时候,吕玲和罗丽萍抱着她哭了起来。叶思秋没有眼泪,也没有忧伤,只是木然地上了车。在车子开动的时候,吕玲和罗丽萍追着过去,罗丽萍边走边骂:“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同学一场,居然连一滴泪都不流。” 第一章 酸楚的日子(六) 叶思秋进的是一家很大的制衣厂,制衣厂在一个山坳里,因为有小花小果帮忙,入厂的第二天,叶思秋就开始上班了。她分在十二组,第一个月是做学徒,她的组长是个二十八岁还没结婚的女人,姓招,大家叫她招姐,也许是长期得不到爱情的滋润,招姐的脾气非常的坏,动不动就会发火,特别是看到那些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姑娘,她心里就不平衡,对于新入厂的姑娘,她都要来个下马威,对于叶思秋也是如此。叶思秋不但是新来的,而且又长得漂亮,被整是上天注定了的事。上班的第一天,招姐就给了叶思秋脸色看,叶思秋那时的心好像是死了半截,没什么心情去看别人的脸色,也不懂得怕,因些,对招姐给的脸色非常的漠然,叶思秋的漠然触怒了她,她想,你别以为你有一张妖精的脸蛋就了不起了,老子非要狠狠的修理一番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工厂用的是电衣车,叶思秋开始学做的是衣服的领子,这是基本工,只有车好了领子的能进入车裤子,然后才能车上衣。业务主管是一个三十岁的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子,叫李湘楠。叶思秋入厂前,他就从小花那里得知她家里的情况,因此,对叶思秋非常的怜爱,有事没事他就爱跑到叶思秋旁边去,看她车衣服,有时教她,有时还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给她吃。叶思秋每次从他手中接过巧克力,心里都感到特别的温暖。招姐一暗恋着李湘楠,看到他经常跑到叶思秋的身边去,而且还给她巧克力,她心中的嫉妒变成了烈火,而且越烧越旺。她下决心,不出二十天就要把这个小妖精赶出厂门。因此,叶思秋车的衣领子在招姐那里没有一条是合格的,经常被返回翻工。叶思秋的工作每天就是拆了又车,车了又拆。还常常被招姐指着额头骂笨蛋。叶思秋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笨过,她对自己几乎失去了信心。她很怕自己因车不好被除退出厂,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她常常是在边拆衣领边流眼泪。一天,她在流着眼泪拆衣领的时候,李湘楠走了过去,坐到她的旁边看着她问:“小妹妹,怎么哭了?” 叶思秋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说:“我真是太笨了,总是车不好。” 李湘楠拿起她正在拆的那把衣领看了一下,觉得叶思秋简直就是天才,来了才几天,就车出这么好的东西来,他拿起那一把衣领举到叶思秋的面前说:“这一把都是要翻工的吗?” 叶思秋低头“嗯”了一声。 李湘楠二话没说,拿起那把衣领就直接去了质检室。质检室的人员都在认真的工作着。李湘楠走到质检室主任的跟前,把手中的那把衣领举到他的面前说:“这些是谁检查的?” 质检室主任接过衣领一看,就塞回给主管说:“这个没经过检验,拿回去给该组的组长处理。” 李湘楠接过那把衣领,仔细一看,确实没贴有质检的标签,他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气冲冲的出了门。 招姐托着腮,翘着二郎腿,坐在车间侧边的一张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李湘楠走到她的旁边,狠狠的把手中那把衣领甩到她的桌面上说:“这是你叫叶思秋翻工的衣领吗?” 一听到提起叶思秋招姐就来气,她把头转过来,看都没看他一眼说:“是的,怎么了?心疼了吧!” “你办事能不能公正一点?你这样做,不是在故意刁难她吗?你看看,那些做了三年的,也未必能车得出她这个水平,她已经完全可以进入车裤子的阶段了。”李湘楠一点不留情面地说。 招姐恨不得一口活吞了叶思秋,李湘楠走后,她怒气冲冲的向叶思秋走过去,走到叶思秋的旁边,她停了下来,双手叉着腰,怒目瞪着叶思秋骂道:“你这个小狐狸精,才来了几天,你就懂打小报告了!” “我不是狐狸精,我没打报告!”叶思秋争辩道。 “拿镜子看看你那双勾魂的眼睛!还敢说你不是狐狸精!你不打小报告,主管怎么会知道我要你翻工?”招姐越说越生气,她嫉妒叶思秋那双眼睛嫉妒得要命,要不是亲眼看见,打死她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双这么美丽迷人的眼睛。 “长着一双这样的眼睛又不是我的错,我真的没有打小报告。”叶思秋觉得很委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把你的狐狸眼泪收起来,别在这里哭,要哭就回你妈妈的怀里去哭!”招姐骂完这句话就扬长而去。 叶思秋擦干了眼泪,慢慢止住了哭,又继续的车她的衣领。 组长的阴谋被主管拆穿后,她再不敢自作主张把叶思秋车的衣领扣下来让她翻工。第二天,她就把叶思秋车的衣领送到质检室去检查。叶思秋车的每个衣领不但顺利过关,而且还得优秀。质检室批准她转入车裤子。叶思秋的聪明,不得不叫招姐佩服,她才车了三天裤子,就转入车上衣了。进厂不到二十天,她就把所有的车衣服的技术都学会了。招姐想在她这个鸡蛋里找出一点骨头确实很难。可她又不想轻意的放过这个小狐狸精。每当看到她和主管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心里就恨得直咬牙。她唯一能出气的就是,主管从叶思秋的身边走后,她就跑过去骂叶思秋:“你是来这里打工的,不是来这里和男人眉来眼去的,以后要注意影响!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叶思秋不敢哼声,只是偷偷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招姐自己也觉得没趣了,就灰溜溜的走了。可她并不就此罢休。她一直在寻找机会要狠狠的修理叶思秋一顿。机会很快就来了,那天,负责运货的那两个男的请假回了家。本来她是可以请求别的组调人过来帮忙的,可她不请,她叫叶思秋临时当搬运工,叫她从四楼把裁剪好的布料用车子推下来。她的理由是,叶思秋的学徒生涯可以结束了,因为她太聪明了,水平已经达到了老工人的水平。叶思秋并不知道招姐是故意整她。她觉得很高兴,为自己的提前毕业。因此在搬运衣料的时候,心情也特别的舒畅。她毕竟是农村出身,干过体力活,搬运那点布料算不了什么,再说了,又有车子推,上楼下楼又有电梯,她觉得挺好玩的。叶思秋就这样一连干了三天,慢慢的觉得有点累了,可是她咬紧牙关,不叫一声苦。有时看到她咬牙拼命地忍的样子,招姐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她也想过就此罢手,可是一想到她上次打小报告的事,还有她和主管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就又狠下心来。她这一狠心,没想到却闯下了大祸。 香港那边的客户追货追得很紧,为了赶货,一连几个晚上加班。每天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推货,叶思秋已经感觉很累了,浑身软软的没有力气,她有时候感觉很热,有时又感觉到很冷,而且喉咙还火辣辣疼得难受,她开始不时地咳嗽。她觉得实在很难受,想请假,可又不敢请。她工作还不够一个月,怕请假会被除退,她不想被除退,她需要这份工作。那晚加班到十点的时候,她的两腿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头也晕乎乎的,她把货推到电梯里刚把门关上不久,电梯里的灯突然黑了,电梯也停了下来,周围一片漆黑,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叶思秋心里感到极度的恐怖,她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她不停地捶门,口里喊着救命。可是,黑暗依旧,她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求生的欲望,没有让她停下来,她继续的敲门,继续的喊,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电梯在黑暗里静静地挂着,上不了也下不去,出不去也进不来。叶思秋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她像一段丝绸一样坐了下去,像个垂死的小猫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 因为停电,工厂提前下班了。工厂宿舍的床是一排排连起来的,叶思秋睡在小花和小果的旁边。小花和小果冲完凉回来,准备上床睡觉了,还没见叶思秋回来。她们两姐妹都没和叶思秋在同一个组,对叶思秋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们只好打着手电到冲凉房和厕所去找。可是,没有叶思秋的踪影。她们心里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就去敲了叶思秋的组长的房门,她们边敲口里边喊着招姐的名字。因为是组长,招姐住得比较好,她住的是公寓,四个人一间。工作了一天,她已经很累了,洗完澡后就上床睡觉了。小花和小果在咚咚地敲门的时候,招姐刚刚进入梦乡,就被吵醒,心里很是恼火,她睡眼矇眬的起来,口里嘟嘟嚷嚷地骂道:“是那个崔命鬼呀?自己不睡就算了,干嘛不让人睡呀?”骂着慢悠悠地去开了门。 小花和小果在门口等得很不耐烦,一见门开,小花就开口问道:“招姐,叶思秋干嘛去了?” 到底是做贼心虚,一听叶思秋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就咯咚了一下,她的睡意全没了,问道:“叶思秋干嘛了?” “我正在问你呢!你是她的组长,她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到处找她,也找不见。” 招姐是一个脑瓜转得比砣螺还快的人,她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几滴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为了确认,她又结结巴巴地问一句:“叶思秋,她,她,她停电以后就没有回来了吗?” “是呀,晚上加班时,我们是一起进车间的,可停电下班以后,就一直没看见她。” “完了,完了……”招姐口里喊着,飞快地向主管的房间走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小花和小果脸上的神色非常的难看,她们跟着招姐屁股后面跑。 月亮里洒下的光,碎片一般,斑斑点点,树上的叶子在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李主管,开门,快开门!”招姐抡起拳头,一声紧过一声地捶着李湘楠的门。 南方的秋天还很热,李湘楠洗完澡后,上面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下面穿着一条中裤,坐在书桌前,点着蜡烛在看书。听到紧急的捶门声,他猜想肯定出了什么事,顺手把书合上,穿上运动鞋开门出去。招姐一看到他出来,没等他开口,就拉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主管,快,快,车间的电梯里困,困有人!” “什么?是谁?真要命!” “是叶思秋!”招姐低着头胆怯地说。 李湘楠顾不上说话,只是急急地返回房间,拿了车间的钥匙和手电筒,就直往车间的方向跑。 招姐和小花小果两姐妹跟着在他的后面,跑得满头大汗。 到了电梯门口,李湘楠用力的敲着电梯的门,口里大声地喊着:“叶思秋,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动静,李湘楠转过头看着招姐问:“你确认她在里面吗?” “这几天一直都是她运货,停电前,我是看着她推车子上去的。”招姐流着眼泪说。 “你真是糊涂,这下可怎么办,停电了,电梯又开不了。”李湘楠急得团团转。 “有电来了,有电来了!”小果喊了起来。 他们都把目光转向窗外,外面果然是一片亮光。李湘楠像箭一样跑到左边那间小屋里,准确而快捷地打开了电源的总开关。整个车间亮了起来。小花急不可待地按了往下的电梯按钮。电梯上面的红灯显示,电梯的位置还在三楼。他们四个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电梯下得实是太慢了,从三楼等到一楼,他们好像等了一个世纪。电梯好不容易到了一楼,门开了,他们都被里面的情景吓得脸色变青了。叶思秋卷缩成一团,躺在那车衣料的旁边,像一只刚刚死去的小猫,软绵绵的一团,没有一丝声息。小花和小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李湘楠一个箭步冲进去,双手托起她的双肩,把她的脸转过来,口里不住地喊着叶思秋的名字。叶思秋紧闭着双眼,呼吸已经很微弱。李湘楠把她抱了出来,让她平躺在地上,开始给她进行人工呼吸。 小花跑到叶思秋的跟前,抓住她的手,哭着喊道:“思秋,你醒醒,你千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你这个臭三八!你都对她干了什么?你为什么叫她推货呢?这是她干的活吗?老子跟你拼了!”小果说着,冲上招姐,双手抓住她的双肩,对她又是撕又是咬的。 招姐直愣愣的站着,没有还手,她整个人傻了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时间打架,快打120,叫救护车!”李湘楠掏出他办公室的钥匙递过去。 小果住了手,招姐的头脑有了一点意识,她接过钥匙直冲主管办公室。十五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救护车只准上两个护送人员,招姐和李湘楠最先上了车,小花和小果被撇了下来。 在急救室的门口里,李湘楠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的走动着。招姐静静地坐在那张长椅上,不敢拿眼看李湘楠。她知道自己这次闯祸闯得不轻,如果叶思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的。李湘楠越想越气,他想不明白,招姐为什么要跟一个身世如此可怜的女孩子过不去。在外面等了老半天也没见有医生出来,又不知道叶思秋在里面的情况,李湘楠一肚子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他走到招姐的面前,指着她的额头骂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糊涂,你怎么能叫她一个女孩子去做两个大男人干的活呢?你不是在故意刁难她吗?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怕呀?” “谁叫她整天跟你眉来眼去的,看到她那副狐狸精的样子我心里就难受。”听到李湘楠在指责自己,招姐的气就来了。 “你真是晕!她才多大,懂得什么眉来眼去?” “我怎么知道她多大,只知道她比我高一截头,长着一双狐狸精的眼睛!” “你是因为妒嫉她,才这样故意刁难她,是吗?你怎么这么小鸡肚肠呢?” “是的,我是小鸡肚肠,我变成这样子,还不是因为你!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还这么偏爱她,我心里能舒服吗?”招姐哭了起来。 看到她哭了,李湘楠放软了语气,他看着她,静心气和地说:“你知道她今年才多大吗?她进厂之前的头几天才满十六岁,她比我最大那个侄女还小一岁,我比她大了十几岁,我只把她当作我的侄女看。在她进厂之前,叶小花向我推荐她时,我就知道她的身世,她十岁的时候,爸爸死了,前两个月,她的哥哥也被摔死了,你想想,她小小的年纪,心灵却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我不知道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招姐用手掩住嘴巴哭了起来。 “进厂上班后,一看到她,我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痛,当看到她流着眼泪在拆你通不过的衣领时,我的心就在流血。你想想,一个从小就没得到过多少父爱,有一个年长几岁的哥哥呵护着,可是哥哥也离开了她,为了生活,她又不得不休学出来打工,你想,她心里多苦呀!我只是想尽我的能力,尽量给她多一些的关心和爱护,让她减少一些心灵上的创伤,而你,却对她百般刁难,让她冰冻的心灵雪上加霜,难道你没有灵魂,你没有心嘛?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求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心里已经很难过了。”招姐双手捂住脸,唔唔地哭着,非常伤心。 “谁是她家属?”医生从急诊室出来,看着他们两个问。 “是我,她怎么了?”李湘楠迎了上去。 “是休克性肺炎,幸好送得及时,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可是还在昏迷中,估计今晚不会醒过来,你们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她需要住院治疗。” “我们能进去看她吗?”招姐擦了一把眼泪问。 “可以,但要保持安静。” 招姐和李湘楠正要进去的时候,护理人员已经把她推了出来。招姐跟在车子的后面,跟着进了住院部,李湘楠独自去办理了入院手续。李湘楠办了入院手续以后,回到病房,和招姐一起坐叶思秋的床前陪护着她。一个护士进来帮量体温,量完了,看了一下温度表说:“还是没退烧呢。”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叶思秋在迷迷糊糊地说着糊话。 看到叶思秋这个样子,他们两个心里都很难受。李湘楠忍不住又埋怨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两个大男人干的活叫她一个人干,不病倒才怪呢,何况这几天一直加班,每天都上够十二个小时,就是铁打的也会垮下的,何况她一个小女孩子,常言道,老虎不吃孤寒肉,你怎么下得了手呀!” 看到叶思秋被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招姐的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听李湘楠这样一说,她就更加的难受。她起了身,捂着嘴巴,跑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蹲下去,放声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居然对一个无助的孩子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来。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李湘楠跟着招姐走了过去,看着蹲在地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哭泣的招姐,他突然觉得她很可爱,就走近她,伸手把她拉起来,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都过去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我实在太讨厌了。”招姐傻傻地站着,裂着嘴使劲地哭,两行眼泪在她的脸直直地往下流。 李湘楠一把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肩,像哄个孩子一样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知道你喜欢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听了李湘楠的话,招姐虽然心里很痛苦,可也很幸福,她在李湘楠的怀里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当招姐和李湘楠出去吃早餐的时候,叶思秋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当她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插着针管,上面高高地吊着一个瓶子时,她意识到自己住进了医院。她努力去搜寻过去发生的事情,可一切都是那样的模糊,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当她看到李湘楠和招姐进来的时候,她从梦境回到了现实,她肯定在电梯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现在还活着。招姐在她的床前坐下来,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你醒过来了?”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我现在,真的还活着吗?”叶思秋很虚弱地问道。 招姐说不出话,只是哭着使劲地点头。 李湘楠站在她的旁边,用手拨一下她额头上的头发,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她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叶思秋微微地笑道:“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思秋,你怎么样了?”小花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进来,一看到叶思秋,她就抓住她的手问道。 “我很好,已经没事了。”说着,她又开始咳嗽,停止咳嗽后,她用恳求的语气看着小花说:“小花,我求你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我家里。” 小花对她点点头,流着眼泪说:“我知道了。” “谢谢你,如果我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她不会让我继续在这里打工的。” 听了她这句话,在场的三个人,心里都像被钢刀钆了一样,想哭,可流不出眼泪来。 第一章 酸楚的日子(七) 叶思秋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就坚持要出院,医生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出院后,叶思秋上班干活开始了计件,也许是因为愧疚,招姐对她特别的关照,总是给那些车工简单,得钱又多的衣服给她车。这样,一个月下来,除了伙食费,她拿到了五百多块钱。叶思秋只拿出五十块钱留下自己花,其余的钱全部寄回了家里。她想妈妈收到钱肯定会很高兴。组长对她特别的关照,主管对她又特别的好,李湘楠是大学毕业生,除了经常给她巧克力之外,有空还常常给她辅导功课。还有小花和小果,为了让她有多一点的时间学习,还经常帮她打饭,打水,还有洗衣服。叶思秋每天都是愉快地工作,安心地学习,心情慢慢地开朗起来,人也变得特别的活泼。因为爱情的滋润,招姐也变得温柔起来,她看叶思秋怎么看怎么的顺眼,在她的眼里,叶思秋已经不是一个小狐狸精了。组长和主管对自己这么好,叶思秋心里很是感激,不知道拿什么来回报他们,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替他们保密,他们两个在偷偷的谈恋爱,怕影响不好,不敢公开关系。叶思秋在医院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可她装作不知道,而且对谁也不说。招姐和李湘楠都很感激叶思秋这张嘴,他们老在私下里说叶思秋已经能当保密局局长了。 已经是深秋,天气有点凉了。那天上班的时候,叶思秋看到招姐捂着肚子老是往厕所跑,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叶思秋猜测,招姐肯定是拉肚子了。叶思秋知道用什么方法治这个病,因此,招姐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轻轻的碰了她一下,轻声问道:“是不是拉肚子了?”招姐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是尴尬地“嗯”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过去了。回去没几分钟,她又屁巅屁巅的往厕所里跑了。大家都在忙碌着干自己的活,对于她的跑来跑去很少有人觉察,可是叶思秋每次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好像拉肚子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组长。在招姐从厕所回来经过她身边时,叶思秋在她手里塞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番桃叶炒米然后加水,喝完很快就好了,真的很灵的。下班后,招姐就在厂门口那棵番桃树上摘了些嫩叶子,拿回去叫厨师帮弄,喝完后,感觉真的好了很多,下午上班时,已经不怎么用跑厕所了。她觉得叶思秋这个人真是太好了,她对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从未计较,而且在自己有难时还及时的伸出了援助的手。她觉得叶思秋真是一个纯洁美丽的小天使。她越来越喜欢她了,她觉得在工作上给她那点关照,远远无法表达自己对她的喜爱。第二天,上街逛商店时,她给叶思秋买了一套秋裙。开始叶思秋不肯接收她的衣服,后来她就说,你就把我当作是自己的姐姐就行了。既然是姐姐,叶思秋就很不客气的收下了那套裙子。叶思秋本来身材就很高挑,皮肤又白,气质又好,穿上那套衣服简直就是仙女下凡,让人看着就是一种享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着叶思秋穿着自己给买的衣服这么漂亮,招姐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就不断的给叶思秋买衣服,买鞋子,买装饰品。她自己也没料到,她给叶思秋买东西会买上瘾。 入冬后,雨水少了,电力总是供应不足,工厂经常停电。叶思秋总是把每分钟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只要是工厂停电,她就会拿出那本小小的英语单词手册来记。有一次停电,她拿出英语单词手册来背。那天刚好香港老板到车间来考察,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姓杨,大家习惯叫她老板。当她从叶思秋身边经过时,她的眼睛刚落到叶思秋的身上,她的心里突然有点刺痛。叶思秋感觉有人站在自己的旁边,就抬头看了一下,这一看,被吓了大一跳,她脸色发青,赶紧把手中的英语单词手册放回口袋里。老板伸手去翻开叶思秋挂在胸前的厂牌看了一下。这时整个车间里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叶思秋身上,所有的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叶思秋被吓得两腿发软,她心想,这下可完了,这份工作要丢了。她感到前途渺茫。可老板看了一下厂牌,没说什么就走了。叶思秋松了一口气。 老板回到办公室坐下后,思绪久久不能平静,她也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叶思秋,她就想起自己死去的女儿,每当想到死去的女儿,她的心就隐隐的痛。她女儿五岁时生病离开了人世,如果还活着的话,也该有叶思秋一样大了。她觉得叶思秋那双眼睛,真的太像自己死去的女儿了。她很想帮帮这个姑娘,于是打电话叫主管带叶思秋去一趟她的办公室。主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又不好问老板,只好到车间去找叶思秋。 叶思秋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肯定是老板要炒她的鱿鱼了。招姐的想法也是一样,在叶思秋跟着主管要走的时候,她握住叶思秋的手说:“你不用怕,我们会帮你的。” 叶思秋点点头,跟着主管的屁股后面走了。车间里的工友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在主管的带领下,叶思秋颤颤栗栗的进了老板办公室。老板看见她进来,脸上露出笑容,伸手示意她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叶思秋顺着老板的手势,轻轻地坐了下来。 “今年多大了?”老板玩着手中的笔,看着她问。 “16岁。”叶思秋低着头,不敢看老板。 “你很爱学习,为什么不在学校读书,却出来打工呢?” 听她这一问,所有的辛酸都涌上心头,叶思秋的泪水禁不出流了出来。她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听了她的话,老板不禁一阵心酸,内心久久难以平静。她也是一个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她父亲是国民党的军官,解放前跟着蒋介石的部队去了台湾,母亲带着她几姐妹在大陆艰难地过日子。她和丈夫是大学的同学,他们非常的相爱,毕业后,他们结了婚。结婚没多久,文革就开始了,她和丈夫都被打成了反革命份子,被抓进了监狱。后来,他们越狱逃跑,从珠海偷渡过了香港,在他们逃跑时被民兵发现,民兵拿着枪追杀他们,在他们跳下海时,民兵还朝海里打了几枪。他们死里逃生到了香港,开始是投靠一个亲戚。他们靠打工维持生活,什么苦都吃过。虽然现在他们成了亿万富翁,可是他们从不小看穷人,尤其敬重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他们有百分之三十的资金都用在了慈善事业上。 “从明天起,你到办公室来上班吧,就做我的助理,我不会让你干很多活的。”她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就像一个母亲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谢谢老板!”叶思秋抬起头,看着她,硬咽着说。 此后,叶思秋就开始在办公室上班。吃饭也和老板以及其他中层领导一起吃,住房也搬到了套间,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她不用再到饭堂打饭,也不用到澡堂去洗澡,晚上也不用加班,工资又加了一倍。这一切,对于叶思秋来说,真是从地狱到了天堂。和她一起住的是一个叫王小琪的办公室秘书,她那年二十岁,刚大专毕业,是老板的一个转弯亲戚。 第二章 苦涩的初恋(一) 来深圳打工,一眨眼就是一年,又到了夏天,山顶上的稔子花不但结了果子,而且果子也由青变红。 老板每周从香港过来一次工厂,而且只呆一天。 那天是老板过来的日子,叶思秋在老板办公室为老板打扫办公室,打扫完,准备出门时,办公室主任带着一个长得很高,很帅气的男青年进来。叶思秋那天穿着一条招姐送给她的淡紫色的连衣裙,她白嫩的皮肤配上淡紫色的连衣裙,脸蛋像水蜜桃一样,白里透红,非常娇艳。叶思秋一看到他,心就扑哧扑哧地跳起来。办公室主任指着那男青年向叶思秋介绍说:“这是新来的郭伟先生,他是来临时顶替老板的,现在他就在总经理这个办公室上班。” 出于女孩子的羞涩,叶思秋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你好,欢迎你!” 办公室主任看着她说:“以后,你就是他的助理了。” 郭伟伸出手来,用两只坚定而有神的目光看着她说:“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叶思秋把手伸出去,她娇嫩的双手被郭伟紧紧抓住,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挂在嘴角边上的笑容如秋天的波浪,清新而凉爽,让人陶醉。当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叶思秋如触电一般,把目光快速地移开。 办公室主任向叶思秋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出去了。叶思秋迈着轻盈的步伐,扭动着她纤纤细腰去给郭伟泡茶。 郭伟刚进门第一眼看到叶思秋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国色天香这个词,他的心也和叶思秋一样,扑哧的跳了一下,当他的目光和叶思秋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触电的感觉。当他和叶思秋握手时,他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体香。叶思秋身上那股体香令他非常陶醉,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沙滩上吹海风,在花丛中晒太阳一样,特别的温馨和舒适。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说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的体香味,就证明他爱上了她。郭伟拍拍自己的胸口,暗暗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姑娘不成?郭伟好像喝了迷魂汤,身体轻飘飘的要升上天空一样,当叶思秋把泡好的茶捧到他面前,他伸手去接杯子时,因为太激动,竟然手忙脚乱起来,把杯子的茶溅了出来,落到了叶思秋的手上。叶思秋被溅出的茶水烫到了手,不自觉的从口里发出了哎呀的一声。郭伟被吓了一跳,他一慌,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落了地。他那天穿的是运动鞋和牛仔裤,茶水没烫到他,他只是很慌张的看着叶思秋问:“对不起,烫到你了吗?” “没事。”叶思秋用一只手抓那只被烫到的手,摇摇头,低声说。 “你们这是干什么?”王小琪从外面进来,被他们这种场面吓呆了。 “没什么,没什么。”郭伟弯下腰把杯子捡起来。 叶思秋低着头出去拿拖把。 王小琪看着郭伟笑咪咪地问:“老表,你需要买什么就和我说,我去帮你办理。” “什么老表?”郭伟看着王小琪,一脸的漠然。 “哦,你妈妈没跟你说吗?我们是亲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王小琪努了一下嘴,很风情地一笑,尽力的施展自己的魅力,想把郭伟迷住。她想,只要嫁给了郭伟,自己的一生将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哦,你就是王小琪?”郭伟很尴尬地笑笑。 “是呀,你表姨的小姑子的女儿。”王小琪笑得依然很风情。 “呵呵,这个弯拐得也太长了。”郭伟又是哈哈大笑。 叶思秋拿着拖把进来。郭伟从自己的座位走出来,叶思秋把拖把伸到郭伟的座位下面拖起来。王小琪用一双很不友好的眼睛看着叶思秋,心里满是妒嫉。她在心里暗想,郭伟是我的,谁也休想从我的身边把他夺走。 那晚,叶思秋失眠了。郭伟的出现,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他的身影,他的眼神,总是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无法集中学习,感觉自己的整颗心被吊在了空中,怎么都下不来。她很怕自己未来的一切会因为他的出现而给毁了。 郭伟是老板的儿子,那年21岁,在英国读大学,学的是经济管理,明年就准备毕业了,他只是想趁这个暑假,到自己家的工厂来实习两个月。开始郭伟以为,在这个偏僻的工厂里,他肯定呆不了几天。可是遇到叶思秋后,他就有信心呆完这个暑假了。自从见到叶思秋的第一眼,他的心就被她牢牢的拴住了,他总是想见到她,在上班的时候,有事没事他就打电话给她,叫她进来,有些事情,他自己明明是知道的,可他却装着不知道,非要叫她进来问这问那。在吃饭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围着她的身影转。21年来,他从未对别的女孩子有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遭遇爱情。 一天下午,天突然黑了下来,接着就是雷鸣闪电,郭伟一个下午没看见叶思秋,心里有种落空空的感觉,他打电话给叶思秋,想让她进来帮找一份文件。可是,电话打了几次都没人接。郭伟心里有点纳闷,就去了叶思秋的办公室。叶思秋的办公室就在郭伟的办公室隔壁,门紧闭着,他敲了几下门,没人开门,他就推门进去。叶思秋的座位上没人,郭伟就四处的环顾了一下,当把目光移到办公桌下面的时候,郭伟差点笑了出来,只见叶思秋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办公桌底下,紧闭着双眼。郭伟看到她那样子,就笑着走近叶思秋,用手敲敲她的桌子,口里说着:“喂,你在抓青蛙吗?” 叶思秋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郭伟,因为打雷,过于害怕,她倒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也没有马上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只是说:“打雷呢!”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呀?要不,怎么会这么怕打雷呢?出来吧!”郭伟说着,伸出手去要拉她。 “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是小时候偷过邻居家里的黄瓜。”叶思秋说着,没有钻出来的意思。 郭伟觉得她滑稽得可笑,伸出去的手也有点累了,就有点不耐烦的笑着说:“哎呀,就算偷了黄瓜,雷公也不会劈你的,再说了,我们这幢办公楼装有避雷针,没事的,出来吧!” “我还是怕。”叶思秋还是没出来。 “不是还有我在吗?出来吧!不用怕的。” 叶思秋把手伸出去,郭伟拉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出来。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叶思秋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郭伟在她的对面坐下。他们开始了交谈,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小时候为什么要偷邻居家里的黄瓜呢?” “总觉得邻居家的黄瓜特别长,特别大,而且像水洗过的一样,水灵灵的,吃起来又特别甜,特别脆。” “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去偷黄瓜,要是给人抓到了,多难为情呀?” “你可别说,有一次,差点就给她抓到了,我刚钻进了她家的菜园,还没开始下手,她就挑着一担尿进来了,我看见她,就蹲了下去,她问我干嘛,我说我在尿尿。” 郭伟觉得叶思秋实在是逗,他从来就没遇到过这么逗的女孩子,于是,故意逗她说:“你脱裤子了吗?” “没脱!”叶思秋向他翻了一个白眼,用手背擦了擦鼻子,把“没脱”这两个字的尾音拉得特别长。 “没脱裤子,她怎么相信你是在尿尿呢?”郭伟一脸的坏笑。 “其实她早就知道我偷她家的黄瓜了,可是她不说穿,后来,她见到我时,只是说,思秋,我家里的黄瓜喷了农药了!”叶思秋一点都没觉察出郭伟的坏笑,只是学着她的邻居说话的样子。 郭伟觉得和叶思秋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他笑着,扬起脸,看着叶思秋的眼睛问:“害怕打雷,真的是因为偷了邻居家的黄瓜吗?” “不是。”叶思秋摇摇头说。 “那是,因为什么?”郭伟用手托着下巴,定定的看着她问。叶思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和郭伟说话,于是就把自己从未跟人说起过的童年那些遭遇说了出来: “十岁的时候,我爸爸就离开了我们,我们家的生活很困难,当时还没有落实生产责任制,实行的是小组责任制。为了能多挣工分,我家里负责养一头小组的牛。每晚放晚学后,我和哥哥就挑起粪箕到山坡上或田边割草。一天傍晚,我和哥哥兵分两路,哥哥到山里去砍柴,我自己一个人在田边割草,才割了半个小时的草,天突然暗了下来,上空划过一道亮光,接着就是雷电交加,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向来就很怕打雷,那时又是我自己一个人,在那宽阔的田野上。当时,我心里害怕极了,附近又没有房子,只好钻到一个菜园的淮山藤下面挡雨。雨越下越大,雷电发怒般在大声的吼叫,我被吓得哭了起来,我想雷公肯定是要下来抓我了,小时候,我经常听大人说,雷公很厉害的,如果那个小孩哭了,雷公就会下来抓他上天上去的。我想雷公发这么大的怒,肯定是要下来抓我了。那时,我就想,除了爸爸,没有人能救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能打得过雷公,没有谁能打得过雷公的了。于是,我就大声叫喊,爸爸,你快来救我吧,爸爸快来救我呀,雷公要把我抓走了,爸爸……” 听到这里,郭伟有点想哭的感觉。 叶思秋没有注意到郭伟的表情,只是继续说:“可是,爸爸并没有在我的哭喊中出现,雷电声却铺天盖地的袭来,一声紧似一声,我害怕到了极点。由于极度的恐惧,再加上淋了雨,我开始感冒发烧,没等雷雨停下,我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后来听说,那晚为了找我,村长发动了整个村子的人,经过两个小时才找到我的,到医院后,医生说,如果再送去迟一点,我就没命了。” “感谢上帝,你现在还活着。”郭伟看着叶思秋,用一只手在胸前划着十字,然后双手合起。 “我本来就怕打雷,自从那次以后,我就更怕打雷了。” 他们只顾聊天,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雷停了,雨也住了,外面出了太阳。 郭伟拉着叶思秋的手说:“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说着,就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跑。到了楼顶,他带叶思秋到旁边插有避雷针的地方,指着避雷针说:“这些,就是避雷针。” 叶思秋用鼻子嗤了一声,不屑地说:“我才不相信这些小东西能避雷呢!” “这些小东西避不了雷,我宽阔的胸膛肯定可以,以后打雷的时候,你就像只小鸟一样,飞到我怀里,我保证可以保护你。”郭伟打趣说。 “我不和你玩了,尽想占人家的便宜。”叶思秋打了郭伟一拳,撒娇似地说着,转身咚咚地下了楼。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郭伟口里说着,咚咚的追了下去。 第二章 苦涩的初恋(二) 经过那次钻桌底以后,郭伟和叶思秋的关系很快就亲密起来,他们在一起时有说有笑,吃饭也坐在同一张桌子,而且还坐在邻座,郭伟有时候还给她夹菜。王小琪看在眼里,怒在心中,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郭伟喜欢上叶思秋。她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郭伟拴在自己的手里。王小琪长得并不漂亮,可是很风骚,虽然才二十一岁,可已经是情场老手,从高中到大学已经谈了三次恋爱。她从来不把叶思秋放在眼里,她觉得叶思秋虽然漂亮,可毕竟是个黄毛丫头,太嫩了,没味。姜还是老的辣嘛,她觉得对付叶思秋这样的女孩子,不用吹灰之力。至于郭伟,她想只要自己耍点手腕,很快就能把他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那天,王小琪拿一个文件进来给郭伟审阅,她把文件放在郭伟的办公桌上,对郭伟说:“老表,看起来你和你的秘书相处得还不错嘛!” “呵呵,还行吧!”一提起叶思秋,郭伟心里就甜滋滋的。 “你这个秘书真是太有魅力了,自从一进厂,就把我们的业务主管迷得神魂巅倒,李主管整天围着她转,都成了她的护花使者了。”王小琪来的时候,看见李湘楠进了叶思秋的办公室,因此故意这么说。 “你在胡说什么呀?”郭伟看着王小琪说,脸色很不好看。 “我没胡说呀,不信,你到她办公室看看,呵呵!”王小琪放下文件,皮笑肉不笑地扭着屁股出了门。 郭伟一副烦燥不安的样子,他想,叶思秋是不是和那个李湘楠恋爱了呢?他喝了一口茶,站了起来,像电影里的领导一样,双手叉在腰间,踱来踱去。 叶思秋干完自己的活后,就拿起课本在看,李湘楠敲门进来,和叶思秋哆嗦了几句,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叶思秋放下手中的书,说着喝杯水吧,就起身去给他倒水。李湘楠按住她的肩说不用了。叶思秋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没去给他倒水,口里说着:“你那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呀?” “想吃巧克力吗?”李湘楠把手伸进口袋里问叶思秋。 “想呀。”叶思秋看着他甜甜的笑道。 “叫我叔叔,我就给你吃。”李湘楠逗她。 “叫哥哥行了吧!” “不行,就叫叔叔,因为你比我大侄女还小一岁。” “你真坏!”叶思秋看着他,用手打了他一下。 郭伟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的踱了几分钟,内心还是无法平静,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决定到叶思秋办公室去,看王小琪说的是不是真的。叶思秋的办公室就在他的隔壁,门开着。他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打闹的一幕。郭伟没有进去,只是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心里像压上一块石头,沉得很。当天晚上,他就回了香港,他决定在香港调整好情绪后再回工厂。 郭伟走后,叶思秋的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没还到一天时间,她就开始想他,有时想他想得很苦,一个晚上睡不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以前从来也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为了不再想他,她在努力地学习。可是,脑子一停下来,她又开始想他,有时,想他,想得头像裂开了一样疼。 那晚,叶思秋又像往常一样,在灯下认真学习。 王小琪左手拿着一个苹果啃着,右手又拿着一个苹果进了叶思秋的房间。她把右手的那个苹果塞到叶思秋的手里说:“你先吃个苹果吧,别太用功了。” 叶思秋放下手中的笔和课本,接过苹果说了声谢谢,就开始啃起苹果来。 王小琪坐在叶思秋旁边的椅子上,边啃苹果边说:“你知道郭伟为什么回香港去吗?” “不知道。”叶思秋啃着苹果说。 “我想,可能是他想念女朋友了吧,我以前就听他妈说过,说他在香港和英国都有很多女朋友。”王小琪说得若无其事。 “有很多女朋友?”叶思秋睁大眼睛问。 “那有什么奇怪,他家里有钱,人又长得帅,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的。” “他也喜欢那些女孩子吗?”叶思秋酸溜溜地问。 “应该喜欢吧,听说那些女孩子都很优秀,家里都是很有钱,人又漂亮,又受过高等教育。”王小琪不动声色地说道,心里却在恶毒地笑。 叶思秋没再哼声。只是在静静的啃她的苹果。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灰姑娘,丑小鸭,而郭伟却是一个白马皇子。她和郭伟,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对他的那份痴情,只是空余恨。那晚,她用被子蒙住头,哭了一个晚上,哭过之后,她就决定忘了郭伟。 第二章 苦涩的初恋(三) 郭伟回香港一个星期后,他认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又来到了工厂,再次见到叶思秋时,虽然心里还是很喜欢她,可是,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因此,在面对叶思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冷漠。对于郭伟的冷漠,叶思秋心里很难受,她觉得郭伟就像天上的月亮,冷冷地照着她,让她摸不着,也摘不下。他们这样相处了几天,大家心里都难受,叶思秋想换到另外一个部门,因此给郭伟打了一个报告,要求回到车间去工作。郭伟本来想马上批准她的,可是,心里除了不舍之外,还考虑了很多方面的问题。叶思秋是他母亲特别关照的人,如果他把她调到了别的部门,以后母亲来了,她会不高兴的。再说,如果让叶思秋回到车间工作,他又怕她太辛苦,到别的部门,他又怕别人欺负她,她太单纯了,他不忍心看着她吃苦。他看完叶思秋的报告后,只是说让他考虑考虑。王小琪知道叶思秋打报告要求调换部门之后,心里很高兴,她想,她这次肯定有机会到郭伟身边工作了,那几天,她上厕所都哼着歌。 那天下午工厂不上班,他们的晚饭也吃得特别早,在吃晚饭的时候,招姐走到叶思秋的身边,轻声告诉她说吃完饭后一起到河边去玩。郭伟无意中听到了她们的说话。他本来就是一个贪玩的人,他也想跟着去,可又不好说。于是心生一计,吃完饭后,他就早早地在厂门口等着了。当他看见叶思秋和招姐还有李湘楠三个人经过的时候,他就迎上去和他们打招呼:“嗨,你们三个结伴去哪儿呀?” “我们到河边去捡黄金!”叶思秋活泼得像只出笼的小鸟。 “有黄金捡也不叫我一声,你们真是太不够义气了!”郭伟装出不满的样子说。 “那我们现在邀请你一起去吧!”招姐和李湘楠同时说。 “那我真的去了,把你们的黄金捡了,你们可不要后悔哦!” “不会的。”招姐和李湘楠说。 “我会的,把属于我的黄金捡了,我会生气的!”叶思秋有点撒娇似的说。 郭伟看到叶思秋那可爱的模样,心间顿生柔情,就伸手往她的脸腮上捏了一下说:“小气鬼!” 他们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踩着碎碎的夕阳,向河边走去。 李湘楠和招姐走在前面,他们并肩走着,有说有笑,说到高兴的时候,李湘楠还会用手揽一下招姐的腰,不一会儿,他们就把距离拉远了。看到李湘楠和招姐那亲热劲,郭伟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李湘楠和招姐才是一对恋人。他用手碰了碰叶思秋的肩膀问:“他们两个在谈恋爱吗?” “他们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不能谈恋爱吗?”叶思秋不屑地说。 “呵呵,我哪有说不让他们谈恋爱了。”郭伟一阵狂喜,他真想抱起叶思秋转一圈,可又怕太唐突,把叶思秋吓着了,于是,他拉着叶思秋的手说:“我们跑步追上他们!好吗?” “好的。”叶思秋点了点头,抬起双脚,和郭伟快步地跑了起来。 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旁边一户人家的狗。当他们正要追上招姐和李湘楠时,一条垂着尾巴的大黑狗突然蹿了出来,张大嘴巴“汪汪”地叫着,向他们扑来。这突如其来的黑狗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越跑那狗就追得越快。眼看着狗就要追上他们了,叶思秋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和哥哥一起去割草时,经过别人家有狗追来的时候,哥哥就叫她蹲下,她照哥哥的话蹲了下去,那狗就夹着尾巴走了。此时,她急中生智,就冲着跑在面前的三个人喊:“蹲下,蹲下!”在喊的时候,她自己已经蹲下。惊魂未定的他们三个回过头来,看见叶思秋蹲下,他们也跟着蹲了下去。那条大黑狗看见他们蹲下,就夹着尾巴跑了。 李湘楠向叶思秋提起大拇指说:“你真是人小鬼大,厉害!厉害!” 招姐站起来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 惊魂未定的叶思秋还蹲在地上没起来。郭伟看见她蹲着的样子,又想起她偷黄瓜的事,就走近她的身边,看着她打趣道:“狗是不是也怕拉尿呀!” “不对呀,我们男的拉尿是不用蹲下去的呀!”李湘楠插嘴道。 “我们蹲下去,就是拉屎的了,狗看见我们拉屎应该是扑上来的呀,怎么会跑开呢!”郭伟装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叶思秋站了起来,给了他们一人一拳骂道:“你们恶心不恶心呀!狗看见我们蹲下就跑,是因为它以为我们要捡石头打它!” “哦,原来是这样,你又不早说,害得我们在这里瞎猜!” “思秋,我们别理他们!”招姐拉着叶思秋的手就往前跑。 “你们跑不掉的,我们要逮住你们!”李湘楠和郭伟在后面追着,伸出手来要抓她们的样子。 河里的水清澈见底,在缓缓地流着。河边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表面细腻光滑,如水洗过一样。叶思秋好像见到一地的黄金,欢快地跑过去捡石头。 “这里哪有黄金?你这个黄毛丫头竟敢骗我,我要把你丢到河里喂鱼去。”郭伟向叶思秋跑过去,要抓她。 叶思秋被吓得拔腿就跑,刚刚捡在手里的几个石头也丢了。眼看着郭伟就要追上她,她急中生智,跑到了河里,弯下腰,用手不停地向郭伟泼水。他们就这样嘻嘻哈哈地闹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去。 知道叶思秋和李湘楠不是谈恋爱后,郭伟对叶思秋的爱情又死灰复燃。眼看着自己很快就要开学了,他想在开学前把自己和叶思秋的恋爱关系确定下来,这样他才能安心去学校。他一直在想办法,制造多一些机会和她单独在一起。想了两天,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进了叶思秋的办公室。叶思秋正在看书,见他进来马上起身问道:“郭总,你好,有事吗?”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郭伟在叶思秋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很不好意思地说。 看到郭伟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叶思秋突然觉得郭伟其实也挺可爱的。于是笑着打趣道:“是不是你也发现了宝藏,想和我商量捡黄金的事?” 一听叶思秋提起捡黄金,郭伟就张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怎么尽想着捡黄金呢?” “你不知道我是守财奴吗?哈哈!” “我当然知道了,狗屎在你眼里都是黄金。” 一听到说狗屎,叶思秋就想吐。她皱起鼻子说:“你这人看起来挺斯文的,咋能说出这么脏的话呢?” “哎呀,别提什么狗屎黄金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郭伟停止了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香港以后肯定是回归中国的,从长远打算,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学好国语。” “你这个想法很好呀,中国人不懂说国语,也太不像话了嘛。”叶思秋说。 “确实是有点不太像话,所以我想请你做我的老师。” “这个没问题,我一定会做好你的老师的。” “ok,那我们就这样定了,今晚就开始吧。”郭伟张开手掌和叶思秋拍了一下,表示庆贺。 和叶思秋商量好这件事后,郭伟兴奋的中午饭都没吃好,就去书店里买了一本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回来。吃完晚饭后,他早早地就洗完澡,穿得整整齐齐的拿着课本去找叶思秋。他敲门的时候,是王小琪开的门。王小琪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就问:“你拿着一本书来干什么呀?” “我来请叶思秋教我国语。”郭伟很不自然地说。 听到说话声,叶思秋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郭伟,她笑着问道:“你来了。” “是的。”郭伟点头道。 王小琪心里酸溜溜地不是滋味道:“哎呀,学国语找我不就行了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学中文专业的吗?” “哦,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郭伟挠了挠脑袋,心里暗暗骂王小琪不知趣。 “来吧,老表,我教你,你就让叶思秋好好的学习吧,她明年还要回去考大学呢!”王小琪说着,就把郭伟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郭伟进了王小琪的房间,叶思秋的心里有点酸又有点苦,有点涩又有点辣,反正那种滋味很不好受。当时她就在心里下了决心,读大学时一定要读中文系。 第二章 苦涩的初恋(四) 郭伟的计划被王小琪破坏后,他又开始想别的办法,想着怎样制造和叶思秋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在办公室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办公室外面。后来母亲的一个电话给了他提示。他家在另一个山头上又扩建了一个工厂,他妈叫他有空时去看看施工情况。郭伟心生一计,他打算以后有空就带叶思秋去看工地,这样,他们就有很多机会在一起了。 那天下午,郭伟叫叶思秋陪他去看工厂建设情况。那天阳光灿烂,叶思秋心情格外好,看着那一山绿树和青草,她感觉到特别温馨,她一会儿蹲下去采野花插到头上,一会儿跑过去摘野果放进嘴里吃。叶思秋那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就像一只美丽的白蝴蝶在飞来飞去。郭伟看见她那充满活力的样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叶思秋摘到一个特别熟的野果,跑到郭伟的身边,用手拿着野果,笑着塞到郭伟的嘴里说:“给。” 郭伟用力一咬,就把野果咬到了嘴里,美滋滋地吃起来。 叶思秋看着郭伟甜甜的笑着问:“甜吗?” 郭伟看到叶思秋脸上像山花般灿烂的笑容,心里比嘴上还要甜,就笑着说:“很甜。” 叶思秋听到郭伟说甜,心里很高兴,又像只蝴蝶一样飞过另一边去摘野果,她希望摘个更大更甜的给郭伟吃。 郭伟见叶思秋在飞来飞去的都不陪他聊天,就想吓唬吓唬她。当到了一个山坳的时候,叶思秋在一个坟头附近野果树上摘野果,郭伟蹲在一颗树旁边把自己藏起来,口里学着电影里鬼叫的声音。叶思秋听到鬼叫,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只想赶紧跑回郭伟的身边,可是回到大路上,却不见了郭伟的踪影,鬼叫的声音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叶思秋吓得魂飞魄散,她四处张望寻找郭伟,带着哭腔大声地喊着:“郭伟,你在哪里?郭伟!郭伟!……” 听到叶思秋叫他郭伟,郭伟心里一阵激动,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口里应着:“我在这里呢!” 看到郭伟,叶思秋竟像个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 郭伟看到她哭,心里慌了,赶紧向她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只是逗着你玩的,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我从小就怕鬼,你还装鬼来吓我,你怎么能这样!”叶思秋边哭边说,哭得连鼻涕都流了出来。 郭伟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给她:“我以为你只怕打雷,没想到你还怕鬼呢。” “我小时候怕鬼比打雷还要怕。”叶思秋还是在抽泣着。 “难道你小时候真的见过鬼?”郭伟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见过了,被吓得晚上都不敢起来尿尿。”叶思秋止住了哭,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能告诉我,鬼是什么样子的吗?”郭伟看着她问。 “爸爸死后,奶奶开始信神信鬼,一次,她请来了一位‘仙婆’来家做法事。那‘仙婆’口里含着一口水,头不断地摇晃,然后把口中的水一喷,她就变成了一个神仙,以神仙的口吻在对大家说话,她说我家里住的地方不干净,房子后面的山上有个吊死鬼,那吊死鬼是个女的,一到晚上就会披肩散发,吐着一条一尺多长的血红舌头出来。还说前面的小溪还有个水鬼,那个水鬼也是个女的,一到下雨天她就会跑出来,她的叫喊声就像鸭子的叫声一样。后来我听大人说,以前家里背后的那颗茶子树上确实有个年轻姑娘上吊自杀,听说那女的是因为家里逼婚自杀的。门前的小溪以前是个水库,听说曾经也有个妇女在那里跳水自杀,那女的是因为和婆婆吵架跳水死的。” 郭伟听得起了鸡皮疙瘩,他紧紧地抓住叶思秋的手,手心里渗出了许多汗。 “自从那以后,我就很害怕晚上,天一黑我就怕那吊死鬼下来,下雨天我就怕那水鬼出来。那时哥哥上了初中了,晚上都是住学校,我自己一个人住那间放着很多稻谷和食物的房间,我叫两个妹妹和我一起住,两个妹妹都不愿意,说那个房间有鬼,她们要和妈妈一起住,有大人在的地方鬼才不敢来。经妹妹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更害怕,可是我又不敢让妈妈知道自己害怕。自从爸爸走后,妈妈的脸上就再也看不到笑容,而且还经常哭,一看到妈妈哭,我就心慌,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妈妈才会不哭,脸上才会有笑容。我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地生活,生怕把妈妈惹生气了,妈妈又哭起来。我害怕妈妈哭泣,就像害怕天上打雷,害怕晚上的吊死鬼和水鬼出现一样。” 郭伟把手揽到了叶思秋的腰间,慢慢地走着。 “那是一个漆黑的晚上,天空中划过一道亮光,接着就是急风暴雨,外面雷霆霹雳,电光闪闪,我害怕极了,把窗门关的紧紧的,用被子蒙住头,卷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的,我总是想象着那吐着红舌头的吊死鬼的样子,我几次睡着了都被恶梦吓醒,总感觉到那吊死鬼就站在我的床前。偶尔听到鸭子的叫声,我就觉得是那个水鬼回来了。那晚我小便急了也不敢起床,自从我懂事起,破天荒第一次尿了床,我觉得那个晚上是那样的漫长。那晚,我特别想念爸爸,我想爸爸在就好了,爸爸在家的话,那些鬼就不敢来了。因为,我爸爸又高又大,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只要爸爸在家,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爸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听了叶思秋的这番话,郭伟又一次想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孤苦无助的女孩子,在黑夜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 “如果你是我妹妹,那时候我在你身边多好呀!”郭伟说。 “那时候,幸好还有哥哥,后来,我把这些告诉了哥哥,哥哥就安慰我,叫我不用怕,他说他有办法让那些鬼走开的,说完,他就爬到屋后的山顶上,拔了一把长长的剑茅草回来,他把剑茅草分别挂在门口和窗口上,他说那些鬼见了这些剑茅草就不敢进来了。说来也怪,从那以后,晚上,再也没有吊死鬼和水鬼出没了,我对哥哥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觉得哥哥真是太了不起了,鬼都能让他赶走。可现在,连哥哥也离开了我。”说到这里叶思秋轻轻地抽泣起来。 “以后,就把我当作是你哥哥吧,我会保护你的。”郭伟把叶思秋抱得更紧。 “你不吓唬我就好了,还说保护我!”叶思秋挣脱他的手,气鼓鼓地走开。 “哎呀,我刚才是不知道嘛,只想和你玩玩。” “我就这么好玩吗?我是玩具吗?”叶思秋放连珠炮似的。 “对不起了,还不行?”郭伟追上了叶思秋,看着她,一脸讨好地说着。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嗯。”叶思秋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在耶稣面前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郭伟双腿一拼,把身子立起来,举起了手,向叶思秋敬了一个礼。 叶思秋看到他那样子,被逗得格格地笑起来,她用手拍了一下郭伟的肩膀,说道:“行了。” 他们并肩走着,快到工地的时候,有一个很高的坎,郭伟首先爬了上去,然后再伸出手去拉叶思秋。叶思秋伸出她那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给郭伟时,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比的娇媚。郭伟抓到叶思秋的手时,心中涌起无限的温柔,那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天长地久这个词,他真的希望能像现在这样,拉着叶思秋的手,一直到老。上了坎后,他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叶思秋的手。叶思秋心里也是满腔的柔情,她对郭伟柔柔地说了一句:“谢谢。” “呵呵,你别客气了,客气得连我都不好意思了。”郭伟傻傻地笑着说。 “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叶思秋打趣道。 “我常常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郭伟嘿嘿地笑道。 叶思秋跟在郭伟的后面,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了工地的时候,突然没有了叶思秋的声音,郭伟回过头来,只见叶思秋在离自己不远处蹲在地上不走,而且,浑身不停地颤抖,额头上汗如雨滴。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向她走近问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说着,拿出纸巾,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叶思秋来到工地后,抬头看到楼上干活的建筑工人,她脑子里就闪出了哥哥那惨死的模样,她的心就像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搅拌一样,她浑身无力,两腿打颤,怎么也移不动脚步,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落下来。不到三分钟,她就坚持不住,浑身瘫软地蹲了下去。 叶思秋的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她用那又无助的眼睛看着郭伟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在这里。” 郭伟紧紧抓住她的手问:“为什么?” 叶思秋用手擦了擦眼泪,慢慢地站起来,她把哥哥惨死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她转过头看了郭伟一眼,她相信郭伟肯定能理解她,并且会陪她回去的。 听了叶思秋的话,郭伟又回到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他九岁那年,他妹妹在医院里死去后,他对医院就充满了恐惧,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里,他不敢去医院,只要经过医院的门口,他都会两腿发抖,心里恐慌。后来,在上大学那年,他不得不去找心理医生。他在电话里和心里医生说明了情况后,医生就约他到他妹妹死时那家医院去谈,可是去了几次,医生都说他忙,叫下次再来。他每次都是怀着恐惧的心理,拖着两条发抖的双腿,硬着头皮去。他这样去了五六次以后,他自己也没觉察到,他对医院完全没有了恐惧感。当他最后一次去到医院见到医生时,他很不耐烦地问医生:“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帮我治病呢?” 医生说:“你一直都在治疗中。” 他有点莫名其妙。 医生问他:“现在我来问你,你现在走进医院时,你心里还有恐惧感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了。” 医生又问他:“你的两腿还是那么软吗?” 他又摇摇头说:“不软了。”医生就伸出手来笑着对他说:“恭喜你,小伙子,你的病已经好了!”听了医生的话,他才恍然大悟。 看着叶思秋这个样子,他的心真的好痛。可是为了她以后能有一个健康的心身,他只好硬起了心肠,板起了面孔,用命令的语气说:“你现在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怀旧的,你跟着我,继续上前走。” 叶思秋做梦也不会想到,郭伟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刚才对她还这么好,现在说变就变了,尽管她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可她还是站了起来,跟在他的后面走,她心里恨郭伟恨得要命,她觉得他实在是一个冷血动物。刚刚对他产生的那一腔柔情,现在已是烟消云散。 工地上堆满了碎石、木板、水泥和石灰,那种石灰和水泥的味道非常的呛人。跟着郭伟的屁股后面来到那幢正在建设中的大楼的下面,叶思秋停了下来,她的两腿实在是抖得厉害,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郭伟转向身对她说:“你跟着我到楼上去,看看上面有没有质量问题。”说完,他就上了楼。 叶思秋觉得很委屈,她哭着拖着两条无力的腿跟着他上了楼。郭伟感觉到她在哭,他心里也难受,可他强忍着,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径直的往楼上走。他不敢回头看叶思秋,他很了解他自己,只要回头,他就会动摇的。 看完工地回来以后,叶思秋心里很生郭伟的气,她从头到尾都没看郭伟一眼,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她以为这样,郭伟就会向她道歉,赔不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又叫叶思秋跟着他去工地。叶思秋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不去行吗?” “行,如果你想打包回家不干的话。”郭伟没有看她,只是果断而不留情面地说。 叶思秋觉得郭伟简直是不可思议,她恨得眼冒金星,很想狠狠的踢郭伟一脚,可她又不敢。她想起了那句话,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她也不想打包回家,只好硬着头皮又跟着他去。第二天的情况比第一天好了一些,虽然腿还是有点软,可是心里没那么恐惧了。 叶思秋开始和郭伟呕气,郭伟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她要用沉默来反抗自己的不满。尽管她心里恨他,可是对他的那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她以为自己这样反抗他,他会有所收敛的,可是没想到,第三天,他还叫她跟着去工地。叶思秋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她冲着他大声地叫喊起来:“你这是为什么?你这样,不是故意在刁难我吗?” “不是!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爱你!” “你明明是在害我!” “我为什么要害你呢?” “反正我也没得罪过你。” “那就对了。” 接下来的第四天,第五天,郭伟每天都带着叶思秋到工地去转一圈。每次他都要叶思秋跟着他从一楼走到顶楼。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叶思秋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因为她心里不再有恐惧感,两腿也不再发软了。她恢复了以前的平和心态,于是静心气和地问郭伟:“你这样带我来这里看工地,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到你的心里不再有恐惧感,两腿也不再发软那一天为止。” “我现在心里不再有恐惧感,两腿也不再发软了。” “那明天我们可以不来了。” 那天在回到工厂的时候,郭伟提出要和她一起到外面吃饭,叶思秋生硬地拒绝了他。她说她很累了,想回去早点休息。她想,我要给点颜色他看看,不轻意的原谅他,谁叫他这么无情呢。 郭伟知道她还在生气,因此也没强求,只想等以后再找个机会好好的向她解释清楚。 是夜,工厂的车间里还透出灯光,工人们在忙碌地加班。月光静静地照在工厂后面的山头上,山头上的树叶发出幽幽的亮光,夏虫在吱吱地叫个不停。叶思秋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认真地做着数学题,她想在方程式的计算中忘掉这几天不愉快的事情,这是她回避现实的一种方法。对于郭伟对她的所作所为,她不打算轻意原谅他。她要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叶思秋正在认真地做着数学题时,听到有人敲门,王小琪不在,叶思秋去开了门。郭伟手里拿着一本小学生语文课本进来,他看见王小琪房间的灯不亮,就跟着叶思秋的屁股后面说:“我能不能进你的房间里去坐坐?” “门开着呢!”叶思秋进了房间,又坐回刚才的位置做她的数学题。 郭伟瞟了她一眼,努了努嘴巴,想说点什么,可看到她那凶巴巴的样子,还是把嘴闭上。在她书桌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觉得很无聊,就顺手在书桌上拿起一本中学生杂志看起来。那本杂志里有一篇叶思秋前段时间发表的散文。自从读初中时,老师帮她推荐发表《永远的等待》后,叶思秋就经常被那家杂志社约稿,后来她也陆续地发了一些文章。郭伟在看目录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叶思秋的名字,他眼睛一亮,就打开看正文,叶思秋写的那篇文章的题目是《没有伤口的痛》,郭伟认真地读起来: 爸爸离开我们没多久,就开始分田到户,落实承包生产责任制了。那时哥哥还不到十五岁,可是他却像个大人一样,开始大担大担地挑稻谷,挑稻草,挑秧苗,跟在牛屁股后面犁田,耙田。哥哥原本直直的腰板,都给重担给压弯了。每当看到哥哥那弯下去的腰,我心里就很难过,看到他挑重担时,我经常抢着要帮哥哥,想替他分担一下他肩上的重担,可是哥哥总是阻止我,说我还小,不让我挑东西。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哥哥双手按着犁头,跟在那头又高又大的水牛后面犁田。不知道是哥哥的力气太小,还是那头牛的力气太大,哥哥双手按着的犁头被牛拉了起来,锋利的犁头,把哥哥的脚划了一个大大的口,鲜血像流水一样流了出来。哥哥没法再犁了,只是放下犁头,坐到田边去。那时,我刚好送饭到田里给哥哥。看到哥哥脚上裂了一个大口子,还不停地流血,那个刀口好像不是在哥哥的脚上,而是在我的脚上,我感觉到很痛,可是,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大声地哭起来。 哥哥看到我哭,就安慰我说:“傻丫头,你哭什么?伤口又不在你的脚上。” 我知道伤口不在我的脚上,可我还是觉得痛,我还是不停地哭。 我的哭声引起了在旁边挑田辱的二叔公的注意。他放下手中的活,向我们走过来,口里问道:“出什么事了?” 哥哥双手抱着受伤的脚,忍着痛说:“没事,让犁头划破了一点皮。” 二叔公看到鲜血从哥哥的手指间流出来,就赶紧从口袋里取出烟袋,从烟袋里掏出一把烟丝,敷在哥哥流血不止的伤口上,口里说着:“伤得这么深,还说没事,跟你爸爸一样,是条硬汉子呀。” 敷上烟丝,哥哥站起来,又想下田干活。 二叔公按住他说:“你现在不能下田,至少要伤口结巴以后才能下,要不,引起伤风,化脓就难办了。”说完,眼泪流了出来,叹气说:“小小年纪就要受这苦了,老天真是没长眼呀。” 哥哥说:“我家里还有这么多田没犁,不下去,怎么行呀?” 二叔公擦了擦眼泪说:“有你二叔公在,你还怕什么?”说完,他就站起来,下田去,双手扶起犁头,跟在水牛后面,犁起田来。 二叔公当时已经六十岁了,他的身体也不怎么健壮了,从他的背后看起来,他已经有点老态龙钟。看着二叔公在田里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有种隐隐作痛,我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读完这篇文章,郭伟的心波涛起伏,久久难以平静。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就是要和眼前这个女孩一辈子相濡以沫。 “你这几天究竟是怎么了?”郭伟温柔地问,他很想马上就向叶思秋表达自己的爱情。 “我说了我怎么了吗?”叶思秋终于抬起了她那高贵的头,冲着他大喊。 郭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女孩子生起气来是那么恐怖的。他不敢再哼声,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走出去,如果这个时候出去的话,他就觉得自己有点灰溜溜的味道了。 他是一个那么有风度的人,怎么能从一个女孩子的房间里灰溜溜的出去呢。 “你是不是还在为前几天的事生气呀?其实,你误会了……”郭伟开口想向她解释清楚那件事。 可话没说完,叶思秋就硬梆梆地把话挡了回去:“你是老板,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打工妹,别说你叫到工地去爬楼梯,你就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敢不违命的。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我得生活下去!” 叶思秋不肯听他解释,郭伟一下子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他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烦燥得很。 这时王小琪回来了,她看见郭伟在叶思秋房间里,就走了进来说:“老表,你在这里呀!” “是的,本来是想找你学国语的。”郭伟耸耸肩说。 “我现在回来了,你过来吧!” 郭伟口里说了一句:“我走了。”就起身跟着王小琪走。 叶思秋用眼斜斜的瞄了他一眼,冷冷的丢出一句:“不送!” 郭伟的后背,好像被一股冷嗖嗖的风割了一下,心颤栗起来。 那晚,郭伟一晚没睡好,他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让叶思秋原谅他。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想起了她那篇《没有伤口的痛》,善良是她的致命弱点,他要从她的弱点下功夫,于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第二章 苦涩的初恋(五)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迟迟不见郭伟到办公室。叶思秋心里感觉很不安,不知郭伟究竟怎么了。她在他的办公室里帮他擦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见人,她索性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看书,可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她的心开始烦燥起来,渐渐地就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决定到他的宿舍去看看,正当她挪动脚步要出去时,郭伟的身影出现了,只见他用手托着脸腮,一副很痛苦的表情从她的办公室门口经过。看到郭伟那痛苦的表情,叶思秋的心,像针刺一样,痛得很。她跟着他的屁股进去,为他泡了一杯茶,在泡茶的时候,她不住的用眼角瞟郭伟。郭伟见她在关注自己,就装出更加痛苦的样子,他双手托着腮,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叶思秋被他那痛苦的呻吟声搅得心都碎了,她把茶端到他的桌面时,轻轻地问了他一句:“你哪儿不舒服了?” 郭伟见叶思秋上钩了,就装出更痛苦的样子说:“我牙疼得厉害,到医院里去拿药吃了也不管用,我怀疑我要死了。” 叶思秋知道牙疼死不了人,心稍稍安了一些,她本来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可一想起他上次那样对她,就半阴半阳地笑着打趣道:“牙疼不是病,所以你吃药也没用。” 郭伟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说:“是,小姐,牙疼不是病,但疼起来要你的命!” “哎呀,想想人家那些革命先烈,砍头都不怕,你那点牙疼又算得了什么呢!”叶思秋虽然口里在挖苦他,可心里却很疼。 “那你试着疼疼看!”郭伟的样子依然很生气。 叶思秋心里想,他肯定是疼得很难受了,要不,他不会这么生气的,她得想办法帮他,不让牙疼折磨他了。她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牙疼时,他和哥哥到山上采草药的事,于是说:“你先喝点水,我到外面去拨点草药煲给你喝,喝完就会好的。”说完她就转身出门去了。 郭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觉得叶思秋太善良了,他不能欺骗她纯洁的心灵,他想冲过去,拉住她的手,告诉她,他不是真的牙疼,是装的,可是,他又没有勇气坦白,他怕坦白了,叶思秋会更生气,以后都不理他了。 叶思秋从小就到山上去采草药,对于草药她还是很内行的。不用出工厂的大门,她就直接从宿舍的后背上山去,爬到山上,她好像回到了家乡,感觉特别的亲切。她在山上拨了一点雷公根,还到山脚下的竹林里摘了一些单竹芯,拿回宿舍里洗干净用电饭煲煲好了,用个吃饭的大碗装好拿到办公室去给郭伟喝。 看着叶思秋像个丫头的模样,端那些水进来,郭伟不敢正眼看她,他的心有点虚虚的,他不敢喝那些水,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牙疼,就算是真的牙疼,他也不敢喝,他不相信叶思秋真的懂草药,于是,就委婉地说:“医院里的药都吃不好,喝这个东西管用吗?” 叶思秋见郭伟不肯喝,心急起来,就说:“你是不是怕我拿毒药毒死你?” “虽然你是无意的,但是如果真的把我毒死了,你也会被连累的,我不想害你的。”郭伟狡辩道。 “哎呀,别那么怕死了,没事的了,我帮你先试试。”叶思秋说完,就拿起那碗水,伸长脖子喝起来,喝了两口,她把碗放下,用手擦擦嘴巴说:“是吧,没事吧!” “你没牙疼吧?”郭伟小心翼翼地问。 “哎呀,牙不疼喝了也没事的,这是凉水。” 郭伟见叶思秋牙没疼喝了没事,他就壮起了胆子,拿起草药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一下子就把那一大碗水喝完了。 看着他喝完水,叶思秋拿起那个大碗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准备出去。郭伟冲着她的后脑勺露出胜利的笑容。叶思秋突然回过头来,郭伟被吓了一跳,他马上收住了笑。叶思秋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就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草药味道怪怪的。”郭伟装出一副不悦的表情。 “哦,那以后放点糖就是了。”叶思秋说完转过身又要走。 郭伟松了一口气,又向她的后脑勺狠狠地盯了一眼。叶思秋又回过头来,看着郭伟问:“哦,忘了告诉你,我的电饭煲里还有凉水,你下班后过去喝吧!” “好的,好的。”郭伟心虚虚地说着,身上却出了一身的汗。 南方的夏天,天黑得迟。吃完了晚饭,高高地挂在空中的太阳好像还没有落下的意思,前几天招姐和李湘楠辞职回他们湖南老家结婚了,小花和小果的奶奶病逝了,她们也回去奔丧了。叶思秋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感觉,想出去吸一下外面的清新空气,顺便溜达溜达。放下碗筷后,她一个人出了厂门。 在吃饭的时候,郭伟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打转,看着叶思秋走出厂门,他也远远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走着。走了一会儿,叶思秋在山坡脚下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她伸手摘下一片茅草叶放在嘴里吹起来。自从爸爸走后,她就连吹茅草叶的乐趣都没有了。在她的生命中,十岁以后,她就完全告别了童年,在妈妈和奶奶的哭声中,她似乎在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特别是哥哥走后,她的心就像一块冰块一样,冷得有时让自己都无法忍受。进了工厂后,李湘楠给了她的那些关怀和招姐后来对她的种种好,让她的心有了一丝温暖。小花和小果对她的照顾,让她没有在异乡的感觉。可现在他们都离开了这里。现在剩下的,只有她对郭伟的那份爱情,可是,那份爱,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郭伟看见她坐下来吹茅草叶,也在她的旁边停下来。叶思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哼声。他也没说什么,就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太阳慢慢地落下来,天边的云彩亮红亮红的,给人很多诗意的遐想。郭伟又闻到了叶思秋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一种很温馨很幸福的感觉缠绕着他,他心中又涌起无限的温柔,用手轻轻地抓住她的一只手,用充满柔情的眼神看着她说:“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的心里面一定很苦,请你让我走进你的心里面,让我来爱护你一生,好吗?” 听了郭伟的这句话,压在叶思秋心中多年的那些苦痛,像山洪暴发一样暴发出来,她扑到郭伟的怀里,放声地痛哭起来。郭伟不断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头,此时的他,心已经被叶思秋的哭声击得像落地的玻璃,片片碎裂。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月亮从山顶上露出了半边脸。有山风吹过,阵阵野花的芬香从他们的鼻孔渗入他们的心脾。叶思秋哭累了,止住了哭,把头从郭伟的怀里抬起来。郭伟用手轻轻地拨一下她额前的头发,没有说话。叶思秋用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看着郭伟很尴尬地说:“对不起!” 郭伟本来有很多话想要对叶思秋说的,可他只说了一句:“傻丫头!”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大哭了一场后,叶思秋感觉心里舒服了很多,情绪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她轻轻的拉起郭伟的手,柔柔地说:“天已经黑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郭伟挽着叶思秋的手站了起来。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被太阳照晒了一整天的泥土的气味,在整个空气中弥漫。 叶思秋和郭伟就这样开始相爱,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甜蜜、幸福和快乐。 第二章 苦涩的初恋(六) 到了秋天,暑假也随之结束。郭伟就要回英国读书了,摆在他和叶思秋面前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分离。他本想在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和叶思秋单独的呆一会儿,商量一下他们的未来,可是王小琪以办公室的名义,非要搞一个欢送晚会。晚会的地点就设在工厂里面的大操场上,参加人员全是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和中层以上的职员。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大家围在操场四周坐着,旁边摆着一些小吃。操场上空装上了旋转的彩球,还挂上了七彩闪灯。随着彩球的旋转,舞曲音乐响了。跳舞是王小琪的强项,那晚是她主持节目,气氛搞得非常的活跃。舞会开始的时候,王小琪请郭伟一曲一曲地跳。叶思秋不懂跳舞,只是坐在角落里偷偷地看他们跳。叶思秋觉得自己土得掉渣,一副很自卑的样子。王小琪看到她那副落寞的样子,就跳得更起劲,她那晚穿的是黑色的晚礼服,胸开得很低,看起来很性感。她和郭伟跳起舞来,风情万种。叶思秋越看越觉得自卑,越觉得自愧不如。她一个晚上都在闷闷不乐地坐着,不停地嗑瓜子。郭伟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和王小琪跳完舞后,就坐到了叶思秋的身边。他知道叶思秋不会跳舞,一开始的时候就说要教她,可叶思秋死活不愿意出去跳,她对自己没信心,她觉得自己那么老土,生怕跳错了被人笑话。郭伟没办法,只好跳完舞回来陪她一下,和她说说话,可是舞曲很快又开始,王小琪和其他几个女职员又轮流着请他。他是主角,又不好推辞。看着郭伟和其他女同事跳舞跳得这么起劲,而且还有说有笑的样子,叶思秋的心像吃了陈年老醋,酸得很。她只是希望舞会能快点结束,郭伟能快点回到她的身边,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他说。可是舞会到了十一点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叶思秋实在是无法再呆下去了,在郭伟还和王小琪跳舞的时候,她就偷偷地回房里去了。 郭伟跳完舞回来的时候,不见了叶思秋,他以为她是上厕所了,也没太在意,因此继续跳。可是跳了一曲还是不见叶思秋,他猜她可能是回去休息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跳,恳求王小琪宣布舞会结束。王小琪按他的意思宣布了舞会的结束。郭伟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想快点回去看看叶思秋。因此,王小琪一宣布了舞会结束,他就急着溜。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王小琪拉住了,她要邀请郭伟到街上去吃宵夜。郭伟以太晚为由拒绝,可始终经不住王小琪的纠缠,他和王小琪以及几个中层职员开车出去吃宵夜了。 叶思秋回到房间后,心里还是很压抑,很烦燥。她拿出郭伟送给她的那本《飘》,想强迫自己看下去,可是怎么也看不下。也许是因为烦燥,她感觉很热,出了一身汗。她跑到浴室里去洗了一个冷水澡。洗完澡出来后,她依然觉得热,她想大哭一场,可哭不出来。她一直在看时钟,快十二点了,还不见王小琪回来,也不见郭伟来找她。她从窗外看,舞会已经散了好长时间了,王小琪为什么还不回来?郭伟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叶思秋的头脑乱糟糟的。她想,郭伟是不是和王小琪约会去了?她想,肯定是的,王小琪多漂亮,多有魅力呀,而自己却是土包子一个,有谁会喜欢我呢。她越想心越乱,她一分钟都坐不住了,她拿起钥匙出了门,径直去了郭伟的房间,不停地敲门。半天没人开门,敲门声惊动了隔壁的财务科长,他开门,探出头来问:“谁呀?找郭总吗?” 叶思秋被财务科长的声音惊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有点事,想找,找郭总。” “他和王小琪出去吃宵夜了。”财务科长说完,就把头缩回,顺便把门关上。 叶思秋的心像被刀剜一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就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回了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后,她连口都没漱就上床睡了。她感觉头很昏,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接着就是一些离奇古怪的梦。 郭伟他们吃宵夜回来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郭伟见太晚了,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叶思秋,就直接回房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才八点,郭伟的父母就开车来接他过香港了。他还没起床,他老爸就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了。他坐的是下午五点的飞机,为了有足够的时间,他父母早早地就来接他了。那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办公室职员很多都出来送他。王小琪在为他鞍前马后的忙着,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她千叮嘱万吩咐,让郭伟回去后一定要记得给她写信,郭伟一边敷衍着她,目光却是悠来晃去的,一直在搜寻叶思秋的身影。可是始终没见叶思秋出现。他就问王小琪怎么不见叶思秋。王小琪说她出来时叫了叶思秋,她说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出来送行。王小琪没说假话,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确实叫了叶思秋,叶思秋说自己不舒服,所以就不来了。郭伟想去看一下叶思秋,并和她告别,可是刚走两步,他那高大威猛的父亲就伸手出来把他一拎,塞进了车里,口里说着:“你还要去哪里?都要开车了。”说完他自己也上了车。郭伟的母亲已经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位上。郭伟的父亲一上车就把车门关上,说声“开车吧”,车子就慢慢地开动了。郭伟把头从窗外伸出去,他很希望能看到叶思秋的影子。他爸爸用手把他的头拨回来,顺手把车窗关上,口里说着:“小子!要注意安全!别这么恋恋不舍的,以后你在这里呆的机会还多呢!” “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整天小子小子的叫!改天娶了儿媳妇你还这样叫,让儿媳妇听了多难为情。”郭伟的妈妈用个小镜子照着,在涂口红。 郭伟的爸爸摸摸儿子的头,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以后不叫小子,叫大子了。” “唉,男人怎么就是长不大呀!”郭伟的妈妈把镜子收起,和口红一起放进了口袋。 车子缓缓的开出了工厂这个山头,很快就进入了公路。郭伟的心里有点落空空的感觉,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车后面那座山,感觉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山上的草木渐渐的远了,朦朦胧胧的,就好像一幅远景山水画。 叶思秋一个晚上都在迷迷糊糊地做着一些离奇古怪的梦,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感觉头有些微微的疼,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懒懒的,不想动,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王小琪敲门时,她没有起床开门,只是问了句干嘛?王小琪说郭伟要走了,叫她起来送一送。她说她头疼,不出去送了。她那时的想法就是把郭伟忘了,以后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想起他。她的心已经很累很累了。 郭伟离开后那几天,叶思秋心里还是有点空荡荡的感觉,她努力地忘记郭伟,不让自己再想他,只要有空,她就看书学习,一分钟都不让自己停下来。考大学,是她最大的目标。上大学,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这样过了十天,她的心已经平静了很多。郭伟在她的心里也慢慢的淡了,她心里暗喜,以为自己可以像以前一样,平静的生活了。可是郭伟的一封信,又把她的心绪打乱。那天早上上班时,老板没来,叶思秋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在办公室看书。王小琪给她拿来了一封信。信是郭伟给她写的。她都已经下了决心要忘记郭伟了,因此没有把信打开,只是把信放进了抽屉里去。可是那天,她却心神不宁,吃饭也没什么味道,到了下午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把信打开了。信的内容是:思秋,你好,你现在还好吗?走的那一天,没看上你一面,心里很不安。现在,我的身体虽然在伦敦,可我的心,依然留在那座山头的工厂里。是你,把我的心给摘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听不进老师讲课。你的美丽、活泼、温柔、笑容和体香不但印在了我的脑子里,而且深深地刻入了我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里面。我真的好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呆在一起,可现在又不得不分开。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请你接受我的这份爱,让我们彼此拉着手,一直走下去,直到老,好吗? 看完信后,泪水已经落满了叶思秋的脸孔,她的心乱得很,那晚也一晚没睡好,后来的一连几天,她的心里感觉到凄凉而迷茫,她总觉得和郭伟的爱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捉摸不定,她怎么都看不到自己和郭伟的未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给郭伟回了几行字:郭伟,看了你的信,我的心好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们的爱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昨日的幸福已成为一种痕迹,我们结束吧,让我们回到彼此认识以前的生活中去,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信发出去后,叶思秋的心平静了一些,她只希望和郭伟的关系能快点结束,她觉得自己除了放弃,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信发出后不久,郭伟就回信了,他的那封信,给了叶思秋一个明确的答复,让她看到了希望。郭伟在信上写道:秋,我们不能分手,我不能没有你,再说,我们也没有理由要分手,只要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我们彼此相爱,我们的爱情就有结果。这段时间,我仔细想过了,明年等你考上大学,我会继续读研,陪着你一起读大学。你想在国内读也行,在国外也可以,反正我都会陪着你。等你毕业后,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婚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然后,我们一起慢慢变老,这就是我们的结果。其它的,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我的父母他们都是很开明的人,他们不会反对我们的,请你放心好了。 看了这封信后,叶思秋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她突然感觉到和郭伟的爱情并不遥远。她给郭伟回了一封信,表明了自己爱他的决心。他们的恋爱关系又恢复了正常。叶思秋又开始静下心来学习,并憧憬着读大学后和郭伟在一起的新生活,一想起能和郭伟一起在大学里愉快地生活,在学习上,她就加倍地努力。可是,这种心态没维持多久就结束了。国庆节前,王小琪打电话叫叶思秋到办公室去领贺卡,叶思秋在信箱里找出自己的贺卡时,也看到了一张郭伟寄给王小琪的贺卡。而且贺词上写的内容和叶思秋那张是一样的。叶思秋把一脸的醋意写在了脸上。王小琪偷偷地观察叶思秋的脸色,她知道,她已经中了圈套。她要继续把戏演下去。收到郭伟的贺卡后,王小琪又开始不断地给郭伟写信,她相信郭伟肯定会给她回信的。叶思秋收到卡片后,心里一直闷闷不乐。她想不明白,郭伟给她的贺卡上写的贺词怎么能和王小琪的一样呢。难道他对王小琪的感情也和我的一样吗?她又想起了那晚他们跳舞的情景,一想起那晚,她对自己就没信心,一没信心,她就不相信郭伟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她又想起王小琪曾经对她说过郭伟有很多女朋友的事。郭伟,他会不会像电影里那些花花公子呢?一想起这个她就头疼。她开始胡思乱想,在给郭伟写信的时候,就有了点含沙射影的意味。对于她的这种含沙射影郭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他最清楚自己,他爱的人,只有她叶思秋一个人,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后来的一些事,把叶思秋埋在心底的那根导火线点燃了。一天,王小琪又打电话叫她过去拿信,她在信箱里又看到了一封郭伟写给王小琪的信。郭伟他为什么要给王小琪写信呢?叶思秋实在忍不住了,一天吃完饭后,她和王小琪一起回宿舍,在路上她就问王小琪:“郭伟是不是也经常给你写信呀?” “是呀,我们是好朋友嘛,有什么不妥吗?”王小琪装出没事似的。 “他在信里和你说什么了?”叶思秋酸溜溜地问。 “他说爱我,你说他的那些话能当真吗?风流才子,到处留情嘛!”王小琪装出不屑的样子。 听了王小琪的话后,叶思秋有点怒火中烧,她觉得郭伟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可信了。回到宿舍后,她马上给他写了一封信,说他风流才子到处留情,见一个爱一个。写完后,她以快件寄了出去。没几天,她又收到郭伟的信,郭伟在信中骂她胡说八道,乱猜测。叶思秋又写信举例说他给王小琪寄贺卡和写信的事。郭伟回信骂她心胸狭窄,小鸡肚肠。他们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吵架,开始是在信上吵,后来觉得信的速度太慢,又发展到电话里吵。没完没了的吵架,让叶思秋感到心烦意乱,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罗丽萍和吕玲不断地给她寄复习资料,还有模拟考试题目,可她却一点都没做,眼看着高考就要到了,可她却是一页书都看不下,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会彻底地完了。那段没完没了的吵架日子里,叶思秋感觉到身心疲倦。一天,她收到了罗丽萍的一封信,罗丽萍在信中说,现在同学们都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他们都已经把所有学过的知识全部复习了一遍,她问叶思秋复习得怎么样,并叫她尽快把做好的模拟试题寄回来。这封信提醒了叶思秋,如果她还在学校读书的话,她还是个中学生,而中学生是不能谈恋爱的。可自己,现在都做了些什么呢?不好好地学习,却在谈恋爱,而且还闹得轰轰烈烈。是该结束的时候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真的会彻底地完蛋了。经过一个晚上的激烈思想斗争,她给郭伟写了一封信,信写得很平静:郭伟,现在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先暂时告一段落,我还要参加高考,而你还要准备毕业论文,我们再吵下去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我现在已经是身心疲倦,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是真的会疯掉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只是想静下心来学习。希望你也安心写论文。如果真的有缘,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收到信后,郭伟给叶思秋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能理解她,也答应暂时不再和她联系,让她安心学习。 第二 苦涩的初恋(七) 林芳自从丈夫和儿子死后,一直过着很节约的日子,她把叶思秋寄回来的钱都存到信用社去。她要按照女儿在信中说的那样,等到存够了钱,要在家里附近开一个小卖部。眼看着春节就要到了,她带着两个女儿和儿子在家里的田里做了一些泥砖,并买了一些栋梁和瓦,请人在家附近的公路边建了一间十平方米的房子。她还请人用石灰和水泥把房子粉刷好,并开了一个大大的窗口。搞好房子,她再拿存折看了一遍,还有大大几千块钱。看着存折上那些数字,林芳的心里就感觉到很踏实,很安全,这是丈夫死后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哭,她不但不哭,脸上有时还露出了笑容。晚上睡觉她也觉得很踏实,不像以前那样,一觉醒来心里落空空的,总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自从把小卖部建好以后,她对未来就充满了希望,她就觉得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她。她很希望叶思秋快点回来,把小卖部开起来,她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做回自己的售货员职务。虽然以前是在城里的大商场里做售货员,现在是在农村里做小买卖,但是以前卖到的钱是交回给公家的,现在卖得的钱却是自己的了。一想到以后会有很多钱,几个孩子读书都不用操心了,她就高兴得睡不着觉。 又是一个兴奋得睡不着的晚上,林芳披上一件外套起了床,她划亮了一根火柴,把桌面上的煤油灯点燃。外面刮着北风,黄豆般的火焰在不断的摇晃着。她从抽屉里拿起笔给女儿写起信来: 我亲爱的女儿思秋: 你好!现在已经很晚了,可是妈妈因为想你,却睡不着觉。妈妈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家的小卖部已经建好了,如果你回来进了货,我们就可以开张了。我的好女儿,你不知道,妈妈一想到未来的好日子,就兴奋得整夜的睡不着。妈妈希望你能快点回来。现在天气凉了,你一定要记得多穿衣服,千万不要感冒了,一想到你在外面受罪,妈妈心里就难过。你现在学习紧张,用脑过多,要补充一些营养,不要总是想着省钱。我们家里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以后也不会再缺钱了,你不要太委屈了自己,该吃的一定要吃,该穿的一定要穿。还有,现在快要过春节了,社会治安又不是很好,在回来的路上,你一定要小心,如果遇上抢劫什么的,你宁愿把身上全部带着的东西给了他们,都要平安回到家里。妈妈已经不再祈求什么了,只是希望你能平安的到家。好了,妈妈就说到这里了,希望你平安回来。 妈妈 叶思秋和郭伟结束了争吵后,已经能静下心来学习了,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把罗丽萍和吕玲寄来的资料全部做完了,并把模拟试题寄了回去,叶思秋心里感觉踏实了很多。吕玲回信告诉她说,她的模拟试考得很好,叶思秋对高考充满了信心。 收到妈妈的信后,叶思秋就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她很想马上就回家和妈妈奶奶弟弟妹妹们相聚。他们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不见面了。她感觉家才是避风躲雨的港湾。 在离春节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叶思秋就给工厂写了辞职信。辞职信很快就批了下来,就在叶思秋刚刚处理完手头的事那天,郭伟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过几天他就回来了,他叫叶思秋无论如何也要等他,他们必须得见上一面。听了郭伟的电话,叶思秋的心又开始狂乱,从感情上来说,她真心爱郭伟,她无法抗拒郭伟,她真的很想能再见郭伟一面。可是她又想,见了面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她不敢去想,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慢慢地把这段感情淡忘,她不想让这份感情死灰复燃。可是,她还是久久地没有收拾行李,犹豫着该不该留下见郭伟一面。 王小琪见叶思秋犹豫着不走,心里很是着急。因为郭伟打电话给叶思秋时,是她接的电话,在把电话转给叶思秋时,她没放下手中的电话,偷听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她知道叶思秋在磨磨蹭蹭久久不肯回去,肯定是想等郭伟回来。无论想什么办法,她也不能让叶思秋再见郭伟了。只要叶思秋这次回去,郭伟就是她的了。因此,她想了一个办法,她告诉叶思秋说,老板叫她马上把房子退出来,因为准备从香港那边过来一个女职员,她还说那个女职员是老板看好的准儿媳妇。叶思秋觉得也是该走的时候了,自己都已经辞了职,没有理由再留下来,如果再不走的话,就成了老板的眼中钉了。自尊心,没法让叶思秋再呆一天。在王小琪和她说这些话的当天,她就收拾好行李,在郭伟回来的前一天,她就提起行李离开了深圳。走的前一天晚上,她给郭伟写了一封信,信写得情真意切:郭伟,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但我又怕见你,怕见到你,我的心又会再一次的被捏碎。郭伟,当真正要离开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可是,为了明天,为了我们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们不得不暂时分开。再见了,郭伟,我会一直爱你的,如果你也像我爱你一样爱我,等我考完高考后,请你一定要给我写信。写完信后,叶思秋把家里的地址写在了信的后面。她知道寄信给郭伟已经来不及了,郭伟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因此,她把信封好后,交给了王小琪,请她帮转交给郭伟。 叶思秋离开工厂的那天,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风有点刺骨的冷。王小琪帮她把行李提到了门口,并到公路去帮叫了一辆三轮摩托车,送她上了车。在路上,叶思秋东张西望,她很希望郭伟能提前回来,在路上能遇上他,可是到了车站,奇迹还是没有发生,坐在车上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往窗外眺望,她很希望在走之前能见上郭伟一面,于是总是幻想着像电影里的一样,车子开动的时候,郭伟手里拿着一束鲜花,追在车子后面,口里喊着她的名字。可是生活不是电影,奇迹也没发生,车子在她伤感和惆怅的眼泪中,缓缓地开动了。 雨开始刷刷地下,车子很快就被雨水包围,叶思秋把目光转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有种无边无际的感觉。 苦涩的初恋(八) 叶思秋在车上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下车时,太阳明晃晃的有点刺目,昨天在深圳时,还下着这么大的雨,现在家里的阳光却是这样的明媚,叶思秋的心情也像那天的天气一样,好了起来,转了两趟车,终于到了家。叶思秋到家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她走到家里的屋背时,村里一个大婶牵着一条大水牛慢悠悠地走过来,看见叶思秋,她就停住了脚步,大声的叫喊起来:“噢,是思秋呀!你回来过年了?” 叶思秋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行李,笑着说:“是呀,四婶,你这么早就放牛去了?” “冬天的草少,让它早一点出来,多吃点,等到开春时才有力气耙田呀。”说着,她扬起手中的鞭子往牛背上抽了一鞭,口里吆喝了一声,踮起脚步就要走。 “你先别走,吃点我从深圳带回来的糖吧!”叶思秋边说边从包包里搜索着。 “哎呀,不用了,你太客气了。”四婶口里说着,但已经用力的拉了一下牛绳,脚步已停了下来。 那头大水牛歪着头高高地抬起来,口里“哞哞”地叫,前蹄不停的跺着。 叶思秋从包里取出一把糖,双手捧到四婶的面前说:“四婶请吃糖,这是我从深圳带回的椰子糖。” 四婶把牛绳夹在腋下,伸出双手接过糖,口里很是感激地说:“你真是有心了。” “姐姐回来了!”妹妹叶思霞和弟弟叶志松从家里走出来,口里大声叫喊着,就径直向叶思秋跑过去。 “你家里人都等急了,你快进屋吧,有空去我家玩!”四婶把糖放进裤袋里,往牛背上抽了一鞭,口里吆喝了一声,又慢悠悠地走了。 叶志松和叶思霞走近叶思秋,就从她的手里把行李夺过去,飞也似的进了屋。 “哎哟,我的大丫头回来了!”叶思秋刚走到家门前的草坪,正在晒粽子叶的奶奶就站起来喊道。 “是的,奶奶,我回来了。”叶思秋应着,就跑过去帮奶奶晒粽子叶。 奶奶抓住她的手说:“你坐车累了,回去休息吧,这点叶子,我自己晒行了,等会儿我煮饭给你吃。” “没事的,我昨晚在车上睡了。”说着,她就动手帮晒起粽子叶。 晒完粽子叶站起来的时候,叶思秋看到妈妈挑着尿桶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提着一篮子小白菜的妹妹叶思露。 “妈妈!”叶思秋激动地喊。 “姐姐!”叶思露加快了脚步。 “哦,你终于回来了!”林芳把尿桶放在屋檐下,眼睛有点咸咸的。叶志松和叶思霞像打劫一样,在姐姐带回来的两个包里翻来翻去,因为叶思秋在回来前就写信告诉他们,说给他们买了礼物。 “哦,我的毛衣!” “哦,我的运动鞋!” “奶奶的围巾!” “妈妈的上衣!” “我的呢?”叶思露放下手中的菜,飞跑过去。 几只鸭子和几只老母鸡飞跑过去啄着篮子里的小白菜,水灵灵的一篮小白菜,一会儿功夫,就散落一地。 “没肝没肺的臭丫头,菜都不要了,走什么走呀?难道迟一点,别人就会把你的毛衣吃了吗?”奶奶骂着,跑过去赶鸡鸭。 家里那条大黄狗也凑起热闹来,跑过去追赶那几只老母鸡,顿时,鸡飞狗跳,一股灰尘从地上飞起。 叶思秋那几个要好的同学,吕玲、罗丽萍、杜小林三个人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一分钟都等不及就赶了过来。吕玲和罗丽萍先到,她们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又是喊又是叫的。杜小林后面才到,她的到来把热烈的场面平息下来。 那晚她们四个人横着睡在一张大床上。她们一直聊天聊到天亮,吕玲、罗丽萍和叶思秋三个人聊的都是高考的事。杜小林和她们好像没有了共同语言,她总是插不上话,有点落落寡欢。她本来就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冷落了。于是就把身子侧过一边,没多久就睡着了。吕玲和罗丽萍两个人不太想理杜小林,她们觉得杜小林在这里很不好玩,看见杜小林睡着了,她们的心情也舒畅了很多。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叶思秋发现了杜小林的情绪不是很好,心想,可能是自己冷落了她,就很诚恳地向她道歉说:“小林,对不起,昨晚我们三人只顾谈高考的事,对你照顾不周,请原谅!” “没事的,高考关系到你们前途问题,这是很重要的事,我更不应该打扰你们。”杜小林酸溜溜地说道。 为了让她高兴起来,叶思秋谈了一些她感兴趣的事:“你下个学期就要毕业出来工作了,到时候你出来工作,一定得请我们这几个穷学生的客呀。” “这个你们放心,到时我一定请你们。”杜小林来了兴致,谈了一些自己毕业后的打算。 罗丽萍和吕玲听得有点不耐烦。 吃完午饭后,杜小林见吕玲和罗丽萍在不好玩,就告辞回去了。 她前脚一走,罗丽萍和吕玲两个就挥起手掌拍了一下,口里说着:“我们胜利了,好好庆祝一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叶思秋一脸不快地看着她们质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只是想庆祝你回来。”她们两个人装模作样的,嘻嘻地笑着说道。 “你们别来这一套,杜小林有什么不好?你们那么不喜欢她?” “我们说过不喜欢她吗?”她们两个人吐了一下舌头。 “别虚伪了!” 杜小林走后,她们三个人到县城里去进货。罗丽萍家里也开有小卖部,所以在这方面她很在行,在哪里要货,要什么货,货的价钱多少,她都清清楚楚。所以一路上叶思秋和吕玲都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听她的指挥。没几个钟头,她们就把所要的货都进齐了,那个批发部的老板开车帮送货上门,他说以后,叶思秋家里要是要货,给他打电话他就会送上门来。为了庆祝小卖部开业,她们放了一串长长的鞭炮,村里很多小孩都跑来看热闹,她家的小卖部就这样开张了。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全村人都到她家的小卖部买东西,因为村里没有第二个小卖部,而她家的小卖部又在路边,只要村里的人出去,都要经过她家的小卖部,因此没几天,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她家开了小卖部。而且她家的小卖部卖的东西又比外面商店的便宜一些,生意很红火。在春节前后那十几天,就赚了一千多块。由于考虑到她家是困难户,有关部门免了她家小卖部的税费。 开学后,叶思秋又回到了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复习。家里的小卖部由奶奶和妈妈轮流看着,家里的责任田已经交给邻居五叔耕种,他每年给回叶思秋家里一些粮食就行了。那时,两个妹妹都上了乡里的初中,在学校住校。弟弟读小学五年级,很多家务活都能帮忙了。林芳松了一口气,她不再为种田的事烦心了,看着小卖部每天的生意都很好,她的心一天天舒坦起来。自从丈夫死后,她的心也跟着进了坟墓,她以为她永远也体验不到快乐的滋味了,可是自从开了小卖部后,看着那些以前把她折磨得很苦的人民币像雪花一样飘进她的口袋,她的心就美滋滋地乐。 第二章 苦涩的日子(九) 高考结束后,叶思秋一直在盼望着信件,她天天在小卖部里等邮递员的到来,她一见了邮递员就问有没有她的信件。邮递员以为她是在等录取通知书,每次都安慰她说你别急,会有你的信的。其实叶思秋等的并不是录取通知书,而是郭伟的信。录取通知书是早晚的事,肯定能收到的,这个她自己心里清楚。对于郭伟的信,她就没那么有信心了,都分开这么长时间了,他也许真的像王小琪说的,有很多优秀的女朋友。既然有那么多优秀的女朋友围在身边,他怎么还会记得我呢?一想起这些,叶思秋就灰心,就不敢对郭伟抱有什么希望。可她还是不死心,还是在等。可是她没想到,她是再也等不到郭伟的信了,因为王小琪根本就没把她那封信给郭伟,而是编了一些谎言来骗他。叶思秋走后的第二天,郭伟就风风火火地来了工厂,他第一个就是进叶思秋的房间,找叶思秋,可是已人去楼空。他很伤心,当时,就蹲在叶思秋曾经住的那间空荡荡的房间抱头痛哭。 王小琪看到他蹲在那里哭,就走过去安慰他说:“你别太伤心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 郭伟站了起来,他问王小琪:“她走时,什么都没留下给我吗?” “她叫我转告你,叫你忘了她。”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呢!我怎么能忘记她,怎么能呀……”郭伟有点悲痛欲绝。 “郭伟,不要这样,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她,只要你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缘起而聚,缘尽而散,放手才是真爱,有一种爱,叫离开。”王小琪看着郭伟,装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可是离开我,她会幸福吗?她会快乐吗?”郭伟还是很痛苦。 “她会幸福的,走的那天,是她哥哥的同学来接她的,听说他是一个军校的学生,人长得很帅,看起来,他很疼爱叶思秋,叶思秋和他在一起,也很幸福。”王小琪把信口编来的谎言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这么长时间来,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郭伟擦了一把眼泪,心里还是很痛,他没想到,自己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却是这么个凄惨的结局。 “郭伟,你要明白,爱情其实给人唯一的东西就是背叛,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转眼就成了陌路,留下的是残缺不全的记忆和心痛,你就把你们的美好的过去当作一个纪念吧!”王小琪像个哲学家一样在背着别人的诗。 “你放心,我会忘了她的,会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郭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其实,他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叶思秋没有等到郭伟的信,却等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大学录取通知书并未能让她真正快乐起来。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叶思秋一家都高兴坏了。消息一传开,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很多人都前来祝贺。叶思秋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心里却很阴郁。那个时候,她特别希望收到郭伟的信,也特别地想念哥哥,她买了一些哥哥平时喜欢吃的水果和点心,来到哥哥的坟前,把东西摆好,插上几根香,点燃,跪在哥哥的坟前,轻声说道:“哥哥,我看你来了,我终于实现了你的愿望,考上了大学,我是特地来告诉你的。希望哥哥你能听到我的说话,你能为我高兴。祝福我吧,哥哥……”她在哥哥坟前跪了很久,说了很多话。虽然是阴阳相隔,但她相信哥哥是能听到她说的话的,她感觉到哥哥的那双眼睛就在看着她。 拿到录取通知书几天了,叶思秋还一直在等待着郭伟的来信,可是总也盼不来,她忍不住了,终于拿起笔给郭伟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她考上了大学。可是,寄信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要寄到哪儿。郭伟已经毕业了,肯定不在原来的学校。她想,他应该在工厂,以前她就听郭伟说过,毕业后就回深圳管理工厂。因此,她给工厂寄了信,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收到郭伟的回信。她又给郭伟原来的学校寄了一封信,这次总算等到了回信,可是,却是自己原来寄去的那封,上面加了一个“查无此人”的印章。她想,郭伟也许真的把她给忘记了。可是,她又常常推翻自己的想法,觉得郭伟不可能忘了她,他以前对她这么好,那种好不是装出来的,她能感觉得到。可是一想到他给王小琪写信和寄贺卡,还有和王小琪跳舞和出去吃宵夜的事,她又觉得有可能。也许,他真的像王小琪说的那样,风流才子到处留情,对每个女孩子都是一样的好,我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一想到这里,叶思秋的心就是一阵绞痛,有时痛得连呼吸都困难。她常常在想,人世间的事,为什么总是不能两全其美呢?如果现在,她又和郭伟恢复恋爱关系,像他在信上说的那样,他陪着她一起上大学,那可有多好呀? 叶思秋被西南一所重点师范大学录取,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不久,罗丽萍和吕玲也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可她们的学校都不太理想。罗丽萍被省内一所师专院校录取,学制是两年。吕玲被省内一所中专录取。接到录取通知,吕玲大哭一场,她的志愿是非重点大学不读的,偏偏考了个中专,她当场就撕毁了录取通知书,决定复读东山再起。吕玲家的经济条件很好,她爸爸是包工头,对于她的复读,家里大力支持,她爸爸说只要她喜欢读,就是复上十年八年也送她。罗丽萍觉得无所谓,只要有学校读就行了。吕玲和罗丽萍虽然表面上说祝贺叶思秋考上重点,可心里却很不服气,她们觉得叶思秋有一年半是靠自学的,都能考上重点,而她们两个人三年来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学校死读书,却连个大学本科都没考上,这让她们觉得很没面子。叶思秋看出了她们的心思,有一次她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对她们说:“你们别不服气,我的脑瓜比你们聪明就是比你们聪明。” 吕玲和罗丽萍瞟了她一眼,把脸扭过一边,翘起嘴巴骂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那点小聪明嘛!” 叶思秋也不服输,走到她们的面前,瞪着她们说:“是呀,我就是这点小聪明就够用一生了。” 吕玲和罗丽萍仍然不服气,看着她说:“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反害了卿卿性命!” 叶思秋装出很生气的样子骂道:“你们怎么这么恶毒呀,居然这样来诅咒我!” 吕玲和罗丽萍两个有点害怕了,只是伸了伸舌头,不敢再吱声。 到了开学的时候,叶思秋还是没有接到郭伟的片言只字,她的心里闷闷不乐的。走的那一天,村里很多人来为她送行,她毕竟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为村里争了光。村里人如此热烈的反应是正常的。在叶思秋上学的前一天,村里的乡亲们纷纷前来送钱送物,叶思秋感动得泪流满面。其中一个叫叶九的有钱人给她送来了一千多块钱。很多正在读高中的学生看到这个场面都很受鼓舞,他们都暗地里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得像思秋姐姐一样考上大学。说来也怪,自从叶思秋考上大学后,村里每年都有人考上大学,村里人都说是叶思秋带来的好运,村里人个个都很敬重她。 第二章 苦涩的初恋(十) 很久以后再想起刚进大学第一天的情景,叶思秋还觉得好笑。刚开学那天,下了火车后,学校就开车到车站接新生。她随校车进了学校,在宿舍搞好床铺后,就到学校的商店去买日用品,校园很大,很宽广,里面种了很多花草、树木,环境非常优美。由于人生地不熟,她就边走边问路,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商店。买到东西后,她再回来时,怎么找都找不到宿舍在哪了,又不好意思问人,就在校园里转呀转,也不知是转了多少圈,每次经过学校的宣传栏时,那个在写黑板报的男生都要瞟她一眼。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每次经过那里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他。直到转到第四圈时,那男生终于忍不住和她打招呼:“喂,你这位同学是新来的吧?” “是的。”叶思秋低着头说。 “是不是迷路了?” 叶思秋很难为情地嗯了一声,说道:“我是今天才到的。” “我想也是,除了带有指南针来的之外,要不,第一天来的新生都找不着北。”那男生呵呵地笑着说。 听了他的话,叶思秋觉得没那么难为情了,因为她没带指南针。她瞟了他一眼,觉得那男生很像自己死去的哥哥,刚才紧张的情绪减轻了许多,她鼓起勇气问道:“28幢女生缩舍楼往哪走了?” “我带你回吧,我就住在你的附近。”那男生弯下腰去收拾好摆放在地上的东西,就笑着向她走过去。 叶思秋说了一句“谢谢”,就怯生生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低着头不再说话。 秋天的黄昏显得格外地凄凉,一阵轻飘飘的凉风吹过,几片黄叶落下来,叶思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你叫什么名字呀?” “叶思秋。”叶思秋偷偷看了那男生一眼说。 “哎呀,你怎么取个这么伤感的名字呀,这让我想起了秋天的落叶和远方的思念。”那男生呵呵地笑道。 听到那男生的话,叶思秋又想起郭伟,忧伤又涌上心头,她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看见她流泪,那男生又打趣道:“是不是想妈妈了?你们女孩子的眼泪就是多呀,难怪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一点不假。” 经他这一说,叶思秋的眼泪又莫名其妙的止住了。 校园里人来人往,有的手里拿着饭盒,有的提着水桶,没有一个人手里闲着。到了宿舍的楼下,那男生停下脚步,对叶思秋说:“现在已经到吃饭时间了,估计你宿舍的人都走了,你上去拿餐具吧,我在这等你,带你去饭堂吃饭。” 叶思秋温顺地点点头,上了楼梯。到了宿舍,里面静静的,没有人,她拿起餐具下了楼。那男生在楼底下耐心地等着。叶思秋跟在那男生的背后,一直向饭堂的方向走去。校园真的很大,她有点刘佬佬进大观园的感觉,东瞧西望,茫茫然的不知所措。 来到饭堂,那男生让叶思秋坐在饭桌旁的凳子上等他,他从她手里拿过餐具,走到饭堂的大壁柜去取自己的餐具,走到水龙头去洗干净,然后就在长龙般的队伍后面排起队来。 叶思秋又累又饿。她什么都不想,也不想去想,只是静静的等着吃饭。饭堂里人来人往,穿梭不停。过了很长一阵,那男生终于满头大汗地把饭端到她的面前,打趣地说:“秋天的叶子,请用餐!” “我不是秋天的叶子。”叶思秋笑笑说。 “那就是叶子的秋天了!” “哈哈……”他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开始了吃饭,边吃边聊。在聊天中,叶思秋了解到,那男生叫何小风,是中文系大三的学生。他和叶思秋还是同一个地区的老乡。在吃饭时,她仔细地打量起他来,高大的身材,国字形的脸庞,棱角分明。她觉得他真是太像自己死去的哥哥叶志彬了。所以一看见他就有一种亲切感,和他在一起,她就感到特别的安全。 吃完饭后,何小风给了叶思秋几十张饭菜票,并告诉她洗澡间在哪里,在哪里接热水。叶思秋接过何小风递过来的饭菜票,口中连连说谢谢,谢得何小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张脸的表情就像下着雨又出太阳,很是尴尬。 11 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叶思秋就和宿舍里的几个女孩子混熟了。宿舍一共住八个人,她们分别来自八个不同的省市。一个姓林,叫林小玉,是湖南人,长得很文静,大家都叫她林妹妹。一个姓孙,叫孙海超,是山东人,长得人高马大的,说话又粗声粗气,大家叫她孙二娘。一个姓宋,叫宋玲,是上海人,人长得很端庄,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一个姓梅,叫梅化馨,是河南人,长得虽然不漂亮,但让人感觉到有一种温馨感,于是大家干脆就叫她梅花香。一个姓苗,叫苗娇春,是云南人,刚开学老师点名时,因普通话不是很准,大家听起来,好像叫她猫叫春,于是全班同学一阵哄笑,之后大家就叫她猫叫春。一个姓何,叫何湘丽,江苏人。一个姓江,叫江雪,北京人。对于叶思秋,她天生美丽的容貌和高雅的气质,很自然地让人想起高贵的公主,再加上她温柔善良,活泼可爱的性格,特别讨人喜欢,所以大家都亲切地叫她美丽的小公主。 大学生活开始后,尽管叶思秋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可她还是忘不了郭伟,还是不能从过去的那段感情中走出来,她对郭伟依然不死心。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看着那些高年级的学生成双结对地挽着手从她的身边走过时,叶思秋对郭伟的思念就更加强烈,开学一周后,她又给郭伟写了一封信,她告诉他,她很想他,叫他看到信后,无论如何,一定要给她回一封信。可是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一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收不到郭伟的回信。在这一个月的等待中,她的心如针刺般难受。她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忘了他吧,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可她又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弃。于是,她鼓起勇气给工厂挂了电话,她不相信郭伟在电话里也不理会她。可让她失望得很,郭伟根本不在工厂,她叫王小琪听电话,向王小琪打听郭伟的情况,王小琪告诉她,郭伟已经和一个豪门千金一起去了美国。叶思秋问起她近来给郭伟写的那两封信的情况,王小琪告诉她,她已经把信交给了老板,叫她转交给郭伟了。听了王小琪的话,叶思秋对郭伟彻底地死了心,可是,要忘记一段感情,真的好难。叶思秋常常在夜里哭泣,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又常常生病,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连开水都难以下咽。宿舍里的同学和何小风都以为她是水土不服,经常到外面去给她弄一些好吃的回来,为了活下去,有时她勉强自己吃下一些东西。那段时间里,她过得很艰难,有时,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她很想临死前,能收到一封郭伟的信。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她躲到阅览室一个角落里,给郭伟写了最后一封信:郭伟,这是我给你写的第四封信,也是最后一封,我真的很希望收到你的回信。郭伟,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求你给我回一封信,看在我们曾经爱过的份上。哪怕你在信上说,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也能接受,可是,你千万不要不给我回信,求你了,郭伟,救救我吧!我真的过得很艰难。你一定要给我回信,记得,一定要!这次寄信,她没有直接寄给郭伟本人,而是直接寄给老板,在信封下面注明转交郭伟。这封信寄出去了二十天,也没有收到回信。她一直在等待着,在这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叶思秋的心一瓣瓣地碎了。 第三章 快乐的时光(1) 冬天的叶子一片片地飘落,当校园里的那棵枫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的时候,叶思秋对郭伟彻底地死了心,她要把郭伟当作冬天的一片叶子,永远地飘逝,她只是盼望着春天快点到来,春天来了,就会有很多新的叶子再长出来,那些叶子,又将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她希望,她也能像那些新长出的叶子,获得再生。 第二个学期开学的时候,已经是春天,校园里的树木真的长出了新的叶子,叶思秋恢复了以前的活泼开朗,她又像以前那样,香香的吃饭,甜甜的睡觉。宿舍的同学都以为她适应了这个城市的水土,大家也就放了心。 大学校园的生活丰富多彩。每到周末的晚上,学校的舞厅就会全面开放。叶思秋下决心,一定要把跳舞学会,而且要跳得优美,跳得出色,让所有的人都羡慕她。于是,到了周末,她和宿舍的几个同学就打扮得花枝招展,高高兴兴地到舞厅去跳舞。刚开始的时候,何小风做她的教练,叶思秋学得很快,跟着音乐的节奏,碰嚓嚓,碰嚓嚓地跟着何小风踩脚步,一个晚上就学会了三步四步还有伦巴和探戈。在旋转的彩球,闪动的灯光,优美的舞曲中,叶思秋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优美的世界。进了几次舞厅后,叶思秋的交谊舞就跳得出神入化。她和何小风不但舞跳得好,而且外貌又特别出众。他们每次在舞厅翩翩起舞时,都会吸引很多羡慕的目光。在第二个学期全校举行的交际舞比赛中,她和何小风获得了全校第一名。那次比赛很多参赛的同学到文工团去借衣服,有的还到婚纱店去租晚礼服。叶思秋到街上去只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块质地像绸缎一样柔软的白色棉绸布,凭借自己以前在制衣厂工作的那点经验再发挥自己的丰富想象力,动手做了一条下面裙摆很宽,上身很窄v领低胸的连衣裙。为了不让人感觉到裙子的胸部太露,她又别出心裁的弄了一条长长的布条,当作丝巾一样系在脖子上,那布条的两端长长地垂在脖子后面,他们在翩翩起舞的时候,那两条长长的布条随风飘舞,非常优美。比赛过后,很多女生都跑过来问她那条裙子在哪买的。当知道是叶思秋自己做的时候,她们都要求叶思秋把裙子卖给她们。面对着众多女生的围攻,叶思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在宿舍全体同学的提议下,叶思秋只好把那条裙子拿出去拍卖。那次的拍卖很热闹,开的底价是十块,后来是二百八十八块钱成交。买下这条裙子的是一个大三外语系的女生。她家里非常富有,她第一口价就给到了一百块,以至后来的价钱居高不下,叶思秋一件成本十块钱的衣服,一转眼就赚了二百多,她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床上捂住嘴巴笑个不停。那个买下裙子的女生在暗地里比叶思秋还要高兴,她买的一件内衣都要二百多块,一件这么漂亮的连衣裙二百八十八就拿到手了,她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了一个大便宜。她平时穿的衣服都是上千块钱一套的名牌服装,她从来没买过这么便宜的衣服。现在二百八十八就拿下了这件漂亮的裙子,她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每次在饭堂碰见叶思秋的时候,她都要对叶思秋点点头,微微一笑,以示感激。叶思秋每次看见她,就感觉自己好像偷了她的东西似的,心里有点忐忑不安。每当那个女生向她笑时,她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是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 叶思秋刚进学校时,宿舍的同学知道她以前在制衣厂干过活,懂做衣服,大家就凑钱买了一台几十块钱的小型缝纫机,要求叶思秋给她们做衣服。叶思秋凭她以前在服装厂干活的那点知识,再加上她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利用课余时间开始正儿八经的给她们做起衣服来。为了能花最少的钱,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她们经常到卖布的市场去买那些卖到最后的剩布做衣服,那些剩布质量很好而且又特别的便宜,有时候一块一两米的布才五块钱,那五块钱的布,经过叶思秋的剪剪缝缝就成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叶思秋在服装方面很有天赋,她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气质,配适合她们的颜色和款式,让每个人都穿出了自己的风格。连孙二娘这样的女孩子都穿得像淑女一样了。看着她们宿舍的女生个个都穿得像仙女一样,其他宿舍的女生都开始眼红了。为了治好她们的红眼病,她们宿舍的女生经常拿穿得差不多的衣服出来拍卖,没想到,经常是一条穿得半旧的衣服还能卖到好价钱。拿到钱的时候,她们经常是捂住嘴巴偷着乐。 叶思秋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何小风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关心和爱护她,她吃不下饭,何小风就到外面买一些开胃的粥或小吃回来给她吃。她病了,何小风就带她到学校的卫生室去看病,打针,买药。叶思秋就像小时候依赖哥哥一样依赖着何小风。何小风把她当作宝贝一样,小心地呵护着。在后来与何小风的相处中,她就越来越离不开他,后来和何小风发展成恋爱关系,也就顺理成章了。 何小风是该校的姣姣者,他不但人长得英俊潇洒,而且品学优良,又多才多艺,可谓是天之骄子。他不但是学生会主席而且还兼任学校文学社社长,第二个学期,他就介绍叶思秋进了学校文学社。由于想念哥哥的缘故,叶思秋写了一篇散文,题目叫《一封寄往天堂的信》,是写给哥哥的,里面的内容情真意切,读了让人落泪。这篇散文在校刊发表后不久,被一家在全国都很有影响的省级刊物采用。领到稿费时,她请宿舍的全体同学出去吃宵夜。在出去吃宵夜的路上,猫叫春拍拍她的肩膀说:“第一次拿到稿费,高兴吧!” “切,我十三岁就开始拿稿费了,哪是第一次呀!”叶思秋不屑地说。 “什么?十三岁……” “你才读初一呢,小姐……” “别把牛皮给吹破了……” 大家围上她,七嘴八舌地叫开了。 “谁要你们信了!”叶思秋嘟起嘴巴,挤出重围。 “难道是真的?”江雪歪着脑袋,手抓抓脸腮,作思考状。 “叶思秋,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梅花香也把脑袋歪了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写《永远的等待》和《没有伤口的痛》的作者!”宋玲走近叶思秋,抓住她的胳膊激动起来。 经宋玲这么一说,大家都想了起来,她们又开始了七嘴八舌。 “那时候,你不知道骗了我多少眼泪呢。”林妹妹说。 “你记得吗?我当时还给你写过信呢?”江雪挤到她的面前,眉飞色舞地说。 “没想到,当年我们崇拜的偶像今天居然住在同一个宿舍里。”何湘丽很是兴奋。 猫叫春对她们说的一无所知,她读初中时从未看过杂志,她插不上嘴,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她们的屁股后面,慢慢地蹭。 “那是缘分呀,不行,今晚不能让我们的公主请客,我来买单。”江雪说。 “那怎么行,都说好是我请的了。”叶思秋说。 “亲爱的,你请客,我们怎么咽得下呢,我们怎么能让偶像请客呢!”几个同学都把手伸到她的脸上去,摸摸她的脸蛋,嗲声嗲气地说。 叶思秋拨开她们的手,口里骂道:“别肉酸了!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哈哈,只听说过肉麻,还没听说过肉酸呢,你还是个造词专家呢!”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经过反复讨论,最后还是决定叶思秋请那晚的宵夜,改天全宿舍的同学请她上馆子吃饭。猫叫春家是农村的,有点穷,她很担心上馆子会很贵。那晚回去后,她就偷偷地问叶思秋:“上一次馆子要多少钱呀?” 叶思秋故意逗她说:“没有一两千块钱,能上馆子吗?” 听了叶思秋的话,猫叫春心里开始闷闷不乐,她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自己要出多少钱。 叶思秋觉得自己玩笑开过火了,后来又转口说:“其实有些馆子也很便宜的,只要你不点太贵的菜,一百多块钱就行了。” 听了叶思秋的话,猫叫春闷闷不乐的心又慢慢舒展开来,脸上很快又有了笑容。 第三章 快乐的时光(2) 进入冬天后,叶思秋突发奇想,下完课,就到书店去买了一本织毛衣的书,再到街上去看毛线的价格。普通的毛线才八块钱一斤。一般情况下,一斤毛线就能织一件毛衣了。她想如果多买的话,还可以考虑批发毛线。她问了一下批发价,才六块钱一斤。她买了一斤黄色的毛线和一把大棒针急急地回到宿舍。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新发明告诉大家。可是没想到回到宿舍时一个人影也不见,她感到很懊恼,就拿出自己刚买回来的毛线和大棒针,边看书边打起毛线来。那时已经是傍晚,天气已经有点微微的冷了。 何小风敲门进来,见她在打毛线,就问:“你是在帮我打毛线吗?” “你看这颜色,打给你,你敢穿吗?”叶思秋抬头看着他,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哎呀,这明明不是给我打的嘛,就算我敢穿也穿不下呀。”何小风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说。 “我明天再到街上买些黑色的毛线打给你,好吗?”叶思秋心里充满了愧疚。 “哎呀,算了吧,不要太勉强了,反正我也有毛衣穿了,只是不是温暖牌而已。” “这个冬天,我一定要送你温暖牌。”叶思秋说着,嘻嘻地笑了起来。 叶思秋这嘻嘻的笑,把何小风心头的那团乌云吹得烟消云散。 叶思秋放下手中的棒针,站起来说:“我们出去转转吧!” 他们一起下了楼梯,走在学校的那条林荫小道上。在拐角的时候,叶思秋突然把手伸进了何小风的裤袋里说:“好冷!” 何小风把她的手拿出来,笑着说:“你这小坏蛋,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想学斯佳丽,看这样是不是真的能把男人勾到手。” “这样当然能勾到手了,你不知道你这样,我心中的魔鬼都被引出来了!” “你心中的魔鬼是什么呀?”叶思秋看着他笑着问。 “不告诉你!”何小风看着她扮了一个鬼脸。 “不说我也知道了,斯佳丽把手伸进她妹妹的未婚夫的口袋里,把他口袋里的那个魔鬼拿走了,所以后来他就只好跟她结婚了,因为男人不能没有魔鬼。”叶思秋自作聪明地说。 “这是哪门跟哪门呀!你真是傻透了!什么都不懂。”何小风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 “我怎么会不懂呢?就是把手放进你的口袋,你口袋里装着的魔鬼就被我抓出来了!”叶思秋看着何小风又嘻嘻地笑起来。 “别说你把手伸进我的口袋,就是你碰我一下,我心里的魔鬼都会跑出来了。”何小风笑着说。“我要看看你的魔鬼,我要看看你的魔鬼!”叶思秋不断地把手伸过去碰何小风,故意在逗他。 何小风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不停地躲闪着她,口里骂道:“你是想把我的魔鬼引出来把你吃掉吗?小傻瓜!” 他们在嘻笑打骂着,继续向前走,来到假山背后的那片草地上,他们坐了下来。叶思秋想把自己的背靠在何小风的背上。何小风把自己的背挪开,叶思秋一时失控,整个人躺了下来。何小风裂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叶思秋爬起来,怒目看着何小风骂道:“小气鬼!借个背靠一下都不肯,更别说跟你借钱了!” “借钱或许我能借给你,可是背,我是不会轻意地借给你的。”何小风笑着说。 “为什么?” “这是男人的秘密!”何小风哈哈地笑起来。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气温也下降了许多。叶思秋和何小风肩并肩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叶思秋要上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停止了脚步,回过头对何小风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开始写小说了。” “恭喜你,写好了给我,我要放在头版给你发。”何小风说。 回到宿舍的时候,猫叫春和孙二娘还有林妹妹三个人拿着她那本织毛衣的书,吱吱喳喳地讨论着。看见叶思秋进来,她们就好像遇见救星一样,把她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问她:“你什么时候把这书买回来的?你能看得懂吗?”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狗眼那么浅的东西。”叶思秋摊开双手,从她们的围攻中挣脱出来,坐到自己的床上。 “狗眼很浅的吗?”林妹妹傻傻地问。 孙二娘摸摸她的脸蛋,打趣道:“林妹妹你真可爱!” 林妹妹低着头,红着脸不再说话。 猫叫春依着叶思秋坐下来,很兴奋地问道:“快点告诉我,我的小公主,你是怎么想到要去买这本书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嘛,真笨!”叶思秋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真聪明,我的公主,我明天就去买毛线和棒针,如果遇到不懂的地方,你一定得教我。”猫叫春说。 “没问题,只要你肯交学费。”叶思秋把头一抬,眼珠子一转,嘴巴一翘,一副傲慢的样子。 “我们关系那么好了,还要交学费呀?”猫叫春很不高兴地说。 “哎呀,有什么办法呀,谁叫我是个守财奴呢!”叶思秋一脸无奈。 猫叫春一时也看不出她说话是真是假,就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要多少钱呀?” 叶思秋看到猫叫春那样子就觉得好笑,可她没笑,强忍着,看着她说:“要不这样吧,看在我们那么好的份上,我就不收你的现金了……” “你想要支票!”猫叫春大喊起来。 一直拿着书在研究织毛衣的针法的孙二娘和林妹妹被她的大叫声吵烦了,就冲着她说:“支票,你有支票吗?” “没有,我怎么会有支票呢?”猫叫春放低了声调说。 “既然你没有现金也没有支票,要不这样吧,你帮我打饭,我就可以免费教你。” “这个没问题!”猫叫春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么热闹,你们在干什么呢?”宋玲、何湘丽、梅花香和江雪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进来。 “我们以后又有新衣服穿了!”猫叫春大声向她们宣布。 整个宿舍又开始了像过年一样热闹。八个女孩子在一起喧哗得像在大街上一样。直到灯黑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第二天,她们集体去批发毛线。整个冬天,只要有时间,她们都在织毛衣。她们经常是学校熄灯后,点着蜡烛在打毛衣。不到一个星期,她们就有新毛衣穿出去了。在叶思秋的带领下,很多别出心裁的毛衣在整个校园里引起了轰动。她们的毛衣有各种花样,有长装,有短装,还有像大衣一样款式的。她们还织了裙子,还有围巾。她们宿舍的女生走出去,就成了校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其它宿舍的女同学都跑过来跟着她们学打毛衣。像流行病一样,整个校园的女生都开始织毛衣。那个冬天,学校里的女生几乎都是穿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