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帝一起流浪》 作品相关 出版信息 书名:《和上帝一起流浪》 书号:978-7-5366-8827-8 作者:阿成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8年12月 定价:33.80元 内容简介 犹太人哈尔滨避难记:和上帝一起流浪 哈尔滨,犹太人的港湾和第二故乡。 哈尔滨,以色列的摇篮。 哈尔滨的犹太流亡者社区,已经成为作为一个国家的雏形,哈尔滨为以色列从建家园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作品以深情的笔触,生动地记述了那些曾经生活在哈尔滨的犹太人,作为他们生命中的一个驿站,犹太人在这座城市的历史记忆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和真挚的情谊。 在犹太人20世纪上半叶的世纪大迁移中,哈尔滨成为其中重要的一站,成为中国接纳犹太人历史最早。停留时间最长。留下遗址遗迹最多的城市。作家阿成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到处都是犹太人足迹的城市里,在本书里作者对犹太人的生活展开了全景式的回忆。 作者简介 阿成,原名王阿成,祖籍山东省。系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主席,《小说林》。《诗林》杂志总编辑。编审。他从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多篇小说及小说集。其短篇小说《年关六赋》获1987—1988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赵一曼女士》获1995—1996年鲁迅文学奖等多项奖。 主要著作有:短篇小说集《年关六赋》。《良娼》英文版。《空坟》法文版。《闲话》。《捉襟见肘的日子》。《胡天胡地风骚》。《欧阳江水绿》。《东北吉普赛》。《安重根击毙伊藤博文》等,长篇小说《忸怩》等。随笔集《哈尔滨人》。《胡地风流》。《影子呓语》。《单眼看欧洲》等,其作品分别被译为英。法。日。俄。德等多种文字。 哈尔滨的文明碎片/冯磊 19世纪末,俄罗斯的一位女工程师斯叶阿到哈尔滨进行考察,面对哈尔滨那些高大的榆树以及随时可以飞起来遮蔽大半个城市的乌鸦,她感叹道:“这里的每棵树都是一座墓碑和艺术陵墓!”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哈尔滨,有人将其称作是“榆树之城”,这里的先人死后都要埋葬在大榆树底下。高高的大榆树静静地站在那里,地下是无数的亡魂,而树梢上则站满了乌鸦。在东北土著那里,在哈尔滨,乌鸦是一种神鸟。当地人一直相信,埋葬在乌鸦之神的脚下,灵魂就可以得到神灵的庇护。 哈尔滨,确实是一座神秘的城市。 哈尔滨,一度被人解释为“天鹅”的意思。也有人将其阐释为“阿勒锦”,意思是光荣与梦想。但是,在满语里,这座城市的名字被解释为“晒网场”或者“小渔村”。我想,如果追根溯源,也许满语里的意思可以当作哈尔滨的本来面目来进行理解。因为,哈尔滨最早就是一片滩涂和泥沼地。当地的土著居民,也就是鄂伦春人、满族、赫哲等少数民族。 上述情况,说的是十九世纪末期的情况。但是,到了1907年中东铁路通车的时候,哈尔滨的俄国侨民就超过了2.3万人。这些人中,大部人是犹太人。这种情况进一步得到发展,到了1919年至1922年的俄国内战期间,哈尔滨的苏俄侨民已经达到了15.5万人。这还不包括来自英国、法国、德国等诸多西方国家的流亡者。 这样说来,哈尔滨就是远东地区的一个流亡者大本营了。 下面说说犹太人和哈尔滨的关系。套用以色列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的话说,“犹太人在哈尔滨的历史是犹太人在现代中国存在的不可分割的中心环节。……哈尔滨的犹太社区一度生机勃勃,光芒耀眼。特别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锡安主义运动还曾经达到顶峰,随后却衰落了……”——需要说明的是,在今天的哈尔滨,犹太公墓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在中国,虽然历经“文革”以及种种风雨,但是哈尔滨早期的创业者之一,那些犹太人,他们在此仍然得以安息。 …… 就在我写下上述文字的时候,在中亚,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冲突仍在继续。在我们为和平暗暗祈祷的时刻,很多国人可能没有意识到,中国人和犹太人曾经保持了亲密的联系。至少,中国的上海和哈尔滨曾经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奔波逃命的犹太人提供过安身之所,使他们的财产和性命得以保全。而这些据说是世界上最聪颖和最重视教育的族类,也给哈尔滨带来了空前的繁荣。 在今天的哈尔滨,即使在今天,历经风雨沧桑,漫步街头,我们仍然可以从一座座建筑上寻找到当年犹太人的影子。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古香古色的西餐厅,早已经变成了疗养院的高大建筑,昔日曾经是犹太人的私人宅邸。还有公墓,中国的守墓人,一直在默默为安葬于此地的犹太人看护坟地…… 在哈尔滨,曾经让很多人分不清这里究竟是东方的国土还是西方的飞地。各个国家和民族的人们一起,用自己的手,汗水和泪水,欢笑和忧伤,建筑起了一座辉煌的城市。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读一本叫做《和上帝一起流浪》的书。作者是阿成,小说家。这本小说家所写的书,本身却是随笔——犹太人在19世纪末期的到来,爱情与放荡,宅邸和公墓,东方和西方,肤色和文化……这些元素,统统被小说家糅合在一起,他要表达的,据说是对哈尔滨和犹太文化的感激之情。他要说的,其实是一种文化的宿命。 但是,小说家毕竟还是小说家。小说家的叙事习惯,恐怕是骨子里的、不可逆转的。在这本书里,除了对建筑的介绍之外,其余的部分,大凡牵涉到回忆,都往往可以看到小说家舍伍德?安德森的影子。这位伟大的作家,在《小城畸人》一书里,把众多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关系的故事连接在一起,为一座城市画了幅肖像。 阿成也是如此吧。在他的笔下,稳重而体面的英国绅士、中国的擦鞋匠、犹太厨师、马车夫都能够和谐相处。 一个资深的擦鞋匠(我这样说不知道对不对?“资深”一词,在国内、在当下似乎只有所谓大腹便便的成功人士才可以使用)因为一双皮鞋的缘故,认识了多年以前在德国慕尼黑啤酒节上风姿绰约的啤酒小姐。因为这双皮鞋的缘故,昔日的啤酒小姐与中国敬业的鞋匠之间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一个被抛弃了两次的中国女子,因为生活所迫,决心勾引一个在教堂里敲钟的智障人,而最终,他们的生活安详而宁静…… 阿成的语言,简洁而凝练。这种风格,其实也正适合历史随笔的写作。在这本书里,作家始终表现了对犹太文化的一种敬畏、一种认同。这,当然也是一个职业文化人应有的敬业精神。这,颇有点像那个得到慕尼黑啤酒小姐垂青的老鞋匠啊。不知道阿成本人,是否喜欢这个譬喻?! 无疑,犹太人对于哈尔滨是充满感恩之情的。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经说:“我是一个犹太人,我非常关注犹太民族的命运。我知道在历史上中国人一直是善待犹太人的……哈尔滨人民以中华民族特有的博大胸怀善待犹太人的历史事实,这是一个世界人道主义的光彩记录。” 时光如梭,当我们细细回味来自大洋彼岸的一个犹太人充满感激之情的话语,我们自己是否曾经意识到,在六十年直至一百年以前,在我们的国土上,曾经生活着这么一群可爱的异国人呢?!(作者为专栏作家) (《和上帝一起流浪》 阿成 著 重庆出版社 2008年12月 定价:33.80元 ) 犹太人的港湾,以色列的摇篮 忆二战时期在哈尔滨生活过的犹太人们 很多人知道犹太人曾是一个四处流浪没有家园的民族,也有不少人知道宋朝时就有犹太人来中国定居,他们最后悄无声息的融入了这片善于包容的土地,再也无从分辨。更有人知道二战时期上海的犹太人虽无生命之忧却命运惨淡。但是,恐怕少有人知道,二战时期中国最寒冷的边城——哈尔滨,却被犹太人认为是最温暖的地方。 曾经,哈尔滨是一座流亡者的城市,其中又已被法西斯迫害的犹太人居多,他们不仅背负着犹太人的梦想和苦难,同时也带来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和世界各地的艺术。难忘的俄式单体式民宅、犹太楼与犹太墓地、永远的老木板房、红十字幼儿园、艺术山墙、格瓦里斯基私邸、斯基德尔斯基私邸、敖连特电影院与中国最早的电影院、哈尔滨的犹太建筑、中东铁路普育学校、梦中的江沿小学校、共同罗列出多元的哈尔滨建筑风情中最复杂精美的结构。这些建筑也和这个民族一样,从坚硬的钢铁水泥中,透出淡淡忧伤。 当地人阿成从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周遭与众不同的氛围,他对哈尔滨的记忆便始于一首悲伤的歌。 别哭泣,别哭泣 迷途的羔羊—— 生活总有别离,总有别离。 …… 是什么让犹太人如此忧伤?这敏感早熟的孩子,开始留意各种片段和传说,多少年后,当他能够完全理解犹太人时,他便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他的笔触是柔软的,不但描绘了中国最具异域风情的城市的风景,还记下建设这座城市的犹太人的故事。每天和尸体打交道却不愿死在异乡的看尸人,因擦皮鞋而结缘的鞋匠夫妻,会说好几国语言的普通猎人,风骚的俄国女老板。马车夫后来变成喜欢马的富翁,混血小木匠与他的中国父亲。每个故事都看似平淡,但看到最后你会发现,你的眼睛湿润了,忧伤不像悲痛,你的泪水不足以流下来,但你的视线一定会模糊的。 阿成就这样于无意中做了犹太人在中国经历的见证人和撰史者。令他想不到的是,他笔下的那个时代,那个犹太人小世界里,各色人物中,竟然生活着以色列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和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的祖辈,其实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当今世界财经巨头,文化巨匠,政府要人,著名音乐家的祖辈,也葬在哈尔滨别致的犹太人公墓中。可以肯定的说:是哈尔滨,保留了如此众多的优秀基因。呵呵。 中国就像一位慈祥的老妈妈,不但收留下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犹太孤儿。还看着他们长大,强壮起来。犹太人在哈市建立了自己的各种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军校和政治团体,犹太复国主义几乎是从娃娃抓起的。无数热血青年是从哈尔滨,从中国奔赴犹太建国的战场。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的父母就在这股中坚力量之中。当1948年以色列成立时,谁能想到,竟有那么多建国功臣和战士的童年,是在松花江边度过的呢。 这本书写得不是一座城市,一群人。它写的是两个国家,一个时代, 犹太人在哈尔滨的历史是犹太人在现代中国存在的不可分割的中心环节。 我的父母莫德卡?奥尔默特和贝拉?奥尔默特就曾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里,他们加入了青年组织“贝塔”,受到锡安主义思想的感召,并使他们回归以色列这块土地。 一个梦想在哈尔滨诞生了,一个锡安主义运动的梦想——把尚未诞生的以色列国变成犹太民族的家园。当时的环境有利于哈尔滨的犹太人开展锡安主义运动,鼓舞着我的父母和他们的朋友后来回到这块土地,为实现犹太人古老的锡安主义理想继续努力。 哈尔滨的犹太社区一度生机勃勃,光芒耀眼。特别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锡安主义运动还曾经达到顶峰,随后却衰落了。我祖先埋葬的地方——哈尔滨犹太公墓,至今仍保存完好。 ——埃胡德?奥尔默特(以色列总理) 犹太人在哈尔滨的节略年表. 1899随着中东铁路的建设,s.i.别尔采里成为第一个来哈的犹太人。 1903犹太人在哈尔滨创立自己的民族社团组织犹太宗教公会。公会理事会的选举获警察局批准。 1905犹太士兵约瑟夫?特鲁姆佩尔道在哈尔滨创办了“巴勒斯坦农业生产合作社”(不久归国,1912年去巴勒斯坦,后成为以色列民族英雄。“贝塔”青年组织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 1907哈尔滨犹太小学开办, 1908哈尔滨犹太人达6000人。 1909哈尔滨锡安主义小组成立. 1915欧洲部分犹太难民来哈。哈尔滨犹太社团成立救助欧战犹太难民委员会, 1917哈尔滨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促进协会改称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召开第一次锡安主义者大会。 1918哈尔滨犹太青年组织犹太军团,准备开赴巴勒斯坦为复国而战。 1920远东巴勒斯坦情报局由上海迁至哈尔滨,是年,大批犹太人从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迁居哈尔滨,哈尔滨犹太人口增至20000人。1921哈尔滨第一音乐学校创办,其艺术委员会中大部分是犹太音乐家,如v.d.特拉赫金伯格、v.l.格尔施戈琳娜等。是年,哈尔滨犹太人体育组织“马卡比”创立。 1922哈尔滨犹太国民银行开业。 1933哈尔滨犹太医院在东商市街(现西五道街)破土动工。 青年犹太钢琴家西蒙?卡斯普在哈尔滨被日本宪兵队指使的俄匪绑架。匪徒向其父索要赎金30万元。 1937第一次远东地区犹太人社区代表大会在马迭尔宾馆举行,与会者700多人。 1945苏军第一远东方面军空降兵占领哈尔滨机场。苏联红军进驻哈尔滨。 1947联合国大会通过关于巴勒斯坦问题的第181号决议。 1948大卫 本—古里安宣布以色列独立宣言,宣告以色列建国。 1953据犹太宗教公会统计报告,自1903年至1952年在哈尔滨故去的犹太人共3128人,其中男1904人,女1224人。 1956哈尔滨犹太新会堂关闭。 1958在哈尔滨犹太人294人。 1959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祝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10.月哈尔滨犹太国民银行关闭。 1962哈尔滨犹太宗教教公会关闭。 1985哈尔滨最后一位犹太人阿哥列去世。 2003丹 本—卡南来黑龙江大学任教,成为21世纪定居在哈尔滨的第一个犹太人。 犹太人在哈尔滨 犹太人在哈尔滨的历史是犹太人在现代中国存在的不可分割的中心环节。 我的父母莫德卡?奥尔默特和贝拉 奥尔默特就曾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里,他们加入了青年组织“贝塔”,受到锡安主义思想的感召,并使他们回归以色列这块土地。 一个梦想在哈尔滨诞生了,一个锡安主义运动的梦想——把尚未诞生的以色列国变成犹太民族的家园。当时的环境有利于哈尔滨的犹太人开展锡安主义运动,鼓舞着我的父母和他们的朋友后来回到这块土地,为实现犹太人古老的锡安主义理想继续努力。 哈尔滨的犹太社区一度生机勃勃,光芒耀眼。特别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锡安主义运动还曾经达到顶峰,随后却衰落了。我祖先埋葬的地方——哈尔滨犹太公墓,至今仍保存完好。 埃胡德 奥尔默特(以色列总理) the city of harbin is an integral and central part of the historical experience of the jewish presence in modern china. my parents, be and mordechai olmert spent their formative years in the city of harbin. there they joined the ranks of betar, where they found the spring of zionist inspiration, which brought them to thisnd. in the city of harbin a dream was born, a zionist dream of making eretz israel a national home for the jewish people. circumstances allowed the jews of harbin to develop zionist activity and inspired my parents and their friends toe to thisnd and to continue here the realization of the old zionist-jewish dream. the jewishmunity of harbin was lively and sparkling, reaching its peak of activity between the two world wars and then thinning out to nonexistence. the harbin jewish cemetery, where my ancestors are buried, stands intact until this very day. 以前我没有接触到犹太人在哈尔滨的这段历史,但是知道中国上海庇护过大量犹太人。我是一个犹太人,我非常关注犹太民族的命运。我父母是从德国来到美国的犹太移民。我知道在历史上中国人一直是善待犹太人的,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犹太人在开封生活,同中国人和睦相处几百年。我现在的一个学生就在学习中美关系,研究中国人与犹太人交往的历史。我刚刚去访问过中国,在我的心里知道中国善待犹太人。因此,我对你们在研究、宣传中国善待犹太人,促进发展中美两个国家、中华民族和犹太两个民族友谊合作取得的成就表示祝贺。 对你们从事研究、宣传哈尔滨犹太人的事业,我很受感动。能成为你们的名誉研究员,也是我的荣誉。……你们介绍的情况和带来的《犹太人在哈尔滨》画册和相关的资料,让我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曾经有两万多犹太人为摆脱迫害、歧视而定居哈尔滨。哈尔滨人民以中华民族特有的博大胸怀善待犹太人的历史事实,这是一个世界人道主义的光彩记录。我坚信,重视中美国家关系,促进中美人民友谊,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基础要素。我感谢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政府和人民为世界人道主义事业作的贡献,并感谢中国曾在二战期间救助庇护过很多犹太人,感谢一直以来中国对其他民族提供的巨大帮助,也祝贺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巨大成就,祝愿黑龙江省和哈尔滨市有更大的发展变化。 ——摘自《我心里知道中国人善待犹太人》,美国前国务卿 亨利?基辛格博士(黑龙江社科院代表团访问基辛格) 中华民族同犹太民族的交往,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犹太人沿古代“丝绸之路”到开封的迁移与交流。在近代历史上,犹太人多数是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来到哈尔滨,哈尔滨因此成为国内接纳犹太人历史最早、停留时间最长、留下遗址遗迹最多的城市。这笔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是中国其他城市所不具备的宝贵财富。 犹太人是一个散居世界的民族,也是历史上颠沛流离的民族。在20世纪上半叶,有上百万犹太人为逃避纳粹法西斯对他们的迫害,从欧洲向亚洲、澳洲和北美洲迁移。在这次世纪大迁移中,哈尔滨是其中重要的一站。许多经历过这段难忘历史的犹太人对此记忆犹新,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对此感激不尽。这段历史不仅体现了中华民族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也填补了近代中国与犹太人友谊合作的历史空白,成为犹太人离散世界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犹太民族在历史上就是一个饱受歧视迫害的民族。特别是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犹太民族遭受到空前的歧视迫害。中国成为善待犹太人最好的国家,哈尔滨成为当时善待犹太人最佳的城市。先后有两万多犹太人在哈尔滨博大胸怀的呵护下,自由地从事经济、文化、宗教活动,创造了世界人道主义的光彩记录。 哈尔滨犹太人同世界犹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同样聪明智慧,同样在经济、贸易、金融、文化等方面造诣很深。他们在哈尔滨创造了中国大豆出口欧洲的先河,创造了大批兴办外资金融机构的先河,创造了哈尔滨音乐之城美誉走向世界的先河,创造了中央大街商业集群经营的先河,和建筑艺术美轮美奂的先河等等,为哈尔滨这座现代城市的兴起,赢得“东方小巴黎”、“东方莫斯科”的美誉,都做出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贡献。 ——摘自哈尔滨市专顾委《哈尔滨与犹太人经贸合作研究课题组》 以前我没有接触到犹太人在哈尔滨的这段历史,但是知道中国上海庇护过大量犹太人。我是一个犹太人,我非常关注犹太民族的命运。我父母是从德国来到美国的犹太移民。我知道在历史上中国人一直是善待犹太人的,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犹太人在开封生活,同中国人和睦相处几百年。我现在的一个学生就在学习中美关系,研究中国人与犹太人交往的历史。我刚刚去访问过中国,在我的心里知道中国善待犹太人。因此,我对你们在研究、宣传中国善待犹太人,促进发展中美两个国家、中华民族和犹太两个民族友谊合作取得的成就表示祝贺。 对你们从事研究、宣传哈尔滨犹太人的事业,我很受感动。能成为你们的名誉研究员,也是我的荣誉。……你们介绍的情况和带来的《犹太人在哈尔滨》画册和相关的资料,让我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曾经有两万多犹太人为摆脱迫害、歧视而定居哈尔滨。哈尔滨人民以中华民族特有的博大胸怀善待犹太人的历史事实,这是一个世界人道主义的光彩记录。我坚信,重视中美国家关系,促进中美人民友谊,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基础要素。我感谢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政府和人民为世界人道主义事业作的贡献,并感谢中国曾在二战期间救助庇护过很多犹太人,感谢一直以来中国对其他民族提供的巨大帮助,也祝贺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巨大成就,祝愿黑龙江省和哈尔滨市有更大的发展变化。 ——摘自《我心里知道中国人善待犹太人》,美国前国务卿 亨利?基辛格博士(黑龙江社科院代表团访问基辛格) 中华民族同犹太民族的交往,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犹太人沿古代“丝绸之路”到开封的迁移与交流。在近代历史上,犹太人多数是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来到哈尔滨,哈尔滨因此成为国内接纳犹太人历史最早、停留时间最长、留下遗址遗迹最多的城市。这笔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是中国其他城市所不具备的宝贵财富。 犹太人是一个散居世界的民族,也是历史上颠沛流离的民族。在20世纪上半叶,有上百万犹太人为逃避纳粹法西斯对他们的迫害,从欧洲向亚洲、澳洲和北美洲迁移。在这次世纪大迁移中,哈尔滨是其中重要的一站。许多经历过这段难忘历史的犹太人对此记忆犹新,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对此感激不尽。这段历史不仅体现了中华民族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也填补了近代中国与犹太人友谊合作的历史空白,成为犹太人离散世界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犹太民族在历史上就是一个饱受歧视迫害的民族。特别是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犹太民族遭受到空前的歧视迫害。中国成为善待犹太人最好的国家,哈尔滨成为当时善待犹太人最佳的城市。先后有两万多犹太人在哈尔滨博大胸怀的呵护下,自由地从事经济、文化、宗教活动,创造了世界人道主义的光彩记录。 哈尔滨犹太人同世界犹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同样聪明智慧,同样在经济、贸易、金融、文化等方面造诣很深。他们在哈尔滨创造了中国大豆出口欧洲的先河,创造了大批兴办外资金融机构的先河,创造了哈尔滨音乐之城美誉走向世界的先河,创造了中央大街商业集群经营的先河,和建筑艺术美轮美奂的先河等等,为哈尔滨这座现代城市的兴起,赢得“东方小巴黎”、“东方莫斯科”的美誉,都做出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贡献。 ——摘自哈尔滨市专顾委《哈尔滨与犹太人经贸合作研究课题组》 序言 犹太人生命中的驿站 哈尔滨 我想我的这篇“序言”应当先从“哈尔滨”的含义说起。我总觉得有必要让那些曾经和正在哈尔滨生活的中国人、外国人,包括与哈尔滨的历史相濡以沫的犹太人重温这一切。我们似乎应当从这个“起点”开始,走进“犹太人生命中的驿站——哈尔滨”。 哈尔滨是一座连城市的名字、城市的别号都带有某种神秘色彩的城市。在专家们阐释“哈尔滨”的多种含义中,其中一个将“哈尔滨”即“阿勒锦”,释为“光荣与梦想”,在我看来,这更接近一句品性阳刚的诗句。如果“哈尔滨”的含义真的是“光荣与梦想”,那哈尔滨则是一座诗意的城市了。 有人说,哈尔滨是一座“榆树之城”。为什么呢?在哈尔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先前到处都是参天蔽日的榆树。那些数以千万计的乌鸦就栖息在榆树上。当地的土人将乌鸦奉之为神。在我小的时候,哈尔滨这座城市还有相当多的榆树呢,在那些高大榆树的枝丫上仍然有数不清的“老鸹”窝。当乌鸦飞起来的时候,会像乌云一样遮住城市的半个天空。它们在空中一边飞一边呀呀地叫着。市民们仰着头看着它们,灵魂中总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对哈尔滨之义的另一种阐释是“大墓场”或者“快乐的坟墓”。 在19世纪末,一位来这里考察的俄国的铁路女工程师斯叶阿就惊异地说,“这里的每棵树都是一座墓碑和艺术陵墓!”先前,在哈尔滨这片土地上还没有汉人式的坟场,这儿的“死亡文化”与那些风葬、水葬、火葬的风俗也有极大的不同。 这里的先人死后都要埋葬在榆树下,就是说,埋葬在乌鸦之神的脚下,他们的神就栖息在树梢上。他们死后,魂灵不仅可以得到神鸟的庇护,还可以与神对话、交流,与神同在白山黑水的上空翱翔。所以,死亡在这片土地上是快乐的。 将“哈尔滨”破译为“渡口”、“残渡”、“晒网场”、“高岸”或“平地”之外,“黑色的河滩”是哈尔滨的又一个有诗意的诠释。这种诠释,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谜。哈尔滨为什么是“黑色的河滩”呢?在我的印象中,松花江的河滩是金色的呀。在我的少儿时代和青年时代,我就居住在松花江边,我几乎是松花江生命流程中的一个见证人。小的时候,我常在松花江的河滩那儿玩沙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我发现,沙子当中有无数枚极微小的、片状的颗粒在闪闪发光。旁边的一个肮脏不堪的流浪汉忧郁地告诉我,“闪光的是金子片儿。”当时,我很怀疑他的话。在我的印象中,所有的流浪汉都是莫名其妙的呓语者。很快,那个流浪汉的话得到了证实,在沙子中闪光的东西的确是金子。只是它们太微小了,人们无法把它们收集起来,并变为自己的财富。说实话,我小的时候曾做过这方面的努力,但失败了。它们微小得如同尘土,江风一过,它们就像金色的小虫一样飞走了。 有学者说,在满语中,“哈尔滨”是“晒网场”或者“小渔村”的意思。但是,又有学者认为不是。 除此之外,还有将“哈尔滨”释为“天鹅”之意的。果真如此,“哈尔滨”就是一座天鹅之城了。 哈尔滨除了“冰城”的雅号,还有“雪城”、“冰灯之城”等一些称谓。很多的外地朋友都称哈尔滨是“冰灯的城市”。于是,冰灯便成了这座寒冷之城的一个神奇而美妙的象征。哈尔滨的确是一座在冰雪中建造起来的城市。我甚至有一点喜欢这个称谓,因为它很特别。 除此之外,哈尔滨还有许多别号,像“教堂之国”、“丁香之城”、“音乐之城”、“东方小巴黎”、“远东的莫斯科”…… 对于“教堂之国”的出现,唯一的解释是,早年流亡或侨居在哈尔滨的洋人、犹太人太多了。像圣尼古拉教堂、圣母报喜教堂、犹太老会堂、犹太新会堂、索菲亚教堂等等,数不胜数,蔚为壮观。 有关资料显示:在1907年7月14日中东铁路通车的时候,哈尔滨的俄国侨民(其中绝大部分为犹太人)就超过了2.3万人。日俄战争期间,俄国侨民为8.9万人,1919年到1922年的俄国内战期间,苏俄侨民高达15.5万人。这还不算来自法国、英国、美国、德国、瑞典、意大利、荷兰、奥地利、葡萄牙、丹麦、希腊、匈牙利、印度、瑞士、捷克的外国人和拥有这些国籍的犹太人,以及众多的无国籍者。我看过一份报告,报告上说,1920年,居住在哈尔滨的外国人的数量已经占全市总人口的51.7%。40年代的哈尔滨,城里没有多少人。甚至一直到60年代之前,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彼此差不多都认识,包括那些犹太人。总之,你一走出家门,就会碰见犹太人。 这里仅以中央大街(即当年的中国大街)为例。在中国大街的两旁有许多店铺,像面包房、熟肉店、鲜花店、乐器店、五金商行、时装店、美容美发店、啤酒馆、咖啡馆、旅馆、外文书店、渔具店、猎具店、邮电局、首饰店等等,一家挨着一家,牵连不绝,而这些店主至少有七成以上是犹太人。 流亡地哈尔滨对犹太人来说是一个梦之城。于是,他们像天真的孩子似的,出钱,出智慧,出劳力,在这座城市里建各种各样的楼房、商店、街道、民宅、花园,总之,努力把这里建成他们自己的家乡的样子,使他们的灵魂能够生活在一个真实而又充满着理想色彩的环境里。尤其是中国大街,这条街简直成了世界各国建筑的博览会,犹太风格的、法国风格的、英国风格的、俄罗斯风格的、巴洛克风格的、雅典式的等等。要知道,这些建筑大多数出自一些俄国籍的犹太建筑设计师之手。而这些俄国籍的犹太建筑师又多受欧洲特别是法国建筑师的影响。在这些建筑上无不体现着折中主义、法国古典主义,以及希腊、古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风格,让人看得脖子发酸。 的确,只要来了外地的朋友和客人,哈尔滨人总要津津乐道地向他们介绍这条街,脸上闪烁着主人式的光荣感。 由中外这么多的流亡者,特别是犹太裔的流亡者建设起来的城市,“杂”是它的一个首要的特点。流亡者加上“杂”,应该等于什么呢?就两个字:“宽容”。毫无疑问,兼容与宽容,是流亡者重要的生存法则和生存经验。哈尔滨的“宽容”是非常广泛的,包括文化、宗教(也包括迷信活动)、饮食习惯、语言、婚丧嫁娶等等,几乎无所不“宽容”。一切都随你便,没人愤怒,没人翻白眼儿,没人觉得可笑,也没人觉得不可思议,匪夷所思。一切都各是各的,彼此都相安无事,有点原始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味道。 那么,不同文化背景的流亡者相互之间有没有影响呢?不能说没有。比如哈尔滨人就是在今天,还像那些俄国籍的犹太人一样崇尚技术、喜欢看书。亚伯拉在他的《犹太人为什么聪明》一书中说:犹太人的求知欲是从小接受家庭教育养成的。当小孩子稍懂事时,母亲会在《圣经》上滴一点蜂蜜,叫孩子去吻,让孩子在心灵上知道书本是甜蜜的。当孩子稍大一点,几乎都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房子被烧,财产全部被抢光,你将带着什么东西逃命?如果孩子回答是金钱或钻石,母亲会进一步启发地问:有一种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气味,但却最宝贵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要是孩子回答不出来,母亲会告诉孩子:因为智慧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你只要活着,智慧就永远跟着你……犹太人重视知识,所以十分尊敬有知识的学者和传授知识的教师,认为他们比国王更伟大。在犹太人中流传着这样一句名言:教师比父亲重要。有人让孩子回答这样的问题:假如父亲和教师双双遇险,而只能救出其中一人时,你会救谁?孩子一定会回答救老师。因为在犹太人的社会里传授知识的教师更重要。犹太人有一句格言也反映了这种观念:为使女儿嫁给学者,即使变卖一切家当也值得;为娶学者的女儿为妻,纵然付出所有的财产也在所不惜。哈尔滨人同样喜欢读书,也喜欢喝啤酒,吃面包,喜欢吃罗宋大菜;雪还没化尽呢,哈尔滨的女人们就像俄籍的犹太姑娘们一样早早地穿上裙子;像法籍的犹太人一样喜欢听音乐,欣赏绘画和雕塑;像波兰籍的犹太人一样喜欢载歌载舞,喜欢搞设计;像德国籍的犹太人一样喜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像美国籍的犹太人一样无拘无束,开怀大笑;像山东人一样喜欢吃面食;像满族人一样喜欢养花;像鄂伦春人一样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像达斡尔人一样喜欢飞刀走马;等等。 有人说,哈尔滨人的主要特点,就是豪爽。想想看,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都是海内海外的流亡者,都活得不容易,命运使大家凑到一起来了,什么文化不文化的,彼此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文化。因此,都对对方很热情,很支持,很帮忙,很直爽,很理解,也很谅解。这是人类灵魂中最为精粹的一种原始的“合力”和“凝聚力”。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多年来我有意或无意,自觉或不自觉地书写犹太人的故事的主要缘故。的确,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到处都是犹太人足迹的城市里,记录犹太人的生活是我这个哈尔滨作家的责任。 那些曾经生活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的犹太人,无论你们现在生活在世界的什么地方,那就从这本书开始,一同回忆那一段难忘的哈尔滨生活吧。哈尔滨毕竟是犹太人生命中的一个驿站啊…… 阿 成 于中国哈尔滨 2006年12月大雪之日 第一章 犹太人流亡者社区的来历 哈尔滨是一个多元的、世界性的城市,多宗教、多民族的人相对和谐地居住在一起。除了建立了一个他们自己的社区机构,犹太人在俄国人控制下的哈尔滨的经济、文化及公共生活中,也很活跃。他们还积极地参与哈尔滨的市政事务中。 在确定哈尔滨的犹太移民身份方面,中国及哈尔滨始终处于中心地位,就像它为哈尔滨的俄罗斯人所做的那样。当别人问起他们的民族定位时,大多数人不仅把他们自己定位为“俄国人”或“犹太人”,而是“来自中国”的俄国人,或“俄籍犹太人”。在他们的文学作品中,他们把自己描绘为俄国或者犹太散居者的中国部分。 ——摘自《我的家庭和她所在的城市:在哈尔滨的五十年》, 前澳大利亚驻东南亚多国使馆参赞玛拉?穆斯塔芬 我最早认识这城市边缘地带的流亡地——犹太流亡者社区,是在一片沉醉的《离别》歌声之中。 别哭泣,别哭泣 迷途的羔羊—— 生活总有别离,总有别离。 …… 当时,该城几乎人人的嘴里都淌着这支歌曲,这的确让我这个初涉世界的人大惑不解,似乎这里家家都经历着生离死别、骨肉分离,受着它的折磨,受着它的煎熬,这种此起彼伏的歌唱,是在排遣他们心中的伤悲啊! 这支不中不洋的哀歌,自晨至宵,像初始的秋风一样,彻夜不息,搞得市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泪眼兮兮的。更有悲不能忍者,竟不问相识与否,伫立街头,与陌生男女抱头痛哭起来,让人不忍卒观。 我是在这支无缘无由、来历不明,又催人泪下、亦柔肠寸断的歌声中,逐渐对这座城市,尤其是对犹太人有了记忆,并从此开始注意这座城市的犹太流亡者社区的。 当时,我或者是个少年,或者是个儿童,抑或是个青年——在悠悠的历史长河之中,这一点不足挂齿,也是微不足道的。 ——如此悲怆的人生氛围,真是让人大惑不解。 总之,我开始有了记忆,是记忆伴随着我,使我真正地走进了人类社会。在这之前,我仅仅是一个有生命的草或者蝌蚪而已。 犹太流亡者社区的上部是一座小型的会堂。会堂是犹太建筑。它的样子让流亡与生息在流亡者社区的犹太人和混血儿们深感自豪——它是爱、热情、美和信仰的化身啊。这座会堂也让流亡者社区之外的外乡人,为之震惊、为之倾倒。 会堂的钟声敲响了——它意味着爱、仁慈与和平。它的魅力是永恒的啊。 去这座会堂做礼拜或者去忏悔的,大多是流亡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各国的洋人和混血儿、犹太人。“这个思想与石头的庄严又神秘的巨灵”是那些流亡者的精神之家。 犹太流亡者社区的这座会堂,也曾经一度浸泡在那支《离别》的歌声里。我一直也搞不懂,为什么大千世界里,那么多的人喜欢没来头、无缘由地,而且又那样投入地唱悲歌呢?难道慷慨悲歌,可以唤起生活的勃勃生机吗? 由于种种原因,也曾使得这座会堂像一家蹩脚的食杂店,开开关关,几度惨淡经营。 ——这些令人尴尬的事情,仁慈的上帝几度落过泪了,这里免谈也罢。 这是别一种人类的生活。 …… 这里,恐怕我还必须得插嘴介绍一下犹太流亡者社区的形成历史。毋庸讳言,在上个世纪初犹太流亡者社区“兴起”,主要是由于二战的原因,是那些流亡在中国的俄国人,还有欧洲、亚洲、美洲等一些国家的犹太人和混血儿在这儿建立了流亡者的栖息地。 我的一个自命不凡的、当电影导演的朋友说:“要想拍出外国的效果,只要把摄影机架到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涅克拉索夫大街的街头上去就行了。” 这无疑是正确的。 犹太流亡者社区,也有人称它是中国的小西伯利亚。它有着俄国大西伯利亚同样的严寒与大雪。因此,流亡者的栖息地几乎没有非洲的侨民。它太寒冷了,让南方人望而生畏。 开始,这里只有一些流亡者建造的简易的木板房。 西北风像狼嚎一样袭击着那几幢零零落落的木板房,袭击着一簇簇的枯树林,袭击着树梢上数以百计的老鸹窝,也扑向远方的那条冰冻的蛇河。 流亡者们为了抵御严寒,出门需戴上厚厚的、只露着两只眼睛的面罩。 这使得犹太流亡者社区平添了许多悲怆与神秘的气氛。 不久,犹太流亡者社区有了砖结构的、炫耀着侨民异国风情的建筑,像民宅、肉食店、餐馆和会堂等等,开始有了一个城镇模样了。 犹太流亡者社区的躯干部分,是该区的主要街市——涅克拉索夫大街。 从上世纪开始,街市的小型商业活动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马克思把政治和经济合成一学,是有道理的。无论是什么主义,没有商业活动是不可思议的。人的一生,有相当长的时间,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参与这种商业活动。 涅克拉索夫大街,便是这种心理的产物。 在涅克拉索夫大街,有一家叫“犹太客栈”的小旅馆。 它是一溜中国式的青砖瓦房。房顶上的灰色土瓦已经陈旧不堪了,瓦缝之间长着草。这溜平房的原主人,是一位从江南流放到边城的人士。整个建筑凸显着江南园林建筑小巧秀气的风格,以及儒雅淡泊的处事态度。在寒冷的犹太流亡者社区,看到这样的建筑只有叹息了。 临时寄宿在这里的旅客(都是做一些小买卖的犹太人),一昼夜的工夫,就会被中、西两域流亡者的生存与精神状态,压得喘不过气来。 走进犹太流亡者社区就等于走进流亡,走进回忆,走进痛苦,走进乡愁,走进宿命了。 这家小客栈,接人待客还是蛮热情的。住在这里的,除了几位到这里做小买卖的小商小贩,间或也有中国流浪汉、说书人、江湖艺人,以及私奔的情种。他们的到来,总能给流亡者社区的人们带来一些新鲜故事。 犹太流亡者社区太需要故事了。 …… 天下雨了,做小买卖的行商出不去门了(犹太流亡者社区的雨路总是泥泞不堪的),所有的旅客都待在客房里面,抽烟聊天,或者说命运,或者干脆蒙头大睡——雨你就可劲地下吧! 雨天里,住在“犹太客栈”的旅客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从那座会堂传出来的、湿漉漉的钟声。 挨着“犹太客栈”的是一家肉铺。那里是牛、羊、猪受刑断命的地方。 那里一天天总是鬼哭狼嚎的。那个露天大锅里的水永远是沸腾着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是那里的家常便饭。 那个中国矮子屠夫,样子十分剽悍,他杀牛杀羊杀猪,像切豆腐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他浑身都是血,凶狠的脸上也溅着血点子。一层层的沉血,滞在他的屠衣上,使得他的“血衣”厚而笨重。 被宰杀的牲口中,最不安分的就是猪,它拼命地号叫,使得在这里瞅光景的闲人看客,个个脸上容光焕发,充满着亢奋的情绪。 肉铺外面的土地,都被血浸透成了暗红色。 小旅馆的犹太人闲了,趿着鞋,披着外衣,叼着烟卷儿,到这里来看热闹。 要知道,杀戮,是人世间最引人入胜的一出戏哩。 入了夜,肉铺静极了,然而居然从肉铺里,也荡出了那曲《离别》之歌: 别哭泣,别哭泣 迷途的羔羊—— 生活总有别离,总有别离。 …… 犹太流亡者社区的“四条腿”,是流亡地几条小街小巷,这几条小街小巷的名字,都是以俄国、波兰、法国、英国等国的名人的名字命名的。或者叫塞瓦斯托伯尔斯卡雅街,或者叫华沙街,或者叫果戈理大街。这些大街小巷里都有一些不同风格的建筑,或者是别墅式的,或者是单体公寓式的,也有日本式的房子。 人走进这里,就等于走进外国了。 在上世纪之初,犹太流亡者社区还是一片沼泽,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大批的犹太人、俄国人、日本人、波兰人、罗马尼亚人、英国人、法国人、希腊人等等,相继流亡到这个地方来。 中国当局就鼓励这些流亡者,在这荒无人烟的沼泽地上建立他们自己的家园,无论建什么都可以,而且免收一切赋税。这是一种闪烁着智慧之光的慷慨。 流亡者的房子大都建在高地上。低处便是沼泽。因此,房子与房子之间又勾连了一些低矮的木栈桥。黄昏落日,这儿的景观也像彩色版画一样的好看。 冬天,落雪了,这儿看上去真是无愧于“中国的小西伯利亚”的称号了。栈桥的木栏杆上,落满了黑色的乌鸦。它们的远处,是那轮将落未落的巨大血日。 我们下面将要讲的那些故事,都发生在这里。 别哭泣,别哭泣 迷途的羔羊—— 生活总有别离,总有别离。 …… 第二章 犹太人的流亡生活 我带着十分兴奋和愉快的心情回到哈尔滨。我出生在这里,并且和全家一起度过了我的童年时代——我一生中唯一和家人团聚的时期。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在哈尔滨生活的经历,都是一件有特殊意义的事情。这次,我的儿子也跟我们一起来祭扫我父亲的墓。 我要感谢我的朋友特迪?考夫曼,是他帮我选择了这篇论文的主题,让我从我父母的出身讲起……像许多居住在哈尔滨的犹太人一样,我们居住在埠头区(现在道里区的中心部分),离松花江很近。 而我被送到一所希伯来小学,在犹太民族宗教学校里学习。显然,我的父亲想让我对犹太教育有基本的了解,包括希伯来语,这些在他的幼年时代一定也学过。这一点,特别有意思。我父亲不是纯粹的犹太人,他通常不去犹太会堂,然而,他却想让我继承犹太人的传统。 ——摘自《从哈尔滨的犹太民族宗教学校到耶路撒冷的以色列 人文科学院》,以色列人文科学院副院长哈伊姆?塔德莫 比 乐 街 我的朋友贾先生结婚后,便搬到了南岗的比乐街上,住在他的老泰山家。 先前,贾先生和我住邻居,他住在河曲街。解放前,河曲街叫罗蒙索夫大街。我则住在与之比邻的河清街上。过去,河清街叫涅克拉索夫大街,两条街挨着。这样,我们成了朋友。 后来,贾先生的父母双亡之后,经街坊介绍,和南岗区比乐街上的一位宽脸的姑娘结了婚。那姑娘的肩、胯骨、臀部都很实。贾先生说,他就看中了这点,欣赏时心中有一种甜蜜的、充实的感觉。 我去过贾先生的老泰山家。那是一个围着板障子的大院。先前,这里住着一对比利时夫妇(只是住一家),有正房、耳房、仓房、煤柴棚、狗舍、厕所和菜窖,院门是一个双扇的木大门。其中的一扇上另有一扇常开的小木门,小木门上还有一个小窗口,有事、来信、送牛奶,都在这个小窗口里完成。 院子里还有几棵果树和几棵丁香树。过去,到比利时人家搞住户登记呀、人口调查呀、送信呀,每次都可以喝到他们夫妇自酿的果酒。 开始时并没有这条街,这条街是这一对来自比利时的犹太夫妇踩出来的一条蒿草道,而且他们选址在这儿建了这幢房子。有了房子,路自然就有了。世界上哪幢房子不连着路呢?而且从这儿去附近的犹太会堂很方便。只是这条街当时还没有街名,国外来了信,就写比利时人的住宅某某收就行了,赶马车的邮递员会准确无误地把信投递到这里。 估计那时候也没有电话,至少这对比利时夫妇家没有。而且,通信在那个时代是优雅且温暖的事,而今的手机也不能与之媲美。 城市逐渐地形成了,新宅新街也不断地涌现出来。有了新街,自然就得有个街名。于是,当时的城市管理人员将教堂附近的街命名为教堂街,将巴罗金家门口的小道命名为巴罗金街(就是现在的巴陵街),将犹太人布鲁西洛夫家门口的小道命名为布鲁西洛夫大街(就是现在的中和街),将那个巴尔干人家侧面的那条小道命名为巴尔干街。 城管人员到了这对比利时夫妇的家,推开小木门上的窗口,说,喂,记住,你们门前的这条道从今天开始叫比利时街了。 城管人员给新街起名时,自己也感到很有趣、很方便,住着哪国人就起哪国人的名字做街道名字就完了,而且邮递员也不会因为有了新街名而搞错。当然,也有避讳,像德国侨民住的地方还不能叫柏林街,犹太人住的地方也不好叫犹太街。于是就换一个名字,或者叫花园街(那个犹太人喜欢种花),或者叫思想街(那个德国犹太人爱思考),或者叫木柴街(那个法国人有个性,院子里堆满了木柴),或叫聋哑街(那个俄国犹太人是个聋哑人)。略一解释,邮递员就明白了。 比利时夫妇回国之后,这个院子里一共住上了三户中国人家。贾先生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只是其中一家。 贾先生的老丈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他曾经在苏联待了十多年,然后回国和一个寡妇结了婚,生下了一个身材健壮、但性格极其温和的女儿。女儿长大了,做了贾先生的妻子。 他们生活得很和谐。 一日,贾先生到仓房去找一件什么东西,发现在角落里有一个被挖开的洞。铁锹还扔在一旁,洞里有一枚犹太徽章…… 贾先生蹲在那里仔细地研究了半天,然后,用锹将土坑填好,踩实。 问吧,亲爱的 哈尔滨,说它寒冷也好,说它曾是沼泽地也好,但这儿毕竟是一个相对祥和、相对安全,同时又颇为富庶的土地。所以,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到哈尔滨居住的并不全是清一色来自欧洲的那些为了躲避战争迫害的流亡者,以及他们在这里“创造”出来的漂亮的、妙不可言的混血儿,其中也有不少来自长城那边的中国同胞。 流亡在哈尔滨的中国人,大多是从山东、河南、河北,以及从云贵一带来这里谋生的人。在这些人当中,“流行”这样一句话,后来成了一句名言:“人挪活,树挪死。”这是针对古训“父母在,不远游”而言的。可是,当时的中国非常不太平,天灾人祸,战火四起,这才让那些善良的老百姓人心不古,背井离乡,踏上了远离故乡之路。 背景既然交代清楚了,我们正式开始讲三个几乎相关、但彼此之间又有些若即若离的故事。 先讲那个擦皮鞋老头。 那个在流亡者社区涅克拉索夫大街上擦皮鞋的老头儿,是从山东的青岛流亡过来的。 如此看来,就不能责怪我称哈尔滨是一座“流亡者的城市”了。 其实,这个老擦皮鞋匠的老家是在山东的博平县——现在没这个县了,不知又归到什么地方去了。先前是有的。总之,他是从博平到的青岛。 在博平的时候,擦皮鞋匠还不是一个擦皮鞋匠,是一个地道的种田人,从多灾多难的博平老家跑出来到青岛,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要知道,饥饿是很痛苦的,长时间的饥饿人根本受不了。 青岛地势起伏跌宕,濒临大海。这种海洋性的气候和自然景观,毫无疑问,也成了许多德国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所以,在青岛侨居或者做生意的德国人是很多的。德国风格的建筑在青岛四处开花,随处可见。甚至包括街道的建筑风格,也有意无意地体现着日耳曼民族的文化了。 有不少在这里生活的德国女孩子在日记中写道:在这里生活几乎跟在德国一样…… 你很快就会发现,无论是德国的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喜欢穿长筒皮靴。正是这一双双在街上“流动着”的皮靴,催生了擦皮鞋的生意。在青岛的每一个街头都能看到擦皮鞋的摊子。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青岛擦皮鞋的生意非常红火。在青岛,擦皮鞋甚至是一门时髦的职业。 德国人一边叼着烟斗看着当日的德文报纸,一边把脚放在擦皮鞋匠的踏板上,让中国的擦皮鞋匠流着汗水猛擦他的长筒皮靴。 有位洋作家在他的一篇小说中写过这样一句话:“德国人的到来,使街头充满了浓厚的皮鞋油味。”这句话,特别适用于二战期间的青岛。 我再介绍一下擦皮鞋摊儿背后的城市景观。 前面已经说到,德国人的到来使得青岛出现了许许多多德国式的建筑。德国风格的建筑是很有个性的,那些铺着立陡立崖的红瓦房盖儿的房子,给行人的感觉非常特别。德国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建筑,主要是地处北回归线,雪很大、很频。德国的位置在东经三十度、北纬四十五度到六十度之间。这个位置只要跨过狭长的、像并蒂丝瓜一样的瑞典和挪威,就是北冰洋了。德国的天气与东欧有点相似,是介于西欧海洋性气候和东欧大陆性气候之间的中欧气候。所以,大雪自然很多,而且雪融化得也很快。因此,构筑这种立陡立崖的像“■”字形的红瓦房盖,就可以使落上去的厚雪顺势滑下去,融化的雪水不至于渗到天棚里去。简而言之,是大雪缔造了德国的这种看上去很美,很优雅,也很别致的立陡立崖的红瓦屋顶。 同时,你就能藉此理解德国人为什么喜欢穿长筒靴了。 擦皮鞋匠从山东的博平农村流亡到青岛后,立刻选择了擦皮鞋这个行业,而且一干就是二十年。他几乎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全都扑在擦皮鞋上了。自然,这辛辛苦苦的二十年也使他的擦皮鞋手艺,包括对皮靴的认识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要他走在街上,无论从他走路的姿势,还是从他低垂的眼神和表情上看,侨居在青岛的德国人立刻就知道,这是一个擦皮鞋匠。 你可能已经从他“低垂的眼神和表情上”意识到了,这二十年来,老擦皮鞋匠始终保持着年轻人那种强烈的求知欲望。在他主动和那些洋顾客聊天当中,了解了不少世界各地的皮鞋知识及趣闻,而且不知不觉地还学会了一些德语的日常对话。这对他提高皮鞋的鉴别能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老擦皮鞋匠决不单纯地停留在对德国长筒皮靴的研究与评价上,就是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丹麦人和挪威人的皮鞋,只要他瞟上一眼,就立刻能分辨出那是一种什么牌子的皮鞋,产在哪个厂家,是第几代产品。并且,他还能说出这双皮鞋出自哪国的哪位设计师之手。不仅如此,他还能指出眼前这双皮鞋用的是什么面料,是什么品种的牛皮,是中年、少年,还是老年牛的牛皮,这牛是哪儿产的,在哪个国家的哪个牧区,以及这头牛是冬天杀的还是秋天杀的,等等。 你只要在他那儿擦皮鞋,你就等于免费获得了一次有关皮鞋方面的有趣知识。 一个优秀的擦皮鞋匠,不仅仅是把皮鞋擦亮就完事了,用当代中国流行的时髦话说,它还应当是一种“皮鞋文化”。 这个皮鞋匠一辈子没娶上女人。他说,他的“爱人”是世界上所有的皮鞋。 擦皮鞋匠到了流亡者社区后不久,便亲自动手设计了一幢仿德国建筑风格的房子,当然,其中也难免有一点点山东博平民宅的影子。 房子盖好之后,引起了流亡者社区的那些洋人和混血儿的好奇心。 老擦皮鞋匠非常高兴,他发现那些前来围观的洋人和混血儿都穿着长筒皮靴子。 老擦皮鞋匠心想:嘿,走着瞧吧。 那是个早春的时节。 其实,哈尔滨没有轮廓清晰的春天,哈尔滨的春天和冬季几乎是重叠的,即便是到了春夏交替的时节,雪已经化光了,但一镐刨下去,下面还是带着冰碴的冻土。入夜以后,房子临街的主人仍然可以听到行人踏碎薄冰的清脆脚步声。 老擦皮鞋匠的新房子,正是在这个忽冷忽热的季节里昼夜不停盖成的。 擦皮鞋匠的生意在流亡者社区的涅克拉索夫大街的街头开张之后,生意果然不错。到他那儿去擦皮鞋的流亡者几乎络绎不绝。甚至有的洋人和混血儿就是单纯为了听擦皮鞋匠讲故事,才到他那里去擦皮鞋的。 擦皮鞋匠心里暗想:我得悠着点讲噢。 到了冬天,哈尔滨的气候非常寒冷,雪也很大。于是,擦皮鞋的地点便从涅克拉索夫大街的街头,改在了他的那幢德国风格的住房里。 老擦皮鞋匠的家里专有一个擦皮鞋的小屋子,屋子里生着一只小铁炉——似乎全世界的修鞋小屋都是这种样子。小屋子里很暖和,还备有热茶、报纸和画报,给擦皮鞋的主顾解闷儿。 到了夏季和秋季,他仍然到涅克拉索夫大街的街头去擦皮鞋。他的面前放着一把俄罗斯式的圆椅子,这种椅子很像欧洲古典戏剧中的一个道具。椅子前面是一个踏脚用的小木箱,请您把自己尊贵的脚放在上面就行了,剩下的事就不必再操心了。 老擦皮鞋匠一旦遇到一双优质的、做工高超的皮鞋,出于尊敬,出于敬仰,出于心悦诚服,他会擦得非常卖力气。那种虔诚的态度,满头的细汗和滔滔不绝地对这双皮鞋来历的讲述,让这双鞋的主人大为感动。要知道,对鞋的赞美,就是对他的主人的赞美啊。而且,人活着,并不是每一天都会听到赞美之词的。 在一个暮春时节的好天里,老擦皮鞋匠给流亡者社区里的那个基兰德医生擦皮鞋。他干得非常认真,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似的。于是,基兰德医生在付钱的时候多付给了他几个钱,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但是,却遭到了老擦皮鞋匠的拒绝。 老擦皮鞋匠非常诚恳地说:“先生,不要您的钱,能亲手擦这双不平凡的皮靴是我的荣幸。记得,我在青岛的时候,曾为一个德国人擦过一双同样牌子的皮靴。当时我并不懂得这双皮靴是怎样的高贵,只觉得它不同寻常。后来,是那个德国人告诉我,这个牌子的皮鞋在全世界只有六双……” 说着,老皮鞋匠激动得眼睛都潮湿了,他泪花闪闪地看着基兰德医生,说:“先生,您真幸运,先生,您知道,这双皮鞋是出自谁的手艺吗?” 基兰德医生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坦率地说,我并没有把这双靴子当……怎么说呢,我可能太草率了……我是一个草率的人。” 老擦皮鞋匠说:“是伯尔,他是一个伟大的鞋匠。” 说完,老皮鞋匠伏下身子,轻轻地吻了一下这双不同寻常的皮鞋。 这一切,都被在一旁等候擦皮鞋的那个犹太女人看在眼里。 基兰德医生离开这个老擦皮鞋匠之后,由于异常兴奋,两条腿僵硬得几乎不会走路了。 那个从德国流亡过来的犹太女人鄙夷地看着他醉汉似的背影。 老擦皮鞋匠说:“夫人,您好像不喜欢他。” 犹太女人冷冷地说:“是的。” 老擦皮鞋匠说:“我听说,他曾经邀请您到他的诊所里去工作。” 犹太女人说:“是的。” 老擦皮鞋匠说:“听说那里的待遇不错。为什么不去?” 犹太女人说:“这是一个私人问题,您不该问。还是擦您的皮鞋吧。” 坦率地说,老擦皮鞋匠在擦皮鞋的时候,喜欢同女顾客多聊几句。老擦皮鞋匠毕竟是个男人啊,一个男人喜欢女人,这有什么错呢?倘若一个男人一辈子都不想女人,那恐怕就不正常了。 后来,这个老擦皮鞋匠找的女人,就是这个从德国流亡过来的犹太女人。 这个德国女人长得居然有点像乌克兰人,黑头发,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像圣母一样充满了忧郁的神色。她是一个寡妇。在战争年代,犹太寡妇真是多如牛毛啊。 在流亡者社区里,大家都知道这个犹太女人是一个技术高超的助产士。社区里许多混血儿和洋孩子,都是她亲手接生的。但是,这个犹太女人从不给中国人接生,换言之,当地的中国妇女也不信任她。对于接生,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一套方法。这种古老的方法对那个德国犹太女人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个德国助产士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一般的情况她并不出门。从理论上说,寡妇应当是有个性的,没有个性的寡妇是可疑的寡妇。 犹太女人坐在家里的壁炉旁,一边听着手摇唱机播放的巴伐利亚民间音乐的唱片,一边喝着茶,回忆自己的故乡,品咂着自己已逝的生活。有时候,特别是在休息的日子里,她会捧上一本诗集看上一个下午。她非常喜欢诗歌,读诗似乎是她生活中一个重要的内容。 这个犹太女人很瘦,不苟言笑,似乎有一点点冷酷。流亡者社区里的人从没看见她放声大笑过。她干起接生的活儿来同样是一丝不苟,干脆利落。对于报酬,她从不事先和对方讲价。她似乎清楚各国对这种事的付酬标准和方式是不同的。如果对方付给她的报酬太少了,她会直盯着你的眼睛,说“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所以,有些流亡者说,德国人,是一个令人感到尴尬和恐惧的民族。 这个德国助产士估计有四十多岁了,少女期,青春期,少妇期,都过去了。现在,她正在冷静地等待着老年期呢。 她的生活完全由她自己操办,比如去涅克拉索夫大街买肉,买面包,买日用杂品,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干,而且她很能干。在栅栏院里干起活来,像一只动作灵活的小鹿。 她的房间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德国的风景画片,其中有柏林的施普雷河边的小镇,有汉堡阿尔斯特湖,有慕尼黑古老的中世纪教堂,有德国的阿尔卑斯山等等。这个犹太女人常常看着它们发呆。 犹太女人的旁边总跟着一条名贵的大丹犬。这种犬原产于丹麦,后来被德国改良成了大型犬——德国人还是一个富于改良的民族。 她的大丹犬是黑色的,像没有月亮的黑夜。犬的头较长,腿竖直,显得威武而高贵,勇敢而又有风度。可以肯定,这是一只良好的看守和护卫犬。 许多在二战时期,在哈尔滨一带流亡的洋人都养狗,他们喜欢养狗就像中国人喜欢养猪一样。只是,这个犹太女人养的这只狗非常凶恶,那些流亡者社区的日本狼青、比格犬,中国的昆明犬,德国的牧羊犬都惧怕它。它总是和那个德国女人形影不离,像一只黑色的幽灵。 擦皮鞋匠同这个德国助产士的爱情,就发生在那个暮春时节的好天里。这里需要强调一下,因为春天毕竟是一个让男人和女人春心萌动的季节。虽然哈尔滨的春寒未尽,但它应有的作用却一点也不能低估。 那天,德国助产士也穿着一双很不错的靴子。当这双靴子踏在擦皮鞋匠的箱子上的时候,擦皮鞋匠彻底惊呆了,他抬头尊敬地看着靴子的主人,显得异常激动。 老擦皮鞋匠说:“夫人,您这是一双德国靴子。” “您说得很对!擦吧。” “而且是战前货。” “是的。现在部分地区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呢。” “它产在德国的慕尼黑。” “是的。您去过……” “这双靴子是一九xx年十月慕尼黑啤酒节上奖励给啤酒小姐的奖品之一。” “是的……” 老擦皮鞋匠说:“这双靴子是全德国最出色的做靴子的手艺人做的,它只有一双。它的妙处在于事前就已知道了啤酒小姐脚的尺码…… 德国女人终于吃惊了,她问道:“您怎么知道?” 擦皮鞋匠抬起头,一脸诚恳地说:“我虽然厌恶纳粹,但我热爱德国,热爱德国的皮鞋。” 不言而喻,爱德国及其皮鞋,当然也包括爱德国的女人了。 或许外人是无法理解的,这种突如其来的爱,很容易让身处异乡的德国女人动情…… 在一个优美的哈尔滨之夜,擦皮鞋匠来到了这个犹太女人的住所。 他们在一起彬彬有礼地喝茶。后来他们又喝了酒,畅谈了德国,畅谈了那次令人难以忘怀的啤酒节,畅谈了大米格尔湖和易北河,还聊了德国的历史,漫谈了19世纪的普鲁士国王…… 这是这个德国犹太女人流亡到哈尔滨之后讲话最多的一个夜晚…… 最后,擦皮鞋匠用自己那一双擦皮鞋的手,像抚摸名贵的皮靴那样充满柔情地抚摸了这个德国女人。 德国女人没想到这个中国佬的手让人感到那样的美妙,那样的不可思议。 德国女人沉醉地说:“哦,先生,你有一双助产士般的手……” 擦皮鞋匠哽咽地说:“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接触女人……” 这的确是一个谈情说爱的美妙之夜。不少梨花在那个暮春时节的夜里开放了。要知道,这些漂亮的香味浓郁的梨花,在流亡者社区是第一次开放啊。这非常神奇。 擦皮鞋匠小声地问:“ 我可以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德国女人柔情地说:“问吧,亲爱的……” 老胡木匠和犹太女人 混血儿小胡木匠,是犹太流亡者社区最具艺术眼光的木匠了。 坦率地说,在哈尔滨干木匠活儿,没有点艺术眼光是不行的。 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房子、家具、甚至栅栏院,包括小亭子(凉亭和花亭)几乎都是欧式的。看上去,简直是世界小型建筑的博览会。看得出,欧洲文艺复兴之后所带来的那种五光十色的、而且水平越来越高的审美欲望,已经在几代人之中盛行不衰、乐此不疲了,它们已经非常成功地走进了欧洲人的灵魂里去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在热情地、如饥似渴地体现着这一点。 走进犹太流亡者社区,视野之内,到处都是错落有致的那种欧洲风格的建筑。 涅克拉索夫大街两旁的景观也是这样,果戈理大街和雨果大街也是这样。甚至连这儿的空气都弥漫着欧洲人的气味。 这些,都出自一些能工巧匠之手。如果他们当中有谁的住宅需要维修,他们就会不假思索地说: “好吧,去请小胡木匠来。” 小胡木匠是一个非常自负的年轻人。 小胡木匠走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涅克拉索夫大街上,他会毫不谦虚地认为自己是这里最聪明的手艺人。 他干活儿的时候,处处喜欢挑剔,对材料、染料、零七八碎的小五金等等,要求得都很严格。 他几乎无处不在地表现自己的聪明。干活的过程中,对别人的建议,他理都不理。有时候还会挖苦你几句,让对方自讨没趣。 但不管怎么说,你必须得承认,小胡木匠的手艺在哈尔滨的确是最好的。 这个年轻人还会画画,画得也还不错。这是他的长处。 如果重新维修一幢富有艺术色彩的欧式建筑,没有绘画能力是不可想象的,而且也不会有人雇用你,付给你优厚的报酬。 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经常看到这个年轻的手艺人,在夏季和初秋时节到松花江去写生。 写生的时候,年轻人戴着一顶英国式的、乳白色的软木太阳帽。人坐在马扎子上,拿着画板,用铅笔在上面画着什么,或者是花草,或者是自然景色等等。 小胡木匠的住宅是犹太流亡者社区最好也最优美的建筑之一。 那是一幢单体式的俄国风格的平房,有雕着木花边的凉亭和木楼梯,非常漂亮。房檐、窗棂和门上,到处都是木雕的花草。整幢住宅简直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这幢住宅被围在一个偌大的栅栏院里。栅栏院里的草坪、果树、精致的狗舍、露天的欧式凉亭,都是一些精心之作。 那个凉亭里面有桌子和椅子,可以在那里喝茶,玩牌,约会,接吻。凉亭的顶上和四周爬满了牵牛花。 小胡木匠的住宅,离那座涅克拉索夫大街上的会堂很近。 小胡木匠坐在凉亭里,就能看见那儿的拉比从会堂里出出进进。 就灾难性的战争而言,哈尔滨的确是流亡者的世外桃源。 小胡木匠曾和那个被杀害的英国绅士,在他的凉亭里喝过茶。 这个英国绅士是小胡木匠在犹太流亡者社区里唯一崇拜的人。他很想和这个英国绅士交个朋友。在这个英国绅士面前,他就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他把自己收藏的许多欧洲的“名画”和古玩给他看。这个英国绅士有根有据又无懈可击地告诉他,在这些东西当中,哪个是赝品,哪个尽管样子很精美,但这种东西在欧洲像赛马场里的作废马票一样,到处都是。 “不过,”英国绅士宽容地说,“这些东西在哈尔滨可都是宝贝了。” 小胡木匠很佩服这个举止不凡、谈吐文雅,而且见多识广的英国绅士。 这 第三章 犹太人的家园 《旧约》是一部充满着音乐故事的书。对于离散异乡的犹太人来说,音乐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即便在沙俄统治下的严峻环境里也是如此。由著名的犹太作家肖洛姆-阿莱汉姆的小说改编的音乐剧《屋顶上的小提琴手》,有谁会不记得。在犹太中等家庭里,孩子们都要上音乐课,主要是学习钢琴和小提琴。 更重要的是,犹太音乐家都是演出者,比如鲁宾斯坦、霍洛维茨……犹太人对美国和前苏联的贡献也很大,最早的音乐文化交流从艾沙吉?斯特恩到前苏联和大卫?奥伊斯特拉赫到美国的行程开始,实际上我们经常开玩笑地说:他们送来了他们的敖德萨犹太人,我们也给了他们我们的敖德萨犹太人。 ……哈尔滨也是这样,当时很多犹太人到哈尔滨,他们成为音乐观众的一部分……从苏俄来哈尔滨的难民中,有一些是一流音乐家、演员和导演。还有一些是来自俄国的知识分子,其中一些人是犹太人。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哈尔滨就有全满洲或全中国第一所音乐学校——哈尔滨第一音乐学校。 ——摘自《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初居住在哈尔滨的犹太人在音乐和文 化方面的贡献》,美国南加州大学国际关系专业名誉教授皮特?博尔顿 敖德萨餐馆 刚下过大雪,天气骤变,犹太流亡者社区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在犹太流亡者社区边缘上流过的那条松花江,还没有完全封住,中间的主航道还有滔滔的流水,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欧洲洋人和混血儿正盼着这样的季节呢。冬泳就要开始了,那是别一种刺激,即使是在三九天,侨居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洋人和混血儿,也会在松花江上凿一个冰窟窿,赤身钻进去,用冰水“刷”地一家伙,然后马上上来。这也是一种痛快,表明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一天是男人的节日,展示着男人的力量、男人的美。 那个英国绅士活着的时候,常参加这种活动。他总是第一个下去。 他脱掉身上所有的衣裳,在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里,迎着强劲的西北风,做着准备动作的姿势特别带劲儿。围观的流亡者发现,这个英国绅士的身体很棒,肌肉很发达,还发现了他身上那几处刀伤和枪伤。于是,流亡者们对这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英国佬更加尊敬了。 他钻到冰窟窿里去了。那个犹太女人拿着英国绅士的衣服和鞋,在冰窟窿旁边儿等他上来。尽管她穿着很厚的狼皮大衣,也被冻得浑身发抖…… 现在,这条松花江还没有完全封住,河中央还有滔滔的流水。由于冷气和暖气相互交融的作用,河面上升腾着浓浓的白雾,并且随着西北风,缓缓向东奔去(古人说的“烟波”就是指的这种景观)。待到狼烟一样奔走的冷雾在河面完全消失的时候,河面就彻底封住了。到了这样的时候,蛇河的两岸就是乌鸦的世界了。 大雪之下,回望犹太流亡者社区,侨居在这里的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砖砌的烟囱口四周积满了厚厚的肮脏的白霜(好像这里是一个黑白两色的泡沫世界)。每年,都得有人上到房顶上去,用一根粗绳子,拴一块砖或者是石头,通一通烟道,不然,烟囱就会被烟灰堵死。这个通烟囱的人,就是尤拉,他是个傻子。 流亡在犹太流亡者社区里的人,做饭、取暖,还得烧柴禾。煤是用大驳船走松花江的水路从远处运来的。松花江与俄罗斯的阿穆尔河相通,通过尼古拉耶夫斯克城,流入鄂霍次克海。如果要介绍这种漫长的、大驳船上的勾当,至少还得写上十几万字,包括大驳船上的醉鬼,那个喜欢光腚睡觉的船长,走一路赌一路的水手,风流的娘儿们,像傻猪一样喜欢高声唱歌的胖厨师,喜欢在半夜装神弄鬼吓唬随船妓女的大副,以及两岸的风光,从船边飘过去的野尸——那具野尸可能是鄂伦春人或者是赫哲人,也可能是达斡尔人。这种大驳船上的水手,都是来自各国的流浪汉,他们喜欢流浪和冒险的生涯,他们一生一世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固定地居住下来…… 好了,我们还是介绍那个叫彼得的厨师吧。 犹太人彼得是犹太流亡者社区一家西餐馆的厨师。 在哈尔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洋人和混血儿那么多,在白雪皑皑的涅克拉索夫大街上出现一家西餐馆是很自然的。居住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中国人,经常看见洋人和混血儿从这家西餐馆出出进进。尤其是到了圣诞节的时候,那儿还举行通宵的舞会呢。他们在那里唱着歌,跳着舞,拉着欢乐的手风琴,大声地欢笑着,许多洋人和混血儿都喝醉了。 这家西餐馆叫“敖德萨餐馆”。 老板是娜达莎。 娜达莎是一个漂亮、风骚、又活泼可爱的俄国娘儿们。她有三十岁。三十岁的俄国娘儿们,就是一瓶陈酿了三十年的好葡萄酒。娜达莎的老家在黑海边上的敖德萨,是战争使她追随着她的情人流亡到中国的犹太流亡者社区的。娜达莎本身并没有任何政治主张,她不过是战争“受害者”的同路人而已。她到犹太流亡者社区来,仅仅是出于对情人的爱,再加上一点好奇和年轻人固有的浪漫,仅此而已。娜达莎是一个襟怀宽阔的女人,她特别原谅自己地说:“那时候,用中国话说,我还是一个小丫头蛋子嘛。” 金发女郎娜达莎,就在敖德萨餐馆门前,风情万种地那么一站,敖德萨餐馆的生意就蒸蒸日上了。 那个英国绅士的葬礼,娜达莎也参加了。 娜达莎跟这个英国绅士拥有过许多个美妙之夜。英国绅士很健谈,而且彬彬有礼。他说他曾去过敖德萨,他很喜欢那个港口城市。他还去过世界上的许多国家和城市,像曼谷、加尔各答、麦加、开罗、华沙、慕尼黑、日内瓦、维也纳、巴黎、斯德哥尔摩、悉尼、纽约等等。在这个英国人的言谈之中,他好像有过辉煌而神秘的过去。而且,这个英国人知识广博,见多识广。最令娜达莎奇怪的是,这个英国人能讲一口纯正的俄语。当然,最令娜达莎难以忘怀的,是这个英国绅士给她的那种无与伦比的爱。娜达莎觉得这个英国人很懂女人。这个英国绅士被杀害后,娜达莎经常为他默默地流泪。 娜达莎像许多俄国人一样,喜欢酗酒,每每喝多了,她就会讲当年在敖德萨同那些罗马尼亚人、土耳其人以及意大利水手之间的风流韵事。 她讲的这些故事非常令人震惊。 当年,云集在敖德萨的妓女很多,那儿的妓女也很吃香,口红一天要抹一二十遍。娜达莎沉醉地说:“哦,上帝呀,我在那里接的吻太多了,好像跟全欧洲的男人都接过吻了。” 娜达莎的嘴唇胖乎乎的,的确很有魅力,不会有人拒绝吻这张嘴的。 娜达莎还是一个出色的厨师,会烧各种菜,调的酒也很棒。她的这些技能都得益于她生活过的海港城市敖德萨。敖德萨是一个讲究冒险,讲究吃,讲究和各种肤色的女人调情,讲究金钱和赌博的城市。那里把金钱、冒险、烈酒、政治、战争、罪犯、音乐和白色的海鸥搅和在一块儿了。从那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了不起的人。 犹太流亡者社区是一个集欧洲、大洋洲、南北美洲各色流亡者侨居的地方,而敖德萨餐馆的女老板娜达莎,可以驾轻就熟地为他们烹制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 “娜达莎”是一个叫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流亡者激动的名字。 娜达莎是一个寡妇。刚刚到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时候,是她跟她的情人一起开的这家西餐馆。娜达莎的情人是一个对生命缺乏本质认识而对哲学充满着迷恋的固执的家伙。他的小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像小刷子一样。跟他在一起,你会觉得是跟一只有知识的狼在一起。他的牙齿很锋利,鹰钩鼻子,灰色的眼睛里泛着死神的光泽。他并不多言多语,或许不屑跟那些没有知识的流亡者交谈。餐馆里的活儿他并不怎么干,他负责劈柴火,剁肉。闲着的时候,他喜欢坐在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垛上吹口琴。他的口琴吹得非常好,像轻柔的春风一样,吹开了哈尔滨每一户流亡者的窗户,也吹开了所有栅栏院里的樱桃花和大烟花。 尤其在夜晚的时候,他的口琴把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洋人和混血儿的心都吹碎了。 他吹口琴的时候,如果有人围观,他就说不吹了。于是,听口琴的人,都从他的身后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欣赏他的口琴。 或许正是这个勾魂的口琴,征服了娜达莎少女的心,然后,跟着他不远万里,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中国的小西伯利亚。 他从不跟别的女人胡来。没事的时候,就读他的哲学书籍。上帝对他真是太不负责了,怎么会让他爱上哲学这种无聊的玩意儿呢?有时候,他也出现在餐馆里,倚在柜台那儿抽烟斗,听客人们高谈阔论,或者看他们跳华尔兹,跳踢踏舞和水兵舞。在他身旁的柜台上,放着一杯浮着白沫子的啤酒。他的脚尖随着音乐,轻轻地,不动声色地打着节拍…… 不久前,他用一只镀银左轮手枪开枪自杀了。这种镀银的左轮手枪,在俄国只有贵族才有。 有一位哲人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自杀,都是他杀!”那么杀死他的凶手是谁呢?最后,在他的那一份长长的富有逻辑性的遗书中,人们才意外地发现,杀死他的是——哲学! 他的名字叫维?康德拉季耶夫。 葬礼之后的那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娜达莎见了流亡者社区的流亡者就摊开了双手,一脸无奈的样子,那意思是说:瞧,我是为了他到这里来的,可他却自杀了…… 不久,娜达莎雇用了叫彼得的犹太人。 娜达莎只知道彼得的父亲是一个犹太人,他的母亲是朝鲜人。 犹太流亡者社区有几家朝鲜人。他们的民族观念很强,很抱团儿,经常集会,一起围坐在火炕上说话。朝鲜人都喜欢养狗,吃狗肉,喝狗肉汤。他们认为这是抵御寒冷的最好办法。同时他们也非常喜欢吃辣椒,非常非常能吃。这让流亡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欧洲人大为震惊。朝鲜的妇女很勤劳。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经常能看到她们用头顶着很大的一个东西,或者一个坛子走,如同演出杂技一般。有人说过:要想找一个好妻子,就去娶一个朝鲜女人吧。 彼得刚刚到敖德萨餐馆干活的时候,是一个勤杂工,他负责劈柴火、烧火、剁肉、上货,以及洗碟子、打扫卫生等等,晚上就睡在餐馆里。他也不大说话,但看得出,他是一个性格温柔的小伙子,一脸稚气,加上一双充满幻想的眼睛。 这个犹太小伙子非常勤快。其实,所有的犹太人都很勤快。不同的是,他很聪明,而且俄语说得也不错。 闲着的时候,这个犹太小伙子也喜欢吹吹乐曲,那是一支中国式的箫。他吹的箫声音很柔和,轻柔委婉,有一点悲凉,让人想家。流亡在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欧洲侨民,听了这如诉如泣的乐曲,就长叹不已了。 娜达莎也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犹太小伙子。于是,开始教他一些烹饪上的事了。比如怎样烤面包,烤列巴圈儿,怎样做小肉肠,怎样煎牛排,怎样做鞑靼少司。娜达莎告诉彼得,做鞑靼少司,要用马奶司少司一斤,老鸡蛋两个,酸黄瓜四两,芹菜叶三钱。先把鸡蛋去皮切丁,酸黄瓜去皮去籽儿,切成小丁,把芹菜叶切成末,和在马奶司少司内,拌匀了就行了。吃这种菜,最好配上炸鱼炸虾之类的热菜。 说着,娜达莎冲他风趣地眨了一下眼睛。 彼得笑了,薄薄的小嘴唇儿,粉嘟嘟的,鲜嫩可爱,于是娜达莎端起他的下巴,很重地吻了他一下。然后,娜达莎又开始讲如何做鱼肉沙拉,如何做鱼冻,如何做茄子泥、肝泥,以及如何做高加索核桃泥、鸡块、基辅式猎户汤、炸土豆条,如何做软煎猪肉片,配什锦面条,等等,等等。 “怎么样?小伙子,都懂了吗?”娜达莎盯着小伙子明亮的眼睛问。 彼得笑了,说:“当然,懂了。” 他希望娜达莎再吻他一下。 娜达莎认真地看了看这张充满稚气的、白白净净的、耳朵上有点儿冻伤的犹太小伙子之后,就彻底吻了他一下。 娜达莎是一个接吻大师。一会儿的工夫,小伙子就迷醉了。 吻过之后,娜达莎打开化妆盒,重新给自己涂抹了口红,然后,调整好表情,又接着讲如何做意大利式牛腱子饭、阿根廷式桃梨烩牛肉、叙利亚式烤羊腿、土耳其式炸羊肉丸子、乌克兰式土豆蘑菇馅饺子、日本式炸麻雀…… 彼得说:“日本式炸麻雀我会做。” 娜达莎很吃惊,说:“那好吧,我的小马驹儿,你给我做做看。” 彼得立刻跑到院子里去,用箩筐罩了几只麻雀。然后回到厨房,用锋利的小刀在麻雀胸口那里开了条浅浅的小口,接着一只一只,像脱衣服似的“脱掉”麻雀的皮毛,再掏出五脏,用一根尖头的铁条,一只一只地穿起来,蘸上盐、胡椒、油、辣椒末,放到炭火上烤。 很快就烤好了,娜达莎接过一吃,立刻就吐了,说:“天哪,这是什么味儿,亲爱的,这绝对不是日本风味!” 娜达莎说:“日本风味应当这样做:用一斤麻雀,酱油五两,糖二两五钱,生菜油三两,先把酱油放糖用文火熬成浓汁,再把收拾好的麻雀用油炸,炸熟之后,再投入酱油浓汁煨五分钟,再装上盘,上面放一朵玫瑰,或者放上点香菜点缀点缀,就行了。懂吗?小伙子。” 娜达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勾起了她的一段甜蜜的往事。在敖德萨,她曾经跟一个日本青年有段恋情。那个日本青年从不酗酒,有些拘谨,但走进她的房间,就变成了一只豹子了。这给娜达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一直以为亚洲人是很弱的,看来未必。 当天晚上,勇敢的彼得提着鞋,去了娜达莎的房间。 娜达莎房门并没有锁,小伙子推开门,发现娜达莎并没有睡,正冷冷地看着他,她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彼得愣了一会儿,就羞愧地走了。 娜达莎毕竟是一个生意人,而且又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情爱专家和老手。她知道,如果她和这个小伙子发生恋情,虽然是件好事,但她的经验告诉她,有了这种关系是不利于做生意的,而且爱情就像一本书,总会有被翻完的一天。以后,彼此可能成为敌人、陌生人而分道扬镳。因此,她不希望他们之间发生什么。 第二天的大清早,彼得悄悄地离开了敖德萨餐馆,也离开了流亡地哈尔滨,走了。 娜达莎知道亚洲人的自尊心很强,自己的做法可能会伤了他的自尊心,但是出现这样的结果,她还是没有料到…… 一个月之后,娜达莎去肉铺上货回来,听见院子里传来劈柴声。她走了过去,站在栅栏院外,笑眯眯地看着。 在院子里劈柴的是那个犹太人彼得。 彼得抬头看了看娜达莎,又低头继续干活儿了。 娜达莎忽然有所悟:上帝呦,犹太人对爱情是很严肃的呀。 这正是那条松花江将冻未冻的时节。河面上正熊熊地腾行着一条冷雾。 彼得劈了整整一天的柴火。 彼得走进房间,对娜达莎说:要过冬了,多劈一些柴火备用啊。 敖德萨餐馆的堂面并不很大,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风景画,有的是教堂,有的是欧洲的村庄,有的是大海和帆船。餐厅中央有一个俄式的铁炉子,炉子上面有一个搪瓷水壶,烧着开水。餐厅中央有六七张餐桌,上面放着几瓶调味品,像盐和胡椒粉等等。每张餐桌上都有一个花瓶,上面插着一大把好看的花。餐馆里没有人的时候,彼得就在厨房里准备各种菜肴的用料。 娜达莎则一边收拾,一边哼着俄罗斯小曲儿。 彼得重新回到敖德萨餐馆,给餐厅增添了一些新的菜品。最受流亡者欢迎的是朝鲜冷面。这种冷面是用灰色的荞麦面做的,里面放有泡菜、猪肉片、水果片和辣椒面。冷面的汤,是用山鸡调出来的汤。 打这以后,敖德萨餐馆时常可见朝鲜顾客了。 不仅如此,彼得还自己腌制了朝鲜泡菜,这种泡菜主要是用白菜和萝卜腌制的。娜达莎非常欣赏这种小菜,吃起来味道酸酸的、辣辣的,又香又脆…… 娜达莎无论喝多少酒,也从不对彼得讲她过去的那些荒唐事。她觉得这个犹太小伙子自尊心太强了,甚至依稀地感觉到这种自尊心会导致小伙子重演她的情人——维?康德拉季耶夫开枪自杀的悲剧…… 顾客最多的时候,是星期六的晚上。敖德萨餐馆里所有的位子都坐满了。这些流亡在这里的洋人、混血儿,在一起唱歌、跳舞、喝酒、哭泣和泪流满面地大声朗诵自己写的诗歌。 如果灶上不忙,彼得就会倚在柜台那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也喜欢抽烟斗了。他抽的那个烟斗,就是那个自杀的维?康德拉季耶夫的遗物。这个烟斗很奇特,它的烟锅很大,镶着漂亮的铜箍。他身后的柜台上,也同样放着一杯浮着白沫子的啤酒。 娜达莎有时候会从柜台里面探过身子,吻他一下。 到了晚上,他们各睡各的。 月亮升起来了,娜达莎穿着睡衣,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彼得的卧室。月亮下,小伙子睡得很安详,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娜达莎看了一会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关上门。 不久,从犹太人的卧房里传来如诉如泣的长箫声…… 马迭尔的“滋味” 马迭尔宾馆建于1906年,至今已有一百年的历史。 “马迭尔”是摩登或时髦的意思。这座宾馆属于法国新艺术运动的建筑风格,整体造型简洁明快,窗户、阳台、女儿墙、穹顶等姿态都相当丰富,我非常欣赏该建筑的阳台,感觉它设计得十分别致。 犹太建筑设计师就是了不起。 吃与住,是宾馆酒店生死存亡的两大主题,丝毫马虎不得。马迭尔的厨师大都是来自彼得堡和莫斯科王宫的家厨。到这里来消费的有王宫贵族、军政要员和豪富巨商,主要是看好了马迭尔豪华的装修、舒适的客房、一应俱全的各种服务设施,以及皇家厨子和名酒名菜。正因如此,这里也成了外地政要经常下榻的地方。资料显示,曾经在这儿居住的有中国人民和毛泽东主席的好朋友埃德加?斯诺,有1949年出席世界和平大会的中国代表团成员——郭沫若、许德珩、郑振铎、丁玲、陈家康等,有从海外归来参加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的李济深、沈钧儒、马叙伦、朱蕴山、李德全、朱学范、许广平、沙千里、谭平山、王昆仑、蔡廷锴、章乃器、罗叙章、沈雁冰、洪深、田汉等。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在这家宾馆里品尝过哈尔滨的啤酒。在某种层面上说,他们认识哈尔滨就是从喝啤酒开始的。 说到啤酒,我顺便讲一点轻松的“故事”。早年哈尔滨喝啤酒的容器,尤其是在马迭尔宾馆和那两家江上餐厅,都是用那种俄式的(也是法式的)、从表面上看凹凹凸凸的大啤酒杯。这种玻璃啤酒杯沉甸甸的(要的就是这种沉甸甸的分量),有八寸高,四寸宽,生啤酒被扎啤机注到这样的杯子里,马上泛起很厚的一层乳白色的沫子。哈尔滨人喝啤酒的方式,一般都要先抿上一小口,惬意地、叹息似的“啊”一声,然后,再用手背揩净嘴唇上的啤酒沫子。放这种笨重的啤酒杯时,没有轻拿轻放的,那样没有气派,都是“咣”一声放在餐桌上,然后,眼睛自信地望着墙上挂着的法国风光的油画:塞纳河、巴黎圣母院、卢浮宫、凡尔赛宫。喝啤酒的客人会觉得自己很牛。如果喝啤酒的朋友对路,彼此又对人生啊、爱情啊、金钱与地位呀、甚至国内外形势、城市中流传的花边新闻谈得投机,彼此就开始豪饮了,你一大杯我一大杯地干杯。女招待员兴致勃勃地往上端啤酒。一个基本功过硬的招待员,一只手可以端五大杯,两只手就是十大杯——她们平时练的就是这种基本功。当然,现在是没有这样的功夫了。不过,我从电视上看到欧洲的一些国家还有。 去马迭尔这样的餐厅(马迭尔宾馆专有一个餐厅)喝啤酒的上流人士之气派又不一样了。在那里,这样的客人通常喝那种瓶装的啤酒。早年,宾馆餐厅里还专门有一个开啤酒用的“池子”,池子上方是一大块镜子,男招待员将啤酒斜对着那面大镜子,用起子猛一开盖,啤酒沫一下子喷到镜面上,然后,顺着镜面往下流,一直流到池子里——要的就是这个劲儿,显示着一种气派。“气派”之后,再给餐客斟上。 在“文革”期间,这种玻璃的大啤酒杯,被红卫兵当做“封、资、修”给毁掉了。幸好,啤酒毕竟不是政治,喝不喝啤酒不是革不革命的立场问题。于是,啤酒照样卖,只是那种杯不见了,改用中国式的粗瓷大碗了。然而用这种碗喝啤酒,许多人总觉得别扭,似乎啤酒味也不大对劲了。于是,因陋就简,弄了一大堆空罐头瓶子,涮干净后用它来盛啤酒卖。这样看起来情况要好一些,餐客的感觉也可以。有的餐客索性用大号的搪瓷盆装啤酒,放在餐桌上,哥儿几个用那种罐头瓶子,你一杯我一杯地舀着喝。有人戏言说:“哈尔滨有四大怪,自行车把朝外、大面包像锅盖、喝啤酒像灌溉、生个孩子吊起来。”这绝不是夸张。 在“文革”时,由于啤酒厂生产不景气,啤酒的供应成了问题。逢年过节,买啤酒要票了,一张票给几瓶几瓶,显得很珍贵。由于啤酒的缺乏,市场供不应求,马迭尔宾馆就试图用那种俄式的“戈瓦斯”,以补充啤酒的供应不足。但是买账的客人不多。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 1938年,德国的犹太人斯特恩一家不堪忍受法西斯迫害,流亡到哈尔滨。赫尔穆特?斯特恩是著名小提琴家,德意志室内乐团创始人,现在是以色列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家。他就曾在马迭尔宾馆有过一段零打碎敲的乐手生涯。 马迭尔还拥有全市最豪华的舞厅,并且俄国舞女是这里的主角。一位从旧社会过来的老舞迷王某回忆说: “从老中华民国、伪满,直到1949年取缔哈尔滨歌舞厅时,哈尔滨各大小歌舞厅中到处都有俄国舞女,伪满以前,更是俄国舞女独霸的天下。当时,哈尔滨歌舞厅这个社交场所,就好像专门为俄国舞女准备的,日本舞女也有一些,但不多。就是在伪满,日本人统治时期,日本的舞女也不多。而当时的中国妇女,由于大都是三寸金莲,这就剥夺了她们涉足舞场的权利。在哈尔滨,中国舞女上舞场大多是伪满中后期的事。这些人大都是后来放的脚,后学的舞,但无论是体力还是舞技,都无法与俄国舞女相比。总而言之,从民国、伪满,到解放初,俄国舞女一直是哈尔滨各个歌舞厅的主角、香饽饽。当然,这些俄国舞女也有一些暗娼,如果哪个男人想带俄国舞女回家过夜,就按照伪满时的老规矩,在去歌舞厅之前,事先用俄文写上‘请到我家做客’的纸条,纸条里包上过夜的报酬,在和俄国舞女跳舞时,放到舞女的手心里,她就心领神会了,只要报酬合适,几乎没有拒绝的。如果不懂俄语,又抹不开求别人代笔,干脆用张白纸包上报酬,也照样好使。” 马迭尔饭店的创办人是俄籍犹太人约瑟?开斯普。马迭尔原名叫哈尔滨旅馆,这座有小凡尔赛宫之称的酒店,是由一个叫斯维利多夫的设计师设计的,承建商是日本近藤林业公司。 据曾侨居在哈尔滨的意大利间谍万斯白说,日俄战争时,在沙俄军队当骑兵的约瑟?开斯普,在战后“做了哈尔滨最上等饭店——马迭尔饭店的老板”。当1932 第四章 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消失 哈尔滨这个声音多次流入我的心扉 有多少次在我心海中荡漾 哈尔滨,你是我记忆中的故乡 我在这里出生、学习、成长 你给了我所有知识 和取得成就的智慧和力量 哈尔滨,你是文化艺术的源泉 工商业发展的沃土 是儒学兴盛之地 是幸福生活的摇篮。作为铁路枢纽,你经历了百年沧桑 给东北地区带来繁荣 这是中国人民的劳动成果 也是各国人民友好协作、齐心协力的结果 愿哈尔滨蓬勃向上,开创新的辉煌 ——摘自《回忆我在哈尔滨的学习和工作》,以色列-中国 友好协会理事会理事,加利亚?卡茨?沃洛布林斯卡亚 冬雨 又是冬天了。 这一年的冬天,犹太流亡者社区出奇的暖和。 听那几位还未走进坟墓里去的老犹太人说,这种天气过去犹太流亡者社区就有过一次,不过,那还是在他们是年轻小伙子时的事。 那时候,他们刚刚来到犹太流亡者社区。当时的流亡者社区还是一片荒芜的沼泽呢。 那里只有几户人家,大都是流亡的犹太人,路没法走,到处都是沼泽,人只能走在木栈桥上。 不久,又有了好看洋房,有了敖德萨餐馆,有了教堂,有了监狱,有了犹太侨民学校,有了花店,有了肉铺,有了棺材铺,有了犹太墓园,有了许多平常而又别致的故事。 当然,一切都开始于那次冬雨。 这个温暖的冬天,对初涉这片土地的外乡人来说,是一个诱惑。 下午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后来,小雨越下越密了。小雨之下的雪地和树林树枝上的积雪,还都没有化尽呢,一切都灰蒙蒙的。 犹太流亡者社区像一幅朦朦胧胧的中国画了。 一群黑乌鸦从树林那里飞上天空,呀呀地叫着。它们又是要到松花江边去了吧? 这样湿润温暖的冬天,的确是自然界给当地人的一个意外。 流亡在流亡者社区的犹太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跟当地的中国人通婚的犹太人和混血儿,一时还没有走成,但他们走的心已动了。说到底,流亡者社区不是他们的根,更不是他们的故土啊。 那座犹太会堂曾被封闭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了。不同的是,洋信徒已经走得寥寥无几了。现在去会堂做礼拜的,大多是当地新生的一茬年轻的中国信徒。 在会堂被关闭期间,会堂的拉比们大部分都回国了。他们是被本国大使馆派来的官员接走的。 说起来,各国大使馆的人,并没有彻底地忘记这些在中国流亡者社区流亡的本国公民。他们每年都定期到流亡者社区来,招集这些流亡者在一起聊一聊,讲一讲祖国的和国际的形势,向他们提供回国、或者去第三国的必要方便。在圣诞节的时候,也给他们寄一些本国风景画之类的小礼品。 这些大使馆的人个个衣着考究,举止不凡,让这些落魄的流亡者自惭形秽。 那个德国的犹太女人已经回德国去了。她在这里几乎没什么可干的了,洋人和混血儿越来越少了。而那个经常跟她偷偷约会的老擦皮鞋匠也太老了,什么也干不成了。 爱情与激情是有年龄限制的。 她走的时候,只提着一个简单的皮箱。 走的那一天,她把家门都锁上了。然后,将那一串钥匙扔到院子里。 走的时候,她把屋子收拾得非常整洁。房间里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动,临走前,她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电灯。 这个犹太女人,顺着涅克拉索夫大街缓缓地走着。 老擦皮鞋匠还在街口上给人擦靴子呢。 她从他的摊旁走过,向老擦皮鞋匠点点头,就走过去了。 老擦皮鞋匠还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还想,她提个箱子干什么? 到了晚上,犹太女人房子里的灯都亮着。 犹太流亡者社区里的人,还以为这个德国女人没有走呢。 德国女人的离开只有刘警官知道。刘警官在晚上巡夜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德国女人的房间里全亮着灯,便走过去察看。 刘警官从窗户那儿发现,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了,而且房间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刘警官坐在这个德国犹太女人的栅栏院里,默默地吸起烟来。 不久,刘警官一家获准搬进了这个犹太女人的住宅。 刘警官在德国女人的梳妆台上,看到一张精美的小纸片,上面有一行用德文写的字。 刘警官对德文一窍不通,他想了想,就把它扔掉了。 那一行德文是:我亲爱的犹太流亡者社区,永别了。 那座会堂的拉比们离开犹太流亡者社区的情景,是流亡者社区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惜别场面了。 那一天,中国政府方面,专门派来一辆大客车为他们服务。 犹太流亡者社区所有的教徒都跪在自己的栅栏院门口,为远行的拉比们祈祷,为他们送行。 大客车里的拉比流着泪,向信徒们挥手告别。大客车像灵车似的,缓缓地向前行驶着。 傻子尤拉和袁寡妇也跪在自家的栅栏院门口,为拉比送行。 大客车里的拉比,对傻子尤拉悲伤地喊着: “尤拉,我的孩子,我在俄国也能听到你敲钟的声音——” 傻子尤拉嘿嘿地笑了,说:“是的,拉比。” 那正是一个化冻的五月,犹太流亡者社区的土道很泥泞,雪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了。不过,不少栅栏院里的迎春花都开了。 信徒们看着拉着拉比们的大客车,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走远了,他们觉得自己再一次被上帝抛弃了…… 到了晚上,那座会堂静悄悄地矗立在那儿,像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个自称是法国人的犹太裁缝也走了。他去了澳大利亚。 老人家是自己走的。走的时候,许多当地的犹太人和混血儿都前去为他送行。 老裁缝临走前,显得神采奕奕,好像他是去斯德哥尔摩领取诺贝尔和平奖似的。 他边走边对送行的人讲着一些小笑话。路上,一伙人欢声笑语的。 裁缝的老朋友,就是一度和他的女人有染的那个张挂面,也在送行的行列之中。 有一段路,是那个犹太裁缝搂着他的肩膀像亲兄弟一样地走着。 他们都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很配合地走着,放声大笑着。 犹太裁缝走后,张挂面和犹太裁缝的女人就正式同居了。 如果真的是爱情,谁也阻挡不了! 假如只是性爱,恐怕也难以阻挡。 朋友,对于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的人间事,就背过脸去吧。 那个叫玛拉的女教师也离开了犹太流亡者社区。犹太侨民学校黄了,没有犹太孩子去那里读书了。 这里已经改成了中国孩子的学校了。 这几年,当地的中国孩子像雨后春笋一样茂盛起来了。 而且,犹太流亡者社区一带的中国居民房也多了起来。 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走动的,大多是中国人,而洋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那家敖德萨餐馆改成了朝鲜冷面馆了,是由那个犹太人的一家经营着。 那家面包房还在,不过,现今的老板不是老面包师,而是他的儿子“大饽饽”了。 达尼已不做邮递员工作了,现在是那家中国学校的外文教师了。 流亡的外国人还有犹太人——犹太流亡者社区的开拓者们都要走了,中国的领土当然还得中国人来居住。 世事变化多快呀。 为玛拉送行的人,大都是她教过的学生。 这支送行的“队伍”显得朝气蓬勃,像一群欢乐的小鸟。 学生们一直把玛拉老师送到涅克拉索夫大街的尽头,在那儿,玛拉上了一辆苏式吉普车。 那是本国的领事馆专门派来接她的车。她得先到领事馆住一天,然后再乘国际列车回国。 吉普车里坐着一个年轻英俊的俄国男人。学生们知道,这个人曾多次来过哈尔滨,代表领事馆给他们讲过话。现在,他是玛拉的未婚夫了。 临上吉普车的时候,玛拉回头深情地、眷恋地看了一眼流亡地,她发现在涅克拉索夫大街上,那个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正拄着手杖站在那里,充满深情地看着她,一度向她挥手告别,随后就不见了。 玛拉知道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上了车,吉普车就开走了。 犹太流亡者社区在冬雨中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岁月总是这样的。 再见。 第五章 犹太人的建筑风情 1939年以前,哈尔滨犹太人与巴勒斯坦一直保持着经常性联系,《犹太生活》记者不断从耶路撒冷和特拉维夫发回报道,哈尔滨犹太商店经常出售来自巴勒斯坦的食品——橄榄、蜜枣、复活节的伏特加和水果饮料。巴勒斯坦各地区土地在哈尔滨也大量地出售给犹太人。 ——摘自《哈尔滨犹太复活主义活动》,以色列-中国友好协会会长特迪?考夫曼 大规模移民从哈尔滨开始了。哈尔滨移民使用了多种交通工具:首先坐四十八小时的火车到天津,然后换乘一艘经改装用于运载难民的丹麦货船“亨利克?杰森”,经五天航行后到达香港,并最终通过三十六小时航行,到达终点以色列罗德机场。这种长途跋涉的旅行方式多次使用过。在1949年12月,特迪?考夫曼踏上以色列的土地,之后,我与我的父母和两个祖母在1950年4月也完成了同样的旅程。那一年,我十二岁。 1964年,哈尔滨最后一个犹太人汉娜?阿格列太太因年事已高在家中病逝。 ——摘自《从中国到以色列》,以色列-中国友好协会和 以色列原居中国犹太人协会副会长约西 克磊 难忘的俄式单体式民宅 哈尔滨的民宅,在中国的民宅系列当中似乎属于另类,它们好像一直不在我国建筑家和民俗家的视野当中。我记得邮电部曾经出版过一套纪念邮票,主题内容是“中国民居”,里面有白墙黑瓦的江南民居,有青砖垒就的北京四合院,也有木板构制的土家族吊角楼等等,这其中还包括那些有特点、有品味、有雕梁、又有廊柱的江南大宅,蒙古包和竹楼等等。在这些林林总总的中国民宅中,唯独没有哈尔滨的民宅。为什么呢?我完全被搞糊涂了。 看来,我有必要简单地介绍一下哈尔滨的民宅,希望能引起有关专家的注意,争取早日跻身于“中国民宅系列”当中。 哈尔滨的民宅,随着中东铁路建设的完成,俄籍的犹太侨民大批涌入,使得哈尔滨一下子出现了大量的、引人注目的、当地人称之为“铁路房”的俄式单体住宅,也称“俄罗斯式农舍建筑”。这种砖木结构的俄式单体住宅,通常是砖砌墙、板加泥墙、毛石外砌墙和那种夹锯沫子的双面抹灰墙,单层、木房架、红瓦房顶或铁皮房盖,外立面大都粉刷成米黄色。我曾称哈尔滨是一座“米黄色的城市”。这种房子之所以采用暖色调的米黄色墙面,显然与寒冷有关。 这种单体式平房的房盖有相当一部分由瓦棱铁、洋铁取代了当地古老的鸳鸯青瓦。所以,每当下起雨来的时候,雨点敲击在无数个洋铁房盖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形成了这座城市独有的美妙音乐。这种城市独有的“记忆中的自然音乐”,常让那些流亡的犹太人、海外游子、客居异乡的老哈尔滨人夜梦难全,泪湿衣衫。 当年,这种砖木结构的俄式民宅,大都分布在南岗马家沟河的沿岸、道里松花江两岸、江北太阳岛一带,这种有选择的分布,使得哈尔滨的整座城市平添了一种异域风情。 这些农舍式的单体住宅和建筑小品,造型非常别致,情调亲切浪漫,色彩明快艳丽。而且,每一幢民宅的外部均有玻璃凉亭、花厅、雨塔、门斗、雕花门窗、檐板、短栅栏,以及各种果树等等,形成了哈尔滨这座城市独特的民宅景观。如果以今天的眼光看,当年的哈尔滨似乎是一座供人们度假的休闲之城。 既然哈尔滨的民宅无论在风格、构造、布局上完全是俄式的,因此,“邮票”不把它列入“中国民宅系列”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它毕竟在中国存在,又是中国人建造的洋房,你能说它们完全不是中国的民居吗?更何况当代中国这样的洋房还少吗?我们怎么能将它们排除在“中国民宅系列”之外呢?这非常困难。 哈尔滨的这种俄式的单体老式民宅一般为两家合住一栋,分别由南北房山各自开门,南边一家,北面一家,互不干扰。但房子内部的布局,包括公家配置的家具,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公配的家具呢?原因是,这样的房子都是老百姓所说的那种“铁路房”,住户清一色是铁路员工。由于铁路员工的工作流动性很大,南来北往,经常调任,便要经常搬家。所以,“铁路房”一般都配有公用的家具,人搬走,而家具留下,倒也十分方便。 这种俄式民宅的显著特征是:大屋顶、红瓦或洋铁房盖、厚厚的砖墙——这种厚砖墙在全国恐怕要名列第一了。它有多厚呢?六砖厚。一般的民宅只有两砖半到三砖就已经很厚了。听说在南方还有跑单砖的墙(造价自然便宜)。在寒冷的哈尔滨,墙跑单砖是绝对不行的,不仅需要六砖厚的墙,而且在三砖和三砖之间还要加上一排红松圆木。这些圆木像障子一样从上至下并排排列,然后再在两边砌砖。这种类似堡垒般的墙壁,自然冬暖夏凉,居住十分舒服。 宅内的一些附加设施,如壁炉,当地人称“别气克”(别列大),也是必须要有的,房子里的犹太人读书呀,聊天儿呀,老年人打瞌睡呀,都喜欢坐在壁炉前,温暖得像是在母亲的怀抱里,很放松,很安全。 早期哈尔滨民宅的取暖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铁炉子,铁炉子又分为中西两种:一种是俄式的,即“别气克”,这种炉子铸造得非常精美,有方形和圆形两种,炉子上面接着烟囱,一节套一节地通往窗外。另外一种是圆形的,但这种圆形的体积比较小,仅仅可以用来烧水或者家人、客人围着火炉取暖用。哈尔滨中式的铁炉子基本上仿造俄式铁炉子,也是方形的,用厚铁板焊成,比较简陋,比较大,比较蠢,但也比较亲切,比较实用。先前,在哈尔滨的小饭馆儿里可以看到这种放在堂屋正中的铁炉子,不单纯用来取暖,还用来给客人温酒。再一种炉子就是铁皮的,方的、圆的都有。用这种炉子的人基本都是像我们这种穷人家,重要的是,这种炉子热得快,省煤。缺点是,坏得快,不抗使。 尽管这种老房子是俄式的,但是迎来了中国主人,情况就会发生一点儿变化。要知道,中国人不喜欢壁炉,认为那是浪费,他们采用另外一种取暖方式——用火墙子。有趣的是,火墙子竟然是从俄国人那里学来的,是俄国人的壁炉给中国工匠提供了一种启示,他们借鉴了俄式壁炉的方法,将古老的火炕“立”起来,改成中国式的“壁炉”。这种做法,应当是哈尔滨地方建筑史上的一大创造了。 在屋子当中竖立起一面砖砌的火墙子,一方面可以取暖,另一方面还可以作为一种砖屏风。火墙子的两面分为两间屋,都可以享受火墙子的热气。而俄国人的壁炉仅仅能供一间屋子取暖。还有,中国人的火墙子是用炉子来烧的,一方面可以取暖,另一方面炉子还可以做饭,一举两得,又节省能源。但是,相应的麻烦也跟着出来了,每到下雪之前,家家户户都要打火墙子、打烟囱(不然就不好烧,不热),个个弄得跟小黑鬼似的。你看吧,到了这个入冬前的季节,所有的院子里都在和黄泥、垒火墙子、砌烟道。这种事,富庶人家通常是雇人来做的。在三四十年代的哈尔滨就专门有为有钱人家打火墙子的工人。 前面说过,俄式的民宅每家都有一个开放式的木制凉亭,凉亭镶着玻璃墙,看上去像花房一样,家人在里面看书、养花、喝茶、拉琴、阳光浴等等。那些有文化的犹太人家,经常在周末搞友人聚会,在这里朗诵诗、散文——都是他们自己写的,挺有意思的。 这样的凉亭制作得很精美,木结构的房檐四周会有一层叠一层的木雕花,并刷上绚丽的颜色,给人一种安逸与美妙之感。除此之外,室内的厨房里还有一个地窖,这个地窖主要是储藏秋菜用的。当然,喜欢喝啤酒的人家也会把啤酒之类的东西送到地窖里“拔凉”。将需要拔凉的啤酒放在篮子里,在篮子上面系一根绳放到窖里,需要的时候,拉起绳子将篮子提上来。这种“冰”镇的啤酒,在夏天是很好的消暑饮料。 早年,哈尔滨所有的铁路房无一例外都有一个院子,主要是用来种花,犹太人也喜欢种花。只是,这样的房子到了中国人的手里,就不一定种花了,他们会种上几垅蔬菜,不过,照例在蔬菜的周围再栽种上几盆花——显然是受了犹太人的影响。先前,如果某家铁路房的院子里不养花,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院子里不仅种花还种果树,像樱桃树、李子树、梨树、山楂树等等。这使我想起了德国的巴伐利亚州,据说那儿的地方政府就规定,每家的窗台都要放上几盆花,一方面可以美化市容,另一方面也可增加生活的情趣。 现在,如果你有空到这座城市里来逛一逛,随便问一个三四十岁的人,问他们或他们父辈是不是铁路上的,是否住过“铁路房”?对方回答一定是肯定的,而且他们就会更加详尽地、充满感情地对你描述他们曾经住过的别墅一般的“铁路房”。 现在,哈尔滨城里的老铁路房差不多“消失”掉了百分之九十了,不过还有几幢,不妨保存它几户,或为小型博物馆,或为旅游景点,权做一座城市的历史见证,供后人欣赏。 不行吗? 犹太楼与犹太墓地 犹太楼在哈尔滨最长的大直街上。 大直街是哈尔滨的“中轴线”,在这条中轴线上,圣尼古拉大教堂、中东铁路管理局、莫斯科商场、中铁俱乐部、手风琴式的国际旅行社、铁路员工宿舍,乃至秋林公司和教化广场,都在这一左一右。 教化广场是“霍华特花园城市”之理念的产物,也是东欧传统城市模式的舶来品。在战争期间与铁路进入城市的同时,流亡者和他们的文化作为铁路的影子也随之而来了。 在教化广场的东头,有一幢四层的洋楼,即所谓的犹太楼。那是一座很普通的、土黄色的犹太建筑。 在洋气十足的哈尔滨,除了一些中国式建筑、罗马建筑、哥特式建筑、拜占庭式建筑、新古典主义建筑,以及伊斯兰建筑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犹太建筑。 犹太的民间建筑几乎都与犹太会堂有相似之处。 在1903年,这幢犹太楼是该城的一座高大建筑。这是一个重要的提示,据有关资料表明,在二战期间,流亡在哈尔滨的犹太人竟有五万之众! 遗憾的是,我虽然天天在大直街上走,却对这幢犹太楼熟视无睹。 2002年的盛夏,我提着沉重的皮包,急匆匆地从这幢楼的楼下经过。我打算到前面的邮局去,皮包里装着我写的一大厚沓子有关这座城市历史的原始手稿。从开始弄它,我就非常恼火,一切过眼过手的东西都是残缺的,似是而非的。让人撞墙的是,这其中的百分之八十居然都出自那些自命不凡又愚不可及的“专家”之口。 不过,我终于马马虎虎地弄完了——马马虎虎的品质,古往今来概莫能外。现在赶快把它送走,它几乎让我的心都碎了,我应当松一口气了,我应当急流勇退了。这件事应该结束了! 但是,在我经过这幢犹太楼时,突然听见楼上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本能地停了下来,抬头看。楼上不少窗户都开着,但没看见有人。幻听了?我刚走出几步,又听有人喊,再停下来,再一次回头朝楼上查看,依旧无人。 被人连续喊两次,就应当停下来,这是我的原则。 于是,我不走了,到树荫下吸支烟,并认真地端详这幢犹太建筑风格的楼。吞吐之间,我终于发现了它的不寻常之处。我看到在楼顶上的东、西两个角上,各塑着一个“■”的犹太标志。我猛然想起,这不是平时老人们所说的那幢犹太楼吗?我之所以对这栋楼表示如此的惊讶,并不是故作夸张,而是在哈尔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这是唯一的一座在墙立面的顶上雕塑着两只栩栩如生的俯冲下来的苍鹰的建筑。而且,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竟然是一座犹太建筑,这样的建筑恐怕在世界上也并不多见。我们在世界上看到的饰有苍鹰建筑的楼房的确是不少,但是,在民宅上饰有苍鹰之图的建筑,几乎难以寻找。甚至在我的记忆当中,犹太建筑中饰有苍鹰的民宅,似乎也是绝无仅有的。所以,我无论是步行还是乘公交车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免不了要仰头去看看这两只苍鹰,揣度它的含义,欣赏它的凌厉,感受犹太流亡者那种不屈的精神和敢为人先的建筑理念。 人世沧桑,斗转星移,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他们陆续地走了,回国了。他们曾在这幢土黄色的、粗糙的、近乎教堂风格的鹰楼里住了将近三四十年,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其中一些人就是在这幢楼里离开人世的…… 早年的那个埋葬犹太流亡者的墓地在哈尔滨东郊。 鹰楼里只有一对犹太老夫妇没走,仍然住在这幢空旷得连说话都有回声的楼里。他们留下来,是要替那些已故的犹太同胞打扫墓地。 我决定去犹太墓地看看这对犹太夫妇。皮包里的这部残缺的稿子,恐怕得先放一放,完全不必要这么急。 我选择了一个很好、很凉爽的天气去了犹太墓地。 去那里的路很远,它在哈同公路上,公路已经出城了。我是借了一辆内座局促的小面包车去的,如果要打出租车去,来回往返那得花上一大笔钱。 先前的哈尔滨犹太墓地,包括其他侨民的墓地是比较分散的,在城里的各个地方都有——要知道,历史上犹太人被罗马帝国驱逐之后,两千多年以来,他们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犹太人只有自己的历史,没有自己的祖国。在近代历史上,由于疯狂的战争,由于疯狂的排犹、反犹和大肆地屠杀犹太人,可怜的犹太人又分别从世界各地流亡到了哈尔滨。 尽管他们的灵魂是相聚的,但他们的墓地却是分散的。 20世纪中叶,战争结束了,在犹太人离开哈尔滨之后,当地政府为了便于管理,花了几年的时间,把所有犹太人的坟墓集中迁到了安静的皇山公墓。 到了地处哈尔滨东郊的皇山公墓,我通过墓地管理处的一个朋友(他是个领导),并乘坐他的墓地电瓶车去了西边的犹太公墓,否则我无权擅自进入。这儿管理得极其严格。 犹太墓地像一个幽静的花园。天上有大团大团的白云在飘(远方肯定正在下雨,不然天气不会这么凉爽),太阳的光线很柔,柔柔的阳光照在墓地中的那些桃树叶上,泛着水样的波纹,真的是那种“安息”的感觉。 在这块新的犹太人墓地里,大约埋葬着两千多个犹太亡灵,其中还安葬着以色列前总理拉宾的亲属。 在墓园里,我还看到了早年哈尔滨犹太人的精神领袖亚伦?摩西?吉塞列夫的墓;犹太宗教公会会长亚?考夫曼的墓;哈尔滨最早的犹太面包师,后来成为面包厂厂长的i.g.梅金的墓;秋林百货公司总会计师通科偌戈夫的墓;马迭尔老板的儿子,那个被绑匪杀害了的年轻的钢琴家西蒙?开斯普的墓;还有犹太国民银行的创办人格利高里?鲍里索维奇?德里金与其妻的合葬墓;以及一些音乐家、作家、演员、乐手和马车夫的墓。 埋葬在这座墓地的约瑟夫?约瑟夫维奇?奥尔默特(?—1941)的长孙,曾任以色列驻中国大使馆的农业参赞;他的次孙即是以色列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 犹太人的墓碑造型非常丰富,什么样子的都有,可谓人类之最:有的大理石墓棺平静地躺在那里,以求安息;有的墓像一幢房子,毫无疑问,亡灵希冀着有一个宁静的家园;有的墓奇特得像一棵树被拦腰截断,似乎是在告诉后人,一个年轻女性的生命曾被扼杀;有的陵墓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似乎是在告诉人们,墓室里的主人没等看完这本人生的大书就离开了人世;有的墓碑则蒙着一块被绳子扎住的“布”,大抵是亡者不愿看这个血腥而罪恶的世界才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更令人肃穆、沉思的是那个黑色大理石的巨大墓碑,墓碑上镶嵌着一枝橄榄枝,是亡者在天堂为人类实现世界和平祈祷…… 公墓管理处的朋友皱着眉头说:“兄弟,你都看到了,这儿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出资修建的,花园、果树、石板甬道、残破的墓碑、墓棺,全是我们出资修的。咋办?犹太人走了,死者的家属也走了,走了半个世纪了,谁来管?他们都走了,那么只有我们来管了。兄弟,你看看,我们把这里搞得跟花园一样啊。” 说着,他指着东边的俄人墓地说:“那边也一样,也是归我们管,我们维护,我们清扫,我们修缮,到了犹太人的节日、俄国人的节日,由我们来祭奠。我们就像是他们的堂兄弟和表姐妹一样……既没人出资,也没人命令我们这么干,唉,就是积点德吧,他们都是一些可怜的人哪。” 在这位公墓管理处的朋友帮助下,我找到了早年的那一对看守犹太墓地的老夫妇的合葬墓。 合葬墓的墓碑上镶着他们的照片儿,风吹雨淋,都快褪色了,但我仍能看到他们的迷惘。墓碑上还刻着一首诗,因为是希伯来文,所以我不知道写的什么。 我拔了几株野花放在他们的石棺上,然后,按照犹太人的风俗,在他们的墓碑上放了块石头,并肃立在那里低头默哀。 那位公墓管理处的朋友问我:“怎么,你认识这两个老头老太太?” 我说:“不认识,但知道他们,他们是为了守护犹太人的墓地才留在中国没走。我是觉得可敬,才过来祭奠一下。” 公墓管理处的朋友对我说:“我父亲认识他们,都是看坟的嘛。他们是从莱茵河流域来的。早年,我父亲看守的是南边那一片中国人的墓地。他们看守的是犹太墓地。这一对犹太夫妇在临死前流着泪托付我父亲照顾好犹太人的墓地……而我父亲在临终前呢,又嘱咐我照顾好这些犹太人的坟,拔拔草啊,修修路啊,等待他们亲属的到来……我和我的同事们只能尽力而为呀,是不是?” 我问:“有犹太人来上坟吗?” 他说:“有。我在国际互联网上刊发了所有葬在这里的犹太人的名字,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只要打开电脑就能看到,如果找到自己的亲人了,就到中国,到哈尔滨来了,他们看着犹太墓地像花园一样都很感动,握手时非常使劲儿。他们还问我信什么教,我说我什么教也不信,就信共产党。” “然后呢?” 他说:“然后,他们就走了,回国了,还能留在这儿跟我们公墓管理处一道看坟吗?” 我说:“那是。” 后来我也走了,犹太坟离我愈来愈远了,我真不知道犹太墓地中的这一切在我的书稿中将如何体现,因为说大,它太大,说小,它又很小。但有一点我清楚,书稿没它恐怕不行。 永远的老木板房 早年的哈尔滨几乎到处都是俄式的木板房。站在高冈处放眼望去,真的是太漂亮了,哈尔滨俨然是一座“木板房之城”。 在哈尔滨这座年纪轻轻的城市里,俄式木板房是由那些俄国的犹太流亡者建的。他们绝大多数都住在木板房里。想想看,这座城市该有多少幢木板房吧。这些俄国的犹太流亡者在形形色色、造型各异的木板房里,吃饭、喝茶、打牌、卖呆儿、数钱,或者放声歌唱,或者在这样的房子里跟法国人、意大利人、英国人、中国人,组成家庭,共同生活,生儿育女——养育出“二毛子”、或者是“三合水”的混血儿——或叫“古怪的一代”;或者给远在俄国的亲人、朋友写信,告诉远方之人,这里正在下雪,或者正在下雨,或者正在落叶纷纷,等等。 在少年时代,我曾经和这些居住在木板房里的某个犹太人或者“混血儿”是认识的,是街坊,是邻居,是玩伴儿,大家在一起和平相处,共同玩耍,并没有那些有学问的人说的那样,有什么“文化冲突”。在我的印象里,大凡居住在木板房里的犹太人都很穷,他们应该是真正的流亡者。他们由于生活贫困,经常变卖家里的东西,皮大衣、鞋、帽子、家具、餐具、披肩,等等。他们从事的职业也很杂,喂奶牛、当马车夫、卖青菜、修汽车、修乐器,在铁厂干活儿,等等。我不知道他们的理想是什么,仅仅是看到他们在平静地生活着。 是啊,这些发生在木板房里的普普通通的、不大为人知的故事,正在随着木板房的消失而一页一页地消失着。今天,我几乎有点看不清那些俄国犹太人的泪水、他们理想的失落、亡亲者的悲戚,以及失掉国籍的茫然。他们的故事在他们中间流传,也在他们中间消失…… 当年,在炮队街(今通江街)、警察街(今友谊路)、埠头区(今道里区)——特别是埠头区的沿江一带,还有埠头区的八道街、秦家岗(今南岗区)等地,新商务街(今果戈理大街)、松花江街,以及关达基街(今河图街)、涅克拉索夫街(河清街)、符拉基米尔街(今安国街)、谢尔吉耶夫街(今安广街)等等,到处都是犹太人居住的木板房和木刻楞的房子。 有人说哈尔滨是一座冰城、雪城,但是,先前的哈尔滨还是一座木板房之城。 在这里,我要引进一个与“木板房”有关的话题。 1896年5月,沙皇尼古拉二世举行加冕典礼,沙皇政府借此机会,胁迫前来祝贺的李鸿章签订了《中俄御敌条约》(又称《中俄密约》)。依照该条约,中国允许俄国于“中国黑龙江、吉林地方建造铁路以达海参崴”。简言之就是,无论是战时或是平时,俄国人都可以在该铁路上运送军队或军需品。《中俄密约》签订后,又相继签订了《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合同》。沙皇俄国不仅取得了中东铁路的修筑和经营特权,而且使这条铁路沿线的大片土地变成了沙俄的势力范围。中东铁路动工之后,沙俄就可以随便砍伐铁路沿线及附近森林,作为铁路枕木、建筑房屋、燃料和其他用材。想想看,如果没有上述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哈尔滨的这些俄式木板房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些俄式木板房在建筑领域有一个“寒冷”的名字,叫“西伯利亚式建筑”。而这些“西伯利亚式建筑”,最早是出现在哈尔滨的新阳路一带。 早年,哈尔滨的新阳路(过去叫大同路)一带被称之为“偏脸子”。当时,哈尔滨的城市版图尚小,人走到了新阳路一带就已经嗅到浓厚的城郊味道了。因此,居住在城市中心的人称这里是平民区,是偏脸子。 这种偏见并不是毫无缘由的。1917年俄国的十月革命爆发之后,有相当数量的俄国人由西伯利亚、哈巴罗夫斯克、海参崴流亡到中国境内。这些形形色色、成分复杂、背景复杂的俄国人,有的在绥芬河住下来(并繁衍了一些中俄混血儿),有的则客居在中东铁路枢纽重镇一面坡,但更多的人来到了中东铁路的中心城市哈尔滨。1918年,城市管理当局便把新阳路这一带的沼泽地,划给了这些无家可归的俄国人,作为他们的栖身之所,意在体现一种无偿的人道主义精神。这个临时的家园被有身份的人称之为“纳哈罗夫卡村”,也称“纳哈勒”——意为流浪汉、流氓、无赖居住的地方。 纳哈罗夫卡村的木板房,杂乱地建在高地上。有趣儿的是,这些简陋的木板房仍然顽强地保持着俄式的建筑风格。不错,家,是最能体现个人意志与情感的。 由于沼泽地上无路可走,俄国人只好在这些木板房的房与房、房与街之间搭建一些错综复杂的栈桥通行。后来,由于这里的居住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倾倒大量垃圾和残土,才使得这一带有了街道的轮廓——即原始的街路。 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些犹太流亡者也相继来到了哈尔滨,于是,这儿的俄式木板 后记 托哈尔滨的福,托犹太人的福 本来是不打算写后记的,但是,总觉得话没说完。因此,再补充几句,交代一下“成书”的来龙去脉。 2006年11月,我在北京参加中国作代会的时候,年轻的刘玉浦先生请几位东北作家吃饭。那天晚上,在座的大部分是东北的作家,所以,大家都聊得很好,兴致蛮高,也很热烈。其实,在这之前,我并不认识刘玉浦本人,也没有过任何的接触,只知道“刘玉浦”这三个字。因为,他曾经在《小说选刊》工作过,所以这个名字比较熟。这回由他做东请东北的作家吃饭的时候,看到他递过来的名片,才知道他已经到新的工作岗位去工作了。这次相聚喝酒,刘玉浦本人和他的新单位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聚一聚,今天请东北的,明天请南方的。所以,气氛很轻松。很自由。可能是由于酒精的作用,我至今也回忆不起来话题是怎样转到哈尔滨的犹太人上面来的。可能我觉得这个话题我比较熟悉,就顺便说了一些,说过了也就过去了。 回到哈尔滨以后,刘玉浦给我打来电话,他说他想出一本有关流亡在哈尔滨的犹太人生活的文化随笔。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些年我一共写了多少关于犹太人的文章。在电脑上把它们归拢到一块儿之后,没想到,这一二十年来,有关生活在哈尔滨的犹太人的文章还真的没少写。初步地算了一下,加起来也就是十五六万字的样子。刘玉浦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情况以后,说,没问题,如果再加上一些老图片,应当是很不错的一本书。于是,我又重新把这些文章校订一下,更正一下,明确一下,并做一些必要的更改。 或许关于某些流亡在哈尔滨的犹太人的信息,已经含在本书当中的那些文章当中了,但是,在这篇《后记》里,我还要扼要地说明一下: 我之所以称哈尔滨是“流亡者的城市”,理由是,哈尔滨在这之前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正像我在这本书中的某些文章中所描写的那样,它只是一个小渔村,或者晒网场,只是少数民族像鄂伦春。达斡尔。赫哲人经常光顾的地方。尽管中东铁路通过这里的时候,哈尔滨香坊那个地方已经有来自于山东等地的本国流亡者居住了,但是,哈尔滨仍然不具备一座“城市”的规模。哈尔滨的确是一座由铁路催生并繁荣起来的新兴城市。 哈尔滨后来之所以被称之为城市,有两股力量是不能忽视的,一股就是来自于长城那边的那些为了躲避战乱。躲避自然灾荒的本国流亡者,另一股就是同样为了躲避“两次世界大战”战乱的。背负着不同国籍的。被纳粹迫害的犹太人。当时,刚刚到哈尔滨来谋生的犹太人,对自己的犹太身份是加以掩盖的,因为,他们总是有很大的不安。很大的担心,尽管哈尔滨很安全,绝少排犹活动,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在他们的经验当中,都认为不暴露自己的犹太人背景更安全些。所以那些生活在哈尔滨的自称是俄国人。德国人。波兰人等等的外国人,其实就是犹太人,或者具有犹太血统的人。在他们当中,只有少数人勇于直面自己的犹太身份。这样,就给外人造成了一种错觉,认为哈尔滨的犹太人数量并不是很多仅两万多人。其实,在哈尔滨所有的外国流亡者当中,至少有七成以上是犹太人或具有犹太血统的人。由于当年外国流亡者占哈尔滨全市人口的51%,所以,我称之为“哈尔滨——犹太人生命的驿站”。 话说到这儿,你突然会觉得,哈尔滨作为一座包容的。宽容的。曾经容纳与善待大量犹太人的“流亡者的城市”,的确应当有一本专门描述犹太人生活的文学书籍,而不仅仅是一些老照片和画册。因为,对一些年轻人或者其他城市的人而言,他们很难通过画册中的老照片猜想出当年流亡到哈尔滨的犹太人的生活状况。情感方式和灵魂深处的痛苦。 作为这座城市的一员,在我念小学的时候,就和这些背负不同国籍的犹太人有过自然的。广泛的接触,而且一直到他们离开这个国家。是的,我对他们有很深的感情,我了解他们的生活,他们从事的职业,甚至包括他们的宗教,还有他们的婚丧嫁娶,以及他们当中的某些个人的命运,等等。现在想,如果没有这样一段自然的。平常的经历,今天出这样一本书显然是困难的,而且是不真实的。 要知道,我是一个亲历者。 对此,我感到了一种责任。因为我的职业是作家,写作是我的天职,我把这件事写出来,也算是完成了对历史的一次回望,完成了当年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父辈们和犹太人们的那样一种生活的回顾。也许,书中的这些事情都是生活中的平常小事,是常态的,是自然的,你感觉不到它的一点特殊之处。但是,我相信,无论是我的父辈,还是那些已经移居到国外去的犹太人,当他们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一定会引起他们强烈的情感震动。我之所以这样自信地说,是因为过去我的许多描写哈尔滨老房子。老故事的文章就曾出我意料地引起了一些早年当事者的强烈反应。而且,一些年轻的后来者也对此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为哈尔滨这座城市有那样的一段不平凡的历史,那样一段丰厚的情感经历而感到自豪。 我想,这大约就是本书的价值所在了。毋庸讳言,在哈尔滨,恐怕只有我可以写出这样的一本书。我想,这就是作家的宿命。 在这本书的结集过程当中,始终得到一些好朋友的慷慨支持。这里我要点到几个人,首先我要感谢的是,我的朋友李述笑先生,他是一个研究犹太问题的专家,他不仅无私且无偿地向我提供了许多珍贵的历史照片,供我使用,而且我通过对他的一些著作的阅读,还弄清了一些困扰我的历史上关于犹太人的某些问题的来龙去脉。当然,我看到的这方面的书和文章也不仅限于他一个人的著作,可以说,大部分关于犹太人研究的书,对匡正我的一些混乱的认识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我还有幸参加了一些关于犹太问题,包括犹太会堂恢复的研讨会。显然,这些专题会议让我受益匪浅。同时,我还要感谢赵日越先生,是他无偿地向我提供了一些珍贵的历史照片。这个沉默寡言的收藏家是一个襟怀广阔。慷慨无私的人。我为他如此的仗义行为常常感动得难以言表。是的,帮助我的还有其他的一些师长。朋友,以及市委书记杜宇新同志。在这里我一并鞠躬了。 还是那句话,托哈尔滨的福,托犹太人的福,我才完成了这本书的结集工作,完成刘玉浦先生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读一读这本书,和我,和这座城市一起,重温那样一段动人的情感历程。 阿成 于中国哈尔滨 2006年12月 附录哈尔滨犹太人历史年表 1898中东铁路工程局由符拉迪沃斯托克迁来哈尔滨,中东铁路开工修筑。 1899随着中东铁路的建设,s.i.别尔采里成为第一个来哈尔滨的犹太人。 哈尔滨10名犹太人在g.k.科诺瓦洛夫家里组成家庭祈祷所“密侬”,开展宗教活动。 1900本年哈尔滨有犹太人45人。 1902.12.24 b.l.别尔科维奇。别尔采里。梅耶洛维奇等32位犹太人在格因德列尔家里集会,决定聘a.m.纳依耶尔为专职屠户,集体签订《侨居哈尔滨犹太人协议》。该协议是哈尔滨犹太人形成的第一份文件。 哈尔滨商务俱乐部发起人会成立,其中犹太人占6/11. 年底,哈尔滨已有犹太人300人。犹太人店铺10余家。 1903.2.16犹太人在哈尔滨创立自己的民族社团组织犹太宗教公会。公会理事会的选举获警察局批准。 是年哈尔滨第一座正式的犹太宗教祈祷所在沙曼街现霞曼街设立。祈祷所第一届理事会由拉法依尔?马特维耶维奇?梅耶洛维奇。叶甫谢尼?伊萨耶维奇?多比索夫。k.l.古尔维奇。m.l.萨姆索诺维奇组成。 犹太教祈祷所由沙曼街迁至炮队街现通江街6号后在此建犹太养老院和犹太免费食堂,现哈尔滨市地方税务局涉外分局址。 犹太宗教公会由俄罗斯邀请舍维里?列文拉比来哈尔滨主持教务。 哈尔滨犹太墓地设立,哈尔滨犹太人丧葬互助会成立。它的第一任会长是i.巴赫。 哈尔滨犹太人达500人。 1904日俄战争爆发,数以万计的俄国犹太士兵被派往中国东北。哈尔滨犹太人社团全力救助伤残犹太士兵。 1905由列文拉比发起,哈尔滨犹太社团成立建设犹太会堂捐款委员会。中东铁路地亩处划拨炮队街地段以建会堂。 在日俄战争中负伤断臂。被俘获释的犹太士兵约瑟夫?特鲁姆佩尔道归国途中到哈,在哈尔滨创办了“巴勒斯坦农业生产合作社”不久归国,1912年去巴勒斯坦,后成为以色列民族英雄。“贝塔”青年组织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 1906列文拉比离哈。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从俄罗斯邀请扎尔曼?列依鲍维奇?喀什凯尔拉比来哈尔滨。 哈尔滨犹太社团成立建设犹太会堂委员会,主席为m.l.萨姆索诺维奇。 哈尔滨犹太妇女小组成立,慰问和救助日俄战争中负伤的犹太士兵。列文拉比的夫人任组长。 哈尔滨犹太人达3000人。 1907.4哈尔滨犹太小学开办,入学儿童26名翌年70名,1909年100名。 5.3哈尔滨犹太会堂在炮队街和马街现东风街交角处奠基,开始修建后称总会堂,俗称老会堂。由建筑设计师卡兹—基列依设计。 12月哈尔滨犹太妇女小组改称哈尔滨犹太妇女慈善小组,拟定章程,选举第一届委员会。首任组长为安娜?叶菲莫娃?阿凯尔曼。 1908.3.1哈尔滨自治公议会选举,选出议员40名,其中10名是犹太人。 3.11哈尔滨自治公议会选举董事会,e.多比索夫。i.弗利德等参加董事会。 是年犹太教哈西德教派在地段街建“西尤姆—加多依罗”祈祷所。 哈尔滨犹太人音乐戏剧协会“伊玛尔达戈”成立。 哈尔滨犹太人达6000人。 1909.1.15哈尔滨犹太总会堂竣工,通过特别委员会验收。 哈尔滨犹太总会堂第一届理事会成立。理事会由z.喀什凯尔拉比。m.l.萨姆索诺维奇。a.m.莫尔多霍维奇。e.i.多比索夫。f.里夫等组成。 12.24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核准《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章程》。 是年哈尔滨锡安主义小组成立,v.x.索斯金任主席。 1910.10.17哈尔滨犹太小学校新校舍在炮队街落成开学现朝鲜族二中址,当时仅一层平房。 是年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入会注册452人。 1911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入会注册609人均为成年男人。如按每户4口人计算,当年哈尔滨犹太人约为2400人;又因军队士兵不入地方教会,实际人口还要多些。 1912.6.10哈尔滨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促进协会简称巴勒斯坦协会,为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之前身成立,此前不久由乌拉尔来哈尔滨的a.i.考夫曼当选为主席。 1913侨居哈尔滨的犹太人5032人,占哈尔滨俄侨总数的11.5%。 1914.11.9由a.i.考夫曼。e.i.多比索夫等发起,哈尔滨犹太人开会讨论救助欧战难民问题,选举组织委员会,开展捐款救助活动。 是年哈尔滨犹太妇女慈善小组改组,成立哈尔滨犹太妇女慈善会1916年通过章程。 1915.10中旬,欧洲部分犹太难民来哈。哈尔滨犹太社团成立救助欧战犹太难民委员会,在商务街现上游街开办难民救济所,后在药铺街现中医街和沙曼街现霞曼街等地也办了难民救济所。 11.11哈尔滨救助欧战犹太难民委员会在难民救济所开办免费食堂。 1916.1.24哈尔滨救助欧战犹太难民委员会开会,a.i.考夫曼做工作报告,选举新的委员会。 10.9哈尔滨犹太人免息贷款会召开第一次发起人会议,筹集股本4889卢布。 是年哈尔滨犹太人哈西德教派地段街祈祷所理事会决定筹建新会堂,成立筹备委员会。 1917.2圣彼得堡救助欧战犹太难民中央委员会主席金茨贝尔格致电a.i.考夫曼,请求紧急捐资,救助欧战难民。 4.4哈尔滨犹太人社团会议宣布,废止原《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章程》,委托新当选的宗教公会临时委员会制定新章程。 4.8哈尔滨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促进协会改称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召开第一次锡安主义者大会,a.i.考夫曼任临时委员会主席当时,哈尔滨加入锡安主义组织的有150人。 7.3由a.i.考夫曼和g.b.德里金发起,哈尔滨救助欧战犹太难民委员会开办免费食堂,成立免费食堂管理委员会,a.i.考夫曼任主席。 10.1哈尔滨犹太中学在炮队街奠基修建。建设委员会主席g.b.德里金,校务理事会主席a.i.考夫曼,设计师i.u.列维金。 10.10哈尔滨救助欧战难民委员会和移居巴勒斯坦促进协会发表呼吁书,呼吁哈尔滨犹太人紧急捐资救济来哈的犹太难民当年募捐达94498卢布。 10月为参加彼得堡全俄锡安主义组织大会,俄滨海州和“满洲”选区在哈设立选举局,拟选出四名代表出席会议。哈尔滨选出s.i.拉维科维奇和a.i.考夫曼为候选人。 11.2英国外交大臣贝尔福致信英籍犹太望族罗思柴尔德勋爵,宣称英国“赞成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人民族之家”。此即《贝尔福宣言》。 是年哈尔滨犹太教哈西德教派祈祷所筹建新会堂委员会获得斜纹街现经纬街法因兰德和霍赫洛夫地段,筹建新会堂。 伊斯雷尔?爱波斯坦随父母由波兰迁居哈尔滨。 1918.1.1全俄锡安主义组织远东地区委员会在哈尔滨创办《犹太言论》杂志。 3.18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举办“巴勒斯坦周”,在商务俱乐部组织大型音乐会,募集巴勒斯坦政治基金。 4.4犹太教哈西德教派祈祷所理事会会议决定修建哈尔滨犹太新会堂,选出建设委员会,主席u.a.鲍罗沃依,设计师i.u.列维金。 8月哈尔滨犹太青年组织犹太军团,准备开赴巴勒斯坦为复国而战。 9.21哈尔滨犹太教哈西德教派新会堂在斜纹街现经纬街举行开工典礼。 12月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收到索科洛夫和魏茨曼代表中央委员会从伦敦发来的电报。来电要求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为将巴勒斯坦问题提交和平大会努力筹集组织基金。 哈尔滨犹太中学在炮队街落成这是远东地区第一所犹太中学,1923年因故迁高加索街,现西三道街。 是年哈尔滨犹太社会民主工党“崩得”外围组织西伯利亚犹太文化未来联盟创办图书馆1922年关闭,与哈尔滨职工联合会图书馆合并。 哈尔滨犹太人“阿古达斯—以色列”协会在马街现东风街一旧房舍内创办哈尔滨犹太民族宗教学校1920年建新校舍,定名“斯基德尔斯基塔木德托拉学校”。 哈尔滨犹太教马家沟祈祷堂在小戎街现光芒街开办。 1919.1.17《远东报》载,侨居哈尔滨的犹太人7500人,其中20岁以上者4500人,20岁以下者3000人。 犹太教拉比z.l.喀什凯尔在哈尔滨逝世。 3.25-3.29远东地区锡安主义者代表大会在哈尔滨召开。哈尔滨。满洲里。上海。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城市19名代表出席会议。会议通过了建立犹太民族基金,开展文化事业和抗议在波兰。苏俄加里奇。乌克兰等地发生的反犹浪潮的决议;选举a.i.考夫曼。亚兹古尔。叶林松。拉多梅舍夫斯基等为远东局领导成员。 4.29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选举临时委员会,着手起草《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组织章程》。 1920.2.12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临时委员会通过《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组织章程》。 4.15《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组织章程》正式登记备案。 11.22 s.m.拉比诺维奇和i.a.拉比诺维奇出资修建的犹太养老院和犹太免费食堂在炮队街竣工一楼为免费食堂,二楼为养老院。 11.24由布尼莫维奇发起,哈尔滨犹太贫病救济会开会,制定章程。 12.3远东巴勒斯坦情报局由上海迁至哈尔滨,《西伯利亚—巴勒斯坦》周刊自第21期在哈尔滨出版。a.i.考夫曼任主编后改为远东社团联盟巴勒斯坦联合会机关刊物。 12由斯基德尔斯基出资在马街修建的犹太民族宗教学校校舍竣工,命名为“斯基德尔斯基塔木德托拉学校”。 是年哈尔滨犹太人丧葬互助会决定在墓地修建二层祈祷会堂。设计师是i.u.列维金。 大批犹太人从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迁居哈尔滨,哈尔滨犹太人口增至20000人。 1921.1.8哈尔滨犹太贫病救济会通过章程,选举第一届理事会。 3月远东犹太社团联盟巴勒斯坦联合会解散,另组战斗协会管理《西伯利亚—巴勒斯坦》周刊,该协会主席为p.k.别尔曼。 4.20在华锡安主义组织成员47人乘意大利“特里埃斯特”号轮船从上海出发,移居巴勒斯坦,其中21人来自哈尔滨5月。7月又有两批70人由华移居巴勒斯坦。 5.8哈尔滨犹太贫病救济会施诊所在犹太免费食堂和犹太养老院楼内开办,a.i.考夫曼任所长。 5月哈尔滨第一音乐学校创办,其艺术委员会中大部分是犹太音乐家,如v.d.特拉赫金伯格。v.l.格尔施戈琳娜等。 10月由a.i.考夫曼发起,召开哈尔滨犹太文化。慈善。政治组织会议,讨论救济欧洲被迫害犹太难民问题。29个组织的代表出席会议,选出了由a.i.考夫曼等人组成的委员会。 是年哈尔滨犹太新会堂竣工,命名为“别依斯—加麦德罗什”。 哈尔滨犹太人体育组织“马卡比”创立。 1922.2.5-12哈尔滨犹太人救助欧洲难民委员会即远东救助欧洲难民委员会举办捐款周,捐款救助欧洲儿童。 2月远东救助欧洲犹太难民儿童委员会由哈尔滨发出两节车皮的粮食和衣物,救助苏俄伊丽莎白格勒挨饿儿童。 哈尔滨犹太国民银行发起人召开第一次会议,选举临时委员会,制定章程,筹办银行。 4月哈尔滨锡安主义妇女组织“维佐”成立,主席b.i.施瓦尔茨—考夫曼,副主席l.i.宗多维奇。 是年侨居哈尔滨犹太人达11000人。 1923.5.12哈尔滨犹太国民银行召开股东会议,选举董事会。管委会和监事会。 6.3哈尔滨犹太国民银行开业,资本金5824卢布,行址在中国大街与市场街现中央大街与西十一道街交角处。 是年a.m.莫尔达霍维奇任哈尔滨无息贷款互助会会长。 1924.1.17《西伯利亚—巴勒斯坦》周刊由锡安主义远东局机关刊改为社会文化周刊,报道远东地区社会文化生活。 8月哈尔滨小额互助免息贷款会制定章程。 是年哈尔滨犹太人5848人,男2885人,女2963人,其中在业人口2580人,占总人口的44.12%。 1925.1.14《西伯利亚—巴勒斯坦》周刊改办《犹太生活》在哈出版。 5.4哈尔滨犹太妇女慈善会会长。锡安主义妇女组织“维佐”主席b.i.施瓦尔茨—考夫曼逝世。哈尔滨犹太劳动学校为纪念她,将校名改为“施瓦尔茨—考夫曼劳动学校”。 7.1著名犹太音乐家w.m.戈尔德施京和夫人v.i.迪龙由莫斯科来哈,创办“格拉祖诺夫高等音乐学校”校址在犹太中学。 是年哈尔滨犹太人减至1400人除统计口径差别外,中苏共管中东铁路。大批无国籍的犹太人南迁是重要原因。 1926.2哈尔滨丧葬互助会改选,b.m.弗列依什曼任会长。 是年哈尔滨有犹太人1367人,男807人,女560人统计仅限道里。南岗。香坊。 1927.5.31东省特别区警察总管理处第13400号批示,经行政长官公署批准,准予《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组织章程》备案。 是年夏,拉斯科夫兄弟由苏联经哈尔滨去巴勒斯坦,在哈发起成立哈尔滨犹太青年组织“加绍米尔—加佐依尔”“贝塔”青年组织之前身。 哈尔滨有犹太人1352人仅特别市区内统计。 1928.1.1 i.i.格林斯潘任哈尔滨犹太人小额互助免息贷款会会长。 是年秋,锡安主义修正派活动家a.i.古尔维奇由巴勒斯坦来哈,向哈尔滨犹太青年介绍锡安主义修正派主张和奋斗目标。 1929.2.9哈同?弗利特受共产国际委托,在哈尔滨道里西九道街创办“英吉利—亚细亚电讯通信社”简称“英亚社”。 5.18哈尔滨犹太青年组织“加绍米尔一加佐依尔”与世界犹太青年组织“贝塔”取得联系后,开会决定加入“贝塔”,选举列夫?皮亚斯图诺维奇为哈尔滨总部首领。 5月哈尔滨锡安主义妇女组织“维佐”成立新的委员会。l.i.宗多维奇为主席1934年春,宗多维奇去巴勒斯坦。 是年e.d.齐特琳任哈尔滨犹太妇女慈善会会长。 在哈犹太人1324人。 1930.11世界著名小提琴家叶甫列姆?津巴利斯特来哈巡回演出,轰动一时。 1931.3.8哈尔滨“贝塔”组织第一批成员i.兰金。r.列维娜。r.里弗希茨。i.索罗维依。g.莫尔多霍维奇五人获准移居巴勒斯坦。 5.26哈尔滨俄国法西斯主义者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宣布成立俄国法西斯党,科斯明任主席,罗扎耶夫斯基任总书记。该党党纲中反犹主义是重要内容。 6月哈尔滨犹太总会堂因火被焚。总会堂宗教活动暂在塔木德托拉学校进行。由a.m.莫尔达霍维奇。s.g.雅勃罗夫等组成修复特别委员会。 是年由a.i.古尔维奇倡导发起,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修正派联盟成立。 年底哈尔滨总会堂修复竣工。修复后的会堂增建至三层,并扩建了前厅和侧翼。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锡安主义组织。《犹太生活》杂志社迁入总会堂二。三楼办公。 在哈犹太人2600人。 1932.2.5日军多门第二师团入城,哈尔滨沦陷。 6.15哈尔滨锡安主义组织修正派联盟选举第一届委员会。 8月哈尔滨发生大水灾。哈尔滨犹太社团组织救护队,对受灾难民紧急救助。 是年哈尔滨犹太青年组织“贝塔”出版《加捷凯尔》意为“旗帜”双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