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一道》 第一章 这里是哪 张涒最近有点烦,和老婆那啥心力交瘁,和泡友那啥后力不继,和同事那啥有心无力,这还不到三十,怎么就要进入以药养战的节奏了。 张涒认为自己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他有点不能忍受自己的掌控力下降,作为一个有办法的男人,他认为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尝试了一些方法,在他认为安全的前提下,但效果不明显,或者说不够立杆见影。直到,他找到了一个新方法,然后,这个问题竟然似乎解决了。 那天,张涒收到了一张光盘,并附着一封短信,大概意思是,张先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自己的私人问题,而光盘上能够提供一种安全有效的方法。 “草。”张涒感觉自己被冒犯了,这种营销方式他不喜欢,可能是自己在网络上对身体上的某个问题的搜索数据引来的反馈。 升到头上的怒气回到肚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从后面排了出去,之后,张涒还是决定看看这张光盘,插入电脑,点开,光盘里是一段视频,一个白色道装女子在教一套功法,功法的名字叫【灵气运行法】。张涒嘿的一声,就要闭上视频,此时镜头推近,道装女子短鬓娥媚,颇有风情,颇合张涒的眼缘,想想也没啥事,就看看她做体操好了。 张涒看着那张光盘上传授的【灵气运行法】,看着那道装女子指导的第一步采气方法,双眼微闭,舌抵上腭,吸气自然,呼气内视膻中,导引气流入膻中。张涒试着做了做,只是一试就采到了气,十几个呼吸下来,就感觉每一呼气都有一股热气流到心窝里,呼吸间觉得胸口热烘烘的很舒服,精神越来越放松,张涒睡着了。睡醒后,张涒感觉精神特别好,连身子似乎都轻了一点。 一个月后,张涒坐于木凳上,一呼一吸,自然缓慢。一个月来,他照着灵气运行法练,每天早晚各练一次,每次两个小时,坐在木凳上呼吸采气。他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精神充足,但似乎欲望越来越淡,这一个月没有和老婆、泡友、同事那啥一次,竟然也没有啥要那啥的想法,那几位还好说,老婆只能以加班出差应付。张涒本能的感觉这似乎不对,可几个采气循环下来,一切杂念又抛到脑后了。 一年后,张涒感觉自己与一年前完全不同了,自己的生命似乎升华了,精神饱满,无欲无争,呼吸间,万念俱寂。一股热流随呼气入心窝(膻中),经此流入丹田,然后流到会阴,又延脊柱流向头顶百汇。此时,他舌头轻轻抵住上腭,将这股热流从百汇再向膻中引导。一旦热流再流回膻中,就完成了灵气大循环,进入了灵气运行法第五层通气,此法便算修成了,光盘里的【灵气运行法】共分五层:采气,丹田气(集灵气到丹田),养气(气至会阴,以气养身),行气(气行百汇,增智增慧),通气(气贯全身,形成循环),到第五层光盘的内容就结束了。 张涒缓缓引导灵气从百汇向膻中流动,每一呼吸间,越来越慢,热流越积越多,百汇慢慢发烫,脑中空寂间似有另一个自己立于天地间,伟岸高大。张涒无视无思,仍是只专注于百汇中的热流。蓦地,脑中天地充斥白茫,热流经舌喉流入膻中,通气成了。 这时,脑中轰的一响,张涒只觉自己似乎已然超脱这方天地,从仰望星空到俯视天地,地球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光线越来越亮,刺得张涒无法直视,精神一阵刺痛,张涒再睁开眼,“这里是哪?” 张涒一睁眼,眼前一间十来平方的房间,四壁空空,墙面如石,角有一榻,榻上一个短衫男子,眉粗脸黄,双目紧闭,趺坐一团。张涒吓了一跳,蓦地觉得哪里不对,自己的身体呢? 张涒感觉不到身体,自己似乎是一团光,就如那团脑中的白茫,这个难道是灵魂出窍?可我的身体在哪呢? 张涒无法控制感知到的一切,榻上那人似乎睡着了,张涒只想先离开这里,一团光飘了起来,一直飘到屋门前,这是一道石门,张涒这团光努力从门缝往外挤,似乎挤出了一点,张涒顿觉一阵虚弱感袭来,只是这么挤,就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光团也暗淡了不少。 看来没法从门出去了,灵魂传来的虚弱感让张涒恐惧,本能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崩溃了,必须赶紧回到身体里。 此时,那榻上的男子仿佛一条幽美芳华的溪径,让张涒不自禁的想钻进去,然后,张涒就这么做了。 光团飘到这男子的面前,迫不及待的往鼻孔里一钻,灵魂立刻感觉舒服多了,四周暖融融,再没有立刻就要魂飞魄散的恐惧,只想一直在这里耽下去。只是,隐隐的,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从远处传来,要将自己赶出这里。 张涒的魂从舒适的状态中惊醒,黑沉沉的天地间,远处一团忽明忽灭的光点,这光点就是压迫感的来源,那明灭间传来的敌意令张涒的灵魂警惕,同时,随之一股芳香的味道也传了过来,令张涒食指大动。吃了它,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停不下来,张涒的魂朝着光点飘了过去。 光点在逃,但它很慢,只是片刻就被张涒追上。光点见逃不过,猛地朝张涒冲过来,同时爆发出炽烈的光。这光芒炫目,却没有对张涒造成任何影响,光芒远没有他修练灵气运行法大成时,沟通天地的白芒耀眼,张涒只是迎着冲来的光点一撞,就感觉一股炙流钻进了灵魂中,灵魂一下子觉得饱了。 那炙流越来越烫,在张涒的灵魂中左突右冲,似要将他燃烧殆尽。张涒收束诸般惊惧惑疑的念头,灵气运行法自然运起,炙流一开始并不听话,忽急忽缓,忽前忽后,很不易导引,不过十几个呼吸间,炙流慢慢平缓,也不再灼热,又是十几个呼吸,终于,其中一缕炙流按照运行法的行气路线完成了一个周天,被张涒的灵魂吸纳,然后,剩下的炙流随着灵气运行法一个又一个周天下来,张涒的灵魂光团微微涨大,光芒越发稳定。 石室内寂然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男子蓦地睁开双目,湛然间恍若虚室生电。 张涒醒了,终于不再是灵魂的状态,通过吸收那光点,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情:这里不是故乡,而是另一方世界,被本方世界的人称为小照界,是小千界中的一界,至于什么是小千界,张涒只是知道,却不了了。这具身体是小照界修道七大宗门之一寻言宗的第三十九代弟子,名张守缺。 这方世界有仙人传说,更有修道宗门,小千界修道有重四境界,气境是入门,液境是奠基,罡煞境是承继,丹境是为真人。至于更高境界,只要突破丹境,就可飞升大千界,那就不是张守缺了解的了。 张守缺修习的是寻言宗四大直指金丹境的真言上法中的诸天万界唤灵真言,真言修习小成后需从小千界中召唤真灵,然后炼化以反哺自身。结果在唤灵时,与那刻刚好灵气运行法大成的张涒产生了感应,张涒正处于魂灵相抱的状态,灵魂便被唤灵真言召唤了来。也许这次唤灵距离实在太过遥远,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这次唤灵不但一下子耗尽了张守缺的气力,还消耗了他的灵魂力量,人也陷入了无识状态。 张涒便也乘虚而入,急需身体的他占据了张守缺的肉身。至于那个光点,就是张守缺虚弱不堪的灵魂,在唤灵出现意外时燃烧了他大量的灵魂力量,张守缺只能爆发仅剩的魂力以图点燃张涒的灵魂,以图耗尽张涒的魂力,再图反哺。 奈何张涒的灵气运行法又一次展现了这功法的不同凡响,不但没有被点燃灵魂,反而还吸收了张守缺的魂力,不但壮大了自己的灵魂,还获得了他的部分记忆。 张守缺的记忆中,他正处在气境第四层,勉强可以唤灵反哺自身。所谓的唤灵反哺,是寻言宗唤灵真言的特别之处,可以以魂灵沟通其他界的魂灵,以付出一部分精力(强大的灵魂还需要其他条件)为代价,将不强于自己的魂灵召唤到禁锢法阵中,然后慢慢吸收,以提升修为和灵魂强度。 这套功法以张涒的理解看来十分歹毒,但是似乎张守缺的记忆对这套功法推崇备至,认为是修行速度非常突出的一套上法,只是由于吸收各种灵魂,在突破瓶颈时关碍较大。可是张守缺只是寻言宗的普通弟子,要不是有一个小照界九大世家上谷张氏子弟的身份,根本没有机会获得修习这套上法的机会。要知道普通没有背景的弟子入得寻言宗,在气境只能修习普通的功法甚至更低的法诀。 在修道界,功法好坏还是有区别的,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没有财货的弟子只能修习法诀,法诀是功法的简略版,将功法中修练的部分摘出来编成,练此法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好一些的是功法,完整是完整了,但许多功法的创作者修为并不见得高深,凭此很难突破更高境界。再好一些的就是上法了,修习上法至少可以修到丹境,成就真人。张守缺修的就是上法,至于更高的法门,在家族里时似乎提到还有道法、仙法之类的,在小照界都不见得有这等法门。 张守缺在气境三层开始修习上法唤灵真言,修习一年从第三层升到第四层,终于熬到可以唤灵反哺了,修为迎来突飞猛进的机遇。奈何张守缺唤来了张涒的灵魂后人已透支昏迷,以他气境低级弟子的能力也就弄个初级禁锢法阵,本人不操控法阵也就直接失效了。倒是有更高级的法阵,可惜张守缺只是一个张氏边缘的子弟,能弄到好功法就已经是极限了,修练资源上自然也没有获得太多倾斜。 随着查看张守缺记忆的深入,张涒对这方世界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越了解他越感到举步唯艰,但修道长生又深深吸引着他,这未偿不是一个机会,至少可以边观察边决定。然后,张涒更主动的去了解张守缺记忆深刻的一些人事物。 张守缺记忆中的一件事,让张涒不禁眉头一皱,这件张守缺记忆中有的事情就要发生:这小照界作为小千界中的一方世界,与小千各界偶有往来,像夺舍重生,鸠占鹊巢的事虽说不多,可也是时有发生,而且各宗门还存有唤灵拘灵的法门,对这种事情异常敏感。小照界各宗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门人弟子进行查灵,用各宗秘传法门检查门下弟子灵魂是否完整,与肉身是否相合,是否被界外之灵夺舍。而寻言宗的真言在查灵上更有奇效,张涒现在这种状态,不正是这方世界所谓的夺舍重生么?还要是查出来,自己的灵魂还不被拘拿出来弄个魂飞魄散?也许这都是好的,要是把灵魂烤上个一两百年,再当做什么材料? 寻言宗每隔一段时间进行一次的查灵,似乎就在这几日了。 第二章 丢失的修为 张涒面对查灵这事实在是毫无办法可想。再次打量张无缺的这间修练室,眼望处四壁萧然,禁锢法阵在地上形成一个黑黑的圈,隐隐有淡淡的灵气波动,似乎自己念动间引动法阵。榻上还有个纳袋,张涒依着记忆中的方法尝试打开,用意识触动纳袋,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张涒又试了几次,纳袋依旧毫无反应。难道是自己的意识无法沟通纳袋的灵气锁?张涒试着调动体内的灵气,这具身体有气境四层的修为,但是体内空空,一丝灵气也调动不了,身体里的灵气都去哪了? 查灵还不知如何应付,这具身体的修为现在也没有了。张涒呼吸间平复了心情,试试张守缺修的这方世界修道上法。 依照记忆中的诸天万界唤灵真言,心中默诵真言,感应这世间的灵气。半晌,真言默诵百遍,却一丝灵气也没感应到。 难道我没有修道的资质?可这具身体分明已经修到第四层了,资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或者,吸收张守缺的灵魂不完全,还不被这具身体接纳?张涒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很有可能,便不再强修唤灵真言。 瞑目内视,注意呼气,在故乡练了一年的灵气运行法自然运起,片刻,即有热流涌入膻中,很快,就流入丹田,流经会阴,经过中脊,到百汇,又流入膻中,随着一个周天循环,张涒原本不定的心也安宁起来。随着一个个周天下来,热流似乎粗了一些,身体也似乎不那么生涩了。 如此行功一个时辰,张涒睁开双眼,顿觉神清气爽,连思路也敏捷了不少。他再次尝试诸天万界唤灵真言,依旧心中默诵真言,感应灵气。只是几句真言下来,身体上的毛孔便感觉到有气流在抚摸,这活泼的气流就是天地间的灵气,再以真言沟通,采气入体,气沉丹田,真言与丹田共鸣,将灵气收束于丹田,缓缓流动。 又是一个时辰,灵气在丹田的不断振动下,终于相抱成团,不再逸散。这气境第一层,便算是练成了。 灵气运行法看来很不简单呐,不但可以吸收残魂,还可以协调灵魂与这具身体,辅助修练。现在体内有了灵气团,自己终于成为了一名修道者。 -----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寻言宗问天峰顶上,群山泼墨,弯月独照,勾勒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在月下手谈。 男子玉面朗目,飘逸出尘,女子朱唇雪肤,青丝如瀑。此时,棋行至中盘,女子捻子在手,言道:“张老儿似乎察觉了什么,想以家传上法换我宗其他三门上法中任一门的丹境内容参详。”这声音沙沙的,远不如面容年轻。 玉面男子嘿的一声,“这张氏好大的心,还想破界飞升不成?须不知各大宗门早已有了默契,予世家的上法,均无法突破关隘的。” 雪肤女子将棋子在棋盘上一点,笑言:“他们张家如何不想飞升?不独张家,其他八家也想啊。本宗这诸天万界唤灵真法倒是易修,可只要修了这门上法的九大世家中人,没有宗内独有的调和灵魂的秘术,这一世休想跨过丹境,飞升上界。九大世家就是再多几位丹境真人,也不过是井中之蛙而矣。” 玉面男子闻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秘术一直是口传心授,不落文字,本宗只有你我等聊聊三四人知晓,将世家限制在小千诸界也是上面的决议。接下来需安排今年的查灵,你布置下去,本宗来自九世家的子弟,凡修练诸天万界唤灵真法的,吸收异界魂灵后难免自身魂魄驳杂不堪,灵魂与肉身不协,且辨之。倒是一些魂魄纯粹如一的,要关注起来。至于张真人想再换一门上法,就说须得各宗与世家一起议定,非我宗可擅自作主的。” 雪肤女子坐直腰身,摆袖半礼,道了声是。一阵风来,灰云遮月,山顶也没入夜中。 ----- 天光放亮,寻言宗外峰山腰一间石室的大门蓦地打开,一个浓眉黄脸的少年从石室中走出,他环顾四周,这山如滴翠峰峦云聚,端的是好一番气象。他只略一失神,便沿着山道向山峰上去了,这少年正是占了张守缺肉身的张涒。 行得片刻,山道两旁便陆陆续续有寻言宗弟子汇入,朝峰顶而行。张涒昨晚修到气境一层,还想再有精进,奈何腹有饱涨感,这是修行到了一个极限的身体反应,他不得不停了行功,试着打开纳袋,袋里有一本手扎,两册书册,几瓶丹药,阵盘一块,玉币数枚,其他则是换洗衣物。 手扎是张守缺修练唤灵真法的过程记录,结合张守缺的记忆,对张涒颇有借鉴。两册书一册是【五行杂说】,一册是【稗阵举要】,随意翻了翻,【五行杂说】是介绍修道外求五行时,如何寻找与自己契合的五行之物,以及它们的简单应用。【稗阵举要】是介绍一些常用的阵法,如门禁,路禁,掩藏,禁锢等常用阵盘阵旗的道理及布置。阵盘就是禁锢唤魂的布置阵盘,而几瓶丹药他一一打开看过,除了一瓶是止血生肌散,另外几瓶都是食丹。由于修道者以灵气孕养自身,并无食物补充能量的需求,这食丹主要是应付腹饥等生理反应,让肚饿时有饱腹感,同时,一些高级的食丹还富含灵气,也可辅助修练。张守缺这几瓶显然只是一般货色,虽然味道,气味做得诱人,但实在是除了饱用没有更多的作用了。但也比普通弟子的食丹要强得多,毕竟普通弟子的食丹那才真是味同嚼蜡。 张涒把玩了会儿阵盘,照着【稗阵举要】,结合记忆试了试控制禁锢法阵,然后换过了衣衫。他这身衣衫是寻言宗的常服,与沿途弟子无有不同,幽蓝长衫,腰束黑带,带上系着块木牌,牌上正面花刻寻言宗三字,背面是上书第三十九代弟子,中间是名字张守缺,下首是承族余荫四字。这承族余荫表明张守缺是世家弟子,而普通弟子的字为,世俗检拔;至于宗门核心弟子,由各峰长老收为门下,有对应各峰的称呼,如金顶应召,内峰从事等等;而世家子弟,在宗门中并没有专门的老师,他们每隔三日由九大世家在宗内的上代弟子,轮流授课。至于张守缺的名字,他在世家中是庶出,并不排入辈份,守字是寻言宗的排辈,依: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八字排下,到他正好是第三十九代,用守字。 这玉牌同时是一件宗门法器,需滴血祭练,挂在身上,可在宗内一般禁制间通行。初时碰到其他弟子,张涒还有些忐忑,这一路行来,见没人主动搭讪,他的心也渐渐放平,也不游目四顾,只是跟着前方的人默默上山。 山顶即将在望,这时,后面有人赶了上来,轻呼:“守缺。” 张涒回头,只见一个邋遢少年快步追过来。张涒的脑中立刻浮现出这人的名字,便半侧身让开山道,和这少年招呼:“守陵,何急也?” 叫守陵的少年被张涒拉到山道一侧,“守缺,你怎么也不等我。我去你住处寻你,却见你已经上山来了,在后面呼你,你又不应,如何不急。” 这叫守陵的少年是九大世家中东海武氏的子弟,与张守缺同年入得寻言宗,两个世家一在东一在北,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两人又都是寻常世家子,修练资源不多,修练进度相当,关系一直处得不错。 张涒只是拉着武守陵又上了山道,“早课快开始了,莫要迟到。今日主讲早课的是安良家的安良如成,晚了少不得要挨手板。” 说着话,两人到得峰顶一间敞厅内,寻个边角坐了。台上主讲未到,台下还有弟子陆续进来。 武守陵仔细端详张涒片刻,忽道:“守缺,你今日好怪,平日比我还慌张,怎么今时不同了。” 张涒闻言心中一紧,这张守缺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年近三十的张涒又如何表现得出来。 第三章 五行灵石 束魂术 张涒正要应付过去,叮的一声磐响,寻言宗第三十八代弟子安良如成施施然走上讲台。 这安良如成是镜湖安良世家的子弟,取如字,比他们至少早入门十年。除了特别原因,小照界各宗都是每隔十年左右在世家和世俗招收一批弟子。具说早先,寻言宗等各宗每六十年才开一次山门招收弟子,甚至在古时还有师徒入门相隔百年的传说。最近百来年,各宗才将收弟子的年限降为十年,这也造成了各宗弟子倒是多了,但是修练资源越发分薄,高阶修士反而少了。 安良如成多修了十来年,修为已经到了气境高阶,看他行动间气息浑然,传闻他已经到了气境小成的地步(气境一至三层为初阶,四至六层为中阶,七至九层为高阶,突破第九层后,进入小成境界),再磨砺几年,进阶大成,就可尝试冲击液境。 安良如成站定,又敲了一下玉磐,待众人瞩目于他,这才正襟危坐,开声道:“小照界地广万里,西荒东海,更不知其广几何,将养万千修士,诸修求诸修行精进,内养以练,而外养则需以外物养己身,今日便与尔等讲讲这外求八道中的五行道。” 说着,安良如成掏出一块黑黝黝的圆润石头,“此为五行灵石,修士以自身合天地,以天地壮自身。天地分五行,修士也分五行,火者性烈,水者性柔,金者性强,土者性坚,木者性长。以五行灵石外养,需明石性,先明己身。今日,我就教你们一门辨别自身与何种五行灵石相合的法子。” 安良如成讲了良久,话声一住,以手抚石,观台下弟子。刚刚安良如成所讲内容与张涒昨晚看的【五行杂说】颇多相对应处,张涒不禁听得入神。此时台上一停,他抬头观瞧,却见安良如成已微闭双目,似乎睡着了。 一刻钟后,安良如成忽地睁目坐起,言道:“刚才我授的法子可有谁要试试的?谁先试成了,这块五行灵石就送予他。”说罢,他瞅向台下的安良家子弟安良守慎。 安良守慎看到安良如成的目示,顿时意动,刚要起身,后面抢先传声道:“安良师叔,我愿试试。” 这说话之人正是坐在边角的张涒,见张涒应声,武守陵一愣,待要再拉已经晚了,一把没位住,不禁叹道:“守缺怎么回事,这明明是安良家给自家子弟准备的外修灵石,你如何抢得?” 安良如成见张涒起身,只是道:“你便来试试罢。” 张涒走到讲台前,从安良如成手中接过这黑黝黝的五行灵石,石头毫不起眼,也丝毫感受不到灵气波动。结合五行杂说和安良师叔讲的内容,张涒却是只凭手感就判断出这是一块五行金属的石头,再以灵气包裹体察,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而刚才在安良师叔传授方法时,他也体察过自身,偏五行金属,这石头于他修练颇有助益。张守缺原本是气境四层修为,而他现在只有第一层修为,查灵日近,他如不能在这几日将修为提升到四层,可是有很大的隐患在等着他,这修为狂跌几层要如何解释。所以,虽然已经观察到安良师叔的目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毕竟以他少得可怜的修练资源,这块五行灵石在气境可非常难得一见,要想换到他可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这块能白拿的灵石他是势在必得。 依着安良师叔的法子,张涒以灵气引动自身五行之属,以五行之属感应五行灵石,他的修为现在才一层,运起法门来颇是吃力,片刻就已头上冒汗,但自身五行之属仍是调动得不够,只与五行灵石产生了很微弱的反应,没能引动五行灵石的变化。 安良守慎坐不住动了,这块灵石是安良师叔内定给他的,可还有件大事需要这灵石作个引子,见张涒试了片刻没有反应,立刻站起身道:“犹那张守缺,你未得其法,让我来试试。”说着,大步走了上来。 正在这时,张涒手中的灵石忽地放出一片氤氲之光,这光并不强烈,甚至有点游移不定,但却实实在在的被张涒激发出了灵石金属之性,引得敞厅里一阵哗然,没想到张守缺竟然成功了。安良守慎见了不由停下脚步,他心内踟躇,不知如何是好,这进退不得的样子引起敞厅里一阵哄笑。张涒执石望向安良如成,“安良师叔,不知弟子做得可对?” 安良师叔嘿的一声,甩袖而起,道:“你便拿去玩罢,今日放课。”说罢,也不瞅自己的族弟安良守慎,手一背扬长而去。 张涒长呼一口气,将五行灵石揣入怀中,朝安良如成的背影拱了拱手,也自向厅外走去。刚才由于修为上的不足,张涒差点没有引动五行灵石的反应,心切间自然运起灵气运行法,体内五行之属大壮,一下与灵石热烈呼应,但这消耗也是不小,激发五行之属后,他只觉浑身疲软,犹甚一夜连场欢好,只想快快回去休息。 安良守慎失了灵石,又被同门哄笑,脸上挂不住,见张涒过来,便欲横身拦住。张涒只是一侧身,便绕了过去,安良守慎也不追赶,看着张涒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武守陵追着张守缺下山去了。 傍晚,张涒一觉醒来,恢复了精神,便准备开始行功,试试这五行金灵石的效果,正在此时,忽听石门响。他微一思忖,便起身开门,门外并无人迹。张涒心下立时起疑,又朝门外扫视一圈,小院寂寂,哪有人影,只得便关了门,准备继续用功修练。 正想回到榻上,一股莫大的危机涌上心头,仿佛再向前踏出一步就要死掉。张涒汗毛竖起,屋内空空,这危机从何而来?此时,不容得他多想,他一个健步窜到墙角,就觉一股阴风袭来,浑身一个激淩。张涒微瞑双目,双手急急掐动法诀,就听咝啦一声锐响,身前一个光罩激起,光罩中一条淡若不见的虚影忽隐忽现。却是张涒在急切间激发了一直布在墙角的禁锢法阵,这法阵原本是张守缺为他准备的,无法禁锢生灵,但对魂体有着奇效。 张涒细观光罩中这条淡淡的虚影,形态似是个女子,面容呆滞,形象狰狞,在法阵中仍然不断冲突,想要攻击阵外的张涒。这似乎是诸天万界唤灵真法中被束魂术调理过的灵魂的样子。这束魂术原是一道束缚灵魂以备唤灵真法修练之用的术法,对魂体有很强的束缚作用,并且会伤害魂体的灵智,如果将被束魂术束缚的魂体指引到某个封闭的环境,再解除束缚的话,魂体会立刻狂暴,攻击最近的生人。这是一个局,针对张守缺的局,有人想让他死。 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法阵只能限制不超过张守缺修为的魂灵,这条魂体都能隐见面容五观,怕不是气境高阶唤来的灵魂,远远超出了法阵的限制,恐怕一时三刻就要关不住了。 张涒深吸一口气,一呼一吸间灵气运行法运转起来。他掏出阵盘划动两下,将屋子的禁制设为修练闭关时才会采用的主动防御模式,然后双腿一盘,进入灵气运行法的修练状态。才一坐下,卟的一声,禁锢法阵就破了个口子,这条魂体直直朝着张涒扑来。 魂体扑到张涒面前,本来要合身扑上,却见张涒在入定状态,似乎无知无觉,又犹豫了片刻,从扑向张涒变成从张涒的鼻孔钻了进去,一如张涒夺舍张守缺时的样子。 张涒自知自己不是这相当于气境高阶魂体的对手,只需被它合身一扑就阳气尽失,命性不再。此时,只能以入静的状态欺骗魂体,欺它被束魂术伤了灵智,全凭本能行事,或许夺占肉身的本能会占上风,为自己争来一线生机。 张涒赌对了,魂体此时钻入他的鼻窍,直接朝识海杀来。此时,识海中,张涒盘坐居中,四周一片漆黑,这漆黑诘屈聱牙,在张涒周围扭动,灵气运行法不断周天运转,散发出淡淡波动,与扭动的漆黑相抗。只是这片黑暗越来越低,越来越近,张涒散发的光芒越来越暗,似乎下一刻就会破灭,即使是以灵魂状态相抗,双方的差距也太大了…… 第四章 魂兮何兮 张涒已经做到了目前状态下最理想的一步,一具入定后没有防备可以夺舍的身体对神智严重受损的魂体诱惑是巨大的。战场从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外界挪到了识海,交战的实力对比从碾压变成了有一丝丝对抗的可能。 但是,即使是在魂力上,双方巨大的差距仍然让张涒举步维艰。他的灵魂防线在崩溃的边缘,即使灵气运行法仍在一遍遍的周天运转,顽强的构筑着防线,可黑暗仍然将防线一步步向后推。 只能走这最后一步了,张涒将防线放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一股股漆黑腥臭的魂力就涌了进来。是的,灵魂是没有嗅觉的,可那股丑恶的魂力张涒只能这样形容。漆黑腥臭的魂力不断灼烧着张涒的灵魂,源源不断的魂力还在试图扩大防线上的口子,要将他一彻底淹没。 张涒的灵魂在灼烧的疼痛中既要维持灵气运行法的周天以抵挡魂力的冲击,还要分出心神运转诸天万界唤灵真法,试图吸收这恶臭的魂力。是的,就是试图吸收,诸天万界唤灵真法是召唤万界魂灵以为修练之养料的歹毒功法。 只不过,从没运用唤灵真法吸收过灵魂的张涒现在完完全全无法控制局面了(张守缺的灵魂是被灵气运行法消灭的,这也是张涒敢在灵魂层面开战的底气,也是在那一战,张涒夺舍成功,获得了张守缺现有的一切)。这也是张涒将这一步作为无法可想的最后一步,毕竟,失去对事情的控制是张涒最厌恶的事。 唤灵真法能快速提升修为不假,能吸收灵魂也不假。但这两者的关系可不是通过吸收灵魂从而快速提升修为,在这点上,张涒被张守缺的记忆误导了,这也是张涒刚刚才发现的。 唤灵真法的初衷是通过刺激召唤来的灵魂发散大量魂力来引动修练者的魂力进行对抗。当修练者处于魂力对抗的状态中,丹田气府中的灵气会自发的快速向识海弥散,协助抵御魂力的冲击,而自身就会自然的加快吸收外界的灵气以补充气府,这样的情况持续发生,气府中的灵气会超量积累,气府就会扩大,以容纳更多的灵气,气府中的灵气也会更加紧密,这样,灵气的质和量提升了,修为也就增加了。而吸收灵魂,只是由于魂力对抗失败后,失去魂力的召唤灵魂被碾成灵魂碎片,一部分逸散掉,还有一部分会被吸纳掉,这其实是唤灵真法的副作用,因为被吸纳掉的这部分灵魂碎片往往不但不能获得什么能量和记忆,还会污染自身灵魂,随着吸纳掉的不同灵魂的碎片越多,污染越严重,到得最后,修为将再难更进一步,这也是寻言宗放开让九大世家修练这套上法的原因。但是显然,这些张守缺是不得而知的,张涒也只是在自己的第一次里,才意识到其中一部分。 黑糊糊的魂力黏稠恶心,不断冲击包裹着张涒的灵魂。张涒灵气运行法周天运转,同时,诸天万界唤灵真法也在运转,气府的气旋快转成了小龙卷风,灵气向识海中涌来,外界的灵气也汹涌的填入气府。只是,由于两种功法同时运转,产生了一点点的不同,向识海涌来的灵气会被灵气运行法带着运转一个周天后再进入识海,当然,由于魂力对抗需求的灵气太多,总有一部分灵气直接进入了识海。这两种灵气在魂力对抗中有明显的不同,没有被灵气运行法周天过的灵气往往一下子就被魂力烧光了,而周天运转过的灵气往往能多坚持一下。 此时的张涒已经进入了无我之境,本能的驱使更多的灵气先随灵气运行法运转周天再进入识海,慢慢的,气府中的灵气自然随着灵气运行法周天运转,不再直接进入识海,随着周天运转,灵气也不再都转入识海,还有一部分会沉入气府,而这样的灵气也渐渐多了起来,气府随之慢慢扩大,其中的灵气也越发凝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灵魂似乎对灼烧感已经麻木了,灵气的周天运转也不再急切,每行一个周天,灵气通过识海时,总会从灵魂上冲刷而过,似乎带走了一点什么,又留下了一点什么。而那些丑恶肮脏的黑色魂力已经完全消失了,识海中,居中的张涒睁开双眼,远处,一颗璀璨的光点煜煜生辉,那光点散发出的香气比张守缺的的残魂浓郁十倍,张涒一睁眼就扑了过去,那光点没有躲藏,痴痴傻傻的任张涒的灵魂将它呑掉。 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令张涒从入定中醒来,他的感觉从未这么好过,身心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愉悦,比他一夜数女那次还要过瘾。瞑目内视,气府足足大了三圈,气旋从一团变成了一大团,至少到达了气境第二层顶峰,相信他只要稳固了修为就能突破到第三层。这次越阶的魂力吸收对他修为的提升好处实在太巨大了,难怪诸天万界唤灵真法吸引了九大世家一大半的子弟修练。 还有那颗自己吃掉的光点,除了获得了一点点关于小千界中另一个世界否口界的一些情况,还得到了一部否口界的修练功法,这套功法相对完整,张涒仔细回忆了遍,竟然是从气境一直到丹境的内容都有,而自己现在手中唯一的一套功法唤灵真法也只有气境的部分,后面的要突破了才会得到传授。 这套功法既然能够修到丹境,按小千界的划分应该至少属于上法,功法名为【钿城万口真修笔记】,是否口界一个丹修以笔记的形式记录的修练功法:这功法在张涒看来十分残忍,气境时需以利器在全身上下指定的九十九个窍穴开孔,每孔深浅不一,在不同的孔中需填入不同的药草或虫豸,再依功法行气,灵气自然融于窍穴中,与孔中之物反应,达到修练肉身的作用。而想修到丹境就得在身上开万孔,难怪功法叫万口,真的是在身上开一万个口子啊。据笔记上说,修到高深处,配合相应的道术,其力如龙虎,其坚如金石,其速如迅电,身体便是法宝一流,同阶战力堪比剑修,这剑修可号称战力无双,张涒是颇为羡慕的。 这套功法需气境高阶才能开始修习,毕竟对身体的要求很高,气境高阶以下还无法承受,张涒也不急着自虐,暂时放在一旁。 另外,光点还提到否口界的一个特别的地方和一件特别的物事,似乎是一件法宝。法宝这东西是修道界一桩奇物,常听闻但不常见,传得玄之又玄。气境几乎碰不到,不是七宗八道九世家的核心人物是没有的,只有到了液境才能开始炼制法宝,而且也就炼制个宝胚,到了罡煞境才会以罡煞洗炼法宝,被罡气或煞气洗炼过的法宝才开始拥有各种威能,法宝真正能完全发挥威力则是要丹境以上了,气境修士有几位也听说是有法宝的,不过那几位不是真传就是世家继承人,他们的法宝也是真人赐下护身保命用的,等闲不会轻易动用。否口界张涒短时间内还去不了,法宝的事也先放在一旁。不过从零散的一点点记忆中,张涒倒是发现了这否口界修士的一个弱点,以修体为主,魂力虽壮,但魂魄的防御很差,被唤灵真法召了过来,失去肉身战力也不剩什么了,被束魂术伤了灵智,最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可以说,唤灵真法先天上克制否口界的炼体修士。 张涒可不会为否口界修士感叹,自己才侥幸得脱死局,下面,就该找找这个背后下黑手的家伙了。至于是何人,他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想,不过还要进一步证实,毕竟对手的动机不明。眼前着紧的,还是恢复修为,然后渡过查灵这一道生死大考。通过这次唤灵真法的修练,张涒不但功力恢复了一些,隐隐还找到了一点查灵过关的由头,这诸天万界唤灵真法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神奇,应对查灵,似乎大有操作空间,如果真的可行,那查灵也不过就是一个过场,这其中,又应该涉及到这方世界的一些阶层矛盾。张涒心里一乐,改变的是世界,可不是人心呐。 第五章 是耶非耶 吱吖,张涒的屋门再次打开,门上黏着一颗小水珠,张涒随手捏破水珠,一道声音响起:“守缺,盼午时山门一晤,安良守慎”。这是留声珠,简单的道术应用。昨晚才遇到生死危机,一早就又收到安良守慎的留言,张涒不禁对这颗五行金灵石留上了心,决定去藏书阁看看。 外峰藏书阁在山后,阁前一块平台,一个老者在平台上打坐入定,张涒冲打坐入定的老者躬身一礼,在阁前门标上刷过腰牌,来至阁内。藏书阁分三层,四周格架陈设,摆着各种书简册。这里只是气境外峰的藏书阁,并没有玉册道珠这样的高级货。 张涒打算先在一层看看,绕着书架翻找感兴趣的内容。转了两个时辰,一层差不多看了个遍,书册倒是不少,杂记地理山川游记多有,但功法道术一门也没有,个别书册倒是谈到了功法道术,但最多也就是描述,而没有修练的法门。转了半天,找了两本似乎还算合用,一本是《二十四州风物杂记》,是介绍小照界二十四州风物的,里面有一些物什倒是与【钿城万口真修笔记】中需要用到的修练资源相关,倒是可以借鉴一番,同时,书中也提到了五行灵石,对五行灵石一些特别的应用也有提及。另一本是《外物八道集述》,讲的是修道中外物辅修八道的内容,这一方面是张涒需要恶补的,否则碰到好的修道机缘,自己却不识得,岂不抱憾。 这外物八道是指修道界的八门外道,择一修习可帮助修士增益修为,之前张涒巧取的五行金灵石,就是外物八道之一五行道的一种辅修工具。外物八道是指武道,剑道,言道,五行道,阴阳道,入世道,外丹道,存神道。各道均有自己独特之处,择一门外道修行,不但可以增进修为,还能强化自己某一方面能力,丰富自己对敌的手段,据说,到高深处,对自身领悟自己的道路,进阶道境,也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一般资质的修士,选择一门外道,资质好一些的两门,顶好的资质有选三门外道的,但进阶丹境的聊聊无几,显然这外道也不是兼修越多越好。 这书中内容浅处丰富,深处则一笔带过,只是一本入门级的读物,结合张涒纳袋中的《五行杂说》,倒也看得出书中内容大体是不错的。正翻着,藏书阁楼梯一阵轻响,那木梯上,走下一个人来。 张涒在这里翻了半天书,不曾见几个人来,楼上有人下来,不免注目,这一瞧张涒不禁大惊失色。只见那人一袭浅淡衣裙,肌肤雪白,粉颈瑶鼻,双目含晖,长发微束,手中捧着一本书册,边下楼边翻动,浑不在意周围人物。这女子端的好风采,这面容和气质,分明与那光盘中教授【灵气运行法】的白衫女子如对镜相看,浑似一人。张涒的心里立刻升起诸般思绪,情不自禁的走到女子身前。 “师姐,你看的可是【仲介大荒列传】?仲介是我小照界这几千年间出的唯一一位仙人,当年他纵横大荒,为我人族大兴……”未等张涒话说完,那女子站定看着他,问了句:“世家子?”声音如珠落玉盘,轻脆圆润。 张涒忙道:“上谷张氏守缺,见过师姐。”女子哦了一声,就绕过张涒,自顾的出藏书阁去了。望着杳杳芳踪,张涒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他的双手在袖中攥得死死的,以极大的控制力压抑着自己,这女子或许是自己回到故乡的一个希望,但经过这些天的一些事,他不敢问,至少现在不行,问出来,只会徒惹麻烦。 张涒拿着两本书到老者那里复制到空白书册中,交了两个玉钱,小心的问道:“师伯,敢问刚才离开的师姐是?” “噢?刚才那位?不是外峰弟子。”老者回了一句,将书册交予张涒,便又闭目入定。张涒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这才离开藏书阁。老者的话虽简单,倒是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不是外峰弟子,有两个可能,外峰弟子皆为世家弟子,不是外峰弟子意味着她并不是世家中人;另一个可能,就是她修为已经突破气境到达液境,不在外峰修行了。至少,这让张涒有了一些方向,他心里暗暗决定要想办法接近这个女子。此时已近午时,他放下心怀,先去赴安良守慎约会,看看他要说什么。 女子离开外峰,驾起一道云气,直接飞到金顶。金顶上门户外的两名执事弟子见了女子躬身行礼。女子并不停留,径直穿过门户直入侧殿。 侧殿上,金顶对弈的女修士居于首座,见这女子进来,便道:“珏儿,事情办得如何了?” 叫珏儿的女子施礼道:“师尊,弟子已经安排好了,您交待的重点我会亲自关注。倒是在外峰布置时,遇到一个世家弟子,灵魂澄净,魂光透澈,丝毫没有修练诸天万界唤灵真法的异状。可我稍一查察,他身周还残留灵魂碎片的气息,应是昨天晚上才刚刚召魂修炼过,弟子便记了他的名字,以待查灵。” “恩?世家子弟?竟然修了唤灵真法还能魂灵纯净,唔,你要跟进此事,查察清楚。倒底是他有问题,还是他的世家有问题。” 外峰脚下,山门前,安良守慎早已等得不奈烦,远远看到张涒来了,快步迎上,往山间一路一指,道:“张守缺,我有事找你。” 张涒随安良守慎向山间行去,两人一路无话,行到山间一处幽密处,安良守慎停下, 熟练的布个隔音罩,这才低声道:“张守缺,这五行灵石你意欲如何?” “意欲如何?自然是拿来修练。”张涒见安良守慎用阵盘布隔音罩,倒并不如何担心,这里还在外峰阵法内,只要有打斗波动立刻会引来巡山弟子,斗嘴皮子张涒可不怕这些半大小子,倒是安良守慎的阵盘使用可挺不错。 “修练?”安良守慎眼珠一转,道:“这灵石我没看错的话是金属吧,这样一块金属灵石,只是拿来修练可不是太可惜了么?不如用它博一件大事,不知你张守缺有没这个胆量。” 哟嗬,年纪轻轻就知道激将了,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啊,且听他说说是什么事,没来由作个消遣。张涒心中一转念,便作激动状道:“谁个没胆?你才没胆。你且说说是何大事?” 安良守慎以为得计,“寻言宗外峰下往西七十里有一处碧水涧,涧中有灵物金面鱼,五行金属,是气境修练的绝佳外物。只需以五行金灵石试钓,运气好的话,不但能辅助修练,还有多余的可在寻言集上换得灵丹呢。” 张涒听罢不禁思忖,这金面鱼他在《二十四州风物杂记》和《五行杂说》上都看到过,乃是一种金属五行奇物,只需生食即可辅助修行。而且还是一种金属灵丹的主药,对气境各阶都有一定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它还是【钿城万口真修笔记】气境修行的要紧之物,只要有了它,其他配伍多为常见之物,那么,这门功法的修练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只是如果宗门左近就有这等灵物,不早就被控制起来,哪还轮得到他们,“这附近有金面鱼,宗门不知道?” 安良守慎忙道:“怎可让宗门得知。你我二人悄悄前去,钓了金面鱼,你我一人一半,想来涧中聊聊几尾金面鱼,还不放在宗门眼里。” “给你一半?不成,五行金灵石是我出的,你最多拿三成。”张涒一听安良守慎所言不尽不实,心中便已明了三分。 “三成?太少了,那个地方甚是隐蔽,只有我知道,我不带你去,你可找不着。我要四成,不能再少了。”安良守慎急声道。 “四成?也好,不过需给我几天准备,这样,三日后午时,咱们在峰角牌楼处聚齐前往。” “好。”安良守慎应了,眼里满是笑意。看到他的表情,张涒的心里也在笑,用你的灵石钓你的鱼,如何不笑?想来那个用束魂术暗算的家伙也是你背后的那人了,争取这三天时间,就是要好好准备,给你们一个惊喜,张涒在故乡,可是从来不吃亏的。 第六章 三门道术 夜色中,张涒从入定中醒来,上次吸收的魂体仍有微量残余散布在身体中,经过灵气运行法的磨砺和唤灵真法的行功,本已在二层顶峰三层门槛上的他境界再做突破,达到气境三层。三天三层,如果被小照界的人得知,恐怕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吧。张涒心中自得的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张守缺本来就是气境四层的修为,夺舍后功力全失,可基础在那呢,三天修回到三层,中间还吸收炼化了一个气境高阶的魂体,这么看来,以小照界的资质标准,他的资质恐怕离甲阶三等远得很,乙阶三等也够不上,估计也就是在丙阶一等和二等之间,弄不好还只是个丙二。 张涒也不气馁,丙二就丙二,至少不是修道资质十二等中的丁三垫底。不是我选择了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选择了我,既然暂时无法回到故乡,那就先在这里精彩的活着。 气境三层是气境下阶最重要的一层,到了这层,气府已经稳固,灵气有了一定积累和密度,等闲道术的使用很难伤及本源,就可以尝试修练一些具有杀伤力的真正道术,而不只是照个明,传个音的小玩意了。 张守缺自身学过四个道术:灵气壁,灵气刃,灵目术,风行术。一个防御道术,一个攻击道术,两个辅助道术,基本各家族都有传承的大路货。 这些道术并不是录在唤灵真法上的独有道术,而唤灵真法上的独有道术张守缺还没资格学,没有完成一次唤灵练灵过程的张守缺还不具备学习的基础,毕竟他第一次唤灵就给张涒送了人头。而张涒虽然只有气境三层,还没到唤灵真法可以修习的标准,却侥幸已经吸纳过两个灵魂,实际上已满足了学习唤灵真法独有道术的条件,今天到了气境三层,终于可以开始学习了,相信这些独有道术会给谋算他的人一些意外的惊喜。 唤灵真法在气境可以学习的道术有十几门,由于两天一夜后就要去钓金面鱼,张涒仔细衡量一番,从其中圈定了三门先学习: 第一门道术叫魂针,魂针是将魂力以特殊方法凝成一束,外面包裹灵气,以之伤敌,灵气可破肉身,魂力可破识海,引发识海振荡,控制与伤人于一体,对灵气和魂力的要求都较高。这门道术气境中低阶修士一般很难满足对魂力的要求,高阶倒是满足了,但高阶修士往往吸魂过多导致魂质驳杂,魂力不纯就难以集束,集束的魂力太少造成魂针威力不足,对人影响极小,使得这门道术十分鸡肋。而张涒则不同,他的灵魂经过两次魂体的吸收,又以灵气运行法洗练,魂力并不弱于气境高阶修士,纯净则远胜之。 第二门道术是灵言术,灵言术有破,伤,困,死,惊,生,御,遁八术,这其实已经涉及到寻言宗的根本上法大千灵言真法了,只是唤灵真法中只有关于御魂部分的灵言,是防御魂体冲击夺舍的,这门道术易修难精,防御强度只和灵魂强度相关,灵气只是一个激发灵言与魂力共鸣的引子,灵言在气境为三字真言,分别对应灵魂防御的三种型态:盾,障,撒。施术时需配合手势,口呼灵言(到达心口如一之境时可心中默诵灵言,无需口呼),与神魂共鸣,灵魂越强,防御效果越好。盾字灵言将魂力塑型为魂力盾,可有效防御针对神魂点的攻击;障字灵言以魂力为障,可防御对神魂的冲击;撒字灵言以魂力为雾弥漫,可防御对神魂的窥探、敌意;三种灵言各有妙用,修到高深处,可在识海间守护神魂随心变化,可以说是寻言宗气境神魂守御道术第一。 第三门就是束魂术了,这门道术无论是修练还是操控魂体都对张涒有莫大作用,这是必须要学会的。 张涒塞了一颗食丹,将魂针道术的修练步骤仔细思索了几遍,心中再无疑难,便开始修练。 夜已深沉,外峰接近峰顶的一片院落,石室内,两个修士对坐密谈,烛光摇曳间,将二人身影映在石墙上。 “族兄,这五行金灵石倒底如何要紧?非要再谋回来?我们这支守着一条五行灵石矿脉,何必费这个劲呢?”说话的是安良守慎。 “哼,这颗五行金灵石可不一般,其中牵涉一桩隐秘事你无需知道。本来想在早课上众目睽睽之下交予你再转回家族,以免惹人注意,却不想这张家竖子横插一脚。我本以为是张家有些知觉故来试探,但一番查察竟然只是他忽起贪念。我昨晚遣了一条虚魂去了结了他,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今早他竟然无事,虚魂也消失了。你嘛,只不过是后手,现在不得不用起来。这碧水涧之行,你要试探下他的修为,我在后面缀着,看看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帮手。到了那里,如果稳妥,我会在涧旁石上留个标记,那里便是动手的地方。”安良如成一脸阴沉,原来这虚魂就是气境高阶的他派去谋害张涒的。 夜色渐淡,天际泛白,石室中榻上的张涒蓦地睁开双目,张嘴“哈”的一声,一道淡若不见的幽芒卟地打到石室壁上。 张涒到石壁前察看,这幽芒入壁一指节,威力似乎不错,只是这魂力振荡的效果就不得而知了。原来这一夜修练,张涒将这魂针算是练成了,魂力压缩约束成针状,将灵气分做数股一缕缕螺旋状绕在针上,然后配合手诀发出,目前张涒还无法随意将魂针游移到身体其他部位射出,只能从离识海最近的嘴里喷出。不过即使是这样张涒也颇为满意了,面对面交谈时忽然打个哈哈,然后射出魂针洞穿敌人的头颅,既隐蔽又直接,他很喜欢。 时间不能浪费,又取出一颗食丹服下,随手集了一团水珠塞入口中,又瞑目修练去了。 三日忽悠而过,张涒一早起来,先行了一刻功。然后出得门来,在院前稍立,只片刻,武守陵从道旁钻出,二人相偕去山顶上三日一次早课。 这日的早课是九大世家山阴杨氏的杨如薰师叔讲唤灵真法修练的一些心得体会,倒是给张涒好好补了一课,杨如薰师叔人漂亮直爽,颇得诸家子弟喜爱,这一课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张涒并未在课室见到安良守慎,他并没来。 到得午时,张涒慢悠悠的向山角牌楼行去,将心中的思量又仔细盘算了一遍,似乎没什么遗漏,收了思绪,外峰牌楼已经遥遥在望。 远远的,安良守慎见张涒来了,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点头,转身便出了山门,朝镇上去了。张涒仍是不紧不慢的跺出山门,路上碰到其他相熟的子弟,互相打个招呼,张涒的身影没入山下镇中。 出得镇子,张涒转身行入道旁一片林中,这里离山门还不太远,他作出一副毫无防备,急急前行的样子。林中,安良守慎从旁闪出,一挥手,一道气劲袭来,张涒好似没有准备,差点被掀个跟头。 “安良守慎,你做什么?”张涒踉跄了下才站稳,怒视安良守慎。 修为不过尔尔,人也喜怒形于色,安良守慎放心了,微微一笑,“守缺,为求隐蔽,咱俩要在这里换过装束,才好再上路啊。你这般急急行来,我才拦你一下,惊扰莫怪。”说着,从纳袋中拿出两套衣服,一套扔给了张涒。 “哼。”张涒接过衣服,开始更换,这安良守慎倒是小心,先来试探一番。这两套装束是出行的劲装短打,一番收拾,两人戴上遮阳竹笠,继续上路。 待两人出了林子,安良如成从林中现身,长身静立,看着两人的背影,双眼一眯,低低的道:“还没到气境四层,也没人跟着照应,那可以气境高阶的虚魂呐,倒底出了什么变故?” 第七章 局对局 从寻言宗外峰山门到碧水涧是七十二里,这要是在张涒的故乡,开车走高速怎么也得二十分钟。不过在这里,高阶修士可以驾云御风,低阶修士也有轻身术、神行术等。张涒用的就是一道风行术,风行术不如轻身术在小范围的腾挪如意,也不如神行术在长途旅程上的持久,这门术法胜在修习简单,门槛较低,气境三层就能够修练了。但是,对体力和灵气的消耗都是不菲,同时,每隔一两个时辰,还要再重新施术,不像神行术,施法后一天之内都无需再次施法。 安良守慎显然用的就是高级货神行术,这厮气境四层往上的修为,跑起来健步如飞,体力只是小有损耗,几乎和体力回复相当。张涒的消耗比安良守慎大,灵气他倒不缺,灵气运行法只一动念就自行运转,一直保持气府充盈,但体力消耗难免,他也有办法,便是跑上十来里地就赖地上歇一歇,回复体力,令安良守慎不胜其烦,对他的修为更是鄙视,要不是还没到约定的地方,在路上做了他的心都有了。 即便如此,半个多时辰后,两人已经进入山区。这会儿,反是安良守慎放慢速度左右观察,然后打出手势,要二人缓行。 “安良师兄,到地头了?”张涒小心翼翼的问着,还双手插腰,大口喘气。 “我说守缺师弟,你这平时光打坐不锻体的么?你们张家的锻体功十二路炮锤健身拳那是赫赫有名,你是怎么练的,这才跑了七十多里地,你就累成这样。”安良守慎边查看地形,边揶揄着张涒。 “安良师兄,我可不像你是安良家上房的子弟,十二路炮锤我哪有资格学,小时候就打过一路入门拳法,这么多年没练早还给张家了。哎,你倒是说说啊,离地头还多远?我是实在跑不动了。”说着,他做势就又要坐下。 安良守慎一看,这可不行,忙道:“不远了,就在前面,你坚持一下,到了地方再休息,那里隐蔽,不容易被人撞见。”他可不想让张涒打坐恢复,空体没灵气的修士那不就是一个废物,一只手就摆平了。一般的修士不打坐入定依靠自然恢复灵气是很慢的,不能打坐时要恢复灵气就只能依靠外物,比如服食灵丹或吸收灵晶的灵气,不过灵晶的灵气杂质较多,虽易吸收,但事后还需仔细处理,毕竟气府的灵气杂质太多,影响灵气质量甚至修为进阶,只能算是一时应急的办法。何况张涒这庶出哪来的灵晶,那可是修道界的高级货币。不过,安良守慎不知道的是,张涒有灵气运行法,这门功法修成周天后,行走坐卧皆可运转,行走虽不如打坐入定时可自行运转,但也只需呼吸间注意呼气,一动念就可进行周天循环,回复灵气方便快捷。 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钻了山间小路,这越行越是偏僻,又在山里绕了两三里路,连山间小路也没有了。安良守慎时而看看日头,时而瞅瞅左右两侧山峰的位置,时而听听风中传来的声音,也不管荆棘枝蔓,开了护体灵气径直挤过去。张涒紧跟着安良守慎,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二人渐渐深入山中。 又行了二里多路,安良守慎蓦地站定,眼前不远处,花树掩映间,山势忽分,形成一涧,涧中一汪水碧油油的,远看像是一片苔藓,涧旁怪石嶙峋,山势耸峙。安良守慎在那片怪石中发现了自己要找的标记,心中大定,转回身道:“守缺师弟,前面就是碧水涧了,你我到涧边休息,议议这钓金面鱼的章程。” 张涒见安良守慎的神色,心中了然,到了涧边,这安良兄弟就得动手。恩,也是该出手的时候了,他从怀中纳袋里取出五行金灵石,用衣袖裹了,递到安良守慎面前,“安良师兄,地头既然到了,这灵石且先交予你吧。” “呵呵,守缺师弟,你还挺识相的嘛。”安良守慎闻言接过灵石,忽听张涒哈的一声,顿觉脖颈窒痛,紧接着,又是头痛欲裂,五感如盲,欲张口呼痛,却只嗬嗬的发不出声音。张涒捏住安良守慎抓着灵石的胳膊,整个人倒向安良守慎怀中,同时口中大喊:“安良守慎,你要抢灵石?”右手做推拒状,其实早已在手上运起灵气刃,借着推拒的姿态照着安良守慎的心口捅了进去,这安良守慎神魂涣散,毫无防备,心上传来一阵巨痛,眼前一黑,就再没了知觉。 张涒拽着安良守慎滚倒在地,做势在他背上推了一把,然后挣扎起身,快步向乱石间跑去,口中大叫:“安良守慎,你这混‘障’,为这块石头,还要杀我不成?看我不将这破玩意丢到涧里去。”说着,边跑边作势欲丢。 藏身于山石间的安良如成一直注视着涧边的动静,先见安良守慎与张涒抢夺五行灵石,不禁暗怪这个族弟性子急躁,人都骗来了,杀了再取就是,何必现在抢夺。但见二人滚作一团,便要起身过去,却不想只是片刻张涒就推倒了安良守慎,挣脱出来,向自己这边跑过来了。听到张涒要丢灵石,安良如成心切灵石,顾不得其他,忙起身迎了过去,同时扬声安抚:“守缺师侄,你且勿恼,一块灵石,怎么就伤了两家的和气?”说着,快步向张涒欺近。 张涒见是安良如成,颜色大变,“安良师叔,你怎么在这儿?”人傻傻的就迎了过来。 安良如成忽觉哪里不对,看着近前的张守缺慌张的神色,便暗暗将法器地灵印运起,待他再近一点,就将人先毙于印下。一手将印遮于袖中,一手还在掐动法诀,双方还有个三步距离,可以发动了,正在此时,就见张涒嘴一张,一道幽芒直朝面门射来。安良如成忙提臂遮挡,衣袖及时遮到面前,地灵印充斥的灵气布于衣袖间,幽芒打在上面,如击铁石,竟不能透。安良如成心道,这小賊果然有备,待要将印击出,忽觉头脑绞痛,如针扎钻拧,眼前发黑,周身灵气再提不起来,待要退后,只觉脖子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叹一个气境小成修士,要是运起护身灵气,就是让张涒站着捅都破不了防,灵气质量差距太大。这算人者人恒算之,就这么轻轻丢了性命。 张涒假借献灵石,骗安良守慎近身,一个魂针打穿喉咙振荡识海,然后做出拉扯争夺的样子近身捅死了安良守慎。又以言语假借丢灵石,诓安良如成现身,一个魂针虽未能破防,但冲击识海的效果可是无视灵气防御的,识海失守,灵气再难调动,又被近前割断了脖子。本来张涒还准备了其他后手,比如将五行灵石在毒荚里泡了两天,比如在骂安良守慎混“障“时,默默在识海运起的障字灵言,虽说没用上,倒并不可惜,今日除了这二贼,为自己省却了日后的许多麻烦,也报了那日虚魂偷袭自己的仇。倒是这事的因果,那颗五行灵石,让张涒一阵琢磨,这石头里倒底藏着什么? 张涒甩了甩手上的血,连续发出两道魂针,一道障字灵言,还得布下灵气刃和一路使用风行术,张涒也觉精神疲累。此时还需强打精神,先焚尸灭迹,以绝后患。 张涒知宗门中有圆光术这门查察术法,需一件那人的随身物品,运起圆光术便可看到那人临死一刹那的影像片断。他并不如何担心,圆光术不是故乡的摄像头,能从你出门到回家一路拍得清清楚楚,仅能依随身物召来消散在天地的残魂看到片断,自己的魂针对此术也颇有影响,二人最后一刻皆识海振荡,五感如盲,片断里应是看不到什么。为防意外,焚尸毁物,抽魂练魄,没有随身物品,召不到残魂,看怎么施展这圆光术。 先将这两人的纳袋取下,又将两人搬到一处,围着挖出一圈防火沟,在沟外埋了一圈玉钱,又从纳袋中取出桐油,倒在二人身上,并不运功生火,而是掏出火折子,点起一个火头,引燃二人身上的桐油,烧得噼啪作响。 张涒就坐在防火沟外,也不嫌热,先打开安良守慎的纳袋,纳袋里一些玉钱,食丹,衣饰杂物,夹着几本书册,还有一张外峰镇上集市的货票。几本书册大都寻常,其中一本记有几门道术的术法书,神行术赫然在列;另一本是安良家的锻体功法《安良氏强体六段锦》;张涒瞧了瞧,只摘了要紧的部分复制到自己的书册上,将原本直接扔到火堆里。至于货票,这是镇上集市中在带字号的大店存取货物用的凭证,只认票不认人,凭票取货。“嘿,不知这安良守慎存了什么,我还真能去取不成?” 第八章 查灵猜想 安良二人的尸体已经烧得骨枯肉散,张涒给自己施了一个灵目术,双眼前一片清亮,世界不再是简单的色彩,层次丰富了起来,一些肉眼无法观察的东西现在也能看到了,就比如,那两具尸体上方有一浓一淡两道魂体在瑟瑟发抖。二魂没了肉身,如果不能在一时三刻间找到合适的身体夺舍,或者转修鬼修功法,就会慢慢消散在天地间。张涒可不是浪费的人,掏出阵盘,打个法诀,沟外埋的几枚玉钱依次亮起,一个浅浅的光罩升起,正是禁锢法阵。法阵已成,一魂仍在原处木讷发呆,稍浓些的魂体似有所觉,围着法阵打转。 张涒也不客气,随手在身周四角按上玉钱,布了个简单的四方一气防护法阵,便瞑目入定,唤灵真法运起,灵气运行法自行周天,修练起来。 在识海的世界中,两个魂体截然不同,那浅淡些的魂体光芒虽弱,只有些许斑驳;而那浓重的魂体光芒壮大,但上面黑糊糊的东一块西一块,脏污不堪,还隐隐透出一股灵魂层面的臭味。灵气运行法状态下的张涒,本能的对它产生了厌恶,这魂体可是属于气境小成的修士,修习唤灵真法十年以上,难不成这诸天万界唤灵真法真有这样的严重弊端?快速提升修为的同时,要以污秽灵魂为代价?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那么,寻言宗一年一次的查灵,查的真的只是灵魂与肉身是否一致?查灵时看到这一颗颗肮脏丑陋的灵魂,毫无所觉?听之任之?不对,张涒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是听之任之,而干脆是放任不管,任由这些世家子弟这么修练下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世家和宗门,这里面的水有点深呐。一堂寻常的早课,以一枚五行灵石为由头,初临小照界的张涒伸出了自己试探这个世界的触角,然后经历了两次死亡危机,让他看清了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这里面,可是有很多可资利用的机遇,尤其是对这个资质平平、地位低下的世家子弟张守缺而言,这些方面,张涒还要好好计划一番。 想通这层关节,张涒只觉浑身一轻,念头通达,如果自己猜想不错的话,一直压在心头那如头悬利刃的致命查灵,似乎也不过是一场游戏,自己的命性还在自己手中,当然,后面还需自己再验证一番,面对生死的危胁,再小心也不为过。接下来,还要试验下自己的构思,为查灵作些准备,念及此,他引导灵气运行法不再冲刷自己的灵魂,任由唤灵真法发散自身魂力,直接沾染两个灵魂上那一块块污脏的黑斑,慢慢的,他的灵魂上也沾惹了一小块黑斑,张涒试着运起灵气运行法洗刷灵魂,这一点黑斑在数个循环间,就消磨干净了,看来此法可行。他干脆只是让灵气运行法粹练自身灵气,吸收融合两个魂体的能量,而以唤灵真法吸收那两颗灵魂污染过的残渣碎片。 天已入夜,火堆已经凉了,张涒从入定中醒来,身子一轻,头脑一重,虽然他只是故意沾染了两三个小小黑斑,就感运行功法时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清晰透澈了,似乎修为增加了,但感悟减少了。这种感觉修练这些功法的人不会没有察觉,气境没察觉,液境、罡境还没察觉吗?那些真人也没发现吗?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事情且先记下,慢慢再去了解。又吸收了这两个送上门的魂体,张涒的境界稳稳到达气境四层,而且他感觉离第五层也不远了,这次以唤灵真法为主的修练,从沾染到他灵魂上的小块灵魂残片中,感知到的是一种强烈混乱的情绪,并没有从中读取到两个魂体的部分记忆,对此,张涒并无遗憾,这是他应对查灵的瞒天过海之计,这小小的窥探别人隐私记忆的乐趣暂且先放一放。 用功完毕,还有安良如成的纳袋要看呢。他又燃起了一堆篝火,用灵气裹着魂力不断冲击纳袋上的灵气锁,这无主之物上的灵气锁是无根之萍,片刻就被消磨掉,纳袋打开,顿时让张涒大喜过望,这气境小成的修士,身家果然不同,这趟可真是不虚此行。 张涒从纳袋里捧出一小把十几颗亮晶晶的指甲大多面体晶石,闪得他双眼生花。这就是灵晶,修道界的高级货,硬通货,小千界各界通行的货币。灵晶用途广泛,可辅助修练,可补充灵气,可用于布阵,唤灵,购买修道资源,甚至可强行帮助凡人完成洗练肉身,亲和灵气,从而获得气感,入门修练成为修士。所以,灵晶又被称为化凡宝石,普通气境修士别说有灵晶,见到都不容易。 纳袋中还有几样眼生的物品:其中一样是一枚玉简,玉简一般是记载修习功法道术用的,而且多是完整的功法或道术,比书册要珍贵得多。毕竟玉简能记载的内容更多,更易保存,玉简本质又可以沟通收纳一部分灵气,有些所有者还可借此在玉简上布上禁法(禁法需灵气支撑,不能沟通收纳灵气的物品无法施禁),念动即开,既安全又方便。张涒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玉简印在自己额上,念了个“撒”字灵言,以魂力感知是否有危险和恶意。魂力平静无波,他这才用神识探入,玉简里记载竟然是诸天万界唤灵真法,张涒不禁一阵失望,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又看了看,玉简中的功法比他修练的要完整得多,不但有气境到液境的修练部分,还有罡煞境的部分,玉简中不止有功法,还有部分关于法器的炼制及操控心得。 看到这里,张涒顿觉十分满意,法器虽然不比法宝,无法心血祭练藏于识海,不能随修为成长,那也只是跟法宝比,气境能有一件法器傍身,不说同阶横着走,如果不碰到有法宝护身的修士,那就是一人hold全场啊。法器的相关知识例来只有各宗各族重要子弟才能知晓,能得到这些知识,自己再想办法凑件法器,这是要走上气境巅峰啊。还有一直能修到罡煞境的唤灵真法和修练备注,在未来的修习中可是要省了自己不少心力,也许还会少走许多弯路。心中又是一紧,或许,是在一条黑路上越走越远也说不定。 将玉简收了,纳袋中还有一小堆五行灵石,五行皆有,数量相当不少,这可是一大笔资源。 玉钱食丹这些查检无虞后也收到自己纳袋里,衣服杂物直接扔到火堆中,继续翻检,袋中只余一册一珠,还算乍眼。这册子是一本记录一条五行灵脉收支的帐册,被直接扔入火堆,这珠子灰不丢秋的也不起眼,张涒试着神识探查,魂力碰触,灵气按压,毫无变化,仔细感应上面似乎没有什么标记,也收了起来。 张涒一念运起灵气刃,道术激发比气境三层时又快了少许,灵气刃似乎威力也有了稍微的提升。他将两个纳袋仔细斩碎,扔进火堆,又添了些桐油,看看夜深了,就在这涧边将就一宿,正好试钓那金面鱼,天明时再回宗门。 张涒翻出《五行杂说》和《二十四州风物杂记》,对照着基本搞明白了钓金面鱼的法子,忽想起安良守慎的几个小玩意,莫不是钓金面鱼用的?他忙灭了火堆,在里面翻拣,总算那几个小玩意是金属做的,还不曾全部烧坏,尚余几个处置一下勉强可用。正挑拣着,两件物事引起了张涒的注意,一是那本帐册,明明是纸质,可除了页边微微发黄,竟然毫发无损。 不是这帐册珍贵,就是这帐册里面还藏着什么珍贵的物事。一本记载矿脉收支的帐册能珍贵到哪里去,那一定是后者了。不过,张涒的全副精神完全被另一件物事吸引了,那是一方黑沉沉的石头,触手温凉,烧了半天毫无变化,张涒拿起来仔细端详,在石头的一面刻有“地灵印”三个字,另一面是一个印把,成二龙衔珠,龙身和珠上有一行小字,是一道用印的口诀。 这个,不会真的是件法器吧? 第十章 你们必须死 张涒万事俱备,就要动手。那白脸却在离他十五六尺的距离蓦地停住了,只是冲着张涒诡异一笑,黑脸胖子道:“师侄,你那点道行,还要跟你两个师叔比划不成?我们可都是气境高阶,你不过刚入中阶,在师叔面前伸手,也不怕我们不小心失手伤了你的性命?” 张涒闻言心中一紧,对方停下的这个距离让他太尴尬了,他没有一样术法能在这么远造成有效杀伤的,气境中低阶弟子在攻击距离上确实非常局限,远程攻击道术对灵气需求更高,普遍不能选择。看来是自己小看了这方世界之人,宗门弟子可比他遇到的世家弟子厉害多了,今天怕是难以善了。 白脸见张涒不语,笑道:“师侄,你这灵气壁虽有衣衫挡着,可这波动弄得衣服起起伏伏的,也太显眼了。还有你手里的是灵气刃吧,衣袖都快给割破了。哟,还会灵言术,师侄挺用功,这障字灵言用的好巧妙呐,还‘障’辈,世家子弟的口音就是不同。啧啧,神行术……不是,是风行术吧,一击不中准备跑路?那可不太妙啊,我们俩都会神行术,真跑你可跑不过,还是乖乖听话,带我们去见你的长辈,再玩花样,师叔可不客气了。” “就是,份属同门,我们也不愿为难你,不过是要与你长辈见一见,你何必要来上这一出。这几道术法我看你也别维持了,你那点灵气再坚持会儿连路都走不动了。”黑脸胖子也是配合着啧啧连声,一脸嘲弄。 张涒脸面一挎,只得收了灵气刃和灵气壁:“还请二位师叔勿怪,这荒山野岭的,弟子不得不做些准备以防万一。且请稍待,待我调息一番,再请二位师叔与我那长辈相见。”说罢,取出一粒灵晶,拈在右手中吸取灵气。 黑脸胖子见了灵晶眼睛都瞪圆了,心道,真不愧是世家子弟,今天可是收获不小啊。他和白脸一对眼,二人相隔三四尺一左一右向张涒犄角而来。 双方距离拉近,刚至十尺之内,白脸手在袖中一弹,一粒灵气珠直射张涒左腿,张涒全神注意二人,奈何这灵气珠十分隐蔽,速度又快,不及躲闪,就在腿上开了个血洞。张涒大腿上一痛,重心不稳,身体微倾。黑脸胖子在白脸射出灵气珠时已然合身扑上,他双手漆黑一片,照张涒头上打来,白脸射出灵气珠后也没闲着,往侧面迈了一步,这一步使了轻身术,竟后发而先至,抢在黑脸胖子之前绕到张涒身侧,右手如夺,凿向张涒后脑,刚刚才说要见他的长辈,转脸这就来要他的命了。二人配合默契,一先一后,后发而先至,节奏变化莫测,要是被黑脸正面的凌厉攻势吸引了注意,怕是只这一个回合就得丢了性命。 张涒根本不及闪避,哈的一声,朝面前的黑脸胖子喷出魂针,同时提运灵气壁,左手迎向身侧的白脸,右手籍着灵晶之力,激发出一道灵气刃,射向黑脸胖子胸腹间。在面临生死危机之时,张涒施术速度大大提升,原本还需时激发的道术,此刻念动即成。 见灵气刃射来,黑脸胖子张开的双掌在面前一合,就夹碎了灵气刃,脸上怪笑浮起,转瞬就变成了吃惊,只见一大片黑影从张涒左手飞出,罩住了白脸,接着自己的头脑里就是一痛眼前发黑,脑袋一僵身体立时失控,双掌再拍不下来。 那白脸见张涒左手迎上,浑没在意,只是以臂相格,手夺仍朝脑后凿上,忽地面前一物越来越大,生死危机袭来,白胸轻身术在身,急忙切近张涒背后以图闪避,这就看出白脸斗法经验丰富,不管张涒施的是何种神通,他身后都是死角,或可得脱。奈何双方距离不过三尺,终是没完全闪过,半边身子出了地灵印的攻击范围,另外半边直接被打成了肉泥。白脸一声惨呼,便倒地不起。 张涒腾出手待要攻击那胖子,黑脸胖子已然恢复,他对魂针的抗力很强,应是一直运功保护着识海,黑脸胖子边口中大呼:“魂针,你竟然有法器?这是,地灵印。你是安良家的。”边急急退出一步。却见张涒施完法器地灵印,面色苍白得可怕,十分吃力的托举着手中的法印,还作出要随时击出的形状。 “这贼厮灵气不足了?是了,一个气境中期修为,一击还不把他榨干了。还想吓退我?”念及此,黑脸胖子又一个错步扑来,双掌拍出,左掌取面门,右掌取张涒左手,同时周身灵气密布,如披灵甲。 张涒哈的一声魂针迎上,黑脸胖子直接哼了一声,一阵魂力对冲,魂针消散无形,“安良小贼,一招还想用两回,纳命来罢。”双掌已到近前,张涒举着左手地灵印相迎,地灵印刚刚又补充了一点灵气,稍稍大了两圈,勉强当一面盾牌来用。 黑脸胖子右掌按向法印,左掌砸向张涒的脑袋。右掌刚与法印接触,忽觉一股大力涌来,这力量沛莫能御,左掌先是粉碎,接着是胳膊,胸腹,全都烂作一团,“啊啊啊。”黑脸胖子痛得大呼,声音转瞬嘶哑,左掌虽到张涒眼前,却无力寸进,整个人瘫软于地,声息全无。 张涒也跌坐于地,不断深深呼吸调匀气息,恢复灵气体力。这一战他手段尽出,诸般手段算计皆处处受制,若不是暗藏的法器远出二人意料,依仗地灵印偷袭之威,又辅以灵气运行法快速回复灵气,使了个诈让黑脸胖子错判了形势,恐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小照界既为一方世界,我竟还小觑天下英雄。这白脸无论心机手段,都是一时之选,这黑脸胖子若不起贪心,自己也无机可乘。我与此界人物相比,哪有优势可言?这扮猪吃虎,可一可二不可三,修为境界要尽快提升起来,道术也要加强补完,兼顾远近,这要细细思量,法器嘛,这地灵印竟被黑脸胖子一眼认出,想必在他们那个层次十分有名,看来要学学炼器之法,给这法器改改外观了。”张涒先给自己的大腿止了血,以故乡的手法包扎妥当,稍息将体力和灵气恢复得七七八八,又起身收拾现场。 两具尸体一具成了一摊烂泥,另一具一半是肉酱,另一半倒完整,可见着更加可怖。两人身上的纳袋也被砸烂了,倒省了开灵气锁,不过大部分物品也都毁坏了,只挑出了几样还完好的,那四尾金面鱼虽然糜烂了,还将就能用,也装进自己的纳袋中。 两个灵魂不能放过,张涒开了灵眼术,就见眼中两个魂体,一个不断在自己的软烂尸体上转旋不去,另一个怨毒的盯着自己。这两道魂体皆形态稳固,虽不如何明澈,却绝无肮脏丑恶之感,。张涒一道束魂术打向怨毒之魂,那魂体想飘离,但被尸体固定在原地一小块范围内,得尸身生机尽失才得离开,被束魂术击中,拉到了张涒识海中。张涒心切离开此地,只用灵气运行法反复冲击魂体,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魂体皆被吸收,让他的灵魂颇为饱涨,不待细细体察,张涒收拾了现场的痕迹,烧了地上遗撒的物品,顺着来时的路踩着一行脚印急急离开,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再不走,恐怕自己就走不了了。 夜已深,月光晦暗不明,碧水涧一片幽深。几条黑影来至涧边,其中一条黑影仔细看了看四周,他的双目在夜色中闪动着光芒,映出一张潇洒的面庞,“就是这里了,你们细细检查。” “好浓的血腥味,这里死了一个,全身都烂了。” “这里也有一个,只剩一半身子了。” “这儿的土被翻动过,下面埋着东西。” “这里挖过一道浅沟,刚刚挖开也就半日。” “从斗法痕迹看,有四个人。” “行路痕迹不明,被处理过,只有来的痕迹,没有离开的。” “没有灵性反应的遗物,圆光术失败。” “没有发现残余灵魂,摄魂术无法拘问。” 发现不断汇集,在潇洒青年的脑海中勾勒出这样一番情景:甲乙二人相约来到这里,甲忽然对乙出手,杀了乙然后毁尸灭迹,可能甲还受了些伤,或者被别的事在这里又耽搁了一日。结果被丙和丁撞到,甲丙丁一番大战,丙丁不敌身死,甲伤势加重,他收拾了现场,然后隐蔽行迹,觅地养伤。“这四个人能确认身份么?”青年男子问道。 “这两具尸体的身份应该很快可以确认,应是宗门弟子无疑。另外两人其中最先被杀的应该是安良如成,时间上对得上,另一人暂时没有线索。” “继续查,要搞清楚是谁干的。”青年下令,顿觉此事棘手起来。 他隐隐有些恐惧,也许这件事继续追查下去,似乎会揭开什么天大的秘密,寻言宗也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第十一章 阴阳道 张涒当夜没有回到宗门,夜晚回山太过显眼。他寻了个机会偷偷溜进山下的镇子,这会儿应该还有一些弟子在镇中玩乐,当然,这些弟子玩乐的是什么,大家都懂的,男人嘛,总有些需要,一部分修士还颇好此道。 他在酒肆靠窗的位子点了些酒菜,跟小二说准备四副杯筷,等几个同门一起用膳。在窗前望着窗外,对面就是镇上最出名的青楼“且采衣”,具说其中还有几名修阴阳道的女子,功夫相当了得。他算计着在这里看到认识的修士,就下去相见,一起去且采衣,以掩行迹。 坐了一小会儿,就见到几人结伴直奔“且采衣”。张涒认出其中一个身影,探身喊道:“守陵,等等我。”回头又对小二道:“酒菜齐了送到对面去。”说着,扔给小二一枚玉钱,小二接了,连忙应是。 几人中的武守陵听得呼喊,抬头见是张守缺,便等在原地。张涒下得楼来,不等武守陵动问,就抢先道:“守陵,不是约好的一起来玩么,我在楼上给你们点好菜了,你们倒先自己去玩了。”说着,朝武守陵丢了个眼神。武守陵会意一笑,过来拉住张涒:“守缺,几次邀你都不来,这回终于开窍了,走,我们一起进去。”几人见张涒从酒楼上下来,以为武守陵特意安排他来定酒饭,互相见了礼,相拥着进了且采衣。 进得楼来,里面倒不如何金壁辉煌,桌榻屏椅,皆有古意,倒不似烟花之地。众人各有喜好,挑了姑娘,相约明早一起回山。张涒又吩咐了下人,对面酒楼送来饭食,送进各人房里去,众人携美散去。张涒也点了一个相拥着进了二楼一间睡房。 进得房来,墙上书画让张涒稍稍留意。“奴名红云,公子是听琴品曲,寻章摘句,还是宽衣就寝?”红云微微注目,言道。这张涒点的女子年纪二十岁不到,中上之姿,胜在肤白眼韵。 “红云,你可习得道法?”张涒不答自问道。 “奴儿自幼习练阴阳之道,至今已十二年,公子若也修习此道,奴儿与公子共渡良宵,正于公子的修为略有小补呢。”红云掩口轻笑,略添风情。 张涒心中一动,“我于阴阳之道涉略不多。还望红云教我。”说罢,拉起红云白嫩柔胰。二人入得帐中,红云就阴阳之道对张涒好一番指点,床中不时传来咿唔之声,红云一声轻叫:“公子,你腿上有伤,莫要操劳,奴儿来罢。”张涒的声音道:“你老实趴着,接招便是。”又是一阵哼哼啊啊的声息。被翻红浪,云雨几度(此处省略若干字),待得云收雨住,已是第二日天明。 张涒付了床资,对昨晚的修练仍有回味。可惜这红云只修阴阳外道,于真正的修仙功法并无资格修习,按小照界的说法,只算是个药渣。张涒摇摇头,不再多想,于一楼厅中等得武守陵诸人,众人相偕返回山中,一路上谈说风月,言语不禁,让张涒找回了点在故乡和同事聊女人的感觉。 待得回到自己的居处,打开门户禁制,张涒坐于榻上,细思这几日所为,应该没什么破绽,暂时查不到自己头上。只是早课上那颗金灵石沾着因果,需要布置一番,如果一直查不出什么,这条线恐怕也会有人来查的。 镇上这一宿还算是颇有收获,一夜对阴阳道的实际体验,让他对这门辅修外道有了更深的了解,阴阳之道不仅滋味动人,效果也相当不错,配合灵气运行法行功收束欲念,双修时并无被欲火引动失控的情况出现,灵气有了些许的增长,气府也似乎大了一点点,也许除了五行道,阴阳道是可以作为一门辅修。 吞了一颗食丹,张涒入定修练,缓缓行气感受身体的变化,灵气运行法不断提纯气府的灵气以巩固修为,那并未完全消化的两颗魂体也在慢慢吸收。这一坐就到了晚间,随着两颗魂体的完全吸收,他终于进阶气境第五层,突破了张守缺原本的修为。再往后,修练中遇到什么问题都要靠自己解决了。 两颗魂体的吸收不但提升了他的修为,识海中的灵魂也受益良多,魂体壮大了足足一圈,魂力也深厚了许多,“盾”字灵言勉强可以运用了。 略略查看了两人残存的记忆,终于知道了二人的身份,白脸的叫许如风,黑脸胖子叫恭如芥,是寻言宗射受堂下的弟子,这射受堂主管巡察寻言宗在灵州、言州二州的资源矿产,多由斗法经验十分丰富的宗门弟子充任。这杀人夺财的勾当原是二人的本行,干过不知多少回了,而且不分宗门、世家子弟,只要时机合适,二人就会下手。关于功法道术,许如风习的是小千煞丹真法,恭如芥习的是玉液照金丹上法,与张涒现在所习的诸天万界唤灵真法,以及寻言宗的根本真法大千灵言真法并称为寻言宗四大上法,都是直指金丹的功法,在小照界也拥有赫赫声名的。奈何二魂颇有敌意,又是匆匆吸收,手段难免激烈了些,只读到些许散碎记忆片段。虽没有更多收获,张涒也不遗憾,盘算起自己修练事宜: 要将这次的收获转变成实力的提升,金面鱼要马上吸收,【钿城万口真修笔记】也可准备齐他辅助材料了,道术这块要再修习一两门远程攻击的手段,辅修外道的五行金道和阴阳道也要修习,至于唤灵真法,张涒还没真正使用唤灵真法唤过灵,已经气境五层,可以尝试一番,不过在这点上他又有些犹豫,从夺舍到现在,张涒前前后后吸取了六个灵魂(张守缺,受束魂术影响的虚魂,安良兄弟,许如风、恭如芥),修为也一路飙到气境五层,但是,这里面没有一颗魂灵是他自己用唤灵法唤来的,在“看”到安良兄弟的灵魂后,他隐隐有一种恐惧,冥冥中感到,似乎只要他真的用唤灵法唤过一次灵,就要万劫不复一般。修练无小事,唤灵之事不可急迫,待查察清楚,再做决定,至于提升修为,现在的他颇有财货,但见不得光,这采购丹药的事需从长计议。身上还有几样事物,要想办法搞清楚,那颗灰不溜秋的珠子,那本火烧不坏的帐册,还有那件法器地灵印…… 蓦忽间,十来日过去了,宗门内似乎风平浪静,外峰表面没什么变化,随着张涒灵魂的壮大,他感觉越发敏锐,似乎窥视外峰的视线多了起来。张涒照旧深居简出,除了三日一次的早课,都在宅中闭关修练。每日早晚运功打坐稳固修为,上午习练道术,下午辅修五行金道,阴阳道自己一个人修不了,只得先作罢。这十余日来,张涒已经生食了那四条金面鱼,那鱼生食味道竟然十分鲜美,比前世的金枪鱼刺身不惶多让,只留了鱼须主材,四条鱼被他吃得一干二净。四条金面鱼服食后,一股股能量依五行金道炼化,由于先天对五行金性亲和,所以非常顺利,炼化后,张涒感觉肉身似乎轻健了些,力气也大了两分,体内五行金灵更是大壮,现在运转周天时,灵气也带着丝丝金芒,这是灵气慢慢带上五行金性的结果,若没有这金面鱼,他恐怕苦修个十年八载,勤练不辍,才能有如此效果,这等奇物原不是他能享用的,又有陈恭二人的介入,这金面鱼出现的诡异啊。张涒的几门道术也越发熟练,无论是隐蔽性还是施放术法都更顺畅自然。他又选修了一门新道术,是那陈如风用过的灵气珠,此术非常隐蔽,而且射程极远,可达百尺,他现在灵气带有金性,这灵气珠发出时隐隐晕着金芒,速度和威力还提升了。这十几日来,张涒也感受到其他的变化,肤色白晳了些,五官也有了细微的变化,眉眼间慢慢趋近自己的面容,不知是阴阳外道引起的,还是魂体与肉身在一点点接近融洽导致的。 今日,张涒早早出门,要去小孤峰。这次回山后,他以一粒金灵石为代价,请托了张氏族中的关系,求得一个去小孤峰炼器殿应试器工弟子的机会,今日他便要去应试。金灵石花了出去,也洗掉了与安良兄弟的最后一丝关联,再习得炼器术,改造了地灵印,自己在气境也算是有了能见光的保命手段。 正在此时,群峰钟鸣,这倒底是出了何事? 第十二章 查灵 小孤峰虽有个小字,山势比外峰高大,景色也更秀美,只是和内峰诸峰相比,显得矮小了些,又是孤零零一座,并不与诸峰相连。炼器殿之所以开在此峰,是寻言宗建宗时,寻言道人将一条真人境火妖镇压在小孤峰中,用此妖呼吸的火气炼器,妖火还能炼特定的丹药,所以也偶有丹殿的弟子过来炼丹。寻言宗有内峰外峰,内峰六峰:首峰问天峰为寻言宗主峰,峰上有金顶,宗主及各真人居于此峰,次峰谨言峰为宗门长老、内门弟子修练所在,三峰大孤峰为丹殿所在,四峰小孤峰为炼器殿所在,五峰钟灵峰是所有宗门弟子的修习之地,六峰毓秀峰则是女弟子的起居修练之所。世家弟子则居于外峰,为寻言宗六峰外的第一道屏障。 张涒正在下山,钟鸣三声响彻群山。 “三声是紧急聚集,现在?出了什么大事?”张涒惊疑不定,略一迟疑,不敢耽搁,转身回山,汇入聚集向山顶的人流中。 一路碰到相熟的弟子,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得山顶,弟子们正排队进入殿。大殿前有执法修士把守,门口还有一位副峰主,这位副峰主是宗门弟子,修为液境初阶,名唤李不空,其人对世家弟子一直不假辞色,凡有小错即加惩处,众弟子皆畏惧于他。李不空站在门前,要求每名弟子唱名入殿,众弟子一一唱名,然后赶紧行至殿内。 张涒进入殿内,只见执法修士把守四方,地面上灵光隐动,整个大殿被阵法笼罩,张涒站到一个高大弟子身后,抬头只见殿上高台坐着三人,居左一位花白胡须的中年是峰主杨穷举,山阴世家杨氏族人,液境中阶修为,负责管理整个外峰的世家弟子。居右一位魁梧中年也不陌生,是外峰执法堂执事长陈不应,内门弟子,液境中期,其人执法严厉,与李不空二人被世家弟子合称为黑白无常。再看居中的女子,张涒目光微微一凝,忙躲开视线,低头沉思,女子正是那位与故乡女道士长得一样的女修,她的身份似乎不凡,在外峰两大巨头面前,她竟然居中而坐,修为应该也不低,至少液境中期,宗门决定地位的,归根结底还是修为。 大殿中弟子越聚越多,只闻脚步挪动,并无其他声息。待了有小半个时辰,不再有弟子进入,李不空进殿守在殿门前,执法修士关上大门。 高台上,峰主杨穷举站起,朗声道:“外峰诸弟子,今日召汝等前来,实为宗门查灵,汝等只需静心宁神以待,凡查灵有异者,需留下接受问询,凡有妄动不驯者,执法弟子即刻拿下,诸事皆依宗门规矩,休要惊慌。”然后,杨穷举目视居中而坐的女子,又道:“今次查灵由宗门泼噩堂长老陈苹真人座下真传于珏师妹主持,汝等依言而行,不可稍怠。” 那居中而坐的于珏并不起身,只是朝杨穷举微颔臻首,然后玉颜转向众弟子,这一转面的动人处引得台下一阵抽气声,于珏玉面微寒:“查灵事,每年皆同,非问勿言,非令勿动,非请忽行。人可到齐?”这声音空灵圆润,却又冷漠异常,声音传到台下,张涒只感到淡淡的威压临身。 执法堂陈不应道:“还缺三人,南宫如成,南宫守慎,不平守矩。”听得这三人名字,张涒微微低了头。 于珏道:“闻钟不至,且去拘拿。”自有人应了。 于珏环视大殿:“那就开始吧。” 杨穷举掏出阵盘,手指在上面密集的点动,地上隐隐的灵光大盛,笼罩向台下众弟子。张涒只觉身子一下像负了百斤重物,头脑更是沉重。这次查灵突然,虽知就在最近,可确切日期也并无风声传出,这几日旁敲侧击的问过一些弟子,大都不明了发生过什么就查完了,不知自己的安排能不能混过,事到临头,担心也是无用,也只能硬着头皮挨过。 待灵光将诸弟子淹没,于珏取出一面银镜,双手穿花般朝镜面打出一串法诀,然后又在镜面上喷了一口灵气,将银镜祭在空中,银镜越来越大,升至殿顶,如虚空明月,将阵法中的诸弟子映在镜中。 台上三人抬眼观察,镜中的诸弟子不见形体,只映出一缕缕魂光。这一缕缕魂光大多晦暗,只有十数个稍稍亮一些,有的魂光静憩不动,有的魂光闪烁不定,还有的挣扎不断,似欲破镜而出。 于珏将玉手在面前虚虚一捞,那挣扎激烈的魂光就被从镜中摄出,于珏翻来覆去仔细观瞧,魂魄挣动剧烈,却不得脱,于珏对左右道:“是条妖魂。”身侧二人依次瞧了,微微点头。 “似是真妖境的分魂,被离合镜一照,即使真身在此,也不得周全,何况一缕分魂。” 于珏不置可否,翻手取出一白玉细颈瓶,将魂魄装入瓶中,又摇了摇。 三人继续察看,片刻,又有两条魂魄被抓出,台下诸弟子在阵法中一无所觉。 张涒起先头重身沉,还微微慌乱,慢慢的,身体的异状消失,便定下心来,瞑目内视,只见识海虚空中魂力如巨浪翻滚,怒涛一波波拍打着头顶百汇,似乎马上要破颅而出,张涒心下大惊,想来是查灵引动了还未完全与肉身融洽的灵魂。 此时也管不得灵气运行法会否暴露,忙默运周天,不断调动灵气平息暴动的魂力。一遍遍周天下来,张涒无思无想,灵魂在灵气冲刷滋养下,越发浑然一体,灵魂之上先前故意沾染的点点污晦慢慢被刷碎消散。 此时,在镜中看来,一道原本闪烁游移的魂光蓦地光芒大放,几乎充斥镜面,于珏见此异状,不禁惊咦一声,“此子何人?” 陈不应挥袖在法阵上一抹,略略观察:“是…张家弟子张守缺。” 杨穷举见了,道:“这弟子魂魄凝实,魂光盛大,真是修唤灵真法的好苗子。他有何问题吗?” 陈不应道:“此子魂光起初游移闪烁,片刻又光芒大放,需查一查才放心。” 杨穷举皱眉道:“也许是他有点紧张呢,例年查灵,这样的弟子可也不少。” 陈不应嘿嘿一声,“是有不少,可也没听说紧张到如此异变的吧。” 于珏听到张守缺的名字,嘴角微微一动,举手阻止二人争辩,“勿须议论,照规矩办。”二人便不再多言。 一刻钟后,一声钟鸣,殿中阵法撤掉,众弟子相继清醒,张涒睁开双目,小心的环顾四周,就见三个弟子人事不知,正被执法修士拖到殿角。他不禁心中一动,看来还真有被夺舍的弟子,其中一人看着眼熟,似乎还是前几日一块去且采衣的同伴。 杨穷举在上面轻咳一声,吸引了诸弟子的注意:“我寻言宗镇守小照界,需时时防备妖魔二族侵扰,如今又有弟子为妖魔所诱,惨被夺舍,汝等应以之为戒,谨守本心,勤勉修行,方有证道长生之日。” 殿门口李不空就直接的多了,此时狠狠道:“哼,尔等平时贪于嬉乐,诸多欲念,正被妖魔所乘,再让我见着你们流连于镇中顽乐,定加倍惩处。” 陈不应待二人说完,道:“我点到名字的弟子留下接受问询,其他人可以退下了。那玄如中,诸守静…张守缺…” 张涒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直忐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果真还是被怀疑了,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下面,就等着对手翻牌,静候结果便了。 人群中,几道目光投向张涒,或同情或警惕,张涒只是静静立于殿中,不言不动。待众弟子退出,留下的十几个弟子表情各异,难描难叙。 李不空点名让人一个个到台上接受问询,台上施了隔音罩,台下等待的弟子听不到说什么。前两个问询的弟子须臾就先后离开了大殿。第三个略略说了几句,右道的陈不应忽然一掌拍下,那弟子促不及防,被打碎了头颅,于珏拿出个白玉细颈瓶,对着倒地的尸体一召,那弟子的魂魄就钻了进去。 见此情状,台下忽有两名弟子动了起来,一名弟子直冲殿门,手中一道寒光急射李不空,人随寒光迫近,要闯出门去。守在门口的李不空只是伸手一握,寒光就消失了,接着抬起一脚将那弟子踢倒在地:“嘿,你若是本尊在此,对上寒魄指我还会忌惮几分,一缕分魂而矣,给我留下吧。” 另一名弟子见此路不通,忽然扑向张涒,似乎认为他修为最弱,要胁以为质。 第十三章 问道 张涒见那弟子扑向自己,并不惊慌,掐诀默念,口中含着魂针,双手运起灵气珠,指尖连续弹动,两道金芒从袖中飞出,直取对手双肩。那弟子扑势太猛,直接撞到金芒上,双肩被穿了两个血洞,人也被打得一个踉跄。只这一缓,执法弟子就冲了上来,几条飞索缠上,将人拿下了。 台上三人目视一切,并无反应,待将二人擒下后,这才简单言语几句,杨穷举直接召张涒上去问话。上得台来,站在三人面前,张涒躬身一礼,心中无悲无喜,微微低了头,静静而立。 于珏颇感兴趣的打量一番,怪道,这小子比上回见时变俊了些,皮肤也白了些:“张家的张守缺?魂魄壮大,唤灵真法修得不错;灵气珠用得挺熟练,道术用得不错;珠上隐带金芒,金行外道练得不错。”这清冷优美的声音一转,“我且问你,你唤灵真法修了多久?道术习了几门?五行金道又练多久?入门时资质评定几等?” 杨穷举道:“你莫紧张,据实回答。” 张涒朝三人又行一礼:“弟子正是张守缺,一年前得入寻言宗门墙,由外峰传功教授张如泉传我唤灵真法,此后日日苦修,不敢稍有懈怠,现已气境五层。道术有在家中学的,也有在宗门学的,前后修习过灵言术,束魂术,灵气珠,灵气刃,灵气壁,风行术,灵眼术这几门。五行金道也是这一年来修练的,修行起来只感觉特别顺手,便每日早晚修唤灵真法,上午修金行外道,下午修道术。”说到这里他自失一笑,笑容又瞬间转暗,“可惜弟子资质不佳,入门时被评定为丙阶二等。” “十二等资质你才第八等,这功力提升可不慢呐。”陈不应双目盯视张涒,一瞬不瞬。 “弟子也不知道,似乎这唤灵真法特别适合我,修习起来没什么关碍。”张涒轻轻道。 杨穷举也插言,“这资质平平但与所修功法相合的弟子,也有进境极快的,张守缺这修行速度于他的资质也只是略快而矣。” 于珏瞥了张涒一眼,眼中神光湛然,似笑非笑:“你说你每日用功,还有时间去藏书阁看什么《仲介大荒列传》?” 张涒不禁一窒,心思微动:“弟子只是仰慕我小照界仙人风采,时时以此激励自己,一心向道。” 于珏以手托腮,微微侧头,眼光也认真起来:“只是一心向道吗?你向的是什么道?魔道?妖道?神道?还是人道?在这离合镜前,说出你的道。”说罢,她掏出离合镜,轻轻一抛,飞到张涒头顶,镜中射出一束薄薄光幕,将张涒整个人笼罩其中。 “张守缺,据实而答。这离合镜可直视魂灵,若说违心之言,谁也救不了你。”杨穷举又提点两句。 张涒明白自己的生死就看此时此刻自己的答案了,一句言不由衷,或是一句有违人族大义,魂魄就会被头上的离合镜摄走。 他抬头看看那镜子,镜成圆形,边缘纹饰华美,镜中的自己不见形体,只有一缕魂光炽热强盛,张涒又缓缓扫视面前三人,然后目光停在于珏秀丽的面庞上,大声自问:“我的道?”声音微微一顿:“仙道无凭,皆由自取,魔佛妖鬼,成道之阶,阴阳五行,悟道之机,诸天万界,道就是我。” 这番话一出,杨陈二人齐齐长嗞一口气,被注视的于珏更是美目连闪,在这离合镜下,此番话自不是什么虚言妄语,言由心生,这气魄让三人震惊不已。 现场一阵沉默,片刻,于珏一笑,这一笑如冰河解冻,万物回春,大殿也顿时一亮:“张守缺,你的道我们知道了,道即可道,愿你终有一日,得证自己的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张涒也笑了,笑着躬身告别,转身离开大殿,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台上三人仍是陷于无言的沉默之中。 —————— 问天峰金顶,飘逸青年忽的心中一动,抬头观瞧,轻咦道:“这天道变化?难道是又有一丝气运要加诸于我寻言宗?是谁引来的?福祸难料啊。” 远在不知何处,一竹舍中,一深衣少年举茶而饮,“仙道无凭,皆由自取,看得倒是透彻。好个道就是我,且看这应劫之子能走多远。” 殿中又静了片刻,陈不应打破沉默:“言由心证,他所言不虚,听他的言语,似是要走这以杀证道?魔佛妖鬼,都是他的成道之阶,心不小啊。” 杨穷举摇摇头,“不是不是,他还说阴阳五行,悟道之机,显然是要穷极阴阳五行变化以悟道嘛。” 于珏秀眉微挑,忽道:“原来他还修了阴阳外道?是个风流种子。”心中思量,以杀证道?变化之道?恐怕都不是,此子心有丘壑,其志不小,道就是我……道就是我……这种心气的弟子却是世家庶出,不知对他是福是祸了。 张涒离了大殿,面上仍是笑意难禁,刚刚那一番话,不但心言相和,自己仿佛也终于脱去了一层枷索,灵魂隐隐与这方世界建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似乎这方世界终于开始接纳他了。想想夺舍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段时间,光生死危机算上查灵这次就有四回了,这其中可不是没有小照界对他魂灵排斥的原因在里面。 现在身心俱是一松的张涒,离了外峰,直上小孤峰,虽然晚了点,应该还能赶上器工弟子的测试吧。 小孤峰炼器堂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不断探头向山下张望,不时又回头瞅瞅堂内的动静。隐隐见得山下行来一个十六七的少年,连忙迎了过去,口中叫道:“张守缺,怎么来这么晚?快点吧,测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孙师叔,有劳了,今日外峰查灵,因此耽搁了时候,这不,查灵一结束,我就赶过来了。”张涒快步赶上,略略解释,便被孙如是师兄扯着进了炼器堂。 原本脑中想像的应该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炼器景象,现实并没有出现,炼器堂内扩大安静,周围遍植灵花灵草,灵气也较外峰充沛。 孙如是是个喜言的,一路行一路说:“查灵?这回又有几个被查出来的?你们外峰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一会儿到了地方,堂中执事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可别自作聪明,惹人生厌。上回测试,就有个小子自称有什么感应炼材的本事,结果一试,只能感应露天的矿石,那还用他?结果现在那小子还在炼器堂地下吹火呢。一会儿我送你到门口,你报了名字,自有人领你进去,能不能入选,一切全看你自己了。” 张涒诺诺应是,随着他来到后堂一间偏厅前。孙如是将张涒推到偏厅门口,然后冲厅门前的执守弟子略一点头,又朝张涒一挥手,转身走了。 张涒看向执守弟子,那弟子要了张涒的腰牌,略略一观,拿着进了偏厅。片刻,又出来传张涒进去。 进得厅来,张涒只见厅中一条几案,几案后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这男子脸上沟壑纵横,颇有风霜之色。几案前还有六个石台,其中五个石台后已经有人站了,张涒自觉的走到最后一个石台旁,朝中年男子深施一礼。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人到齐了,器工弟子测试马上就开始。作为一名器工弟子,你们要知道,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唯一接触炼器的机会,器工弟子主要负责炼器材料加工,金属锻打塑形等炼器的辅助工作,可以学到在器胚上刻印阵法,有机缘的还能得炼器大师的亲自指点。本堂今年只招收一名器工弟子,你们谁能中选,就看下面的测试。”男子话声一顿,眼光在众人脸上一绕,将蠢蠢欲动的诸人压下,又道:“石台上有锻锤和铁料,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将铁料锻打成铁锭,一个时辰后,由我验看成果,打得最好的就中选。”说罢,中年男子双目微瞑,入定去了。 六人互相望望,各怀心思,忙活起来。张涒心道,这不就是个铁匠么?可与之前说的不太一样啊。 第十四章 言祸 张涒先不忙着像那几位上来就挥锤开练了,他掏出一粒食丹垫垫肚子,然后颠颠手中的锤子试试份量,手感略轻,又就着石台在铁料上各个位置都敲打了一番,看来几条金面鱼没白吃,一番施为下来,毫无费力之感。 只是这测试与自己事先得到的消息大不相同,他通过一块金灵石加若干玉钱换来的内容是,招一批器工弟子,既然是一批,肯定不止一个;又说例年测试逃不出那两样,一是分辨矿石原料,二是考察几种炼器常用的法阵。为此,张涒还颇作了一番准备,结果,竟然是打铁锭,他感觉自己被坑了。默默观察其他五人,一个个手法生疏,不像是熟练打过铁的,看来不是为了某个弟子入选而故意改了测试内容,那就是说自己付出的代价不值得人家费力打探,敷衍自己一番罢了。 既然已经如此,自己也要争一争,张涒思考片刻,也即动手。 一个时辰后,炼器殿某间内室,中年男子招招手让张涒进来:“我是炼器殿执事吕不延,你是外峰张氏的张守缺?外道修的是五行金道?练的不错,修出了金灵气,以之锻打,难怪铁锭的成色这么好。你是世家子弟,怎么愿做个器工弟子?” 张涒施了一礼:“弟子一直对炼器之道颇有兴趣,奈何只是庶出,入得宗门,能得到在炼器殿的这个机会,哪怕是打铁我也愿意做。” “恩。”吕不延点点头,“你且在我这里做着器工的差事,炼器的一些东西我也不吝传于你,不过嘛。”吕不延做色沉吟。 张涒赶忙道,“得您收为弟子,实乃弟子之幸,但凭安排,弟子无有不从。” “好。”吕不延沟壑纵横的脸上扯出笑容,越发狰狞了:“这里便是你起居之所,后面有间炼器室,你日常炼器就在那里。材料我会遣人送来,每月按需上缴处理过的材料,这本是《制器图说》,炼器的基础内容都在这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来问我。腰牌拿来。” 张涒接过《制器图说》,将腰牌递给吕不延,吕不延拿出自己的腰牌刻划一番,然后往张涒的腰牌上一扣,又将腰牌递回。 张涒接过了,只见腰牌背面多了些行字,原来的承族余荫后面,加了一行小字:炼器殿工徒。 搬到炼器殿十来天了,张涒每日练功修道、参详《炼器图说》,加工各种炼器材料。按照要求,他每月要完成的工作分解到每天,即使有《炼器图说》详述的各种材料加工方法,有金行灵气的有力辅助,有金面鱼强化过的肉身,仍是让他大感吃不消。 他心中明白,自己承担的工作量比一般工徒要多得多,据自己对吕不延的观察,这其中要么是他在吃空饷(多报了工徒,工作量在他一人身上),要么是用他多炼出的灵材以做他用(自己制器以获利),或者兼而有之,难怪这次炼器殿招弟子的考试与以往不同。 获得吕不延的信任,进入炼器房,尝试真正的炼器,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学炼器,改良地灵印,现在嘛,为收获付出一些,丝毫不会影响张涒的心境。他所思考的是,身体既然吃不消,自己从安良如成身上得了安良氏六段锦,乃是安良家的锻体秘术,晚上修一修,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助。 这十余天来,张涒不在外峰,外峰却将他传得沸沸扬扬,那日查灵时张涒的一番对答经由当日殿中执法弟子之口传出,引得外峰诸弟子一片鼎沸,什么“仙道无凭,皆由自取”、什么“诸天万界,道就是我。”引得争议不断,佩服者有之,鄙夷者更众,要找他切磋印证心中之道的快在他的居室门口排上队了,却一直不见人,便又传张守缺躲了起来,不过是个好为大言的猛浪子弟罢了。 不久,这番问道之言又传到其他各峰,颇有一些有身份的人物开始记住了张守缺这个名字。 张氏在寻言宗的代表人物张家长房嫡出第三子张守阙也听说了,便召来张氏的消息树张守义,问起此事:“这张守缺确是我张氏子弟?” 张守义恭谨道:“守阙兄,这张守缺是上谷张氏第二十七支庶出,确是我张氏子弟。” “只是个庶出,好狂孛的口气,什么仙道无凭,皆由自取。要从哪取?他一个庶出,还想把手伸到哪儿去?道就是我?他的成道之机在张家,他的一切都是张家给的,不是靠他自己。”张守阙一听是个远支庶出,不禁大为光火,张家不能有这么牛哔的庶出子弟。 张守义忙口中称是,心中却不免嘀咕,这种庶出子弟张家有不少,大多扔到各个宗门就不管死活了,家族哪有给过什么支持帮助。 张守阙一指张守义,“你去将他叫过来,我要提点他一番,如此张扬,让其他八家看来,岂不是我张家缺了管束?” 张守义点点头,张守阙又一思忖,道:“恩,今天就不要叫他了。过两天不是有个世家聚会么?你去叫他来,我要好好教教他规矩。” 安良如成之死一直没有调查出结果,负责的安良子弟排查了各种线索,张涒和五行灵石这条线原也排查过了,有后面的且采衣夜宿和五行灵石换炼器殿考试机会这一系列安排,他并未被列入怀疑对象。原本由于毫无所获,安良家的调查人员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宗门的射受堂,怀疑是射受堂针对安良家核心弟子设局,引安良如成并伏杀之,然后由于分赃不均,射受堂又发生了内讧。可是张涒问道之言的传出,又将他引入了安良家调查人员的视线,仙道无凭皆由自取,这样的思想,也不是没有杀安良如成的动机。抱着多找两头替罪羊的心思,没想到误打误撞,倒让安良家关注上了真凶。 这日傍晚,张涒打了两遍安良氏六段锦,正在翻动那本安良如成的帐册,这帐册纸张中并无夹页,又用火烤水浇,也不见书页中显出什么隐藏的文字,正要再试试别的方法,忽听有人叩门。他起身开门,见是执守弟子,旁施礼道:“师兄,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那弟子只说炼器殿外有人找他,便自去了。 张涒收拾好东西,走出大门,却不见有人,正疑惑间,远处树影深沉处,一声轻咳响起,张涒驻足凝望:“何人夜访?” 一道光华自来人指间亮起,只见一个十八九的青年边走边道:“守缺,是我,哈哈,谁能想到‘道就是我’的张守缺竟然藏在炼器殿中。” 夜中来访者正是上谷张氏旁支子弟张守义,与张守缺同年入得寻言宗,比他长着两岁,张守义虽是旁支子弟,比庶出的张守缺出身要好得多,原没有什么往来,前段时间张涒用一颗五行金灵石请托他找关系获得了炼器殿考试的机会,这么晚来访,顿时让张涒打起了心思:“原来是守义哥,近日事烦,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怎么这么晚过来?” “呵呵,不愧是道就是我的张守缺,这炼器殿可不是好入的,没成想你还真进去了,哥哥我无以为贺,就送个机缘给你。各世家子弟今晚有个聚会,我说项了守阙兄,也让你去参加。”张守义笑呵呵的走近前,手指一弹,指尖的光亮一闪而灭。 张涒不禁目光一缩,这一手虚室生辉至少要气境中阶才能做到,这样举重若轻,如果不是在这门小道术上特别有天赋,那就是达到了气境五层,运气如丝的境界。小照界除了有修练的道法,还有运用法力的道术,道术自有高下,但张守义这一手只能算是一门小道术。 张守义露了这一手,张涒怎么也觉得是有点示威之意,心下立刻做了决定,“原来是长房的守阙哥,可是我今天的炼器任务还没完成,恐怕没有时间去啊。” 张守义闻言立时不悦,张守阙要拿张守缺在世家聚会上立威,自己要是叫不来人,岂不要吃挂落,“守缺贤弟,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在外峰,不,在整个寻言宗有多大的名头。你那问道心言简直太震撼了,各世家弟子多有仰慕你的,守阙又托我相请,你可不能不去啊。” “噢?不能不去?”张涒立时心下惕然,原想再推脱掉,忽然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倒可借势布局一番,又沉吟片刻,才道:“那好,守义哥,请带路吧。” 第十五章 阋墙 世家聚会的地方是靠近山顶的一个大院子,那院子原是杨穷举没做峰主时的居所,后来成为峰主搬到山顶,这处院子便一直空着,索性便做了各世家子弟的聚会之所。 张涒随张守义一路谈谈说说,张守义对他颇感兴趣,不断问东问西,张涒偶尔答上一两句,并不多言,张守义又赞他道心坚定,在门中引起多大反响,张涒脸上配合着笑容满面,仿佛一个得志少年,心中却嘿嘿不已。 到得聚会的院子,此时若大的院子里四周灵光璀璨,亮如白昼一般。只见院中百多人散于其间,各自言笑晏晏,既有九大世家的男弟子,还有不少毓秀峰的女弟子,这些女弟子有一部分本就是世家中人,另一部分宗门女弟子前来为何就不得而知了。张涒继承张守缺的记忆本就只有部分,许多用不到的更是丢得七七八八了,这院中之人他大半不识,一些早课上似乎见过,但根本叫不上名字,不过,气境第一的山阴杨氏杨如晦,张家气境最高修为的张如海,以修为和美貌闻名的那玄家那玄如意,他还是认识的。 一路往院中房舍行去,张守义路上不断向两边的世家子弟行礼,似乎是个值役下人一般,哪里有半分修道者的气度。张涒心中暗暗摇头,一路上留心观察这些弟子,言谈间并无让他眼前一亮的人物,杨如晦、张如海等虽资质出色,修为精进,举止故作高深,却并无与之匹配的风度。倒是那玄如意,模样以他的眼光看来只能算是出挑,再加上修道之人皮肤好,气质佳,七分颜色立刻成了十分,但透露的一股纯真之气令张涒大感兴趣,那玄如意似乎感觉到了张涒注视过来的目光,朝他的方向撇了一眼,见是个白面俊朗的少年,纯纯一笑,又转过头和身边的女伴聊做一团。 到得院中一角,面前一间木质房舍,张守义停下,手往里一指,“守阙哥就在里面,你进去便是。我还有事……”不等张守义说完,张涒一把抓住他的臂膊,张守义明明看到了他的动作,竟然来不及闪躲,心下不免微惊,这小子好快的身手。 “守义哥,既然我是随你来的,自然是随你行动,还是一块进去吧。”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张守义就进了屋子。张守义哎哎连声,奈何力气上不如张涒远甚,被扯着进了屋。 屋子不大,只是间木制小厅,室中四角点着几支长烛,四人在烛影中团团而坐。张守义急急上前道:“守阙哥,我把张守缺带来了。”说罢,径直退向一旁。 “噢?张守缺来了?道就是我,好哇,我今儿个倒要仔细瞧瞧,咱们张家出了个如何了得的人物。”这张守阙与张守缺一年入门,长着他几岁,大概二十左右,面目平平,额窄颧宽,肤色过度白晳了些。随着他的话语,在坐几人也纷纷瞧来。 张涒施了个平辈的拱手礼,谈谈应道,“守阙哥,不知今日相召,所为何事?” “咦,大胆,守阙是长房嫡子,你一个庶出的厌物竟敢不行上礼,只以平礼应付,你以为道就是你,张家的家法就治不了你了?”左侧一个胖胖的圆脸见了张涒不咸不淡的样子立刻作色。 张涒对着胖子毫不理会,双手一摆,就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目视张守阙,似乎在等他回答。 张守阙却不瞧张涒,而是拿着手中的茶盏左右端详,似乎没事发生一般。这胖子叫张守长,也是长房一脉的子弟,见张涒安坐,立时大怒,以手指点张涒,“你个奴生的贱种,以为问道言心弄出了点名声,就敢在这里拿大,看我不教训你这个不知上下尊卑的东西。”说着,一掌抽向张涒的脸,气境五层的他貌似含愤出手,其实这一掌不起掌风,暗带土行灵气,若打实了,脸骨都要打碎。旁边二人似是要过来劝解,一个口中道:“这里是宗门之内,莫要伤了同族手足的和气。”张手抓向张守缺左臂,这一手也灵光隐现,若是抓上了,要叫张涒动弹不得。另一人作势虚拦,恰好挡住了张涒向右避让的路径。 三个气境五层齐齐向他动手,这个下马威全没出乎张涒的意料,不过也太急切了些,原本还想双方得有一番试探的,转念一想,一帮二十不到的青少年,能憋着将他赚到这里才动手已经算是有城府了。 张涒在张守义相邀时,就隐约预感到有这番情势,估摸着自己的一番问道之言传出去后,招来了一些有的没的,这方世界没有报纸网络,巴掌大点事就能当个新鲜事传得人尽皆知,更别说自己的问道心言引得液境修士都对自己侧目,这些气境的弟子做出何种反应都不出乎他意料。初进屋时,又见这几人的眼神交流,心中就有成算,暗暗作了些准备,这时应对毫不见慌张,腿上施风行术,身周布灵气壁,右臂一弯扛开右侧的阻扰,左手成拳将抓过来的一爪崩到一旁,在巴掌及脸前背上发力撞断了椅子靠背,张守长的掌缘堪堪扫过张涒的胸口,为灵气壁所阻,只拍碎了他胸前一片衣襟,张涒借着一掌之力,左脚向后点地,右脚一抬登在椅面上,人撞破了木屋的板壁摔进院中,断椅被他踢向张守长,离得太近,张守长挥掌拍落,椅面破碎,飞溅的木刺扎得他满头满脸,痛得啊啊大叫。 这一下椅断墙破,惨叫连连,引得院中人人侧目,张涒从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土,整整破碎的衣襟,冲着屋中大呼:“你们几个围攻我一个,也不怕让人笑话,张守阙,张守长,张守义,你们要是想比划咱们一对一见真章,若是还要以多为胜,我可不陪你们玩了。”说罢作势要转身离开。 张守阙听张涒一喊整张脸都青了,张守义见状急急喝道:“张守缺,你瞎说什么,守长见你不识尊卑这才出手教训,我们几个是来劝阻的,何来围攻你一说?” 原来此人就是张守缺,围观众人一听这名字,立刻来了兴趣,女弟子听得张守缺的名字,又见是这样一个玉面爽朗的少年,更是纷纷交头接耳,一脸兴奋之色,大家渐渐围成一个圈,瞧着张守缺。 张涒将胸口破碎的布片扯掉,拿起在鼻端闻了闻,“张守长这一掌怕不是灵气掌,哦不,土行灵气掌吧?要不是我及时运起灵气壁,今天怕是出不来这屋了。” 众人见张涒手中的破碎布片上隐隐有个掌印,人又是从屋里摔出来的,互相言语议论,这张守缺不过一个庶出,难道是问道心言太出风头,惹了张氏嫡系的忌恨?那玄如意在边上听得这些言论,看看圈中的张涒,不由微微抿嘴皱眉。 张守阙听着不对,赶紧出屋向众人行了一个圈礼,道:“我的两个弟弟些许言语冲突,年轻人火气大,不免过了两招,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过了两招?恐怕不对吧,这灵气掌都往胸口招呼了,这是要人命啊。”素来和张家不对付的那玄家子弟不免出声拆台,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弟子都出声应和。 张守义接过话头,“不是不是,守长哥和守缺弟确实是切磋,拳脚无眼,难免有个闪失。” “墙都破了,这还真是个「闪失」啊。”一阵怪声怪调又从人群中传出,引得一阵哈哈大笑。 “哼。”一声闷哼响彻全场,这哼声蕴含灵气,浑厚如有实质,压得现场一静,众人偱声望去,见是张家的张如海,这个气境大成的人物,具说他正在寻找突破气境进阶液境的机缘,这修为果是深不可测。 张守阙见有张如海帮着压住场面,忙借势收场,“守缺贤弟,你与守长忽起冲突,哥哥没来得及阻止,贤弟可有什么损伤?”见张涒只是紧皱眉头揉着胸口,一阵无语,捯了口气才从身上掏出一个玉牌,掷给张涒:“这是我的信物,你这几日凭此到外峰下的镇上咱们张家店铺中,自有新衣伤药供你支取。” 张涒接过玉牌,冲诸人一拱手,不作停留,转身就走。出得院前,又朝人群瞟了一眼,正对上那玄如意的目光,那玄如意一直还盯着他瞧,被他一瞅,脸上一烫,匆匆低了头。 “有意思。”张涒心里一乐,人朝炼器殿去了。 第十六章 道可道 问天峰金顶偏殿,陈萍真人与于珏对坐饮茶。 “珏儿,这张守缺的道可不简单呐。”陈萍听了于珏对查灵前后的描述,静静的道。 “弟子也觉得他不简单,修了唤灵真法,魂光丝毫不见污秽,反而在离合镜中光芒炽盛,虽然只有十六七年纪,心言相证时,他已然看清了自己的道,与之相比,弟子实在汗颜呢。” “呵呵,他已种下了道心种子,心明如镜,这等闲的污浊可沾不上他,修唤灵真法自是无妨碍。只是他的道,听起来太大了,不知将来会着落在哪里。你嘛,也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能看到自己的道固然可喜,但和触到自己的道可还差得远。就连为师都不敢说摸到了道的边呢。”陈萍略略一顿,言罢又是一叹,“可惜,是个世家子弟。” “这个,弟子倒是听说,他和张氏长房嫡出的张守阙关系不睦,昨日还作过一场,他受了点伤,嫡系的张守长脸面受了重伤。” “有这等事?珏儿,你可试着笼络此子,世家那边,也可做些应对,他日后若能为宗门所用,或许又出一位真人呐。” “师尊,您就这么看好他?他只有丙阶二等的资质,能不能突破液境都不好说吧?” 陈萍真人略一沉吟,道:“你在液境顶峰多久了?有三年了吧,还没有找到突破的机缘,你是甲等资质,按说在丹境之前没有什么关碍,你可知你为何三年一直无缘突破?” 于珏闻言面色一正:“弟子鲁钝,有负师尊厚望,请您指点。” “呵呵,修道资质固然重要,但又不重要。资质优秀,似乎是减少了修道的时间,别人要行功一天才能完成的积累,你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可是别人打坐一天得出的体悟你一个时辰可体悟不到啊,资质好悟性高,但是也有极限,没到那一步,就是踏不出去,你差的,就是这份水磨功夫。大道万条,到了丹境,道心要比资质珍贵多了。他如此年轻就有了道心的种子,虽不敢说一定能成就真人,但有了宗门的扶持,进阶丹境还是很有可能的,也许,还有更大可能呢。” “更大可能?飞升吗?”于珏闻言,心中想起那日查灵时站在面前盯着自己微笑的张守缺。 “珏儿啊,前日赵真人又和我提起你的事情。” 于珏心中一紧,“弟子一心向道,并无其他想法,回了赵真人吧。” “哎,赵真人是百年来咱们寻言宗最有希望飞升大千界的修士,他再三提起你的事,我总不好一直搁着。这次他说,只要你答应和赵雷结成道侣,他可襄助你一路修到丹境的资源。” 于珏正色道:“弟子无意与人结成道侣,那赵雷连液境都不是,不仔细修行,怎么老想着这种事,如若是贪恋我这副皮囊,弟子舍了便是。” “哎,你若能突破到罡煞境,相差两个境界,想来赵真人也不好再说项。不过,这次赵真人请托我,让我安排你和赵雷一起去办些差事,双方多些了解,我不好再推拖,只能勉强答应了。差事我帮你选好了,你和赵雷去谷州查一件事,两名宗门射受堂弟子在谷州失踪了,你们去查查有无线索。你正好籍此和他分说清楚,绝了他的心思,也未尝不是一个结果。” “去谷州吗?”于珏也不好让师尊过份为难,只得勉强答应了。 “去谷州?干什么?”张涒坐在外峰镇上张家门店的内堂中,疑惑的望向店子的掌柜。 “是啊,去谷州。守缺少爷,现在都传你是寻言宗这一代弟子中的修道种子,道就是我,啧啧,离合镜面前,以心言道,这得是多强的心气才说得出这话。您的名声都传到上谷老宅了,老宅传信说是请您回去一趟,张老真人要亲自看看咱们张家的后起之秀呢。” “修道种子?后起之秀?”张涒自家知自家事,不过是两世为人,对这世的修道生活与前世的社会生活一番比较后的感悟之言罢了,没想到引起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修道修道,这道可比修为重要多了,气境大成的张如海,也没被张家三真之首的张继朴老真人召见过吧?“族里让我什么时候去?我现在有炼器殿的差事,还要精进修为,实在脱不开身呐。” “传信也没明确说,只说让你最近有暇回去一趟。至于修练的事,信中也有提到,您每月可以在我这里支取两瓶灵气丹,以辅助修练。” “每月两瓶灵气丹?这可是嫡出的待遇啊。” “可不是,除了守阙少爷,您的待遇已然是最高的啦。” “好,我先支半年的丹药,再给我把守阙哥答应的物事一并包起来,时候不早了,炼器殿还有事,我先走了。” 张涒收了东西,放进纳袋中,人可并没回宗门。他好不容易藉着这次争斗不惹嫌疑的下了山,自然要把着紧的几件事办了。 在炼器殿的这些时日,他已然摸清了殿中采购炼器材料的几家门店,基本都是横跨数州的大商家,背后都有各宗各世家作靠山。张涒选了一家叫[钧德联]的,这家是河州大商,背后有和合宗和某世家的背景,与张家、寻言宗皆无关联。商家离张氏的门店隔着一条街,也不虞撞到张家的人。进得厅来,张涒只说找朱掌柜,他一身炼器殿的黑色弟子常服,便被直接请进内室用茶。 等了一小会儿,一个一团和气的中年就进了内室,“我是朱长荣,原来是炼器殿的师兄,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张,是吕师让我来这里。有些材料需用,这是单子。”张涒作出一副公办的样子,拿出张单子放到桌上,自己默默喝茶,单子上是张涒日常修练、重铸地灵印、《钿城万口修真笔记》修习等的所需材料丹药。 朱长荣见这少年话不多,只以为是不善言词,虽然面生,但人和事都对得上,吕不延派来采买材料的,单子上虽有一些东西有点古怪,但夹着公事买些丹药杂物,也不是没发生过,谁还没点私心不是。 朱长荣安排了人备货,自己在这里陪着张涒,又旁敲侧击的问些炼器殿的人物事务,自然难不住张涒,拣能说的应付一二,朱长荣彻底安了心。 等了好一会儿,下人拿了个纳袋进来,朱长荣将人支出,关了室门,打开纳袋,一一当面点验:“这几瓶聚气丹是这半年新炼制的,服食效果最佳。这几样材料刚从山上下来,你算来着了。”如此一通夸耀自己的货品。 张涒细细看了,与自己在书册看过的对照,倒没发现什么问题,“用灵石付帐,多退少补。”说着,递过一袋五行灵石。 朱长荣接过,仔细数了数,他和寻言宗炼器殿的几位炼器师长年交易,有年结有月结,像这种现结的,一般是炼器师自用,每年也会有几回,他也不以为异。 朱长荣打趣道:“看来吕师是要有大制作啊,这次炼器成了,我倒是要瞻仰一番。灵石还有富裕,是再补些材料,还是找回?” “材料倒是够用了。有没有什么炼体功法?我最近炼器,总感气力不够,找门炼体功法练练,以补不足。” 朱长荣掂掂灵石,略一沉吟,“倒是有两门功法,你这灵石还差些,不过第一次和小哥你做生意,就当老朱我交个朋友,送你便是。”说着,又摇铃唤人,不片刻,两本功法摆在张涒面前。 一本叫《玉串功》,一本叫《含金术》,两本都没什么出奇之处,第一种需要服玉钱通窍以玉养身,第二种需要以五行金灵石的金灵之气粹炼肉身,张涒选了第二本,他修五行金道,练这门进境应该会快些。 依他想来,以这门含金术粹体,以安良氏六段锦养身,两门练好了,肉身应该能勉强达到修练《钿城万口真修笔记》的标准。这门功法看描述威力极大,他眼热已久,可惜不到气境高阶无法修练。这几日炼器余暇他仔细思索这门功法,之所以强调必须气境高阶,并不是对境界有要求也不是对气府的大小有要求,而是对魂魄的强度,灵气的质量和肉身的强度要求极高。他虽然只是气境中阶,但魂魄强度远超寻常弟子,灵气质量上,日日以灵气运行法洗练,也不逊色于气境高阶弟子,身体强度上,可以通过修炼其他粹体功法弥补。这样看来,这次为这门功法准备的材料,很快就可以用上了。 张涒刚刚离开[钧德联],一个深衣男子就进来了,下人上前接待。他将下人引到一角,往手里塞了几枚玉钱,悄声问道:“刚刚离开那人是何人?来买什么?” 下人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将钱揣入怀中,才道:“炼器殿来采买材料的。” “噢?常来么?买了些什么?” “炼器殿的人常来,往常来的倒不是他。炼器殿来人都是找朱掌柜,买了什么可不知道。” “他也找的朱掌柜?” “是啊。” 深衣男子不再多言,跟着下人又查看了几件货品这才离开。张涒隐在街边一角,看着深衣男子消失的身影,眼中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