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公主》 第1章 【第一章】 午后微雨,在池塘的水面激起圈圈连漪。 待雨停,已近日暮,天之一角旋射出七彩霓虹。 此时,西廊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与宫女们清脆的叫嚷,宁静的氛围顿时被破坏,「三格格……三格格不要跑,天雨路滑,小心摔着了……」 池塘边的定思亭内,一男一女闲适地坐在角落。 男子玉树临风、峨冠博带,眼神精锐却锋芒不露,嘴角始终带着抹慵赖的微笑,给人一种桀骜不驯公子哥的错觉;女子靥如春桃、冠绝群芳,眸子淡淡一扫散发万种风情,着实一绝媚佳人。 「什么时候离开?」男子开口。 「明天。」女子坐在对面,看着刚才那位小格格与宫女又跑了过来,绝美的唇角勾起,「身为大清国和易亲王府的大贝勒,深受皇上重用,应该挺有成就感的吧!」 「成就感是有一点。」他轻轻一笑,「不过皇上对我有恩,身为臣子理当尽忠职守,而不为名利。」 「所以连终身大事都卖给了大清?」女子娇笑地摇摇头。 「你好像对这件事很不以为然?那你就别走啊!留下来陪我。」他道。 「我说奕风哥,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七年。」他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犹记得十七年前,闰五月的最后一日。那夜下着倾盆大雨,檐下传来女婴的啼哭声,鄂吉奕风的额娘到外头一探,可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将女婴抱回家后,发现她的襟内藏着张字条,上头只写着「花衿」二字,就此她成为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子。 随着岁月流逝,花衿出落得益发美丽大方,所有人都认为她将来定会成为他的妻子。 然而两人有缘无分,他无心于儿女私情,她则是芳心另有所属。 「所以你该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花衿弯起美丽的嘴角。 「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肆笑,醇厚的嗓音荡入她耳中,「如果我的新娘是你不知该有多好?」 花衿闻言,菱唇化出抹笑,「你爱上我了?」 「哈……」他赫然大笑,「你呀!成天将爱挂在嘴上,爱到底能做什么?」 「精神食粮。」 「那你认为吉罗国的小公主有情有爱吗?」玩弄着腰间的流苏,他一副事不关己的调调说:「听说她的脾气不好、骄恣成性,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 「那种女人才治得了你。」她勾视着他俊逸的五官,「说真的,除非我哪天喜欢上你,而你也成了懂情懂爱的男人,否则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以咱俩对彼此的了解,还需要情爱做点缀?」鄂吉奕风挑起两道剑眉。 「你太不懂女人了,如果不是自己心仪的男人,谁愿意嫁?」花衿柔柔一笑,笑声如黄莺出谷般悦耳。 「怪的是,吉罗国公主就愿意。」他语带嘲弄。 「你们这是以两国利益为目的的婚约,怎能相提并论?」花衿转向池面,望着清澈的池水,「我没法子参加你的大婚,别介意呀!」 「好意思说呢!等你嫁人,也别指望我到场。」他回以一句挑衅。 「没良心的。」转身睨着他俊逸的侧面,她淡淡地说:「雨停了,真的该走了,过阵子再来看你与嫂子。也请替我转告皇上,谢谢他让我进宫玩儿。」 「我会的,路上小心。」幽远的眼神望着她的背影,鄂吉奕风冷毅的下颚紧缩,直见她走远,目光才渐渐转为深邃。「傻丫头,真以为我这么不懂情爱吗?」 起身走出定思亭,在廊上奔跑的三格格突然撞上了他。他蹲下身,笑望着才六岁的小人儿,「三格格,瞧你的花裙都溅了泥!还不回房去?」 「要你管!」她傲气的说了这句话之后,小小的身子从他面前跑远。 鄂吉奕风徐徐站起,勾起嘴角轻嗤了声,「呿,难道身为公主的都这么目中无人?」摇摇头,便踩着大大的步伐离开。 ☆☆☆ 一座华丽的彩轿千里迢迢由北行来。 轿内新娘头顶珠冠、身着喜服,珠冠两侧悬挂着剔透的琉璃索,随着轿身的轻晃发出清脆声响。 冠缘下是一对弯而美的柳眉与璀璨晶亮的大眼,吹弹可破的肌肤敷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五官是浑然天成的美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她便是吉罗国的小公主罗芯。 第2章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可她精致的小脸上找不到半点儿喜悦,有的只是隐藏在倨傲外表下的丝丝哀怨。 吉罗国占地小,但因地处北国之钥,成为蒙古军觊觎的对象。为了巩固国家安全,她父王不得不与大清国合作,而她便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虽然她只是个小国的公主,却也是有血有泪的女人,尤其对未来的夫君完全陌生,她能不感到害怕吗? 只不过这份害怕,她从没表现出来,从来都没有…… 「时间过得真快,记得我们才刚从吉罗国出发,才没几天就到了大清国。公主,您今天就要成为贝勒爷的夫人了。」罗芯的贴身婢女六儿,在轿外叨叨絮絮地说道。 「贝勒爷!那算什么?」她不屑地说。 「公主,您可别乱说话。」六儿连忙提醒,「这里已经不是吉罗国了。」 罗芯在吉罗国可是出了名的骄矜,整个王宫大概除了六儿外,没几个人敢与她交谈,就怕得罪了她。 「那又如何?他们敢把我怎么样吗?」罗芯冷着嗓。 「也是,的确没人敢对您怎么样。」六儿暗暗吐舌。 「坐得腰酸腿麻的,哪时候才会到呢?」罗芯索性拉开窗帘又掀起红帕,完全不顾忌地看向外头。 古树参天、翠竹满野,云烟缭绕,飞瀑散花,还有满山遍野的时节花儿,点缀山头一片灿烂,宛若七彩云霞…… 原来这就是中原灵山之美! 她失神地望着好一会儿,而后收起痴迷的目光,心想:他们吉罗国也差不到哪儿去,只不过土地小一点、武器兵力不足罢了。 「公主!」六儿这才发现她居然探出头,赶紧从外头把帘子给拉上,「您不可以掀盖头,更不可抛头露面。」 「这是谁规定的?」罗芯一双大眼不满地转动了几下,「女人非得这样被摆布吗?」这个不行、那个不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公主,这是规矩,老祖宗的规矩。」倘若不是她伺候公主多年,还真是会被公主稀奇古怪的问题给问倒。 「是重男轻女的偏见吧?」 罗芯重重闭上眼,想起自己的亲娘就是因为生了她之后始终无法再怀孕,眼看其他妃子一个接一个生下王子,遭到冷落的她在与父王大吵一架后被赶出宫廷,最后在外头自尽。 就此罗芯便告诉自己,就算生为女儿身也不能示弱,更不可受欺凌,步入她娘可悲的后尘。 「公主!」六儿明白她心底的创伤,却不知如何安慰。 「别说了,我想歇会儿。」掩下盖头,罗芯不再说话。 六儿知道公主肯定又想着王妃,每每这时候她总是锁着心门不让任何人接近,即便哭也是无声无息的。 隐隐听见锣鼓声,可见北京城已在眼前,随即传来喜娘兴奋的嗓音,「新郎倌已经在城门口迎接新娘了!你们几个好生抬轿,就快到了。」 二十几名轿夫一路轮流抬轿,乍闻目的地就要到了,每个人都露出松口气的神情。 「公主……公主……咱们驸马爷可俊了。」六儿一见坐在白色骏马上,身着一身喜褂的鄂吉奕风,眼睛都亮了! 「别太肤浅。」这头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吗?她的哥哥与弟弟们都长得很俊,对于「美男子」她早就看腻了。 六儿噘着小嘴儿对着圆窗里头小声说:「我是在暗示您别太担心,驸马爷绝对匹配得上您的。」 「臭丫头,敢情是我配不上他罗?」罗芯鼓起腮帮子。 渐渐地,锣鼓声已被城里百姓的笑闹声掩去大半,可见在大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少,偶尔有响亮的炮竹声响起,将这场大婚烘托得气氛十足。 直到北京城最繁荣富庶的关厢时,彩轿才慢慢静止下来。 接着,罗芯便在百般不愿的情况下依照大清国的繁文缛节行礼拜堂,直到洞房内,她已是一肚子闷气。 「不玩了。」罗芯主动掀掉红帕,指着桌上的点心,「又饿又累,拿一盘过来给我尝尝。」 「不行呀公主,这些要等驸马爷来时才能一块儿用的。」六儿赶紧说。 「什么!他们男人可以在外头大快朵颐,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挨饿受苦?」罗芯才不管这些,迳自打开房门对守在外头的小所说:「你们在干嘛?当我是犯人看守吗?」 第3章 「呃,不是的夫人,我们只是……」 「是我要他们守在这里的。」鄂吉奕风半眯起微醺的眼站在红柱旁,直瞅这位娇艳惊人却冷傲自大的女人,偏偏这个女人是他的新婚妻子。 「你是……」看他一身装扮,罗芯雾然明白了,「鄂吉奕风?」 「没错,我就是你的相公。」他撇嘴笑笑,睨着她已扯去红帕的顶上,「你好像把我该做的事都给做了。」 「要不等你吃饱了来,我不闷死了?」罗芯单手指着守在中门外的两名小厮,「让他们端些好吃的进来。对了,再来一壶酒。」 「你来到咱们大清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早知道她是这种个性的女人,但没想到比他想像的还严重。 「我是来嫁给你当你的妻子,可不是仆人,不需要客气。」罗芯端详着这位「相公」,「同样的,你也可以对我有话直说。」 「呵!你倒是爽快,我想和你做哥儿们会比做夫妻有趣。」鄂吉奕风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就连盯视着她的目光也是瞬也不瞬地。 「哥儿们?为什么咱们不做姊妹呢?我觉得这样更有意思。」罗芯走近他,大胆地与他对视,丝毫没有新嫁娘该有的羞赧。 如此近距离盯视下,鄂吉奕风发现她确实美,杏眼柳眉、琼鼻玉齿,压根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庸脂俗粉来妆点她的美丽,如果她的性情能有她美貌的十分之一动人,那就够完美了。 「我说娘子,你真爱说笑啊!」 「我没兴趣说笑,而是认真的。」罗芯睨了他一会儿又说:「我饿了。」随即回到屋里。 这时六儿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对鄂吉奕风说:「驸马爷,我是专门伺候公主的六儿,真的很抱歉,我没能阻止公主把红帕盖拿掉,是我的过错。」 「你若阻止得了她,那就稀奇了。」鄂吉奕风踩着优雅的步履跟着进入喜房,以命令的口吻对罗芯说:「把红帕盖上。」 「干嘛?」她不想理他。 「我说盖上。」 他朝六儿使个眼色,那炯亮的目光让六儿不敢违抗地赶紧走向罗芯,「公主,依照礼节要成为夫妻一定要经过这道程序,您不能太固执。」才说完这话,她便拿起红帕往公主头上一盖—— 天,完了!待会儿她一定会被公主剥皮的。 「六儿你——」罗芯的咒骂声还没出口,顶上的红帕已被鄂吉奕风给掀了。 他近距离与她的清滢大眼对视,狭长的眸敛过一抹利光,「我的任务已完成,可以对皇上交代了。至于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或者尽妻子的义务,那就随便你。」 撂下这番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六儿见状赶紧上前跪在他跟前,紧拉住他的褂角,「驸马爷,别这样,您如果走了,我们公主该怎么办呢?」 「六儿,让他走。」罗芯咬着唇,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不行的公主,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呢!」六儿尽忠得不得了,死都不肯放开鄂吉奕风。 「六儿,你不听我的话了?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罗芯气愤地走过去拉她起来,「该不会我才嫁来大清,你的心已经先依顺在这里了?」 「她这样想并没有错,所谓嫁鸡随鸡,你既然与我成亲,就是大清人,死也是大清魂。」他俊薄的唇紧抿成一直线,刚毅的表情中带着丝丝冷冽。 她眯起眸,望着站在面前的霸气男子,「我也读过周礼四德,这些事不用你来强调。」 「既然如此,为何完全不解其意?」他冷眉一扬。 「我不是不了解,而是不屑了解,为何女人要守妇德、妇容、妇言、妇功,男人就什么都不必遵从?可以三妻四妾、夜不归营、大口吃东西、坐没坐相?」罗芯挟峻带辣地反话。 「这……」他还真是被她问倒了。 「所以这根本就是你们大男人自大的心态作祟,会嫁给你这样的丈夫,坦白说我也很不满。」她紧抓着六儿的手,「进屋去。」 六儿没辙,只好被动地让公主给拉进洞房。 她不安的回头望了鄂吉奕风一眼,原以为他会被激得离开,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跟着进来,指着案上的茶点,「饿了是不?吃吧!」 「气都气饱了,不饿了。」罗芯将脑袋一偏。 第4章 「不是想喝酒吗?这里也有现成的。」鄂吉奕风豪气的为两人各斟满一杯,「我似乎忘了,咱们还有交杯酒没喝呢!」 「没错没错,交杯酒一定得喝!」六儿立刻答腔,笑望着公主,「既然这也是礼俗之一就得完成,我知道公主不想落人口实。」 罗芯看着桌上那杯酒,再看看鄂吉奕风那凝注的目光,拿过杯子正要一口喝下,他竟拿起折扇挡住她的动作,「交杯酒不是这么喝的。」 「别老是拿我当傻子,我知道该怎么喝,不过你真以为那样喝过之后你我就能同心吗?」她母后不也和父王喝过交杯酒,结果呢?却落得可悲的下场! 鄂吉奕风沉吟了会儿,「虽然我不能保证,但总得做点什么,就算你不喜欢,还是这么喝吧!」 罗芯瞪着他那张波澜不兴的脸庞,「呿,不知谁固执了?那来吧!」 她板着脸举着酒杯,就见他衔着抹不知名的笑容慢慢靠过来,猿臂绕过她的细腕,将杯中酒倒进嘴里。 他的靠近让她非常不自在,长这么大她都不曾与哥哥弟弟们这般亲近过,尤其他的长臂环住她的玉腕时,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意志就要被他给牵着走了! 「还不喝?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肆笑。 「你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她干脆地一口喝了杯中物,一滴也不剩。 「好酒量!」 「还有还有,喝过酒就该喝点儿甜汤,沾点儿喜气。」六儿连忙将八宝甜汤递上。 罗芯瞥了她一眼,「你这吃里扒外的丫头,今天是打哪儿借了胆子?」 「公主,您事后要怎么修理我都没关系,还是快把甜汤喝了吧!」六儿也赶紧将驸马爷的甜汤送上。 「看在你有位这么能干又勤劳的丫鬟分上,还是喝了吧!」鄂吉奕风此刻只想早点儿完成、早点儿结束。 罗芯不耐地皱起眉,看着手里的甜汤只好喝下,「好了,现在该吃该喝的全都下了肚,你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她瞪着他那张虚伪的笑脸,不能否认他的确长得俊逸非凡,但是想用这点来征服她,还早得很呢! 「怎么可以让驸马爷离开,该离开的是我才对。」六儿笑咪咪地说着,便主动退出喜房。 「现在呢?你说我该不该顺势完成最后一项任务?」他轻笑,睇着她不驯的眼。 「什么最后一项任务?」通常女子在出阁之前都会听娘亲教说洞房花烛夜之事,但是罗芯自小失去母亲,平日又与其他妃子关系不好,根本没有人愿意理会这个被当作棋子送去大清的公主,因此她对这码事儿完全没概念。 「圆房呀!」他挑起一边眉头。 「圆房?!」她看看这间屋子,「这房间明明是方的,你要怎么弄成圆的,少寻我开心了,你还是出去吧!」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他眯起一对犀利的眸子。 「喂,别以为我嫁来这里凡事都要让你质问,本公主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好装的,你到底出不出去?」她走到案前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虽然今晚我理应待在这里,不过看来你似乎不想与我有过多接触,那也正合我意。」往外走了几步,他不忘回头提醒她,「少喝点儿,这酒后劲儿可是很强的。」 罗芯看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出去,胸口顿起一股气,她追到门外喊道:「鄂吉奕风,你不用太得意,我绝不会成为你的傀儡,别作梦了!」 他顿了下脚步,随即又举步往前,转过拱门,鄂吉奕风这才停了下来,闭上眼揉揉眉心,「老天,我怎么会娶一个这么嚣张的女人?八成是上辈子没烧好香,唉……」 他恼地握紧拳头,重重吐了口气,眼神显露出疲累。 ☆☆☆ 旭日初升,鸟鸣声婉转悦耳,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气味,显示今儿个是个好天气。 如往常般,和易亲王府的下人们早已起来打扫庭堂、整理房舍,每个人都是精神奕奕,脸上挂满微笑,昨日主子大婚的喜气仍未散去。 只是没人知道他们的主子昨儿个可是在书房待了一整夜。 哐!一记瓷瓶破裂声破坏了这个早晨的宁静。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我千里迢迢带来的,才第二天就被你打破了。」那是罗芯母后生前最爱的一只瓷花瓶,平日只要思念娘时,她就会看着它、摸摸它,可现在却成了一地碎片! 第5章 「对不起夫人!真的对不起……」闯祸的小丫鬟立即跪地求饶。 「不要在我面前哭,你以为掉几滴眼泪或说声对不起就能让它复原吗?」罗芯心痛不已,深吸口气,「你给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可是夫人……」 「别说了,快走!」罗芯望着那些碎片,泪水蓄满眼眶。 小丫鬟捂着嘴,悲伤的奔出屋外。 听闻她离去的脚步声,罗芯这才垂下脸,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裙摆上。她蹲下身,抬起散落一地的碎片,「娘……怎么会这样?难道您不喜欢这儿,一来到这儿就碎了?」 「天呀!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我来捡就好。」六儿端了早膳进屋,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我自己来。」罗芯摇摇头,「就算只剩碎片,我也要收藏起来。」 「它……怎么会碎了呢?」六儿拿来一只琉璃盆,小心翼翼地将碎片装起来。 「算了,我不想再提。」她抹去眼角的泪雾。 鄂吉奕风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见她就沉声问道:「刚刚是谁要赶走我府邸的丫鬟?」 「是我。」罗芯头也没抬,沉冷地说道。 「你凭什么?」他瞪着她倨傲的背影,「别忘了这里可是大清国,不是吉罗国,别把你嚣张的气焰带进我府中。」 「我嚣张?那你呢?再说大清国又如何!」罗芯站了起来,瞪着他,「难道两国联姻没有任何目的,你是心甘情愿娶我的?」 「没错,我一点儿都不愿意,完全是情非得已。」他冷冽的俊颜明显地写着后悔。 罗芯挤出一抹笑,强硬地说:「那正好,看来我们的想法一样,今后咱们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那丫鬟……」 「我绝不用那丫鬟,如果我没记错,用奴婢的决定权在于我吧?」罗芯的亮灿大眼迎视着他。 见她这么固执,他也忍不住发了火,「你……你真以为自己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咱们都已成亲,还是两国君王主的婚,你说我不是吗?」她聪明地反问。 「就算是也只是名义上。」 「名义上?」她细眉不解地挑起,「那什么又是实质上?」 「真心相爱,两情相悦。」鄂吉奕风眯起眸,欺近她的小脸儿,「我说小公主,你懂得这八个字的意思吗?」 「不懂。」不,应该说她根本不相信,「那八个字是骗人的。」 「看来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体恤、谅解和容忍吧?」鄂吉奕风挑起浓眉,话中带着讥诮。 「我不需要懂这些,不过从昨日开始我已明白什么叫容忍了,因为我已容忍你太多了。」倘若是别人,她早把他赶出她的视线外,偏偏他是她相公,而她又被迫住进他府中。 「容忍我?!」鄂吉奕风咬紧牙根。 「公主、驸马爷,您们别吵了,都在一起睡了一夜,难道感情都没进展吗?」六儿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了,八字犯冲吗?还是上辈子是仇家? 「六儿,你别胡说,谁跟他睡了!」罗芯立刻驳回。 「什么?」六儿吃了一惊。 「说穿了好。」鄂吉奕风可是受够了,「不仅是昨夜,今后每一夜我都不想待在这里,想做我王府的女主人吗?请便。」 又望了她一眼,他深邃的眸缓缓眯成一条线,举步离开这间房。 「公主,昨晚驸马爷没在喜房过夜吗?」六儿不敢相信的再次求证,「您到底又对他说了什么?」 「六儿,你出去吧!」无力的坐在椅上,罗芯突然觉得好累。 「可是……」 「出去。」她用仅剩的气力说道。 「是,小的这就离开。」 直闻六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罗芯颤抖的双手抱紧装着花瓶碎片的琉璃盆,暗自落泪。 娘,这里没有人懂我,就连我托付一生的夫君也不愿意了解我,我该怎么办? 第二章 北京城是座极美的古城,而最着名的就是「燕京八景」。 所谓的燕京八景便是居庸叠翠、蓟门烟树、卢沟晓月、玉泉趵突、西山晴雪、琼岛春阴、太液秋风以及金台夕照。 第6章 满清入主后,改建紫禁城,其建筑之气派豪华可谓名满天下,高伟的宫楼、华丽的造景,在在令人赞叹不已。 此时,鄂吉奕风步入紫禁城,与几位大臣在大殿内巧遇。 义武都尉博进淳见了他非常诧异,「昨儿个不是你大喜之日,今儿个就来上朝,未免太认真了吧!」 右侍郎毕禄克摸摸下巴,笑得诡异,「我们还以为你软玉温香在抱,今儿个会爬不起来哪!」 「软玉温香在抱?!呵!」鄂吉奕风不以为然。 「怎么?该不会是小夫妻吵架了?」毕禄克与其他人相视了眼,再端详他铁青的脸色,「情况不对喔!」 「把对我的关注用在公事上吧!怎么?皇上还没到吗?」鄂吉奕风可不想讨论这事。 「总管太监说皇阿玛昨儿批阅奏折睡晚了,咱们再等等吧!」大阿哥德弦说出刚刚从内侍那里听来的消息。 「不必等了,朕不就到了。」皇上缓缓从布帘后走了出来,跟随在后的小顺子手里捧着一只玉盘,还不时发出圆珠滚动的声音,让在场的几名臣子一脸困惑。 「臣等拜见皇上,皇上吉祥。」数人整齐画一的单膝跪地。 「起喀,别多礼,今日我有事想与各位臣子商议,赐座。」皇上两眉下炯利的眸子朝他们脸上瞧了瞧。 「谢皇上。」 待众人坐下后,他望向鄂吉奕风,「今儿个没你的事,你怎么来了?」 「臣虽然昨日完婚,但仍食大清俸禄,理该尽份心力。」鄂吉奕风聪明地表示。 「你这小子,满嘴莲花,让人说不过。」皇上仰首大笑,「不过今天的事的确不是你插得上手的,朕要派人潜入明党探探虚实,听说他们最近在江南一带有许多动作,咱们得做出防范。」 他瞅着臣子们,勾起嘴角,「你们几个能力相当,所以我决定让这盘内的三珠做出决定,每个颜色代表一人,抽中谁就谁去吧!」 「皇阿玛,何须这么麻烦,只要您金口一开,咱们无论是谁都会欣然前往。」德弦开口道。 「大阿哥说得没错,干脆就让臣去吧!」说话的竟是才刚完婚的鄂吉奕风。 「你在皇上面前开什么玩笑?」德弦蹙起双眉,其他人也同样露出不解的神情。 鄂吉奕风先是看看他们,然后转向皇上,「臣不是在开玩笑,臣说的是真心话,就让臣去吧!」 「你和那位吉罗国公主发生什么事了?」皇上察觉道。 鄂吉奕风的瞳孔紧缩了下,但他表面上仍不露痕迹地说:「皇上勿多心,臣和她目前相安无事。」 「该不会朕当初的决定误了你的人生?」 「绝不是,皇上千万别误会,而是明党愈来愈猖獗,臣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罢了。」他拱手道,一副坚决的模样。 短暂沉默过后,皇上心中已有了谱,他点点头应允道:「好吧!就准了你。」 鄂吉奕风勾起嘴角,回道:「谢皇上成全。」 ☆☆☆ 鄂吉奕风回府之后,立即为远行做准备。 当府邸上上下下得知贝勒爷即将出远门都感到不可思议,明明昨儿才成亲,小俩口现在合该是恩爱甜蜜时,贝勒爷为何要在此时离开?也由于此次任务必须秘密进行,因此鄂吉奕风并未告知他人自己的去向。 「公主,不好了。」六儿一听闻这消息立刻奔进主人寝居,「驸马爷要出远门了,听说这一去少说要好几个月,公主您不留他吗?」 「他要出远门?」罗芯有瞬间的失神,但随即回复冰冷的表情,「随他去了。」 「这怎行?」六儿慌张又说:「您才刚嫁进府邸,夫君就不在,这会惹来闲话的呀!」 「谁敢说我闲话?」罗芯继续抚琴,「把名字告诉我。」 「别这样公主。」白公主遭退那名打破花瓶的丫鬟之后,府邸众仆婢全都对这位新夫人颇有微词,口耳相传下还扩大成娇贵的公主蛮横跋扈、欺负下人…… 想到这儿,六儿简直气坏了。 「在这里我说了算,他们能怎么样?」她抬眼瞄了六儿一眼,「该不会是听见了什么不好的?」 「没,没有……」天,这话她哪敢说呀! 第7章 「不用隐瞒,久了我还是会知道。」她指着案头那碗参汤,「完全没味道,叫厨房换一碗。」 「是的。」六儿哭丧着脸儿,不敢违逆地端了出去,「唉!公主也真是,这里又不是吉罗国,干嘛这么挑剔?」 不过这碗参汤就这么倒了岂不可惜,她瞧瞧四下无人便偷偷喝了口…… 呸呸呸,这是什么?不但没味道还有股馊味儿!天,公主刚刚居然只是轻描淡写的要她去换一碗,就不知她内心藏有多少委屈! 「六儿,你要去哪?」正要前往寝居的鄂吉奕风在长廊遇到捧着参汤的六儿。 「这参汤太淡了,我去厨房换一碗。」 「该不会是你那位公主又嫌弃我府邸厨子的手艺了?」他脸色瞬变。 「不……不是的驸马爷……」六儿急着解释,「这参汤是真的很淡,公主说的是真的……」 不论她跟在他身后如何解释,鄂吉奕风就是充耳不闻,他大步走进寝居,砰地一声关上门,将六儿阻绝在外。 「这扇门得罪你了吗?」正在抚琴的罗芯歇下手,狐疑地望着他紧盯着自己的如鹫利眸。 「你闹够了没?」他握紧双拳,拼命忍耐,就怕自己会失去理智狠狠甩她一巴掌。 「我又怎么了?」她察觉到他的怒火,平静地问道。 「府邸厨子的手艺我是再清楚不过,没有你批评和挑剔的余地!」鄂吉奕风冷笑,看着她无畏的冷傲表情,忍不住指住她的下颚,近距离逼视她。 「那碗参汤你喝了吗?」她无瑕的脸庞带抹苍冷。 「这厨子在府邸十几年了,你说我还需要喝吗?」 「这么说是你的味觉极差,完全不及我的水准。」罗芯挺直背脊,说的这番话差点儿让他双眼喷出火来。 「你——」他咬牙道。 「把手拿开。」她皱起一对细长的眉,「不要对我动手动脚,这样的行为让我很不屑!」 「呵,不屑!你凭什么这么说?」鄂吉奕风火大了!更气人的是,他居然当真松了手。 「要不要进宫问问你们皇上我是谁?」她的目光回到前面的古争,「别来烦我,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一样。」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我即将出远门,要数月甚至年余才回来?」瞧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鄂吉奕风真不明白娶这种妻子对他而言有何意义了。 「刚刚得知消息。」她不在意的凝睇他一眼,「还有,你身上这套玄色衣裳太深沉,我不喜欢,换一件会比较好。」 「我穿什么样的衣裳还用不着你来决定,何况这衣裳是一个极重要的人送的,我很珍惜。」他低头看了看,这套衣裳是两年前花衿送他的,他经常穿在身上,都已经旧了。 罗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在他脸上梭巡了会儿,「这应该不是你喜欢的颜色吧?既然不喜欢又为何要穿呢?勉强自己是件很愚蠢的事。」她缓缓拨动琴弦,那音律带着抹沧桑与无奈。 他这才专注望着她,不禁疑惑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言一行是如此惹人生气,可说出口的话偏又让人无法反驳。 没错,他是不喜欢这衣裳的颜色,也曾调侃花衿与他生活这么多年却一点儿也不了解他的喜好,但这些为何会被她看透? 「你还有话要说吗?」罗芯仰起下颚,长长的睫毛搧了搧,「我不会说要你保重或路上小心这类恶心的话,你可以走了。」 「我的老天!」鄂吉奕风抚额叹息,出其不意地按住她的手。 罗芯错愕的抬头,只见他眉心用力的皱起,「你听好……我不清楚吉罗国公主究竟有多伟大,不过你既然嫁给我,住在我府中,就该遵守咱们王府的家规,还有──」 鄂吉奕风见她双眼写满了控诉,才明白她嘴上虽不说,但心底应该在埋怨他昨晚的离去。 「你放心好了,等你离开,我会好好的匡正府邸里的陋习,就算你不将我放在眼里,但我已是王府夫人的身分却是抹灭不掉的。」罗芯漂亮的凤眼瞅着他按住她的大手,「还有,你和这府邸的人都别太过分,如果希望相安无事就别来烦我。」 「罗芯──」 鄂吉奕风握紧拳头,一口气闷在胸口还真是无处可发泄! 第8章 「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打算去哪儿?」她缓缓站起走到窗边凝视窗外的景物,「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我不想再从他人口中得知。」 「我不会说的,而你也不可能从旁人嘴里得知。」他望着她的背影。 「也好,留不住的人我一点儿都不稀罕。」罗芯的语气仍是不在意中带着抹挑衅,「如果你说完了就走吧!今天我不想再看见你。」 「呵!真有你的,就如你所愿,我走了。」 鄂吉奕风的俊颜覆上一层寒霜,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后便旋身离开。 听闻他离去的脚步声,罗芯这才回过身,望着被关上的门扉,「想走就走吧!既然连与我过日子的心意都没有,我也不会在乎你这种男人。」 ☆☆☆ 转眼间已近深秋,空气中带有些微凉意,还有丝丝萧瑟,北京城石板道上满是从山头吹来的枯叶。 鄂吉奕风出远门后,王府里没了主人,下人们因看不惯夫人的气焰,于是都在暗地里想办法对付她。 但无论众人如何做,似乎都无法影响她我行我素的个性! 「我不是说过这些桌椅要换掉,放在大厅一点都不适合。」罗芯来到大厅,见这些暗色的檀木桌椅,心底就生起不痛快。 「夫人,这已经是换过的。」尤葛管事赶紧道。 「换过了?怎么还是这么差。」旋身,她又指着墙上那幅画,「这画倒还可以。」 「谢谢夫人。」 「不过……我希望你记得,你和其他人所说的话我都摆在心里。还有,故意丢在我房间外头的鸡,吵得我不能安宁,再不抓走我就宰来吃;另外,厨房的手艺还不长进的话,我会全部换掉。」睨了他一眼后,罗芯便在六儿的担扶下走出大厅。 跨过长廊,时序也跟着跨过了一季。 望着远山,山头已覆上皑皑白雪,转眼已近隆冬。 站在万岁山望向北京城的方向,即目所见整片银妆素颜,白色的树梢、白色的屋瓦、白色的大钟寺、白色的十三陵。 「六儿,咱们房门外怎么都没人铲雪?」罗芯打开房门,一见门口厚厚的积雪就忍不住蹙起眉心,跟着喊道:「尤葛管事……尤葛管事……」 很快地尤葛管事过来,急问道:「夫人,有事吗?」 「这些雪是怎么回事?以为这屋里就我一个人住,所以不必在乎我出门方不方便了?行,我会捎封信回吉罗国给我父王,问问他到底把我许配给什么样的男人!」 「夫人!」尤葛管事闻言赶紧弯身乞求原谅,「对不起夫人,可能是下人疏忽了,我立刻吩咐他们来铲雪。」 「是哪位下人忘了?给我赶出去。」见他脸色陡变,她冷冷的扯开嘴角,「或者,那位下人根本是听你的吩咐?」 「夫人……」顿时,尤葛管事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要出去一趟,帮我备车。」 「是,小的马上去准备。」尤葛管事松口气,赶紧去命人备车。 一会儿,罗芯坐上马车,耳闻车行辚辚的声响,望着窗外寒冬的风景……时间徐徐在指缝间流逝,原本白色的天与地、白色的鹅毛大雪顿时形成丰富的色彩,蓝天白云、红花绿叶,春终于到了。 「公主,小心下马车。」六儿跟随罗芯前往大钟寺祭拜,回到府邸已过了晚膳时间。 厨房灯火已熄,灶火已灭,看来又没人等她用膳了。 「公主,饿了吗?我去帮您准备。」 「不必了,我想睡了。」她面无表情地走向内室,可突然止住脚步转首问道:「六儿,那你呢?饿了吧!」 「我不会。」六儿直摇头。 「我们不能平白无故让人欺负,跟我来。」她带着六儿来到下人房,直接敲厨娘的房门,「开门,给我开门。」 「公主,别这样……」六儿拉住她,「我真的不饿。」 「但我饿了。」见屋里无人回应,她抬脚踢起门,「再不开门的话,我就放把火把这里全烧了。」 这句恐吓的话果真起了效用,就见厨娘战战兢兢的将门打开,「夫……夫人,很抱歉,我睡死了。」 「去做晚膳,半个时辰后我就要用。」丢下这话,罗芯便转往寝居。到了房门口,她才回头对六儿说:「半个时辰后你去厨房用膳,我要睡了。」 第9章 「公主……」六儿看着被阖上的门,这才明白公主方才会这么做全然是为了她,明知道府邸每个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她还为了她这个小丫鬟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让人更讨厌吗? 罗芯坐在案前望着摇曳的烛影,良久…… 起身吹熄后,她索性趴在案上睡了,梦里她告诉自己在这里没人理解她没关系,因为她的自傲可以支撑着她。 天方亮,她望着外头灿烂的艳阳,没想到大清的夏日居然这么干燥酷热。 再过一个月,便是她嫁来大清整整满一年的日子,换言之鄂吉奕风也离开有一年之久。 「公主……公主……不好了……不好了……」一大早就听见六儿又高又尖的嗓音从远而近的传来。 「怎么每天都有不好的事,说说看吧!」罗芯阖上窗,掸掸衣角。 六儿捂着嘴儿,抽噎许久才说:「听说……吉罗国……吉罗国灭亡了。」 「你说什么?!」罗芯震愕的抬起小脸,瞪大脖子,「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是真的,听说两个月前吉罗国就向大清发出求救讯息,大清也依约派兵过去支援,但蒙古军太强悍,八旗勇士们也伤亡严重哪!」六儿将听到的消息一古脑地转述出来。 「蒙古军……太过分了!」罗芯红着眼望着六儿,「为何没人跟我提及此事?」 「可能是怕公主担心吧!」 「我父王呢?」 「听说大王与几位殿下都已安然脱身,但不知逃往何处,不过您放心,大王向来懂得未雨绸缪,不会有事的。」虽然这是六儿的安慰话,但也没有错,罗芯清楚依父王胆小怕死的个性,会及早做好准备是必然的。 「那就好。」虽恨他,但毕竟血浓于水,她怎不担忧。「六儿,你去忙,我想一个人静静。」 「公主,您别想太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六儿不放心地看着公主,但见罗芯缄默不语地坐在案前,她也只好颓丧的离开。 直到将门阖上,她才隐隐约约听见里头传来的低泣声。 ☆☆☆ 又过了一个月,鄂吉奕风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大清国。 当初他在听闻吉罗国与蒙古军陷于厮杀后,立即带兵快马加鞭赶过去,和八旗士兵一块儿奋战。但终究去得太迟,八旗的兵力与士气都已削弱太多,尽管硬撑了一段时间还是败下阵来,而他也负了伤。 就在这时候皇上传达御令,要他即刻回到北京城。 才进府邸,下人们全都欢欣鼓舞的迎接他的归来,此外还不忘向他告状,诉说罗芯这一年来的总总不是。 「她丝毫没有改变?」鄂吉奕风拧起眉,以为她会稍微收敛,哪知道本性难移哪! 亏他还因为担心她受不了亡国的打击,就算尚未收到皇上的召回御令,也已打算赶回来,但是万万没想到她依然故我。 「夫人一会儿说要上书给皇上、一会儿又要赶走所有人,还有一回更可怕,她竟然说要烧掉下人房……」大伙纷纷抱怨,乱了他的心绪。 「别说了,我去看看。」 鄂吉奕风立刻步向寝居,才推开门就见她坐在案前看着书册,看似闲逸,「看来吉罗国的事并没带给你多大的伤痛?」 罗芯一见是他,双眸先是怔茫,随即冷下脸说:「他们把我卖来大清,我何须伤痛?」 「你还真是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那么谁又有情有义了,你吗?」她将书册往案上一搁,来到他面前,「大婚后的第二天便逃之夭夭,就算有情有义,我也不屑。」 又是不屑! 鄂吉奕风重重吐了口气,「你凭什么说我逃之夭夭,我又在逃避什么?」 「这么做不就是为了逃离我、撇下我吗?」她藏在袖内的小手隐隐发着抖,「如今我吉罗国已亡国,你更可以弃我于不顾了。」 「谁说要弃你了?我刚回来,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天,他何苦回来,是来让自己生气的吗? 「又是谁一进屋就一副讨债的模样?」她又拿起书册翻了翻,淡冷地说道:「无心回来就走吧!」 「你赶我走?」他抿紧唇,大掌握成拳。 「意思差不多。」罗芯转首不愿看他。 第10章 「这是我的府邸,我为何要走,何况还有人趁我不在时造反!」他冷冷瞪着她,平静的嗓音里隐隐带着怒气,「所以我决定留下,好好看着。」 见他又要走出寝居,罗芯问:「吉罗国遇到危难时,你在哪儿?」 「什么?」他定住身。 「吉罗国陷入危难时,你这个驸马爷到底在哪儿?」 「这是机密。」看见她眼中的恨与不满,鄂吉奕风才发现她对亡国一事并不如表现的这么漠然。 「意思就是你根本没有尽到心力了?」她好失望。 「那又如何?当初咱们联姻的条件写得很清楚,咱们也派兵过去支援了,你还希望什么?」他蓄意隐藏某些事。 「没道义的人!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共处一室。」她气愤地绕过他,打算出去。 她的手却被他紧紧扣住,「你呢?又是什么样的女人,非得把我府中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才肯罢休吗?」 「我怎么了?」 「上告皇上吗?遣走我的下人,甚至还要烧下人的屋子?」鄂吉奕风每说一句就逼近她一步,眸光写着满满的怒意。 「哦,恶人先告状?」她抿唇一笑,「没想到这府中的小人还真不少,或者你也想赶我这个亡国公主走?」 「罗芯——」他举起手想掴她巴掌,但一面对她那双无畏的眼居然下不了手!没错,他真的很想赶她走,赶得远远的。 「打女人就是男子汉吗?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打呀!」她丝毫不害怕,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罢了,不过你最好记得我已经回来了,这里不容你再恣意妄为。」深吸口气,他不再多说地走了出去。 瞧他离开时的愤懑模样,罗芯不禁问道:「我记得又如何?这一年你又可曾想起我?」 第三章 该死的罗芯! 鄂吉奕风大步走出回廊,沉墨的眼定定望着寝居的方向——好个蛮不讲理、飞扬拔扈的公主。 「我一定得想办法治治她才成。」看看时辰,他得先进宫觐见皇上,那恼人的女人就暂且独一边吧! 入宫后,鄂吉奕风才知道皇上已在御花园备好酒宴,为他接风。 「这时候传你回来,德弦他们又各忙各的事,只有朕为你洗尘了。」皇上举杯,「来,陪朕喝一杯。」 「是。」鄂吉奕风赶紧举杯,「臣干杯了。」 「听说你负了伤?」皇上关心地问,「伤势严重吗?」 「已无大碍,只要持续换药就不会有事。」鄂吉奕风动了动胳臂,好让皇上心安。 「我这次宣你进宫,除了想与你喝两杯外,更重要的是想询问你一件事。」皇上弯起嘴角,望着他。 「皇上请说。」 「是关于吉罗国公主一事,既然吉罗国已亡国,你可以有所选择,一是继续与她做夫妻,二是休了她,朕会为她准备一个新住所,让她安逸的过一辈子。」这段联姻一直让他对鄂吉奕风感到内疚。 如果对方是名娴雅女子便罢,但是这一年来他也有耳闻她的嚣让和易亲王府变得一团混乱。 「我不认为休了她,她会安逸过一辈子。」鄂吉奕风扯开无奈的笑容,「更何况联姻之目的是为巩固两国的安全,但我却没法阻止吉罗国走上灭亡,又怎能在这时候舍弃她?所以皇上,您的好意臣心领了。」 「怎么?你应该不喜欢她,当初还为了这婚事颓丧好一阵子不是?」皇上不解地问。 「话是没错,但如果我真做出这种事,将会被世人所唾弃。」 「难不成你真愿意和她过一辈子?」 「这倒也未必,不过我会给她机会,如果她愿意改,我会试着拿她当妻子看待。」目前也只好这么做了。 「我只希望你别太委屈了。」桌上白玉壶内的酒已空,站在一旁的小太监立刻提来一壶新酒。 「臣并不觉得委屈,反而现在每天都很忙,倒是没工夫陪您下棋聊天了。」他笑了声。 「哈!无妨。」皇上拉出一丝笑纹,「朕该说的都说了,你就看着办,万万别勉强自己。」 「皇上,臣明白。」 「好,那就与朕再喝几杯,顺便说说明党的计画。」 第11章 「是,斟酒的事就让臣来吧!」鄂吉奕风站起,接过太监手中的酒壶,为皇上和自己各斟满一杯。 「咱们再干了。」皇上带着三分醉意捻须大笑,似乎因为几杯酒而释怀不少。 但是鄂吉奕风呢? 他只能够藉酒浇愁,却愁更愁啊! ☆☆☆ 鄂吉奕风微醺地回到府邸,下人们难得见贝勒爷如此,又把罪过推给了罗芯。 「冤孽呀!娶了个亡国妻,将楣运带给了贝勒爷,害得贝勒爷不是离家就是买醉,可夫人却一点也不关心,真是让人感叹!」 类似的耳语不停的传来传去,自然也传进了罗芯耳中。 「怎么回事?他喝醉回来也怪我,离府年余对咱们不闻不问也要怪我?」罗芯再也拿不出多余的容忍力了。 站起身,她快步走向房门,六儿见状急问道:「公主,您要去哪儿?」 「你别跟来。」这丫头跟着就只会碍手碍脚。 走出房门,她直接前往鄂吉奕风的书房,连门都不敌地闯了进去。一入内,看见尤葛管事也在里头,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她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鄂吉奕风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不喜欢问题被打断。 「贝勒爷还不是为了吉罗国才受——」 「尤葛管事,我要你多嘴了吗?」他想阻止,但是尤葛管事却大着胆子继续说。 「很抱歉贝勒爷,我只是觉得该让夫人知道的还是要对夫人说清楚。」尤葛管事恭敬地站直身子。 「你出去。」鄂吉奕风闭眼一叹。 「可是您的伤口还没包扎好。」 「我可以自己来,出去。」 「是,贝勒爷。」尤葛管事退了几步,又朝夫人行了礼才步出书房。 「你说清楚,为什么受伤?」罗芯走向他,「是为了我们吉罗国?原来你没有弃吉罗国于不顾?」 「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他丢下这话便拿来案上的金创药撒在伤口上。 罗芯见了走上前,拿过他手中的布条,「要怎么包?」 「你连包扎都不会!算了,我自己来。」 她却将布条抓得牢牢的,怎么都不肯松手,「我是不会,平常又没人给我包扎,但总得让我练练。」 「不要拿我来练习。」他沉声道。 她却固执的非要试,最后胡乱将布条绕了几圈后打个死结,用力一系── 「天!你是想借机报复吗?」她到底哪来吃奶的力气,使这么大的劲儿是为了帮他包扎,还是想痛死他? 「不要叫,像个男人好吗?我已经很轻了。」罗芯皱着眉头看着这团布,「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再重来一次。」 「不必重来,你就算重来也是一样,快走开。」鄂吉奕风用力推开她,接着就在罗芯眼前单手俐落地为自己包扎好。 罗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没想到你左手倒挺管用的。」 「总比一些人空有一双手要好多了。」鄂吉奕风冷冷盯视着她,语带嘲讽。 「鄂吉奕风,你是在说我吗?」罗芯提高嗓门,「不要指桑骂槐,干脆指着我的鼻子说,含沙射影的骂人只会让我更不屑!」 「又不屑?你到底对什么看顺眼了?」他实在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会教养出她这种个性的女人。 「统统不顺眼。」她的眼珠子往上瞟了瞟。 但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地往他俊魅的五官望去……这男人真不可取,老是用一种迷惑人的气息迷乱她,到底是何居心? 「知不知道,你这种个性若不改一改,府邸所有人都会看你不顺眼,就跟你看大家不顺眼是一样的。」他这么说是出于善意,尽管有多么不喜欢她,但她名义上终究是他妻子,这么被人看不起,他怎好受呢? 「我当然知道,那些都是无知的人,我暂时不想跟他们计较。」罗芯傲气地扬起柳眉。 「是,旁人都无知、都不可取,只有你是对的、你说的是金科玉律。行,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办。」鄂吉奕风脸上多了几分疲色。 第12章 罗芯眯起眸望着他,又看看一旁被换下的染血旧布条,忍不住问:「伤口还很疼吗?」 「有谁受伤不疼的?」 「好吧!本来很气你,气你成亲之后一走了之,不过看在你曾为吉罗国努力的分上,就原谅你一次。」才要步出书房,她又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儿,「今天你穿紫色绸衫就好看多了,所以我说你真的不适合太深沉的颜色。」 鄂吉奕风看看自己,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走出书房了。听她刚刚的语气,好像他会这么穿全是因为她的喜好? 不行,他不能再这么放任她,该说的话还是得先跟她说清楚。 他跟着步出书房,来到寝居。 罗芯见他闯了进来,绷紧神经问道:「你怎么进来这里?」 「这是我的房间,我不能进来吗?」他挥袂坐进椅中,扬起剑似的俊眉瞅着她,「罗芯,我想好好跟你谈谈。」 「你想谈什么?」 此时门扉传来轻叫声,丫鬟端着晚膳走进屋里,当她一见鄂吉奕风也在,竟然吓得裹足不前,「贝……贝勒爷……」 「怎么?看见我这么害怕?」他拧眉望着她错愕的神情。 「没,我只是送晚膳给夫人用。」丫鬟垂下脸说。 「那就先搁着,退下吧!」 「是。」她点点头,将晚膳一放便迅速退了出去。 细心看着桌上的膳食,却连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于是伸手将它推开,转而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既然膳食送来了,先趁热吃吧!」 「这种东西谁吃得下,你先说。」她直截了当地问:「我已经听到一些风声,你……你该不会真要休了我吧?」 「这得看你的态度。」仿佛看出她神情带有一丝担忧,鄂吉奕风笑着狎近她耳边,冷言冷语着,「所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我早知道你跟其他男人一样无情无义。」她看他的眼神突转埋怨。 又是一个和她父王一样的男人,把女人当成附属品,不需要的时候便随意践踏。 「反正从你口中也吐不出什么好话,就当我是这种男人好了。」鄂吉奕风又望着案上的晚膳,「快吃,今晚我不希望看见你耍脾气。」 「难以入喉的东西,你吃吗?」她询问地望着他阒沉的眸。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难吃……这东西难吃吗?」鄂吉奕风索性将餐盘拉过来,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咳咳……」天,这是什么肉,又硬又辣的?! 他不信邪的又喝了口汤……呸呸呸,酸得令他牙根发软。 「怎么了?」罗芯皱眉看他那副怪表情,「你不是说对你的厨子很有信心,干嘛还吐出来?」 「你……这一年多来都是吃这种东西?」他怎么也没想到,连厨子都敢对她这么做! 「差不多。」 「那你不吃的话,都怎么解决三餐的?」对她,鄂吉奕风突然感到一丝歉意。 「我出嫁时并非身无分文。」意思是她都吃自己、用自己的。 「走吧!我带你去外头吃好吃的。」鄂吉奕风拉住她的手往外走,「你应该还没逛过北京城吧?」 「我没兴趣。」她直瞪着他抓着她的地方,「鄂吉奕风,别对本公主动手动脚,快点放开我。」从小到大连父王都没碰过她的手,他怎么可以乱来。 「我是你名正言顺的相公,就算你全身上下都被我摸遍了,也没人敢说一句话。」鄂吉奕风回头对她那错愕的脸蛋扯了抹笑,「看你这模样,不曾和男人一块儿出门吧?」 「我住在宫里,哪可能——」 「所以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顺便有话对你说。」此刻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要改变她的个性,他必须将她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才成。 「你从一开始就有话要说,到现在却什么都没说,在耍我吗?」直到一间酒楼外,她才脱离他的箝制。 「等吃饱了就说。」步入酒楼,他的出现立刻引来掌柜的注意。 「天,我说是谁,原来是奕风贝勒爷,您有一年多没来,肯定又是去为咱们百姓打仗了?」这间酒楼在北京城开业近十年,王侯贵族经常来此聚会,耳濡目染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事。 第13章 「还是你懂我,给我上几盘招牌菜。对了,再来壶好酒!」鄂吉奕风俊魅地扯开唇角。 「是,马上来。」掌柜走了几步又好奇地回头笑问:「这位是……夫人吗?」 「没错。」 「天,真是夫人?!」他直打量起罗芯,心想难道她就是传闻中蛮不讲理的亡国公主? 「看够了没?这么无礼的人,经营的酒楼卖的膳食能吃吗?」不习惯被人评头论足,罗芯直皱眉。 「好了,人家不过看你两眼,就这么受不了?」鄂吉奕风朝掌柜使个眼色,示意他退下。 「看是无妨,可是他心里想的就很让人无法容忍。」她鼓着腮。 「难道你会读心术!他想什么呢?」他好笑地问道。 「原来这就是亡国公主呀!怎么还没被休掉呢?」她转而注视他的眼,「肯定是这样。」 「哈……」没想到这女人还挺有自知之明,也很能自嘲。 「笑什么?要说什么就快说,我没胃口吃东西。」他干嘛笑得这么好看,真刺眼! 「是这样的,我们去乡下住一阵子吧!不带任何仆人丫鬟,就我俩。」到了那里,她才会认真的看待周遭事物吧? 「乡下!什么鬼地方?」她一对柳眉轻轻蜷起,「我不要。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扔在那里?我没这么笨的。」 「我发誓不会扔你一个人在那里,身为我的妻子,不是应该跟着相公四处看看?或者你只愿意待在府邸里享受,那也无妨,只是我们的距离将会愈离愈远了。」说到这里,鄂吉奕风沉默了,专注地瞅着她陷入思考的神情。 久久见她没有回应,他失望的挺直身,「好吧!那算——」 「我去……」她说了,嗓音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鄂吉奕风眯起眸,尽管听见了,他仍想再确认一次。 「本公主已经说了,听不清楚是你的问题,我要回去了。」罗芯才要站起,就见店小二端来小菜和膳食,闻着那香气,她无法控制地坐了下来,「既然是你带我来这里用膳,那么为了你的面子着想,我就吃一点儿吧!」 她拿起碗和筷子,先是含蓄地夹了一些,当美味的食物入口后,诱惑味蕾的滋味儿竟让她舍不得放下筷子,很快的将桌上的小菜全吃下肚。 这情景不但让掌柜看傻了眼,就连鄂吉奕风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很饿?」 「哪……哪有?」她表情一僵,连忙放下碗筷,不可否认现下这种脱出控制的感觉令她极度不安。 他勾唇一笑,也跟着吃了起来,每吃两口便抬眼瞅着她,而她也情不自禁地回睇他,当四目交接的瞬间,又赶紧抽离视线。 「好吧!那我就当你愿意随我去乡下住一阵子。」为她斟了杯酒,「这酒一定不及你喝过的,却是我的一片心意,敬你。」 罗芯看看他又看看这杯酒,「算了,别说心意这类可笑的话,我根本还不算了解你,你的真心有几分我也不清楚,何不干脆告诉我,如果我不跟你去,你就会休了我。」站起身,她望了他一眼,「我想回去了,走吧!」 鄂吉奕风眯起眸,看她就这么走出酒楼……那孤傲的背影、冷艳的表情,到底要多久他才能让她真正臣服于他? ☆☆☆ 人生真的就像浮萍吗? 就如同她此生的际遇,从吉罗国漂流到大清,又要从大清漂流哪儿呢? 说好听点儿是乡下,但又是哪个乡下?她完全没信心他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但又无法不去,因为她的自尊心告诉她不能惧怕。 「公主,您说要去乡下,为什么不带着我?」六儿一听闻这消息担心不已,连帮忙公主整理细软的气力都没了。 「别罗唆,我不会有事的。」罗芯故作镇定道。 「其实您不要太在意,如果不想去就别去,我们就待在府邸嘛!」六儿直想说服公主。 在公主身边多年,她又怎会不了解公主心底的不安呢?只是公主从以前就是这样,心底有事也不会找人诉说,就算伤心害怕,也不肯在外人面前掉一滴泪。 「我已经答应他了,你就不要再说了。」罗芯锁起眉心,看着她打包的东西,「你到底怎么了?东西整理好了吗?晚点儿就要出发了,难道你要我空着手去?」 第14章 「呃,好的,我马上整理。」见公主心意已决,六儿便不再多问,专心地将包袱整理好。 半个时辰后,尤葛管事前来叩门,「夫人,贝勒爷已经在外头等着您,马车也已备好,等您上车就要出发了。」 罗芯走向门边将门拉开,「行李你拿着,六儿,我走了。」 「公上,您一定要给六儿捎个资讯,需要六儿的时候我会马上赶过去。」六儿不放心地尾随着他们往大门移步,来到门外见驸马爷已坐在马车上等着公主了。 「上车吧!」他为罗芯掀开车帘。 罗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回眸对六儿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别被欺负了,我走了。」 公主……」六儿垂着泪对鄂吉奕风说:「驸马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公主,千万别让她受苦呀!」 「六儿,别说了,这事不用你操心,走吧!」端庄的坐在车里,她沉静地说道。 鄂吉奕风哼了哼,真没想到就要离家了,她仍是一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模样。很好,等到了目的地,他就要一层层剥下她高傲的面具,让她知道在大清国她就跟一般女人没两样,该做的一样也少不了。 半天过去,圆窗外灿烂的光束逐渐转淡,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橘色霞影,再过不久天色便会黯下。 「我们还要多久才到?」外头的景物似乎愈来愈荒凉了,果不其然他是想将她扔在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就快了。」他猛挥缰绳,希望可以赶在天黑之前抵达。 「大清国对于和亲的亡国公主都是怎么处置的?」问这话时,她的小手紧握成一拳。这阵子的一些耳语她全都听闻,亡国公主的命运多半是被冷落的吧? 「呵!你担心我真会丢下你?」他望着前方的眸光陡转炯锐,「坦白说我也很想这么做,但我不会。」 「什么意思?」她疑惑的挑起眉,隔着布帘又问。 「到了那里你就会知道。」又快马加鞭赶了一段路后,他指着前方,「就在那个村子里有间依山傍水的屋子,我们就住那儿。」 「依山傍水?那个村子会有这么美的地方吗?」光看这村子就一副穷酸样,风景能美到哪里? 「这是你的偏见,娇贵的公主!」真受不了她这种尖酸的形容词,「那里绝对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鬼才信!」话才说着,罗芯偷偷将布帘掀开一道缝,瞧着他刚毅的背影,还有远处那片朦胧不清的未来……她告诉自己,即使不信,此刻也只能依赖他了。 ☆☆☆ 芦苇草丛里立着一间小巧的木屋,屋前是清澈幽静的泛水溪、屋后则是险峻的怀阳山。 原来「依山傍水」是这个意思。 天色已全然黯下,罗芯无法证实这环境是否真如同鄂吉奕风所言那般美不胜收,不过太安静的氛围让她有些不安。 「跟我想像的差异还真大。」走进屋里,看看木桌、石墙、矮凳,简直比下人房还不如,「你要我住在这里?」 「不只是你,还有我。」他将两人的行囊打进屋里往桌上一摆,「去把东西整理一下,还有晚膳时间也到了,去做几道菜吧!」 「什么?」她一对秀眉高高从耸起,「原来你要我住在这里,只是为了折磨我、使唤我?」 「怎么能这么说?为相公亲手做三餐是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吗?」鄂吉奕风清朗的脸庞露出吊诡的笑意。 「你怎么可以——」 「不做也行,但我得想办法祭祭自己的五脏庙,可能得离开这里,但我不会带吃的给你,后面有菜园、果园,还有井水,应有尽有,你自己看着办吧!」眉一扬,他笑着走了出去。 「鄂吉奕风,你不要太过分,本公主……」 「在这种地方别自称是公主,否则人家会拿你当疯子看。」他眉心轻拧,「就当我是出外挣钱的丈夫,你为我做点事真有这么困难吗?现在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想想。」 罗芯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双肩猛然垮下,「可恶,真以为我会怕了你吗?我不会饿死的,你等着看好了。」 深吸几口气,她往屋后走去,经过灶房看着上头摆放的锅碗瓢盆,接着拿起油灯从后门走了出去,发现外面有块地,上头当真种满了植物,莫非这就是菜园? 第15章 「这是什么玩意儿呀?」她蹲了下来,拨弄这些绿色的叶子,「这些东西到底要怎么煮呢?」 摸摸肚子,还真有点儿饿了,她随意拔了一些菜进屋里,可完全不知怎么料理,只能将它扔在一旁的水盆内,「麻烦的东西,饿死我也不吃了。」 踩着重重的脚步来到窗边,罗芯望着外面阒暗一片,心底不禁咒骂起鄂吉奕风,「竟敢这么对我,还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何不干脆把我休了!」 敛下双眸,罗芯表情依旧倔强,但无法隐藏的是她每每紧张时就会拧绞手指的动作。 叩叩── 突然传来叩门声,她的心口瞬间一提,忘了自己刚才还在骂人,迅速奔到门边将门打开,「鄂吉奕——」 门外的人并不是鄂吉奕风,而是一位年约六十的婆婆。 罗芯疑惑地望着她,「你哪位?」 「你就是那位鄂吉公子的娘子吗?」婆婆笑笑,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年纪虽大但仍十分硬朗,「长得还真标致。」 「没错,你是?」豆#豆#网。 「我是住附近的邻居,鄂吉公子告诉我他娶妻不满一个月,新婚妻子因为出身富贵人家不擅打理家务,拜托我来看看、顺便教教你。」 「什么意思?」罗芯真不明白鄂吉奕风在想什么,干嘛找来一个婆婆,难不成他真以为她会学着打理家务? 婆婆不等她说话就推门而入,「怎么家里连样东西都没?咦,衣裳也还没整理呀!这么吧!已经晚了,咱们先去做晚膳,我再教你整理衣裳。」 「我不做,你快走。」罗芯皱起眉,胸臆间充斥着一股被戏耍的屈辱感,「我要你快点离开。」 婆婆错愕的看着她,接着走近她轻触她的小脸,「可怜呀!真的好可怜,你别害怕,我会用心教导你。」 「我哪可怜了?」罗芯生气地望着她,「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吉罗国公主,别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婆婆点点头,「好,我知道你是公主,美丽漂亮的公主。」瞧罗芯那清丽柔美、我见犹怜的小小脸蛋,真没想到她会是因为受不了娘家衰败没落的刺激,开始幻想自己是位高贵的公主。 她一双刻画皱纹的双手紧紧握住罗芯的,将她带到灶房,「原来你已经摘了菜,那我们来洗菜,然后再教你起灶。」 婆婆一边洗一边说,「看来你真是出生富贵人家,手好柔细呀!」 罗芯将小手藏到身后,没理会她。 「尽管如此,女儿要出阁了,做娘的多少都会教导一些呀!」婆婆又道。 「我没有娘。」罗芯看她洗菜的样子好像很好玩,也跟着蹲下来伸手到水中试试。 咦?好冰凉的水,瞧那些菜叶都浮在水上漂呀漂,真的挺有趣的。 婆婆瞧她玩着菜叶的开心模样,心酸地摇摇头,「真是可怜呀!没娘教才什么都不会,放心吧!只要几天,我一定会教会你。」 「这是洗菜?」罗芯告诉自己她只是无聊学着,并不是为了鄂吉奕风那个男人。 「对,等会儿我们再起灶火。」 「灶火?!」 罗芯水亮的眸子转向那座石灶,怎么都想不通那个小小的洞里如何燃起火呢? 第四章 皇上有要事连夜宣了数名大臣进宫商议,这一谈就是两天,在过去通宵达旦议事是常有的事,但这回鄂吉奕风却是异常烦躁,担心自己耽搁这么多天返回木屋,那女人会不会把屋子给烧了! 议完事,匆匆忙忙赶回木屋已是隔日傍晚,打开房门,屋里寂静无声,他有些心焦地快步走了进去,到两间房里探了探,都没瞧见罗芯那女人! 「罗芯……你在哪儿?罗芯……」寻到灶房,望着眼前的情景,他整个人愕愣住! 此刻蹲在灶前拿着竹管吹灶火的女人是她吗? 瞧她那张小脸沾满炭灰,一对明亮的大眼骨碌碌地盯着他。 两人相视了好一会儿,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在做什么,立刻丢下竹筒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你在干嘛?」鄂吉奕风眄着她那怪异的模样。 「我管我干嘛?」她挺直背脊,仍表现出一副不容侵犯的姿态,只可惜她那张脸破坏了她的高贵,倒是滑稽的令人想捧腹大笑。 第16章 鄂吉奕风转而看看灶台,勾起嘴角,「你在生柴火?」 「对,无聊玩玩儿。」罗芯没想到他还会回来看她,心底有一瞬间的感动,「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说过不会丢下你,你别想太多。」他走过去蹲在灶前瞧了瞧,「怎么没火呢?你辛苦半天是做白工吗?」 「你以为要把里头那乌漆抹黑的炭火和木头点燃这么容易?我吹了半天,手也烫了好几次,却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肯定是婆婆骗我。」昨晚婆婆临去前告诉她生灶火的方法,可是无论她怎么试都失败。 他扯唇笑笑,拿起她扔在旁边的竹管,先在火种上点燃火苗,再拿些破油纸塞进里头,接着一手拿着吹管一手拿着竹棍翻动,不一会儿灶火便燃了起来。 「有火了!」罗芯惊疑的俯身瞧了眼,「好厉害!」 随即她想起婆婆的交代,将搁在橱柜里的几块大饼放在灶上的大锅上烘热,「吃过早膳了吗?我正在做,去洗手吧!」 望着她嘴角隐约挂着的得意笑容,有这么一瞬间鄂吉奕风仿佛见到不一样的她。 「好,我去洗手。」收回视线,他走向水缸水清洗。 洗了手来到饭桌旁,却发现桌上只有一个饼,于是问:「你呢?不吃吗?」 「现在吃不下,晚点儿再吃。」昨晚婆婆拿这些饼来时还热呼呼、香喷喷的,她一口气吃了三个,现在还撑着呢! 「没喝的吗?」他的眼光不由追逐着她在面前晃动的窈窕身影。 「喝的?」罗芯想起什么,「柜子里有汤,也得热一热才成,我已经热了饼,汤该由你来热。」 「你还真会跟我斤斤计较。」鄂吉奕风走向橱柜,从里头端出一个盛着汤的瓷碗,接着找来一只铁锅,将汤倒进去,直接放在灶上加热。 罗芯愣愣地望着他,难以相信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做这些事,甚至比一个姑娘家还要俐落。 「对了,你是不是跟婆婆说了我的坏话?」罗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鄂吉奕风愣住。 她盯着他微怔的表情,眯起双眼,「我说对了吧?你把我说成很可怜,又啥都不会做的傻子。」 「那我问你,你又会做什么?」汤滚了,鄂吉奕风将汤端上桌,坐下来拿起大饼咬上一口。 「我……我会……」罗芯眼珠子转了转,逞强地说:「我会热饼,你现在不正在吃吗?感激我吧!」 「咳咳咳咳——」一口饼正要咽下,却因为她这句话呛到,「水……」 见他咳成这样,连脸都胀红了,她吓了跳,「水?」 见她只会傻愣愣地望着自己,鄂吉奕风只好朝木桌上的水壶指了指。 「哦~~」罗芯慌慌张张地走过去,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他,却因为太过紧张,不慎被自己的脚绊倒── 「啊!」罗芯身子一倾,杯里的水全泼在他脸上,整个人往他怀里扑去── 鄂吉奕风直觉抱住她,她柔软的身子紧贴在他怀里,还散发一股淡淡的香气,似茉莉、百合,带给他难以抗拒的诱惑;而罗芯则是瞪大眼,瞅着他那对深不可测的幽邃双眸,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突然,她惊觉不对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衣裙,尴尬地走到一边,「你这是干嘛?老对我动手动脚,到底有什么企图!」 「老天!」他抹去脸上的水渍,「刚刚是谁往我身上倒的?」 「因为我心急,瞧你咳得都快没气儿了,我才……」罗芯顿住话,瞧他的目光转为疑惑,「你怎么不咳了?该不会是唬我的?」 鄂吉奕风笑笑,「被你看出来了。」 「你太过分了。」她拧起眉,收走桌上的饼和汤,「不给你吃了。」 鄂吉奕风按住她的手,转过她的身子与她近距离面对面,「你好像老忘记我是你的相公。」 「相公就是天吗?我才不当——」赌气的话还没脱口而出,她的唇便已被他的中指给按住。 接着她听着他柔魅带笑的嗓音说:「瞧你这是什么模样,哪像个公主?」 出其不意地,他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炭灰。 罗芯绷紧身子,猛眨双眼,向来冷傲的小脸多了抹不自在的赧红。 第17章 「你好了吗?可以放开我了吧?反正你也没拿我当妻子看待。」她不禁开口抱怨。 「你在生我的气?」他终于放开她。 「没有,我不会为你这种男人生气,不值得。」她背转过去,只要想起父王对娘的所作所为,背脊就会因生气而控制不住地颤动。 「今晚我会睡在这里。」 他这话令她吃惊的转过身,「谁要你睡这里。」 「真要赶我走?」鄂吉奕风坐在桌上,恣意地肆笑了声,「我说过我会陪你住在这里,如果你真要赶我离开,我可是会隔好几天才来。」 闻言,罗芯的大眼里泌出了雾气,但她仍固执地说:「陪不陪都无所谓。」 他摸摸鼻子,失望地笑了笑,「原来你仍然没有改变。好吧!顺你的意,我这就离开,下次回来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罗芯没有答话,直到听见门扉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她才转过身,但已见不到他的身影。 「坏男人,彻头彻尾的坏男人。」她直瞪着大门,「最好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重重的踢了下桌脚,她立刻冲回房间,坐在床畔听着外头萧瑟的风声,内心的骇意又一点一滴的升起。 昨晚她就是这样耗了一晚,难道今后每一夜都得这样担心受怕? 风透窗吹进来,吹得案上的灯火隐隐晃动,墙上的倒影也跟着摇摆,仿似鬼魅一般。 罗芯上了床,躲进被子里,用力蒙住眼、捂住耳,不去看那可怕的黑影,也不去听那鬼崇的声响,但是那些影子和声音仍是浮现在她脑海,让她无法不恐惧。 就在此时,罗芯突闻外头传来流水声,就算害怕仍止不住好奇地起身查探。穿上鞋后,她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 顿时,她震住了心,因为她看见鄂吉奕风就蹲在木盆前,洗着她刚刚没收的碗盘,而后走进另一间房,和衣躺下睡觉。 他没将房门阖上,罗芯便站在房门外看着他闭眼睡觉的模样……她的嘴角隐约弯起一道弧,小声说道:「八成没地方去才回来依靠我,哼!」 为他轻轻将门掩上,又悄悄回到自己房间,说也奇怪,现在的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尽管风声更大、黑影晃得更厉害,因为有他的存在,她不再心生恐惧。 ☆☆☆ 一早,吱吱喳喳的鸟鸣声响起,空气中透着股清新的气味儿,罗芯昨晚好不容易睡个好觉,只想抱着暖暖的被窝继续作她甜甜的好梦。 咕咕咕……公鸡随即凑上一脚,高昂的鸡啼声有效地把罗芯给吵醒了。 掀起被,她坐直身子,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对了!」她突然想起睡在另一间房的鄂吉奕风,忙不迭地下了床想去瞧瞧,但已不见他的人影! 罗芯鼓着腮帮子坐在椅上生闷气。来去匆匆的,究竟把她当成什么?妻子还是仇家?! 而她又有多少青春可以虚耗,难不成她的未来真要在这里度过? 「鄂吉家娘子……鄂吉家娘子……」 婆婆的敲门声唤醒她神游的思绪。 将门打开,就见婆婆还带了位小女孩站在门边,「鄂吉家娘子,她是我孙女儿婷婷,我得去后山果园一趟,请你帮我照顾她半天,我会带些果子回来给你。」 「喂,可是我不会……喂!婆婆……」 罗芯本想拒绝,可婆婆撂下那番话后就匆匆离去,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请托。 她看着同样有双水灵灵大眼、直盯着自己瞧的小女孩,说道:「你听好,我不会照顾孩子,你别闹事,否则出了事我可不管。」 「姊姊,你好漂亮!」婷婷突然说。 闻言,罗芯先是感到一阵错愕,随即微笑地摸摸自己的脸,「是吗?你觉得我很漂亮。」 「嗯,大哥哥也很英俊。」 「你是说鄂吉奕风?」她眯起双眸,仰起下巴说:「你说得对,他算是英俊了,不过还不及我的标准。」 「姊姊,你头发梳得好漂亮,也帮我束个髻好吗?」婷婷似懂非懂地问道:「婆婆说女人成亲后就不能梳髻,你怎么还——」 「你很烦耶!我就只会这么梳,再说我高兴就好,还管成亲了没。」这丫头问题还真多呢! 第18章 「那么姊姊帮我梳嘛!」婷婷扯扯她的裙摆,「哇……这裙子摸来好舒服,是丝绸的吧!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婆婆曾经为有钱人家的夫人刺绣过,所以婷婷知道那些上好丝绸的触感。 「谁要卖了?」瞧婷婷一头乱发,还真是碍眼,她道:「进屋里,我帮你梳头。」 「谢谢姊姊。」才十岁的婷婷赶紧走进她房间,主动坐在铜镜前,让罗芯为她梳头。 「小丫头,你知道吗?你可是第一个在我面前坐着的平民百姓,也是第一个让我梳头的人,要感恩懂吗?」罗芯突然想起灶房的大饼只剩一块,汤也没了,午膳不知如何解决。 「姊姊放心,我一定会感激你的,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这种乡下地方很少出现像罗芯这么美丽的女人,婷婷可说是对她崇拜得不得了。只是婆婆说她受过刺激,和她说话要小心点儿,但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位漂亮姊姊很正常呀! 「好吧!把你家可以吃的拿过来。」省得她还得为三餐烦恼。 「可以呀!姊姊干脆来我家看,喜欢什么尽管拿。」婷婷笑咪咪地说。 「真的可以吗?」罗芯眼睛为之一亮。 「当然可以。」 「看来你这个小丫头挺懂事的。」罗芯整好她的发后又说:「看看喜欢吗?」 婷婷转向铜镜,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睁得又大又亮,「哇……好漂亮,就跟姊姊一样,谢谢姊姊。」 「这……不客气。」被小丫头赞美,她突觉不好意思。 「现在就去我家,看你喜欢什么、爱吃什么都可以拿。」婷婷软软的小手抓着罗芯,然后小跑步地奔回家里。 长这么大,罗芯还不曾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外头跑步过,而她的手又被婷婷硬拉着,甩都甩不掉,只好和她一起跑了。 不过……迎着风跑步的感觉真棒,有种像要飞起来的错觉,是她不曾体验过的。 「姊姊,我家到了。」婷婷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指着眼前一扇木门,虽然同是木屋,但比罗芯住的那间大多了。 罗芯抚着胸,喘息地望着她,「你家就只有你和婆婆住?」 「不是,还有小黑、阿花、大宝,我带你去看它们。」婷婷拉着她进门。 跨过门槛后,里头是个小前院,院子里养了几只鸡、鸭,到处走来走去。 「姊姊,它叫阿花……因为它的毛色是花的,很奇怪吧?还有这是小黑,那是大宝,是它们之中最会吃,最宝里宝气的。」婷婷开心的介绍家里的成员。 「养它们不就是为了宰来吃吗?干嘛取名字!」罗芯疑惑地皱起眉。 「什么?」婷婷错愕的瞪大眼。 「我说错了吗?」罗芯看着这三只鸡和鸭,「难不成你还把它们当亲人看待?真可笑。」 「姊姊,它们从出生后就由婆婆照顾到大,怎么可能吃了它们,我们在后山养了土鸡,那才是给人吃的,你可不要宰错了。」瞧婷婷一副紧张的模样,罗芯忍不住笑出声。 「哈……真好玩,瞧你的表情,好像我真会吃了它们。」她一手抚在胸口,笑容好灿烂,一排贝齿在日阳下更是洁白如霜,让婷婷见了好羡慕。 「姊姊,那位大哥哥一定很爱你了?」婷婷这话让罗芯止住笑声。 她敛起眉黛,小脸闪过一丝恍惚与茫然,这个「爱」字,居然袭得她心窝好疼好疼。 她从没想过他爱她吗?也从不认为男人会像女人一样专情,对自己的妻子从一而终。 更何况是他——鄂吉奕风,她知道他与她一样是被迫成亲,所以互看不顺眼,如今她又成了亡国公主,他随时都有舍弃她的可能,在这种可悲的情形之下,她根本不敢去想「爱」是什么。 「你不相信吗?」婷婷看出她眼底的不确定。 「你人小鬼大呀!才几岁就跟我谈论这种问题。」她睨着婷婷。 「婆婆跟我说,做夫妻就要相爱,不相爱做夫妻是很悲哀的。」小丫头贼贼地望着她,「姊姊,很担心吧?不过你放心,婆婆说大哥哥很爱你的。」 「别再胡说,你不是要拿东西给我?」罗芯不想再谈论这个恼人的话题,只想赶紧拿了东西回去。 第20章 「你以后真的会陪我住在这里?」她被他盯得有点儿窘迫,将目光转移开来,「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我向来不得强迫别人做任何事。」 「是呀!你很伟大,对任何人都不屑,我也不在乎你需不需要我陪,只因为我喜欢这里,所以我要待下。」他将她拉向自己,两片热唇只差盈寸。 「那……那就随便你。」罗芯瞪着他贴近的俊脸,脸红耳臊地说。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昨晚有个女人一直说梦话,吵得我没睡好,想再睡会儿,你既然醒了就去溪边把衣裳洗了,洗完再回来做早膳吧!」 「你说什么?」她拧起双眉,扬高音调,「倘若你住下只是为了使唤我,那你还是走好了。」 「不做也行,再过个两天,你的衣裳就不够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他故意转过身假寐,不再理会她的抗议。 罗芯张嘴欲言,但听他这么说立刻咽下到嘴的话,鼓着腮帮子下了床。 整装后,她来到屋后的一间小房间,提起放满衣物的竹篮来到溪畔,就见婆婆已在那儿洗衣裳了。 「鄂吉家娘子,你也来洗衣裳呀!这位子让给你。」婆婆笑着挪开位子。 「衣裳……怎么洗?」罗芯站在那儿,看着潺潺流过的溪水,不禁想起婷婷提及婆婆的过去。 那她是不是也该入境随俗呢? 「来,我教你。」婆婆笑着拉她蹲下来,将手里的洗衣梆子交到她手上,「该搓的地方要搓,如果非常脏的话要先浸,然后用这个将污垢敲出来。」 罗芯疑惑的接过手,看着手中的梆子,似乎有些怀疑。 「你就是婆婆口中的鄂吉家娘子是吗?」另一位正在洗衣的妇人笑着靠过来。 「对,你是?」见到陌生人,她直觉筑起防备的心墙。 「我就住在婆婆附近,你可以叫我阿满婶,刚刚我才在溪里抓了两条活鱼,送你吧!」她将竹篓递给她,当罗芯看着里头扑通扑通跳的鱼儿时,吓得往后一退。 「别介意,她不曾见过活鱼。」婆婆赶紧解释。 「不,我见过,但只见过池塘里的,从没见过这种的。」虽然有点儿害怕,但好奇心让她忍不住上前又看了眼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鱼,「这溪是洗衣的,鱼能吃吗?」 「哈……」阿满婶笑了出来,「我是在上游抓的,那儿的水是干净的,咱们是利用流到这最底下的溪水洗衣。」 「原来如此,我又学了一课。」她接过手,表情有点儿尴尬,「谢谢你,我家后面有种些菜,你有空过来坐坐,我可以摘一些给你。」 「好,改天再请婆婆带我过去。」阿满婶指着自己洗衣的地方,「我得过去了,一个不留神,那些衣裳就会被溪水带走呢!」 罗芯对她微微颔首,这才蹲下来拿着木梆子试着在衣裳上敲敲打打。敲打时不时溅出的水花喷得她一脸水渍,她先是拼了命闪躲,之后索性不躲了,忍不住大笑出来。 「笑什么?」婆婆望着她。 「很好玩……真的好好玩喔!」她愈敲愈有趣,忘了才搬来几天,她像这样开怀大笑不知已有多少次了。 而她的笑靥完全落在站在树后的鄂吉奕风眼中,同时也将他的心搅和得更乱、更迷惘了。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原以为她会不适应乡下的生活,没想到这么快就适应了!原以为她就算死都不曾碰那些锅碗瓢盆,不可能做菜,但她还是做了,虽然很难吃,但却让他感动! 原本将她带来这里,是不想做个弃妻的负心汉,想试着改变两人的关系,尽管没有爱仍可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但如今,她的一举一动却深深刻在他心中,怎么也挥不去呀! 第五章 晾好衣裳后,罗芯在婆婆的帮忙下煮了粥又炒了两道菜,并将阿满婶给的两尾鱼蒸了,再拿出干萝卜与丁香花生,再一起端上桌,使这顿早膳看来十分丰盛。 待婆婆离开,她才进入房间将鄂吉奕风叫起床,「都日上三竿了,你还不起来吗?婆婆说过要入境随俗,我现在正在学习,而你也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你是要当鸡还是狗?」 「你把我叫起来就是要问我这个?」鄂吉奕风起身,伸了下懒腰。 第21章 望着她,不懂他为何连伸个懒腰也这么潇洒率性,是想迷惑她吗? 然而她的目光还是无法控制地胶着在他身上,直到他下了床,带着古怪的笑容来到她面前。 「你在干嘛?」罗芯发现他正在褪自己的衣裳,惊愕的立即背转过身。 「我要更衣呀!你有没有兴趣服侍我呢?」他依旧扯着笑。 「没兴趣,我到外头等你。」罗芯窘涩地走了出去,直到房门外,胸口那颗心仍扑通扑通跳得剧烈,「讨厌,真不该对他好,就只会戏弄我!」 不知何时,他已来到她身后,紧贴着她的身子,醇厚的嗓音带着暧昧,「干嘛躲呢?昨晚你可是直往我怀里钻呢!」 「你胡说。」她猛回头,对上他带笑的深邃双眸,「吃……吃早膳了,是我准备的,你去盛粥。」 鄂吉奕风走向饭桌,「真丰富,是婆婆帮你的?」 「没错,如果不想吃就别吃。」 「谁说的,我饿坏了呢!」盛了两碗粥,他朝她眨眨眼,「难不成你又不饿了,这顿饭是特地为我做的?」 「才不,我当然要吃。」她赶紧坐下,与他面对面用膳,虽然桌上这些菜色再简单不过,可奇怪的是,吃在嘴里却比山珍海味还美味。 「我想知道你带我住在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罗芯喝了口粥,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不是知道吗?」瞧他三两口就把一碗粥吃完,看来是对她的手艺非常满意。 罗芯不觉娇嗔道:「我又不是你,哪知道你脑袋瓜里想些什么。」 「使唤你洗衣、使唤你做饭,你说是什么目的?」他挑起一眉,故意答非所问。 「难不成你真的只为虐待我?」罗芯脸色一变,「没有其他的意思吗?」 「如果我只为虐待你,干嘛跟着来受苦,大可以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鄂吉奕风撇了下嘴,「我说过,这么做是给你我一个机会。」 「我还是不懂,这算什么机会?要把我训练成黄脸婆,这就是你使的狠招罗?」她瞪着他,瞧他直吃着丁香花生和蒸鱼,就是不理会别道菜,气得将两盘菜推到他眼前。 真可恶,她也炒了菜呀!为什么他偏偏不吃呢?改天她就只炒一盘杂草在桌上,看他吃不吃! 「你想太多了,我怎会要个黄脸婆的妻子?你一定不知道平日有多少美丽的姑娘在我身边打转。」 他玩笑的一句话彻底破坏了罗芯的心情,只见她闷声不语地盯着前方,久久才说:「这就是男人吗?」 「什么意思?」 「想着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没错,通常男人就是这样。」鄂吉奕风不否认地点点头,「而这也是一种地位的表征。」 「通常男人如此,那你呢?也是罗!」她追问。 「瞧你这模样,活像个吃味儿的小野猫,张着一双利爪,好吓人呀!」他扬起嘴角,继续用膳。 「谁吃味了,我只是想了解你的想法,就当我牺牲名分嫁给你的代价,你也该说一说吧!」罗芯非常在意他的想法。 鄂吉奕风朗声一笑,「牺牲名分?」 「你不懂吗?就好比……」她闭上眼思索着让他容易懂的解释,「对了,就是指我嫁给你便是已婚身分,可是你我之间却不具有实质意义,倘若我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又该如何是好?」 听在他耳里,她分明是想红杏出墙! 鄂吉奕风搁下筷子、收起笑容,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你有喜欢的男人了?」 罗芯脸儿一红,「你胡说什么!」 真糟糕,为什么她的双颊热呼呼的,在他烁亮犀锐的眼神逼视下,向来无畏任何人的她竟会感到心慌? 难道她真的有喜欢的男人?但她身边除了他,也不见其他男人呀! 「不,一定有鬼,瞧你那张脸比外头的蔷薇还要红,别对我有任何隐瞒,快说。」他锐利的双瞳企图洞悉她想隐藏的秘密。 「我……我真的没有嘛!」罗芯惊慌的对上他深黝的瞳心、挺直的鼻梁、薄而冷峻的唇,还有刚毅的下颚。而他愈是靠近,她更是热得慌,心想该不会她喜欢的男人是他? 「别唬弄我,我再问一次,有没有?」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第22章 「你再问一百遍也一样,我要去洗衣了。」罗芯站起身,仓皇的想逃。 「你回来!」他长臂一展,紧扣住她的皓腕,轻巧一扯便将她压制在大腿上,双眸直逼视她的眼,「衣裳都洗了,别转移话题。」 见鬼了!他干嘛这么生气? 为何会对她心底有了谁,产生不该有的愤怒? 「你总是这么霸道,我偏不告诉你。」罗芯害怕他此刻霸气的模样,使尽全力推开他,迅速逃进房间,将门闩上。 他仍不放过她,拼命敲打着她的房门,「罗芯,你给我出来,我们当面说个清楚。」 「我现在不想说,你走。」她捂着耳朵。 「再不出来,我可要撞开门了,你该知道这片门板挡不住我!」他语气发沉,威胁意味甚浓。 「你……你不会这么做吧?」她错愕的问。 「再不开门,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的了。」老天,他还是头一次被个女人搞得脑袋都快炸开了。 「我开就是,你别乱来!」只会要胁女人的男人,算什么嘛! 罗芯慢慢将门打开,然后立刻躲到角落,与他保持距离,「你就站在那里说,别再过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鄂吉奕风大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抱胸,直勾勾望着她。 「本公主——」 「再说这三个字,我就把你扔到溪里。」一想到她心里有别的男人,一股酸呛的滋味就直钻他胸口。 「你再用这种威胁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就马上离开这里。」罗芯提防地望着他,虽然语气坚决,但一对上他的眸心,口气便自动减弱了。 他压根不理会她薄弱的抗议,大剌剌地坐在床边,「你老实说,在吉罗国的时候有意中人吗?」 她头一撇,不说话。 「还是来到京城结识的?」毕竟他有一整年的时间不在她身边,不清楚她这一年遇到什么事。 她看看有点残破的顶棚,一样不说话。 鄂吉奕风重重吐了口气,「你以为我很有耐性?」 「随便你,反正我说没有你不信,那就随你想了。」她整个人贴在墙角,食指无聊地在墙上画着圈圈。 见她就是铁了心不说,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好,如果你坦白,我会成全你们,放你走。」 他却不知道这句话狠狠刺痛她心窝,疼得脸色都泛白了! 「……你说什么?」罗芯深锁双眉。 「你我是被迫成亲的,既然咱俩没有情,你又另有心上人,就走吧!」他故作潇洒地说,还对她扯开无所谓的笑容。 可该死的是,在说完这堆见鬼的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一点儿也洒脱不起来,心口还有股闷疼挥之不去。 「鄂吉奕风……」她吼了他一声。 「怎么了?」他眉一扬,笑容有点儿僵。 你这个坏家伙、坏男人,怎么可以这样。」罗芯好气恼,顾不得公主的形象与尊严,猛地冲向他,硬是将他拉起来往外推,「出去……出去……」 「你这个女人怎么搞的?」他可是为了她好,才净说些昧着良心的话,她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我不想再听你说半句话。」这个坏男人对她不但没有任何感情,还净说这些没良心的话,「你这种男人我不屑。」 「是,你已经不屑几百次了。」被隔绝在房门外的鄂吉奕风无奈地摇头,无法捉摸她的个性。 罗芯的心跌入谷底,表情既失望又痛心。 成全你们,放你走。 这算什么?难不成有心上人的是他,而他只是想利用这种方式让她主动求去,好得到他想要的自由? 不,她不该喜欢他的,在还没有陷入太深的时候,她要收回她的心! 「鄂吉奕风,以后你我各过各的,休想再吃我做的饭。」她大声嚷嚷。 宣泄过后,心口也舒坦了些,罗芯才发现门外静悄悄的,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打开门走了出去,她望着桌上的饭菜、灶上仍在冒烟的炊具,唯独他已经不见人影,是真的丢下她离开了吗? 罗芯心下一惊,旋即奔出大门,前前后后找了找,当确定他真的离开后,泪水竟不争气地沿着脸颊滚落…… 第23章 「不能哭,说好不该喜欢他的,怎么可以哭呢?」罗芯用力抹去泪水,站在门外看着天上的星月,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没有他,她的未来一样可以是风光明媚的。 ☆☆☆ 鄂吉奕风连夜赶回北京城,抵达和易亲王府时,天色已亮。 此刻的他心情紊乱不已,他不明白,他都答应放她走了,她还恼什么呢?居然敢对他咆哮、发脾气,果真是本性不改。 但他更气的是自己,她有心上人他该无所谓才是,为何竟这么生气,让他气恼得想揍自己一拳。 步进大厅,他问小厮道:「尤葛管事呢?」 「呃,我刚刚才看到他,怎么一晃眼人就不见了。」他四处张望着。 「我自己去找他。」 经过偏厅,他瞧见尤葛管事正在和厨娘谈话。 「贝勒爷将夫人带走,是不是知道咱们对夫人做了那些事呢?唉!我愈想心底愈毛呢!」尤葛管事担心地说。 「怕什么,我们只不过是回报她一下而已。你放心,夫人说的话贝勒爷是不会相信的,没个准儿这次带她出去就是要把她丢开。」厨娘眯起眸,「谁都知道贝勒爷离府一年多不就是为了躲夫人,今天的事早能预料了。」 「是这样吗?」尤葛管事仍不安地叹口气,「如今想想是咱们有错在先,贝勒爷不在的期间,故意不给夫人门外铲雪、不给夫人留晚膳,倘若让贝勒爷知情可就……」 「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贝勒爷不会知情的。」厨娘很放心。 「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夫人?」尤葛管事问。 「她一来就把小燕遣走,只要想起这事我就有气。」当初打破花瓶的就是厨娘的外甥女小燕。 「听说是小燕将夫人母后所遗留的花瓶给打破了,她才会这么做……」 「尤葛管事,你怎么愈来愈胡涂了,到底是帮咱们还是帮那个亡国女?」提及这事,她压低嗓说:「吉罗国都亡国了,贝勒爷大可以赶走她呀……」 「我只希望府里不再起风波,你就别再说这些了吧!时候不早,你也该去准备早膳了。」尤葛管事摇摇头,随即走开。 鄂吉奕风闪身至角落,眉心紧紧蹙起,眼底写着太多意外与震惊。 他随即想到什么走到府邸后院,找到六儿。 「贝、贝勒爷!」六儿见到他,吃惊地站了起来,赶忙将手里的铲子往一旁丢去。 「我有事要问你,你老实告诉我。」鄂吉奕风认真地望着她。 「是的贝勒爷,有什么话您尽管问。」她抹抹满是泥土的手,恭敬地道。 「我不在的那一年,府邸里的下人是怎么对待公主的?」他深锁眉心,望着六儿颓然跨下的脸。 「他们都瞧不起公主、欺负公主,对公主的吩咐都装作没听见。」六儿难受地吸吸鼻子,「贝勒爷您不知道,公主真的很可怜。」 「为什么我回来后你们什么都不说?」他冷着嗓,难以理解地问。 「是公主要我别说,她说……她说……」六儿垂下脸,不知该不该提。 「有话就直说。」 「她说……说贝勒爷心不在公主身上,说了又如何,只是受到冷言冷语而已。」六儿说到这儿忍不住哭了出来,「贝勒爷,能不能带我去找公主,我想陪在公主身边。」 「你放心,她很好,过阵子我会带她回来。」鄂吉奕风转身离开,却见门房匆匆跑来。 「贝勒爷,皇上谕令,请您即刻进宫。」门房将谕令送上。 「好,我马上去。」就不知是不是明党又起了什么变化? 尽管他急着赶去见罗芯,但圣旨至上,鄂吉奕风还是快马加鞭赶往紫禁城覆命。 ☆☆☆ 趁着好天气,罗芯来到后面的菜园施肥浇水。 婆婆说过植物就和人一样,只要用心对待,就会长得好、长得漂亮。原本对这种农活儿完全不在行的她,在婆婆亲自教导下有了一些心得,更奇怪的是,她竟渐渐对种菜产生兴趣。 「青菜呀青菜,要长得又绿又美喔!」她将所有心思摆在这个菜园上,才能忘了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鄂吉家娘子、鄂吉家娘子……」婆婆匆匆忙忙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第24章 「发生什么事了?」她站了起来。 「婷婷病了!」婆婆哭得好伤心,「她又昏过去了,本来都是隔壁阿牛背她到村里给大夫看,可他正好不在,不知鄂吉公子在吗?」 「他也不在。」罗芯也好心焦,「我跟你去看看。」 路上,她又问道:「婷婷看起来很健康活泼,怎么会昏倒呢?」 婆婆心伤的猛掉泪,「其实她经常胸口疼,好像心脏有病。」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这是棘手的病,得用上好的药材治疗,否则也只能治标,病会一再的复发。」婆婆拭着泪水,愈走是愈急。 「怎么会这样?」罗芯没想到那个调皮又聪颖的小丫头居然会有这种病,「婆婆你慢走,我先过去瞧瞧。」 罗芯加快脚步,拼了命的跑到婆婆家,就见婷婷正躺在长椅上不停喘着气。 她奋力地将婷婷背起,往门外走去,却见婆婆正好赶了来。「快告诉我村子怎么走?」 婆婆急忙指着北方,「往那个方向走,到了村子里问史大夫就是了。」 「好,我先过去。」罗芯发现婷婷的呼吸愈来愈喘促,尽管辛苦还是加快脚步往前奔。 好不容易到了史大夫的药铺子,他一见婷婷就摇头,「怎么又发作了!」 「她的病……能……能治得好吗?」走了一段长路,罗芯好喘好喘。 「如果有好药材,应该可以缓解病情。」史大夫指着旁边挂得高高的灵芝,「就像灵芝,但非常昂贵。」 「不管有多贵,你先给她服用,救救她吧!」她咬咬唇,「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晚点儿会拿来给你。」 「你真的有办法?」史大夫怀疑地看她。 「本公主从不说假话。」 「公主?!」他的疑惑更深了。 「不……不是,反正我一定会拿来,你相信吗?」她只能再三强调。 「好,我信你。」史大夫点头。 「那婷婷就拜托你了。」才转身,就见婆婆疲累地赶来了,罗芯立即扶住她,「婆婆,你休息会儿,婷婷还得靠你照顾,我得先回去,晚点再过来。」 「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婆婆满是歉意地道。 安慰地拍拍婆婆满是皱纹的手,罗芯走出舖子。 她快步赶回木屋,把当初从吉罗国带来的衣裳全都拿出来,「记得婷婷说这些衣裳可以卖个好价钱。对了,还有首饰……」 把一些可以变卖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她立刻拿到村子里变卖,筹措药材钱,虽然舍不得这些首饰和衣裳,但如果可以因此救回婷婷,就再值得也不过了。 第六章 芦苇草丛的那头透出淡橘的霞红,晚风拂来,在这近秋时节更添几许惆怅。 罗芯坐在窗口,失神的看着日落的美景。 阖上窗,她疲累的捶了捶肩膀,眼看躺在床上的婷婷睡得香甜,她的嘴角也跟着勾起笑。 叩叩!是婆婆的敲门声。 转身就见她端了晚膳进房里,「鄂吉家娘子,快吃吧!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总之那些银子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 「婆婆,不用还了,你这么照顾我,那也是我该做的。」她看着桌上的膳食,「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芯坐下吃了起来,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怎么?不好吃吗?」婆婆疑惑地望着她。 「有番薯吗?我想吃那个。」 「有,家里什么没有,番薯最多了。」婆婆笑了笑,「我去拿来。」 不一会儿,她将一盘热腾腾的番薯端来。 罗芯拿起一个剥着皮,一口口吃得津津有味。 看着她这副满足的表情,婆婆不禁一笑,「你果然是来自富贵人家。」 「什么意思?」罗芯抬头看她。 「因为番薯是穷人家的食物,穷人家都吃怕了,只有出生在富贵人家的人才会觉得好吃。」婆婆说着,陷入数十年前的回忆里。 「我听婷婷说,过去你娘家也有上百仆婢,是吗?」 「没想到这孩子什么都跟你说了。」婆婆望着婷婷的睡颜,「你一定想问我为何现在过这种日子吧!还不就是为了爱,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只想着要和他在一块儿,就算吃苦也愿意。相反的,倘若无情无爱,就算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也不会开心哪!」 第25章 她这番话让罗芯苦涩一笑,「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放下番薯,她喃喃说道:「我要回去了,婷婷若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夜路难走,你要小心呀!」婆婆赶紧拿来提灯,「这让你拿着。」 「谢谢。」 提着灯,她跟随着月影走在小路上,四周传来秋蝉的鸣叫与风吹芦苇的沙沙声,这诡异的声响使她紧张地回头张望了下,又赶紧加快脚步往前奔。 不能害怕!她以后都得一个人过活,要更勇敢坚强才是。她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加快脚步,可脑海里却充满他的脸孔,怎么甩都甩不开。 罗芯,你真是无可救药,何必还留恋那个无心的男人呢? 加快脚步,她终于回到了木屋,就在大门外,她意外瞧见鄂吉奕风一脸憔悴地望着她。 罗芯拿高提灯看看他憔悴狼狈的脸庞,「你怎么了?」 「我以为你走了,屋里的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你的衣裳和东西全都不见了……」他看她身上竟是件粗糙布衣,「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罗芯淡漠地走进屋里,「你不是要放我自由吗?你干嘛还来?」 他跟着进去,语气沉重不已,「我离府的那一年,你受到那么多的委屈,为何都不说!」 她微微一愣,蹙起眉心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是六儿说的?」 「她不说,我也会知道。」 「都那么久的事了,还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会为我出气,教训那些你爱护有加的下人?」她早有自知之明,自己连他府邸的一只蚂蚁都不如。 「我会。」他回答。 「你说什么?」罗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会教训那些太过分的下人,甚至把他们遣出府。」鄂吉突风很认真地一字字说道。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虽然不太相信他真会这么做,她还是感动地红了眼眶。 「因为你是我妻子,是府邸的女主人,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他的拳头紧紧一握,迟疑了会儿又问:「你认识一位叫贺子逸的男人吗?」 「质子逸!」她想了好久,「见过一面,大约在两、三年前,在宫廷里见过他。」 「你喜欢他吗?」他语带紧绷地问。 来此之前他被宣进宫内,得知贺子逸经由某位官吏引见,向皇上请求,要将亡国公主带回。 「你怎么又这么说?让我好生气。」还以为他是来道歉的,哪知道还是净说些让人气愤的话。 见她就要进房间,他拉住她,「你的意思是不喜欢他了?」 「我跟他就只见过那么一次,而那时我不过十三岁,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再说,我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喜欢一个人,你也太低估我了。」 她满腹酸地回睇他,真不懂他到底要伤害她到什么程度才甘心。 而他又是怎么知道贺子逸的?连她都快要遗忘的人,他怎会突然提及他? 「好,我相信你。」鄂吉奕风吐了口气,这动作并没逃过她的眼睛。 「该不会叶赫国打算攻打大清?我依稀记得父王曾提过,贺子逸他爹是叶赫国的头号将领,掌握兵权呢!」她担忧地问。 「不是。」他摇摇头,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时,婆婆的声音传了进来。 「鄂吉家娘子……鄂吉家娘子……」婆婆走进屋里,望着他们,「鄂吉公子,你也在呀!」 「婆婆,是不是婷婷又怎么了?」罗芯担心地问。 「不是,我是怕你饿着,特地拿了一些番薯过来,鄂吉公子在正好,你们小夫妻俩可以一块儿吃。」婆婆放下番薯,「后面有红泥块吗?我来烤。」 「我来就好,婆婆你坐。」 见罗芯走到后面,婆婆便对鄂吉奕风说:「今天多亏你家娘子,否则婷婷就没命了。」 「怎么回事?」 婆婆于是将今日一整天兵荒马乱的情况告诉他,「她为了救婷婷,变卖所有的丝绸衣裳还有首饰呢!」 「原来如此。」难怪柜子里会一片狼籍,都怪他没给她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不打扰你们夫妻俩,我回去照顾婷婷了。」婆婆又道。 第28章 如今他终于明白,不论她是什么样的脾气、什么样的个性,都是个善良可爱的女人。他也愈来愈习惯这样的她,一点儿都不希望她改变。 「你说什么?」她愕然地抬起脸,「回和易亲王府吗?」 「对,回府去。别忘了你是府邸的女主人,怎么可以出来玩乐太久呢?」鄂吉奕风拧拧她的鼻尖。 「我是出来玩乐吗?简直是受苦刑。」她噘嘴咕哝。 「真觉得是苦刑?」他倒觉得她从头到尾都很开心。 罗芯抿唇笑,「刚开始的确很痛苦,因为全是我这辈子没碰过的事物,但几天下来发现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是不错,但这里终究不是咱们的家。」 「你……你是真心的吗?以后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又把我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扔了?」她扬起凝水秋瞳,多情地望着他。 「再也不会。」他以极其魅惑的嗓音说。 「好,我跟你回去,说真的,我好想六儿,从小到大都是她跟在我身边,陪伴我,而我也只有她这么一位好姊妹。很多话我不敢对别人说,就只能对她说,我想我离开这么久,她肯定很担心了。」当初是因为不想让六儿陪她受苦,才狠心撇下她离开。 「那就早点儿回去见她吧!」他笑着指指她搁在自己腰间的小手,「娘子,我现在可以下床了吗?」 她慢慢抽回手,憨柔的笑了,「你起来吧!」 「那你呢?要继续睡吗?」 「不,我要起来做饭。」她绽放俏皮的笑容,「怎么样?很感动吧!」 「其实我很为难。」他煞有介事的皱皱眉。 「什么意思?」 「因为你做的膳食当真不怎么样。」 「什么?」罗芯鼓起腮,抡起拳直捶他的胸,「你居然还嫌弃!坏男人,我做的膳食还不屑让你吃呢!」 鄂吉奕风用力拽住她的小手,「别乱来,还有以后不许再说不屑两个字,身为府邸的女主人不该这么说。」 「我为什么都要听你的?」她仰起下颚不依地问。 「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瞧她那张倔气的小院,他欺近她压低嗓问:「还是你已经忘了?那咱们要不要再来一次?」 「去你的……」她双腮一热,发现自己衣裳尚未穿戴好,这下连身子都泛红了,「你快出去。」 「好,我出去,娘子慢慢穿衣吧!」瞧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像花卷似的,还真是滑稽的好笑。 听闻鄂吉奕风离开的脚步声,罗芯这才慢慢从被子里抬起头,脸上除了赧红的色泽之外,还映着幸福。 第七章 送了笔银两给婆婆让她医治婷婷的病后,鄂吉奕风这才带着罗芯回北京城。 回到和易亲王府,下人们见到罗芯,多是忧心忡忡,因为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贝勒爷会将她带回来。 唯有六儿开心得泪都淌下来了。 「被人欺负了吗?」走近她,罗芯第一句就这么问,担心她成了自己的替罪羔羊。 「没有,我现在在花圃工作,那儿的阿汉伯对我很好。」六儿笑望着她,「公主,您变黑了呀!」 「是吗?」罗芯摸摸自己的脸,「但看来也健康多了,是不?」 「没错。」六儿想到什么又问:「想不想吃点什么?六儿亲自下厨,做些您爱吃的小点心。」 「不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还有你以后就别喊我公主,直接喊我小姐就行,驸马爷也改成贝勒爷,这样会比较好。」公主已成过去,听在旁人耳中只觉得可笑,自己听了更慨然。 「公主……」虽然罗芯没说明,但懂得她心思的六儿光想到公主的委屈,便不禁悲从中来。亡国公主就这么不堪吗? 「咱们回房吧!」 「公……不,小姐,您先回房,我还得去花圃帮帮阿汉伯,阿汉伯这阵子都腰酸背疼的。」六儿道。 「这样呀!他现在在花圃吗?好,我跟你过去瞧瞧。」罗芯迳自往那儿走去,六儿见了也赶紧跟上,却不知小姐的用意。 到了花圃,罗芯很快地找到阿汉伯。 阿汉伯一见到罗芯,吓得腿都软了! 「夫人,您回来了?」他赶紧俯身行礼。 第30章 「不,永远都不想戒掉。」闻着她身上经历情欲后泌出的淋漓香汗,他害怕自己又一次按捺不住,于是将她放开,用力克制住满溢的情潮。 「谢谢你……谢谢你这么说。」她不知道他压抑得有多痛苦,还直往他怀里钻。 他握紧她的纤腰,为了转移注意力努力找着话题,「对了,我打算把厨娘换掉。」 「为什么?」她惊疑地抬起小脸。 「因为她太不尊重你了,即便她是府邸老仆,我也不容许她这么放肆。」他不想让她再受委屈。 「别这么做,那只会让下人们更讨厌我。」她勾起嘴角,「你就别管这事,我自有主张。」 「行,那我就把这事交给你了。」瞧她趴俯在自己面前,胸前一片匀白傲人的春光,鄂吉奕风的自制力再次被击垮。 他喟了声,翻身压缚住她的身子,再次与她共赴云雨。 ☆☆☆ 看着满桌子佳肴,罗芯竟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眼前的鸡汤已被她舀得都凉了,她却一口也没尝。 心底想的念的全是乡下的野菜、婆婆种的番薯和腌萝卜。 六儿在一旁探头探脑着,就不懂小姐是怎么了?过去厨房送来比菜渣还难吃的东西,她说为了活命还是得吃,而今天这些全都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她居然动也不动一下? 「小姐,为什么不吃呢?不合胃口?那鸡汤是我嫩的,可以补补身子。」六儿试问着。 罗芯没有回应,兀自陷入沉思中,好半晌突然站起身,「六儿,我们走。」 「走哪儿去?」她疑惑地望着小姐,这阵子小姐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举动,让她摸不着头绪。 「厨房。」罗芯简单地回道。 「厨房?」六儿眼睛一亮,「没错,是该去好好地教训厨娘,否则她只会狗眼看人低。」 「六儿,你别唠叨。」罗芯对她使个眼色,朝厨房移步。 六儿捂着嘴儿,眨了眨大眼,看来她与小姐之间产生无法沟通的鸿沟了。 当罗芯踏入厨房后,可以想见厨娘有多么震惊恐惧了! 近来她得到消息,贝勒爷已得知她曾对夫人做过的事,打算遣她出府,这消息可是让她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哪!莫非真要成真了?! 「夫人……您怎么来了?这地方会弄污了您的衣裳,还是快离开吧!」厨娘苍白着脸、颤着嗓,早没了当初的气焰。 罗芯没理会她,只是四处瞧瞧,当看见厨房里的大橱柜,立刻走过去打开,翻找着她想要的东西。 「夫人,您在找什么?」厨房的帮手阿惠上前问道。 「有腌萝卜吗?」里头小罐子好多,到底哪一罐才是? 「这罐就是。」厨娘推开阿惠,上前拿给她。 她接过手,满意的笑了,「我全部拿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还有,多做几坛,这个真的很下饭,拜托了。」 「好,我一定会多做点儿。」厨娘很惊讶,夫人非但没找她麻烦,还客客气气地嘱咐她做事。 就在罗芯经过门边时,又瞧见地上的番薯,「这个也不错。」 「夫人要吃吗?我蒸给您吃。」厨娘开始奉承了。 「这要用红泥窑焖烤比较好。」 「我们后山有一些红泥块,只是没人会搭窑。」阿惠插了嘴。 「我会搭。」罗芯没想到这里也有红泥块,欣喜得不得了。 六儿一脸狐疑,「小姐,您哪时候会搭窑了?」 「我现在可行了,没什么事难得倒我。」她望着阿惠,「很忙吗?如果不忙,现在快去,你带路。」 「不忙不忙,刚刚才做完午膳,那……我也可以跟去瞧瞧吗?」厨娘放了胆子问道。 「那就来吧!」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后山,其余下人闻讯也都放下工作跟了过去,惊讶地看着夫人卷起衣袖,俐落地一块块用红泥搭成个小小的窑。 点燃火种后,她道:「快……快把番薯放进去。」 六儿放了好几个番薯进窑内,再加些枯枝干叶,不一会儿火苗变大,众人都待在三尺外静静地望着。 第31章 慢慢地,番薯混着红泥的香气飘来,六儿忍不住说:「好香喔!」 「等会儿包准你会一口接一口,欲罢不能。」罗芯瞪大眼看着窑,兴奋的等待着。 大伙儿还是头一次瞧见夫人这模样,也都兴致勃勃地陪她一同等着。 半晌后,火渐渐熄了,罗芯用长枝剥开红泥,望着里头还透着火红颜色的番薯,「很烫,要再等会儿。」 直到番薯不再冒烟,罗芯立刻捧起一个,「哇……好烫好烫,谁快接手。」 「我来。」六儿上前接住,还拿出手绢包好。 「这个给你、这个给你。」罗芯一个个分着番薯,那笑容是大伙从来不曾见过的。 是如此的自然、开心。 「谢谢夫人。」大伙儿人手一个番薯,相视而笑。 「趁热快吃。」罗芯拿起最后一个,坐在大石上就这么吃了起来。 大伙看着平易近人又随和的夫人,都感到既诧异又安慰,对她也改观了。 如今想想,过去他们经常对夫人不闻不问,也仗恃着贝勒爷会站在他们这边,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他们过去不敬的行为真是不该呀! ☆☆☆ 回府后已经三个月了。 梅园里的梅开了,初雪也缓缓飘下,石板道上覆上一层纯洁的白。 这股氛围总是带着点静谧、带着点幽柔。 然,天虽然变凉了,可鄂吉奕风与罗芯的感情却愈来愈炽热浓烈。 只可惜如此恩爱快乐的日子很快便被破坏了。 「贝勒爷,有客人来了。」尤葛管事来到花房,对正在赏花的贝勒爷与夫人说道。 「谁?」鄂吉奕风随口问问。 「花衿姑娘还有一位贺公子。」尤葛管事回道。 「花衿来了?」他表情大喜,随即道:「告诉她,我马上过去。」 「是的,贝勒爷。」 尤葛管事离开后,鄂吉奕风对罗芯说:「花衿是我的妹子。走,我们一块儿去见见她。」 「妹子?可你姓鄂吉,她姓花。」 「她是我爹娘收养的养女,曾跟着爹娘和我生活了十几年。」鄂吉奕风对她稍作解释后便与她一块儿前往大厅。 一进入大厅,就见花衿带着惯有的妩媚笑容迎接他,「奕风哥。」 「花衿!你终于回来了。」鄂吉奕风回以一笑,「我还以为又得等上好久呢!」 花衿回头对站在身后的男子介绍道:「这位就是和易亲王府的贝勒爷鄂吉奕风。」 「在下贺子逸。」他上前向鄂吉奕风行礼,目光却瞅着站在门边的罗芯。 「原来你就是贺子逸。」鄂吉奕风眸心一紧,「听说令尊是叶赫国将领,今日来到大清国的目的为何?」 「想必是罗芯公主告诉你我的身分吧?」贺子逸走向罗芯,对她颔首,「公主,原以为你会忘了我,想不到你还记得,让在下深感荣幸。」 「我已经不再是公主了。」罗芯又看看花衿,对鄂吉奕风说:「你招呼客人,我回房去了。」 「等等嫂子。」花衿踩着优雅的步履来到她面前,「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为什么不多待会儿,咱们可以多聊聊、认识认识。」 「是啊!芯儿,花衿好不容易回来,你就陪她聊聊。」鄂吉奕风上前执起爱妻的手,语带温柔地劝说着。 花衿顿时眯起双眸,眸心流转着旁人看不出的光影。 过去鄂吉奕风眼底的温柔只对她展露过,她独享他的专宠,而她也认为理所当然。 虽然她并不爱鄂吉奕风,但也不容许他的心思转移到别的女人身上,尤其在她被所爱的男人狠狠拒绝之后! 罗芯望着鄂吉奕风,对他点头一笑,「好,我会的。」 「尤葛管事。」鄂吉奕风将他唤来,「吩咐厨房准备几道好菜,我要在后花园宴请这两位贵客。」 「是,小的立刻去吩咐。」 尤葛管事退下后,鄂吉奕风便对他们笑道:「晚宴之前,咱们一块儿去花房赏花吧!那些花可是芯儿的心血呀!」 「没想到罗芯公主对种花有兴趣?」贺子逸敏锐的发现她不太一样了。 第32章 「最近培养的兴趣。」 「既然如此,就一块儿去看看吧!」花衿媚笑地附和,一对杏眼直在鄂吉奕风脸上流转着。 罗芯看着这一幕,敛下眸影,「请这边来。」 到了花房,罗芯站在一株兰蕙前,「这是我最喜欢的仙履兰,尤其是盛开的时候,淡淡的香气非常迷人呢!所以我很期待春天的到来。」 「兰蕙!这种花太娇气、太难养了,我倒喜欢好养的花儿。」花衿故意这么说。 「听说鸡冠花很好养,对不对?」罗芯回以一句。 花衿闻言脸色一变,瞪着罗芯,但她随即又勾勒出一抹笑容,「嫂子,你还真爱开玩笑呢!」 「芯儿活泼起来,可是谁都说不过她的。」鄂吉奕风立即附和。 「是呀!罗芯公主俏丽又可爱,这是别的女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贺子逸一脸仰慕的望着她。 鄂吉奕风注意到贺子逸看着罗芯的异样眼神,又想起皇上曾提过的事,对他的提防也就加深了。 「对了花衿,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他好奇地问。 「我苦苦追求的男人就是贺公子的表哥,当我被拒绝之后,多亏了贺公子的安慰。」原来花衿当初离开是为了追求真爱,但却失败了。「知道我要返回北京城,所以他便与我同行。」 「原来如此。」鄂吉奕风点头道:「晚宴差不多该准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也好,赶了一段路,还真有点儿饿了。」贺子逸正好有话想对他说,晚宴应该是最佳时刻。 第八章 晚宴时四人共桌,相谈甚欢。 但这只是表面上,私底下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宴会上,贺子逸直对罗芯献殷勤,让她十分不自在,尤其见鄂吉奕风与花衿两人不时谈着过往的回忆,偏偏她又插不上嘴,只能干瞪眼,说实话她已坐不住了。 「对不起,我有点儿累了,想回房歇息。」罗芯突然站起。 「也好,你先回房歇息吧!」鄂吉奕风眼神流露出关心,「若不舒服的话,记得跟六儿说一声。」 「好的,我知道。」罗芯又望了花衿一眼后,这才退下。 「奕风哥,我也想休息了,我住的房间都还空着吧?」花衿试探性地问着。 「当然。」鄂吉奕风转首对一旁的丫鬟说:「带小姐回房歇息。」 「是。」 待花衿也离开后,鄂吉奕风索性直接问贺子逸,「贺公子,现在可以说明你的来意了吧!」 「呵……好像我心底在想啥都逃不过你的一双利目。」贺子逸迎视他,直接说道:「我要带罗芯离开。」 「你可能误会了,我从来没说过不要我的妻子,又怎会交给你呢?」鄂吉奕风发出一记冷笑,「我很欢迎你来做客,但若是别有居心,我不会对你客气。」 贺子逸的脸色一变,「贝勒爷,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对罗芯的好,难道不是故意做给花衿看的?」 「我为何要这么做?」 「很多人都知道你爱着花衿,但花衿爱的是我表哥,你不是故意要气她才这么做的?」贺子逸嘲了抹古怪的笑意,以为猜中了他的心思。 「哈……」鄂吉奕风摇头大笑,「我不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你也太小看我了。反正,我要说的话都说了,希望你以后别再提及此事。」 「你或许不知道,早在十年前罗芯已是我的女人了。」贺子逸也不甘示弱地道。 「你的女人?!」鄂吉奕风冷哼,「你可别太过分了,我现在是拿你当贵客接待,不要让我赶你离开!」 他冷冽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瞅着贺子逸,令贺子逸打了个冷颤。 但他很快就收起惧意,又道:「你或许不知道吉罗国于十年前和大清国有朝贡的关系,当时大清国的老佛爷还在世,她曾当着吉罗国国王的面,将才六岁的罗芯许配给我。」 贺子逸挑起眉,得意地看着鄂吉奕风的表情变化。 「老佛爷?!」鄂吉奕风眯起眸,「这怎么可能,老佛爷为何要为你的亲事作主?」 「叶赫国与大清国一直相安无事,主要是有姻亲关系的存在,老佛爷的大姊就是我外祖母,她帮晚辈作主婚事是很正常的。这事除了皇上之外,鲜少人知情。」接着他从襟内掏出一纸老佛爷留下的懿旨,「这是老佛动用先皇留给她的金牌所下的懿旨,皇上已经亲眼瞧过,你该听说过金牌懿旨无人能违抗,倘若你违令将是多大的罪?」 第33章 鄂吉奕风看着上头的字迹,一颗心赫然束紧,「这……不管怎么说,罗芯已与我拜堂是事实。」 「贝勒爷,你以为我来这里只是要耍嘴皮子吗?」贺子逸勾起嘴角,「别忘了我与罗芯的婚约在前,你和她的婚事又怎能算数?更何况就连大清皇上也不敢违逆老佛爷生前的旨意吧?」 「你……」鄂吉奕胸窝瞬疼,如果他说的属实,那事情就非常棘手了。 「如果你打算抗旨,那就等着人头落地吧!」贺子逸站了起来,「给你几天的时间整理思绪,我也会趁这机会到处走走,过几天就会把她带走。」 撂下这句话后,贺子逸便站了起来,「我猜你现在肯定巴不得赶我走,我就先识趣退下了。」 望着质子逸离开的背影,鄂吉奕风再也忍不住地冲向马厩,跨上马背后便直驱紫禁城,也管不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就是非见到皇上一面不可! 进入紫禁城,他立刻表明要见皇上。 小顺子十分为难地说:「贝勒爷,皇上正在用御膳,而且时候不早了,您就明儿个早朝再过来吧!」 「小顺子公公,请您行个方便,就向皇上禀报一声,我相信皇上在里面一定听得见的。」即便会冒犯皇上,他也认了。 「这……」小顺子还真是左右为难哪! 就在这时候,里头传来皇上的声音,「小顺子,是谁在外头?」 「呃……禀皇上,是奕风贝勒。」小顺子赶紧入内恭谨说道。 「鄂吉奕风!宣他进来。」 「是。」小真子走山殿外朝他点点头,「快进去吧!」 鄂吉奕风朝他轻轻颔首,挥袂进入养心殿,见皇上正在花桌前用膳,立即跪下,「臣冒犯皇上,请皇上赐罪。」 「我知道你为何前来,之前是朕没告诉你贺子逸与老佛爷的亲戚关系,不过真没想到他会这快便来到北京城。」皇上喝了口酒,「你还是放弃吧!老佛爷的懿目我不能违背。」 「皇上,臣不能……臣怎能将已拜堂过门的妻子送给他人?」鄂吉奕风没想到连皇上都这么说。 「鄂吉奕风,难不成你要违逆老佛爷的金牌懿旨?不要自己找麻烦,要什么样的女人还怕没有吗?何况传闻你们一开始并不合?」 「那是刚开始,现在臣与她恩爱逾恒,恳请皇……」 「别再说了,退下吧!我要用膳。」皇上闭上眼,意思已表达得非常清楚。 鄂吉奕风垮下双肩,无力说道:「是,臣告退。」他站了起来,旋身步出养生殿。 看着明亮的月儿,他的心情却是晦暗不已。 ☆☆☆ 回到府邸后,鄂吉奕风缓缓走进寝居内,望着躺在暖炕上闭眼熟睡的罗芯。 他忍不住坐在她身畔,看着她美丽的睡颜,脑海里浮现的是她远嫁而来当晚与他针锋相对的情景。 在当时他或许不敢相信……他竟然会爱上她,爱得这般深。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又要他如何将她送给别人,这种事就是死他也做不出来。 仿佛感应到他回来了,罗芯缓缓张开双眼,一见是他立刻展开双臂,朝他嫣然一笑,「相公,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鄂吉奕风顺势抱住她,将她揽进怀中。 「没有,没等到你,睡得不沉。」罗芯发现他眉间皱起,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看来有心事。」 他没有回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不开心?」看他这副样子,她忍不住噘起唇说道。 「什么事让你不开心?」轻抚她如瀑布般柔亮的发丝,鄂吉奕风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今天来的两位客人我都不喜欢,让我很不开心。」她偷偷瞄着他的表情,「说了花衿的坏话,你一定很生气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她是你最疼爱、最重视的妹子,这不是你说的吗?还是……你也曾经喜欢过她?」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是兄妹这么单纯。 鄂吉奕风赫然将她压缚在暖炕上,望着她的眼,「你吃味儿了?」 「对。」罗芯不想对他或对自己说谎。 「其实我曾经钟情于她,但是现在我心里只有你,而她也只是我单纯的妹妹。」他沉黑的大眼紧紧锁住她清灵的美眸,「相信吗?」 第35章 罗芯摇头轻笑,「咱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你该知道我是真心的赞美。」 花衿眯起眸望着她,「你和贺子逸是——」 「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希望你不要老把我和他扯在一块儿。」罗芯的语气放沉,花衿三天两头就对她提及贺子逸,而贺子逸又经常来烦她,倘若不是因为她现在是和易亲王府夫人的身分,早就请他离开了。 「嫂子,我只是随口聊聊。」 「那么以后别再提及他,该回答的我都回答过了。」罗芯板起脸色。 「唉……」花衿长长叹口气,随即又道:「我希望嫂子可以多看多想,别再这么天真过日子了。」 「我天真过日子不好吗?难道得像一些人怀抱深沉的城府算计别人?」罗芯是想告诉她,她可没有她所想的这么天真,她不是不知不觉,只是不动声色而已。 「我……」花衿当真被她这句话给吓到。 见她尴尬地说不出话来,原先的优雅与从容全不见了,罗芯这才缓缓站起,「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喝茶了。」对她轻轻点头后,罗芯便走出花厅。 守在花厅外的六儿见小姐出来,立即迎上,「小姐,您不喝茶了?」 「对象不对,喝不下去。」罗芯毫不拐弯抹角地说。 「对了,那您和贝勒爷哪时候要去江南玩?会带六儿去吗?」如果她能一起去江南瞧瞧,那该有多好! 「我会跟他说,他应该会同意带你一起去的。」罗芯也舍不得离开六儿太久。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小姐。」六儿欣喜地道。 「不过贝勒爷说这是秘密,要我暂时别告诉任何人,你可别说溜嘴了。」罗芯突地想起这事,连忙叮咛她。 「秘密?哦!我懂了,贝勒爷八成不希望府邸许多人都想跟着去,这才不说的。」六儿拍拍自己的嘴,「放心,六儿的嘴缝了线,很紧的。」 「你就会逗我开心。」罗芯掩住唇轻笑。 两人才刚穿过回廊,就见贺子逸站在面前,恣意地对着她绽放笑意,仿似已在这里等候她多时。 「贺公子,有事吗?」罗芯有礼地朝他曲膝问道。 「公主,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你不会这么对人的。」贺子逸对她现在的改变很意外。 过去在吉罗国的王宫内巧遇,她只是虚应一下后便离开,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他,可现在的态度居然这么和气。 「我的改变全是因为贝勒爷,你是府邸的客人,我也该以礼对待才是。」她言下之意是希望他别以为她的改变是因为他。说真的,每次面对他,他那对像是想要把她吃进肚里的眼神总让她非常不舒服! 一听到贝勒爷三个字,贺子逸的表情便猛然一沉,「能不能别提贝勒爷?」 「为什么?」 「因为……」他真想老实告诉她,再过不久她便是他的人了,但毕竟他人尚在鄂吉奕风的地盘上,不能太嚣张,等时间一到直接将她带走即可。 「因为我现在想跟你聊聊别的。」 「那你说吧!」 「呃……」他看了眼一旁的六儿,暗示有旁人在场,让他有口难言。 机伶的六儿马上意会,连忙说道:「小的还有些事,小姐和贺公子慢慢聊吧!」 「六儿,等等,我也有事。」她对他勾起嘴角轻笑了下,「既然贺公子不愿说,那么我就先回房了。」 「公主……」 她回头看着他又道:「我说过,别再喊我公主,我现在是贝勒爷的夫人,请你喊我夫人吧!」 看她就这么离开,贺子逸又气又恼,却又莫可奈何。 「等着看吧!到时候我会要你后悔这么对我。」贺子逸握紧拳头咬牙道。 ☆☆☆ 早晨的空气新鲜、花儿绽放美丽,鄂吉奕风早朝归来,在经过花园时看见这副景色不由停驻脚步。 带着芯儿离开府邸,她会幸福吗? 不会的,他一定会让她幸福,他不该再心生犹豫才是。 才起步,就见花衿朝他走过来。 她幽幽地望着他,「你怎么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呢?」 「什么意思?」他半眯起眸。 第36章 「要我明说吗?难道贺子逸没对你提过?」 她这番话让鄂吉奕风双眸微敛,指着附近的凉亭,「这儿人来人往,我们去那里谈。」 「也好。」花衿莲步轻移地随他来到亭子内,坐在椅上等着他回答。 「看来你也知道贺子逸找我的目的?」 「没错。」 「罗芯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将她送给任何人。」鄂吉奕风板起脸,很认真地说道。 「你真的不肯放她走,难道你不知道违旨的话是要砍头的,再说——」 「你别说了。」他抬起脸,脸上出现疲惫之色,「花衿,你一向惜言如金,今儿个是怎么了?话这么多!」 「奕风哥,我是为你好。」 「说真的,你回来看我我很开心,但与他一道来,这就让我百思不解了。更何况,你还一直替他说话,究竟目的为何?」就因为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鄂吉奕风明白她不是个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真要我说出目的?」她眸光湛湛,朝他说道:「我的目的就是你,奕风哥。」 「我——」他赫然大笑,「这怎么可能?你这丫头不是早有喜欢的人了,还千里迢迢地追了去。」 「我……没错,过去我是爱他,很爱他……但现在我发现我生命中一样不能没有你,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一向都给我依靠与安慰。」 「所以说,我只是替代品罗?」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的。」花矜深吸口气又道:「难道你不是一直喜欢着我,却又不愿表明,总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不懂情爱的模样。」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他勾视着她姣好无瑕的容颜,「知道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我可真服了你。」 「可是现在……」 「别说了,现在我只爱我的妻子,是她让我知道什么是真心。」他旋即起身,「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说,我要走了。」 走出凉亭,远远便看见罗芯站在前面的花榭台上等着他,每天只要他去上早朝回来,她一定会在那里等着。 「相公,你今天怎么去这么久?」一看见他,她便拎起裙摆像个孩子似的向他奔来。 「因为有事耽搁了。」他笑意盎然地牵住她的手,仔细端详着爱妻,明眸善睐、延颈秀项、弯起的嘴像菱角,无论笑或生气撒娇都是这么的讨人喜爱。 他就是喜欢这样毫不矫揉造作的妻子。 「什么事这么忙?」她噘起唇,开心地道:「该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咱们何时动身?」 「再过几天,我得将府邸一些事处理好。」 他若触犯欺君之罪,肯定会连累府中下人,他得先想办法将他们安顿好,相信他的几位知心好友是可以收留他们的。 「好的,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再告诉我。」她甜笑地倚在他肩上。 他痴迷地望着她的笑容,怎么都看不厌他的小妻子。 「我们回房去吧!」他想单独和她在一起,不被打扰。 紧握住罗芯的手,迅速往寝居移步,两人幸福的俪影就这么落进尾随而来的花衿眼中。 「鄂吉奕风,你居然在打这样的主意,简直是疯了!」 她诧异地暗忖:向来冷静的他怎会做出这么的决定?难不成他真的爱上那个跋扈的小公主?! 不行,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罗芯那女人做出这种傻事,就当是看在王爷与福晋当年的养育之恩吧!她一定要阻止他! 第九章 鄂吉奕风这阵子总是很忙,经常晌午出门到了傍晚才回府,罗芯无聊得只能去池塘边看鱼,拿树枝逗弄那些可爱的锦鲤。 「嫂子,原来你在这里。」花衿朝她走来。 「花衿姑娘,有事吗?」罗芯跟着站起。 「我有事想对你说,可以找个隐密点的地方吗?」事到如今,就算鄂吉奕风会怨她,她也豁出去了,她必须在还能救他的时候救他呀! 「咱们去花房如何?我正想去看看花儿。」罗芯想了想。 「都行。」 于是两人朝花房的方向移步。 花衿一进入花房内便对罗芯说:「很抱歉,上回来这里对你出言不逊了。」 第37章 「不,是我失去主人该有的气度,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罗芯笑望着她,「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希望你能放奕风哥一条生路。」深吸口气后,花衿直接说出口。 「什么意思?」罗芯不解地问。 「你真不明白吗?奕风哥为了你正一步步走上死路。」花衿蹙紧眉,很认真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打算去江南?」 「你怎么知道?是他告诉你的?」罗芯很震惊。 「不是,是我偷听到你们的谈话。」 罗芯深吸口气,非常的不开心,「花衿姑娘,我知道你喜欢我相公,但我们成亲已是事实,你就不能看开点儿吗?」 「你说什么?」没想到罗芯连这个都看出来了?看来她过去真的是小看这位小公主了。 「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心知肚明了,但我相信我相公,也请你放弃。」罗芯叹口气,随即转身想离开。 「请留步。」花衿喊住她,也承认了她所说的一切,「没错,你说得都对,而尽管奕风哥拒绝了我,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为何会死?」罗芯疑惑地问道。 「因为在十年前大清朝的老佛爷和你父王订下了婚约,该与你成亲的是贺子逸才对。」花衿索性明说了。 「你是什么意思?」罗芯想了想,「意思是我父王先将我许配给贺子逸,可后来又许给了鄂吉奕风?」 「没错。」 罗芯倒抽口气,「但无论如何,我是鄂吉奕风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由皇上主婚的,这桩婚事不容否认。」 「问题是老佛爷懿旨在前,更何况她老人家已经仙逝,皇上向来孝顺,只有顺她的意思,也同意贺子逸前来带你回去。」花衿望着她突转仓皇的大眼,「你知道奕风哥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吗?」 「他说要带我去江南游玩,其实是想逃离京城?」罗芯终于明白了。 「对,就是这样。」 罗芯按着太阳穴,浑身像是虚脱般失了气力,连脚步都站不稳。 扶着墙,她缓缓往花房外走去,竟发现鄂吉奕风就站在前面,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 花衿随着她诧异的视线望过去,脸孔赫然刷白,「奕风哥!」 他凛着张脸,大步走进去直瞪着花衿,「谁要你多事?我死不死不需要你操心。」跟着,他紧握住罗芯的手往外拉。 「别这样!」出了花房,罗芯猛地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干嘛?」 「走,我们现在就离开。」 「不要!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怎么可以欺骗我?别去江南了,别去了。」两行泪蓦然垂落。 「好,那我们去其他地方,看你要去哪儿都行,我都陪着你。」鄂吉奕风深吸口气,强逸出一丝微笑。 「相公,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违背皇命,而我也不想就此逃亡一辈子。」她抹去泪,冷静地对他说。 「什么意思?你……你难道要我舍弃你?」他疾言厉色地问道。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情况不同,现在……现在是我舍弃你。」罗芯强忍伤痛,「就放手让我走吧!」 「罗芯!」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这真是你的意思?」 「没错,是我所希望的。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先回房去了。」不忍见他错愕伤痛的模样,她扔下这句话后便往房间奔去。 「罗芯!」 鄂吉奕风正想追过去却被花衿抓住手,「别去。」 「你放手!」他回头冷睇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以为我就会接纳你吗?」 「我不敢有这样的妄想,我告诉她的唯一原因只是要阻止你做傻事,而罗芯会这么对你一定也是和我一样,都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花衿头一次用这么激动的语气对他说话。 鄂吉奕风重重闭上眼,缓和内心激荡的情绪,「你放开我吧!我有话要对她说。」 花衿这才缓缓松开手,「你没事吧?」 「我没事。」抚平心底的起伏与不安后,他旋即走向寝居。 推门而入,就见罗芯坐在窗边,望着外头那片满是粉色点缀的梅园。 第38章 「相公,这季节虽然冷,但是雪景很美、梅花也很美,对吧?」闻声,她回头对他一笑。 「没错,真的很美,尤其有你在的地方,每个景色都让人留恋。」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搁在她肩上。 「你就会逗我开心。」她低首一笑,转首望着他,「如果在这样的季节道别,应该也算很美吧?」 「你说什么?」他表情一变。 「我们分开吧!只要心在一起,那就足够了。」她弯起一抹苦涩的笑弧,「坦白说,我很怕死,我还想留着命与我父王与兄长们见面。」 「……你真的这么想?」鄂吉奕风拧起两道浓眉,嘴角紧抿。 「对。」罗芯站起来,「我想我是该去和贺子逸见上一面。」 「别去!」他挡在她面前,「你就当作不知情,别去。」 「这种事又能装傻到几时?是我父王一女二嫁,我就必须承担这过错。」她紧紧握住他的大手,虽然把泪藏得很好,却抑制不住双手的颤意,「你一定要学着把我忘了。」 才说完,她便将他的手松开,冲出寝居往东翼厢房快步走去。很凑巧地,她就在厢房前的鹅卵石小径遇见贺子逸。 一见到罗芯,贺子逸立刻绽放兴奋的笑容,「公主,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她望着他,劈头就问:「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带我走对吗?」 「啊!你已经知道了?」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松口气,「是贝勒爷告诉你的吗?」 「他不会告诉我这些,所以我才来找你求证,想问个明白。」罗芯苍白着小脸,「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甚至是爱上你了。」贺子逸流露出对她的倾慕,「在三年前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后,我就对你念念不忘。」 「你认为这就是爱?」她眯起眸,寒心地望着他,「那你知道我深爱着鄂吉奕风吗?」 「我知道。」贺子逸对她轻松一笑,「但我不在乎,只要你跟着我,我会让你忘了他。」 摇摇头,她表情冷硬地回睇他,「你错了,我的心已被他所填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即便你把我接回去,也只能得到一具空壳,这样你还要我吗?」 「我当然要。」 「但是我却会丧失活下去的力量,迟早会抑郁而终,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放弃?」她红着眼眶,哽咽地问道。 「我……」被她这一问,他语塞了。 「但是只要你放弃,你爱的女人就能活得很幸福、快乐,你要做什么选择?」她紧绷着神经追问道。 贺子逸咬紧牙根,又看了眼她那憔悴伤心的脸庞,气不过地说:「我相信自己,相信只要我用一百倍的心意对你,你就会爱上我。」 她失望的闭上眼,心窝传来止不住的刺痛,久久才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知道了,但是请给我几天时间,我要先处理一些事。」 「可以,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在离开之前你都不能回去鄂吉奕风的身边。」既然她已经知情了,他又怎能放她走。 「我知道了,我会睡客房。」凝睇他好一会儿后,她便面无表情地离开。 贺子逸蹙紧眉看着她孤傲的背影,好想问她为何连一丝笑容都不愿施舍给他,但一想起她刚刚那些绝望的话语,他竟然又问不出口。 如今他只求快点带她回叶赫国,到时候他会用尽一切换得她一个笑。 ☆☆☆ 「小姐,您这样什么都不吃,身体会吃不消的。」 当六儿听闻这消息之后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明媒正娶的不算数,非要听从老佛爷的旨意不可!当然,整座府邸除了她之外,每个下人的反应都跟六儿一样既震惊又无奈。 「我吃不下,你端下去吧!」 「可是……」 「六儿!以后我不在,你老不听话怎么成。」她闭上眼,无力说道。 「小姐!您的意思是不让六儿和您一块儿离开?这怎么可以?」她吃惊地问:「六儿生死都是您的丫鬟呀!」 「别这么说,我已决定让你留在这里,别跟着来了。」待在这里对六儿而言会比较快活。 「不要,我怎么可以离开您,六儿要跟着小姐。」六儿心慌的落下泪来,但她不了解的是,为何小姐从不掉泪,只是淡漠地面对所有事。这阵子她又吃得少、喝得少,难不成她想用这种方式寻死?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