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掌金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马球场上已来了许多人,纷纷坐在两侧的高台之上。杜秋蔓抱臂观望着,觉得这个马球场与后世的斗角场有几分相似。 突然嘈杂的人声渐渐停止,四周一静,梁和帝带着贵妃等人来到马球场。众人山呼万岁,参赛的无论是郎君还是女郎们,个个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颇有几分盛世之景,梁和帝看起来心情不错,低声对身边人道:「还是贵妃知晓朕意,看看这些年轻人,比什么寿礼都令朕高兴。」 被夸赞的年轻人之一,齐烨正皮笑肉不笑的与杨明昭小声道:「你瞧二皇子气的那个样子,要不是大家都在,他估计想把三皇子给活吞了。」 杨明昭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表哥慎言。」 「知道知道。」齐烨浑不在意,「太子身为储君不能下场来比,皇上让三皇子来领这个队而不用二皇子,他有本事冲着皇上抱怨去呗。」 他与杨明昭打着给梁和帝送寿礼的名义来京城,实际上还是为了一探朝廷未来的走向。洛州实在太远,朝中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们很难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隐约听说这几年梁和帝身子不如以前,虽然早就立下太子,但太子妃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而两个侧妃竟然也没有生下儿子,东宫无子导致太子的地位不稳。太子后面几个弟弟渐渐长成,心思也活跃了起来,尤其是二皇子,上蹿下跳,一向与太子不对付。倒是三皇子的名声很好,连远在洛州的他们都有所耳闻,偏这人生的一副好皮相,让人生不起恶意。就连这次马球赛,皇子那边带队的竟然都是三皇子。齐烨总觉得这位三皇子本人绝对不是他表露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而他最大的短板便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而皇上也不知是处于怎样的考虑,也没有给他的生母晋位分,至今也只是一个贵人。 齐烨顺着三皇子往后看——四皇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老四老五是一母同胞两兄弟,母妃乃是淑妃,虽然不及贵妃得宠,但很早就升上了妃位。不过娘家是清流文人,对储位似乎并没有很在意。 宫中传闻今年要给老三老四选妃,哪怕不择正妃,也要择一两个侧室,所以忠勇侯夫人这才让杨四娘也一并来京城。对于姨妈的这个打算,齐烨是不赞成的,侯府的庶女搏一个侧室的确是有可能的,毕竟侧室连侧妃都不算。可京城这潭水浑浊,四娘若真嫁到这里来,娘家离她又远,万一出了什么事真是叫天天不应,还不如就在洛州找一个家世稍差的人家当一个正妻。 与杨明昭这个半路亲哥不一样,他与杨家的几位表妹都是自幼相识,尤其是四娘是个跳脱的性子与他最是相熟,他实在不忍心看表妹往火坑里跳。 直到阵阵鼓声响起,齐烨这才收回思绪。 众人已入席,梁和帝彰显与民同乐,特许京中四品及以上的官员都携家眷而来,以感受圣恩。米氏带着杜雪娇坐在众夫人间,笑的脸都快僵了。 「还是杜夫人教的好,不仅对亲生女儿尽心尽力,就连不是亲生的都视同己出呢。」 「可不是么,杜家大姐儿早上是与大公主一并入宫了吧,听说还与康亲王府认了干亲。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懂事的闺女,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听着她们不阴不阳的恭维,米氏还能保持笑容,杜雪娇恨得冲过去扇她们两嘴巴。这算什么,讽刺她们母女还不如一个杜秋蔓吗? 「怎么原先没听过杜家大姐儿还会打马球?」 「那你原先可曾听说过人家会投壶?」 这两句话问出来,众夫人看向米氏目光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听说这次打马球还是康亲王妃给大公主荐的。」 「那投壶呢?」 「哎哟那就说起来有些意思了,好像是杜家大姐儿在街上见着有一投壶小摊,便去玩了两把,街上的老百姓没见过几个女子会投壶的,便以此说了一段书,传到了大公主耳里。」 「听着都有趣儿,没想到这杜家大姐儿会的还挺多的。」 米氏如坐针毡,旁人对杜秋蔓越夸赞,就越发显得她像是苛责了杜秋蔓一样。毕竟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与她有关的。一个闺阁女子的好名声,不是由自己母亲宣扬出去,反而是通过了别人,怎么看都是母亲的失职。 「这杜家大姐儿竟然能入得了大公主与康亲王妃的眼,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倒是以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人。」 「您才来京城自然不清楚。这位姑娘以前在京里也是有几分名声的,只不过……」说话的夫人掩面微笑。 米氏挺直着背,端着当家主母的范儿,朝着那人扫了一眼:「我倒是不知,诸位夫人在府里这般无聊,都开始喜欢讨论未出阁的姑娘了?」 「这不是羡慕你有个好闺女么。」那位夫人笑呵呵道,「像我家那几个就不行了,憨傻的只晓得吃睡。不过虽然有万般不好,但她们倒是听话,也让我省心呢。在府里时到底是心疼我这个当娘的,时不时去小厨房做些点心奉来,还别说,手艺都挺不错。」 「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了。」 「是啊,我家那个近来也在学些厨艺,我这个当娘的没吃到几个,全进了她自个的肚子里。」 几位夫人话锋一转,又各自聊起了自家的儿女。她们聊得挺热闹,故意不带米氏,谁让她刚才端着架子指责她们八卦呢。 米氏心里恨极,但与她交好的太太都是品级不如她的,而今天能在这里捞个座儿的最次也是从四品,大家都是一个阶层,有的甚至身份更高,聊天便是找投缘的来,谁乐意去捧着人聊。这里倒是有几个与米氏有交情的,但最近大半年来,由于米氏不怎么出门,交情也就淡了下来。 第2章 想到此处,米氏默默捏着帕子,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交际,那都是需要钱的! 人家夫人请你去听了戏赏了花,你自然也要回请吧,给你送了什么伴手礼,你自然也要送回去。更别提每次出门要穿的衣裳,首饰,香囊,一桩桩一件件,越是风雅的东西越费钱,可偏偏米氏没钱! 府里的那些银子要大部分都供着杜英官场打点了,剩下的要给哥儿去书院,老夫人的补品,娇姐儿的嫁妆…… 距米氏上次打首饰还是过年的时候,为了应个景儿不得不得打。可杜秋蔓,来京城几个月都不到,便是一匣子一匣子的首饰往府里拿。米氏觉得蹊跷,问她她便说那都是公主府赐的,康亲王府赏的,拿回来自己用不算,还给几个姨娘和庶女都送了些,惹得那几个眼皮子浅的见着她亲热的跟什么似的。 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原来杜秋蔓那院子的活儿根本就没几个人认真干,现在是抢着去。米氏不能理解,自己在杜府积威十几年,杜秋蔓不过是回来两个多月,就能把人心收买了去?真是傍上了贵人就抖起来了啊,看见杜秋蔓骑在马背上那张狂的样,米氏恨不得她直接摔死! 只可惜马场上的杜秋蔓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怨念。她已换上了大公主府特制的骑装,带着杨四娘等人步入马场。 大公主的审美一向都是在线的,放在京城里那都是引领潮流的那一拨。杨明昭原本无所谓的坐在一旁发呆,直到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他猛地抬头。 一匹黑色的骏马昂首阔步而来,它的颈间缀着金色彩绦,身披墨色马鞍,上面端坐的那女子,目光从容而坚定,嘴角带着一抹笑,手里拿着一柄华丽的月杖。四周的欢呼与嘈杂都不能影响她分毫,这一切对她而言仿佛并不是多么刺激的比赛,只是一场小游戏罢了。 直到一个恨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场景。「弟大不由哥啊。回神了,你眼睛珠子都快贴上去了,把你那表情收一收。」 齐烨扶着杨明昭的肩膀一阵死晃。 杨明昭咬牙:「住手!」 齐烨嘿嘿笑道:「把你那口水擦一擦,成什么样子。」 杨明昭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擦去,见齐烨那贱嗖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双手握拳又松开,如此好几次,总算是忍下要弑兄的冲动。 看呆的岂止是杨明昭一人,早上还觉得强扭的瓜不甜的四皇子,突然觉得……这个瓜他还是想扭一扭的,不扭怎么知道甜不甜呢。 无数的目光投来,杨四娘与周十二娘两个倒是有几分不自在了。尤其是穿着大公主这身特制骑装和她们以往穿的那种宽大衣裳相比,无比显腰,显小腿。 「莫怕。」杜秋蔓低声道,「有我在呢。柳贞贞她们再厉害,还能比得过楚清遂他们吗?」 柳四娘等人顿时安心了。——有一个参照物在这里就是方便。 大公主端坐高台,在她上首的便是贵妃。梁和帝心情好,乐道:「听说你俩又斗上了?这次马球的两队分别就是你俩组起来的?」 大公主撒娇道:「父皇,儿臣怎么敢与贵妃娘娘斗起来呢。是贵妃娘娘饶不过儿臣歪缠便陪着儿臣玩罢了。」 「都是朕把屏儿给宠坏了。」梁和帝虚点了她几下,又对贵妃道,「听说爱妃家有个妹子也在下面?」 柳贵妃笑道:「九叔家的女儿贞贞就在场上,穿着鹅黄色衣裳的便是她。」 一旁的太子妃崔氏轻声道:「听说娘娘这妹子十分擅长马球?以往京中贵女之间,凡是有她在场,鲜有输掉的。」 柳如秀道:「您过奖了。那丫头是个皮实的孩子。说到擅长马球,我倒是记得崔家大郎倒是一绝,当年大郎那场马球赛,可是令人记忆犹新啊。」 梁和帝也想起来了,问道:「是不是崔家的与楚家那小子比的那一次?」 柳贵妃道:「回禀陛下,正是那一场。最后是崔家大郎那一队赢了。正巧了,这一次他们又分成了两个队。」 「有点意思了。」梁和帝有些迫不及待的准备看那二人再赛一次。那次马球几个皇子还未下场,崔野代表太子这边与楚清遂代表的世家那队相比,最后崔野胜出。当时两队拼的挺凶,尤其是是楚家那小子,打起来像是不要命似的,有几分血性。奈何队伍里其他人水平不行给他拖了个后退。 唔……不知这一次那小子的队友是怎样的人,还真有几分期待了。 「听说崔野的妹子这次也上场了。」柳贵妃投桃报李,提崔静珠也是吹捧太子妃崔氏,「想来有兄长如此,妹妹也是不差的。」 大公主听着她们商业互吹,默不作声。梁和帝见她沉默,好奇问道:「屏儿,你这次队伍里都有哪些人?可能比得过她们?」 大公主摇着团扇,无比谦虚:「儿臣也就是来凑个趣儿,输赢都不重要。」 「哈哈哈哈。」梁和帝还不知女儿手握人形核武器一枚,只当她是怕自己输得太难看提前给自己找个遮羞布,「无妨。那柳家姑娘,崔家姑娘马球打好的大家都知道,你不用有什么压力。」 大公主:「是。」 柳贵妃与柳如秀对视一眼,默契笑了。太子妃崔氏也看向自己娘家那边。这次马球赛说是给圣上看的,实则也是给自家女儿们增加筹码。如今柳崔两家联手,这场马球自然是要以她们家的姑娘们为主角。 柳贞贞与崔静珠也是这么想的。 京里能打马球的贵族女子们有一些,但擅长的没几个。柳贞贞与崔静珠一向都是这里面的佼佼者,此刻看向对面的杜秋蔓等人,柳贞贞道:「除了公主的那三个侍女,最要紧的就是盯住杨四娘,她毕竟是将门出身,马上功夫肯定要比其他人强,崔妹妹可能担下此重任?」 第3章 崔静珠是打算给杜秋蔓好看的,但想到杜秋蔓有点邪性,决定听柳贞贞的,点头道:「好。」 柳贞贞松口气。她心仪杨明昭,虽然最后要赢,但过程中也不想太过于得罪未来的小姑子。 杨四娘似心有所感,勒马问道:「我怎么感觉她们都朝着我看来了?」 周十二娘是个萌萌的萝莉,此刻眨着眼睛,带着她惯有的天真笑容:「毕竟我们这几个人里,就四娘看起来最会打马球啊。」 杨四娘:「?」 「姐姐你来自洛州杨氏啊,咱们大梁出了名的将门之后!」周十二娘说完,给了杨四娘一个你可以的的眼神。 杨四娘:「……」不,她不可以,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光环。 周十二娘:「所以我觉得,等会儿我们假装以四娘为核心,将对面的主力骗过来。蔓姐儿截到球后,就可以直接带球破门。」 杨四娘:「这就是要以我为诱饵了?」 周十二娘:「就算不这样做,她们也会朝着姐姐冲来的。咱们还不如将计就计啊。你们说对吧?」 除了杨四娘,其他众人连连点头,杜秋蔓更是赞叹道:「十二娘年龄不大,心思却是缜密啊。」 杨四娘:「……」玩战术的,心都脏。 随着重鼓声响,四周顿时一静。所有人都不在闲聊,就连梁和帝也专注了起来。 赛场上,双方人马列阵。 崔静珠抬眼一瞧,果然对方是以杨四娘为核心的,而杜秋蔓则是在最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开始!」 唱礼官一声令下,场上瞬间尘土飞扬,杨四娘一骑当先,抄起中间的球,就往对方的球门跑。周十二娘与一名侍女护在她左右,而她们身后追着两人,最后是杜秋蔓垫尾,成了一个三二一的队形。 「撞!」 崔静珠指挥着自己这边的两名身高马大的侍女,直接策马朝着杨四娘那边撞去。杨四娘手心出汗,若双方这样撞上来,非死即伤。 「散开!球给我!」 周十二娘一声令下,杨四娘挥起月杖直接将球传出。 「是机会!」崔静珠心中一动,正要去抢,突然身侧多出了一人,原本坠在最后面的杜秋蔓不知何时冲到她身旁来,现在几乎与她肩并着肩。 崔静珠没功夫理她,提速就要追球,谁料她提速,杜秋蔓也提速,她故意绕开,杜秋蔓又能快速贴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崔静珠急道。 杜秋蔓像是兜风一样,语气悠哉而缓慢:「嗯……没什么,就是逗你玩儿。」 「你——!」 眼见着周十二娘策马跑远,崔静珠直接挥起了月杖要去抄球,谁料她的刚抬起来,杜秋蔓的月杖直接压在她的月杖之上。 崔静珠用力——竟然动不了。再看杜秋蔓,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你松手!」崔静珠咬牙道。 杜秋蔓充耳不闻。 「球进!大公主队,得一筹!」 锣声响,杜秋蔓略略抬手,那股压制的力量一松,崔静珠在马上一个踉跄,差点没坐稳。等她坐直身子,杜秋蔓已经打马返回了。 「你怎么回事?」柳贞贞策马过来,不悦道,「和那个杜秋蔓在一旁赛马呢?」 崔静珠有苦说不出。杜秋蔓一直压着她的月杖,她根本挥不起来,可这种动作在马球场上是常事,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在意。若是说出来还会引来嘲笑——你连月杖都挥不动,还来打马球? 「等会儿专心些。」柳贞贞道,「是我小看了周家的那个,她虽然年纪小,但心眼活泛。等会儿都给我盯住她了,至少要把她赶下场,不许她再指挥!」 这个命令一出,众人心领神会。马球场上,只要有人坠马,就会失去资格。 第二轮开始。 这次轮到柳贞贞这边开球,她当之不让的冲向对方。崔静珠在她稍后一方,紧跟着她,作她的呼应。 周十二娘道:「等会儿我与侍女姐姐将球截下来,四娘你不用管我们,加速绕到她们身后,我们将球传给你,你打门就好!」 众人应下。 杜秋蔓则是像是一个游离在场外的幽灵,不参与她们的讨论,但会配合战术。 崔静珠正专心致志的配合着柳贞贞,只见周十二娘等人冲来,众人顿时一场混战。突然间,她整个身子被撞了起来。 「杜秋蔓!」崔静珠见到身旁之人,厉声尖叫了起来。谁料下一刻,杜秋蔓竟然再次勒马撞她,可偏偏每一次力道把握的刚刚好,既不会让她坠马,但也不会让她安坐在马上。 「崔静珠!不要与她纠缠!」柳贞贞还以为她们之间是战术较量。见崔静珠被绊了下来,自己的左侧空出,很容易被对方钻空子,赶紧将崔静珠喊回来。 崔静珠正要勒马,谁料整个人又是一晃。崔静珠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侧——刚才,她堂堂崔相嫡孙女,竟然被杜秋蔓在腰上踹了一脚! 崔静珠吃痛,双手紧紧握住缰绳,整个人摇摇欲坠,但并未摔下去。 马球规则,不可用月杖击人,也不可用月杖击打马匹。但杜秋蔓她是拿脚踹的,这并不算违规,若是郎君们来打,还会更加激烈,他们有时还能直接伸手将对手从马背上扯下来。更别提用脚踹这个动作对本人来说也是很有危险的,毕竟脚要离开马镫,对手还没踹到,在马匹高速移动下,自己还容易被摔下去。 第4章 只这一个功夫,柳贞贞月杖下的球被大公主府的侍女顺利截走。她大力一挥,球直接传到杨四娘那里。 「球进!大公主队,得两筹!」 唱礼官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崔静珠捂着自己的腰,朝着杜秋蔓怒目而视:「你是故意的!」 杜秋蔓笑的坦荡:「对啊,我就是故意的。为了不让你坠马,我连力道都留了许多呢。」 「为什么!」崔静珠似要发疯,「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杜秋蔓:「看你不顺眼咯。」 崔静珠一张脸差点气成了猪肝色。 杜秋蔓道:「咱们继续慢慢玩,不着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坠马的。毕竟活人总比死人要有意思些。」 杜秋蔓的语气依旧平静,似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崔静珠却感觉背脊一阵发凉。不……这不是她认识的杜秋蔓。那个面对权贵只会谄媚攀附的人,她怎么敢! 「你到底怎么回事!」见到崔静珠回来,柳贞贞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刚才喊你回旋,你到底在磨磨蹭蹭什么!」 从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杜秋蔓踹人那一幕,还当是崔静珠被人绊住无法抽身。而对方绊人的手段很简单,只是策马贴着她一起跑而已,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凡是打过马球的都有一百种将对方甩开的方法。 崔静珠努力稳住心神,恨得心头滴血:「杜秋蔓骑术很厉害,我一个人拦不住她。」 柳贞贞白了她一眼,接下来的战术并没有喊上崔静珠,直接将她排挤出去了。崔静珠手里发凉,心道这样也好,接下来她只需要避开杜秋蔓就好了,想来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第三局开始,再次由杜秋蔓这边开球。周十二娘看向杜秋蔓,问道:「这一球蔓姐儿来打?」 杜秋蔓:「不用,你们玩就好。」 「是啊,我们先打,要是打不赢了蔓姐儿再来!」杨四娘兴奋道。刚才两个进球让她信心暴涨,公主府的三名侍女也是如此。在杜秋蔓没有担当主力的情况下,她们都能抗住柳贞贞,大大提升了整个队伍的信心,更何况杜秋蔓还能随时打一波辅助。 见到队伍士气起来了,周十二娘挥动月杖:「好,列队,再进她们一球!」 柳贞贞那边,崔静珠心里七上八下,恨不得直接逃离马场。最后柳贞贞这边摆开了二三一阵型。依旧是以柳贞贞打头阵,崔静珠则在第二排中间,左右两侧都有人,这让她安心不少。 崔静珠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杜秋蔓冲她笑,不由地抓紧了缰绳。只见那个女人策马朝着周十二娘走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在说什么! 她要做什么? 崔静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不管杜秋蔓做什么都令她不安。 然而不等她想太多,随着铜锣声响,周十二娘月杖挥起,马球瞬间击打出去,对方六人朝着她们袭来。 「迎上!」 柳贞贞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她的确厉害,单手控马下,手中月杖也稳,眼见就要将球截走,周十二娘顿时将球传给了身边的侍女。 「截!」 柳贞贞再次下令。她身旁的侍女和队伍最后的侍女朝球的方向形成一前一后的包抄之势。 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这边。」 崔静珠吓得一机灵。 大公主的侍女一个长传,球顿时滚到了杜秋蔓的跟前。 柳贞贞大喊晦气,以为这球丢定了,没想到那杜秋蔓好像不会控球一样,球随着月杖的击打竟然朝着崔静珠的方向滚去。 是机会! 「拦住!」 柳贞贞立刻喊道。 原本的三人队伍,崔静珠两侧的侍女顿时朝着球追去。就当她们快要抢到时,杜秋蔓的月杖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那球瞬间转了个方向,朝着身后击打而去,落在杨四娘跟前,她带着球就跑起来。 「杨四娘!」柳贞贞气的要命,对方简直就像是把她们当做狗一样在溜,「去截她!」 「哟,你怎么又落单了?」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崔静珠不可置信的看着杜秋蔓。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牙缝里发出艰难的声音,崔静珠只感到自己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 谁料她都已这样窘迫了,那杜秋蔓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像是书院里的夫子一样,竟然对她说:「你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 崔静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她都知道了?宫里的那件事她怎么会知道的?! 「大公主队,得三筹!」 第三局结束了,看台上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向来都是马球里的佼佼者的柳贞贞一队竟然一球没进! 刚才说的热闹的柳贵妃与太子妃等人此刻脸色都不太好,唯有大公主的一柄团扇扇的轻快:「这些孩子们,打的虽不如小郎君们激烈,但也算是有模有样。四娘不愧是将门之后,十二娘年纪不大,但本宫见她一直在发号司令,能有这样的大局意识实在是难得。」 在她身边的康亲王妃也笑道:「这也多亏了您调教的好。我可是知道的,这几个丫头前几日几乎都是宿在了您那儿,每日都是泡在了马场上。」 梁和帝听了一耳朵,不由道:「那也得吃得苦才行啊,这几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韧性,不愧是屏儿看中的人。」 大公主笑的花枝乱颤。 第5章 梁和帝眼神挺好,又道:「咦,那个在场边的可是上次投壶的那个?」 大公主:「正是。」 柳贵妃忍不住道:「杜家的姑娘好像不怎么擅长马球啊,在场上这么久了,也没见她做些什么。」 梁和帝大笑:「能打进球的人固然可贵,但鲜花还要绿叶配,若无人配合,杨家那丫头也进不了球。依朕看,杜家丫头的大局意识不比周家的差。」 大公主听着都有些诧异了。自上场以来杜秋蔓表现的并不亮眼,她还以为这丫头是胆怯了,没想到父皇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梁和帝指着场上众人评点道:「你们看她只是勒马在两边随意跑跑,却没注意凡是她去的地方都能带走对方至少两个人吗?以一人牵制两人,这丫头……不简单啊。」 被皇帝高度评价的杜秋蔓,正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在旁人看就是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在杨明昭眼里却是加了十八层滤镜——蔓姐儿慵懒的样子也好萌啊,像一只灵动的小猫咪。 齐烨:猫咪?表弟你特么这是眼瞎了吗?那明明就是一头豹子才对吧!谁家猫咪能将一个男人手里的月杖直接击碎的。 在场边的人比看台上的人看的更清楚,齐烨观察的几个来回,得出结论:「我怎么感觉她好像跟崔静珠有仇似的。」 就在他说话间,崔静珠一个踉跄,场下崔野几乎就要冲过去了,谁料就在她后方的杜秋蔓直接伸手将她扶住,一场惊吓消失在无形中。 杨明昭:「看来你感觉错了。」 齐烨:????? 看台上的崔相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禁道:「多亏了杜家丫头眼疾手快,这丫头心眼还挺正。」 梁和帝捋着胡须,赞同的点点头。都说场上是敌手,但能在此刻扶住对手,不让她坠马受伤,也是心善的体现,是个有着仁爱之心的小姑娘。 可事实到底如何,也只有崔静珠本人深有体会了。杜秋蔓将她扶稳后,便收回了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想要主动坠马的。」 崔静珠:「……」 「你不怕柳贞贞知道了?」 「关你何事!」 杜秋蔓毫不在意,反问道:「刚才让你反省的事你可想起来了?」 「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从马球开始就一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是不是来比赛!」 杜秋蔓:「不来比赛,我们能赢你们三个球?」 崔静珠不语。 「你可知这世上最令人讨厌的人都有哪些?」杜秋蔓勒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崔静珠一侧,「就是那种明明做错了错事还死不悔改自认自己有理的人。我已经给了你三局道歉的机会,你都没有抓住,呵……」 「你笑什么!」 崔静珠大喊,但杜秋蔓已经不再理她,打马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周十二娘见她回来,好奇道:「蔓姐儿刚才与崔静珠说了什么?她刚才是体力不支突然晃了一下吗?」 杨四娘纳闷道:「这才打了三局罢了,平日里马球都是要打满七局的,怎么会体力不支呢。」 杜秋蔓:「毕竟是丞相的孙女,比较娇贵吧。」 杨四娘:「还是你心好,还伸手扶了她一把。」 「举手之劳,谁让我当时离她近呢。」 周十二娘看了看杜秋蔓,又抬头望向对面,崔静珠正垂头丧气,柳贞贞似在训斥她,二人脸色均不好看。总觉得事情好像并非蔓姐儿说的那么简单。 第四局开始。 周十二娘已经感到柳贞贞那边有些心浮气躁了,许是落后了三球,第四局至关重要,柳贞贞竟然直接勒马朝着她们撞了来。 周十二娘骑术再众人中只能说一般,瞬间就将球传出去,谁料球传出去后,柳贞贞并不像以前那样,而且继续逼迫她。 周十二娘整个人被柳贞贞及另一个侍女夹在了中间,只见那侍女就要伸手去扯人。 「十二娘小心!」 杨四娘惊呼。 周十二娘的衣领已被人拽在手里。 「呀!!」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咦?怎么自己还在马背上。下一刻,耳边传来柳贞贞愤怒的声音:「杜!秋!蔓!」 杜秋蔓逆向而来,以无比强势而凶悍的力量直接伸手将那侍女拦腰摔下了马。周十二娘呆呆的看着身侧空荡荡的马背,而它的主人已躺在地上疼的不断呻吟。 这一幕刺激了场内场外所有人! 这还是第一次,在女子的马球赛上有人坠马! 宛如死神的镰刀一样,随着杜秋蔓的到来,那马背上的侍女被掀翻在地。 「蔓姐儿威武!!!!!」 场外的楚成月终于忍不住喊了这一嗓子,随后不少人爆发出了尖叫。 「威武!!!」 「厉害了!!」 「是谁说女子的骑术不如男儿的!!」 伴随着热烈的欢呼,杜秋蔓对着身后的队友道:「列阵,比赛还没结束。」 周十二娘努力平息着刚才剧烈跳动的心,只是一瞬,如果不是杜秋蔓及时救援,那个被摔下马的就是她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打马球不免坠马,但女儿郎们比试时,都是点到为止,根本不会上手去将人扯下来,而刚才柳贞贞竟然不顾后果,只是为了赢一场比赛?! 看台之上周家的女眷们纷纷朝着贵妃那边扫去,目光很不友善,柳贵妃默默喝了口茶,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第6章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柳贞贞那边一个侍女问道。 此刻的柳贞贞知道在落后三局的情况下还缺了一个人,已是大势已去,咬牙恨道:「旁人我不管,杜秋蔓必须坠马让她下场!」 原本一直缩在角落的崔静珠眼前一亮,对啊,她们还有五个人,五个人对付一个杜秋蔓还用怕吗?将她从马背上扯下来,然后顺势再纵马踩上几脚,马场上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纵她命再大,也是非死既残! 「我感觉有些不对。」周十二娘稳住了心神,回到队伍中,「她们这个样子不是想要继续比的样子。」 身后公主府的侍女们面容严肃,她们是底层的婢女,在马球上能脱颖而出,在这个过程中经历的自然比高门大户的贵族女子要多得多,当即道:「依奴婢看,她们接下来会专注于向人进攻,刚才那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不断将人扯下马。」 「这也太毒了吧!」杨四娘不可置信道,「不就是一场马球赛么,她们至于吗?」 「我听人说,至少在这次比赛前,京城里打马球最好的就是柳贞贞。」周十二娘道,「而现在我们将她的风头抢了,你说她恨不恨?」 洛州忠勇侯府暗流涌动,但那都是男人之间的事。府里没有嫡女,大家都是庶出的姐妹关系一向不错,杨四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争斗,她担忧的看向众人:「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专注抢球,她们专注将我们扯下去,这哪里防的过来?」 杜秋蔓正在一旁转着手中月杖,见所有人都看向她,顿时笑道:「你们想打满七局,还是让比赛停在第四局?」 杨四娘还没听懂她的意思,但周十二娘已经懂了,她不禁咽了咽口水:「真的可以连进四球?」 杜秋蔓:「可以。」 「那就这样!」周十二娘一锤定音。 杨四娘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问着周围人:「什么这样?你们商量了什么?」 周十二娘:「杨姐姐莫急,等会儿由蔓姐儿开球,我们在旁策应就是。」 随着倒在地上的侍女被抬下去,比赛继续进行。 崔静珠朝着对面望去,没想到一直游离在边缘的杜秋蔓,这次竟然站在了队伍的正中间,她手致月杖,轻轻一挥,那马球干净利落的朝着自己这边滚来。 柳贞贞沉着脸:「都知道怎么做了吧。」 众侍女低声道:「明白!」 柳贞贞:「很好。敢拦我的球,就要付出代价。」这是贵妃娘娘特地给她准备的场子,到如今竟然被对面的几个乌合之众将风头悉数抢去,她不服!那杜秋蔓不过是胆子大罢了,这样的女人她以前也在马场上见过几个,只要被扯下马摔断一条胳膊和腿后自然就懂事了,螳臂岂能当车。 双方几乎是一触即发,周十二娘忍不住道:「蔓姐儿,你要是扛不住就把球传给我们。」 大公主府的婢女们更是道:「直接传给奴婢即可,奴婢不怕摔!」 杜秋蔓依旧是小幅度击打着马球,不急不缓的步调像是踏春一样。杨四娘看了看杜秋蔓,又看了看十二娘,总觉得杜秋蔓与她们玩的不是一场比赛。 「围住她!」 柳贞贞突然怒呵一声。身后两个侍女就要朝着杜秋蔓包抄过去,谁料杜秋蔓竟然将球往后打,整个人调转马头,跑了…… 「她要做什么?!」齐烨忍不住站起身,「后面可是她们的球门啊,她可别打错了!」 「她不会。」杨明昭倒是与杜秋蔓一样面色从容,如果能忽略他那双被自己握的泛红的手外,「蔓姐儿在溜身后的人。」 果然,正如杨明昭所言。就当所有人以为柳贞贞几人快要追上杜秋蔓时,她竟然又是一个加速,与身后之人拉开了距离。 柳贞贞不服,也跟着勒马冲去,眼见着她的手可以拽住杜秋蔓的腰带时,杜秋蔓将月杖当做马鞭,让坐下骏马又提了一次速,二人再次拉开了距离。 杜秋蔓像是放风筝一样,以一己之力拉动了柳贞贞整个队伍的仇恨值,身后坠着五个人一起跟着她跑。 双方坐下骏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崔静珠只觉得除了风声,她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近了! 近了! 她就要抓住杜秋蔓了! 「下去吧!!」 崔静珠怒吼道,然而下一刻,她眼前一空,杜秋蔓凭空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怎么回事?! 「天啊!!那是什么!」 看台的众人再次爆发出了尖叫。 「单手控马!!」 「不,这是侧挂单手控马!!」 杜秋蔓整个人侧身挂在马匹上,骏马高速飞驰,她一手拽着马鞍,一手挥舞月杖。 「接住!」 小巧的马球自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直接落在了周十二娘跟前。 「大公主队,得四筹!」 「大公主队,胜!」 唱礼官的声音响起,然而比赛并没有结束。 柳贞贞与崔静珠直接包抄上去,这次她们没有伸手,而是直接挥动了月杖,竟然是要用月杖将人从马上打下去。 「蔓姐儿!!」 杨四娘就要冲过去。 「她们这是要杀人吗?!」场下的齐烨也急红了眼,「柳家的和崔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杜秋蔓的身体像是蛇一样,整个人往后一扬,避开了上空挥来的月杖。下一刻,整个人纵身跃起,崔静珠只感到背后一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第7章 「我给过你机会,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不……」崔静珠瞬间冷汗淋漓,苍白着嘴唇,不断抖动着,「我、我……我错了,蔓姐儿我错了!不不不,你不能这样做!」 杜秋蔓早就控制住了她的缰绳,骏马的速度丝毫不减,迎着柳贞贞而去。 「崔静珠你要做什么!」柳贞贞吓一跳,「将她推……」 她的话没有说完,也许是再也说不完了。 马球场上出现了从未见过的一幕——两匹高速奔跑的骏马直接撞在了一起。马背上的三个姑娘全都摔在了地上! 「蔓姐儿!!」 杨明昭直接冲了过去。 而他这一声,似按下了什么开关键一样,无数人朝着马场上跑去。 杜秋蔓在地上翻了个身,正好迎上杨明昭通红的眼,见他着急的模样,顿时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嘘……我没事,但要装一下。」 「啊……?」 此刻的杨明昭像是一个小傻子一样,呆呆的望着地上之人。杜秋蔓噗嗤一声笑了:「罢了,旁人看你这个样子,也不会怀疑我的。」 谁料嘴边传来咸咸的味道,原本无所谓的杜秋蔓顿时愣住了:「你怎么还哭了啊?」 杨明昭别开头:「你疼不疼?」说着,胡乱擦了一把眼睛。 「不疼啊。」杜秋蔓道,「你别哭了啊,都是能打退胡人的小将军了,怎么还这么好哭呢。她想伸手去擦去杨明昭脸上的泪痕,不知为何,看见杨明昭为自己担心成这个样子,她就有些心虚,但还记着自己现在「虚弱」的人设,只好道,「我根本就没有摔着,你不要说出去了。哎呀,有人要过来了,我再装一下。」 四周乱糟糟一片,有喊御医的,有喊夫人老爷的。没一会儿柳贞贞、崔静珠、杜秋蔓三人都被抬了下去。 杨明昭下意识就要跟过去,被齐烨一把拦下:「你疯了吗?!你现在过去算什么身份呢!」 见杨明昭神色不对,楚清遂无奈叹口气:「七娘已经过去了,那边有什么事她会过来与我们说的。」 「崔野和崔静珠一向讨厌我。」杨明昭突然道,「是我害了蔓姐儿。」 「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齐烨道,「那个柳贞贞和崔静珠明显就是心术不正,见自己落后了就想将十二娘拉下去,被蔓姐儿阻止了,这才怀恨在心的。」 杨明昭没做声,一双眸子越发深沉阴晦。 齐烨见他这样子,心里一颤。他想到了去年冬天,那个手刃数百胡人的杨明昭,也是这幅表情。 此刻的杜秋蔓那边就热闹多了。 柳家人和崔家人几乎要将御医们团团围住。 「我孙女儿到底如何了?」崔相夫人抓着御医的手焦急问道。 御医叹了口气,虽然刚才只是做了粗略的检查,但坠马本就是大事,除非运气好,以背着地,又有缓冲那样基本没什么事。但崔柳两位姑娘,是在马匹高速奔跑的时候正面撞在一起的…… 「崔小姐右手还有左腿骨折,脸上有擦破,胸口可能会有淤血,肋骨处也有折断的情况。柳姑娘也是如此,胳膊错位,肋骨折断了一根。再具体的情况,还得继续诊断。」 「怎么就会这样!」崔相夫人身体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又惹来一阵鸡飞狗跳。 在这里唯一安静的大约就是杜秋蔓那边。 在楚成月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来这边的御医总算是检查完了。他神色轻松,语气也轻快不少:「杜小姐运气实在是好,身上没有摔伤也没有摔破。杜小姐落马时大约是背部先着的地,而且刚才我也检查了,杜小姐的背也没有问题。真的是好运道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蔓姐儿一向都是心善,菩萨肯定会保佑她的!」楚成月开心的快要飞起,刚才看见三人坠马的时候,她差点没吓断气。 虽然杜秋蔓没有皮外伤,但御医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受到惊吓,还是尽职尽责道:「我给您一副安神的汤药,喝三天就好。」 在御医写方子的时候,米氏终于带着杜雪娇赶来。两人都是通红着眼,见到躺在床上的杜秋蔓直接就哭道:「我的儿你真是受苦了。可是摔断了哪里?是胳膊?还是腿?」 躺在床上装虚弱的杜秋蔓眉头微蹙,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别致的问候语。 米氏见她不说话,还当她是疼的发不了声,正好御医走来,米氏赶紧问道:「大人,我儿没事吧,可有摔在什么地方?」 御医是个憨厚人,老实道:「贵府大小姐并没未受伤,实在是幸运啊,夫人大可不必太过担心。」 「没受伤?她从那么高的马背上跌下来还能不受伤的?」米氏下意识将真心话嘴快的说了出来,看见御医脸色不妙,又赶紧给自己往回找补,「姑娘家无论伤到哪里都是不得了的事,我也是担心现在没有查出来,等回去了万一出什么事,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办法治啊。」 杜雪娇还坐在杜秋蔓身边,拿着帕子小声哭泣:「姐姐别急。不管你怎么样了,娘和爹爹都会请大夫来府里的,你要放宽心,这样才能尽快好起来。」 杜秋蔓闭上眼睛,实在不想理会这对母女的虚情假意。 楚成月看不下去了,身为杜秋蔓的大粉,米氏二人看起来是来关心人的,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像样子。 「杜夫人这话里话外的,好像是盼着蔓姐儿出什么事一样。御医都说了蔓姐儿好的很,怎么您好像还觉得有些失望?」 第8章 听到一个小辈顶嘴米氏正要教训一二,杜雪娇冲过来了:「你又在胡乱揣测些什么?我娘明明就是关心蔓姐儿,从那么高的马背上摔下来,难道不应该问清楚吗?」 「这种一上来就问摔没摔断腿,摔没摔断胳膊的问法,我还是第一次见。」楚成月哼了声,「杜家门风果然是与众不同。」 「我家门风如何要你来评价?你算是什么东西!」 杜雪娇话刚问完,几个丫鬟掀起了门帘,康亲王妃带着嬷嬷婢女们来了。抬眸微微扫了一眼杜雪娇,用着不轻不重的声音:「我儿出身康亲王府,皇上亲封的县主,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米氏将杜雪娇扯到身后,尴尬笑道:「我这丫头被我教的有些莽撞了,她也是关心则乱,还望王妃体谅。」 杜雪娇以前真没有见过楚成月,虽然楚成月偶尔也会来京城,但她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刚才被康亲王妃那么一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既然不懂事就不要带出来了。」康亲王妃话里也是带着火气,堂堂王府的嫡女竟然被一个后娘生的当众指责,传出去王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女子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了自己,也是代表了一府中其他子女。连慎言都做不到,出来交际也是拖累旁人,还会让人质疑贵府的家教。」 又对楚成月道:「我教你与人为善,但没教你唯唯诺诺。你要记住,你可不仅是我王府的女儿,更是皇上封的县主,切不可丢了皇家的威严。」 楚成月笑眯眯的应下。 米氏被训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康亲王乃是皇帝表弟,亲王妃更是一品诰命。赶紧道:「多谢王妃教诲,臣妇一定对子女多加教育,娇儿还不快对县主认错。」 杜雪娇委屈的想哭。凭什么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群人只会拿身份压人,不情不愿的福了个身:「多谢王妃教诲。」 康亲王妃冷哼了声,越过她们直接走到里间去了,她身后的嬷嬷婢女们没给米氏与杜雪娇什么眼色,但她们二人却仿佛被扒了衣服一样尴尬的站在哪里。 屋里杜秋蔓正打算翻个身,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却把康亲王妃吓了一跳:「你可别动,刘嬷嬷,过去看看蔓姐儿要做什么?」 杜秋蔓:「……我就是想翻个身。」 「可以吗?」王妃问御医。 御医:「……」合着他之前说了那么多遍杜秋蔓没事儿,这群人都不信吗,这是对他医术的质疑啊。 没办法,御医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诊断,康亲王妃捂着胸口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可吓死我了。」 楚成月:「蔓姐儿做了那么多善事,肯定是福大命大的。」 「你们不知道,我刚才从崔静珠与柳贞贞那边过来。」康亲王妃顿了顿,刘嬷嬷很有眼色的不相干的人都带出去。 见屋里留的都是心腹丫鬟,楚成月这才问道:「她们怎么了?」 康亲王妃回忆了下那个场面,心有余悸道:「两个人都还在昏迷中。哎,崔家的那个脸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御医说就算治好了恐怕也要留疤。身上更别提了,她摔下来时候还被马给踩了几下,听说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胸口里还有积血,崔相夫人听着直接吓晕了。」 「柳贞贞也好不到哪里去。双腿直接摔骨折了,胳膊上全是血,手指似乎也断了。御医们还在商量着怎么接骨,我听他们的意思,这骨头还能接的上,但日后恐怕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算是废了。贵妃娘娘在那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哎,明明这场马球是给圣上贺寿的,结果闹成了这样。」 「皇上生气了吗?会不会牵连到蔓姐儿啊?」楚成月紧张问。 康亲王妃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关切的看向杜秋蔓:「崔相府和柳相府现在在皇上跟前闹得很大,皇上估计会让内侍来询问一二,你也不用怕,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实说就是。」 杜秋蔓苦笑:「当时什么情形大家难道不是看的真切么?」 康亲王妃瞧她精神也不佳,叹了一声:「这倒也是。那两个丫头太实在不像话,明明比赛都已经停了,还要用月杖追着你打。但现在你们三人摔在地上,崔柳两家又伤成了那样,我只担心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算了。」 「不算了他们还想怎样啊。」楚成月气愤道,「明明是他们做的恶人,一开始打算将十二娘扯下去,后来又想将蔓姐儿扯下去。结果是恶人有恶报,不好好回家反思一下自己,难道还准备倒打一耙。蔓姐儿你不用怕,这次马球场上发生的所有事,好几百人都亲眼看着在呢,崔柳两家势力再大,也不能颠倒黑白。」 杜秋蔓一点都不害怕,反正崔柳二家要报复也是报复杜英去了,而夫人也是朝着米氏去,她一个闺阁里的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什么好担心呢。 崔相府里阴云密布。崔静珠是孙辈中唯一的嫡出女,又有一个当太子妃的姑妈,她的前途比起王府里的姑娘也不差了。 但现在,她的脸毁了,什么前途都见了鬼! 崔野怒道:「肯定是杜秋蔓做的手脚,当时她跳到妹妹的马上,定然是她做的!」 崔相虽然也气,但他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此刻压着怒火道:「珠儿此前快要坠马时杜家那姑娘还扶了她一把,如果那姑娘存心要害她,当时袖手旁观即可,那时珠儿坠马,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跳到珠儿马上,也是因那柳贞贞逼得太狠导致。」 崔野见爷爷竟然在为杜秋蔓开脱,无比焦急。 崔相瞧了他一眼:「你和珠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听你的语气,仿佛对那杜秋蔓还挺熟?可你是一个男子,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第9章 崔野被问的哑口无言。当年崔静珠被拐之事被他和崔静珠二人瞒了下来,至今崔府并没有任何知道这件事。他心里思量,咬牙道:「珠珠一直心悦洛州的杨明浩,此事爷爷想必也知道一些吧。」 「你说这些做什么!此事已经过去了,嫁到忠勇侯府的也是我崔家的女儿,这便够了,再提也没有意义。」 「不是这样的。」崔野道,「杨明浩当年坠马的事情一直没有查清,珠珠对此事一向上心。如今忠勇侯府世子之位未定,所以珠珠很不喜杨明浩的弟弟杨明昭。您有所不知,杨明昭与杜秋蔓认识,而且二人很熟。珠珠此前言语上曾经得罪过杨明昭,杜秋蔓肯定是心怀不满,故意抢了珠珠的马,撞向柳贞贞。您也看见了,那个杜秋蔓骑术是很厉害的,三个人同时坠马,只有她什么事都没有,这难道不蹊跷吗?」 谁料他这话说完,就看见崔相坐在位置上不住喘着粗气。崔野大惊,正要去喊大夫来,被崔相当即甩了一巴掌。 「你是说我崔家的女儿到现在还眼巴巴的追着忠勇侯府的儿子不放,缠着别人亲哥不算,还要去骂别人的亲弟弟??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脸啊!我崔府的颜面,都快被你们给丢光了!世间上是没有男人了吗?她是将礼义廉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妹妹不懂事,你这个当兄长的也是任她胡闹?!忠勇侯府世子之位,连我都不敢随意插手,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跑到人家面前搬弄这些事情,你们真当忠勇侯府是个软柿子?!人家手里握着兵权,连皇上都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要是没有这件事,你这畜生是要替她瞒到什么时候?我崔家百年基业,差点就被你们这两个没脑子的给毁了!都跟我滚!」 崔野被骂懵了,当即就跪了下来。崔相骂了一通还不解气,抄起手边的玉如意就朝着崔野打去。 「你妹妹是个后宅女子,她不懂这些,你难道也不懂吗?忠勇侯爵位世袭罔替,让什么人继承世子,那都是侯爷的事情。你们冲到杨家兄弟前,外人看到那就是我崔府插手忠勇侯府的世子之位!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跟着你妹妹钻研那些后宅之事!混账!蠢货!我相府怎么会有你们这样蠢的子孙!」 崔野背上被抽了好几个血杠子。 崔野的父亲听讯赶来,赶紧将崔相扶到一旁,也被盛怒之下的崔相狠狠踹了一脚。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平日里说的花团锦簇,谁料竟然是个脑子空空的草包!」 崔父心里委屈,他本人资质一般,否则也不会这么早就把崔野推出来。明明平日里父亲是最喜欢这个长孙的,崔野跟在父亲身边比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还要长多了,要说把人教歪了,那也是父亲的问题啊…… 不过这些话,崔父也只敢心里腹诽一下,现在关键是要平息崔相的怒火。 「父亲您喝口茶歇一歇,为这些小东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崔相微微喘着气,可一想到孙子孙女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些蠢事,那股怒火又上了来,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个不停,最后哐当一声,重重仍在桌上。茶盖在桌沿打了个圈,啪的摔在了地上,吓得崔父心头一跳,也不敢再说话了。 「要不是出了今天这个事,我恐怕还要被这两个小畜生蒙在鼓里。」崔相此刻是真的有些后怕了,孙女脸破了值什么呢,他们崔府又不是像柳家那种只靠女人联姻才起来的暴发户。崔家的女儿们嫁得好,对家族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但一个小丫头,竟然敢插手一个实权侯府的世子人选,这样的胆子,若是真的让她嫁给了皇子,崔相只怕全家都被她带到坟墓里去! 崔野原本只想让崔相给妹妹出口气,却没想到自己却被禁了足。而崔静珠那边,崔相夫人已经知道崔相的意思了,也只能叹息道:「尽量治吧,就算嫁不出去,府里也能养珠儿一辈子。」 崔父安慰了爹,又跑去训儿子,看见儿子躺在床上疼的直抽抽,又有些不忍心。他爹这次是真下了狠手,崔野连脸上都有好大一个红印子。 「你说说你们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崔父揉着眉心。他资质平庸,好在老子厉害,生的大儿子也是算是文武全才,一辈子也没遇到多少糟心事。结果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被父亲打成了这样,这对崔野在崔府的地位也是一种动摇。 刚才被骂的时候崔野有些后悔了,但现在除了悔意,更多的是不甘。 「妹妹只是见心上人受伤才出言不逊,爷爷也想的太多了,侯府难道还会对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更何况,现在妹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三个人,只有杜秋蔓一个人没事,肯定就是她做了什么手脚啊。」 崔父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子,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关注的竟然还只是男女那点事? 「你妹妹出言不逊的那个人,是侯府的嫡次子。是去岁打赢了胡人,取得寒门关大捷,连皇上都下旨褒奖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出言不逊?」崔父觉得自己要不是这俩蠢货的亲爹,恨不得也上手打一顿了,「杜秋蔓摔下去没怎么受伤,正是因为她骑术好啊!马场上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都看着,她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看到,其他人都是瞎子吗?」 杨明昭对京城里的人而言是出身高贵的侯府二公子,但对于崔静珠与崔野二人而言,他还是当初那个昌平的小乞丐罢了,只是走了狗屎运回到了侯府。这兄妹二人从心底没有认可过杨明昭的身份。 但崔府其他人都不知道崔野二人与杨明昭还有这一个过往,他们看到的就是崔静珠因对杨明浩求而不得,转而恨上了杨明昭,崔野由于脑子不灵光,被妹妹带着走,也看不清现状。 第10章 崔野还在问:「难道妹妹就白白受伤了?柳相那边肯定也不会甘心的,只要我们联手,为妹妹出口气也可以啊。」 崔父感到一阵窒息。 「你好好养伤。有你娘还有你奶奶都在那边照顾,你妹妹那边少操心!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跟在妹妹身后跑像什么样子,以后少管女人之间的事情,那都不是你该做的。」 叮嘱完崔野,崔父又将崔野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敲打了一遍,让他们都小心伺候,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赶紧第一时间来跟他报!对于这个儿子,崔父报以极大的期待,现在走歪了,但还能救得回来,就怕他死心眼继续钻牛角尖。崔府小辈里优秀的人还有几个,崔父可不希望以后要仰仗着侄儿们过活。 比起崔相更担忧自家与忠勇侯府结仇,柳相则是气炸了。 柳贞贞算是柳家小辈里容貌非常出色的姑娘了,又懂得做人,与宫里的贵妃还有柳如秀都处的来,原本打算借着这次马球赛出出风头,不管是嫁给侯府还是嫁给皇子,都能够给府里添一道助力,没想到现在全毁了! 御医已经私下明确对他说,柳贞贞就算治好了,也会成为一个跛子!除非低嫁,甚至嫁出京城去,否则满京城哪怕是个七品小官都不会娶这样的媳妇进门。 家族花了那么多心血精心养出来的姑娘就这样毁掉了,柳相根本就不信御医所说的意外坠马,柳贞贞打了那么多马球,骑术在女子中一向不错,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三个姑娘,只有杜家那个什么事都没有,她要是没有做什么手脚,我这把年纪就算是白活了!」柳相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摔了下去,「去查,当日场上所有的马匹都查一遍,是不是有人对马动了手脚。」 然而无论派了多少人去查,得出来的结论都是,马匹没有任何问题,杜秋蔓也没有任何问题。三人之所以撞在一起,就是因为柳贞贞和崔静珠二人包抄杜秋蔓,杜秋蔓为了躲避月杖,跳到崔静珠马上,当时马匹速度太快,柳贞贞与崔静珠二人见杜秋蔓跳上马,许是受了惊吓,没有控制好马匹,便撞在了了一起。 至于为什么只有杜秋蔓没怎么受伤,因为她是背部先着的地,真的只能算是运气好而已啊。柳相又将当时离马场近的人问了一遍,那些人说法依旧是这样,没有多少出入。 「这就是一个意外。」被问了多次的礼部侍郎谭鸿不耐烦道,「难道就不兴别人运气好吗?地龙翻身的时候还有小民活下来呢,合着大家都死了才正常吗?」 来询问的柳相门人赔着笑脸,被谭家人直接赶了出去。 柳相这样一番大动干戈,梁和帝听后心里很是不悦。当日能在马场的都是京城四品及以上的官吏和他们的家眷们。他怜惜柳家小辈受伤,让他们去查,可没有让他们如此傲慢。 柳贵妃还在一旁哭哭啼啼:「贞贞的马术一向都是最好的,就算坠马了,也不应该伤成这样啊。」 「马术是最好的?」梁和帝忍不住哼了声,「依朕看,她尚不及杜家那丫头吧。」 柳贵妃不可置信的望着梁和帝,她入宫这么多年,梁和帝见她一向是温柔有加,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梁和帝这样的语气。 「此事你们查也查了,问也问了。贵妃既然组织的马球,那就应该知道,赛场上坠马是常事,不过是一场意外,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贵妃是想让朕的圣寿也不办了吗?」 贵妃赶紧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妾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梁和帝甩袖而去。 在他看来,既然方方面面都说了这是一个意外,柳家还不依不饶,这就是玩不起。他不介意旁人借他的圣寿出点彩,毕竟热闹起来,他也高兴,可朕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没有把握住,反而像个无赖一样抓住这一点不放,这是不是就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合着朕的寿宴是为你们办的吗? 梁和帝的好心情被崔柳二家毁了一大半,带着一众宫人,决定清点人马去西苑打猎散心。刚走到驻守在皇宫的御林军中前,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叫好声。 微风徐来,伴随着年轻的声音,梁和帝心情稍稍好了些。带着几分好奇走了去,御林军校尉见到皇帝,正要跪下,梁和帝微微摆摆手,示意他随自己一并看看。 此刻的校场中,又爆发了一阵欢呼。 「哈哈哈,怎么样,我们杨将军厉害吧,双箭齐发,照样射中红心!」齐烨嘚瑟的开启炫弟模式。 杨明昭正收弓,余光看见梁和帝来了,顿时道:「臣参见陛下。」 梁和帝心情大好:「起来吧,不必多礼了。去岁你们打赢了胡人,朕一直可惜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不过方才见你竟可以双箭齐发,可以想到战场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我大梁的年轻儿郎们,就该有这样的朝气。」 想到自己几个儿子,除了二子骑射好些,其他几个都是向着文官靠拢,梁和帝心里只觉得有些可惜。再看眼前的杨明昭,长得好,又能带兵,对朝廷还忠心耿耿,每次带来的都是好消息,比起自家那几个糟心的儿子,真是顺眼的不得了。 梁和帝当即决定,去西苑狩猎时,将杨明昭也带上。 杜秋蔓因「伤」在杜府养着。许是被康亲王妃敲打过,米氏和杜雪娇两个罕见的没有来打扰她。杜英倒是战战兢兢的过来问了她好几次马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生怕杜秋蔓得罪了崔柳两家而连累上他。 前阵子还一口一个大姑娘最懂事,大姑娘最贴心,大姑娘最孝顺,现在就成了怎么还是这么莽撞,都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能下地走动了吗赶紧去崔柳两家道个歉。 第11章 每当这个时候,杜秋蔓就捂着头,小桃赶紧道:「大小姐这几日总是头痛欲裂,站起来就容易晕眩,御医说这是受了惊,还需要再养一段时日。」 杜英见她面色苍白,蹙着眉头不悦道:「不是说没有摔伤么,胳膊和腿都好好的。」 杜秋蔓心想这一家子真是绝了!一个巴望着女儿摔残废,一个上赶着催着女儿给别人出气。 小桃继续道:「大小姐从那么高的马背摔下来,虽然万幸胳膊和腿没什么问题,但御医说也可能会磕到脑袋的,让大小姐多多卧床休息,以免年纪轻轻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杜英郁闷的走了,临走前还叮嘱道:「你要是能提笔写字了,赶紧先写一封道歉信给为父,为父帮你递给柳相与崔相府里。真是的,都是及笄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还要为父替你收拾这些烂篓子。」 杜秋蔓「虚弱」的闭上眼,杜英见她这副模样就心烦,喝了一口茶后就走了。 小桃赶紧将门关上,直到院子里的小丫鬟来报杜英已经走远了,杜秋蔓这才睁开眼,咻地一下,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好舒展一下胳膊和腿,躺了大半天,差点没把她给躺抽筋。 小桃小心翼翼将刚才藏起来的烤鸡拿出来,杜秋蔓一边撕着鸡肉塞进嘴里,一边说:「我那个后娘还真是够狠的,趁着我养病,连口吃的都要克扣。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小桃给她到了杯蜂蜜水,心疼道:「您吃慢些。是奴婢大意了,没想到她们那么下作。」寻常人生病了,府里都是好吃好喝养着,偏偏这米氏不知是从哪里又请来了个郎中,说什么大小姐虽然没有外伤,但也许还有些内伤,大鱼大肉可不能吃,那些都是油腻的东西,最好用些清粥小菜这些好克化的。幸好吴春一向是在外面行走,杜秋蔓见到送来的饭菜不对,立刻让吴春从外面的酒楼定好饭食送来。 「崔相府倒是意外平静,柳相府里可不得了了,就差把京城闹得人仰马翻。哪怕是三品大员府里,都派了人去询问当日马场上可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这几日消停些了,听小道消息说,皇上对柳相这个做法很不满,还将宫里的贵妃给训斥了一顿呢。」 杜秋蔓吸了下手指,又喝了一口冰镇后的蜂蜜水,满足的眯起眼。 「依奴婢猜测,这件事应该快结了。毕竟圣寿在即,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得皇上不高兴吧。老爷这几日跑来训斥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等这几天过去,他发生这件事没什么大影响也就好了。」 谁料杜秋蔓啧啧了两声,叹道:「真可惜,柳相怎么不努把力,将杜英给贬下去呢。」 小桃一愣。一直以来,大小姐对米氏和杜雪娇的恨意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但对于杜英,小姐还愿意给老爷带礼物,还给他银子花,似乎还留有一丝父女情,至少小桃是这样认为的。 「您……」小桃迟疑了下,「您也不喜欢老爷?」 杜秋蔓挑眉:「我喜欢他呀。」 不等小桃接话,杜秋蔓便道:「我喜欢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小桃默默收拾桌子,她怎么会觉得善恶分明的大小姐还对杜英有父女情呢,果然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 当时将柳贞贞和崔静珠两个人一起摔下去的时候,杜秋蔓就笃定崔柳两家肯定会在官场上给杜英小鞋穿,为了借刀杀人,她还特地老实的待在府里过起了养猪一样的日子,就为了让杜英在前面吸引火力,谁料再府里一连待了七八天,杜英那边好像发生没什么事,却等到了楚成月上门探病。 当时杜秋蔓正盘着腿与小桃几个丫鬟打牌,听到人来了,鞋都没穿,赶紧躺床上去。不等她虚虚弱弱的与楚成月说话,楚成月直接扔了一个大雷出来。 「二皇子眼睛瞎了一只,太子要被圈了你知道吗!」 「什么?!」杜秋蔓一下坐直了身子,她就在府里待了八天,怎么剧情就咯嘣一下窜了这么大一截出去了。 楚成月显然也是刚得到的消息,震惊的不得了,赶忙来跟杜秋蔓分享来的。 「四天前,皇上去西苑狩猎。回来后就没上朝,听宫里人说,围场那边似乎出了什么事。再后来太子被训斥不孝,连圣旨都下了。然后就是昨天,一直没有回府的二皇子终于回去了,结果就是瞎了左眼,二皇子妃当时就进宫了,带了御医不算,还把御林军也带了一批回来,现在二皇子府上被围水泄不通。我爹爹这几日都宿在皇宫里。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太子要是被圈,太子妃肯定也是陪着圈,到时候后宫的旨意也得有个见证,像我娘这样二品以上的外命妇也被招进宫了。」 杜秋蔓迅速冷静了下来。因为这段剧情……她太熟悉了! 可她想不通啊,按照梦中书里的描述,杨大佬是为了自己当皇帝,所以才在围场射瞎二皇子然后将此事嫁祸到太子身上。现在杨明昭这样做没有道理啊,他现在是忠勇侯府的儿子,就算他把老皇帝一家子都杀了,最后当皇帝的也是他爹忠勇侯府啊,被立为太子的也可能是他亲哥杨明浩啊。 楚成月急的打转:「现在不少人都在传太子可能在围场里想要行刺,被二皇子发现了,两兄弟就打了起来。蔓姐儿你说现在怎么办啊,我爹娘都在宫里,不会连累到他们身上吧。」 「不要慌。」杜秋蔓按住她的肩膀,「王爷王妃肯定会没事的。」 楚成月泪眼汪汪:「真的吗?」 「肯定没事。」杜秋蔓再次强调。虽然梦中书没有将剧情写的那么细致,但楚成月是原书女主,倒霉的都是书中的男配女配的,她的父母倒是从始至终都是好好的。 第12章 「王爷是皇上的表弟,太子被圈又是大事,皇上肯定要与宗室们商议的。只要王爷没有掺和到行刺一事里,就肯定没事。」 楚成月含泪点头。他们一家子都老老实实待在青州,除了每年定点要来京城觐见,一向都是忠于皇上的,根本就没有想过站队。 「你快回王府吧,说不定到了晚上王爷他们就回来了。要是你不在府里他们又要担心你了。」 楚成月擦了泪:「嗯。与你说说话后我也好受多了,我这就回去。」 楚成月走后,杜秋蔓仔细想了想现在的局面。按照原书的走向,太子和二皇子出局后,三皇子就该远离京城,接着老四老五直接惨死,剩下的两个小皇子和老皇帝一起被囚禁在皇宫里,最后把杨大佬放了一把火直接烧了。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原书里太子被圈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和楚成月定亲了。可现在,这两个人别说定亲,连一点暧昧的影子都没有,失去妻族支持,母族又不强势的三皇子根本就翻不起波浪啊。 杜秋蔓快要抠破头皮,一边想着梦中书的剧情线已经开始改变了,原书里的杨大佬到死都没有找到亲身父母,可二皇子被射瞎左眼,太子被圈的事情仿佛又在告诉她,冥冥中剧情还在走下去…… 直到月上中天,杜秋蔓吹灭桌上的烛火,在黑暗中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床上,也想不明白未来的走向。 寂静的夜里,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杜秋蔓耳朵微动,猛然睁开眼,正要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外,突然窗户被敲了两声。 这个场面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只是当时她是敲窗户的那个。 杜秋蔓诧异的看着窗外之人,不等她回过神,整个人就被带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里,杜秋蔓能够清楚的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以及一阵酒气。 他喝酒了? 杜秋蔓轻轻喊了一声:「昭哥儿?」 男人的薄唇擦过她的额头:「嗯。」 杜秋蔓浑身打了个机灵,一把将他推开。她的眼睛已经很能适应暗黑了,但杨明昭显然是看不见的,他低垂着双眸,就在她离开的瞬间,神情很是低落,像是被人抛弃的大狗狗,这让杜秋蔓心里有些难受,于是神使鬼差的又走了过去,牵着杨明昭的手,引他到桌旁坐下。 「阿姐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杨明昭问道。 杜秋蔓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当即打着哈哈:「这是我的房间,桌椅板凳的位置我肯定熟啊。我这就点蜡烛去。」 谁料刚一伸手,就被杨明昭握住,蛮横又不讲理,「不用了,被人看见了不好。」 好叭,反正她看得见,瞎的只有杨明昭。 杜秋蔓从善如流的收回手,两个人分坐在桌子的两边,规矩的像是要下象棋一样。要不是杨明昭不让点蜡烛,杜秋蔓还真想摆个棋盘出来打发时间,至少两个人不用干坐着。 「那个……你喝酒了?」杜秋蔓问道。 杨明昭老实的点头:「嗯。」 杜秋蔓正打算引着杨明昭说一下围场的事情,谁料他整个人趴在了桌上,头埋在手臂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不是吧,大佬哭了?! 你刚射瞎了二皇子,又快搞废了当朝太子,然后你哭了?!你哭啥啊,那俩倒霉蛋才要哭吧。 杜秋蔓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决定先安慰一下他,虽然她也不知道要从何开始安慰。谁料刚走过去,就被杨明昭直接紧紧抱住了。双手缠在她的腰间,头埋在她的身前,闷声闷气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会讨厌我吗?」 杜秋蔓仰头望天:「不会。」在知道了全部剧情后,当初遇到杨明昭时,她就对他的道德底线放的特别低。 但显然杨明昭并不相信:「可我一直都知道阿姐希望我能像君子一样谦逊友善。」 杜秋蔓忍不住笑道:「不希望你像个正人君子,难道教你向禽兽学习吗?」 谁料桎梏在腰间的手臂一紧,想到书中黑化后的杨大佬的所作所为,那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杜秋蔓不禁咽了咽口水:「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大半夜的跑我这里来做什么?」赶紧转一下话题。 「我想阿姐了。」杨明昭站起身。许是身高差距,杜秋蔓突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正要后退几步,却被杨明昭狠狠拉住,直接打横抱了起来,杜秋蔓还没说什么,那个抱着她的人还懊恼上了。 「阿姐受伤还需要卧床静养,都怪我,冒冒失失的过来害得你也不能好好休息。」说完,杨明昭语气关切,「阿姐,你床在哪边?」 直到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时候,杜秋蔓都不懂是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的。她刚要起身,就被杨明昭再次蛮横的按了下去。虽说她也不是不可以推开他,但听到杨明昭贴在她耳边,用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说:「阿姐乖,既然需要静养就不要乱动了,好好睡觉吧。」 杜秋蔓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下意识的点点头,将被子拉上来,老实躺着。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是两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新奇。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杨明昭肯定是醉了。平时的他都是克制而隐忍的模样,现在他毫不顾忌的露出自己强势而偏执的一面,杜秋蔓竟然有一种第二只鞋子落地的踏实感,她也一定是病的不轻。 「能和我说说,你在围场都做了什么吗?」杜秋蔓翻了个身与杨明昭面对面,借着黑暗的掩护,明目张胆的打量着他。 第13章 杨明昭眼里盛满了深情,炽热又疯狂。可听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润如君子一样。真不知这个男人到底将自己的本性压抑到了什么地步,才能分裂至此。 「我射瞎了二皇子的眼睛。」杨明昭想要伸手抚摸杜秋蔓的脸颊,但刚伸出的手有退却了,似乎无事人一样,继续道,「二皇子和太子不和很久了,我帮太子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太子应该感谢我才对。更何况,他们还害阿姐受伤了!那些人,敢这么肆无忌惮,无非就是依仗着家族的力量。只要太子还在,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崔氏就是外戚,会变得越发变本加厉。」 「那你为什么要对付二皇子呢?二皇子又没有……」 「嘘……」杨明昭轻轻点了点杜秋蔓的唇,「他有。柳家一直在和二皇子暗通款曲,只是做的很隐蔽罢了。」 「所以,他们都不能留,凡是会伤害阿姐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杜秋蔓万万没想到,推动剧情发展的根源竟然是自己。突然杨明昭撑起身子,覆在了她上面。目光灼灼:「阿姐,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看着我?」 杜秋蔓心头一跳。四周漆黑一片的,他这是什么可怕的直觉。 「我一直闭着眼睛休息呢。」 杜秋蔓说完脸颊上便传来了冰凉的触感,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的脸上滑过。杜秋蔓装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痒,别碰了。」 杨明昭也不坚持,不让碰脸,便直接将杜秋蔓搂在怀里,带着一丝期盼问道:「阿姐会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我做了卑鄙的事情,还嫁祸给了其他人。」这一刻的杨明昭很害怕,卑微又小心翼翼,像是一个奴隶,等待他的女王宣告最后的审判。 谁料杜秋蔓却反问:「既然怕我讨厌你,为什么要跑来告诉我这些呢?你做的这些事,除了你自己,恐怕没有人会查出来吧,就连皇上也查不到是不是?」 杨明昭一愣,完全没有料到杜秋蔓会这样说,呆呆的点点头:「嗯,他们查不到的。」不仅查不到,梁和帝还会因为他在围场里有救驾之举而更加信任他。 「别人做了错事,都是千方百计的隐瞒不让人知道。你倒好,巴巴跑来跟我说,生怕隐瞒下去。」 「因为我不想欺骗阿姐。」他可以欺骗整个世人,但唯独只想对杜秋蔓一人真心。 「所以啊,那我为什么会讨厌你呢。」杜秋蔓笑了笑,声音里充满了暖意,「而且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我出气不是吗?我没有必要去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来生你的气啊,无论是皇子也好,还是那些大臣们也好,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没有昭哥儿对我重要啊。」 杨明昭略略僵硬了一会儿,此刻的他获得了巨大的满足,那份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狂喜无法控制的涌了上来,他看不清杜秋蔓的容貌,可整个人都迷醉在她的气息里。 这份惊喜来的太快,以至于杨明昭有些不敢相信,急不可待的求证:「真的吗?我在阿姐心里是最重要的吗?」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用对方一个首肯,他能为她献出生命。身下之人也给出了最令他动容的回应。 「是啊,你最重要了。」 然而这样还不够,他的依旧不安,巨大的空洞包裹着他。 「阿姐不是在骗我吧?」 「我不骗你。」 「真的?阿姐会离开我吗?」 「不会啦。」杜秋蔓拿出了哄孩子般的耐心,「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阿姐骗人,你要嫁人了怎么待在我身边。」 「嗯……这样吧,在你娶妻之前,我不嫁人,这样可以了吧?」 杜秋蔓原本打算顺着杨明昭的毛哄哄他,但这句话就好像是吹响了什么号角一样,刚一说完,一个吻便覆了下来。 杜秋蔓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原以为迎来攻城略地一样狂热,然而这却是无比温柔的一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温热的唇微微触碰,似羽毛般柔软,哪怕让自己一直饱受煎熬,都舍不得伤害她半分。 「真好。」 他是这样说的。 声音带着浅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杜秋蔓心绪复杂,过了半晌,杨明昭都没有动静,她这才确定,这家伙真的是醉过了。不由的撑起身子,低头打量着他。 她伸出手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从额头,到鼻梁,再到滑到嘴唇。尚未及冠的年轻人,还带着少年的天真感。 ☆☆☆ 第二天天光大亮,等杜秋蔓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比起杨明昭的府邸,杜府连个侍卫都没有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毫无压力。 小桃伺候完杜秋蔓洗漱后,又看见她家小姐对着一桌子早饭发呆。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一碗粥还没喝完,舀起一勺子放在嘴边能放忘了。 有问题! 小桃见那勺子里的粥都快洒出来了,赶紧道:「小姐!」 杜秋蔓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桃:「哎……您换一身衣裳吧。粥洒在上面了,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杜秋蔓被推着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也没心思继续吃饭了。捧着一杯茶,见到小桃担忧的模样,默默别过头:「你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的我那个朋友的事吗?」 小桃默默坐直了身子,微微后仰:哦????? 「知道呀,她又怎么了吗?」 第14章 杜秋蔓微咳了两声:「她最近不是认识了一位郎君么。」 小桃:「嗯。」鼓励杜秋蔓继续说下去。 「她为了哄那个郎君,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 小桃:「比如?」 「比如她承诺一直留在他身边,但实际上……」杜秋蔓想了想,掂量着自己的描述,「她并不确定自己这个承诺能不能兑现,但对方好像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小桃满不在乎道:「这种一看就是甜言蜜语的话,都是当时听着高兴的,也不会有人太在意这个吧。」 「但那个人很在意的,他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杜秋蔓快速道,「可当时那个情况,除了这样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对方啊。」 小桃:「……」所以大小姐您是渣而不自知吗,到底是哪家的郎君被您给哄了啊。 「那小桃想问一下,为什么您的那个朋友不能留在那位郎君身边呢?」 「因为他的家族不会允许的。」杜秋蔓道。 小桃:「您的那个朋友与那位郎君的家世差的很多吗?那位郎君身份很高?」 杜秋蔓:「是。」等她帮原主复仇完毕,整个杜府都不会存在,而她也会隐姓埋名,换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带着江氏隐居乡野。 忠勇侯府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女人的,而她也不愿意被束缚在后宅之中。 她和杨明昭不一样。这个世界对女子没有什么期待,她就算突然消失了,也不会引起多少关注。但现在身为忠勇侯府嫡子的杨明昭,他真的可以摆脱掉整个家族吗?如果哪一天他不告而别,忠勇侯府肯定会兴师动众的去找人吧,毕竟现在的杨明昭和当年的小乞丐不是同日而语了,现在的他是镇守寒门关抵抗胡人的将领,他要肩负的责任太多了。 小桃心里快速盘算自己见过的人。毕竟她可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大小姐认识的人她几乎都见过。能比大小姐身份要高,然后还能让大小姐倾心的一定是很优秀的人了。 等等…… 莫不是…… 楚清遂?! 这个可能性很大呀!大小姐与楚清遂见过很多次的,而且之前在昌平的时候大小姐没有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来了京城之后才这样的,而正巧楚清遂现在也在京城呢。 说不定也可能是宫里的皇子? 上次大小姐去了堂花宴救了楚七娘,听说当时也遇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了。后来去宫里投壶的时候,也见过那两个人。 虽然二小姐没有四处宣传,但二小姐那边的丫鬟也说了,当时花宴上大小姐对三皇子很上心的。当时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小桃没有放在心上,结合现在大小姐的样子来看,那位郎君也极有可能是三皇子啊。 如果是楚清遂倒是还能争取,如果那位郎君真的是宫里的皇子,以杜府的身份只能勉强当个侧妃啊。 小桃长长叹了口气,试探问:「您的那个朋友愿意当侧室吗?」 杜秋蔓果断摇头。 小桃也只道自己刚才那个问题很蠢,只好又问:「那您觉得如果那位郎君坚持不放手,他可以让他的家族妥协吗?」 杜秋蔓摆摆手,面容严肃:「果然还是不能为了哄人高兴而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 「那……那她打算怎么办?」小桃好奇问道,「直接去和那个郎君说,自己说的是谎话吗?这样也太伤人了。」 杜秋蔓不语。 小桃默默收拾着屋子,不敢再打扰她。谁料刚出门,就听到楚成月来访。 「你家大小姐呢?」楚成月看起来心情很好。 看见楚成月,就想到了她哥楚清遂,大小姐的「嫌疑对象」,小桃努力撑出一个笑:「大小姐在屋里休息呢。」 楚成月:「她好些了吗?我打算去黄觉寺烧香,她若是能下床了可以一起去求个平安啊。听说那边可灵了。」 「您一个人去吗?」小桃赶紧问道。 「肯定不是啊,六哥哥护送我们一起过去。」 「啊?那个楚姑娘,您……」 不等小桃说完,楚成月就熟门熟路的进屋了。 「黄觉寺?」杜秋蔓没所谓,「可以啊,左右我现在也闲着没事。」 楚成月高兴的像是要去春游的小孩子:「那你去准备准备,我们现在出发。蔓姐儿你知道吗,我爹娘从宫里回来了,他们看起来还挺好的,好像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牵连到我们,担心了好几天可算是能放心了。爹爹说等过几天,我们就回青州去,没有升职召唤就不来京城了。」 杜秋蔓赞同康亲王的决定。现在京城一团浑水,离这里越远越好。 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后,杜秋蔓便跟着楚成月一并走了,小桃紧随其后。刚走到马车旁,就看见了骑马等在一旁的楚清遂。 「蔓姐儿可以出门了?」 楚清遂还是原来那个模样,问的也很随意,毕竟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但这话落在小桃耳朵里就很不一样了,在一打量过去,楚清遂腰间别着一柄君子扇,已经及冠的他头戴玉冠,宽大的文人袖袍垂落在身侧,端的是君子温润如玉。 再看她家大小姐,原本还淡淡的模样,见到楚清遂后顿时笑弯了眼。 杜秋蔓:「已经好多了,今天托七娘的福,出门散散心。」那天在大公主府打马球拿楚清遂举例怪不好意思的,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清遂应该也不是小气量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楚清遂由衷松了口气,「你摔下去的时候可把大家担心坏了。」 第15章 杜秋蔓还打算说几句,就被身后的小桃扯了扯袖子,只见小桃无比严肃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先上马车去吧。」 「好。」杜秋蔓乐呵的应下,临走时还没心没肺的对楚清遂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上车。 小桃就……很心塞。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大小姐和楚清遂这么多的小互动呢。 家世足够高,本人也十分优秀,又和大小姐相识已久,还能有各种机会与大小姐相处,除了楚清遂还有谁啊。 肯定是他没跑了! 呵,给不了大小姐未来还让跑来撩拨大小姐,渣男! 小桃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人玩弄大小姐的感情,一定要将这两人的感情扼杀掉,长痛不如短痛,她得想个办法让大小姐从楚清遂这边抽身。 马车里,杜秋蔓还和楚成月开开心心的交流等下去黄觉寺都要做什么。 「我打算给我爹娘求一个平安符,哦对了,再给我六哥求一个姻缘符。」楚成月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我五哥连孩子都有了,他却老说不急,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桃瞬间打起了精神。 就听见她家大小姐还傻兮兮的说:「许是没有遇到有缘人呢,你哥也还年轻,才二十呢。当初周大人去昌平的时候也是二十来岁,也没成亲,我瞧着他也不急。」 「那怎么能一样呢。周大人是早就定下了亲事,只是女方年龄小些才等了几年的。我哥是连个着落都没有。」楚成月说着,又喜滋滋道,「虽然有些不厚道,不过他不成亲,我娘要在他身上分些神,也不用时刻只盯着我一人了。」 杜秋蔓听着楚家的八卦,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你觉得你哥喜欢什么样的?」 来了来了,大小姐果然还在试探!小桃心顿时揪了起来,她们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过啊,肆意张扬闪闪发光才是大小姐的模样啊。 楚成月认真想了想,自马球之后,他哥好像经常往周府跑,与周大人说些南樟的事情。 「我也没听他提过。但他好像一直都挺喜欢那眼睛带笑的小姑娘,不要太活泼,但也不能太死板,娇小又可爱的姑娘吧。」 那不就是大小姐么!再看大小姐,果然她现在笑的可开心了,小桃心里呕血。 杜秋蔓将楚成月拉倒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小桃听不清,只见楚成月先是一愣,然后眼前一亮,与大小姐一起痴痴笑起来。 平心而论,如果大小姐真的要嫁到楚家,以楚成月对大小姐喜爱,肯定是第一个赞同的。可楚成月顶多也就是个小姑子,她同意也没用啊。小桃心中叹气,对大小姐这段感情很不看好。 黄觉寺算是京城里十分有名的古刹,自前朝就建立了,平日里便是香火鼎盛。但楚家与皇家连着亲,可以走只供皇室的那条路,一路上倒是十分清净,四周葱葱郁郁,时有鸟鸣,令人心旷神怡,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到了寺庙大门前,众人便不再乘马车,纷纷下来步行。初夏时分,众人早换上了略薄的夏装。楚成月与杜秋蔓,一个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个却好像人间富贵花般的娇俏,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人,就连性格也是南辕北辙,但两个人却相处起来却十分和谐,养眼。 哪怕是见惯了她们一同出现,但楚清遂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妹妹真的可以堪称大梁第一美人,而杜秋蔓在她身边竟也没有被比下去,这大约是因为她从骨子里透出的那一份自信吧。 天晓得,他是带着纯粹欣赏美的目光看过去的,落在小桃眼里,就变味了。 ——渣男,撩而不娶,还不知道收敛一下情绪! 楚成月来过这里,带着杜秋蔓一路进入了寺中,到了大雄宝殿前,恭敬的磕了个头。佛香袅绕,法座上的佛祖宝相庄严,垂眸敛目,似能看破红尘万物。 楚成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杜秋蔓虽不信这些,但也入乡随俗跟着拜了拜。 等二人捐了些香油钱,楚成月道:「这里后山有一颗姻缘树,听说特别灵,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杜秋蔓自然是答应了。 小桃见楚清遂也要跟过去,急得要命——那可是求姻缘的地方,既然不能娶大小姐,又何必给她希望呢。 小桃守在外面,扶着额头焦虑的走来走去,突然余光一扫,拐角处走来了两个熟人。 是昭哥儿啊!! 小桃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跑过去。 杨明昭没想到这里能遇到杜秋蔓的贴身丫鬟,正要问几句,小桃一股脑的全说了:「大小姐今天和楚家七娘来黄觉寺礼物,现在准备去后山呢。」 「后山有什么好玩的?」说话的是齐烨。 小桃:……你丫的就知道的玩吗? 然后下一刻,齐烨眼前一亮:「楚七娘也在这里?」 小桃:「是啊。」 齐烨:「反正来都来了,我们也去看看吧。」说完,直接拖着杨明昭走了。 小桃满怀欣慰,看见二人追过去的背影,很是满意。尤其见到昭哥儿的那一瞬,无比安心,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昭哥儿办事更稳妥呢! 不同于大雄宝殿的庄严肃穆,黄觉寺的后山显得就很轻松自在了。空气里带着草木气,比起点燃的香烛,要好闻不少。 杜秋蔓见楚七娘拜的虔诚,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便与一旁的楚清遂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们自己先去其他地方走走,等会儿再回来。楚清遂点点头,表示他在七娘身边,没事的。 第16章 杜秋蔓慢悠悠的走着,突然脚步顿了顿。昨天夜里还相拥而眠的人陡然出现在眼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和夜里不同,白天的杨明昭又恢复到那个冷清的模样,只是在看见杜秋蔓的瞬间,平静的双眸迸发出的爱意是藏不住的,然而只是一瞬,又掩了起来。 「阿姐今天怎么来黄觉寺了?」杨明昭温和的问道。 「还不是七娘,怕我在府里待着闷了,便喊我出来散散心。我来京城这么久,黄觉寺倒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这里还挺不错的。」 杜秋蔓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这家伙白天和晚上简直是两个人,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克制的人竟然还会有醉酒的时候呢。 「阿姐笑什么?」 杜秋蔓飞快瞧了他一眼,团扇掩面:「我在想你今天头疼不疼?」 果然,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男人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 「昨天你到底喝了多少,大半夜跑我这里来胡闹?」 杨明昭喉结微动,口舌发干,一向杀伐果断的人现在竟然有些紧张。 「阿姐不怪我?」 杜秋蔓拿着扇子拍了拍他的脸,笑道:「这话你昨晚上都问了八百遍了。看来你真是醉了,我说了,不怪你。若怪你的话,我还会与你说话?真是个小傻子。」 杨明昭被这笑晃了眼。来的路上,他是忐忑不安的,昨晚他喝的大醉只凭着原始的本能去找杜秋蔓,还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以为蔓姐儿会厌恶他,觉得他恶心,但蔓姐儿没有怪他,甚至还说愿意一直待在他身上,那她是不是其实也对他生有爱意? 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是不是意味着,终有一天,他可以得到她? 想到这里,杨明昭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他迎上杜秋蔓的目光,刚才跳动的心瞬间坠入了寒冰中。 她的眼中依旧是清澈的,仿佛阳光折射下的清潭。 她只是基于一个姐姐对弟弟的包容罢了。 没有, 情欲。 没有,心。 杨明昭微微闭上了双眸,再次睁开时,一个小巧的平安福吊在他眼前。 「送给你。」她声音轻快。 「怎么不给别人?」 「你现在带兵打仗了,也不知道你信不信这个,但好歹是我诚心求来的,你带上也算是让我安心些。这是我第一次替人求平安符,你不要吗?」 杨明昭痛苦的笑了笑,蔓姐儿总是在他快要认命的时候,又为他点燃了一丝希望。哪怕渺茫的令人绝望,可一杯苦酒只要还有那入喉的一点甜,他就像会是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陷进去。 「我会时刻戴在身上,不会让你替我担心的。」他如是承诺。 杜秋蔓见他收下平安符十分开心,又道:「走,咱们一起去七娘那边,她应该也拜完了。」见杨明昭有些不明所以,杜秋蔓解释道:「听说这后山有一颗姻缘树。两情相悦之人将名字写在布条上系上去,就能一辈子和和美美。若是来求姻缘的,则买上一根红绳系上去,姻缘树能保佑你尽快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杨明昭挑眉:「真有这么灵?这是寺庙吧,什么时候和尚还能管月老的事情了?」 「你这就煞风景了。」杜秋蔓道,「就不幸大家有个美好的期盼么。咦,齐烨怎么也来了?」 不远处,齐烨好像说了什么笑话一样,逗得楚成月差点笑出泪来。再看一旁的楚清遂,脸上黑的能滴出墨。 ——大家都是男人,对方心里那点小九九能骗得过谁啊!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泡我妹,你小子脖子够硬的! 齐烨丝毫不惧楚清遂要吃人的眼光,在楚成月拜完后,也跟着系上了一根红绳。 楚成月好奇问道:「你这又是求的谁?」 齐烨卖了个关子:「虽然遥不可及,但我还是想试一试,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呢?」 楚成月被他看得耳朵有些热,别过头小声道:「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杜秋蔓团扇微指,得意道:「你瞧,这不就灵了吗?」 话刚说完,杨明昭便走到一旁的系着红绳的木栏上,依着规矩投了九枚铜钱,取了一根红绳。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树下三人皆是一愣。 齐烨道:「你怎么过来了?」 杨明昭不理他,直接就将红绳系在了树上,后退了两步,双手合十,拜的特别虔诚。在场众人看着皆是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杜秋蔓,直接小跑过来了,抬头看了看那绑在树上的红线,又看了看杨明昭,过了半晌这才找回声音:「昭哥儿长大了啊,也知道来求姻缘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阿姐也说这树特别灵,我就来试试,说不定能求到一个好姻缘呢。」 齐烨将二人打量了一眼。——难道他此前一直猜错了?表哥对这位杜家大小姐只是姐弟亲情?啊呸!见鬼的亲情哦!哪家的姐弟情,姐姐大半夜的跑到弟弟房间睡一晚上的? 楚清遂是真好奇,他与杨明昭相识已久,哪怕杨明昭去了洛州二人也没有断了联系。但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听过杨明昭聊自己的感情,当即问道:「昭哥儿喜欢什么样的淑女呢?」 齐烨:……这还用问吗?这不眼前有个现成的? 楚成月冷哼了一声,别过身去,显然不想听杨明昭那显而易见的答案。 此刻的杨明昭唇角微扬,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洒落在他肩上,他缓缓说:「我应该是喜欢温柔有加,安静沉稳,知书达理又懂得女红刺绣的女子吧。」他这样说着,目光却一直落在杜秋蔓身上,「想来这样的女子也能与阿姐好好相处吧。」 第17章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静的有些厉害。 楚清遂哈哈大笑,大步走向杜秋蔓挤眉弄眼:「蔓姐儿你可好生记下了,以后遇到了赶紧给昭哥儿留意下,你这个当长姐必须要替他多操心,我还以为这小子一辈子都不会开窍了。」 嘱咐完杜秋蔓,又拍了拍杨明昭的肩,一副好兄弟的样子:「你放心,旁的女儿郎不敢说,温柔又加又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世家里可多了,兄弟帮你牵线,你就放心吧。」 齐烨:??? 楚成月:???? 二人感到一阵窒息。 楚成月甚至想知道她哥到底是真情实意的还是在装傻?不不不,以六哥的脑子他装不出来…… 杜秋蔓听得脸上的笑都僵了。 杨明昭还嫌不够似的,转身又对那颗树拜了一拜,语气诚恳:「请保佑我务必找到这样的好女子。」 「蔓姐儿你去哪里啊?」 楚成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就看见杜秋蔓大步流星的朝着那木栏走去,扔了铜钱,扯下红线,气势十足的来到姻缘树前,伸手就要系上去。 却不料,高估了自己的身高。 手伸在半空,红线离最矮的那一根树杈还隔了点距离。 这就……有点尴尬了。 垫脚。 还是差点儿。 再垫垫…… 依旧够不着。 杜秋蔓:「……」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她恨不得撩起袖子直接爬树了。 「噗嗤。」杨明昭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杜秋蔓横了他一眼,杨明昭赶紧收敛笑意,正要伸手帮她,楚清遂这时候速度倒是挺快的,毕竟他一直都站在树旁,直接压下一根树枝,没心没肺道:「蔓姐儿,系这个。」 刚走来就看到这一幕的小桃仿若雷劈! 杨明昭视若无人般将手收回,彬彬有礼的站在一旁。 杜秋蔓顺势将红绳系上,看向姻缘树的目光微沉,手中的扇子都递给楚七娘了,双手合十,无比恭敬。 温柔有加是吗? 安静沉稳是吗? 知书达理是吗? 女红刺绣是吗? 「我的如意郎君,一定要是风趣幽默,温文尔雅,最好是学富五车的文坛翘楚。」 小桃:「!!!」才半个时辰不到,大小姐就光天化日下变相对楚清遂表白了? 楚清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蔓姐儿说起对心仪之人的偏好呢。」 小桃默默翻了白眼,呵,你很得意? 楚清遂:「原来蔓姐儿喜欢文静书生模样的郎君啊。」说着,不禁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杨明昭又看了看齐烨,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两都在军中,怕是遇不到这样的人了。看来还是我……」 话没说完,就被杜秋蔓身边的婢女高声打断。 「大小姐,二公子,楚小姐,齐公子你们都在这里呢,刚才寺里的僧人说斋饭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用了。」 唯独被漏掉的楚清遂咳嗽了一声。小桃似才看到他一样,但脸上的笑意不变:「楚公子也在呀。」 楚清遂:「……」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齐烨和楚成月被楚清遂尴尬的只想逃离这里,听小桃提起斋饭,不约而同道:「正好肚子也饿了,咱们这就去吧。」 说完,一个拉着杜秋蔓,一个推着杨明昭赶紧走了。落在最后的楚清遂一头雾水,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黄觉寺的斋饭也十分出名,听说所有的食材都是僧人们自己种的,尤其是煮饭用的白米,都是在佛前供奉了之后才享用,是以再好奢侈的人来,也必须将每一粒米都吃完。 用完了斋饭,今日的礼佛之行也就结束了,简单歇息下便打算离开。楚七娘怕他哥又爆出什么惊人之语,带着楚清遂在寺院里散步消食,齐烨见楚成月走了,自然也跟了去。 一时间,饭堂内只剩下杨明昭与杜秋蔓二人。 杜秋蔓望着手中的热茶,试探问道:「你真的要去找心仪之人了?」 「阿姐不是一直盼着我早点成亲么?」杨明昭不似作伪,「刚才我想通了,阿姐之前说的对,成家立业才是正途。」 「那你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跑到阿姐那里又说了些胡话,阿姐肯定又为我困扰了许久吧。」杨明昭说着,望向杜秋蔓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也是我不好。看见阿姐总会想到以前在昌平的事情,就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可以胡闹,可以不懂事。却忘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有些事情也得自己去承担,不能总躲在阿姐身后。」 杜秋蔓惊诧——他真的放下了? 难道是被齐烨与楚七娘两个刺激到了? 也是,那二人门当户对,可以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来往,而不用在意世俗的目光,能去追求这样一副赤忱的感情几乎是每个人所期盼的。既然不是与自己赌气,而是真的想通了,这是好事。 杨明昭见杜秋蔓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接受只用了不过一瞬的时间,心里的那点隐秘的小火苗再次熄灭。 「阿姐呢?真的喜欢书生一样的郎君?」杨明昭问道。 杜秋蔓有些尴尬的摇着扇子,再听完昭哥儿说完心仪之人的标准后,她也不知怎么地就冲动的也跟着系了一根,现在想想,这种赌气的小孩子行为可真够幼稚的。但身为长姐的面子要撑住,杜秋蔓点点头:「当然了,温文尔雅的君子,试问这世上谁不爱呢。」 第18章 杨明昭:「我就不喜欢。」 杜秋蔓:「……」 ☆☆☆ 周十二娘听说楚成月等人去了黄觉寺礼佛,心里羡慕不已。自从她来到京城,除了应大公主之邀外,在没有去过其他地方。虽然心里羡慕不已,世家女的规矩让她并不敢开口说什么。廊下的小丫鬟们有说有笑的结伴而行,她却端坐在屋内提笔作画。 她天生一双笑眼,但嬷嬷说这样的面相显得轻浮,所以最好不要笑,要端庄得体,但也不能面露愁容,这样会显得有失身份。 身为世家女,一言一行都当是世间女子的表率。 周十二娘心道楚成月也是世家女啊,可她就没有这么多规矩。嬷嬷又说了,楚家不过是三流世家,比不得百年周氏大族,他们在氏族谱里可是排在前面的。 正郁闷着,听到下面丫鬟来报:「姑娘,楚家七娘来了。」 周十二娘眼前一亮:「楚姐姐怎么有空来了?」 楚成月摇着团扇,既然知道知道自家哥哥的心意,她这个当妹妹的就不好坐视不管了。听说周十二娘被管的严,她就做好老好人,带她出去转一转。地点都是现成的,黄觉寺就挺适合女儿家们去的,想来周家也不好拒绝。 既然是为了自家哥哥,这次就没有去喊其他人了。这次是楚清遂和一个周家儿郎护送他们出门。楚成月熟门熟路的带着周十二娘去了姻缘树那边,鼓舞道:「这颗树可灵了,前天我还来过呢。」 周十二娘望着郁郁葱葱的古树,好奇道:「楚姐姐可也挂了红绳了?」 「是啊。」楚成月指着一根树枝,「那天我们五个都求了。这是我系的,这是我六哥的。哦对了,蔓姐儿……咦?」 「怎么了?」 楚成月走近了几步,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 蔓姐儿系的那根红绳呢? 消失了?! 周十二娘还在问:「蔓姐儿也来系了是吗?」 楚成月:「呃……她系了吧,这里的红绳太多了,我记不清了。」 「那杨公子呢?刚才听姐姐说当日杨公子也来了。」 「他系的不就是在……」楚成月话音一顿。 杨明昭的那根红绳也不见了??? 周十二娘笑道:「我看这里红绳这么多,要找出自己当初系的也不容易吧。」 楚成月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听得周十二娘这么说,听起来倒也十分有理,大概是她记茬了吧。 在楚成月的极力鼓动下,周十二娘虽然十分害羞,但也入乡随俗的去投了九枚铜钱,取下了一根红绳。上次还知道给杜秋蔓押树枝的楚清遂,今天反倒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只晓得呆呆的站在一旁。 楚成月偷偷掐了他一把:「六哥哥,你没瞧见十二娘系不上去吗。」 楚清遂这才回过神来,直接对周十二娘:「你把红绳给我,我帮你系吧。」 楚成月团扇掩面——蠢得没救了。 周十二娘一张脸涨的通红,小声道:「这、这不合礼数吧,毕竟自己亲手系上才有诚意。」 「哦。」楚清遂赶紧押下了一根树枝,周十二娘垫脚系上,余光却偷偷打量着楚清遂。谁料他竟也在看她,二人眼神电光火石般碰在一起,又赶紧分开了。 她还记得在大公主府第一次见楚清遂,当时他可不想现在拘谨。而现在这样,她心底大约也知一点原因,但很意外,自己并不反感。 楚成月瞧二人这样,心道成了!不过周十二娘年纪尚小,等两三年成亲最好。不过世家成亲礼数本就麻烦,从官媒上门到最后定亲再到准备婚事,没个两三年也下不来。嘿嘿,不愁六哥找不到媳妇儿了,闺中友人变嫂子这种事,也是一桩美谈啊。 大公主尚不知自己当初的一场无心马球赛成就了好几对璧人的姻缘,她正致力于讨好自己的父皇第一线中。崔静珠与柳贞贞两人坠马,搁在本人身上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但对于皇室而言,早就翻篇了。而且由于柳相对柳贞贞一事的处置上惹恼了皇上,连带后宫的柳贵妃也受了一阵子冷落。 大公主一瞧,机会来了,毫无心理负担的给自己父皇的后宫送小妈去了。她不参与皇子之间的站队,大公主的人生信条是抱大腿只抱最粗的那根!反正无论哪个弟弟登上大位,她都要被升成大长公主,实在没有必要掺和那些一不留神就容易掉脑袋的朝堂站队中。 投入到选美大业中的大公主深知人靠衣装,物色好不同的美人后,又很大手笔的朝着京城里最火的胭脂铺下了一大笔订单。 于是坐在杜府的杜秋蔓也就间接知道了大公主的计划。自两年前胭脂妆在京城开业后,经过发展,俨然成为京城第一美妆店,仅店面就足有三层楼高,又兼并了两旁的空闲铺子,在这个时代算是大规模了。 胭脂妆的元老都知道这铺子是昌平颜府与杜家大小姐的买卖,与工部侍郎杜府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杜秋蔓借口去找楚成月,正悄悄坐在胭脂妆的雅间内见一位故人。 袁老三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京城再次见到大小姐,磕头便拜。 「小人不负嘱托,这几年在江湖寻人,总算是将那李婆子给找到了!」袁老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杜秋蔓看着有些刺眼睛,示意让他先整理下情绪。 见他不哭了,杜秋蔓这才道:「这几年吩咐你做的事你干得不错。」这里指的是过去几年袁老三私下送来的各种名碟和路引。 自打当年袁老三被杜秋蔓从昌平大牢里放出,又见识过杜秋蔓的本事后,再也不敢生出二心,老老实实替杜秋蔓办差,杜秋蔓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仅赏钱就高达千两,更别提还走通了官府的路子,给了他一个良籍。 第19章 「李婆子人在何处?」杜秋蔓问道。 袁老三不敢迟疑,赶紧道:「李婆子一向在南边活动,小的这几年顺着昌平、迁淮一往南找,尤其是那些受了灾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发现李婆子的踪迹。好在期间也认识了一些牙婆,听说李婆子当年害怕事发,在南边躲藏了一段时间后又往北去了,小的又往北走,就在三日前,总算是在京郊大刘村打听到了她的行踪,她正在那一边买年轻貌美的姑娘,据大刘村的人说,她还要在那一带逗留一段时间。小的没用,花了这么多年才打听到人的下落,是小的办事不利。」 「不怪你。如今这世上要寻人简直如大海捞针,你能这么多年都对我忠心,我很满意。」杜秋蔓才不管袁老三到底是被她打怕了,还是真的忠心她,反正好用就行。 「大小姐觉得小的有用就行。除了李婆子一事,小的这次路上还遇到了其他的事情。」袁老三道,「咱们昌平还算太平的。但外面现在除了州府几个大郡外,好对方都不太平了。离京城不远的泰和郡那边马匪为患,小的听说朝廷剿了一年还没缴下去,好多百姓都被马匪掳走了。大小姐若是要回昌平,请一定避开泰和郡那一带,哪怕是绕远一点都好。」 杜秋蔓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梁朝的统治不太平,自她穿越到这里来她便很清楚。在这里过了四年,朝廷越来越昏庸,当地过不过的好,全看父母官的品性。昌平太平那也是撞了大运遇到了周达这样的父母官,如今周达调任南樟,还不知道昌平日后会怎样。 不过现在知道了当年李牙婆的下落,杜秋蔓不愿夜长梦多,回到府后,写了帖子递给楚成月,让她那边派人来请她到康亲王府小住几日。当然她不会真的住下,与楚成月打了招呼后,便直接换了衣裳套上马便亲自去寻人了。 像李婆子那种私牙,自然不会正大光明的在外面晃荡。通常是租下一个小房子,将收集下来的姑娘都聚在一起,然后放出风去,等买家上门,就如同当年秦老板在她这里挑货一样。杜秋蔓化妆成瓦舍勾栏里出来买人的人,根据袁老三的线索,没多大功夫就找到人了。 李婆子尚不知前来的正是多年前的杜家嫡女,满脸堆笑,请杜秋蔓到干净的堂屋:「您是哪家的老板?老婆子还是第一次见哩,听您的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士。」 杜秋蔓挑眉,她多年生活在昌平,说的官话也偏南方,为了不露破绽,当即道:「您这耳朵可真灵。奴的家主是金州人士,奴也是奉命过来给家主挑几个漂亮伶俐的丫头。家主开的一间小茶楼,人不需要多,但要雅一些。」 李婆子知道一些勾栏瓦舍的老板喜欢养几个会点功夫的年轻婢女给自己做护卫,不仅能做事,带出去也有几分面子。见到杜秋蔓独自前来,下意识也当她是这样的人物。又听到她说茶社,心道这怕是个做暗门子生意的,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人选。 「姑娘打算要几个呢?」李婆子问道。 在看到李婆子第一眼的时候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人,一直没有发作就是担心被李婆子坑蒙拐骗来的那些人。 「先让奴看看货吧,钱都是小事,只要货好,还怕没银子赚么?」 李婆子笑的合不拢嘴,不过她还是很警觉的:「刚才我看见你就一个人骑马过来,挑的人要怎么送回去呢?」 「等奴看了货,自然就会有人来接她们了。」说着,杜秋蔓扔了一锭银子过去,「你害怕奴的主家付不起几个银钱么?」 「不敢不敢。」得了银子,一切都好说。李婆子敢做牙婆这一行,身边自然也有几个帮手,带着杜秋蔓去到后院,果然站着两个壮汉守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门打开后,杜秋蔓趾高气昂的站在门口,掩鼻嫌弃道:「什么怪味道,这就是你说的好货?」 「哎哟小贵人,您就这么匆匆看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屋里光线暗,我让几个长得好站到院子里让你看。」 李婆子选人的时候,杜秋蔓已飞速的将屋内的姑娘小孩都扫了一眼,又问道:「就这些了?」 「这些还不够您选吗?」李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十一岁的小姑娘推了出来。 杜秋蔓抱臂站在一旁:「奴替主家出来办事,自然要办的漂亮些。」 李婆子点了点屋里缩在角落里的人:「那您可找对人了,这附近在没有比我货更多的了。」 「的确不错。」 杜秋蔓点点头,顺势走到李婆子身边,只是眨眼功夫,一个手刀下去,李婆子当场便晕倒了。那两个守门的见状就要冲来,也被杜秋蔓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三个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屋里被拐来的人都看呆了,杜秋蔓将银钱留给她们,足够她们半年的开销了。至于以后的路,都得看自己。 李婆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捆住,正要喊叫,只感到脖间一凉,一柄开了刃的匕首正抵着她的脖子,不敢哭也不敢喊了,抖着声音不住求饶:「姑娘饶命啊!您要钱我这里尽有的,你只管拿去,只求留老婆子这条命。」 杜秋蔓见她这么识时务,也懒得与她费口舌,开门见山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表亲京城杜英府上的范氏吗?」 李婆子顿时瞪大了眼。 「看来是亲戚了,四年前范氏卖了一个女童给你,你可还记得?」 「我我我……」李婆子吞吞吐吐的半天,突然脖间微痛,匕首竟然划破了皮,「我记得我记得!!那是杜府大千金,范氏是她的奶妈,她给了我两百两银子让我把那孩子给卖出去。」说到这里,李婆子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之人,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了,但眼前的少女依稀有着当年那个女童的模样! 第20章 难不成…… 「是你!」李婆子摊到在地。 「是我。」杜秋蔓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收回鞘内,「不过你放心,我这人一向是恩怨分明的,范氏我都留着在呢,你更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了,端看你诚不诚实。」 李婆子颓然。这几年范氏音讯全无,她也悄悄到京城打听,但京城里也没有任何消息,范氏的家人想要报失踪,但范氏乃杜府家奴,她的家人没有资格去官府报案,便一直拖了下来。 杜秋蔓将李婆子扔到胭脂妆,命人严加看管她,又给昌平去了信,命蒋老汉派人将范氏和珍珠二人送到京城来。 办完这些事,杜秋蔓见天色尚早,便不着急去王府,不知怎地,等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到了黄觉寺前。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行。」杜秋蔓自言自语道。 于是一路溜达到了后院姻缘树前,望着满树的红绳,下意识的就想去找那日杨明昭系的那一根,却怎么也找不到。 「不见了?」 杜秋蔓蹙眉。她自认记得十分清楚,纵然这上面有许多红绳,但系红绳也就是几日前发生的不可能忘记位置啊。 找了一个小和尚来问,小和尚说有时姻缘树上红绳太多影响古树生长,他们会解下一部分。 听见杨明昭的那根红绳可能被和尚解下来了,杜秋蔓有些高兴,又有些恼怒。小和尚见多了在姻缘树下悲喜无常的痴男怨女,找个借口赶紧溜了。 「怎么就把昭哥儿的解了呢,这不是欺负人么。」杜秋蔓愤愤不平。 又在树上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那根好像也找不到了。对自己的那根红绳,杜秋蔓倒是看得挺开,见红绳不见后,竟暗暗松了口气。 「罢了,姻缘不能强求。」 天晓得当日她说的都是些胡话,万一这棵树真的很灵听进去给她送来了一个小书生,她找谁哭去。 就当杜秋蔓在黄觉寺闲逛时,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派三皇子出京公干。在太子被圈,二皇子受伤的档口,三皇子成了最耀眼的一位皇子。 皇子出京不是小事,皇帝的寿辰也过了,正好忠勇侯府的人也要回洛州,三皇子也是北上,让他们送三皇子一程也是顺路。 杜秋蔓看不懂朝堂这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一件事,分隔三年才相见的杨明昭,又要离开了。 护送三皇子北上的队伍十分庞大,而杨明昭直到要离开前一日才来找杜秋蔓与她道别。 「我还以为你要不告而别了。」杜秋蔓说。 「来的时候没有想到回去会领一个护送皇子的任务,这几日侯府的人,宫里的人,还有御林军的人都混在了一起,忙的千头万绪,今天才得了个空。没想到阿姐还是生气了。」 「生气?」杜秋蔓挑眉,「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小肚量的人吗?」 「是我错了,阿姐莫怪罪。下次来京城时,我再好好给阿姐赔罪。」 杨明昭认错认的果断,杜秋蔓却没有任何成就感。两人没说几句,侯府的下人便找来了,杨明昭告了罪,走到一旁听了几句,无奈对杜秋蔓道:「我得回去了,皇上有事传我入宫。」 杜秋蔓面无表情道:「嗯,去吧。」 杨明昭走了几步,似想到了什么,又跑了回来,杜秋蔓眼前一亮,只听杨明昭道:「那日黄觉寺里阿姐说起的心仪男子的模样,其实……」 「其实怎样?」 杨明昭笑了笑:「其实洛州也有书院的,不比国子监差,我回去也会帮阿姐留意的,阿姐不要担心。」 杜秋蔓一口气卡在胸口堵得不行。 「我走了,阿姐保重。」 杨明昭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杜秋蔓挫败的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开心。——这大约是空巢老人的心态。 齐烨察觉到杨明昭与杜秋蔓之间那诡异的气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蔓姐儿吵架了?」 「没有。」杨明昭坦坦荡荡,「我与她不是一直有说有笑的吗,你那里看出来我们吵架了?又是哪个在背后到处传闲话?」 齐烨道:「我就这么一猜,你至于这么激动吗。」说罢,贱嗖嗖道,「你真的要去洛州书院给你那蔓姐儿物色郎君啊?」 杨明昭抿唇不语。 与杜秋蔓赌气的后果并不愉快,至少他没有获得想象中的畅快,反而像是作茧自缚,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越是告诉自己要放手,可越不愿意松开。正如那夜他潜入黄觉寺,将那两根红绳带走一样,他连蔓姐儿的红绳都不愿意让人看到,更何况她这个人呢。 只不过,现在的蔓姐儿不适合步步紧逼。既然蔓姐儿这几年没有打算成亲的意思,杨明昭觉得自己还有时间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心。 杨明昭走后,聚集在京城的各地世家贵族们也纷纷离开京城家去。楚成月对京城没有什么留恋,唯独拉着杜秋蔓的手哭了好久。 「行啦,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只是回青州,我过段时间也会去的。」 「那你可一定要来啊!」楚成月哭道,「六哥哥也不在跟前,我一个人在青州就盼着你来了。」 「楚清遂真的跟着周大人去南樟书院了?」 「对呀。周大人要先回云州一趟再去南樟。」提到六哥,楚成月果断收了泪,「这一路有十二娘同行,他心里不知高兴成什么样。」 杜秋蔓对楚清遂这个行动力颇为佩服,看准了就下手,厉害! 第21章 等康亲王府的人也离开了京城,杜府里渐渐开始传起了一股流言,大小姐在昌平的时候和一些下九流来往甚密,而且还有些不清不楚的。 小桃听到时简直要气炸。连翘怕她在大小姐跟前没个遮拦,赶紧跑来叮嘱:「你可别火上浇油,如今王妃她们离京了,府里的那些人就等着大小姐发作呢。」 「我知道!」小桃狠狠道。不就是看见大小姐的靠山走了么,若是大小姐出言顶撞,无论是身份还是辈分都占不到便宜,加之坠马那件事,杜英对大小姐也不太待见了。 「亏得米氏能忍到现在才发作。」连翘叹道,「她手里恐怕有些东西,就等着咱们去找她理论呢。」 大小姐在昌平打交道的人多了,那么大的园子还有那么多铺子,光收留的流民就有好几十人,那些都算是下九流。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小桃郁闷道。 连翘:「你别冲动,如实报给大小姐就好,大小姐肯定早就有打算了,你可别自作主张坏了大小姐的计划。」 小桃点头应下。等杜秋蔓回府后,将府里的传言说与她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杜秋蔓的脸色,见她毫不在意,小桃这才放下心来。 杜秋蔓笑道:「刚才干嘛拉着一张脸?怕我生气呢?」 「她们这样诋毁您就是不行!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现在,当大家都是傻子呢。」 「你说的没错,我也的确有些烦了。」杜秋蔓曲指叩了叩桌面,「正好两个老熟人也来京城了,也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流言越演越烈,直到杜老夫人从娘家人耳中听到这个事儿,当场勃然而怒,摔了手里的燕窝羹。 「米氏呢?把她喊过来,让她也听听这是她教的好女儿!」 张姨娘坐在一旁,一边挺着大肚子一边劝道:「夫人许是不知道的,毕竟这是在昌平发生的,夫人就算再能耐也管不到昌平去呀。」 杜老夫人道:「当初要不是她执意要将人送回去,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人在眼前都教不好,送远了岂不是让她飞天了!」丝毫不提杜秋蔓被送回老家也与她有关。 米氏得知杜老夫人发脾气后,微微一笑,自那些话散出去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杜雪娇紧张问:「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米氏道,「她杜秋蔓收留乞丐是真的,带着一群乞丐去园子闲逛也是真的。哦对了,还有那什么君子扇,呵,好本事呀,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君子扇原来是蔓姐儿鼓捣出来的,据说一柄扇子就能卖到几十两甚至百两,真没想到咱们的蔓姐儿还是个富户了。」 杜雪娇哼了声:「父母尚在,她就敢置私产,真是不知礼法!若是旁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不孝子,早就打发去跪祠堂了!」 「走吧,咱们一起去听听老夫人的说法吧。」 米氏收拾了一番,志得意满的去了杜老夫人的院子。 等米氏到的时候,就看见高座上的杜老夫人脸色阴沉,旁边还站着碍眼的张氏,一副伏小做低的模样就令她直范恶心。 「你来啦。」杜老夫人微抬眼皮,语气微怒,「快去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吧。」 杜雪娇不乐意了,故意道:「奶奶,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府里,我又做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没说你!」 杜雪娇:「除了我一直跟在娘身边,其他姐妹也没来娘这里啊。娘每日事情那么多,姐妹们不主动过来听娘教导,难道还要娘一个个追着去问吗?」 「好啦。」米氏轻轻拍了拍杜秋蔓的手背,柔声道,「也不看是什么场合,老夫人说话哪有你顶嘴的份,快给老夫人道歉。」 「是我越逾了。」杜雪娇蹲了个万福,又站到米氏身后。 杜老夫人见她们母女一唱一和的,重重哼了声。原本想借此事打击米氏,看来暂时还动不得她,罢了,先把杜秋蔓那小妮子审了再说。 说话功夫,杜秋蔓便到了。 不等她开口,就听到杜老夫人沉声道:「跪下!」 杜秋蔓笑呵呵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仿佛没听见一样,直接坐了下来。老夫人气的发抖,米氏身后的杜雪娇倒是被气乐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能这么嚣张,真当没人能管得了她吗。 杜老夫人:「怎么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吗?」 杜秋蔓将屋里众人扫了一圈,缓缓道:「老夫人一大早将我喊来,什么都不说就叫我跪下,我也很困惑,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除了前段时间在康亲王府小住了几日后,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实在想不通有何事需要跪下的。」 「放肆!」杜老夫人气的拍桌,一个两个的,还都是孙女辈的小妮子都敢向她顶嘴了,真是翅膀硬了啊。抖着声音对一旁的嬷嬷道,「去把老爷请来,让他来看看啊,这就是他生出来的好女儿,自以为攀附了权贵,连祖母都敢不敬了。」 杜雪娇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杜秋蔓,只见她打了个哈欠,还伸手朝身旁的丫鬟要了一杯茶,神色从容,一点都不慌张。她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附在米氏耳边低声问:「娘,她好像一点都不怕,那些事情她难道没听过吗?」 米氏也有些拿不准杜秋蔓的态度了。 按理说流言闹得这么大,杜秋蔓身边也有几个忠心的丫鬟,自然也会告诉她的。 等等! 忠心的丫鬟?! 米氏顿时了然,昌平和京城毕竟是有距离的,等下说开了,杜秋蔓大可把所有的事都推在自己的丫鬟身上,这小贱人虽然可恨,但她身边那个叫小桃的丫鬟的确对她忠心不二。 第22章 不过嘛…… 再忠心的丫鬟也扛不住板子,只要打疼了,自然就会说真话。纵然那丫鬟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杜秋蔓推她出来挡刀,身边伺候的人注定寒心,还怕下一次治不了她么。 既然看破了杜秋蔓的后招,米氏不慌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专心等杜英来。 杜老夫人顺了顺气,又看向杜秋蔓。连杜雪娇都老老实实站着,她倒好,一进屋就直接坐下了,毫无长幼尊卑。 「蔓姐儿,你给我站起来。」 杜秋蔓到无不可,刚站起身时,杜英正好也到了。 老夫人的腰杆子顿时硬了,扯着袖子掩面就哭,杜英吓了一跳,赶紧跑去:「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又将屋里所有人看了一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惹老夫人生气了?!」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这个孽子!」 杜英不由一愣,一头雾水的望过去。 杜老夫人唱作俱佳:「要不是你没教好这些小辈,咱们杜府哪会丢人都丢到外面去!」 杜英更晕了,这段时间由于朝堂上立储风波,他都半个多月都到后院来了。 杜老夫人手一指:「你问问她,她教出来的好闺女!」 米氏真是有些佩服这老夫人了,不就是拿了她的银子做买卖亏了些么,竟然恨到了这个地步。就你会哭,我不会? 杜英正要发话,就见米氏也垂了头,微微哭泣,使了一招以退为进:「是我管家不利,让一些没影的话传了出去,害了蔓姐儿的名声。」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又和蔓姐儿的名声有牵扯了?」杜英被妻子老娘哭的头疼,指着一直在旁边装壁花的张氏,「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许再哭了。」 张氏只好硬着头皮将杜秋蔓在昌平的那些流言都说了一遍,在杜老夫人的注视下,又重点强调了现在京城里一些家族也知道了,现在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老夫人想要管教一下杜秋蔓,谁料她一点都不服管,还出言顶撞老夫人。 「你可真是反了天了!」杜英指着杜秋蔓,「你给我跪下!」 杜秋蔓丝毫不动。 「怎么了?你祖母叫不动你,为父也叫不动你了?!你这是从哪里养出来的脾性,我杜英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让你回老家思过,你连名节都不要了?!」杜英气炸了,以前杜秋蔓也是顽劣,但并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但女子的名节,事关家族荣誉,朝堂上是可以以此来参他治家无方的。 「蔓姐儿,都这个时候就别倔着了,赶紧向你父亲还有祖母认错吧。」米氏出声来当个老好人,「娘知道你当时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改了就好了。」 「她去昌平的时候都十二了,小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这点道理她都不懂吗?」杜英气的手痒,「拿竹条来,今天不教训你这个劣子,以后你就更加无法无天,迟早一天给我们杜府惹上祸事!」 「老爷不可啊。」米氏颤颤巍巍的求情,「蔓姐儿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动竹条,您罚他抄写或者跪祠堂就好,千万不能打她啊。她也是一时做错了事,但她心底还是孝顺您的。您想想,蔓姐儿从昌平回来的时候,还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那都是她的心意啊。」 杜秋蔓挑眉,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米氏还会替她求情。 米氏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杜英。是啊,杜秋蔓是康亲王妃认的干女儿,明年康亲王妃还要来京城,她要是不知轻重去告状…… 亦或是这坏名声传出去,惹得康亲王府恼。 自己这大女儿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重不得,轻不得,但不管是哪一种,对他杜英来说都不利。 米氏本想将事情引导杜秋蔓置办私产身上,却没料到提到银子让杜英突然消了火。 杜老夫人忍不住道:「你这会子做什么老好人!你看看她那样子,哪有半分孝道!不过是带的些小玩意,就是孝吗?有哪一样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女子该学的东西,她是一样都不会!」 米氏道:「娘,蔓姐儿在昌平就将老宅管的很好,像她这么大的姑娘,能独立管一个宅子,已是很不容易了。」 杜老夫人不可思议的瞧了米氏一眼,她今天是吃错药了,尽在这里跟她唱反调。还是说凡是她这个老婆子要说的东西,米氏就要反对? 杜老夫人越想越气,她就不信了,难道还驳不倒这个米氏还有杜秋蔓了!她刚才不是说杜秋蔓回管家么,杜老夫人心头一转,原本没有在意的一些细节纷纷浮现在了眼前。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老夫人昏花的两眼如刀一样盯着杜秋蔓,「你哪来的那么多银钱买了那些个丫鬟回来的?娇姐儿在府里,身边也不过是三个丫鬟,你那院子里脸生的就有五个,更别提昌平那边还要留人看院子!这些银子都是谁给你的?」 米氏没想到竟然是杜老夫人捅破的这层窗户纸,兴奋的恨不得直接给这老货鼓掌欢呼了。再看杜秋蔓,果然她一声不吭。 呵,害怕了吧。 流言你可以推给丫鬟,银子你要怎么推? 米氏道:「昌平那边有……铺子,蔓姐儿自然可以去铺子的账面上拿银子的。」 「胡闹!」杜老夫人怒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月都有月利,哪怕是去了昌平,府里每年也都给她送了银子,又不曾短了她吃喝,竟为了自己享乐,去账上支银子吗?」 「倒也不是……」米氏继续劝,「听说那边的书坊弄出了一个君子扇,比原来要赚的许多。」 第23章 「君子扇?!」果然提到这个杜英便知道了。 「你是说那君子扇竟然是昌平那间书坊弄出来的?」 米氏赶紧道:「去查账的管事回来报今年的出息,我也是昨儿才知道的。」 许多事,杜英只是暂时不去想,但只要一想,都是经不起太多的推敲的。就像现在,他知道那大名鼎鼎的君子扇竟然是自家书坊创的后顿时冲到了杜秋蔓跟前:「你与我说,那白玉纸还有人参,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花银子买来的?!」 杜秋蔓打量了他一眼,平静道:「白玉纸不是,人参的确是花了银子,但也没多少,就和我刚回来时说的那样,的确就是捡的漏。」 「那君子扇是怎么回事?」杜英问,「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杜秋蔓也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君子扇在昌平挺有名的,府里每年都去昌平查账,你们不知道吗?」 杜英果然看向了米氏。 米氏冷笑:「每年去查账的可是前院的王管事。」 杜秋蔓两手一摊:「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很少去铺子上的,那些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杜老夫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讥笑道:「你还知道那些地方不是你去的?!你在昌平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怎么说?还收留了乞丐让他与你同吃同住?」 「这些话都是谁说的?」杜秋蔓问道。 杜老夫人:「你别管那些。只说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见杜秋蔓沉默不语,杜老夫人喘着粗气:「看看,果然叫我给说中了吧!这种不知廉耻的孙女我杜府是要不起了,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赶紧送到家庙去。」 杜英冷眼道:「老夫人说的话你可认了?若是搁在旁的府里,你这样的女子可是要浸猪笼的,但我杜府是诗书礼仪之家,不幸那一套。也是怜你年幼不懂事,去家庙静养吧。」 说完,也不想再听杜秋蔓辩解,挥了挥手,命婆子将她带下去。 米氏和杜雪娇两人心里激动不已,米氏也不求情了,只是垂着头做伤心模样。眼见着婆子走来,杜秋蔓突然道:「且慢,我还有话要说。」 杜英不耐烦道:「你要是再狡辩,就别怪为父动用家法了!」 「此前我去昌平的时候,夫人怕我在那边过得不好,特地让范妈妈还有珍珠一并跟了去。」杜秋蔓深深看了米氏一眼,展颜笑道,「先前我回来的时候,因路上匆忙没法带那么多人,所以她们二人现在才来京城。」 米氏一震,想要说什么,却被杜英抢先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范妈妈和珍珠都是夫人精挑细选的人,一向细心周到,我在昌平时候也多亏了她们伺候左右。流言里说我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想着,我自己是口说无凭了,不如叫她们进来说一说我在昌平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范妈妈且不谈,珍珠是米氏特地挑给杜秋蔓的,这一点整个府里都清楚。杜老夫人瘪瘪嘴,这个人的确没有必要替杜秋蔓隐瞒,说的不定杜秋蔓与米氏两个人狗咬狗,她还能坐收渔翁之利。想到此处,杜老夫人开口道:「那就让她们两个进来吧。」 杜英摆摆手,要是这两人说的与流言有出入,倒也能挽回些名声,对他也有好处。 米氏却坐不住了,但现在这个场面已经不是她能阻止的,只看见范氏和珍珠两人走到屋里来,令她惊讶的是,这二人除了神色有些木然和胆怯,全身上下没有被虐待的样子。 「老奴/奴婢见过老爷,老夫人,大小姐。」 二人唯独没有向米氏问安。 杜老夫人也不在意,问道:「你们两个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与我说说,蔓姐儿在昌平都过得如何?可有做败坏名节的事情?」 范氏朝着杜秋蔓看了一眼,下意识抖了抖,垂着脑袋赶紧道:「大小姐在老宅一切都好,倒是……」 「倒是什么?」 「倒是夫人一直在迫害大小姐。」 「放肆!」杜雪娇首先忍不住,「你这老货再瞎咧咧什么!掌嘴!」 范氏心一横,闭着眼一股脑全说了:「大小姐离京时,夫人给了我一包迷药,让我迷晕大小姐,卖给牙婆。」 珍珠也赶紧道:「后来夫人又派了孙管事去昌平,在大门口故意说些胡话,败坏大小姐的名声,幸亏当地县令明察秋毫,还了大小姐清白,判了孙管事流刑。奴婢说的都是千真万确!老爷,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昌平县衙查看卷宗的。」 连卷宗都扯进来了,混迹官场已久的杜英哪里还会不信。他站起身,轮起胳膊一个巴掌抽向米氏:「你这个毒妇!」 米氏捂着脸,当场就跪了下来:「范氏扯谎!为了诬陷我什么话都敢说,她说我给她了迷药,谁看见了,谁能证明呢?」 范氏跪在地上,听到米氏否认,急忙道:「老奴若是敢说一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夫人嫉妒大小姐的嫁妆,只有大小姐死了,昌平的庄子和铺子才能都成为夫人的东西。另外大小姐被罚回老宅也都是夫人的手笔,夫人故意派了几个心眼子歪的丫鬟在大小姐身边,成天挑唆大小姐,故意说老夫人屋里的那盆牡丹是先夫人留给大小姐的,大小姐这才去老夫人院子拿花。」 「什么?!」杜老夫人也坐不住了,指着米氏道,「我是说当初蔓姐儿怎么突然冲到我这里,原来竟是这样?」 「你这老奴!」米氏冲到范氏跟前狠狠踹了她一脚,「说,你到底为什么陷害我,你到底……」说着,感到杜秋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米氏站直身子,努力稳住,「好呀,你们主仆二人串通一气,真是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了。老爷,老夫人,她们说这些事都是一面之词,能拿出证据吗?」 第24章 杜老夫人是很希望米氏就此一蹶不振,并没有说话。 但杜英虽然犹豫不决,但主持中馈的正妻出了问题,对他的形象也是一个打击。不管是米氏是真恶毒还是假恶毒,残害嫡女这样的名声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 米氏身为他的枕边人,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跪在地上,膝行到杜英身边,哭诉道:「我在京城里好好养着娇姐儿,养着永明,我又不是没有陪嫁,为了那几两银子何苦就把自己的名声给担进去。若是真像那二人所说,她们做了这样的恶事,怎么能瞒到今天?若真有迷药,蔓姐儿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这分明就是诬陷啊,请老爷明察!」 杜英沉声道:「你说得倒也有道理。」 杜秋蔓冷笑了一声,对米氏道:「真是好笑。仅凭那些没影的流言就能让我去家庙,那些流言没有证据,现在你倒是来讨要证据了?」 米氏浑身一抖,面露惨色:「我知道蔓姐儿心里是有怨的,都怪我这么多年也没有对你尽到做母亲的职责,是我识人不明,派了这两个刁奴在你身边胡言乱语。你要是有气,就打为娘骂为娘都行。你怎么对为娘都可以,但残害嫡女这样的名声为娘是万万担不起的,咱们杜府也是担不起啊,不能仅仅听这两个下人的一面之词啊。」 这番话正戳中杜英痛脚。杜英正要说什么,杜秋蔓突然道:「哦?既然不能只听她们的一面之词,那我再喊一个人来可好?」 米氏只觉得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这时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妇人走来。 范氏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便仿佛若雷击,李婆子跪在地上,丝毫不敢看众人。 杜英已经不太想管了这件事了,还是杜老夫人问:「她又是谁?」 「小人姓李。」李婆子颤着声音。杜秋蔓见她磨磨蹭蹭的,直接道:「她叫李婆子,是个私牙。当年范妈妈联系的牙婆就是她。」 如果说刚才杜老夫人还不太信的话,现在连牙婆都出来了,杜老夫人顿时瞪大了眼——米氏胆子竟然真的真的这么大?! 「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米氏还在嘴硬。 杜秋蔓道:「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此人的确就是一个私牙,与她交易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是不信,大可出去打听一圈。呵,我杜秋蔓能收买三个人为我说话,难道我还能收买三百个人来作假吗?」 米氏不语。 杜秋蔓道:「李婆子,把当年的事说一说吧。」 李婆子垂着头,小声道:「四年前,范妈妈找到我,说要卖给我一个小姑娘,不仅不收钱,还要倒给我二百两,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将这个姑娘卖的越远越好。」 「那个小姑娘是谁?」杜老夫人追问。 「就是……就是……」李婆子抖着声音望向杜秋蔓,「贵府大小姐。」 米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杜雪娇冲到她身边扶住她,满脸的不信:「你们都是骗子,故意串通好了来陷害我娘的是不是!」 李婆子跪在地上连忙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 「你还胡说!」 杜雪娇气的上手就要去打,几个丫鬟急忙过去将她扯开。 杜英看着这一出闹剧,猛地拍桌:「够了!将这三个人都带去!」 杜秋蔓上前一步:「她们可都是证人,你是要带去,还是带下去灭口?」 杜英望向自己的大女儿,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她。杜秋蔓与先夫人叶氏长得很像,但叶氏柔弱,杜秋蔓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杜英闭了闭眼,虽然他不愿相信米氏竟然做出这等恶事,但杜秋蔓人证齐全,连牙婆都找到来了,此事想来此事八成是真的。 「蔓姐儿啊,你可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看在米氏这么多年陪在为父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退一步吧。」对杜秋蔓的语气已完全转变了,杜英安抚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这样吧,米氏禁足在院内不得外出。昌平那边的园子还有铺子都是你的陪嫁,公中再出一千两白银,你觉得这样可好?」 这是要花钱消灾了? 可杜秋蔓唯独就是不缺钱。 「不好。」杜秋蔓道,「凭什么仅有流言我就要去家庙,而她做了要残害我性命的时候,竟然不用偿命?」 「蔓姐儿!」杜英呵斥道,「你要大局为重!」 「米氏故意骗我冲撞了老夫人,让我被罚回老宅不算,在路上还要用迷药迷晕我,将我卖给牙婆。若不是我机灵逃过一劫,你们以为今天还会有杜秋蔓这个人站在这里吗?这还不算,知道我还活着后,她丝毫不知悔改,还派了孙管事到昌平,站在门口指责我不孝贪财,败坏我的名声,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她凭什么只是轻轻松松的在府里禁足?」 「我没有让范氏卖掉你!」米氏知道其他都可以认下来,但只有这一件事不行,「是她起了歹意,又见事情败露,故意陷害我的!我只问,谁看见我指示范氏了?!不论是范氏还是珍珠,我只能说是我识人不明,但我绝对没有想要卖了你!」 范氏见米氏这是要将污水全泼在自己身上,也不再沉默了,仰起头厉声道:「夫人为了收买我,送了我许多金银首饰,我一个奶娘,每个月的月例有限,自己是买不起那些东西的。当年夫人要老奴做下那事时,老奴就担心有一天事发,夫人不认账,将部分首饰埋藏在了屋里,现在去挖还来得及。」 米氏骂道:「那你盗窃的!」 「夫人拉拢我,因为我识字且会写字。只要替夫人做了事后,我都会记一笔账,每一笔账对应了有赏赐,纵然是盗窃,我也不能偷那么多东西,而且有一些还是夫人的陪嫁,一查就知道!」 第25章 杜秋蔓这时已经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啧啧摇头,真是一出好戏啊。当年米氏特地挑中会写字的范氏来拉拢,如今这会写字的长处反而是害了她自己。 「老夫人明鉴。我只是一个下人,在府里当差当得好好的,也不缺银钱,卖掉主子我能落到什么好?」范氏磕了一个头,「是夫人眼馋先夫人的陪嫁,但只要蔓姐儿在一天,那些陪嫁就落不到夫人的口袋里,所以她就想趁着大小姐回老宅的路上,将大小姐卖掉,侵吞那些陪嫁。夫人许诺我,只要我做成这件事,就让我男人去昌平当掌柜,我的孙儿也能去书院念书。」 米氏彻底摊到在地。 她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其实在李婆子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瞒不住了。 杜老夫人现在看米氏就像是看见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见杜英还在犹豫不决,杜老夫人冷哼了声,「这样的媳妇儿我可是不敢要了。为了银子今天可以残害嫡女,明天是不是就能害我这个糟老婆子了?」 杜英赶紧道:「娘你消消气。」 「我是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们杜家是要不起这样的媳妇。」杜老夫人道,「这样的毒妇留在府里才是对你最不利的!你要是不敢休妻,就让她去庙里,一辈子不许回来!」 杜雪娇想要挣扎,殊不知杜老夫人现在看见她就心烦,挥了挥手,让婆子堵了她的嘴,将她拖出去。 杜英看向杜秋蔓,恳求道:「就将米氏送到家庙,一辈子念经不许她回杜府,你看这样可好?」 原以为杜秋蔓还要闹一场,谁料她想了想,最终还是道:「全听父亲和老夫人的。」 杜英彻底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个苦主闹出来。现在看来,蔓姐儿是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赶紧道:「那几个传流言的下人,没一个都打一百板子,不许用药!这府里被弄得乌烟瘴气的,什么时候下人也敢在背后嚼舌根了!」又看向老夫人,「这段时间只能辛苦您了。」 老夫人重新拿回掌家大权,虽然是来收拾烂篓子的,勉强点了点头。 当天太阳落山前,米氏被堵了嘴,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悄无声息的送到庙里,什么细软都不许带。这座寺庙坐落京郊,十分偏僻,送到这里来的女眷都是各府范了大错的,一辈子都得出去。 米氏躺在破竹席上,佝偻着身子,眼里充满了恨意。虽然被送到庙里,但她还活着,她还有一子一女,永明更是府里的嫡子,只要永明在,她还能再回去的,她还没有输! 杜雪娇得知米氏被送到庙里后大哭了一场,不顾丫鬟阻拦就冲到杜秋蔓那边,谁料还未到院子,就被两个丫鬟阻拦下来了。 「叫杜秋蔓出来!」 小桃走到她跟前:「大小姐休息了,二小姐有什么事可以与奴婢说。」 「你算什么东西!」杜雪娇说着,上手就要打去,谁料刚一伸手,就被杜秋蔓院子里的小丫鬟给牢牢制住。 小桃笑看着她,笑盈盈的:「您又是什么东西呢?哦,您那个残害旁人,妄图吞了旁人银钱之人的女儿。我还以为你会替自己的母亲感到羞愧来给我们大小姐来道歉,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娘,看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杜雪娇双眼通红,「一个下人也敢骂我?!」 「总比那种佛口蛇心的人要强,至少奴婢不害人,行的正坐的稳。而你……老夫人可是说了,让二小姐回院子里静养。你们这些丫鬟婆子就是这样让二小姐静养的?」 「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带二小姐回去。」 杜雪娇还要挣扎,但这次不仅是丫鬟,连使粗的婆子都围了上来,连拖带拽的将杜雪娇带了回去。 小桃哼了声:「这几天都盯仔细了,像那种人万万不可打扰到大小姐。」 杜秋蔓早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只是她不耐与杜雪娇打交道,见小桃去了又来,笑道:「怎么你还生气了。」 「大小姐您饶了米氏一命,她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竟还跑来争辩,真是不知好歹!」 杜秋蔓捧着一杯花茶,望向窗外,悠悠道:「一颗小草你只剪掉了冒出来的部分,到了第二年,还会生长。要想寸草不生,只有斩草除根,连根挖起后,这块地才算真的干净了。呵,事情还没完呢。」 将米氏送到庙里后,杜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张氏是她的人,顺理成章的接管了主持中馈的权利,整个杜府来了一遍清查,凡是与米氏相关的,不是罚去做粗活,就是直接发卖出府,手段可谓是雷厉风行。 杜英看在眼里,觉得这样做挺好。他不希望米氏成为自己升官路上的绊脚石,蔓姐儿这个苦主都不追究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虾米,卖了还一个清净,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氏顿时抖了起来,安插了不少亲信到了府里。 过了七八天,府里总算是收拾妥当了,杜英出门上朝也安心了许多。乘着轿走到宣武门前,下轿后,像往常一样与相熟的同僚边聊边往宫里走,谁料他刚朝别人那边走去,那边的人便散开了。如是再三,杜英心觉不妙,这是怎么了? 因太子被圈之事,朝堂上的气氛一直都很压抑,好在大公主及时送了好几个美人入宫,梁帝心情为此好了不少,停了好几日的大朝会终于开了。 崔相与柳相二人都在蛰伏期,上了朝,除了必要的话外不敢多言。梁帝见没什么事,正要宣无事退朝时,巡城御史站了出来。 「臣有事要奏。」 梁帝打了个哈欠:「说。」 第26章 「臣要参工部侍郎杜英帏薄不修,宠妾灭妻!」 朝堂上顿时哗然一片,梁帝的哈欠也打不下去了,一脸莫名道:「可有此事?」 「工部侍郎杜英府上如今是小妾管家,其妻被送到庙里清修,这难道不是宠妾灭妻吗?」 梁帝目光扫到朝臣队伍末尾处:「杜英,你可有话要说?」 杜英赶紧走出:「臣冤枉,臣府里是老夫人在主持中馈。」 巡城御史道:「哦?那你说说为何平白无故的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庙里?」 杜英只感到整个人都坠在了冰窖里,浑身发凉,说出米氏残害嫡女,他的名声也要跟着受牵连,但若不说出此事,那宠妾灭妻的帽子又要扣在自己头上,无论哪一种,他都逃不脱干系。更奇怪的是,自己家里的事情这巡城御史是怎么知道的?! 「臣、臣……」杜英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吐不出半个字来。 梁帝不耐道:「既然说不清,此事交由吏部与京兆尹来审,在查明期间,免去杜英工部侍郎一职。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大臣道:「吾皇圣明。」 梁帝原本稍好的心情又被这件事给搅和了,诸大臣很有眼色的不再多言,没一会儿大朝会就散了。只剩下杜英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直到吏部侍郎走到他跟前:「请吧杜大人,去我们吏部大堂走一趟吧。」 关于吏部,杜英可没少跑。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是过来受审的。好在梁帝只是暂时免去他工部侍郎一职,但并没有明确罢他官职,吏部对同僚还是比较客气的。 刀笔小吏见着几位大人来,连忙上了茶。吏部侍郎也没有摆多少架子,让杜英和高御史都先坐下,大家喝喝茶,好好聊一聊,说不定没什么大事。 「高御史最近很闲吗?」杜英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朝中那么多大事不看,只盯着我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帏薄不修这种事,属于民不告官不举,哪家官员后院没点破事,大家都在一个系统里混的,要是都拿这一点来攻击政敌,这朝堂上就没人来了。 巡城御史可闻风而奏,但显然对方这次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高御史撩起衣摆大大方方的坐下,扔出一个卷宗:「还是先请杜大人看看你家女眷都做了什么好事吧。」 杜英没好气的接过,飞速看了一遍,原本还很气愤的脸瞬间变成惨白。吏部侍郎见状,也慢慢将茶杯放下:「难不成老杜你真的……」 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官员有个把宠妾没关系,闹到宠妾灭妻份上就很过了啊。 高御史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道:「若是旁的倒也罢了。你那小妾指使家奴侵占了旁人的铺子,逼得别人去了京兆尹递了诉状。被占得人家虽然是商户,但你可知他们是哪家的商户吗?」 吏部侍郎微微摇头:「请讲。」 「乃是颜氏商行!」高御史哼了声,「你杜英惹到柳相头上了还不知悔改?!」 吏部侍郎果断闭了嘴,这得多糟心多蠢的小妾才能这么不长眼啊。 杜英已经哆嗦着手:「高御史啊,这几日我夫人养病,我那后院之事都是给老夫人来管,可能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这才让一个妾来搭把手。既然事情明了,我这里给那户人家赔礼,不……双倍赔礼。你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闹出人命来,这事儿是不是就算了。」 吏部侍郎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不过是后宅女人不懂事,既然都说清楚了,杜侍郎赔了礼,让那商户去京兆尹把状子给撤了,这事也就了了。」 杜英感激的看着他。硬要说的话,吏部侍郎与他也算是沾着亲,米氏他哥的女儿米芷桐与吏部侍郎家的嫡三子正在议亲。这门亲事成了后,三家人免不了也要多走动走动。 谁料高御史毫不退步,扫了一眼杜英:「你夫人养病被你养到庙里去了?」又深深看了一眼吏部侍郎,「贵府上的幺子快成亲了吧,这女方的姑妈在庙里算个什么事。」 吏部侍郎不想管杜府后宅的那些破事,大家都是男人,也懂对方的心态。很多府里对正妻并不怎么上心,不过是碍着名声不好休妻给个体面尊重罢了。但涉及到自己儿子的亲事,吏部侍郎只好道:「你还是赶紧把人接回来吧。如今朝堂上都看着你,你把人接回来好好养着,再去给那商铺陪个礼,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杜英有苦说不出,但现在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在他心里,杜秋蔓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回去与蔓姐儿说一说,等过了这阵子再将米氏送走也行。这吏部大堂他一刻也不想多待,拿定了主意,便匆匆走了。 吏部侍郎捋着胡须,不禁道:「也不知老杜府里再闹腾些什么,把夫人都送到庙里去了,再接回来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高御史扫了他一眼,冷笑道:「能送到庙里,定然是犯了大错,又不能张扬吧。」 吏部侍郎一愣,总觉得高御史这话里有话。他对后宅不怎么在意,但因自己儿子和米府正在议亲,回府后和夫人说起此事。 侍郎夫人心思就细多了,后宅里无非就是那些手段,结合杜府小妾嚣张的模样,侍郎夫人心道这八成是小妾使了手段害了杜夫人。侍郎夫人轻声道:「咱们不方便插手,明儿我去一趟米府,好歹让亲家知道这件事。米氏那人我见过,是个和气人,她又是儿女双全,就算犯了什么错,也不至于被送到庙里去,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老爷您也说最近圣上心情不好,依我看,杜大人这件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也是他的家事,自家关起门来解决就是了,那高御史也不会一直盯着他,老爷您也不用两头为难。」 第27章 为了点帏薄不修的事情,害的同僚被罢官,的确有些难做,吏部侍郎听着再理,点头同意了。 不得不说,杜英是真怕米氏残害嫡女的名声给传出去,凡是关于米氏惩罚都是静悄悄,压根就没有惊动任何人,加之米氏被送走后,她身边的人要么被发卖了,要么在府里被看管起来做粗活,是以米府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竟然已不在杜府。 侍郎夫人说的很有技巧,并没有将矛头指向杜英,只是说杜侍郎府上小妾厉害。但米老夫人听着还是气的,我好好养的女儿,嫁到你府上十几年,替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让一个小妾骑在她头上了,这是欺负米氏没有娘家吗!当即套了马车去杜府。 杜英正焦头烂额,与杜老夫人商议如何接米氏回来的法子。杜老夫人指着张氏郁闷道:「你说说,这才几日你就出了这么大纰漏,真是要你何用!」 张氏不顾自己六个月大的肚子,跪在地上,哭求道:「妾真的不知道那胭脂铺是颜氏的铺子啊。妾也是想着为府里开源节流。妾手下的人的确有些不妥,但但……」张氏一边哭着,突然神色一凛,「都是夫人的计谋,这都是计谋的,妾是冤枉的!」 杜老夫人揉着太阳穴,头疼道:「怎么又和那女人扯上关系了?」 张氏道她刚接管府里,对府里的生意往来并不熟悉,不得已只好笼络原来跟在米氏身边的人。是他们说府里最挣钱的铺子原本是胭脂铺,后来京城里开了一家名叫胭脂妆的铺子后生意才一落千丈。 「我并没有指使下人去抢占商铺,这是天子脚下,我怎么可能这样做呢,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啊。」 杜英怒道:「高御史都说人家去京兆尹哪里递了状子了,你还狡辩!你到底做了什么,还不说实话!」 张氏现在知道自己是被米氏留的后手坑了,府里银钱一团糟,老爷一向不管这些事,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短时间要想理清这些事只能再将她请回来。她并没有指使家奴去抢占铺子,不过是雇了些地痞流氓去胭脂妆附近捣乱,败坏他们的口碑罢了。 与她说这些的下人并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那胭脂妆背后是颜氏商行,只说是外地来的,因有些讨巧的手段,这才在京城里站稳了脚跟。你看他生意这么好,又不敢开分店,可见是背后没有什么靠山,只敢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张氏如实将这些事都说了,杜老夫人捂着胸口,气的发抖:「那米氏,真是够精明的!为了能回府,还使了这一手。」 杜英也仿佛吞了一个苍蝇一样恶心。 这时下人来报米老夫人来了,哪怕是亲戚,没有帖子直接登门都是极不礼貌的,杜老夫人住着拐杖:「好啊,她还有脸来,教出这样的女儿生怕满京城都不知道吗?!」 杜英还在劝道:「娘,您别气。」 「我怎么能不气?!」杜老夫人恨不得气炸了,「你百般维护她的名声,可她呢,为了自己不惜害你被免职,这样恶毒的妇人你还留着她做什么!我看那庙里也不用去了,直接休了她让她滚回家去!要是那些官问起来,就说我是这个老婆子说的,米氏不孝公婆,她要是在我跟前在晃一天,老婆子就折寿一年!」 米老夫人带着媳妇唐氏过来时也是带着火气来的,没想到还没等她说话,杜老夫人就扔了一张休妻书来:「你家女儿我杜府试要不起了,这张休书算是我杜府给她最后的东西,从此一别两欢,大家也别来往了。」 唐氏惊呆了。完全没想到杜府竟然闹到了要休妻的地步。 米老夫人更不能接受:「我女儿嫁到你们杜府十几年,如今朝上参姑爷宠妾灭妻,我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是确有其事了。你们杜家不要欺人太甚!既然过不下去了,那就合离吧。」 休妻是女方过错,而合离算是双方和平离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无论是哪一种,出嫁女回了娘家,对娘家的姑娘们来说名声都会蒙羞。唐氏可不想在米府里待的好好,回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大姑子。 杜老夫人当然不愿意,唐氏也忙劝道:「这怎么说的……娘,咱们还是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什么事?」杜老夫人冷笑,「我是看在大家做了十几年亲家的份上,本想给你那好女儿留几分薄面,既然亲家母兴师问罪,那我就直说了。」 杜老夫人虽然也觉得丢人,但她忍不下去了。 「我自问我儿对米氏一向尊重,自她嫁来,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从不苛责,后院一切事宜都交给米氏来管。但她倒好,因贪慕前头的陪嫁,残害我杜府嫡长女,人证物证俱全,我杜府看在她生育了一双儿女的份上,让她去庙里静养,可她还故意使绊子,将我杜府告到了京兆尹处。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歹毒的妇人,这就是你们米氏女,真是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这不是真的吧……」唐氏不敢相信。 米老夫人更不信,直接瘫在了椅子里,半天回不过神。 杜老夫人看她这样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你们要是不信,我这还有人证,米氏陪嫁来的丫鬟我可都还没动呢,你们要不要去问问她们?!」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唐氏反应最快,她的女儿可也是米氏女,要是让米氏的事传出去,她女儿和吏部侍郎府上的亲事也要跟着毁了!米氏做的事必须要瞒住才行,残害嫡女,陷害丈夫,这种名声传出去,整个米府的姑娘们也都不用嫁人了。 米老夫人也慌了,哪里还有刚来的时候的气焰。 第28章 杜老夫人将休书甩过去:「既然你们来了,这样也好,直接把米氏领回去吧!」 「杜老夫人……」唐氏忙道,「就让她在庙里吧,以后娇姐儿还有永明还要议亲,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有个被休回去的母亲,对他们也不好啊。」 被唐氏一提醒,米老夫人也想到了若米氏被休,对自家府里其他小辈的名声绝对是个打击,哀求道:「是啊,亲家母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说罢,咬咬牙,示意米氏做下这等恶事,米府愿意为此赔偿。 杜老夫人:「那朝堂上怎么传出我儿宠妾灭妻的?」 「这都是胡话!」米老夫人赶紧道,「女婿是什么样的人品,只有咱们这些做亲家才真正了解。那高御史难道比咱们更了解女婿吗。您放心,这种没影子的话,肯定不会对女婿有什么影响的。」 杜老夫人这才勉强点头。 米老夫人和唐氏二人气冲冲的来,灰溜溜的回去。杜雪娇还以为外婆和舅妈会来给米氏撑腰的,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走了,一把冲到了后院门口,还没说话,唐氏就将她拉倒一旁,没好气道:「你娘犯了大错,你在府里安分些,好好孝顺你爹和老夫人,没事就不要去米府了。」 杜雪娇不敢相信至亲如此冷血:「你们不管娘了吗?」 「我还要怎么管她?」米老夫人憋着一肚子气,「她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还要怎么管她?她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娘家?现在整个娘家都要跟着她一起陪绑!你娘要做那些事的时候,你不跟着劝,现在还不知悔改?真是的……她到底怎么教的女儿!」说罢,甩袖而去,不再理会杜雪娇。 回到米府后,唐氏辗转反侧。米氏就是一颗大雷,虽然在庙里,但时不时就会爆炸一下。心腹嬷嬷见她这样,不由道:「您今儿去了杜府回来后这样了,桐姐儿下半年就要过小定了,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唐氏叹了声,将今天在杜府的事与心腹嬷嬷细细说了一遍,心腹嬷嬷也是吃了一惊。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唐氏恨道,「你说往日里她看着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旦米氏做的事传出去,哪怕只是有半点风声,都要连累桐姐儿。」 心腹嬷嬷道盯着蜡烛,过了半晌,咬牙道:「那米氏活着就是一颗雷,如今杜府是不管她了,不如……」轻轻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唐氏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米氏做的那些事跟他们米府有什么关系,若是爆出来,偏偏整个米氏女都要受连累,她可不止桐姐儿一个女儿。这种人活着就是祸害。 心腹嬷嬷道:「这种事老夫人那边肯定比您更急,您可千万别冒头,与姑爷吹吹风,肯定就成了。」一个出嫁女和整个府的名声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么。 唐氏默默点头,又将米氏骂了千百遍。 ☆☆☆ 京郊寺庙里,天还未亮,草木上还带着一丝寒气,米氏费力的从井里打起水,关在这里的都是犯官女眷,吃穿都都得靠自己来做。米氏从生下来就是官家小姐,哪里做过这些粗活。不过短短十来天的功夫,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就糙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水倒入水缸,米氏又舀了一勺倒在锅内,从一旁的米缸里舀了半勺粗粮米,扔了进去。走到柴房旁,捡了柴火扔进灶里,由于压根就不会生火,呛的她捂着嘴又从灶房里跑了出来,弯腰不住咳嗽,灰头土脸的模样,十分狼狈。 正咳嗽着,突然看见一个脸生的妇人走来。米氏伸手拿起一根木柴,那妇人见着她就泪眼汪汪:「夫人,您受苦了啊。」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老夫人派我来的。」 米氏冷笑,杜家那老婆子能那么好心,再一看那妇人拿出来的钗,是米老夫人的贴身之物。米氏顿时哭了:「是我娘让你来的?」 妇人忙点头:「老夫人知道您被送到这里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本想自己来的,但又担心太打眼,这才派老奴过来。老奴在府上是做厨娘的,夫人您受苦了,可还没吃饭吧,老奴这就去做。」 米氏被关在这里十几天,终于见到了娘家人,心里也是酸酸的,不禁问道:「我娘可去了杜府了?」 妇人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将外面的事都告诉米氏了。 「听老夫人说,有一个御史参了杜府宠妾灭妻,吏部侍郎还将姑爷带到吏部去审了。老夫人说让您放心,肯定会借此机会救您出来的。」 听到是吏部侍郎来审这个案子,米氏彻底松了口气。 吏部侍郎府在和米府议亲,看来母亲的确是要救她的,所以才给杜英找了这样一个罪名。宠妾灭妻,呵,也不枉她临走时在府里的一番布置了。 那妇人做好了吃食,一一端到米氏跟前。米氏警惕的看着她,并不伸筷子,妇人又道:「老夫人说杜府想要休妻,让您有个心理准备,不过她会争取给您弄到合离的,只是看您怎么想。」 听到此话,米氏彻底相信这妇人的确是米老夫人派来的。这的确都是她母亲的做派,米氏拿着筷子,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菜,虽然合离后名声有损,但只有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才能慢慢筹划。 「我……」米氏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头有些晕,又过了一会儿,整个人晕倒在了地上。 刚才一脸焦急的妇人收敛了神情,抱起米氏,只听得噗通一声,一口古井掀起一阵波澜……最后又恢复了平静。 将屋内的都收拾妥当,妇人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手书放在桌上,这才匆匆离去。米氏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是死在迷药下。 第29章 ☆☆☆ 「我娘死了?」杜府里,杜雪娇呆呆的望着前来回话的丫鬟,猛地拽住了她的衣领,「不可能!我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死呢!我让你去给我娘送些东西,是不是你吞了,扯了谎话来骗我?」 「奴婢不敢。」小丫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夫人留下了自绝书,说是愧对老爷老夫人,跳井自戕了。」 杜雪娇不愿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娘竟然会自戕而亡。 自从米氏被送去家庙,从那一天起,她的日子就十分难过起来,原来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如今见到她都是退避三舍。而后院里的那些姨娘妾室对她也是视若罔闻,父亲不再理他,祖母也不管他,就连一向宠爱她的外祖母都警告她不要她再去米府。与亲弟弟每次也说不上两句话,若是与他说一并去找父亲求情,弟弟根本就不愿意去,怕被连累。偌大的杜府,她只感到孤立无援。 杜雪娇抹了把泪,冲到老夫人院子里,还没进去,就被拦了下来。杜雪娇红着眼,不甘道:「我娘都死了,总该有个说法吧。」 「夫人是自戕而亡,二小姐还是快回去吧,老夫人现在也伤心呢,需要静养。」 「呵……自戕?」杜雪娇指着眼前众人,「你们都是凶手!我娘才不会自戕,她是被你们害死的!」 「二小姐这是烧糊涂了,赶紧把二小姐送回院子里去。」 几个丫鬟强行将杜雪娇绑了回去。 杜英听说米氏死了的瞬间,感到一阵轻松。——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更妙的是,米氏还留下了自绝书,说明自己是愧对杜府,没有孝敬好婆母而自戕的,将杜英从宠妾灭妻的旋涡中给拯救了出来。 他兴匆匆的就往吏部跑,一连去了三四趟,官复原职的旨意没有等来,竟等到了罢官逐他回老家的圣旨。 「怎么会这样?!」杜英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吏部侍郎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心道杜英这家伙还真是倒霉,前脚刚死了妻子,后脚就丢了官。出于前同僚的心情,伸手扶了他一把,在他手上写了一个字——柳。 杜英当即道:「我从未得罪过柳相,那商户我也双倍赔偿去了啊!」 吏部侍郎叹道:「你再仔细想想去吧。」说完,摇着头走了。 杜英还要再问,被小吏们客气的请了出来。最后还是一个同僚见他可怜,忍不住道:「听说柳府的那位千金的腿彻底废了,杜兄啊,你能捡回一条命算是好的了,赶紧回老家吧。」 杜英仿若雷劈。柳相本就是气量狭小之人,杜府连续惹了他两次,若还让杜英在朝为官,他柳府颜面何存?! 杜英没想到只是短短十几天,自己竟从四品京官,成为了一介白身。他一心醉心仕途,只要能往上爬,不管使多少手段都愿意,但偏偏天意弄人,落得罢官的下场,还被逐出了京城。 罢官的旨意传回杜宅,惹得一片呼天抢地。杜老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几个妾室更是六神无主。 唯有杜秋蔓,不急不缓的吃着午饭。桌上摆着四喜丸子,清蒸鲈鱼和糖醋排骨,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菜。米氏死了要守孝这件事,她一点都不在乎,排骨吃的不亦乐乎。 小桃伺候着布菜,低声道:「老爷被罢官了。」 杜秋蔓笑道:「这么好的把柄送出去,柳府要是没动作那才奇怪呢,柳贞贞早就恨我入骨了。」 「那现在就要收拾回昌平了?奴婢总觉得这些人去昌平肯定还要闹腾。」 「不用慌,这群人各有各的小心思,我们只需要坐在一旁看戏就好了。」杜秋蔓夹了一块嫩嫩的鱼腹肉,「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不要管那些事。这几天你们多多照看着点姨娘,别让她受欺负就好。」 杜英回到府里,杜老夫人刚刚转醒,见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英仿佛被这一声唤醒,怒火中烧:「不孝女,不孝女!马球赛时蔓姐儿惹恼了柳相,这是柳相对我的报复!」 杜老夫人听到惹怒柳相瞬间又晕了过去。 一天被刺激的连续晕倒两次,放在杜老夫人这个年龄上不是小事,杜府又慌忙去请郎中。郎中拿了脉,又问了老夫人的饮食起居,摇头道:「这是邪风入体之症,那些油腻之物最好不要再吃了,也不要在受任何刺激。」 简单来讲就是中风。 只是杜老夫人年纪大了,若是再遇到一些刺激的,恐怕就直接翻眼过去了。 等杜老夫人醒来时,四肢倒是还能动弹,但嘴巴有些斜。 郎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诊断,将杜英带到外间,小声道:「贵府老夫人确实是中风之症,此症无药可医,但若是能养得好,以老夫人的身体再活个十年也不成问题。只是老夫人今日已晕倒了两次,凡是中风之症,若是晕倒三次就很难再救回来了,以后可千万不要让老夫人再受刺激了。」细细留下了各项叮嘱,开了药方后便告辞了。 杜英原本还要跟她商议回乡之事,想到郎中的叮嘱,只得让院子的丫鬟嬷嬷们都小心伺候着。 杜秋蔓听说杜英要她去书坊时,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就要过去。小桃紧随其后担忧道:「老爷肯定会把被罢官的气出在您身上的。」 「他能怎么出气?」杜秋蔓挑眉,「打我吗?」 小桃:「……」这倒也有可能,但最后被打的肯定不是小姐。 但正如小桃所担忧的那样,杜秋蔓刚走到书房门口,脚边就被扔来一个茶盏。杜秋蔓一顿,书房里杜英沉声道:「逆子还不过来!」 第30章 杜秋蔓示意小桃留在外面即可,自己把玩着手中的团扇慢悠悠的走进去,刚一进屋,就听到门被带上了。 杜英脸色阴沉,他还没说话,杜秋蔓竟然就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手里摇着团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令他看的更加火大。 杜英气极反笑:「你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你找我来若是说这些,那我可就走了。」杜秋蔓做势就要起身,杜英突然厉声道,「柳贞贞是你故意摔下马的?!」 杜秋蔓:「不是。」 「你还狡辩!」 回来的这一路杜英想了许多,原本自己一家在京城过得好好的,自从杜秋蔓回来后就开始出事。看起来她结交了贵人,带回了些伴手礼,但每一次闹到最后吃亏的总是杜府其他人,而得意的总是杜秋蔓。就连她去宫里投壶,升官的竟然是周达,当时被她用花言巧语糊弄过去了,现在仔细一想,里面有大问题。 这丫头根本就没有改好,她还记着四年前被逐出京城的仇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顽劣不服管教! 杜英后悔现在才看清这个女儿的真实面貌。 「米氏是不是你杀的?」 杜秋蔓诧异的看向杜英,讽刺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下作。虽然她的确该死,但还不至于让我脏了手。」 「你果然还是承认自己与她不对付了。」杜英冷哼,「也是,她是后娘,待你自然不比娇儿亲近,你要是拿她出气也就罢了,为何惹到柳相头上,你可知你的意气用事给府里招来大祸了,真是个蠢货!」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主动惹的柳相?」杜秋蔓对杜英的逻辑实在是不能理解。 谁料杜英理直气壮道:「就算柳府的姑娘惹你生气,你也得让着。别问为什么,就因为她是相府的姑娘,你老子我在官场上也得敬柳相!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为父升官,对你们都有好处,你现在能有这样的锦衣玉食的日子,这都是为父的功劳!若不是为父能在京城当官,你以为你还能过几天好日子?现在好了,为父被罢了官,你也没有依仗,我看你以后怎么办!就算嫁出去,你不要妄想有娘家给你撑腰!」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没用。」杜秋蔓觉得好笑,「你自己在官场上站不住脚,别人随便一参就倒了,怪我得罪柳府?」 「你——」杜英气的抄起砚台就砸了去,杜秋蔓微微侧身,砚台摔在地上,震的屋外的丫鬟一惊,小桃就要冲进来,却是杜秋蔓杨声道:「没什么事,父亲手滑将砚台摔了而已,不用进来伺候。」 杜秋蔓捡起砚台,走到杜英书桌旁,将东西放上去,低声问:「你想知道那日马球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杜英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说吧。」 「那日柳贞贞见我们领先了,抢了她的风头,心情不爽,便联合崔静珠两个人要将我从马背上摔下去,但她们骑术不精,没有害到人,却将自己害了,事情就是这样的,你爱信不信吧。」 杜英听完后更气了:「她是相府姑娘,一贯是心高气傲的。你既然知道她好胜心强,要在马球赛上出风头,你就让她出不就行了?你与她争什么争!」 「我的意思是,若那日不是我运气好,现在瘫在床上的就是我了。父亲难道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吗?」 「那你现在不是没事吗!」杜英吼道,「现在是老子我被你连累的罢官!你看看你,老子养你这么大,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原来杜大人对待儿女的态度是有用和没用?」 「你喊我什么?」 「杜大人啊。难道还要叫你杜侍郎?哦对了,你已经不是侍郎了。」 「放你出去那几年还真是让你生出反骨了,你不吃点苦头,还真不知自己姓什么!」杜英做势就要抄起手边的镇纸打人,杜秋蔓突然道:「慢着!」 杜英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杜秋蔓收起了玩笑之意,平静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道:「当年我娘刚入京便病重,米氏是她在京城认识的闺中密友,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和她勾搭上的?」 「混账!」 杜英再也忍不住了,一镇纸就砸了去,但被杜秋蔓再次躲过,一边躲一边念念有词:「看你这么生气,看来是真的了。」 杜英气的宛如一只发怒的狮子,四下寻找趁手的东西。 杜秋蔓又道:「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米氏故意在我身边放的那些丫鬟都是心思各异,勾着主子往歪路子上引的?我回老家的路上,米氏一包迷药迷晕我,要将我卖给牙婆,你竟只是将她送到庙里,杜英啊杜英,杜秋蔓这个女儿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工具吗?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当父亲的责任和对女儿的愧疚?」 杜英重重喘着粗气,杜秋蔓的话问完了,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半晌,杜英恨恨盯着她:「你果然还是有气。」 「我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不该气?」 杜英闭了闭眼,重重道:「子不言父之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些道理你应该懂。」 「这就是你的答案?」杜秋蔓失望的看着他。 杜英背过身:「你出去吧,念在你我父女情分上,今天你说的这些话为父不追究了,今后你在府里安分些!」 「好。」杜秋蔓点了个头。杜英没想到她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又担心她会生什么幺蛾子,谁料自这次糟心的谈话后,杜秋蔓果然一直待在府里,也没见她去找什么大公主府搬救兵。不过这些还不足以消他心头之气,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对他大吼大叫,直接将杜秋蔓禁足在了小院,不许她的人外出一步。 第31章 小桃见到杜秋蔓那日回来后就安静了下来,心里十分忐忑:「大小姐,您要是有气就冲我撒吧,别憋在心里。」 杜秋蔓噗嗤一笑:「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当然不是啦。」小桃连忙道,「大小姐是这个世上顶顶好的人。只不过府里的那些下人也太势力了,之前见您手松,一个个抢着跑来当差。现在呢,一个个的恨不得当咱们不存在,连伙食都在克扣。这几天吴春也进不来了,您都吃了好几天的清粥小菜了。」 杜秋蔓走向窗外,目光却是看向杜英的书房,不禁叹道:「我总认为人到了一定地步,还是知道的悔改的,但我错了,恶人之所是恶人,是因为他们心里的良知早就没有了,指望他们幡然醒悟是不可能的。」她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仇恨与复仇,就连马球场上对待崔静珠也给了三次机会,同样的,对杜英,她也是如此。对方就算是死,她也会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确是个大好人。 「大小姐,咱们明天就要回昌平了。那些人跟着一起回去,肯定又要闹一出的。」小桃根本不愿意杜府这群吸血鬼去昌平,凭什么大小姐用心经营的庄子和铺子让这群人享用。 杜秋蔓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杜英已是白身,又没有什么指望,就算回去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更何况,你认为昌平的杜家人还会对他那么客气吗?」 小桃一愣。对哦!那边的杜家人对杜英十分瞧不上,但对大小姐倒是十分喜爱。 「没有官身,又没有宗族支持,银钱也没有多少……」杜秋蔓呵笑道,「他还能翻出什么波浪?」 杜英唯一能够拿捏她的就是婚事,但米氏死的挺好,虽然是后妈,但由于两家没有合离,现在大家都要守孝。而杜秋蔓觉得自己这母孝守完了,也应该守父孝了。留着他多蹦跶几天,无非是怕他死在京城太抢眼罢了。 离开京城那日,杜府遣散发卖了不少奴仆,只留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而米氏那些嫁妆只留下一座庄子,其余的都变卖了,得了银钱全都落在杜英的口袋里。 这几日他在书里想了许多。回到老家也不算太遭,那边也有铺子和田庄,更别提还有一个坐拥君子扇的书坊了,之前大家离昌平远,让杜秋蔓在里面做了手脚,等他回去了,把这些家财归拢,倒也不愁银钱。 有了银子,就有了后路。他还可以拿着银钱去官场疏通一二,也许再过个四五年,又能复起了呢,更别提米府还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要知道他至今都还没有将米氏做的那些事宣扬出去。 杜英心里的算盘打得砰砰响。 不知不觉一家子已走出京城。 一路上停停走走了好几日,杜英原打算一口气到城镇里歇息,但后面婆子来报杜老夫人身上不爽,马车里晃的厉害恶心反胃,杜英只好让大家原地休息。 四辆马车停在外围,小厮们也在外面守着,女眷们则被扶着走下马车,坐在铺垫上。天色不早了,但现在再赶路肯定也来不及,只得在野外将就过一晚。 大家燃起了篝火,杜秋蔓坐在江氏身边,江氏冲她慈爱一笑,将烤好的红薯递给她:「打小你就爱吃这个,刚烤好的,可香了。」 杜秋蔓喜滋滋的接过,小心咬了一口,轻声道:「姨娘你怕不怕?」 江氏微微摇头:「我怕什么呢,就算回去了日子也是照样过罢了。更何况,我还有蔓姐儿不是么?而且啊,我们现在是回昌平,哪里什么模样难道我不知道吗?更忐忑的应该是那群人吧?」江氏微微指了指不远处的杜雪娇等人,「从官家小姐变成现在这样子,估计心里很不好受。」 杜秋蔓哼了声,撒娇道:「姨娘你怎么不问我心里好不好受,我现在也不是官家小姐了。」 「因为我们蔓姐儿从来不屑于这个身份啊。」江氏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着她嘴边的残渣,「没有这个身份你能过得更好,但他们没了这个身份,就什么也不是了。」 「姨娘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氏看着她闪烁的眼神,也笑着点头。这辈子她虽然被米氏害的没有留下一子半女,但她现在不怨了,因为她拥有一个最孝顺的女儿。 月上树梢,四周静悄悄一片。 虽然是夏天,但为了防止野兽,营地的篝火并没有熄灭,由下人们轮流看管着。只有四辆马车,平时女眷坐在上面还行,但入夜都要睡里面位置可能就不够了,更别提其中一辆还是杜英独享。 杜秋蔓不愿意挤着,拿着一个枕头下来,江见状也跟着走来,见杜秋蔓不悦的眼神,江氏笑道:「姨娘给你打打扇,野外蚊虫多着呢。」 杜秋蔓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好吧,姨娘先睡,我年轻呢,底子好,明天去镇上补觉就成。」 草地上铺了粗布,好在这个时节并不冷,拿出一床薄毯也够了。杜秋蔓将枕头摆好,正躺下,却见着马车里的杜雪娇探出身,狠狠瞪了她一眼。 杜秋蔓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没理会她。 夜深人静,众人赶路也都累了,虽然露宿野外,但也都昏昏欲睡。月色浓的化不开,原本闭眼小憩的杜秋蔓陡然睁开眼,然后又侧耳附在自己的枕头上。她的枕头是露宿野外特制的,军中常有,能听到数里之外的脚步声。 「姨娘,小桃,连翘,大妞,玲珑快醒醒!」杜秋蔓赶紧将身旁的人都推醒。 江氏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怎么了?」 杜秋蔓站起身,五人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杜秋蔓又走到外围推醒了吴春和吴大全。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