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路藏女儿身,终成首辅定乾坤》 第1章 我有把? “龙生龙。” “凤生凤。” “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 永康24年,应封府,武连镇,大羊村。 烈日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阳光锐利刺得人睁不开眼。 广袤的田野中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农民们戴着草帽在金色的麦浪中舞动着镰刀,农忙的热潮如火如荼。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声高喊,“老谢家的!你家林娘要生了!快回去帮忙。” 张氏急躁得要命,她没想到林娘会在此时发动,提前了一个多月呢!丢下镰刀就往家里跑,要是她的大孙子出了啥事可咋办呐! 大媳妇和隔壁李嫂今天去镇上卖绣活了,家里就林娘一个大人呐! “娘!我疼!”林娘见到张氏来,立马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没事没事,慢慢吐气,不着急。”张氏回握住她,“放心,相信娘,不怕的。” 林娘吃了颗定心丸,开始一鼓作气使劲。 “呜哇——————”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林娘终于松了口气,张氏布满皱纹的脸庞也透着几分喜意。 谢清风还没睁眼,就听到有个稍年迈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高声喊着:“是个带把儿的!是个带把儿的!” 啊?自己有把儿? 是个男的?! “叮咚——科举系统绑定成功,请宿主尽快开始学习。”机械音在谢清风脑海中响起。 “你有毒吧?我是个婴儿怎么读书?”谢清风翻了个白眼,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时,婴儿独特的睡意渐起。 系统见宿主无意识,也自动陷入沉睡。 “娘,您这.......”林娘刚开始听到婆婆张氏喊自己生了个儿子时,高兴得找不着北,她们这屋子女眷后半辈子终于有了依靠。 可真正看到这孩子的性别时,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她嫁进谢家之前,公公和大伯哥就在服徭役的过程中死了,家里就只剩下她丈夫一个男人,可她男人前些日子在村里围猎野猪的时候,不幸被野猪撞死了。 在这个以女人为资源的世道,附近十里八乡没有娶媳妇的男人、丧妻的鳏夫全部找上门来骚扰,恨不得马上跟她们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是欺负她家没男人! 好在大羊村谢氏族人比较多,多多少少能庇护她们。可别人也是要生活的,庇佑一时难道能庇佑一世吗? 家里加上大丫和二丫两个丫头总共五个女人,全部都期盼她肚里是个带把儿的,怀孕的时候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她几天就能吃上一次。 “对不起啊,娘,我辜负了您对我的好,生了个丫头。”林娘带着几分泪眼望向婆婆,希望她不要让自己改嫁出去。 她不像大嫂还有娘家在隔壁村,她家里人都死光了,要是婆婆执意将她嫁出去赚钱她也是没法子。 谢家抛开男人命数不长这一点,其他的条件在乡里算是中等的家庭了,婆婆虽然强势但是个明事理的人,最重要的是护短得要命。 “说什么呢?!”张氏疾言厉色地瞪了一眼林娘,随后又低下头哄手里的婴儿崽,“我孙儿长得这么秀气,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爹!” “您这是.......?”林娘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自己婆母见自己生了个女娃疯了?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叫那个什么....指猪为狗? “唉!”张氏见林娘这一副二仗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叹了口气。 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她听,“林娘,前些天族长来找我,说如果你肚里还不是男娃延续香火的话,就让谢孝家的小孙子过继过来。” 谢孝是林娘公公的亲哥哥,但由于老人的偏心,他们两家关系不好。两家还没有分家时,就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尤其是公公和大伯哥去世之后,他们家见自家没有谢氏的男丁了,他媳妇经常来她们家里拿东西,美名其曰:拿回祖上的东西!意思就是她们三个成年女人是外人,没有资格占用他父母的资产。 要不是大丫和二丫两个丫头是谢家的血脉,估计家里都要被他们家给搬空! “娘,这个我知道,我也盼着自己肚里是个男娃。”林娘叹了口气,肚皮不争气啊! “所以我打算把这个小崽子当男娃养!”张氏这句话一落下,林娘的眼睛中顿时闪过惊吓,这.......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张氏见林娘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这个孩子必须是男娃!”别看张氏娘家现在在村里弄得算是比较红火的。 三四十年前荒年她家可是隔壁州逃难到大羊村的!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小丫头年纪,易子而食在逃荒的路上可不少见,她自己差点就要被自己亲生母亲卖给别人被当成两脚羊吃掉了。 大丫二丫过几年也要嫁出去,到时候她丈夫这一支彻底没有血脉了,她们肯定会被隔壁谢孝家的赶出去! 圣元朝的老百姓有两种义务,一种是税赋,另一种是徭役。 徭役每户都要出壮年男性,干的都是辛苦活,例如兴修水利等,还得自备干粮,服了徭役之后还得交税赋。 税赋实行的是人头税,七岁以下的孩童每人每年要缴纳20文“口赋”,而成年人每人每年要缴纳112文的“算赋”,这等税赋比起前朝已经算给老百姓们减负很多了。 谢家只有十亩田,每亩的产量每年就只有一石五左右,家里男人们去世之后,她们三个女人顶多伺候庄稼每亩一石左右。 现在除去每年交的税赋剩下七十余文左右供给一年吃喝拉撒(汇率:一两银子一千文,一亩田200文)。 以前家里三个男人一个在家伺候田,另外两个去山上和猎户打猎,一年到头也能赚个几两银子回来。而且她们几个女人倒是能去镇上接点绣活,早点起来补贴家用。 如果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就好了,可偏偏她家男丁全部走了。 第2章 农家子 当年老人们去世之后,兄弟两个闹得不可开交,最终由族长出手,谢孝家继承四十亩良田,她家继承这二十两的两进石砖房。 两家分得还算是比较平均的,因为算下来价值都差不多。但谢孝那边总觉得自己亏了,尤其是他婆娘王三梅,每时每刻都盯着自家的动静,但凡有一天吃肉,她都要讲说酸话。 讲得跟自家占了她家多大的便宜似的,尤其是当年他们买十亩良田的时候,王三梅在村里闹翻了天。说她家当年偷藏了家产,她家根本没有钱买良田的,还闹到了里正那里。 要是林娘肚里的这个崽还是女娃,王三梅和谢孝肯定会把她们全部都赶出这间石砖房。 已经出嫁的女儿再回到娘家,她们接下来的命运可就任凭娘家安排了。 张氏把道理全部讲透之后,林娘也收起恐惧的表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为了她们的命运,这孩子必须是个男孩!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你大嫂,她不稳重。以后换尿布洗澡等一些能暴露这孩子身份的活,都我们亲自干,定不能假手于人!你的心态也要转变,这娃,就是男娃!”张氏再次叮嘱她不要露馅。 “娘,我知晓了。”林娘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旦露馅等待着她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张氏见林娘应声后低头继续哄着怀里的谢清风,边哄边将个蘑菇形状的软雕用根绳子串起来放到谢清风的裤裆处。 “娘,这是......?”林娘没有想到婆母居然还留了这一手,红晕泛上了脸颊。 张氏见林娘害羞的模样,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不认识这个,那这个小崽子怎么来的?别跟老娘装!” 这玩意她雕了七八个月,用的是山上云荚树的树根做的,软和,等孩子大了再给她换大一号的。 谢清风本来陷入了沉睡,但她奶奶说话的时候唾沫溅到她的脸上,把她给吵醒了!于是被迫听完了二人的密谋,她没忍住在心中呐喊:啊——天崩开局!天崩开局! 要不然让她穿到一个男人身上也好呀! 女扮男装意味着她这一生都必须如履薄冰,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而且从张氏和林娘的对话中,这个家估计是没有钱给她读书的。她前世爱好历史,对科举制度也有比较详细的了解,这可和后世的高考不一样,举业真的非常艰难。 而且还有学阀垄断书籍,不让下面的人读书。 寒门难出贵子,但那些寒门可不是一般的“寒门”啊!他们的祖上至少都是有人做过官,考上秀才的先例。士农工商,他们那一层属于士族,算是半个统治阶级了。 她穿越的这个家庭只算是农门,而且还是农门中比较贫困的家庭。 真的太惨啦!! 【宿主,请尽快开始学习,开启主线任务,否则您的灵魂将立刻被科举系统摧毁。】系统见谢清风清醒,立刻发布任务。 “懒得理你,摧毁就摧毁咯。”谢清风是那种反骨仔,越是push他,他就越跟人唱反调。 他的人生格言:烂命一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系统见谢清风摆烂的姿态,机械音有些慌乱,【那宿主要怎样才能开始学习呢?】 它已经没有能量支撑它找下一个宿主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谢清风摆烂的话,它整个统都会被主神系统回收销毁。 “怎么样都不开始学习。”谢清风懒洋洋道,女扮男装去科举就是个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反正他上一世也是被车撞死的,孤身一人也没人替他收尸,活与不活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那您不考虑一下您奶奶和母亲吗?】系统开始打起了感情牌,【要是您现在死亡,她们的下场会很差。】 系统说的是实话,张氏和林娘等人在这个吃人的社会,如果没有谢清风这个男孩傍身的话,下场肯定会很惨。 谢清风的耳边还有张氏和林娘哄他睡觉的歌谣声,他心里有几分沉默,但在系统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吊儿郎当地答道:“那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这两个女人只是一面之缘。” 【这......】系统也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虽然谢清风是一个孤儿,但她身上悲悯值是那个世界最高的,共情能力极强,而且非常努力。 它找过很多的宿主来这个世界,无一例外全部都失败了。 天赋极高的不努力,小看科举制度的残酷性最终连大羊村都没有走出去;努力的共情能力却很差只知道自己享受,居然成了鱼肉百姓的奸臣; 谢清风是它综合评估下来最适合来科举的人,谁知道他居然是个叛逆仔! 谢清风见系统不说话,倒是漏了点口风,“我帮你完成任务有什么好处吗?” 系统的语气丝毫没有刚才那么冷酷,反倒是带有几分谄媚,【宿主,是这样的,您要是完成任务的话,我可以向主神系统申请让您成为任务者,能够获得永生的权利。】 每只系统仅有一次向主神系统申请的机会,它本来想藏着留给自己中意的人的,但事急从权没办法,谢清风这小兔崽子太狡猾了。 不过狡猾一点也好,后期能够在官场里才能游刃有余。 谢清风摇了摇头,口风还是很紧,“任务都不一定能完成,而且我这是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啊大兄弟,张氏给我装的小追追也不抵用啊,科举检查很严格的!” “被发现了下场肯定很惨,张氏她们的欺君之罪也逃不过,还不如现在就直接死了得了。” 系统急忙说道:【这是架空的圣元朝,士子们大多认为脱衣搜查是奇耻大辱,宁愿死去也不愿意让别人看遍他们全身。所以这边的检查制度是让所有人都排队在特定的屋子里单独换上考场准备的衣服,考场的衣服没有半点夹带可能性。】 第3章 科举之路 【你放心,我检测了一下,你奶奶做的那个假的还真能帮你隐瞒,而且这具身体雌性激素分泌较少,胸部发育不良,不会露馅的。】 谢清风看上去像是被系统所说的话给打动,但还是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你一个系统真的没有半点帮助给予我吗?” 系统连忙在谢清风的脑海中调出控制面板,有两大板块,第一板块是科举之路,第二板块是救国救民之路,点开都有很多书籍可供观看。 谢清风摇了摇头,书籍只是给她提升实力的方法,女扮男装暴露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系统一咬牙,调出自己仅剩的能量源,【我给你提供三次不暴露的机会,一旦有人看见你的身体,数据自动帮你在他们眼里装一个假的,行吗?】 “五次。” 【不行,我的能量只剩下这么多了,只够三次。】 “行吧,三次就三次。”谢清风撇撇嘴,打开科举之路这个板块,看看里面有哪些书。 进入系统空间后,一打眼,嚯——这么多书。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周易》、《春秋公羊传》、《十三经注疏》等等。 谢清风想随便拿本《尔雅》出来看,居然拿不出来! ? 系统察觉到谢清风的不满,连忙跳出来解释,【您需要先从认识字,然后再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书籍开始学起,这些书籍融会贯通点完成之后,才能够解锁下一批书籍。】 “噢噢,好。”谢清风倒是对这个没有什么意见,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得打好基础再看后面的。 系统空间的流速是:外界一天,空间三天,谢清风在系统空间内开始慢慢认字,外面的张氏和林娘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心都化了。 她的睫毛浓密轻轻覆盖在眼帘上,皮肤透着淡淡粉色的光泽,鼻子挺巧精致,嘴唇粉嫩饱满带着几分可爱的稚气,很容易就看出这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长得好秀气。”张氏就是个乡野妇人没读过书,这是她唯一能说出来比较带有诗意的词。 秀气这个词还是她某天路过孙秀才时,听他夸赞一个小童说的话。 不过那个小童还没有自家孙儿万分之一秀气,果然还是得找个好看的媳妇儿啊!林娘好看,所以这娃也好看!张氏在心里如是想道。 “对了,娘,要不咱给孩子再取个贱名吧?贱名好养活。”林娘的母爱之心很快就涌上来,她是第一次当娘,生怕这脆弱的小家伙夭折。 “行啊!不过大名......”张氏被林娘这么一提醒,拍了拍脑袋,将孩子递给林娘跑到她屋头拿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谢轻问。 “娘,这是啥?”林娘看了看纸条上的字,她不认识欸,上面写的是什么? 张氏拍了拍胸脯,她也不认识字,但在儿媳面前强势惯了不愿意露怯,囫囵吐词不清道,“谢清风。” “什么?”林娘没听清楚,让张氏再说一遍。 “谢清风!”张氏再重复了一遍,再次将娃抱到自己怀里,“我上个月特地去寺庙里面求的名字,一听就特别有文化!” “是啊!还是娘您想得周到,这名字真好听。”林娘崇拜地望向婆婆,她也要成为婆母那样的人。 “不过贱名嘛,就喊狗儿吧!”张氏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取出来了,“文绉绉的大名俺们想不出来,贱名嘛,咱这儿一大堆!” “好好好!咱们家就叫谢狗儿了!”林娘觉得极好。 就在婆媳二人庆祝之际,外头传来泼辣喜庆的声音,“怎么样了?娘——我听说弟媳生了个带把儿的?!” 这个女人就是张氏的大儿媳,李大娟。 “是欸——是个带把儿的!”张氏大声回应道。 结果怀里的谢清风直接被这大嗓门给吵醒了,她本来不想醒的,但婴儿的本能促使她嚎啕大哭起来。脑海深处的意识将她从系统空间拉回现实世界。 “噢噢噢——不哭不哭,奶的乖孙嗷!”张氏连忙抱着谢清风站着摇晃起来。 李大娟听到婆母这句肯定的话,进屋时嘴角都是带着笑的,整个人喜气洋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我今儿个去镇上的时候,隔壁家王三梅那个毒妇还咒咱家绝后!要不是去镇上的牛车要走了,我今儿个非得薅掉她头上的那几根毛!” 张氏听到李大娟的话,抱着谢清风得瑟道,“咱家终于也有男娃了,不用再看她脸色提防她那房赶咱走,明儿洗衣服的时候娘带你找场子去!” “好!我都听娘的!我要把前些个月她在咱家拿走的东西全部都带回来!”李大娟身上灰扑扑的衣裳掩盖不住她想干架的心。 目光又移到谢清风身上,眼巴巴地望着张氏和林娘,“让我抱抱小侄子行不?” “抱吧抱吧,瞧你这一副埋汰样。”张氏将谢清风放到李大娟怀里。 李大娟自己已经生了两个孩子,抱崽子的动作按道理非常熟练,但她依旧小心翼翼地接过,充满慈爱地看着谢清风道:“这娃长得不孬,以后成亲肯定十里八乡的女孩上赶着来。” 谢清风听着她对自己样貌的夸赞,傲娇地伸了伸自己的腿腿,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颜控,看来自己的样貌不会太差。 就在她庆幸之际,却感受到李大娟的手在自己身下摸了一把,伸腿的动作僵硬了几分。 要不是她还是个刚出生的新生儿,控制眼皮还不太熟练,她肯定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李大娟感受到软乎的物什,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张氏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夺过谢清风抱到自己怀里,笑骂了句:“出息!” “我就没出息!咱家不会散了我高兴!”李大娟吸了吸鼻子,脸上都是笑容。 林娘在李大娟上手摸的时候,呼吸都暂停了,好在成功混过去了。 还是娘厉害!这么逼真的物什都造得出来。 第4章 难如青天 永康27年。 “咯咯咯咯咯——”鸡在庭院里用爪子轻刨地面,翅膀扑腾着,一只只伸长了脖子,瞪圆了黑眼珠子盯着谢清风手里的米。 谢清风身着粗布衣裳,布衣略微显得有些陈旧,领口和袖口有几分磨损的痕迹,但朴素的布衣并不能遮挡她精致的脸庞。 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清澈见底的小溪,像璀璨的露珠镶嵌在粉嫩的脸蛋上,明亮而灵动。 谢清风将手心握着的谷壳撒在地上,鸡闻讯而来开始疯抢食物。 她喂完食后,蹲在小石墩上,小手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已经过去三年了。 刚开始在系统里疯狂学习的她,想的是慢慢地在奶奶张氏面前显露自己读书的天赋,可是在大羊村,别说书了,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见到过。 她还算漏了自家就是普通的农民,家里没有一个人识字。没人识字,她一个小娃娃突然认识字肯定会被村民们当成妖孽一把火给烧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一年都才吃得上一次肉,娘炒菜多放了点盐巴都会心疼半天。读书对于农家子弟来说,是一项奢侈品。 谢清风又叹了口气。 上辈子叹的气都没有这些日子叹得多。 “造孽啊!你这个小兔崽子,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宰了——”隔壁王三梅突然发出尖锐的叫骂声,“我橱柜里的一碗蕹菜呢?!全给我吃了?!” “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谁都拦不住我!造孽造孽!” 话语刚落下,隔壁传来一阵竹笠弯折和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声音,还夹杂着孩童的哭闹声。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贱种!” “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我!你们娘干完活回来也得给我跪着!” 随后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该!”张氏做完农活拎着锄头推开门进来,眼里全是幸灾乐祸,“隔壁那婆娘总算是有克星了!当年还想让她那个好吃鬼孙子过继到咱们家?村口的傻子都不会答应她家这个要求!” 张氏以前还有些许羡慕隔壁谢孝家里有五个孙子,但现在一点都不羡慕了。 她家男人去世之后,按道理谢孝家的钱应该比他们家要多上不少,他家可是有四十亩良田呢!谁知道王三梅和谢孝看着都越来越瘦,这几年都没置办一件新衣,听说去年过年她家连肉都没吃呢。 她家再怎么没多少进项,过年好歹也吃点猪肉,算是有点盼头。 而且谢孝家这5个孩子好像跟从来没吃饱过似的,隔三差五就能听见隔壁偷吃骂街的声音。 这些年来,谢孝家有点吃的就会被她那几个孙子给偷吃干净。 谢孝家的那几个孙子如果是孝顺的,小时候吃点苦头倒也无所谓,长大了可是五个劳动力呢! 也不知道怎么教育的,五个孙子没一个孝顺,只顾着自己的嘴巴,也不知道省着点留给在外面辛苦干活的长辈吃,嘴里不干不净总是骂人。三岁看老,长大后谢孝家的“福报”才是真的来了! 还是她家清风好,才三岁都不到就知道心疼人,每逢给她煮鸡蛋都舍不得吃,藏起来留到晚上和她睡觉时偷偷给她吃。 懂事得让张氏心肝颤,隔三差五就从兜里摸点零嘴儿投喂。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娃懂事地蹲在石墩上,扑闪着俩大眼睛望着自己,软糯地喊着自己奶奶,张氏心都化了,三步并做两步抱起谢清风,狠狠地和自己孙儿亲香亲香。 谢清风面对奶的热情生无可恋地仰起头,她都已经习惯家里的几个女人看到自己两眼放光,然后就开始吸娃。 家里大人都回来后,二丫早早地做好了饭菜。 桌上摆着四个素菜,色泽暗淡,仿佛被抽走了灵魂。青菜和豆角蔫哒哒地瘫软在盘子中,入口毫无清脆之感,平淡无味如白开水,只剩下舌尖淡淡苦涩感。 她们的主食是馒头,看着是馒头的形状,但其实并不是后世那种精细米面所做成的,是由一种长得像黍米的糙米做成的。 在圣元朝这种糙米价格低廉,一文钱能买七八斤,但它做出来的馒头质感宛如砂砾一般,难以咀嚼也难以下咽,每吃一口都有一种喉咙被堵住的阻塞感。 谢清风还是不适应这种饭菜,她有次想去厨房帮忙炒菜却被二丫赶出来,说她的年纪还太小,别被烫到。 谢清风可是家里的香饽饽,要是受伤了,家里人肯定急死。 她闻言放弃进厨房帮忙,确实她现在才三岁,身体还太小了,肯定会帮倒忙。 但她实在是有点不想再吃那样难吃的菜,提出在一旁指导二丫做菜。 二丫对这个弟弟当然是千宠万宠,欣然答应,只要谢清风不干活,哄他开心自己也开心。 虽然家里的大人都偏心谢清风,但二丫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当年隔壁坏婶子叫了几个男人来搬东西,凶神恶煞的可恐怖了。 一向强势英雄般的奶奶也站在一旁不说话,任由他们搬自己的家。娘也不停地叹气,她和姐姐缩在娘身后瑟瑟发抖,三叔在的时候隔壁坏婶子从来都不敢那么猖狂。 她小小年纪意识到,家里有男丁的重要性。 当时村里都在传,要是三婶肚里不是男娃,姐姐和她嫁得不好,隔壁村的王赖子还总是用一股很恶心的眼神望着她娘。 就像是在等她娘被赶出去一般。 自从弟弟出生后,隔壁村的王赖子也没敢来了,村里的传言也全部都消失。就像是她们从下等人突然变成正常人一般。 但她愿意哄谢清风开心并不代表能让谢清风乱来啊! 他让她放那老多油,够她炒四五天的菜了,还有那盐巴,跟不要命似得往里面放,二丫可心疼坏了,连忙摆手让他自己出去玩。 谢清风又被二丫赶出厨房,摊了摊手,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家里的菜不好吃了。 但,没办法,农民,穷啊! 但谢清风并不是听天由命的性格,等她再大点儿,定要找找这什劳子地方的赚钱之道! 第5章 三叔公 谢清风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娘,你还别说,狗儿的眼光还真是比咱好,我今儿个去镇上卖绣活,好几个大户人家来买咱们绣的手帕呢!”李大娟语气兴奋极了,将钱袋子放在桌上,沉甸甸的有50文呢! “好,那以后咱们多拿几个样式让狗儿挑,他挑中哪样,咱们哪样就多绣点儿。”张氏也满意地点头,她家狗儿还真是福星。 自从他来到咱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咯! “给,狗儿你多吃个馍馍。”李大娟见谢清风小胳膊小腿的比同龄人小很多,心疼地将自己碗里的馍馍放到谢清风碗里。 这娃啥都好,就是不怎么爱吃东西,可愁死了。 “不要......伯母,狗儿饱了。”谢清风拍了拍自己略微鼓起来的肚皮,奶声奶气地答道。 “好吧。”李大娟失落地将馍馍夹回自己碗里,还打算再说些什么,被门外锣鼓声给打断了。 “镗镗镗——” “镗镗镗——” “镗镗镗——” 三次急促的锣鼓声,这代表村里有人去世了。 虽然光听锣鼓声不知道是谁家的,但张氏和李大娟、林娘同时站起来,饭都没吃完准备出门帮忙。 张氏刚叮嘱大丫在家好好带着弟弟妹妹出门后,又叹了口气,折返回来将谢清风抱在怀里带走了。 她刚才得知,是三叔公谢寿过世了。 谢寿是谢氏家族的元老,做事公正地道,大家都信服他,当时她们家最后一个男丁去世后,就是他做主让谢族多庇护庇护她们这屋子女眷。 张氏对他很是尊敬,听到他过世的消息,忍不住有几分悲悸。 “奶,我也要去嘛?”谢清风奶声奶气地问道,这个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也要第一时间去参加他的葬礼吗?她还想着吃完饭后回系统空间温习一下昨天的功课。 经过张氏的一番说道,谢清风才知道自己为何也要第一时间去。 前世孤身一人无亲无长的她,在这时切身体会到历史教科书上以家族为中心的宗法制度。她属于已经去世谢寿的五服之内,她喊谢寿叫叔曾祖,必须要着三个月的缌麻。 谢氏族人基本上都是在大羊村,少部分的在别处的也必须在出殡之前到达,如果实在是到达不了的,必须要陈词说明原因,还要在家里守孝,根据远近亲疏来决定着孝服的时间。 要是没做到被主家知道了,就是结仇! 由于这个朝代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除了他的亲孙辈的孙女之外,像大丫二丫这种就不要求到达。 夜幕如墨,深沉且压抑。 一行人沉默地跟着阵阵锣鼓声前行,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叶枫中沙沙作响,队里零星出现几个人的抽泣声。 锣鼓声激昂又低沉,这行人的队伍每路过一家门口,都会有人不问自来,缓缓靠近举办葬礼的谢寿家。 谢清风紧紧地环抱着张氏的脖子,内心震撼,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人生。 平日里吵架的两家人都罕见地同框,默不作声开始帮忙做事。 这就是人情味吗? 锣鼓声戛然而止。 谢清风定了定神,三进的石砖房前跪着一个身着斩缞的中年男人,蓄着长须眼眶红肿。斩缞是五服里最重的一种,一般是子为父所着,丧服的上衣披挂在胸前,下衣为裳。缞是用最粗的生麻布做的,斩缞都是三年丧。 她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奶说的曾叔祖的亲儿子,谢正了。 见浩然的大队伍来临,谢正并没有站起来,反而是冲着队伍的人群拱手。队伍里辈分大较为年长的男性将谢正托起,队伍硬生生地受了他的礼。 即使谢正是秀才公,也需要跪谢来帮忙的乡亲们,这是规矩。 “狗儿,你等下跟着你谢信爷爷,不要给你谢信爷爷添麻烦啊,奶去后面帮忙了。”张氏将谢清风放下来,将她的小手递给谢信后,弯下腰叮嘱道。 按照规矩女人不能去堂屋帮忙,而谢清风要去堂屋吊唁,张氏只能拜托谢族的族亲谢信帮忙看着自家娃。 “好,放心吧奶。”谢清风拍着胸脯向张氏一行人保证道。 “嫂子你放心吧,我保证会将你家狗儿好好地交到你手上的!”谢信摸了摸头,显得有几分憨厚。 谢清风和谢信离开她们的视线后,林娘的眼神中闪过几分忧虑,这是谢清风第一次离开她们的视线跟着别人走,她有些欲言又止。 要是谢信发现狗儿是女儿身该怎么办? 张氏的胆子比林娘大得多,睥睨了一眼林娘,“别做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狗儿跟着谢信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没读过书,但荒年跟着父母逃亡也见过很多世面,她家狗儿是顶顶聪明的娃,懂事懂得早。 道理跟他说几遍就懂,说话也说得早,她交代过不能把他是女娃的事情告诉别人,他肯定会保守秘密。 更何况狗儿迟早要出来见人,藏着掖着反而引起人疑心反倒是林娘这个胆小的性子才容易露出疑点让别人抓住小辫子。 “是啊是啊,弟媳你不要太焦虑了,狗儿再怎么搞也是个男娃,以后肯定要和男人多接触。不然老跟着咱们这群女人,变得越来越娘了怎么办?”李大娟挽上林娘的手,同意张氏的观点。 林娘叹了口气,唉,希望是她多心了吧。 “你不怕我?”谢信低头看着谢清风,故作严肃的表情吓吓他。 谢信常年干农活身材魁梧,太阳将脸庞晒得黝黑,还留了络腮胡,旁的小孩见到他都忍不住嚎啕大哭。 谢信自己家的孩子都有几分畏惧他,他也很少抱他们,免得一抱就哭,哭得让人心烦。 谢怀家(谢清风的爹名为谢怀)这小崽子居然一点都不怕他,反倒是这大眼珠子滴溜溜好奇地望着他。 “不怕。”谢清风歪了歪头,站在原地冲谢信伸手,“爷爷,要抱抱。” 这一声爷爷直接把谢信的心喊得软了软,别的不说,这崽子长得是真好看,也不知道张氏他们是怎么带的。 第6章 灵堂 谢清风粉雕玉琢的脸蛋吹弹可破,浓密微卷的睫毛轻轻扇动显得更加俏皮可爱,就像是镇上店里卖的瓷娃娃一样。 谢信再次在心里感叹,怎么长得恁好看呢?他回去要让婆娘跟张氏取取经,自家那几个顽小子长得跟黑牛猪头似得,以后讨媳妇都不好讨。 谢清风见谢信望着她有些出神,轻轻跺了下脚,继续奶声撒娇道:“爷爷,要抱抱。” 她其实也受不了自己这种油腻的撒娇,但这路下面石子太尖锐啦。她完全走不动了,还逞强走下去自己的鞋子恐怕要破掉去。 她就这一双鞋啊! “好好好,爷爷抱。”谢信缓过神来,弯下腰伸手抱了下这个小家伙。 属于小孩软软的触感和奶香味扑面而来,谢信的手一滑差点将谢清风丢下去。 难怪张氏平时把这小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孩子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要是磕着碰着,估计得呕死了。 谢信将谢清风带到灵堂旁边的小屋里面,这里面全是谢氏的小孩。 这些小孩身下都有个蒲团,按照习俗小辈们今天晚上要一直跪到天亮,但里面没人看守,不管他们是坐着还是跪着,娃们只要安静地待在蒲团上就行。 小孩嘛,没人苛责他们的。 谢信轻轻将她放下,“你在这跟哥哥们待一晚上,爷爷出去做事啦。”谢信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上“啦”这个可爱的后缀词。 “好,爷爷您也要注意身体。”谢清风冲谢信挥了挥手告别。 “嗯。”谢信看似只回了一个字,实际上心里早已经被甜疯了。怎么会有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崽子呢? 这房间不大,可能是事发突然,仅仅只在墙壁上悬挂了几片白布和符隶。房间里有将近二十个小男孩,见谢清风进来目光都移向她。 这里的小孩基本上都互相认识,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但谢清风很少出门,对他们来说还比较陌生,只是听大人说过她的名字。 大多数小孩儿都是颜控,谁长得好看就亲近谁,见谢清风长得这么好看,对她的好感瞬间飙升,要不是家里长辈威胁谁敢在灵堂打闹,必定有一顿族法吃! 族法可不比平时父母抽他们,族法的鞭子能抽得几个月下不来床。有族法的威慑,这群捣蛋的小伙子才没有第一时间拥上去和谢清风搭话。 谢清风自己找了个蒲团乖乖地坐着,旁边谢虎和谢熊忍不住轻声跟她搭话,“你是怀叔家的小孩?” “你认识我爹爹?”谢清风歪了歪头,在蒲团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方式坐着。 “是.....是啊,你爹以前还教俺们捉蛐蛐呢!”谢虎被谢清风歪头的姿势给萌到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 “嗯,那我爹长什么样呀?我还没见过他咧。”谢清风有些好奇自己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敢在奶奶和娘面前问,怕勾起她们的伤心事。 谢熊也想和这么好看的谢清风说话,抢在谢虎前面回答道:“怀叔人可好了,高大威猛足足有九尺多呢,我爹以前说怀叔一个人能猎一只野猪,他是大羊村最勇猛的男人。” 提到野猪,谢虎拉了拉弟弟的衣角提醒他,怀叔不就是被野猪撞死的吗?谢熊收到哥哥的提醒,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得小了起来。 谢清风若有所思,爹爹有九尺多高,那她应该不会有多矮吧?至少应该有个一米七左右。 忽然一阵风将地上的灰尘扬起卷到她眼睛里,谢清风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 这一幕落在谢熊和谢虎的眼里,却是谢狗儿他哭了。不知道为啥他们的心也觉得酸酸的,虽然他们的爹爹很凶,但还是爱他们的。 谢狗儿出生都没有见过爹爹,好可怜。 “狗儿,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哥俩混吧,我看大羊村谁敢欺负你!”谢虎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信誓旦旦地答道。 “是啊是啊!”谢熊附和道。 “嗯嗯,谢谢哥哥们。”小孩儿的友谊真是来得奇奇怪怪,这么会儿聊的天就要罩着她了?谢清风有些失笑。 这声哥哥直接让谢熊和谢虎沦陷了,谢狗儿真的太乖了。 “狗儿弟弟,你长大了想做什么?”谢熊和谢虎太能唠嗑了,聊天的话题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玩意儿直接跳跃到未来。 “唔,我想当状元郎。”谢清风当然是想考科举啦,说着唱起了一段童谣,“考科举,中状元,全家笑哈哈,当官又发财,日子真美妙!” 谢熊和谢虎摸了摸头,欲言又止,虽然这句童谣大家都会唱,但村里的孩子都没人当真。 就在两兄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谢清风的时候,旁边谢孝家五兄弟的谢大冷叱一声,“果然是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科举可不是一般人能考的。” “你什么意思?”谢熊和谢虎高大的两兄弟瞬间就离开自己的蒲团,站在谢大面前。居然敢当着他们两兄弟的面嘲笑他们刚收的小弟? “我......我难道说得不对吗?谢正叔公十八岁中童生,二十八中秀才,当年大家都以为他肯定能当大官,结果还不是.......” 谢大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一个大人进来拿东西打断了,“吵什么吵,都安静点!小心把你们爹叫进来抽你们啊!” 房里瞬间就安静了。 谢大闭嘴了,这话可不能被长辈听见,否则一顿削肯定是跑不掉,谢熊和谢虎也回到自己座位上。 大人走后,谢清风有些好奇,“哥哥,刚才谢大说得是什么意思呀?” 谢熊和谢虎本来也不想提这个事,但又怕自己刚收的弟弟走上歧途,小声地答道:“谢正叔公就是今天咱们曾叔祖的儿子,就咱们进来时在门口跪着的那个人。” “俺听俺娘说,谢正叔公年轻时可风光咧,是咱们县的案首。案首狗儿你知道不?就是第一名!县老爷还专门送了块耕读世家的牌匾到谢正叔公家!” “当时那风光,那气派,是咱们这块十里八乡独一份!” 第7章 穷秀才 “虽然谢正叔公后面中秀才是第二次才中,可他好歹也是中了!是咱们大羊村唯一一个秀才!那名头说出去可风光了,万一以后成了举人老爷,咱们村交粮税的时候都不会被那些官吏刻意刁难了,咱也可以蹭蹭举人老爷的光。” “但是啊,老天爷就好像跟谢正叔公作对一般,后面考举人的时候就一直没中。” “要俺说,俺就抱着秀才的名头回镇上教书了,考举人的路费、车马费、住宿费、笔纸都是好大一笔开销,听说一次就要二三十两呢!谢正叔公从乌发考成了白发,现在已经将近六十了。” “他们家就生了他这一个,咱过世的曾叔祖可不得兢兢业业弄钱给他吗?谁知这是个无底洞,家里房子田地全部都卖掉了,可怜咱们曾叔祖一直到去世都没有享过谢正叔公的福。” “你看这是一个秀才家办葬礼该有的场面嘛?俺听俺娘说,谢正叔公家有可能只能拿出一两银子给曾叔祖办葬礼了。” 秀才虽然也是功名,但它不能出仕为官,朝廷也没有俸禄发,仅仅只能在有限地情况下享受秀才功名带来的特权,比如说见官不需要下跪,能够和父母官对话的权力,能够免除自身的徭役还有一部分地税。 如果说秀才要继续往后面考的话,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要是考中了举人那就飞黄腾达了,举人可以做官,还能获得地方豪强的经济支持,怎么都穷不到哪里去。 但是考举人极其艰难,一百个秀才里面可能才会出一个举人。但考秀才也不容易,沉没成本太大,大多数人都不甘心回乡教书或者受雇地方衙门长官做师爷、包揽词讼等事,还是决定继续举业。 大多数秀才都是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最终耗尽家财,自古以来穷酸秀才得以此名。 谢虎说完后,叹了口气,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沉声道:“狗儿你可别学谢正叔公啊,你家的情况咱都门清儿,我林婶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咱是老实人,要不你以后跟哥去当账房先生吧,哥还罩着你。” “谢谢哥——”谢清风甜甜地笑道,将内口袋里刚才张氏揣给她的花生米放到谢熊和谢虎的兜中。 谢熊和谢虎这俩小孩哪经历过这种人情世故,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只一个劲地冲谢清风保证以后他们一定会罩着他的。 谢清风听完这两个小孩的话之后,轻声叹了口气,有谢正叔公的这个前车之鉴,估计自家奶和娘更加不会同意自己参加科举。 算了,左不过自己才三岁,先进系统空间学习吧。 有一说一,系统空间里的书很多但是一点都不杂乱,还有这个朝代历年科举的真题,真题里面会涉及到的书籍都有。 外面3年,系统空间里是六年,她已经学完了比较基础的入门书籍,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千家诗》等书,并且全部都背诵下来,还背了一些和科举相关的生僻书籍。 接下来是最难啃的四书五经,她在获取到四书五经等书的权限时,随意翻了翻,发现非常生晦难懂,而系统只提供书籍,并没有任何解释备注,全靠她自己去悟。 唉,要是有个老师能教教她就好了。 系统见谢清风开始进入学习状态在暗处默默赞赏着,如果是它的本体在这的话,它早就海豹式鼓掌了。 它确实是看走了眼,谢清风的天赋比它想象中还要高。除去醒着的时间,她真正在系统空间内的时间其实不到四年。在这个时间内要从零开始学习一种新的文字,并且精通能熟练运用,确实很厉害。 而且谢清风身上有种坚韧不拔的品质,她遇到不会的知识,一定会将它啃下来,从来不会丢在一边。有几篇晦涩难懂的文章虽然她看不懂,但她直接背下来。 对,没错!直接背下来! 这完全跌破了系统的眼镜。 刚开始系统对她这种读不懂,但直接背下来的学习方法嗤之以鼻。看都看都不懂,背下来有什么用?成就点一直都卡在原地都没动过,只会做无用功的愚蠢人类罢了。 但奇迹般的是,她居然在某一天像是开窍了一般!那几本书的成就点突然暴增,就能够解锁新一类书籍了。 真是惊呆统了。 这是谢清风独特的学习方法,暂时学不会又怎样?先把它们背下来,总有一天能突然领悟。她始终相信一句话:教育是有滞后性的,厚积才能薄发。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谢清风醒来时已经在自己家里了,二丫正蹑手蹑脚准备给他盖被子,“姐,奶奶呢?” “她们早上去叔公家里帮忙了,家里就咱俩。”二丫停下盖被子的动作,“狗儿弟弟你饿不饿,锅里温了两个馍馍。” 说到馍馍的时候,二丫偷偷咽了咽口水。 “不是很饿,姐你吃一个我吃一个。”谢清风摸了摸二丫的头宠溺道。 一个三岁的娃踮起脚摸七岁娃的头,场面有点滑稽,但此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二丫早就习惯狗儿弟弟摸她的头了,他小时候好似就很喜欢自个儿的头发。听到狗儿弟弟说分她一个馍馍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蹦一跳地出房门去拿锅里的馍馍。 谢清风伸了伸懒腰,腿有点麻,应该是昨天晚上窝在那个蒲团上压到了。 “狗儿弟弟,我早上听奶说她好像要送你去读书。”二丫捧着馍馍回来认真地啃着,“真好,咱家也有会识字的人了。” 整个大羊村会认字儿的都去镇上发展得可好了,以后可是结结实实的城里人,和她们这种乡下的泥腿子都不大一样了呢。 她狗儿弟弟以后也会成为会识字儿的城里人! “真的?二丫?你别是骗你弟啊。”谢清风听到这里“蹭”地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他真的能读书? “真的,俺骗你干啥?骗你有馍馍吃吗?”二丫咽了口馍馍随意道。 第8章 念书 “奶,奶怎么会突然让我去读书呢?”谢清风有种中了大奖的高兴感,她以为还要很久才能说服自己奶奶让自己去读书。 毕竟这大羊村的村民们每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一讲起读书这件事儿虽然心有向往,也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 家里实在是没有钱去供,再说谢正叔公当年那么会读书的一个人,现在也混成这样,对自家子弟去读书就更是排斥了。 他们只希望生个孩子下来,老老实实地帮他们一起把地种好,以后安稳服侍他们老年就行。 这点子家底,也赌不起。 对于谢清风的疑问,二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不小心听到奶奶早上回来时候说的。 谢清风见二丫有些不靠谱,把手上吃了一半的馍馍塞到二丫手里,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张氏问清楚,“奶在哪儿,我现在去找她。” 二丫又多了个馍馍可以吃,高兴地眼睛都弯起来,“奶和娘都在后山菜园子摘菜准备给谢正叔公送过去,狗儿你现在过去她们应该还没走。” 大羊村每家每户都在自家屋头后面的山里开辟一个小菜园子种些应季的蔬菜,虽然不符合官府的规定,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谁会管几个小老百姓在自家后面种点菜呀。 谢清风飞奔到菜园里,张氏和李大娟正边摘菜边聊天,见谢清风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她抱起来。 “狗儿醒了呀?吃了馍馍没?”张氏边擦谢清风额头上的汗边说道。 “醒了,吃了馍馍。”虽然谢清风现在非常想知道奶奶到底是不是想送自己去读书,但还是乖乖地先回答了张氏的话。 “这孩子,真是咋长那么让人稀罕呢?”李大娟看到粉雕玉琢的谢清风都要羡慕死林娘了,这娃要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就好了。 “奶,我听二丫姐说你想让我去读书。”谢清风这话一出,张氏和李大娟都愣住了。 李大娟的眼神中闪过几分复杂,婆婆真的这么说了? 虽然狗儿的出生拯救了她和大丫二丫,但让狗儿读书这个事情,确实还有待商榷。 供狗儿去读书这笔花销可不小,再过两年狗儿也大了,她们这几个女人都指着他能下田卖力气活多耕两亩田,让她们也歇歇。 这狗儿要是去读书了,家里开销变大,进账却越来越少,这可不行。 她还有大丫和二丫没有出嫁呢,要是钱全给狗儿读书去了,那大丫和二丫的嫁妆咋办? 张氏面对谢清风灼灼的目光,摸了摸鼻子,她也没想到狗儿会知道这件事情。 她早上只是跟隔壁王三梅吹牛,没真想给狗儿去读书。 昨儿个晚上族长领着谢正来找她们借点钱,虽然他是秀才,但族里没几个人愿意借给他。 他们家为了给他继续读书,已经在村里欠了些钱没有能力还,现在又找他们借,真没人敢冒险再借给他。 即使他保证自己已经收心准备开私塾赚钱把钱还给乡亲们,都没有几个人相信他。 万一他又去省城考试呢? 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这是他爹的葬礼钱。 张氏也不明白,为何谢正连给爹办葬礼的钱都没有,还要找别人借钱。 但尽管别的族人不愿意借给谢正钱,她是必须要借的。毕竟谢正的爹在生前照顾她们许多,否则谢清风都没有机会生下来,她们就被外面的那些单身野汉子给吞吃干净了。 她借了二两银子给谢正,谢正跟自己保证六年内连本带利还给她,毕竟他作为儿子必须要守孝三年,这期间不能收徒。 当时谢正还给债主们一个选择,他们如果等不及的话,在第四年可以送自己家里孩子来他那里上学,用束修抵债务。 出了谢正家后,王三梅就在一旁嘀嘀咕咕地不满,“读书有什么用?莫不是真的还不起才让咱送孩子到他家去读书吧?看他那样也不像是能将私塾开起来的人。” “这龟孙不会真的还不起吧?” 张氏平日就和王三梅处不来,听到王三梅这话直接呛声,“人家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居然敢辱骂读书人,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谢正,让告到官老爷那里,直接将你下大狱信不信?” 别人不知道王三梅为什么要借钱给谢正,她还不知道吗? 明年族里就要祭祀了,需要一个挑大旗的在前面舞,希望祖先能够保佑他们后面风调雨顺。对于挑大旗的男人族里会给一两银子做奖励。 这挑大旗也有讲究,必须要力气大,还得舞的好看。 最重要的是,人丁兴旺的那家当家的才有资格竞选。 她家这两年生了五个男孩,可不得使劲争取这一两银子吗?其实一两银子还是小的,最主要的是有面儿! 到时候镇上的谢氏族人都会赶回来看呢! 而挑大旗的人又是族长定的,族长让大家借点钱给谢正办葬礼,她们家又想讨好族长,可不得上赶着借钱给谢正吗? 王三梅见张氏不客气地怼她,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 虽然嘴上说着抱怨,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比较畏惧谢正这个读书人的,不说其他的,秀才可是有直接去见县老爷的权力咧!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村里正了。 虽然王三梅心里畏惧,但面对平日里的死对头张氏,她还是没有露怯个,梗着脖子回了句:“你这么大方,你有本事送你家谢狗儿去读书啊!” 张氏立马回呛道:“我就有本事,怎么了?我就送我家狗儿去读书!” 没想到这句话被二丫听了个正着,二丫还回去告诉狗儿他能念书了。 “奶,我真的能念书了吗?”谢清风的声音再次在张氏的耳旁响起。 张氏摸了摸谢清风的头问道:“咱家狗儿想不想念书?” “想!奶,我想!”谢清风信誓旦旦地点头,眼睛清澈透底。 张氏犹豫了片刻,遂拍了拍大腿,“好!奶送咱家狗儿去念书!” 第9章 商人 张氏的语音落下,李大娟瞳孔增大了几秒,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咱家婆婆。 真的让狗儿去念书? 张氏又亲了亲谢清风的小脸蛋儿,拍了拍他的背,“狗儿去玩吧,奶和伯母还要做事。” “好。”谢清风雀跃地跟李大娟和张氏告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她们的视线。 李大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直爽性子,放下手中的活径直走到张氏面前坐下,“娘,咱真让狗儿去念书啊?” “是啊。”张氏叹了口气,捶了捶自己的腰,“读了书起码能明理,会认字就能去城里找活干,不像咱们这种泥腿子,终身跟土地打交道。” 她知道李大娟会有意见,会觉得她偏心。 但她还真就是偏心。 狗儿是个女娃,她这个老婆子强行改变他的人生,让他一个人担起整个家的压力。 别看现在小时候轻松,长大之后不能嫁人生子,还得养着她们这几个婆子,一家人就指望着这个“男丁”过活。 既然他想念书,就让他念。 念了书,会识了字,以后的活计也轻松些。 李大娟见张氏意已决,也没法子,张氏毕竟是婆母,家里的银钱都掌握在她手上,李大娟嫁过来的时候也就只带了几床被子,她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钱。 她知道送谢狗儿要去读书这件事不可逆转,自己也没有决定权,但她还是不甘心把钱给狗儿去读书,若是说认两个字儿倒是可以,要是要送他去科举,她可不依。 把钱子儿丢水里还能听个响,科举这可是个无底洞啊!隔壁谢正一家老小被害成啥样了都,只顾着面子不顾着里子。 给自家爹爹办葬礼的钱还要借,真是丢了这个秀才的名头! 李大娟走上前给张氏捏捏肩膀,“娘,我不是说不让狗儿去念书,我的意思是万一狗儿要举业怎么办?” “不会的,娘心里有数,咱狗儿不是这块料子。”张氏摇摇头,这点倒是能向李大娟保证。 开玩笑,她家谢狗儿是女娃,本来女扮男装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还去科举?!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可不敢。 李大娟这才点头答应,笑吟吟地继续去摘菜。 张氏望着李大娟的做派摇了摇头,她这个大儿媳心眼倒是不坏,就是小了点儿,只看得到眼前这点小利。 照她说,以后李大娟如果不想改嫁的话,也得靠她家狗儿过日子。 大丫和二丫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哪家婆母会允许媳妇儿带娘嫁的? 李大娟要是回娘家下场会更惨,自从她的大儿子死在徭役上之后,李大娟的娘家就一直来骚扰她们。 收了王癞子十两银子,要让李大娟嫁给王癞子。 这王癞子可不是什么好人,经常出入窑子,听别人说他有一大堆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喜欢虐待女人。 那天要不是她张氏请了谢氏族长来将她保下,她现在还不知晓在哪儿呢! 她要是李大娟,可得日夜盼着她家狗儿长命百岁能一直庇护她们。 村口。 “哟!这不是谢家的狗儿吗?今儿个你奶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了?”丁水生边刨地边跟谢清风搭话,这娃可不多见。 也不知道张氏她们怎么养的,比村里的娃长得都水灵! “水生叔。”谢清风利落地喊人,她从菜园离开后一直在思索赚钱的法子,竟不知不觉地走到村口了。 天气太热了,水生的汗从黝黑的皮肤上滚下来,他翻身上田埂把谢清风拎到树下阴凉的地方歇会儿,“你这娃细皮嫩肉的,要是晒得跟我们乌漆嘛黑似的,你奶估计得气死,赶紧躲会儿阴凉!” “好哦,谢谢水生叔。”谢清风蹲在地上拔草,继续思考有啥活计能让她赚点钱。 “你这小脑袋瓜子在想啥呢?”水生很久没见到这么水灵的娃,忍不住逗逗她,“是不是在想哪家的姑娘好看?” 谢清风无语住了,叔你要不要看看我几岁啊?!我才三岁啊! 水生收到谢清风的小白眼,悻悻地闭上了嘴,跟这么小的娃聊这个好像有点不妥。 “狗儿,你知道省城长啥样不?” “不知道。”谢清风摇摇头,她连镇上都没有去过。 水生就知道谢清风会说没去过,他将背靠在树上,双手放在脑后开始吹嘘起自己在省城居住了一年的日子。 “狗儿,你是不知道省城的繁华,开夜市的时候到处都是灯笼,那阵仗,可美!” “哇——” “街头上还有许多卖艺的,那活整得老好了!” “哇——” “……” 水生说了这么多,嘴有点干巴,从腰间解下水囊猛喝了一口之后递给谢清风喝。 他好久没有见到这种能听他唠完他在省城生活的人了。 村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他们都不乐意听他说的这些,只觉得他是吹牛。 没想到谢狗儿居然对他的这段经历这么感兴趣,一直捧哏似的,他一下就止不住自己的话匣子。 “还有吗?我想听。”谢清风圆溜溜的眼珠底下尽是求知欲,她想知道更多关于村子外面的事情。 水生喝了口水后又继续说,“省城有个客栈叫福来客栈,听说那瓦是北方的商人专门和外族做交易换来的琉璃瓦呢!亮晶晶的可好看了,最顶上的瓦在晚上还能发光呢?!” “哇——”谢清风继续捧哏。 “还有北方商人不知道从哪儿运来的羊肉,可鲜了。” “你吃过吗?” “没有,光羊肉那个菜就四两银子,够咱们一家人两三年的开销了。你水生叔哪有这本事,我是在外面闻到的,真的香!” “那商人好厉害,能弄到那么多东西,他们肯定很有钱吧?”谢清风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丁水生,心中感叹着,要是自己也那么有钱就好了。 “当然啦,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绸缎,就那一身衣服咱们种一辈子田都买不起呢,哪像咱们只能穿麻布和葛布衣。”水生讲起商人,更是有些手舞足蹈。 “他们的日子过得可滋润了,美娇娘在身边陪着,我琢磨着那些达官贵人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呢!” 第10章 万般皆下品 “哇——那当商人可真好。”谢清风幼稚的话语在丁水生耳边响起,他突然就不继续往下说了,突然有些严肃起来。 “狗儿你可不要看着商人日子过得好,就去当商人啊。”水生见谢清风有些崇拜商人的意思连忙改口,“商人都是贱籍,别看他们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只是人家达官贵人的奴才!” 水生望了望四周没人,连忙抱起谢清风给他洗脑,心中懊悔着,早知道就不给狗儿说什么商人的了。狗儿还这么小,要是被他带得以后真的成了个商人,那他就是罪人啊! 谢氏族人估计要扒了他的皮!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几乎是属于贱籍那一类。 “狗儿你明白没有,商人一点都不厉害,都是些贱皮子,蝇营狗苟的玩意儿,商籍五代内都不准科考的,咱就当堂堂正正的农民啊。”水生摇晃着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跟谢清风重复着。 “好好好,我知道了水生叔,我以后不当商人。”谢清风被水生叔摇得头都有点晕了,再三跟他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去经商,水生叔才停止。 在圣元朝,商人是上层统治阶级增加国家税收的手段,商人的税是最重的,高达百分之六十。别看他们手上有着巨额的财产,商人的手上是没有一点权力的。要是不懂点人情世故,哪怕是芝麻大小的官都能找个借口将他们的财产据为己有。 不过谢清风一点都不同情商人的待遇,资本都是逐利的。他们没有生产商品仅仅只是赚取差价就能获得巨额利润,只要有钱赚,哪怕弄得民不聊生也与他们无关。 但商人的待遇和地位是差了点,他们的生活过得还算是很富裕的。 要不是统子逼迫自己考科举,如果只是她自己穿越过来的话,她大概率会走上经商之道。她上一世可是理工科的,兴趣使然她看了超级多的书。 一些能改善生活的小玩意儿她还是会做的,到时候倒卖一下,说不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她如果要走上科举之路的话,这些东西在她强大起来之前绝对是不能出世的,否则很有可能把她打成商籍。 谢清风捂了捂脑袋,好难啊—— 傍晚屋内。 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大家都干活回来略显几分疲惫,饭后张氏突然拿出一个麻布包着的锦囊放在桌上。 沉甸甸的还有几分重量。 “娘,这是.......”李大娟有些不明所以。 张氏清了清嗓子,“这是咱们家所有的钱,都在这里面了,总共是二十两银子,你们数一数。” 说着张氏将碎银子和小银锭倒出来,有几个碎银子上面布着几个牙印和污垢。 “我决定将狗儿送去念书,让他念三年书。” 张氏话语刚落,林娘很是震惊,自己生的孩子居然有机会去读书?! 这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孩子能读书了!她有点晕乎乎的,不敢相信婆母说的话。 “娘?!”林娘还没说话,李大娟有些急躁,“怎么是三年书啊?” 张氏见李大娟很不满,但她只是抬了抬眸子,“依你看应该给狗儿读几年啊?” “一年就够了,会认识个字得了,花恁多钱干啥?”李大娟心里不满,果然啊,她娘说得对,肚里没男娃就是容易被欺负。 她丈夫也去世了,就剩大丫和二丫两个女娃在谢家,现在居然要让谢狗儿读三年书! 她刚早上以为婆母说的是读个一段时间会认字儿就行,没想到居然是读这么久的书。 李大娟知道婆母借给谢正二两银子,想着那二两银子抵了狗儿一年的束修,她想着这二两银子左不过是要出的,让狗儿读书也读得。 谁想到居然要读三年。 真是没天理啊! 读书那么烧钱,光束修一年就要二两银子,还要买书、纸和笔,这些都是开支。 “读一年书能读个什么东西出来!书是那么容易念的吗?”张氏摇头,她刚开始也想着只给狗儿读一年书算了,但她问过村里正了,念书至少要念个三四年才能开窍。 以前家里没有读书人,她也没有在乎读书的事儿,只知道读了书就能去镇上找事做。 下午她去拎了几个鸡蛋去里正家,让他帮她家狗儿指条明路,人家见过的世面总是比她一个妇道人家大。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读书人能做的事儿这么多。 识字儿的在镇上就算是在店里做个跑堂的,一年除去吃喝都能挣个五六两银子,比不识字的跑堂赚得多多了。 里正还说,让狗儿多学几年,学扎实些,这样人家也好重用。半桶子水晃来晃去,大家都不喜欢。 这话张氏确实也赞同,学本事肯定得学扎实些。 李大娟执拗不同意,“谁家没有个男娃啊?念书这么贵,大家都去念书谁下地干活啊?我还指望狗儿过两年下地帮咱收粮呢!这样一来,咱得白养着狗儿啊?” 李大娟这话说得有点重了,什么叫做白养着狗儿? 她不记得前些年狗儿没出生的时候,它们被欺负成啥样了吗? 大丫和二丫扯了扯李大娟的衣角,有些害怕自家娘再说出些过分的话来。 “别扯我,我今儿个不吐不快!”李大娟拍了拍桌子站起来,“狗儿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娃没错,咱们平日里已经精细养着了,你看村里的男娃有谁家的娃像咱家狗儿似的,已经能走了跟个闺女家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别人家的男娃都能出去帮家里捡捡穗,干点活啥的,隔壁谢大小时候还去山上猎了几只兔子呢!咱家狗儿到现在只会喂个鸡,这些我都忍了,毕竟是咱家唯一一个男娃,娇惯些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居然要送他去读三年书?!咱家底都要掏空了啊!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再过两年大丫就要嫁人了,难道让她啥都不带出嫁吗?” 李大娟说得唾沫横飞,声音越来越大。村里家家户户的房子挨得近,又是正值吃饭的时候,村里人都没事儿干,听到她家有吵架赶忙端了饭碗来院里看热闹。 生怕错过了八卦,哪怕隔着门听听声儿也好。 第11章 分开 张氏听到这都快被李大娟给气笑了,狗儿才三岁他能干什么活?家里就这一个男娃傍身她精细着养怎么了?隔壁谢大去山上猎兔子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李大娟是丝毫不提啊! 更何况谢大多高多壮?而她家狗儿是什么身子骨? 不说别的,谢大那体格子,一个人能抵两个她家狗儿! “李大娟你声音再大点儿给我试试?!”张氏的怒火此时也被李大娟给挑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她声这么大是想吓唬谁? “我怎么不敢了?谢勇已经死了,你以为你还是我婆母啊?叫你一声娘算是给你面子了!居然还想用我赚的钱给你家狗儿去读这么久的书,想得美!我明儿个就带着大丫二丫回娘家!”李大娟丝毫不惧。 大丫和二丫听到自己娘说的话,紧紧地牵起手,她们不要跟娘回外婆家去! 外婆家的那几个表哥老用恶心的眼神瞧她们,而且她们两姊妹每次去外婆家都要帮忙做一大家子人的饭,做完之后还不能上桌吃,只能在灶下吃两口青菜。 在外婆家住一天要干老多活了,干不好还要被外婆骂是赔钱货。她们喜欢在自己家,不想以后去外婆家。 “好好好,李大娟你既然这样说,我就不跟你讲以前的情分了,你现在就可以滚蛋!但是大丫和二丫是我们谢家的种,绝对不可能让你带走的!”张氏将大丫和二丫搂到自己身后。 谢清风见这架势都有点懵了,怎么会突然爆发这种家庭大战。 不过李大娟平日对自己也不错,挺疼爱她的,她不希望因为读书这个事情让这个家散掉,连忙出来抱紧张氏的大腿,“奶,您消消气,大伯娘说的是气话,狗儿先不念书了,等狗儿长大之后自己赚银子念书!” 谢清风这话一出,张氏更加愤怒了,俺自己嫡亲的孙子想去念个书都要百般阻挠,又不是花你李大娟的钱! 李大娟没想到谢清风会说放弃念书的话,望向他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但她马上又清醒过来,不能心软,要是此时退一步,婆母要是想让狗儿再举业怎么办?要让她往后余生和村里谢正的爹娘一般生活,她可不依。 “那好,你把我这些年干绣活赚的钱都还给我。”李大娟就不信,家里就她们三个劳力能赚点钱,婆母舍得放她走? 林娘见李大娟说出这种要分开的话,连忙拉过她的手,“嫂,你别激动,狗儿读书的钱我自己赚,我自个儿的儿子不会用公中的钱。” 她刚回来听到婆母说要让谢清风去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在琢磨赚钱的法子,大不了.....就把那玩意儿卖了。 “林娘你在这装什么犊子呢?狗儿去读书,张氏不私下补贴你才怪呢?用的还不是公中的钱?”李大娟将林娘的手甩开,坐在地上似泼妇状地喊叫着。 “可怜我家谢勇在徭役上死了,这些年上交到公中的钱,本以为他娘会留给大丫二丫,没想到全偏心给小孙子读书咯!孙子就是孙子,孙女就不是人了?” “丈夫死了,婆母就开始欺负我这个没有儿子傍身的媳妇了啊!老天爷,你开开眼看看,降下雷劈死这几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大丫和二丫都被自家娘给吓到了,她这个样子.......和外婆真的好像。 李大娟的声音很大,外面看热闹的村民听到后在房子外面开始议论起来。 林娘心里的火气也被李大娟激发了,站起身直接把屋门打开,毫不示弱道,“你说婆母偏心我狗儿,家里是少了你大丫二丫吃了还是穿了?扪心自问,哪家能做到像咱家一样,女娃和男娃一样的吃穿用度?” “不说别的,去年过年娘给大丫和二丫一人制了一套棉衣,钱不太够我家狗儿还穿得去年的呢!你哪儿来的脸说娘偏心啊?” “大家都干一样的活计,啥时候你干绣活的时候我偷懒过?还是说你下地干活我偷懒过?” 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柔弱的林娘今天也突然爆发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李大娟今天如果单论狗儿读书这件事她是获利者确实没理,但她已经在寻求解决这件事儿的法子,尽量不让这个家散。 但李大娟说的这是什么话?已经开始颠倒黑白了! 要是她们家真是重男轻女,她就不说什么了。重点是她们家对待大丫和二丫还有狗儿都是一样的! 村民们端着饭碗点头称是,确实是这样,村里各家各户的情况大家多多少少能看出来。林娘说得没错,她家虽然只有谢狗儿一个男娃,但大丫二丫也没亏待。大丫和二丫穿着打扮都比村里一些小女孩好咧。 有些家里女娃穿的都是男娃穿不下的衣服,吃饭都不能上桌咧。 “既然村里各位父老乡亲们都在这儿,我也不怕大家笑话了,今天就搁这当着大家的面分家!”张氏用力拍了下桌子,一锤定音,闹成现在这样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了。 李大娟被婆母的架势给吓到了,躺在地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脑袋有点嗡嗡的,分家? 她只是不想让狗儿去读书,怎么事情越变越严重了? 她不想离开谢家,打心底讲张氏这个婆母确实不错,她嫁进来第一天也没有像别家一样给她立规矩,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很是护短。 平日里其实也不算偏心,对大丫和二丫很好,虽然时不时会给点零嘴儿给狗儿吃,但大丫和二丫小时候零嘴儿也吃了不少。 分家这话一出,村民们都有些哗然,碗里的饭没了也不想回家添,生怕错过了这种好戏段。 隔壁家的王三梅和谢寿一家更是凝神贯注,分家好啊!她家又少了个劳动力,看她家地里的活还干不干的完! 刚好村里正也在,张氏便请他来做主。 “里正叔,咱们家其实也算不得是分家,俺家谢勇死了,李大娟也不能算是俺家的人。俺想请您来做个主,把这些年李大娟干的活计和嫁妆折合成钱还给她。” 第12章 八两银子 里正摸着胡子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家里多口人也热闹些。”当年谢氏大分家时,里正和谢氏族长一起在场,知晓她们家的情况,李大娟要是真的走了,她家里又得少一个劳力,还要供谢清风读书,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一个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团结一致,大家鼓足了劲儿往一处使才能发家。”张氏掷地有声,“家里有人出了异心,这家还能算是家吗?” “再说了,就因为我要供我家狗儿去读几年书,李大娟就吵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以后要是还有点儿大事,那还了得?” 张氏说的这番道理得到了围观村民的认同,说得确实有道理。 几个已经当了婆母的已经比张氏还气愤了,“要我说,张氏你当婆母当得也是忒窝囊了,居然让儿媳妇爬到头顶作威作福,要是搁俺们家,李大娟这媳妇早就被俺浸了猪笼!” “就是啊,婆母对她如此宽容,她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敢对家里唯一子嗣的未来指手画脚?真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现在还给她分钱?搁俺们家她直接收拾东西滚蛋!还想从俺们手上捞钱,想的美!” 周围人议论纷纷,李大娟有点不知所措,她刚才说的要走只是一个气话,只是笃定张氏不会让她走,威胁她罢了。 谁知道张氏居然这么硬气,真的让她走? 不过她已经被架在这了,如果这时候向张氏低头,那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大不了回娘家!娘之前说过会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不会给她找王癞子那样的人了! “行!那你现在就把钱结给我吧。”李大娟此时气势也弱下来几分。 “既然要算,那就算得干干净净,免得到时候来扯皮说俺们欺负你。”张氏从李大娟嫁进来开始的第一天就开始算钱,“你当年嫁进来就三床被子,咱家给你家四两彩礼,这些年零零总总也给你交了人头税算一两银子。” “你给俺们家干活,做的绣活算二两银子。”张氏说着顿了下,“算下来你还倒欠咱家三两银子!不过你给俺们家虽然没生男娃,但两个丫头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这钱就给你抹了,再给你添六两银子,一共给你八两银子。” 村里看热闹的人都咂舌,居然给这么多! 要知道一些人家里一年到头都没有一两银子结余,居然给一个寡妇这么多钱?! 谢家张氏真是体面人啊! 李大娟也没想到自己会得这么多钱,那可是八两银子啊!给她自己的! 此时留在谢家对她来说也并没有那么好了,她可以拿着这八两银子再找个人家嫁了。要是再生个男娃,这辈子不就安稳了吗? “李大娟,你还有异议吗?”里正转过身问道,他觉得这已经够多了,谢家确实是仁至义尽,对李大娟很不错了。 “啊.....没有,没有异议。”李大娟连连摆手,她还能有什么意见啊?这么多钱! 没人比她更清楚谢家的情况了,谢家的现银总共就二十两,给了她八两,真是不错了。 李大娟看向张氏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激动,“娘,这......” 张氏连忙拒绝,“别喊我娘,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咱就让里正拟个章程,白纸黑字写在纸上,咱们抽空去官府把户籍转了。” 李大娟咬了咬嘴唇,“好。”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就好聚好散吧,她好歹还有八两银子还有生育能力可以再次嫁人呢! 在一旁围观有几家村民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是不是有亲戚还打光棍的,这李大娟看起来腰粗屁股大的,还有八两银子的嫁妆呢! 要是娶了李大娟,家里不一下子富有起来了吗? “行,一式三份,你们来盖手印吧。”里正拟好章程之后摆在她们面前。 张氏干脆利落地按上自己的手印,李大娟一咬牙也按上自己的手印。 谢清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终究是和大伯娘没有缘分。她也不是圣人,李大娟刚才说的话确实是很伤人,她心中积怨已久。 她还是个女扮男装的,系统又只有三次容错给她。 她和李大娟朝夕相处,要是三次机会用完,那等待着她、奶奶和娘的将是万劫不复。 李大娟回房里收拾完行李后回自己娘家了,家里的村民们没热闹看也都散去。 谢家饭桌上的菜已经冷了,突然少了个人家里还有点不习惯。张氏夹起碗里已经蔫巴的芹菜塞到嘴里,“大丫、二丫,奶这么处置你们娘,你们是什么想法?” 大丫已经是12岁董事的年纪,端起碗道:“奶,我没啥想法,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跟着奶。”大丫是张氏带大的。 小时候李大娟对大丫和二丫非打即骂,一直想要个儿子,要不是张氏拦着,大丫早就跳河去死了。自从爹爹去世之后,李大娟才收敛很多,对她们两姐妹才好些。 她当时只是小,又不是傻,分得清是奶对她好还是娘对她好。如果李大娟有儿子的话,她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二丫有些踌躇,她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她也才7岁,便没有回答张氏的问题。 “林娘,你呢?你什么想法?”张氏又把话头递给林娘,“是不是看见我给李大娟分多了钱觉得不公平?” 林娘放下碗,很认真地答道:“娘,我没有觉得不公平,娘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从小就被别人卖来卖去,过着飘摇的生活。 直到被娘买回来给谢怀当媳妇儿才有个家,有吃饭躲雨的地方,现在还有狗儿这个娃,这辈子已经圆满了。 张氏就是她的亲娘,有娘有狗儿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行,那从此谢家就咱们几个人了!咱们以后就专心铆足了劲儿过日子!狗儿,奶送你去读书,希望你不要辜负奶的期望,以后咱们去镇上混好活计干,让奶奶们享享清福!” “好!狗儿一定会让奶奶享清福的!”谢清风握紧拳头向张氏保证道。 第13章 二丫 谢清风是非常认真在跟她们保证,小小的人儿因为激动小脸蛋粉嘟嘟的,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坚定。 小手握紧拳头,语气稚嫩,但由于她的年岁太小,这种充满童真的话并不被大人放在心上,反而被她们调笑。 “那我们呢?狗儿?”大丫装作不乐意了,“你就只让奶奶享清福,不带俺们啊?” 谢清风脸色涨得通红,连忙道:“姐,当然还有你们呀,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好好好!我的狗儿会让咱家过得越来越好!”张氏笑得合不拢嘴,李大娟离开的阴霾暂时消退了些。 吃过饭后,二丫把大丫拉到房间里。 “姐,娘真的走了,咱们咋办?”二丫眼底充满慌乱,刚才在饭桌上不好表现出来,回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姐姐,她终于能坦白自己的脆弱。 大丫坐在炕上拿起绣活开始绣起来,“咱们该咋办咋办呗。” “姐!恁咋一点儿都不着急呢?”二丫把大丫手上绣着花样的鞋垫抢过来,“娘真的走了!恁看房里都没有娘的东西了。” “嗯,然后咧?”大丫望着着急的二丫,不明白为何她对李大娟有这么强烈的孺慕之情,明明小时候她们俩是挨打最多的人。 爹还活着的时候,李大娟还往她们俩的肚子里扎针,说是招儿子。如果不是奶性格强势把住了娘,她们俩不知道啥时候就见了阎王! “咱们该做啥能让娘回来!”二丫期盼地望着大丫,希望她能给个解决的方法,“要不咱们等下偷偷去求求奶吧,娘刚才只是一时之间上头啦。” 大丫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拉过二丫的手,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二丫,姐问你个事儿。娘走了会对俺们的生活造成啥影响不?奶会因为娘走了少咱们吃还是少咱们穿?你为啥非要让娘回来?你忘记她小时候往俺们肚里扎针吗?” “你忘了大冬天的她让咱俩在雪里罚跪吗?要不是林婶子路过劝了两句,咱们早就死了。” 二丫很是认真地答道,“但,不管她怎么对咱们,她还是俺们的娘啊!不是俗话说:生恩大过天吗?” 大丫欲言又止,“算了,大道理俺说不过你。反正你不许去找奶求情,也不许去找娘。这件事儿咱就当没有发生过,等你再长大点儿就知道姐的意思了。” 二丫现在年纪还比较小,娘这几年对她好点儿,她忘记小时候被娘拿藤条抽躲在她怀里哭了。 “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那可是咱们的娘啊!你怎么狠心让娘走啊?”二丫眼里含满泪水,不赞同自己亲姐的行为,这不是白眼狼吗? 大丫气死了,二丫咋这么不开窍呢? 二丫又继续说道,“娘和奶闹掰不也是为了咱们姐妹俩的嫁妆吗?更何况奶说得没错呀,过两年你就要嫁人了,要是钱给狗儿读书了,你嫁人咋办?” 大丫冷笑,“你以为娘真的是为了俺们的嫁妆?”她那种重男轻女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嫁妆和婆婆撕破脸。 她的嫁妆只是给了她一个话头而已。 她就是嫉妒林婶儿生了狗儿这个男娃,以为这个男娃会和她们一样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儿,没想到家里准备去供他读书! 她不想供狗儿去读书,只想让狗儿快点长大帮忙分担家里的活计,她心里不服气她也想生个男娃。要是狗儿是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估计狗儿刚出生她就会上蹿下跳吵着让狗儿去读书! 要是她李大娟真的在乎她和二丫,刚才就会说要带她俩走。 估计她早就想好退路了,要是带着她们这两个姑娘她不好再嫁人。上次去外家时,姥姥就一直在她娘面前嚼舌根,说以后绝对不会再介绍王癞子那种人给娘。 姥姥说她当时只是被猪油蒙了心,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会把王癞子赶出去。 最可笑的是,娘居然信了! 当时大羊村谁不知道她姥带着王癞子来谢家要人的事情啊?要不是奶奶死保娘,还把谢家族长给请出来,娘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不然她能为了谁呀?咱俩是她生下来的,她能不为咱?”二丫坚持自己的想法,推开大丫不想和她说话,径直出了房门,“姐你既然不想帮娘,那你就别管俺了,俺自己想办法。” 大丫摇了摇头,娘又不是不能生了,她还想着带着她那八两银子再嫁呢! 唉,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让二丫自己去撞墙吧。 等得到娘绝情的回复之后就知道回头了。 大丫继续拿起炕上的绣活开始绣起来,狗儿弟弟去读书对她来说是好事儿。娘懂啥,家里有个念书会识字儿的弟弟说出去都有面,她以后的亲事也会更加好议。 要是娘家没有强势起来,她就算带那么多嫁妆出门有啥用?根本就护不住。 第14章 找娘 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农活变多了。以前奶和娘酉时就回来了,但这些日子基本上都要戌时才能回家。 大丫在做饭的间隙也会下田帮忙,二丫和谢清风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家里干农活。可哪怕是全家人这么努力地伺候土地,交完各种苛杂税赋之后剩下解决温饱的钱也不剩多少。 但她们从来都没有喊过一声辛苦或是累,在晚饭的时候还在憧憬着勒紧裤腰带供谢清风读完书之后,能去镇上找活计的好日子。 谢清风就是她们全部的希望。 ------------ “恁别管俺!”二丫在灶上冲着大丫吼了一声后,抹着眼泪跑出了门。 在圈里喂鸡的谢清风一脸懵逼,这两姐妹平时感情很好啊,咋突然吵架了?她出生以来大丫和二丫还从来没有吵过架。 谢清风迈着小短腿快步走到厨房里,“大丫姐,二丫姐咋了?” 大丫蹲下摸了摸谢清风细软的头发,“二丫没事儿,跟姐拌了两句嘴,狗儿不要担心,你继续喂鸡去吧,姐要开始炒菜了。” 昨儿个王三梅在她家门口故意大声地嚼舌根,说她们娘要嫁到镇上某个大酒楼掌柜儿子家里去享清福了,听说那个掌柜家还给了十两彩礼钱给李大娟。 要知道一个寡妇的彩礼足足有十两,这可是惊掉她们这群乡下人的嘴。听说是李大娟在镇上救了那个掌柜的儿子,结果那个掌柜儿子居然一眼就相中了李大娟。 李大娟以后要去镇上过好日子咯!王三梅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酸味,但讲给她家听的时候,可是抱着来看她家笑话的心思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离了你家这个苦窝,以后可要享福咯!看你家的日子越过越差,没有李大娟,过几年怕是连粮税都交不起了吧? 奶和林婶都没理她,随便王三梅这个八婆嚼舌根,可谁知道二丫居然把这话放在心上了。这几天晚上睡觉前一直撺掇自己和她一起去找娘,刚才二丫又在灶上提起这件事情,她说了她几句就跑出去了。 走就走吧,等她去姥姥家被骂一顿就老实了。 谢清风被大丫拎出厨房后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 看二丫走的方向是出村,虽然现在是大白天,烈日高照的,可乡下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可不少。大羊村的村规还算比较严格,那些地痞流氓都不怎么敢进来捣乱,但在外村可就不确定了。 二丫一个女孩子单独出村,奶和娘都在田里干活,等下自己去找娘和奶奶的功夫二丫早就不见了。 谢清风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好歹是个“男娃”,还有系统傍身,有自己在应该不会出大事,便悄悄跟着她后面也出门了。 这也是谢清风第一次独立出村。 不知道跟着二丫走了多久,谢清风衣服都被汗给浸湿,灰布颜色慢慢变深。直到一块大石头上写着牛石村,谢清风才知晓二丫要去哪里。 李大娟的娘家在牛石村,她想来找李大娟。 二丫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但每次转身看的时候都没有人,真是奇怪,会不会是自己太热,热出幻觉来了? 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等到姥姥家找到娘就好了。 李大娟娘家的房子很好认,是村里唯一一家土坯房。牛石村比大羊村还要穷,其他村民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茅草屋。 木门前停着的马车刚走,二丫后脚就到了。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姥姥和姥爷等人,冲着他们挥手,“姥——姥——我来找你们啦!” 二丫的姥姥李氏笑脸立刻凝固,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深深地嵌入了肌肤,就像是树皮一般,“你这赔钱货怎么来了?!”边说还边往马车离开的方向张望,确定那边没有人看之后,大手用力拽着二丫进了屋。 “我来找我娘。”二丫笑着说道。 “她已经不是你娘了,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啊。”李氏用力拧着二丫的胳膊,夭寿啦,这个赔钱货怎么找过来了?还好没有被姑爷看见,要是搅黄了自家女儿的好婚事,她今儿个非得把二丫这贱皮子给沉塘! “俺不!俺要来找俺娘!”二丫使劲挣脱李氏的手,但一个小姑娘的手劲儿怎么比得上平日干农活的李氏呢? 二丫见挣脱不开,冲着院里李大娟住的那间屋子大喊,“娘!娘!俺是二丫!俺来找你了!” “闭嘴!小贱人!别喊!”李氏立马捏住二丫的嘴,一丝狠厉在她眼中闪过,抬了抬下巴示意儿子去把门关上。 还好这贱人来得迟,要是真撞上姑爷一切都完蛋了。 “呜——哇——俺.....娘......”二丫依旧不放弃地喊,斜对面的房门终于打开,李大娟从门中缓缓走出。 李大娟可不是前些日子在谢家的打扮,单螺的盘髻已经变成少女式的飞仙髻,身着淡绿色罗裙,但由于长期干农活风吹日晒肤色有些发黑,被这淡绿色罗裙衬得更加暗,有种滑稽的感觉。 不过这身打扮对于农家人来说,已经是“贵妇”级别的打扮了。 二丫见李大娟出来,眼睛一亮,以为自己的救星来了,却没想到李大娟快步走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院里格外明显,二丫脸蛋瞬间红肿起来,她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 二丫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娘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像是变了个人。 还没等二丫反应过来,李大娟下一个巴掌又扇了过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狠辣,“贱人!你要是捣毁了我的婚事,我马上就把你送到外面的窑里去,你信不信?” “滚蛋!不要再来找我,我已经不是你娘了,你现在是谢家人,我可不是。” 二丫不知道自己被娘亲扇了多少个巴掌,只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想挣脱可双手被姥姥李氏牢牢地用双手桎梏住了。 炎热的热浪席卷着站在院里的人,二丫的二舅却突然说了句让二丫的心瞬间沉下来的话,“要不咱们现在就把这个贱人送到窑子里去吧?” 第15章 卖掉 “我在花窑那边有个认识的熟人,这丫头看上去也水灵,应该能卖个几两银子呢。” “咋样?姐?”二舅说完后看向李大娟,李大娟以后可是城里人了呢!以前是他们做错了事情,希望以后她能提携一下他。 “进了花窑我保证她跑不出去,一辈子都不会来找你。” 李大娟眼底闪过几分犹豫,二丫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花窑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花窑和官窑不同,那里便宜。 服侍的都是些泥腿子,那些泥腿子过日子不如意就喜欢去花窑找乐子,多数身上还带着病,属于那种能快活一天是一天的人。 花窑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活过了三十岁,多数是染上花柳病去世的。 要是让二丫去了花窑........ 在李大娟闭上眼睛说好的刹那,二丫的瞳孔放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娘会这么狠心。 “娘——娘——你,为啥要这么对俺!” “俺是你的孩子啊!”二丫叫得撕心裂肺。 “少废话,跟我走!”大舅从柴房拿出年前用来绑牲口的绳子套在二丫身上,收紧。 二丫也是干过活的,拼命挣脱起来竟差点让她跑开。 但双拳难敌四手,二丫还是被绑起来。 二舅肆意在她身上摸了一把,笑得邪淫,“姐,那这丫头就交给我了。” 李大娟皱起眉头,“你现在不把这丫头送到花窑里去,还磨蹭什么?” 二舅笑得让二丫觉得恶心,“左右都是要送到窑子里,不如先让我这个舅舅玩玩。” “不要——娘,不要——”二丫想用充斥着求救的眼神和撕心裂肺的语气试图唤醒李大娟所剩无几的母爱。 可是李大娟却偏过头去,只是淡淡地对自己弟弟说:“随便你吧,尽早送到花窑去,省得夜长梦多。” “好好好,谢谢姐。”二舅得到李大娟的同意后,兴奋地搓了搓手。 大舅见状也立马举手说要参与。 二丫闭上了眼睛,心已经沉入冰窖中。 她不该不听姐的话,她不该来找娘,她后悔了。 有没有人能救救她啊———— 她再也不敢了。 “叩叩——”木门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内的人有些慌乱。 首先紧张的就是李大娟,她抓紧李氏的手臂,“娘,咋办?不会是许郎他们折返回来了吧?他们不会是听到啥了?” “别慌,先把这个小贱人堵了嘴关到柴房里去,不一定是许家的人。” “好好好,娘,那我先回房里等着。”李大娟提起裙摆立马回房。 “谁啊?”二舅和大舅打开门,发现门外并没有人,低头才发现门口有个才到他们腰部的小童。 嘿,这不是谢家谢狗儿吗? 不足为惧。 谢清风见二丫进去找自己娘亲,想着娘俩估计有很多话要聊,便蹲在外面的树后面等,结果等了将近一个多少时辰都不见人出来。 眼见着天色快暗了,他得回去吃饭,故而进来敲门问问二丫姐姐是不是会在这边留宿。 要是二丫姐姐不在这边留宿,他作为谢家的小男子汉必须要担当起护送姐姐的责任,在二丫姐的外婆家再等等。 “这位是二丫姐的舅舅吧?您安,我来找二丫姐姐。”谢清风还装模作样地做了个不标准的揖,在外面得讲礼节。 “哦,狗儿啊,进来吧。”院里的人听到是谢清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门骤然关紧,上了栓子。 “这位.....舅舅,您可以带我去找二丫姐吗?”谢清风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干脆就跟着二丫姐喊舅舅了。 “好啊。”二舅拍了拍手,只见五花大绑的二丫被李氏和李氏丈夫拎出来。 “狗儿——”二丫见到谢清风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心底的委屈像泉水般喷涌而出。 谢清风见到此时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完球了,这.......情况不对。 “你们这是干什么?!”但他并没有露怯,反而是将手背在身后,语气严肃。 “你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把你们两个卖掉啊。”二舅上下打量着谢清风,“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上去比女人还好玩,那些达官贵人私下里最爱玩娈童,这谢狗儿说不定卖的价儿比二丫还高!” 谢清风在心里直爆粗口,但他心知此时的自己必须要冷静。 “大胆!”谢清风周身的气势突然变冷,“根据圣元朝第一百八十条律法,拐卖人口处以极刑后斩立决,连坐三代以内的亲族。” “你们居然敢公然拐卖良民!” “切,山高皇帝远,谁管得到我们这儿?”这家人被谢清风的气势吓了一跳,怔了会儿,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还只是个三岁稚童,一个三岁小童也想威胁他们?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这条道上根本就没有多少田,都是山路。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和二丫来过他们家。 再说了,这个世道,丢孩子的这么多,一个农民家的孩子谁会管啊?去衙门要受理案件不花个几十两银子,都没人搭理你。 “你确定没人管得了你们?我出门的时候和我大丫姐说了要来你们家,要是我和二丫姐没回去,肯定会来找你们的!”谢清风语气越来越冷淡,这家人不仅全是法盲,而且胆子极大。 李家人依旧是毫无顾忌,“那又怎样?你家敢来吗?我定叫她们也有来无回!就凭你奶那几个女人?莫要笑掉人大牙了。” 李大娟此时也从屋里出来附和,“我哥说得是,狗儿你别挣扎还能少吃点苦头。” 李家一群人正慢慢向谢清风靠近,想抓住他。 谢清风皱眉,脚步变换向后退,他身形小,像个泥鳅似的到处乱窜,李家人很难靠近他。 “你们敢!”谢清风边跑边喊,“我和二丫今天要是在你家出了事,我奶和我娘或许拿你们没办法,可我师父谢正却不会放过你们!” 这句话才真正让李家人停下了动作。 “谢正你们知道吧?这附近十里八乡第一个秀才。前几天我奶刚带我拜完师,我师父还在孝期,但他让我明儿个去学字,要是明天我没去.......” 第16章 晕倒 直到谢清风搬出谢正来,李家人才有几分犹豫。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不敢赌。 谢家的张氏和林娘不足为惧,谢氏族人在大羊村有话语权,但在他们牛石村他谢家算个屁!要是敢打上门,他们牛石村也不是好欺负的! 可谢正就不一样了,他虽然穷,但他可是秀才!拥有见官不下跪的权力不说,还能够直接去见县老爷。 谁也拿不准他会不会为了谢狗儿出头,要是真去县衙状告,那他们这几个小民还真就不敢惹。 谢清风见李家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主动递了个台阶,“伯娘,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二丫姐也是您亲生的娃,咱们以前是一家人,现在当然也是一家人嘛。您就看在咱以前的情分上,放我们走吧。” “您看您马上就要去镇上过好日子了,您这一身衣裳是真好看,俺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穿上这面料的衣服。要是我和二丫不见了,师父和奶奶再找过来,您的日子也不好过是不是?” 李大娟捏了捏帕子,确实,她和张氏朝夕相处十几年,谢狗儿就是她的命。张氏把她赶出谢家也念了她们这些年的情分,给了她八两银子,也算是体面。要是谢狗儿在她这没了,还真有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还要去镇上当城里奶奶呢,可不能被这些贱皮子给缠上。 “罢了罢了,今天就放你们一马。”李大娟摆摆手,示意自家人把二丫放了。 随即语气又狠厉起来,“今天让你们走可以,但以后可不要再来找我,否则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谢伯娘,我向您承诺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不相干!”谢清风冲李家人抱拳,动作不疾不徐,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没有半分惧怕。 “行,你们走吧。” 谢清风动作飞快地搀扶起二丫离开李家,眼见着两姐弟的背影越来越远,二舅舔了舔嘴唇有些失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万一他们回去之后再来找咱们麻烦咋办?” 李大娟瞪了自己弟弟一眼,“不然能咋办?万一谢正闹到县老爷那儿去,你去蹲大牢啊?” 在谢清风说自己已经拜谢正为师的时候,李大娟其实是有几分怀疑这小子是骗人的。但她观察又不像,她离开谢家时这小子说话还没这么文绉绉,刚才谢狗儿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估计拜师这件事儿八九不离十。 她成亲在即,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可不能扯上什劳子官司,听说许郎家还有下人服侍,自己以后可是要做贵奶奶的人呢! “不敢不敢。”二舅缩了缩脖子,这牢里要是进去了,不是一般人甭想出来,在里边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了,咱进去吃饭吧,许家人来这一筷子都没动过呢,咱家好久没做这种好席面,放久可就不好吃了。”李氏见自己儿子在李大娟面前不成器的样子,有些没眼看,赶忙招呼大家进去吃。 不过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女儿成器啊! 还是女儿有本事,居然攀上许家!女婿他爹可是镇上黄花酒楼的掌柜呀,在武连镇的谁人不知黄花酒楼? 女儿嫁进去后,可是当家大奶奶,随便提携下她弟弟,哪怕是在酒楼里当跑堂的也能赚不少银子呢,自己李家以后也是镇上人了! 还得是自己肚皮厉害。 树上蝉鸣此起彼伏,尖锐急促的声音刺破闷热的空气,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 谢清风这小身板扶着二丫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李家的房屋才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姐,咱们歇会儿。”谢清风才三岁,这具身体走了这么远的路有点明显体力不支,喘气声有些粗重。 “好。”二丫连连称是,是她没有考虑周全,她应该抱着狗儿走的。现在谢清风在她心中的地位无比高大。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姐姐必须要保护弟弟,但当自己最绝望的时刻,谢清风这个小身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好像是一道光。 以后狗儿弟弟就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需要豁出性命保护的人。 狗儿尽管额头上早就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但稚嫩的小手却始终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在姥姥家与他们周旋的时候眼神中没有半分退缩,仿佛要用他小小的身躯给她撑起一片天空。 二丫瘫坐在树下,这会儿才冷静下来,正想把狗儿抱在腿上才发现狗儿的后背已经全部都被汗给浸湿,淡灰色的衣服已经变成深灰色,二人明明已经到了阴凉处,她已经感觉到有些凉意,可谢清风的额头还在不停地冒汗。 二丫摸了摸他的小手,发现他的手竟然在不停地颤抖,狗儿,好像在打摆子?! “狗儿,你感觉咋样?”二丫颤着声音问道,用手不停地搓着谢清风冰凉的小手,可她发现完全暖不起来。 谢清风坐下来后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地想睡觉,只听见二丫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啥,摆了摆手想让她安静下来,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狗儿!狗儿!”谢清风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这把二丫吓坏了,她也不敢耽搁抱起狗儿就往家跑。 她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脚程,眼里含着满眶泪水,要是狗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虽然只用了一刻钟就跑回家,但对二丫来说却像是过了几年般久,她脑海里全是在娘家狗儿坚定护着自己的身影。 狗儿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终于谢家青砖房就在眼前,二丫大声喊道:“姐——奶——婶——快来!救命!” 张氏和林娘刚好在家歇会儿,听到这声音和大丫立刻从屋里跑出来,一打眼就看到家里两个小孩狼狈的模样,弟弟趴在二丫身上不省人事,而二丫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两个娃像是从哪儿逃难回来的一样,简直吓死人了。 第17章 二丫这条命以后就是狗儿的 张氏见到自己最爱的孙子了无生息的模样,差点要背过气去,“快!!!!林娘赶紧去郭大夫家请他来救命!” “我现在就去!”林娘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装镇静,自己现在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谢清风整张脸都是淡红色,小小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小手软塌塌地垂着,对周围人的呼喊完全没有反应,像是失去灵魂一般。 张氏咬了咬牙,用力掐着谢清风的人中,粉嫩的皮肤瞬起血红色的印记,眼看着孙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张氏都要急死了。 林娘带着郭大夫匆匆赶来。 人还没进门,张氏就立马下跪,“郭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孙子,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郭大夫吓了一跳,直呼受不起,“好好好,我会尽力而为。” 郭大夫在里面救治,张氏和林娘等人在外面等着,听二丫说完来龙去脉之后,张氏恨得牙痒痒。 好你个李大娟! 她念着以往的情分还给了她八两银子!结果这个女人居然如此狠毒,想让她谢家断子绝孙?! 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残害我家的娃!这仇算是记下了! 要是狗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定要李家全家人血债血偿! 二丫边说边哭,泪水浸在红肿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奶,婶子,俺对不起你们,要不是我硬是要去找娘,狗儿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俺错了,俺对不住你们,要是狗儿真有啥事儿,俺自己上吊谢罪。” “二丫,没事儿。”林娘也是泪眼婆娑,紧紧地搂住二丫,“唉,这都是命!” 二丫也还小,想娘了翻山去找娘,她有啥错?狗儿平日里和二丫关系好,她平日里也一直说要狗儿保护姐姐们,他不放心二丫一个人出门,狗儿也没错! 错的人是李大娟!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目无王法的李家! 张氏本想开口训斥两句,但看着二丫肿起来已经被吓坏的模样,也是有几分心疼,最终也只是在嘴上念叨着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 “吱——-”房间的木门被郭大夫推开,张氏等人着急上前问情况。 郭大夫收起手中的银针,皱着眉头道,“婶子,你家狗儿体质虚弱,外面日头毒辣受了很重的暑气,阳暑太过。我方才已经施针将暑气泄出。” “我开了付方子,晚上丑时三刻灌下,要是辰时醒了就无大碍。若是没醒.......” “便.....便准备后事吧。” 郭大夫说完这句话后,张氏脚下踉跄了几步,有点没站稳。 “这......郭大夫,求您了,一定要救救我家狗儿。” “他还那么小。” “求您了。” 张氏几近失声,身躯佝偻着,目光空洞无声。 要是.....要是她的狗儿再也醒不过来了咋办?这是她的命根子啊?!她乖巧可爱的狗儿! 郭大夫也只是个普通大夫,他已经尽力了额,剩下只能看谢清风的造化。 此时的林娘也是悲痛欲绝,但婆婆的精神快要承受不住,她只能迅速收拾好心情,抹了把脸强装镇定道,“郭大夫,我们知道了,还有别的些要注意的不?” 郭大夫说完要注意的事情后便告辞离开了,天色已经将暗,这家人又全是女眷,再停留在她们家对他的名声有碍,他的小孙子过几日也要开蒙读书呢!要是村里传些风言风语可就不好了。 “这......”张氏悲伤欲绝地坐在谢清风的房门口,她真是不知道做错了啥,苍天要这么惩罚她。 家里的男人一个又一个去世,就连她女扮男装的孙女现在居然也要走了?! 都是她害了狗儿!要是她没有让狗儿女扮男装,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死未明! 难道真应了村里的那些话,她真的克夫克子?! “娘——娘——”林娘见张氏眼神不对,立刻扇了她一巴掌让张氏清醒。以前大羊村曾傻子就是这样癫狂之后变傻的,娘可是她们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出问题啊! 张氏被林娘打完后,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不对,自己不能被打趴下,狗儿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明月高悬,夜色渐深,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蛙鸣,而谢家罕见地将自家屋子全部用蜡烛点亮。 “都已经快一个多时辰了,狗儿怎么还没有醒啊?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吧?”张氏眼底青黑,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 张氏这句话刚落下,谢清风的手指就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苍白憔悴的脸蛋上带着几分迷糊,“奶......我渴......” “醒了醒了!”一家人惊呼,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二丫更是激动得捂住了嘴巴,欣喜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张氏紧绷的脸庞瞬间松弛下来,嘴角更是止不住地上扬,终于醒了,“奶的乖孙啊!终于醒了,等等嗷,奶现在就给你去倒水!” 大丫和二丫对视了一眼,能够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如释重负的欢愉。 谢清风猛猛地灌了几口水,像个小牛犊子似得,这可把张氏心疼坏了,这孩子真是遭罪啊! “对了,二丫姐呢?”谢清风喝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晕倒之前可不是在家里。 “狗子,我在这儿!”二丫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谢清风连忙给她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让她别哭了。 “没事儿,一家人哪来的这些对不住的,我倒是庆幸我跟过去了呢!”谢清风想到要是自己没有跟过去的后果就一阵后怕,睫毛轻轻颤动。 “姐,以后狗儿努力读书保护你......伯娘.....伯娘不好。”谢清风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在现代才堪堪上一年级的小女孩说她娘一点儿都不爱她,让她以后都提防她母亲。 但二丫并不在意狗儿说她娘不好,她娘本来就坏! 她听了狗儿要保护她的这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握紧谢清风的小手,坚定地答道,“李大娟以后就不是俺娘了!俺娘已经死了!” 她二丫这条命就是狗儿弟弟的,以后狗儿让她干嘛就干嘛! 第18章 拜师 (有人说谢清风的代词她\/他有些乱,所以为了更好区分,后面谢清风的代词统一用他来指代。) 自从谢清风上一次中暑晕倒之后,家里的所有人护他都跟护着眼珠子似得,连喂鸡的这种小事都不让他帮忙,生怕他再给累着。 可谢清风说自己身体内充满了力量就是没人信,二丫更是跟个跟屁虫似的。只要她手里没活,就前也跟着他,后也跟着他。 他想帮忙扫个地,扫帚马上就被二丫给抢走,被勒令回床上静养休息。 好好好,那他干脆回系统空间学习了。 那次在李家仅仅只是提了一句谢正,李家人就怕成那个样子。已经足够说明了这个时代有功名在身的必要性了,皇权在上,他不想被别人欺辱、要想护住这一屋子女眷,就必须要读出个名堂来! 再者,眼下田不肥地不壮的,交了苛杂税赋后余粮也不剩多少,哪怕有个童生功名在身上,能免掉家里的税也是好的。 他可一点都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就连童生这种功名拿到现代的高考来说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市的市状元了。 童生试包括县试和府试,县试一般是由每个县的知县来主持,要连考四场,主要考四书文和五言六韵试帖诗。而通过了县试之后才能参加由隶属知府或者知州主持的府试,考试的内容和县试大致相同。 只有通过县试和府试的人才能够成为童生,若继续往下考过了院试,就能成为秀才。 一般家里准备让孩子走科举之路的,大多数都会在三四岁的时候就他们开蒙,然后请各种名师教导。谢清风即使有系统这个作弊器也一点儿都不敢小看这些从三四岁就开始念书的人,要从这些人嘴里撕咬出一块肉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谢清风准备放空大脑回系统空间时,张氏急急忙忙从田里回来,“狗儿狗儿!快起来奶带你去镇上买书去,咱明天就送你去念书!” 谢清风听到这儿,噌得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自己就能光明正大读书了?!他以为还要等三年,等谢正的孝期过了才可以呢。 “快快快,跟奶走。”张氏急匆匆抱起谢清风,“咱们等会儿跟你谢信叔的牛车去镇上,他马上就要走,咱手脚快点儿,等会儿别赶不上了。” “奶,咋突然这么着急呀?谢正叔公不是还没有出小孝吗?”谢清风有些疑问。 张氏在去牛车路上边跟谢清风解释,原来谢正最后一次参加乡试的钱是跟镇上一个秀才借的。镇上那个秀才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今年再打算参加最后一次乡试。 所以前几天就来找谢正要还钱,才出完热孝的谢正葬礼都是找她们这些乡亲借的钱,哪儿还有钱还给他? 但那是镇上那个秀才最后一次参加考试,要是因为钱财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实在是可惜。当时谢正自己考试的时候他鼎力相助,这次轮到他了,谢正自然是不好意思拖后腿的。 所以才决定小孝还没出就办收学生收写束修还债。 圣元朝以孝治国,热孝是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必须每日艰苦朴素,不能大鱼大肉也不能进行任何娱乐活动,禁止走亲访友,也不能穿红戴绿等以表对逝者的尊重。 要是有人在这热孝期间做了这些忌讳的事情,都不用国法来制裁,光是族法就可以直接杀死一个人。如果是官员的话,必须要守满三年小孝,要是没有守满被人抓住小辫子,日后的仕途可就不保了!就连平日交好的朋友也不会再与他往来。 不过谢正决定放弃举业,而且还是为了还钱才没有守满的小孝,也不会有人说他,反倒还会有人夸他有情有义,在丧父悲戚之际还筹钱。 “谢信老弟——等等俺们!俺们来了!”张氏终于能看到谢信的牛车了,还在路口就冲那边大喊,生怕谢信走了赶不上趟。 “快点儿啊——我们马上就要走了。”牛车上还有五六个要赶到镇上的村民,见还要等一个张氏都有几分抱怨。 “来了来了!”张氏抱着谢清风飞奔过去。 这牛车是由粗糙的木板拼凑而成的,车辕只是一根比较弯曲的粗木头,不知道被使用过多久,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 村民们就这样坐在铺着几张破旧草席的牛车上,张氏费劲巴拉才上车,从兜里掏出三文钱递给谢信。 “哎呀,咱家这关系就不用给了,大哥生前帮俺这么多,嫂子要是坐俺的牛车还掏钱,我真是过意不去!”谢信连忙推辞不要。 张氏脸色一板,故作生气道,“以后我要去镇上的日子可多了嘞,哪能次次不掏钱啊?这不是占便宜没够吗?” “快接着这钱啊,你要是不收这钱我就带我家狗儿下去了。”张氏强行把钱塞到谢信的口袋里。 “好吧好吧。”谢信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扯动手里的绳,“乡亲们坐稳了!咱们准备出发了!” 由于天气炎热,日头太晒就不去镇上,一般都是早晨和晚上两趟牛车来回。 “嫂子,你好久没有去镇上了,今儿个急急忙忙地去镇上干啥?” “俺要送狗儿去念书,谢正说是明天收徒,我想着今天傍晚去镇上买些纸笔。” “哟,狗儿去念书啊!念书好啊!有句话咋说来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后咱狗儿考个举人为咱谢家争光!”谢信笑吟吟道。 张氏连忙摇头,“我家狗儿体质弱,下地干农活怕是有点困难,我想着送他去念书以后能找个轻松点儿的活计就好!” 谢信看了两眼谢清风,这细皮嫩肉的,确实干不来他们这些糙老爷们的活计。 “也是哈,张氏你这娃要是下地干农活变黑了确实不好看。”牛车上其他的婶子早就注意到张氏怀里的谢清风了,她家谢清风很少牵出来,纷纷对他露出姨母笑。 “张氏你平日给这娃吃啥呢?咋长这么嫩?真是好看。” 第19章 拜师1 这些农村妇人的词汇量不多,只会用好看二字不停地强调着。 她们的目光灼灼,还有几个婶儿上手轻轻摸他的脸,整得谢清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张氏怀里。 牛车晃晃悠悠地总算是到了镇上。 这是谢清风出现在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来镇上,之前都是听大丫和二丫说镇上比村里繁华好多好多,要是能在镇上立家以后就能享清福了。 谢清风来之前有做好准备,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可,这也太差了。 卫生条件巨差无比,大街上空气中都弥漫着粪便的味道,狭窄的街道两旁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路面泥泞不堪,污水横流,要是遇上雨天这能汇聚成更大散发腥气的水洼。 谢清风刚开始不理解为什么镇上的人就好像无知无觉,闻不到一般。但和奶奶在镇上待了半个时辰后,他发现自己也闻不到粪便的臭味了。 无他,习惯了。 张氏抱着谢清风熟练地避开地上摊贩们随意丢弃的烂菜叶子、果皮顺利到达一家书肆门口。 它的门面窄小而陈旧,仅仅只有一扇斑驳的木门半掩着,门面简陋只用了一块粗布做的幌子挂在杆上,上面写着“书肆”二字。 张氏在门口徘徊了几步,随后又深吸了两口气,抬脚迈进书肆的大门。 “这位婶,您要买点啥?”书肆的小二见终于店里来了客人,赶忙迎上去,“这是您孙子吧?长得真秀气,您是要买开蒙的书籍吗?” “啊?啊?开蒙是啥?”平日里有些强势的张氏在书肆居然罕见地有点呆。 小二很是耐心地解释,“开蒙就是给您怀里这个孩子教一些简单的道理,教他们识字儿。” “噢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这样的,小哥,我明天要送我家孩子去读书,你看买哪一本好些呢?”张氏将谢清风放到地上。 “不然你就买《千字文》和《百家姓》这两本书吧。”小二从书柜里拿出两本崭新的书递给张氏,“您看,我们店里的书全是童生老爷们手抄的,这字迹可是一流。 小二的话让谢清风有些震惊,手抄书?这个世界还没有印刷术吗?这么落后? “童生老爷们抄的书啊......”张氏也被小二的话给震惊了,自家狗儿要是用上童生老爷们手抄的书,会不会也会被文曲星大仙给关照啊? 小二见张氏愣在那里,以为张氏是不满意手抄书,连忙拿出柜子里的印刷书递给张氏。“雕版印刷书咱这儿也有,比手抄书贵个三百文左右。” “您看看印刷术这纸张和墨,用的都是上乘料嘞!” 虽然张氏穿着简朴不像那些贵人,但他们这个书肆做的一般都是这些想送孩子念书的农家人生意。他们虽然在生活上穷,但在让子孙读书这件事儿上特别舍得花钱。 “是啊是啊。”纸墨的香气席卷张氏的鼻翼,她轻轻摩挲了两下纸张后就放下了,生怕自己手上的老茧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勾破。 “这两本书多少啊?” “一两银子一本。”小二笑吟吟道,“咱家这价儿是这镇上最便宜的。” 一两银子一本?! 这也太贵了,张氏定了定心神。 印刷的要一两银子,手抄的就是七百文一本。 等会儿还要去买拜师礼,这才刚开头就要花二两银子,她总共才只借给谢正二两银子。一本书都将近一两银子,这要是往后学下去,这钱估计要如流水般走掉,怪不得谢正越读越穷呢。 自己真的供得起狗儿读这么久书吗?张氏头一次萌生放弃的退堂鼓。 谢清风同样也觉得贵,不过好在三字经和千字文这些启蒙书她已经在系统空间背完了,完全不需要纸质书。他拉了拉张氏的衣角,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奶,咱买些纸笔和墨条吧,师傅还没说要买哪些书呢,万一买错就不好了。” 张氏转念一想,也是哈,谢正都还没有说要买哪些书呢? 谢正应该是知道自家的情况,狗儿又不去科举,或许不要书呢! “我家狗儿说得是,那我们就买点儿纸和笔吧。”张氏抱起谢清风猛亲了一口,“咱家狗儿咋这么聪明呢?!” 小二见张氏有些抠搜,大单没成功竟然只是买几刀纸,撇了撇嘴转身进柜台拿出最便宜的纸笔和墨条,连三字经都舍不得买,这祖孙估计就只买得起最便宜的了。 “纸50文一刀,毛笔20文一支,墨条100文一块。”小二此时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热络。 这些也有点小贵,但今儿个特地来镇上买念书用的东西,张氏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买下,“行,都给我来一份。” 从书肆离开后,谢清风有些闷。 可以看出来张氏买这些东西非常肉痛,但她为了他的未来还是咬着牙买单了。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亲情的谢清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鼻子有些酸酸的。 自己一定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张氏又去东市买了束修六礼:芹菜、莲子、桂圆、红豆、红枣、腊肉。 这六礼是表达对老师敬意和感激最重要的方式,芹菜代表着业精于勤、莲子寓意苦心教学、桂圆寓意着功德圆满、红豆寓意宏图大展,象征着学生以后能够大展宏图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红枣寓意早日高中能够在学业上取得优异的成绩。 前面几种是象征意义,而腊肉主要是“实物”的感激。在圣元朝很多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肉,而腊肉能易于保存,是送礼最实在的物品。 不过在买腊肉张氏跟猪肉摊老板讲价时,谢清风的眼神却被摊子角落的一堆东西给吸引住了——猪大肠。 那滩烂肉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恶臭,缠绕在奇异的肠子油腻滑溜,上面还挂着令人作呕的黑色不明物体。稀溏的猪屎吸附在大肠上面,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十三文一斤啦,我每次买猪肉都在你这买的。” “十四文一斤,婶儿真的少不了一点,我这个小摊子根本就不挣啥钱呐!” 第20章 拜师2 “唉,你这娃开门做生意嘛,让一点儿又咋啦?我下次还来你这儿买。”张氏提起腊肉闻了下,就是这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婶儿,不是我不让利给您,您要是买新鲜的猪肉我倒是可以便宜些给您,可这腊肉确实是不行。您刚也闻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二妹家的腊肉是最地道的?” 张氏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纠结,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无奈,正在准备答应老板这个价格时,谢清风童稚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奶,咱们买些猪大肠回去吧?” 张氏听到这谢清风正指着角落那一桶恶心的玩意儿说要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奶的乖孙哟,这可不能吃啊。” 这玩意儿不管怎么处理它都奇臭无比,吃这个东西跟直接吃粪便有啥区别?圣元朝就算是路边上的乞儿也不吃这玩意。 她家狗儿是咋想的呢?非得买这东西回去? 谢清风头一次有些执拗地望着张氏,“不,奶,我想买这个。”谢清风小小的身体跨过水坑走到那桶猪下水前拎起。 他人都还没桶高呢,张氏连忙跑到他面前帮他提起来,生怕他不小心翻桶里。 夭寿了,这孩子咋恁不听话呢? 也不知道这么恶心的玩意儿非得买回去干啥? “不行,狗儿咱们买完这腊肉就回去。”这跟直接买屎回去有啥区别?她都嫌晦气。 谢清风甩开张氏的手,倔强地站在那,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打湿了细碎的刘海。 祖孙二人站在猪肉摊口子这儿僵持不动。 最后张氏还是拗不过谢清风,松口道,“这死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咋这么犟?!” “这桶多少钱?” 猪肉摊的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对张氏用手指比划了个二,“婶儿,您给我两文钱就行。” 平日里这猪大肠他们都是当垃圾倒掉的,今儿个真是遇见冤大头了。这婶的孙子是真不懂事儿,要是她的娃给她买桶屎回来,少不得一顿竹笋炒肉。 “两文钱?!你咋不去抢?!这一坨屎样的东西值两文钱?我还不如买个肉包子呢?肉包子好歹是精细米面做的。”张氏震惊的声音整条街都能听见,“那俺们不买了,狗儿乖,奶等下给你买肉包子吃,咱不吃这个。” 她都怀疑自家狗儿馋肉馋疯了。 猪肉摊的老板娘连忙拉她回来,“得得得,一文钱好吧,这是最低的价儿了,我总不能白送你吧?” 张氏还是摇头,这桶血水与屎水掺和着的玩意儿白送她,她都不要。 “奶——奶——”谢清风抱着张氏的大腿使劲儿撒娇 ,毛茸茸的小脑袋蹭来蹭去,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张氏。 这还是谢清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对着张氏撒娇,她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赶忙抱起谢清风直喊乖孙乖孙。 “行,一文钱就一文钱吧,老板娘帮我用个结实点的袋儿装起来。”张氏最终还是败在谢清风的糖衣炮弹之下。 “好嘞好嘞!”猪肉摊的老板娘赶忙应声,麻利地把猪大肠给装好递给张氏,生怕她反悔。 不过有一讲一,这妇人的孙子虽然不听话,但这长相是顶顶好的,这镇上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娃都没这娃长得好看。要是自家娃长得这么好看冲自己撒个娇啥的,自己说不定也会要啥买啥。 张氏嫌弃地提着猪大肠上了牛车。 “嚯,嫂子,你这买的啥?咋恁臭?”谢信凑近闻的脸弹开。 张氏也很是嫌弃,“唉,别提了,狗儿死活要买这玩意儿,我也没办法。” “狗儿,你买这玩意儿干啥?臭不拉几的。”谢信好奇地问道,别看平日里这些娃在泥巴地里滚来滚去,但是对屎尿这种东西还是讲究的。 “伯伯,吃吃。”谢清风语出惊人,牛车上的婶子们纷纷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谢家的,不是我说你,虽然你家男人都过了,可也不能饿着孩子呀,多少给孩子弄点肉吃,看给孩子馋的。” 张氏脸色古怪,一年吃一次肉会不会太少了? 谢清风面对众人带着心疼的眼神望向自己,有些生无可恋地望天,默默让奶奶背上没给他吃肉的黑锅。 他在镇上就一直在想赚钱的营生,直到看到猪肉摊角落无人问津的猪下水才眼前一亮。 他可以做卤猪大肠啊! 圣元朝的人不是没有想过将猪大肠作为肉类来食用,可是它实在是又腥又臊,人们找不到祛除臭味的方法,吃这个宛如在食用大便一般。 遂放弃食用,猪大肠就变成猪身上唯一的废物,卖猪肉的屠户们也是提前剔除来丢掉。本来是要丢掉的东西,结果还卖了钱,所以今天猪肉摊的老板娘才感觉捡了个大便宜一样高兴。 圣元朝的人们没有祛除腥味的方法,谢清风知道啊!他在现代最爱的食物就是猪大肠,担心外面吃的不卫生,所以他都是从菜市场买回来自己处理。 看到猪大肠的第一时间,他就想起后山生长去除腥味最重要的野山姜,到时候再去镇上买些桂皮八角就可以卤猪大肠了。 圣元朝的桂皮八角都不贵,他承担得起,卤汁也可以重复利用。 要是还有些料酒效果就会更好。 但酒实在是太贵了,如果要用来祛除猪大肠腥味的话,估计连底裤都赔的不剩。 他其实在镇上还想让奶奶买点桂皮八角,但奶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骂。还是等过两天奶他们去干活的时候自己偷偷坐谢伯的车去镇上用自己的压岁钱买点儿吧。 谢清风虽然才三岁,但是他的压岁钱已经有一百文了。他娘每年都会把奶给他的压岁钱放在炕下,用块布包起来。 等他拜师之后成功把卤猪大肠做出来了,奶和娘就会理解她的良苦用心的。 【宿主,您现在为什么不能回去就马上做一道祛除腥味的爆炒猪大肠给张氏她们吃呢?我感觉张氏她们很大概率不会让您把......味道这么大的猪大肠放在家里的,这么热的天,这猪大肠感觉很快会坏掉。】 系统有些担心。 第21章 拜师3 谢清风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现在要是回去就直接做没有腥味的猪大肠目的性太强了,系统你忘记我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吗?”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奶奶和娘的看管之下,去哪里得知野生姜能够去除腥味呀?圣元朝的人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生姜能够食用呢。 按照奶奶张氏的封建迷信的程度,估计第一时间就会把他送到某位大仙那里去“驱邪”。 而拜完师之后的谢清风就不一样了,他会认字会读书,他可以忽悠张氏说自己是从书上学来的知识。 【懂了,还是宿主考虑得周到。】 牛车悠悠晃晃地回了村,大丫和二丫在家里炒菜,林娘早就在村口等他们准备帮忙提东西。 张氏见到林娘可兴奋咧,婆媳二人挽着手在前面边走边唠嗑。 “林娘,俺跟你说那书肆里面的书可多咧,俺都是数不清。一进去就有股子读书人的味道,可香了。”张氏边说话边张大手臂比划着,想向林娘身体力行地展示里面有多少书。 “真的吗?娘,真的有这么多书?俺每次路过那里都不敢往里面看,真有那么香?”林娘好奇极了。 谢清风听到此处有些失笑,自家奶奶说话还真是......夸大。 “当然啦,恁别看那门面小,门面上面还有灰,里面的书可多可贵呢。一本书要一两银子呢!那书肆里面有两三个大柜子,里面全是书!”张氏说得唾沫横飞。 “我滴个乖乖,那这书肆不得价值几千两?”林娘惊呆了。 “可不是嘛,怪不得人人说书里有啥黄金屋,一本书都要一两银子,那么多书堆成个房子可不得是黄金屋嘛!” …… 到家后,大丫和二丫望着面前桶里的猪大肠,两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自家奶会买这种东西回家。 还特地从镇上带回来。 “奶——你买屎回来干嘛?” 两姐妹有种想把这桶屎给倒掉的冲动,就放了这么一会儿屋里已经有点臭了。 谢清风连忙上前护住自己的宝贝猪大肠,“姐,是我要买的。” 两姐妹更加不能理解了,狗儿买这玩意儿回来干啥? 张氏看到这桶猪大肠也愁死了,早知道在镇上不该听狗儿的撒娇一时糊涂买回来。吃又不能吃,放屋里还臭。 面对一家人凝视不赞同的目光,谢清风摸了摸后脑勺悻悻地尬笑。 林娘皱起眉头,“狗儿你真的太任性了,快把这东西倒掉。晦气死了,我在村口还没发现,提了一路回来,在村口就该把它倒掉的!” 婆母真的太溺爱狗儿了,这屎坨子买回来干嘛?肯定是狗儿在镇上撒泼打滚要婆母买的,要是她跟狗儿去镇上,肯定不会买。 谢清风动作很快,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拎起桶往屋外面跑,边跑还边喊,“奶、娘——你们放心!我这就出去倒掉!” “这还差不多。”林娘还算是满意自家娃的做法,不过婆母这般溺爱狗儿肯定是不行的。 转身就跟婆婆叮嘱道,“娘,您别太宠他了,该骂的得骂,该打得还是得打。” 张氏也自知理亏,用一文钱买桶屎回来这件事儿实在是太荒谬,要是传到村里估计以为她得了羊癫疯。 谢清风哼哧哼哧将桶提到自己屋头后面的窖洞里,圣元朝的百姓们每家每户都会在屋头后面打个窖洞来放食物,屋头后面没有山的村民也会打个地窖来存放东西。 这里面可凉快了,外面三四十度里面最多才七八度,是冷藏猪大肠最好的位置。 谢清风左看右看,将自己未来发家致富的猪大肠放到最里头的位置。 放好后拍了拍手上的灰,收工! “狗儿——倒完了没有?吃饭啦!” 屋前头二丫在喊,谢清风赶忙应声,“来啦来啦——” “桶呢?”二丫见谢清风没把桶拎回来。 谢清风信口胡诌,“我顺手放柴火屋了。” “哦哦,也行,快进去吃饭吧。”二丫摸了摸谢清风的头,有几分心疼。 可怜的狗儿,想吃肉居然想到猪大肠身上了,她等会儿回屋刺绣得绣快点,多赚点钱到时候带狗儿去镇上吃肉包子去。 谢清风回到桌上吃饭时,不知道为啥他老感觉桌上的大人用股......慈爱的眼神望着他。 几乎是硬着头皮吃完的晚饭。 天才蒙蒙亮,张氏就已经在灶间开始忙活起来,谢清风还在睡梦中就被兴奋的二丫喊醒。 “狗儿狗儿,快起床,你今天要去拜师啦!” “嗯好,我这就起来,二丫姐。”谢清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整个人还有点懵懂。 吃过早饭后,谢清风身着粗布麻衣,背上背着大丫前些日子给他用竹条编的“书包”站在篱笆口等待李氏出来。 早晨微凉的夏风拂过他的衣角,略显陈旧但整洁的衣角随风飘动,却丝毫没有减少他那股坚定的精神气。 林娘在一旁看着可欣慰了,自家娃终于长大了。 “好了,清风咱们走吧。”张氏今日罕见地没有叫狗儿这个小名,其实她也不知道为啥,看到狗儿背着书篓有股书生气,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能叫贱名,配不上他家狗儿。 “好,奶你把腊肉放我背篓里吧,我背篓里还能放东西呢。” “乖孙崽,奶提得动,奶力气可大咧。”张氏对上谢清风真诚的双眼,内心软成一滩水。她家狗儿咋这么懂事呢?! 说实话,她带过这么多孩子,谢清风是最好带的娃。晚上从来都不闹腾,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多多少少爱捣乱、闹腾。但她家狗儿一点都不闹腾,特别会疼人。 “那我牵着奶奶,不摔跤。”谢清风轻轻牵起奶奶的手。 张氏真的觉得很窝心,这娃,不白养。 “好好好,咱家清风牵着奶奶,咱们一起走。” 祖孙二人很快就走到谢正家门口。 他们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来求学,谢正家的石砖房前居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谢清风数了下约莫着有五六十个小孩。 第22章 拜师4 “这老多人......”张氏有点震惊,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一个人二两银子的束修,这谢正要是早点开私塾,不得赚死啊?” 有些人都不是附近村的,听说这里有个秀才收学生,特地翻越几座大山带着自家的娃来求学。因为镇上离他们更加远,而且谢正秀才这里的束修才只收二两银子。 镇上的教书先生哪怕只是个童生,都要三两银子一年。在谢正屋头的这些农民们,大部分都不是抱着供自己孩子举业的心思来的,都是和张氏一样。 希望在谢正这里学会认点儿字,以后能够去镇上讨个活干。 谢清风甚至看到了自家村里最穷的那户人家,他们也早早地提着束修在门口局促不安地等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然而谢清风抬头才发现张氏和其他人一样紧张和局促不安。 早上太阳还没出来,甚至还有微风带来丝丝凉意,但张氏身上的汗一茬接着一茬,不停地用袖子擦汗。 “奶,你把篮子放地上吧,还有一刻钟才到卯时呢。” “不重,奶提着。”张氏紧了紧手中的篮子,天老爷的,她等下就要见秀才公了! 虽然按照辈分来说,谢正是她丈夫的表哥,可她还是有点发怵。之前丧礼上也是族长代替谢正来找她们借钱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秀才公啊! 要是她表现出了差错,谢正秀才公宁愿还钱也不收她家狗儿咋办? 一刻钟的时间过得很快,谢正家门口的木门被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男人打开。 是谢正的儿子。 大家终于可以进去拜师了。 但是谢正的儿子却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声音异常响亮地宣布道,“诸位学子以及家长请静一静,今日我们秀才公有令,为了选拔真正有志于学的孩子入学深造,会特别设立一场入学考,凡是通过此次考练者,才能进入咱们私塾念书。” “一刻钟后我会在门边给号牌,请各位乡亲们带着自家孩子排序来领牌子进去考试。” 这话一落下,门口的村民们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还要考啊?” “咱家二蛋大字不识一个的,这要是没通过咋整?要是以后跟咱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儿该咋办呐!” “你问我?我咋知道?” “唉,只能看命了,希望祖宗保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娃能顺利读书。” “我们这大老远的跑过来,田里的活还没干呢,要是没考中岂不是耽误我们半天功夫!哼!不弄了不弄了,走,带娃回去!” “他爹,别走啊,咱好不容易来的,给娃试试也行啊。” 村民们各有各的反应,大多数都是沮丧,一提测试都觉得自己娃不是读书那块料子。 张氏的眼神也展露出愁容,咋办?她家狗儿也不会识字啊。 虽然她担心,但狗儿此时肯定也紧张,可不能灭自己的志气,蹲下来安慰“紧张”的谢清风,“狗儿不怕,大家都不会识字,题应该不会很难。” “嗯,奶我不怕。” 旁边传来一阵嗤笑,祖孙二人转过头去,却见王三梅一家人慢慢走近,“就你们家的狗儿也想读书?可别笑掉人大牙了。要我说你们还是趁早回家吧,谢秀才的考试你家狗儿肯定过不了,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 “早点回去种田才是你家狗儿这辈子的归宿呢!” 王三梅说着自己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这辈子就是当泥腿子的命,可别妄想着翻身呢!读书这种事儿,还得是我家聪明伶俐的四儿来!” 张氏气得眼眶都红了,平日里王三梅怎么跟她吵架她都能还口,就狗儿读书这件事儿她确实还不了口。 狗儿确实一个字都不识得,她正焦虑着呢。 “王奶奶,那谢四哥哥这么厉害,一定能通过谢夫子的测试吧?”谢清风稚嫩的声音吸引了王三梅的注意。 “那当然了。”王三梅抬起下巴神气道,“我家四儿可是在他外祖家学了几个月字呢,肯定比你们这群字都不认识,还妄想念书的泥腿子们强。” 谢四母亲娘家有个亲戚中了童生,她家攀上关系把谢四送去学了一段时间,后来那个童生要举业就把这些孩子又送回来了。 谢四的基础确实比在场的农村娃们要好很多。 “你什么东西敢瞧不起我们?”王三梅没想到谢清风没生气,反倒是引起了在场村民的愤怒,甚至有几个脾气爆的正收拾锄头过来要和王三梅打架。 她这话攻击的可不只是谢清风这一家,在场大多数人的孩子都从来没有学过认字,他们本来就因为不一定能入学而烦躁,还有人在一边说他们祖祖辈辈以后都是在土地里刨食的命,可不得生气嘛? 谢四见情况不妙赶忙站出来道歉,“对不住啊,乡亲们,我奶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合着就你们会念字的就能读书,咱们这种不会念字的就不能读了?”乡亲们的愤怒已经被点燃,并不买谢四的账。 “不是不是......我奶绝对没有说您们的意思。”谢四连连摆手,“要不这样,我替我奶奶给您们道个歉,俺家就在不远处,乡亲们在这儿等应该有些渴吧?等会儿我让家里人送些解渴的茶水吃食来给乡亲们赔罪。” 谢四也算是有诚意了,这么多人的茶水少说也要个一两百文。老早就在这候着的村民们确实是渴极了,等会儿孩子进去考试还不知道要考多久呢,谢四既然说送茶水来赔罪倒也不错。 王三梅听到自家谢四许下这种承诺急得要命,这可是钱啊!刚想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后反悔,却被丈夫谢孝狠狠地扇了个巴掌。 她被打懵了,而且还眼看着自己丈夫也跟着谢四身后给乡亲们道歉,更加懵了。 有必要和这种泥腿子道歉么?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真的揍他们吧?还给他们买茶水?她的钱啊! 第23章 拜师5 正当她打算趴到地上撒泼时,谢孝像是能洞察她的想法一般在她耳边恶狠狠道;“你要是现在敢撒泼,信不信我回去就打死你?” 丈夫第一次这么生气,王三梅被吓到在路边呆呆地不敢说话。 谢孝和谢四还给村民们鞠躬道歉,大家都是一个镇的,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见王三梅受到教训,自己也有实质性的茶水喝便放过谢寿一家。 张氏也没想到狗儿随便一句话,居然会让谢孝家这么大出血,而且王三梅这个喷粪的嘴还接受了制裁,她也满意了。 眼见着一刻钟要到了,连忙拉过狗儿叮嘱他不要紧张,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铛——”谢正的儿子拿着锣鼓在门口敲了一声,“诸位学子们请到这里来拿号牌。” 说实话他也对父亲要考试选学生的这件事不满,全部收进来该多好。自家情况他最清楚,已经快揭不开锅了,还要清高地挑选学生干啥? 全部收进来将近百两的收入呢,他刚才出门看到那些学生背篓里可装着腊肉条,虽然说孝期三年必须茹素,但腊肉可以放很久。 要是实在吃不了也能拎出去卖钱,父亲这些年举业,因为家里全力支持他,自己也只是念了点儿书就早早地出去赚钱,赚的钱大部分也都寄回来给父亲读书。 估计也就他们一家是儿子出去赚钱给父亲读书了。 刚开始他还是很心甘情愿孝顺父亲的,盼望着父亲能中个举人到时候荫庇子孙,他也能讨个漂亮有家世的媳妇儿。谁想到这钱竟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村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家里是外强中干,谁会把女儿嫁到这种无底洞里去呢?要是公公真的考到死都不放弃,考到死都没中,那还沾啥光啊? 弄到他将近三十才娶到愿意嫁给他的媳妇传宗接代,唉,他的媳妇也是乡野妇人,斗大字不识,皮糙肉厚的跟他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唉,不过爷爷去世能够换来父亲的醒悟也好,用秀才的名头开私塾总比继续科举这个无底洞要好。 “一号!王桂丰!” “二号!李牛!” …… “二十号!谢清风!” 快到谢清风的时候,张氏的手都在抖,他都怀疑等会儿太阳出来奶奶都不会躲,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出来,他忍不住开口说道,“奶奶,您别太紧张了嗷,我还不知道要考多久,你等会儿就去那个树荫下面等我,我出来后去那找你。” 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树荫。 “好好好,奶的乖孙,你要是考不出来也没关系,大不了奶送你去镇上读书,镇上不用考。” 谢清风点头后拿着号牌背着自己装着束修的小背篓便进去了。 这是谢清风第二次来谢正家,这次他们这群进来的小孩被安置在柴火屋旁边的小房间内,房间的正中央有块板子。 板子上用木炭写了六个大字:人之初,性本善。 考试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教这些孩子认识这六个字,一个时辰之后谢正会在另外一个房间将这几个字的顺序随机打乱,让孩子们认。 六个字只要认识两个字就可以过关。 谢正认为这已经是非常简单的考试了。 如果这都不能过关的话,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念书,念个几年也是浪费时间,到时候说出去是自己的徒弟还败坏名声。 谢清风表示这完全无压力,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奶奶会不会乖乖在树荫下面等自己,这正是三伏天,就算是上午的太阳也是火辣辣得要命。 轮到谢清风时,已经是正午了,他跟着谢正的儿子缓步走到隔壁房间。 “叩叩——”谢清风礼貌地敲敲门。 “进。”威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谢正和那天晚上憔悴的面容完全不同,今日他身着一身质地较精良却略显陈旧的长衫,面容清矍,双颊微微凹陷,深邃眼眶中的双眼锐利明亮,眼角几道细纹略显老态却丝毫不减他的威严。 “夫子好。”谢清风对着谢正作揖。 “嗯。”谢正用鼻音应了一声,“开始吧。”随即用教鞭指了“初”字。 谢清风都很顺利地答上来了,速度还比较快。 谢正的表情缓和了下,“你以前认过字?” “回夫子,小子从未学过,这是第一次认字。” “不错。”谢正满意地点点头,“以后卯时来念书罢。” “谢夫子——”谢清风面上透过一丝喜意,总算是能读书了! 随后谢正就在他的号码牌上画了个圆圈,让门口的儿媳妇领去侧屋交束修。 谢清风从谢正家出来,一眼就看见在太阳底下等待他的张氏。 果然,奶奶这个急性子不会在阴凉处等着。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张氏,“奶,我过啦!” “真的啊!我嘞个乖孙噢,奶就知道你一定行!”张氏眼睛蹭一下就亮了,抱起谢清风猛亲了一口,“走!回家奶给你做好吃的!” “看你这得瑟的样儿,不就是个入学考试嘛。”王三梅忍不住在一旁酸溜溜地说话,“俺家谢四也过了呢。” 虽然她家谢四早就已经通过,全家人都回家了。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看谢清风的结果。 要是谢清风没过,看她怎么嘲讽张氏。谁知道谢清风那个贱种居然还真过了,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自家狗儿能念书了,张氏此时可不怕跟王三梅对线,“咋?你们家人都全回去了,你还在这看啥呢?还想出两百文请乡亲们喝茶?刚才谢孝的大逼斗你还想再吃一次?” “怎么了?谢孝打我就打了,你这个寡妇想让男人打都没人打呢!”王三梅被张氏戳中心窝子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哈哈哈哈哈,王三梅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张氏狠狠地嘲笑她,斗了这么多年王三梅还是第一次自乱阵脚,“是是是,你最喜欢挨男人打了!你多挨点!” “你!”王三梅脸一阵青一阵白,“俺不跟你吵,掉价。” 第24章 谢四 谢孝家,气氛凝重。 谢孝坐在主位上板着脸,“那个蠢婆娘还没回来?” “爹,我已经让谢大去谢夫子家喊娘了,估计等会儿就到了。”谢孝的大儿子恭敬道,他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父亲这么严肃认真。 谢孝总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出嫁,两个儿媳妇非常争气给他家生了五个儿子,分别是谢大、谢二、谢三、谢四、谢五。前面三个是大儿媳生的,后面的谢四和谢五是小儿媳生的。 一家人沉默地坐在餐桌边上等待王三梅回来。 王三梅在谢正家门口和张氏吵架吵不过,正打算薅她的头发开始动手时,突然被自己的大孙子叫回家。 “大孙子,你知道爷爷喊奶奶回去啥事儿不?” “不知道。”谢大面无表情不说话。 王三梅咬了咬牙,从自己兜里掏出藏起来的糖给谢大,“奶给你吃糖,你告诉奶呗。”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大房生的这三个孩子一点都不和她亲,跟养了群白眼狼似的。 谢大接过糖果这才喜笑颜开,“好像是说今天早上奶骂谢狗儿的事情。” 王三梅心里一沉,难道这事儿还没过去? 推开门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王三梅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了?” “还怎么了?!”谢孝见王三梅一副知错不改的模样更生气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谢正家啊!不能去吗?” 谢孝气得直接站起来拿屁股下的板凳砸向王三梅,“早上吃的亏你还没忘记?还要上赶着去吃亏?” “咋了?!”王三梅躲过那板凳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早上要不是你们点头哈腰地道歉拆我的台,那群泥腿子们真的敢动手吗!” “娶妻不贤啊!娶妻不贤啊!”谢孝气得指着王三梅直喊,边喊还边用扫帚往王三梅身上砸,“你这个蠢婆娘,你要是敢躲,我今儿个就休了你!” 王三梅听到这句话也不敢动了,直挺挺地挨着谢孝的打。 长辈的事情小辈根本就不敢插手,大家都缩在一边看。 直到王三梅开始哭嚎着,“造孽啊——我王三梅给你谢孝开枝散叶,伺候公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想休我!”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大,再久点儿周围的邻居都要来看热闹了。谢四才站出来制止爷爷挥舞着扫帚的手,“爷爷,奶奶可能是不晓得道理在哪儿,咱跟她讲清楚就好了。” 对于这个寄予厚望的孙子,谢孝还是给了几分薄面,“哼!要不是小四求情,就今天你做的事情,我才不会轻饶你!” “不就一两百文的茶水钱吗?”王三梅还是不服气。 “奶奶!不是茶水钱的事儿!”谢四也有点生气了,虽然是八岁小童的他,生气的威严却比谢孝还大。 王三梅缩了缩脖子嘟囔着,“那是啥事儿。” 谢四叹了口气,“奶奶,您是不是忘记我要举业了?您今天早上的话,让十里八乡的村民们都站在咱们的对立面,以后我的名声就臭了啊!” 名声对于读书人而言可是很重要的,这可是一个读书人的操守和品德的代表,拥有良好名声的读书人能获得的资源可多了! 要是他的名声不好,以后科举的路就绝了!先不说朝廷会不会任命一个名声不好品行差的人做官,就连去参加考试都没有人给他作保! 他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他家前些天好不容易下决心尽全家之力供他走科举这条路,爷爷和外公的期望都在他身上,要是被奶奶给毁了,他肯定要气死。 “那......那就这样放过隔壁家?他家的狗儿要是去读书以后超过咱们家该咋办?”王三梅主要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不懂什么叫做长远目标,她只晓得她和张氏斗了半辈子,绝对不能让她超过自己家! 两家从分家开始就摩擦不断,谢四和谢孝也同样咽不下这口气,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谢狗儿那个贱种,不是省油的灯。”谢孝摇了摇头,今日谢清风一句话就挑起了其他村民的愤怒,逼得他们两家自己的矛盾变成他家和村民的矛盾。 以他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谢清风那个贱种确实不是池中之物,他才三岁啊!三岁就有如此心机,确实有点可怕了。 谢四见爷爷对谢清风露出欣赏的目光,不服气地对谢孝道,“爷爷,听说谢狗儿那个杂种不科举,只是学认字日后好去镇上干活,孙儿日后的成就必然比他高!” “到时候他们家肯定会比咱家差一大截。” “好好好。”谢孝连说了三个好字,“有种!不愧是我谢孝的孙子!” 王三梅听到谢四的保证后眼睛也亮了,对啊,自己孙子要是以后做大官,隔壁不是任由他们揉搓捏扁吗?哪怕四儿只考了个童生,收粮税的时候自家做点小动作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她马上抚掌,“好啊!孙子你好好念书,奶绝对做好你的保障!以后小四每天都吃一个蛋!补补身体!” “谢谢奶。”谢四没想到平日看吃的看得紧的奶奶,居然愿意让他每天都吃一个蛋?!真是意外的收获。 其他孙子听到谢四居然每天能多吃一个蛋,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奶!你怎么能这样?俺也要吃蛋!不公平,那俺也要去读书!” “就是啊,家里供老四去读书已经够艰难了,现在每天还要给他吃一个蛋?!这也太好了。” “去去去,你们要是有一个会识字的,咱也会送你们去念书啊!问题是你们认识字吗?”谢孝咳嗽了几声打住其他几个孙子的话,“甭跟我讲这么多,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其他人对谢孝明目张胆偏心的举动敢怒不敢言。 而大儿媳咬着唇心里都快恨死了,她肚皮争气可是生了三个男娃,怎么着都比弟妹强些。虽然弟妹娘家给力能送老四去识字,这她无话可说,但供谢四去读书可是从公中出钱啊! 婆婆和公公不安抚他们也就算了,现在还光明正大地给他一个人开小灶吃鸡蛋!但凡她有一个孩子能跟着一起吃鸡蛋她都没话说。 他这个木头丈夫也是个不争气的!弟弟都站头上拉屎了还拍着手说拉得好! 她真是命苦啊,嫁到这种偏心的家庭。 第25章 夸张 王三梅被谢大喊回家后,张氏也不稀得搭理她,抱着谢清风好一顿亲香,“奶的好乖孙哟!还真是读书的料子!” 以后的日子可总算是有盼头了呀!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有好几家跋山涉水来这求学的村民们一脸愁容,谢正这里是离他们最近最便宜的私塾了。镇上的学馆他们就不要想了,以他们的收入根本就供不起。 很多六七岁的娃都被谢正无情地刷下来,被刷孩子的爹娘们看着谢清风才三岁就通过了谢正的测试,纷纷向这对祖孙投向羡慕的眼神,要是这娃是他们家的该有多好呀? 唉,自家娃终究是没有读书的命! 农门通向士级跃迁的道路就被这一场测验给斩断,你问他们服气吗? 当然不服气了!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面对已经是士族的谢正,他们能抗议吗?他们不敢。 他们有钱供自己孩子去镇上读书吗?他们没有。 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拎着拼凑来的束修回家继续种田。 谢清风没有想到回家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地被张氏走了一个多时辰。在路上随便遇到一个熟人唠嗑,话题都会被她拐弯抹角地转移到他通过谢正的测验以后要成为读书人里去。 包括但不限于: “张婶,我告诉你件好事儿,我估摸着今年的收成应该会很好,咱们的收入应该能翻一翻!” “是啊是啊,那我家的喜事儿比你家多一件。” “啥喜事呀?” “我家狗儿通过谢夫子的测验,明天就能去读书了呢?!” “哟!还真是大喜事啊!恭喜恭喜婶子,以后家里要出一个读书人咯!” 后来张氏嫌拐弯抹角转话题太麻烦,逢人就炫耀。 “哟,嫂子带狗儿出来遛弯呐?” “是啊是啊,我家狗儿通过谢夫子超级难的考试,明天就要去念书了呢!” “张婶,你家还有辣瓜儿的菜种不?我跟你换点儿!” “有啊有啊,我家狗儿明天要去念书了呢!你晓得谢正不?他出的题目可难咧,好多人都没考上,俺家狗子考上了!” …… 谢清风以为张氏已经够夸张了,更夸张的还有他娘和两个姐姐。 自他进门开始,她们看向他的眼神就怪怪的,完全不是以前那种看小孩的眼神,而是看成年人的眼神,就好像他今天不是去拜师,而是去沐浴马上长大的神光。 而且谢清风像往常一样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都被她们严辞拒绝,就连去厨房添个饭,都被大丫姐抢过碗去帮他添。 她们还剥夺了以后他进厨房的权利,说什么读书人不能进厨房这种话,更别说他平日饭后洗碗的这种活了。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跟她们说了好几遍他只是去念书而已,不用这么重视他。他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该干的活必须要干! 家里几个人就好似没听到一般。 得得得,她们也只是稀奇一段时间,等过段日子习惯了估计心态就转变回来了。 第26章 谢虎 谢正昨天一共收了四十多个学生,根据昨天的测试他将这些学生分成甲乙两个班。 甲班是天赋稍好些的班,乙班是稍微差点的班。 第一堂课谢夫子并没有就开始教授他们书本上的知识,而是聊“规矩”。这仿佛是天下所有老师第一堂课都会做的事情。 例如不能打架斗殴、不能在学堂中乱跑乱跳、不能大声喧哗等等,要是违反了夫子说的这些条规,轻则教鞭十下,重则直接遣送回家。 其实来谢夫子这里上学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农家早已懂事的娃,这些不用谢夫子说自然也会做到,只不过谢夫子的惩罚给他们再上了一层枷锁罢了。 他们都是家里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一家七八个孩子中挑出来的佼佼者。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学堂这边是不包饭的,需要学生自己从家里带,谢夫子讲完规矩后让他们去旁边的小屋用饭。 教室的桌椅并不是全新的,而是谢正在镇上学堂里买来他们淘汰的桌椅,所以有些桌椅会出现摇晃。读书人对书非常看重,谢正也不例外。 要是在摇晃的桌椅上吃饭,不小心把油汁、汤汁撒到书上可就不好了。所以谢清风他们进教室之前,就要把自己装着饭菜的篮子放到旁边的屋子里寄存。 谢夫子离开教室后,坐在谢清风旁边的谢虎早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狗儿弟弟,你咋也来了?!我昨天咋没见着你呢?”谢虎刚才在谢夫子还在讲规矩的时候,就忍不住冲谢清风挤眉弄眼,差点儿被谢夫子给发现。 这椅子有点儿高,谢清风用了点劲才下来,“我昨天看到哥哥了,但是看见哥哥在认字就没有去打扰。可能是来参加考试的学子太多,谢虎哥哥没有看到狗儿。” “哦哦。”谢虎点了点头,确实昨天考试不是寒暄的时机,“狗儿你奶说让你读几年呀?我娘说让我读一年。” “一年之后就送俺去镇上医馆给当学徒去。” 谢清风有些疑惑,“那谢虎哥哥为啥不直接去当学徒呀?” “医馆的学徒要认字的才能去报名。”谢虎说完之后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完了,他忘记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了。 立马左顾右盼,他们离饭堂小屋还有点距离,旁边没有同窗在。 镇上的医馆明年就只招五个会认字的学徒,这消息是舅舅特地给他打听到的。每年镇上的医馆都是不限孩子报名,不管读过书还是没读过书的都收,但明年不一样了,明年就只收会认字的。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估计就会有很多想让自家孩子读书的家长送他们的娃去念书。 “狗儿弟弟,你不会也想去当医学徒吧?”谢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谢清风摇了摇头,“不想,我想当状元!” “那就好那就好。”谢虎松了口气,当状元就当状元吧,只要不是和他争医学徒的位置就行,“那狗儿弟弟不要告诉别人,医馆只招会认字的学徒嗷!” “嗯嗯,谢虎哥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谢清风拍拍胸脯保证道。 “不过狗儿弟弟,你奶知道你想考科举吗?”谢清风的家庭情况他是知道的,考科举是不可能的事情,顶多供他读两年书会认字之后喊他去镇上找活干。 “不知道。”谢清风摇头,他奶奶要是知道他存着去科举的心思,十成十不会让他读书。不是家里供不起,而是:她是女扮男装啊! 不过他现在还是三岁稚童,就算他说要科举,奶和娘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那哥替你保密!我明年就去镇上做学徒了,要是你奶不给你钱科举,等哥出师能赚钱之后,哥供你读书!”谢虎摸了摸谢清风的头许下诺言。 没办法,颜控的谢虎就是对谢清风有莫名的好感。谁能够拒绝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团子喊自己哥哥呢?不像他弟弟谢熊那个犟种。 说好了两个人一起来谢正家读书,他迷上了木匠。每天都去孙木匠家里帮忙做事,求着人家收他当徒弟。娘和爹咋劝都劝不回来,木匠哪有大夫体面? 但家里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掰不正他的心,没办法只能遂了那个犟种的心愿。 “嗯嗯!谢谢哥~”谢清风见谢虎这么认真,心也软了下,按照现代的年纪来算,谢虎才是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 他的行为无异于一个小学生拍着胸脯故作老成地说,自己以后供你读书! “哥,给你吃鸡蛋!”谢清风打开自己装着饭的罐子,把最顶上的鸡蛋夹到谢虎的碗里。 谢虎连忙拒绝,虽然他也馋鸡蛋。可鸡蛋在这个时候可是稀罕的吃食,即使每家每户都养鸡下蛋,可鸡蛋都是要留着卖的,平常他家一个月能吃上一次鸡蛋就了不得了。 谢清风撅起嘴故作不满意,“谢虎哥哥你对我这么好,狗儿给你吃东西也是感恩呀,莫不成哥你想让狗儿做忘恩负义之人?” 谢虎哪听过这种话,要是今天他不吃这个蛋,自己就要害得谢清风变成坏人了。连忙把蛋吃掉,“好嘛好嘛,哥吃!” “以后哥罩着你!” 学堂只给他们留了半个时辰吃饭的时间,吃过饭后马上就又会上课。 圣元朝的私塾是没有课间休息这一说的,都是上午一节课,下午一节课。一上就是两三个时辰,这对夫子的体力也是一种考验。不过很多夫子都会在讲台上放个椅子,要是讲累了就让学生自己练字或者朗读,自己坐在椅子上歇会儿。 下午的这堂课,谢夫子讲的是《千字文》。 其实也不能算是讲,而是念。 因为他并没有逐字逐句讲解《千字文》中的释义,而是教学生如何念。台下包括谢清风在内的很多学生都没有买书,但谢正并没有过多苛责他们。 或是让他们一定要去将书买下来,来他这儿读书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农家子弟,而一本书将近一两的银子,家里能凑出束修就不错了,买书确实是有些为难。 谢正只是默默地将千字文的前半部分用炭笔抄写在石板上,让大家慢慢认。 千字文早就已经是谢清风滚瓜烂熟的知识了,他可不想再学一遍自己已经懂的知识,于是便故意跟着大流读了两遍之后,不看前面的石板自己背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引起了谢正的注意,但他并没有当场就问谢清风,而是轻点他的桌子让他下完课后去他的书房找他。 班上的同窗们见谢正一脸严肃,以为谢清风惹得谢正不高兴,纷纷紧了紧皮子,读的声音更大了几分,生怕自己也被夫子单独叫出去。 谢四自然也是注意到这个情况,在心中默默诅咒谢清风被夫子开除,他这个贱种怎么有资格和他一个班?明明他的基础是最好的!他还学过好几个月的字呢! 谢正家里面郎朗的读书声传到外面正在农作的村民耳朵里,干活都有劲儿好多! 张氏和林娘自然也是一样的,虽然她们的田地并没有在谢正家附近,但早上谢清风背着小书箱和提篮去上学的场面还是让她们欣慰极了。 这枯燥乏味的日子,终于是有了盼头。 快到下学的时辰,张氏也和众家长们一样早早地在谢正家门口等着,这可是她家狗儿第一天下学呢!可是学生们一波又一波地出来,谢清风却还没见影子。 张氏正着急呢,却听到旁边的声音说:“奶,我们刚上课的时候有个同窗被谢夫子留堂了,夫子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是吗?那咱可得表现好点儿,可别惹得夫子不高兴。” “我当然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奶我给你背几句今天谢夫子在课堂上教我们的东西。” “好好好!” 张氏听完后更着急,眼见着小孩都快全部离开这了,刚那个小孩说的被留堂的娃,不会真是她家狗儿吧?! 这才第一天上学,就被夫子留堂批评,这以后可咋得了?! 而另一边的谢清风也没想到自己奶奶今天会来接他下学,他反倒大喇喇地进了谢正的书房坐在凳子上乖乖等谢正进来。 说是谢正的书房,但其实这间更像是他睡觉的寝屋。 进来一眼就能览尽全貌,角落里放着一张木板床,另一头便是“书房”。简易的木桌上的墨锭已经所剩无几,毛笔的毛也有些脱落,但上面的书确实整洁。 书架虽然简陋,但很整洁,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知道主人特别爱护。 “吱嘎——”书房的门被推开。 谢清风立马从凳子上下来,向谢正行了个学生礼,与以往的作揖打招呼不同,这是上午谢正才教过对老师的礼节。 谢正点头后移开书桌下的凳子拂开长衫坐下,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色长衫,但是架子不大,捋着下巴带有几根白发的胡子,“你以前学过千字文?” 第27章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他记得这个孩子,昨天的三字经测验时他和谢四一样是最快最好的。谢四他认识,他那个童生亲戚是谢正的朋友。那个朋友特地来跟他打了招呼,说他还要继续科考没有办法继续教,让他多多关照谢四 。 但谢清风不一样,如果他从来都没有学过,但是只在读了几遍的情况下就能背出来的话,那他简直就是天才! 虽然说科举考的并不是一个人的记忆有多好,考的是综合素质以及考生对政治的敏感度。但如果谢清风的记性好的话,别人还在苦苦背书时,他就已经能够开始学注释了。 而且科举考试难,可不止是破题难。难的是题目都没见过,读都读不懂,怎么破?那记性好就是王炸!他看过的书基本上都能记住,效率是普通人的几十倍,这怎么比? 谢清风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夫子,学生没有学过。” “真的?”谢正一下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自己不会真的能收一个天才学生吧?自己科举屡试不中,难道自己开书馆教书育人才是正道么? “你可不要骗为师。”谢正为人较为正直,可不喜欢钻研精营的学生,要是谢清风是拿他玩笑,他今日定会将他逐出书馆。 “学生不敢。” “好!”谢正拿起桌上的书随意翻了一页,“我教你读四遍,你要是能在半个时辰内将此页背下来,日后我的书房你可以随意出入。” 这个许诺可是很重的,当代读书人最忌讳别人随意进出他们的书房,这是最隐私的事情。谢正平日看书最喜欢在书上做注释,融入自己的见解。要是谢清风能够吸收他的独特见解,可比自己一个人在系统空间孤军奋战好得多。 谢正在读的这本书刚好是《尚书》,好巧不巧谢清风去年一个人就在系统空间中把这本书给背完了,他翻的这一页正好是仲虺之诰。 谢清风昨天还在温习这一章来着,真是刚打瞌睡就来送枕头。其实就算谢正抽的不是《尚书》,而是其他的,谢清风也能背下来。 谢清风刚开始在系统空间内背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只是普通人的记忆,背一篇文章要花很长的时间。可是随着他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地背诵,他发现自己背书的效率突然就快了很多。 以往要花一个时辰才能背下来的文章,慢慢地半个时辰、一刻钟就能背下来。而且背完之后基本上都不会忘记,他的大脑好像突然之间被他开发了一样,慢慢地他好像获得了过目不忘的技能。 谢正在教谢清风读完之后,就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的行为举止。他刚才提出让谢清风背下来的这个要求算得上是刁难了。 在谢清风不认识字的情况下,他只教四遍,而且还要求他在半个时辰内就将这页全部都背下来。想当初他学这一章的时候,光是将它读通顺都花了半天。 如果谢清风真的能做到这些的话,那他拼尽全力也要送他走上科考这条道路,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只见谢清风刚开始读的那几遍比较晦涩,读错了好几些字。可神奇的是,后面他越读越快、越读越顺,在通读了十遍之后,谢清风放下手中的书,两只小手有些拘谨地放在两侧。 “夫子,我已经会背了。” 谢正正襟危坐,“背吧。”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谢清风背完后,谢正抚着胡子的手缓了下来,“好,你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来问为师,我等下让子成把书房的钥匙给与你。” “谢谢夫子!”谢清风的喜色溢于表。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是!!” 谢清风走后,谢正没忍住握拳捶了下桌面,要不是念着君子之端庄风范,他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真给他捡到宝了! 抿着嘴唇忍住不要让自己笑出声,但不停颤抖的肩膀却早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的私塾才刚开起来,就天降一个天才给他么?!自己可得好好教导这小子,这可是自己的金字招牌啊!自己只是个秀才,要是谢清风中举人甚至是进士,那自己可就是举人或者进士的老师呢! 稳住如谢正也没忍住想骂娘,他奶奶的,这小子,记性也太好了!!!要是这记性放在他脑子里,他又何必举业多年不中? 谢清风罕见地像个小孩般欢乐,其实他刚才读前几遍书生疏笨拙的样子是演给谢正看的,不然谢正肯定会以为他是妖怪来的。 他以后下完学都要去谢正的书房里面看书!!! 他都不敢想要是全部看完了谢正写的那些关于科举的注解,自己该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奶?你咋来了?”谢清风走到门口,发现张氏在谢家门口东张西望。 只见张氏有些严肃,“狗儿,你是不是惹夫子生气了?” “没有啊。”谢清风有些不明所以。 “那大家都走了,谢夫子咋就留你一个人在这?跟奶说实话,你是不是调皮捣蛋了?” “不是嘞,谢夫子看我学得比较认真,把我叫到书房里考学问咧!” 张氏听到狗儿不是挨批评,提着的心放下来,“那你考得咋样?” “当然是很好啦!而且夫子还让我看书了呢!”谢清风的眉毛轻轻扬起,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氏听闻嘴角也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哎哟!我就知道我的乖孙聪明!” “走,奶带你回家!” 回家后谢清风第一时间就是去后面的窖洞看看自己的猪大肠有没有坏掉。 一打开,独属于猪大肠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谢清风暗道不好,不会是坏了吧!自己昨天晚上还来这里洗了好几遍呢!不应该啊! 快步走近,原本粉嫩的色泽变得有几分暗淡,大肠的纹理也没有之前那么清晰。 种种迹象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大肠很快就要坏掉了。 他还是高估了这个窖洞的作用。 第28章 猪大肠 他的桂皮八角都还没有开始买,可是如果他还不开始做猪大肠的话,最迟明天就会坏掉。 谢清风决定铤而走险,等下就去山上弄点野生姜,今天晚上他就用家里的锅偷偷炒一下。 夜色渐浓,万籁俱静,本是个美好无梦的夜晚,一阵浓烈刺鼻的臭味却打破了这份寂静,睡梦中的张氏先是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异味扰了清梦,她以为是白天的时候鸡偷偷进她房里拉屎,便想着明天早晨再起来收拾。 可是那股子臭味越来越浓烈,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鼻子,硬生生地将她从清梦中扯回现实生活。 她被弄得有些心烦意乱,猛地睁开眼寻找臭味的来源,却发现这股子臭味是从厨房传来的。 这股子屎味无孔不入,穿过门缝和窗户钻进每一个角落。张氏打开房门却发现林娘、大丫和二丫都醒了。 看来都是被这股子屎味给臭醒,得,真是见鬼了。 她今儿个就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发出来的臭味! 推开厨房的门,面前的景象令他们目瞪口呆。年幼的谢清风正站在板凳上,灶台前煮猪大肠?! 林娘的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涌。 谢清风没想到她们全部都醒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家.......都醒了啊。” 林娘克制住自己想打孩子的双手,把谢清风从灶台前抱下来却遭到他剧烈的挣扎。“等等——娘!娘!我还没有弄完!” 谢清风预想的是将猪大肠炒好的时候,家里人都陆陆续续起床了。没想到自己还在焯水的第一步,就把家人全部都给臭醒。 “你这个倒霉孩子,还敢等你弄完?!”林娘头一次这么生气,把谢清风横过来对着他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两下。 “啪啪——”寂静的厨房只听见谢清风的哀嚎和林娘教训他的声音。 谢清风努力向自己两个姐姐求救,可她们都默契地转过头。这次狗儿确实过分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煮屎。 以后她们都得用这口锅炒菜呢!这锅煮那么一顿估计已经被腌入味了,现在锅那么贵,她们也舍不得买新的。 可能接下来的日子,都得吃含有屎味的菜呢! 不对,天气这么热,按道理猪大肠早就应该腐烂了,怎么还能保存得这么好? “你把猪大肠放在哪里?”张氏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在......在后面的窖洞里。”谢清风自知理亏,小声哔哔。 “什么?!!!”夭寿啊!后面窖洞里可是她们过段时间要吃的菜啊!这猪大肠在里面放这么久,菜肯定都被腥臭给腌入味啦! 林娘都觉得打轻了,“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煮啥屎呢?啊?!谢狗儿,是不是你生下来还没打过你,你就开始上房揭瓦了?!” 谢清风真是冤枉啊!“娘——娘——我没有煮屎!我只是在煮猪大肠!” “这玩意儿和屎不是一样的吗?!还在这狡辩!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啥这么红?!”林娘头一次这么生气,张氏都拦不住她。 “娘,求您了求您了,我等下放个东西进去您就知道为啥我要煮猪大肠了!”谢清风真是没想到重活一回,还能体验到被家长揍,剧烈挣扎试图从林娘手中滑走。 “还让你试?谢狗儿你是不是这两天我们太惯着你,你开始无法无天了?”林娘好歹也是干过很多农活的农村妇人,手劲可不是才三岁的谢清风能挣扎得掉的。 “奶——奶——救我救我。”谢清风见实在是没有办法挣脱,自己再不放姜片下去,就要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行了行了,让他试一次又何妨。”张氏发话林娘才将谢清风放下来,她可了解自己孙子,看谢清风这么执着的模样,要是不给他试一下死心,恐怕还有下一次。 谢清风马上把早就切好的姜片放下去,瞬间姜片辛辣清新的香气开始肆溢在锅中,与猪大肠一起翻滚着,渐渐地姜片辛辣的香气渗透进猪大肠的每一寸肌理。 几分钟过后,猪大肠身上令人皱眉的腥臭味消失个干净。 谢清风见时机正好,将猪大肠从锅中捞出来,把焯水倒掉。 家里的女人们以为这就停止了,谁想到谢清风迅速往锅里倒了油。 张氏心疼极了,连忙上前制止谢清风,这么多油都够她们吃四五天的! 可谢清风如同泥鳅一般根本就滑不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猪大肠全部丢到锅里。油锅中瞬间激起一阵热烈“滋滋”声,猪大肠一接触到热油,表面迅速泛起一层金黄色的光泽,软塌塌的模样也变得紧绷起来。 每一道油的褶皱都被热油浸润到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本来晚饭就没吃多少的众人都被这股香味给吸引,张氏眼前一亮,怎么会这么香?! 接下来谢清风又往锅里面放上盐和辣椒,正准备翻炒几番时,自己旁边站着大丫。 大丫接过谢清风手上的锅铲,“狗儿你说,我来做。”她在香味被激发时,就已经被策反了。 狗儿身形太小,费力拿着锅铲翻来翻去的模样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好。”谢清风捂着屁股站下凳子,娘下手可真是重啊! 经过谢清风的一阵指导,一大碟猪大肠新鲜出炉。猪大肠油亮的表面泛着微微地金黄色,混合着辛香调料独特的味道,仿佛酥脆滑嫩的口感就在眼前。 众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谢清风率先夹了一筷子放嘴里,不错不错,是自己想象中的味道。 正准备把筷子放到桌上时,一抬头发现面前四双眼睛盯着自己。 “啥味道?” “好吃!”谢清风将筷子递给在场年纪最大的张氏。 张氏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 浓郁醇香的味道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油脂的丰腴和猪大肠本身的风味融合起来,富有嚼劲的口感在嘴里炸开,恰到好处的韧性让张氏的内心瞬间得到满足。 她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第29章 猪大肠2 张氏边吃边点头,众人刚开始以为她是夸张,等到猪大肠软弹入口之后,纷纷咂舌。 乖乖,比肉还好吃! 他们嘴里猪大肠的香味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怎么样?好吃吧!”谢清风扬起小下巴,骄傲地挺起胸脯等待大人的夸奖,傲娇的眼神更是直接望向刚才打了自己一顿的娘。 林娘心虚地转过头,这猪大肠......被狗儿这么一折腾,确实好吃。 “狗儿,你咋知道这个......东西可以去除掉猪大肠的臭味呀?”张氏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看起来像山一样的植物能去掉腥味呢? 自己和林娘都不知道的事情,狗儿怎么知道呢?不会有什么精怪附身在狗儿身上了吧? “狗儿在书上看到的!” 谢清风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个理由在张氏等人的心里根本就不成立。狗儿在买猪大肠之前根本就不识字,也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书。 他从哪儿得知的? 见众人不相信,谢清风连忙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出自己在脑海中已经演练过多次的理由,“狗儿刚开始想吃猪大肠,奶奶不让吃,所以狗儿藏起来打算偷偷吃。” “最近读书,太忙所以忘记做了。然后今天在夫子书房刚好看见书上说做猪大肠要姜,我上次和奶去山上觉得姜好看所以带回来了。晚上馋,所以我就起床做猪大肠,后面就被你们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张氏等人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谢清风说得颠三倒四,但也能从这段话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但凡谢清风早一点儿开始做猪大肠,就是真的在煮屎而不是发现这种大宝藏。 这还真是个巧合!她家狗儿还真是幸运星啊! 谢清风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了祛除猪大肠腥臭味的秘密。 不过既然是谢正秀才家里的书,为啥谢正自己不做猪大肠吃呢? 二丫替众人发出疑问。 谢清风就猜到她们会问这个问题,“夫子家里的书很多,书架好大,狗儿在角落里的书看到的。” 说不定谢秀才家里的书太多,这本书就没有看,或者是这本书他看过,但根本就没相信,这给他家狗儿捡了个大漏! 这下所有人的疑问都没有了。 只剩下喜意。 便宜的猪大肠能吃!而且还好吃!并且还只有自家才知道做法! 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张氏抱起谢清风猛猛亲了一大口,“狗儿真是咱家的大宝贝啊!他自出生开始,咱家的运道越走越好!” “是啊是啊!”大丫连忙点头,她激动地脸都红了,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家赚大钱的未来。 谢清风被张氏亲了一口后,剩余的几个人也没忍住亲亲他的小脸蛋。 “不过,咱们该怎么卖呢?直接卖炒猪大肠的话,会不会被别人抄走做法呀?”二丫已经在想这门生意该怎么做了。 “我们可以做卤味啊!卤味好卖而且也能放,咱们可以早点儿起来在家里做好,直接去镇上卖就行。”林娘脑袋转的飞快,马上想到对策。 “行!那明儿个我早点起来去镇上集市买桂皮八角。”张氏一锤定音。 谢清风都没有想到家里的女人行动力这么强,居然就定下了策略!他以为自己还要操心后续的事情呢。 见她们雷厉风行地商量摆摊的事情,估计没自己事儿了,谢清风打了个呵欠,“奶,娘,狗儿困了先睡觉去啦,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去吧去吧。”张氏等人没工夫搭理谢清风,挥挥手让他回房。 可谢清风离开后,厨房陷入沉静,要不是桌上还有剩余的猪大肠,大家都要怀疑这不是现实而是她们的一场梦境。 谢清风在房间里面呼呼大睡,外面的张氏等人却是一夜无眠,商量了一个晚上。 “行,既然事项都敲定完了,我最后要说一点。”平时在她们面前慈祥温和的张氏,在此刻的目光锐利如箭,严肃地告诫每一个人,“这个法子是狗儿想出来的,所以赚来的钱他得占一半,剩余的钱除了给咱们吃穿用后就留给你们添妆。” “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们以后要是嫁人了,想用这个秘方来赚钱俺也不会阻拦你们改善自己的生活,我只希望你们能念着自己还有个弟弟。卖卤猪大肠不要和狗儿抢,你们去别的镇上卖。” 二丫听到奶奶说的话,一点不满都没有,立马附和道,“奶,我这条命都是狗儿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将这个秘方告诉他人,就算嫁人了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做这个卤猪大肠的生意,否则我不得好死!” 大丫紧随其后跟着发誓,本来这个方法就是谢狗儿独自发现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奶奶这么说有啥不对。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张氏心里暖暖的,只要家人齐心,什么困难都能够克服的! 公鸡打鸣声渐起,晨曦微露。 谢清风一醒来,自家娘、奶和两个姐姐们就已经洗漱完毕,看这阵仗是打算大干一场,虽然一晚上没睡,但今天的她们看上去格外有活力,感觉一口气能犁八亩地。 以前她们的盼头在谢清风身上,现在她们的盼头在自己身上。 真好。 谢清风感叹道。 到学堂后,谢虎忍不住问他昨天傍晚夫子留他干啥?是不是批评他了? 谢虎这话一问,四周悄悄同窗们讨论的声音都变低,显然他们也很好奇昨天晚上谢夫子跟谢清风说了些啥。 但谢清风并不打算把昨天的事情告诉谢虎,虽然谢虎大哥人很好,但他不想考验人性,更别说周围还有这么多“小耳朵”在偷偷听,人患寡而患不均嘛。 “夫子说我读书的时候老跑神,让我专心点儿。” “噢,原来是这样啊。”谢虎立马坐得端端正正的,读书跑神就会被留堂,他可不能跑神! 上课时间到了,谢正拿着教鞭走进来,“今天我们继续学《千字文》.......” 第30章 猪大肠3 一天的教学时间过得很快,下课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谢虎早就收拾好了书箱,见谢清风还端正地坐在桌上,“狗儿,你还不走吗?” “今天夫子布置的背诵任务我还没有背熟,我等下背完了再回家,谢虎哥你先走吧。”谢清风摇头,他得等大家都离开后去谢正的书房看书呢! “行,那你加油背。”谢虎缩缩脖子,其实他也没有背熟。但夫子并没有要检查他们的意思,狗儿不愧是下决心要科举的人,居然能在书桌上坐这么久。 他可没这个耐心,上完上午的课他就有点昏昏欲睡,等下回家他还约了隔壁村阿牛去斗蛐蛐呢。 而一旁的谢四听到谢清风说自己还没有背完,冷笑一声,“某些人没有这个天赋就不要强求了,背这点内容都要这么长时间。” “跟你有关系吗?”谢清风连个眼神都欠奉给他。“管好你自己吧。” 谢四还想再说些什么,谢虎站在他面前撸了撸袖子,“你想打架?” 就谢四这体格子可扛不住谢虎一拳的,他瞬间哑火只丢下一句便离开了,“你要是敢在学堂打我,明天我就告诉夫子去,开除你!” 谢虎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完全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 谢四和谢虎离开后,教室里面已经没有学生了,谢清风才收拾好书箱去往谢正的书房。 谢正书柜里的书排列顺序都是有讲究的,风土人情类、通史类、诗词类等等全部都井井有条,上面还有相对应的标签,谢清风想看哪个种类的都可以随后拿。 谢清风打开上次谢正考自己的那本尚书,从第一页开始看起,原来......正经接受过科举教育思想的谢正是这样想的。 和谢清风刚开始理解的并不相同,他求知若渴地阅读起来,原来还有这种看待问题的方式。 大概看了一两个时辰左右,感觉快到吃饭的时候,谢清风便自觉地收拾好东西离开谢夫子家。虽然谢夫子说能够随意让他进出书房,但他也不能当贪得无厌的人。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必须讲究分寸感。 人家已经给自己行了方便,就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谢正下完课后就去还钱了,回来后发现谢清风早就已经走了。 谢子成一直都注意着父亲所谓的“天赋”小孩,“回父亲,他申时走的。” “他看了多久书?” “一个半时辰吧。” 谢正满意地点点头,三岁看老这句话可不是空谈。再有天赋的小孩,如果没有努力的汗水,最终只会像方仲永那般泯然众人矣。 谢清风这个学生秉性确实不错。当年谢子成三岁的时候,连最基础的三字经都不会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受到谢正夸赞的谢清风吸收完知识神清气爽地到家后,发现家人沉默地坐在饭桌边。 饭桌上放着喷香的猪大肠。 “这是......咋了?”谢清风不确定地问道,“怎么都不开心呀?” “唉。”林娘叹了口气。 紧接着大丫姐和二丫姐也都跟着叹气。 她们本以为卤猪大肠会被人们疯抢,特地做了一大盆去镇上卖。 结果根本就无人问津,根本就没有人买。别说和肉包子一个定价了,到后面就算是一文钱一斤都没有人买。 今天就连香料和油的成本价都没有卖掉。 亏本的感觉真是难受啊。 这个生意完全做不下去,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她们的猪大肠没有腥臭味。 哪怕猪大肠表面看起来多么好吃都没有客人光顾。 “没事呀。”谢清风夹了一筷子猪大肠塞到嘴里,“万事开头难嘛!” “可是这也太难了,狗儿。”二丫早上充满自信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失落。 “可是我们都没有卖东西的经验呀。”谢清风童稚的声音响起,“姐,你们第一次看见猪大肠的时候,都觉得我在乱玩呀,那和咱们素不相识的人凭什么相信咱们的猪大肠能吃呢?” “毕竟没有人想付钱吃屎呀!”谢清风说到这的时候摊了摊手,再加上一副无奈的表情成功地把她们给逗笑了。 “确实是这样。”张氏点头,“狗儿说得没错,咱们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人家买咱们的东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可是咱们用啥办法呢?”家里人沉默了。 “狗儿,你有啥好办法不?”虽然谢清风年纪小,但从他去读书开始,家里人下意识就会询问他的意见。 “嗯......”谢清风思考了片刻,“奶奶您们先稍安勿躁,我过两天就休沐,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镇上看看,卤猪大肠这几天先停停。” 谢正的学馆每五天都休沐两天,不仅给学生一个喘息的时间,也给夫子一个休息的时间。 “好。”张氏一口答应,狗儿是读书人,虽然没读几天,但肯定比她们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有见识。 谢清风吃过饭后便回房里消化自己今天在谢正书房里看完的知识。 他在看谢正注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练字!谢正的字写得很是工整,可以说是比印刷体还要印刷体,还能从中窥见些许风骨。 但谢清风的字,却像是狗爬一般。 系统空间虽然有名家的字帖可以供他观看学习,可系统空间不能写字,练字必须在现实生活中练。 他暗忖练字这件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 认真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休沐的日子马上就到了。 而这几天对张氏等人来说却是非常折磨,终于等到狗儿休沐了。她们早早地就将新鲜的卤猪大肠做好,就等着谢清风说出发。 “哟?你们这一大家子去镇上干啥呀?走亲戚吗?”牛车上同村的村民好奇问道,很少有一大家子人大包小包地都去镇上的情况,家里田不要伺候了? “嗯,对。”张氏点点头随便糊弄了几句。 狗儿说了,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不能告诉别人。 第31章 猪大肠4 谢信的牛车如往常一般停在镇口。 “狗儿,咱们走吧!”张氏等人拎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卤猪大肠。 “奶,咱们不去菜市场,去码头!”谢清风小手往码头方向指。 林娘不懂,“狗儿,咱们去码头干啥?码头都是男人干活的地方,人家干完活又累又饿,咱这点猪大肠还不够人家一口的呢!那边量大管饱的东西才卖的紧俏。” 谢清风脸上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要的就是又累又饿!” 林娘还想说些啥,但是被二丫给打断了,“婶,狗儿这几天看书看得可认真了。书上都是前人的智慧,那都是人家吃过亏的经验,咱听狗儿的吧。” “也是。”林娘转念一想觉得二丫说得没错,上次她们自己贸然来镇上卖卤猪大肠,结果啥都没有卖出去,亏本亏死了。 还是听狗儿这个读书人的吧。 谢清风没想到读书人这个身份这么好用,家人居然会这么推崇自己。 他刚才在牛车上还打了一肚子腹稿来说服家人呢! 谁知根本就没用上! 码头上的石板路经过无数次的踩踏和重物的碾压之下变得坑洼不平,堆积如山的货物正在等待着劳工们的搬运。 谢清风她们是早上来的,劳工们才将将开工。 可是码头边上卖早饭的小贩已经却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大丫见状有点泄气,“狗儿,咱们是不是来晚了呀?咱要卖的话,得早上来卖。这会儿劳工们都开始干活了呀。” “没事,姐。”谢清风安抚道,“咱们把摊子先把摊子支起来先。” “既然咱们已经来了就不要说丧气话,干活干活!”张氏深知士气的重要性。 她们手脚麻利,很快摊子就被支好了。 说是个摊子,但其实就只有一个前几天刚找木工打的能折叠的桌子而已,刚好能够一个人操作的台子。 随后谢清风便从自己的书箱里拿出两页纸用米浆糊在木杆上,一页上面写着:雅韵肠风,1文1份;另一页是谢清风自己画的猪大肠q版小像。 “这是啥字儿呀?”张氏只认得1文1份,其他的都不认识,林娘和大丫二丫同样向谢清风投来疑惑的目光。 “奶,这叫:雅韵肠风!”谢清风指着雅韵肠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 “噢噢!鸭云肠风。”张氏等人不认识字,也不知道怎么读,只得依葫芦画瓢地跟着谢清风念。“不错不错,狗儿取的名儿就是好听!不愧是读书人呐!” “狗儿,换个名儿大家就会买了吗?”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谢清风也不敢打包票,但码头上来往的可不只是劳工,还有很多商人和读书人呢。 要是直接叫卤猪大肠这种名儿,他敢保证那些人连靠近他家摊子都不会靠近。 “奶,你和娘还有大丫姐就站在这守摊子。”谢清风用油纸包了十份卤猪大肠让二丫帮忙拿着,“大丫姐和二丫姐跟我走,咱们去推销!” 早上出来时,谢清风就让大丫姐和二丫姐穿成男孩的模样,将头发都盘进帽子里。这里男人偏多,她们出来做生意还是打扮成男人安全些,不然吃亏了也没地找说理去。 “狗儿,啥叫推销呀?”自从狗儿去念书之后,总是蹦出几个她们听不懂的话。 “推销就是把咱们的卤猪大肠卖出去。”谢清风举了举自己手上油纸包着的猪大肠。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推销!”原来是这个意思,二丫也学着谢清风举起手中的油纸兴致满满地跟在他身后。 码头上的力工们并不是一整天都在干活,由于要搬的东西非常重很耗体力,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干一个时辰左右的活后就在边上的石块处歇会儿,喝喝水啥的。 谢清风带着二丫便去的就是他们歇息的石块处等着。 陆陆续续就有劳工回来休息,见状谢清风立马凑上去。 “谁家的小孩啊?起开起开别挡道。”这小孩都没他腰高,看上去细皮嫩肉的,等会儿一个不留神踩到了咋整? “欸!叔,我这就让开。”谢清风让到一边,等他们坐下后开始了自己的吆喝。 “叔们,俺家刚来这块做生意,想找您们讨个巧,尝尝俺家做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啥要改进的地方。”谢清风粉雕玉琢的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话说的实在是讨人喜欢。 在码头上干活的男人们大多数都是谢清风爹这个岁数,刚好是稀罕小孩的时候,谢清风虎头虎脑的说的这话让他们早上干活的燥意都被这充满稚气的童真给驱散。 “哟,谁家的小孩儿这么懂事?”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搬货工乐呵呵地笑道。 “是啊,这娃看上去都没有六岁吧?这么快就出来帮家人干活?”站在谢清风对面手臂粗壮肌肉隆起的男人同样感叹道。 谢清风见自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立马抬起小手将油纸中的卤猪大肠拿出来给大家看,“我家的摊子就在咱们码头入口那块,这是俺家自己做的雅韵肠风,各位叔叔伯伯们尝尝看——” 开头说话的那位搬货工本想给谢清风捧捧场,“小孩!拿来我买一份尝尝看!” 可走近一看谢清风油纸里的东西,脸色一变,连忙捂住鼻子,“你这小孩,莫不是在跟俺们开玩笑?!什么雅韵肠风?你这不就是猪大肠吗?” 其他坐着休息的劳工立马起哄道,“咋?猪大肠吃不得?你以前不是说啥都吃得下么?小小屎坨子肯定不在话下!” 搬货工面对谢清风憧憬的眼神,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吃的话肯定会被工友笑话死,不吃的话自己刚才的话可就食言了。 “叔叔,您试试嘛,真的很好吃!俺不要你钱,我们新开的摊子做活动呢。”谢清风将手中的猪大肠再捧近点儿给搬货工看。 “不不不,你们家这生意肯定黄掉去!谁会吃屎啊?”谁不知道猪大肠?吃猪大肠不就跟主动吃屎一样么? 第32章 猪大肠5 谢清风真没想到,圣元朝的百姓对猪大肠的偏见如此之深,免费的都不吃?咬了咬牙,今天要是想把自己猪大肠的名头打出去,必须要出点血了。 在场的各位没有想到谢清风童真的声音会说出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话,“那这样吧,您们谁要是能拉来十个人免费尝尝俺家的猪大肠,就可以来我这兑换2文钱。” 金钱的投入是让她家猪大肠最快最好出圈的营销办法。 二丫听到谢清风玩这么大,瞪大双眼看着他,眼底尽是不赞同。不是,狗儿弟弟这不是亏本么?这话放出去可是无底洞啊,要是来超级多的人这可咋办啊? 不过谢清风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对于这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弟弟,二丫她还是选择遵从谢狗儿的决定。 “小孩,恁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人?”两文钱说多也不多,但他们搬一天的货也只能赚个十文钱而已,如果只是拉十个人来吃这猪大肠就能获得2文钱,他们肯定是一万个愿意。 “放心吧叔,我家的摊子就在这附近,我们还要在这做生意呢!而且我人就在这,你们这么多人我也跑不掉啊!”谢清风为了让他们相信,从里衣口袋中拿出两吊钱放在地上。 “等会儿你们带人去我哥哥那里尝,我会在旁边数数,但凡满了十个人我都会给钱的。” 谢清风诚意已经摆出来了,刚才的搬货工孙大勇第一个来尝试,“行!你小子有种!等着俺去叫俺兄弟来!”其他人的屁股还是没挪动半步,谢清风看起来年岁太小了,要是他们吃了之后他哭着耍赖咋办? 也就那个孙大勇单纯,居然会相信一个小孩。 搬货工孙大勇的号召力还是很牛的,没有几分钟就叫来了十个兄弟。 “哥,吃这猪大肠就有两文钱?”他的兄弟们虽然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还是跟着孙大勇过来了。 “是的是的,这位叔,你们尝尝。”谢清风迈着小短腿立马到那位说话的壮汉身边,“不是俺吹牛,俺家的卤猪大肠是真的很香,没有一点腥臭味。” “行,那俺尝尝看。”这名壮汉以前跟着家里人逃荒来的这边,渴的时候连尿都喝,区区猪大肠算啥。 他本来是抱着难吃又有腥臭味的想法尝试的,谁想到一入口这独特的口感他居然爱上了,既有韧性又有嚼劲。内里鲜嫩多汁外表微微椒香,猪大肠和香料交织在一起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口腔中蔓延。 一点都没有猪大肠的腥臭味。 “好吃!”壮汉一连吃了两个,就在还想吃第三个时却被谢清风给拦住了。 “叔叔,俺这只是试吃,您要是吃光了后面的人没法吃,还望您见谅见谅。”谢清风这话说得不卑不亢。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自己刚那行为确实有点儿占便宜,所以壮汉并没有被谢清风的这话给冒犯到,“小孩,你这猪大肠确实味道不错,你家的店在哪儿?价格几何?俺去买点儿回去给俺爹娘尝尝味。” 谢清风脸上布满喜色,连忙介绍道,“俺家店就在码头入口的转角处,摊上边画着猪大肠的图案,一文钱一包。” 众人见着壮汉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心里有些犯嘀咕,真有那么好吃?不会是托吧? 就在孙大勇叫来的人全部都尝试完猪大肠后,谢清风真的给了孙大勇两文钱时,在一边旁观的劳工们也坐不住了。 喊十个亲朋好友来吃猪大肠就有两文钱的这种好事真的发生了! 谢清风见二丫背后的筐里只剩下九包猪大肠了,立马扯着嗓子喊道,“我这只剩下九包了,大家抓紧时间喊人过来嗷,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呢,估计再试吃个九十个人今天的活动就结束啦!” 大家听到谢清风这个活动居然还是限时的,众人更着急了,赶忙去找人来拿这两文钱。 而在谢清风这里试吃过猪大肠的壮汉们无一不被这个奇怪又上瘾的口味给折服。 二丫试吃的份量拿捏地很准,刚好在能尝味但是会勾起馋虫的区间中,试吃的十个人里有八九个人会去张氏的摊子买上一份解馋。 张氏和林娘们不知道谢清风和二丫在那头做了些啥,她们在谢清风走后还有些担心这次会不会又是亏本而归时,摊子上居然神奇般地有人排队! 大家都是先问了句:“你们家是不是卖的雅韵肠风啊?” 得到张氏和林娘肯定的答复后,都爽快利落地付款了,甚至有些人一连买两三份! 这可让张氏笑得合不拢嘴,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接到过这么多钱!! 因着这摊子上有不少人排队,还吸引了很多从船上下来的商人。王一升就是其中一个,他是个老饕,嘴刁得很,见着这摊有这么多人排队,肯定是好吃的,遂也跟着无脑排了起来。 结果排到自己低头一看,居然是卤猪大肠!排队的沉没成本太大,王一升看了眼后面长长的队伍,还是决定买上一份。 结果到手后卖相和香味都还不错,王一升吃上一口更是不得了! 这猪大肠一点腥味都没有,微微弹牙的口感在他嘴里挥之不去。 再回头却发现自己边走边吃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还有要事在身,默默记下这个摊子的位置,下次来他要吃个爽! 谢清风那边试吃凑人给钱的活动很快就传了出去,一个时辰左右二丫手上的十份猪大肠已经全部清空,他的两吊钱也全部花光。 这钱花的值,起码有一两百个人知道他家的猪大肠能吃,而且好吃! 张氏那边的猪大肠也卖的很快,带来的两桶猪大肠全部清空。还有些客人没有排到,让她们明天早上早点来,他们要买。 回家的路上大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到家后,张氏将大门栓子锁紧,将今天赚的钱全部都放在饭桌上。 沉甸甸的铜板叮铃哐啷地在桌板上作响。 第33章 大卖 “乖乖,这得多少钱呐!”二丫都惊呆了,她在做试吃的时候大概预料到会有多少人买她家的猪大肠,但是当真正的钱放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虚幻感。 这真的是她们一个上午挣的钱么?! 今天的卤猪大肠做得还算中等份量,只做了两桶而已。这要是再多做两桶去卖,收不不得再翻上一翻呐! 张氏已经忍不住开始数铜板了,一份猪大肠卖一文钱,一桶能出五十份猪大肠,两桶总共卖了一百文钱!!! 去掉谢清风营销花掉的二十文钱还有成本十文钱,一天纯赚七十文!一个月的纯利润就是二两一,一年下来能赚二十五两银子! 要是在那里卖一整天的话,一年下来不得五十两啊! 乖乖! 大家都有些不敢说话了。 太激动了! 此时大家看向谢清风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是看大金宝贝蛋的眼神! 还得是读书好啊! 她们怎么都没有谢清风这个脑子,也没有他的那种魄力。二十文说给就给! 刚才在路上二丫跟张氏说狗儿花钱雇人来尝她家猪大肠的时候,张氏就已经有点肉痛了,要是她在场肯定会阻止狗儿那么做,万一效果不好猪大肠卖不出去,岂不是亏更大的?她们那两桶猪大肠的成本都没有二十文呢! 谁知道这效果居然这么好! “狗儿狗儿,娘爱你!”林娘没忍住抱着谢清风亲了亲他的脸蛋。 后面的大丫二丫也非常激动,眼巴巴地等着林娘亲完放下谢清风后让自己也亲亲。 这真的是她们家的大金宝贝蛋! 大丫平日里稳重又内敛,但此时也有点控制不住兴奋,自从狗儿出生来到她家,不仅外面不怀好意觊觎的目光消失了,现在自家还有了钱! 谢清风没想到付费试吃引起购买的转化率这么高,他只是借用上一世某个软件的营销策略而已。 自家的卤猪大肠放到后世也只是略微好吃点的食物而已。 不过也不能高兴地太早,这种疯狂的购买说不定只是大家吃个新鲜而已,往后日子平淡起来的收入才是稳定的营收。 “大家都饿了吧?”张氏从包裹里拿出用油纸包着的肉包子放到桌上,“今儿个咱们就也奢侈一把,晚饭吃肉包子!” “好耶好耶!”大丫和二丫归根到底还是小孩,听到今天晚饭吃肉包子高兴得直跳。 就连谢清风的眉眼中也带着几分期待,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过年的时候张氏也只是买一斤肉打打牙祭,分到每个人碗里早就不剩多少。 今天能大肆吃肉包子,比过年还好! 果然还得是手里有钱啊!赚钱的动力不就是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咬上肉包子的第一口,谢清风感觉自家的猪大肠还能卖得更好。这肉包子虽然是精细米面做的,外表看上去还算是比较齐整,可是包子皮又厚又硬,在嘴里味同嚼蜡,没有半点面香和弹性。 肉馅内的香料比例一点都不协调,没有鲜嫩多汁的口感,进嘴里只感觉被油糊住了喉咙。谢清风噎了噎,本以为大家都和他是一样的感受。 没想到大丫和二丫吃得狼吞虎咽,嘴巴边上都是肉包子渗出来的油星子,奶奶和娘比她们矜持一点,但看她们的表情,她们并不觉得肉包子的口感有啥不对劲。 谢清风舔了舔嘴巴,如果外面卖得很香的肉包子是这种水准的话,那他就完全不担心自家卤猪大肠的销量了。 这简直是秒杀! 难怪码头上的劳工们试吃了一次后觉得不过瘾,还会去张氏那里买上一份。 他从现代带过来的卤猪大肠的配方对于这些街边小吃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傍晚太阳的余晖洒在繁忙的码头,已经辛苦搬运一天的孙大勇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家。但他回家的速度比往常快上好几分。 妻子早早地做好饭菜就等着孙大勇回家吃饭,见丈夫乐颠颠地进门好奇地问道,“今儿个咋这么高兴?捡到钱了?” 孙大勇先是从口袋里拿出12文钱交给妻子,然后又从里衣兜里拿出油纸包着的猪大肠放到饭桌上的碗里。 他的工资是一日一结,妻子看着手里的铜板心疼地看着丈夫抱怨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那么拼,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每天赚个七八文钱就够了,多赚那点钱还不够看病的呢!” 丈夫每天都在码头上干的体力活,纯靠自己的身体硬扛,随着年纪的增大渐渐地也有些体力不支,不像年轻人那么火力壮。 她了解丈夫的身体,每天赚十文钱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今天居然赚了12文,不用想都知道今天的丈夫有多拼命。 “诶,我今儿个多出的两文钱还真不是自己搬的,有个卖卤猪大肠的小孩,他说只要喊十个人去吃他那个猪大肠,就给我两文钱。我想着吃个猪大肠就有两文钱,就把壮子他们都喊过去吃,结果还真有两文钱。” “真的假的?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呢?”妻子狐疑,不会是丈夫编个理由骗她吧? “当然是真的啦!不过你别说这小孩家里的卤猪大肠还真有点儿东西,完全吃不出一点屎臭味,反倒还很香!”孙大勇用筷子夹了点猪大肠放在妻子嘴边上,“你试试味。” 妻子习惯性地躲了躲,这可是猪大肠! “你试试嘛。”孙大勇把卤猪大肠塞到妻子嘴里,咸香弹牙的味道在妻子口腔中炸开,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还真是好吃! “还真是不错啊!这味道!” “是吧?!快收拾收拾叫佳儿和苗儿出来吃饭吧,我感觉就着这碗猪大肠俺能吃三碗饭。”孙大勇忍不住催促道。 “叩叩——”孙勇家大门被敲响,是孙大勇的表哥。 “哥你咋来了?” “俺跟俺媳妇儿吵架了,好弟弟,俺想来你这借住一晚。” “行啊行啊,快进来快进来!” 第34章 供不应求 “哥,你吃了饭不?我给你吃个好东西,你绝对没有吃过的。”孙大勇连忙炫耀自己刚才买的猪大肠。 孙大勇的哥哥叹了口气,“还没吃呢,那婆娘凶得很,我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个碗就念个没完,我顶了几句嘴儿两人就这么吵起来咯。我今天要是不出来,她估计就大晚上的一个人带着孩子跑娘家去了呢!” “没事儿,明个早上弟让你弟媳去帮你劝劝,一家人嘛,还是以和气为主。”孙大勇此时也不知道该说啥。 “行,那真的是麻烦弟媳了。” “这算啥麻烦的,一家人,不过哥你不会是出去逛窑子了吧?” “我哪儿敢呐!天地良心我的钱全部都给你嫂子拿着了,不然我咋会大晚上的来叨扰老弟啊。”孙大勇的哥哥继续叹着气,“我连住店的钱都没有呐。” 孙大勇此时也有几分同情,不过哥哥的家务事自己也不太好问太多,有几分尴尬。 “唉,不提那婆娘了。老弟你要给我吃啥东西来着,你向来嘴刁,你推荐的吃食儿想来也是不会差。” 说起猪大肠孙大勇可是来劲了。“老哥,你来看看我这吃食,我今儿个刚买的,是真的香!” 哥哥凑近一看,嚯!这不是猪大肠吗? 弟弟啥时候吃这玩意儿了?这屎也是能吃的东西?他开始怀疑自己弟弟的生活是不是过得太差了,咋吃起了猪大肠呢? 孙大勇的哥哥欲言又止,想说但又怕伤到弟弟的自尊心。 孙大勇知道自家哥哥想说啥,但卤猪大肠的美味会征服所有小看它的人。 他直接夹了一筷子放到哥哥碗里,“哥,你信我!” 哥哥碍于孙大勇的热情,罢了罢了,在孙大勇期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吃下这猪大肠。 不吃不要紧,一吃,他感觉天灵盖都被炸飞了。 这也太香了! “你这......”哥哥和孙大勇的眼睛对视上,“弟啊,这也太好吃了吧!” “是吧!”孙大勇有种安利成功的成就感,“哥你喜欢就多吃点儿。”他已经问过卖卤猪大肠的那小孩,他家明儿个还会在码头上卖。 他明日再去买些回来。 一文钱有不少分量呢,比肉包子还划算还好吃! 一家人就着卤猪大肠下了好几碗饭,摸了摸肚皮,溜圆。 孙大勇的哥哥已经问到猪大肠是在哪里卖的了,他明天也要买回家给媳妇尝尝。 说不定媳妇看在这猪大肠的面子上就不生气了。 众多买到卤猪大肠的家里也都和孙大勇家一样,决定明儿个早点起床去买。镇上人民的消费力比村里的高多了,一文钱一份的猪大肠也不是啥贵货,当零嘴儿吃还是能吃得起的。 谢清风的休沐还有一天,他估摸着昨天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今天来买猪大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遂让大家多做点。 虽然累,但张氏和林娘却甘之如饴,这可是钱呐! 在地里得种多久的田才能赚到这么多钱呀?她们一年的结余也不过才几百文钱,这个月就能把一年的钱都赚回来! 可不得猛猛干嘛! 一家人又是浩浩荡荡地出发去镇上。 这可把同村的村民可好奇坏了,她家咋每天都去镇上走亲戚啊? “张婶儿,你家还去走亲戚啊?有这么多亲戚吗?”同是谢氏族人他们怎么没有这么多镇上的亲戚?她们肯定是撒谎,不会是去镇上偷偷赚大钱吧? “是啊,俺娘家的亲戚,你们不认识。”张氏继续打哈哈,捂紧怀里装着猪大肠的桶,能瞒一段时间就是一段时间吧。村里人虽然说有时候挺热心肠的,但猪大肠的生意肯定会引起他们的眼热。 怎么说呢,他们都是不嫌你穷,但很怕你富的人。 村里人见她实在不想说,撇了撇嘴,嘟囔着,“真是......奇奇怪怪的。” 到码头后,她们都还没有支起摊子,昨天卖卤猪大肠的地儿就已经站满了人,见她们慢慢吞吞有些人有几分抱怨,“老板——快点来呐!真是,有钱也不知道赚,快点快点!” “来了来了!”张氏和林娘手脚利落地支摊子,大丫和二丫把猪大肠装到油纸里面,谢清风负责收钱和维持秩序。 一家人分工明确,齐心协力。 第一个客人就是个大单,一来就喊要十份!第二个客人也不甘示弱,也要了七八份回去。 桶里的猪大肠减少得很快,后面的人都有些急了,“不是,你们前面的是饿死鬼投胎啊!买这么多也不怕撑死!我们也好久就在这排队了,好歹给俺们留点儿啊!” “关你们屁事啊!我买来送人不行啊?”前面的人也不甘示弱。 两拨人眼见着就要吵起来,家里女人们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手上的活不停只能面上干着急,谢清风见势头不对连忙站在石头上大声喊。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姐姐们稍安勿躁!” “俺家猪大肠承蒙大家厚爱,俺理解大家想买的心情。” “要不咱们每个人限购5份咋样?!这样前面的也能买来送礼,后边的也能尝尝味儿!” 谢清风的这个点子既照顾到了前面的人也照顾到了后面的人,还算是比较折中。前边的人还想来买下次,也不希望下次自己排在后头的时候买不到了,便也没有逞这一时之利。 后面的人见自己能买到总比啥也没有好,自然也是说好。 排队的顾客们都对谢清风这小子的点子赞不绝口,排到他们的时候总要跟张氏夸一下谢清风,她家是真的生了个来报恩的孩子。 这孩子以后好好培养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张氏和林娘听了笑得都合不拢嘴,有谁会拒绝别人夸赞自家娃呢?! 她们也觉得狗儿是顶顶好的娃!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家狗儿更好更懂事的孩子了。 今天带来了四桶,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又全部都卖完了。 真好啊! 谢信的牛车还没有这么快回村里,怀里揣着钱,张氏大手一挥,“走!咱们逛街去!” 第35章 年礼 一讲到逛街就完全解放了人类的天性。 平时来镇上都是这嫌贵,那嫌贵的,根本就不敢买。今天怀里可是有一百多文的进项,终于能体验一下有钱人的感觉了!张氏看这架势想到以后每天都会有这么多进项,她的心就激动得怦怦直跳。 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买几匹布,给大家制几身衣裳,她们的衣服已经穿了很多年了,总是缝缝补补又三年。买完衣服后大家又去菜市场买了两斤肉回去炒着吃,比过年的时候还欢快。 尤其是二丫,两只手都举着糖葫芦串串,走路一蹦一跳的。 一家人这些年笑的次数都没有这阵子多。 还给谢清风买了个小砚台。 本来张氏是想把《三字经》和《千字文》给他买了的,但谢清风严词拒绝,非常地抗拒。他说他在课上就已经把这两本书给背下来了,一点儿都不想要书。 张氏这才退而求其次买了个砚台给他。 想到谢清风还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张氏就忍不住想抹泪。谁家的小孩跟她家似的,一天天地为她们这些大人操心个没完,他才三岁啊! 早慧也不是这么个早法啊! 其实谢清风单纯地就是觉得买这两本书不值,他们一大早上起来卤猪大肠,又累死累活吆喝着卖东西也才只赚了一百来文,两本书就要将近二两银子了,这也太不划算了。 还是用大脑记吧,便宜! 家里猪大肠的生意渐渐地走向了正轨,谢清风的读书生涯也趋于平静。 他短短半年的时间,在谢正时不时给他开小灶的情况下,在谢正的心里他已经领先同窗提前学完了启蒙的所有书籍。 岁末之际,大雪纷纷扬扬,如若柳絮因风起,街巷屋宇之间皆为雪拥。 “叩叩——”谢正家的大门被敲响。 “外面雪下得这么大,谁会来咱家?”谢正的妻子有些疑惑,遂叫儿子去开门,“子成,去开下门。” 谢子成一打开门,就看见谢清风提着大包小包的节礼站在门口,他穿着厚厚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兔毛帽子,帽子将耳朵挡得严严实实,但精致的小脸蛋还是被冻得通红。 “清风?你怎么来了?”谢子成是真没想到这么大的雪,谢清风会过来送节礼。 师母听到谢清风来了连忙喊道,“快进来!快进来!”等见到鼻尖冻得跟个小红萝卜似的谢清风时,心疼死了,“你这孩子这时候送节礼干嘛?外面这么冷!可别冻出个好歹!” “没事儿,我娘今年给我买了新棉衣,厚实!不怎么冷的。”谢清风边说话边把火石从节礼里拿出来,“我听谢信爷爷说师傅家里的火石用完了,我家里面正好买多了,所以特地给师傅送来。” 火石是圣元朝的一种特殊矿产,只需要轻轻摩擦一下就能点燃干草,跟后现代的打火机有异曲同工之妙,特别好用方便。 “哎哟!那真是谢谢了!”师母满是慈爱与感动,家里确实正缺这个!说起来也是她的疏忽,前几天就发现家里的火石有些不够了,但她一直犯懒没有去买。 直到前天火石彻底没有了才知道着急, 想着去镇上买新的火石才发现谢信已经停工这几天都不会去镇上。这下没有打火石大家晚上睡觉可遭罪了。 厨房做饭的炭火晚上都要起夜加,生怕熄灭了大家没有饭吃。 火石这个东西也不贵,但是每家每户都不会刻意买多囤起来,他们也不好意思去邻居家借。谢清风来送火石真的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就连平日里对父亲学生有些冷漠的谢子成这次都有点感动,“清风你等下晚上留在这吃饭吧。” “不了不了。”谢清风连忙摇手,“我奶她们已经做了我的饭,我出门的时候特地嘱咐我回家吃饭呢!对了,我师傅呢?” “好吧。”确实,大过年的还是得和家里人一起吃年夜饭,谢成也就不再留他,“父亲在书房看书,你直接进去就好。” “好,谢谢子成师兄。” 谢正家并不大,大雪天的又安静,谢正早就在书房听到谢清风说话的声音,谢清风还在书房的门口,他就开口问他最近在家有没有好好温书。 “回师父,上次您让我带回家看的书,我已经看完了。”谢清风如实禀告,果然还得有个老师好啊,他之前一个人在系统空间里面看书,效率真是太低了。 自从看了谢正书柜里面的注释之后,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好!那为师考考你。知止而后有定,《大学》中的这句话,你有何理解呢?” 谢清风思索片刻答道,“弟子认为曾子先生想告诉世人一个最重要的为人道理,要想达到至善的目标,必须要清楚自己目标的局限性,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能贪得无厌,知道何时该停止,何时该行动,不能盲目追求目标。” “只有清晰地确立自己的目标,不贪婪才能够使自己安定。” 他说完这句话后,心里咯噔一下,这句话自己的解答......映射的不就是谢正自己吗? 谢正中了秀才仍然不满,贪得无厌想中举人,可中举人的能力他又没有,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儿。 要是他能在举人落榜后就放弃,现在就不至于连父亲葬礼的钱都要找乡亲们借了。 谢清风试探性抬头看向谢正的表情,却发现他面色如常,好像就只是和往常一样抽查他的课务。 殊不知谢正下一句话就让谢清风的头皮发麻,“那不知清风是如何看待为师久举不中呢?” 这还真不好回答。 谢清风苦笑,对谢正鞠了一躬,“恕弟子失礼了。” “没事,你说出你的观点便是。”谢正摆摆手。 “弟子认为任事者身事中,易忘利害之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谢清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局者在处理事情的时候,肯定没有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思路那么清晰。 谢正在考试之前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中呢?再说了,举人和秀才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谢正已经考了那么多次,沉没成本那么高,万一下一次中了呢? 谢清风还给谢正找了个台阶下:他又不是圣人,就算真的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第36章 过年 谢清风说完之后,谢正看向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也不说话,气氛突然就凝固住。 顷刻,谢正突然大笑起来,浓密的胡子随着笑声微微颤抖,眼里不再有曾经的不甘与失落,取而代之的是豁达。 似乎多年的郁郁不得志都在这笑声中化为了乌有,“好!好一个任事者身事中,易忘利害之虑!” 谢正笑完后转身去书房又拿了本字帖给谢清风。 这字帖可不便宜,外面卖要七八两呢!谢清风连忙摇头拒收,“师傅,不行的,这太贵重了。” “拿着!”谢正板着脸硬塞到谢清风怀中,“你要是不拿着,你就是违抗师命!这个假沐回去练练你的狗爬字吧!忒难看。” “那.......谢谢师傅啦!”谢清风扬起的嘴角明显带着上扬的弧度,白嫩脸蛋展现些许稚气。 这是谢正教谢清风这么久头一次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住嘴角的笑维持他严师的尊严。 谢清风抱着字帖离开谢正家后,勾起的嘴角还是没有下来,其实并不是因为谢正送了他一本字帖,而是因为他刚才感受到谢正对他转变的态度。 谢正口头上说让谢清风自由出入他的书房看书,非常信任他的样子,可谢清风总感觉谢正对他存在一丝防备心理。要是他不小心做错事或者说错话,谢正马上就会把他按死在大羊村。 师母将谢清风送出家门后,看到自己丈夫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埋怨道,“清风多好多懂事的孩子啊!你还不满意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徒弟。” 最了解自己的还得是枕边人,师母早就看出来自己丈夫对清风好感有余但亲热不足,“要是今儿个没有清风冒着大雪送火石给咱,今天晚上咱又是不眠之夜!” “妇人之见!”谢正虽然已经转变对谢清风的态度,但枕边人的阴阳怪气让他还是有点不爽,这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懂什么?! 谢清风是他有生之年见过最有科举天赋的孩子。 如果说刚开始只是被他的记忆天赋给震惊,那么这半年谢正给谢清风教学过程中就是为他的理解能力所咂舌。 直到遇见谢清风,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一点就通的天赋。 谢清风如果走仕途的话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也正是因为他的早慧和恐怖天赋,才让谢正倍感压力。谢清风所有的知识都能够举一反三,如果他的心正,能够将聪明才智全部用在为国家鞠躬尽瘁上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要是他的心不正,日后那可就是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就连他这个曾经教过他的老师都会成为遗臭万年、被万民唾骂的对象。 他谢正虽然久举不中,不能为圣上、为百姓做事,但他也是有为人操守的,绝对不会培养出一个国之蛀虫来。 但今日谢清风冒着大雪来给他送火石的这份赤忱之心却打动了他,谢清风说到底他也才只是个三岁余的稚童啊! 可他还是不放心,故而借着考功课之名再次试探自己这个天赋极高的徒弟,要是谢清风为了巴结他,就说他科举久举不中,反倒害得家人受此苦难是正确的行为,极尽谄媚手段,那么此子断不可留。 令谢正没想到的是,谢清风会来一句任事者身事中,易忘利害之虑。 这句话完全击中他这些年内心受的委屈,但又不是巴结他,因为谢清风也说这是“过”,但又说他非圣贤,在某种程度上给他顺了毛。 是他着相了! 谢清风这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这也让他确定,谢清风绝对不是曲意逢迎谄媚之徒,他有自己独成一套的思想。 天色渐暗,雪天让谢清风走了差不多一个刻钟,终于快到家了。 自家青砖房大门上罕见地挂上了红灯笼,窗户上还贴上了红色的窗纸,空气中还残留淡淡爆竹的烟火味。 这扑面而来的年味让谢清风心里暖极了,终于他也有自己的家了! “是狗儿回来了吗?”张氏在灶台边上听到门口有些许动静。 “是!奶,我回来了!”谢清风大声应道。 “狗儿弟弟回来啦!咱们一起放炮仗吧!前些日子姐从镇上买了好多炮仗呢!”二丫手上拿着支香冲着谢清风挥手。 “好啊!” 林娘看到外面院子里孩子们欢笑奔跑的模样,嘴角笑开了花,眼眶还有些热热的。 狗儿、大丫、二丫手中的炮仗闪烁着火花,每次炸响都乐得大笑。 灶台上煮着香喷的肉,身上穿着暖和的棉衣,孩子在外面疯玩欢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去年还紧巴巴地数着铜板过日子,衣服上补丁打了又打的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年居然如此之富足!她从来没有穿过如此厚实的棉衣,一点都不冷! 这是丈夫去世之后她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了! 林娘想到以后每年都能够过得这么幸福,包饺子的速度又快了些许。 年夜饭罢,堂屋内的灯火摇曳着,大家围着桌子坐聊着闲话。 二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幸福地说道,“奶,婶,这是俺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要是以后都这样就好了!” “以后咱当然每年都会过这样的日子!咱的卤猪大肠生意也会越做越好!”大丫也吃得嗙饱,微微腆着肚子答道。 “要是卤猪大肠的生意不好了咋办?” 二丫这话一出,张氏就立马皱起眉头打断,“呸呸呸——说什么呢?大过年的!” “啊!呸呸呸!对不起奶,我说错话了。”二丫立马捂住嘴巴。 没想到竟然让二丫一语成谶了。 年后她们去猪肉摊子再买些猪大肠时,猪大肠居然涨价了! 而且还涨了十十多倍! 第37章 猪大肠涨价 菜市场猪肉摊上的腥臭味仍旧刺鼻且浓郁,隐隐的腐败气味令人厌恶。 张氏有些拘谨,“老板娘,咱们也做了这么久生意了。之前您说5文钱一桶俺们也答应您,可是您涨价不要太........” 就过了个年的功夫,猪大肠居然涨到了10文钱一斤,已经不是和之前5文钱一桶能够相提并论的时候了,这个价格都和猪肉的价一样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们还赚啥?还不如直接卖卤猪肉呢! “张姐,您家卖卤猪大肠是赚了大钱的!说起来您家这猪大肠是在我二妹家买的,利润合该有我家的一份呢!”猪肉摊的老板娘也放下剁猪肉的刀,上扬的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过年的时候她可是听她娘说了,谢家的卤猪大肠生意好得要命,整个镇上的人都喜欢吃她家的卤猪大肠。娘说她傻,这谢家的猪大肠就是她家进的货,她也不知道提价格,白让人家赚那么多钱。 她平日里在杀猪,哪里知道码头上的谢家卤猪大肠生意恁好?! 听娘那么一分析,自家确实是错失了一大笔钱。要是早知道早点涨价就好了! 林娘听到老板娘说的话都被气笑了,平日里性格温婉的她破天荒地指着老板娘大声道,“你这猪大肠要不是俺们每周过来买,都没人要呢!” 老板娘见林娘急了,更是得意,“咋?俺就涨价!没人要也不便宜卖给你!” 猪大肠这么好卖,10文钱一斤绝对不是她们的底线。 谢家要想继续猪大肠的生意,就只能在她二妹这里买猪大肠。 张氏在脑海中飞速算着成本,如果猪大肠10文一斤的话,那么还按照一文钱一份卖肯定是亏本的。要想继续这个生意为今之计只能涨价。 镇上唯一有猪大肠卖的地方就是这个二妹猪肉摊,她要涨价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要去隔壁镇买的话,要坐一两天的牛车。 如果只是费点时间的话还好说,主要是去隔壁镇要去官府办路引。 小鬼难缠,她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去官府办事是一万个难呐。 听谢信说办路引要一两银子办一次呢! 那更加亏死了。 就在张氏想要咬牙答应时,谢清风突然发话:“老板娘,我们不要了。” “奶,咱们回家吧。” 一家人震惊地看着谢清风,这…… 狗儿怎么会突然这样说,难道猪大肠的生意不做了嘛? “都听狗儿的!咱们回去吧!”狗儿比她们有成算些,见识也广,先回家听狗儿是咋说的。 谢信已经习惯她们周末卖完所有的猪大肠后去猪肉摊进货,所以每次周日都会特地在镇口等她们段时间。今天见谢清风一家人空手回来,疑惑地问道,“嫂子,你们明天不卖卤猪大肠了吗?” 张氏苦笑道,“今儿我们去摊子上买猪大肠的时候,那老板娘突然跟我们说要涨价,涨到10文钱一斤。 谢信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价格已经快和猪肉差不多了,连忙为她们打抱不平道,“猪下水搁以前根本都没人买啊!这老板娘也太不讲道义了,说涨价就涨价!还一下子涨那么多,肯定是嫉妒你们赚钱!” “就是就是!这不是欺负人嘛!”旁边坐着的村民也同样作出一副愤愤的模样,但她们的表情就没有谢信那么真挚,反而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那你们日后咋办?真不卖猪大肠了?” “唉,还不知道呢。”张氏叹了口气看了看怀里的狗子,随后又望向外面发呆。 到家后众人迫不及待地围在桌子前听谢清风怎么说。 难道真的因为成本上涨就不卖卤猪大肠了吗?那她们真的好不甘心呀。 没想到谢清风给出的答案居然真的是放弃卤猪大肠这个生意。 “狗儿为啥啊?为啥咱们要放弃呢?咱们不是还可以涨价嘛!” “涨价也没用,治标不治本而已。”谢清风抿着嘴,手指在桌上轻敲。其实他早就料到卤猪大肠生意做不长久,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就算没有猪肉摊老板娘搞事,她们的卤猪大肠也不会永久地做下去。 众所周知猪大肠一直是腥臭难忍无法食用,但整个圣元朝都只有他家知道去除腥臭味的秘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过既然已经初现问题的端倪,那就干脆将他之前早就想好的计划拿出来吧。 “那个老板娘的贪婪心是无穷的,奶你仔细想一想,之前涨的那次价咱们答应了她,她这次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涨了将近十倍的价格。” “要是我们连10文钱一斤的价格都能接受,那么下一次她要20文一斤,30文一斤该怎么办?” “更何况来买咱们卤猪大肠的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涨一次价格他们能接受,涨两次涨三次咱们就没有信用可言了。” “人无信不立,咱们的猪大肠生意会倒闭的更快。” 张氏在一边点点头,人无信不立,我类个乖啊,还得是读书人啊!出口就是这么有文化的句子。 “狗儿说的没错,那个什么.....人信无...立的,咱们的猪大肠原料只能在那个老板娘那里买,她手上拿着咱的把柄,咱老是涨价回头客准都跑光了。” “那咋办?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赚点钱的营生,要是不做猪大肠的话,咱们岂不是又得回到地里劳作?”二丫性子急,她已经尝到不用在地里辛苦劳作就能赚到钱的甜头,真的不想再去种田。 她并不是吃不了苦,而是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回报率太低了,交完粮税之后,累死累活刨去一年吃穿用的结余都没有她们卖两天卤猪大肠的利润高。 “二丫姐,莫急。”谢清风将自己的法子说出来之后,张氏欲言又止,“这法子能行吗?” 谢清风无比确信,这是最稳妥最好的方法,“奶,相信我!咱最后捞把大的!” “好!奶相信狗儿!那咱们就这样做!” “大丫二丫也相信狗儿弟弟!” “娘也信儿子!” 第38章 拍卖 谢清风他们平日里摆摊的地方早就挤满了等待买卤猪大肠的劳工们,有的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转角看谢清风他们来了没,还有些许人不停地搓着手原地踱步,不断抱怨着拥挤的队伍还有今日迟到的谢清风一家。 “怎么回事?谢狗儿一家今日不会是不来卖卤猪大肠了吧?”人群中已经有人等得有些许不耐烦,忍不住提出质疑。 “不会吧?!我这干一天活最期待的就是吃点卤猪大肠提神了!要是没有猪大肠,我这一天的日子怎么过啊!” “谁说不是呢!我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来码头上买卤猪大肠呢!我家孩子最爱吃这一口,要是回去没有买到卤猪大肠的话,肯定得跟我闹了!” “别急,兴许是今天有啥事儿耽搁了。”排队的人们中还是有理智的,“谢狗儿家除了节假日一般都不会不来的。” “看——那不就来了吗?!” 排队的人们眼巴巴地望着她们缓缓走来,有些人甚至钱都掏出来了。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张氏她们今天罕见地没有和往常一样带装着猪大肠的桶来。 “猪大肠呢?!” “他们那么多那么香的猪大肠呢?!” 大家以为身后还有人会提着猪大肠来,结果真的啥也没有。 谢清风直接让二丫姐将折叠桌子打开,小胳膊小腿地爬上桌子大声喊道,“大家请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好吗?!” “确实很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白跑一趟。可是俺们也是没有办法,生猪大肠涨价了,俺们买不起,所以以后我们家都不会再做卤猪大肠生意了!” 谢清风这句话一落下,下面排队的劳工们、特地早起来买猪大肠的人们瞬间炸开了锅。 “猪大肠都是大家不要的东西!怎么会涨价到你们买不起啊?!你们去年不是挣了很多钱吗?”下面有人大声问道。 “唉,说来也是俺们没本事,俺们昨天去二妹家问过了,猪大肠要10文钱一斤。俺们本来做的就是小本生意,进价一下涨这么多,俺们也是没有办法。”谢清风一家人都低垂着脑袋,像是霜打了蔫吧的茄子般,众人也不好意思去责怪人家为何不继续卖猪大肠了。 十文钱一斤的猪大肠真的太贵了! 简直令人咂舌。 如果继续是一文钱一份卖给他们的话,还不知道要亏多少钱呢!都是农民出身,谁又会做赔本的买卖呢?! 谢狗儿一家确实是难啊。 可他们也很惨啊!以后都没有卤猪大肠吃了! 他们里面很多人一年都不一定能吃上几次肉,这美味的猪大肠就是他们灵魂的救赎,一文钱买回去省着点吃一家人都能尝尝味。 “唉。”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谢清风又说了一个让他们燃起希望的决定。 “我们决定把做卤猪大肠的方子进行拍卖!俺们家做不成这个生意,就让有能耐的人来做嘛!不过俺们家毕竟在这个码头上卖了这么久,对咱们镇上的父老乡亲们早就有了感情。” “所以买俺们卤猪大肠方子的,俺不管你们在别的镇卖多少钱,但是在咱们镇上卖的价最多不能超过5文钱一份!” “好!!!”下面排队的人们忍不住叫好!谢狗儿他们这一家对他们真是好,就算是卖方子也不忘记他们这群老顾客。 他们不管谁做这个生意,只要卖给他们的又便宜又好吃就好! “今天下午申时三刻咱们在这里举行拍卖会。”谢清风将时间定完之后,排队的人们都自发地帮她们宣传。 尤其是镇上的福满天酒楼和福来酒楼。 这两家是最大的死对头,在谢清风卤猪大肠风靡整个镇的时候,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谢家把卤猪大肠的配方给买下来。 他们其实都只是省城福满天和福来酒楼在这个小镇上面开的分店而已,最大的主店可是开在京城呢! 他们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联系谢家买配方是因为他们也拿不准京城的那些贵人们会不会喜欢吃这猪下水般的东西。 这可不是把猪大肠改成雅韵肠风这种好听名字这么简单的事儿。 民间好吃的配方那么多,要是每个都买下来,那钱可不得了呢。 但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谢清风居然抽风般主动要卖猪大肠的方子,而且还是以拍卖的形式。 涉及到商业对手,这可必须要下场争一争了。方子可以放着不用,但是绝对不能让对面酒楼给拿到!这是跌份的事儿! 下午申时三刻拍卖方子准时在码头进行。 这场拍卖会简陋得很,谢清风就给买家一个白色的牌牌,每次举起牌牌都算一次加价,最低加10两银子。 “100两!”码头上吃过猪大肠的一名商人很喜欢这个味道,立马出价。 “200两!” “300两!” 这价格每次都是一百两一百两地往上涨,这让围观的人们啧啧称奇。原来这就是拍卖会吗?! 上层阶级的拍卖会他们可从来都没有资格参加,没想到今天在码头上长见识了! 码头上的好多劳工们也是罕见地放下手上的活来围观拍卖会,连监工都来看了呢! 价格追逐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大家都开始十两十两地加价。“六百两!” “六百一十两!” “六百二十两!” 到了六百三十两的时候,场上就只剩下两个酒楼在竞争。 福满天的掌柜不急不慢地举起手中的牌子,“老王啊,你放弃吧,我这边东家可是发话了,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个方子。” 福来酒楼的老王也跟了一次牌子,“真是巧了,我东家也说要拿下这个方子。” “七百两!” “八百两!” 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一般食谱的价格。 福来酒楼的老王抚着胡子,价格再高就是冤大头了,超过九百两的方子买回去要是没有发挥作用,自己八成要挨骂。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福满天酒楼的掌柜要拿下这个方子了。 谢清风才不管哪个酒楼买下他卤猪大肠的方子,看到价格已经涨到了八百两,笑得见牙不见眼,远超他的预期呀! 他转头想看看家人的反应,是不是和他一样高兴,却发现二丫的表情不大对,好似有点痛苦。 “二丫姐,你咋了?” 二丫轻声道,“狗儿,福满天的掌柜就是俺娘现在的公公。” 第39章 一千两 “八百两第一次!” “八百两第二次!” 张氏在台上掰着手指喊道,这方子应该没有悬念会落在福满天酒楼手里。就在她准备喊第三次时,福来酒楼的掌柜突然加价。 “一千两!” “哇——”台下一片哗然。 这是天价了吧!一千两!!!! 这一下足足多了二百两?!福来酒楼的掌柜没事儿吧?是不是喝醉酒没醒啊?还是突然中邪了? 对面福满天掌柜被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这老王吃错药啦?这卤猪大肠虽然味道尚可,但也不至于花一千两去买啊! “这位......掌柜,请问您确定吗?一千两?!”张氏说话的时候声线都在颤抖。 要不是林娘扶着她,她都有些站不稳。 其实林娘也有些站不稳。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方子能赚一千两! 几代人不吃不喝都赚不到的钱呐!就这么一个卤猪大肠的方子就赚出来了?! “确定,等会儿您跟我去趟钱庄,我这随身没有携带那么多现钱,咱们直接去钱庄办。”王掌柜很是客气地说道。 “还有没有人想竞价?” 场下一阵安静。 “一千两第一次!” “一千两第二次!” “一千两第三次!” “成交!” 福满天的掌柜百思不得其解,一千两买下这个卤猪大肠的方子,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还是说想抢风头想疯了? 东家让他来买方子也只给他批了八百两的银子,要是福来客栈多加个几十两银子,他倒是可以自掏腰包多出点钱买下这方子。但他直接多出二百两银子,在福满天掌柜看来,这老王简直是疯子! 他绝对不相信老王的东家会给他批一千两的预算来买一个这样的方子。 对家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还是说这卤猪大肠的方子里另有古怪? “恭喜老王花一千两买下这个卤猪大肠的方子啊!”福满天掌柜特地强调一千两这三个字,像是嘲笑王掌柜是个傻瓜。“不知道要卖多少才能回本啊?” 福来酒楼的王掌柜自然听得出对家语气中的嘲讽,“这是我们福来自己的事儿,不劳福满天掌柜操心,您还是管好自己的儿子吧。” 别人不知道他家的黑料,他还不知道吗? 他以为让他儿子娶了个农村女人,就能掩盖他小儿子是个被男人弄后门的货色吗? “你!”福满天掌柜紧咬着牙关,愤怒仿佛马上要冲出,正准备破口大骂时脑海中想到自己大儿子的科举前途,怒火在这个瞬间被强行压下。 脸上还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好,那祝福来酒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福来酒楼的掌柜只是淡淡道,“谢谢,一定会的,” “哼!”福满天掌柜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只是个卤猪大肠的方子,居然卖出了一千两银子!这个卤猪大肠彻彻底底地在武连镇火了,甚至还传到了别的镇。 一直坚持认为卤猪大肠是卑贱人吃的那些人,也不由得好奇这卤猪大肠到底是啥味道,居然能卖出此等天价! 一千两到手后,谢家众人还沉浸在虚幻的不真实感中。 这......真的是一千两银票!!!! 张氏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这张大额钞票,“狗儿,这钱咱们该用来干啥呀?” 谢清风也很兴奋,这就是穷人乍富的感觉吗?!“奶,要不然咱们先取出五十两来日常用,剩下的就先存在钱庄里面。咱们要是以后还有啥想干的事情,再取出来用。” “不然咱们直接带着这一千两回去的话,着实也不太安全。” 圣元朝的钱庄还是比较靠谱的,都官府统一管理,跟现代的银行是一个性质,百姓们也很信任官府办的钱庄。 “狗儿说得对,没有比放在钱庄更安全的地儿了。”林娘也赞同谢清风的做法,要是这一千两被扒手给弄走,她们估计会被气死。 这钱太多了,也确实是出乎谢清风的预料,虽然圣元朝偷盗抢劫判得很重,也有法制保障,但他觉得还是得回去求族长庇护下。 谢族里虽然很多族人比较穷,但谢清风这些年的观察下来,家里有点存款的族老们还是大有人在,不然每次祭祀也不可能摆那么多桌。 一次祭祀都得用个一两百两银子呢。 福来酒楼。 大堂内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掌柜的一回到楼里,就有个小二对他鞠了一躬道,“王掌柜,东家在二楼等您。” “嗯,知道了,我就上去。”王掌柜在喊下一千两的高价时,就知道回来之后必定被东家传唤。 “老王,说说吧,怎么花了一千两?”武连镇福来酒楼的东家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人中旁边留着两抹小胡子,他可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主。 王掌柜恭敬地答道,“东家,我刚开始是想着按照您给的指示,最多不超过七百两买下那方子的。但是谢家那小男孩突然在我边上说了句什么去腥.......” “说实话,东家,俺当时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那方子要是能祛除猪大肠那么臭的腥味,肯定能去更多有味道食材的腥味啊!那咱们可就赚翻了!” “这方子,也可以献给六皇......” “若是上边不要,您上次不是说大东家抱怨咱们在府里的主打羊肉被知府大人嫌弃腥味太重嘛?要是这方子能把羊肉的重臊味儿给去掉,咱们不是也会在知府面前更得脸些嘛!” 京城那边的酒楼手伸不了那么长,也不会管他们的闲事,每年只会来要固定的分红。福来酒楼应封府分店要想在应封府内存活下去,必须要讨好知府大人。 不然的话,其他酒楼分分钟取代你。 武连镇的东家从刚才有些责怪掌柜的表情在听完他的一番辩解之后,突然哈哈大笑,“好啊!老王!不愧我培养你这么久啊,有长进有长进!” “这事儿办得不错,要是知府大人真对咱们刮目相看的话,这三个月你的月钱都翻一倍!” “谢东家!” 而另一边福满天客栈掌柜在老王这边受气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后又看见给小儿子娶的寡妇李大娟就更气了。 “没事在院里走什么走?给我滚回自己院里去!” 李大娟委屈极了,公爹是没看见自己还拎着洗衣服的桶吗?这个院子是去洗衣房的必经之地,自己桶里是一家人的衣服呢! “爹......我正要去......”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福满天掌柜就不耐烦地挥手,“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快滚快滚,不要在我眼前碍眼!” 第40章 后悔了 “是......”李大娟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又拎着洗衣桶回自己的院里。 谁知道回去的路上又碰到婆母身边的丫鬟,她虽身着一袭浅绿色的窄袖袄裙,站在李大娟身边却让人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小奶奶,夫人让您送衣服到洗衣房,您怎么个又回来了呢?” 李大娟不仅长相比她挫,就是气势也比她弱一大截,“小环姑娘,我刚出去遇见公爹,公爹让俺回来自己院子里,不让俺出去。” “行吧,既然老爷这么说,那夫人您就回屋里去,近些天都别出来。”小环的嘴唇薄紧紧地抿着,说起话来语速极快,每句话听起来正常但是落在李大娟耳朵里就感觉带着刺儿般难受。 “对了,小奶奶,您好歹是咱家名门正娶进来的奶奶,以后俺字这种乡下人的口头禅就不要用了吧,听起来丢人!” 李大娟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俺.....不是,我下次改!” “小奶奶下次记住就好,行了,桶给我吧,我帮小奶奶去送。”小环嘴角微微上扬,也不是那种和善的笑容,而是带着几分嘲笑和讥讽。 小环离开后,李大娟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呸了几声,这小环每次看她的眉眼总是斜吊着,目光中透着一股尖酸,看不起谁呢! 她好歹是农籍,你一个奴籍摆什么谱啊!不过李大娟的这些话也只敢在小环背后说说。 李大娟嫁过来之后,家里没有一个人看得上她。尤其是大哥和大嫂,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啥脏东西一般。除了大婚的那一日喊了句弟媳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她以为来这里是享福的,谁知道日日都被婆母叫过去立规矩。以前在谢家,张氏从来没有给她立过规矩,睡觉都是凭自己习惯来,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要是李大娟起晚了,张氏就会一个人出去干活。 但嫁到这家之后,每日天还没亮就要在婆母门口跪着请安,服侍婆母起床穿衣,聆听婆母的教诲。她没一日睡饱了的,她记得有天不小心睡过头,被婆母罚在大太阳下跪四个时辰,膝盖差点被跪废! 虽然她现在也有个丫鬟晚儿帮她做事,可是晚儿以前也是婆母手下干活的,被分到她手下可不乐意了,伺候她也不尽心。 晚儿是婆母以前得脸的丫鬟,李大娟不能整治她,否则会引来婆母更加狠毒的惩罚。只能把她当个菩萨般供在那里,小事尽量自己来,从没有一个主子当得像她那么窝囊的。 李大娟其实有些想念在谢家的日子,该说不说张氏对她确实不错。 “小奶奶回来啦?”晚儿和一个壮汉正从李大娟丈夫的房里出来,晚儿手里拿着个鱼肠袋儿。 “爷完事儿了。” “小奶奶回房里去吧,晚儿帮您弄。咱们啊,争取早点怀上小少爷的孩子!” 李大娟眼神里闪过屈辱,可又无可奈何。 她以为自己是话本里说的美救英雄是段佳话儿,丈夫生得也俊秀,并且唯她不娶的模样,还出那么多彩礼娶她。 谁想到这人居然是个兔儿爷! 每次都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怀孩子! 难怪他家不娶正经家的女儿,这要是传出去,他正在准备科举的哥哥名声可不好听呐!丢人丢大发! 他们就可劲儿欺负她这个没有后台的寡妇!她也不是没有回娘家请爹娘帮忙讨公道,可娘和弟弟根本就不帮她做主。反而还劝她忍耐,让她生孩子。 尤其是弟弟那个白眼狼,白给他弄去酒楼里当小厮了。 李大娟真的后悔得要命,早知道死活都得赖在谢家。当初爹娘想让她嫁给王癞子的时候她就应该看清楚他们的,娘家根本就靠不住。 夜幕渐至,屋子里宛如被黑暗吞噬的深渊,李大娟房间里这个时间只有些许光亮透进来,屋里陈旧木箱的轮廓在昏暗中扭曲变形。 晚儿却在今日破天荒地端着盆热水进来说要伺候她洗脚,“小奶奶,您听说了嘛,今儿个镇上发生了件超级新鲜的事儿,卤猪大肠的方子居然卖出了一千两银子!” 李大娟自从嫁进来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去哪里听说这事儿啊!这到底是别人的钱,与她无关,她不是很感兴趣,但今天晚儿主动跟她示好,她便顺着这话题聊下去。 “是嘛,卤猪大肠那么腥臭的家伙,居然也有人吃啊?” 晚儿捂着嘴轻声笑道,“小奶奶,您还别说这卤猪大肠可多人爱吃呢!那卖卤猪大肠只卖一文钱一份的情况下,一个月至少赚三四两银子呢!” “真的啊——那这卤猪大肠应该口味很好吧!” “那可不,我听外面的小姐妹说贼美味。”晚儿突然欲言又止,“小奶奶,您不知道卤猪大肠这件事儿啊?” “怎么?我应该知道吗?”李大娟疑惑道。 “卖卤猪大肠的人是您的前夫家,谢家呢!”晚儿一字一句道,老爷夫人只知道李大娟是个寡妇,但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寡妇。 晚儿心里可是门清儿,她舅姥爷和李大娟是一个村的,毕竟以后要伺候李大娟,所以她特地去找舅姥爷打听的,李大娟的底细全都跟她说了。 “什么?!”李大娟突然从盆里站起来,水盆撑不住她这么重的压力瞬间四分五裂,水流了一地。 晚儿皱起眉头,尖声喊道,“大奶奶,您这是干什么?!您就只有这一个泡脚的盆,踩烂了可就没有了!弄得这儿这么埋汰!” 李大娟置若罔闻,谢家怎么会突然发达呢?一千两银子啊!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要是自己没有离开的话,按照张氏的性格,她起码能够分到一百两啊!李大娟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捶胸投足,她悔啊! 她真的悔啊! 要不是她任性,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狗儿要读书就让他读书呗!要是知道日后有一千两的进账,那不随便他读吗?想读几年就读几年呐! 晚儿见李大娟无视她的话,细长的眉毛斜斜挑起,语调变高,“小奶奶,您可别怪我没有提醒您啊,您今天在老爷那儿受了气吧?老爷今天也准备去买卤猪大肠的方子,可惜被福来酒楼可截胡咯,正耐心呢!” “老爷可不知道您前面的夫家是谢家,要是让他知道了.....小奶奶您日后的生活恐怕不太好过吧?”晚儿下巴微微扬起,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不过好在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儿,小奶奶您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晚儿不就是妥妥地威胁她吗? 李大娟眼底闪过不忿,但对刻薄的晚儿没有半点反制手段,只能对她点头哈腰。 “去!拿个拖把收拾下这里,再给我备盆洗脚水来!”晚儿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地命令道。 “是是是,我马上去。”李大娟低眉顺目答道。 她真的悔呐! 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药就好了。 第41章 放假 谢清风家里卤猪大肠的方子卖出去一千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村民们对他家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就好像他们突然和谢清风一家有了壁垒。 往常在田里干农活时还会聊聊天啥的,但现在张氏和林娘想跟他们搭话都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不过好在林娘和张氏的心比较大,没人和她们搭话她们就埋头干自己的事儿,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呗。 人都是有惰性的,自从家里有一千两的巨款后,家里的女人也没有和以前似的到处找活干,不管是皮肤还是精神状态都比前几年好上不少。 还是钱能养人啊! 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正在埋头苦读的谢清风,自从那次送完节礼之后,谢正对他的要求严格不少。谢正知晓在背诵方面谢清风非常擅长,所以给他开小灶时讲的一般都是给他讲解四书五经中的释义。 也防谢清风偷懒懈怠,谢正也会偶尔抽查他的帖经情况。 最近令谢正最苦恼的一件事就是谢清风的做试帖诗的能力,每次他做出来的诗都令人发笑。在开始教谢清风作诗时,他是真的没想到爱徒作诗能力这么差。 很多次谢清风的立意和意蕴都很不错,但作出来的东西宛如路边的牛粪,狗屁不通。每次教谢清风作诗时,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谢清风也很烦恼啊,他也不知道为啥自己在作诗方面这么没有天赋。没办法只得多写多练,反正自己才三岁半嘛。 …… 因为族中五年一次的祭祀马上要开始,谢正要和族长一起组织祭祀事宜,所以大手一挥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假期。 谢虎听到要放一个月的假,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但听见谢正说放假期间还有作业后又马上萎靡不振。谢正的作业可不少,每天要抄写几百个大字就算了,还有背诵任务。 基本上每天都被读书任务安排得满满的,也没有时间出去玩。谢虎下半年就不继续在谢正的书馆内读书了,再加上年岁还小玩心重,自然是不希望谢正布置那么多任务。 “唉,谢虎哥哥,别伤心啦,你总是要在夫子这里学些本事呀,明天来我家一起写大字吧!”谢清风真的有些担心谢虎今年下半年能不能通过镇上医馆的考核成为学徒。 他的玩心真的太重啦,虽然已经在谢夫子这儿念了大半年,可还是有很多字都不认识。每天都是应付夫子,千字文也没有背下来。 “不了不了,俺明天弟弟也从木匠那边回来,俺好久没见到他了。”谢虎听到谢清风喊他去读书连忙拒绝。他可不是狗儿那种要举业的娃,他看到字就晕乎乎的想睡觉。 “好吧。”谢清风并没有强求他。 夫子走后,谢虎生怕谢清风还约他改天去学习,背起自己的小书箱跑得飞快。 “呵。”在一边旁观的谢四冷笑一声,“谢狗儿,你再怎么喊都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们终究是不同路的人,你还不如和我一起学呢。” 谢清风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今天晚上夫子去族长家里吃饭,让他傍晚不用等他,可以直接回去,今天家里做卤猪蹄儿,光是想想就很香。 谢四见谢清风忽视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周围的同窗鄙视的眼神已经瞟过来。 自从谢家中了一千两银子之后,谢四就意识到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谢清风科举的步伐了。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谢清风在读书方面的天赋确实是很高。 当初他以为是夫子偷偷给他开小灶,所以他才会学得那么快。他很是不忿,找夫子去说理。结果夫子二话不说丢了本书给他,教他认完字后,让他在半个时辰内背一页生晦难懂的内容。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人能做到。谢四以为夫子是故意为难他,可夫子却说了让他一辈子都难忘的话,谢清风能在半个时辰内就完全背下来,如果他谢四也能做到的话,他也能享受和谢清风一样的待遇。 夫子没有理由骗他。 谢清风在入学不久就每天傍晚去谢正书房学习,如果不是天赋使然,当时谢狗儿一个没关系没钱的小孩不可能会让谢正主动给他开小灶。 谢四那天晚上回家一晚上都没睡,他决定要跟谢清风示好。以谢清风的心计和本事,当他朋友的话肯定获利更多。 谁知道示好了这么多天,谢清风硬是不为所动,根本就不带搭理他的。同窗们都在背后说他是看谢清风家里有钱,刻意讨好谢清风当他的狗。 今天谢清风再次在大庭广众下给他下面子,等谢清风离开后谢四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谢狗儿!今日之耻我记下了,别等我发达起来,日后千百倍奉还。” 谢清风才不管谢四是如何想法,他只知道今天奶做了软香耙糯的卤猪蹄等他放学回家。 还在家门的就已经闻到卤猪蹄的香味。 “狗儿回来啦!”二丫在院里悠闲地绣着绣活。 “嗯嗯,姐,这卤猪蹄真香呀!”谢清风还没进厨房,香料和猪蹄本身的肉香已经牵引了他的嗅觉。 “是啊,就等你下学回来吃呢!奶可疼你了,你没回来之前我连厨房门都进不了呢!”二丫装作吃醋道。 “哎哟,你这丫头还倒打一耙!要不是我守着,你和你姐两个大馋丫头早就吃得一点儿都不剩呢!哪还记得你狗儿弟弟!”林氏笑骂道。 “菜已经做好了,大家快进来吃饭吧!” “来了来了——” 猪蹄油亮的红棕色外皮泛着诱人的光泽,每一寸肌理都被卤汁均匀地包裹着,轻轻咬上一口,鲜嫩多汁的肉在口腔中炸开,软糯辛香的韵味在舌尖上绽放着。 再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每一口下去都是满足。醇厚的肉香和白糯的米饭相互交融,软烂的口感充斥着味觉感官。 “达官贵人们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吧!”大丫和二丫满足地摸了摸吃得圆滚的肚皮,满足地感叹道。 第42章 谢族祭祖 “那可不止呢!那些老爷们可比咱们享受多了,听说他们连穿衣服都有下人帮忙服侍,咱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张氏还是见过几分世面的。 “真的吗?那也太享受啦——” “那可不?”张氏开始说自己当年在流亡时见到的贵人们,“一个老爷起码有七八个妾室,而且那些妾室们每个人都有两三个丫鬟伺候........” 谢清风在一旁边扒饭边听奶奶讲过去的故事,满足地眯了眯眼,终于能摆脱刚刚穿越过来时难以下咽的饭菜了! 其实张氏她们炒菜是好吃的,只是以前太穷了,她们舍不得放油盐和调料。 “对了,狗儿今天咋回来得这么早?”谢清风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咽下嘴里的饭答道,“奶,夫子要帮族长办族里的祭祀,所以这个月都不用去学堂。” 聊起谢族祭祀,张氏和林娘都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 谢清风本来以为就是村里和镇上谢氏族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团个建,宣扬一下家族团结。 谁知道一切都是为了谢氏家族十几年前出的那个举人啊!他就难怪为啥大家这么重视三年一度的族里拜山祭祖,原来都是想在这位举人老爷面前刷脸。 武连镇这些年秀才出了不少,但是举人总共就只出了两个,其中之一就是谢家的这位谢毅。 每三年一次的谢家拜山祭祖他都会亲自回来,今年也不意外。为了这件事情族里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提前跟屠户们预定一头猪、一只羊、鸡和鸭数只,对于谢族家里穷的人来说,这拜山祭祖是吃肉吃得最多的一次。 说来羞涩,张氏、林娘和大丫二丫最期待的也是每三年一次的拜山祭祖,因为是谢毅举人掏钱,所以预算很是充足,大家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呢! 不过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她们想吃啥都可以去镇上买。只要不大手大脚地挥霍,一千两银子可以让她们这辈子吃喝无忧。 “对了,奶,你今儿去镇上买猪蹄的时候还是在二妹老板娘家买的么?”二丫突然想起这个事情,“我听田丫说那个猪肉摊好像要倒闭了呢!” 二丫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都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酵成这样。 “是啊,真的快倒闭了。”张氏也觉得奇怪,自从自家把猪大肠的方子卖出去之后,二妹猪肉摊老板娘那边的生意越来越差。她今早上去买猪蹄的时候,其他摊子都有人,唯独她的摊子上没人。 “或许是她随意涨价的报应吧。” 谢清风知道为什么,他是故意跟排队的顾客们说自家卖不成猪大肠的原因是因为猪肉摊老板娘随意涨价。去年他们还和那个老板娘说好以后都按照一桶五文钱卖,结果年后就涨到了10文一斤,就算是涨价也不是这个涨法。 猪大肠又只有她这一家有卖,真的太不诚信了。谢清风并不是圣母,商场如战场,既然你不想让我做成生意,那我也不会让你做成生意。 镇上大多数平民百姓都喜欢吃他家的猪大肠,又便宜口味又好。福来酒楼现在的猪大肠又刚好卡在5文钱一份,以前能够随意购买一文钱一份的猪大肠现在变成五文钱一份。 而导致他们要花五倍的钱买猪大肠的罪魁祸首就是二妹猪肉摊的老板娘,这镇上卖猪大肠的只有二妹猪肉摊一家,可卖猪肉的不止他们一家。 大家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都不去她家买猪肉,自然生意日渐衰落。 谢清风拍卖方子时的附带条件也暗地里给猪肉摊的老板娘摆了一道。 武连镇的百姓虽然没有读过书,但都很淳朴,很讲义气。 谢家在拍卖猪大肠方子的时候明明可以不管他们的,方子被卖到酒楼后他们肯定吃不起。可谢清风的附加条件让他们又能吃起了,要是他们还去支持二妹猪肉摊的生意,会被街坊邻居在背后蛐蛐的。 二妹猪肉摊的老板娘都怄死了,早知道不乱涨价了!福来酒楼有自己的供应链,现在猪大肠卖不出去,猪肉也卖不出去。 悔之晚矣。 —————————— 谢族祠堂。 庭院里弥漫着浓烈檀香的气味,正堂上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谢清风穿着专门祭祀的礼服,手上拿着三根香烛神色庄重地对着牌位郑重地拜上三拜。 这个站位是非常有讲究的,站在最前面的是那位谢毅举人,后一排则是族里面德高望重的长辈,第三排是他的师傅谢正和他那一辈的同龄人站在一起,再后面一排就是谢子成那一辈的,最后才是谢清风这辈的小孩。 上完香之后,族长开始念诵祭文,声音沉稳有力,祭文大概的内容就是回忆家族以前的历史,感恩祖先们的庇护,再然后就是希望祖先们以后能够继续庇护他们,保佑族里面能出更多的能人。 念诵祭文之后就是隔壁的谢孝家里舞大旗。 虽然谢孝家是他家讨厌的人,但谢清风不得不承认,谢大的大旗舞得确实是不错,很有气势。谢毅看了后连连拍手,还主动拿着锦囊走到谢大面前放到他手里。 这个行为可把谢孝一家得意死了,在吃席的时候王三梅头下巴仰得高高的,跟她一桌吃饭的人不用抬头都能看见她的鼻孔。 吃过饭后谢清风一家人正准备回去时,谢信突然从祖宅里屋跑出来抱起谢清风就匆匆往里屋走,只给张氏丢下一句:谢毅举人找狗儿。 谢信也不说是啥事,这可把张氏等人吓死了。自家狗儿才三岁,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呐,要是冲撞了可咋办?! 里屋的光线略暗,正中央摆着一张古老的八仙桌,桌腿上的雕花很是精细,四周的墙壁也挂着先人的画像。 八仙桌旁边站着谢正,主位上坐着谢毅。 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衫,衣炔边上绣着素雅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深黑色鎏金腰带看似华贵却透着几分俗气。 刚才谢清风离得远,有些没看清谢毅的长相,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面容其实是比较清瘦的,但颧骨高耸,狭长的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一条缝,所以才显得脸胖。 “你就是谢正的爱徒谢清风?” 第43章 羞辱 “是的,晚辈见过谢毅举人。”谢清风给谢毅行了一个标准的学生礼。 面对谢清风的行礼,谢毅依旧保持着一副面不改色的神情,没有让谢清风直起腰,也没有说话。 “啊,清风,这是咱们应封府州县尉谢毅大人。”谢正虚扶了一把谢清风示意他起来,“按照辈分来说,谢大人算是你的二叔公呢!” 要知道大多数举人都不能直接被授予官职,谢毅能混到县尉这个官职的,虽然只是个从九品官,但手上也算是有几分权力,说明他还是有几分能耐。 谢毅对自己这个从九品官很是自得,每次回来都要在族里摆谱。 “见过县尉二叔公。”许是谢清风叫对了谢毅的官职,他的脸色才缓和些,没有那么严厉,“长相倒是不错,听谢正说你小子读书天赋不错?本官来考考你,看看是不是你师父夸大其词。” 谢清风不卑不亢道,“是。”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 “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谢毅问的这些只是《大学》和《中庸》里面的基础内容,谢清风全部准确地答上来,说明他的基础打得还算不错。 “尚可。”谢毅轻微点头,但他把谢清风叫过来并不是真的考验他的学识,也没有检验他过目不忘的天赋。 轻抿了口茶水,“听你师父说你的字差了点,我那边刚好得了几本名家字帖,刚好送给你。” 谢清风脸上闪过一丝喜意,“谢谢县尉二叔公。” 可谢毅下一秒对谢正说的话却让他心头猛然涌起一股怒火,“你这徒弟天资不错,但须知不要像子允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有些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子允可没有我这种一试就中的命。” “叔父还是去得有点早。” 在谢正的伤口里疯狂撒盐,不仅反复提及他屡次未中,还说他去世的父亲,暗指谢正不孝。 子允是谢正的字。 他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嘲讽谢正屡试不中吗?成功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就是一种落井下石。 谢正面色不变像是已经习惯了般,反而还笑着去接话,“确实啊,不能像我这样汲汲营营一场空。” 他在自己弟子面前被曾经的同窗如此羞辱,当师父的脸算是丢尽了。 谢清风轻吸口冷气,藏在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握拢,真是屈辱啊。 谢正站在谢清风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 但谢清风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谢毅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官,但他掌管的是这整个县的治安和司法的工作,怎么是他这种没有身份的小农民惹得起的? 随便设个局把他下大狱就能让他家破人亡了。 谢毅能无所顾忌地嘲讽谢正,不就是看着他放弃举业专心私塾教书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平起平坐了吗? 而谢正只能站着默默听举人实则为侮辱的“教诲”。 谢毅在嘲讽完他们之后,又陆陆续续叫了几个族老过来交代下次祭祖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族老佝偻着身体站在一边,他依旧稳稳地坐在主位。 这,就是科举成为士族后的魅力。 离开里屋后,谢清风想说些什么安慰谢正,却被谢正反过来安抚,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拿着字帖回去好好练字,举人给的名家字帖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谢清风握了握拳,随后又松开。 刚才还是烈日的天很快转阴,怕下雨大丫和二丫就先回去收晒的谷子,留下张氏和林娘在外面等谢清风。他一出来,家里两个女人就围上来问谢毅举人叫他过去干嘛。 周围的谢氏族人同样竖起耳朵听,这谢清风要是得了谢毅举人的赏识,以后的日子可就飞升啦!少数几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嫉妒,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他们? 最好谢清风这个三岁稚童能够不懂事冲撞了谢毅举人。 谢清风飞快答道,“举人没说别的,就是鼓舞我让我好好念书。” 戚,原来是这样,在外面等的谢氏族人听谢清风说完这句话之后作鸟兽散去,他们以为谢举人给了谢清风这小孩一个好前程呢! 原来只是口头上说说,那就好那就好。 要是谢清风她家不仅卖了一千两银子还获得了谢毅举人的赏识,那他们是真的嫉妒得要命! …… 一晃三年过去了。 张氏端着一碗汤轻声放到谢清风书桌旁边,“狗儿,等下记得把它喝了。” “嗯。”谢清风淡淡地应了一声。 张氏出去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林娘在外面轻声问道,“狗儿还没学完吗?” 张氏还在门口,只得用气声答,“还没学完呢,看样子又要熬到子时。” 林娘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自从那次家族祭祖回来之后,谢清风刻苦得令人心疼,已经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刚开始大家还非常欣慰来着,但是久而久之她们都心疼死了。狗儿还那么小,练字手上的茧比她们干了十几年的老茧还厚。 每日卯时一刻就起床,晚上子时才入睡,就是神仙也经不住这么熬呀! 她们都想让他放弃念书了,反正家里有这么多钱,去镇上随便找点事做,只要不大手大脚地花,一辈子绰绰有余。 可是谢清风异常坚持,那次他奶强行收了他的书,他可生气了,整整两天都没和张氏说话。 这可把张氏给急坏了,整天崽哟崽哟地喊,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动谢清风的书了。 用张氏的话来说,这孩子就是个犟种,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比谢清风还犟的人。 她们以为谢清风只是想努力念书去镇上找活干,可在永康30年,谢清风却做出一个让她们两人都震惊的决定。 “奶,我想科举。”谢清风在饭桌上轻描淡写地抛下这样一个炸弹。 “不行!我不同意!”张氏第一个拍板,随后林娘也跟上反对意见。 谢狗儿怎么能科举呢?!他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女儿身了?女人去科举被发现了要诛九族的!这怎么行呢? “绝对不同意这件事情!谢清风你就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张氏斩钉截铁地答道,罕见地叫的是谢清风的大名。 第44章 绝食 她祖祖辈辈都是平头老百姓,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狗儿这是闲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奶,娘,求你们了。”谢清风的眼眸深邃明亮,他一直都很懂事,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是第一次求她们。 大丫和二丫面面相觑,狗儿这些年这么努力的读书,没想到奶和婶根本没打算让他去科举?! 这开什么玩笑?!那狗儿这些年这么努力念书是为了啥?单独只是去镇上找个活干根本不需要那么用功读书呀! “奶,狗儿想科举就让他去嘛。”大丫觉得反正家里现在又不缺钱,狗儿哪怕是读个七八年都没关系,家里能供得起。 “你这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张氏严词拒绝谢清风去科举的事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丫撇了撇嘴,奶难道不是从丫头片子过来的嘛? 谢清风眼角微微下垂,睫毛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他就知道奶奶不会同意这件事情。他昨天晚上在张氏房门口听到她和娘商量下个月就不送他念书了。 她娘家那边给他找了个在书肆看店的活,很是轻松,一年到头也有个三四两银子赚。 可他不愿意甘于平庸,就算没有系统的要求,让他读了几年书他也还是坚定科举这条路。不为别的,他只是不想成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宰割的一方。 被人正面开大侮辱都没有还口的权力,甚至连生气都不能够表现出来。 “谢清风!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令大丫没想到的事情是,谢清风的亲娘也不希望狗儿参加科举。 “我就是要科举!不然我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谢清风头一次和林娘杠起来,没办法了,他想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必须要让奶和娘妥协。 相处这么久,奶和娘的性格他早就摸得七七八八,她们都是吃硬不吃软的人。他想获得她们的认可与支持必须展现出他强硬的一面。 不然下个月他肯定会被卷铺盖到镇上去当书肆的店小二。 “你!” “唉.......”张氏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孙辈倔强的表情,有些心疼,但他想去科举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随你倔吧。” 直接无视谢清风祈求的眼神,收拾桌子逃去厨房洗碗。 林娘也选择将这件事情冷处理,丢下一句,“狗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后也跑去厨房跟张氏去洗碗。 餐桌上的氛围突然就冷下来, 大丫也不知道该说啥,借口尿遁。 二丫是绝对支持狗儿弟弟去科举的,她的狗儿弟弟是有大志向的人,奶她们肯定是心疼钱,怕狗儿弟弟和谢正叔公一样把家都败光。 可是这个一千两银子本来就是狗儿弟弟赚的呀,他想用来干什么就用来干什么。 “狗儿弟弟,俺支持你!”二丫坚定地在谢清风耳边说道,“俺一定会帮你说服奶和婶的!” “谢谢二丫姐。” —————— 谢家炊烟袅袅升起,今日张氏特地做了谢清风最爱吃的葱白豆腐。 豆腐的表面光滑细腻,香气淡雅清甜,再融合上葱白浓郁清新的香味,这对谢清风来说简直是人间诱惑。 张氏还将葱白豆腐放到谢清风房门口,故意用扇子往里面扇香气,试图勾引他出来吃饭。 可在里面的谢清风下定了决心根本不为所动。 “他出来了吗?”林娘担忧地望着谢清风的房间,这孩子是真的倔啊,已经两天没有吃一口饭进一滴水了。 张氏也同样忧心,摇了摇头,“狗儿还是没有出来,我上次就说过了,他跟他爹一个德行,就是个死犟种!” 他把门从里面反锁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人能进去。要是之前的烂木门还好说一撞就开了,可偏偏前些日子给狗儿重新修缮了一下,现在坚固得要命。 狗儿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可别饿出什么毛病啊? 此时此刻,谢清风的房间内。 “狗儿快吃快吃!我刚从厨房里偷出来的肉,我只拿了一小点,奶和婶儿不会发现的!”二丫趁张氏和林娘都回厨房的空档往谢清风窗户的空隙里塞东西。 “嗯嗯!谢谢姐!我不吃。”谢清风嘴角饿得有些发白,声音听起来也很虚弱。 “狗儿你听姐的,你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对,吃点儿东西好不好?”二丫语气温柔哄道,狗儿弟弟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奶奶她们真的太过分啦!他想科举就让他去嘛,又没关系! “不了,姐你回去吃饭吧,不用管我。”谢清风脸色苍白如纸,往常灵动的双眼也有些黯淡,脚步虚浮。 【宿主,您身体的能量不足以支撑生命活动,马上就会陷入晕厥状态。】系统在谢清风脑海里预警。 “嗯。”终于能晕了。 谢清风瘦弱的肩膀耷拉着,脑袋突然之间低垂下来,身形晃了几下后轰然倒地。 谢清风真的是没办法,他能理解奶奶和娘的害怕,可是他如果不走科举的路线一定会被系统抹杀。要是他能就这么死了还算是好的,现在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他家有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可不比一百两银子!他都无法想象他死了之后,家里没有个男人,她们会面临怎样的境遇。 二丫看见谢清风又在自己面前晕倒,大脑一片空白连忙大喊,“奶——婶——快来!狗儿晕倒啦!” 本就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张氏和林娘马上飞奔到谢清风房门口,撞了几下根本撞不开。 急得直冒汗。 二丫突然指向谢清风房里的窗户,最上面有个小洞,她可以钻进去后从里面开门。 “啪嗒——”门从里面打开,入目的便是脸色苍白像死了一样的谢清风,张氏差点哭出声,林娘更是已经泪眼婆娑。 大丫脚程快已经飞速去郭大夫家里请人了。 郭大夫匆匆赶来听到是这个原因导致的谢清风晕倒,皱起眉头表示不赞同,“他上次暑气晕倒之后的身体还没有调理回来,你们怎么能又让他做出绝食这种耗散肾气的事情呢?” 第45章 同意 张氏嗫喏了下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郭大夫,求您再救我家狗儿一次吧!”林娘见到面色苍白如纸的谢清风情绪要绷不住了,全身无力跪坐在地上,听到郭大夫这么一说,更加慌了。 自家的情况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上天可千万不能收回她的孩子啊! “我会尽力的。”郭大夫一把谢清风的脉象都惊呆了,典型的忧思多虑气血两虚的脉象。好在自己那里还有些野参须,能给他抬抬气血。 这山参须的价格嘛......听说谢家卖方子卖了一千两银子,自己倒是可以从中捞上一把。 “怎么样怎么样?郭大夫我的狗儿弟弟情况还好吗?”房门打开后,二丫第一个冲上前问结果。 郭大夫从医箱中拿出纸笔开了个药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家弟弟的情况啊,不容乐观。身体情况比上次老夫来的时候还差,需要细细调养。你们切不可再惹得他不进水谷精微,再有一次莫说老夫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虽然谢清风只是因为低血糖晕倒,但这种症状对医术有限的郭大夫来说算是比较棘手的疾病了。所以就算郭大夫想推销自己的野山参须子,他说的并不算特别夸大。 “那怎么办,郭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 “这样吧,我那里有点野山参须能够大补元气,你去取来熬给你弟弟喝,再配上我的针法慢慢调理试一下。”郭大夫捋着山羊胡说道。 “就是这野山参须......价格有点贵,毕竟是人参嘛。” “没事,多少钱我们都买。”张氏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能救回谢清风的命,就算是借钱她都要买。 “要二十两银子。”郭大夫伸出两根手指。 “好,郭大夫我就去拿钱给您,麻烦您调理一下俺家狗儿的身体,俺就这一个大孙子。”张氏连连答应,“大丫你快去郭大夫家里拿药回来煎。” “我会尽力的。”郭大夫点头,再次跟张氏强调,“等孩子醒了之后,切莫再让他情绪过于激动,再有一次老夫可是束手无策了。” “是是是。”张氏哪还敢再来一次啊?!这孩子倔成这样,他就是她们的命根子呐! 一碗药灌下去后。 张氏急切地盯着自家狗儿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嘴唇干裂,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心里早就是万般后悔。 他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中还带着迷茫和无力, 颤抖着嘴唇声音细弱如丝,“奶,我想科举。”小手紧紧地抓着张氏的衣角。 “好好好,狗儿只要你好起来,奶什么都答应你!”张氏连忙抓着谢清风的小手,在她眼底此时没有什么比谢清风的身体更重要的事情了。 她的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了,孩子想科举就让他去考!自己给他做个再真点的软雕就是,用绳儿挂着放亵裤里面,谁看得出来啊? 谢清风在得到张氏的同意后,安心地再次晕了过去。这把张氏又给吓坏了,连忙问郭大夫原因。 郭大夫再摸了下谢清风的脉象淡定道,“无碍,参汤激发了他体内的脾胃之气,一个时辰后会再次醒来。” “那就好那就好。”张氏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 “奶,婶,听见郭大夫说的没,等会儿狗儿再醒来的时候不要再刺激他。”二丫见狗儿脱离了生命危险,不满地抱怨道。 要她说,奶和婶就是在没事儿找事儿,前些年是个人都能看出狗儿那么爱读书。结果奶和婶居然不让他科举,这不是存心断了狗儿的未来嘛! 她可听谢夫子说了,狗儿的功课在学馆里面是最好的,连隔壁早启蒙的谢四都比不过他呢! 狗儿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孩,在她心里他就该去读书!去镇上找活儿干还不是给人当狗腿子?要是奶和婶不舍得花钱,她就自己出去赚钱给狗儿花,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 【宿主,张氏和林娘好像真的不反对您科举了。】系统在谢清风在饭桌上说出想科举那句话的时候,以为有场硬仗要打呢!最少也要个一两年的时间僵持,没想到宿主的一场绝食就解决了。 震惊统子。 谢清风整了整被子,“赌气绝食不吃饭只对爱自己的人有用。” 说完这句话后顿了几秒,又笑笑,“没想到我谢清风也有体验这句话的一天。” ———————— 永康31年。 谢清风刚过完七岁生辰,谢正在讲堂宣布了个消息让整个课室里炸开了锅。 他决定让甲班所有人都下场参加明年的县试,往年县试都是正月就开始报名,次月就考试。 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复习了。 “清风清风,快扶着我,我不会是在发梦吧?真的明年就要县试了嘛?”谢虎在谢正走后立马矫揉做作地扶额,装作虚弱的模样开始耍宝。 谢虎本来打算在谢正这里读一年就去镇上学医的,可他念得实在是不认真,直接被医馆那边给刷下来。 这可把谢信气死了,专门花一年的时间供他去读书,结果读出来后还是没有考上医馆的学徒,连人家没念过书,只临时抱佛脚了一个月的人都比不过。 谢信可不是温柔的家长,拿起藤条就是揍,差点把谢虎抽了个半死!也把谢虎给抽老实了。 他跟父亲保证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机会已经错过了,医馆已经收了徒弟估计近八年内都不会再收徒,他最好的前程就是去镇上当个酒楼的小二。 谢虎双眼发红,向谢信保证以后一定会用功读书,他走科举之路。让他考一次,如果没中的话,就甘心去镇上找活干。 谢信只让他读一年,要是一年之后谢正的测验他没有进前十名的话,就乖乖去镇上找活干。谢虎那一年确实是发了狠,测验排名直接超过谢四拿下第二名的好成绩。 第一名是谢清风他无法撼动,但这个成绩足以向谢信证明他是有念书潜力的。 第46章 大丫定亲 “行了行了,别耍宝了,快点复习才是正事。”谢清风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书页,“咱不是早就猜到明年就轮到我们下场了嘛?” “说是这么说,可是谢夫子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有几分紧张。”谢虎给谢清风看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双手。 “别紧张,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谢清风用书卷轻拍谢虎的头。 谢虎撇撇嘴,“你学得这么扎实,当然不担心了。” 谢清风扯了扯嘴角,他怎么不担心?科举那么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呐,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过话说你家大姐是不是要定亲啦?我听我娘说那小子样貌和家底子都不错。”谢虎捅了捅谢清风,“那小子是我娘娘家那边的,要不要下个休沐咱俩去看看?” “好。”谢清风迅速答应下来。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那天有个陌生的婆子提了些果子来他家,他本来以为是奶娘家的亲戚,便没有多在意继续在系统空间里面温书。 毕竟系统空间里面的流速比外界慢三倍,他一有时间就会去系统空间里面学习。谁想到那婆子居然是来偷家的!他一直都没有了解过圣元朝结亲的习俗,谁知道这边居然就只有两个步骤。 那天婆子就是来说亲的,说完之后就领着大丫姐去外面看一眼男方。 看完之后两个人要是看对眼了,下次婆子来的时候就是下定。 前后都没有一周的时间。 这也太草率了!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他们说亲之后的第三天晚饭奶奶在聊给大丫姐的嫁妆。当时他的状态就是一脸懵:她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都听不懂呢? 他听懂之后坚决反对,怎么能定的那么快呢?那个男的谁知道是什么人啊?性格品质和能力都不清楚,万一喜欢出轨呢?万一喜欢家暴呢? 但是奶和娘均表示他的反对无效。 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相看的,那个男孩在他们当地算得上是比较出众的老实人了。 家里有四十亩田,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们都在镇上有活计,妹妹还没有嫁出去,他自己也在镇上当裁缝,光他自己一个人一年有十多两银子的结余呢!家底是中等偏上了。 人家要不是看着狗儿在读书,是个有潜力的,而且家里还有一千两存款的份上,才不会找上大丫呢。她们可得抓住机会,这种好男人要是被抢走,估计得呕死。 “不行不行——”谢清风还是不同意,还是太草率了。 家底怎么能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呢?起码得先相处一段时间吧,不得看看合不合适吗?奶奶和娘的婚恋观完全震惊到了谢清风。 张氏和林娘却表示正常,“当初你娘和你爹就是这么成的咧,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嘛,成了婚之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处。” 谢清风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就看到大丫姐羞涩的脸。 得,这是真看对眼了。 但谢清风还是不放心,想着哪天去看一眼他的未来“姐夫”,这不谢虎一说他马上就应下来了。 “清风,你们这俩兄弟去干嘛呀?”谢信许久没有见到谢清风了。 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牛车上,没想到他居然出落地这么.....有读书人的气质。 谢清风虽然穿着素色的长衫,但他身形修长且清瘦,宛如风中坚韧脱俗的劲竹。尤其是五官,小时候精致可爱,长大了却有种英气的感觉,星眸深邃明亮。 谢信咂舌,果然小时候好看的长大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看到旁边自家皮肤黢黑的孙子谢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别人穿长衫是儒雅,他就像只偷穿了长衫的猴子一般。 要是谢虎知道自己爷爷这么形容他,估计得气个三天三夜,他哪里像偷穿长衫的猴子了?就谢清风那白斩鸡的模样,哪能比得上他日日锻炼肌肉来得有男人味? “谢信爷爷,不知可否让谢虎哥陪我去镇上看看我的未来姐夫,我好久没去镇上了有些生疏。”谢清风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请求。 “当然可以,现在镇上变化还是有些大咧,你许久不去确实是有些陌生。”谢信乐呵呵道,这张氏别的不说,养孩子确实是一把好手。 当初谢清风的父亲和伯伯都被张氏一个人养得不错,现在的谢清风也很不错。 “谢谢爷爷,您从村里跑镇上跑了几十年吧?给我讲讲您的见识呗!” “好啊!想当年.......” 去镇上的路上,谢信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和谢清风唠嗑唠了一路。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连谢虎都没听过,就这么一股脑地倒腾出来讲给谢清风听。 谢虎在一边都听愣了,谢清风这样就征服了自己的爷爷?他小时候求着爷爷讲他年轻的故事,他都不耐烦得很。 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孙子啊摔! 谢清风和谢虎下牛车后,谢信还有些意犹未尽,“清风啊,等下返程的时候俺再讲后面的故事给你听。” “好嘞好嘞!”谢清风声音温润高扬。 谢信的牛车愈来愈远,直至有些看不见,谢虎忍不住了。 一手肘捅谢清风腰上,“我爷爷走了,别装犊子了,收收你那骚包的气质。” 谢清风微微侧身,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我这哪里算骚包了?你没见你爷爷笑得正欢嘛,没我你还不一定能来镇上呢!” 谢虎不知道为何看着谢清风的笑容,瞬间有些失神。 “说吧,你来镇上要买啥?不可能真的是陪我来看姐夫的吧?”谢清风见谢虎突然呆呆的,葱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啥呢?你要买啥赶紧去!去完陪我去看姐夫。” “嗷嗷。”谢虎回神,立马在脑海里呸呸呸,自己刚才想啥呢!恨不得自打嘴巴,“我娘快过生辰了,我偷偷去给我娘买件衣服。” “去吧去吧。” 第47章 李勇 “不是,清风,我都买完东西回来了,你怎么还猫在这里偷窥?”谢虎实在看不下去好兄弟谢清风狗狗祟祟地在角落看他“未来姐夫”的模样。 “上去打招呼呗,大大方方的。” 谢清风见谢虎这大咧的架势马上要吸引对面那人的注意,连忙把他拉到墙角,脸庞上闪过一丝愠怒,“嘘——要死啊!说了是偷偷过来看的。” 谢虎被谢清风这么一瞪,缩了缩脖子,此时说话的声音也不敢太大,“那清风你这样在这边偷偷看也不能看出个花来呀?就这样看一段时间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能看个七七八八吧。”谢清风心里已经有底了。 他刚才给了个乞丐二十文,让他去“准姐夫”家里面乞讨看看他什么反应。 这个男的名叫李勇,虽然长相平庸,但心地还是蛮善良的,面对进门有些臭的乞儿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给了她几个铜板。 谢清风站在这看了将近一个时辰,进李勇店里的客人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农民人家,他都一视同仁,品性算是还不错。 品性不错的人有着自己的底线,以后大姐跟了他过得也不会很差。 配自己大姐,也还行。 就在谢清风准备转身回家之际,身后传来一阵叫骂声。 眼见身着绸缎,裙摆绣着牡丹的妇人一只手抓着刚才那名乞儿的衣领,另一只手用丝帕轻掩着口鼻,尖锐的叫骂不堪入耳,“嘿!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乞儿,居然胆敢乞讨到咱家了?!” “今儿是我儿子心善赏了你几个铜板,老娘可不是好糊弄的,睁大你的狗眼下次记住这家店不要再来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踏进我家的店我真的是嫌晦气!” 裁缝店里的李勇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立马出来,“娘,你干啥呢?外面日头怪晒的,咱们快进去躲躲阴。” 尖酸的妇人这才放开乞儿的衣领,轻抬下巴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自家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你就是心软。这些乞儿一看就脏死了,要是弄脏了咱们的布又赔不起,让他进咱店里干啥?” “以后看见一个就赶一个,听见没有?” 李勇面对娘的指责只得不断地说好,自己以后不会再让乞丐进来了。 谢虎看得都气死了,少年意气想冲上去揍那妇人一顿,被谢清风给拦住了。 “清风,你这能忍得下去?” “忍不下去。”谢清风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你拦我干嘛?”谢虎不理解。 “打人犯法,她大儿子媳妇的爹是县衙的捕役,惹不起。”县衙的捕役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他们拥有抓人的权力,是最基层的执法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衙役就是他们这个阶段能够接触到最低级的“小鬼”,许多人都不愿意和他们结下梁子。 不然的话过节就要收“过节”的钱,干活要收“常理钱”,啥事儿都不干只是待在家里也要收“保护钱”,只要不给钱,家里没势力的随便用个理由关你个十天八天的再放出来,你就老实了。 在衙狱里面可不是在外面那边对待了,那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谢虎叹了口气。 谢清风快速追上那名离去的乞儿,在心里道了句对不住后又给他塞了一吊钱。 那名乞儿刚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见谢清风是真的给他这么多钱,肉眼可见地乐颠儿。 迅速将银子藏到自己内兜里,今天可真是幸运啊,有个傻瓜不仅给他二十文让他去既定路线乞讨的店里乞讨,而且还给了他整整一吊钱! 真是幸运啊!要是以后都这么幸运就好了,老乞丐捋了下乱如枯草灰白中夹杂着泥土的头发,丝毫没把刚才妇人的嘲讽放在心上。 谢清风到家后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给张氏等人交代了,李勇的母亲不是个好相与的。 林娘却不以为意,“这有啥,那只是她娘刻薄了点儿而已,只要那个男孩板子正就好了。” 张氏却持有和林娘相反的意见,“那可不行,要是婆母不行的话,大丫嫁过去肯定会受委屈的。” “林娘,您以为天底下的婆母都跟我似得好打交道啊。” 张氏开始回忆往昔,“你以为你奶奶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呀?当年俺嫁过来的时候,在门口跪了三四个时辰才准进门,硬生生说是给我磨磨性子立规矩呢。” “我硬是咬牙撑过来,把那个老太婆给熬死了。要不是那个老太婆一直挑拨离间,咱们一家当年咋会和谢孝家老死不相往来?” 林娘和大丫二丫从来没有听张氏说过以前的事情,原来有个不好的婆婆会受这么多委屈。 “所以我不同意咱大丫嫁过去,不过这也要看大丫自己的意思,如果你真的相中那个李勇的话,你就嫁吧!”张氏觉得这还是得看大丫自己的意思。 大丫不停扭着自己的手绢不说话,其实她和李郎很早之前就相识了,她每次送绣活都会经过他的铺子,一来二去二人就熟了。 上次来相看李郎也是同她说过的。 谢清风看大姐这含羞带怯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要嫁的,坚定开口道,“大丫姐,你如果想嫁的话,弟弟不反对,但弟弟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要是受了委屈第一时间跟狗儿说,狗儿替你出头。” 大丫是他的亲人,但他不能干涉那么多,该做的都做了。虽然他很不赞同大丫姐嫁过去,但这种选择还是得大丫姐自己做才行。 不管是奶还是娘,都不能代替她做决定,再说,这以后的日子过得是苦还是甜也还不一定呢。 二丫听到狗儿这么说都替自己姐姐着急,狗儿和奶都提示到这份上了,干脆直接退亲得了。 没想到跌破二丫眼镜的是,她的亲姐,居然真的要嫁! “奶、婶还有狗儿和二丫,你们担心我的嫁过去受委屈的心意我领了。” “不过狗儿也只在外面看了一小段时间,并不能代表李郎娘亲的全部品性,说不定她护短呢?而且我相信李郎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大不了以后我们不和婆婆住在一起就是了。” 第48章 下定 大丫这话都说出来了,大家也都不劝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行!”张氏最后拍板定下,“那后天李勇家里就会送庚帖过来,再过两天就真的下定约婚期了,咱明儿个去镇上给你买嫁妆。” “既然决定好了,那咱们就不顾虑那么多,高高兴兴地出嫁!” “祝咱家大丫日后的生活越过越红火,三年抱俩,儿孙满堂!”这喜庆的话还是要说的。 虽然是农村里办喜事,相看和下定的时间都很快,但该有的礼数是不会少的。三书六礼都是必须到位,哪怕简陋一点一样也都不能少。 三书指的是三种文书,分别是聘书、礼书和迎书。这些上面写着订婚男女的姓名、生辰八字以及祖宗三代的信息,还有结婚时要给女方的彩礼单子以及在结婚当天男方向女方发出的邀请函。 而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步骤一个都不能少,在圣元朝这些代表的是男方家庭对女方的尊重以及重视。 相看的阶段还是可以反悔的,一旦下定了,双方交换庚帖之后就不能反悔了,要是谁家反悔的话,那对另外一家可不止是看不起那么简单,是纯纯侮辱。 这可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 谢清风家好久没有这么喜庆了。 大门前有点苔藓的青砖都被张氏刷得干干净净,门楣上高高地悬挂着两盏红灯笼,院里还贴上了大红喜事的剪纸。 家里全部进行大扫除,谢清风怀疑家里的老鼠都被奶和娘拎出来刷干净了。 路过的村民们都好奇他家做啥喜事儿呢,前些天不声不响的也没见个动静,今天怎么突然开始倒腾屋了? “俺家大丫相看了个男人,那男方明天来下定,可不得把家里好好捯饬一番嘛!”张氏大声乐呵答道。 “哟,这么快就定下啦?”路过的婶子惊讶后又醒悟地点点头,“是的哈,恁家大丫确实该到年纪成婚了,那男的家里啥情况啊?” 聊到男方家庭情况时,张氏倒是很满意,“是镇上李氏裁缝家的李勇。” “哟!那大丫还真是不得了,后半辈子掉进福窝窝咯,恭喜张嫂子啦。”路过的婶子可惊讶了,没想到男方居然是李氏裁缝家里的李勇! 武连镇就那么巴掌大点的地方,镇上适龄的男娃女娃大家基本上都门清儿,李勇可是很多家闺女们想嫁的佳婿之一啊! 家里底子好,样貌也不错,人还老实。 还真是便宜大丫这丫头了,也不知道张氏家这些年是咋了,喜事接二连三地出。先是生了个男娃,后是卖了个一千两的方子,听说她家清风可会读书了呢。 现在又是给大丫找了个这么好的郎婿,真真是走了狗屎运呐!这运道要是走到她们家该有多好。 围观的几个妇人都暗忖是不是她家的坟埋得好,自家祖坟要不要也迁一下试试。 张氏见平日里唠嗑的这几个妇人都过来说喜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谢谢大家啊,俺家明天下定,您们要是有空的话来捧个人场,俺们准备了挺多喜糖呢。” 糖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货,就算是最便宜的麦芽糖也要十多文一斤呢!众人听到有喜糖拿,明天下午不干农活都要来看定亲。 隔壁王三梅都酸死了,要不是自家宝贝孙子谢四拦着她,她横竖都要上去说几句酸话。 张氏进屋后继续开始自己的指挥工作,就连平日里在书房读书的谢清风都被使唤出来擦凳子。 谢清风表示:偶尔进行劳动有益身心健康,平日里他想帮忙干家务活都不被允许。 受众人期待的下定日终于到了,谢家大门打开。 谢信被张氏委托在外面看着,李勇家里下定的车马一来就马上叫人吹喇叭迎接,谢家人都盛装坐在堂屋里面等候。 为了不丢面儿,张氏特地大出血给大家制了绸缎衣裳,整整花了十两银子呢!这可把张氏心疼死,叮嘱她们千万不能把衣服给弄坏了,这衣裳过年的时候还能穿。 “噼里啪啦——” 外面的喇叭声响起,男方家里来人了。 谢清风作为谢家唯一的男丁起身去门口迎接,李勇身着一袭红色锦缎长袍手上捉着一对大雁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拎礼品的好像是他的哥哥和嫂嫂。 “李兄好。”谢清风对李勇作揖道,他并没有直接喊姐夫,等他和大丫姐成亲了才能叫,这是礼节。 “这是清风吧?长得好生俊秀。”李勇这是第一次见到谢清风,他知道大丫有个弟弟,大丫本身长得并不是很出众,所以他也没对谢清风的长相有多在意。 今天一见,居然如此与众不同。 面容白皙透着温润的光泽,鼻梁挺直线条流畅又自然,微微上扬的嘴角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亲和力,如墨般的长发在身后用青色丝带高高束起。 站在谢清风面前,李勇感觉自己像个乡下人一般。 谢清风跟李勇客套了一番后,将李家人带进堂屋。 张氏见到自己未来孙女婿笑得见牙不见眼,赶忙邀请大家坐下,在准备开口商量婚事时,左顾右盼却发现李勇的爹娘没来。 “勇儿您爹娘还在后面嘛?” 听到张氏提出疑惑,李勇的两位哥哥站了出来,“伯娘,这真是对不住,这是我们家没做到位。爹娘确实是很想来,您知道的,我们家世代都是做衣料铺子的生意。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昨儿个突然有个贵人说俺家的布料不对,来信说必须要俺爹俺娘亲自去隔壁镇上处理,可这边下定的日子也不能推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让我和二弟代替爹娘来帮小弟下定。” “这.......”说实话,张氏非常不满意。哪有下定爹娘不来的?!要是他李勇死了爹娘让哥嫂代替来就算了,可他爹娘还在啊! 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抵得过亲儿子下定的日子啊? 不光是张氏不满,在外面跟着看热闹的婶子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不是妥妥的看不起人嘛? 第49章 不同意 哪有这样子来下定的?没有谁家是这样的规矩,就算父亲不来也得让母亲来吧?让哥嫂来算怎么个回事?太没有礼数了! 李勇的哥哥自知理亏,向张氏鞠躬赔罪,“这件事确实是我李家做得不对,所以咱家给谢大丫的彩礼加倍。”说完后冲后面跟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随后几个被雇佣来的小厮打开担了一路的箱子,李勇的大哥拿着礼书开始唱礼:“五两彩缎——” “大雁一对!” “彩纹金镯一对!” “鹿皮两张!” …… 李勇的大哥唱了一分钟左右的礼才说完,这彩礼在十里八乡中算得上是非常丰厚了。就连镇上的童生老爷儿子娶妻都没出这么多礼。 又是首饰又是皮子的,旁边听着的村妇们立场慢慢倾向李家,给这么多彩礼说明男方的态度确实不错,见张氏等人还在犹豫,恨不得替她们答应。 把这金龟女婿给带回自己家。 在她们心里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能往家里捞点儿就往家里捞点。 谢清风冷哼一声,猛地一挥袖子,“李勇你莫不是欺我谢家无人?二姐,给他念念咱大姐的嫁妆。” 下庚帖爹娘却不在这是什么道理?彩礼加倍就能弥补吗?当他谢家是什么人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以后要是传出去,谢家下庚帖那日仅仅靠钱就能娶走谢家大女儿,当他谢家两个姐姐是窑子里的姐儿不成? 边上看热闹的村妇们嘴上说着让他家答应,但要是谢家真答应了,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说闲话呢。 他李勇当他们家是不知礼数贪财的家庭在糊弄呢! “好嘞!!”二丫早就忍不住了,连忙高声唱起了自家姐的嫁妆单子,“幽玉如意一柄——” “羊皮雕纹袄两件!” “金项圈四个!” …… 二丫念的都让周围的村民给听麻木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张氏还真的下了血本啊!这大丫的嫁妆少说也有二百两了。 李勇家的彩礼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 大丫的嫁妆是他家彩礼的两倍之多! 虽然说她们家卖方子卖了一千两,但大家都不认为张氏会拿多少银子给大丫做嫁妆,她家里还有谢清风这个男娃呢。 没想到居然出这么多钱?! 最震惊的其实还是大丫,她听到二丫念自己嫁妆单子的时候捂住嘴惊呼!内心复杂地望向狗儿,那天奶奶把狗儿叫进房里应该就是说她嫁妆的事情。 没想到狗儿舍得给她那么多!给足了她这个当姐姐的体面。 李勇的大哥和二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还是低估了大丫在谢家的地位,早知道不跟小弟来胡闹了。 其实这件事情他们的爹娘都不知道,娘最中意的是镇上柳秀才家里的女儿,一直在跟那边接洽来着。 李勇大哥和二哥刚才是听小弟来求他们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胡闹!成何体统!可李勇直接向他们下跪,求他们帮自己一把。 他想跟爹娘那边先斩后奏,平日母亲的控制欲太足,他不希望自己的婚姻也被母亲掺和,想取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平日里二人最疼爱的小弟从来没有求过他们什么事情,听说那个大丫的家庭是个村里的没什么见识,多给点彩礼少点礼数应该没问题,他们这才同意带着小弟来下定。 没想到这大丫在他家居然还是个受宠的! 这下完犊子,丢人丢大发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家这梁子是结定了。 李勇还不死心,深情地望着大丫,眼眶中含满了泪水,“大丫,你知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我是真心想娶你。” “此次是我做得不周到,不知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一定会带着爹娘来求娶你的。”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回到大丫身上。 谢清风也看着自己大姐,平心而论他真的不希望大丫姐嫁给这个李勇,不过她做什么决定他都尊重。 大丫咬了咬唇,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坚定道,“李郎,我知你心意,可.......我谢家也是体面人,我嫁不了你,你回去罢。” “好样的!”谢清风在心里狂给自己大姐摇旗呐喊,大丫姐这话一出,剩下的就交给他吧。 谢清风右手缓缓抬起,手掌朝上往门口做出“请”的姿势,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丝无形的压力。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门口突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妇人,此人正是李勇的母亲。 李勇的娘曾氏刚才才得知李勇等人今日要来谢清风家下定,生怕他们就这样换了庚帖,还在马车上就不停地喊:“不行——我不同意!” “什么你不同意?我们家说了不嫁,快收拾收拾滚出我们家!”看李勇等人对曾氏的态度,张氏一下就明白了。 这就是李勇的娘!! 李勇爹娘没空过来根本就是他们的谎言,他们就是看不起他谢家所以不愿亲自来下定。 “是啊是啊,人家谢家姑娘带着两倍你家彩礼的嫁妆呢!不屑嫁给你家,你们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围观的妇人起哄道。 曾氏听到自己儿子来求娶居然还被拒绝,顿时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儿居然敢嫌弃自家儿子?! 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你们家这种破落户,我家儿子看上你家女儿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不愿意嫁给咱家?真是天大的笑话。” 随后又将攻击的对象换到大丫身上,刻薄的吊眉眼上下打量着大丫,“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我儿子?就你这丑货就别做白日梦了吧!” “俺家勇哥儿可是说了柳秀才家的亲闺女,你家大丫这样的真是上不了台面,还想飞上枝头吗?” “我呸——就你家李勇这窝囊样,给我家大丫提鞋都不配!”张氏和林娘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人捏圆搓扁,立马反击。 曾氏脸色涨得通红,双手叉着腰一个人根本就骂不过两个人,使唤自己两个儿媳跟着一起骂。 可是那两个儿媳哪参加过这种骂战,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支支吾吾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行了!都不要说了!” 第50章 闹剧停止 大丫大声制止说道,这场闹剧是时候该停止了。她缓缓走在众人面前,直直地望着被曾氏护在身后的李勇。 “李勇,你带着你的家人离开吧,我们以后,一刀两断不要再联系了。” “大丫......”李勇还想说些什么,大丫却没有给他机会,径直对着张氏和林娘跪下磕了个响头,“奶,婶儿,对不起,俺让你们丢人了。” 这头嗑得实诚,大丫额头瞬间流下鲜红色的血迹。 张氏和林娘可心疼死了,连忙扶她起来。唉,这办得都是些啥事儿啊! 李勇心痛至极,可面对自己强势的母亲辱骂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无可奈何,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拉着自己母亲道,“娘,回去吧,回去吧。” 曾氏不为所动,“我回去什么我回去?我回去让你和这个娼妇私相授受?!早就勾引我儿子很久了吧?” 曾氏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已经在大丫的名节上进行侮辱,这要是传出去大丫肯定会被闲言碎语给杀死。 谢清风突然站在李勇和她母亲面前,打断了曾氏的叫骂。 身姿挺拔如松,眸子微微眯起,双手环抱在臂前,“李兄,师父总说我诗才不行,但我刚才突然想了一首诗,觉得非常适合李勇兄。” “什......什么?”李勇不知道为何谢清风明明才七岁,气势就已经如此逼人让他目光忍不住躲闪。 只见他薄唇轻启,语调慵懒但字字如刀:“事事犹为老母裁,软骨成精无傲骨。可笑堂堂男子汉,温情窝里扮娇娘!” “嘶——”这话一出,院子里突然鸦雀无声。 这说是一首诗,但用词又比较通俗,大家都能听懂。说是粗俗,但又有几分韵律,读起来还有些朗朗上口。 攻击性极强。 “可笑堂堂男子汉,温情窝里扮娇娘——”在院里看热闹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都跟着念叨了几句,瞬间就懂了这个意思,“温情窝里的娇娘......男娇娘......这不是兔儿爷嘛!” 有一个人将这意思说出来,看热闹的瞬间哄堂大笑,都用一股不怀好意的目光射向李勇。 李勇的脸突然爆红,连连摆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辩解人家都不听他的解释。这看热闹的可不一样,大家都不嫌事儿大。 曾氏没读过书,但她也听懂了谢清风这句骂她儿子的话,立马用脏话还击。可她骂的都是些惯用脏话,哪里抵得住谢清风的这一首诗攻击性大。 谢清风轻飘飘一句反弹就把曾氏气了个仰倒。 见不管怎么样都说不过谢清风,这村里又全是他们的人,打架也不敢,只能灰溜溜地回镇上。 谢家今天的这个大瓜和热闹让大伙是吃了个够,回家饭后聊的都是这个话题,就连走亲戚都忍不住和他们分享在谢家看的那场热闹。 武连镇巴掌大点的地方,大家基本上都沾点亲带点故的,李勇家那天下定的时候确实做得不地道,哪有爹娘不去就下定的理儿? 就算李勇瞒着父母来偷偷下定,也要做好被爹娘发现的准备随时给人家赔罪,结果人家还真是躲在娘后面一声不吭,啥也不做。 谢清风的这句诗骂得实在是刁钻辛辣。 最重点的地方是它郎朗上口又通俗易懂。 就连三四岁的稚童都会跟着念两句: 李家有子名李勇, 事事犹为老母裁, 软骨成精无傲骨! 可笑堂堂男子汉, 温情窝里扮娇娘! 一时之间李家成为全镇的笑柄,无人不知他家有个娘宝“软骨精”。 圣元朝的百姓们都注重个脸面,李家裁缝铺出了这种软骨精,稍微爱惜点羽毛的人家都不愿意再找他们做生意买布料,李家的生意也开始直线下滑。 启智书院。 柳秀才总觉得今日讲课时孩子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在批改学生墨义时,爱徒几次望向自己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秀才是真的好奇,同书院的教渝同僚也用同样奇怪的眼神瞟了他好几次,他就算是新来的教渝也不用这么打量他吧? “柳夫子,听说您的女婿是李家裁缝家的李勇?” 柳秀才摇头,“只是你师娘安排相看过一次,为师觉得亲事这件事情还是得慎重,打算再给我女儿多相看几个。” 学生听到这立马松了口气,连忙跟柳秀才道,“师父,您还是赶紧跟李勇那家伙撇清关系吧,他做的事不是君子所为.......” “那女孩家的弟弟还特地为他写了首诗呢!” “哦?什么诗?” “事事犹为老母裁,软骨成精无傲骨。可笑堂堂男子汉,温情窝里扮娇娘!” 这.......骂得好狠,但又很真实。 柳秀才赶忙回家喊妻子把李勇剔除出备选项,这种事事都听娘亲的以后也难成大事,婆母肯定不好相与,闺女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 不只是柳秀才一家,镇上所有有头面家里还算是可以的女方都明确拒绝李勇家里的相看,就连普通人家都不想把闺女嫁进去受苦。 李勇的娘在收到柳秀才家那边传来的话后,这段时间被谢清风那首诗憋着的火才爆发出来。 “啊————”尖锐的嗓音划破平静的空气,“气死我了!!!!” 一旁的李父看上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淡定地斟了杯茶喝,“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现在不仅是柳秀才家的女儿,镇上没有一家女儿愿意接咱家的庚帖!咱家勇儿以后娶不到媳妇儿了咋办呐!” 曾氏真的要被谢清风给气死,勇儿听完那首诗之后就一直郁郁不振也不说话,关在房里谁都不见,她这个当娘的都心疼死了。 “还不是你这个当娘的太强势!我说过很多次,勇儿已经长大了。他跟你说过很多次要娶那个农家女,要是你顺了他的意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李富你不要马后炮!当初你不是也反对他娶那个农家女吗?怎么,好人都你来当,坏人全给我当了,你有没有良心啊!”曾氏嘴巴一张一合,语速极快地反驳道。 …… 谢家。 “狗儿,要不说你是读书人呢?这话骂得可真好,你是没见到当时曾氏那脸,跟黑锅似的。”二丫说得眉飞色舞,她可太崇拜狗儿弟弟了,连骂人都骂得那么有涵养。 第51章 住宿 “是啊,还得是咱家狗儿有文化,念了书的人就连骂人都比咱厉害。”张氏也毫不犹豫地夸赞道。 谢清风汗颜,一首打油诗罢了。 林娘从大丫房间里回来,满脸愁容地摇了摇头,“大丫说没胃口,咱们先吃吧。” “那我今儿晚上跟奶和婶子睡。”二丫夹了口菜,给自己姐姐独处的时间。从小一起长大,她很了解她姐,她姐非常清醒。 当初娘要走她都不拦,一个男人而已,应该用不了几天她就重新振作起来。 三个人睡张氏她们那个小床实在是太拥挤了,谢清风开口道,“要不然二丫姐跟我睡吧?” “胡闹!”张氏和林娘同时出声,“男女三岁不同席,你们都这么大了,姐弟还住一个屋,传出去成何体统!” 再说了,狗儿的真实身份是女娃,万一在睡梦中被二丫发现了咋办?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谢清风无奈,又提出一个建议,“要不然我睡地上,二丫姐睡床上?” “不行不行。”这时二丫不同意,“狗儿你还有半年就要县试了,这睡地上要是着凉了咋办?我还是跟奶和婶挤一挤吧。” 不过很快她们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因为假期结束谢清风去学堂时,谢正郑重宣布明年参加科举的都暂时住在他那里,晚上加两节晚课。 谢正对自己的这些学生们算是很好了,专门请了个农妇帮他们浣衣,镇上的私塾浣衣都要一文钱洗一次呢,而谢清风他们只需要交这半年的伙食费即可。 他还特地收拾了三间屋子出来,这几年私塾的学生来来往往,谢正也赚了不少束修,手上有了钱便给这三间屋里打了八九张床。 只求他们能考个好名次给他的私塾打响名气,以后能吸引更多的学生来求学。 其实谢正私塾里明年去参加县试的就八个人,大羊村就只有谢清风、谢虎和谢四三人,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县试。 另外五个都是镇上上次县试落榜的学子,由于镇上的束修实在是太贵,无奈来谢正这里求学。 谢清风去学堂后,学业开始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离得近但估计县试结束前的这大半年都不会回来。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张氏和林娘在外面住,她们将他拉到房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暴露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 张氏还很迷信专门去庙里给他求了张符神神秘秘地在谢清风的包裹里,林娘更夸张给他做了三十多条亵裤。 谢清风真是哭笑不得,他连连跟这两位血浓于水的女人保证道,“奶,娘,你们放心吧,狗儿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睡。” 张氏刚还有些不舍的心情立马就被谢清风这句耍宝的话给说破功了,“你啊!尽耍宝!” 说实话她心里一直都不太想自家狗儿考中,要是没中的话自家孩子有这个一千两就会有轻松的一生。 自从谢清风去私塾住了之后,家里好像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落。 不过家里趋势总的来说都在往好处走,张氏和林娘在镇上偶尔卖卖绣活,大丫把自己关了几天后也调整好了情绪。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性格变得更加泼辣了。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下定那件事情完全是男方的问题,但还是有好事者比如王三梅在村口子嚼舌根。 “我倒是不相信那大丫就真的清清白白,肯定是私相授受,不然我不相信李勇会看上她,说不定自己送上门呢!”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说是李勇那娃做得不地道,可我平日里和李勇那娃相处可不觉得他是个坏的。” “更何况人家可是双倍彩礼给她呢?一个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嫁给镇上的李勇已经是高攀了呢。” “那可不?现在不说镇上,就连村里都没人敢娶她。” 还没等张氏和林娘发火,大丫罕见地站出来将那几个长舌妇骂回去。 “来来来,当着我的面儿说,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一天天的什么事情都不干,光在村口子说别人坏话是吧?你们这种长舌妇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们也想让我弟弟作首诗让你们遗臭万年是吧?!” 村口的几个妇人本想还口,但听到大丫要叫谢清风给她们作诗又立马缩回去。嘞个乖乖哟,要是真被作诗,自己名声可是臭完了。 大丫的这点改变张氏很是欣慰,泼辣总比唯唯诺诺任人欺负得好。 …… 谢清风在私塾的住宿生活并没有多少不习惯,床中间有过道,每个过道中间有个小柜子能放东西很方便。 而且圣元朝的百姓注重隐私,洗澡的话大家都是单独排队去洗,所以在洗澡这方面稍微注意一点的话,谢清风倒不是很担心会暴露。 住宿都弄好后,谢正给他们每个人都单独制定了不同的计划,针对自己弱项进行训练。就连平日里比较活跃的谢虎都拼命背书累得快瘫了,每日两眼一睁就是背书。 而谢清风的弱项就是写诗,谢正给他的任务就是每日写五首诗,写到他满意为止。当初他骂李勇的那首诗谢正听了后连连骂他:有辱斯文! 虽然那首诗的韵律还算是不错,但谢正这种人这辈子都没有和别人红过脸,听到自己爱徒写这种诗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说一顿。 不过在了解事实之后,谢正也只是叹息一声,少年意气啊—— 谢清风在练自己弱项诗词的时候也不忘每日练字,写字这种事情几日不练便会生疏。在现代时他看过很多科举状元展出的试卷,那字简直和印刷出来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最开始练字的时候是拿着毛笔沾水在字帖上临摹数十遍,由于年岁太小手有点握不住笔,但他的性格中有骨子倔劲儿,不练出来绝对不会放弃。 圣元朝科举对学子的字是有要求的,可不是你想写哪种风格就写哪种风格。规定字体方正规范,你要是偏不听想彰显个性写个草书、行书上去,可是要被扣上不尊重考官的帽子,科举之路之间就此断绝。 第52章 张氏被打 这和现代的阅卷人不一样,古代科举的阅卷人全是官员,一个不高兴拎你出来打上个几十板子你也得忍着气。 不过史书上也有那种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而得到皇帝重用的,但那都是中进士之后的事情了。在科举的这个阶段,哪怕你的行书堪比王羲之也得趴着。 在谢清风的不停坚持下,笔下的字有了突破性进展,不说有大家般的风骨,也在工整之下有自己的特色。 在最后的半年时间内,谢清风跟着谢正按部就班地学完所有的内容,在系统空间中还看了很多的杂文拓宽眼界,这给他破题提供了很多的思路。 谢正其实刚开始不想让谢清风这么早就参加县试,觉得他还比较年轻,想压一压他。但谢清风的破题思路真的太新奇了,每次都令他惊喜。 他都想扒开爱徒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想法。 经过这么多年受到谢清风天赋的打击,谢正终于能够接受:弟子不必不如师。谢清风天赋比他强很多,而且很是稳重努力,早龄参加县试也不会和他一样,说不定他真能中举。 谢家。 “唉,也不知道狗儿在私塾那边过得好不好。”张氏喃喃道,目光望向私塾的方向。“这天渐渐地冷了起来,他就只带了那几件薄薄的衣服,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冻到。” 谢清风在家的时候虽然经常是待在房里看书,但不知道为何家里人不管做啥事儿都有劲。他一不在,每天也是这么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林娘和大丫也有同感,拿起绣活心不在焉地绣着。 “奶——婶儿——”二丫从外面跑回来,边喘气边道,“我刚从芽儿家回来的时候,听到谢信叔说天气冷了,谢夫子让咱们后天给狗儿送厚点的被子和衣裳!” “真的?!”张氏和林娘马上站起来,面露喜色,终于能见到狗儿了! “千真万确!”二丫很是确定。 “好啊好啊。”张氏站起来去床底下拿了几两银子,“我估计谢信他们家等下也要去镇上给虎儿买东西,咱得赶紧去跟上他家的牛车。” “家里的肉快没了,奶,你买点狗儿爱吃的菜和零嘴明儿个给他送过去。”大丫听到二丫说的话已经起身去狗儿房里收拾厚衣服和厚被子。 “我知道我知道。”张氏连连点头。 “那我跟姐去给狗儿收拾褥子。”二丫跟上大丫的步伐。 她们都找到活干,林娘这个谢清风的娘反倒没啥事儿干,突然想到家里前两天晒了小鱼干,“那我去厨房炸点小鱼干,明天给狗儿一并带去。” 林娘炸得小鱼干确实很有水平,谢清风平日最喜欢在看书的间隙嚼这个。 酥脆的外皮在唇齿间碎裂,内里的鱼肉鲜嫩多汁,浓郁的咸香在口腔中交织,林娘经过谢清风的教导后没有和以前一样舍不得放调料,恰到好处的调味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要不是小鱼干的成本太高,谢清风真觉得卖也卖得。 “张嫂!快点!我们要出发了!”谢信在牛车那头喊道。 “来了——”张氏终于赶上了,坐上牛车后忍不住感叹道,“读书可真苦啊,咱这次去镇上得多买点东西犒劳犒劳娃娃子。” “读书哪有不苦的?要我说他们这些娃娃就该多吃些苦。”谢信义正言辞道,“有句古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张氏撇嘴,“话是这么说,但心疼娃还是该心疼的。” 谢信虽然嘴上说着要让谢虎多吃苦,但在接到谢夫子的消息时,还是第一时间去镇上给娃买东西。 这个点大羊村来镇上的人就只有谢信和张氏,所以谢信叮嘱她一个时辰后在镇口集合,张氏连连点头。 自从大丫那破事儿之后,张氏她们就没有来过镇上了。今天还是这些日子头一回,张氏看什么都想给自家狗儿买。 连糖葫芦都买上了。 “哟?这不是张氏吗?”一声尖锐的喊声叫停了张氏的脚步,她转头一看居然是曾氏! 曾氏旁边还站着两个大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好像是她丈夫,而另一个男人的衣衫虽然暗沉是深青色的粗布所制成,但他衣服的胸前绣着衙役的标志,好像是衙役。 张氏暗道不好,转头就想走。 可手上提着太多东西,一下就被曾氏扯住头发。 张氏吃痛,手中的袋子掉到地上,她也不是吃素的反手就和曾氏扭打起来。 “当着我的面还想打我的亲家?你好大的胆子!”孙洪财平日抓多了人手劲大,一下就把张氏甩到一边。 “大人,我错了,是我冒犯了。”张氏马上清醒,除了谢家祭祀见到的谢毅举人之外,她只有在交粮税的时候才见到这么大的官,本能地使她下跪认错。 张氏这反应让孙洪财很满意,在曾氏二人面前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孙洪财在她身边打量了两圈,“就是你家孙子写出那首让咱家丢了几个月人的诗?” “是.....”张氏也不敢说太多,只得低着头示弱。她们这种农民除了示弱其他什么都不能干。狗儿还在准备科举,她们家得罪不起任何一个有权力的人。 他们稍微抬抬脚就能把她们碾死。 “本来我还准备亲自去一趟你家,看看你家孙子有多大的能耐呢?”孙洪财抬脚将张氏踹倒在地。 地上腥臭的泥污立马沾染上张氏的头发、衣服和鞋子,张氏的脸着地,嘴里全是苦腥的泥水。 曾氏见张氏这么狼狈的模样,下巴扬起用力扇了张氏一巴掌,“就你这种小民也敢骂我们?我儿子看上你家女儿是你们的福气知不知道?” 张氏的眼睛瞬间被肿起的皮肉挤压得变了形,脸颊高高鼓起,呈现出恐怖的紫红色手掌印,她被打得有些说不出话。 边上卖菜的贩子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生怕这霸凌转移到自己身上。 第53章 没有官身的读书人有什么好怕的? “行了,交点保护银子就放你一马。”孙洪财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听见咱亲家公说的话没有?赶紧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曾氏有孙洪财撑腰,对张氏的语气愈加尖锐。 “是.......”张氏想说话但嘴角肿的不成样,只得囫囵道,“俺今天给孙子买东西只剩下这些了。” 张氏粗糙如砂纸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手掌上只有一两银子。 “就一两银子?!你打发要饭的呢!”曾氏又踹了一脚张氏,“你家不是卖卤猪大肠的方子卖了一千两银子吗?钱呢?” 孙洪财听到一千两银子的时候,眼睛亮了一瞬,“哦?我还真看不出来,原来镇上传说卖了一千两银子的是你家啊!” 张氏听到孙洪财感兴趣的声音,心脏咯噔一下,连忙告饶,“官老爷,俺家的钱还得供俺家孩子读书哇——举业艰难算下来也没多少存银......” 孙洪财在听到念书二字时犹豫了几秒,“张氏你家孙子今年县试?” “是......”张氏连忙点点头。 “念书确实是蛮花钱的哈。”孙洪财干巴巴道,“行,那你这钱我也不要了,留着给你家孙子念书去吧。” “谢官爷、谢官爷!”张氏见孙洪财这样就放过她了,眼神中闪过不可思议,但她手下的动作不停,麻利提好东西飞快离开这个地方。 “就这么放过她了?”曾氏有些不满,“亲家,您可是官老爷!她孙子一个没有官身的读书人有啥好怕的?” “她家可是有一千两银子呢?!您过两天带几个同僚去她家收点上工税,晚上喝点小酒的钱不就来了嘛。” 上工税是这些衙役编造出来的“税”,衙役们每日上工巡逻抓人都要农民们收钱。他们只找平民老百姓要钱,家里有功名在身或者有些权力的亲戚他们都不会找。 上头的人也知晓这些衙役收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税,但他们从来都不管,因为收来的这些税大头会上供给上头的。 孙洪财听到曾氏继续撺掇他,突然起了一股火气,语调高了不少,“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家孙子是这届科举的学子?” 曾氏被这么一吼,有些发懵,“您也没问呀?更何况,都是没有功名在身的人,谁管这些呀?” “滚!以后咱们两家少来往吧。”孙洪财二话不说拂袖离去,在心里面早就呕死!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 县太爷前些日子正因为裕元县的学子们中举人的人数不多而烦恼,隔壁宜永县去年还出了两三个进士,而他们县一个都没有。 连举人的人数都比隔壁宜永县少,听小道消息说他们县的县太爷和宜永县的县太爷私交很差,去年因着这事被宜永县的县太爷在知府大人面前嘲讽他们县的学风差。 教育也算是父母官政绩的一种。 县太爷一直憋着一股子火呢,回来后就要他们加强对这一届即将考试学子们的保护,指望着他们明年能够争口气呢! 谁想到他孙林财就回了一次镇上的功夫,就打了一位应届学子的祖母,真的是背时得要命。 但凡谢清风不是明年那一届去考试的,他都有法子弄得他考不成,可偏偏是这一届!真是气煞他也! 今天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得赶紧去跟管武连镇的衙役喝个酒,必须把这件事儿压下去,要是被县太爷知道了,那股子邪火要是发到他身上,他就是有几百条命都不够赔的! 今天真是晦气死了! 曾氏没想到孙林财突然之间就翻脸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丈夫。 “看我干嘛?!”她丈夫刚才好几次想插话都被曾氏给打断,也正不高兴呢,“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 难怪勇儿被别人嘲笑是软骨精,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娘亲,怎么会没有男子汉风范?!这些日子他去进货都有人问他是不是惧内! 张氏和谢信汇合的时候,乍一看把谢信吓了一大跳。 右眼肿胀得几乎睁不开,嘴唇也破裂渗出鲜血,不久前还很是干净的衣服现在也已经脏污不堪。 “嫂子.......您这是被人打了?!”谢信撸起袖子连忙帮她把东西都放到牛车上。 “没有,我刚才没注意脸着地摔了一跤。”张氏偏过头嗫喏着,不想让谢信看到自己狼狈的脸。 后天谢信就要跟着去送棉被给孩子,要是一秃噜嘴把这事儿告诉狗儿咋整?狗儿学业本就紧张,开年就要县试,这会儿子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影响他的心态嘛? 虽然张氏并不是很希望狗儿继续举业,可她也不想看到自家娃辛苦这么多年,最后因为她的这事儿影响了心态没考好失落的表情。 谢信可惜道,“哎,嫂子不是咱说你,咱们眼见着年纪越来越大,走路确实得小心点,要是真摔到哪了那是真的不值当呐!” “是啊。”张氏随意应和着。 “等会儿要不我直接把牛车停到郭大夫家门口吧?嫂子你这还是得让大夫好好地看下才好。” “不用,我等会儿回去擦点跌打损伤的药酒就好了。”她的身体自己清楚,就被打了几巴掌踹了几脚而已,没有那么严重,浪费那钱干嘛? “唉,行吧。”谢信见劝不动便不再劝,张嫂子这性格咋跟他那去世的娘一样! 眼看着这摔得不轻,还不去看大夫,硬是拖着,等变严重了还得花更多的钱。 大丫好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和林娘在村口子等着帮张氏搬东西,一见到张氏可吓坏了。 “奶——” “娘——” “你咋了?” 张氏见二人惊吓的模样连忙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回去说。” 到家后,张氏如实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了。这段时间大家先避避风头,暂时不要去镇上。 “奶,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大丫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张氏磕头。 张氏立刻把她扶起来,“你这话,是不把我当亲奶奶了吗?亲人之间不就是狗儿说的同甘共苦么?” 第54章 发现 “俺明天就去拿刀砍了他们这群杂碎!”大丫目眦欲裂。 “大丫!”张氏厉声道,“你这是干嘛!你奶我不是好好地活着吗?你干嘛要去做这寻死的行径?” 再说了人家可是大户人家,听说养了几个奴才呢,大丫都不一定能进人家大门。 大丫哽咽,不停捶自己胸口,“奶,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属实是太欺负人了!” 她的人生已经被李勇毁掉了,现在他家还要这么得寸进尺打骂养她长大的奶奶,这简直是没天理! 奶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整个眼睛都完全肿起来了。 “姐,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狗儿考虑啊!”二丫见姐这架势,奶不一定真能把她劝下来。姐平日里最疼狗儿了,用狗儿的前途能给她上把枷锁。 “姐你想想,狗儿的县试在即,他的姐姐要是杀人他以后前途可就毁了!” 圣元朝的科举制度作为选拔官员的最主要途径,对学子的资格具有很严格的规定。其中的一项规定就是考生家庭中不能有家庭成员有严重的犯罪行为。 大丫听到会影响狗儿的前途,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可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不这么算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二丫见到奶伤成这样也很是愤怒,可她们这些小民能做什么呢? 交粮税的时候遇见那些衙役都必须点头哈腰,如果每年不是村里有谢正秀才看着,她们还得交比该交的多三分之一的粮食上去。 以前李大娟娘家的村里别说秀才了,就连童生也没有,他们村每年都被衙役以各种理由多交粮税。 不是粮食颗粒不饱满,就是故意少你的称。 交不上他们要的粮,就只能被打板子,交罚更多的款。 他们被欺压成那个样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郭大夫来了!”就在她们叹气之际,林娘在门口喊道。 “不是说了不要喊大夫嘛.......”张氏嘟囔着,“我不看!小伤而已!” “不行。”这下大丫和二丫同时答道,这伤口看着就骇人。 “行吧行吧。”张氏见大丫的情绪也缓过来,没有刚才那么要死要活,还是答应给郭大夫看看。 “大多数是皮外伤,倒是没啥大碍,这些日子好生注意休息,不可干重活。”郭大夫把完脉后给她开了些外用的药后便离开了。 “说了没啥大事儿吧?就是点皮外伤!”张氏笑着又扯到嘴角,吃痛地嘶了一声。 林娘等人听到没啥大碍后才松了口气,“还是给大夫看完后放心些。” “那后日你们去给狗儿送东西吧,这件事先瞒着他,莫叫他担心耽误学业。”张氏发话。 对于这点,林娘等人和张氏的看法一样,绝对不能影响到谢清风。 “可狗儿性格敏锐,平日里娘最疼狗儿了,咱们都去就娘一个人不去他肯定会起疑心。”林娘边给张氏擦药边说道,“要不然明天就我和二丫去,大丫就在家里照顾娘。” “好。” ———— “清风,我看到我爷爷和爹爹了,我先去那边啦!”谢虎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谢信。 “嗯,我也看到我娘了。”谢清风好久没有和她们分开这么久,说实话怪想念的。 结果走近一看家里只来了娘和二丫,“娘,奶和大丫姐呢?” 林娘将背上的给谢清风带的过冬棉被衣裳和一些零嘴放到地上,“奶前些日子在咱后园子不是锄地来着嘛,不小心绊了一跤,大丫在家照顾她呢。” “啊?”谢清风眼底涌现担忧。 二丫连忙补充道,“请郭大夫去看过了,大夫说没啥大事,就是崴了个脚。抹点药膏子过段时间就好了,狗儿弟弟不要担心。” “嗯。”谢清风听到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下来,不过还是细细叮嘱道,“要奶这些日子就在床上躺着,不要闲不住出去干活,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知道了。”林娘回应后,继续跟谢清风说自己给他装了些什么。 还有小鱼干她炸了很多,可以分些给同窗吃。 “好,谢谢娘。”谢清风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上辈子寄宿在学校的日子,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世他有了温暖的家人,有了关心和叮嘱。 虽然条件比上一世差,但如果再重新来给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里。 “你们在家里也要多穿衣服,现在家里条件变好,不要不舍得花钱,该置办的东西要置办.......”谢清风见夫子那边快喊集合了,迅速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二丫姐,你要替我监督她们。” “好!” 林娘看着谢清风背着行李往学堂走的身影,内心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为啥眼泪扑闪地就掉了下来。 她家狗儿一直都是懂事的娃啊! 深夜,谢清风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不知道奶到底摔成什么样了?看娘和二丫的表情也看不出来啥。 家里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不行,自己还是不放心,明天还是跟夫子请个假回去看一眼安心些。 “奶哟——说了您在床上不要动弹歇着就行,我来炒菜。”大丫见张氏又闲不住来厨房帮她添柴火无奈道,“您还说狗儿性子犟,要我说啊,狗儿这犟的性格就是随了您!” “哎......我又没伤到身体,就是脸上有点痛而已,干点活怎么了?”张氏嘟囔着,将最后一根柴火丢到炉里。 大丫正要回头念叨下张氏,转头却发现个意想不到的人,“狗儿.......” 他怎么回来了? “奶,你这脸是怎么弄的?”谢清风一回来就看到张氏肿胀的眼睛和带着巴掌印的脸,语调冰冷,“谁打您了?” “狗儿......”张氏皮笑肉不笑,试图糊弄过去,“我昨儿个和隔壁王三梅打了一架来着......” 隔壁王三梅:好大一口黑锅。 “你别说,那王三梅手劲是真大!” 谢清风不信,如果是和王三梅打的,她们绝对不会联合起来瞒着他。 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勇家带着她们惹不起的人来找事了。 第55章 是李勇家吧? “是李勇家大嫂的爹干的?”曾氏一个人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有她那个当衙役的亲家才敢那么嚣张。 见谢清风一下就说到了关键上,张氏只得悻悻地笑着,狗儿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狗儿,其实也没啥大事儿,不用担心。”张氏给谢清风三百六十度展示她认为“并不严重”的伤口,“人家郭大夫都说了,只是皮外伤。” 肿胀的脸颊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轮廓,青紫的淤血在浮肿的皮肤之下肆意蔓延着,眼睛早就已经被挤成了一条细缝,每次开口说话仔细凑近看的话,都能感觉到她嘴角在抽搐。 张氏故意用耍宝的表情想让谢清风轻松一些,可她的这些举动看上去...... 滑稽又可怜。 “奶,别说话了,咱......好好休息。”谢清风喉咙微动,心中滔天般的杀意在涌动着。 小心翼翼地抚了下张氏鬓角掉下的白发。 奶奶明明才只是四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生出了白发。 “嗯,好嘞。”张氏想对自家狗儿笑一笑,没想到牵动伤口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谢清风更紧张了,连忙道,“奶,你搽药了么?要不要再上点儿药?” “不用不用!”张氏连连摆手,“方才大丫给我上了药咧。” 大丫把锅里的菜装在碗里后,颇具歉意道,“狗儿,对不住,是俺连累奶了。” “都怪俺识人不清!”要是没有这件事情,她们家也不会招来这种祸事,都怪她! 谢清风还没说话,张氏听到大丫又开始自我反省,忍不住揪住她耳朵大声道,“俺昨天说的一家人就要同甘共苦的话,恁是不是又当耳旁风了?” “恁翅膀硬了,开始不听俺说的话了是吧?!说了就是一点皮外伤,没啥大事!” 张氏说完后给谢清风和大丫的后背一人来了一巴掌,“行了!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你们俩谁都不许再提,也不许私下里去报复!听见没!” 孩子们有血性,都孝顺,见不得她这个祖母被人欺负成这样,这虽然让张氏很是欣慰。 可她们到底是普通人家,她虽然是个没读过书的妇道人家,可也明白民不与官斗,也根本就斗不过官的道理。 她啊,这辈子没啥大志向,就希望自家的孩子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嗯。”谢清风胡乱应了一声。 “是。”大丫也应了一声。 —————— “清风,这么早就去课室啊?”天还没怎么大亮,谢虎窝了个尿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时,却发现谢清风已经穿好衣服准备读书了。 “嗯。”谢清风点点头,他在系统空间里看到一个破题的好方法,空间里面不能用纸笔,他马上要去把它写下来,顺一下思路。 “真是......你这家伙,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谢虎摇摇头,自从谢清风那天请假回家看了下崴脚的奶奶,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不对,也不是说变了个人。而是周身的气质变得冷漠了些。 对待课业的态度更加认真了。 清风以前对待课业就很认真,现在几乎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就连夫子都担心他会走火入魔。 要不是谢清风偶尔还会跟他说些话,他真的要怀疑自己好兄弟是不是被啥子脏东西给附身咯。 谢虎刚开始还琢磨着,清风都这么努力开始冲刺,自己也要跟紧他的步伐。可是跟了几天之后,他直接放弃了。 谢清风这小子是人吗?!这完全不是人的作息啊!怎么会有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啊? 这也就算了,他每日还很是精神抖擞,傍晚会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打半小时太极!!谢夫子刚开始也老念叨着让他不要这样猛学,可他这小子只是嘴上应承,实际上还是不改。 谢夫子见他也没有出现身体问题,而且他的这种卷王风格,仅凭一己之力将整个班的学风带动起来,就连不要科举的乙班也开始用心学习。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念叨谢清风。 【宿主,您.......要不要歇歇?睡个觉什么的?!】系统罕见地在谢清风脑海里出现。 其实按道理,谢清风这么努力念书它应该是很开心的。毕竟宿主付出的努力越多,它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就越高。 可谢清风这种玩命的学法真的太恐怖了。 自从宿主见到张氏被打成那样的那个晚上,他眼睛中的血红赤色就没有下去过,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谢清风开始日夜不停地学习。 系统不知道谢清风的精神源有多大,但按照它数据库中的人类极限值来看,他早就突破了人类精神源的极限。 它是真怕谢清风的精神源在某个瞬间直接崩溃啊!精神源崩溃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清风是系统寄生过那么多宿主中,智商最高、勤奋度最高,但脾气也是最犟的那一个。 自从他知晓张氏被孙洪财打了之后,他白天在课堂上听完谢正讲课后就开始练字和写破题思路,晚上也不怎么睡觉,基本上都是在系统空间里面看历年真题。 虽然在系统空间里面休息可以让谢清风的肉体大脑保持睡眠状态,但不能让谢清风的精神休息呀! 系统可以打包票,这个月中,谢清风实际的精神睡眠时间不超过24小时,谢清风的精神源要是真的炸掉就完球啦。 “不。”谢清风说完这个字后,又开始汲取知识的状态。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天他一直憋着一股气。 在看见奶奶被打成那样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怒火就一秒都没有下来过。 要是他有功名! 但凡他有功名! 他都能直接找上门,去找孙洪财和李勇家的麻烦。 不! 他有功名的话,大丫姐的婚事不说更好,起码男方会更加重视她一点。 孙洪财也绝对不可能那样打奶奶。 可是他没有功名,他只能窝囊地给奶奶上药,连讨公道都是去送死。 这次县试。 他不仅要考中童生! 他还要拿下案首!他还要考得漂亮! 做了这么久鱼肉,也该轮到他为刀俎了。 第56章 没想到时间那么快 “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那么快——”谢虎摊开书页感叹道,看到旁边谢清风只是在练字,他毫不客气地打扰道,“清风,你觉得时间过得快嘛?过几日咱们就要县试报名啦。” 谢清风摇摇头,“没有,谢虎哥你要是再在夫子出去的时间找我聊天,等下被夫子看见,下课后就等着他的教鞭吧!” 他倒是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从厚到薄的变化。武连镇今年的冬季并不是很长,开年之后温度就渐渐回暖,教室里面的木炭也早已经撤走。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县试报名了。 谢虎听到谢正的教鞭后,撇了撇嘴也不再敢说话。 半个月前谢正就不再教授他们新的内容了,让他们自己针对弱项复习。白天的课全部变成自习,快到县试的时间众学子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谢正只会偶尔来这个教室扫一眼。 要是有人还不自觉聊天的话,谢正那长教鞭可不是在玩笑的。 正月二十五,县试报名的时间就到了。 县里离武连镇大概有个六十公里左右,要是人走路去的话估计要走上个一天,牛车根本就走不了那么远,谢正干脆去镇上雇了两辆马车,一人交五十文就可以。 马车快倒是快些,但是很挤、很颠簸。一辆马车里坐了四个人,谢清风他们这个马车加上谢夫子已经五个人了。 武连镇通向县里的路很是崎岖不平,其实如果按照现代的标准来说,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条路。 车轮在石子上的每次转动都伴随着剧烈的颠簸,车厢中的人被抛起又放下,仿佛整个人都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因着省钱的缘故,谢正叫的是最差的马车,车轮磕磕绊绊中车身也在不停发出嘎吱的声响。 谢清风一下车就感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上一世他不太能理解晕车的人为什么一闻到皮革味就想吐。 现在他亲身经历一遍就老实了,他只要一闻到那劣质木头的漆味就想呕。 到达县里后,谢清风等人去县衙登记之前,谢正直接带他们去县里的福来客栈中见了四个穿着长衫戴襦巾的人。 “谢兄,许久不见呐——你这学馆是越办越好呐!”其中一位身着淡白色长衫,腰间束着淡蓝色腰带的男人冲谢正拱手道。 “没有,哪有张兄的风采好,听说张兄的私塾里前年考了一个童生呐!”谢正同样对他行了个同辈礼。 “嗨,这算啥呢,你看看李兄在的永阳书院可是出了两个跟咱一样的秀才呢!”腰间围着淡蓝色腰带的男人冲对面身着青绿色长袍的男人挤眉弄眼。 “没有没有,都是书院的功劳。”青绿色长袍的男人连忙摆手。 “哎,你就别谦虚了,听说两个都是你们班的弟子呢!悄悄跟兄长说说,永阳书院给了你多少俸禄?这不得二十两银子留住你?!”第四个黑色长袍的男人也打趣道。 “你们就别打趣唠嗑啦,咱先干正事吧!”青绿色长袍男人赶忙告饶。 “来,给你们介绍下,这四位是等下要给你们作保的先生们,等会儿你们就跟着他们进去就行。”谢正乐呵呵道。 “是。” 谢正在请他们给自己学生作保时,自己同样也给他们的学生作保。谢正还在举业的时候,给别人作保是他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每个学生能收4两银子呢! 圣元朝的制度和别的朝代不同,它的互结互保制度很特别。像谢清风这种没有功名的人要想科举的话,必须要找本县的廪生出来担保才能够考试。 虽然谢正他们在乡镇教书,但是每年依旧会参加县里举办的岁试和科试来维持自己廪生的身份。 但如果是已经有功名的童生继续参加考试的话,就不需要廪生给自己作保,他们只需要找五个童生互助互结就可以。 给谢清风作保的廪生是那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秀才,姓陈,每个廪生每次只能保三个人,而且这三个人不能是同一个人老师教的。 所以他只能跟着陈秀才前往县衙的礼房。 在礼房中,谢清风先是给那个衙役交上自己的户籍证明,确保自己本人或者是三代内不能是僧籍、道籍、冷籍、娼籍、唱戏、亏户等,自己也不能处于丁忧状态或者是直系亲属触犯刑法。 要是有人敢伪造户籍证明,强行参加科举视为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 衙役在谢清风这里确认完户籍证明后,又恭敬地将作保文书递给陈秀才签字。 陈秀才签完后,谢清风又要填写一遍自己的家庭情况,例如祖父叫什么?家里是干什么的?进一步防止有人造假户籍证明。 填完之后,衙役给了谢清风一张浮票,这上面写了谢清风的大致信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外貌特征。 上面写着:谢清风,小童,年七岁,身高五尺二寸,面容白净,无须发,无胎痣,应封府,裕元县,武连镇,大羊村人,曾祖父谢大壮,祖父谢丁,父亲谢怀,业师谢正,认保陈鸣。 边上盖了个红色的戳:裕元县府衙礼房。 这个戳印是独特的防伪标志,用的是带有奇香的红泥所制。 听说每考生用的香都不一样,谢清风闻了下,这戳红泥的香味有点像桂花香,但他也不是很确定,因为香味不浓郁。 感觉这个浮票跟后世的准考证是一个意思。 谢清风他们结束得算早,但谢虎等人倒是在外面排了很久的队伍才轮到。 “狗儿,我好激动,不知道为什么。”谢虎在回去的路上很是兴奋,抓着谢清风的手臂说道,“你激动吗?” “我.......呕.......”谢清风本来坐马车就头晕得要命,被谢虎这么一抓,连忙掀开帘子往外吐。 第57章 氛围 自从前几天县试报完名之后,学堂内的氛围明显变紧张很多。就连平日里自习时总要讲两句闲话的谢虎,也都在认真看自己的课业。 乙班学生们路过甲班时,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到学长们念书。 在大羊村的村民们心中,这次县试报名他们村里的三个娃就是去走个过场,提前适应下气氛,他们这才学了多久呀?也就堪堪四年多而已,往宽了算也就五年。 从镇上来“复学”的那五个学子最小的都比他们大十多岁呢,人家学了那么久都没考中,更何况他们村这三个只学了几年农村娃。 不过外界是如何想他们的,谢清风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也只会笑笑了事,任尔东西南北风。 他现阶段在不断提升自己制艺的能力,无数次庆幸圣元朝科举考试的使用的文体类似明清时期的八股文,不然他还真不能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内参加科举考试。(此处加上清风在系统空间内的学习时间) 谢清风记得在现代某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一个资质上佳的学生若是立志科考,便需要五岁习字,十一岁熟记四书五经,十二岁精通作诗并于之后开始学习八股文写作。 就光是这样,都不一定能中。 所以当时村里谢正十八岁中秀才,已经算得上是颇具天赋之人。明清时期倒是有个天才出身很是重视教育的侯官林南山家族名为林延禧,九岁中秀才,年仅十六就中了进士,令人咂舌。 其实圣元朝这些重视教育的家族也不少,就拿谢清风所在的裕元县为例,就有雷氏这个家族专门雇佣教书先生开设族学,免费给族中子弟们上课。 如果没有系统这个作弊器能给谢清风调三倍速的空间流速和无限书籍的话,他想走科举这条路很难走通。 虽然在后世应试严重的八股文被批判遏制当时学术的思想,但对此时的谢清风来说却是甘霖般的存在。 他能成为a省的理工科高考状元,应试技巧正是他玩得最溜的东西。 而八股文的特点就是格式固定,内容被严格地限制在四书五经之中,行文需要完全模仿古人的语气,不能够允许自由发挥。 八股文的句子长短、声调的高低都要相对成文,行文必须紧凑,不能留下多余的空间。 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这四个部分必须要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 这是最应试的东西!也是谢清风的最强项。 谢正在讲台上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县试报名之后他不知为何比自己科举还有些紧张,在乙班讲课也老不在神,干脆给乙班放了个假,专心带甲班。 看着台下认真学习的谢清风,忍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要说这次县试他对谁最有信心,绝对要属谢清风无疑了,他的帖经、墨义以及策论等已经炉火纯青,比他还要老道。 就连那几个复学的学子都无法与他相媲美。 这次清风应该能中个童生回来。 想到自己是七岁童生的夫子,谢正的嘴都忍不住要咧到耳后根了。 县试开始的前四天谢正就将他们八个学生带到县里去,提前熟悉一下环境。马车很快就到了县里,谢清风依旧不习惯这么颠簸的马车,在路上是吐了又吐。 这次谢正带他们去的可不是福来客栈这种比较高档的客栈,而是离考场较远的一家“破烂”客栈。 不是谢正不想给他们定好点的客栈,只是每年县试在即的这个阶段稍微好点的客栈都会涨价,那价格翻了十倍都不止。 尤其是福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晚,就连普通的房间都要几百文一晚呢。 谢正深知自己带的学生家庭情况如何,除了谢清风之外,没有一个人能掏这么多钱只为住几晚上。 他也问过谢清风要不要自己去住好点的客栈,只不过被他拒绝了。 谢清风其实对住宿条件并不挑,况且谢正是有科举几十年经验的人,他定的房间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自己第一次考试还是跟随大部队比较好。 到了客栈后,其实条件并没有谢正所说地那么差劲。虽然外观和门窗陈旧了点,但客房还算整洁,刚入春的时节也没有换上薄被子,而是一直用着冬季的被褥,晚上就不怕着凉。 吃饭的档口,谢正还是忍不住再次跟学生们叮嘱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进去后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跟别人起冲突.......”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千万不能舞弊!县试未中并不是什劳子稀奇之事,但舞弊之事可千万不能沾染!”要是舞弊被发现,他这个老师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夫子。”众人齐声道。 “行,你们自己心里反正有数即可,笔墨纸砚和蜡烛等这些你们应该都自己准备好了吧?明天我会去帮你们准备好在考舍里面的干粮。”谢正说完后让他们回自己房间里面温书。 谢清风他们要在考场内待到酉时才能出来,所以必须提前准备好干粮才行。 往年县试都考四场,但今年裕元县县令下定决心一定要选出优秀的学子府试时给他争口气,所以加到五场。 录取的难度比往年大幅度增加,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众学子们私下抱怨连天,但这并不能改变县令的决定。 县试考四场还是五场,县令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二月的初晨寒意还是袭人的,天还没亮谢清风他们就早早地洗漱完毕拎着考篮在考场门口等待。天色尚暗,寒雾依旧是弥漫着,呼出一口气都会化作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清风,还好出来的时候夫子让咱们穿袄子,不然还真是有点难捱。”谢虎一边挎着篮子,一边搓着手道。 谢清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如此,谁能想到县城白天热得只需要穿短袖,早晨居然如此冷要穿袄子,还是夫子考虑得周到。 很快谢清风和谢虎等人便分开了,他们各自要跟着自己前些天给自己作保的廪生走。 第58章 雷磊 考场院子都是坐北朝南的,五十个学子为一队排列在最南边的院子,院门口是由栅栏围着的。 谢清风他们来得算是比较早的,但还是落在了队伍的中间位置,前面全是人头黑压压的一片。 而且他发现这些考生基本上都比他大,甚至还有几位耄耋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在考生队伍中,他都怕这些老人不小心摔一跤骨折。 谢清风这个年岁的稚童自然也是引起了队伍的骚动。 “这怎么还有个黄毛小儿?” “就是啊,会认字了嘛就来参加科考?” “不会是雷氏的子弟吧?” “雷氏子弟是谁?他们家族的子弟很有名气吗?” “那可不!雷氏家族每年都有中童生的呢,老弟你这都不知道吗,咱们裕元县唯一一座进士碑就是雷氏家族的。” “嚯,那确实挺有实力的。” 就在人群中猜测谢清风是不是雷氏子弟时,有名眉毛上有颗痦子的学子站出来反对道,“他怎么可能是雷氏子弟?今年要参加考试的雷氏子弟我认识,名为雷磊,年岁已过十二,绝对不是这副稚童模样。” 对众人说完后又语重心长地劝诫谢清风,“小弟,老兄劝你还是不要冒充别人来获得虚荣心的满足,短暂的虚荣心是没用的,正如你年岁这么小就参加县试来获取关注一般。” 谢清风觉得这人真是说话真是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冒充那什么雷氏子弟了? 冒充雷氏子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吗? 还虚荣心,这锅真是越扣越大。 “这位......老兄,小子从未和任何一人说过自己是雷氏子弟,我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请你不要胡乱污蔑人好么?”谢清风没惯着他,直接开口反驳。 那名眉毛上有颗痦子的学子急忙道,“你是没有说过,但他们说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 “更何况,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还来和我们参加一届县试,不是笑掉人大牙吗?” “首先,我没有自证的义务,其次,县试也没有年岁限制。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看来老兄还是没有学透这句话。”谢清风说完之后又给他行了个平辈礼。 这句话出自《论语·学而》篇,意思是君子要务本求实,道理和德行就自然会出现。 这还是比较基础的条文,谢清风这句话又是讽刺了痦子考生基础没打牢,又是嘲笑他没有求本务实的德行。 最让旁观的考生们忍俊不禁的是,谢清风给看上去能当他爹的痦子考生行了个平辈礼!!! “你!”痦子考生自知理亏,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丢下一句“伶牙俐齿!”后甩袖离去。 “你小子口才倒是不错。”在一旁观看了谢清风辩解的陈秀才忍不住夸道,没想到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谢正能教出个这种学生。 谢清风腼腆道,“夫子谬赞了。” 队伍前进得很快,马上就轮到陈秀才唱保。 他认保后,书吏还会比对一遍谢清风的浮票才会让他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如果作保的廪生对考生有任何异议,马上就会有官兵过来将考生扣住再次核实身份。如果被发现是替考的话,替考者和作弊者都会被上枷锁游街示众。 如果替考者或者作弊者有功名的话,马上革除功名,情节严重者杖责五十。 确认完浮票之后的谢清风要去一个逼仄的小房间换上考场专用的衣服,每个人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换。 这房间转个身脸就能碰上墙,还好谢清风早有准备棉衣里面穿的不是复杂的衣服,一解就开。 亵裤也不能穿,所有的衣物都要脱掉寄存在官吏那里。 这考衣只能说勉强算是一件衣服,其实就是两片大布留出头和手脚的位置缝合在一起而成,衣服有些泛黄,凑近闻还有股馊味,谢清风都怀疑县府这些年从来没洗过。 鞋子也是考场准备的布鞋,这鞋子更是搞笑,底是有些透明的布,走起来硌脚得很,看上去就粗制滥造。 不过这身着装确实很难夹带小抄,除非放在考篮或者头发里。 但谢清风他们换完衣服之后,还是要官吏那再接受一遍检查,不过这次检查只看考篮和头发和鞋子等地方,并不会再次搜身,只会用竹条子在身上扫几遍。 因为这件衣服根本就不可能夹带任何东西。 谢清风的号房在朝北的方向,房里的味道不仅有些臭还有很多蚊虫,还好夫子提醒让他提前带了驱虫的药水,洒在桌子附近倒是没有虫子敢近身。 他进号房时天还蒙蒙亮,谢清风将蜡烛点燃放在地上,即使这样桌子上并不是很亮,但他可不敢放在桌上,要是点燃了试卷就完蛋了。 桌子倒还算整洁,上面没什么灰尘,谢清风随后便将考篮中的笔和砚台拿出来。为了防止考生用带有香味的墨条跟批卷人里应外合作弊,墨条等下由考场统一发。 卯时三刻一到,官吏就将试卷发了下来,但此时不能动笔,要等哨声响起才能动笔。 第一场考的是帖经,总共有二十张卷子。这场完全就是考学子们对四书五经的记忆程度,就是在四书五经中随机抽选句子,有些是一整个句子,将中间挖空出来填。 跟后世语文高考的诗句默写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背的范围很大且题量很多。 第一题就是《尚书》中的一句话:作福作灾,——? 谢清风早就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这对他来说还是非常简单的,沉下心提笔写下后面那一句:予亦不敢动用非德。 虽然第一场较为简单,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将字书写好,可不敢在考卷中留下半分墨点子。 随着酉时的哨声响起,众学子纷纷交卷,不知这次帖经难度到底如何,出来的学子们并没有多少人愁眉苦脸。 就连平日里视帖经为洪水猛兽的谢虎都有些眉飞色舞,“清风,你知道我这次答出了多少吗?整整二十张我起码写出来十八张!” “你写出多少张?”谢虎正要问谢清风,又立马摇手道,“罢罢罢,你还是别和我说了,你肯定写得又多又好,还是别说出来打击我了。” 第59章 你写了多少? 但谢虎实在好奇,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清风,你写了多少?” “咳咳,是你自己要问的.....我全写完了。”谢清风勾起嘴角,每次谢夫子组织考完之后谢虎都要不死心地问他完成情况,但每次都会一副被他打击到的模样。 这次也不例外,谢虎听完后自扇嘴巴两下,“我就知道......我跟你这妖孽比什么?我就多余问!” 路过的某个考生听到谢清风这小童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全部都写完了,嗤笑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写满了还不一定写对了呢!” 谢虎听到后正准备回击却被谢清风的手拦住,“确实,写满也不一定写对。” 那位考生见谢清风一副谦虚的君子风度,倒也有几分羞愧,对二人拱手后离去。 “清风,你刚才怎么不让我回怼他?”谢虎这个暴脾气,听不得任何诋毁自己好兄弟的话,“写满不一定对,但不写满一定不对啊!有必要路过讽刺一下嘛?” 谢清风轻拍谢虎的后背安抚道,“谢虎哥哥我知晓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啦,但是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去看书,暂时先不要与别人起冲突。” 谢虎的性格他了解得很,要是今天傍晚和那考生起了冲突,估计明天考试的时候还会想着这件事儿。 那第二场考试谢虎肯定不能用上全心去考。 “好吧。”谢虎无奈地怕撇了撇嘴,“要我说,清风你这脾气是真的太软了!容易受欺负。” “嗯嗯,我的脾气确实还是太好了。”今早进考场前才把痦子考生气个半死·无辜·谢清风点头附和道。 回客栈后谢正并没有问考得如何,而是早早地备好了饭菜等他们回来吃。 吃过饭后谢清风没有和谢虎他们临时再抱抱佛脚,而是径直回房间睡觉。可能是性格使然,他觉得知识的汲取是在考试之前该干的事情,目前得保持最清醒的大脑和最好的心态。 第二场考的是墨义,比上一场的帖经难度要更加高些,主要考察考生对儒家经典的传注能力。一般是在四书五经中截取一小段话,考生根据这段话默写历代对经文的解释。 墨义最大的提点就是题量非常大,足足有三十张卷子。别看和帖经只差了十张卷子,这写作量可是翻了个倍。 墨义和帖经的单纯默写不同,还是需要一定的思考,书写量也在增多,如果谢清风不抓紧时间的话,就算全部都会写,也不一定能写完。 还好今日夫子给他们准备的干粮是烧饼,能迅速解决午饭问题。但即使是这样,谢清风也不敢边吃边写。 虽然经过一个上午,烧饼已经有些干巴了,但饼屑上面还是有点油,要是碎屑不小心掉到考卷上染上油渍,自己就算写得再好,考官也不会给高分。 每个考生有一次申请换新答题卷的机会,但换完之后试卷上会和申请上厕所的考生一样盖上戳子。 只不过去上厕所的考生是屎戳子,换答题卷的是红色的戳子。二者都会引起阅卷官的不满,他们可不管你那么多理由。 这么多人,偏生你要去上厕所?偏生你出问题要换卷子?你事儿咋那么多呢? 谢清风边嚼着烧饼边往后面想答案,这饼确实是太干巴了,谢清风感觉像是在嚼砂砾,腮帮子疼。 吃完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写答案,谢清风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无情的写字机器,笔下不停,这三十张卷子起码写了将近两万余字。 “铛——”外面的官吏敲响锣鼓示意停止答题交卷,众考生的门很快打开。 不管你写完了还是没写完都必须交卷,被官吏发现多写一秒钟都会被取消成绩。 今天这场考试的难度不仅是对脑力的考验更是对体力的考验,谢清风他的这个考场就有人晕倒在里面,直到官吏随机开门的时候才发现,也不知道晕了多久。 出考场后,谢清风发现谢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狗儿,要是俺没中咋办?” 这还是这几年谢虎头一次喊谢清风狗儿,可见他有多慌乱。 “怎么了?是没写完吗?没写完是正常的事情。”谢清风安慰道,“这考场没写完的人多得是,不用担心。” “是没写完.......”谢虎双目无神地望着谢清风,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被哽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还有七八张没写完......”他看到题目的时候就觉得完蛋了,好多都是他没有见过的句子,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强撑着把自己会写的全部都写完,发现还有将七八张是根本就写不出的。有些词句是看上去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知道谢正夫子让他们多看多背的意义在哪儿了,有些墨义谢正上课的时候讲过,但有些是其他儒家经典里面的。 “我完蛋了......”谢虎的手都在抖,他出门前跟家人许下的豪情壮志,全部都不作数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清风那么高的天赋能一直考到秀才。但至少自己能中个童生回去,谁想到才第二场就跪了。 “狗儿,我不想考了.......”再坚持下去根本就没有意义。 “没事,别慌。”谢清风见自己轻声说话谢虎根本就听不进,于是提高了声音,“谢虎!!不要慌!!还没有考完,一切的结果都还没有出来!” “你现在想的这些都不作数,好好坚持下一场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谢虎还是很颓废,“狗儿,科举考试一场比一场难,我连墨义这关都过不去,后面的更加难。今年还加了第五场,我更加没有希望了。” “那你现在回去吧。”谢清风冷冽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我.......”谢虎从没见过清风这副模样,有点被吓到了,“那我还是再考考吧......” 就这样回去挺丢人的。 第60章 这才对嘛 “这才对嘛!”谢清风这才露出笑容,“来都来了,后面三场你放平心态去考,成不成咱们考完之后再说,半途而废绝对不可以!” “也是,来都来了。”谢虎憨厚地摸了两下脑袋,随后握紧拳头,“我就是没中!我也要体验县试的全部流程!日后说给我子孙听,也是一种谈资。” 第三场考的是试帖诗,只考半天,这也是谢清风最弱的一项。 不过系统空间收录过往年的试帖诗真题,他已经总结出了规律,县试大多数都是写一些以景物为题的诗,然后借景物来抒发考生的情感,所以在考试之前他就编好了很不错的韵脚,到时候直接套用。 果然是写山水。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谢清风依旧在草稿纸上写了好几首,最终挑了一首最心仪的誊了上去: 峰回路转景常新,水碧山青入眼频。 我欲乘风追日月,归来仍是少年时。 第四场经义考试谢清风也是蛮顺利的,不过第五场考试,出考场的时候众多考生几乎是拖着脚步走的,谁都没想到第五场考的依旧是墨义题。 考两遍墨义,大多数考生都有些撑不住,连谢清风的手指都写得有些发麻。 县试放榜要半个多月,很多路途遥远或者家境不错的考生会选择直接在县里等发榜。而谢清风他们距离也没多远,在县里等发案也是浪费银钱,还不如回去等。 回去的路上,马车依旧颠簸,可这次没有一个人说话。 谢清风是吐得昏天黑地根本没工夫说话,而谢虎是知道自己考劈了不想说话。 谢正见自家学生这么严肃,也不好问到底考得如何,下马车到了学堂后干脆宣布放假半月,让他们回家自己歇几天。 自从备考县试开始,他们连过年都没有回过家,都是在学堂里面度过的。 “清风。”谢清风正在收拾东西的床单被褥时,听见谢虎在身后喊自己,疑惑地向后看去。 “我可能半个月之后不会来学堂了。”谢虎双眸里盈了点泪花,嘴角努力上扬想挤出一个微笑,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的县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完蛋了。” 第五场考的还是墨义,他根本就不行。 题目一出现他就想起第二场慌张的自己,拿笔的手都不稳当,誊抄的时候在试卷上不小心滴了好几个墨点子。 他又找官吏换了套答卷,可再誊抄一遍时间也还是不够。盖上了红戳子,又没有写完,他的县试彻底完蛋了。 其实不仅是墨义,他的经义也写得很差。往日虽然成绩在学馆里排名靠前,但这次是全县这么多优秀的学子一起考试,他写成那样不用想肯定会被刷下来。 谢清风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干巴巴地问道,“那你不读书以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先回去跟我爷爷他们商量下吧。”谢虎依旧挠头,他也不知道该干啥。之前和爷爷保证自己一定给他中个童生回来也成了戏言。 他家里已经负担他这么多年的读书,这次不中他也不好意思再跟爹娘们说还想再考一次。 弟弟已经木匠出师,家里都在准备给他说亲,家里添人肯定又是笔大开销。自己不能再那么不懂事了,得早点出去找活干补贴家用。 “嗯.......好。”谢清风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虎的家庭情况确实不太允许他念这么多年,家里两个儿子呢,总不能厚此薄彼把钱全给老大念书。 两个儿子尚且这样,家里有五个孙子的早就已经闹翻了天。 “什么?!你考不中还要再念几年?”晚饭时分王三梅听到谢四在饭桌上请求丈夫谢孝再给他读三年的时候,声音尖锐又刺耳。 乖乖,那得吃她多少鸡蛋啊! 王三梅之前都后悔死了夸下海口说每天给谢四煮一个鸡蛋吃,三四年呐!吃她那么多鸡蛋还没考中,真是白瞎她的鸡蛋。 “是......”谢四知道这个消息会让家里人无法接受,但他也是没有办法,只念了三四年书就去参加县试,完全就不够格。 开始谢正夫子和他说让他参加县试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情愿,基础都没有打牢固去县试只会成为炮灰。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但谢夫子面露难色,向他透露是自家爷爷谢孝特地找到夫子,说让他下场试一下。 谢四很是无奈,但没有办法,家里话语权在爷爷手里。当时他还心存侥幸,万一县试真的让他走狗屎运过了呢? 直到在考场上拿到题目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很多条文根本就没有见过,只能硬着头皮写,题量大还根本写不完,出考场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不行,我不同意!”王三梅第一个不同意,“你都学了三年,还不能中童生吗?隔壁谢狗儿不是一样的也在考吗?怎么人家没听见啥风声说考不中啊?” “他天赋高!听懂了吗?他念几遍条文就能背下来,你孙子不成!所以要多学几年,听懂了吗?”谢四本来情绪还是较稳定的,但王三梅提起谢清风就让他有些失控。 自从进入谢正的私塾开始,他就一直把谢清风当成自己要超越的目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谢清风根本就是跨不出去的高山,他的天赋真的太高了。夫子讲什么都能举一反三,而且极其努力。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谢四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就连刻苦程度都比他强。 自己跟他根本就比不了。 王三梅被谢四吼懵了,此时她的大媳妇罕见地发话了,“小四,不是奶不让你读,而是你也该让我们看到点回报吧?” “这钱......丢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大伯娘说话居然这么刻薄,谢四的脸瞬间铁青,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说服的人是爷爷谢孝。 他撩起自己的长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谢孝保证道,“爷爷,我跟您保证,再给我学三年,我一定给您能中个童生回来!” 第61章 谢孝久久不说话 谢孝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大家都在等他做决定。 谢四的大伯娘一咬牙,也跪在地上泪眼连天,“爹......我知道咱家和隔壁互相看不顺眼,咱也想供个童生出来为咱争口气。可是咱也要考虑现实情况啊!”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五个男娃子也渐渐在长身体,你看小四穿着长衫每日还有个鸡蛋吃,您再看看谢大谢二和谢三穿得啥?” 他们身上的那件短衫已经好几年没换,早就已经破败不堪,领口被下巴磨损得毛糙,边缘处还绽出几缕线头。 和谢四身上较新的长衫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谢四的娘不服气地也站出来道,“那是因为我家四儿要读书啊!你没见我家小五也好几年没有置办衣裳了嘛?家里都在勒紧裤腰带供四儿读书,谁叫你家孩子没本事不认字呢?” 这话说的,谢四的大伯娘更气了,“会认字有啥用?还不是中不了?要是隔壁的这次中了咱还不是抬不起头来!家里情况真的供不了读书人啊爹!” “是啊,爷爷奶奶,难道只有小四是您的亲孙子,俺们哥四个就不是您的亲孙子吗?”谢大此时也不满道,家里的钱都给小四读书,上次谢族祭祖他舞大旗赚来的钱都给小四交束修和买书了。 要是自己有个童生弟弟那说出去也有面儿,可谢四自己说这次中不了,还要再读几年。那要是几年之后还是中不了咋办?那钱不是白瞎了!还不如把钱给他多吃点儿呢! “是啊是啊,爷爷,您不能这么偏心呀!”其他几个孙子见谢大发话也纷纷跟着抱怨道,“您看我们每天都跟着您出去干农活,恁累的活我们都干了,结果回来连个蛋都吃不上。” 谢孝抿着嘴,一边最疼爱的孙子期待的目光,另一边是其他孙子感到不公的控诉,叹了口气最终在谢四不可思议的目光宣布了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那就是他以后都要和其他四个孙子一样下地干农活。 他绝对不要和他们一样变成乡下的泥腿子!谢四的目光像两道燃烧着的毒焰,曾经力排众议让他去念书的爷爷此时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 “今儿个好像是出成绩的日子,狗儿......看上去咋一点儿都不着急呢?”林娘在厨房皱着眉头边摘菜边说道,“咱村里去参加县试的娃好像都没有说要去县里看榜呢。” 狗儿回来之后看上去也不像是考得很好的模样,她们也压根不敢问他考得咋样。 张氏倒是怡然自得,“没考中也没事,狗儿想念多久就让他去念!咱家可不像隔壁,咱家现在可是有点银钱的人家呢!!” 前些日子狗儿县试的时候,她是日日烧香,中不中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求祖宗保佑她家狗儿这个犟种不要被发现是女儿身。 现在她家狗儿平安回来,没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已经是件非常大的喜事了。 再说了,她家狗儿才念了三四年的书,不管村里人咋夸她家狗儿会念书她都觉得还早着呢!要是这随便念这么几年书就能中,那可不得祖坟冒青烟呐! “那到底中没中咱也得去看看吧?这万一要是中了呢?”林娘知道考中的可能性很低,但她还是想知道一个结果。 “嗤——”张氏把摘好的菜放盆里过一边水,听到林娘这天方夜谭的话笑道,“林娘,不是娘说你,你真是尽说些梦话。咱家娃才念多久的书呀?当年谢正学了十几年才在十八中的童生!” “行了行了,别发梦了赶紧干活吧,咱们村去考县试的那几个娃都没人去县里看那个榜。咱家狗儿也没提这事儿,估计是中不了。” 而张氏和林娘的话题中心谢清风还在系统空间中看书,同年四月就要开始府试,还是要抓紧看看书。 府试的难度比县试高多了,府试还要写策论。 不过唯一让他有些烦躁的是,系统今天不知道是抽风还是出故障了,不停在他脑海中闪进闪出。 谢清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系统见宿主在看书又不好打扰他,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终于开口问了,【宿主,今天县试出成绩,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啊?今天就出成绩吗?这么快?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谢清风还真没想到半个月时间过得这么快,居然就发榜了! 系统委屈巴巴道,【我以为您知道呢!】 它还在赞叹自己这次挑的宿主特别能沉住气,谁想到谢清风根本就忘记这件事儿了! 【那咱们等下去县里看榜?】 “不用,现在这么晚去县里的马车都没啦,咱们明天去看也不迟。”谢清风不急不慢道,考完出来他心里已经有底,肯定能中,就是不知道排名是多少。 想到排名这事儿,他也有些紧张起来,这毕竟是他科举的第一场考试,书也有点看不太进去,干脆出系统空间歇会儿。 县衙礼房的门口人头攒动,全是来看榜的学子和家属,喧闹声此起彼伏。 “哎呀别挤咯!” “你说着别挤,那你挤我干嘛?” …… “铛————”辰时一刻,官吏敲响锣大声道, “发榜!” 榜文高悬在礼房的告示榜上,朱纸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榜上人名按名次顺序从右到左排列着。 谢子成挤在看榜的人群中抱怨着,爹真是倔强得要死定要亲自来县城看榜。他那快六十岁一把老骨头的年纪,怎么经得住这么挤啊? 还不是他这个儿子替他跑上跑下? 呆在村里等学生们来报喜不好吗?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谢子成嘴上这么抱怨着,眼睛还是在榜上寻找甲班学生的名字。 今年县试只取四十名,竞争很是残酷,谢子成旁边在榜上没有找到自己名字的考生抱头痛哭,抱怨今年考了第五场墨义。 谢子成一眼就看到第二十五名江文石的名字,心中一喜,这是前年来甲班复学的人! 第62章 谢子成其实不想往下看了 爹第一年县试的成果出了!有一个中的就能把名声打出去! 谢子成看到江文石的名字后再继续往右边看,第二十四名、第二十三名、第二十二名......第十名、第九名、第八名.....第五名.... 看到第五名这里都没有他们私塾学生的名字时,谢子成其实就不想再往前看了,他不觉得自己爹能教出排名这么前的学生,当年他自己都没排这么前过。 这次带十个学生出来考试,能中上一个二十五名这成绩在县里算是不错了。 第四名、第三名、第二名都没有,果然没有。 就在谢子成准备看完最后一眼就走人时。 第一名,谢清风。 谢清风? 谢清风! 谢子成抹了把脸,睁大眼睛再看了一遍,真的是谢清风那小子! 我嘞个亲娘哇! 第一名! 案首! 谢子成激动得要命,连忙跑回去跟自家爹报喜,回去的路上鞋子被别人踩掉了一只都没发现。 “怎么了?这么着急?”谢正在客栈等谢子成,见他光着一只脚的模样有点嫌弃,不过看他这激动的模样估计是有学生中了。 “谁中了?” 谢子成大喘气扶着桌子道,“江文石.....江文石第二十五名。” 江文石啊,谢正点了点头,他平日里念书极为刻苦,若说他中了二十五着实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谢子成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谢正“蹭”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 “谢.....谢清风,第一名!!!”谢子成跑得太快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还在喘。 “真的吗?!”谢正抓着谢子成的肩膀激动问道,“真的是案首!” “千真万确!我看了好几遍呢!”谢子成没想到爹都这么大年纪了,手劲还这么大,捏的他肩膀怪疼。 “不是同名同姓吧?”谢正再次跟儿子确认道。 “不是!我看了,年七岁,不是咱清风是谁?!”谢子成到现在语气还是很激动。 谢正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自己真的能教出这么年轻的案首吗?亲自去榜上看了又看,直至确认真的是谢清风。 “好!好啊!”谢正两泪纵横,自己多年不中的委屈似乎在此处发出来了。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终于有件事能证明自己了! 谢清风县案首!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也不再抠抠搜搜直接雇了个最快的马车回去,他要跟族长他们报喜! 圣元朝的宗族观念很重,在封建的统治下,官府的管理其实是很难渗透到每个角落,所以宗族就会制定族规、家训等来约束族人的行为,帮助维护地方统治的稳定。 而且每个大族基本上都会有祭祖,这也能够增强族人的归属和认同感。所以谢清风中了县案首是整个宗族的荣耀,况且他还这么年轻才七岁。 要是族里再出一个像谢毅般的举人,那真的是无上的荣光了!他们谢氏在武连镇就是数一数二的大族了!! 族里男娃女娃说亲的亲事,都能因为谢清风考上县案首而好上不少。 谢正从马车上下来面带喜色地走进族长家,恰逢族长和几位族老在商量明年交粮税的事情。 “怎么了,正儿好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是有何喜事啊?”族长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可能是谢正开的私塾中了学生来跟自己这个族长分享好消息来了。 他一点都没有往谢族里的娃会中的方向想,谢四、谢虎和谢清风才学了三四年,根本不可能中的。 谁知道谢正开口就说了个王炸。 “族长!咱们族里谢清风中了县案首!” “什么?!”族长的瞳孔瞬间放大,这谢正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匪夷所思呢? “千真万确!”谢正再次肯定地说了一遍。 在场的族老们脸上也挂上笑容,真是不可思议啊!大家都以为这几个孩子是去体验县试气氛的,没想到居然......中了! 而且还是县案首! 真的天佑谢家啊! 这谢清风才七岁,七岁的全县第一!这是什么概念!这要是再往下面考,进士也是能做做做梦的吧! 神童啊! 这娃可得好好培养啊! “快!拿上炮仗!咱们去清风家里报喜!”谢族族长当机立断道。 “走!”各位族老们年岁都较大,相互搀扶着准备往谢清风家里走。 被族长吩咐去拿炮仗的那个谢家子弟有些呆愣,“这.....这炮仗留给下个月李嫂家里定亲用的,现在就用了吗?” 旁边平日做事比较灵泛的另一个子侄拍了拍他的头,“你傻啊!明显这事儿更重要些啊!炮仗用完了明天不晓得再去镇上买呀?” “哦哦.....也是。”说完后拿上炮仗跟在族长后面走。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谢清风家里走,可壮观了。有正在地里干活的村民问族长他们拿着炮仗去干啥? “去谢清风家里!” “去他家干啥?他家要办喜事吗?” “清风这次县试中案首啦!” “案首是啥意思?” “第一!全县第一的意思!咱村里清风考了全县第一咧!” “第一啊!!!全县第一!!!” 在干农活的村民听到这,赶忙从地里出来。 “这是文曲星下凡啊!张氏家清风才学了多久啊,就中了!而且还是第一!” “真是走大运呐。” 这一路上族长们的队伍越来越浩大,不管是不是谢族的人,只要是大羊村的都加入去谢家报喜。 他们可是从小看着清风这娃长大的嘞!没想到是这么个有大出息的娃。 炮仗放了一路。 大丫耳朵尖,老远就听到炮仗的声音,“奶,咱村里有人做喜事吗?咋听见有炮仗声呢?” “或许是李嫂家定亲吧,提前来过礼。”张氏正好在晾衣服。 “不对啊,奶,李嫂家里的定亲还一个月呢,咋这么快就来过礼呢?”大丫觉得不对,“奶,我去看看热闹!” 人在村里没啥事就喜欢凑热闹,张氏也不例外,连忙叫住大丫,“大丫帮我一起把衣服晾了,咱们一起去看。” “好嘞!”大丫偷笑,她就知道奶也八卦。 两个人晾着晾着,发现鞭炮声不对劲,李嫂家不是这个方向啊? 咋这鞭炮声离自己家越来越近了呢? 第63章 好像就是自己家 “大丫,你说这炮仗声儿咋听起来像是冲咱们家来的?”张氏还是觉得不对劲。 大丫也和张氏的想法一样,“奶,我去开门看看!”说完放下手中的衣服把门打开,结果就看见外面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 为首的族长还冲她笑眯眯的,大丫哪儿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赶忙回去把奶喊出来。 张氏也没见过这种架势啊,只好故作镇定地站在门口等族长们过来,心里想着或许是去王三梅家呢。 “张氏!你有功啊!”没想到谢族族长径直向她走来,毫不吝啬地夸赞她。后面的族老们也跟着念叨她和林娘是谢家的有功之臣,生了这么个麒麟儿! 边上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喜庆祝福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冒,“张嫂子,真是恭喜恭喜啊!” 喜?喜从何处来啊? 她们家哪儿有什么喜事? 张氏和大丫都二丈摸不着头脑,直到族长告诉她们,她家狗儿中了县案首,第一名。 她们的脑子突然就跟要炸开一样! 真的,中了?! 而且还是第一名!!! “是的!千真万确!张氏,我谢族真是要感谢你呐。”族长还是觉得三言两语说不出对张氏做出这么大贡献的感谢,说着竟然准备给她鞠躬。 这可把张氏吓坏了,这族长给她一个小辈而且还是妇道人家鞠躬,嘴里念叨着,“不敢不敢,您这给俺鞠躬不是折煞了嘛......” “清风他们应该还在县里看榜没回来吧?”一名族老环视院里后扶了扶胡子道。 “没呢!俺们都没想到会中,清风还在房里温书呢。”张氏急忙道,“大丫,快去!把你弟弟叫出来!” 其实谢清风是在睡午觉,自他县试回来之后每日中午都要睡上一刻钟的觉,这不刚睡下! 但大家伙都到院里了,要是就这么说清风大中午的还在睡觉,那肯定给人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好嘞!”大丫应声道。 还没等大丫去,谢清风的房门就打开了。 谢清风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蓝色长袍,面容俊秀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和,书生帽下的青丝整齐地垂落在耳畔。 本身容貌就出色,再加上县案首的光环,谢清风一打开房门,院里的村民们在心中异常震撼。 纷纷用羡慕的眼神望向张氏,她的命也太好了!他们要是有这么个出色的孙子,就是马上死了也值了啊! “夫子....族长....族老.....”谢清风边叫人边行了个晚辈礼,他刚睡着就听见院子里吵闹的声音,赶紧起来穿衣服。 谢族族长见谢清风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的模样更是满意了。 “你可知今日我们过来是何事?” “是.....县试成绩出了?”能让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他家,估计就这一件事儿了,而且自己的成绩或许不低,可能在前三甲内。 “清风,你的中案首了!”谢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激动。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清风自然也是开心的,这些年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但自己能取得这种好成绩也和谢正的教导离不开的。 真正意义上将自己领进科举大门的是谢正毫不藏私的心得笔记,想到这里谢清风对谢夫子恭敬地鞠了个躬,“这还得感谢夫子的悉心教导,学生今日能成材,全赖恩师细栽培。” 谢正也没有谦虚,乐呵呵地受了爱徒的这个礼后将他扶起来,“还得是你自己争气啊!” “要不咱们明天开祠堂摆酒庆祝几天如何?”族长暗忖这喜事还是得庆祝庆祝。 “不可!”谢正和谢清风同时摆手。 谢正神情严肃道,“清风暂时还只参加了个县试,后面还要过了府试才是童生,目前还没有功名在身,不可如此张扬。” 谢清风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科举漫漫长路,这才哪儿到哪儿,切忌半场开香槟。 张氏见清风在接待族老们,连忙去房里把大丫前些日子没用上的喜糖发给来看热闹的村民们。 村民们见来沾喜气还有糖吃,吉祥话一套接着一套恭维得张氏和大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自家清风真是争气啊! 众村民们都纷纷咂舌,张氏家这些年真是转运呐!起初大家都觉得她家男人全死了,两个寡妇拉扯唯一一个男丁,还被李大娟分走八两银子,日子过得艰难。 结果走大运给她们做出个卤猪大肠的方子,还卖了一千两银子!族里人虽然有些许眼红,但也不是不讲道义,到底是自家族人,明里暗里帮她们挡了些贪婪的癞子。 没想到这清风这孩子,真是来报恩的! 县试第一呀!他们村,不,他们镇都没有出过县试第一的娃! 众人乐呵呵之际,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四名衙役! “请问谁是应封府裕元县武连镇大羊村人谢清风?”那名衙役对着手中的红纸念道。 “我是。”谢清风缓缓走出,“请问这位大人......” “这就是咱们县案首吧?好生俊朗的小公子!”拿着红纸的衙役夸赞道,“我们奉县令大人之命来给您传句话,送个奖赏。” “是。”谢清风听闻这话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封建社会就是这样。 当上面的人给下面的人赐赏赐下来时,就算只是个九品的县令的赏赐都要行跪拜的大礼来表达臣服和尊敬之情。 可当他正准备跪下谢恩却被一名衙役扶起,“谢案首,县太爷特别说了,您不用跪!” “是,谢县太爷.....” 拿着红纸的衙役清了清嗓子,谢清风后面除了谢正没有下跪,其他的村民、族长族老们跪了一地。 “兹有本县士子,名曰谢清风,才情卓越,学识渊博,勤勉治学,矢志不渝,于科举之途首拔头筹,实为难得之才。鉴于此奖纹银二十两、墨韵淑砚一座、云锦素纸一百刀。” “望其再接再厉,精进不休,更攀学业之高峰!” 第64章 报喜 为首的衙役扯着嗓子宣布完奖赏之后,又和谢清风说道,“谢案首,县太爷让您明儿个去趟衙里,他有些事儿想和您们说。” “嗯,好,谢谢哥哥们啊。”谢清风从里衣袋内掏出个小锦囊通过衣袖直接塞到这名衙役的手里。 “天气热,您们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小弟的一点心意,请您们喝点儿茶水!” “哎哟,这哪儿好意思?这是我们哥几个的分内之事。”那名衙役刚才脸上还带着几分严肃,手掂量了几下锦囊后瞬间挂满笑意。 “这儿还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咱们哥几个可不是收受贿赂的人呐!” 衙役话虽然是这么说,手上的锦囊只往谢清风这个方向挪动了一点点距离,缓慢且迟疑。 “嗨,这怎么能算贿赂呢?今天是小弟中案首的日子,给哥哥们沾沾喜气嘛!”谢清风立马把锦囊往衙役怀里推。 “行!谢案首大气!那咱也跟着沾沾喜气!”衙役说完后立马用气声轻声说道,“我听说县老爷明儿个要考学识呐!” 往年县老爷召见学子就这么个事儿,这谢案首如此上道,提点几句倒也无妨。 “是是是,谢谢哥!”谢清风立马懂了衙役的意思,他们日日在县衙做事,肯定能听到些风声的。 “行了,谢案首,我们哥几个待会儿还要去下一家报信呢,就不多留了,祝您学业有成,登高及第啊!”衙役们冲谢清风抱了抱拳后离开了。 走了离谢清风家有段距离后,四名衙役中身材较胖的衙役对刚才收钱的衙役挤眉弄眼道,“哥,看看谢案首给咱多少钱!看那锦囊就不轻吧?” “就你心急!”收钱的衙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打开了锦囊,“四两银子!” “这么多!这小子这么有钱?!”另外两名衙役围上来感叹道,“我看那门头不像是有钱的,以为顶天了一两百文呢!” “那小子确实上道,是咱这么多年来见到过最会做人的案首。”往年的那些案首只要中了,就看不起他们这群衙役了。 来报喜的时候,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下人一般。不知道的以为他中了举人呢?! 最开始接报喜这活儿的时候,他们并不是奔着赏钱去的,而是想在这些中了的学子们面前刷刷脸,提前示示好。 结果没想到人家自己以为考中了个县试就飞升了,根本没把他们当人。这些年也就这个小案首会做人了,不仅钱到位,看他们的眼神也比较尊重。 据他们多年看人的经验,这个谢案首,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衙役们走后,乡亲们都慢慢站起来。 衙役对谢清风毕恭毕敬说话的时候,他们这才意识到谢清风的阶级好像突然......和他们不一样了。 “我滴个亲娘嘞,那是县老爷赏赐的砚台和纸吧?看着就贵!” “谁说不是呢,张氏和林娘真是好福气啊!她家赚钱俺是真不羡慕,她家清风这么有出息俺是真羡慕啊!” 尤其是村里的妇人,看向谢清风的眼神都恨不得他是她们肚皮里钻出来的。 夜色深沉,天空中只有寥寥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但谢清风家今天晚上确实罕见的亮堂,张氏一改节俭的风格一口气点燃了五根蜡烛吃饭。 谢清风起身刚想去添饭,被二丫喊住,“等等等等......我帮清风弟弟添饭!” 他刚想说自己来,饭碗就被二丫抢走。 真的好不习惯,自从族老和乡亲们走后,她们都不叫自己狗儿,叫起清风了。不过这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她们今天看他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什么.....宝物一样,马上就能将他吞吃入腹。 “那什么,清风啊,你真的考了案首啊?”张氏怎么还是觉得这么梦幻呢? 谢清风没好气答道,“没有,奶,今天都是您的幻觉,我压根就没考中!” 他这话一放下,张氏就立马呸呸呸,“狗儿你在说什么屁话!案首是我孙子谢清风!”说着不自觉地挺起胸脯,一副自豪的模样。 见她又开始喊自己的小名,谢清风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奶,当初您还说不给狗儿去科举呢。我当初就看出,咱家狗儿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二丫端着饭回来说道。 “你啥时候说狗儿是读书的料子啦?是谁昨儿个晚上还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落榜的狗儿弟弟?”大丫毫不留情地拆台道。 “哈哈哈哈哈哈,二丫姐,真掉眼泪啦?”谢清风听到这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姐!!”二丫跺了跺脚,把谢清风的饭放到桌上后马上去捂住大丫的嘴。 “娘!再给我讲一遍今天族长们来报喜的场面好不好?”林娘再次央求道,她今天下午和二丫去谢嫂子家聊绣活的针法了,错过今天族长来报喜,气死了。 谢清风叹了口气,又来了......他娘已经让奶讲了四遍,这是第五遍!! “我也还要听我也还要听!!!”二丫也呕死了,早知道就不和婶子去谢嫂子家玩了。 “好好好!今天中午,我正和大丫晾衣服........” 县衙后院的角落里,几个衙役头戴着皂帽正凑着一块懒散地倚靠在墙壁上。 “刘哥他们去给今年考试的学子们报喜去了?”其中一人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无聊道。 “是啊,这种活儿他们倒是抢得勤。”旁边身材有些胖的衙役眯缝着眼睛道。 孙林财有一搭没一搭说道,“也没多少钱,今年雷氏子弟只有一个参加了县试,他们笼统撑死也就拿个一两银子。” “对了,你们知道吗?今年的案首是个七岁的小孩!”其中一个衙役聊起这个来了精神,“也不知道人家咋学的,真是有天赋啊!” 孙林财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七岁?叫什么名字?” “好像......好像叫什么谢清风。” 谢清风?! 第65章 把家里银钱拿出来 “诶?老孙你干嘛去?”身材有些胖的衙役见孙林财急匆匆地走,连忙叫道,“等会儿咱们还要去街上巡逻呢!” “我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那......行吧。”身材有些胖的衙役嘟囔着,“这老孙老是中途开溜,今年都好几次了,要是大家都开溜这活还干不干了?” “行了行了,大家都是同僚,少说几句。”另外一名衙役劝道。 应封府裕元县武连镇大羊村人谢清风.......一字不落,正好是那天在大街上教训的那老妇人的孙子。 还是县案首。 孙林财站在红榜前忍不住有些腿软,县太爷最讨厌别人阳奉阴违他的命令,更何况他这种明晃晃的违反。 谢清风要是上告县太爷,自己这条小命.......休矣! “快,娘子,把咱家的银票都拿出来。”孙林财回到家后边翻箱倒柜边对着妻子说道,“等下我们去一趟李家。” “怎么了相公?”妻子不明所以,出什么事儿了要把家里银钱全部都拿出来?“拿银钱去李家干嘛?”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我不小心帮李家教训了个应届县试学子的老妇人吗?” “嗯,咋了?这件事儿让县太爷知道啦?!” “还没,但是那县试的学子中了县案首!”孙林财这句话可把妻子吓了一跳。 “这可咋办呐?我可听说那县案首才七岁呢,是咱们整个县里最年轻的案首,他这前途........”孙林财妻子的爹是童生,她从小跟着也念了一两年字。 孙林财本身就着急,被妻子这么一强调更加烦躁,“我难道不知道他前途好吗?你把家里大银钱搁哪儿了?快帮我找啊!” “是是是是......” “气煞我也,这会子真的被李家给连累死了。” 李家现在也不好过,他们毕竟在镇上开店,消息很是灵通。县试上午一出来,下午就有人告诉他们,他家李勇吹了婚事的那个女娃家弟弟考中了县案首。 而且还是裕元县里年岁最小的案首。 日后要是往下接着考下去,最少也是个秀才。她家真的是眼珠子长在屁股上,不识好货! 要是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他李家偏偏和人家结仇,这人家要是日后有了出息能放过你? 之前谢清风做的那首诗就已经让他家颜面大失,只剩下些许老顾客光顾。谢清风这案首的名头一出,就连老顾客都不想和他家做生意。 开玩笑,那可是案首,日后说不准是个官老爷!谁敢光明正大和官老爷作对?他们才不想莫名其妙得罪人呢。 “咋办?”曾氏听到这消息时,腿就开始打哆嗦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她那天还扇了张氏好多个嘴巴子。 “咋办咋办!你这个毒妇!”李父一巴掌把曾氏扇了个踉跄。 “好好好,现在开始怪我了,是吧?”曾氏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李父,“好人都你当了,坏人都我当了。” “当初勇儿说要娶那个乡下农妇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呢?我打那个张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呢?”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李勇从后面的屏风走出来,“现在去买礼品,明天跟我去谢家道歉。” --------- “三位爷,您们稍微在堂屋等上一会儿,咱们县太爷还在里面批公文,可能还有个一刻钟左右。”身着一袭深色长衫,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男人弯腰说道。 “我是咱县令的师爷,鄙人姓陈,我就在门外候着,您们要是有事可以随时吩咐我。” 师爷是县令私下掏腰包聘请的幕僚,别看他没有官身的身份,对他们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他要是在县令面前说上几句坏话,也够人受的了。 “多谢告知。”谢清风旁边那名身着淡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小巧玉佩的男生对师爷拱手道。 谢清风和另一名看上去较为年长的学子也跟着同时拱手道谢。 师爷离开后堂屋内只剩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有些诡异的寂静。 谢清风百无聊赖着看这屋子的陈列,两侧对称排列着数把略显陈旧的太师椅,墙壁上挂着一副字画,上面写着:清正廉洁。 窗户上两盆魏紫牡丹,花果硕大,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漫着整个房间。 一刻钟很快过去,可县太爷还没来。 那名看上去较为年长的学子有些按耐不住这尴尬的气氛,对谢清风开口说道,“恐怕这位就是咱们最年轻的案首谢清风了吧?” 谢清风站起来谦虚地拱手道,“最年轻称不上,运道好罢了。” 看年纪他应该就是第三名的黄修,在他对面坐着的就是雷氏子弟雷磊了。 黄修在跟谢清风打完招呼之后又跟雷磊攀谈上, “不知今日县太爷找咱们何事?”黄修想从雷磊身上问出点什么来,好提前做准备。 黄氏每年都有中童生的,这点雷磊在来的时候族中长辈应该有所叮嘱。 雷磊虽然看上去比较平易近人,但黄修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岔开话题聊其他的。 谢清风倒是知道,但他也不可能告诉黄修的,倒不是说藏私,而是谁知道这屋里还有没有暗门监听什么的? 这要是被县太爷知道谢清风事先就知道要考他们学识,他一个农家子弟从哪儿听说的?肯定说明他周围就有走漏风声之人。 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上位者来说,可是大忌。 三人聊天之际,县太爷终于姗姗来迟。 “哎呀,我这两天确实是忙昏了头,小陈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人未到,声先至。 谢清风等人立马站起身,整理了下有些皱褶的衣摆。 进来之人身着一袭绣着云纹的官服,头戴乌纱帽,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进来。 许是步伐迈得过大,帽翅微微颤动着。 第66章 见县令 “三位优秀的学子,久等了啊!”县令乐呵呵地坐在主位上,待谢清风等人行礼之后便让他们坐下。 “莫紧张,今日召你们来其实就是跟你们见见面,府试在即看一下你们温习的成果如何。” 县令肥胖的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在望向谢清风的时候有着明显的审视。 他阅卷完拆开糊名之后,以为今年的县案首是雷氏子弟,没想到居然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孩。 刚开始县令以为谢清风是哪个京里的世家大族子弟回来考试,所以才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特地派人去查了他的身世,没想到居然就是个农家子弟! 甚至他只学了三年余,就能拿下县案首。 这可太奇怪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隔壁县为了搞他,特地派人偷卷子透题给这农家小子。 科举透题这可是大案!一点点泄露出去,他这头顶的乌纱帽丢了不说,项上人头都难保。 想到这里县令立马后背就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当时也必须要保持镇定,一切如常正常放榜。 晾了他们半个时辰也是他故意的,有几个幕僚在后面偷偷听他们的谈话。 要是察觉半点不对,立马将此子拿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是。”三人同时应声道。 “谢清风你为案首,那你就先来吧!”县令笑眯眯出题道,“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 “此段话,何义啊?” 谢清风躬身答道,“回大人,此句话出自《尚书》说命中的一段话。” “意思为如果自满于已有的善行,就会失去更多的善行;如果自夸自己的才能,就会丧失更大的功业。” “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此句又是何义呢?” 谢清风飞快答道,“如果轻慢侮辱君子,就无法得到他们的真心相待;如果轻慢侮辱小人,就无法让他们尽心尽力做事。” “此句也是出自《尚书》,只不过出自旅獒篇。” “善!”县令突然声调放高,吓了在场三人一大跳,怎么突然情绪这么激动? 县令此时看向谢清风的眼神又变了,声音比刚才慈爱很多,“清风啊,不错不错!” 他只是随便在尚书里面抽的一段原文,没想到谢清风小小年纪不仅准确地将出自那本书说出来,还准确地将出自哪一段给说出来。 谢清风回答的反应很快,像是已经滚瓜烂熟的地步。 他这一试,就知道他是不是作弊。 既然谢清风不是作弊,那他可是自己明晃晃的政绩啊! 在自己的治下,出了一个耕读子弟拿下案首。而且他还这么年轻,以他的资质,府试拿下童生不是问题。 年仅七岁的农家童生,难道不能说明在他来裕元县任职的这些年农家百姓们安居乐业吗? 说不准借着这件事儿自己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呢。 县令的提问很快结束,雷磊比较稳妥,倒是黄修有点紧张稍有失误,不过县令都不在意。 开口将谢清风单独留下来后,便挥手让雷磊和黄修出去了。 黄修出了县衙后,暗自懊恼那么好在县太爷面前表现的机会,怎么就让自己错过了。 “雷弟,你说县太爷单独留下谢清风是有何用意呢?会不会单独给他讲些府试相关的知识呀?” 黄修见雷磊没说话,继续道,“我刚才表现得不好,县太爷不留我倒是情有可原。不是我说,我是真为你打抱不平,你刚才答得比里面那位好多了.......” 黄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雷磊打断,“请谨言慎行。” 可黄修却回错了意,以为雷磊和他一样不爽谢清风被县太爷单独留下说悄悄话,只是雷磊不好意思说。 继续滔滔不绝,雷磊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直言道,“尔之舌长,犹如《瞻卬》所云。” 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和黄修相反的方向离去。 留下黄修在原地脸色难看,一阵青一阵白。雷磊这不是明晃晃地说他是那长舌多嘴之妇人吗? 气得他连踢了好几下地面的石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自己宗族的资源吗? 投胎投得好罢了,要是他有雷氏的资源,至于考了四次才中吗? 想到这,黄修又开始怨天尤人起来。 屋内,黄修和雷磊离开后,县令指了下旁边的太师椅,示意谢清风坐得离他近些。 “清风家里几口人啊?”虽然县令早就把他家里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但为了拉近距离又问了一遍。 “小子家里五口人......”谢清风不卑不亢地答道。 ……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秦伯伯啊!”秦县令慈祥地拍了拍谢清风的后背。 “好,那到时候希望秦伯伯不要嫌弃我叨扰了。”谢清风笑道。 出衙门的时候,谢清风怀里还抱着秦县令赏赐的几块香墨,秦县令拉着他唠了夹杂着试探一两个时辰的嗑。 谢清风今天决定坐好点儿的马车回去,晕车真的太难受了。 谁想到好点儿的马车只是车厢内的环境整洁了一点,还是一样的晕,他实在是没忍住在镇上下了车。 好在谢信爷爷这个时辰一如既往在镇口子等客,他可以坐牛车回去。 虽然坐牛车回去的路一样很颠簸,但是牛车是完全露天的,对谢清风来说一点都不晕。 “你一直闪进闪出的干什么?有什么事快说。”系统的红光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烁着,本来头就晕。 【宿主,刚才县令不是让您有什么委屈的事情跟他讲吗?为何您不说孙林财打了张氏的事情呢?】 【他刚才都自称秦伯伯了。】 谢清风拍了拍手中的墨条,“你扫描一下这个墨条多少钱?” 【松烟墨,200文一块,市面上价格较为低廉的一种墨条。可是宿主,秦县令的会客室都那么简陋了,送便宜的墨条已经算是人家的心意了吧?】 【会客室上挂的字画可是:清正廉洁!】 第67章 上门道歉 谢清风闭眼假寐,“统子,你可注意到窗户上的那两盆魏紫牡丹?” 魏紫牡丹可是牡丹中的名贵品种,可是被誉为花后的存在,根据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来看,魏紫牡丹在宋代就已经是驰名天下的名贵花卉。 光是嫁接的接穗就高达五千文之多,秦县令那台子上就有两盆,而他赏赐“很是看中”的谢清风就几个香墨条。 “所以你还觉得他看得起我么?” 每年一个案首,他就算是七岁的案首在他们上位者眼里,估计也只是增加政绩的工具罢了。 除非,他家世好。 【你们人类好复杂......明明他自己说了你有什么事情随时找他的,还自称伯伯来着......】系统死鱼眼摊在谢清风脑海中。 城市套路深,统要回农村—— “力有不逮而求助于人,当察其言观其行以辨真伪。”谢清风轻声说完后牛车就已经到村口了。 【那宿主是打算中举之后再亲自收拾李勇和孙林财一家吗?】 “不。”谢清风抬了抬下巴,“喏,这不是来了吗?” 自家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七岁的县案首,这成就应该整个裕元县都听说了吧。 还不来就不礼貌了。 谢清风神色慵懒,漫不经心地往家的方向走着,脚步略显拖沓。 随意地踢向路边的一块石头,那石头受力向前滚去,扬起一小片尘土。 “清风回来啦!”张氏眼尖,第一时间就看到谢清风的身影。急忙走到他面前小声说道,“狗儿啊,他们......他们说是来赔礼道歉,这咋办?” 谢清风拍了拍张氏的手,轻声安慰道,“奶,没事,狗儿来处理。” 孙林财和曾氏等人见谢清风一进门,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 “谢案首.....您回来啦。”孙林财谄媚地笑道,刚才谢清风一进门,他的心就一咯噔,要是早知道谢清风有这副成就,打死他都不会站在曾氏的那一边。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才七岁,就已经这么高了,而且周身的气场还这么强。 谢清风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张氏径直走向主位将她安顿好,“奶,您坐。” “上次是谁打了您?” 张氏诚实地指了指曾氏和孙林财。 孙林财二话不说直接甩了曾氏一巴掌。 “啪——”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由显突出。 曾氏不可置信地望着孙林财,他怎么二话不说就扇自己?她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早就溢出鲜血。 她还没反应过来,孙林财的下一巴掌马上就来了。 两个巴掌过后,孙林财弯着腰道,“案首爷,那天就是这娘们指使我打的。”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次。”孙林财说完后见谢清风的眼神依旧冷漠,没有任何反应,闭上眼睛用力自扇巴掌。 谢清风还是没有反应,孙林财咬咬牙,扇自己巴掌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边上的李父见孙林财在自扇巴掌,抓住曾氏的衣领也开始扇她的巴掌。 一时之间,屋内巴掌声和曾氏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丫二丫和林娘看得爽快极了,那天奶\/娘回来的时候,脸肿成什么样了呢!胳膊上的淤青整整大半个月才消。 可把她们心疼坏了。 张氏自然也是爽快的,她可不是那等心软的妇人,狗儿孝顺在给她出气呢! 约莫扇了一刻钟左右,孙林财和曾氏的脸也肿成了猪头,张氏怕扇出什么好歹还是叫停。 二人见谢清风没发话,都不敢停。 “行了。”谢清风终于发话了,“不知今日孙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呐?” 孙林财拿谢清风这种明知故问的做法也没法子,他的命脉掌握在谢清风手里。“我们来是为上次唐突咱们张奶奶赔礼道歉。” 孙林财舔着脸从兜里掏出一百两银票递给谢清风,“案首爷,这是我的全部家底,也是我的诚意。” “还望您能......既往不咎。”说着这话噗通一声直接向谢清风跪下。 旁边的张氏和曾氏等人惊呆了,这可是衙役啊!就这么向谢清风跪下了?还有......一百两银票!这么多! 谢清风连忙站起来躲开,他这连官身都没有,可不能僭越。 “你这是还想摆我一道?”谢清风挑眉。 “不不不,不敢不敢。”孙林财可不敢有这个心思,“案首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氏家的这孙儿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现在必须得让他消气。 “你们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谢清风淡淡道。 孙林财立马转向张氏,又是奶奶又是求您的,平日里趋炎附势惯了做这种讨好人的事,似乎有些格外得心应手。 反倒是曾氏一直矜着,一副被逼着低头的模样。 “毒妇!快跟这位张姐道歉!”李父立马跟上孙林财的步伐。 张氏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不知所措地望向谢清风。 谢清风安慰道,“没事儿,奶您尽管提要求,以您消气为主。” 张氏哪儿经过这种道歉般的恭维奉承,一会儿就跟谢清风表示她消气了。 “那这钱和礼品您们还是收下,也是我们道歉的一点点小心意。”孙林财顺坡下驴道。 “这.......这钱也太多了。”张氏有点犹豫地望向谢清风,这钱还是别收吧,“狗儿怎么想的就是俺怎么想的。” 谢清风直接了断道,“第一,这钱你们拿去县衙做善事的地方捐了,给我奶祈福,我要看存票。” 这钱不能收。 系统听到谢清风这样说,差点显形给他鼓掌!上一任宿主就是打脸的时候收了人家大额的钱票,中进士之后被眼红之人举报收受贿赂。 仗着官身鱼肉百姓,直接任务失败了。 “好好好。”孙林财听到谢清风还愿意提要求,立马应声。 “第二,以后不许欺压百姓,收受各种苛杂税等。” “是是是,案首爷,我一定能做到。”孙林财立刻说道。 “第三。”谢清风说这一点的时候,是对着李父说的,“休妻以及将李勇逐出家门。” 缩在角落里的李勇听到这里时,终于开口说话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打张奶奶!” 第68章 这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这真的和你没关系吗?”谢清风挑眉,“你以为躲在你娘的后面就万事大吉了吗?这件事情最开始难道不是你引起的吗?” “来我家下定你爹娘不来,你难道完全不知情吗?” “我奶被你娘打成那样,你有私下来道歉过吗?要是我没中这个案首,你又躲在你娘背后美美隐身装无辜了吧?” “你有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了吗?你爹娘来道歉,你娘被打你为何只知道缩在后面?要我说,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谢清风字字如刀,骂得李勇抬不起头。 他想反驳,但望着面前谢清风犀利的眼神,又躲闪地回避他的视线。 “你们如果对我说的这三条有意见的话,就拿着你们的东西回去吧。” 孙林财一听谢清风语气不对,连忙拍李父的后背道,“案首爷,我们一定会做到的。”说着用眼神不停示意李父。 李父连忙跟着上前承诺,“案首爷,我一定会听从您的话休妻的。” 谢清风抬眼,“听我的话休妻?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哎哟,不不不,是我自己要休妻。”李父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这场闹剧终于是彻底落下帷幕,哪怕是时隔几十年张氏都能记得今日自家乖孙给她出头的场景。 【宿主,那李父就不惩罚了嘛?他好像也是沉默的纵容者。】 “你以为休妻之后,按照他的性格,后半辈子会过得安稳吗?”谢清风咬了口张氏悄悄放在他桌边的馍馍,嗯,还是一如既往地硬。 正如谢清风所料,没有曾氏压制的李父休妻之后,整日流连于青楼之中,还给一名青楼女子赎了身,要娶那名女子。 谁知道那名女子竟有花柳病,不久便传染给李父。这病发起来凶险,李父浑身是疮,脸上溃烂不堪,街坊邻居全都知道了。 李父重病在床之际,希望儿子们来照顾他,可李勇的兄弟姐妹们都嫌弃死了。让他洁身自好一点非不听,现在这传染病身上烂成那样,大家都互相推诿。 雇人去照顾他都没人想干这个活,就怕也染上病,有钱没命花! 李勇的兄弟姐妹们只好轮流去服侍,久病床前无孝子,每天都恨不得李父早点死。 被休掉的曾氏日子也并不好过,她后面就一直跟着李勇过活,其他儿女也会按时给钱给她。按道理她的老年生活应该可以过得比较滋润,但她偏生不服气,张罗着给李勇娶媳妇。 可是她家李勇的名声在镇上早就臭掉了,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想嫁给他。只好增加彩礼娶其他地方的媳妇。 可李勇那个万事都听娘的性格,他媳妇的日子根本就不好过,被磋磨得要死,早上寅时末就服侍曾氏起床,晚上给她洗脚,白日里还要听曾氏的唾骂。 要是哪天曾氏不高兴了,被曾氏拿藤条打也是常有的事。 可曾氏迟早是要老的,她老了行动不便之时,李勇媳妇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李勇也是一样,年轻时不对媳妇好,中年中风偏瘫在床上时李勇媳妇才不服侍他。拉在身上四五天才给他处理排泄物,褥疮长了一背也不给他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三月的田野正是小麦生长的关键时期,微风轻抚,麦苗在阳光之下轻轻摇曳,张氏等人早就下田除草,期待有个好收成。 谢清风所在的武连镇处于相对较为干旱寒冷的北方区域,农作物要精心伺候才能迎来关键的一年一收。 三月正午的太阳并不是很大,但乍一下从屋里出来,光亮还是让谢清风眯了眯眼。 “奶——娘——回家吃饭啦!”谢清风走在田埂间喊道。 “来了来了!怎么是狗儿来喊!二丫这个懒死鬼,就知道踢毽子。”张氏从地里出来笑骂道。 二丫前段日子老喊着无聊,谢清风干脆扯了点鸡毛给她做了个毽子玩。虽然比不上现代精致的毽子,但二丫还是玩上了瘾,一有空就搁那踢她那毽子。 狗儿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候,咋还让狗儿烦心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呢!她回去定要揪起二丫的耳朵问问她到底听见自己的嘱咐没! “没有,奶,是我自己要出来的。”谢清风笑道,“我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 张氏也点头,“确实,狗儿虽然你看书也重要,也还是得出来透透气儿!” “走吧,奶,娘,我帮你们提东西。”谢清风拎起装着镰刀的篮子,抢在张氏和林娘拒绝之前说道,“让我干点儿活嘛,锻炼一下身体。” “行吧。”张氏犹豫道,“那狗儿的手要是累了就赶紧把篮子给咱。” 不仅张氏有些紧张,就连林娘也有些担忧地看着谢清风的手,“要不.....狗儿你用左手提吧?” 狗儿的手可是要科举的!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到了地下都没办法跟祖宗们交代呐。 “没事儿!一个篮子而已,轻而易举。”谢清风失笑,将篮子轻轻抛了下,“奶,娘,你们不要太过紧张啦,你们家狗儿皮实着呢,没有那么金贵!” 这个点还是有不少村民也在地里干活的,见到谢清风纷纷打招呼,“这不是咱们村的小案首嘛,回家吃饭呐?” “是啊,李婶儿。”谢清风大大方方地回道。 等谢清风她们走过去之后,李婶笑得合不拢嘴,她没想到清风中案首还这么平易近人。 这一路上的村民们都和李婶一样的想法,谢清风去的时候他们都有点不敢跟他说话。 毕竟人家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嘛,直到和张氏她们并行的时候,村民们才大着胆子和他聊两句。 没想到谢清风这么孝顺咧,还主动帮他娘和奶提东西。想到自家孙子恨不得把脏活累活都给大人干,就恨得牙痒痒。 谢清风中案首的消息传出去,给了大羊村村民们很大的信心,读三四年书就能中县试欸! 家里有点余钱的村民们都想着要不然也送自家孩子去念书得了,他们就不做梦和谢清风一样中案首,要是真撞大运上榜,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第69章 进步较大 只不过今日谢清风在田埂这么一走,那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让村民们想送自家娃上学的心更加动摇。 在他们心中已经变成了:哪怕不能上榜,就是念完书有谢清风那君子模样的一般也是好的。 今日过后谢正的私塾又迎来一批被父母爷奶送来念书的学生。 不过这些谢清风都不在意,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沉下心读书,八月份府试就要开始。 府试比县试难可不只是难在题目上,而是因为还有往年通过县试但是又没有通过府试的学子,和他们一起竞争。 而且府试只取四十名,整个州府通过的县试学子同时竞争。而且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成为童生的一般都是再来一次的学子。 一次性通过的学子很少。 换用现代的重大考试来说,考上的基本上都是复读生。 谢清风虽然是裕元县的案首,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整日在书房苦读。 随着自己知识深度和广度不断地拓展,系统空间内解锁的书籍越来越多,他需要看的书籍也越来越多。 为了掩盖自己脑海中知识的来源,他时不时会坐马车去县里借一些书回来看,每本书每天一文钱,押金一两。 不过县里借的书他也看,花了钱的不看白不看。 现在他写八股文渐渐地有些得心应手了。 要是在现代,打死他都不相信,自己有天能写出这么有深度的经义。 刚开始他的文章有些浅薄,但说不出哪里奇怪,他干脆捧着文章去问谢正。 谢正看完后说他的人生阅历还是太少,只能写出这种程度的文章。要想再精进文章的深度,还是需要多经历些才好。 谢清风不信邪,他打算多看些个人传。既然自己没有阅历,那就多看看别人的阅历。 他其实并不是个聪明的人,但他深知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的道理。不管有没有用,看别人的,总比待在原地等阅历自己长好吧? 事实证明,还真是有用。 谢清风反复看了古今中外几千本经传史书散文,甚至是一些杂书,终于给他摸到了一点点门道。 再次把文章给谢正看的时候,震惊到他了。问谢清风是如何写出来的?谢清风很诚实地说他看了很多很多的书。 谢正语塞,“你全都记得住?”他以前不是没想过看这些书,只是觉得用处不大。很多时候看过,只是当时记得而已。 “七七八八吧。”谢清风也不能说看过的所有全部都记得,但大多数还是能想起来的。 谢正都羡慕死了,要是把谢清风在这个年纪的韧性和天赋都给他,他真的早就中举人了!! 要说谢清风温书的这段时间和谁待的时间最长,那就要属旺财了。 二丫和张氏那天去镇上,正好碰见狗贩子。二丫碰到旺财这只狗崽子死活走不动道,偏要买。 张氏拗不过她,答应买下,但用的是她的压岁钱。只要奶奶答应买下这只狗,怎么都成。 这旺财是只很纯正的中华田园犬幼崽,圆滚滚的小身躯像毛绒绒的团子憨态可掬,小鼻子总是湿漉漉的,刚到家的时候总是到处嗅嗅,好奇地张望着,一点都不怕人。 不知为何,旺财好像尤其喜欢谢清风的房间,一有空就会用鼻子把门缝拱开钻进来。谢清风读书用功之时,它很是通人性,不吵不闹地趴在地上。 有时睡觉,有时瞪着俩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谢清风温书。 虽然他的房门半掩着,但家里人除了放吃的,基本上都不会刻意进谢清风的房间,生怕打扰他温书。 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见得到他人。 过了个把月左右,张氏在吃饭的时候说了个很是劲爆的消息,隔壁王三梅家的谢四把家里的钱全部偷走离开了。 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啊?”大丫惊呆了,“他咋走的?咱村里那么多人呢!一个人都没抓到他吗?” 张氏抚掌,“说到关键点上了,那谢四就是大摇大摆搭谢信的牛车去的镇上,那个时候谢孝家还没发现自家的钱丢了,他家那么多田,全都在地里干活呢。” “等王三梅他们追到镇上,早就不见踪影,镇上各个客栈都找过,完全找不到人。” “那咋整?”林娘夹了口菜问道,“他家被偷了多少钱啊?” “我听林嫂说偷了一百两呢!全偷了!”张氏把碗放下,五根手指比划着,“我就知道当年老爷子给他分了不少东西,不然他家这么多年怎么赚得到一百两!” “还倒打一耙说俺们家拿得多,我看是他们自己拿得多所以才以为我们拿得多!” “就是就是!”大丫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看是恶有恶报!当年那么欺负咱,要不是狗儿出生,咱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那那个谢四应该还在镇上吧?这年头没有路引哪儿都去不了呀。”二丫发出灵魂质问。 “不知道他在哪儿,听说谢大专门在官府办路引的地方蹲守呢,反正他家人多,镇上两个出口也能守着。” “那他偷钱去干嘛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整这些幺蛾子干哈?” “我听林嫂说,好像是他想继续念书但是谢孝不同意。”张氏吞了口饭,有些咂舌,“这孩子着实有些极端了,想念书好好商量不就好了。” “把家里的钱都偷走了,好歹留个几十两啊,他家里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要看病,一分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才惨呢!搁我说就是白眼狼呢。”大丫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我感觉谢孝家五个孙子,没一个孝顺的。”林娘也同意大丫的看法,“狗儿,我记得你和谢四是同窗吧?他人咋样?” “没怎么接触过。”谢清风摇头,谢四在发现他成绩特别好时,向他示好过,但他觉得这个人心不正,不是个能相交的对象便没搭理他。 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举动,谢清风也觉得挺匪夷所思的。武连镇说大其实也不大,各家各户都多多少少认识,他是怎么逃的? 不过他再怎么好奇,这也与他无关。 他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备考府试。 第70章 五月天 五月正是从春天的舒缓渐入夏天激昂月份,晴雨交织之际时光悄然滑入六月,气温逐节攀升,空气中也弥漫着暑气的节奏。 府试报名也逐渐开始。 和县试报名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先去证保了后去拿浮票。 只不过报名考试的地点从县衙礼房变成了府衙礼房,给他作保的还是陈秀才。 见面时陈秀才仍然穿着黑色长袍,见到谢清风的时候乐呵呵道,“没想到咱还有一天能给案首作保,荣幸之至,小案首,苟富贵勿相忘啊!” 谢清风被揶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小子运气好罢了。” “欸!”陈秀才故作严肃道,“你若是运气好,那我那群弟子岂不都是废物不成?” 县试他门下的弟子一个都没上榜,还是老谢运气好啊,收了这么个小神童。 有此子的名声在,谢正近十年都不用愁生源! 陈秀才这话一说,谢清风无奈对他拱手道,“陈夫子硬要如此说的话,那小子只得厚脸皮认下这优秀的名头了。” “哈哈哈哈哈——”陈秀才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趣,“你小子不错!日后大有可为啊!” 他是真的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谢清风这种落落大方的性格。 “承陈夫子吉言。”谢清风向他行了个学生礼又把陈秀才逗得开怀大笑。 “走吧!咱去认保!”陈秀才作保的另外一个学子也到了,便不再插科打诨。 应封府底下有八个县,其中属榆先县每次府试中的人数最多,甚至隔一两年就会出一个进士或者同进士出身的学子。 一般就是谢清风所在的裕元县和隔壁宜永县交替倒数第一。裕元县已经连续三年倒数第一,中秀才的人数都没有多少。 参加府试的人比参加县试的人多得多,礼房门口乌泱泱地基本上看不到尽头。 “各位学子们请稍等!先从榆先县开始!其次是广丰县......最后是裕元县。”府衙礼房的官吏先是敲了敲锣鼓,随后便将这句话大声地重复了五遍。 谢清风听到这,本想先去边上的客栈歇歇脚,看这人数估计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轮到他。 “在这等罢。”陈秀才拉住他,“客栈哪有你歇脚的位置呐!横竖都是站着,还不如在这站着等。” 谢清风往边上客栈一瞧,连二楼都站满了人。 好吧,陈秀才是有经验的人,自己还是跟着他吧。 天气热,谢清风汗水如注般浸湿整个衣衫,一双腿像是被铅块压住,脚底麻木的感觉蔓延到大腿。 陈秀才年纪大了,谢清风让他去远点的树下躲阴。他和另一名学子继续排队,快到他们了再去叫他。 没想到效率比谢清风预料中还要慢,整整排了2个多时辰左右,谢清风才拿到了自己的浮票。 要不是前些年自己一直在锻炼增强体质,今天肯定要晕倒。 府试的浮票和县试的对谢清风的外貌描写是一样的:小童,年七岁,身高五尺二寸,面容白净,无须发,无胎痣。 唯一不同的是纸张用料和印章的不同。 府试的浮票纸张用料好像要更好些。 古代没有空调和风扇的日子是真的有些难捱,谢清风回去的路上空气中依旧黏腻。 许是太累,回去时谢清风罕见地没有晕车,反而还在马车里睡了一觉。这倒是令他有几分欣慰,醒来就到家。 张氏和林娘她们特地在门口等他回来。 “咦——狗儿你这一身汗臭味,赶紧去洗个澡换衣裳!”张氏连忙道。 “奶,还没烧热水呢!”二丫喊道。 “不用,我洗冷水澡。”这天气洗热水澡肯定是白洗,还不如洗冷水给他降降温。 “哪儿能洗冷水澡呢?”林娘板着脸,狗儿还过几年就要来月事,这天的井水可凉着呢! 她可是听孙嫂说,三伏天都最好不要洗冷水澡!这才五月份,洗啥冷水澡? “哎哟,确实不能洗冷水澡。”张氏抚掌,狗儿可是女儿身,日后要是宫寒腹痛可不好,“赶紧的,我先去烧热水,狗儿你再忍忍。” 谢清风拗不过张氏等人,只得再忍着身上的汗臭味坐在堂屋等热水烧好。 旺财在他周围嗅了又嗅,豆豆眼里尽是不可思议,有点不确定为何小主人身上的气味会变化。 谢清风撸了撸狗子的头,好在二丫给他拿了个蒲扇让他凉凉,不然他真的要热死。 今日在排队等待时,他听到边上的学子谈论历年府试的真题,他才知道原来这真题不是系统空间所独有的。 而是每年府衙都会将前三名的卷子整理出来印刷成书册。 而且整理出来的卷子书册只能在省城的书肆买到,难怪他在县里和镇上的书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除了殿试之外,所有的题目都会整理出来印成册子。 难怪谢夫子前些日子让他去省城的时候,一定要去省城书肆逛逛。 这圣元朝和后现代的教育资源不均衡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省城的学子能第一时间就拿到一手的资料,而县里、镇上、乡下的学子如果没人指点的话,第一次很大概率会陪跑。 虽然说考的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知识,但往年的真题还是能总结出一些重点复习方向的。从往年前三名的优秀卷子中,也能窥见到考官的偏好。 比如说有些考官很讨厌华而不实的文章,见到这种就直接黜落。而有些考官却很喜欢文笔好的文章,哪怕是言之无物也很喜欢。 若是写得再实干,文笔差也会被黜落。改文章这种事本就是很主观的,各人有不同的看法。 还有最后两个月就考试,张氏和林娘表现得比谢清风还要紧张,钻研厨艺,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前些年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肉,这两个月是餐餐都有肉。 晚饭时二丫表示:这完全是蹭了狗儿弟弟的光。谢清风没胖,她倒是肉眼可见地圆润了起来。 大丫都担心二丫再继续肥下去,日后说亲都不好说。 第71章 我处处不如你,你满意了? 二丫无所谓,她甚至说出让张氏用筷子抽她的话,她说她一辈子都不想嫁人! 还好谢清风拦着,她才没有挨一顿打。 “不嫁就不嫁,二丫姐以后狗儿养你。”谢清风说的同时也坚定地望向大丫,“大丫姐也是。” “行了行了,别说这种小孩子话了,赶紧吃饭!”林娘敲了敲桌子,她们年岁都还小呢。 “才不是小孩话!”二丫撇撇嘴,倒也不再和奶奶争辩专心吃饭。狗儿弟弟曾经说过,女孩不用靠男人也能活出自己。 她才不想嫁人呢!嫁出去给别人家当牛做马吗?以后奶她们给她说一门亲事,她就搅黄一件! 距离府试还有最后一个月时,本身谢夫子说要和狗儿一起去省城,可谢夫子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不能去。 狗儿说自己一个人能行,但张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他分心。又是定客栈又是准备干粮的,自己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跟。 张氏又不放心谢清风一个人去那么远,于是求了村里的丁水生。 给他一吊钱让他陪着谢清风去考试。 丁水生家务农为生,一吊钱能够一家人吃好久。 丁水生的娘同张氏玩得好,可听到是陪谢清风去考试,这钱怎么也不肯收。 开玩笑,陪县案首去考试那可是万般荣幸的事情呐!要是张氏在村里说要招人陪谢清风去考试,她家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嗨呀!收着!俺就放心你家水生!”张氏强行把钱丢到丁水生娘身上,“咱们村里就你家水生去省城见过世面,俺们都没见识。要是你这钱不收,俺家清风就没人陪着去啦!” “哎!!!!你这婆娘,真是霸蛮。”丁水生娘无奈中又带着几分骄傲,确实这村里除了谢秀才,就她家水生去过省城见世面。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张氏敲定后便离开水生家。她本来是想叫谢信陪狗儿去的,但他家谢虎县试没中就不揭他的伤口了,更何况他还要跑去镇上的牛车。 狗儿这去省城考试,估计得提前个四五天去,那得耽搁七八天,村里没个牛车肯定不方便。 丁水生以前去过省城,而且是个老实孩子,张氏还是比较放心的。 谢清风听到水生叔跟他一起去省城倒也没有很排斥,多一个人帮自己打理杂事确实方便些。 在府试之前,谢清风读书的日子一直都很平静。他给自己列了个非常详细的冲刺计划表,从卯时到子时,分秒必争。 写八股文也越来越顺手。 随着脑海内知识的扩展,谢清风还解锁了系统一个对他来说最有用的功能,就是自动出题。 随机出题。 他很久之前就把真题全部都做完,并且精读了很多遍,已经没有题目可做了。 还好系统能自动出随机题,不然他还得自己出题给自己做,这给他提升了不少效率。 题海战术确实很有用,不到一个月谢清风就已经感受到自己突飞猛进的变化。再回过头看他以前写的文章,能够明显看到他问题出在哪里。 离考试前还有一个月左右,谢清风家吃午饭时就听到隔壁家出现不小的动静。 “你还跑?!” “钱呢?” “你这个孽种.......我打死你!” 张氏和林娘等人端起碗却连嚼都不嚼,竖起耳朵听,恨不得把耳朵贴到墙壁上面去听。 吃过饭后,张氏直接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跑到谢孝家院子前面看。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好,她们乐得看热闹。 之前李大娟闹的时候,她们可没忘记王三梅特地搬了个梯子在她自己家院子里看热闹。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虽然谢清风也很想吃瓜,但他还是以复习为主,反正晚上的时候张氏她们会忍不住说。 谢清风没料错,晚饭的时候张氏果然忍不住唠这件事。 “你说这世界上咋会有这种丧良心的娃呢?真是不知道谢孝家里是咋教的。家里一百两银子,就在这几个月花光了!” “就是啊,只是因为不让他念书,就把钱都给偷了。要我说,还不如拿点钱给他念书呢,谢孝家有一百两,肯定供得起。” “偷了就偷了,主要是全花了才是关键。谢孝和王三梅他们存了大半辈子的钱,就这么被败光了,我要是王三梅我真的会把这娃给打死。” “哎,这他们不是把他打了个半死吗?要不是族长匆匆赶来,谢四那条小命早就没啦。” 张氏边说边摇头,“俺觉得这娃真的是来报仇的,供他念了几年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清风他听到谢四偷钱跑路这件事时,就知道他肯定会把钱全花光。 就谢四那个报复记仇的性格,升米恩斗米仇。看到家里还有一百两银票却不给他念书,绝对心里不平衡,横竖不能读书,干脆不在乎名声的事情,憋了个大的报复。 谢清风还是比较好奇这个,“那谢四藏在哪儿啊?” 武连镇大家都认识,他也办不了路引,藏在哪里能不被发现呢?而且他还在谢孝一家在镇上不断“巡逻”中把钱都花光了。 “藏在......”张氏有些难以启齿,家里都是些小孩儿呢,“藏在有很多女人的地方。” 这确实出乎人意料,谁能想到一个小孩会去窑子里挥霍呢? “还好咱家狗儿是好的,不然俺真的要气死。”张氏现在已经完全不羡慕隔壁王三梅家有五个孙子。 五个男娃有啥用?但凡一个根子烂掉了,整个家都会散掉。 五个男娃都抵不过她家清风一个女娃。 谢四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谢清风,没想到再次见到谢清风的时候,是他被谢孝押送去官府的路上。 他的衣服被谢孝用鞭条抽得破烂不堪,铁链挂在脖颈上。 本来他想在窑里躲上一两年,等爷爷他们放弃后再去办路引离开,反正自己有钱,去哪里安家不是安? 谁想到这温柔乡,竟然是如此令人沉醉,难怪书中写道:青楼春色觅芳踪。 一不小心银钱花完了。 他以为爷爷他们历经几月不说放弃,至少也放松了警惕,便在镇上找了个活计,结果还没干满一天就被二叔逮住。 回家后差点被谢孝打死,还是族长做主将他送官才逃过一死。 他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要与牢狱相伴,可在看到谢清风如青竹般在山坡上站立的身姿,还是忍不住骂道:“我处处不如你,你现在满意了?” 第72章 掉牙 谢清风愣了几秒,“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好大一口锅扣在自己身上。 谢四面目狰狞,“要不是处处和你比较,我至于偷家里的钱吗?” “要不是你,我现在肯定认命了!” “要不是你谢清风,我不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谢清风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我请问我和你说过几句话吗?一切都怪我,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吗?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偷钱吗?” “你偷的钱给我花了吗?” “推诿掩过显卑劣这句话说的就是你吧!”谢清风说完后便从小土坡上离开,没有继续搭理谢四。 谢四被谢清风的这一串毒舌的话给说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清风要走,“谢清风!谢狗儿!你走甚么?给我过来!说清楚!” “什么叫做卑劣?!你有和我在一样的处境吗?你凭什么说我卑劣!” “给我回来————” “给我滚回来——” 谢清风理都懒得理他,他都后悔刚才骂他,搭理这种人简直是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家里不让你读书,你没手没脚不知道长大后自己赚钱读书?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在别人身上是不可取的。 回家后听八卦的张氏说谢四被谢孝告到县衙,听说谢孝他们铁了心要让谢四去服劳役赎罪。 其实圣元朝小孩偷盗自己家里的钱,并不会判得很重。 但谢孝他们为了惩罚谢四,特地分了个家,这钱还有一部分是大儿媳的嫁妆。那就是谢四就是偷盗别人的钱了。 谢四的娘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谢孝当时就会把谢四给打死。 圣元朝以孝治天下,家族观念极其重,公爹还在的情况下他就是家里的老大。若是动用家法惩戒子孙失手将谢四杀死的话,官府也不怎么管,顶多施几下杖责。 去服劳役好歹还有条命。 离府试还有二十天左右,家里连旺财狗叫的声音都很少听见,虽然已经出伏,但天气还是依旧炎热。 谢清风很是烦恼,因为他起床时就发现自己,掉!牙!了! 门牙也有些许松动的感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都无法想象,要是府试那天掉门牙自己该有多么丢人。 真就应了那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府试前一周,丁水生正准备接他去省城时,两颗大门牙真的掉了。 二丫平日和谢清风插科打诨最多,笑他时也是毫不留情,“哈哈哈哈哈,狗儿弟弟你终于掉牙啦!说话好好笑哦,再说两句给姐听听!” 谢清风气闷,转过身不和二丫说话,说什么话?说话等下漏风又要被二丫姐笑。 张氏和林娘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平日里见多了狗儿早慧的模样,今儿个倒有些显现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幼稚。 不过笑归笑,当谢清风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省城时,张氏和林娘她们的眼底还是浮现担忧。 这次去要在省城待到放榜才回来,要在外面住个把月呢。 省城着实是有些远,坐马车要坐七八个时辰,谢清风府试报名去的时候差点没晕死在马车上。家里离省城着实有点远,他还是决定看完榜再回来。 上次省城还有几家书肆没逛完,这次待久点儿看看省城的学子们喜欢哪些书,长长见识。 车轮吱呀作响,马蹄声清脆有节奏踏过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的黄土,路边的小麦在微风中摇曳。 谢清风眯着眼靠在马车上,身体跟随车轮轧过颠簸石子摇晃。 “欸——停一下!”前面有个中年男人喊道。 马夫不想理会这人,他跑马车惯了经常会碰到这种仗着主家好心,想蹭车的人。主家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包车了,但他能少载点人自家马儿也轻松些。 谁想到这中年男人竟如此胆大,直接用身体来拦车。 马夫吓得连忙收紧缰绳,“吁——” 马蹄在空中奋力蹬踏,马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剧烈摇晃,车辕被这压力轰得嘎吱作响。 要不是丁水生眼疾手快护住了谢清风,他恐怕要撞个满头包。 “水森叔,您没似吧?”谢清风第一时间检查护住自己的丁水生。 “没事没事。”丁水生连连摇手,他皮糙肉厚的撞这两下连淤青都不会起。 “这位朋友,恳请您行个方便,载我家大人一程。”那名拦车的中年男人对着马车内拱手道。 谢清风下车时入眼便是那名身着轻便短打衣衫的中年男人,他的衣料是结实耐磨的粗布,颜色暗沉较不引人注目,看上去像是一名受过精密训练的护卫。 另外一名男人的穿着明显比他好很多,藏青色长衫,衣袂飘飘却不失低调简约,领口和袖口都很细致的滚边。虽然衣衫上沾了泥土,但依旧不掩贵气。 看上去似乎有六十多岁。 “嗯。”谢清风有拒绝的余地么?这名护卫看上去是祈求,但话里话外都是强硬。他要是敢说一句不同意,他马上就会抢了他们的马车。 “多谢!”那名护卫拱手道谢。 那位大人也对他点头示意。 众人上车后,护卫从锦囊中拿了十两银子给丁水生,说是给他们的报酬。 这辆马车也才只花了一两,他们给了整整十倍的钱,水生叔看得眼睛都直了,但不知道该不该收,看向谢清风。 谢清风没跟他们客气,用眼神示意水生叔收下。 以谢清风上一世的经验来看,面前这名官员的职级肯定不低。这个职级的官员若是出行肯定不只一个护卫一匹马,而且那匹马看上去像是累死的。 能让一匹好马跑成那样,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二人正在遭受追杀。 这钱,他还嫌给少了呢! 早知道昨天就出发了,今天遇到个这事儿,谢清风也只能认栽。 水生叔收了钱后,马车中安静得要命,直到那名护卫开口打破这气氛,“您们这是去省城干嘛呀?” “俺们是去省城赶考咧!”丁水生是个自来熟的,并没有让护卫的话掉在地上。 第73章 老大人 “去赶考啊!那祝您家这位公子金榜题名啦!” “嘿嘿。”丁水生摸了摸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俺们村清风可是县试案首呢!” “哟呵!好生厉害的小公子!”护卫有些惊讶,这位小公子看上去似乎没有十岁。 “那当然嘞!那县试恁多人,就俺们大羊村清风.......”丁水生谈起这个可骄傲了。 在马车中假寐的老大人本来面容平静,听到谢清风年岁这么小就是案首时,睁眼打量了他片刻。 “你几岁进学的?” “回大人,三岁。”谢清风低头回道,话说得很慢,尽量不让自己缺了的门牙露出来给自己丢面。 还是要维持一下自己县案首的逼格。 “哦?今岁几何?”老大人眯了眯眼。 “虚八岁了。”谢清风诚实答道,以面前这位官员的能耐应该随便就能把他调查个底朝天。 “老夫考考你。”老大人抚了抚胡子,“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何义?” 谢清风对答如流,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君子们不要贪图安逸,要了解耕种收获的艰难,知道小百姓们是依靠什么生活,要体恤百姓。 谢清风回答完之后,那名老大人突然冷哼一声,“稚子都懂的道理,他们缘何不懂呢?” “不错。”说完后好像又察觉自己情绪有几分不对,老大人又笑道,“小赵啊,没想到这应封府学风确实不错,难怪年年都能出进士,待老夫回京定要向圣上回禀万知府的恪尽职守。” 丁水生听到圣上这二字,缩了缩脖子,话也不敢说了,用敬畏的眼神望向那名老大人。 娘嘞,这得是多大的官啊?!居然能见到圣上! 老大人察觉到丁水生的敬畏情绪,却发现面前这名案首小童却依旧不卑不亢,疑惑道,“你不怕老夫?” 谢清风带有几分童稚的声线在马车内响起,“大人为滥杀无辜之人?” “大人为奸佞之臣?” “那自然不是,我们大人自忝列朝班以来,一直秉持忠诚之心,恪尽职守,勤勉不辍。”赵护卫连忙道。 “那何惧也?”谢清风清澈的眼神望向老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老大人开怀大笑,好久没见这么有意思的小童了,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谢清风。 “小案首,你若是得中童生,拿着这枚玉佩去寒鸦书院找晁宏浚,就说是我龚泰初推荐的。” 谢清风眼睛亮了一瞬,居然是寒鸦书院! 那可是圣元朝的学子们都想去求学的书院,里面汇聚了众多名师大儒和有志之士,书院声名远扬。 他在系统空间看过寒鸦书院名师们的着作,逻辑严密,条理清晰,观点独到深刻。但寒鸦书院只收有功名之人,他想着考完院试就去寒鸦书院求学。 听说寒鸦书院的入学考试很难,千人中才录一个或两个。 他居然今日有免试的类似“推荐信”的玉佩!真是撞大运啊! “多靴大人!”谢清风一激动,没有把握好说话的尺度,又漏风了。 龚泰初抬眼看到面前这个成熟小案首空空如也的门牙,笑得更大声了。 谢清风他们的马车到达省城门口时,这时城门口还没开,百姓们都在门口等。 龚泰初让马夫直接从城门口正中间的口进。圣元朝的城门口正中间的大门只有在接待大人物时才会打开,百姓一般是走两旁的小门。 门番见这简陋的马车这么不懂事,正要骂道让他们滚去小门进,赵护卫直接出示了一个令牌,让门番腿肚子都有些抖。 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将脏话说出口,毕恭毕敬地将大门打开。 两边等待进门的百姓们充满好奇地盯着那辆在众人避让之下的马车,羡慕极了。 谢清风今日也是跟着龚泰初享受了一把特权的滋味。上次来省城府试报名时,那门番很是嚣张,就算是检查学子的路引态度也不怎么好。 赵护卫直接让马车停在应封府知府大人的家门口。 门房进去通报后,出来一个身形挺拔如松,面庞方正的中年人。 “龚兄,久失远迎啊!”中年人热络地迎上来。 “万弟,久仰大名——”龚泰初也走上前去。 谢清风还是低估了龚泰初的官职,应封府的知府为正四品官,万知府喊龚泰初龚兄。算上京城的官比地方官有地位一些,龚泰初也至少是正五品官以上。 二人在门口并未寒暄,而是径直进府。 “这位是......”万知府以为谢清风是龚泰初的子侄。 龚泰初笑道,“这是你属下的县案首,我的两匹马在路上都跑死了,要是没遇到谢案首,我这条命可能就被那群人带走咯!” “那批人得尽快处理,这段时间万弟还得多庇护庇护你这位县案首呐!” “那是自然。”万知府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清风没有想到龚泰初这么讲义气,直接将他纳入知府的庇护之下。他以为自己得拜托系统帮忙抹去踪迹呢! 自从他中了县案首后,系统高兴得要死,直呼终于有能源注入,也很少在他脑海里哔哔叨了。 他和水生叔同住一个房,每日都有仆人进来伺候。 “清风啊,俺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官家里。” “水生叔,我也是。” “俺紧张。” “水生叔,别紧张,咱又没干坏事儿。” “俺还是心里怦怦跳,这要是说出去俺来省城住在知府家,人家都不相信!” “叔,这件事儿咱不能告诉别人,这可能是个大案,说出去可能......”谢清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丁水生吓了一跳。 “那俺绝对不告诉别人。”乖乖,这也忒可怕了。 虽然只和龚泰初相处了几个时辰,但谢清风已经摸透此人的性格,他虽正直但性格偏执,他要解决的人定然是斩草除根。 不过就算没有斩草除根,那些人要恨也是恨龚泰初,他和水生叔只是个小喽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今天这件事儿他们必须烂在肚子里。 果然,第二天知府的管家就明里暗里让他们保守秘密,应该马夫也受到警告。 谢清风备考这几日都在万知府家里,但自从第一天见过知府和龚泰初之外,后面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很快就到府试的那天。 由于知府离考场还有段距离,所以管家给谢清风安排了辆马车送他去考场。 第74章 月色如水 月色如水,谢清风他们还没到寅时就已起床,管家早已备好马车在万府家后门候着。 路上有和谢清风一样的马车去向同样的目的地,夜风呼啸而过,窗帘摇曳不定,扬起的尘埃在月光之下若隐若现。 “谢案首,您考完后马车还是会在这等您。”到考场门口时,管家叮嘱了两句,然后又说了几句祝谢清风金榜题名的吉祥话便离开了。 现在距离进入考场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谢清风让水生叔带两个小板凳,上次站得他腿肚子都在抖。 同样来早了站累了的学子纷纷感叹有辱斯文,读书人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坐着呢?但久而久之,他们有的人也不再在乎自己的面子,慢慢开始蹲下。 今天可是府试的第一天,最好的状态必须留在写卷子的时候。权宜之计,不拘小节,书生儒雅什么的,亦可暂抛于脑后嘛。 “铛——”考场的书吏敲响锣铛,顺序还是和报名时一样,先从榆先县开始!其次是广丰县......最后是裕元县。 谢清风就知道还有得等,难怪宣布提前进考场的时间那么早。 不过这次比府试报名时要快些,考场多开了三个门,也增加了不少人手,谢清风在外面其实也没等多久。 很快就轮到谢清风,和县试的流程一样,陈秀才认完保书吏确认浮票之后又得去同样逼仄狭小的房间内换衣服。 谢清风进门之时,旁边那名考生竟然忘记带浮票了!虽然浮票和后世准考证的性质差不多,忘记带准考证可以先凭身份证、指纹认证什么的先进入考场,等监考老师来帮你处理确认你的身份。 但圣元朝忘记带浮票根本就不能进考场,尽管书吏那边有他的备份信息,帮你作保的人也能确定就是他本人也不行。 “大人!求您了,让我进去吧!” “大人!我的认保秀才能证明的!” “求求您行不行!我准备了那么久啊——” 那名忘带浮票的学子大声哀求道,可书吏根本就不为所动,“您要不先到一边找找,或者让家人送过来,我们这后面还有那么多学子们等着检呢!” 忘带浮票的学子依旧哀嚎着,“我家那么远!送也送不过来啊——求求您让我进去好不好?” 其他队伍都进去两三个人,就这个队伍没进人,后面众学子纷纷不满,很快府衙的衙役便过来将没带浮票的学子带走。 检浮票的书吏摇摇头,每次都有这样的人没带浮票,府试每时每刻都在筛选人。 谢清风换上考场专用的衣服被竹条检查后,便拿着号子去自己的号舍待着,府试的号舍条件比县试好很多,没有那么臭也没那么多蚊虫。 但谢清风为了以防万一在周围撒上防虫粉,离开考还有半个时辰左右,谢清风从考篮中拿出抹布把桌上擦一下,准备趴桌子上眯会儿闭目养神。 毕竟今早醒得确实早,发考卷的官吏一进来就发现这名考生居然在睡觉!!! 心是真大啊。 正准备喊醒他时,谢清风却已经睁开了眼,立马接过试卷。 那名官吏摇了摇头,按照他的经验,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在过了县试之后一般都会压几年再来参加府试。这是谁家的公子哥这么小就来体验府试了? 谢清风不管那名官吏如何想,拿到试卷的第一时刻就检查是否完整或者缺页漏页,在开考一刻钟之前更换试卷是不用被盖上红戳子的。 这可得仔细着点,检查清楚再下笔。 第一场依旧是帖经,帖经的难度只比县试大一点点,不过对于谢清风已经练出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还是较为简单的。 第一题便是: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这句正好是谢清风比较喜欢的一句话,沉下心提笔写下: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这句话出自《中庸》,大概意思是讲大地具有厚博的特性才能够承载万物,天空具有高达光明的特性才能够为万物提供光照和庇护,正是因为时间悠久的沉淀万物才能够成长成熟。 谢清风每次细细品读这句话时,都能从里面感受到平稳逐步上升的力量。 地以博厚配,天以高明齐,悠久则无疆矣,此为天地之德,万物之宗也。 四书五经中,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清风最喜欢的依旧是《中庸》的这本书,真的非常有哲理,值得钻研。 第二场和第三场考的是墨义和试帖诗,经过谢清风这段时间的苦读,也并不是很难。主要是最后一场的经义,这让谢清风犯了点难。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句话出自儒家经典《诗经》中的一句话,意思很明了破题并不是很难,只要是系统学过四书五经就知道这句话讲的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革新的意义。 经义也不是策论,可以提出些建议。 对于这种普通常见的题目来说,写出彩是最难的。而且写经义是绝对不能跟题目反着来的,必须顺着题目写。 它说革新好,你就必须跟着写革新好,绝对不能用史实来证明历史上也有革新失败的案例。 这句经义代表的其实也是出卷人的意志,也就是应封府知府的想法。 他说改革好,你非要说守旧好,不黜落你的黜落谁的呢? 但这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谢清风都有些不敢想象这是府试题目。他做往年府试卷子破题还要想一会儿,但这个题目完全都不用想。 无脑歌颂“维新”的好处就行了。 那就很有可能是比文笔了。 谢清风可不觉得自己的文笔能斩得过考过那么多次学子,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加出彩呢? 思来想去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想出来,最终谢清风决定端着考篮去角落先吃饭。 嘴里嚼着干巴的粮饼,脑袋在飞速运转。(ps:考试时系统空间是进不去的,系统也联系不上。) 吃到一半,谢清风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或许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第75章 铛铛铛 “铛铛铛——” 门口的书吏提着锣鼓大敲三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所有考生离开考场。 谢清风扭扭手活动了下关节,站起来伸个懒腰后提着考篮跟着书吏的步伐离开。出考场后,众学子议论纷纷。 “没想到啊,第四场的经义居然如此之简单!” “谁说不是呢,看来今年有望争一争上榜的名额啊。去年老夫破题破错了,今年此题应该是十拿九稳。” “那就提前恭喜老兄榜上有名啦!” “借您吉言,老弟也一定能上榜的!” 第四场考完后,大多数考生出来都是乐呵呵的,似乎是十拿九稳,都对自己文笔很是有信心。 “清风,考得咋样?”水生叔早早地就在考场门口张望,见谢清风从里面出来连忙帮他提着考篮。 “还行。”谢清风觉得这是真话,经过这次经义考试后,自己回去得着实练练文笔。他感觉他的文笔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 不知道知府大人会不会接受他的另辟蹊径的思路。 从经义题就能看出,万知府应该是个喜欢革新的官员,自己那样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那就好,我听管家说这半个月咱们都要住在知府家,龚大人他们前天就已经离开咱们应封府了,我看清风你还在考试,就没有告诉你。” “嗯,好。”谢清风点头,“府试可能还有一个月才出榜,咱们后半个月住客栈。” 没想到万知府和龚大人的效率还挺高,半个月就能解决这件事情。 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放榜,他也放松休息一个月。 …… 府试已经结束 ,考卷送往弥封官那儿进行密封处理,弥封官会将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都用黑纸糊住后送往阅卷的地方。 阅卷光靠知府一个人是看不完那么多份的,所以他的下属官员通判、同知会分为两组来阅卷。 只有两方人都用朱笔圈上的卷子才会递给知府,让他来抉择谁上榜。 由于是糊名制,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卷子是谁的,为了进一步避免遗漏,知府也会随机在被他们黜落的卷子中随机抽取二十份试卷重新看。 “老爷,您明天还要去府衙里阅卷,要不龚大人这事儿先放放,先睡会儿吧。”管家弓着背轻声劝道。 “不行,这科举和龚大人被追杀都是本大人的分内之事,定要处理干净再说。”万知府捏了捏眉心沉声道。 龚泰初可是右佥都御史,受圣上之命来查程征那老小子贪污一事,谁想到那小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派人追杀龚泰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要是只在自己的州府把龚泰初料理了就算了,偏生让他给跑到他应封府来。 也不知道下属的县衙是怎么做事的,就让那群人追杀过来!要是龚泰初死在他应封府,那这事儿就是跟他没关系也要有关系了。 龚泰初虽然和他的品级一样都是正四品官,但人家是督查院的!直接听令于圣上,若是自己不把这件事摘干净,恐怕自己的乌纱帽也不保。 其实坐到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说不贪绝对是不可能的,人家会裹挟着你走。但程征那人胆子太大了,居然把手伸到私盐里去! 那是你能碰的东西吗?真是嫌命长的家伙。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这半个月谢清风和丁水生几乎没有出过府门,一直很是安分地呆在他们住的小屋里。 除了每日扫洒送饭的丫鬟和小厮之外,没有人搭理他们。 最后一日离开之时只有管家来给他们送了个行,管家的态度不敷衍但是也不热络。 不过这对谢清风来说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人家可是掌管应封府最大的官家里的管家,一般不是被信任的话是不会成为管家的。 人家能在百忙之中来送你已经是给予你尊重了。 “清风,咱们现在去哪儿?去福来客栈吗?”丁水生问道,虽然他年轻的时候来过省城,但也并不是特别熟悉。 福来客栈在他们镇上也开了分店,在环境上倒也熟悉些。 “好,咱们先去放行李吧,等会儿咱们出去买点东西。”谢清风拎起包说道,省城应该有首饰铺子,回头买些首饰给家里女人戴戴。 “好!”丁水生连忙应道,他也老早就想出来逛逛了。出来之前老娘特地提醒他省着点花钱,但他现在身上可是有十两多银子的人呐! 之前龚大人给他的钱,他本来说给清风,可清风怎么说都不肯收,说全部都给他。清风说要不是在车厢里护他那一下,他说不定会受伤。 争执不过他,只好收下。 虽然收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但这银子确实是实打实地到他手里。他等会儿要去镇上给家里人买很多东西! 到福来客栈后,谢清风发现在这里住着的大多数都是等着放榜的学子,连黄修和雷磊都在这。 谢清风冲他们拱拱手打了个招呼后便回自己房间放东西。由于只剩下一个房,所以谢清风和丁水生同住一个房间。 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去逛逛时,房门被黄修敲响。 “黄兄,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谢清风问道。 “清风弟,你也是受邀来参加一周后的诗会吗?”黄修拱手问道,“听说是此次连家大公子连意致组织的。” 连家可是榆先县最大的世家大族,在朝中有好几名进士在呢!他要是和连家大公子交好...... “啊?不是。”谢清风不清楚这个,不过此时就算有人邀请他,他也不会参加的。 榜都还没出呢,就提前办诗会......说出去有点提前开香槟的意思。 他热爱历史,以前也研究过为什么古人那么喜欢办诗会。除开表达情感、交流思想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社交属性。 通过诗会官员们能够展现自己的文化素养和治理能力,加强与同僚、上司之间的联系和沟通。 而文人们喜欢参加诗会主要是想扩大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和知名度,为自己的仕途或者是创作提前铺个道。 谢清风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地位,一个县案首而已,每年落榜的县案首那么多,人家真正的权贵子弟才看不上。 第76章 估计黄修说的 估计黄修说的连家大公子连意致组织的诗会,只是拿他们做噱头,实际上人家想请的可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学子。 谢清风就算去参加也只是浪费时间,要是传出去说不定还要被扣一个不稳重的帽子。 黄修听到谢清风没有被邀请,嘴角抑制不住向上翘起,眼睛眯成一条缝,“噢,原来清风老弟没有被邀请啊,为兄唐突了,那老弟你留在这是打算和雷磊一样等放榜吗?” 谢清风拱手道,“是,咱们县离省城着实有些远。” “的确。”黄修听见谢清风没有受邀去参加,随意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他还以为谢清风这案首多牛呢,居然没有被连公子邀请?! 还得是自己这几天相交的友人人脉广啊! 裕丰县县试的前三名居然只有他一个人被邀请参加了诗会,想到这他忍不住挺起胸膛,一步三晃地往楼下走去。 谢清风自然是注意到黄修洋洋得意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苦心孤诣,汲汲营营,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他们现在都还不是童生,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学业知识,交朋必择胜己者的道理谁都懂。 这种诗会其实大家都是去交际的,真正诞生的挚友少之又少,还不如节约时间多写几篇文章。 省城比县城繁华许多,但这臭味倒是有些一脉相承的感觉。街头巷尾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着,卖艺之人展现自己的看家本领讨赏钱。 “好!” 只见一位陈旧衣衫的卖艺人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微微仰头将剑身修长锋利的剑送到自己口中。 表情凝重,肌肉紧紧地绷着,脖颈两边青筋暴起,每寸的吞进都艰难且惊险。在只看到剑身逐渐推进外面只剩下剑柄之时,围观的群众都早已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在卖艺人将剑从口中拿出来后才爆发出激烈的掌声,谢清风看得也很是来劲,往那盆里丢了三文钱赏钱。 他在现代的时候看过这个吞剑的科普解密,剑是真的放到胃里去,而不是那种假的可伸缩的剑。 跟做胃镜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下胃镜的管子变成了剑,危险度提升了很多。卖艺人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来控制喉部和食道的肌肉不要干呕,精准地控制角度把剑身放到胃里去。 丁水生好久没来省城,看什么都很新奇,尤其是看到这个吞剑表演,恨不得跳起来鼓掌! 而谢清风是完全停不下购物的步伐,感觉这个家里也需要,那个家里也需要。还给张氏和娘、大丫二丫姐各买了一匹丝绸布。 他自己舍不得买,因为虽然不是特别好的丝绸布,也花了他快二十两银子。 实在是谢清风感觉圣元朝稍微贵点的丝绸质量比现代卖上万丝绸的质量还好,很精细。 换算下来,着实划算极了,谢清风忍不住不剁手呐! 经过一下午的“剁手”购买后,谢清风和丁水生二人大包小包地拎着往客栈走,一点都不像等待放榜的学子,倒像是父亲带着儿子来省城采购。 逛完省城后,第二天谢清风打算去书肆看看大家都买些什么,然后再在系统空间里面搜书。 谢清风感觉自己有种后现代在实体店看衣服,然后去网上拍照识图再买的感觉。 实在没办法,系统空间的书真的太多了,如果全部都看完的话,估计需要几百年吧,谢清风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 不过还好系统给提供书,不然光买书谢清风都要倾家荡产。 “谢兄,你也去书肆?”谢清风出门时碰到雷磊,没想到雷磊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是,雷兄一道同行?” “好。” 谢清风对雷磊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同行时他也只跟自己探讨学业上的事情,很懂分寸也不会让谢清风感觉到冒犯。 谦谦君子的感觉。 半个月时间过得很快,放榜那天下了点小雨。 细密的雨丝如同青烟一般笼罩着整个省城,雨滴纷纷扬扬落下,雨水在青石地板上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流向未知的远方。 这场秋雨消散了前些天的暑热,给人带来凉意,但是在府衙礼房前的学子们热情依旧。有的撑着油纸伞,有的干脆不打伞站在礼房前等候。 在学子们的期盼下,书吏终于拿着红榜从门内走出。 熟悉的锣铛声音后,红榜张贴在告示栏前。还好告示栏是在屋檐下,但朱纸的边角多多少少还是被倾斜飘过来的雨丝打湿。 不过对此时看榜的学子才不管那么多,他们最关心的是榜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啊——我中了!”一名学子看到自己的名字大声喊道! 数千学子,能中的也就只有那几十人而已,而没中的学子眼神则是黯淡无光,任凭秋雨打湿自己的衣衫,双肩耷拉下来,望着榜单充满不甘和无奈。 “清风,你就让我出去看看吧!”丁水生都急死了,这酒楼里的学子基本上都去看榜了,就谢清风一副慢慢吞吞的模样。 “水生叔,不急,外面下着雨呢,咱等雨停了再去看也不迟。”俗话说的好,一场秋雨一场寒,礼房看榜的人那么多,伞都没处打肯定只能淋雨。 淋了雨万一受了风寒可不好,反正榜又不会跑,什么时候都能看,又不是说早点去看榜就能中。 榜前。 “谁是谢清风啊?” “案首居然是谢清风?!” “从来没听过谢清风的名字啊?” “我以为会是连家大公子连意致呢!居然不是么?这谢清风是何许人也?” 而裕丰县的考生们对谢清风的名字早就熟悉,“是我们裕丰县的县案首呢!” “哦?县试就是案首啊,那估计是有几分实力呐!” “而且......他的年岁还未到八岁,年仅七岁呢!” “什么?!” “嘶——年仅七岁的案首,这天赋,恐怖如斯。” “苍天不公呐!”有白发苍苍还是倒在府试的老人不甘心地吼道,“为何我连个稚童都比不过!” 第77章 我不信! “我不信!我不信一个稚童能拿下府试案首!”有学子语气激动道,“指不定里面有什么黑幕!” “慎言!”那名情绪激动学子的同窗捂住他的嘴巴,这话可不能乱说。知府大人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考生怎么敢质疑知府大人的? “你们要是不信的话,等过几日前五的文章被张贴出来看一下呗,看看人家写得比你好在哪里不就行了?”有比较理智的考生发话道。 不管是县试还是府试,前五考试的卷子一般都会张贴在朱榜旁边,直到下一届府试开始才会被替换下来。 “不过这谢清风到底是何人?如何这般有本事?”其他县的学子好奇地问裕丰县学子。 “听说谢案首能过目不忘。”裕丰县的学子们刚开始也很不服,四处打听谢清风的来历。 结果他就是出自一个乡下秀才的私塾中,那私塾里还有前两年复学重新准备县试的前同窗,一问才知道,谢清风这小子居然能过目不忘。 输给此等有天赋之人倒也不冤。 “过目不忘?!” “难怪了,此等天赋要是在我手,莫说童生哪怕是举人我也想得!” “那我倒是期待这位年纪不大的谢案首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了,居然能胜过榆先县连意致。” “我倒是觉得此次经义过于简单,说不定是此童正好讨巧写到点子上了。” “罢罢罢,到时看张贴出来的文章便知。” 案首并非连意致的消息早已传到他耳中,“什么?!案首竟然是名7岁小童?!” 连意致震惊地站起来,苦笑道,“林兄,看来这案首并非你我。” 管家来报:连意致位居第三,林经亘位居第二。 包厢内的四周墙壁上挂着淡墨山水的画,一张檀木圆桌居于中央,坐在连意致对面的林经亘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小的应封府竟然卧虎藏龙。 他特地回祖籍考试,就是想中个小三元回去,没想到这案首居然被个七岁小孩截胡。 “那小孩是什么情况?”连意致没听说过应封府内还有姓谢的大族啊?连忙问来报信的管家。 管家毕恭毕敬道,“回少爷,听说是裕丰县的县案首,耕读人家,但是听说此子好天赋,能过目不忘。” “难怪,年纪如此小就能夺得魁首。”林经亘轻摇折扇道。 连意致小心翼翼望着林经亘的脸色,发现他没有生气,问道,“林兄想不想见一见那名谢案首,咱们把他叫过来经义如何?” 林经亘是林氏家族的人,林氏家族族长可是内阁的阁老之一,虽然林经亘不是嫡支,但他爹也是吏部左侍郎啊! 吏部可管着官员的升迁,自家大伯特地递消息回来,说让他们多和他套套近乎。 府试之前不好打扰人家温书,府试之后终于找了个开诗会的理由把他喊过来。连意致他爹说了,他们一定要做好东道主之谊。 林经亘点头,“好!”他确实好奇,拥有过目不忘的小童长什么样。 福来客栈。 丁水生是坐不住,在客栈的大堂来回转,不停看外面到底有没有停雨。 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人,脚步匆匆却难掩面上的兴奋,跑到客栈门口时,大喊道:“谁是裕丰县武连镇大羊村谢清风?!” “这儿!!”丁水生连忙应声,看这人好像是来报榜讨赏钱的人!面上闪过喜色,难道清风这次排名不低? 只见那名男子双手抱拳,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恭喜老爷高中案首!小人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报喜!祝老爷日后前程似锦,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案首!!!”丁水生下巴都要惊掉了。 虽然不是自家的孩子,但谢清风可是他们村的人呐!又是第一!这次可是整个应封府的第一! 而且还是他陪着来的! 要不是丁水生理智尚存,他恨不得把谢清风抱起来转圈圈。 谢清风也是一惊,他真没想到自己又是第一,估计是自己那篇另辟蹊径的经义起了作用。 还好前些日子剁手的时候留了些铜钱,第一个来报榜的给了二十文,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人报榜来讨赏,但他们的都没有第一个人给得多,都是五文钱左右。 …… 万知府放下手中的卷子,叹了口气。 “大人,怎么了?”贴心的师爷立马将泡好的热茶递上去。 “今年好似没有特别出众的文章啊!” “连家连意致呢?”师爷话没有完全说完,这不是他能评价的人,知府大人同连家关系不错。 “一般,文藻堆砌之词。”万知府指了指桌子左上角已经看过的卷子说道。他是一府之长,让谁上榜都是他来定,送进来的百来份试卷中的糊名早就被去掉。 喝了口茶后,万知府又继续开始阅卷,师爷也默默退居他身后。 “林经亘的还行,经义文章行文流畅,逻辑严密,字里行间倒是能显学识的深厚。”万知府看到这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师爷心想道,估计这案首就是林家林经亘了,他一直在京城致学,他的文章是经过经世大儒指导过,自然不会差。 万知府看完剩下的文章,依旧有不满意的文章,内里空洞他都不知道这些考生到底要表达什么。 直到看到最后一篇文章,开怀大笑。 这名叫谢清风的学子写得正好搔到他的痒处,忍不住拍案叫好! 他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只是一味地说革新有多好,反而是驳守旧之弊来颂革新之美。 破题以:世人或言守旧为稳,殊不知守旧之弊,犹如沉舟之畔难以前行。随后以夫守旧者,执迷于往昔陈规陋习,其心如槁木,其行如死灰承题。 “此学子之经义书写,文笔犀利,说理透彻,旁征博引,论述精准有力,实乃佳作中的上乘之作!”万知府忍不住夸赞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墨守成规从革新之美破题,只有谢清风从守旧之弊来佐证革新之美来破题,他的这篇文章这本身就是一种革新。 若是让万知府自己来写的话,说实话他也不一定能从这个角度破题。 师爷见万知府如此激动,也上前欣赏了谢清风的文章,此子经义文章确实不错!构思巧妙就算了,这笔力也是辛辣老练得很。 正当师爷的视线移到姓名时,谢清风?! 好熟悉的名字! “大人,这不就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那个裕丰县案首嘛!” 第78章 哦? “哦?”万知府转头看向师爷,他对这小子倒是有点印象。 龚泰初前些日子特地跟他说这孩子学识不错,所以夸他府里学风不错。他以为只是那小孩生得好看,又恰好救了龚泰初,所以他跟他客气一下。 没想到谢清风这孩子的学识确实不错,联想到这个,万知府终于想起龚泰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了。是不是......打算送他一场造化啊! 但林经亘的父亲是吏部侍郎,他专门回来考试说不定是冲着小三元去的,自己要不要卖他这个面子呢? 主要是龚泰初那边不一定能在圣上面前给自己美言,但若是帮了林经亘的话,自己明年吏部的考评或许能拿个甲等。 可若是龚泰初真的帮自己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的话,那他万厉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呐! 自己已经在应封府任职快十年没动弹了。 “好!那就点谢清风为案首吧。”万知府权衡了下,若是点谢清风为案首也不亏,他的文章确实不错,他个人真的蛮中意这篇经义的。 张贴出去倒也是能服众。 “那大人您要不要见见县案首?他还在咱们府里住着呢。”师爷没想到知府大人真的点了谢清风为案首。 命运有时挺奇妙,谁都没想到居然是个农家小子得了府试第一。 “不了。”万知府摆手,那天他已经见过谢清风,家教规矩倒是不错,其文如其为人,耕读人家供个学子不容易,送他场造化也并非不可。 这么多来报榜讨赏的人,这家福来客栈的老板是个会来事儿的,连忙跟谢清风说要给他免掉这半个月的花费。 谢清风刚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老板的热情。 “欸!谢案首,您住在咱的客栈,可是给我们造了个名声出来呢!明年小老儿的店说不定能住满呢!”老板笑起来脸上的皱褶跟朵菊花似的,在心中感叹道,这谢案首长得真是好看呐。 他说的可不是假话,他这分店开的离考场远着呢,每次府试离考场距离近的客栈基本上都住满了考生,他这店每年这时候都分不上考生那杯羹。 考生住宿也讲究个吉利,要是有谢清风这个案首在他店里住着的噱头,那日后的府试他的店也能满上呢! 再说,就算没有住满,这次和府试案首结个好缘也是值得的。 “好吧.....那谢谢老板了啊——” 丁水生美滋滋的,要不得说还得是读书好呢!他来住客栈的时候可没有清风这待遇。 “清风,那咱们现在回去不?” “行啊。”谢清风正应下,就有个身形瘦弱的穿着像管家的人向他们走来。 “请问是谢清风谢案首吗?” “是我。”谢清风应下。 “恭喜谢案首中榜!我家少爷连意致想设了个宴想请您交流一番,不知谢案首意下如何?”这名连家的管家态度很是恭敬。 谢清风点头应了。 连意致在省城很是有名,光他在大堂吃饭就听到学子们谈论过多次他的事迹。 听说他这个人很讲义气,若是参加他的诗会才情出众的寒门学子念书困难,他会毫不犹豫资助他继续念书。 他也很好奇连意致。 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邀请,谢清风并不担心连意致会对自己做什么,他现在可是有功名的人,而且还是府试案首。 连意致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水生叔,你先在客栈等我吧,我酉时之前会回来。”不过谢清风还是给自己上了个保险。 “嗯,好!”丁水生应道。 “谢案首,这边请。”谢清风上了连家管家准备的马车。 这马车从外面看上去跟普通马车没有什么区别,但里面的空间宽敞,还铺着厚厚的地毯,柔软舒适,车内四周还摆放着精致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谢清风低声吐槽了句,万恶的资本主义,这马车的造价估计就不止一千两了。 下马车后,管家领他到了福来酒楼,这家酒楼应该就是主店了。他们这些天住的都是分店,没想到主店如此豪华。 难怪拿一千两银子来买他猪大肠的方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朱色的大门高大威严,门楣上悬挂着镶金的牌匾。进门后大厅中央摆放着数张雕花的木桌,抬头望去天花板上绘着五彩斑斓的壁画。 管家径直将谢清风带进天字一号房。 “少爷,谢案首到了。”管家敲门道。 门从里面打开,谢清风面前两名年轻人站起来欢迎他。 站在左边的那个年轻人身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淡蓝色的腰带,上面镶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鼻梁挺直,薄唇轻抿,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右边那个年轻人则比左边的公子看上去“豪华”很多,身着锦绣绫罗,料子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尽显奢华。 谢清风在打量二人之际,他们也在打量着谢清风。 一般农家子弟在七岁这个年纪都不是很高,他们都以为会见到垂髫小童,没想到会是一个只比他们矮一点点的人。 现在农家子弟吃这么好么? 若是谢清风知道二人是如何想的,又得夸赞一波系统了。 自从系统有了些许能量后,很是大方地给他加了点身高buff,他现在已经一米五了。 身高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名农家子弟长得是真好看呐! 身袭素净青衫,面如冠玉,眉如墨画,凤眸微微上挑,鼻梁挺直如峰,嘴唇不点而朱,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恰似一幅绝美的画卷。 连意致和林经亘十三岁正是逐美的年纪,见到谢清风那张精致的脸,都有点不好意思说话。 连意致是个自来熟的,见林经亘没有开口说话,率先说道,“谢案首,恭喜恭喜啊!在下榜三连意致,这位是榜二林经亘。” 谢清风连忙拱手,尽量藏起自己缺了的门牙,低头慢声道,“连兄,林兄,幸会幸会。不知连兄找在下何事?” 连意致当然找他没什么事儿,只是纯好奇打败他们夺得案首的人是什么人。他是个深度颜控,见到谢清风的瞬间就觉得这案首输给他不冤。 林经亘听到自己不是案首后其实是有一点点不服气的,他特地从京城回来考试,谁想到居然败给了一个农家子,有点不服气。 第79章 不知你是如何写那篇经义的 “不知谢案首是如何写那篇经义的?” 他思来想去,前面的帖经、墨义和试帖诗应该不会拉开很大的差距。谢清风能胜过他的,应该就是经义了。 谢清风拱手答道,“我是从守旧之弊反佐革新之美来破题的。” 他这句话落下,在座的二人也不是傻子,居然是从这个思路来破题的!难怪万知府会点他为案首,这种思路确实比较敢写。 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居然还有这种破题之法。 “难怪。”林经亘拱手道,此时也是收了几分傲气,“谢案首名副其实。”这破题之法就已经领先他文章一大截,谢清风的文笔定然也是不差的。 过段日子应该就有卷子张贴出来公示,到时候也能看到谢清风的作答。既然知道谢清风破题比他更创新,那也没有什么好比较的。 说实话,就算在考场上他想到谢清风的那种破题之法,他也会求稳不敢写。 “来来来,先吃完再讨论,尝尝福来酒楼的特色菜:福星高照,这可要趁热吃。”连意致连忙说道,等了这么久他肚都有些饿。 这福星高照其实就是烤乳猪,取个吉祥的名头而已。 不过味道确实不错,刚端上来的乳猪色泽金黄,表皮酥脆,椒香和油脂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有种肥而不腻的口感。 吃过饭后,谢清风和二人又从经义讨论到了歌词诗赋,三人都是学子中的佼佼者,聊得很是投机。 眼见天色有些暗,谢清风还想起自己跟水生叔说会在酉时前回去,还是打算跟二人告别。 连意致和林经亘都有些意犹未尽,“谢弟,要不今晚你别回去了,去我府上,咱们抵足夜谈。” 三人谈笑间早已用兄弟称呼。 “是啊,这也太早了吧。”林经亘附和道。 “还是不了,咱们改日再聚。”谢清风摇头,水生叔谨慎,没见到自己人就算有人去通报他也不放心。 连意致见谢清风去意已决,也还是尊重这位新交朋友的决定。 谢清风走后,连意致感叹道,“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妙人。”跟谢清风交流完之后,他觉得有一种被他的思想冲击的感觉。 林经亘也赞同连意致的说法,谢清风真是......一个妙人! 他们以前也结交过家境不如他们的学子,但这些学子对待他们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恭敬。哪怕他们说的观点是错的,那些学子也不会纠正,反而是迎合他们。 但谢清风不一样,和他聊天有种大家都平等的感觉。不是那种蓄意营造出来的平等,而是在他眼中,他们就是一样的人,随性而不羁。 他们刚开始以为是谢清风打败他们夺得案首的傲气,但中途小二上来送茶水时,他居然对小二说了声多谢!! 不是那种作秀,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尊重。 和他交谈过程中,谢清风很多观点真的很新颖,完全打破了他们的世界观,他的人格魅力能够让人忽略掉他的长相。 谢清风回到自己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水生叔一直在客栈门口打望,见到谢清风安然无恙地回来心才放到肚子里。 听到丁水生一直都还没吃晚饭,谢清风干脆在大堂陪水生叔吃完饭再上去。他们坐的是角落,大堂中间桌坐着的学子似乎也是今日中榜的童生。 他本无意偷听他们说话,奈何这四个童生说话的声音过于大了些,他坐在角落都能听清楚,而他们话题的中心正好是黄修。 嘲笑他没把握上榜,还舔着脸去参加连公子的诗会。 好像那场诗会中只有他落榜。 “不自知的家伙,家里连把镜子都没有吗?” “哈哈哈哈啊哈——卢兄,你这句话过于讽刺了啊!” “我还讽刺啊?你是没见那天,黄修收到诗会请柬时候那嘴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中状元了呢!” “要我说,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呐!” “行了行了,别说了,黄修来了。”其中一名童生低声道。 黄修的脸涨得通红,讽刺的话语如重锤般打击在他的自尊心上,他想站在他们面前狠狠地反驳一通,但他没中榜确实是事实。 最后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后背着包袱离开。 “戚——小人耳!” “有本事跟谢案首一样,被连大公子专门去请呐!” 这桌童生们见黄修没有反驳他们,言语愈加犀利。 丁水生自然也是听到他们说话了,轻声问道,“清风,连公子好相处吗?” 谢清风点头,“好相处。”不是一般的好相处,是非常好相处。 如果说给连意致和林经亘做个评价的话,林经亘和雷磊是同一种人,温文尔雅,不会让人产生被冒犯的感觉。 但他说话喜欢藏着,意味较深,喜欢让人揣测他的想法,无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傲慢。谢清风觉得林经亘的家世应该比连意致要好,不是说比他家有钱,而是有权。 而连意致给他的感觉是那种富甲一方的风流公子,说话也很接地气,直白。性格直率不拐弯抹角,私心来说谢清风比较喜欢和连意致这种人相处。 不是说不喜欢林经亘,而是和他相处起来会有点累,谢清风不太想动脑子。 “好相处就好呐!”丁水生咽了口饭,“不知道咱大羊村有没有人回去报信?清风你这次考得那么好,估计县太爷都会嘉奖你呢!” 裕丰县有人中过童生、秀才,连进士也有过,但从来都没有出过府试案首。 谢清风腼腆地笑笑,“没有没有,只是运气比较好。”报信的话,现在应该就有人去报了吧? 每个县都会派人蹲守在红榜前看自家县中榜的人数,看完后便会快马加鞭回去报给县令。 人家的快马可和马车不同,一般早上看完下午就能到。 大羊村。 “娘,狗儿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呐?不是说今日就放榜了么?”林娘失落地从村口回来。 张氏在门口纳着鞋垫子,“兴许是有事儿耽搁了吧?” 第80章 我这心老觉得不踏实 “唉,我这心呐,老觉着不踏实,见不着咱家狗儿。”林娘抚着胸口道,“尤其是咱家狗儿还是.......” “哎呀!你说这些干啥!”张氏立马疾言厉色,望向四周还好没有人,“俺们这个月每日都发香,菩萨保佑上次咱家狗儿能过,这次肯定能过的!” “欸——”林娘看到村口好像有一队人向她们这边走来,“娘!您快看!那边会不会有可能是狗儿!” “真的假的?!”张氏放下手中的鞋垫,手往衣角揩了揩,“俺们过去看看!” 走近了才发现是五六个穿着官府制服的差役,手持铜锣,神色庄重而喜悦。为首的差役高举着牌匾,队伍一路行来,铜锣声“哐哐”作响。 村里的村民们见这阵势连忙出来瞧热闹,但这行人到底是官府的人,也不敢跟得近了,纷纷在后面窃窃私语。 “这些官老爷们来俺们这干啥呀?” “就是就是,难道是谁家有喜事儿?” “会不会是咱们族里的事儿呀?最近好像没听说族里有啥事儿呀?” “说不定是谢毅举人家的喜事,人家官老爷给面儿呢。” “也是,咱们村还有谁做的比谢毅举人的官还大呢?估计就是谢毅举人的事了,咱在边上看看热闹。” 张氏也跟在后面村民一起讨论道,“你们谁认识那牌匾上的字呀?看懂那字不就知道是啥事儿了嘛?” “嗨呀,就咱们这几个老骨头,谁认得那上面写得啥玩意儿。” “就是就是,张氏你家狗儿不是去考府试了吗?你作为咱们县案首的奶奶咋连个字儿都不认识呐?” 张氏支支吾吾道,“咋?俺就不识字儿!也没人说案首的奶奶一定要认字呀?” 说完这句话后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要是俺家狗儿府试也中了案首,那俺就学认字!” “戚——”跟在衙役后面的村民们倒油道,“你家清风得了案首就已经是咱们谢家祖坟冒青烟啦!还敢肖想府试案首?” “你还不如现在去床上睡觉做个梦来得实际!”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她,可随着衙役们走的方向不对劲,众人的笑渐渐凝固。 “不是......张嫂子,这方向好像还真是你家啊。”丁水生的娘喃喃道,“谢家的祖坟又要冒一次青烟了?!” 其他村民们还只是在惊讶中,而张氏早就说不出话了,腿肚子都在发抖。 她家几个男人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慌张过,按道理她的胆子应该是很大的,可此时她却不敢想。 狗儿......狗儿他,真的中了童生?!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府案首? 他一个女娃? 对!他一个女娃! 不多时,衙役们很快就在谢清风家门口停下来。 村民们都默默跟在后面不说话,心里感叹着,真的是谢清风那小子的喜事吧?!此时看向张氏的目光已经不是打趣了,而是羡慕! 她家虽然死了三个男人,但是谢清风这一个男娃就不知道顶多少个男人了! 而且谢清风还那么小,别真给张氏当上戏曲儿里的老封君啦! 衙役们整齐地在谢家门口站定,为首的人清了清嗓子,高声叫道,“恭喜贵府谢清风童生老爷府试高中案首!” 这声音洪亮,穿透性极强。 大丫和二丫闻声出来,屋子前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她们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呀,二丫强装镇定地说了句,“谢谢.......” 心里想着奶和婶儿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呐! “快去呐,张婶——林娘——”村民们将张氏和林娘从人群中推出来。 张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兴奋,眼睛中闪烁着泪花,“谢谢.....谢谢官老爷们来报喜!” “快!林娘去里面拿钱来!”随后抑制住兴奋在林娘耳边轻声道。 上次衙役们来报喜是狗儿接待的,她只好学着上次狗儿的做法来对待这些衙役们。 “官爷,俺家清风还在省城没回来呢。”张氏讨好地说道。 “这样啊,那行吧,我现在宣布下县太爷谕意。”为首的衙役也没有为难张氏,清嗓子大声道,“县太爷谕——” 说完这句话后,张氏林娘和村民们连忙跪下。 “童生谢清风,文采斐然,于府试中拔得头筹,实乃本县之幸。赐牌匾:耕读良家,良田十亩,书籍若干,纹银一百两,望汝能够秉持初心,进学不止,以成大器。” 说完后,后面的衙役便将牌匾放到大丫和二丫手里后,对着张氏说了几句吉祥话,没有拿赏银便走了。 离开谢家后,那名胖衙役问道,“哥,你咋不拿赏银啊?” “要死啊你,你看那赏银有多少啊!少说咱们人均有个二两银子,那可不是赏银呐!”为首的瘦衙役骂道。 “谢童生可是县案首和府案首呐,我之前就说了他这前途无可限量呐,你敢拿他那么多赏银?” “也是,还是哥高见。”胖衙役恍然大悟。 “哼哼,这人情世故呐,你还得多跟哥学学。”瘦衙役冷哼道。 眼见着衙役们离开村口,大羊村村民们立马拥上去。 “俺滴个乖乖,这县太爷赐下来的牌匾看上去就是精细,不得了的东西啊!” “哎——你这糙手,可别弄花了这匾!” “我这手哪糙了?” 人多,张氏叫大丫和二丫把这些家伙什都收起来,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张氏都觉得今日王三梅都顺眼了起来,给在场的村民们一人发了两颗糖。 还好之前大丫订婚的时候这糖买多了,不然这都不够分! 喜事呐,喜事呐—— 谢族的族长和谢正也闻讯而来,直说要开祠堂办酒。 张氏连忙道,“族长,秀才爷,俺家清风还没回来呢,咱要不然等过两天清风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也好。”族长抚着胡子开怀大笑。 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第二天终于等到他们村第一个府试案首回来了。 鞭炮声响彻云霄,整个村都热闹非凡。秀才他们村有,但是这么年轻的童生,还是县试府试双第一的案首可不多见呐! 王三梅酸溜溜道,“才只是个童生呢,谁知道后面会怎样?” 第81章 劝! “你就酸吧,你家一个童生都没有呢!”旁边一位谢族妇人冲王三梅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她家出了个偷子,把家里钱都败光了?还好意思笑张氏家里呢!谢清风这孩子可是给谢族争光了呐。 王三梅气闷,想还口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还口。 谢清风从马车上下来,脑袋还有点晕乎,没想到给他弄那么大阵仗迎接。 正想冲乡亲们笑一笑,突然想起自己缺的那俩门牙,立马收了回来。 偶像包袱不能掉。 “哎哟,我家狗儿,可怜见天的,都瘦成这样了。”张氏和林娘她们看到谢清风的第一眼就有些泪眼婆娑,心疼死了。 而在其他村民眼中的谢清风:嚯——恁久不见,居然长那么高。 不过想到他爹足足八尺有余,便也容易接受,可能是遗传得他爹的身高。 谢清风给长辈们行礼后被簇拥着往里面走,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比上次中县试还要热情。 听到他们说要开祠堂再次告祖办流水席,谢清风连连拒绝,只是中了个童生而已,不用那么夸张,简单地上个香就好了。 族老们见谢清风严词拒绝,倒也没有强迫他大办,是个谦逊低调的好孩子呐。 族老们走后,谢正并没有跟他们一块走,而是去谢清风家里探讨这次府试的题目。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写的什么样的文章,能让万知府如此青睐。 夫子好奇,谢清风当然是满足。在书房将自己在府试的文章默写出来,谢正边看边感叹道,“不错,吾徒才情横溢啊!” 他真的想撬开谢清风的脑袋瓜子看看,这种角度都敢写。若是在考场上,就算谢正想到了这种思路也不敢写上去的。 不知该说他是少年意气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夺得此次案首很大概率是他破题的角度和别人不同,再加上不俗且犀利的文笔,让阅卷官眼前一亮。 师徒二人相谈甚欢,房间内时不时传出谢正爽朗的笑声和轻声的赞叹。 不过谢正有些愁的是,他已经没有东西能教给谢清风了,思考了很久道,“清风啊,我有个好友,前些年中了举人,他的学识渊博,或许对你有几分帮助。” 他这名好友虽然学识渊博,但考上举人后和谢正甚少来往,但若是他厚着脸皮相求的话,或许能得到他的指点。 清风的经义炉火纯青,但他还没有开始学过策论。若是能得到他那名举人好友的指点,以清风的天赋,他的策论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谢清风见谢正有些犹豫模样,就已经猜到那名举人和谢正没多少联系,连忙道,“夫子好意我知,但弟子决定明年去寒鸦书院学习。” “果真?!”谢正听到谢清风说到这儿时,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坐起来。 天下学子谁人不知寒鸦书院? 圣元朝五位阁老,有四位是出自寒鸦书院。寒鸦书院中的学子无不才学出众,都是国家的杰出政客,至少都是七品官。 和国子监的靠父亲的荫庇官职不同,寒鸦书院内的学子基本上是靠自身才学往上走。 “真的不能再曾了,夫子。”谢清风没绷住一笑,两颗漏风的牙齿又露了出来。 谢正有些忍俊不禁,自家这学生还有在意形象。难怪刚才和族老们说话不怎么笑,他以为谢清风变成熟了,原来是怕牙齿漏风啊! “好!有志气!为师相信你一定能考进的!”谢正对谢清风有很大的信心,没想到他这么有志气。 谢正年轻时也去考过寒鸦书院,可惜没被录上,每个学子只能考一次,没上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嗯!”谢清风点点头,他并没有把自己已经“保送”的消息告诉谢正,毕竟涉及到龚泰初嘛,人越少知道越好。 眼见着天色渐晚,谢正没打算在谢清风家里留餐,在离开之前跟谢清风说了件事儿,“为师见你同谢虎关系不错,你要是有空便去他家开解开解他。” 自从县试回来之后,谢虎就一直郁郁不乐呆在家里,状态.....好像不佳。谢信曾经找过谢正,他毕竟是夫子,央求他帮忙开导下谢虎。 可谢正去劝过,好像并不起什么作用。到底师生一场,不知让清风去劝会不会有用些。 “好。”谢清风点头应道。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府试的事情,有几次去他家找他都不在,听说奶说谢虎在镇上找了个替别人写信的活计,便没再去他家叨扰。 原来谢虎哥过得不太好。 谢正走后他一直惦记这件事儿,要不是饭点去别人家很是冒昧,他估计马上就会去谢虎家找他。 吃过晚饭后,谢清风立马跑到谢虎家。 “清......童生爷!”谢信见到谢清风心中一喜,正打算喊名字时,突然想起谢清风已经是童生,和他们不一样了,立马改口道。 谢清风连忙道,“信爷爷,不用不用,之前怎么喊我现在怎么喊我就成!” “这怎么成呢?”谢信执拗道,“您现在可是童生老爷,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 “信爷爷,您从小看我长大,您这样喊我不是折我的寿吗?”谢清风苦笑道,“我可不是那等追名逐利之辈。” 谢信见此,连忙恢复对谢清风的称呼,“清风是来找俺家谢虎的吧?他在房里睡觉,俺去叫他起来!” 谢清风连说不用,他自己进去找他。 谢虎屋内杂乱无章,破旧的桌椅歪歪斜斜,床榻之上的被褥凌乱不堪,似乎都在诉说着主人的失意。 谢虎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地躺在床上假寐,胡茬也早已冒出头,整个人有些邋遢。听见门口有动静,有气无力道,“爷爷,我不吃饭。” “哦,孙子,我不是来叫你吃饭的。”谢清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 谢虎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马从床上坐起,“清风?!你府试考完回来了?” “嗯。”谢清风道,“先不说我,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谢虎听谢清风聊到自己,吊儿郎当地说道,“我哪副模样?县试不中郁郁不得志呗。” “清风你就别管我了,就让我这么烂下去吧,我就是个干啥啥不行的废物。” 当年他报名当医学徒也失败,这会儿县试也失败。要是他没努力也就算了,重点是他也努了点力,虽然没有清风那么疯狂,但也比私塾里其他学子努力。 谢清风见他这副潦草要放弃自己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 “只是榜上无名,又不是脚下无路!” 第82章 可是 “可是清风,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成功地做一件事情。”谢虎双手抱头,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县试结束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中榜,所以去镇上找了个帮别人写信的活计。” “然后呢?” “刚开始去的时候,是十文钱写一份,我本想着一日写个十份,一个月也能赚点钱。”谢虎无奈地笑笑,“只有刚开始去的那天写了十份。” “其他的时间能有一个人来写信就不错了。”他才发现,原来钱根本就不那么好赚。 尤其是在做木匠弟弟的对比之下,他更加显得没用。 刚开始家里都不赞同弟弟去学木匠,结果弟弟学成出来后,在镇上慢慢接活计一个月能赚五六两银子。 媳妇家里也给帮忙说了,人生趋近稳定。 而他空长弟弟几岁,花家里的钱念了那么久的书,还没有给家里带来一丝回报。 他兴致冲冲去镇上找活干,以为自己会识字别人肯定会抢自己。写信不成,谢虎又听说专业抄书人的佣钱高,结果试了几个字后,人家嫌他的字不好看。 若是清风去试字的话,肯定能试上。 左右找了好多“读书人”的活计,能赚的银钱都不是很多,甚至都不能养活他自己,更别说在镇上还要租房吃饭什么的了。 倒是有镖局见他人高马壮的又会认字,想招他去运镖,给的银钱也还算可观。 可......这长衫已经穿上,想脱下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村里那么多人都知道自己念书,爹娘还有爷奶都对自己这个“读书人”寄予厚望,觉得自己肯定能摆脱他们卖体力活吃饭的困境。 虽然这些年他在花着家里的钱念书,可在家人眼底这是非常长面儿的事。 他爷爷逢人就说他家也有个读书人咯! 他要是去走镖的话,那他念的书又算什么呢? “清风,我不像你有那么高的天赋,也不像你家里有那么多钱能供我继续读下去。”谢虎自嘲一笑。 “那我资助钱给你,你继续读吗?”谢清风不擅长安慰人,只喜欢出现问题就解决问题。 谢虎现在的一切困境都是没钱引起的。 “不用。”谢虎苦笑道,“清风,如果我继续读下去的话,若是像谢夫子一般该如何呢?” “谢夫子还有秀才的功名,若是我一直都无法中童生呢?咱们去县试的时候也看到了,有那么多人耄耋老人依旧在考,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清风,你太高看我了,我是能力配不上野心。” 谢清风皱眉,“那你现在到底想干嘛?瞻前顾后的。你看看你现在邋遢的这个样子,还像个人样吗?” “我不知道,清风你别管我了,我不想和我爷爹他们一样一辈子当个泥腿子,哈哈,可我又没本事。” 谢虎继续躺在床上,背对着谢清风,一副完全不想沟通的模样,“你现在是童声老爷,前途一片坦荡,你就让我烂在泥沼里吧。” 良久。 就在谢虎以为谢清风已经离开之时,正准备翻个身,却迎面对上谢清风的拳头。 “轰——” 谢清风大踏步向前,一把揪住谢虎的衣领,猛地挥起拳头,如疾风骤雨般砸向谢虎。 打得谢虎连连向后缩,清风的力气咋这么大?! 谢虎的脸被谢清风打得偏向一侧,但他并没有给谢虎留丝毫情面,下一秒右手也握拳挥出,砸在他的腹部。 谢虎发出一声闷哼。 “你再说一遍你要烂在泥里?”谢清风厉声喝道,“你家人有埋怨过你吗?你在自怨自艾什么?” “你念的书只是你学过的东西,就算你县试中榜了又怎样?它只是你那短短三年学习的奖励,又不是漫漫人生路的全部。” “只有你一个人的日子过得苦吗?谁的日子不苦?你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到底在矫情什么?!别人对你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 “念了书你就不是农民的孩子了吗?念了书你就和大家不一样了?你就飞升成为神仙了?” “这活计看不上,那活不想干的。” “怎么,喝了点马尿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了?你爷跑牛车供你长大你反倒还看不起他的活计了?!” “这泥腿子,那泥腿子的,要我说,你他娘的就是最大的泥腿子!” “草。” 谢清风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生气过,连说话门牙漏风都不管了。 松开谢虎的衣领,又是一脚踹出,谢虎差点被踹到地上。 谢清风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指着谢虎厉声喝道,“谢虎,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就不是我谢清风的兄弟。” “我谢清风没有那么孬的兄弟!” 谢清风推门而出,在门口刚好撞见谢信,情绪平复了几分。 对谢信拱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谢信爷爷,我把谢虎揍了一顿。” 谢信一点都没有怪他,反倒是夸道,“打得好!那臭小子就该打!清风你手没打痛吧?那小子皮糙肉厚的。” “没有没有。”谢清风连忙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肯定手疼啊!但面对谢信他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跟谢信道了句告辞后便离开了他家。 谢清风离开房间后,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谢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脑袋有点嗡嗡作响。 他缓缓地靠在墙壁滑坐着,谢清风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刺,扎得他生疼。他满心委屈想辩解想要反驳,可谢清风说的话好像又是事实。 他仿佛突然被谢清风从混沌的梦中狠狠地拽出来,让他直面一直逃避的现实。 谢虎好像突然顿悟了。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谢清风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只是榜上无名,又不是脚下无路。” 长衫只是件衣服而已,难道穿上这件衣服他就不是谢虎了嘛?他就和爷爷不一样了吗? “爷爷,我想去镇上的镖局当镖师!” “好啊!”谢信连忙答应,眼底又惊又喜,还得是清风啊!他家谢虎眼睛又重新亮亮的了! 第83章 你怎么也来了? 【宿主,若是谢虎因为你的话生气呢?】系统疑惑地问道,这是谢清风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交的第一个朋友。 宿主刚才对他又打又骂的,谢虎不会因此记恨吧? “他不会的。”谢清风摇头,谢虎不是那种人。他只是短暂地陷入迷茫而已,缺一个拉他一把的人。 谢清风看人很准,谢虎第二天一大早就急不楞登地站在谢清风家门口等着。 他也不敲门,冷不丁把早起开门的张氏给吓了一大跳。 “嚯——虎子你大早上的地站这干啥?还有你这脸,谁打你了?!”张氏看到虎子这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看着怪吓人的。 “清风奶奶,我前两天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谢虎挠了挠头,总不能跟人家说:就是你孙子打得吧? “哎哟,那你日后走路可得小心点!你这伤还算是轻的,要是伤筋动骨可不得了呐——”张氏边开门边说道。 “我去给狗儿叫起来。” “不用不用,我在院里等会儿就好。”谢清风昨天刚从自家气汹汹地走,自己还是等他自然醒吧。 “欸,这怎么能行呢?”张氏不赞同道,站院子里大声喊道,“狗儿——虎子来找你啦!” 谢虎拦不住,只好站在院里静静地等待。 而谢清风推开房门一出来,就看到谢虎跟个鹌鹑似得站在院里。 “清风。”谢虎有几分局促,“我知道错了。”他微微肿起的脸颊让他的这句话多了几分滑稽。 谢清风刚开始还端着,见谢虎这副模样,绷不住笑了出来。 谢虎见谢清风笑了,他也跟着笑。 好友哪有隔夜仇,二人在书房又和以前一样开始谈天说地。 谢虎听到谢清风要去寒鸦书院之后,连连称赞,“我算是看清了,念书这一行确实是得要点天赋,我这下子也能算止住了损。” 若是他再继续读下去,肯定追不上谢清风的脚步。反而还会像他这段时间一样,时不时拿自己和谢清风作比较。 不是嫉妒,而是和自己较劲。为何谢清风能做到,而自己连他的一半都不及。 “苟富贵,勿相忘啊!”谢虎啧啧称奇,自己这辈子就算追赶一世都不及呢。 谢清风也立马拱手对谢虎道,“你可别说我,镖师的前途也不小呢!谢虎大镖师,日后也要罩着小弟才是啊!” 二人相视一笑。 ———— 九月的天空湛蓝如宝石,偶尔从远处飘过几缕如丝般的白云,秋意渐浓。 谢清风站在门口的石墩上伸了伸懒腰,府试回来后他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休息,哪怕他无聊到放空大脑,他都没有进系统空间学习。 有他案首的名头,谢正夫子的私塾爆满,他闲着没事时也会去讲上两节课。 看到在凳上坐着的稚童,他就想起三四年前也是这么坐在这听谢夫子讲课的自己。 明天他就要启程去寒鸦书院了,不知道在盛名之下的书院中他能学到什么呢? 寒鸦书院在青州府的南部,青州府离应封府隔了两三个州府的距离,如果是坐马车前行得话,大概要二十多天才能到。 张氏和林娘可愁死了,孩子才刚回来不久又要走,而且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就算是跟镖师一起走她们也不放心。 可谢清风是去求学,也不是去吃喝玩乐。她们做大人的怎么好阻碍孩子的前程? 她家清风从小就懂事,把他当男孩养,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张氏想到这就泪眼连天,虽然得知自家孩子中案首的时候很是高兴,可她从心底就只想狗儿幸福快乐一辈子。 有出息还是没出息都不重要。 “奶,行李放不下啦!”谢清风连忙制止道,奶、娘还有大丫二丫已经塞了很多东西放行李中了,再放他真的提不动啦。 “反正是放到马车里面!多带点又何妨?”林娘拿开谢清风阻止的手,“你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去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要是想吃娘和奶做的东西都吃不到!” “就是就是。”二丫同样用不赞同的眼光望向狗儿弟弟。 哎,要是狗儿弟弟能带她们一起走就好了。 这谢清风其实还真想过,他也没有离开娘和奶她们那么久过,不知道寒鸦书院有无寒暑假之类的假期放。 要是没有假期放,那还真有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但若是带上她们的话,这路上她们这行女眷还是不太安全。 在大羊村,有自己这层童声案首功名在,有族长在,有师傅在,她们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谢清风还是在离开前带了些礼品特地去族长和里正家里,拜托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多照顾照顾她们。 真正临行那天,张氏和林娘她们都有些想哭,尤其是二丫,眼泪流个不停。 谢清风也不舍,但不舍也没办法,他必须要完成系统的任务。以他现在的学识,想考秀才还有些远呢。 马车渐行渐远。 和谢清风他一路的镖师中并没有谢虎,他前些日子就押另外一箱货物去了。这些镖师都不太敢和他说话,只有停下来休整吃饭的时候会喊他。 哪怕谢清风如何年轻,表现得如何和颜悦色,他们也不太敢僭越,那可是童生老爷! 要不是谢清风强行要给报酬给他们,其实镖局都不想收谢清风的钱。开玩笑,能和谢清风同行已经是种荣幸了好吗? 他们平日里押镖,不管是过县关还是过府关都要给白役们交保护费的,只要和谢清风一同行,这些全都免了。 就连路上的匪徒听闻他们里面还有位童生老爷都是主动放行。 这就是有功名的隐形好处,谁敢为难童生老爷? 谢清风这十几天脑袋都昏昏沉沉,每天就是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情,他感觉自己不管坐多少遍马车,都还是会晕。 终于,经过二十三天马车摧残,他终于到达了寒鸦书院。 书院坐落在青州府的郊外,前后是连绵起伏的青云山,像是天然的屏障将书院和外界的喧嚣都隔离开。 谢清风正收拾东西之际,听到后面有声熟悉的叫喊。 “谢清风?你怎么也来了?” 第84章 嗯? “嗯?”谢清风转头,发现居然是连意致! “你也来寒鸦书院求学吗?”连意致热情地帮谢清风提行李。 “对。”谢清风点头,经过一个月门牙总算是长出了一点点,不用和以前一样遮掩着说话。 “林经亘林兄呢?”谢清风好奇问道,“他是不是也在寒鸦书院啊?” 连意致摆摆手,“他去了国子监,他家可和咱们不一样呢。” 国子监和寒鸦书院都是书院,但性质完全不同,国子监里的学生一般都是非富即贵的京官家孩子。寒鸦书院虽然声名远扬,但学生的家世背景到底是差了点,主要是为寒门学子提供求学的途径。 国子监中时不时会有级别较高的官员,甚至皇上有时候也会去讲课,师资力量自然是比寒鸦书院好很多。但寒鸦书院是谢清风这种阶级能够接触到最好的师资资源了。 “不说他了,我比你早来五六天,这山沟里可把我无聊死了。那些个木头就只知道念书,完全不搭理我。” 连意致吐槽道,“对了清风,你应该知道过几日书院要考试吧,你准备好了么?可能比府试要难一点哦。” “我房间还有一个空铺,你和我住一个房吧。”说到这,连意致的声音突然放小,“我堂哥帮我弄到了往年寒鸦书院入学考试的题,咱们一起看。” “不过这都是晚上的事儿了,走走走,我带你先去张夫子那去报个名。” 谢清风都没怎么说话,只听到连意致一个人叽里呱啦在讲个不停,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倒豆子似得跟谢清风全秃噜个干净。 谢清风无奈地笑笑,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很无聊了。 书院进门左边便是学子们报名的地方,朱漆的廊柱撑起一方檐顶,檐下悬挂着两盏精巧的灯笼。 谢清风二人到的时候,报名处正有十几个学子在排队,墙壁上张贴着书院的规章制度、招生要求,以及报完名之后的流程。 连意致并没有和谢清风一起排队,而是站在较远处等待。 不过他也没等多久,因为还没有一刻钟就轮到了谢清风。 “下一个!” “姓名?” “谢清风。” “籍贯?” “应封府,裕丰县,武连镇,大羊村。” “功名?” “童生。” 难怪排队那么快,张夫子就只问了着三个问题,然后看了一下他的功名凭证上官府的印章后就让谢清风去登记宿舍。 寒鸦书院不怕学子造假,造假官印的印章在圣元朝是要杀头的罪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假。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每年都会抽查学子的身份去各个州府验证。 “走走走!咱们去放东西。”连意致见谢清风登记完信息和宿舍后连忙说道。 “好!”谢清风笑道,来到新地方的烦闷感被连意致这个话痨给冲刷干净。 寒鸦书院确实很大,从门口走到宿舍都用了一刻钟左右,跟后世的大学差不多。有宿舍、有食堂、洗衣房什么的,还有自习室。 不过这边不叫自习室,而是叫静思斋,寓意学子们能够在此处深思熟虑、勤奋学习。寒鸦书院每个楼都有自己的名字,用谢清风的话来说就是很有逼格,洗衣房叫涤尘居,食堂叫食悦斋。 谢清风和连意致住的楼名居雅舍,有四层楼之高,每个房间住四个人,洗漱的地方在隔壁楼还算是比较方便。 到达居雅舍后,房间里面没有一个人。 连意致感叹道,“清风老弟,你现在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烦闷了吧?他们每日清晨都会去静思斋学习,根本就不跟我说话。” “不对,他们之间也几乎不说话,我又是个惫懒的性子,见他们如此认真,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呐!”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就是不动是吧?”谢清风打趣道。 “好啊你!清风!!!”连意致故作气怒冲谢清风扑过去,势作要打他。 谢清风连连躲避。 二人玩闹了一会儿,谢清风问道,“连兄,你可听说过晁宏浚,晁院长吗?” “我知道啊,他是我远房表亲,你找他何事?我试试能不能牵个线。” 晁宏浚是连意致娘亲的爹爹大伯的侄子,虽然关系有点远,但不管在哪个朝代,只要能扯上关系就能搭上线。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谢清风有些愣,他没想到连意致对他完全不设防,非常信任。 若是他的话,必然不会把自己和院长的亲戚关系告知,有这层关系自然是藏着掖着得好。 “嗯哼。”连意致点头后冲谢清风挤眉弄眼道,“咱俩谁跟谁!”他也不知道为何,见到谢清风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君子,可能这就是眼缘吧。 “行,那连兄如此信任我,我也不跟你藏着,我想找晁院长是因为我能被免试进入寒鸦书院。”谢清风直接了断地说道。 “这么牛!果然府案首的待遇就是不同呐!”连意致羡慕地说道,“看来万知府是真的看好清风老弟呀。” 谢清风见连意致误认为是万知府推荐的,也没有过多解释,狗狗祟祟看了眼门外,随后轻声道,“所以.....我算个关系户。” 连意致傻眼了,随后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清风,你甚是可人呐!” “你难道不知道寒鸦书院入学有项规定么,五品以上的官员推荐就能免试入学,刚才在报名处贴着的招生你没看么?” “就连我这种晁院长的亲戚都要考呢!你一个农家子怎么算走后门的关系户啊!” 谢清风傻眼了,原来还有这项规定。 “再过半个时辰门口的张夫子就要下学了,清风你赶紧去找张夫子说明情况吧。”连意致催促道,这傻小子。 “哦哦,好。”谢清风对连意致拱手抱拳道谢后连忙去找张夫子,“连兄,改日请你吃饭!” “吃什劳子饭,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好饭菜吃。”连意致嘟囔道。 第85章 他也拿起书看 谢清风走后,连意致也在宿舍拿起书开始看起来。本来他一点都不想在寒鸦书院念书,这里连小厮都不能带,什么都要自己干。 想着到时候入学考试时故意被淘汰回家,既然谢清风来了,那就留在这玩玩也行。 连意致慵懒地斜倚在谢清风的床铺上,随意翻动这手中的书卷,眼光潋滟,似有波光流转。 谢清风到登记处时已经没有学子了,跟张夫子说明情况后,他皱了皱眉道,“跟我过来吧。” 随后便领着谢清风到了一间名叫文渊堂的屋子。 “进来吧。”年迈和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院长,这名学子说龚泰初龚大人跟您推荐过,这是他的信物。”张夫子递上玉佩。 面前的晁院长看上去有些年迈,白发苍苍,但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身着古朴长衫,手中拄着根木雕拐杖。 “哦,龚兄前些日子和我书信时提过。”晁院长微微弓着背,“是叫谢清风是吧?” 虽然晁宏浚语调和缓,但谢清风还是从中察觉到威压之意。 谢清风不卑不亢道,“是。” “行。”晁宏浚打量了谢清风片刻后说道,“准许免试入学,望你能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是。”谢清风行了个学生礼,“谢院长。” “但入学考你得参加。”说完这句话后便让谢清风离开了。 谢清风离开后,张夫子叹气道,“院长,今年这是第一百个免试的了,咱今年总共就招贰佰余人......” “咱们寒鸦书院中进士之人可是越来越少啊,再这样下去,咱们书院的百年名声可要毁于一旦呐!” “要不要......废除那条规定。” 晁宏浚坐在太师椅上,笑道,“张坚呐,张坚!不用急。”该急的人,可不是他们。 “哎!”张夫子叹气,怎么能不急呢?晁院长老是说不着急,可书院眼见着一直在走下坡路啊。 那群免试进来的学生,都不怎么学。在讲堂上公然睡觉,还经常顶撞夫子,更有甚者逃学去山下寻欢作乐! 这些人家世背景比不上国子监里的学子,但在他们青州府可是绰绰有余呐。他们还会察言观色,书院请的大儒来讲课就装乖。 一旦换成普通举人夫子,他们就吵闹不堪。 寒鸦书院创立之初的本意是为有潜力的寒门学子提供师资和书籍资源,可随着名声渐起,愈来愈多人想找关系进书院。 以前晁院长还在大阁老之位时,可是没有那么多推荐免试的官员,每年最多也就二十来个。自从晁院长退下来后,这免试的学子是逐年增多。 这寒门子弟上升的渠道,是越来越窄呐! 谢清风出那个房间后,手心还是出了点汗的。晁宏浚真的太厉害了,那枯老的眼皮一抬,仿佛能看进他的灵魂。 这名老人,绝对不简单。 不过谢清风也不惧他看,就算他看出谢清风不似同龄人又怎样?他可是胎穿!子不语怪力乱神,任他查翻天都查不到,他是个现代人。 他回去后问连意致才得知,原来晁宏浚是前大阁老呐!主内阁大权,圣元朝很多改革都有他的参与。 晁宏浚是寒门出身,聪慧异常,年仅二十五便中状元入翰林,年仅四十五入阁,只不过年六十五告老致仕了。 “我见清风也有阁老之姿啊!”连意致见谢清风对晁院长如此好奇,打开他那骚包的扇子调笑道。 谢清风勾唇,“我要是阁老,第一个把连兄调去那苦寒之地忧百姓之忧。” “好啊你个清风!还有没有点兄弟之情了?!”连意致假装恼怒道。 …… 谢清风这几天在书院的日子过得还蛮滋润,涤尘居有专门浣衣的人,一文钱一桶倒也划算。食悦斋的饭菜虽然连意致老喊着难以下咽,但他觉得倒还好。 不过令谢清风有些疑惑的是,他明明没有得罪过张夫子。 但张夫子好像并不喜欢他,对他的态度和对连意致的态度天差地别。 第86章 不对 不对,换句话来说是:张夫子对所有免试入学的学生,态度都很是冷淡。 不过谢清风也并不怎么在意张夫子的看法,毕竟张夫子对他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 在寒鸦书院的这几日,谢清风仿佛回到了高考前自习的时光。 教室里面坐得满满当当,每个学子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晚自习,并不是说寒鸦书院出不起几根烛火钱,而是怕失火有安全隐患。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入学考了。 连意致很是矫情地问谢清风道,“清风哥哥~,若是我没过入学考试,你会想念我吗?” “不会。”谢清风冷酷无情。 “哼———”连意致扭过头去,故作矫揉道,“清风郎不要再说反话了,妾身........” “行了行了,快温书啦!”谢清风听到连意致准备开演连忙推他的手臂。 “那清风郎,会想......” 连意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清风的打断,“想想想。” “哈哈哈哈哈——”连意致笑道,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他就喜欢看谢清风这副嫌弃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真是.......可爱极了。 谢清风很是无奈,自从连兄发现他不喜欢男人装弱后,经常会拿这个打趣他。 而且连意致有什么好担心的进不了的?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连意致写文章的水平并不比他弱。 府试结束后,他也看了官府贴出来的前几名的文章。连意致的真实水平根本就不是府试的水平,府试他好像是在故意放水一般。 —— 入学考试当日,学子们基本上分为两种。 一种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另一种则是表情肃穆如临大敌。 书院的考场很简洁,整齐的书椅摆放在其中,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笔墨纸砚。 只考一天,题量不多,题型分别是帖经、墨义、经义和策论。 谢清风和连意致并不在一个考场考试。 谢清风的考场里,大多数人一个时辰都没到便交了卷,这让谢清风有些惊讶。不过随后心下了然,估计这些人和他一样是被推荐免试入学的。 不管考得如何都能进入寒鸦书院。 渐渐地,谢清风这个考场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写。 监考他的夫子不知是无聊还是怎么的,直接站在他面前看他写的如何。 下午考策论的时候,谢清风考场中的免试学子更加嚣张,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做到,直接交卷走人。 不过他们的提前交卷并没有对谢清风产生什么影响,他在角落已经沉浸在答题之中,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中流畅地舞动着。 策论谢清风还没有系统开始学习,但他看过很多策论文章。 此次题目为:圣元之世,农耕乃国之根本,百姓之生系焉。然时局多变,人口滋长,天灾亦频.......求陈方略以兴农耕、安民生...... 这是各个朝代已经被出烂了的题目,主要是围绕农耕之昌盛与民生之安来写。 但策论嘛,和经义只单纯论述道理不同,它要切身提出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对于还没有做过官、见过多少世面的学子们来说,指望他们真的写出朝堂上那么多能臣都解决不了的办法是不切实际的。 对已经做到晁宏浚这种地位的人来说,不管是院试还是乡试,这些学子写的东西都是泛泛之谈,只不过是看谁的“泛泛之谈”更优秀罢了。 严格来说,这是谢清风的第一篇策论,他还是想写出自己的思想。 思索片刻沉下心提笔写道:农耕者,民生之依托也,昌则百姓安,衰则黎民困...... 谢清风感觉手腕有些累,停笔转了转手腕,没想到监考的夫子却早已站在他身后催促道,“如何停笔了?快些写,老夫想看后面。” 谢清风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提笔继续写。 “铛——”交卷的夫子提着锣鼓敲得哐哐作响,到交卷的时候了。 而监考谢清风的夫子在他停笔的下一刻就拿起他的卷子点评道:“这策论倒是有几分可行之道,只是这修辞和论证格式差了些。” 谢清风汗颜,正准备说话,那名监考夫子却没有过多搭理他,直接拿着卷子离开了考场。 “清风,你考得如何?”出考场后连意致连忙问道,“我刚才听说咱们这届入学考试可能会按照排名分班。” “不知,我这是第一次写策论呢。”谢清风摇头,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鉴文阁。 光线从雕花的窗户内透进来,带着几分柔和之色。屋内摆放着几张宽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待阅的试卷。 香炉中升腾着袅袅青烟,其中一名留着胡子的夫子冷哼道,“这几个人真是过分至极!居然交白卷!” 他对面的夫子阴阳怪气道,“忍忍吧,又不是第一回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其余阅卷的夫子则是叹气,“也不知道咱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带的那个丁班去岁一个中进士之人都无。今年这届学子又收那么多免试的......” “谁说不是呢,我那两个乙班都只中了三个进士呢,若是书院再这样下去......咱们跟隔壁那固蒙书院有何区别?” “怎么?诸位夫子缘何唉声叹气啊?”晁宏浚突然推门而入。 “院长——”众夫子们连忙站起来行礼。 “院长.....不是我等无心教学,实在是朽木难雕呐!”方才那名留着胡子的夫子指着手中的试卷道,“您看,七八张白卷!” “这......这等学子对书卷无半点敬畏之心!!” “这卷,阅得学生急火攻心!” 晁宏浚看了几眼并没有和众夫子一样动怒,只是缓步走在一张书桌前坐下,“无妨,老夫与你们一同阅卷!” “这.......”众人对视一眼,便也不再抱怨。 看来院长也拿这些关系户没有办法,这是在安抚他们呢! 晁宏浚来跟他们一起阅卷后,众夫子们也没有再聊其他,鉴文阁只闻翻阅试卷哗哗的声响。 第87章 院长 “院长,看来咱们不必如此悲观。”那名长胡子的夫子突然笑道,“免试的人中也有较为出众的学子。” “李夫子,您是否是阅到那名叫谢清风学生的卷子?”邓夫子笑道。 “是也是也。”李夫子抚着自己的胡子说道,“怎么?邓兄认识此人?” “不认识,但我监考时看过他的文章,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邓夫子这话说的,将鉴文阁所有夫子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拿上来让老夫一观。”晁宏浚也好奇了。邓维的文章在圣元朝都是数一数二的水平,要不是他无心做官,早就中进士了。 能得他夸奖的文章可不多。 晁宏浚只看了前面一小段,有些皱眉,难道邓维的水平退步了?此等文章也能可圈可点?虽然此子的文笔不错,但屎盆子镶金边它也是屎盆子啊! 不过晁宏浚并没有当着众夫子的面给邓维下不来台,只是默默地将此子的文章放在一边道,“尚可。” “欸——院长,您还没看完呢!!”邓维和李夫子同时说道。 邓维尤其不顾礼节,径直走到晁宏浚的书桌面前把谢清风的卷子放回晁宏浚的视野中,“您静下心往后面看,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吧.......”晁宏浚无奈道,自己三请四请来的教书先生对自己无礼怎么办?宠着呗! 晁宏浚发现他越看到后面,就越沉浸。 所言之事皆切中时弊,并非空泛之谈,后面的每一言皆似利箭切中要害。 阅罢,晁宏浚微微颔首,眼中光彩熠熠,留下四个字的评价,“言之有物。” 连晁宏浚都给予此篇文章如此高度的评价,其他的夫子就更加好奇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眼巴巴地也想看。 谢清风的试卷就这么被发下去供夫子们传阅,在看前面一小段的时,众夫子们都有些皱眉,但随着往后阅读,他们的目光皆为之一凝,神色愈渐郑重。 看完后,只剩一句:甚好! 如若要形容他们看谢清风这篇策论心路历程的话,那就是:第一眼——屎。 第二眼——镶了金边的屎。 第三眼——巧克力。 第四眼——做得像屎的巧克力。 若是往常学子遇到这个题目的策论,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减税和兴修水利来写,但是都太空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真的难。 而谢清风前面和那些学子们的车轱辘话说得都差不多,但后面他却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提出的这两条论点是真的能在圣元朝贯彻实施的。 他说其实大多数圣元朝的百姓虽然每日都和庄稼打交道,但其实并不算很精通种田,只是模仿前代人种田的方法。 官府可以雇佣一些经验丰富或者田产量丰富的老农向百姓们传授耕作方法,他说的那什么用粪便来肥沃土地的法子并不是每个农民都会用。 还有那什么田埂引水,听起来好像真的能成功实施。 因为圣元朝已经实施了均田制,南方的水稻不比北方的小麦,水稻最缺的就是水,很多农民都是用牛车拉水,甚至人力挑水灌溉。 若是田埂引水真的能实施,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啊! 不过这些都只是谢清风一人之言,具体能否实施还要具体实践,不能贸然推广。 但就这些创新的举措,就已经让众夫子们跃跃欲试想向上面进言了,纷纷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晁院长。 能够随时直接给圣上书信的也就眼前这位了。 晁宏浚依旧不急不慢道,“不急不急。” 行吧,众夫子们也无法,晁院长有自己的划算。 不知是不是今年免试的人过多的缘故,夫子们阅卷的效率很快,第三天就出了成绩。 上榜的学子们高兴得要命,恨不得连蹦三尺高。但有上榜的自然就有失败的,落榜的学子们眼神落寞,回到宿舍内默默收拾床铺回家。 谢清风他们宿舍只有他和连意致留了下来。 “可以啊!清风,居然拿下第二名!”连意致试图和谢清风勾肩搭背,“看来咱俩都能进甲一班。” 谢清风立马躲过连意致搂过来的手臂道,“甚好甚好。” 不知为何连意致老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时不时就想把他那对爪子往他肩膀上放,他很不习惯。 “第一名我好像听我爹说过名字,是青州府的府试案首。”连意致见谢清风又躲过他的勾肩搭背邀请,有些委屈巴巴道。 “难怪,应该是很有实力的人呢。”能得府案首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今日和明日书院放假,走!我请客,咱们去山下搓一顿!”连意致一谈到下山就可兴奋了。 “行啊!” ———— 朱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宫殿林立,雕梁画栋,檐角飞翘,殿顶之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宫殿内部金碧辉煌,巨大的立柱上缠绕着金色盘龙,气势磅礴。而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却皱起眉头,将奏折扔到地上,冷哼一声,“哼!他们还真敢?!” 此人便是圣元朝的皇帝,萧康元。 萧康元一袭龙袍,金丝游走于锦缎之上,袍上之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尽显帝王威严。 他身后的太监梅建安吓得连忙下跪,尖着嗓子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萧康元的眼神看似平静,却暗藏波澜,“让戚宾白给朕滚过来!” 戚宾白是内阁文华殿大学士。 “喏,皇上。”太监梅建安马上跑出去。 气氛凝重如冰,戚宾白进殿后不明所以,跪拜后皇帝迟迟未叫他起来。 萧康元高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视着戚宾白,“看看那折子,你们是想断朕圣元朝的根?” 戚宾白爬起来捡起那个折子看完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颤抖着声音道,“陛下息怒,臣......臣完全不知情呐!” “不知情?寒鸦书院招贰佰余人,将近百人免试,你不知情?” “朕是瞎子吗?!还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自视甚高?要不然朕这龙椅给你们坐如何?” 第88章 臣知罪 戚宾白伏地不起,声音中尽是惊恐,“臣知罪.......陛下恕罪!是臣办事不力,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万万不敢有那般想法啊!陛下恕罪!” 殿内一片寂静,萧康元也不说话,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子,那一声声闷响仿佛象征着戚宾白命运的鼓点,带着不容置疑的震慑力。 戚宾白背后一身冷汗,头死死地抵着地面不敢抬头,生怕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一句话就剥夺他的生命。 萧康元目光如炬,看见他这副窝囊的模样是越想越气,猛地将手中之笔掷出,精准地砸向跪在下方的戚宾白,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给朕滚出去!” “是......谢圣上!”戚宾白赶忙伏地叩首,连大气都不敢出,踉跄着脚步向殿外退去。 戚宾白离去后,圣元帝萧康元余怒仍然未消,微微眯起眼,“小梅子。” “欸!万岁爷——”太监梅建安连忙从萧康元身后走出。 “这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世家大族的天下?”萧康元摩挲着扳指,眼神中意味不明。 “自然是圣上的天下!”梅建安赶忙下跪答道。 “哼!某些人可不这么想。”萧康元冷哼一声。林茂德那个老家伙,越来越不知收敛,真以为他收拾不了他们了? 梅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说话,圣上信任他才让他在跟前伺候,他可不能傻乎乎地上去接话。当奴才的,就要有当奴才的觉悟。 圣元帝微微抬手,眯起双眸沉吟片刻后,“传朕旨意,朕下个月要去寒鸦书院讲学。” “喏!”梅太监连忙应声道。 戚宾白回到自己府上后,连忙让府里的下人去林府将林阁老请来。 一刻钟后,一名身着庄重紫色长袍,腰束玉带的老人缓缓踱步而来,他面容肃穆,眼神深邃且威严,身后跟着几名神色恭敬的随从。 “不知遂之匆忙叫老夫来,何事啊?”遂之是戚宾白的字。 林茂德一路走来,众人皆俯身行礼,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 “老师,今日圣上急唤学生.......”戚宾白将今日在殿上之事全部说给林茂德听,“老师,咱们让下面那些人收敛着吧,圣上好似.....很生气。” “寒鸦书院百来免试学生?!这件事怎么没人跟我说过?”林茂德不悦地扫视着身后的幕僚。 “这......”幕僚们面面相觑,他们以为这件事情并不重要,毕竟晁宏浚已经致仕,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对他们有威胁。 其中一名幕僚正想解释,林茂德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既然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好寻求弥补之法。”林茂德沉思片刻,“刘良的位置是不是很久没动过了?找个时机把他推上去。” “老师,刘良此人可是寒门中最孤直之人,若是将他推上去,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吗?”戚宾白低声说道,对于自己嫡亲的老师毫不避讳。 刘良现在正是壮年之时,已经是吏部员外郎,从五品官。验封郎中正好有个位置空缺,若是再升就是验封郎中,正五品官。 别看它只是五品官,可它的权力大着呢!吏部验封司郎中直接掌管了涉及与官员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和审核工作。 这可是直接拿捏住了他们这些世家啊! 这个职位最好是捏在他们的手里呀,放给刘良的话,他们估计要被他给整死。 “不推他上去,圣上能息怒?”林茂德瞥了一眼自己这个愚钝不堪的学生。 真是蠢钝如猪。 若不是他父亲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财,戚宾白怎么可能会入阁? 今日圣上叫戚宾白入殿而不是叫他,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这次圣上很生气,故意借戚宾白的嘴来警告他呢! 晁宏浚还是好命呐,被他们搜出那么多的罪证,圣上还是保了他一命。 “好吧,老师我听您的。”戚宾白望着林茂德道。 寒鸦书院致远轩内。 窗边放着一把以硬木为骨架的太师椅,地板是由青石板铺成,四壁皆是书架,上面摆着古籍经典。 一张厚重的木质书桌放置于房间的正中央,晁宏浚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假寐。 “嘎吱——”致远轩的房门被推开,副院长万景匆匆忙忙跑进来,语气惊喜,“院长!” “何事?”晁宏浚皱眉,万景总是这么不守规矩,“下次再不敲门的话,明年的薪俸全给你罚了。” “是是是。”万景连连点头,但丝毫没把晁宏浚的威胁放在心上,“院长!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万岁爷下个月要来咱们书院讲学!” “哦。”晁宏浚只是轻微点头,情绪并没有很大波动。 “院长,您早就知道了?”万景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晁宏浚淡淡道,“既然圣上要来,那咱们好好接待便是。” “好!”万景还是很兴奋的,院长致仕后,以前得罪过的政敌都在明里暗里给他们使绊子。 圣上要来的话,说明他还是记得咱们院长的! 万景走后,晁宏浚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世家。 最终还是笑了。 他说过,该急的人,不是他。 他晁宏浚一倒下,寒门学子上升的途径已经在被世家大族挤压缩小,到时候圣元朝的实际权力还姓不姓萧,那就不一定了。 圣上一定会来寒鸦书院的。 晁宏浚看着纸上的两个字,还是忍不住发笑。 林茂德,你不会以为我致仕就万事大吉了吧? ———— 书院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且这镇里也有福来客栈和福满天客栈。 谢清风感叹道,“这两家客栈还真是如同孪生姊妹般形影不离啊,居然连青州府这种小镇都有开分店。” “这清风你就不知道了吧?”连意致故作神秘在谢清风耳边轻声道,“福来客栈是二皇子开的,福满天客栈是六皇子开的。” “哦?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谢清风疑惑地问道。 第89章 看了两眼周围的路人 连意致看了两眼周围路过的人,微微俯身,醇厚的声音在谢清风耳边道,“等会儿去包厢再告诉你。” 谢清风挠了挠耳朵,连意致说话时带起的风搞得他耳朵痒痒的,“好。” 连意致突然察觉到自己这有些冒昧的举动,迅速澄清道,“清风,你连兄我可不是断袖啊!” 语速基本上能和机关枪有得一拼,突突突就说完了。 “嘎?”导致谢清风疑惑地转头,“连兄你说得好快,可以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连意致轻扇了下自己的耳光,“呸呸呸——没事没事,清风咱们去福来吧。”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清风年纪还那么小,自己在他边上说什么胡话呢? 不过谢清风人如其名,总有一种空灵澄澈之感,而且性情也如清风般洒脱自在,总惹得他总喜欢挨他近一些。 自己不会真的......袖子断了吧?他对自己的好兄弟可从来没有这样子过啊?!连意致边走边反思自己,差点撞到人。 还是谢清风伸手拉了他一把,那一头黑发随意束起,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肌肤如雪,在阳光下细腻得如同羊脂白玉。 连意致有些失神。 “连兄,到了。”谢清风提醒道。 “哦哦,好。”连意致这才回过神来,瞎琢磨什么呢?!清风长得那么好看,自己肯定就是爱和长得好看的人玩! 指定是自己在书院里天天和那群大老爷们相处惯了,看谢清风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都有点晃神了! 山脚下的福来酒楼并没有武连镇上的豪华,但环境还比较干净,大堂宽敞明亮,几张木质的桌椅摆放得错落有致。 二楼照例是雅间,布置的也还算不错。但连意致似乎还是不满意地嘟囔着,“我就知道这山沟沟里不会有多好,就连福来这种酒楼都落魄成这样。” “罢了罢了,凑合一下吧。” 二人点完菜后,连意致忍不住和谢清风讲他知道的那些“密辛”。本来他想的是只和清风讲二皇子和六皇子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互相看不顺眼就够。 但谢清风这个捧哏真的做的太好了,面对他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连意致真的忍不住一直讲下去,给自己倒了口水,遂继续他的喋喋不休。 “二皇子是林贵妃所生,说起林贵妃你肯定不知道,但是林经亘你应该认识,就是咱们府试的第二名,林贵妃是他们林氏家族的人,虽然他是旁支,但林贵妃和他多少沾点亲故。” “林经亘本想回来中个小三元回去,谁想到被你这小子给截胡了。不过还好他秉性不差,要是换成别的权贵子弟,你这农家小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呢!他爹可是吏部左侍郎。” “六皇子是仁贞懿德皇后所生,若是皇后还在的话他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呢!可惜他不仅生得晚,生下来不到一个月仁贞懿德皇后就薨了。但仁贞懿德皇后的母家厉害,她哥哥可是征西大将军,日后能承袭永齐侯的爵位。” “目前二人都在争太子之位,可不得打得水深火热吗?不然你以为你那猪大肠的方子为啥能卖一千两?” 连意致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放得非常低,说完之后细细叮嘱谢清风,“不过这些都和咱没关系啊,我爹特意警告我不能告诉别人。但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和你唠这些也无妨,你以后迟早要进官场。” “但你可别出去乱说啊!要是传出去,咱俩都要被......”连意致随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明严重性。 谢清风严肃地点点头,“连兄,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历史上不管是哪个朝代,夺嫡之争都异常危险,最好是不要站队。 连意致是真的把他谢清风当自家人对待,要是没人跟他说这些的话,日后的官途稀里糊涂被站错队,那可就万劫不复啦。 这份情谊,谢清风默默地记在心里。 在酒楼吃过饭后,二人的肚皮吃得溜圆,都有些走不动道。 “咱们一个月才两日假休,今日过后下次来改善伙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连意致摸了摸自己肚子道,“要是书院能雇福来酒楼的厨子去就好了,每日都是那几个菜反复吃。” “确实。”谢清风也附和地点点头,刚开始觉得食悦斋的饭菜还可以,但它每日都是固定的菜重复吃,也是受不了。 “走!咱们再去买点日用的家伙什!我那毛刷坏了要换新的。” “嗯嗯,我也买点毛刷。”谢清风立马跟上连意致的步伐。 圣元朝的毛刷已经有了现代牙刷的雏形,刷柄一般是用竹、木、骨头等做成,若是富裕权贵人家,连刷柄用的都是玉。 而刷尾毛是由动物的毛发所制成,将植入毛发的孔洞穿通,正面孔径略大,背面孔径略小而且还有凹槽,毛发植入小孔之后圣元朝的人们会在凹槽处用金属丝来加固。、 感觉没买多少,但谢清风和连意致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了。 回到书院后,二人还遇到张坚夫子。 “夫子好。”谢清风和连意致同时鞠躬行学生礼。 “嗯。”张夫子脸上乐呵呵的,“清风你们刚从山下置办完物品回来啦?” 谢清风有些受宠若惊,张夫子还是头一次这么和颜悦色跟他说话,“回夫子,是的。” “呵呵呵呵,在书院的生活过得如何?还习惯否?” “回夫子,习惯的。”谢清风答道。 “习惯就好呐!”张夫子点点头道,“学问之道,在于积累,愿尔等能持之以恒,不负韶华。” “谢夫子。”谢清风和连意致同时弯腰作揖道。 等张坚夫子的身影快看不到时,连意致忍不住吐槽,“清风,他又怎么了?突然对着你说这些勉励之语?前段时间还对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许是发现吾之聪慧吧。”谢清风笑笑。 “戚......清风,送你句话。” “什么?” “自赏虽无罪,过犹恐不及。” 第90章 若说最满意的地方 若说谢清风最满意寒鸦书院的地方,那必然是藏书阁。 虽然系统空间中有无穷无尽的书,但没有圣元朝最近时文的重点!!藏书阁中有时文总结,非常方便,谢清风只需要去藏书阁记下这些书,随后在系统空间内看就好。 环境使人奋进,谢清风和连意致都被分到了甲子一班,里面全部都是入学考试排行前列的学子。班上若是夫子不在时,也经常是安静的氛围。 大家都在专心看书,连意致这几日都在说他写文章的水平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谢清风更是每日沉浸在写策论的世界中,他最爱邓维夫子的策论课。他的策论课和其他夫子不同,每一个观点都剖析深刻,经史子集无所不通,洞察世事本质的本事很厉害。 其他夫子的课虽然内容比较古板,但能被寒鸦书院聘为夫子也是有一定本事在身上的,功底都非常扎实,谢清风也能在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谢清风这些日子都在上课、写文章、去系统空间巩固再看书当中度过。 但不知为何,这种充实的日子还没有过半个月,寒鸦书院的夫子们讲课的进度开始停滞不前。 “清风,这节课夫子前些日子就已经讲过了,为何还要重复再讲一遍呢?”连意致有点抓狂,他在学业上是一个喜欢学新东西的人。 每次夫子让他们自己温书时,他都有些不耐烦,更何况这几日夫子们总是重复讲同样的内容。 他们刚开始以为只是个别夫子没有备课,可几乎所有的夫子都这样。 讲几节新课就重复前些时间讲过的老课,而且.......态度非常之温和,甚至让学子们有种矫揉做作的感觉。 “连兄,有可能是有大人物要来咱们学院视察?”谢清风给出了个非常接近真相的答案。 “你没发现咱们书院最近多了很多保护书院安全的护卫吗?咱们上次去食悦斋都差点被拦呢!往常那个时间点去都没事儿的。” “对哈!清风你一说还真是这样。”连意致平日都没有注意这些。“那清风你猜猜到底是多大的.....那个啥值得咱们书院这么弄呐?我感觉起码得是绯红色衣服的金钑花束带。” 圣元朝官员们的官制服颜色有着森严的等级制服,一至四品绯色,五至七品青色,八、九品则为绿色。 不仅是颜色不同,身上的束带用料也不同,比如说一品官员可以使用玉制束带,二品使用花犀,三品使用金钑花等依次递减,官服前胸后背的正方形绣片也都不同。 谢清风沉默了片刻,摇头轻声道,“说不定是黄色。”说着手指了指天。 晁院长的致远轩是他们上课的必经之路,他上次路过时无意看见院长很是严肃地和邓维夫子讲书院的安全问题。 他从来没有见过晁院长那么严肃的表情,他一直都是温柔乐呵的形象。 能够让前内阁大元老如此重视,只有一个人。 连意致听到谢清风说这话,瞳孔突然瞪大,下巴都快惊掉了,“你是说........?” “不过我也不确定,我是猜的。”谢清风对连意致眨眨眼,“咱别猜啦,左右也跟我们没有关系,好好温书啦!” “也是。”连意致点头,“咱这种小喽啰,确实跟咱没关系,谨言慎行便好。” 虽然谢清风是这么说,但连意致并没有把他这话放在心上。清风的见识还是少了,寒鸦书院在他们心中是数一数二的书院,但在林经亘那些权贵子弟心里,寒鸦书院算个屁。 圣上要来? 怎么可能呢! 第91章 戒备一日比一日森严 寒鸦书院的戒备一日比一日森严,已经不让人进出书院了。夫子们也已经放弃讲新课,重复讲之前相同的内容,甚至每节课还会喊同样的人回答问题。 众学子们都是走科举这条路的,多多少少也有点见识的。但他们都不敢往圣元帝的方向去想,只以为会有大官来书院讲课视察。 直到皇帝仪仗的出现才让学子们也开始惊慌起来。 都在心里骂娘,“这夫子们怎么都不说啊!万一咱们冲撞了该怎么办?”这可是圣上! 圣元朝的唯一掌权人,至高无上权力的拥有者!他们都以为只是个大官,没想到.......这么大! 夫子们要是知道学子们的心声肯定也会喊冤枉,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是皇上要来!晁院长和他们说的一直都是六皇子要来!! 连意致看向谢清风的眼神有些惊恐,这小子......政治嗅觉居然如此敏锐。 要是让他真中了进士,这前途绝对超出人的想象,更何况谢清风真的是能够干实事的人。 这段时间内,连意致和谢清风会经常性地相互批改对方的文章。谢清风有很多看上去天马行空的想法,虽然不能立马落地听起来有点夸夸其谈。 但仔细琢磨一下,并非不可能实现。 只是目前的时局并不适合他在策论中的想法。 要是再加上他的这惊人的政治嗅觉,自己恐怕是拍马不及呐! 这个天气已经是比较冷的时候,谢清风等学子被院长们带着在山脚下接驾的时候穿着厚厚的袄子。 明黄色的仪仗出现在视线时,谢清风等人就开始下跪。 前方有人专门扯着嗓子喊:“寒鸦书院学子们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学子和夫子们便跟着他一起喊。 谢清风本以为圣元帝会露面说上两句,比如说学子们辛苦了什么的。没想到连皇帝的轿子都不知道是哪一个。 总共有四五个皇帝规格明黄色的轿子。 谢清风在人群中偷偷瞄了一眼,只能看到最前面的皂纛,这是圣元朝皇帝的仪仗旗帜,一般是用牦牛和马鬃的毛发制成。 谓之“牦干首”,制为黑质,竿首垂纛用牦牛尾染红,簇为纛上施抹金银宝,盖周围瓷珠,络建于竿。 等皇帝的仪仗越走越近,谢清风等人全部叩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抬头。仪仗离开后,书院的学子和夫子们才慢慢起来,跟在仪仗后面走。 ———— 圣元帝来寒鸦书院已经快四日了,谢清风只见到过干活的宫女和太监们,不过这也是好事。 福祸对半开,谢清风从来都不是赌徒。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就算对封建王朝的君主再好奇,也不想见到他。 寒鸦书院的学子们这些日子也不敢在书院里面乱走,每日都是饭堂、宿舍和教室三点一线,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大。 底下的人如此拘谨,作为圣元朝权力最高峰的圣元帝自然是不知晓的,就算知晓也不会有特殊的表示。 这就是子民们应该做的事。 “晁爱卿致仕后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萧康元坐在致远轩的太师椅上,懒洋洋道。 第92章 那倒也没有很不错 “皇上,那倒也没有很不错。”太监宫女们都从房间内退出去之后,晁宏浚一改刚才的尊敬,大喇喇地直接拉了个凳子在萧康元边上坐下。 “也就是每日上上课、浇浇花、逗逗鸟吧,无事一身轻。” “哼——”萧康元冷哼一声,“晁宏浚,你不是说同朕君臣有别吗?朕现在可没有让你坐下!” “嘿嘿。”晁宏浚罕见地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笑容,“康哥,我现在可已经致仕了,还讲什劳子君臣。” “哥,我可是十岁就跟了您呐,这些年您罩我的还少吗?要不是您,我这个半吊子水平怎么可能年方二十五中状元?” “咱俩谁跟谁?!”晁宏浚嬉皮笑脸道。 他的这段话像是勾起了萧康元的记忆,他躺在摇椅上闭眼假寐道,“是啊,那个时候你也是胆子大,才十岁就敢只身跟朕来京城,说要保护朕。” 约莫已经过了四五十年了,那个时候萧康元也才十二岁左右,跟父皇南巡。他当时还是无权无势的四皇子,在大街上被皇后的势力给拐走。 他们以为那迷药能把他给药倒,估计他们是想出城之后把他给杀了,没想到他竟然在出城前就自己醒了。 可当时的萧康元只是个小孩,根本没有力气跟他们反抗,出城后被捅了五刀随意丢在山上。 或许是命不该绝,刚好被年幼的晁宏浚上山捡柴火给捡到。 晁宏浚是个孤儿,被奸人所害,但家中父母离世之前给他留了一百两的财产,族内亲戚各个在争着抚养他。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劲,将他背下山后用尽身上的钱,全给他治病了。 萧康元虽然是落魄皇子,但帮晁宏浚的父母平反是极其容易的事情。父母的冤屈被洗刷后,晁宏浚说要跟着他走。 报答他。 但说起来,是他萧康元要报答晁宏浚才是。 后来萧康元问过无数次,晁宏浚为什么那个时候决定要救他。晁宏浚都答,是因为他面善,宁愿把钱给他也不愿意给那群豺狼虎豹的亲戚。 “说吧,这次要朕来,是何事啊?”萧康元缓缓说道。 晁宏浚连忙道,“康哥,我可不敢劳驾您专门来找我。”言外之意是,是你自己要来的。 “你一个前内阁大阁老,能让你的寒鸦书院超过一半的举荐免试学子进入?以前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魄力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嘛,更何况现在你晁弟我手上权力不够呐!”晁宏浚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确实能护住寒鸦书院不让那么多免试学子进入。 但晁宏浚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的变法是没错的,若是将这些为祸一方的世家大族毒瘤给拔了,整个圣元朝的国力只会越来越强盛,将来定能踏平西北那群毛子! 皇帝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干,一直让他跟世家大族们制衡。他能理解皇权的巩固需要这么做,可若是将世家大族的根给断了,不就没有内部敌人了吗? 这样也不需要制衡了,皇帝就能一只手掌握朝堂,不必看那群人的脸色。 前些年他就中了西域那边的鬼杀毒,这毒无解,就算有神医谷在,他最多也只能活七年。 趁他还活着,他必须要激进一点帮皇上解决这个烦恼,可萧哥根本就不听他的。 萧康元一看到晁宏浚这表情就知道他又要念叨变法,扭过脸不想和他谈这个话题。 “你觉得朕信吗?听说小梅子说你这寒鸦书院免试进来的学子还有个八岁稚童?呵,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寒鸦书院念书?” “还是说你这寒鸦书院也开始兼顾启蒙之事了。” 晁宏浚见皇上不想和他聊变法,也不做强求。可听到皇上聊到谢清风,眼前一亮感慨道,“萧哥,您若不提起这事,我还真忘了,这名八岁的稚童肚里还真有几分墨水!” 第93章 哦?怎么? “哦?怎么?这小童有何不同之处啊?”萧康元微微眯起眼,甚少见到晁宏浚如此表现。 晁宏浚起身到自己书柜旁拿出一幅卷宗,上面写着:应封府武连镇裕丰县大羊村,谢清风。 卷宗边角微微卷起,上次被众人传越得有些皱巴,晁宏浚拿起桌上的铜文镇把边角扫平,但还是略微有些起翘。 递给萧康元的时候,萧康元的眉头轻略微皱起,不太想接。他有点强迫症,一般到他手上的卷宗都是平整干净的,哪像这个一样,边角都起翘。 “皇上,别嫌弃,凑合看看。”晁宏浚不客气地,直接把谢清风的卷子放到萧康元手上。 萧康元白了他一眼,“若是这稚童的文章不出彩,看朕如何收拾你!”寒鸦书院卷子的纸张也不行,硌手。 “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晁宏浚笑道。 “行,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文章能让晁爱卿如此推崇。”萧康元打开一观。 这字倒是中规中矩,字如其人。谢清风的字给萧康元倒是留下了一些好印象。 看完前面一段后,萧康元有些欲言又止,这也能算得上是不让人失望的文章? 晁宏浚回乡的这一两年脑袋是生锈了吗?他自从登上帝位开始就没有看过这般......幼稚的文章了。 文笔倒是不错,但文章的结构全是混乱的。前半段完全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阅读完前面之后只剩下文笔好的印象了。 “皇上,您再往后面看看。”晁宏浚第一次看谢清风这篇策论的时候也和萧康元是一样的想法。 哪里来的狗屁不通的文章! 萧康元深深地看了晁宏浚一眼,没说话但手倒是往后翻了一页。 他正打算随便瞄一眼打发下晁宏浚得了,没想到这一眼直接让他沉下心看进去。 “不错!!”萧康元点头,文章稚嫩生涩了点,但这才是一个小孩能写出来的东西。 “连稚子都比朕朝堂上那些废物强,尽是只知道为自己的权力拉扯。文章写得一个比一个花,能用的办法没有一个!” “此子是谁推荐的?不错!倒是没有埋没有此等才学之人。” 晁宏浚弯眉眼笑道,“皇上,此人您也认识,正是咱们右俭御史大人龚泰初。” “原来是他。”提起龚泰初,萧康元心中已有数了,他那次被自己派去查私盐之事,估计是那个时候遇见的这个小童。 “这田埂灌溉之法听上去倒是可行,但若是大面积铺开的话吗,万一无用该如何呢?朕也不太敢尝试。” 萧康元有几分犹豫,“将这稚童叫过来问问看。” 其实晁宏浚之前就问过谢清风这方法到底是否可行,但谢清风说他也不确定,只是突发奇想想出来的。 但晁宏浚并没有直接跟萧康元说他已经问过了,既然圣上想见谢清风,对谢清风来说也是一种机缘。 他把谢清风的卷宗给圣上看,只是想向萧康元证明,农家子弟并非毫无见识。 天才也并不是只出现在世家。 其次才是给萧康元献策,虽然这策不一定会被采纳。 寒鸦书院教室中,众人正在安静地看书。谢清风眉头紧缩,手中的笔在纸张上不停地舞动着,似乎是遇到什么难题。 忽然教室门口传来推门声,一名身着精致宫服的太监缓缓走入,恭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请问夫子哪位是谢清风?皇上有旨,宣他即刻觐见——” 声音不大,但教室里很是安静,同窗们全部都听见了。 教室里面的翻书声都停止,连意致更是夸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谢清风......这个农家子,怎么跟圣上扯上关系了?!难道他是圣上遗落在民间的孩子? 谢清风他本人也有些失神,皇帝怎么会突然召见他?就连系统都被这太监的话给炸出来了。 【宿主!!您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你这还是幼年期,怎么能独自面对boss呢?超纲啦!】 谢清风在脑海回道,“我也觉得不能独自面对皇帝,那你能让皇帝不召见我吗?” 【不能。】系统帮不上忙,闭嘴后默默在谢清风脑海中调出几本书。 《如何进行向上管理》 《向上管理:做高效能下属》 《高难度对话》 《关键对话》 谢清风选择无视这纯给他添乱的系统。他试图跟面前带领他的太监说话,但人家根本不稀得搭理他。 罢了,自己无权无势的,人家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穿着紫色太监服,确实没必要给他面子和他说话。 “皇上,谢清风学子来了。”梅太监带着谢清风在门口候着,轻轻敲门等待里面的回应。 “进来吧。”深沉的声线从里面传来。 谢清风双膝跪地,额头触地行三跪九叩之礼,“草民谢清风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后没得到回应都不敢起身,更别说抬头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礼怎么行,只是路上临时在系统里搜了个视频学了下,希望皇帝不要揪他的礼节错漏。 万恶的封建社会!!跪来跪去的。 “起来吧。”萧康元有些好奇地看向面前这名小童,“长相倒是周正。” “谢陛下。”谢清风起身,但始终遵守礼节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你就是写出派种田能手去教化农家和田埂引水策论的谢清风?”萧康元缓缓说道。 “回陛下,是草民。”谢清风低头道。 “说说你为何觉得田埂引水可行?”萧康元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这个强装镇定的稚童,突然想起自家二儿子小时候和他一副德行,便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说不出来,朕就罚你永远不许科举。” “欸?圣上!这可说不得,您可别吓着我学生!”晁宏浚连忙把谢清风护在后面,有些严肃道。 “哎,得得得,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萧康元无奈道。 “您现在可是圣上,君无戏言,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怎么敢赌?”晁宏浚又暗戳戳内涵萧康元强行让他致仕这件事。 “不逗你这学生行了吧?”萧康元笑道,“你这小童就说吧,就是说错了朕也恕你无罪。” “喏。”谢清风恭敬地行礼后回道。 第94章 娓娓道来 谢清风给皇帝萧康元行礼后,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如果要实现田埂引水的话.......” 他从地形勘察、规划布局和田埂设计、施工前的准备、适合的土料、挖渠道和后期维护等各个方面都讲述了一遍。 还为了使自己的说法通俗易懂点,还从晁宏浚的桌上拿了张纸给皇帝二人画图,让他们更容易理解些。 萧康元和晁宏浚二人也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之人,但听谢清风描述他的构想之后,或许农民的收成会变得更好,而且还很节省灌溉时间。 农民们就会有更多的精力去开垦那些无主之地,田埂引水实施之后,说不定粮食的收成能翻上一倍。 毕竟农民是以土地为生,到时候再颁布条政令准许他们开垦些荒地,圣元朝的百姓生活就能变得更好。 萧康元看向谢清风的眼神都有些火热起来,他在位期间说实话其实并没有做出多少改善民生的政绩,只能是中规中矩维持朝堂稳定。 但若是谢清风这法子颁布下去,说不定史书中也有他萧康元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清风说完田埂引水的好处后,突然掀开袍子跪下道,“圣上,这只是小子闲来无事瞎捉摸出来的法子,但这田埂引水有个很大的弊端。” “哦?”萧康元皱眉,“说说看。” “回圣上,这田埂引水需要因地制宜,并不是所有的地形都能使用,只要地势较低的地方能用,而且需要有人定期维护。” “若经年有雨水冲刷的话,可能会塌。”谢清风低头道。 萧康元坐在太师椅上转着手中的珠子,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出声道,“罢了,那这个田埂引水就先放在一边吧。” 他知道谢清风的这个田埂引水是非常好解决南方农田缺水的办法,有些地方不能用也没关系。 真正让他放弃这个法子的是谢清风说的需要定期维护,这就意味着朝堂经常要往下面拨款去维护。 拨的款还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到时候政令没落实白花了那么多钱。 等日后他清掉一些蛀虫后再说吧。 “不过你那第一条策计上写,可以让熟练的老农去教其他农民种地这法子倒是可以。”萧康元踌躇了片刻,正打算让谢清风写个折子上去时。 晁宏浚连忙开口道,“陛下,让老臣来写吧,他那乳臭未干的娃子连折子都没见过。左右是同一条意思,还是微臣有经验些。” 他可不是想贪吞谢清风的功劳,而是对谢清风有几分爱才之心,谢清风年纪还太小,过早推上去站在风口浪尖也只会是个炮灰。还是把他按下来,历练一番再上去吧。 “行,那就晁爱卿来写吧!”萧康元并没有拂晁宏浚的面子,后面喊了小梅子进来,给谢清风赏了一捧金瓜子。 圣元朝的皇帝们向外出游一般都是赏金瓜子,毕竟宫里的赏赐品又贵重又易碎,在路上实在是不好带。 所以从太祖皇帝开始,他们出游的时候赏赐的基本上都是金瓜子。 “谢陛下。”谢清风恭敬地行礼后告退,捧着金瓜子离开房间。 哎,这金瓜子其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皇帝的赏赐又不能花,只能看,还得日日焚香将它供起来。 金瓜子背后可是印着:皇帝亲赐这四个字的,谁敢拿出去流通啊? 他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个,还是决定先放宿舍,找个盘子供起来吧。焚香什么的,左右那宿舍其他人都被淘汰,只有他和连意致在住。 等皇帝走后,他不做也无事。 【宿主,您明明有解决高地势田埂引水的法子,您上次还看了系统内改造版的水风车。为何不借此在圣元帝面前讨个好呢?】系统不理解,明明能用这个法子让皇帝记住的。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用田埂引水的办法。”谢清风言简意赅地说道。 【为何?我有些前任宿主们一有能见到皇帝的机会,都给圣元帝献策后受到重视,官位升得很快呢。】 “那他们的下场呢?” 【都不太好。】系统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明明都是对国家有利的政策和发明,为何最终都被皇帝下令杀死。 明明留着他们一条性命,能创造更好的社会,极大改善人民的生活。 “统啊,人类有句话,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谢清风认真地看着系统说道。 【宿主,您说。】 “屁股决定脑袋。”谢清风说完后,从柜子里找了个装水果的盘放金瓜子。 皇帝是封建主义的产物,他只是想维持自己的统治和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已。如果虐待民众会让他们的名声更好或者更能巩固自己的统治的话,第一个向百姓操刀的就是圣元帝。 怎么说呢,他的前辈们太信任皇帝了。 换句话来说,是太信任封建主义了。他们拿出来的东西,但凡有一样能威胁到皇帝的统治,或者说但凡有一样能造成生产资料的重新分配的话。 这些东西都是斩向他们头颅的铡刀。 【那......】系统惊慌,【那宿主您不会消极怠工吧?】 谢清风不会打算在这边磋磨一世和它同归于尽吧?这可是它最后一次任务机会了呀! “你觉得我消极怠工了吗?”谢清风白了系统一眼,“你见过八岁的县试府试双案首?!” 【也是!那宿主加油!!】系统看了眼面板的任务完成进度条,确实在不断推进中。 “呵,光靠我可没有用,你能不能发挥一下高等智慧生物的作用啊?就给几本书、掩饰性别和一两次应急保命?又不是我愿意来的!别人穿书的系统作用可大呢。” 系统听到这里,默默说了句,【这不是统子没能量嘛.....再说,有能量的时候不是解锁了应急保命功能嘛。】 “呵,应急保命功能不是我问,你主动告诉我了吗?”谢清风幽幽道。 【万一到了那一步,系统会自动触发嘛,反正统子已经和您签订了任务者意向协议,你是和统子绑定在一起的。】 【而且统始终和您是一体的,有能量啥都好说嘛。】 “也包括直接杀掉圣元帝我们自己登基?” 第95章 那怎么可能呢 【那怎么可能呢?】系统连忙否定道,【要是能直接杀死圣元帝的话,那我们早就杀了,直接在这边重新建立一个政权。】 【宿主请正视我的身份,我是辅佐系统,不是皇帝系统。】 “好吧。”谢清风失望,要是系统说可以的话,那他就改变路线直接把主线任务变成给系统恢复能量了。 要是能直接杀死圣元帝自己掌握权力就好了。 说实话,刚开始科举念书之人都是抱着忧国忧民之心去做官的。 可官场上诡秘沉浮,刚开始想做实事是很难的事情。 就连皇帝自己想做实事都被百般阻挠,更何况你一个无名小卒。 任重而道远呐。 不过今日圣元帝召见他之后,给了他一个教训,他决定日后关于策论之类的文章,尽量藏着点拙,可以稍微创新但是不能创新太过。 他现在还只是个童生呢,手上什么权力都没有,万一写的那些策论动了某些人的蛋糕被传出去,自己就算有八条命都不够死的。 致远轩内。 谢清风走后,萧康元又回到太师椅处躺着,“看来你对这小子很是看好啊。”他还没见过晁宏浚这么护着一个小辈。 生怕自己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晁宏浚都多久没有写过折子了。 “还好吧。”晁宏浚乐呵呵笑道,“我书院里的学生嘛,自然是多加照顾点。更何况这小子确实是有几分才情,值得培养。” “才情是有几分,但有些地方过于稚嫩,还是个那么小孩子,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萧康元本想把谢清风这篇策论公布出去,让谢清风给他看中的几个寒门子弟分担点压力。 既然晁宏浚想留着他,那便留着吧。 随后二人的话题不再停留在谢清风身上,越聊越远。 ———— 自从谢清风被皇帝召见并且被赏了金瓜子之后,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同窗对他态度的变化。 以前都是把他当空气,现在在饭堂偶遇时都会主动点头跟他打招呼。 其实他们都很想知道皇帝召见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作为谢清风好兄弟的连意致,在当天晚上就大咧咧地问了。 “清风,那位召您啥事儿啊?”连意致用气声说道,“你不会是某个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吧?” 谢清风听到这连忙惊慌地望向门口,还好门是关着的,连忙用手捂住连意致的嘴,“你可别乱说啊!” 连意致的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大脑在那瞬间失去了思考,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荡。 “圣上叫我是因为我那篇入学考试的策论!”谢清风解释道,“因为那次院长觉得我那篇文章还可以.......就是这样。” 谢清风讲了一大堆,但连意致基本上没有听进他在说些什么,视线一直落在谢清风那白皙的手上。 又香又白。 原来清风的香胰子是这个味道吗?他平日也用香胰子洗澡,何故没有这么香? 害羞的情愫如同潮水快要将他淹没,连意致立马低下头慌乱答道,“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还好天黑谢清风看不清他的脸。 “连兄,你这脑洞也太大了。”谢清风失笑道,他怎么可能是皇上流落在外面的孩子呢? 连意致都没有问谢清风脑洞是什么意思,匆忙地说了句困了要睡觉后就躺床上了。 他都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东西!清风家里就他一个男丁,那不是造孽吗? 谢清风有点懵,连兄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想和他说话了,他不是看过自己那篇策论吗? “连兄.....你怎么了?” “啊?没事,清风我就是突然好困,你也知道的我睡眠一直都是一阵一阵的,现在困意来啦!”连意致答道。 谢清风这才放心下来。 圣元帝并没有在寒鸦书院呆很久,只呆了十天左右,在快要过年之前便启程回京了。 在离开的前一天,萧康元给第三级的甲子班讲了半个时辰的学。不过这个课程谢清风他们是没有资格去听的。 寒鸦书院只有三个年级,也就是说学子们只能在寒鸦书院内念三年书。不过若是夫子们唯一的亲传弟子的话,那就能在寒鸦书院无限期地待下去。 但目前除了张夫子有亲传弟子之外,其他夫子都没有。 皇帝的仪仗离开寒鸦书院之后的当天下午,谢清风他们这一级,除了谢清风之外的所有被举荐免试入学的学子们全部都去张夫子那里办了退学手续。 这可把张夫子乐得要死,这个平日里经常板着脸的夫子,笑容好几天都没有下来过。 随着天气变冷,新年也越来越近。 同窗们也暂时告别平日里苦读之态,帮着一起挂上大红色的灯笼。 红色的灯笼映照着建筑的古朴,为它增添了几分温暖喜庆。书院的门环上也系着红色绸带。 书院两侧的积雪并未完全融化,庭院中央的银杏树伸展着枝干。 谢清风正站在树下打太极拳,听到连意致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清风,你要稍信回去不?我家仆人刚走水路到门口。” “要!”谢清风正愁着如何寄信回去呢,连意致家走水路,应该能在半个月内就送到。 他出门前拜托过杨子,他是村里被启蒙不久的孩子,字倒是能认全。给了他二十文钱,让他帮忙念下家书给奶和娘们听。 谢清风老早就写好了家书,可是听说大雪封路,山脚下的送信驿站不送了。 还好连意致家里派了人来,不然估计这封家书要好久才能送出去。 谢清风以前一直认为出门后还想家的人很矫情,现在他彻底转变了想法。别说,出来这么久,他还真是有点想.....家。 大年三十那天很快就到。 这是谢清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没有和张氏她们一起过的年。 “清风!快来,杨阳他们几个在围攻我,快来帮我打雪仗!”连意致在院中央喊道。 “来了——” 第96章 永康36 永康36年。 又是一年寒鸦书院的招生季。 自从四年前圣元帝来寒鸦书院讲完课之后,已经没有推荐免试入学的学子了。门口站着的全部都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求学的学子们。 “谢师兄,来这边帮一下忙!”一名圆脸师弟向谢清风招手道。 “马上。”谢清风拿着手中的花名册小跑走向招生处。 “来寒鸦书院报名的学子愈来愈多啊。”谢清风感叹道,他那年还没有那么多人。眼见着这招生处的横廊都站不下,很多学子都排到门口了。 圆脸师弟拉开凳子等谢清风入座后也坐下答道,“是啊,今年估摸着能来两千多考生呢,但咱们学院还是固定不变只招二百人。” “这么多人?那咱们得抓紧时间登记了。”谢清风打开登记簿立马开始干活。 “姓名?” “籍贯?” “功名?” 还好天气并不是很热,不然在外面排队的学子们可遭罪,得排五六个时辰。 谢清风早知道不答应张夫子这个活计了,就是单纯地抄抄写写也很熬人的,五六个时辰下来手都有些拿不住笔。 报名处就十个人在干报名的活,一个人辨认功名凭证另一个人负责抄写,效率拉到最满都从白天干到天黑。 明天还有一天。 圆脸师弟和谢清风一样,是第一次干招生的活,一天下来整个人都累得瘫软在座椅上。 “谢师兄,师弟我已经对人的脸有些陌生了。” “我也是。”谢清风同样点头,不过书院里有新鲜血液的注入也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呢。 谢清风在期待新生时,报名的学子们对谢清风也充满了好奇。 由于此次来参加寒鸦书院入学考试的学子过多,书院内的宿舍不够,故而大多数学子都选择在山脚下的镇甚至隔壁镇的客栈住下。 故而很多学子会在大堂中进行简单的社交活动,而共同话题除了书籍知识,就属谢清风的样貌被谈论得最多。 “话说今日登记的那名师兄,长相着实出众呐。” “确实,世间有君子,温润若琼玉。” “在下站在隔壁队伍都注意到那位师兄了。” “平日里我那好友总要问我:他与徐公孰美?今日见到那名师兄也安静起来。” “好啊你个张兄!我拿你当好兄弟,你拿我打趣!” 宽敞的空间内站了一大堆等待入住客栈的学子,掌柜的正疯狂拨弄着算盘招呼客人。 等待学子们正是无聊的时候,刚好有位学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讲讲谢清风的来头,于是大家都不说话认真听他说。 “谢清风谢师兄可是晁院长的亲传弟子呢!” 第一句话就像是水瞬间滴入沸油般,学子们都心惊。 “这谢师兄什么来头?晁院长以前可是正一品大阁老呢!” “对啊对啊!他的身世肯定不一般吧。” “我猜是哪位贵人的孩子。” “不不不,你们都说得不对。”那名学子摇头道,“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子。” “!!” “真的吗?” “当然啦,我堂哥可是在寒鸦书院二级乙班念书呢,去年放岁假时他告诉我们的。”那名学子信誓旦旦。 在场的农家子弟和寒门子弟听到谢清风被晁院长收为亲传弟子后,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第97章 焚文 “既然谢师兄能够凭借寒门崛起,那我等......岂不是也有机会?”寒鸦书院还有好多夫子都没有亲传弟子呢。 寒鸦书院的夫子们最低都是举人级别的,随便当一个夫子的亲传弟子都让无权无势的他们受益无穷呐。 “戚——”大厅中央身穿青灰色交领长衫的学子不屑地嗤笑道,“你们还想跟谢师兄比?谢师兄可是县试和府试的双案首!” “这有啥?咱们里面也有双案首的老兄在啊。”客栈中有几名学子不忿道,怎的还小瞧人呢? 这些年获得双案首的人算下来也不少呢。 “谢师兄中府试案首才八岁,你们能和谢师兄比?”这名青灰色交领长衫的学子对着右上方拱手致敬道。 “八岁?!” “难怪了。” “那在下心里平衡了些。” “我也是。” 学子们议论纷纷,没想到谢清风师兄居然有如此天资。 而众人讨论中心的谢清风在第二天招生时,感受到学子们热烈的目光时有些不明所以。 但谢清风也没有过分纠结,因为第二天上午的招生还没有弄完,师父就把他叫到致远轩了。 “老师,您叫我?”谢清风推门而入,行了个学生礼。 “嗯,清风,坐。”晁宏浚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新收的这个徒儿,“你想明年下场院试吗?” “回师父,弟子觉得都可以。”说完后谢清风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师父让弟子什么时候去考试,弟子就什么时候去考试。” “行啊,那你就十年之后再科考吧。” “好啊,弟子无所谓。”谢清风耸肩。 “你个逆徒——”晁宏浚作势要拿桌子上的戒尺打他。 谢清风可没有傻站着挨打,连忙起身跑到离晁宏浚几米远的地方站着。 “弟子这是尊师之道。”谢清风嬉皮笑脸地给晁宏浚作了个揖。 “行了行了,把你这吊儿郎当的行径收一收,说正事儿呢,一天天的也没个正形。”晁宏浚边收戒尺边嘟囔道。 他这个关门弟子啊! 刚开始看谢清风的文章以为他是个早熟的孩子,没想到他居然整日上蹿下跳的,看起来一点也不稳重。 本来他不想再收学生了,可谢清风的天资实在是令人羡慕,可以说能让人嫉妒的程度。要是谢清风再早生个几十年和他在一个年代竞争,他晁宏浚可容不下他。 四年前皇上走后晁宏浚刻意嘱咐下面的人多打压谢清风,让他不要尽早冒头。 或许是因为他的打压,后续谢清风没有再写出什么值得被探讨的文章,在寒鸦书院的表现一直平平。 晁宏浚事务繁多,感叹了句可惜后没几日就将谢清风变平庸这件事抛在脑后。虽然他前半生一直居于庙堂,但手下的学生也不少,天资聪颖到最后泯然众人矣的“神童”多了去了。 就算谢清风是因为他的打压而变得平庸,作为上位者的他也不会觉得愧疚。 直到两年前中秋节,他夜里睡不着上山散心时偶然发现谢清风在山里烧纸。晁宏浚第一反应就是:气煞他也! 前些日子他正好听邓维说某些文人在山上焚稿,写一些酸诗腐词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境地。 他当时听到这种行为都忍不住嗤笑,真有才干怎会连乡试都过不了? 没想到自家书院也有学生效仿! 简直是有辱斯文!!! 晁宏浚走上前抢过谢清风手中的文章,他倒要看看写的是什么东西! 好的不学,学那些附庸风雅的酸儒秀才。 晁宏浚一目十行,看完后心神大震,眼神充满遗憾地望向那些被烧掉的几张纸,这小子在策论上确实是有点天赋。 虽然行笔略有青涩,但仔细看那几条计策确实比较贴合圣元朝的形势,可行性很高。要是朝堂上全是谢清风这种官员,何苦圣元朝不兴盛呢? 刚想开口大骂的嘴对上谢清风略带几分不舍的红眼眶,晁宏浚默默又闭上了。 他哪里还不明白呢!前两年对谢清风的打压太过了,这娃儿以为他不想让他入仕途。 从那几篇文章就能看出他想要报国的心从未停止,他还是个十岁的小童啊!前些日子自己还以为他是真的趋于平庸,原来是小小地藏拙。 晁宏浚望着谢清风叹了口气的同时,谢清风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准备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晁宏浚了。 这两年他暴风吸入系统中的书籍知识,基本上能解锁的书籍区域块都给解锁了。前些日子突然系统弹出一个窗口,拜入名师门下可获得肉体强度增幅。 师父的名望程度越高,增幅点越高,最高是20点。 圣元朝的拜师制度和其他朝代不同,读书人启蒙时或者在私塾中拜的老师都只是夫子,只有去官府拟定师徒文书正式绑定在一起的才是正式的师父徒弟。在科举考试途中,不管是县试、院试、乡试等主考官取中学子们虽然名义上也算主考官们的学生,但这种并没有拟定师徒文书,也不能算得上真正的师徒。 这种“门生”关系对无权无势的科举学子们来说虽然不正式,但能和主考官攀上几分交情,也是有几分效用的。 很多官员也都很乐意担任主考官,毕竟科举考试是圣元朝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门生”虽然不是正式的师徒,但也是一种特殊的关系网,可以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再说了,典试一方也是对官员政治生涯的重要肯定。 谢清风看到系统的这个弹窗两眼直接放光,这可是增强肉体强度啊!!!谁看小说没看过一句话: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虽然这狗系统有时候不靠谱,但它提供给他的东西,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这可是20点的肉体强度啊,谢清风是绝对不会放弃薅这波的羊毛机会的。 寒鸦书院里谢清风最喜欢的夫子就是邓维,在这个窗口弹出来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但邓夫子只增加0.1个肉体强度。 谢清风将寒鸦书院里面所有的夫子名字全部都输入进去,全部都只能增加0.1个肉体强度。 他咬咬牙,将院长晁宏浚的名字输入进去,系统弹出:20点肉体强度。 第98章 准备院试 谢清风都被系统给气笑了,这系统潜在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他拜院长为师吗? 系统弱弱地为自己辩解:【宿主,除了晁宏浚还有另外二人能增加20肉体强度呢。】 “嗯哼?” 【皇帝:萧康元、阁老:林茂德。】 “呵,行了。”谢清风抬手示意系统不用再说了,拜那俩人为师更是天方夜谭,还是近在咫尺的晁宏浚吧。 不出意料的话,看完那篇文章后,现在他在晁宏浚的心里应该是被他打压得欲报国而无门的早熟神童形象。 开玩笑,那可是自己精雕细琢了好几个月,又稚嫩又有真货又符合圣元朝国情的文章呢! 果然,两个月后书院夫子们对他无形的排斥打压完全消失,他在晁宏浚的再三“暗示”下拜了师。 其实谢清风没来这个世界之前,他会觉得自己的这些行为十分不符合常理,根本就不是正常小孩应该有的思维方式,就算是神童也不可以,他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童的存在。 即使司马迁的《史记?卷七十一?樗里子甘茂列传第十一》中有史实提到过甘罗:甘罗者,甘茂孙也,年方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其聪慧过人,善应对,吕不韦甚器之,常使与政事。 谢清风还是依旧认为一直觉得历史上甘罗十二岁拜相只是人们虚构的天才,因为文中对他的描写就像是突然插入的一般,也没有什么甚大的后续。 十二岁的小童能懂啥,连价值观都没有完全形成,怎么去跟那群历经千帆的老狐狸们斗? 可自从谢清风来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发现,甘罗十二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装“神童”也是有逻辑可循的,遂装傻到4岁便开始慢慢“早熟”。 因为哪怕只是大羊村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的五六岁小孩,他们都过早地懂事,艰苦的条件致使他们必须快速成长起来适应环境的变化来生存,以至于从眼神中就能看出几分沧桑。 那些权贵大户人家的孩子们虽然前后有很多奴仆使唤,也不需要考虑生存条件的事情。 但圣元朝的教育强调“早慧”,权贵大家长们很重视孩子们的道德教育和礼仪培养,而儒家思想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孩子们在家庭和夫子那里接受的教育也会使他们在思想和行为上较为成熟。 所以谢清风的“早熟”在这个时代并不会显得非常神异。 —————— 自从晁宏浚让谢清风明年春下场院试之后,系统甚是欣慰的一点是,自家宿主终于进入学习的状态了。 在书院的这四年里,宿主更多的学习时间是在空间内,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在空间外学习得较多。最重点的是,谢清风在系统空间内读的书大多数都与科举考试无关,反而是杂书。 院试是圣元朝学子们正式踏入士族的第一场考试,对于很多平头老百姓来说,童生就已经是“功名”了。 但其实童生只是代表进入了科举考试的预备阶段,并不是功名,只有通过各省学政主持的院试获得“秀才”功名之后,才算是真正拥有了科举的学籍,正式踏入“功名路”。 谢清风的科举之路才刚起步就开始看杂书,这让系统也有些着急,见识过谢清风拼命读书的模样,他突然间松懈下来还真是让统有些焦虑。 不过还好现在宿主终于步入科举学习的正轨啦! “嗒——”谢清风放下手上的笔,活动了下手腕,房间内回荡着关节扭动的声响。 在寒鸦书院的这四年,不管是在经义还是策论之道,他感觉都自己学有小成。尤其是在完全看完系统认为的“杂书”之后,他每看一本新书都有新的体会。 正式拜师后,他以为会和大部分后世学生报了大导师的硕士一样,会把学生丢给手下的小导来带。 毕竟大佬们实在是太忙了。 出乎谢清风意料的是,师傅居然会亲自带他,经常把他叫过去考学。 谢清风明日就要启程回应封府府城参加两个月后的院试,本想今日去师傅那拜别一下,谁知依旧吃了个闭门羹。 自从去年师傅让他下场院试之后,谢清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师傅。不过他也不诧异,毕竟是大佬嘛,就算“退休”了也免不了政治斗争。 这个泥潭只要是进去了,就休想干净地出来。 晨曦初露,微光似金缕。 谢清风一袭青衫,负笈在书院门口缓缓上了马车。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远处青山如黛,连绵起伏,在薄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回头望去,书院那朱红的大门,在微光下显得愈发庄重而亲切。 【宿主,您这是不舍?】系统有几分不解,谢清风这四年在寒鸦书院几乎都在埋头苦读,连意致也并没有在寒鸦书院学满三年,在学制的第二年结束后便回去下场院试了。 所以谢清风在寒鸦书院内也没有什么好友,多数是点头之交,为何还会有不舍的情绪呢? 系统这一问,谢清风也有点懵,以前在现代他背井离乡求学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对某个环境的不舍。 “我也不知道。”谢清风低声道。 不过这也没有他过多地困扰,人嘛,就是多样化的。 回去的马车脚程快,只花了十八日便到了应封府。 院试不像府试和县试有固定的考场和考官,而是由朝廷临时指派,地点和人员都可能随时变动。 院试的考官通常是礼部推举的提督学政,他们全权负责每年的出题、监考以及评判试卷。每个道的提督学政任期只有一年,到期后要么往上升要么移换到其他道继续任职提督学政。 提督学政这个活在礼部员外郎们眼里可是个香饽饽,虽然学政是地方的正五品官,在别人眼里远远不如中央员外郎的从五品官有含金量。 第99章 学政 因为礼部员外郎虽然享受着从五品的官阶,但往往被繁琐的行政事务所困,难以有所建树。 相比之下,提督学政虽然身处地方,却能够在科举、教育等关乎圣元朝未来的重要领域发挥重要作用,其影响力和成就感自然远非礼部员外郎所能及。 更何况礼部员外郎想要升迁到礼部郎中这一职位,提督学政这个位置几乎是必经之路。 故而不管是想下放还是想升迁的员外郎们都对这个提督学政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前些年应封府的提督学政都是其他府的学政换过来的,故而今年的学政变成了礼部下来的员外郎郑光中时,众考生们苦恼得要命。 谢清风一进客栈的门,便听到众学子们抱怨的声音。 “唉,没想到今年居然轮到咱们应封府换学政大人了。” “就是啊,世事无常啊!”一名学子边叹气边说道。 “我把各个道的学政们喜欢的文风都写过,谁知道今年咱们居然没有轮换!唉,在下深感无力。” 还有的考生更是夸张,欲潸然泪下,“想我寒窗苦读二十余载还是童生,此次若再不中,科考之路恐怕就此断绝!” 不过也有乐观者,“诸位莫要如此悲观,往年其他州府也是由礼部的大人们担任提督学政,照样有考中秀才者。” “是极是极!金之质也,所居之地无论焉,恒能耀其光华矣。” 谢清风进入客栈时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默默地叫上店小二帮自己把行李搬上二楼。 换学政这点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虽然他去年也把往年学政们喜欢的文风模仿了一遍,但他并没有把宝全部都压在这上面,到时候视题目随机应变。 因为考官喜欢的文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永康6年有位学政特别喜欢浮夸的文风,诸位考生们便投其所好专门练习遣词造句。 谁知永康8年时,他竟然把所有辞藻华丽的文章黜落一大半,留下的大多都是比较务实的文章,令人唏嘘。 离院试的时间越来越近,客栈下面吃饭时聚集谈天说地的学子们也越来越少,大家都紧闭房门准备自己的考试。 在一股无名紧张的气氛下,院试那天终于来了。 谢清风住的那家客栈离考场并不远,走路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 院试和府试的流程基本上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就是考试期间完全不能出来,吃喝拉撒都在号舍解决。 连考五天,第一场帖经,第二场墨义,第三场八股文的经义,第四场试帖诗,第五场策论。 别说,这还真是个体力活。 尤其是初春,风未暖,晓雾尚凝成霜。考场的衣服只有薄薄的一层,轻得风一吹就飘起来。 这个天气正是风寒之邪易侵犯人体的时候,在这个时代要是不慎感染了风寒,及时放弃倒还好说,若是在小号舍中强撑的话,估计小命都得丢在里面。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此时的谢清风,他自从被系统加了20点肉体强度之后,几乎每天都会锻炼两个时辰,不然精力无处释放,晚上完全睡不着。 谢清风是个比较能熬夜的人,但主动熬夜和被动熬夜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铛铛铛”—— 书吏敲响意味着开始考试的锣。 谢清风拿到试卷后,看到早已烂熟于心的句子时也并没有松懈,沉下心提笔缓慢地写着。 前四场对谢清风来说都是较为轻松的,他站起来伸伸腿扭扭腰,活动一下,终于要到最后一场策论了。 这四天考试倒是没有怎么折磨他,主要折磨他的是旁边号舍的考生。 第二场隔壁号舍的考生好像就感染了风寒,晚上不停地咳嗽,就跟破了的风箱似的。 不过感冒了咳嗽也是人之常情,谢清风倒还能忍受,最重要的是那老哥上的大便贼臭啊! 仿佛是无数个被闷坏的臭鸡蛋,混杂着腐烂的菜叶和沼泽的味道,浓郁且刺鼻。 如果不是考场内不许说话,估计谢清风真的要骂出声。 还好还好,只剩下最后一场了。 谢清风静下心继续写卷子。 题目并不长:古之善治者,必明理财之道,赋税为国家用度之基,民生疾苦之所系。赋税之制屡经变革,或轻徭薄赋而民富国强,或横征暴敛致民不聊生.......且夫为今之世,当如何酌古准今,立赋税之良规?田赋、商税、杂捐等,何者宜增,何者宜减? 题目大概意思就是让考生讨论一下税赋之制与国计民生。 圣元朝的税赋之制比较严苛的,但类比前朝却又较为宽松。 对于赋税这个题目,谢清风在考试之前就已经练习过很多次。 再次在院试考场上看见这个题目时,不知道为什么谢清风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感。 一点都没有压中题目的欣喜,反而是一气呵成地写完后静静地等待交卷时间书吏进来收卷。 走出考场后,谢清风唯一的想法就是终于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了,还不考完他感觉真的会被毒气弹给臭晕。 要不是旁边号房那名老兄最后是晕的不省人事被人抬出来的,他定要跑到他面前臭骂一顿。 真的太搞心态了。 院试考完三个月后才能出成绩,谢清风决定直接回大羊村。 反正中榜名单府城发榜几日后也会在县衙礼房里公示,到时候直接去县城看自己是否中了就行。 ———— “奶!”二丫拿着厚厚的信纸蹦蹦跳跳地从镇上回来,“狗儿寄信回来啦!” “二丫,快!念念上面写着啥?”张氏连忙盖上锅盖从灶台上下来。 林娘也不择菜了,擦擦手也往二丫的方向走。 “奶!!”二丫听到张氏对她的称呼,跺跺脚表达自己的不满,“奶奶!!!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嘛,叫我谢思蓁!!” “二丫这个名字太土啦!” “好好好,思蓁。”张氏无奈地应和道,但下一秒脱口而出的依旧是:“二丫啊,你现在是咱家的读书人,快念念你弟写的啥。” 第100章 回家 眼见着二丫瘪嘴马上要跟张氏闹一番的架势,张氏连忙告饶道,“二丫,你就饶了奶吧,你们这俩字念起来实在是拗口极了。” 她这个农村老妇人不识字,只能依葫芦画瓢地念,念也念不标准,每次都是囫囵糊弄一下,平日里喊喊小名得了。 “行吧行吧。”二丫撇撇嘴,最终还是放过了张氏,毕竟奶有时候连清风的名字都会念错。 自从狗儿读书后,就一直都在教她和姐姐认字。 她和姐姐学了好几年才堪堪把字儿给认全,在能独立看书后,她和姐姐就想换个名字,大丫二丫什么的太难听了,一点蕴意都没有。 可她们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随即写信去问谢清风。 回信两个名字:她是谢思蓁,姐姐是谢静姝。 她真的可喜欢狗儿弟弟给她取的这个名字了!谢思蓁! “蓁”取自《诗经·周南·樛木》中的“其叶蓁蓁”,象征茂盛、繁盛,整体寓意女孩子智慧、充满生命力。 狗儿给姐姐取的名字,姐姐也欢喜,很贴合姐姐的性格。 “静姝”取自《诗经·邶风·静女》中的“静女其姝”,意指文静美好的女子,这个名字古典又富有书卷气。 “奶,娘,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青州府这边下大雪,不知你们那边天气可好........”二丫一字一句地将谢清风写的东西念出来。 还没念完面前的张氏和林娘就已泪眼婆娑,这孩子还是个女娃,这么小就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而且每次来信都用轻松的语气来宽慰她们。 这得吃了多少苦啊! 直到二丫将所有的字念完,院里陷入一股诡异的平静。 “二丫啊,狗儿说啥时候回来来着?”张氏似乎有些没听清,再问了一遍。 “奶,弟弟说好像是院试完第二天就回来。”二丫也有点不确定,再次仔细地看了看纸张上的字。 “对,没错,就是院试完就回来!” “院试是啥时候来着?”林娘连忙问道。 自家有人要科举,不管狗儿今年下不下场,二丫也会将这些时间早早地打听清楚了,“六天前。” “那狗儿今天就会到?!”大丫随着年岁的长大也沉稳不少,这个消息让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是吧?!”二丫的话音还没落下,大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奶——娘——大姐——二姐——我回来啦!” 张氏三步并作两步打开大门。 门口她从小带到大的乖孙就傻乎乎地站在谢信的牛车旁边对着她挥手。 张氏一把将谢清风抱住,“奶的好乖崽!吃了苦哟!” 林娘的鞋子也在地上蹭出急促的声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脚步顿了一下后也加快速度走到自己孩子的跟前。 “臭小子,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二丫眼眶也有点泛红,捶了谢清风一拳。 谢清风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我这不是在信里说了嘛!” “那信走得那么慢,我们才刚收到呢。” “那就怪不得我咯。” “臭小子,找打!”这下不止是二丫,就连大丫都忍不住打他。 “好啦好啦,咱们进去吧,我给你们在省城买了些东西。”谢清风将钱结给卸货的马车车夫后,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家。 “哎呀,回家还买什么东西,真是的......”张氏听到谢清风还买了礼物,忍不住嘟囔道。 她们啥都有! 自从卖了猪大肠的方子后,手里有钱生活也富足起来,没啥要添置的东西。 谢清风只当没听见张氏的话,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听见有礼物的那个瞬间嘴角有悄悄勾起。 “奶,这是给你买的簪子。”谢清风从包里拿出一个沉香木簪,簪身雕刻着简约的福纹,寓意着福寿安康。 端头圆润厚实,摩挲起来手感极好,不扎手也不易滑落,每处细节尽显岁月沉淀出的安稳韵味,正是老年人一看就喜欢的款式。 张氏接过簪子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俺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戴什么簪子啊?也不怕害臊的!” 林娘和大丫二丫自然没有被谢清风落下。 送给林娘的是一个类似羊脂玉的镯子,具体是什么材质谢清风也不太了解,不过质地确实细腻,莹白中透着暖黄的光晕,林娘拿到就爱不释手。 送给大丫和二丫的就是时兴小姑娘们喜欢的首饰。 一家人围坐在大桌前,张氏近些年有些怕冷,故而家里的火盆到现在还在桌下放着,房间里暖洋洋的。 大家都认真地听谢清风缓缓讲述这几年在寒鸦书院的趣闻。 拜了院长为师这件事他不打算跟她们说,她们知道过多也不好,只说拜了一位夫子为师。 其实谢清风刚到寒鸦书院的时候,是想着每年都回来一次。但古代的交通工具实在是太慢了,青州府离应封府又远。 来回要花四个多月,这就大半年过去了,更何况在家也待不了多久。 直到谢清风讲到这几天院试时旁边那号房奇臭无比时,油灯芯子“啪”地爆了个灯花,林娘手里半块饼都惊得掉进菜汤里。 她沾着面灰的手往围裙上胡乱蹭了两下,“娘的乖崽呀!你去参加院试了?!”林娘的话问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她们以为狗儿在信里说院试完第二天回来,只是代表一个时间,并没有说他要去参加院试。 天老爷,狗儿还这么小就去参加院试了?还是一个人去的,也没有个人照应着,那得吃了多少苦啊! 林娘和张氏听到谢清风去参加院试后一点都没有生出他能不能考中的念头,而是望着谢清风单薄的脊背担忧极了。 自从谢清风决定举业之后,她们只要听到有人谈论科举之事就会停下来侧耳听。院试可和府试不同,院试的五天必须得待在考场里面写题呢! 这正是初春寒气未散的时候,考场里肯定冷。 “考场上可给备炭盆?” “有的,娘......”谢清风话没说完,二丫突然蹦起来撞翻了条凳。 动静挺大吸引了全家的目光,她立马扶起凳子悻悻地笑了下,装作捡筷子蹲在地上用手指头偷偷掐自己大腿——乖乖,她上个月在土地庙里文曲星像前供了点心,还诚心诚意磕了三个响头许的愿成真了?! 自己真的要成为秀才的姐姐了?! 二丫对谢清风存在天然的聪明滤镜,她家狗儿弟弟天生就是会读书的料! 第101章 回家2 面对娘亲和奶奶心疼的眼神,谢清风拍拍胸口道,“娘和奶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书院有武术课,我每天都会蹲一个时辰马步,身体英朗着呢!” 说着说着便站起身作势要打一套太极拳给她们看。 “行了行了,别耍宝了,快吃饭吧。”张氏见谢清风这架势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提起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这几年谢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张氏和林娘的手艺也越发精进,不像前几年那样省着油盐放。 桌上的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二丫一边搅动着碗里的汤,一边好奇地问道:“狗儿弟弟,那你院试的时候真的见到了五品官的大老爷吗?” 大丫也停下筷子好奇地望向谢清风。 谢清风放下碗筷,笑着摇摇头:“没见着。”他轻轻抿了一口汤,继续说道,“除非能考中前十,否则平常是见不着学政大人的。” “原来是这样啊。”二丫点点头,“说来也是,要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大老爷,那也挺不安全的。” “那狗儿能再跟我讲讲青州府的虎酥糖是如何做的吗?” “好好好,我讲学问不认真听,光想着吃了!” 饭后大丫和二丫舍不得走,缠着谢清风给她们讲他在寒鸦书院的事情,张氏收拾完碗筷擦了擦汗,念叨着要去堂屋给祖先上香。 林娘见状,也跟了上去。 堂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正对着门的是一张陈旧的雕花供桌,边角处的漆已剥落,露出暗沉的木质纹理。供桌之上整齐摆放着一排牌位,牌位由深色的木材制成。 林娘到堂屋关上门低声问道:“娘,您说狗儿能中吗?”说实在的,她不想狗儿中,她真的不想自己的女儿再继续考下去了。 她们这都是普通的农家,娘当年让狗儿女扮男装活下去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现在还要欺天一步一步往上科举! 这真是.......太可怕了。 她祖宗八代都没干过这事儿,这些年几乎没睡过几个好觉,心头惴惴不安。 张氏拿在手中的香炉稍微晃动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回头,沉声说道,“会中的。” 林娘以为张氏和她是一样的想法,乍一听婆婆这话还拂了拂胸口,可仔细一想瞳孔突然瞪大。 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啊?娘.......可是.......狗儿她是.......” 女娃这俩字儿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转过身来的张氏给打断了,“闭嘴!” 张氏表情严肃瞪着林娘,眼神里带着一丝怒火,“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提这件事!这件事情就烂在肚子里面!” 这些年张氏从来没有跟林娘红过脸,突然这声厉喝把林娘给吓到了,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敲在林娘心上。 林娘缩了缩脖子,低下头道,“知道了,娘,我再也不提了!一定烂在肚子里!” 张氏见她此状,语气也缓和了些,“林娘,清风这孩子是有大造化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咱们啊,可不能拖了他的后腿才是。” “好!”林娘绞了绞袖子,坚定地点点头。 “行了,你上炷香便出去吧。” “是。” 堂屋的门被关上,屋内香烛已经点燃,袅袅的香烟升起,缭绕在神龛前。 张氏从桌柜里拿出一个蒲团,缓慢地跪下闭上眼睛。 在狗儿出生之前,俺几乎每日都来堂屋上香,祈求老伴头和上头的谢家祖先们恁们能发发力,林娘这一胎一定要是个男娃,否则俺们这一大家子娘们在大羊村真的活不下去。 可还是个女娃出来! 要不是俺早有准备,恐怕今日就没人给恁们祭拜了。 恁们可别怪狗儿女扮男装上族谱,这都是俺的主意,要怪就怪在我头上。 不过不管狗儿是男娃还是女娃好歹恁们谢家的血脉,还是希望恁们能多保佑保佑她,让她这辈子就都以男娃身活下去吧。 再说了,恁谢家这些年还没有在这个年纪就中童生的男娃吧?哼哼,俺老身养的女娃也不比那些带把儿的差! 就连大丫和二丫都会认字了咧! 好了,老伴头和上面的祖宗们,希望您们能多多保佑俺家清风身体健康一生顺遂,明年给您们把坟头重新修一下。 张氏在心里默念完后,深深地叩了三个头。 大羊村说大也不大,谢清风回来的第一天全村就知道了。 第二天家门口就多了许多“无意”路过的婶子们。 “要我说,谢清风的爹谢怀当年埋的那块地儿肯定是风水好地儿。”王家婶的手往鬓角按了按,目光掠过谢家门前新糊的窗纸,“这么年轻的童生老爷,就是现在去县衙里面找活干,搁在县衙里怕也是头一份的体面。” 虽然童生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可是没有功名,县衙里的职位通常需要一定的功名,比如书吏、师爷等可能由秀才或更高功名的人担任。但有些低级的文书工作,比如抄写、记录等,童生还是很有机会的。 那可是县衙里面的活计!哪怕只是个抄书的活说出去也风光得不得了。 “可不是么!”张家嫂子挎着半满的针线篮子从村口转出来,“今早就见林娘在河边洗衣裳,清风那件靛青褂子浆洗得笔挺着呢,看那衣裳跟俺家汉子穿着差不多大,说起来清风也到该说亲的年纪了吧。” “我估摸着张氏肯定不会让他这么早说亲。”王家婶摇摇头。 “为啥?”张家嫂子疑惑道,“难道是怕没人配得上她家孙子?就算咱村里没姑娘,镇上、省城总有姑娘相配。”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家婶故作神秘地冲张家嫂子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他还是个童子,我听说只要元阳还在.......日后成就会更高呢!” 张家嫂子听这一番话有些面红耳赤,连忙打断道,“婶子你这哪儿听的,怎么可能?肯定是假的。” “怎么不可能?”王家婶子听到她反驳自己,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且等着瞧吧,要是谢清风一直不说亲,说不定日后能中那状元呢!” 这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一阵讥笑。 “哈哈,状元?想得倒是挺美,泥塘里的癞疙宝也想吃金丝燕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家子黄泥脚杆腿子。” 第1章 我有把? “龙生龙。” “凤生凤。” “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 永康24年,应封府,武连镇,大羊村。 烈日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阳光锐利刺得人睁不开眼。 广袤的田野中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农民们戴着草帽在金色的麦浪中舞动着镰刀,农忙的热潮如火如荼。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声高喊,“老谢家的!你家林娘要生了!快回去帮忙。” 张氏急躁得要命,她没想到林娘会在此时发动,提前了一个多月呢!丢下镰刀就往家里跑,要是她的大孙子出了啥事可咋办呐! 大媳妇和隔壁李嫂今天去镇上卖绣活了,家里就林娘一个大人呐! “娘!我疼!”林娘见到张氏来,立马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没事没事,慢慢吐气,不着急。”张氏回握住她,“放心,相信娘,不怕的。” 林娘吃了颗定心丸,开始一鼓作气使劲。 “呜哇——————”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林娘终于松了口气,张氏布满皱纹的脸庞也透着几分喜意。 谢清风还没睁眼,就听到有个稍年迈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高声喊着:“是个带把儿的!是个带把儿的!” 啊?自己有把儿? 是个男的?! “叮咚——科举系统绑定成功,请宿主尽快开始学习。”机械音在谢清风脑海中响起。 “你有毒吧?我是个婴儿怎么读书?”谢清风翻了个白眼,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时,婴儿独特的睡意渐起。 系统见宿主无意识,也自动陷入沉睡。 “娘,您这.......”林娘刚开始听到婆婆张氏喊自己生了个儿子时,高兴得找不着北,她们这屋子女眷后半辈子终于有了依靠。 可真正看到这孩子的性别时,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她嫁进谢家之前,公公和大伯哥就在服徭役的过程中死了,家里就只剩下她丈夫一个男人,可她男人前些日子在村里围猎野猪的时候,不幸被野猪撞死了。 在这个以女人为资源的世道,附近十里八乡没有娶媳妇的男人、丧妻的鳏夫全部找上门来骚扰,恨不得马上跟她们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是欺负她家没男人! 好在大羊村谢氏族人比较多,多多少少能庇护她们。可别人也是要生活的,庇佑一时难道能庇佑一世吗? 家里加上大丫和二丫两个丫头总共五个女人,全部都期盼她肚里是个带把儿的,怀孕的时候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她几天就能吃上一次。 “对不起啊,娘,我辜负了您对我的好,生了个丫头。”林娘带着几分泪眼望向婆婆,希望她不要让自己改嫁出去。 她不像大嫂还有娘家在隔壁村,她家里人都死光了,要是婆婆执意将她嫁出去赚钱她也是没法子。 谢家抛开男人命数不长这一点,其他的条件在乡里算是中等的家庭了,婆婆虽然强势但是个明事理的人,最重要的是护短得要命。 “说什么呢?!”张氏疾言厉色地瞪了一眼林娘,随后又低下头哄手里的婴儿崽,“我孙儿长得这么秀气,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爹!” “您这是.......?”林娘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自己婆母见自己生了个女娃疯了?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叫那个什么....指猪为狗? “唉!”张氏见林娘这一副二仗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叹了口气。 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她听,“林娘,前些天族长来找我,说如果你肚里还不是男娃延续香火的话,就让谢孝家的小孙子过继过来。” 谢孝是林娘公公的亲哥哥,但由于老人的偏心,他们两家关系不好。两家还没有分家时,就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尤其是公公和大伯哥去世之后,他们家见自家没有谢氏的男丁了,他媳妇经常来她们家里拿东西,美名其曰:拿回祖上的东西!意思就是她们三个成年女人是外人,没有资格占用他父母的资产。 要不是大丫和二丫两个丫头是谢家的血脉,估计家里都要被他们家给搬空! “娘,这个我知道,我也盼着自己肚里是个男娃。”林娘叹了口气,肚皮不争气啊! “所以我打算把这个小崽子当男娃养!”张氏这句话一落下,林娘的眼睛中顿时闪过惊吓,这.......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张氏见林娘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这个孩子必须是男娃!”别看张氏娘家现在在村里弄得算是比较红火的。 三四十年前荒年她家可是隔壁州逃难到大羊村的!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小丫头年纪,易子而食在逃荒的路上可不少见,她自己差点就要被自己亲生母亲卖给别人被当成两脚羊吃掉了。 大丫二丫过几年也要嫁出去,到时候她丈夫这一支彻底没有血脉了,她们肯定会被隔壁谢孝家的赶出去! 圣元朝的老百姓有两种义务,一种是税赋,另一种是徭役。 徭役每户都要出壮年男性,干的都是辛苦活,例如兴修水利等,还得自备干粮,服了徭役之后还得交税赋。 税赋实行的是人头税,七岁以下的孩童每人每年要缴纳20文“口赋”,而成年人每人每年要缴纳112文的“算赋”,这等税赋比起前朝已经算给老百姓们减负很多了。 谢家只有十亩田,每亩的产量每年就只有一石五左右,家里男人们去世之后,她们三个女人顶多伺候庄稼每亩一石左右。 现在除去每年交的税赋剩下七十余文左右供给一年吃喝拉撒(汇率:一两银子一千文,一亩田200文)。 以前家里三个男人一个在家伺候田,另外两个去山上和猎户打猎,一年到头也能赚个几两银子回来。而且她们几个女人倒是能去镇上接点绣活,早点起来补贴家用。 如果生活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就好了,可偏偏她家男丁全部走了。 第2章 农家子 当年老人们去世之后,兄弟两个闹得不可开交,最终由族长出手,谢孝家继承四十亩良田,她家继承这二十两的两进石砖房。 两家分得还算是比较平均的,因为算下来价值都差不多。但谢孝那边总觉得自己亏了,尤其是他婆娘王三梅,每时每刻都盯着自家的动静,但凡有一天吃肉,她都要讲说酸话。 讲得跟自家占了她家多大的便宜似的,尤其是当年他们买十亩良田的时候,王三梅在村里闹翻了天。说她家当年偷藏了家产,她家根本没有钱买良田的,还闹到了里正那里。 要是林娘肚里的这个崽还是女娃,王三梅和谢孝肯定会把她们全部都赶出这间石砖房。 已经出嫁的女儿再回到娘家,她们接下来的命运可就任凭娘家安排了。 张氏把道理全部讲透之后,林娘也收起恐惧的表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为了她们的命运,这孩子必须是个男孩!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你大嫂,她不稳重。以后换尿布洗澡等一些能暴露这孩子身份的活,都我们亲自干,定不能假手于人!你的心态也要转变,这娃,就是男娃!”张氏再次叮嘱她不要露馅。 “娘,我知晓了。”林娘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旦露馅等待着她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张氏见林娘应声后低头继续哄着怀里的谢清风,边哄边将个蘑菇形状的软雕用根绳子串起来放到谢清风的裤裆处。 “娘,这是......?”林娘没有想到婆母居然还留了这一手,红晕泛上了脸颊。 张氏见林娘害羞的模样,忍不住啐了一口,“你不认识这个,那这个小崽子怎么来的?别跟老娘装!” 这玩意她雕了七八个月,用的是山上云荚树的树根做的,软和,等孩子大了再给她换大一号的。 谢清风本来陷入了沉睡,但她奶奶说话的时候唾沫溅到她的脸上,把她给吵醒了!于是被迫听完了二人的密谋,她没忍住在心中呐喊:啊——天崩开局!天崩开局! 要不然让她穿到一个男人身上也好呀! 女扮男装意味着她这一生都必须如履薄冰,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而且从张氏和林娘的对话中,这个家估计是没有钱给她读书的。她前世爱好历史,对科举制度也有比较详细的了解,这可和后世的高考不一样,举业真的非常艰难。 而且还有学阀垄断书籍,不让下面的人读书。 寒门难出贵子,但那些寒门可不是一般的“寒门”啊!他们的祖上至少都是有人做过官,考上秀才的先例。士农工商,他们那一层属于士族,算是半个统治阶级了。 她穿越的这个家庭只算是农门,而且还是农门中比较贫困的家庭。 真的太惨啦!! 【宿主,请尽快开始学习,开启主线任务,否则您的灵魂将立刻被科举系统摧毁。】系统见谢清风清醒,立刻发布任务。 “懒得理你,摧毁就摧毁咯。”谢清风是那种反骨仔,越是push他,他就越跟人唱反调。 他的人生格言:烂命一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系统见谢清风摆烂的姿态,机械音有些慌乱,【那宿主要怎样才能开始学习呢?】 它已经没有能量支撑它找下一个宿主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谢清风摆烂的话,它整个统都会被主神系统回收销毁。 “怎么样都不开始学习。”谢清风懒洋洋道,女扮男装去科举就是个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反正他上一世也是被车撞死的,孤身一人也没人替他收尸,活与不活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那您不考虑一下您奶奶和母亲吗?】系统开始打起了感情牌,【要是您现在死亡,她们的下场会很差。】 系统说的是实话,张氏和林娘等人在这个吃人的社会,如果没有谢清风这个男孩傍身的话,下场肯定会很惨。 谢清风的耳边还有张氏和林娘哄他睡觉的歌谣声,他心里有几分沉默,但在系统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吊儿郎当地答道:“那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这两个女人只是一面之缘。” 【这......】系统也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虽然谢清风是一个孤儿,但她身上悲悯值是那个世界最高的,共情能力极强,而且非常努力。 它找过很多的宿主来这个世界,无一例外全部都失败了。 天赋极高的不努力,小看科举制度的残酷性最终连大羊村都没有走出去;努力的共情能力却很差只知道自己享受,居然成了鱼肉百姓的奸臣; 谢清风是它综合评估下来最适合来科举的人,谁知道他居然是个叛逆仔! 谢清风见系统不说话,倒是漏了点口风,“我帮你完成任务有什么好处吗?” 系统的语气丝毫没有刚才那么冷酷,反倒是带有几分谄媚,【宿主,是这样的,您要是完成任务的话,我可以向主神系统申请让您成为任务者,能够获得永生的权利。】 每只系统仅有一次向主神系统申请的机会,它本来想藏着留给自己中意的人的,但事急从权没办法,谢清风这小兔崽子太狡猾了。 不过狡猾一点也好,后期能够在官场里才能游刃有余。 谢清风摇了摇头,口风还是很紧,“任务都不一定能完成,而且我这是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啊大兄弟,张氏给我装的小追追也不抵用啊,科举检查很严格的!” “被发现了下场肯定很惨,张氏她们的欺君之罪也逃不过,还不如现在就直接死了得了。” 系统急忙说道:【这是架空的圣元朝,士子们大多认为脱衣搜查是奇耻大辱,宁愿死去也不愿意让别人看遍他们全身。所以这边的检查制度是让所有人都排队在特定的屋子里单独换上考场准备的衣服,考场的衣服没有半点夹带可能性。】 第3章 科举之路 【你放心,我检测了一下,你奶奶做的那个假的还真能帮你隐瞒,而且这具身体雌性激素分泌较少,胸部发育不良,不会露馅的。】 谢清风看上去像是被系统所说的话给打动,但还是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你一个系统真的没有半点帮助给予我吗?” 系统连忙在谢清风的脑海中调出控制面板,有两大板块,第一板块是科举之路,第二板块是救国救民之路,点开都有很多书籍可供观看。 谢清风摇了摇头,书籍只是给她提升实力的方法,女扮男装暴露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系统一咬牙,调出自己仅剩的能量源,【我给你提供三次不暴露的机会,一旦有人看见你的身体,数据自动帮你在他们眼里装一个假的,行吗?】 “五次。” 【不行,我的能量只剩下这么多了,只够三次。】 “行吧,三次就三次。”谢清风撇撇嘴,打开科举之路这个板块,看看里面有哪些书。 进入系统空间后,一打眼,嚯——这么多书。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周易》、《春秋公羊传》、《十三经注疏》等等。 谢清风想随便拿本《尔雅》出来看,居然拿不出来! ? 系统察觉到谢清风的不满,连忙跳出来解释,【您需要先从认识字,然后再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书籍开始学起,这些书籍融会贯通点完成之后,才能够解锁下一批书籍。】 “噢噢,好。”谢清风倒是对这个没有什么意见,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得打好基础再看后面的。 系统空间的流速是:外界一天,空间三天,谢清风在系统空间内开始慢慢认字,外面的张氏和林娘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心都化了。 她的睫毛浓密轻轻覆盖在眼帘上,皮肤透着淡淡粉色的光泽,鼻子挺巧精致,嘴唇粉嫩饱满带着几分可爱的稚气,很容易就看出这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长得好秀气。”张氏就是个乡野妇人没读过书,这是她唯一能说出来比较带有诗意的词。 秀气这个词还是她某天路过孙秀才时,听他夸赞一个小童说的话。 不过那个小童还没有自家孙儿万分之一秀气,果然还是得找个好看的媳妇儿啊!林娘好看,所以这娃也好看!张氏在心里如是想道。 “对了,娘,要不咱给孩子再取个贱名吧?贱名好养活。”林娘的母爱之心很快就涌上来,她是第一次当娘,生怕这脆弱的小家伙夭折。 “行啊!不过大名......”张氏被林娘这么一提醒,拍了拍脑袋,将孩子递给林娘跑到她屋头拿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谢轻问。 “娘,这是啥?”林娘看了看纸条上的字,她不认识欸,上面写的是什么? 张氏拍了拍胸脯,她也不认识字,但在儿媳面前强势惯了不愿意露怯,囫囵吐词不清道,“谢清风。” “什么?”林娘没听清楚,让张氏再说一遍。 “谢清风!”张氏再重复了一遍,再次将娃抱到自己怀里,“我上个月特地去寺庙里面求的名字,一听就特别有文化!” “是啊!还是娘您想得周到,这名字真好听。”林娘崇拜地望向婆婆,她也要成为婆母那样的人。 “不过贱名嘛,就喊狗儿吧!”张氏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取出来了,“文绉绉的大名俺们想不出来,贱名嘛,咱这儿一大堆!” “好好好!咱们家就叫谢狗儿了!”林娘觉得极好。 就在婆媳二人庆祝之际,外头传来泼辣喜庆的声音,“怎么样了?娘——我听说弟媳生了个带把儿的?!” 这个女人就是张氏的大儿媳,李大娟。 “是欸——是个带把儿的!”张氏大声回应道。 结果怀里的谢清风直接被这大嗓门给吵醒了,她本来不想醒的,但婴儿的本能促使她嚎啕大哭起来。脑海深处的意识将她从系统空间拉回现实世界。 “噢噢噢——不哭不哭,奶的乖孙嗷!”张氏连忙抱着谢清风站着摇晃起来。 李大娟听到婆母这句肯定的话,进屋时嘴角都是带着笑的,整个人喜气洋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我今儿个去镇上的时候,隔壁家王三梅那个毒妇还咒咱家绝后!要不是去镇上的牛车要走了,我今儿个非得薅掉她头上的那几根毛!” 张氏听到李大娟的话,抱着谢清风得瑟道,“咱家终于也有男娃了,不用再看她脸色提防她那房赶咱走,明儿洗衣服的时候娘带你找场子去!” “好!我都听娘的!我要把前些个月她在咱家拿走的东西全部都带回来!”李大娟身上灰扑扑的衣裳掩盖不住她想干架的心。 目光又移到谢清风身上,眼巴巴地望着张氏和林娘,“让我抱抱小侄子行不?” “抱吧抱吧,瞧你这一副埋汰样。”张氏将谢清风放到李大娟怀里。 李大娟自己已经生了两个孩子,抱崽子的动作按道理非常熟练,但她依旧小心翼翼地接过,充满慈爱地看着谢清风道:“这娃长得不孬,以后成亲肯定十里八乡的女孩上赶着来。” 谢清风听着她对自己样貌的夸赞,傲娇地伸了伸自己的腿腿,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颜控,看来自己的样貌不会太差。 就在她庆幸之际,却感受到李大娟的手在自己身下摸了一把,伸腿的动作僵硬了几分。 要不是她还是个刚出生的新生儿,控制眼皮还不太熟练,她肯定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李大娟感受到软乎的物什,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张氏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夺过谢清风抱到自己怀里,笑骂了句:“出息!” “我就没出息!咱家不会散了我高兴!”李大娟吸了吸鼻子,脸上都是笑容。 林娘在李大娟上手摸的时候,呼吸都暂停了,好在成功混过去了。 还是娘厉害!这么逼真的物什都造得出来。 第4章 难如青天 永康27年。 “咯咯咯咯咯——”鸡在庭院里用爪子轻刨地面,翅膀扑腾着,一只只伸长了脖子,瞪圆了黑眼珠子盯着谢清风手里的米。 谢清风身着粗布衣裳,布衣略微显得有些陈旧,领口和袖口有几分磨损的痕迹,但朴素的布衣并不能遮挡她精致的脸庞。 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清澈见底的小溪,像璀璨的露珠镶嵌在粉嫩的脸蛋上,明亮而灵动。 谢清风将手心握着的谷壳撒在地上,鸡闻讯而来开始疯抢食物。 她喂完食后,蹲在小石墩上,小手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已经过去三年了。 刚开始在系统里疯狂学习的她,想的是慢慢地在奶奶张氏面前显露自己读书的天赋,可是在大羊村,别说书了,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见到过。 她还算漏了自家就是普通的农民,家里没有一个人识字。没人识字,她一个小娃娃突然认识字肯定会被村民们当成妖孽一把火给烧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一年都才吃得上一次肉,娘炒菜多放了点盐巴都会心疼半天。读书对于农家子弟来说,是一项奢侈品。 谢清风又叹了口气。 上辈子叹的气都没有这些日子叹得多。 “造孽啊!你这个小兔崽子,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宰了——”隔壁王三梅突然发出尖锐的叫骂声,“我橱柜里的一碗蕹菜呢?!全给我吃了?!” “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谁都拦不住我!造孽造孽!” 话语刚落下,隔壁传来一阵竹笠弯折和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声音,还夹杂着孩童的哭闹声。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贱种!” “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我!你们娘干完活回来也得给我跪着!” 随后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该!”张氏做完农活拎着锄头推开门进来,眼里全是幸灾乐祸,“隔壁那婆娘总算是有克星了!当年还想让她那个好吃鬼孙子过继到咱们家?村口的傻子都不会答应她家这个要求!” 张氏以前还有些许羡慕隔壁谢孝家里有五个孙子,但现在一点都不羡慕了。 她家男人去世之后,按道理谢孝家的钱应该比他们家要多上不少,他家可是有四十亩良田呢!谁知道王三梅和谢孝看着都越来越瘦,这几年都没置办一件新衣,听说去年过年她家连肉都没吃呢。 她家再怎么没多少进项,过年好歹也吃点猪肉,算是有点盼头。 而且谢孝家这5个孩子好像跟从来没吃饱过似的,隔三差五就能听见隔壁偷吃骂街的声音。 这些年来,谢孝家有点吃的就会被她那几个孙子给偷吃干净。 谢孝家的那几个孙子如果是孝顺的,小时候吃点苦头倒也无所谓,长大了可是五个劳动力呢! 也不知道怎么教育的,五个孙子没一个孝顺,只顾着自己的嘴巴,也不知道省着点留给在外面辛苦干活的长辈吃,嘴里不干不净总是骂人。三岁看老,长大后谢孝家的“福报”才是真的来了! 还是她家清风好,才三岁都不到就知道心疼人,每逢给她煮鸡蛋都舍不得吃,藏起来留到晚上和她睡觉时偷偷给她吃。 懂事得让张氏心肝颤,隔三差五就从兜里摸点零嘴儿投喂。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娃懂事地蹲在石墩上,扑闪着俩大眼睛望着自己,软糯地喊着自己奶奶,张氏心都化了,三步并做两步抱起谢清风,狠狠地和自己孙儿亲香亲香。 谢清风面对奶的热情生无可恋地仰起头,她都已经习惯家里的几个女人看到自己两眼放光,然后就开始吸娃。 家里大人都回来后,二丫早早地做好了饭菜。 桌上摆着四个素菜,色泽暗淡,仿佛被抽走了灵魂。青菜和豆角蔫哒哒地瘫软在盘子中,入口毫无清脆之感,平淡无味如白开水,只剩下舌尖淡淡苦涩感。 她们的主食是馒头,看着是馒头的形状,但其实并不是后世那种精细米面所做成的,是由一种长得像黍米的糙米做成的。 在圣元朝这种糙米价格低廉,一文钱能买七八斤,但它做出来的馒头质感宛如砂砾一般,难以咀嚼也难以下咽,每吃一口都有一种喉咙被堵住的阻塞感。 谢清风还是不适应这种饭菜,她有次想去厨房帮忙炒菜却被二丫赶出来,说她的年纪还太小,别被烫到。 谢清风可是家里的香饽饽,要是受伤了,家里人肯定急死。 她闻言放弃进厨房帮忙,确实她现在才三岁,身体还太小了,肯定会帮倒忙。 但她实在是有点不想再吃那样难吃的菜,提出在一旁指导二丫做菜。 二丫对这个弟弟当然是千宠万宠,欣然答应,只要谢清风不干活,哄他开心自己也开心。 虽然家里的大人都偏心谢清风,但二丫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当年隔壁坏婶子叫了几个男人来搬东西,凶神恶煞的可恐怖了。 一向强势英雄般的奶奶也站在一旁不说话,任由他们搬自己的家。娘也不停地叹气,她和姐姐缩在娘身后瑟瑟发抖,三叔在的时候隔壁坏婶子从来都不敢那么猖狂。 她小小年纪意识到,家里有男丁的重要性。 当时村里都在传,要是三婶肚里不是男娃,姐姐和她嫁得不好,隔壁村的王赖子还总是用一股很恶心的眼神望着她娘。 就像是在等她娘被赶出去一般。 自从弟弟出生后,隔壁村的王赖子也没敢来了,村里的传言也全部都消失。就像是她们从下等人突然变成正常人一般。 但她愿意哄谢清风开心并不代表能让谢清风乱来啊! 他让她放那老多油,够她炒四五天的菜了,还有那盐巴,跟不要命似得往里面放,二丫可心疼坏了,连忙摆手让他自己出去玩。 谢清风又被二丫赶出厨房,摊了摊手,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家里的菜不好吃了。 但,没办法,农民,穷啊! 但谢清风并不是听天由命的性格,等她再大点儿,定要找找这什劳子地方的赚钱之道! 第5章 三叔公 谢清风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娘,你还别说,狗儿的眼光还真是比咱好,我今儿个去镇上卖绣活,好几个大户人家来买咱们绣的手帕呢!”李大娟语气兴奋极了,将钱袋子放在桌上,沉甸甸的有50文呢! “好,那以后咱们多拿几个样式让狗儿挑,他挑中哪样,咱们哪样就多绣点儿。”张氏也满意地点头,她家狗儿还真是福星。 自从他来到咱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咯! “给,狗儿你多吃个馍馍。”李大娟见谢清风小胳膊小腿的比同龄人小很多,心疼地将自己碗里的馍馍放到谢清风碗里。 这娃啥都好,就是不怎么爱吃东西,可愁死了。 “不要......伯母,狗儿饱了。”谢清风拍了拍自己略微鼓起来的肚皮,奶声奶气地答道。 “好吧。”李大娟失落地将馍馍夹回自己碗里,还打算再说些什么,被门外锣鼓声给打断了。 “镗镗镗——” “镗镗镗——” “镗镗镗——” 三次急促的锣鼓声,这代表村里有人去世了。 虽然光听锣鼓声不知道是谁家的,但张氏和李大娟、林娘同时站起来,饭都没吃完准备出门帮忙。 张氏刚叮嘱大丫在家好好带着弟弟妹妹出门后,又叹了口气,折返回来将谢清风抱在怀里带走了。 她刚才得知,是三叔公谢寿过世了。 谢寿是谢氏家族的元老,做事公正地道,大家都信服他,当时她们家最后一个男丁去世后,就是他做主让谢族多庇护庇护她们这屋子女眷。 张氏对他很是尊敬,听到他过世的消息,忍不住有几分悲悸。 “奶,我也要去嘛?”谢清风奶声奶气地问道,这个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也要第一时间去参加他的葬礼吗?她还想着吃完饭后回系统空间温习一下昨天的功课。 经过张氏的一番说道,谢清风才知道自己为何也要第一时间去。 前世孤身一人无亲无长的她,在这时切身体会到历史教科书上以家族为中心的宗法制度。她属于已经去世谢寿的五服之内,她喊谢寿叫叔曾祖,必须要着三个月的缌麻。 谢氏族人基本上都是在大羊村,少部分的在别处的也必须在出殡之前到达,如果实在是到达不了的,必须要陈词说明原因,还要在家里守孝,根据远近亲疏来决定着孝服的时间。 要是没做到被主家知道了,就是结仇! 由于这个朝代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除了他的亲孙辈的孙女之外,像大丫二丫这种就不要求到达。 夜幕如墨,深沉且压抑。 一行人沉默地跟着阵阵锣鼓声前行,道路两旁的树木在叶枫中沙沙作响,队里零星出现几个人的抽泣声。 锣鼓声激昂又低沉,这行人的队伍每路过一家门口,都会有人不问自来,缓缓靠近举办葬礼的谢寿家。 谢清风紧紧地环抱着张氏的脖子,内心震撼,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人生。 平日里吵架的两家人都罕见地同框,默不作声开始帮忙做事。 这就是人情味吗? 锣鼓声戛然而止。 谢清风定了定神,三进的石砖房前跪着一个身着斩缞的中年男人,蓄着长须眼眶红肿。斩缞是五服里最重的一种,一般是子为父所着,丧服的上衣披挂在胸前,下衣为裳。缞是用最粗的生麻布做的,斩缞都是三年丧。 她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奶说的曾叔祖的亲儿子,谢正了。 见浩然的大队伍来临,谢正并没有站起来,反而是冲着队伍的人群拱手。队伍里辈分大较为年长的男性将谢正托起,队伍硬生生地受了他的礼。 即使谢正是秀才公,也需要跪谢来帮忙的乡亲们,这是规矩。 “狗儿,你等下跟着你谢信爷爷,不要给你谢信爷爷添麻烦啊,奶去后面帮忙了。”张氏将谢清风放下来,将她的小手递给谢信后,弯下腰叮嘱道。 按照规矩女人不能去堂屋帮忙,而谢清风要去堂屋吊唁,张氏只能拜托谢族的族亲谢信帮忙看着自家娃。 “好,放心吧奶。”谢清风拍着胸脯向张氏一行人保证道。 “嫂子你放心吧,我保证会将你家狗儿好好地交到你手上的!”谢信摸了摸头,显得有几分憨厚。 谢清风和谢信离开她们的视线后,林娘的眼神中闪过几分忧虑,这是谢清风第一次离开她们的视线跟着别人走,她有些欲言又止。 要是谢信发现狗儿是女儿身该怎么办? 张氏的胆子比林娘大得多,睥睨了一眼林娘,“别做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狗儿跟着谢信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没读过书,但荒年跟着父母逃亡也见过很多世面,她家狗儿是顶顶聪明的娃,懂事懂得早。 道理跟他说几遍就懂,说话也说得早,她交代过不能把他是女娃的事情告诉别人,他肯定会保守秘密。 更何况狗儿迟早要出来见人,藏着掖着反而引起人疑心反倒是林娘这个胆小的性子才容易露出疑点让别人抓住小辫子。 “是啊是啊,弟媳你不要太焦虑了,狗儿再怎么搞也是个男娃,以后肯定要和男人多接触。不然老跟着咱们这群女人,变得越来越娘了怎么办?”李大娟挽上林娘的手,同意张氏的观点。 林娘叹了口气,唉,希望是她多心了吧。 “你不怕我?”谢信低头看着谢清风,故作严肃的表情吓吓他。 谢信常年干农活身材魁梧,太阳将脸庞晒得黝黑,还留了络腮胡,旁的小孩见到他都忍不住嚎啕大哭。 谢信自己家的孩子都有几分畏惧他,他也很少抱他们,免得一抱就哭,哭得让人心烦。 谢怀家(谢清风的爹名为谢怀)这小崽子居然一点都不怕他,反倒是这大眼珠子滴溜溜好奇地望着他。 “不怕。”谢清风歪了歪头,站在原地冲谢信伸手,“爷爷,要抱抱。” 这一声爷爷直接把谢信的心喊得软了软,别的不说,这崽子长得是真好看,也不知道张氏他们是怎么带的。 第6章 灵堂 谢清风粉雕玉琢的脸蛋吹弹可破,浓密微卷的睫毛轻轻扇动显得更加俏皮可爱,就像是镇上店里卖的瓷娃娃一样。 谢信再次在心里感叹,怎么长得恁好看呢?他回去要让婆娘跟张氏取取经,自家那几个顽小子长得跟黑牛猪头似得,以后讨媳妇都不好讨。 谢清风见谢信望着她有些出神,轻轻跺了下脚,继续奶声撒娇道:“爷爷,要抱抱。” 她其实也受不了自己这种油腻的撒娇,但这路下面石子太尖锐啦。她完全走不动了,还逞强走下去自己的鞋子恐怕要破掉去。 她就这一双鞋啊! “好好好,爷爷抱。”谢信缓过神来,弯下腰伸手抱了下这个小家伙。 属于小孩软软的触感和奶香味扑面而来,谢信的手一滑差点将谢清风丢下去。 难怪张氏平时把这小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孩子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要是磕着碰着,估计得呕死了。 谢信将谢清风带到灵堂旁边的小屋里面,这里面全是谢氏的小孩。 这些小孩身下都有个蒲团,按照习俗小辈们今天晚上要一直跪到天亮,但里面没人看守,不管他们是坐着还是跪着,娃们只要安静地待在蒲团上就行。 小孩嘛,没人苛责他们的。 谢信轻轻将她放下,“你在这跟哥哥们待一晚上,爷爷出去做事啦。”谢信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上“啦”这个可爱的后缀词。 “好,爷爷您也要注意身体。”谢清风冲谢信挥了挥手告别。 “嗯。”谢信看似只回了一个字,实际上心里早已经被甜疯了。怎么会有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崽子呢? 这房间不大,可能是事发突然,仅仅只在墙壁上悬挂了几片白布和符隶。房间里有将近二十个小男孩,见谢清风进来目光都移向她。 这里的小孩基本上都互相认识,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但谢清风很少出门,对他们来说还比较陌生,只是听大人说过她的名字。 大多数小孩儿都是颜控,谁长得好看就亲近谁,见谢清风长得这么好看,对她的好感瞬间飙升,要不是家里长辈威胁谁敢在灵堂打闹,必定有一顿族法吃! 族法可不比平时父母抽他们,族法的鞭子能抽得几个月下不来床。有族法的威慑,这群捣蛋的小伙子才没有第一时间拥上去和谢清风搭话。 谢清风自己找了个蒲团乖乖地坐着,旁边谢虎和谢熊忍不住轻声跟她搭话,“你是怀叔家的小孩?” “你认识我爹爹?”谢清风歪了歪头,在蒲团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方式坐着。 “是.....是啊,你爹以前还教俺们捉蛐蛐呢!”谢虎被谢清风歪头的姿势给萌到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 “嗯,那我爹长什么样呀?我还没见过他咧。”谢清风有些好奇自己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敢在奶奶和娘面前问,怕勾起她们的伤心事。 谢熊也想和这么好看的谢清风说话,抢在谢虎前面回答道:“怀叔人可好了,高大威猛足足有九尺多呢,我爹以前说怀叔一个人能猎一只野猪,他是大羊村最勇猛的男人。” 提到野猪,谢虎拉了拉弟弟的衣角提醒他,怀叔不就是被野猪撞死的吗?谢熊收到哥哥的提醒,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得小了起来。 谢清风若有所思,爹爹有九尺多高,那她应该不会有多矮吧?至少应该有个一米七左右。 忽然一阵风将地上的灰尘扬起卷到她眼睛里,谢清风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 这一幕落在谢熊和谢虎的眼里,却是谢狗儿他哭了。不知道为啥他们的心也觉得酸酸的,虽然他们的爹爹很凶,但还是爱他们的。 谢狗儿出生都没有见过爹爹,好可怜。 “狗儿,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哥俩混吧,我看大羊村谁敢欺负你!”谢虎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信誓旦旦地答道。 “是啊是啊!”谢熊附和道。 “嗯嗯,谢谢哥哥们。”小孩儿的友谊真是来得奇奇怪怪,这么会儿聊的天就要罩着她了?谢清风有些失笑。 这声哥哥直接让谢熊和谢虎沦陷了,谢狗儿真的太乖了。 “狗儿弟弟,你长大了想做什么?”谢熊和谢虎太能唠嗑了,聊天的话题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玩意儿直接跳跃到未来。 “唔,我想当状元郎。”谢清风当然是想考科举啦,说着唱起了一段童谣,“考科举,中状元,全家笑哈哈,当官又发财,日子真美妙!” 谢熊和谢虎摸了摸头,欲言又止,虽然这句童谣大家都会唱,但村里的孩子都没人当真。 就在两兄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谢清风的时候,旁边谢孝家五兄弟的谢大冷叱一声,“果然是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科举可不是一般人能考的。” “你什么意思?”谢熊和谢虎高大的两兄弟瞬间就离开自己的蒲团,站在谢大面前。居然敢当着他们两兄弟的面嘲笑他们刚收的小弟? “我......我难道说得不对吗?谢正叔公十八岁中童生,二十八中秀才,当年大家都以为他肯定能当大官,结果还不是.......” 谢大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一个大人进来拿东西打断了,“吵什么吵,都安静点!小心把你们爹叫进来抽你们啊!” 房里瞬间就安静了。 谢大闭嘴了,这话可不能被长辈听见,否则一顿削肯定是跑不掉,谢熊和谢虎也回到自己座位上。 大人走后,谢清风有些好奇,“哥哥,刚才谢大说得是什么意思呀?” 谢熊和谢虎本来也不想提这个事,但又怕自己刚收的弟弟走上歧途,小声地答道:“谢正叔公就是今天咱们曾叔祖的儿子,就咱们进来时在门口跪着的那个人。” “俺听俺娘说,谢正叔公年轻时可风光咧,是咱们县的案首。案首狗儿你知道不?就是第一名!县老爷还专门送了块耕读世家的牌匾到谢正叔公家!” “当时那风光,那气派,是咱们这块十里八乡独一份!” 第7章 穷秀才 “虽然谢正叔公后面中秀才是第二次才中,可他好歹也是中了!是咱们大羊村唯一一个秀才!那名头说出去可风光了,万一以后成了举人老爷,咱们村交粮税的时候都不会被那些官吏刻意刁难了,咱也可以蹭蹭举人老爷的光。” “但是啊,老天爷就好像跟谢正叔公作对一般,后面考举人的时候就一直没中。” “要俺说,俺就抱着秀才的名头回镇上教书了,考举人的路费、车马费、住宿费、笔纸都是好大一笔开销,听说一次就要二三十两呢!谢正叔公从乌发考成了白发,现在已经将近六十了。” “他们家就生了他这一个,咱过世的曾叔祖可不得兢兢业业弄钱给他吗?谁知这是个无底洞,家里房子田地全部都卖掉了,可怜咱们曾叔祖一直到去世都没有享过谢正叔公的福。” “你看这是一个秀才家办葬礼该有的场面嘛?俺听俺娘说,谢正叔公家有可能只能拿出一两银子给曾叔祖办葬礼了。” 秀才虽然也是功名,但它不能出仕为官,朝廷也没有俸禄发,仅仅只能在有限地情况下享受秀才功名带来的特权,比如说见官不需要下跪,能够和父母官对话的权力,能够免除自身的徭役还有一部分地税。 如果说秀才要继续往后面考的话,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要是考中了举人那就飞黄腾达了,举人可以做官,还能获得地方豪强的经济支持,怎么都穷不到哪里去。 但是考举人极其艰难,一百个秀才里面可能才会出一个举人。但考秀才也不容易,沉没成本太大,大多数人都不甘心回乡教书或者受雇地方衙门长官做师爷、包揽词讼等事,还是决定继续举业。 大多数秀才都是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最终耗尽家财,自古以来穷酸秀才得以此名。 谢虎说完后,叹了口气,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沉声道:“狗儿你可别学谢正叔公啊,你家的情况咱都门清儿,我林婶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咱是老实人,要不你以后跟哥去当账房先生吧,哥还罩着你。” “谢谢哥——”谢清风甜甜地笑道,将内口袋里刚才张氏揣给她的花生米放到谢熊和谢虎的兜中。 谢熊和谢虎这俩小孩哪经历过这种人情世故,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只一个劲地冲谢清风保证以后他们一定会罩着他的。 谢清风听完这两个小孩的话之后,轻声叹了口气,有谢正叔公的这个前车之鉴,估计自家奶和娘更加不会同意自己参加科举。 算了,左不过自己才三岁,先进系统空间学习吧。 有一说一,系统空间里的书很多但是一点都不杂乱,还有这个朝代历年科举的真题,真题里面会涉及到的书籍都有。 外面3年,系统空间里是六年,她已经学完了比较基础的入门书籍,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千家诗》等书,并且全部都背诵下来,还背了一些和科举相关的生僻书籍。 接下来是最难啃的四书五经,她在获取到四书五经等书的权限时,随意翻了翻,发现非常生晦难懂,而系统只提供书籍,并没有任何解释备注,全靠她自己去悟。 唉,要是有个老师能教教她就好了。 系统见谢清风开始进入学习状态在暗处默默赞赏着,如果是它的本体在这的话,它早就海豹式鼓掌了。 它确实是看走了眼,谢清风的天赋比它想象中还要高。除去醒着的时间,她真正在系统空间内的时间其实不到四年。在这个时间内要从零开始学习一种新的文字,并且精通能熟练运用,确实很厉害。 而且谢清风身上有种坚韧不拔的品质,她遇到不会的知识,一定会将它啃下来,从来不会丢在一边。有几篇晦涩难懂的文章虽然她看不懂,但她直接背下来。 对,没错!直接背下来! 这完全跌破了系统的眼镜。 刚开始系统对她这种读不懂,但直接背下来的学习方法嗤之以鼻。看都看都不懂,背下来有什么用?成就点一直都卡在原地都没动过,只会做无用功的愚蠢人类罢了。 但奇迹般的是,她居然在某一天像是开窍了一般!那几本书的成就点突然暴增,就能够解锁新一类书籍了。 真是惊呆统了。 这是谢清风独特的学习方法,暂时学不会又怎样?先把它们背下来,总有一天能突然领悟。她始终相信一句话:教育是有滞后性的,厚积才能薄发。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谢清风醒来时已经在自己家里了,二丫正蹑手蹑脚准备给他盖被子,“姐,奶奶呢?” “她们早上去叔公家里帮忙了,家里就咱俩。”二丫停下盖被子的动作,“狗儿弟弟你饿不饿,锅里温了两个馍馍。” 说到馍馍的时候,二丫偷偷咽了咽口水。 “不是很饿,姐你吃一个我吃一个。”谢清风摸了摸二丫的头宠溺道。 一个三岁的娃踮起脚摸七岁娃的头,场面有点滑稽,但此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二丫早就习惯狗儿弟弟摸她的头了,他小时候好似就很喜欢自个儿的头发。听到狗儿弟弟说分她一个馍馍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蹦一跳地出房门去拿锅里的馍馍。 谢清风伸了伸懒腰,腿有点麻,应该是昨天晚上窝在那个蒲团上压到了。 “狗儿弟弟,我早上听奶说她好像要送你去读书。”二丫捧着馍馍回来认真地啃着,“真好,咱家也有会识字的人了。” 整个大羊村会认字儿的都去镇上发展得可好了,以后可是结结实实的城里人,和她们这种乡下的泥腿子都不大一样了呢。 她狗儿弟弟以后也会成为会识字儿的城里人! “真的?二丫?你别是骗你弟啊。”谢清风听到这里“蹭”地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他真的能读书? “真的,俺骗你干啥?骗你有馍馍吃吗?”二丫咽了口馍馍随意道。 第8章 念书 “奶,奶怎么会突然让我去读书呢?”谢清风有种中了大奖的高兴感,她以为还要很久才能说服自己奶奶让自己去读书。 毕竟这大羊村的村民们每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一讲起读书这件事儿虽然心有向往,也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 家里实在是没有钱去供,再说谢正叔公当年那么会读书的一个人,现在也混成这样,对自家子弟去读书就更是排斥了。 他们只希望生个孩子下来,老老实实地帮他们一起把地种好,以后安稳服侍他们老年就行。 这点子家底,也赌不起。 对于谢清风的疑问,二丫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不小心听到奶奶早上回来时候说的。 谢清风见二丫有些不靠谱,把手上吃了一半的馍馍塞到二丫手里,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张氏问清楚,“奶在哪儿,我现在去找她。” 二丫又多了个馍馍可以吃,高兴地眼睛都弯起来,“奶和娘都在后山菜园子摘菜准备给谢正叔公送过去,狗儿你现在过去她们应该还没走。” 大羊村每家每户都在自家屋头后面的山里开辟一个小菜园子种些应季的蔬菜,虽然不符合官府的规定,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谁会管几个小老百姓在自家后面种点菜呀。 谢清风飞奔到菜园里,张氏和李大娟正边摘菜边聊天,见谢清风跑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把她抱起来。 “狗儿醒了呀?吃了馍馍没?”张氏边擦谢清风额头上的汗边说道。 “醒了,吃了馍馍。”虽然谢清风现在非常想知道奶奶到底是不是想送自己去读书,但还是乖乖地先回答了张氏的话。 “这孩子,真是咋长那么让人稀罕呢?”李大娟看到粉雕玉琢的谢清风都要羡慕死林娘了,这娃要是从自己肚里出来的就好了。 “奶,我听二丫姐说你想让我去读书。”谢清风这话一出,张氏和李大娟都愣住了。 李大娟的眼神中闪过几分复杂,婆婆真的这么说了? 虽然狗儿的出生拯救了她和大丫二丫,但让狗儿读书这个事情,确实还有待商榷。 供狗儿去读书这笔花销可不小,再过两年狗儿也大了,她们这几个女人都指着他能下田卖力气活多耕两亩田,让她们也歇歇。 这狗儿要是去读书了,家里开销变大,进账却越来越少,这可不行。 她还有大丫和二丫没有出嫁呢,要是钱全给狗儿读书去了,那大丫和二丫的嫁妆咋办? 张氏面对谢清风灼灼的目光,摸了摸鼻子,她也没想到狗儿会知道这件事情。 她早上只是跟隔壁王三梅吹牛,没真想给狗儿去读书。 昨儿个晚上族长领着谢正来找她们借点钱,虽然他是秀才,但族里没几个人愿意借给他。 他们家为了给他继续读书,已经在村里欠了些钱没有能力还,现在又找他们借,真没人敢冒险再借给他。 即使他保证自己已经收心准备开私塾赚钱把钱还给乡亲们,都没有几个人相信他。 万一他又去省城考试呢? 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这是他爹的葬礼钱。 张氏也不明白,为何谢正连给爹办葬礼的钱都没有,还要找别人借钱。 但尽管别的族人不愿意借给谢正钱,她是必须要借的。毕竟谢正的爹在生前照顾她们许多,否则谢清风都没有机会生下来,她们就被外面的那些单身野汉子给吞吃干净了。 她借了二两银子给谢正,谢正跟自己保证六年内连本带利还给她,毕竟他作为儿子必须要守孝三年,这期间不能收徒。 当时谢正还给债主们一个选择,他们如果等不及的话,在第四年可以送自己家里孩子来他那里上学,用束修抵债务。 出了谢正家后,王三梅就在一旁嘀嘀咕咕地不满,“读书有什么用?莫不是真的还不起才让咱送孩子到他家去读书吧?看他那样也不像是能将私塾开起来的人。” “这龟孙不会真的还不起吧?” 张氏平日就和王三梅处不来,听到王三梅这话直接呛声,“人家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居然敢辱骂读书人,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谢正,让告到官老爷那里,直接将你下大狱信不信?” 别人不知道王三梅为什么要借钱给谢正,她还不知道吗? 明年族里就要祭祀了,需要一个挑大旗的在前面舞,希望祖先能够保佑他们后面风调雨顺。对于挑大旗的男人族里会给一两银子做奖励。 这挑大旗也有讲究,必须要力气大,还得舞的好看。 最重要的是,人丁兴旺的那家当家的才有资格竞选。 她家这两年生了五个男孩,可不得使劲争取这一两银子吗?其实一两银子还是小的,最主要的是有面儿! 到时候镇上的谢氏族人都会赶回来看呢! 而挑大旗的人又是族长定的,族长让大家借点钱给谢正办葬礼,她们家又想讨好族长,可不得上赶着借钱给谢正吗? 王三梅见张氏不客气地怼她,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 虽然嘴上说着抱怨,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比较畏惧谢正这个读书人的,不说其他的,秀才可是有直接去见县老爷的权力咧!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村里正了。 虽然王三梅心里畏惧,但面对平日里的死对头张氏,她还是没有露怯个,梗着脖子回了句:“你这么大方,你有本事送你家谢狗儿去读书啊!” 张氏立马回呛道:“我就有本事,怎么了?我就送我家狗儿去读书!” 没想到这句话被二丫听了个正着,二丫还回去告诉狗儿他能念书了。 “奶,我真的能念书了吗?”谢清风的声音再次在张氏的耳旁响起。 张氏摸了摸谢清风的头问道:“咱家狗儿想不想念书?” “想!奶,我想!”谢清风信誓旦旦地点头,眼睛清澈透底。 张氏犹豫了片刻,遂拍了拍大腿,“好!奶送咱家狗儿去念书!” 第9章 商人 张氏的语音落下,李大娟瞳孔增大了几秒,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咱家婆婆。 真的让狗儿去念书? 张氏又亲了亲谢清风的小脸蛋儿,拍了拍他的背,“狗儿去玩吧,奶和伯母还要做事。” “好。”谢清风雀跃地跟李大娟和张氏告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她们的视线。 李大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直爽性子,放下手中的活径直走到张氏面前坐下,“娘,咱真让狗儿去念书啊?” “是啊。”张氏叹了口气,捶了捶自己的腰,“读了书起码能明理,会认字就能去城里找活干,不像咱们这种泥腿子,终身跟土地打交道。” 她知道李大娟会有意见,会觉得她偏心。 但她还真就是偏心。 狗儿是个女娃,她这个老婆子强行改变他的人生,让他一个人担起整个家的压力。 别看现在小时候轻松,长大之后不能嫁人生子,还得养着她们这几个婆子,一家人就指望着这个“男丁”过活。 既然他想念书,就让他念。 念了书,会识了字,以后的活计也轻松些。 李大娟见张氏意已决,也没法子,张氏毕竟是婆母,家里的银钱都掌握在她手上,李大娟嫁过来的时候也就只带了几床被子,她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钱。 她知道送谢狗儿要去读书这件事不可逆转,自己也没有决定权,但她还是不甘心把钱给狗儿去读书,若是说认两个字儿倒是可以,要是要送他去科举,她可不依。 把钱子儿丢水里还能听个响,科举这可是个无底洞啊!隔壁谢正一家老小被害成啥样了都,只顾着面子不顾着里子。 给自家爹爹办葬礼的钱还要借,真是丢了这个秀才的名头! 李大娟走上前给张氏捏捏肩膀,“娘,我不是说不让狗儿去念书,我的意思是万一狗儿要举业怎么办?” “不会的,娘心里有数,咱狗儿不是这块料子。”张氏摇摇头,这点倒是能向李大娟保证。 开玩笑,她家谢狗儿是女娃,本来女扮男装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还去科举?!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可不敢。 李大娟这才点头答应,笑吟吟地继续去摘菜。 张氏望着李大娟的做派摇了摇头,她这个大儿媳心眼倒是不坏,就是小了点儿,只看得到眼前这点小利。 照她说,以后李大娟如果不想改嫁的话,也得靠她家狗儿过日子。 大丫和二丫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哪家婆母会允许媳妇儿带娘嫁的? 李大娟要是回娘家下场会更惨,自从她的大儿子死在徭役上之后,李大娟的娘家就一直来骚扰她们。 收了王癞子十两银子,要让李大娟嫁给王癞子。 这王癞子可不是什么好人,经常出入窑子,听别人说他有一大堆不入流的腌臜手段,喜欢虐待女人。 那天要不是她张氏请了谢氏族长来将她保下,她现在还不知晓在哪儿呢! 她要是李大娟,可得日夜盼着她家狗儿长命百岁能一直庇护她们。 村口。 “哟!这不是谢家的狗儿吗?今儿个你奶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了?”丁水生边刨地边跟谢清风搭话,这娃可不多见。 也不知道张氏她们怎么养的,比村里的娃长得都水灵! “水生叔。”谢清风利落地喊人,她从菜园离开后一直在思索赚钱的法子,竟不知不觉地走到村口了。 天气太热了,水生的汗从黝黑的皮肤上滚下来,他翻身上田埂把谢清风拎到树下阴凉的地方歇会儿,“你这娃细皮嫩肉的,要是晒得跟我们乌漆嘛黑似的,你奶估计得气死,赶紧躲会儿阴凉!” “好哦,谢谢水生叔。”谢清风蹲在地上拔草,继续思考有啥活计能让她赚点钱。 “你这小脑袋瓜子在想啥呢?”水生很久没见到这么水灵的娃,忍不住逗逗她,“是不是在想哪家的姑娘好看?” 谢清风无语住了,叔你要不要看看我几岁啊?!我才三岁啊! 水生收到谢清风的小白眼,悻悻地闭上了嘴,跟这么小的娃聊这个好像有点不妥。 “狗儿,你知道省城长啥样不?” “不知道。”谢清风摇摇头,她连镇上都没有去过。 水生就知道谢清风会说没去过,他将背靠在树上,双手放在脑后开始吹嘘起自己在省城居住了一年的日子。 “狗儿,你是不知道省城的繁华,开夜市的时候到处都是灯笼,那阵仗,可美!” “哇——” “街头上还有许多卖艺的,那活整得老好了!” “哇——” “……” 水生说了这么多,嘴有点干巴,从腰间解下水囊猛喝了一口之后递给谢清风喝。 他好久没有见到这种能听他唠完他在省城生活的人了。 村里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他们都不乐意听他说的这些,只觉得他是吹牛。 没想到谢狗儿居然对他的这段经历这么感兴趣,一直捧哏似的,他一下就止不住自己的话匣子。 “还有吗?我想听。”谢清风圆溜溜的眼珠底下尽是求知欲,她想知道更多关于村子外面的事情。 水生喝了口水后又继续说,“省城有个客栈叫福来客栈,听说那瓦是北方的商人专门和外族做交易换来的琉璃瓦呢!亮晶晶的可好看了,最顶上的瓦在晚上还能发光呢?!” “哇——”谢清风继续捧哏。 “还有北方商人不知道从哪儿运来的羊肉,可鲜了。” “你吃过吗?” “没有,光羊肉那个菜就四两银子,够咱们一家人两三年的开销了。你水生叔哪有这本事,我是在外面闻到的,真的香!” “那商人好厉害,能弄到那么多东西,他们肯定很有钱吧?”谢清风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丁水生,心中感叹着,要是自己也那么有钱就好了。 “当然啦,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绸缎,就那一身衣服咱们种一辈子田都买不起呢,哪像咱们只能穿麻布和葛布衣。”水生讲起商人,更是有些手舞足蹈。 “他们的日子过得可滋润了,美娇娘在身边陪着,我琢磨着那些达官贵人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呢!” 第10章 万般皆下品 “哇——那当商人可真好。”谢清风幼稚的话语在丁水生耳边响起,他突然就不继续往下说了,突然有些严肃起来。 “狗儿你可不要看着商人日子过得好,就去当商人啊。”水生见谢清风有些崇拜商人的意思连忙改口,“商人都是贱籍,别看他们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只是人家达官贵人的奴才!” 水生望了望四周没人,连忙抱起谢清风给他洗脑,心中懊悔着,早知道就不给狗儿说什么商人的了。狗儿还这么小,要是被他带得以后真的成了个商人,那他就是罪人啊! 谢氏族人估计要扒了他的皮!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几乎是属于贱籍那一类。 “狗儿你明白没有,商人一点都不厉害,都是些贱皮子,蝇营狗苟的玩意儿,商籍五代内都不准科考的,咱就当堂堂正正的农民啊。”水生摇晃着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跟谢清风重复着。 “好好好,我知道了水生叔,我以后不当商人。”谢清风被水生叔摇得头都有点晕了,再三跟他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去经商,水生叔才停止。 在圣元朝,商人是上层统治阶级增加国家税收的手段,商人的税是最重的,高达百分之六十。别看他们手上有着巨额的财产,商人的手上是没有一点权力的。要是不懂点人情世故,哪怕是芝麻大小的官都能找个借口将他们的财产据为己有。 不过谢清风一点都不同情商人的待遇,资本都是逐利的。他们没有生产商品仅仅只是赚取差价就能获得巨额利润,只要有钱赚,哪怕弄得民不聊生也与他们无关。 但商人的待遇和地位是差了点,他们的生活过得还算是很富裕的。 要不是统子逼迫自己考科举,如果只是她自己穿越过来的话,她大概率会走上经商之道。她上一世可是理工科的,兴趣使然她看了超级多的书。 一些能改善生活的小玩意儿她还是会做的,到时候倒卖一下,说不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她如果要走上科举之路的话,这些东西在她强大起来之前绝对是不能出世的,否则很有可能把她打成商籍。 谢清风捂了捂脑袋,好难啊—— 傍晚屋内。 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大家都干活回来略显几分疲惫,饭后张氏突然拿出一个麻布包着的锦囊放在桌上。 沉甸甸的还有几分重量。 “娘,这是.......”李大娟有些不明所以。 张氏清了清嗓子,“这是咱们家所有的钱,都在这里面了,总共是二十两银子,你们数一数。” 说着张氏将碎银子和小银锭倒出来,有几个碎银子上面布着几个牙印和污垢。 “我决定将狗儿送去念书,让他念三年书。” 张氏话语刚落,林娘很是震惊,自己生的孩子居然有机会去读书?! 这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孩子能读书了!她有点晕乎乎的,不敢相信婆母说的话。 “娘?!”林娘还没说话,李大娟有些急躁,“怎么是三年书啊?” 张氏见李大娟很不满,但她只是抬了抬眸子,“依你看应该给狗儿读几年啊?” “一年就够了,会认识个字得了,花恁多钱干啥?”李大娟心里不满,果然啊,她娘说得对,肚里没男娃就是容易被欺负。 她丈夫也去世了,就剩大丫和二丫两个女娃在谢家,现在居然要让谢狗儿读三年书! 她刚早上以为婆母说的是读个一段时间会认字儿就行,没想到居然是读这么久的书。 李大娟知道婆母借给谢正二两银子,想着那二两银子抵了狗儿一年的束修,她想着这二两银子左不过是要出的,让狗儿读书也读得。 谁想到居然要读三年。 真是没天理啊! 读书那么烧钱,光束修一年就要二两银子,还要买书、纸和笔,这些都是开支。 “读一年书能读个什么东西出来!书是那么容易念的吗?”张氏摇头,她刚开始也想着只给狗儿读一年书算了,但她问过村里正了,念书至少要念个三四年才能开窍。 以前家里没有读书人,她也没有在乎读书的事儿,只知道读了书就能去镇上找事做。 下午她去拎了几个鸡蛋去里正家,让他帮她家狗儿指条明路,人家见过的世面总是比她一个妇道人家大。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读书人能做的事儿这么多。 识字儿的在镇上就算是在店里做个跑堂的,一年除去吃喝都能挣个五六两银子,比不识字的跑堂赚得多多了。 里正还说,让狗儿多学几年,学扎实些,这样人家也好重用。半桶子水晃来晃去,大家都不喜欢。 这话张氏确实也赞同,学本事肯定得学扎实些。 李大娟执拗不同意,“谁家没有个男娃啊?念书这么贵,大家都去念书谁下地干活啊?我还指望狗儿过两年下地帮咱收粮呢!这样一来,咱得白养着狗儿啊?” 李大娟这话说得有点重了,什么叫做白养着狗儿? 她不记得前些年狗儿没出生的时候,它们被欺负成啥样了吗? 大丫和二丫扯了扯李大娟的衣角,有些害怕自家娘再说出些过分的话来。 “别扯我,我今儿个不吐不快!”李大娟拍了拍桌子站起来,“狗儿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娃没错,咱们平日里已经精细养着了,你看村里的男娃有谁家的娃像咱家狗儿似的,已经能走了跟个闺女家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别人家的男娃都能出去帮家里捡捡穗,干点活啥的,隔壁谢大小时候还去山上猎了几只兔子呢!咱家狗儿到现在只会喂个鸡,这些我都忍了,毕竟是咱家唯一一个男娃,娇惯些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居然要送他去读三年书?!咱家底都要掏空了啊!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再过两年大丫就要嫁人了,难道让她啥都不带出嫁吗?” 李大娟说得唾沫横飞,声音越来越大。村里家家户户的房子挨得近,又是正值吃饭的时候,村里人都没事儿干,听到她家有吵架赶忙端了饭碗来院里看热闹。 生怕错过了八卦,哪怕隔着门听听声儿也好。 第11章 分开 张氏听到这都快被李大娟给气笑了,狗儿才三岁他能干什么活?家里就这一个男娃傍身她精细着养怎么了?隔壁谢大去山上猎兔子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李大娟是丝毫不提啊! 更何况谢大多高多壮?而她家狗儿是什么身子骨? 不说别的,谢大那体格子,一个人能抵两个她家狗儿! “李大娟你声音再大点儿给我试试?!”张氏的怒火此时也被李大娟给挑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她声这么大是想吓唬谁? “我怎么不敢了?谢勇已经死了,你以为你还是我婆母啊?叫你一声娘算是给你面子了!居然还想用我赚的钱给你家狗儿去读这么久的书,想得美!我明儿个就带着大丫二丫回娘家!”李大娟丝毫不惧。 大丫和二丫听到自己娘说的话,紧紧地牵起手,她们不要跟娘回外婆家去! 外婆家的那几个表哥老用恶心的眼神瞧她们,而且她们两姊妹每次去外婆家都要帮忙做一大家子人的饭,做完之后还不能上桌吃,只能在灶下吃两口青菜。 在外婆家住一天要干老多活了,干不好还要被外婆骂是赔钱货。她们喜欢在自己家,不想以后去外婆家。 “好好好,李大娟你既然这样说,我就不跟你讲以前的情分了,你现在就可以滚蛋!但是大丫和二丫是我们谢家的种,绝对不可能让你带走的!”张氏将大丫和二丫搂到自己身后。 谢清风见这架势都有点懵了,怎么会突然爆发这种家庭大战。 不过李大娟平日对自己也不错,挺疼爱她的,她不希望因为读书这个事情让这个家散掉,连忙出来抱紧张氏的大腿,“奶,您消消气,大伯娘说的是气话,狗儿先不念书了,等狗儿长大之后自己赚银子念书!” 谢清风这话一出,张氏更加愤怒了,俺自己嫡亲的孙子想去念个书都要百般阻挠,又不是花你李大娟的钱! 李大娟没想到谢清风会说放弃念书的话,望向他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但她马上又清醒过来,不能心软,要是此时退一步,婆母要是想让狗儿再举业怎么办?要让她往后余生和村里谢正的爹娘一般生活,她可不依。 “那好,你把我这些年干绣活赚的钱都还给我。”李大娟就不信,家里就她们三个劳力能赚点钱,婆母舍得放她走? 林娘见李大娟说出这种要分开的话,连忙拉过她的手,“嫂,你别激动,狗儿读书的钱我自己赚,我自个儿的儿子不会用公中的钱。” 她刚回来听到婆母说要让谢清风去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在琢磨赚钱的法子,大不了.....就把那玩意儿卖了。 “林娘你在这装什么犊子呢?狗儿去读书,张氏不私下补贴你才怪呢?用的还不是公中的钱?”李大娟将林娘的手甩开,坐在地上似泼妇状地喊叫着。 “可怜我家谢勇在徭役上死了,这些年上交到公中的钱,本以为他娘会留给大丫二丫,没想到全偏心给小孙子读书咯!孙子就是孙子,孙女就不是人了?” “丈夫死了,婆母就开始欺负我这个没有儿子傍身的媳妇了啊!老天爷,你开开眼看看,降下雷劈死这几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大丫和二丫都被自家娘给吓到了,她这个样子.......和外婆真的好像。 李大娟的声音很大,外面看热闹的村民听到后在房子外面开始议论起来。 林娘心里的火气也被李大娟激发了,站起身直接把屋门打开,毫不示弱道,“你说婆母偏心我狗儿,家里是少了你大丫二丫吃了还是穿了?扪心自问,哪家能做到像咱家一样,女娃和男娃一样的吃穿用度?” “不说别的,去年过年娘给大丫和二丫一人制了一套棉衣,钱不太够我家狗儿还穿得去年的呢!你哪儿来的脸说娘偏心啊?” “大家都干一样的活计,啥时候你干绣活的时候我偷懒过?还是说你下地干活我偷懒过?” 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柔弱的林娘今天也突然爆发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李大娟今天如果单论狗儿读书这件事她是获利者确实没理,但她已经在寻求解决这件事儿的法子,尽量不让这个家散。 但李大娟说的这是什么话?已经开始颠倒黑白了! 要是她们家真是重男轻女,她就不说什么了。重点是她们家对待大丫和二丫还有狗儿都是一样的! 村民们端着饭碗点头称是,确实是这样,村里各家各户的情况大家多多少少能看出来。林娘说得没错,她家虽然只有谢狗儿一个男娃,但大丫二丫也没亏待。大丫和二丫穿着打扮都比村里一些小女孩好咧。 有些家里女娃穿的都是男娃穿不下的衣服,吃饭都不能上桌咧。 “既然村里各位父老乡亲们都在这儿,我也不怕大家笑话了,今天就搁这当着大家的面分家!”张氏用力拍了下桌子,一锤定音,闹成现在这样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了。 李大娟被婆母的架势给吓到了,躺在地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脑袋有点嗡嗡的,分家? 她只是不想让狗儿去读书,怎么事情越变越严重了? 她不想离开谢家,打心底讲张氏这个婆母确实不错,她嫁进来第一天也没有像别家一样给她立规矩,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很是护短。 平日里其实也不算偏心,对大丫和二丫很好,虽然时不时会给点零嘴儿给狗儿吃,但大丫和二丫小时候零嘴儿也吃了不少。 分家这话一出,村民们都有些哗然,碗里的饭没了也不想回家添,生怕错过了这种好戏段。 隔壁家的王三梅和谢寿一家更是凝神贯注,分家好啊!她家又少了个劳动力,看她家地里的活还干不干的完! 刚好村里正也在,张氏便请他来做主。 “里正叔,咱们家其实也算不得是分家,俺家谢勇死了,李大娟也不能算是俺家的人。俺想请您来做个主,把这些年李大娟干的活计和嫁妆折合成钱还给她。” 第12章 八两银子 里正摸着胡子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家里多口人也热闹些。”当年谢氏大分家时,里正和谢氏族长一起在场,知晓她们家的情况,李大娟要是真的走了,她家里又得少一个劳力,还要供谢清风读书,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一个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团结一致,大家鼓足了劲儿往一处使才能发家。”张氏掷地有声,“家里有人出了异心,这家还能算是家吗?” “再说了,就因为我要供我家狗儿去读几年书,李大娟就吵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以后要是还有点儿大事,那还了得?” 张氏说的这番道理得到了围观村民的认同,说得确实有道理。 几个已经当了婆母的已经比张氏还气愤了,“要我说,张氏你当婆母当得也是忒窝囊了,居然让儿媳妇爬到头顶作威作福,要是搁俺们家,李大娟这媳妇早就被俺浸了猪笼!” “就是啊,婆母对她如此宽容,她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敢对家里唯一子嗣的未来指手画脚?真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现在还给她分钱?搁俺们家她直接收拾东西滚蛋!还想从俺们手上捞钱,想的美!” 周围人议论纷纷,李大娟有点不知所措,她刚才说的要走只是一个气话,只是笃定张氏不会让她走,威胁她罢了。 谁知道张氏居然这么硬气,真的让她走? 不过她已经被架在这了,如果这时候向张氏低头,那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大不了回娘家!娘之前说过会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不会给她找王癞子那样的人了! “行!那你现在就把钱结给我吧。”李大娟此时气势也弱下来几分。 “既然要算,那就算得干干净净,免得到时候来扯皮说俺们欺负你。”张氏从李大娟嫁进来开始的第一天就开始算钱,“你当年嫁进来就三床被子,咱家给你家四两彩礼,这些年零零总总也给你交了人头税算一两银子。” “你给俺们家干活,做的绣活算二两银子。”张氏说着顿了下,“算下来你还倒欠咱家三两银子!不过你给俺们家虽然没生男娃,但两个丫头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这钱就给你抹了,再给你添六两银子,一共给你八两银子。” 村里看热闹的人都咂舌,居然给这么多! 要知道一些人家里一年到头都没有一两银子结余,居然给一个寡妇这么多钱?! 谢家张氏真是体面人啊! 李大娟也没想到自己会得这么多钱,那可是八两银子啊!给她自己的! 此时留在谢家对她来说也并没有那么好了,她可以拿着这八两银子再找个人家嫁了。要是再生个男娃,这辈子不就安稳了吗? “李大娟,你还有异议吗?”里正转过身问道,他觉得这已经够多了,谢家确实是仁至义尽,对李大娟很不错了。 “啊.....没有,没有异议。”李大娟连连摆手,她还能有什么意见啊?这么多钱! 没人比她更清楚谢家的情况了,谢家的现银总共就二十两,给了她八两,真是不错了。 李大娟看向张氏的眼神甚至有几分激动,“娘,这......” 张氏连忙拒绝,“别喊我娘,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咱就让里正拟个章程,白纸黑字写在纸上,咱们抽空去官府把户籍转了。” 李大娟咬了咬嘴唇,“好。”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就好聚好散吧,她好歹还有八两银子还有生育能力可以再次嫁人呢! 在一旁围观有几家村民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是不是有亲戚还打光棍的,这李大娟看起来腰粗屁股大的,还有八两银子的嫁妆呢! 要是娶了李大娟,家里不一下子富有起来了吗? “行,一式三份,你们来盖手印吧。”里正拟好章程之后摆在她们面前。 张氏干脆利落地按上自己的手印,李大娟一咬牙也按上自己的手印。 谢清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终究是和大伯娘没有缘分。她也不是圣人,李大娟刚才说的话确实是很伤人,她心中积怨已久。 她还是个女扮男装的,系统又只有三次容错给她。 她和李大娟朝夕相处,要是三次机会用完,那等待着她、奶奶和娘的将是万劫不复。 李大娟回房里收拾完行李后回自己娘家了,家里的村民们没热闹看也都散去。 谢家饭桌上的菜已经冷了,突然少了个人家里还有点不习惯。张氏夹起碗里已经蔫巴的芹菜塞到嘴里,“大丫、二丫,奶这么处置你们娘,你们是什么想法?” 大丫已经是12岁董事的年纪,端起碗道:“奶,我没啥想法,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跟着奶。”大丫是张氏带大的。 小时候李大娟对大丫和二丫非打即骂,一直想要个儿子,要不是张氏拦着,大丫早就跳河去死了。自从爹爹去世之后,李大娟才收敛很多,对她们两姐妹才好些。 她当时只是小,又不是傻,分得清是奶对她好还是娘对她好。如果李大娟有儿子的话,她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二丫有些踌躇,她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她也才7岁,便没有回答张氏的问题。 “林娘,你呢?你什么想法?”张氏又把话头递给林娘,“是不是看见我给李大娟分多了钱觉得不公平?” 林娘放下碗,很认真地答道:“娘,我没有觉得不公平,娘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从小就被别人卖来卖去,过着飘摇的生活。 直到被娘买回来给谢怀当媳妇儿才有个家,有吃饭躲雨的地方,现在还有狗儿这个娃,这辈子已经圆满了。 张氏就是她的亲娘,有娘有狗儿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行,那从此谢家就咱们几个人了!咱们以后就专心铆足了劲儿过日子!狗儿,奶送你去读书,希望你不要辜负奶的期望,以后咱们去镇上混好活计干,让奶奶们享享清福!” “好!狗儿一定会让奶奶享清福的!”谢清风握紧拳头向张氏保证道。 第13章 二丫 谢清风是非常认真在跟她们保证,小小的人儿因为激动小脸蛋粉嘟嘟的,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坚定。 小手握紧拳头,语气稚嫩,但由于她的年岁太小,这种充满童真的话并不被大人放在心上,反而被她们调笑。 “那我们呢?狗儿?”大丫装作不乐意了,“你就只让奶奶享清福,不带俺们啊?” 谢清风脸色涨得通红,连忙道:“姐,当然还有你们呀,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好好好!我的狗儿会让咱家过得越来越好!”张氏笑得合不拢嘴,李大娟离开的阴霾暂时消退了些。 吃过饭后,二丫把大丫拉到房间里。 “姐,娘真的走了,咱们咋办?”二丫眼底充满慌乱,刚才在饭桌上不好表现出来,回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姐姐,她终于能坦白自己的脆弱。 大丫坐在炕上拿起绣活开始绣起来,“咱们该咋办咋办呗。” “姐!恁咋一点儿都不着急呢?”二丫把大丫手上绣着花样的鞋垫抢过来,“娘真的走了!恁看房里都没有娘的东西了。” “嗯,然后咧?”大丫望着着急的二丫,不明白为何她对李大娟有这么强烈的孺慕之情,明明小时候她们俩是挨打最多的人。 爹还活着的时候,李大娟还往她们俩的肚子里扎针,说是招儿子。如果不是奶性格强势把住了娘,她们俩不知道啥时候就见了阎王! “咱们该做啥能让娘回来!”二丫期盼地望着大丫,希望她能给个解决的方法,“要不咱们等下偷偷去求求奶吧,娘刚才只是一时之间上头啦。” 大丫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拉过二丫的手,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二丫,姐问你个事儿。娘走了会对俺们的生活造成啥影响不?奶会因为娘走了少咱们吃还是少咱们穿?你为啥非要让娘回来?你忘记她小时候往俺们肚里扎针吗?” “你忘了大冬天的她让咱俩在雪里罚跪吗?要不是林婶子路过劝了两句,咱们早就死了。” 二丫很是认真地答道,“但,不管她怎么对咱们,她还是俺们的娘啊!不是俗话说:生恩大过天吗?” 大丫欲言又止,“算了,大道理俺说不过你。反正你不许去找奶求情,也不许去找娘。这件事儿咱就当没有发生过,等你再长大点儿就知道姐的意思了。” 二丫现在年纪还比较小,娘这几年对她好点儿,她忘记小时候被娘拿藤条抽躲在她怀里哭了。 “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那可是咱们的娘啊!你怎么狠心让娘走啊?”二丫眼里含满泪水,不赞同自己亲姐的行为,这不是白眼狼吗? 大丫气死了,二丫咋这么不开窍呢? 二丫又继续说道,“娘和奶闹掰不也是为了咱们姐妹俩的嫁妆吗?更何况奶说得没错呀,过两年你就要嫁人了,要是钱给狗儿读书了,你嫁人咋办?” 大丫冷笑,“你以为娘真的是为了俺们的嫁妆?”她那种重男轻女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嫁妆和婆婆撕破脸。 她的嫁妆只是给了她一个话头而已。 她就是嫉妒林婶儿生了狗儿这个男娃,以为这个男娃会和她们一样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儿,没想到家里准备去供他读书! 她不想供狗儿去读书,只想让狗儿快点长大帮忙分担家里的活计,她心里不服气她也想生个男娃。要是狗儿是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估计狗儿刚出生她就会上蹿下跳吵着让狗儿去读书! 要是她李大娟真的在乎她和二丫,刚才就会说要带她俩走。 估计她早就想好退路了,要是带着她们这两个姑娘她不好再嫁人。上次去外家时,姥姥就一直在她娘面前嚼舌根,说以后绝对不会再介绍王癞子那种人给娘。 姥姥说她当时只是被猪油蒙了心,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肯定会把王癞子赶出去。 最可笑的是,娘居然信了! 当时大羊村谁不知道她姥带着王癞子来谢家要人的事情啊?要不是奶奶死保娘,还把谢家族长给请出来,娘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不然她能为了谁呀?咱俩是她生下来的,她能不为咱?”二丫坚持自己的想法,推开大丫不想和她说话,径直出了房门,“姐你既然不想帮娘,那你就别管俺了,俺自己想办法。” 大丫摇了摇头,娘又不是不能生了,她还想着带着她那八两银子再嫁呢! 唉,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让二丫自己去撞墙吧。 等得到娘绝情的回复之后就知道回头了。 大丫继续拿起炕上的绣活开始绣起来,狗儿弟弟去读书对她来说是好事儿。娘懂啥,家里有个念书会识字儿的弟弟说出去都有面,她以后的亲事也会更加好议。 要是娘家没有强势起来,她就算带那么多嫁妆出门有啥用?根本就护不住。 第14章 找娘 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农活变多了。以前奶和娘酉时就回来了,但这些日子基本上都要戌时才能回家。 大丫在做饭的间隙也会下田帮忙,二丫和谢清风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家里干农活。可哪怕是全家人这么努力地伺候土地,交完各种苛杂税赋之后剩下解决温饱的钱也不剩多少。 但她们从来都没有喊过一声辛苦或是累,在晚饭的时候还在憧憬着勒紧裤腰带供谢清风读完书之后,能去镇上找活计的好日子。 谢清风就是她们全部的希望。 ------------ “恁别管俺!”二丫在灶上冲着大丫吼了一声后,抹着眼泪跑出了门。 在圈里喂鸡的谢清风一脸懵逼,这两姐妹平时感情很好啊,咋突然吵架了?她出生以来大丫和二丫还从来没有吵过架。 谢清风迈着小短腿快步走到厨房里,“大丫姐,二丫姐咋了?” 大丫蹲下摸了摸谢清风细软的头发,“二丫没事儿,跟姐拌了两句嘴,狗儿不要担心,你继续喂鸡去吧,姐要开始炒菜了。” 昨儿个王三梅在她家门口故意大声地嚼舌根,说她们娘要嫁到镇上某个大酒楼掌柜儿子家里去享清福了,听说那个掌柜家还给了十两彩礼钱给李大娟。 要知道一个寡妇的彩礼足足有十两,这可是惊掉她们这群乡下人的嘴。听说是李大娟在镇上救了那个掌柜的儿子,结果那个掌柜儿子居然一眼就相中了李大娟。 李大娟以后要去镇上过好日子咯!王三梅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酸味,但讲给她家听的时候,可是抱着来看她家笑话的心思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离了你家这个苦窝,以后可要享福咯!看你家的日子越过越差,没有李大娟,过几年怕是连粮税都交不起了吧? 奶和林婶都没理她,随便王三梅这个八婆嚼舌根,可谁知道二丫居然把这话放在心上了。这几天晚上睡觉前一直撺掇自己和她一起去找娘,刚才二丫又在灶上提起这件事情,她说了她几句就跑出去了。 走就走吧,等她去姥姥家被骂一顿就老实了。 谢清风被大丫拎出厨房后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 看二丫走的方向是出村,虽然现在是大白天,烈日高照的,可乡下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可不少。大羊村的村规还算比较严格,那些地痞流氓都不怎么敢进来捣乱,但在外村可就不确定了。 二丫一个女孩子单独出村,奶和娘都在田里干活,等下自己去找娘和奶奶的功夫二丫早就不见了。 谢清风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好歹是个“男娃”,还有系统傍身,有自己在应该不会出大事,便悄悄跟着她后面也出门了。 这也是谢清风第一次独立出村。 不知道跟着二丫走了多久,谢清风衣服都被汗给浸湿,灰布颜色慢慢变深。直到一块大石头上写着牛石村,谢清风才知晓二丫要去哪里。 李大娟的娘家在牛石村,她想来找李大娟。 二丫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但每次转身看的时候都没有人,真是奇怪,会不会是自己太热,热出幻觉来了? 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等到姥姥家找到娘就好了。 李大娟娘家的房子很好认,是村里唯一一家土坯房。牛石村比大羊村还要穷,其他村民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茅草屋。 木门前停着的马车刚走,二丫后脚就到了。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姥姥和姥爷等人,冲着他们挥手,“姥——姥——我来找你们啦!” 二丫的姥姥李氏笑脸立刻凝固,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深深地嵌入了肌肤,就像是树皮一般,“你这赔钱货怎么来了?!”边说还边往马车离开的方向张望,确定那边没有人看之后,大手用力拽着二丫进了屋。 “我来找我娘。”二丫笑着说道。 “她已经不是你娘了,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啊。”李氏用力拧着二丫的胳膊,夭寿啦,这个赔钱货怎么找过来了?还好没有被姑爷看见,要是搅黄了自家女儿的好婚事,她今儿个非得把二丫这贱皮子给沉塘! “俺不!俺要来找俺娘!”二丫使劲挣脱李氏的手,但一个小姑娘的手劲儿怎么比得上平日干农活的李氏呢? 二丫见挣脱不开,冲着院里李大娟住的那间屋子大喊,“娘!娘!俺是二丫!俺来找你了!” “闭嘴!小贱人!别喊!”李氏立马捏住二丫的嘴,一丝狠厉在她眼中闪过,抬了抬下巴示意儿子去把门关上。 还好这贱人来得迟,要是真撞上姑爷一切都完蛋了。 “呜——哇——俺.....娘......”二丫依旧不放弃地喊,斜对面的房门终于打开,李大娟从门中缓缓走出。 李大娟可不是前些日子在谢家的打扮,单螺的盘髻已经变成少女式的飞仙髻,身着淡绿色罗裙,但由于长期干农活风吹日晒肤色有些发黑,被这淡绿色罗裙衬得更加暗,有种滑稽的感觉。 不过这身打扮对于农家人来说,已经是“贵妇”级别的打扮了。 二丫见李大娟出来,眼睛一亮,以为自己的救星来了,却没想到李大娟快步走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院里格外明显,二丫脸蛋瞬间红肿起来,她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 二丫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娘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像是变了个人。 还没等二丫反应过来,李大娟下一个巴掌又扇了过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狠辣,“贱人!你要是捣毁了我的婚事,我马上就把你送到外面的窑里去,你信不信?” “滚蛋!不要再来找我,我已经不是你娘了,你现在是谢家人,我可不是。” 二丫不知道自己被娘亲扇了多少个巴掌,只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想挣脱可双手被姥姥李氏牢牢地用双手桎梏住了。 炎热的热浪席卷着站在院里的人,二丫的二舅却突然说了句让二丫的心瞬间沉下来的话,“要不咱们现在就把这个贱人送到窑子里去吧?” 第15章 卖掉 “我在花窑那边有个认识的熟人,这丫头看上去也水灵,应该能卖个几两银子呢。” “咋样?姐?”二舅说完后看向李大娟,李大娟以后可是城里人了呢!以前是他们做错了事情,希望以后她能提携一下他。 “进了花窑我保证她跑不出去,一辈子都不会来找你。” 李大娟眼底闪过几分犹豫,二丫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花窑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花窑和官窑不同,那里便宜。 服侍的都是些泥腿子,那些泥腿子过日子不如意就喜欢去花窑找乐子,多数身上还带着病,属于那种能快活一天是一天的人。 花窑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活过了三十岁,多数是染上花柳病去世的。 要是让二丫去了花窑........ 在李大娟闭上眼睛说好的刹那,二丫的瞳孔放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娘会这么狠心。 “娘——娘——你,为啥要这么对俺!” “俺是你的孩子啊!”二丫叫得撕心裂肺。 “少废话,跟我走!”大舅从柴房拿出年前用来绑牲口的绳子套在二丫身上,收紧。 二丫也是干过活的,拼命挣脱起来竟差点让她跑开。 但双拳难敌四手,二丫还是被绑起来。 二舅肆意在她身上摸了一把,笑得邪淫,“姐,那这丫头就交给我了。” 李大娟皱起眉头,“你现在不把这丫头送到花窑里去,还磨蹭什么?” 二舅笑得让二丫觉得恶心,“左右都是要送到窑子里,不如先让我这个舅舅玩玩。” “不要——娘,不要——”二丫想用充斥着求救的眼神和撕心裂肺的语气试图唤醒李大娟所剩无几的母爱。 可是李大娟却偏过头去,只是淡淡地对自己弟弟说:“随便你吧,尽早送到花窑去,省得夜长梦多。” “好好好,谢谢姐。”二舅得到李大娟的同意后,兴奋地搓了搓手。 大舅见状也立马举手说要参与。 二丫闭上了眼睛,心已经沉入冰窖中。 她不该不听姐的话,她不该来找娘,她后悔了。 有没有人能救救她啊———— 她再也不敢了。 “叩叩——”木门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内的人有些慌乱。 首先紧张的就是李大娟,她抓紧李氏的手臂,“娘,咋办?不会是许郎他们折返回来了吧?他们不会是听到啥了?” “别慌,先把这个小贱人堵了嘴关到柴房里去,不一定是许家的人。” “好好好,娘,那我先回房里等着。”李大娟提起裙摆立马回房。 “谁啊?”二舅和大舅打开门,发现门外并没有人,低头才发现门口有个才到他们腰部的小童。 嘿,这不是谢家谢狗儿吗? 不足为惧。 谢清风见二丫进去找自己娘亲,想着娘俩估计有很多话要聊,便蹲在外面的树后面等,结果等了将近一个多少时辰都不见人出来。 眼见着天色快暗了,他得回去吃饭,故而进来敲门问问二丫姐姐是不是会在这边留宿。 要是二丫姐姐不在这边留宿,他作为谢家的小男子汉必须要担当起护送姐姐的责任,在二丫姐的外婆家再等等。 “这位是二丫姐的舅舅吧?您安,我来找二丫姐姐。”谢清风还装模作样地做了个不标准的揖,在外面得讲礼节。 “哦,狗儿啊,进来吧。”院里的人听到是谢清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门骤然关紧,上了栓子。 “这位.....舅舅,您可以带我去找二丫姐吗?”谢清风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干脆就跟着二丫姐喊舅舅了。 “好啊。”二舅拍了拍手,只见五花大绑的二丫被李氏和李氏丈夫拎出来。 “狗儿——”二丫见到谢清风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心底的委屈像泉水般喷涌而出。 谢清风见到此时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完球了,这.......情况不对。 “你们这是干什么?!”但他并没有露怯,反而是将手背在身后,语气严肃。 “你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把你们两个卖掉啊。”二舅上下打量着谢清风,“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看上去比女人还好玩,那些达官贵人私下里最爱玩娈童,这谢狗儿说不定卖的价儿比二丫还高!” 谢清风在心里直爆粗口,但他心知此时的自己必须要冷静。 “大胆!”谢清风周身的气势突然变冷,“根据圣元朝第一百八十条律法,拐卖人口处以极刑后斩立决,连坐三代以内的亲族。” “你们居然敢公然拐卖良民!” “切,山高皇帝远,谁管得到我们这儿?”这家人被谢清风的气势吓了一跳,怔了会儿,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还只是个三岁稚童,一个三岁小童也想威胁他们?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这条道上根本就没有多少田,都是山路。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和二丫来过他们家。 再说了,这个世道,丢孩子的这么多,一个农民家的孩子谁会管啊?去衙门要受理案件不花个几十两银子,都没人搭理你。 “你确定没人管得了你们?我出门的时候和我大丫姐说了要来你们家,要是我和二丫姐没回去,肯定会来找你们的!”谢清风语气越来越冷淡,这家人不仅全是法盲,而且胆子极大。 李家人依旧是毫无顾忌,“那又怎样?你家敢来吗?我定叫她们也有来无回!就凭你奶那几个女人?莫要笑掉人大牙了。” 李大娟此时也从屋里出来附和,“我哥说得是,狗儿你别挣扎还能少吃点苦头。” 李家一群人正慢慢向谢清风靠近,想抓住他。 谢清风皱眉,脚步变换向后退,他身形小,像个泥鳅似的到处乱窜,李家人很难靠近他。 “你们敢!”谢清风边跑边喊,“我和二丫今天要是在你家出了事,我奶和我娘或许拿你们没办法,可我师父谢正却不会放过你们!” 这句话才真正让李家人停下了动作。 “谢正你们知道吧?这附近十里八乡第一个秀才。前几天我奶刚带我拜完师,我师父还在孝期,但他让我明儿个去学字,要是明天我没去.......” 第16章 晕倒 直到谢清风搬出谢正来,李家人才有几分犹豫。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不敢赌。 谢家的张氏和林娘不足为惧,谢氏族人在大羊村有话语权,但在他们牛石村他谢家算个屁!要是敢打上门,他们牛石村也不是好欺负的! 可谢正就不一样了,他虽然穷,但他可是秀才!拥有见官不下跪的权力不说,还能够直接去见县老爷。 谁也拿不准他会不会为了谢狗儿出头,要是真去县衙状告,那他们这几个小民还真就不敢惹。 谢清风见李家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主动递了个台阶,“伯娘,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二丫姐也是您亲生的娃,咱们以前是一家人,现在当然也是一家人嘛。您就看在咱以前的情分上,放我们走吧。” “您看您马上就要去镇上过好日子了,您这一身衣裳是真好看,俺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穿上这面料的衣服。要是我和二丫不见了,师父和奶奶再找过来,您的日子也不好过是不是?” 李大娟捏了捏帕子,确实,她和张氏朝夕相处十几年,谢狗儿就是她的命。张氏把她赶出谢家也念了她们这些年的情分,给了她八两银子,也算是体面。要是谢狗儿在她这没了,还真有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还要去镇上当城里奶奶呢,可不能被这些贱皮子给缠上。 “罢了罢了,今天就放你们一马。”李大娟摆摆手,示意自家人把二丫放了。 随即语气又狠厉起来,“今天让你们走可以,但以后可不要再来找我,否则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谢伯娘,我向您承诺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不相干!”谢清风冲李家人抱拳,动作不疾不徐,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没有半分惧怕。 “行,你们走吧。” 谢清风动作飞快地搀扶起二丫离开李家,眼见着两姐弟的背影越来越远,二舅舔了舔嘴唇有些失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万一他们回去之后再来找咱们麻烦咋办?” 李大娟瞪了自己弟弟一眼,“不然能咋办?万一谢正闹到县老爷那儿去,你去蹲大牢啊?” 在谢清风说自己已经拜谢正为师的时候,李大娟其实是有几分怀疑这小子是骗人的。但她观察又不像,她离开谢家时这小子说话还没这么文绉绉,刚才谢狗儿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估计拜师这件事儿八九不离十。 她成亲在即,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可不能扯上什劳子官司,听说许郎家还有下人服侍,自己以后可是要做贵奶奶的人呢! “不敢不敢。”二舅缩了缩脖子,这牢里要是进去了,不是一般人甭想出来,在里边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了,咱进去吃饭吧,许家人来这一筷子都没动过呢,咱家好久没做这种好席面,放久可就不好吃了。”李氏见自己儿子在李大娟面前不成器的样子,有些没眼看,赶忙招呼大家进去吃。 不过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女儿成器啊! 还是女儿有本事,居然攀上许家!女婿他爹可是镇上黄花酒楼的掌柜呀,在武连镇的谁人不知黄花酒楼? 女儿嫁进去后,可是当家大奶奶,随便提携下她弟弟,哪怕是在酒楼里当跑堂的也能赚不少银子呢,自己李家以后也是镇上人了! 还得是自己肚皮厉害。 树上蝉鸣此起彼伏,尖锐急促的声音刺破闷热的空气,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 谢清风这小身板扶着二丫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李家的房屋才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姐,咱们歇会儿。”谢清风才三岁,这具身体走了这么远的路有点明显体力不支,喘气声有些粗重。 “好。”二丫连连称是,是她没有考虑周全,她应该抱着狗儿走的。现在谢清风在她心中的地位无比高大。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姐姐必须要保护弟弟,但当自己最绝望的时刻,谢清风这个小身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好像是一道光。 以后狗儿弟弟就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需要豁出性命保护的人。 狗儿尽管额头上早就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但稚嫩的小手却始终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在姥姥家与他们周旋的时候眼神中没有半分退缩,仿佛要用他小小的身躯给她撑起一片天空。 二丫瘫坐在树下,这会儿才冷静下来,正想把狗儿抱在腿上才发现狗儿的后背已经全部都被汗给浸湿,淡灰色的衣服已经变成深灰色,二人明明已经到了阴凉处,她已经感觉到有些凉意,可谢清风的额头还在不停地冒汗。 二丫摸了摸他的小手,发现他的手竟然在不停地颤抖,狗儿,好像在打摆子?! “狗儿,你感觉咋样?”二丫颤着声音问道,用手不停地搓着谢清风冰凉的小手,可她发现完全暖不起来。 谢清风坐下来后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地想睡觉,只听见二丫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啥,摆了摆手想让她安静下来,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狗儿!狗儿!”谢清风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这把二丫吓坏了,她也不敢耽搁抱起狗儿就往家跑。 她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脚程,眼里含着满眶泪水,要是狗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虽然只用了一刻钟就跑回家,但对二丫来说却像是过了几年般久,她脑海里全是在娘家狗儿坚定护着自己的身影。 狗儿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终于谢家青砖房就在眼前,二丫大声喊道:“姐——奶——婶——快来!救命!” 张氏和林娘刚好在家歇会儿,听到这声音和大丫立刻从屋里跑出来,一打眼就看到家里两个小孩狼狈的模样,弟弟趴在二丫身上不省人事,而二丫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两个娃像是从哪儿逃难回来的一样,简直吓死人了。 第17章 二丫这条命以后就是狗儿的 张氏见到自己最爱的孙子了无生息的模样,差点要背过气去,“快!!!!林娘赶紧去郭大夫家请他来救命!” “我现在就去!”林娘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装镇静,自己现在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谢清风整张脸都是淡红色,小小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小手软塌塌地垂着,对周围人的呼喊完全没有反应,像是失去灵魂一般。 张氏咬了咬牙,用力掐着谢清风的人中,粉嫩的皮肤瞬起血红色的印记,眼看着孙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张氏都要急死了。 林娘带着郭大夫匆匆赶来。 人还没进门,张氏就立马下跪,“郭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孙子,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郭大夫吓了一跳,直呼受不起,“好好好,我会尽力而为。” 郭大夫在里面救治,张氏和林娘等人在外面等着,听二丫说完来龙去脉之后,张氏恨得牙痒痒。 好你个李大娟! 她念着以往的情分还给了她八两银子!结果这个女人居然如此狠毒,想让她谢家断子绝孙?! 居然敢如此胆大包天残害我家的娃!这仇算是记下了! 要是狗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定要李家全家人血债血偿! 二丫边说边哭,泪水浸在红肿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奶,婶子,俺对不起你们,要不是我硬是要去找娘,狗儿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俺错了,俺对不住你们,要是狗儿真有啥事儿,俺自己上吊谢罪。” “二丫,没事儿。”林娘也是泪眼婆娑,紧紧地搂住二丫,“唉,这都是命!” 二丫也还小,想娘了翻山去找娘,她有啥错?狗儿平日里和二丫关系好,她平日里也一直说要狗儿保护姐姐们,他不放心二丫一个人出门,狗儿也没错! 错的人是李大娟!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目无王法的李家! 张氏本想开口训斥两句,但看着二丫肿起来已经被吓坏的模样,也是有几分心疼,最终也只是在嘴上念叨着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 “吱——-”房间的木门被郭大夫推开,张氏等人着急上前问情况。 郭大夫收起手中的银针,皱着眉头道,“婶子,你家狗儿体质虚弱,外面日头毒辣受了很重的暑气,阳暑太过。我方才已经施针将暑气泄出。” “我开了付方子,晚上丑时三刻灌下,要是辰时醒了就无大碍。若是没醒.......” “便.....便准备后事吧。” 郭大夫说完这句话后,张氏脚下踉跄了几步,有点没站稳。 “这......郭大夫,求您了,一定要救救我家狗儿。” “他还那么小。” “求您了。” 张氏几近失声,身躯佝偻着,目光空洞无声。 要是.....要是她的狗儿再也醒不过来了咋办?这是她的命根子啊?!她乖巧可爱的狗儿! 郭大夫也只是个普通大夫,他已经尽力了额,剩下只能看谢清风的造化。 此时的林娘也是悲痛欲绝,但婆婆的精神快要承受不住,她只能迅速收拾好心情,抹了把脸强装镇定道,“郭大夫,我们知道了,还有别的些要注意的不?” 郭大夫说完要注意的事情后便告辞离开了,天色已经将暗,这家人又全是女眷,再停留在她们家对他的名声有碍,他的小孙子过几日也要开蒙读书呢!要是村里传些风言风语可就不好了。 “这......”张氏悲伤欲绝地坐在谢清风的房门口,她真是不知道做错了啥,苍天要这么惩罚她。 家里的男人一个又一个去世,就连她女扮男装的孙女现在居然也要走了?! 都是她害了狗儿!要是她没有让狗儿女扮男装,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死未明! 难道真应了村里的那些话,她真的克夫克子?! “娘——娘——”林娘见张氏眼神不对,立刻扇了她一巴掌让张氏清醒。以前大羊村曾傻子就是这样癫狂之后变傻的,娘可是她们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出问题啊! 张氏被林娘打完后,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不对,自己不能被打趴下,狗儿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明月高悬,夜色渐深,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蛙鸣,而谢家罕见地将自家屋子全部用蜡烛点亮。 “都已经快一个多时辰了,狗儿怎么还没有醒啊?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吧?”张氏眼底青黑,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 张氏这句话刚落下,谢清风的手指就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苍白憔悴的脸蛋上带着几分迷糊,“奶......我渴......” “醒了醒了!”一家人惊呼,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二丫更是激动得捂住了嘴巴,欣喜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张氏紧绷的脸庞瞬间松弛下来,嘴角更是止不住地上扬,终于醒了,“奶的乖孙啊!终于醒了,等等嗷,奶现在就给你去倒水!” 大丫和二丫对视了一眼,能够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如释重负的欢愉。 谢清风猛猛地灌了几口水,像个小牛犊子似得,这可把张氏心疼坏了,这孩子真是遭罪啊! “对了,二丫姐呢?”谢清风喝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晕倒之前可不是在家里。 “狗子,我在这儿!”二丫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是我对不住你。” 谢清风连忙给她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让她别哭了。 “没事儿,一家人哪来的这些对不住的,我倒是庆幸我跟过去了呢!”谢清风想到要是自己没有跟过去的后果就一阵后怕,睫毛轻轻颤动。 “姐,以后狗儿努力读书保护你......伯娘.....伯娘不好。”谢清风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在现代才堪堪上一年级的小女孩说她娘一点儿都不爱她,让她以后都提防她母亲。 但二丫并不在意狗儿说她娘不好,她娘本来就坏! 她听了狗儿要保护她的这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握紧谢清风的小手,坚定地答道,“李大娟以后就不是俺娘了!俺娘已经死了!” 她二丫这条命就是狗儿弟弟的,以后狗儿让她干嘛就干嘛! 第18章 拜师 (有人说谢清风的代词她\/他有些乱,所以为了更好区分,后面谢清风的代词统一用他来指代。) 自从谢清风上一次中暑晕倒之后,家里的所有人护他都跟护着眼珠子似得,连喂鸡的这种小事都不让他帮忙,生怕他再给累着。 可谢清风说自己身体内充满了力量就是没人信,二丫更是跟个跟屁虫似的。只要她手里没活,就前也跟着他,后也跟着他。 他想帮忙扫个地,扫帚马上就被二丫给抢走,被勒令回床上静养休息。 好好好,那他干脆回系统空间学习了。 那次在李家仅仅只是提了一句谢正,李家人就怕成那个样子。已经足够说明了这个时代有功名在身的必要性了,皇权在上,他不想被别人欺辱、要想护住这一屋子女眷,就必须要读出个名堂来! 再者,眼下田不肥地不壮的,交了苛杂税赋后余粮也不剩多少,哪怕有个童生功名在身上,能免掉家里的税也是好的。 他可一点都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就连童生这种功名拿到现代的高考来说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市的市状元了。 童生试包括县试和府试,县试一般是由每个县的知县来主持,要连考四场,主要考四书文和五言六韵试帖诗。而通过了县试之后才能参加由隶属知府或者知州主持的府试,考试的内容和县试大致相同。 只有通过县试和府试的人才能够成为童生,若继续往下考过了院试,就能成为秀才。 一般家里准备让孩子走科举之路的,大多数都会在三四岁的时候就他们开蒙,然后请各种名师教导。谢清风即使有系统这个作弊器也一点儿都不敢小看这些从三四岁就开始念书的人,要从这些人嘴里撕咬出一块肉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谢清风准备放空大脑回系统空间时,张氏急急忙忙从田里回来,“狗儿狗儿!快起来奶带你去镇上买书去,咱明天就送你去念书!” 谢清风听到这儿,噌得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自己就能光明正大读书了?!他以为还要等三年,等谢正的孝期过了才可以呢。 “快快快,跟奶走。”张氏急匆匆抱起谢清风,“咱们等会儿跟你谢信叔的牛车去镇上,他马上就要走,咱手脚快点儿,等会儿别赶不上了。” “奶,咋突然这么着急呀?谢正叔公不是还没有出小孝吗?”谢清风有些疑问。 张氏在去牛车路上边跟谢清风解释,原来谢正最后一次参加乡试的钱是跟镇上一个秀才借的。镇上那个秀才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今年再打算参加最后一次乡试。 所以前几天就来找谢正要还钱,才出完热孝的谢正葬礼都是找她们这些乡亲借的钱,哪儿还有钱还给他? 但那是镇上那个秀才最后一次参加考试,要是因为钱财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实在是可惜。当时谢正自己考试的时候他鼎力相助,这次轮到他了,谢正自然是不好意思拖后腿的。 所以才决定小孝还没出就办收学生收写束修还债。 圣元朝以孝治国,热孝是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必须每日艰苦朴素,不能大鱼大肉也不能进行任何娱乐活动,禁止走亲访友,也不能穿红戴绿等以表对逝者的尊重。 要是有人在这热孝期间做了这些忌讳的事情,都不用国法来制裁,光是族法就可以直接杀死一个人。如果是官员的话,必须要守满三年小孝,要是没有守满被人抓住小辫子,日后的仕途可就不保了!就连平日交好的朋友也不会再与他往来。 不过谢正决定放弃举业,而且还是为了还钱才没有守满的小孝,也不会有人说他,反倒还会有人夸他有情有义,在丧父悲戚之际还筹钱。 “谢信老弟——等等俺们!俺们来了!”张氏终于能看到谢信的牛车了,还在路口就冲那边大喊,生怕谢信走了赶不上趟。 “快点儿啊——我们马上就要走了。”牛车上还有五六个要赶到镇上的村民,见还要等一个张氏都有几分抱怨。 “来了来了!”张氏抱着谢清风飞奔过去。 这牛车是由粗糙的木板拼凑而成的,车辕只是一根比较弯曲的粗木头,不知道被使用过多久,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 村民们就这样坐在铺着几张破旧草席的牛车上,张氏费劲巴拉才上车,从兜里掏出三文钱递给谢信。 “哎呀,咱家这关系就不用给了,大哥生前帮俺这么多,嫂子要是坐俺的牛车还掏钱,我真是过意不去!”谢信连忙推辞不要。 张氏脸色一板,故作生气道,“以后我要去镇上的日子可多了嘞,哪能次次不掏钱啊?这不是占便宜没够吗?” “快接着这钱啊,你要是不收这钱我就带我家狗儿下去了。”张氏强行把钱塞到谢信的口袋里。 “好吧好吧。”谢信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扯动手里的绳,“乡亲们坐稳了!咱们准备出发了!” 由于天气炎热,日头太晒就不去镇上,一般都是早晨和晚上两趟牛车来回。 “嫂子,你好久没有去镇上了,今儿个急急忙忙地去镇上干啥?” “俺要送狗儿去念书,谢正说是明天收徒,我想着今天傍晚去镇上买些纸笔。” “哟,狗儿去念书啊!念书好啊!有句话咋说来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后咱狗儿考个举人为咱谢家争光!”谢信笑吟吟道。 张氏连忙摇头,“我家狗儿体质弱,下地干农活怕是有点困难,我想着送他去念书以后能找个轻松点儿的活计就好!” 谢信看了两眼谢清风,这细皮嫩肉的,确实干不来他们这些糙老爷们的活计。 “也是哈,张氏你这娃要是下地干农活变黑了确实不好看。”牛车上其他的婶子早就注意到张氏怀里的谢清风了,她家谢清风很少牵出来,纷纷对他露出姨母笑。 “张氏你平日给这娃吃啥呢?咋长这么嫩?真是好看。” 第19章 拜师1 这些农村妇人的词汇量不多,只会用好看二字不停地强调着。 她们的目光灼灼,还有几个婶儿上手轻轻摸他的脸,整得谢清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到张氏怀里。 牛车晃晃悠悠地总算是到了镇上。 这是谢清风出现在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来镇上,之前都是听大丫和二丫说镇上比村里繁华好多好多,要是能在镇上立家以后就能享清福了。 谢清风来之前有做好准备,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可,这也太差了。 卫生条件巨差无比,大街上空气中都弥漫着粪便的味道,狭窄的街道两旁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路面泥泞不堪,污水横流,要是遇上雨天这能汇聚成更大散发腥气的水洼。 谢清风刚开始不理解为什么镇上的人就好像无知无觉,闻不到一般。但和奶奶在镇上待了半个时辰后,他发现自己也闻不到粪便的臭味了。 无他,习惯了。 张氏抱着谢清风熟练地避开地上摊贩们随意丢弃的烂菜叶子、果皮顺利到达一家书肆门口。 它的门面窄小而陈旧,仅仅只有一扇斑驳的木门半掩着,门面简陋只用了一块粗布做的幌子挂在杆上,上面写着“书肆”二字。 张氏在门口徘徊了几步,随后又深吸了两口气,抬脚迈进书肆的大门。 “这位婶,您要买点啥?”书肆的小二见终于店里来了客人,赶忙迎上去,“这是您孙子吧?长得真秀气,您是要买开蒙的书籍吗?” “啊?啊?开蒙是啥?”平日里有些强势的张氏在书肆居然罕见地有点呆。 小二很是耐心地解释,“开蒙就是给您怀里这个孩子教一些简单的道理,教他们识字儿。” “噢噢。”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这样的,小哥,我明天要送我家孩子去读书,你看买哪一本好些呢?”张氏将谢清风放到地上。 “不然你就买《千字文》和《百家姓》这两本书吧。”小二从书柜里拿出两本崭新的书递给张氏,“您看,我们店里的书全是童生老爷们手抄的,这字迹可是一流。 小二的话让谢清风有些震惊,手抄书?这个世界还没有印刷术吗?这么落后? “童生老爷们抄的书啊......”张氏也被小二的话给震惊了,自家狗儿要是用上童生老爷们手抄的书,会不会也会被文曲星大仙给关照啊? 小二见张氏愣在那里,以为张氏是不满意手抄书,连忙拿出柜子里的印刷书递给张氏。“雕版印刷书咱这儿也有,比手抄书贵个三百文左右。” “您看看印刷术这纸张和墨,用的都是上乘料嘞!” 虽然张氏穿着简朴不像那些贵人,但他们这个书肆做的一般都是这些想送孩子念书的农家人生意。他们虽然在生活上穷,但在让子孙读书这件事儿上特别舍得花钱。 “是啊是啊。”纸墨的香气席卷张氏的鼻翼,她轻轻摩挲了两下纸张后就放下了,生怕自己手上的老茧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勾破。 “这两本书多少啊?” “一两银子一本。”小二笑吟吟道,“咱家这价儿是这镇上最便宜的。” 一两银子一本?! 这也太贵了,张氏定了定心神。 印刷的要一两银子,手抄的就是七百文一本。 等会儿还要去买拜师礼,这才刚开头就要花二两银子,她总共才只借给谢正二两银子。一本书都将近一两银子,这要是往后学下去,这钱估计要如流水般走掉,怪不得谢正越读越穷呢。 自己真的供得起狗儿读这么久书吗?张氏头一次萌生放弃的退堂鼓。 谢清风同样也觉得贵,不过好在三字经和千字文这些启蒙书她已经在系统空间背完了,完全不需要纸质书。他拉了拉张氏的衣角,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奶,咱买些纸笔和墨条吧,师傅还没说要买哪些书呢,万一买错就不好了。” 张氏转念一想,也是哈,谢正都还没有说要买哪些书呢? 谢正应该是知道自家的情况,狗儿又不去科举,或许不要书呢! “我家狗儿说得是,那我们就买点儿纸和笔吧。”张氏抱起谢清风猛亲了一口,“咱家狗儿咋这么聪明呢?!” 小二见张氏有些抠搜,大单没成功竟然只是买几刀纸,撇了撇嘴转身进柜台拿出最便宜的纸笔和墨条,连三字经都舍不得买,这祖孙估计就只买得起最便宜的了。 “纸50文一刀,毛笔20文一支,墨条100文一块。”小二此时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热络。 这些也有点小贵,但今儿个特地来镇上买念书用的东西,张氏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买下,“行,都给我来一份。” 从书肆离开后,谢清风有些闷。 可以看出来张氏买这些东西非常肉痛,但她为了他的未来还是咬着牙买单了。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亲情的谢清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鼻子有些酸酸的。 自己一定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张氏又去东市买了束修六礼:芹菜、莲子、桂圆、红豆、红枣、腊肉。 这六礼是表达对老师敬意和感激最重要的方式,芹菜代表着业精于勤、莲子寓意苦心教学、桂圆寓意着功德圆满、红豆寓意宏图大展,象征着学生以后能够大展宏图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红枣寓意早日高中能够在学业上取得优异的成绩。 前面几种是象征意义,而腊肉主要是“实物”的感激。在圣元朝很多人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肉,而腊肉能易于保存,是送礼最实在的物品。 不过在买腊肉张氏跟猪肉摊老板讲价时,谢清风的眼神却被摊子角落的一堆东西给吸引住了——猪大肠。 那滩烂肉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恶臭,缠绕在奇异的肠子油腻滑溜,上面还挂着令人作呕的黑色不明物体。稀溏的猪屎吸附在大肠上面,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十三文一斤啦,我每次买猪肉都在你这买的。” “十四文一斤,婶儿真的少不了一点,我这个小摊子根本就不挣啥钱呐!” 第20章 拜师2 “唉,你这娃开门做生意嘛,让一点儿又咋啦?我下次还来你这儿买。”张氏提起腊肉闻了下,就是这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婶儿,不是我不让利给您,您要是买新鲜的猪肉我倒是可以便宜些给您,可这腊肉确实是不行。您刚也闻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二妹家的腊肉是最地道的?” 张氏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纠结,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无奈,正在准备答应老板这个价格时,谢清风童稚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奶,咱们买些猪大肠回去吧?” 张氏听到这谢清风正指着角落那一桶恶心的玩意儿说要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奶的乖孙哟,这可不能吃啊。” 这玩意儿不管怎么处理它都奇臭无比,吃这个东西跟直接吃粪便有啥区别?圣元朝就算是路边上的乞儿也不吃这玩意。 她家狗儿是咋想的呢?非得买这东西回去? 谢清风头一次有些执拗地望着张氏,“不,奶,我想买这个。”谢清风小小的身体跨过水坑走到那桶猪下水前拎起。 他人都还没桶高呢,张氏连忙跑到他面前帮他提起来,生怕他不小心翻桶里。 夭寿了,这孩子咋恁不听话呢? 也不知道这么恶心的玩意儿非得买回去干啥? “不行,狗儿咱们买完这腊肉就回去。”这跟直接买屎回去有啥区别?她都嫌晦气。 谢清风甩开张氏的手,倔强地站在那,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打湿了细碎的刘海。 祖孙二人站在猪肉摊口子这儿僵持不动。 最后张氏还是拗不过谢清风,松口道,“这死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咋这么犟?!” “这桶多少钱?” 猪肉摊的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对张氏用手指比划了个二,“婶儿,您给我两文钱就行。” 平日里这猪大肠他们都是当垃圾倒掉的,今儿个真是遇见冤大头了。这婶的孙子是真不懂事儿,要是她的娃给她买桶屎回来,少不得一顿竹笋炒肉。 “两文钱?!你咋不去抢?!这一坨屎样的东西值两文钱?我还不如买个肉包子呢?肉包子好歹是精细米面做的。”张氏震惊的声音整条街都能听见,“那俺们不买了,狗儿乖,奶等下给你买肉包子吃,咱不吃这个。” 她都怀疑自家狗儿馋肉馋疯了。 猪肉摊的老板娘连忙拉她回来,“得得得,一文钱好吧,这是最低的价儿了,我总不能白送你吧?” 张氏还是摇头,这桶血水与屎水掺和着的玩意儿白送她,她都不要。 “奶——奶——”谢清风抱着张氏的大腿使劲儿撒娇 ,毛茸茸的小脑袋蹭来蹭去,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张氏。 这还是谢清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对着张氏撒娇,她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赶忙抱起谢清风直喊乖孙乖孙。 “行,一文钱就一文钱吧,老板娘帮我用个结实点的袋儿装起来。”张氏最终还是败在谢清风的糖衣炮弹之下。 “好嘞好嘞!”猪肉摊的老板娘赶忙应声,麻利地把猪大肠给装好递给张氏,生怕她反悔。 不过有一讲一,这妇人的孙子虽然不听话,但这长相是顶顶好的,这镇上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娃都没这娃长得好看。要是自家娃长得这么好看冲自己撒个娇啥的,自己说不定也会要啥买啥。 张氏嫌弃地提着猪大肠上了牛车。 “嚯,嫂子,你这买的啥?咋恁臭?”谢信凑近闻的脸弹开。 张氏也很是嫌弃,“唉,别提了,狗儿死活要买这玩意儿,我也没办法。” “狗儿,你买这玩意儿干啥?臭不拉几的。”谢信好奇地问道,别看平日里这些娃在泥巴地里滚来滚去,但是对屎尿这种东西还是讲究的。 “伯伯,吃吃。”谢清风语出惊人,牛车上的婶子们纷纷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谢家的,不是我说你,虽然你家男人都过了,可也不能饿着孩子呀,多少给孩子弄点肉吃,看给孩子馋的。” 张氏脸色古怪,一年吃一次肉会不会太少了? 谢清风面对众人带着心疼的眼神望向自己,有些生无可恋地望天,默默让奶奶背上没给他吃肉的黑锅。 他在镇上就一直在想赚钱的营生,直到看到猪肉摊角落无人问津的猪下水才眼前一亮。 他可以做卤猪大肠啊! 圣元朝的人不是没有想过将猪大肠作为肉类来食用,可是它实在是又腥又臊,人们找不到祛除臭味的方法,吃这个宛如在食用大便一般。 遂放弃食用,猪大肠就变成猪身上唯一的废物,卖猪肉的屠户们也是提前剔除来丢掉。本来是要丢掉的东西,结果还卖了钱,所以今天猪肉摊的老板娘才感觉捡了个大便宜一样高兴。 圣元朝的人们没有祛除腥味的方法,谢清风知道啊!他在现代最爱的食物就是猪大肠,担心外面吃的不卫生,所以他都是从菜市场买回来自己处理。 看到猪大肠的第一时间,他就想起后山生长去除腥味最重要的野山姜,到时候再去镇上买些桂皮八角就可以卤猪大肠了。 圣元朝的桂皮八角都不贵,他承担得起,卤汁也可以重复利用。 要是还有些料酒效果就会更好。 但酒实在是太贵了,如果要用来祛除猪大肠腥味的话,估计连底裤都赔的不剩。 他其实在镇上还想让奶奶买点桂皮八角,但奶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骂。还是等过两天奶他们去干活的时候自己偷偷坐谢伯的车去镇上用自己的压岁钱买点儿吧。 谢清风虽然才三岁,但是他的压岁钱已经有一百文了。他娘每年都会把奶给他的压岁钱放在炕下,用块布包起来。 等他拜师之后成功把卤猪大肠做出来了,奶和娘就会理解她的良苦用心的。 【宿主,您现在为什么不能回去就马上做一道祛除腥味的爆炒猪大肠给张氏她们吃呢?我感觉张氏她们很大概率不会让您把......味道这么大的猪大肠放在家里的,这么热的天,这猪大肠感觉很快会坏掉。】 系统有些担心。 第21章 拜师3 谢清风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现在要是回去就直接做没有腥味的猪大肠目的性太强了,系统你忘记我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吗?” 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奶奶和娘的看管之下,去哪里得知野生姜能够去除腥味呀?圣元朝的人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生姜能够食用呢。 按照奶奶张氏的封建迷信的程度,估计第一时间就会把他送到某位大仙那里去“驱邪”。 而拜完师之后的谢清风就不一样了,他会认字会读书,他可以忽悠张氏说自己是从书上学来的知识。 【懂了,还是宿主考虑得周到。】 牛车悠悠晃晃地回了村,大丫和二丫在家里炒菜,林娘早就在村口等他们准备帮忙提东西。 张氏见到林娘可兴奋咧,婆媳二人挽着手在前面边走边唠嗑。 “林娘,俺跟你说那书肆里面的书可多咧,俺都是数不清。一进去就有股子读书人的味道,可香了。”张氏边说话边张大手臂比划着,想向林娘身体力行地展示里面有多少书。 “真的吗?娘,真的有这么多书?俺每次路过那里都不敢往里面看,真有那么香?”林娘好奇极了。 谢清风听到此处有些失笑,自家奶奶说话还真是......夸大。 “当然啦,恁别看那门面小,门面上面还有灰,里面的书可多可贵呢。一本书要一两银子呢!那书肆里面有两三个大柜子,里面全是书!”张氏说得唾沫横飞。 “我滴个乖乖,那这书肆不得价值几千两?”林娘惊呆了。 “可不是嘛,怪不得人人说书里有啥黄金屋,一本书都要一两银子,那么多书堆成个房子可不得是黄金屋嘛!” …… 到家后,大丫和二丫望着面前桶里的猪大肠,两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自家奶会买这种东西回家。 还特地从镇上带回来。 “奶——你买屎回来干嘛?” 两姐妹有种想把这桶屎给倒掉的冲动,就放了这么一会儿屋里已经有点臭了。 谢清风连忙上前护住自己的宝贝猪大肠,“姐,是我要买的。” 两姐妹更加不能理解了,狗儿买这玩意儿回来干啥? 张氏看到这桶猪大肠也愁死了,早知道在镇上不该听狗儿的撒娇一时糊涂买回来。吃又不能吃,放屋里还臭。 面对一家人凝视不赞同的目光,谢清风摸了摸后脑勺悻悻地尬笑。 林娘皱起眉头,“狗儿你真的太任性了,快把这东西倒掉。晦气死了,我在村口还没发现,提了一路回来,在村口就该把它倒掉的!” 婆母真的太溺爱狗儿了,这屎坨子买回来干嘛?肯定是狗儿在镇上撒泼打滚要婆母买的,要是她跟狗儿去镇上,肯定不会买。 谢清风动作很快,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拎起桶往屋外面跑,边跑还边喊,“奶、娘——你们放心!我这就出去倒掉!” “这还差不多。”林娘还算是满意自家娃的做法,不过婆母这般溺爱狗儿肯定是不行的。 转身就跟婆婆叮嘱道,“娘,您别太宠他了,该骂的得骂,该打得还是得打。” 张氏也自知理亏,用一文钱买桶屎回来这件事儿实在是太荒谬,要是传到村里估计以为她得了羊癫疯。 谢清风哼哧哼哧将桶提到自己屋头后面的窖洞里,圣元朝的百姓们每家每户都会在屋头后面打个窖洞来放食物,屋头后面没有山的村民也会打个地窖来存放东西。 这里面可凉快了,外面三四十度里面最多才七八度,是冷藏猪大肠最好的位置。 谢清风左看右看,将自己未来发家致富的猪大肠放到最里头的位置。 放好后拍了拍手上的灰,收工! “狗儿——倒完了没有?吃饭啦!” 屋前头二丫在喊,谢清风赶忙应声,“来啦来啦——” “桶呢?”二丫见谢清风没把桶拎回来。 谢清风信口胡诌,“我顺手放柴火屋了。” “哦哦,也行,快进去吃饭吧。”二丫摸了摸谢清风的头,有几分心疼。 可怜的狗儿,想吃肉居然想到猪大肠身上了,她等会儿回屋刺绣得绣快点,多赚点钱到时候带狗儿去镇上吃肉包子去。 谢清风回到桌上吃饭时,不知道为啥他老感觉桌上的大人用股......慈爱的眼神望着他。 几乎是硬着头皮吃完的晚饭。 天才蒙蒙亮,张氏就已经在灶间开始忙活起来,谢清风还在睡梦中就被兴奋的二丫喊醒。 “狗儿狗儿,快起床,你今天要去拜师啦!” “嗯好,我这就起来,二丫姐。”谢清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整个人还有点懵懂。 吃过早饭后,谢清风身着粗布麻衣,背上背着大丫前些日子给他用竹条编的“书包”站在篱笆口等待李氏出来。 早晨微凉的夏风拂过他的衣角,略显陈旧但整洁的衣角随风飘动,却丝毫没有减少他那股坚定的精神气。 林娘在一旁看着可欣慰了,自家娃终于长大了。 “好了,清风咱们走吧。”张氏今日罕见地没有叫狗儿这个小名,其实她也不知道为啥,看到狗儿背着书篓有股书生气,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能叫贱名,配不上他家狗儿。 “好,奶你把腊肉放我背篓里吧,我背篓里还能放东西呢。” “乖孙崽,奶提得动,奶力气可大咧。”张氏对上谢清风真诚的双眼,内心软成一滩水。她家狗儿咋这么懂事呢?! 说实话,她带过这么多孩子,谢清风是最好带的娃。晚上从来都不闹腾,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多多少少爱捣乱、闹腾。但她家狗儿一点都不闹腾,特别会疼人。 “那我牵着奶奶,不摔跤。”谢清风轻轻牵起奶奶的手。 张氏真的觉得很窝心,这娃,不白养。 “好好好,咱家清风牵着奶奶,咱们一起走。” 祖孙二人很快就走到谢正家门口。 他们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来求学,谢正家的石砖房前居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谢清风数了下约莫着有五六十个小孩。 第22章 拜师4 “这老多人......”张氏有点震惊,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一个人二两银子的束修,这谢正要是早点开私塾,不得赚死啊?” 有些人都不是附近村的,听说这里有个秀才收学生,特地翻越几座大山带着自家的娃来求学。因为镇上离他们更加远,而且谢正秀才这里的束修才只收二两银子。 镇上的教书先生哪怕只是个童生,都要三两银子一年。在谢正屋头的这些农民们,大部分都不是抱着供自己孩子举业的心思来的,都是和张氏一样。 希望在谢正这里学会认点儿字,以后能够去镇上讨个活干。 谢清风甚至看到了自家村里最穷的那户人家,他们也早早地提着束修在门口局促不安地等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然而谢清风抬头才发现张氏和其他人一样紧张和局促不安。 早上太阳还没出来,甚至还有微风带来丝丝凉意,但张氏身上的汗一茬接着一茬,不停地用袖子擦汗。 “奶,你把篮子放地上吧,还有一刻钟才到卯时呢。” “不重,奶提着。”张氏紧了紧手中的篮子,天老爷的,她等下就要见秀才公了! 虽然按照辈分来说,谢正是她丈夫的表哥,可她还是有点发怵。之前丧礼上也是族长代替谢正来找她们借钱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秀才公啊! 要是她表现出了差错,谢正秀才公宁愿还钱也不收她家狗儿咋办? 一刻钟的时间过得很快,谢正家门口的木门被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男人打开。 是谢正的儿子。 大家终于可以进去拜师了。 但是谢正的儿子却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声音异常响亮地宣布道,“诸位学子以及家长请静一静,今日我们秀才公有令,为了选拔真正有志于学的孩子入学深造,会特别设立一场入学考,凡是通过此次考练者,才能进入咱们私塾念书。” “一刻钟后我会在门边给号牌,请各位乡亲们带着自家孩子排序来领牌子进去考试。” 这话一落下,门口的村民们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还要考啊?” “咱家二蛋大字不识一个的,这要是没通过咋整?要是以后跟咱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儿该咋办呐!” “你问我?我咋知道?” “唉,只能看命了,希望祖宗保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娃能顺利读书。” “我们这大老远的跑过来,田里的活还没干呢,要是没考中岂不是耽误我们半天功夫!哼!不弄了不弄了,走,带娃回去!” “他爹,别走啊,咱好不容易来的,给娃试试也行啊。” 村民们各有各的反应,大多数都是沮丧,一提测试都觉得自己娃不是读书那块料子。 张氏的眼神也展露出愁容,咋办?她家狗儿也不会识字啊。 虽然她担心,但狗儿此时肯定也紧张,可不能灭自己的志气,蹲下来安慰“紧张”的谢清风,“狗儿不怕,大家都不会识字,题应该不会很难。” “嗯,奶我不怕。” 旁边传来一阵嗤笑,祖孙二人转过头去,却见王三梅一家人慢慢走近,“就你们家的狗儿也想读书?可别笑掉人大牙了。要我说你们还是趁早回家吧,谢秀才的考试你家狗儿肯定过不了,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 “早点回去种田才是你家狗儿这辈子的归宿呢!” 王三梅说着自己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这辈子就是当泥腿子的命,可别妄想着翻身呢!读书这种事儿,还得是我家聪明伶俐的四儿来!” 张氏气得眼眶都红了,平日里王三梅怎么跟她吵架她都能还口,就狗儿读书这件事儿她确实还不了口。 狗儿确实一个字都不识得,她正焦虑着呢。 “王奶奶,那谢四哥哥这么厉害,一定能通过谢夫子的测试吧?”谢清风稚嫩的声音吸引了王三梅的注意。 “那当然了。”王三梅抬起下巴神气道,“我家四儿可是在他外祖家学了几个月字呢,肯定比你们这群字都不认识,还妄想念书的泥腿子们强。” 谢四母亲娘家有个亲戚中了童生,她家攀上关系把谢四送去学了一段时间,后来那个童生要举业就把这些孩子又送回来了。 谢四的基础确实比在场的农村娃们要好很多。 “你什么东西敢瞧不起我们?”王三梅没想到谢清风没生气,反倒是引起了在场村民的愤怒,甚至有几个脾气爆的正收拾锄头过来要和王三梅打架。 她这话攻击的可不只是谢清风这一家,在场大多数人的孩子都从来没有学过认字,他们本来就因为不一定能入学而烦躁,还有人在一边说他们祖祖辈辈以后都是在土地里刨食的命,可不得生气嘛? 谢四见情况不妙赶忙站出来道歉,“对不住啊,乡亲们,我奶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合着就你们会念字的就能读书,咱们这种不会念字的就不能读了?”乡亲们的愤怒已经被点燃,并不买谢四的账。 “不是不是......我奶绝对没有说您们的意思。”谢四连连摆手,“要不这样,我替我奶奶给您们道个歉,俺家就在不远处,乡亲们在这儿等应该有些渴吧?等会儿我让家里人送些解渴的茶水吃食来给乡亲们赔罪。” 谢四也算是有诚意了,这么多人的茶水少说也要个一两百文。老早就在这候着的村民们确实是渴极了,等会儿孩子进去考试还不知道要考多久呢,谢四既然说送茶水来赔罪倒也不错。 王三梅听到自家谢四许下这种承诺急得要命,这可是钱啊!刚想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后反悔,却被丈夫谢孝狠狠地扇了个巴掌。 她被打懵了,而且还眼看着自己丈夫也跟着谢四身后给乡亲们道歉,更加懵了。 有必要和这种泥腿子道歉么?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真的揍他们吧?还给他们买茶水?她的钱啊! 第23章 拜师5 正当她打算趴到地上撒泼时,谢孝像是能洞察她的想法一般在她耳边恶狠狠道;“你要是现在敢撒泼,信不信我回去就打死你?” 丈夫第一次这么生气,王三梅被吓到在路边呆呆地不敢说话。 谢孝和谢四还给村民们鞠躬道歉,大家都是一个镇的,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见王三梅受到教训,自己也有实质性的茶水喝便放过谢寿一家。 张氏也没想到狗儿随便一句话,居然会让谢孝家这么大出血,而且王三梅这个喷粪的嘴还接受了制裁,她也满意了。 眼见着一刻钟要到了,连忙拉过狗儿叮嘱他不要紧张,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 “铛——”谢正的儿子拿着锣鼓在门口敲了一声,“诸位学子们请到这里来拿号牌。” 说实话他也对父亲要考试选学生的这件事不满,全部收进来该多好。自家情况他最清楚,已经快揭不开锅了,还要清高地挑选学生干啥? 全部收进来将近百两的收入呢,他刚才出门看到那些学生背篓里可装着腊肉条,虽然说孝期三年必须茹素,但腊肉可以放很久。 要是实在吃不了也能拎出去卖钱,父亲这些年举业,因为家里全力支持他,自己也只是念了点儿书就早早地出去赚钱,赚的钱大部分也都寄回来给父亲读书。 估计也就他们一家是儿子出去赚钱给父亲读书了。 刚开始他还是很心甘情愿孝顺父亲的,盼望着父亲能中个举人到时候荫庇子孙,他也能讨个漂亮有家世的媳妇儿。谁想到这钱竟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村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家里是外强中干,谁会把女儿嫁到这种无底洞里去呢?要是公公真的考到死都不放弃,考到死都没中,那还沾啥光啊? 弄到他将近三十才娶到愿意嫁给他的媳妇传宗接代,唉,他的媳妇也是乡野妇人,斗大字不识,皮糙肉厚的跟他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唉,不过爷爷去世能够换来父亲的醒悟也好,用秀才的名头开私塾总比继续科举这个无底洞要好。 “一号!王桂丰!” “二号!李牛!” …… “二十号!谢清风!” 快到谢清风的时候,张氏的手都在抖,他都怀疑等会儿太阳出来奶奶都不会躲,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出来,他忍不住开口说道,“奶奶,您别太紧张了嗷,我还不知道要考多久,你等会儿就去那个树荫下面等我,我出来后去那找你。” 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树荫。 “好好好,奶的乖孙,你要是考不出来也没关系,大不了奶送你去镇上读书,镇上不用考。” 谢清风点头后拿着号牌背着自己装着束修的小背篓便进去了。 这是谢清风第二次来谢正家,这次他们这群进来的小孩被安置在柴火屋旁边的小房间内,房间的正中央有块板子。 板子上用木炭写了六个大字:人之初,性本善。 考试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教这些孩子认识这六个字,一个时辰之后谢正会在另外一个房间将这几个字的顺序随机打乱,让孩子们认。 六个字只要认识两个字就可以过关。 谢正认为这已经是非常简单的考试了。 如果这都不能过关的话,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念书,念个几年也是浪费时间,到时候说出去是自己的徒弟还败坏名声。 谢清风表示这完全无压力,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奶奶会不会乖乖在树荫下面等自己,这正是三伏天,就算是上午的太阳也是火辣辣得要命。 轮到谢清风时,已经是正午了,他跟着谢正的儿子缓步走到隔壁房间。 “叩叩——”谢清风礼貌地敲敲门。 “进。”威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谢正和那天晚上憔悴的面容完全不同,今日他身着一身质地较精良却略显陈旧的长衫,面容清矍,双颊微微凹陷,深邃眼眶中的双眼锐利明亮,眼角几道细纹略显老态却丝毫不减他的威严。 “夫子好。”谢清风对着谢正作揖。 “嗯。”谢正用鼻音应了一声,“开始吧。”随即用教鞭指了“初”字。 谢清风都很顺利地答上来了,速度还比较快。 谢正的表情缓和了下,“你以前认过字?” “回夫子,小子从未学过,这是第一次认字。” “不错。”谢正满意地点点头,“以后卯时来念书罢。” “谢夫子——”谢清风面上透过一丝喜意,总算是能读书了! 随后谢正就在他的号码牌上画了个圆圈,让门口的儿媳妇领去侧屋交束修。 谢清风从谢正家出来,一眼就看见在太阳底下等待他的张氏。 果然,奶奶这个急性子不会在阴凉处等着。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张氏,“奶,我过啦!” “真的啊!我嘞个乖孙噢,奶就知道你一定行!”张氏眼睛蹭一下就亮了,抱起谢清风猛亲了一口,“走!回家奶给你做好吃的!” “看你这得瑟的样儿,不就是个入学考试嘛。”王三梅忍不住在一旁酸溜溜地说话,“俺家谢四也过了呢。” 虽然她家谢四早就已经通过,全家人都回家了。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看谢清风的结果。 要是谢清风没过,看她怎么嘲讽张氏。谁知道谢清风那个贱种居然还真过了,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自家狗儿能念书了,张氏此时可不怕跟王三梅对线,“咋?你们家人都全回去了,你还在这看啥呢?还想出两百文请乡亲们喝茶?刚才谢孝的大逼斗你还想再吃一次?” “怎么了?谢孝打我就打了,你这个寡妇想让男人打都没人打呢!”王三梅被张氏戳中心窝子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哈哈哈哈哈,王三梅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张氏狠狠地嘲笑她,斗了这么多年王三梅还是第一次自乱阵脚,“是是是,你最喜欢挨男人打了!你多挨点!” “你!”王三梅脸一阵青一阵白,“俺不跟你吵,掉价。” 第24章 谢四 谢孝家,气氛凝重。 谢孝坐在主位上板着脸,“那个蠢婆娘还没回来?” “爹,我已经让谢大去谢夫子家喊娘了,估计等会儿就到了。”谢孝的大儿子恭敬道,他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父亲这么严肃认真。 谢孝总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出嫁,两个儿媳妇非常争气给他家生了五个儿子,分别是谢大、谢二、谢三、谢四、谢五。前面三个是大儿媳生的,后面的谢四和谢五是小儿媳生的。 一家人沉默地坐在餐桌边上等待王三梅回来。 王三梅在谢正家门口和张氏吵架吵不过,正打算薅她的头发开始动手时,突然被自己的大孙子叫回家。 “大孙子,你知道爷爷喊奶奶回去啥事儿不?” “不知道。”谢大面无表情不说话。 王三梅咬了咬牙,从自己兜里掏出藏起来的糖给谢大,“奶给你吃糖,你告诉奶呗。”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大房生的这三个孩子一点都不和她亲,跟养了群白眼狼似的。 谢大接过糖果这才喜笑颜开,“好像是说今天早上奶骂谢狗儿的事情。” 王三梅心里一沉,难道这事儿还没过去? 推开门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王三梅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了?” “还怎么了?!”谢孝见王三梅一副知错不改的模样更生气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谢正家啊!不能去吗?” 谢孝气得直接站起来拿屁股下的板凳砸向王三梅,“早上吃的亏你还没忘记?还要上赶着去吃亏?” “咋了?!”王三梅躲过那板凳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早上要不是你们点头哈腰地道歉拆我的台,那群泥腿子们真的敢动手吗!” “娶妻不贤啊!娶妻不贤啊!”谢孝气得指着王三梅直喊,边喊还边用扫帚往王三梅身上砸,“你这个蠢婆娘,你要是敢躲,我今儿个就休了你!” 王三梅听到这句话也不敢动了,直挺挺地挨着谢孝的打。 长辈的事情小辈根本就不敢插手,大家都缩在一边看。 直到王三梅开始哭嚎着,“造孽啊——我王三梅给你谢孝开枝散叶,伺候公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想休我!”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大,再久点儿周围的邻居都要来看热闹了。谢四才站出来制止爷爷挥舞着扫帚的手,“爷爷,奶奶可能是不晓得道理在哪儿,咱跟她讲清楚就好了。” 对于这个寄予厚望的孙子,谢孝还是给了几分薄面,“哼!要不是小四求情,就今天你做的事情,我才不会轻饶你!” “不就一两百文的茶水钱吗?”王三梅还是不服气。 “奶奶!不是茶水钱的事儿!”谢四也有点生气了,虽然是八岁小童的他,生气的威严却比谢孝还大。 王三梅缩了缩脖子嘟囔着,“那是啥事儿。” 谢四叹了口气,“奶奶,您是不是忘记我要举业了?您今天早上的话,让十里八乡的村民们都站在咱们的对立面,以后我的名声就臭了啊!” 名声对于读书人而言可是很重要的,这可是一个读书人的操守和品德的代表,拥有良好名声的读书人能获得的资源可多了! 要是他的名声不好,以后科举的路就绝了!先不说朝廷会不会任命一个名声不好品行差的人做官,就连去参加考试都没有人给他作保! 他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他家前些天好不容易下决心尽全家之力供他走科举这条路,爷爷和外公的期望都在他身上,要是被奶奶给毁了,他肯定要气死。 “那......那就这样放过隔壁家?他家的狗儿要是去读书以后超过咱们家该咋办?”王三梅主要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不懂什么叫做长远目标,她只晓得她和张氏斗了半辈子,绝对不能让她超过自己家! 两家从分家开始就摩擦不断,谢四和谢孝也同样咽不下这口气,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谢狗儿那个贱种,不是省油的灯。”谢孝摇了摇头,今日谢清风一句话就挑起了其他村民的愤怒,逼得他们两家自己的矛盾变成他家和村民的矛盾。 以他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谢清风那个贱种确实不是池中之物,他才三岁啊!三岁就有如此心机,确实有点可怕了。 谢四见爷爷对谢清风露出欣赏的目光,不服气地对谢孝道,“爷爷,听说谢狗儿那个杂种不科举,只是学认字日后好去镇上干活,孙儿日后的成就必然比他高!” “到时候他们家肯定会比咱家差一大截。” “好好好。”谢孝连说了三个好字,“有种!不愧是我谢孝的孙子!” 王三梅听到谢四的保证后眼睛也亮了,对啊,自己孙子要是以后做大官,隔壁不是任由他们揉搓捏扁吗?哪怕四儿只考了个童生,收粮税的时候自家做点小动作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她马上抚掌,“好啊!孙子你好好念书,奶绝对做好你的保障!以后小四每天都吃一个蛋!补补身体!” “谢谢奶。”谢四没想到平日看吃的看得紧的奶奶,居然愿意让他每天都吃一个蛋?!真是意外的收获。 其他孙子听到谢四居然每天能多吃一个蛋,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奶!你怎么能这样?俺也要吃蛋!不公平,那俺也要去读书!” “就是啊,家里供老四去读书已经够艰难了,现在每天还要给他吃一个蛋?!这也太好了。” “去去去,你们要是有一个会识字的,咱也会送你们去念书啊!问题是你们认识字吗?”谢孝咳嗽了几声打住其他几个孙子的话,“甭跟我讲这么多,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其他人对谢孝明目张胆偏心的举动敢怒不敢言。 而大儿媳咬着唇心里都快恨死了,她肚皮争气可是生了三个男娃,怎么着都比弟妹强些。虽然弟妹娘家给力能送老四去识字,这她无话可说,但供谢四去读书可是从公中出钱啊! 婆婆和公公不安抚他们也就算了,现在还光明正大地给他一个人开小灶吃鸡蛋!但凡她有一个孩子能跟着一起吃鸡蛋她都没话说。 他这个木头丈夫也是个不争气的!弟弟都站头上拉屎了还拍着手说拉得好! 她真是命苦啊,嫁到这种偏心的家庭。 第25章 夸张 王三梅被谢大喊回家后,张氏也不稀得搭理她,抱着谢清风好一顿亲香,“奶的好乖孙哟!还真是读书的料子!” 以后的日子可总算是有盼头了呀!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有好几家跋山涉水来这求学的村民们一脸愁容,谢正这里是离他们最近最便宜的私塾了。镇上的学馆他们就不要想了,以他们的收入根本就供不起。 很多六七岁的娃都被谢正无情地刷下来,被刷孩子的爹娘们看着谢清风才三岁就通过了谢正的测试,纷纷向这对祖孙投向羡慕的眼神,要是这娃是他们家的该有多好呀? 唉,自家娃终究是没有读书的命! 农门通向士级跃迁的道路就被这一场测验给斩断,你问他们服气吗? 当然不服气了!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面对已经是士族的谢正,他们能抗议吗?他们不敢。 他们有钱供自己孩子去镇上读书吗?他们没有。 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拎着拼凑来的束修回家继续种田。 谢清风没有想到回家半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地被张氏走了一个多时辰。在路上随便遇到一个熟人唠嗑,话题都会被她拐弯抹角地转移到他通过谢正的测验以后要成为读书人里去。 包括但不限于: “张婶,我告诉你件好事儿,我估摸着今年的收成应该会很好,咱们的收入应该能翻一翻!” “是啊是啊,那我家的喜事儿比你家多一件。” “啥喜事呀?” “我家狗儿通过谢夫子的测验,明天就能去读书了呢?!” “哟!还真是大喜事啊!恭喜恭喜婶子,以后家里要出一个读书人咯!” 后来张氏嫌拐弯抹角转话题太麻烦,逢人就炫耀。 “哟,嫂子带狗儿出来遛弯呐?” “是啊是啊,我家狗儿通过谢夫子超级难的考试,明天就要去念书了呢!” “张婶,你家还有辣瓜儿的菜种不?我跟你换点儿!” “有啊有啊,我家狗儿明天要去念书了呢!你晓得谢正不?他出的题目可难咧,好多人都没考上,俺家狗子考上了!” …… 谢清风以为张氏已经够夸张了,更夸张的还有他娘和两个姐姐。 自他进门开始,她们看向他的眼神就怪怪的,完全不是以前那种看小孩的眼神,而是看成年人的眼神,就好像他今天不是去拜师,而是去沐浴马上长大的神光。 而且谢清风像往常一样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都被她们严辞拒绝,就连去厨房添个饭,都被大丫姐抢过碗去帮他添。 她们还剥夺了以后他进厨房的权利,说什么读书人不能进厨房这种话,更别说他平日饭后洗碗的这种活了。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跟她们说了好几遍他只是去念书而已,不用这么重视他。他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该干的活必须要干! 家里几个人就好似没听到一般。 得得得,她们也只是稀奇一段时间,等过段日子习惯了估计心态就转变回来了。 第26章 谢虎 谢正昨天一共收了四十多个学生,根据昨天的测试他将这些学生分成甲乙两个班。 甲班是天赋稍好些的班,乙班是稍微差点的班。 第一堂课谢夫子并没有就开始教授他们书本上的知识,而是聊“规矩”。这仿佛是天下所有老师第一堂课都会做的事情。 例如不能打架斗殴、不能在学堂中乱跑乱跳、不能大声喧哗等等,要是违反了夫子说的这些条规,轻则教鞭十下,重则直接遣送回家。 其实来谢夫子这里上学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农家早已懂事的娃,这些不用谢夫子说自然也会做到,只不过谢夫子的惩罚给他们再上了一层枷锁罢了。 他们都是家里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一家七八个孩子中挑出来的佼佼者。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学堂这边是不包饭的,需要学生自己从家里带,谢夫子讲完规矩后让他们去旁边的小屋用饭。 教室的桌椅并不是全新的,而是谢正在镇上学堂里买来他们淘汰的桌椅,所以有些桌椅会出现摇晃。读书人对书非常看重,谢正也不例外。 要是在摇晃的桌椅上吃饭,不小心把油汁、汤汁撒到书上可就不好了。所以谢清风他们进教室之前,就要把自己装着饭菜的篮子放到旁边的屋子里寄存。 谢夫子离开教室后,坐在谢清风旁边的谢虎早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狗儿弟弟,你咋也来了?!我昨天咋没见着你呢?”谢虎刚才在谢夫子还在讲规矩的时候,就忍不住冲谢清风挤眉弄眼,差点儿被谢夫子给发现。 这椅子有点儿高,谢清风用了点劲才下来,“我昨天看到哥哥了,但是看见哥哥在认字就没有去打扰。可能是来参加考试的学子太多,谢虎哥哥没有看到狗儿。” “哦哦。”谢虎点了点头,确实昨天考试不是寒暄的时机,“狗儿你奶说让你读几年呀?我娘说让我读一年。” “一年之后就送俺去镇上医馆给当学徒去。” 谢清风有些疑惑,“那谢虎哥哥为啥不直接去当学徒呀?” “医馆的学徒要认字的才能去报名。”谢虎说完之后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完了,他忘记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了。 立马左顾右盼,他们离饭堂小屋还有点距离,旁边没有同窗在。 镇上的医馆明年就只招五个会认字的学徒,这消息是舅舅特地给他打听到的。每年镇上的医馆都是不限孩子报名,不管读过书还是没读过书的都收,但明年不一样了,明年就只收会认字的。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估计就会有很多想让自家孩子读书的家长送他们的娃去念书。 “狗儿弟弟,你不会也想去当医学徒吧?”谢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谢清风摇了摇头,“不想,我想当状元!” “那就好那就好。”谢虎松了口气,当状元就当状元吧,只要不是和他争医学徒的位置就行,“那狗儿弟弟不要告诉别人,医馆只招会认字的学徒嗷!” “嗯嗯,谢虎哥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谢清风拍拍胸脯保证道。 “不过狗儿弟弟,你奶知道你想考科举吗?”谢清风的家庭情况他是知道的,考科举是不可能的事情,顶多供他读两年书会认字之后喊他去镇上找活干。 “不知道。”谢清风摇头,他奶奶要是知道他存着去科举的心思,十成十不会让他读书。不是家里供不起,而是:她是女扮男装啊! 不过他现在还是三岁稚童,就算他说要科举,奶和娘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那哥替你保密!我明年就去镇上做学徒了,要是你奶不给你钱科举,等哥出师能赚钱之后,哥供你读书!”谢虎摸了摸谢清风的头许下诺言。 没办法,颜控的谢虎就是对谢清风有莫名的好感。谁能够拒绝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团子喊自己哥哥呢?不像他弟弟谢熊那个犟种。 说好了两个人一起来谢正家读书,他迷上了木匠。每天都去孙木匠家里帮忙做事,求着人家收他当徒弟。娘和爹咋劝都劝不回来,木匠哪有大夫体面? 但家里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掰不正他的心,没办法只能遂了那个犟种的心愿。 “嗯嗯!谢谢哥~”谢清风见谢虎这么认真,心也软了下,按照现代的年纪来算,谢虎才是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 他的行为无异于一个小学生拍着胸脯故作老成地说,自己以后供你读书! “哥,给你吃鸡蛋!”谢清风打开自己装着饭的罐子,把最顶上的鸡蛋夹到谢虎的碗里。 谢虎连忙拒绝,虽然他也馋鸡蛋。可鸡蛋在这个时候可是稀罕的吃食,即使每家每户都养鸡下蛋,可鸡蛋都是要留着卖的,平常他家一个月能吃上一次鸡蛋就了不得了。 谢清风撅起嘴故作不满意,“谢虎哥哥你对我这么好,狗儿给你吃东西也是感恩呀,莫不成哥你想让狗儿做忘恩负义之人?” 谢虎哪听过这种话,要是今天他不吃这个蛋,自己就要害得谢清风变成坏人了。连忙把蛋吃掉,“好嘛好嘛,哥吃!” “以后哥罩着你!” 学堂只给他们留了半个时辰吃饭的时间,吃过饭后马上就又会上课。 圣元朝的私塾是没有课间休息这一说的,都是上午一节课,下午一节课。一上就是两三个时辰,这对夫子的体力也是一种考验。不过很多夫子都会在讲台上放个椅子,要是讲累了就让学生自己练字或者朗读,自己坐在椅子上歇会儿。 下午的这堂课,谢夫子讲的是《千字文》。 其实也不能算是讲,而是念。 因为他并没有逐字逐句讲解《千字文》中的释义,而是教学生如何念。台下包括谢清风在内的很多学生都没有买书,但谢正并没有过多苛责他们。 或是让他们一定要去将书买下来,来他这儿读书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农家子弟,而一本书将近一两的银子,家里能凑出束修就不错了,买书确实是有些为难。 谢正只是默默地将千字文的前半部分用炭笔抄写在石板上,让大家慢慢认。 千字文早就已经是谢清风滚瓜烂熟的知识了,他可不想再学一遍自己已经懂的知识,于是便故意跟着大流读了两遍之后,不看前面的石板自己背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引起了谢正的注意,但他并没有当场就问谢清风,而是轻点他的桌子让他下完课后去他的书房找他。 班上的同窗们见谢正一脸严肃,以为谢清风惹得谢正不高兴,纷纷紧了紧皮子,读的声音更大了几分,生怕自己也被夫子单独叫出去。 谢四自然也是注意到这个情况,在心中默默诅咒谢清风被夫子开除,他这个贱种怎么有资格和他一个班?明明他的基础是最好的!他还学过好几个月的字呢! 谢正家里面郎朗的读书声传到外面正在农作的村民耳朵里,干活都有劲儿好多! 张氏和林娘自然也是一样的,虽然她们的田地并没有在谢正家附近,但早上谢清风背着小书箱和提篮去上学的场面还是让她们欣慰极了。 这枯燥乏味的日子,终于是有了盼头。 快到下学的时辰,张氏也和众家长们一样早早地在谢正家门口等着,这可是她家狗儿第一天下学呢!可是学生们一波又一波地出来,谢清风却还没见影子。 张氏正着急呢,却听到旁边的声音说:“奶,我们刚上课的时候有个同窗被谢夫子留堂了,夫子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是吗?那咱可得表现好点儿,可别惹得夫子不高兴。” “我当然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奶我给你背几句今天谢夫子在课堂上教我们的东西。” “好好好!” 张氏听完后更着急,眼见着小孩都快全部离开这了,刚那个小孩说的被留堂的娃,不会真是她家狗儿吧?! 这才第一天上学,就被夫子留堂批评,这以后可咋得了?! 而另一边的谢清风也没想到自己奶奶今天会来接他下学,他反倒大喇喇地进了谢正的书房坐在凳子上乖乖等谢正进来。 说是谢正的书房,但其实这间更像是他睡觉的寝屋。 进来一眼就能览尽全貌,角落里放着一张木板床,另一头便是“书房”。简易的木桌上的墨锭已经所剩无几,毛笔的毛也有些脱落,但上面的书确实整洁。 书架虽然简陋,但很整洁,没有一丝灰尘,一看就知道主人特别爱护。 “吱嘎——”书房的门被推开。 谢清风立马从凳子上下来,向谢正行了个学生礼,与以往的作揖打招呼不同,这是上午谢正才教过对老师的礼节。 谢正点头后移开书桌下的凳子拂开长衫坐下,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色长衫,但是架子不大,捋着下巴带有几根白发的胡子,“你以前学过千字文?” 第27章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他记得这个孩子,昨天的三字经测验时他和谢四一样是最快最好的。谢四他认识,他那个童生亲戚是谢正的朋友。那个朋友特地来跟他打了招呼,说他还要继续科考没有办法继续教,让他多多关照谢四 。 但谢清风不一样,如果他从来都没有学过,但是只在读了几遍的情况下就能背出来的话,那他简直就是天才! 虽然说科举考的并不是一个人的记忆有多好,考的是综合素质以及考生对政治的敏感度。但如果谢清风的记性好的话,别人还在苦苦背书时,他就已经能够开始学注释了。 而且科举考试难,可不止是破题难。难的是题目都没见过,读都读不懂,怎么破?那记性好就是王炸!他看过的书基本上都能记住,效率是普通人的几十倍,这怎么比? 谢清风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夫子,学生没有学过。” “真的?”谢正一下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自己不会真的能收一个天才学生吧?自己科举屡试不中,难道自己开书馆教书育人才是正道么? “你可不要骗为师。”谢正为人较为正直,可不喜欢钻研精营的学生,要是谢清风是拿他玩笑,他今日定会将他逐出书馆。 “学生不敢。” “好!”谢正拿起桌上的书随意翻了一页,“我教你读四遍,你要是能在半个时辰内将此页背下来,日后我的书房你可以随意出入。” 这个许诺可是很重的,当代读书人最忌讳别人随意进出他们的书房,这是最隐私的事情。谢正平日看书最喜欢在书上做注释,融入自己的见解。要是谢清风能够吸收他的独特见解,可比自己一个人在系统空间孤军奋战好得多。 谢正在读的这本书刚好是《尚书》,好巧不巧谢清风去年一个人就在系统空间中把这本书给背完了,他翻的这一页正好是仲虺之诰。 谢清风昨天还在温习这一章来着,真是刚打瞌睡就来送枕头。其实就算谢正抽的不是《尚书》,而是其他的,谢清风也能背下来。 谢清风刚开始在系统空间内背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只是普通人的记忆,背一篇文章要花很长的时间。可是随着他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地背诵,他发现自己背书的效率突然就快了很多。 以往要花一个时辰才能背下来的文章,慢慢地半个时辰、一刻钟就能背下来。而且背完之后基本上都不会忘记,他的大脑好像突然之间被他开发了一样,慢慢地他好像获得了过目不忘的技能。 谢正在教谢清风读完之后,就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的行为举止。他刚才提出让谢清风背下来的这个要求算得上是刁难了。 在谢清风不认识字的情况下,他只教四遍,而且还要求他在半个时辰内就将这页全部都背下来。想当初他学这一章的时候,光是将它读通顺都花了半天。 如果谢清风真的能做到这些的话,那他拼尽全力也要送他走上科考这条道路,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只见谢清风刚开始读的那几遍比较晦涩,读错了好几些字。可神奇的是,后面他越读越快、越读越顺,在通读了十遍之后,谢清风放下手中的书,两只小手有些拘谨地放在两侧。 “夫子,我已经会背了。” 谢正正襟危坐,“背吧。”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谢清风背完后,谢正抚着胡子的手缓了下来,“好,你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来问为师,我等下让子成把书房的钥匙给与你。” “谢谢夫子!”谢清风的喜色溢于表。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是!!” 谢清风走后,谢正没忍住握拳捶了下桌面,要不是念着君子之端庄风范,他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真给他捡到宝了! 抿着嘴唇忍住不要让自己笑出声,但不停颤抖的肩膀却早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的私塾才刚开起来,就天降一个天才给他么?!自己可得好好教导这小子,这可是自己的金字招牌啊!自己只是个秀才,要是谢清风中举人甚至是进士,那自己可就是举人或者进士的老师呢! 稳住如谢正也没忍住想骂娘,他奶奶的,这小子,记性也太好了!!!要是这记性放在他脑子里,他又何必举业多年不中? 谢清风罕见地像个小孩般欢乐,其实他刚才读前几遍书生疏笨拙的样子是演给谢正看的,不然谢正肯定会以为他是妖怪来的。 他以后下完学都要去谢正的书房里面看书!!! 他都不敢想要是全部看完了谢正写的那些关于科举的注解,自己该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奶?你咋来了?”谢清风走到门口,发现张氏在谢家门口东张西望。 只见张氏有些严肃,“狗儿,你是不是惹夫子生气了?” “没有啊。”谢清风有些不明所以。 “那大家都走了,谢夫子咋就留你一个人在这?跟奶说实话,你是不是调皮捣蛋了?” “不是嘞,谢夫子看我学得比较认真,把我叫到书房里考学问咧!” 张氏听到狗儿不是挨批评,提着的心放下来,“那你考得咋样?” “当然是很好啦!而且夫子还让我看书了呢!”谢清风的眉毛轻轻扬起,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氏听闻嘴角也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哎哟!我就知道我的乖孙聪明!” “走,奶带你回家!” 回家后谢清风第一时间就是去后面的窖洞看看自己的猪大肠有没有坏掉。 一打开,独属于猪大肠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谢清风暗道不好,不会是坏了吧!自己昨天晚上还来这里洗了好几遍呢!不应该啊! 快步走近,原本粉嫩的色泽变得有几分暗淡,大肠的纹理也没有之前那么清晰。 种种迹象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大肠很快就要坏掉了。 他还是高估了这个窖洞的作用。 第28章 猪大肠 他的桂皮八角都还没有开始买,可是如果他还不开始做猪大肠的话,最迟明天就会坏掉。 谢清风决定铤而走险,等下就去山上弄点野生姜,今天晚上他就用家里的锅偷偷炒一下。 夜色渐浓,万籁俱静,本是个美好无梦的夜晚,一阵浓烈刺鼻的臭味却打破了这份寂静,睡梦中的张氏先是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异味扰了清梦,她以为是白天的时候鸡偷偷进她房里拉屎,便想着明天早晨再起来收拾。 可是那股子臭味越来越浓烈,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鼻子,硬生生地将她从清梦中扯回现实生活。 她被弄得有些心烦意乱,猛地睁开眼寻找臭味的来源,却发现这股子臭味是从厨房传来的。 这股子屎味无孔不入,穿过门缝和窗户钻进每一个角落。张氏打开房门却发现林娘、大丫和二丫都醒了。 看来都是被这股子屎味给臭醒,得,真是见鬼了。 她今儿个就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发出来的臭味! 推开厨房的门,面前的景象令他们目瞪口呆。年幼的谢清风正站在板凳上,灶台前煮猪大肠?! 林娘的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涌。 谢清风没想到她们全部都醒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家.......都醒了啊。” 林娘克制住自己想打孩子的双手,把谢清风从灶台前抱下来却遭到他剧烈的挣扎。“等等——娘!娘!我还没有弄完!” 谢清风预想的是将猪大肠炒好的时候,家里人都陆陆续续起床了。没想到自己还在焯水的第一步,就把家人全部都给臭醒。 “你这个倒霉孩子,还敢等你弄完?!”林娘头一次这么生气,把谢清风横过来对着他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两下。 “啪啪——”寂静的厨房只听见谢清风的哀嚎和林娘教训他的声音。 谢清风努力向自己两个姐姐求救,可她们都默契地转过头。这次狗儿确实过分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煮屎。 以后她们都得用这口锅炒菜呢!这锅煮那么一顿估计已经被腌入味了,现在锅那么贵,她们也舍不得买新的。 可能接下来的日子,都得吃含有屎味的菜呢! 不对,天气这么热,按道理猪大肠早就应该腐烂了,怎么还能保存得这么好? “你把猪大肠放在哪里?”张氏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在......在后面的窖洞里。”谢清风自知理亏,小声哔哔。 “什么?!!!”夭寿啊!后面窖洞里可是她们过段时间要吃的菜啊!这猪大肠在里面放这么久,菜肯定都被腥臭给腌入味啦! 林娘都觉得打轻了,“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煮啥屎呢?啊?!谢狗儿,是不是你生下来还没打过你,你就开始上房揭瓦了?!” 谢清风真是冤枉啊!“娘——娘——我没有煮屎!我只是在煮猪大肠!” “这玩意儿和屎不是一样的吗?!还在这狡辩!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啥这么红?!”林娘头一次这么生气,张氏都拦不住她。 “娘,求您了求您了,我等下放个东西进去您就知道为啥我要煮猪大肠了!”谢清风真是没想到重活一回,还能体验到被家长揍,剧烈挣扎试图从林娘手中滑走。 “还让你试?谢狗儿你是不是这两天我们太惯着你,你开始无法无天了?”林娘好歹也是干过很多农活的农村妇人,手劲可不是才三岁的谢清风能挣扎得掉的。 “奶——奶——救我救我。”谢清风见实在是没有办法挣脱,自己再不放姜片下去,就要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行了行了,让他试一次又何妨。”张氏发话林娘才将谢清风放下来,她可了解自己孙子,看谢清风这么执着的模样,要是不给他试一下死心,恐怕还有下一次。 谢清风马上把早就切好的姜片放下去,瞬间姜片辛辣清新的香气开始肆溢在锅中,与猪大肠一起翻滚着,渐渐地姜片辛辣的香气渗透进猪大肠的每一寸肌理。 几分钟过后,猪大肠身上令人皱眉的腥臭味消失个干净。 谢清风见时机正好,将猪大肠从锅中捞出来,把焯水倒掉。 家里的女人们以为这就停止了,谁想到谢清风迅速往锅里倒了油。 张氏心疼极了,连忙上前制止谢清风,这么多油都够她们吃四五天的! 可谢清风如同泥鳅一般根本就滑不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猪大肠全部丢到锅里。油锅中瞬间激起一阵热烈“滋滋”声,猪大肠一接触到热油,表面迅速泛起一层金黄色的光泽,软塌塌的模样也变得紧绷起来。 每一道油的褶皱都被热油浸润到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本来晚饭就没吃多少的众人都被这股香味给吸引,张氏眼前一亮,怎么会这么香?! 接下来谢清风又往锅里面放上盐和辣椒,正准备翻炒几番时,自己旁边站着大丫。 大丫接过谢清风手上的锅铲,“狗儿你说,我来做。”她在香味被激发时,就已经被策反了。 狗儿身形太小,费力拿着锅铲翻来翻去的模样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好。”谢清风捂着屁股站下凳子,娘下手可真是重啊! 经过谢清风的一阵指导,一大碟猪大肠新鲜出炉。猪大肠油亮的表面泛着微微地金黄色,混合着辛香调料独特的味道,仿佛酥脆滑嫩的口感就在眼前。 众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谢清风率先夹了一筷子放嘴里,不错不错,是自己想象中的味道。 正准备把筷子放到桌上时,一抬头发现面前四双眼睛盯着自己。 “啥味道?” “好吃!”谢清风将筷子递给在场年纪最大的张氏。 张氏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 浓郁醇香的味道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油脂的丰腴和猪大肠本身的风味融合起来,富有嚼劲的口感在嘴里炸开,恰到好处的韧性让张氏的内心瞬间得到满足。 她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第29章 猪大肠2 张氏边吃边点头,众人刚开始以为她是夸张,等到猪大肠软弹入口之后,纷纷咂舌。 乖乖,比肉还好吃! 他们嘴里猪大肠的香味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怎么样?好吃吧!”谢清风扬起小下巴,骄傲地挺起胸脯等待大人的夸奖,傲娇的眼神更是直接望向刚才打了自己一顿的娘。 林娘心虚地转过头,这猪大肠......被狗儿这么一折腾,确实好吃。 “狗儿,你咋知道这个......东西可以去除掉猪大肠的臭味呀?”张氏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看起来像山一样的植物能去掉腥味呢? 自己和林娘都不知道的事情,狗儿怎么知道呢?不会有什么精怪附身在狗儿身上了吧? “狗儿在书上看到的!” 谢清风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个理由在张氏等人的心里根本就不成立。狗儿在买猪大肠之前根本就不识字,也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书。 他从哪儿得知的? 见众人不相信,谢清风连忙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出自己在脑海中已经演练过多次的理由,“狗儿刚开始想吃猪大肠,奶奶不让吃,所以狗儿藏起来打算偷偷吃。” “最近读书,太忙所以忘记做了。然后今天在夫子书房刚好看见书上说做猪大肠要姜,我上次和奶去山上觉得姜好看所以带回来了。晚上馋,所以我就起床做猪大肠,后面就被你们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张氏等人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谢清风说得颠三倒四,但也能从这段话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但凡谢清风早一点儿开始做猪大肠,就是真的在煮屎而不是发现这种大宝藏。 这还真是个巧合!她家狗儿还真是幸运星啊! 谢清风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了祛除猪大肠腥臭味的秘密。 不过既然是谢正秀才家里的书,为啥谢正自己不做猪大肠吃呢? 二丫替众人发出疑问。 谢清风就猜到她们会问这个问题,“夫子家里的书很多,书架好大,狗儿在角落里的书看到的。” 说不定谢秀才家里的书太多,这本书就没有看,或者是这本书他看过,但根本就没相信,这给他家狗儿捡了个大漏! 这下所有人的疑问都没有了。 只剩下喜意。 便宜的猪大肠能吃!而且还好吃!并且还只有自家才知道做法! 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张氏抱起谢清风猛猛亲了一大口,“狗儿真是咱家的大宝贝啊!他自出生开始,咱家的运道越走越好!” “是啊是啊!”大丫连忙点头,她激动地脸都红了,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家赚大钱的未来。 谢清风被张氏亲了一口后,剩余的几个人也没忍住亲亲他的小脸蛋。 “不过,咱们该怎么卖呢?直接卖炒猪大肠的话,会不会被别人抄走做法呀?”二丫已经在想这门生意该怎么做了。 “我们可以做卤味啊!卤味好卖而且也能放,咱们可以早点儿起来在家里做好,直接去镇上卖就行。”林娘脑袋转的飞快,马上想到对策。 “行!那明儿个我早点起来去镇上集市买桂皮八角。”张氏一锤定音。 谢清风都没有想到家里的女人行动力这么强,居然就定下了策略!他以为自己还要操心后续的事情呢。 见她们雷厉风行地商量摆摊的事情,估计没自己事儿了,谢清风打了个呵欠,“奶,娘,狗儿困了先睡觉去啦,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去吧去吧。”张氏等人没工夫搭理谢清风,挥挥手让他回房。 可谢清风离开后,厨房陷入沉静,要不是桌上还有剩余的猪大肠,大家都要怀疑这不是现实而是她们的一场梦境。 谢清风在房间里面呼呼大睡,外面的张氏等人却是一夜无眠,商量了一个晚上。 “行,既然事项都敲定完了,我最后要说一点。”平时在她们面前慈祥温和的张氏,在此刻的目光锐利如箭,严肃地告诫每一个人,“这个法子是狗儿想出来的,所以赚来的钱他得占一半,剩余的钱除了给咱们吃穿用后就留给你们添妆。” “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们以后要是嫁人了,想用这个秘方来赚钱俺也不会阻拦你们改善自己的生活,我只希望你们能念着自己还有个弟弟。卖卤猪大肠不要和狗儿抢,你们去别的镇上卖。” 二丫听到奶奶说的话,一点不满都没有,立马附和道,“奶,我这条命都是狗儿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将这个秘方告诉他人,就算嫁人了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做这个卤猪大肠的生意,否则我不得好死!” 大丫紧随其后跟着发誓,本来这个方法就是谢狗儿独自发现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奶奶这么说有啥不对。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张氏心里暖暖的,只要家人齐心,什么困难都能够克服的! 公鸡打鸣声渐起,晨曦微露。 谢清风一醒来,自家娘、奶和两个姐姐们就已经洗漱完毕,看这阵仗是打算大干一场,虽然一晚上没睡,但今天的她们看上去格外有活力,感觉一口气能犁八亩地。 以前她们的盼头在谢清风身上,现在她们的盼头在自己身上。 真好。 谢清风感叹道。 到学堂后,谢虎忍不住问他昨天傍晚夫子留他干啥?是不是批评他了? 谢虎这话一问,四周悄悄同窗们讨论的声音都变低,显然他们也很好奇昨天晚上谢夫子跟谢清风说了些啥。 但谢清风并不打算把昨天的事情告诉谢虎,虽然谢虎大哥人很好,但他不想考验人性,更别说周围还有这么多“小耳朵”在偷偷听,人患寡而患不均嘛。 “夫子说我读书的时候老跑神,让我专心点儿。” “噢,原来是这样啊。”谢虎立马坐得端端正正的,读书跑神就会被留堂,他可不能跑神! 上课时间到了,谢正拿着教鞭走进来,“今天我们继续学《千字文》.......” 第30章 猪大肠3 一天的教学时间过得很快,下课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谢虎早就收拾好了书箱,见谢清风还端正地坐在桌上,“狗儿,你还不走吗?” “今天夫子布置的背诵任务我还没有背熟,我等下背完了再回家,谢虎哥你先走吧。”谢清风摇头,他得等大家都离开后去谢正的书房看书呢! “行,那你加油背。”谢虎缩缩脖子,其实他也没有背熟。但夫子并没有要检查他们的意思,狗儿不愧是下决心要科举的人,居然能在书桌上坐这么久。 他可没这个耐心,上完上午的课他就有点昏昏欲睡,等下回家他还约了隔壁村阿牛去斗蛐蛐呢。 而一旁的谢四听到谢清风说自己还没有背完,冷笑一声,“某些人没有这个天赋就不要强求了,背这点内容都要这么长时间。” “跟你有关系吗?”谢清风连个眼神都欠奉给他。“管好你自己吧。” 谢四还想再说些什么,谢虎站在他面前撸了撸袖子,“你想打架?” 就谢四这体格子可扛不住谢虎一拳的,他瞬间哑火只丢下一句便离开了,“你要是敢在学堂打我,明天我就告诉夫子去,开除你!” 谢虎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完全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 谢四和谢虎离开后,教室里面已经没有学生了,谢清风才收拾好书箱去往谢正的书房。 谢正书柜里的书排列顺序都是有讲究的,风土人情类、通史类、诗词类等等全部都井井有条,上面还有相对应的标签,谢清风想看哪个种类的都可以随后拿。 谢清风打开上次谢正考自己的那本尚书,从第一页开始看起,原来......正经接受过科举教育思想的谢正是这样想的。 和谢清风刚开始理解的并不相同,他求知若渴地阅读起来,原来还有这种看待问题的方式。 大概看了一两个时辰左右,感觉快到吃饭的时候,谢清风便自觉地收拾好东西离开谢夫子家。虽然谢夫子说能够随意让他进出书房,但他也不能当贪得无厌的人。 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必须讲究分寸感。 人家已经给自己行了方便,就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谢正下完课后就去还钱了,回来后发现谢清风早就已经走了。 谢子成一直都注意着父亲所谓的“天赋”小孩,“回父亲,他申时走的。” “他看了多久书?” “一个半时辰吧。” 谢正满意地点点头,三岁看老这句话可不是空谈。再有天赋的小孩,如果没有努力的汗水,最终只会像方仲永那般泯然众人矣。 谢清风这个学生秉性确实不错。当年谢子成三岁的时候,连最基础的三字经都不会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受到谢正夸赞的谢清风吸收完知识神清气爽地到家后,发现家人沉默地坐在饭桌边。 饭桌上放着喷香的猪大肠。 “这是......咋了?”谢清风不确定地问道,“怎么都不开心呀?” “唉。”林娘叹了口气。 紧接着大丫姐和二丫姐也都跟着叹气。 她们本以为卤猪大肠会被人们疯抢,特地做了一大盆去镇上卖。 结果根本就无人问津,根本就没有人买。别说和肉包子一个定价了,到后面就算是一文钱一斤都没有人买。 今天就连香料和油的成本价都没有卖掉。 亏本的感觉真是难受啊。 这个生意完全做不下去,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她们的猪大肠没有腥臭味。 哪怕猪大肠表面看起来多么好吃都没有客人光顾。 “没事呀。”谢清风夹了一筷子猪大肠塞到嘴里,“万事开头难嘛!” “可是这也太难了,狗儿。”二丫早上充满自信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失落。 “可是我们都没有卖东西的经验呀。”谢清风童稚的声音响起,“姐,你们第一次看见猪大肠的时候,都觉得我在乱玩呀,那和咱们素不相识的人凭什么相信咱们的猪大肠能吃呢?” “毕竟没有人想付钱吃屎呀!”谢清风说到这的时候摊了摊手,再加上一副无奈的表情成功地把她们给逗笑了。 “确实是这样。”张氏点头,“狗儿说得没错,咱们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人家买咱们的东西,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可是咱们用啥办法呢?”家里人沉默了。 “狗儿,你有啥好办法不?”虽然谢清风年纪小,但从他去读书开始,家里人下意识就会询问他的意见。 “嗯......”谢清风思考了片刻,“奶奶您们先稍安勿躁,我过两天就休沐,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镇上看看,卤猪大肠这几天先停停。” 谢正的学馆每五天都休沐两天,不仅给学生一个喘息的时间,也给夫子一个休息的时间。 “好。”张氏一口答应,狗儿是读书人,虽然没读几天,但肯定比她们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有见识。 谢清风吃过饭后便回房里消化自己今天在谢正书房里看完的知识。 他在看谢正注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练字!谢正的字写得很是工整,可以说是比印刷体还要印刷体,还能从中窥见些许风骨。 但谢清风的字,却像是狗爬一般。 系统空间虽然有名家的字帖可以供他观看学习,可系统空间不能写字,练字必须在现实生活中练。 他暗忖练字这件事情也需要提上日程。 认真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休沐的日子马上就到了。 而这几天对张氏等人来说却是非常折磨,终于等到狗儿休沐了。她们早早地就将新鲜的卤猪大肠做好,就等着谢清风说出发。 “哟?你们这一大家子去镇上干啥呀?走亲戚吗?”牛车上同村的村民好奇问道,很少有一大家子人大包小包地都去镇上的情况,家里田不要伺候了? “嗯,对。”张氏点点头随便糊弄了几句。 狗儿说了,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不能告诉别人。 第31章 猪大肠4 谢信的牛车如往常一般停在镇口。 “狗儿,咱们走吧!”张氏等人拎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卤猪大肠。 “奶,咱们不去菜市场,去码头!”谢清风小手往码头方向指。 林娘不懂,“狗儿,咱们去码头干啥?码头都是男人干活的地方,人家干完活又累又饿,咱这点猪大肠还不够人家一口的呢!那边量大管饱的东西才卖的紧俏。” 谢清风脸上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要的就是又累又饿!” 林娘还想说些啥,但是被二丫给打断了,“婶,狗儿这几天看书看得可认真了。书上都是前人的智慧,那都是人家吃过亏的经验,咱听狗儿的吧。” “也是。”林娘转念一想觉得二丫说得没错,上次她们自己贸然来镇上卖卤猪大肠,结果啥都没有卖出去,亏本亏死了。 还是听狗儿这个读书人的吧。 谢清风没想到读书人这个身份这么好用,家人居然会这么推崇自己。 他刚才在牛车上还打了一肚子腹稿来说服家人呢! 谁知根本就没用上! 码头上的石板路经过无数次的踩踏和重物的碾压之下变得坑洼不平,堆积如山的货物正在等待着劳工们的搬运。 谢清风她们是早上来的,劳工们才将将开工。 可是码头边上卖早饭的小贩已经却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大丫见状有点泄气,“狗儿,咱们是不是来晚了呀?咱要卖的话,得早上来卖。这会儿劳工们都开始干活了呀。” “没事,姐。”谢清风安抚道,“咱们把摊子先把摊子支起来先。” “既然咱们已经来了就不要说丧气话,干活干活!”张氏深知士气的重要性。 她们手脚麻利,很快摊子就被支好了。 说是个摊子,但其实就只有一个前几天刚找木工打的能折叠的桌子而已,刚好能够一个人操作的台子。 随后谢清风便从自己的书箱里拿出两页纸用米浆糊在木杆上,一页上面写着:雅韵肠风,1文1份;另一页是谢清风自己画的猪大肠q版小像。 “这是啥字儿呀?”张氏只认得1文1份,其他的都不认识,林娘和大丫二丫同样向谢清风投来疑惑的目光。 “奶,这叫:雅韵肠风!”谢清风指着雅韵肠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 “噢噢!鸭云肠风。”张氏等人不认识字,也不知道怎么读,只得依葫芦画瓢地跟着谢清风念。“不错不错,狗儿取的名儿就是好听!不愧是读书人呐!” “狗儿,换个名儿大家就会买了吗?”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谢清风也不敢打包票,但码头上来往的可不只是劳工,还有很多商人和读书人呢。 要是直接叫卤猪大肠这种名儿,他敢保证那些人连靠近他家摊子都不会靠近。 “奶,你和娘还有大丫姐就站在这守摊子。”谢清风用油纸包了十份卤猪大肠让二丫帮忙拿着,“大丫姐和二丫姐跟我走,咱们去推销!” 早上出来时,谢清风就让大丫姐和二丫姐穿成男孩的模样,将头发都盘进帽子里。这里男人偏多,她们出来做生意还是打扮成男人安全些,不然吃亏了也没地找说理去。 “狗儿,啥叫推销呀?”自从狗儿去念书之后,总是蹦出几个她们听不懂的话。 “推销就是把咱们的卤猪大肠卖出去。”谢清风举了举自己手上油纸包着的猪大肠。 “好!那咱们现在就去推销!”原来是这个意思,二丫也学着谢清风举起手中的油纸兴致满满地跟在他身后。 码头上的力工们并不是一整天都在干活,由于要搬的东西非常重很耗体力,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干一个时辰左右的活后就在边上的石块处歇会儿,喝喝水啥的。 谢清风带着二丫便去的就是他们歇息的石块处等着。 陆陆续续就有劳工回来休息,见状谢清风立马凑上去。 “谁家的小孩啊?起开起开别挡道。”这小孩都没他腰高,看上去细皮嫩肉的,等会儿一个不留神踩到了咋整? “欸!叔,我这就让开。”谢清风让到一边,等他们坐下后开始了自己的吆喝。 “叔们,俺家刚来这块做生意,想找您们讨个巧,尝尝俺家做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啥要改进的地方。”谢清风粉雕玉琢的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话说的实在是讨人喜欢。 在码头上干活的男人们大多数都是谢清风爹这个岁数,刚好是稀罕小孩的时候,谢清风虎头虎脑的说的这话让他们早上干活的燥意都被这充满稚气的童真给驱散。 “哟,谁家的小孩儿这么懂事?”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搬货工乐呵呵地笑道。 “是啊,这娃看上去都没有六岁吧?这么快就出来帮家人干活?”站在谢清风对面手臂粗壮肌肉隆起的男人同样感叹道。 谢清风见自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立马抬起小手将油纸中的卤猪大肠拿出来给大家看,“我家的摊子就在咱们码头入口那块,这是俺家自己做的雅韵肠风,各位叔叔伯伯们尝尝看——” 开头说话的那位搬货工本想给谢清风捧捧场,“小孩!拿来我买一份尝尝看!” 可走近一看谢清风油纸里的东西,脸色一变,连忙捂住鼻子,“你这小孩,莫不是在跟俺们开玩笑?!什么雅韵肠风?你这不就是猪大肠吗?” 其他坐着休息的劳工立马起哄道,“咋?猪大肠吃不得?你以前不是说啥都吃得下么?小小屎坨子肯定不在话下!” 搬货工面对谢清风憧憬的眼神,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吃的话肯定会被工友笑话死,不吃的话自己刚才的话可就食言了。 “叔叔,您试试嘛,真的很好吃!俺不要你钱,我们新开的摊子做活动呢。”谢清风将手中的猪大肠再捧近点儿给搬货工看。 “不不不,你们家这生意肯定黄掉去!谁会吃屎啊?”谁不知道猪大肠?吃猪大肠不就跟主动吃屎一样么? 第32章 猪大肠5 谢清风真没想到,圣元朝的百姓对猪大肠的偏见如此之深,免费的都不吃?咬了咬牙,今天要是想把自己猪大肠的名头打出去,必须要出点血了。 在场的各位没有想到谢清风童真的声音会说出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话,“那这样吧,您们谁要是能拉来十个人免费尝尝俺家的猪大肠,就可以来我这兑换2文钱。” 金钱的投入是让她家猪大肠最快最好出圈的营销办法。 二丫听到谢清风玩这么大,瞪大双眼看着他,眼底尽是不赞同。不是,狗儿弟弟这不是亏本么?这话放出去可是无底洞啊,要是来超级多的人这可咋办啊? 不过谢清风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对于这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弟弟,二丫她还是选择遵从谢狗儿的决定。 “小孩,恁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人?”两文钱说多也不多,但他们搬一天的货也只能赚个十文钱而已,如果只是拉十个人来吃这猪大肠就能获得2文钱,他们肯定是一万个愿意。 “放心吧叔,我家的摊子就在这附近,我们还要在这做生意呢!而且我人就在这,你们这么多人我也跑不掉啊!”谢清风为了让他们相信,从里衣口袋中拿出两吊钱放在地上。 “等会儿你们带人去我哥哥那里尝,我会在旁边数数,但凡满了十个人我都会给钱的。” 谢清风诚意已经摆出来了,刚才的搬货工孙大勇第一个来尝试,“行!你小子有种!等着俺去叫俺兄弟来!”其他人的屁股还是没挪动半步,谢清风看起来年岁太小了,要是他们吃了之后他哭着耍赖咋办? 也就那个孙大勇单纯,居然会相信一个小孩。 搬货工孙大勇的号召力还是很牛的,没有几分钟就叫来了十个兄弟。 “哥,吃这猪大肠就有两文钱?”他的兄弟们虽然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还是跟着孙大勇过来了。 “是的是的,这位叔,你们尝尝。”谢清风迈着小短腿立马到那位说话的壮汉身边,“不是俺吹牛,俺家的卤猪大肠是真的很香,没有一点腥臭味。” “行,那俺尝尝看。”这名壮汉以前跟着家里人逃荒来的这边,渴的时候连尿都喝,区区猪大肠算啥。 他本来是抱着难吃又有腥臭味的想法尝试的,谁想到一入口这独特的口感他居然爱上了,既有韧性又有嚼劲。内里鲜嫩多汁外表微微椒香,猪大肠和香料交织在一起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口腔中蔓延。 一点都没有猪大肠的腥臭味。 “好吃!”壮汉一连吃了两个,就在还想吃第三个时却被谢清风给拦住了。 “叔叔,俺这只是试吃,您要是吃光了后面的人没法吃,还望您见谅见谅。”谢清风这话说得不卑不亢。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自己刚那行为确实有点儿占便宜,所以壮汉并没有被谢清风的这话给冒犯到,“小孩,你这猪大肠确实味道不错,你家的店在哪儿?价格几何?俺去买点儿回去给俺爹娘尝尝味。” 谢清风脸上布满喜色,连忙介绍道,“俺家店就在码头入口的转角处,摊上边画着猪大肠的图案,一文钱一包。” 众人见着壮汉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心里有些犯嘀咕,真有那么好吃?不会是托吧? 就在孙大勇叫来的人全部都尝试完猪大肠后,谢清风真的给了孙大勇两文钱时,在一边旁观的劳工们也坐不住了。 喊十个亲朋好友来吃猪大肠就有两文钱的这种好事真的发生了! 谢清风见二丫背后的筐里只剩下九包猪大肠了,立马扯着嗓子喊道,“我这只剩下九包了,大家抓紧时间喊人过来嗷,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呢,估计再试吃个九十个人今天的活动就结束啦!” 大家听到谢清风这个活动居然还是限时的,众人更着急了,赶忙去找人来拿这两文钱。 而在谢清风这里试吃过猪大肠的壮汉们无一不被这个奇怪又上瘾的口味给折服。 二丫试吃的份量拿捏地很准,刚好在能尝味但是会勾起馋虫的区间中,试吃的十个人里有八九个人会去张氏的摊子买上一份解馋。 张氏和林娘们不知道谢清风和二丫在那头做了些啥,她们在谢清风走后还有些担心这次会不会又是亏本而归时,摊子上居然神奇般地有人排队! 大家都是先问了句:“你们家是不是卖的雅韵肠风啊?” 得到张氏和林娘肯定的答复后,都爽快利落地付款了,甚至有些人一连买两三份! 这可让张氏笑得合不拢嘴,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接到过这么多钱!! 因着这摊子上有不少人排队,还吸引了很多从船上下来的商人。王一升就是其中一个,他是个老饕,嘴刁得很,见着这摊有这么多人排队,肯定是好吃的,遂也跟着无脑排了起来。 结果排到自己低头一看,居然是卤猪大肠!排队的沉没成本太大,王一升看了眼后面长长的队伍,还是决定买上一份。 结果到手后卖相和香味都还不错,王一升吃上一口更是不得了! 这猪大肠一点腥味都没有,微微弹牙的口感在他嘴里挥之不去。 再回头却发现自己边走边吃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还有要事在身,默默记下这个摊子的位置,下次来他要吃个爽! 谢清风那边试吃凑人给钱的活动很快就传了出去,一个时辰左右二丫手上的十份猪大肠已经全部清空,他的两吊钱也全部花光。 这钱花的值,起码有一两百个人知道他家的猪大肠能吃,而且好吃! 张氏那边的猪大肠也卖的很快,带来的两桶猪大肠全部清空。还有些客人没有排到,让她们明天早上早点来,他们要买。 回家的路上大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到家后,张氏将大门栓子锁紧,将今天赚的钱全部都放在饭桌上。 沉甸甸的铜板叮铃哐啷地在桌板上作响。 第33章 大卖 “乖乖,这得多少钱呐!”二丫都惊呆了,她在做试吃的时候大概预料到会有多少人买她家的猪大肠,但是当真正的钱放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虚幻感。 这真的是她们一个上午挣的钱么?! 今天的卤猪大肠做得还算中等份量,只做了两桶而已。这要是再多做两桶去卖,收不不得再翻上一翻呐! 张氏已经忍不住开始数铜板了,一份猪大肠卖一文钱,一桶能出五十份猪大肠,两桶总共卖了一百文钱!!! 去掉谢清风营销花掉的二十文钱还有成本十文钱,一天纯赚七十文!一个月的纯利润就是二两一,一年下来能赚二十五两银子! 要是在那里卖一整天的话,一年下来不得五十两啊! 乖乖! 大家都有些不敢说话了。 太激动了! 此时大家看向谢清风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是看大金宝贝蛋的眼神! 还得是读书好啊! 她们怎么都没有谢清风这个脑子,也没有他的那种魄力。二十文说给就给! 刚才在路上二丫跟张氏说狗儿花钱雇人来尝她家猪大肠的时候,张氏就已经有点肉痛了,要是她在场肯定会阻止狗儿那么做,万一效果不好猪大肠卖不出去,岂不是亏更大的?她们那两桶猪大肠的成本都没有二十文呢! 谁知道这效果居然这么好! “狗儿狗儿,娘爱你!”林娘没忍住抱着谢清风亲了亲他的脸蛋。 后面的大丫二丫也非常激动,眼巴巴地等着林娘亲完放下谢清风后让自己也亲亲。 这真的是她们家的大金宝贝蛋! 大丫平日里稳重又内敛,但此时也有点控制不住兴奋,自从狗儿出生来到她家,不仅外面不怀好意觊觎的目光消失了,现在自家还有了钱! 谢清风没想到付费试吃引起购买的转化率这么高,他只是借用上一世某个软件的营销策略而已。 自家的卤猪大肠放到后世也只是略微好吃点的食物而已。 不过也不能高兴地太早,这种疯狂的购买说不定只是大家吃个新鲜而已,往后日子平淡起来的收入才是稳定的营收。 “大家都饿了吧?”张氏从包裹里拿出用油纸包着的肉包子放到桌上,“今儿个咱们就也奢侈一把,晚饭吃肉包子!” “好耶好耶!”大丫和二丫归根到底还是小孩,听到今天晚饭吃肉包子高兴得直跳。 就连谢清风的眉眼中也带着几分期待,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过年的时候张氏也只是买一斤肉打打牙祭,分到每个人碗里早就不剩多少。 今天能大肆吃肉包子,比过年还好! 果然还得是手里有钱啊!赚钱的动力不就是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咬上肉包子的第一口,谢清风感觉自家的猪大肠还能卖得更好。这肉包子虽然是精细米面做的,外表看上去还算是比较齐整,可是包子皮又厚又硬,在嘴里味同嚼蜡,没有半点面香和弹性。 肉馅内的香料比例一点都不协调,没有鲜嫩多汁的口感,进嘴里只感觉被油糊住了喉咙。谢清风噎了噎,本以为大家都和他是一样的感受。 没想到大丫和二丫吃得狼吞虎咽,嘴巴边上都是肉包子渗出来的油星子,奶奶和娘比她们矜持一点,但看她们的表情,她们并不觉得肉包子的口感有啥不对劲。 谢清风舔了舔嘴巴,如果外面卖得很香的肉包子是这种水准的话,那他就完全不担心自家卤猪大肠的销量了。 这简直是秒杀! 难怪码头上的劳工们试吃了一次后觉得不过瘾,还会去张氏那里买上一份。 他从现代带过来的卤猪大肠的配方对于这些街边小吃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傍晚太阳的余晖洒在繁忙的码头,已经辛苦搬运一天的孙大勇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回家。但他回家的速度比往常快上好几分。 妻子早早地做好饭菜就等着孙大勇回家吃饭,见丈夫乐颠颠地进门好奇地问道,“今儿个咋这么高兴?捡到钱了?” 孙大勇先是从口袋里拿出12文钱交给妻子,然后又从里衣兜里拿出油纸包着的猪大肠放到饭桌上的碗里。 他的工资是一日一结,妻子看着手里的铜板心疼地看着丈夫抱怨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那么拼,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每天赚个七八文钱就够了,多赚那点钱还不够看病的呢!” 丈夫每天都在码头上干的体力活,纯靠自己的身体硬扛,随着年纪的增大渐渐地也有些体力不支,不像年轻人那么火力壮。 她了解丈夫的身体,每天赚十文钱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今天居然赚了12文,不用想都知道今天的丈夫有多拼命。 “诶,我今儿个多出的两文钱还真不是自己搬的,有个卖卤猪大肠的小孩,他说只要喊十个人去吃他那个猪大肠,就给我两文钱。我想着吃个猪大肠就有两文钱,就把壮子他们都喊过去吃,结果还真有两文钱。” “真的假的?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呢?”妻子狐疑,不会是丈夫编个理由骗她吧? “当然是真的啦!不过你别说这小孩家里的卤猪大肠还真有点儿东西,完全吃不出一点屎臭味,反倒还很香!”孙大勇用筷子夹了点猪大肠放在妻子嘴边上,“你试试味。” 妻子习惯性地躲了躲,这可是猪大肠! “你试试嘛。”孙大勇把卤猪大肠塞到妻子嘴里,咸香弹牙的味道在妻子口腔中炸开,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还真是好吃! “还真是不错啊!这味道!” “是吧?!快收拾收拾叫佳儿和苗儿出来吃饭吧,我感觉就着这碗猪大肠俺能吃三碗饭。”孙大勇忍不住催促道。 “叩叩——”孙勇家大门被敲响,是孙大勇的表哥。 “哥你咋来了?” “俺跟俺媳妇儿吵架了,好弟弟,俺想来你这借住一晚。” “行啊行啊,快进来快进来!” 第34章 供不应求 “哥,你吃了饭不?我给你吃个好东西,你绝对没有吃过的。”孙大勇连忙炫耀自己刚才买的猪大肠。 孙大勇的哥哥叹了口气,“还没吃呢,那婆娘凶得很,我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个碗就念个没完,我顶了几句嘴儿两人就这么吵起来咯。我今天要是不出来,她估计就大晚上的一个人带着孩子跑娘家去了呢!” “没事儿,明个早上弟让你弟媳去帮你劝劝,一家人嘛,还是以和气为主。”孙大勇此时也不知道该说啥。 “行,那真的是麻烦弟媳了。” “这算啥麻烦的,一家人,不过哥你不会是出去逛窑子了吧?” “我哪儿敢呐!天地良心我的钱全部都给你嫂子拿着了,不然我咋会大晚上的来叨扰老弟啊。”孙大勇的哥哥继续叹着气,“我连住店的钱都没有呐。” 孙大勇此时也有几分同情,不过哥哥的家务事自己也不太好问太多,有几分尴尬。 “唉,不提那婆娘了。老弟你要给我吃啥东西来着,你向来嘴刁,你推荐的吃食儿想来也是不会差。” 说起猪大肠孙大勇可是来劲了。“老哥,你来看看我这吃食,我今儿个刚买的,是真的香!” 哥哥凑近一看,嚯!这不是猪大肠吗? 弟弟啥时候吃这玩意儿了?这屎也是能吃的东西?他开始怀疑自己弟弟的生活是不是过得太差了,咋吃起了猪大肠呢? 孙大勇的哥哥欲言又止,想说但又怕伤到弟弟的自尊心。 孙大勇知道自家哥哥想说啥,但卤猪大肠的美味会征服所有小看它的人。 他直接夹了一筷子放到哥哥碗里,“哥,你信我!” 哥哥碍于孙大勇的热情,罢了罢了,在孙大勇期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吃下这猪大肠。 不吃不要紧,一吃,他感觉天灵盖都被炸飞了。 这也太香了! “你这......”哥哥和孙大勇的眼睛对视上,“弟啊,这也太好吃了吧!” “是吧!”孙大勇有种安利成功的成就感,“哥你喜欢就多吃点儿。”他已经问过卖卤猪大肠的那小孩,他家明儿个还会在码头上卖。 他明日再去买些回来。 一文钱有不少分量呢,比肉包子还划算还好吃! 一家人就着卤猪大肠下了好几碗饭,摸了摸肚皮,溜圆。 孙大勇的哥哥已经问到猪大肠是在哪里卖的了,他明天也要买回家给媳妇尝尝。 说不定媳妇看在这猪大肠的面子上就不生气了。 众多买到卤猪大肠的家里也都和孙大勇家一样,决定明儿个早点起床去买。镇上人民的消费力比村里的高多了,一文钱一份的猪大肠也不是啥贵货,当零嘴儿吃还是能吃得起的。 谢清风的休沐还有一天,他估摸着昨天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今天来买猪大肠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遂让大家多做点。 虽然累,但张氏和林娘却甘之如饴,这可是钱呐! 在地里得种多久的田才能赚到这么多钱呀?她们一年的结余也不过才几百文钱,这个月就能把一年的钱都赚回来! 可不得猛猛干嘛! 一家人又是浩浩荡荡地出发去镇上。 这可把同村的村民可好奇坏了,她家咋每天都去镇上走亲戚啊? “张婶儿,你家还去走亲戚啊?有这么多亲戚吗?”同是谢氏族人他们怎么没有这么多镇上的亲戚?她们肯定是撒谎,不会是去镇上偷偷赚大钱吧? “是啊,俺娘家的亲戚,你们不认识。”张氏继续打哈哈,捂紧怀里装着猪大肠的桶,能瞒一段时间就是一段时间吧。村里人虽然说有时候挺热心肠的,但猪大肠的生意肯定会引起他们的眼热。 怎么说呢,他们都是不嫌你穷,但很怕你富的人。 村里人见她实在不想说,撇了撇嘴,嘟囔着,“真是......奇奇怪怪的。” 到码头后,她们都还没有支起摊子,昨天卖卤猪大肠的地儿就已经站满了人,见她们慢慢吞吞有些人有几分抱怨,“老板——快点来呐!真是,有钱也不知道赚,快点快点!” “来了来了!”张氏和林娘手脚利落地支摊子,大丫和二丫把猪大肠装到油纸里面,谢清风负责收钱和维持秩序。 一家人分工明确,齐心协力。 第一个客人就是个大单,一来就喊要十份!第二个客人也不甘示弱,也要了七八份回去。 桶里的猪大肠减少得很快,后面的人都有些急了,“不是,你们前面的是饿死鬼投胎啊!买这么多也不怕撑死!我们也好久就在这排队了,好歹给俺们留点儿啊!” “关你们屁事啊!我买来送人不行啊?”前面的人也不甘示弱。 两拨人眼见着就要吵起来,家里女人们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手上的活不停只能面上干着急,谢清风见势头不对连忙站在石头上大声喊。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姐姐们稍安勿躁!” “俺家猪大肠承蒙大家厚爱,俺理解大家想买的心情。” “要不咱们每个人限购5份咋样?!这样前面的也能买来送礼,后边的也能尝尝味儿!” 谢清风的这个点子既照顾到了前面的人也照顾到了后面的人,还算是比较折中。前边的人还想来买下次,也不希望下次自己排在后头的时候买不到了,便也没有逞这一时之利。 后面的人见自己能买到总比啥也没有好,自然也是说好。 排队的顾客们都对谢清风这小子的点子赞不绝口,排到他们的时候总要跟张氏夸一下谢清风,她家是真的生了个来报恩的孩子。 这孩子以后好好培养日后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张氏和林娘听了笑得都合不拢嘴,有谁会拒绝别人夸赞自家娃呢?! 她们也觉得狗儿是顶顶好的娃!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家狗儿更好更懂事的孩子了。 今天带来了四桶,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又全部都卖完了。 真好啊! 谢信的牛车还没有这么快回村里,怀里揣着钱,张氏大手一挥,“走!咱们逛街去!” 第35章 年礼 一讲到逛街就完全解放了人类的天性。 平时来镇上都是这嫌贵,那嫌贵的,根本就不敢买。今天怀里可是有一百多文的进项,终于能体验一下有钱人的感觉了!张氏看这架势想到以后每天都会有这么多进项,她的心就激动得怦怦直跳。 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买几匹布,给大家制几身衣裳,她们的衣服已经穿了很多年了,总是缝缝补补又三年。买完衣服后大家又去菜市场买了两斤肉回去炒着吃,比过年的时候还欢快。 尤其是二丫,两只手都举着糖葫芦串串,走路一蹦一跳的。 一家人这些年笑的次数都没有这阵子多。 还给谢清风买了个小砚台。 本来张氏是想把《三字经》和《千字文》给他买了的,但谢清风严词拒绝,非常地抗拒。他说他在课上就已经把这两本书给背下来了,一点儿都不想要书。 张氏这才退而求其次买了个砚台给他。 想到谢清风还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张氏就忍不住想抹泪。谁家的小孩跟她家似的,一天天地为她们这些大人操心个没完,他才三岁啊! 早慧也不是这么个早法啊! 其实谢清风单纯地就是觉得买这两本书不值,他们一大早上起来卤猪大肠,又累死累活吆喝着卖东西也才只赚了一百来文,两本书就要将近二两银子了,这也太不划算了。 还是用大脑记吧,便宜! 家里猪大肠的生意渐渐地走向了正轨,谢清风的读书生涯也趋于平静。 他短短半年的时间,在谢正时不时给他开小灶的情况下,在谢正的心里他已经领先同窗提前学完了启蒙的所有书籍。 岁末之际,大雪纷纷扬扬,如若柳絮因风起,街巷屋宇之间皆为雪拥。 “叩叩——”谢正家的大门被敲响。 “外面雪下得这么大,谁会来咱家?”谢正的妻子有些疑惑,遂叫儿子去开门,“子成,去开下门。” 谢子成一打开门,就看见谢清风提着大包小包的节礼站在门口,他穿着厚厚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兔毛帽子,帽子将耳朵挡得严严实实,但精致的小脸蛋还是被冻得通红。 “清风?你怎么来了?”谢子成是真没想到这么大的雪,谢清风会过来送节礼。 师母听到谢清风来了连忙喊道,“快进来!快进来!”等见到鼻尖冻得跟个小红萝卜似的谢清风时,心疼死了,“你这孩子这时候送节礼干嘛?外面这么冷!可别冻出个好歹!” “没事儿,我娘今年给我买了新棉衣,厚实!不怎么冷的。”谢清风边说话边把火石从节礼里拿出来,“我听谢信爷爷说师傅家里的火石用完了,我家里面正好买多了,所以特地给师傅送来。” 火石是圣元朝的一种特殊矿产,只需要轻轻摩擦一下就能点燃干草,跟后现代的打火机有异曲同工之妙,特别好用方便。 “哎哟!那真是谢谢了!”师母满是慈爱与感动,家里确实正缺这个!说起来也是她的疏忽,前几天就发现家里的火石有些不够了,但她一直犯懒没有去买。 直到前天火石彻底没有了才知道着急, 想着去镇上买新的火石才发现谢信已经停工这几天都不会去镇上。这下没有打火石大家晚上睡觉可遭罪了。 厨房做饭的炭火晚上都要起夜加,生怕熄灭了大家没有饭吃。 火石这个东西也不贵,但是每家每户都不会刻意买多囤起来,他们也不好意思去邻居家借。谢清风来送火石真的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就连平日里对父亲学生有些冷漠的谢子成这次都有点感动,“清风你等下晚上留在这吃饭吧。” “不了不了。”谢清风连忙摇手,“我奶她们已经做了我的饭,我出门的时候特地嘱咐我回家吃饭呢!对了,我师傅呢?” “好吧。”确实,大过年的还是得和家里人一起吃年夜饭,谢成也就不再留他,“父亲在书房看书,你直接进去就好。” “好,谢谢子成师兄。” 谢正家并不大,大雪天的又安静,谢正早就在书房听到谢清风说话的声音,谢清风还在书房的门口,他就开口问他最近在家有没有好好温书。 “回师父,上次您让我带回家看的书,我已经看完了。”谢清风如实禀告,果然还得有个老师好啊,他之前一个人在系统空间里面看书,效率真是太低了。 自从看了谢正书柜里面的注释之后,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好!那为师考考你。知止而后有定,《大学》中的这句话,你有何理解呢?” 谢清风思索片刻答道,“弟子认为曾子先生想告诉世人一个最重要的为人道理,要想达到至善的目标,必须要清楚自己目标的局限性,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能贪得无厌,知道何时该停止,何时该行动,不能盲目追求目标。” “只有清晰地确立自己的目标,不贪婪才能够使自己安定。” 他说完这句话后,心里咯噔一下,这句话自己的解答......映射的不就是谢正自己吗? 谢正中了秀才仍然不满,贪得无厌想中举人,可中举人的能力他又没有,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儿。 要是他能在举人落榜后就放弃,现在就不至于连父亲葬礼的钱都要找乡亲们借了。 谢清风试探性抬头看向谢正的表情,却发现他面色如常,好像就只是和往常一样抽查他的课务。 殊不知谢正下一句话就让谢清风的头皮发麻,“那不知清风是如何看待为师久举不中呢?” 这还真不好回答。 谢清风苦笑,对谢正鞠了一躬,“恕弟子失礼了。” “没事,你说出你的观点便是。”谢正摆摆手。 “弟子认为任事者身事中,易忘利害之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谢清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局者在处理事情的时候,肯定没有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思路那么清晰。 谢正在考试之前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肯定不会中呢?再说了,举人和秀才的地位可是天差地别,谢正已经考了那么多次,沉没成本那么高,万一下一次中了呢? 谢清风还给谢正找了个台阶下:他又不是圣人,就算真的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第36章 过年 谢清风说完之后,谢正看向他的眼神突然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也不说话,气氛突然就凝固住。 顷刻,谢正突然大笑起来,浓密的胡子随着笑声微微颤抖,眼里不再有曾经的不甘与失落,取而代之的是豁达。 似乎多年的郁郁不得志都在这笑声中化为了乌有,“好!好一个任事者身事中,易忘利害之虑!” 谢正笑完后转身去书房又拿了本字帖给谢清风。 这字帖可不便宜,外面卖要七八两呢!谢清风连忙摇头拒收,“师傅,不行的,这太贵重了。” “拿着!”谢正板着脸硬塞到谢清风怀中,“你要是不拿着,你就是违抗师命!这个假沐回去练练你的狗爬字吧!忒难看。” “那.......谢谢师傅啦!”谢清风扬起的嘴角明显带着上扬的弧度,白嫩脸蛋展现些许稚气。 这是谢正教谢清风这么久头一次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住嘴角的笑维持他严师的尊严。 谢清风抱着字帖离开谢正家后,勾起的嘴角还是没有下来,其实并不是因为谢正送了他一本字帖,而是因为他刚才感受到谢正对他转变的态度。 谢正口头上说让谢清风自由出入他的书房看书,非常信任他的样子,可谢清风总感觉谢正对他存在一丝防备心理。要是他不小心做错事或者说错话,谢正马上就会把他按死在大羊村。 师母将谢清风送出家门后,看到自己丈夫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埋怨道,“清风多好多懂事的孩子啊!你还不满意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徒弟。” 最了解自己的还得是枕边人,师母早就看出来自己丈夫对清风好感有余但亲热不足,“要是今儿个没有清风冒着大雪送火石给咱,今天晚上咱又是不眠之夜!” “妇人之见!”谢正虽然已经转变对谢清风的态度,但枕边人的阴阳怪气让他还是有点不爽,这个大字不识的妇人懂什么?! 谢清风是他有生之年见过最有科举天赋的孩子。 如果说刚开始只是被他的记忆天赋给震惊,那么这半年谢正给谢清风教学过程中就是为他的理解能力所咂舌。 直到遇见谢清风,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一点就通的天赋。 谢清风如果走仕途的话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也正是因为他的早慧和恐怖天赋,才让谢正倍感压力。谢清风所有的知识都能够举一反三,如果他的心正,能够将聪明才智全部用在为国家鞠躬尽瘁上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可要是他的心不正,日后那可就是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就连他这个曾经教过他的老师都会成为遗臭万年、被万民唾骂的对象。 他谢正虽然久举不中,不能为圣上、为百姓做事,但他也是有为人操守的,绝对不会培养出一个国之蛀虫来。 但今日谢清风冒着大雪来给他送火石的这份赤忱之心却打动了他,谢清风说到底他也才只是个三岁余的稚童啊! 可他还是不放心,故而借着考功课之名再次试探自己这个天赋极高的徒弟,要是谢清风为了巴结他,就说他科举久举不中,反倒害得家人受此苦难是正确的行为,极尽谄媚手段,那么此子断不可留。 令谢正没想到的是,谢清风会来一句任事者身事中,易忘利害之虑。 这句话完全击中他这些年内心受的委屈,但又不是巴结他,因为谢清风也说这是“过”,但又说他非圣贤,在某种程度上给他顺了毛。 是他着相了! 谢清风这句话让他豁然开朗! 这也让他确定,谢清风绝对不是曲意逢迎谄媚之徒,他有自己独成一套的思想。 天色渐暗,雪天让谢清风走了差不多一个刻钟,终于快到家了。 自家青砖房大门上罕见地挂上了红灯笼,窗户上还贴上了红色的窗纸,空气中还残留淡淡爆竹的烟火味。 这扑面而来的年味让谢清风心里暖极了,终于他也有自己的家了! “是狗儿回来了吗?”张氏在灶台边上听到门口有些许动静。 “是!奶,我回来了!”谢清风大声应道。 “狗儿弟弟回来啦!咱们一起放炮仗吧!前些日子姐从镇上买了好多炮仗呢!”二丫手上拿着支香冲着谢清风挥手。 “好啊!” 林娘看到外面院子里孩子们欢笑奔跑的模样,嘴角笑开了花,眼眶还有些热热的。 狗儿、大丫、二丫手中的炮仗闪烁着火花,每次炸响都乐得大笑。 灶台上煮着香喷的肉,身上穿着暖和的棉衣,孩子在外面疯玩欢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去年还紧巴巴地数着铜板过日子,衣服上补丁打了又打的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年居然如此之富足!她从来没有穿过如此厚实的棉衣,一点都不冷! 这是丈夫去世之后她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了! 林娘想到以后每年都能够过得这么幸福,包饺子的速度又快了些许。 年夜饭罢,堂屋内的灯火摇曳着,大家围着桌子坐聊着闲话。 二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幸福地说道,“奶,婶,这是俺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要是以后都这样就好了!” “以后咱当然每年都会过这样的日子!咱的卤猪大肠生意也会越做越好!”大丫也吃得嗙饱,微微腆着肚子答道。 “要是卤猪大肠的生意不好了咋办?” 二丫这话一出,张氏就立马皱起眉头打断,“呸呸呸——说什么呢?大过年的!” “啊!呸呸呸!对不起奶,我说错话了。”二丫立马捂住嘴巴。 没想到竟然让二丫一语成谶了。 年后她们去猪肉摊子再买些猪大肠时,猪大肠居然涨价了! 而且还涨了十十多倍! 第37章 猪大肠涨价 菜市场猪肉摊上的腥臭味仍旧刺鼻且浓郁,隐隐的腐败气味令人厌恶。 张氏有些拘谨,“老板娘,咱们也做了这么久生意了。之前您说5文钱一桶俺们也答应您,可是您涨价不要太........” 就过了个年的功夫,猪大肠居然涨到了10文钱一斤,已经不是和之前5文钱一桶能够相提并论的时候了,这个价格都和猪肉的价一样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们还赚啥?还不如直接卖卤猪肉呢! “张姐,您家卖卤猪大肠是赚了大钱的!说起来您家这猪大肠是在我二妹家买的,利润合该有我家的一份呢!”猪肉摊的老板娘也放下剁猪肉的刀,上扬的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过年的时候她可是听她娘说了,谢家的卤猪大肠生意好得要命,整个镇上的人都喜欢吃她家的卤猪大肠。娘说她傻,这谢家的猪大肠就是她家进的货,她也不知道提价格,白让人家赚那么多钱。 她平日里在杀猪,哪里知道码头上的谢家卤猪大肠生意恁好?! 听娘那么一分析,自家确实是错失了一大笔钱。要是早知道早点涨价就好了! 林娘听到老板娘说的话都被气笑了,平日里性格温婉的她破天荒地指着老板娘大声道,“你这猪大肠要不是俺们每周过来买,都没人要呢!” 老板娘见林娘急了,更是得意,“咋?俺就涨价!没人要也不便宜卖给你!” 猪大肠这么好卖,10文钱一斤绝对不是她们的底线。 谢家要想继续猪大肠的生意,就只能在她二妹这里买猪大肠。 张氏在脑海中飞速算着成本,如果猪大肠10文一斤的话,那么还按照一文钱一份卖肯定是亏本的。要想继续这个生意为今之计只能涨价。 镇上唯一有猪大肠卖的地方就是这个二妹猪肉摊,她要涨价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要去隔壁镇买的话,要坐一两天的牛车。 如果只是费点时间的话还好说,主要是去隔壁镇要去官府办路引。 小鬼难缠,她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去官府办事是一万个难呐。 听谢信说办路引要一两银子办一次呢! 那更加亏死了。 就在张氏想要咬牙答应时,谢清风突然发话:“老板娘,我们不要了。” “奶,咱们回家吧。” 一家人震惊地看着谢清风,这…… 狗儿怎么会突然这样说,难道猪大肠的生意不做了嘛? “都听狗儿的!咱们回去吧!”狗儿比她们有成算些,见识也广,先回家听狗儿是咋说的。 谢信已经习惯她们周末卖完所有的猪大肠后去猪肉摊进货,所以每次周日都会特地在镇口等她们段时间。今天见谢清风一家人空手回来,疑惑地问道,“嫂子,你们明天不卖卤猪大肠了吗?” 张氏苦笑道,“今儿我们去摊子上买猪大肠的时候,那老板娘突然跟我们说要涨价,涨到10文钱一斤。 谢信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价格已经快和猪肉差不多了,连忙为她们打抱不平道,“猪下水搁以前根本都没人买啊!这老板娘也太不讲道义了,说涨价就涨价!还一下子涨那么多,肯定是嫉妒你们赚钱!” “就是就是!这不是欺负人嘛!”旁边坐着的村民也同样作出一副愤愤的模样,但她们的表情就没有谢信那么真挚,反而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那你们日后咋办?真不卖猪大肠了?” “唉,还不知道呢。”张氏叹了口气看了看怀里的狗子,随后又望向外面发呆。 到家后众人迫不及待地围在桌子前听谢清风怎么说。 难道真的因为成本上涨就不卖卤猪大肠了吗?那她们真的好不甘心呀。 没想到谢清风给出的答案居然真的是放弃卤猪大肠这个生意。 “狗儿为啥啊?为啥咱们要放弃呢?咱们不是还可以涨价嘛!” “涨价也没用,治标不治本而已。”谢清风抿着嘴,手指在桌上轻敲。其实他早就料到卤猪大肠生意做不长久,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就算没有猪肉摊老板娘搞事,她们的卤猪大肠也不会永久地做下去。 众所周知猪大肠一直是腥臭难忍无法食用,但整个圣元朝都只有他家知道去除腥臭味的秘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过既然已经初现问题的端倪,那就干脆将他之前早就想好的计划拿出来吧。 “那个老板娘的贪婪心是无穷的,奶你仔细想一想,之前涨的那次价咱们答应了她,她这次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涨了将近十倍的价格。” “要是我们连10文钱一斤的价格都能接受,那么下一次她要20文一斤,30文一斤该怎么办?” “更何况来买咱们卤猪大肠的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涨一次价格他们能接受,涨两次涨三次咱们就没有信用可言了。” “人无信不立,咱们的猪大肠生意会倒闭的更快。” 张氏在一边点点头,人无信不立,我类个乖啊,还得是读书人啊!出口就是这么有文化的句子。 “狗儿说的没错,那个什么.....人信无...立的,咱们的猪大肠原料只能在那个老板娘那里买,她手上拿着咱的把柄,咱老是涨价回头客准都跑光了。” “那咋办?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赚点钱的营生,要是不做猪大肠的话,咱们岂不是又得回到地里劳作?”二丫性子急,她已经尝到不用在地里辛苦劳作就能赚到钱的甜头,真的不想再去种田。 她并不是吃不了苦,而是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回报率太低了,交完粮税之后,累死累活刨去一年吃穿用的结余都没有她们卖两天卤猪大肠的利润高。 “二丫姐,莫急。”谢清风将自己的法子说出来之后,张氏欲言又止,“这法子能行吗?” 谢清风无比确信,这是最稳妥最好的方法,“奶,相信我!咱最后捞把大的!” “好!奶相信狗儿!那咱们就这样做!” “大丫二丫也相信狗儿弟弟!” “娘也信儿子!” 第38章 拍卖 谢清风他们平日里摆摊的地方早就挤满了等待买卤猪大肠的劳工们,有的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转角看谢清风他们来了没,还有些许人不停地搓着手原地踱步,不断抱怨着拥挤的队伍还有今日迟到的谢清风一家。 “怎么回事?谢狗儿一家今日不会是不来卖卤猪大肠了吧?”人群中已经有人等得有些许不耐烦,忍不住提出质疑。 “不会吧?!我这干一天活最期待的就是吃点卤猪大肠提神了!要是没有猪大肠,我这一天的日子怎么过啊!” “谁说不是呢!我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来码头上买卤猪大肠呢!我家孩子最爱吃这一口,要是回去没有买到卤猪大肠的话,肯定得跟我闹了!” “别急,兴许是今天有啥事儿耽搁了。”排队的人们中还是有理智的,“谢狗儿家除了节假日一般都不会不来的。” “看——那不就来了吗?!” 排队的人们眼巴巴地望着她们缓缓走来,有些人甚至钱都掏出来了。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张氏她们今天罕见地没有和往常一样带装着猪大肠的桶来。 “猪大肠呢?!” “他们那么多那么香的猪大肠呢?!” 大家以为身后还有人会提着猪大肠来,结果真的啥也没有。 谢清风直接让二丫姐将折叠桌子打开,小胳膊小腿地爬上桌子大声喊道,“大家请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好吗?!” “确实很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白跑一趟。可是俺们也是没有办法,生猪大肠涨价了,俺们买不起,所以以后我们家都不会再做卤猪大肠生意了!” 谢清风这句话一落下,下面排队的劳工们、特地早起来买猪大肠的人们瞬间炸开了锅。 “猪大肠都是大家不要的东西!怎么会涨价到你们买不起啊?!你们去年不是挣了很多钱吗?”下面有人大声问道。 “唉,说来也是俺们没本事,俺们昨天去二妹家问过了,猪大肠要10文钱一斤。俺们本来做的就是小本生意,进价一下涨这么多,俺们也是没有办法。”谢清风一家人都低垂着脑袋,像是霜打了蔫吧的茄子般,众人也不好意思去责怪人家为何不继续卖猪大肠了。 十文钱一斤的猪大肠真的太贵了! 简直令人咂舌。 如果继续是一文钱一份卖给他们的话,还不知道要亏多少钱呢!都是农民出身,谁又会做赔本的买卖呢?! 谢狗儿一家确实是难啊。 可他们也很惨啊!以后都没有卤猪大肠吃了! 他们里面很多人一年都不一定能吃上几次肉,这美味的猪大肠就是他们灵魂的救赎,一文钱买回去省着点吃一家人都能尝尝味。 “唉。”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谢清风又说了一个让他们燃起希望的决定。 “我们决定把做卤猪大肠的方子进行拍卖!俺们家做不成这个生意,就让有能耐的人来做嘛!不过俺们家毕竟在这个码头上卖了这么久,对咱们镇上的父老乡亲们早就有了感情。” “所以买俺们卤猪大肠方子的,俺不管你们在别的镇卖多少钱,但是在咱们镇上卖的价最多不能超过5文钱一份!” “好!!!”下面排队的人们忍不住叫好!谢狗儿他们这一家对他们真是好,就算是卖方子也不忘记他们这群老顾客。 他们不管谁做这个生意,只要卖给他们的又便宜又好吃就好! “今天下午申时三刻咱们在这里举行拍卖会。”谢清风将时间定完之后,排队的人们都自发地帮她们宣传。 尤其是镇上的福满天酒楼和福来酒楼。 这两家是最大的死对头,在谢清风卤猪大肠风靡整个镇的时候,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谢家把卤猪大肠的配方给买下来。 他们其实都只是省城福满天和福来酒楼在这个小镇上面开的分店而已,最大的主店可是开在京城呢! 他们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联系谢家买配方是因为他们也拿不准京城的那些贵人们会不会喜欢吃这猪下水般的东西。 这可不是把猪大肠改成雅韵肠风这种好听名字这么简单的事儿。 民间好吃的配方那么多,要是每个都买下来,那钱可不得了呢。 但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谢清风居然抽风般主动要卖猪大肠的方子,而且还是以拍卖的形式。 涉及到商业对手,这可必须要下场争一争了。方子可以放着不用,但是绝对不能让对面酒楼给拿到!这是跌份的事儿! 下午申时三刻拍卖方子准时在码头进行。 这场拍卖会简陋得很,谢清风就给买家一个白色的牌牌,每次举起牌牌都算一次加价,最低加10两银子。 “100两!”码头上吃过猪大肠的一名商人很喜欢这个味道,立马出价。 “200两!” “300两!” 这价格每次都是一百两一百两地往上涨,这让围观的人们啧啧称奇。原来这就是拍卖会吗?! 上层阶级的拍卖会他们可从来都没有资格参加,没想到今天在码头上长见识了! 码头上的好多劳工们也是罕见地放下手上的活来围观拍卖会,连监工都来看了呢! 价格追逐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大家都开始十两十两地加价。“六百两!” “六百一十两!” “六百二十两!” 到了六百三十两的时候,场上就只剩下两个酒楼在竞争。 福满天的掌柜不急不慢地举起手中的牌子,“老王啊,你放弃吧,我这边东家可是发话了,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个方子。” 福来酒楼的老王也跟了一次牌子,“真是巧了,我东家也说要拿下这个方子。” “七百两!” “八百两!” 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一般食谱的价格。 福来酒楼的老王抚着胡子,价格再高就是冤大头了,超过九百两的方子买回去要是没有发挥作用,自己八成要挨骂。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福满天酒楼的掌柜要拿下这个方子了。 谢清风才不管哪个酒楼买下他卤猪大肠的方子,看到价格已经涨到了八百两,笑得见牙不见眼,远超他的预期呀! 他转头想看看家人的反应,是不是和他一样高兴,却发现二丫的表情不大对,好似有点痛苦。 “二丫姐,你咋了?” 二丫轻声道,“狗儿,福满天的掌柜就是俺娘现在的公公。” 第39章 一千两 “八百两第一次!” “八百两第二次!” 张氏在台上掰着手指喊道,这方子应该没有悬念会落在福满天酒楼手里。就在她准备喊第三次时,福来酒楼的掌柜突然加价。 “一千两!” “哇——”台下一片哗然。 这是天价了吧!一千两!!!! 这一下足足多了二百两?!福来酒楼的掌柜没事儿吧?是不是喝醉酒没醒啊?还是突然中邪了? 对面福满天掌柜被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这老王吃错药啦?这卤猪大肠虽然味道尚可,但也不至于花一千两去买啊! “这位......掌柜,请问您确定吗?一千两?!”张氏说话的时候声线都在颤抖。 要不是林娘扶着她,她都有些站不稳。 其实林娘也有些站不稳。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方子能赚一千两! 几代人不吃不喝都赚不到的钱呐!就这么一个卤猪大肠的方子就赚出来了?! “确定,等会儿您跟我去趟钱庄,我这随身没有携带那么多现钱,咱们直接去钱庄办。”王掌柜很是客气地说道。 “还有没有人想竞价?” 场下一阵安静。 “一千两第一次!” “一千两第二次!” “一千两第三次!” “成交!” 福满天的掌柜百思不得其解,一千两买下这个卤猪大肠的方子,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还是说想抢风头想疯了? 东家让他来买方子也只给他批了八百两的银子,要是福来客栈多加个几十两银子,他倒是可以自掏腰包多出点钱买下这方子。但他直接多出二百两银子,在福满天掌柜看来,这老王简直是疯子! 他绝对不相信老王的东家会给他批一千两的预算来买一个这样的方子。 对家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还是说这卤猪大肠的方子里另有古怪? “恭喜老王花一千两买下这个卤猪大肠的方子啊!”福满天掌柜特地强调一千两这三个字,像是嘲笑王掌柜是个傻瓜。“不知道要卖多少才能回本啊?” 福来酒楼的王掌柜自然听得出对家语气中的嘲讽,“这是我们福来自己的事儿,不劳福满天掌柜操心,您还是管好自己的儿子吧。” 别人不知道他家的黑料,他还不知道吗? 他以为让他儿子娶了个农村女人,就能掩盖他小儿子是个被男人弄后门的货色吗? “你!”福满天掌柜紧咬着牙关,愤怒仿佛马上要冲出,正准备破口大骂时脑海中想到自己大儿子的科举前途,怒火在这个瞬间被强行压下。 脸上还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好,那祝福来酒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福来酒楼的掌柜只是淡淡道,“谢谢,一定会的,” “哼!”福满天掌柜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只是个卤猪大肠的方子,居然卖出了一千两银子!这个卤猪大肠彻彻底底地在武连镇火了,甚至还传到了别的镇。 一直坚持认为卤猪大肠是卑贱人吃的那些人,也不由得好奇这卤猪大肠到底是啥味道,居然能卖出此等天价! 一千两到手后,谢家众人还沉浸在虚幻的不真实感中。 这......真的是一千两银票!!!! 张氏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这张大额钞票,“狗儿,这钱咱们该用来干啥呀?” 谢清风也很兴奋,这就是穷人乍富的感觉吗?!“奶,要不然咱们先取出五十两来日常用,剩下的就先存在钱庄里面。咱们要是以后还有啥想干的事情,再取出来用。” “不然咱们直接带着这一千两回去的话,着实也不太安全。” 圣元朝的钱庄还是比较靠谱的,都官府统一管理,跟现代的银行是一个性质,百姓们也很信任官府办的钱庄。 “狗儿说得对,没有比放在钱庄更安全的地儿了。”林娘也赞同谢清风的做法,要是这一千两被扒手给弄走,她们估计会被气死。 这钱太多了,也确实是出乎谢清风的预料,虽然圣元朝偷盗抢劫判得很重,也有法制保障,但他觉得还是得回去求族长庇护下。 谢族里虽然很多族人比较穷,但谢清风这些年的观察下来,家里有点存款的族老们还是大有人在,不然每次祭祀也不可能摆那么多桌。 一次祭祀都得用个一两百两银子呢。 福来酒楼。 大堂内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掌柜的一回到楼里,就有个小二对他鞠了一躬道,“王掌柜,东家在二楼等您。” “嗯,知道了,我就上去。”王掌柜在喊下一千两的高价时,就知道回来之后必定被东家传唤。 “老王,说说吧,怎么花了一千两?”武连镇福来酒楼的东家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人中旁边留着两抹小胡子,他可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主。 王掌柜恭敬地答道,“东家,我刚开始是想着按照您给的指示,最多不超过七百两买下那方子的。但是谢家那小男孩突然在我边上说了句什么去腥.......” “说实话,东家,俺当时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那方子要是能祛除猪大肠那么臭的腥味,肯定能去更多有味道食材的腥味啊!那咱们可就赚翻了!” “这方子,也可以献给六皇......” “若是上边不要,您上次不是说大东家抱怨咱们在府里的主打羊肉被知府大人嫌弃腥味太重嘛?要是这方子能把羊肉的重臊味儿给去掉,咱们不是也会在知府面前更得脸些嘛!” 京城那边的酒楼手伸不了那么长,也不会管他们的闲事,每年只会来要固定的分红。福来酒楼应封府分店要想在应封府内存活下去,必须要讨好知府大人。 不然的话,其他酒楼分分钟取代你。 武连镇的东家从刚才有些责怪掌柜的表情在听完他的一番辩解之后,突然哈哈大笑,“好啊!老王!不愧我培养你这么久啊,有长进有长进!” “这事儿办得不错,要是知府大人真对咱们刮目相看的话,这三个月你的月钱都翻一倍!” “谢东家!” 而另一边福满天客栈掌柜在老王这边受气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后又看见给小儿子娶的寡妇李大娟就更气了。 “没事在院里走什么走?给我滚回自己院里去!” 李大娟委屈极了,公爹是没看见自己还拎着洗衣服的桶吗?这个院子是去洗衣房的必经之地,自己桶里是一家人的衣服呢! “爹......我正要去......”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福满天掌柜就不耐烦地挥手,“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快滚快滚,不要在我眼前碍眼!” 第40章 后悔了 “是......”李大娟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又拎着洗衣桶回自己的院里。 谁知道回去的路上又碰到婆母身边的丫鬟,她虽身着一袭浅绿色的窄袖袄裙,站在李大娟身边却让人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下人。 “小奶奶,夫人让您送衣服到洗衣房,您怎么个又回来了呢?” 李大娟不仅长相比她挫,就是气势也比她弱一大截,“小环姑娘,我刚出去遇见公爹,公爹让俺回来自己院子里,不让俺出去。” “行吧,既然老爷这么说,那夫人您就回屋里去,近些天都别出来。”小环的嘴唇薄紧紧地抿着,说起话来语速极快,每句话听起来正常但是落在李大娟耳朵里就感觉带着刺儿般难受。 “对了,小奶奶,您好歹是咱家名门正娶进来的奶奶,以后俺字这种乡下人的口头禅就不要用了吧,听起来丢人!” 李大娟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俺.....不是,我下次改!” “小奶奶下次记住就好,行了,桶给我吧,我帮小奶奶去送。”小环嘴角微微上扬,也不是那种和善的笑容,而是带着几分嘲笑和讥讽。 小环离开后,李大娟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呸了几声,这小环每次看她的眉眼总是斜吊着,目光中透着一股尖酸,看不起谁呢! 她好歹是农籍,你一个奴籍摆什么谱啊!不过李大娟的这些话也只敢在小环背后说说。 李大娟嫁过来之后,家里没有一个人看得上她。尤其是大哥和大嫂,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啥脏东西一般。除了大婚的那一日喊了句弟媳之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她以为来这里是享福的,谁知道日日都被婆母叫过去立规矩。以前在谢家,张氏从来没有给她立过规矩,睡觉都是凭自己习惯来,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要是李大娟起晚了,张氏就会一个人出去干活。 但嫁到这家之后,每日天还没亮就要在婆母门口跪着请安,服侍婆母起床穿衣,聆听婆母的教诲。她没一日睡饱了的,她记得有天不小心睡过头,被婆母罚在大太阳下跪四个时辰,膝盖差点被跪废! 虽然她现在也有个丫鬟晚儿帮她做事,可是晚儿以前也是婆母手下干活的,被分到她手下可不乐意了,伺候她也不尽心。 晚儿是婆母以前得脸的丫鬟,李大娟不能整治她,否则会引来婆母更加狠毒的惩罚。只能把她当个菩萨般供在那里,小事尽量自己来,从没有一个主子当得像她那么窝囊的。 李大娟其实有些想念在谢家的日子,该说不说张氏对她确实不错。 “小奶奶回来啦?”晚儿和一个壮汉正从李大娟丈夫的房里出来,晚儿手里拿着个鱼肠袋儿。 “爷完事儿了。” “小奶奶回房里去吧,晚儿帮您弄。咱们啊,争取早点怀上小少爷的孩子!” 李大娟眼神里闪过屈辱,可又无可奈何。 她以为自己是话本里说的美救英雄是段佳话儿,丈夫生得也俊秀,并且唯她不娶的模样,还出那么多彩礼娶她。 谁想到这人居然是个兔儿爷! 每次都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怀孩子! 难怪他家不娶正经家的女儿,这要是传出去,他正在准备科举的哥哥名声可不好听呐!丢人丢大发! 他们就可劲儿欺负她这个没有后台的寡妇!她也不是没有回娘家请爹娘帮忙讨公道,可娘和弟弟根本就不帮她做主。反而还劝她忍耐,让她生孩子。 尤其是弟弟那个白眼狼,白给他弄去酒楼里当小厮了。 李大娟真的后悔得要命,早知道死活都得赖在谢家。当初爹娘想让她嫁给王癞子的时候她就应该看清楚他们的,娘家根本就靠不住。 夜幕渐至,屋子里宛如被黑暗吞噬的深渊,李大娟房间里这个时间只有些许光亮透进来,屋里陈旧木箱的轮廓在昏暗中扭曲变形。 晚儿却在今日破天荒地端着盆热水进来说要伺候她洗脚,“小奶奶,您听说了嘛,今儿个镇上发生了件超级新鲜的事儿,卤猪大肠的方子居然卖出了一千两银子!” 李大娟自从嫁进来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去哪里听说这事儿啊!这到底是别人的钱,与她无关,她不是很感兴趣,但今天晚儿主动跟她示好,她便顺着这话题聊下去。 “是嘛,卤猪大肠那么腥臭的家伙,居然也有人吃啊?” 晚儿捂着嘴轻声笑道,“小奶奶,您还别说这卤猪大肠可多人爱吃呢!那卖卤猪大肠只卖一文钱一份的情况下,一个月至少赚三四两银子呢!” “真的啊——那这卤猪大肠应该口味很好吧!” “那可不,我听外面的小姐妹说贼美味。”晚儿突然欲言又止,“小奶奶,您不知道卤猪大肠这件事儿啊?” “怎么?我应该知道吗?”李大娟疑惑道。 “卖卤猪大肠的人是您的前夫家,谢家呢!”晚儿一字一句道,老爷夫人只知道李大娟是个寡妇,但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寡妇。 晚儿心里可是门清儿,她舅姥爷和李大娟是一个村的,毕竟以后要伺候李大娟,所以她特地去找舅姥爷打听的,李大娟的底细全都跟她说了。 “什么?!”李大娟突然从盆里站起来,水盆撑不住她这么重的压力瞬间四分五裂,水流了一地。 晚儿皱起眉头,尖声喊道,“大奶奶,您这是干什么?!您就只有这一个泡脚的盆,踩烂了可就没有了!弄得这儿这么埋汰!” 李大娟置若罔闻,谢家怎么会突然发达呢?一千两银子啊!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要是自己没有离开的话,按照张氏的性格,她起码能够分到一百两啊!李大娟想到这里就恨不得捶胸投足,她悔啊! 她真的悔啊! 要不是她任性,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狗儿要读书就让他读书呗!要是知道日后有一千两的进账,那不随便他读吗?想读几年就读几年呐! 晚儿见李大娟无视她的话,细长的眉毛斜斜挑起,语调变高,“小奶奶,您可别怪我没有提醒您啊,您今天在老爷那儿受了气吧?老爷今天也准备去买卤猪大肠的方子,可惜被福来酒楼可截胡咯,正耐心呢!” “老爷可不知道您前面的夫家是谢家,要是让他知道了.....小奶奶您日后的生活恐怕不太好过吧?”晚儿下巴微微扬起,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不过好在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儿,小奶奶您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晚儿不就是妥妥地威胁她吗? 李大娟眼底闪过不忿,但对刻薄的晚儿没有半点反制手段,只能对她点头哈腰。 “去!拿个拖把收拾下这里,再给我备盆洗脚水来!”晚儿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地命令道。 “是是是,我马上去。”李大娟低眉顺目答道。 她真的悔呐! 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世界上有后悔药就好了。 第41章 放假 谢清风家里卤猪大肠的方子卖出去一千两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村民们对他家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就好像他们突然和谢清风一家有了壁垒。 往常在田里干农活时还会聊聊天啥的,但现在张氏和林娘想跟他们搭话都被有意无意地忽视。不过好在林娘和张氏的心比较大,没人和她们搭话她们就埋头干自己的事儿,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呗。 人都是有惰性的,自从家里有一千两的巨款后,家里的女人也没有和以前似的到处找活干,不管是皮肤还是精神状态都比前几年好上不少。 还是钱能养人啊! 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正在埋头苦读的谢清风,自从那次送完节礼之后,谢正对他的要求严格不少。谢正知晓在背诵方面谢清风非常擅长,所以给他开小灶时讲的一般都是给他讲解四书五经中的释义。 也防谢清风偷懒懈怠,谢正也会偶尔抽查他的帖经情况。 最近令谢正最苦恼的一件事就是谢清风的做试帖诗的能力,每次他做出来的诗都令人发笑。在开始教谢清风作诗时,他是真的没想到爱徒作诗能力这么差。 很多次谢清风的立意和意蕴都很不错,但作出来的东西宛如路边的牛粪,狗屁不通。每次教谢清风作诗时,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谢清风也很烦恼啊,他也不知道为啥自己在作诗方面这么没有天赋。没办法只得多写多练,反正自己才三岁半嘛。 …… 因为族中五年一次的祭祀马上要开始,谢正要和族长一起组织祭祀事宜,所以大手一挥给他们放了一个月的假期。 谢虎听到要放一个月的假,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但听见谢正说放假期间还有作业后又马上萎靡不振。谢正的作业可不少,每天要抄写几百个大字就算了,还有背诵任务。 基本上每天都被读书任务安排得满满的,也没有时间出去玩。谢虎下半年就不继续在谢正的书馆内读书了,再加上年岁还小玩心重,自然是不希望谢正布置那么多任务。 “唉,谢虎哥哥,别伤心啦,你总是要在夫子这里学些本事呀,明天来我家一起写大字吧!”谢清风真的有些担心谢虎今年下半年能不能通过镇上医馆的考核成为学徒。 他的玩心真的太重啦,虽然已经在谢夫子这儿念了大半年,可还是有很多字都不认识。每天都是应付夫子,千字文也没有背下来。 “不了不了,俺明天弟弟也从木匠那边回来,俺好久没见到他了。”谢虎听到谢清风喊他去读书连忙拒绝。他可不是狗儿那种要举业的娃,他看到字就晕乎乎的想睡觉。 “好吧。”谢清风并没有强求他。 夫子走后,谢虎生怕谢清风还约他改天去学习,背起自己的小书箱跑得飞快。 “呵。”在一边旁观的谢四冷笑一声,“谢狗儿,你再怎么喊都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们终究是不同路的人,你还不如和我一起学呢。” 谢清风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今天晚上夫子去族长家里吃饭,让他傍晚不用等他,可以直接回去,今天家里做卤猪蹄儿,光是想想就很香。 谢四见谢清风忽视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周围的同窗鄙视的眼神已经瞟过来。 自从谢家中了一千两银子之后,谢四就意识到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谢清风科举的步伐了。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谢清风在读书方面的天赋确实是很高。 当初他以为是夫子偷偷给他开小灶,所以他才会学得那么快。他很是不忿,找夫子去说理。结果夫子二话不说丢了本书给他,教他认完字后,让他在半个时辰内背一页生晦难懂的内容。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人能做到。谢四以为夫子是故意为难他,可夫子却说了让他一辈子都难忘的话,谢清风能在半个时辰内就完全背下来,如果他谢四也能做到的话,他也能享受和谢清风一样的待遇。 夫子没有理由骗他。 谢清风在入学不久就每天傍晚去谢正书房学习,如果不是天赋使然,当时谢狗儿一个没关系没钱的小孩不可能会让谢正主动给他开小灶。 谢四那天晚上回家一晚上都没睡,他决定要跟谢清风示好。以谢清风的心计和本事,当他朋友的话肯定获利更多。 谁知道示好了这么多天,谢清风硬是不为所动,根本就不带搭理他的。同窗们都在背后说他是看谢清风家里有钱,刻意讨好谢清风当他的狗。 今天谢清风再次在大庭广众下给他下面子,等谢清风离开后谢四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谢狗儿!今日之耻我记下了,别等我发达起来,日后千百倍奉还。” 谢清风才不管谢四是如何想法,他只知道今天奶做了软香耙糯的卤猪蹄等他放学回家。 还在家门的就已经闻到卤猪蹄的香味。 “狗儿回来啦!”二丫在院里悠闲地绣着绣活。 “嗯嗯,姐,这卤猪蹄真香呀!”谢清风还没进厨房,香料和猪蹄本身的肉香已经牵引了他的嗅觉。 “是啊,就等你下学回来吃呢!奶可疼你了,你没回来之前我连厨房门都进不了呢!”二丫装作吃醋道。 “哎哟,你这丫头还倒打一耙!要不是我守着,你和你姐两个大馋丫头早就吃得一点儿都不剩呢!哪还记得你狗儿弟弟!”林氏笑骂道。 “菜已经做好了,大家快进来吃饭吧!” “来了来了——” 猪蹄油亮的红棕色外皮泛着诱人的光泽,每一寸肌理都被卤汁均匀地包裹着,轻轻咬上一口,鲜嫩多汁的肉在口腔中炸开,软糯辛香的韵味在舌尖上绽放着。 再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每一口下去都是满足。醇厚的肉香和白糯的米饭相互交融,软烂的口感充斥着味觉感官。 “达官贵人们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吧!”大丫和二丫满足地摸了摸吃得圆滚的肚皮,满足地感叹道。 第42章 谢族祭祖 “那可不止呢!那些老爷们可比咱们享受多了,听说他们连穿衣服都有下人帮忙服侍,咱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张氏还是见过几分世面的。 “真的吗?那也太享受啦——” “那可不?”张氏开始说自己当年在流亡时见到的贵人们,“一个老爷起码有七八个妾室,而且那些妾室们每个人都有两三个丫鬟伺候........” 谢清风在一旁边扒饭边听奶奶讲过去的故事,满足地眯了眯眼,终于能摆脱刚刚穿越过来时难以下咽的饭菜了! 其实张氏她们炒菜是好吃的,只是以前太穷了,她们舍不得放油盐和调料。 “对了,狗儿今天咋回来得这么早?”谢清风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咽下嘴里的饭答道,“奶,夫子要帮族长办族里的祭祀,所以这个月都不用去学堂。” 聊起谢族祭祀,张氏和林娘都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 谢清风本来以为就是村里和镇上谢氏族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团个建,宣扬一下家族团结。 谁知道一切都是为了谢氏家族十几年前出的那个举人啊!他就难怪为啥大家这么重视三年一度的族里拜山祭祖,原来都是想在这位举人老爷面前刷脸。 武连镇这些年秀才出了不少,但是举人总共就只出了两个,其中之一就是谢家的这位谢毅。 每三年一次的谢家拜山祭祖他都会亲自回来,今年也不意外。为了这件事情族里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提前跟屠户们预定一头猪、一只羊、鸡和鸭数只,对于谢族家里穷的人来说,这拜山祭祖是吃肉吃得最多的一次。 说来羞涩,张氏、林娘和大丫二丫最期待的也是每三年一次的拜山祭祖,因为是谢毅举人掏钱,所以预算很是充足,大家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呢! 不过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她们想吃啥都可以去镇上买。只要不大手大脚地挥霍,一千两银子可以让她们这辈子吃喝无忧。 “对了,奶,你今儿去镇上买猪蹄的时候还是在二妹老板娘家买的么?”二丫突然想起这个事情,“我听田丫说那个猪肉摊好像要倒闭了呢!” 二丫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都惊呆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酵成这样。 “是啊,真的快倒闭了。”张氏也觉得奇怪,自从自家把猪大肠的方子卖出去之后,二妹猪肉摊老板娘那边的生意越来越差。她今早上去买猪蹄的时候,其他摊子都有人,唯独她的摊子上没人。 “或许是她随意涨价的报应吧。” 谢清风知道为什么,他是故意跟排队的顾客们说自家卖不成猪大肠的原因是因为猪肉摊老板娘随意涨价。去年他们还和那个老板娘说好以后都按照一桶五文钱卖,结果年后就涨到了10文一斤,就算是涨价也不是这个涨法。 猪大肠又只有她这一家有卖,真的太不诚信了。谢清风并不是圣母,商场如战场,既然你不想让我做成生意,那我也不会让你做成生意。 镇上大多数平民百姓都喜欢吃他家的猪大肠,又便宜口味又好。福来酒楼现在的猪大肠又刚好卡在5文钱一份,以前能够随意购买一文钱一份的猪大肠现在变成五文钱一份。 而导致他们要花五倍的钱买猪大肠的罪魁祸首就是二妹猪肉摊的老板娘,这镇上卖猪大肠的只有二妹猪肉摊一家,可卖猪肉的不止他们一家。 大家就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都不去她家买猪肉,自然生意日渐衰落。 谢清风拍卖方子时的附带条件也暗地里给猪肉摊的老板娘摆了一道。 武连镇的百姓虽然没有读过书,但都很淳朴,很讲义气。 谢家在拍卖猪大肠方子的时候明明可以不管他们的,方子被卖到酒楼后他们肯定吃不起。可谢清风的附加条件让他们又能吃起了,要是他们还去支持二妹猪肉摊的生意,会被街坊邻居在背后蛐蛐的。 二妹猪肉摊的老板娘都怄死了,早知道不乱涨价了!福来酒楼有自己的供应链,现在猪大肠卖不出去,猪肉也卖不出去。 悔之晚矣。 —————————— 谢族祠堂。 庭院里弥漫着浓烈檀香的气味,正堂上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谢清风穿着专门祭祀的礼服,手上拿着三根香烛神色庄重地对着牌位郑重地拜上三拜。 这个站位是非常有讲究的,站在最前面的是那位谢毅举人,后一排则是族里面德高望重的长辈,第三排是他的师傅谢正和他那一辈的同龄人站在一起,再后面一排就是谢子成那一辈的,最后才是谢清风这辈的小孩。 上完香之后,族长开始念诵祭文,声音沉稳有力,祭文大概的内容就是回忆家族以前的历史,感恩祖先们的庇护,再然后就是希望祖先们以后能够继续庇护他们,保佑族里面能出更多的能人。 念诵祭文之后就是隔壁的谢孝家里舞大旗。 虽然谢孝家是他家讨厌的人,但谢清风不得不承认,谢大的大旗舞得确实是不错,很有气势。谢毅看了后连连拍手,还主动拿着锦囊走到谢大面前放到他手里。 这个行为可把谢孝一家得意死了,在吃席的时候王三梅头下巴仰得高高的,跟她一桌吃饭的人不用抬头都能看见她的鼻孔。 吃过饭后谢清风一家人正准备回去时,谢信突然从祖宅里屋跑出来抱起谢清风就匆匆往里屋走,只给张氏丢下一句:谢毅举人找狗儿。 谢信也不说是啥事,这可把张氏等人吓死了。自家狗儿才三岁,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呐,要是冲撞了可咋办?! 里屋的光线略暗,正中央摆着一张古老的八仙桌,桌腿上的雕花很是精细,四周的墙壁也挂着先人的画像。 八仙桌旁边站着谢正,主位上坐着谢毅。 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衫,衣炔边上绣着素雅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深黑色鎏金腰带看似华贵却透着几分俗气。 刚才谢清风离得远,有些没看清谢毅的长相,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面容其实是比较清瘦的,但颧骨高耸,狭长的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一条缝,所以才显得脸胖。 “你就是谢正的爱徒谢清风?” 第43章 羞辱 “是的,晚辈见过谢毅举人。”谢清风给谢毅行了一个标准的学生礼。 面对谢清风的行礼,谢毅依旧保持着一副面不改色的神情,没有让谢清风直起腰,也没有说话。 “啊,清风,这是咱们应封府州县尉谢毅大人。”谢正虚扶了一把谢清风示意他起来,“按照辈分来说,谢大人算是你的二叔公呢!” 要知道大多数举人都不能直接被授予官职,谢毅能混到县尉这个官职的,虽然只是个从九品官,但手上也算是有几分权力,说明他还是有几分能耐。 谢毅对自己这个从九品官很是自得,每次回来都要在族里摆谱。 “见过县尉二叔公。”许是谢清风叫对了谢毅的官职,他的脸色才缓和些,没有那么严厉,“长相倒是不错,听谢正说你小子读书天赋不错?本官来考考你,看看是不是你师父夸大其词。” 谢清风不卑不亢道,“是。”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 “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谢毅问的这些只是《大学》和《中庸》里面的基础内容,谢清风全部准确地答上来,说明他的基础打得还算不错。 “尚可。”谢毅轻微点头,但他把谢清风叫过来并不是真的考验他的学识,也没有检验他过目不忘的天赋。 轻抿了口茶水,“听你师父说你的字差了点,我那边刚好得了几本名家字帖,刚好送给你。” 谢清风脸上闪过一丝喜意,“谢谢县尉二叔公。” 可谢毅下一秒对谢正说的话却让他心头猛然涌起一股怒火,“你这徒弟天资不错,但须知不要像子允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有些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子允可没有我这种一试就中的命。” “叔父还是去得有点早。” 在谢正的伤口里疯狂撒盐,不仅反复提及他屡次未中,还说他去世的父亲,暗指谢正不孝。 子允是谢正的字。 他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嘲讽谢正屡试不中吗?成功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就是一种落井下石。 谢正面色不变像是已经习惯了般,反而还笑着去接话,“确实啊,不能像我这样汲汲营营一场空。” 他在自己弟子面前被曾经的同窗如此羞辱,当师父的脸算是丢尽了。 谢清风轻吸口冷气,藏在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握拢,真是屈辱啊。 谢正站在谢清风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 但谢清风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谢毅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官,但他掌管的是这整个县的治安和司法的工作,怎么是他这种没有身份的小农民惹得起的? 随便设个局把他下大狱就能让他家破人亡了。 谢毅能无所顾忌地嘲讽谢正,不就是看着他放弃举业专心私塾教书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平起平坐了吗? 而谢正只能站着默默听举人实则为侮辱的“教诲”。 谢毅在嘲讽完他们之后,又陆陆续续叫了几个族老过来交代下次祭祖的事情。 头发花白的族老佝偻着身体站在一边,他依旧稳稳地坐在主位。 这,就是科举成为士族后的魅力。 离开里屋后,谢清风想说些什么安慰谢正,却被谢正反过来安抚,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拿着字帖回去好好练字,举人给的名家字帖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谢清风握了握拳,随后又松开。 刚才还是烈日的天很快转阴,怕下雨大丫和二丫就先回去收晒的谷子,留下张氏和林娘在外面等谢清风。他一出来,家里两个女人就围上来问谢毅举人叫他过去干嘛。 周围的谢氏族人同样竖起耳朵听,这谢清风要是得了谢毅举人的赏识,以后的日子可就飞升啦!少数几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嫉妒,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他们? 最好谢清风这个三岁稚童能够不懂事冲撞了谢毅举人。 谢清风飞快答道,“举人没说别的,就是鼓舞我让我好好念书。” 戚,原来是这样,在外面等的谢氏族人听谢清风说完这句话之后作鸟兽散去,他们以为谢举人给了谢清风这小孩一个好前程呢! 原来只是口头上说说,那就好那就好。 要是谢清风她家不仅卖了一千两银子还获得了谢毅举人的赏识,那他们是真的嫉妒得要命! …… 一晃三年过去了。 张氏端着一碗汤轻声放到谢清风书桌旁边,“狗儿,等下记得把它喝了。” “嗯。”谢清风淡淡地应了一声。 张氏出去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林娘在外面轻声问道,“狗儿还没学完吗?” 张氏还在门口,只得用气声答,“还没学完呢,看样子又要熬到子时。” 林娘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自从那次家族祭祖回来之后,谢清风刻苦得令人心疼,已经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刚开始大家还非常欣慰来着,但是久而久之她们都心疼死了。狗儿还那么小,练字手上的茧比她们干了十几年的老茧还厚。 每日卯时一刻就起床,晚上子时才入睡,就是神仙也经不住这么熬呀! 她们都想让他放弃念书了,反正家里有这么多钱,去镇上随便找点事做,只要不大手大脚地花,一辈子绰绰有余。 可是谢清风异常坚持,那次他奶强行收了他的书,他可生气了,整整两天都没和张氏说话。 这可把张氏给急坏了,整天崽哟崽哟地喊,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动谢清风的书了。 用张氏的话来说,这孩子就是个犟种,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比谢清风还犟的人。 她们以为谢清风只是想努力念书去镇上找活干,可在永康30年,谢清风却做出一个让她们两人都震惊的决定。 “奶,我想科举。”谢清风在饭桌上轻描淡写地抛下这样一个炸弹。 “不行!我不同意!”张氏第一个拍板,随后林娘也跟上反对意见。 谢狗儿怎么能科举呢?!他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女儿身了?女人去科举被发现了要诛九族的!这怎么行呢? “绝对不同意这件事情!谢清风你就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张氏斩钉截铁地答道,罕见地叫的是谢清风的大名。 第44章 绝食 她祖祖辈辈都是平头老百姓,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狗儿这是闲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奶,娘,求你们了。”谢清风的眼眸深邃明亮,他一直都很懂事,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是第一次求她们。 大丫和二丫面面相觑,狗儿这些年这么努力的读书,没想到奶和婶根本没打算让他去科举?! 这开什么玩笑?!那狗儿这些年这么努力念书是为了啥?单独只是去镇上找个活干根本不需要那么用功读书呀! “奶,狗儿想科举就让他去嘛。”大丫觉得反正家里现在又不缺钱,狗儿哪怕是读个七八年都没关系,家里能供得起。 “你这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张氏严词拒绝谢清风去科举的事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丫撇了撇嘴,奶难道不是从丫头片子过来的嘛? 谢清风眼角微微下垂,睫毛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他就知道奶奶不会同意这件事情。他昨天晚上在张氏房门口听到她和娘商量下个月就不送他念书了。 她娘家那边给他找了个在书肆看店的活,很是轻松,一年到头也有个三四两银子赚。 可他不愿意甘于平庸,就算没有系统的要求,让他读了几年书他也还是坚定科举这条路。不为别的,他只是不想成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宰割的一方。 被人正面开大侮辱都没有还口的权力,甚至连生气都不能够表现出来。 “谢清风!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令大丫没想到的事情是,谢清风的亲娘也不希望狗儿参加科举。 “我就是要科举!不然我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谢清风头一次和林娘杠起来,没办法了,他想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必须要让奶和娘妥协。 相处这么久,奶和娘的性格他早就摸得七七八八,她们都是吃硬不吃软的人。他想获得她们的认可与支持必须展现出他强硬的一面。 不然下个月他肯定会被卷铺盖到镇上去当书肆的店小二。 “你!” “唉.......”张氏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孙辈倔强的表情,有些心疼,但他想去科举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随你倔吧。” 直接无视谢清风祈求的眼神,收拾桌子逃去厨房洗碗。 林娘也选择将这件事情冷处理,丢下一句,“狗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后也跑去厨房跟张氏去洗碗。 餐桌上的氛围突然就冷下来, 大丫也不知道该说啥,借口尿遁。 二丫是绝对支持狗儿弟弟去科举的,她的狗儿弟弟是有大志向的人,奶她们肯定是心疼钱,怕狗儿弟弟和谢正叔公一样把家都败光。 可是这个一千两银子本来就是狗儿弟弟赚的呀,他想用来干什么就用来干什么。 “狗儿弟弟,俺支持你!”二丫坚定地在谢清风耳边说道,“俺一定会帮你说服奶和婶的!” “谢谢二丫姐。” —————— 谢家炊烟袅袅升起,今日张氏特地做了谢清风最爱吃的葱白豆腐。 豆腐的表面光滑细腻,香气淡雅清甜,再融合上葱白浓郁清新的香味,这对谢清风来说简直是人间诱惑。 张氏还将葱白豆腐放到谢清风房门口,故意用扇子往里面扇香气,试图勾引他出来吃饭。 可在里面的谢清风下定了决心根本不为所动。 “他出来了吗?”林娘担忧地望着谢清风的房间,这孩子是真的倔啊,已经两天没有吃一口饭进一滴水了。 张氏也同样忧心,摇了摇头,“狗儿还是没有出来,我上次就说过了,他跟他爹一个德行,就是个死犟种!” 他把门从里面反锁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人能进去。要是之前的烂木门还好说一撞就开了,可偏偏前些日子给狗儿重新修缮了一下,现在坚固得要命。 狗儿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可别饿出什么毛病啊? 此时此刻,谢清风的房间内。 “狗儿快吃快吃!我刚从厨房里偷出来的肉,我只拿了一小点,奶和婶儿不会发现的!”二丫趁张氏和林娘都回厨房的空档往谢清风窗户的空隙里塞东西。 “嗯嗯!谢谢姐!我不吃。”谢清风嘴角饿得有些发白,声音听起来也很虚弱。 “狗儿你听姐的,你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对,吃点儿东西好不好?”二丫语气温柔哄道,狗儿弟弟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奶奶她们真的太过分啦!他想科举就让他去嘛,又没关系! “不了,姐你回去吃饭吧,不用管我。”谢清风脸色苍白如纸,往常灵动的双眼也有些黯淡,脚步虚浮。 【宿主,您身体的能量不足以支撑生命活动,马上就会陷入晕厥状态。】系统在谢清风脑海里预警。 “嗯。”终于能晕了。 谢清风瘦弱的肩膀耷拉着,脑袋突然之间低垂下来,身形晃了几下后轰然倒地。 谢清风真的是没办法,他能理解奶奶和娘的害怕,可是他如果不走科举的路线一定会被系统抹杀。要是他能就这么死了还算是好的,现在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他家有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可不比一百两银子!他都无法想象他死了之后,家里没有个男人,她们会面临怎样的境遇。 二丫看见谢清风又在自己面前晕倒,大脑一片空白连忙大喊,“奶——婶——快来!狗儿晕倒啦!” 本就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张氏和林娘马上飞奔到谢清风房门口,撞了几下根本撞不开。 急得直冒汗。 二丫突然指向谢清风房里的窗户,最上面有个小洞,她可以钻进去后从里面开门。 “啪嗒——”门从里面打开,入目的便是脸色苍白像死了一样的谢清风,张氏差点哭出声,林娘更是已经泪眼婆娑。 大丫脚程快已经飞速去郭大夫家里请人了。 郭大夫匆匆赶来听到是这个原因导致的谢清风晕倒,皱起眉头表示不赞同,“他上次暑气晕倒之后的身体还没有调理回来,你们怎么能又让他做出绝食这种耗散肾气的事情呢?” 第45章 同意 张氏嗫喏了下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郭大夫,求您再救我家狗儿一次吧!”林娘见到面色苍白如纸的谢清风情绪要绷不住了,全身无力跪坐在地上,听到郭大夫这么一说,更加慌了。 自家的情况好不容易好起来了,上天可千万不能收回她的孩子啊! “我会尽力的。”郭大夫一把谢清风的脉象都惊呆了,典型的忧思多虑气血两虚的脉象。好在自己那里还有些野参须,能给他抬抬气血。 这山参须的价格嘛......听说谢家卖方子卖了一千两银子,自己倒是可以从中捞上一把。 “怎么样怎么样?郭大夫我的狗儿弟弟情况还好吗?”房门打开后,二丫第一个冲上前问结果。 郭大夫从医箱中拿出纸笔开了个药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家弟弟的情况啊,不容乐观。身体情况比上次老夫来的时候还差,需要细细调养。你们切不可再惹得他不进水谷精微,再有一次莫说老夫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虽然谢清风只是因为低血糖晕倒,但这种症状对医术有限的郭大夫来说算是比较棘手的疾病了。所以就算郭大夫想推销自己的野山参须子,他说的并不算特别夸大。 “那怎么办,郭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 “这样吧,我那里有点野山参须能够大补元气,你去取来熬给你弟弟喝,再配上我的针法慢慢调理试一下。”郭大夫捋着山羊胡说道。 “就是这野山参须......价格有点贵,毕竟是人参嘛。” “没事,多少钱我们都买。”张氏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能救回谢清风的命,就算是借钱她都要买。 “要二十两银子。”郭大夫伸出两根手指。 “好,郭大夫我就去拿钱给您,麻烦您调理一下俺家狗儿的身体,俺就这一个大孙子。”张氏连连答应,“大丫你快去郭大夫家里拿药回来煎。” “我会尽力的。”郭大夫点头,再次跟张氏强调,“等孩子醒了之后,切莫再让他情绪过于激动,再有一次老夫可是束手无策了。” “是是是。”张氏哪还敢再来一次啊?!这孩子倔成这样,他就是她们的命根子呐! 一碗药灌下去后。 张氏急切地盯着自家狗儿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嘴唇干裂,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心里早就是万般后悔。 他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中还带着迷茫和无力, 颤抖着嘴唇声音细弱如丝,“奶,我想科举。”小手紧紧地抓着张氏的衣角。 “好好好,狗儿只要你好起来,奶什么都答应你!”张氏连忙抓着谢清风的小手,在她眼底此时没有什么比谢清风的身体更重要的事情了。 她的心都要软成一滩水了,孩子想科举就让他去考!自己给他做个再真点的软雕就是,用绳儿挂着放亵裤里面,谁看得出来啊? 谢清风在得到张氏的同意后,安心地再次晕了过去。这把张氏又给吓坏了,连忙问郭大夫原因。 郭大夫再摸了下谢清风的脉象淡定道,“无碍,参汤激发了他体内的脾胃之气,一个时辰后会再次醒来。” “那就好那就好。”张氏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 “奶,婶,听见郭大夫说的没,等会儿狗儿再醒来的时候不要再刺激他。”二丫见狗儿脱离了生命危险,不满地抱怨道。 要她说,奶和婶就是在没事儿找事儿,前些年是个人都能看出狗儿那么爱读书。结果奶和婶居然不让他科举,这不是存心断了狗儿的未来嘛! 她可听谢夫子说了,狗儿的功课在学馆里面是最好的,连隔壁早启蒙的谢四都比不过他呢! 狗儿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孩,在她心里他就该去读书!去镇上找活儿干还不是给人当狗腿子?要是奶和婶不舍得花钱,她就自己出去赚钱给狗儿花,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 【宿主,张氏和林娘好像真的不反对您科举了。】系统在谢清风在饭桌上说出想科举那句话的时候,以为有场硬仗要打呢!最少也要个一两年的时间僵持,没想到宿主的一场绝食就解决了。 震惊统子。 谢清风整了整被子,“赌气绝食不吃饭只对爱自己的人有用。” 说完这句话后顿了几秒,又笑笑,“没想到我谢清风也有体验这句话的一天。” ———————— 永康31年。 谢清风刚过完七岁生辰,谢正在讲堂宣布了个消息让整个课室里炸开了锅。 他决定让甲班所有人都下场参加明年的县试,往年县试都是正月就开始报名,次月就考试。 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复习了。 “清风清风,快扶着我,我不会是在发梦吧?真的明年就要县试了嘛?”谢虎在谢正走后立马矫揉做作地扶额,装作虚弱的模样开始耍宝。 谢虎本来打算在谢正这里读一年就去镇上学医的,可他念得实在是不认真,直接被医馆那边给刷下来。 这可把谢信气死了,专门花一年的时间供他去读书,结果读出来后还是没有考上医馆的学徒,连人家没念过书,只临时抱佛脚了一个月的人都比不过。 谢信可不是温柔的家长,拿起藤条就是揍,差点把谢虎抽了个半死!也把谢虎给抽老实了。 他跟父亲保证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机会已经错过了,医馆已经收了徒弟估计近八年内都不会再收徒,他最好的前程就是去镇上当个酒楼的小二。 谢虎双眼发红,向谢信保证以后一定会用功读书,他走科举之路。让他考一次,如果没中的话,就甘心去镇上找活干。 谢信只让他读一年,要是一年之后谢正的测验他没有进前十名的话,就乖乖去镇上找活干。谢虎那一年确实是发了狠,测验排名直接超过谢四拿下第二名的好成绩。 第一名是谢清风他无法撼动,但这个成绩足以向谢信证明他是有念书潜力的。 第46章 大丫定亲 “行了行了,别耍宝了,快点复习才是正事。”谢清风修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书页,“咱不是早就猜到明年就轮到我们下场了嘛?” “说是这么说,可是谢夫子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有几分紧张。”谢虎给谢清风看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双手。 “别紧张,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谢清风用书卷轻拍谢虎的头。 谢虎撇撇嘴,“你学得这么扎实,当然不担心了。” 谢清风扯了扯嘴角,他怎么不担心?科举那么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呐,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过话说你家大姐是不是要定亲啦?我听我娘说那小子样貌和家底子都不错。”谢虎捅了捅谢清风,“那小子是我娘娘家那边的,要不要下个休沐咱俩去看看?” “好。”谢清风迅速答应下来。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那天有个陌生的婆子提了些果子来他家,他本来以为是奶娘家的亲戚,便没有多在意继续在系统空间里面温书。 毕竟系统空间里面的流速比外界慢三倍,他一有时间就会去系统空间里面学习。谁想到那婆子居然是来偷家的!他一直都没有了解过圣元朝结亲的习俗,谁知道这边居然就只有两个步骤。 那天婆子就是来说亲的,说完之后就领着大丫姐去外面看一眼男方。 看完之后两个人要是看对眼了,下次婆子来的时候就是下定。 前后都没有一周的时间。 这也太草率了! 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他们说亲之后的第三天晚饭奶奶在聊给大丫姐的嫁妆。当时他的状态就是一脸懵:她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都听不懂呢? 他听懂之后坚决反对,怎么能定的那么快呢?那个男的谁知道是什么人啊?性格品质和能力都不清楚,万一喜欢出轨呢?万一喜欢家暴呢? 但是奶和娘均表示他的反对无效。 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相看的,那个男孩在他们当地算得上是比较出众的老实人了。 家里有四十亩田,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们都在镇上有活计,妹妹还没有嫁出去,他自己也在镇上当裁缝,光他自己一个人一年有十多两银子的结余呢!家底是中等偏上了。 人家要不是看着狗儿在读书,是个有潜力的,而且家里还有一千两存款的份上,才不会找上大丫呢。她们可得抓住机会,这种好男人要是被抢走,估计得呕死。 “不行不行——”谢清风还是不同意,还是太草率了。 家底怎么能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呢?起码得先相处一段时间吧,不得看看合不合适吗?奶奶和娘的婚恋观完全震惊到了谢清风。 张氏和林娘却表示正常,“当初你娘和你爹就是这么成的咧,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嘛,成了婚之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处。” 谢清风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就看到大丫姐羞涩的脸。 得,这是真看对眼了。 但谢清风还是不放心,想着哪天去看一眼他的未来“姐夫”,这不谢虎一说他马上就应下来了。 “清风,你们这俩兄弟去干嘛呀?”谢信许久没有见到谢清风了。 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牛车上,没想到他居然出落地这么.....有读书人的气质。 谢清风虽然穿着素色的长衫,但他身形修长且清瘦,宛如风中坚韧脱俗的劲竹。尤其是五官,小时候精致可爱,长大了却有种英气的感觉,星眸深邃明亮。 谢信咂舌,果然小时候好看的长大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看到旁边自家皮肤黢黑的孙子谢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别人穿长衫是儒雅,他就像只偷穿了长衫的猴子一般。 要是谢虎知道自己爷爷这么形容他,估计得气个三天三夜,他哪里像偷穿长衫的猴子了?就谢清风那白斩鸡的模样,哪能比得上他日日锻炼肌肉来得有男人味? “谢信爷爷,不知可否让谢虎哥陪我去镇上看看我的未来姐夫,我好久没去镇上了有些生疏。”谢清风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请求。 “当然可以,现在镇上变化还是有些大咧,你许久不去确实是有些陌生。”谢信乐呵呵道,这张氏别的不说,养孩子确实是一把好手。 当初谢清风的父亲和伯伯都被张氏一个人养得不错,现在的谢清风也很不错。 “谢谢爷爷,您从村里跑镇上跑了几十年吧?给我讲讲您的见识呗!” “好啊!想当年.......” 去镇上的路上,谢信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和谢清风唠嗑唠了一路。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连谢虎都没听过,就这么一股脑地倒腾出来讲给谢清风听。 谢虎在一边都听愣了,谢清风这样就征服了自己的爷爷?他小时候求着爷爷讲他年轻的故事,他都不耐烦得很。 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孙子啊摔! 谢清风和谢虎下牛车后,谢信还有些意犹未尽,“清风啊,等下返程的时候俺再讲后面的故事给你听。” “好嘞好嘞!”谢清风声音温润高扬。 谢信的牛车愈来愈远,直至有些看不见,谢虎忍不住了。 一手肘捅谢清风腰上,“我爷爷走了,别装犊子了,收收你那骚包的气质。” 谢清风微微侧身,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我这哪里算骚包了?你没见你爷爷笑得正欢嘛,没我你还不一定能来镇上呢!” 谢虎不知道为何看着谢清风的笑容,瞬间有些失神。 “说吧,你来镇上要买啥?不可能真的是陪我来看姐夫的吧?”谢清风见谢虎突然呆呆的,葱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啥呢?你要买啥赶紧去!去完陪我去看姐夫。” “嗷嗷。”谢虎回神,立马在脑海里呸呸呸,自己刚才想啥呢!恨不得自打嘴巴,“我娘快过生辰了,我偷偷去给我娘买件衣服。” “去吧去吧。” 第47章 李勇 “不是,清风,我都买完东西回来了,你怎么还猫在这里偷窥?”谢虎实在看不下去好兄弟谢清风狗狗祟祟地在角落看他“未来姐夫”的模样。 “上去打招呼呗,大大方方的。” 谢清风见谢虎这大咧的架势马上要吸引对面那人的注意,连忙把他拉到墙角,脸庞上闪过一丝愠怒,“嘘——要死啊!说了是偷偷过来看的。” 谢虎被谢清风这么一瞪,缩了缩脖子,此时说话的声音也不敢太大,“那清风你这样在这边偷偷看也不能看出个花来呀?就这样看一段时间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能看个七七八八吧。”谢清风心里已经有底了。 他刚才给了个乞丐二十文,让他去“准姐夫”家里面乞讨看看他什么反应。 这个男的名叫李勇,虽然长相平庸,但心地还是蛮善良的,面对进门有些臭的乞儿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给了她几个铜板。 谢清风站在这看了将近一个时辰,进李勇店里的客人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农民人家,他都一视同仁,品性算是还不错。 品性不错的人有着自己的底线,以后大姐跟了他过得也不会很差。 配自己大姐,也还行。 就在谢清风准备转身回家之际,身后传来一阵叫骂声。 眼见身着绸缎,裙摆绣着牡丹的妇人一只手抓着刚才那名乞儿的衣领,另一只手用丝帕轻掩着口鼻,尖锐的叫骂不堪入耳,“嘿!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乞儿,居然胆敢乞讨到咱家了?!” “今儿是我儿子心善赏了你几个铜板,老娘可不是好糊弄的,睁大你的狗眼下次记住这家店不要再来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踏进我家的店我真的是嫌晦气!” 裁缝店里的李勇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立马出来,“娘,你干啥呢?外面日头怪晒的,咱们快进去躲躲阴。” 尖酸的妇人这才放开乞儿的衣领,轻抬下巴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自家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你就是心软。这些乞儿一看就脏死了,要是弄脏了咱们的布又赔不起,让他进咱店里干啥?” “以后看见一个就赶一个,听见没有?” 李勇面对娘的指责只得不断地说好,自己以后不会再让乞丐进来了。 谢虎看得都气死了,少年意气想冲上去揍那妇人一顿,被谢清风给拦住了。 “清风,你这能忍得下去?” “忍不下去。”谢清风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你拦我干嘛?”谢虎不理解。 “打人犯法,她大儿子媳妇的爹是县衙的捕役,惹不起。”县衙的捕役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他们拥有抓人的权力,是最基层的执法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衙役就是他们这个阶段能够接触到最低级的“小鬼”,许多人都不愿意和他们结下梁子。 不然的话过节就要收“过节”的钱,干活要收“常理钱”,啥事儿都不干只是待在家里也要收“保护钱”,只要不给钱,家里没势力的随便用个理由关你个十天八天的再放出来,你就老实了。 在衙狱里面可不是在外面那边对待了,那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谢虎叹了口气。 谢清风快速追上那名离去的乞儿,在心里道了句对不住后又给他塞了一吊钱。 那名乞儿刚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见谢清风是真的给他这么多钱,肉眼可见地乐颠儿。 迅速将银子藏到自己内兜里,今天可真是幸运啊,有个傻瓜不仅给他二十文让他去既定路线乞讨的店里乞讨,而且还给了他整整一吊钱! 真是幸运啊!要是以后都这么幸运就好了,老乞丐捋了下乱如枯草灰白中夹杂着泥土的头发,丝毫没把刚才妇人的嘲讽放在心上。 谢清风到家后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给张氏等人交代了,李勇的母亲不是个好相与的。 林娘却不以为意,“这有啥,那只是她娘刻薄了点儿而已,只要那个男孩板子正就好了。” 张氏却持有和林娘相反的意见,“那可不行,要是婆母不行的话,大丫嫁过去肯定会受委屈的。” “林娘,您以为天底下的婆母都跟我似得好打交道啊。” 张氏开始回忆往昔,“你以为你奶奶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呀?当年俺嫁过来的时候,在门口跪了三四个时辰才准进门,硬生生说是给我磨磨性子立规矩呢。” “我硬是咬牙撑过来,把那个老太婆给熬死了。要不是那个老太婆一直挑拨离间,咱们一家当年咋会和谢孝家老死不相往来?” 林娘和大丫二丫从来没有听张氏说过以前的事情,原来有个不好的婆婆会受这么多委屈。 “所以我不同意咱大丫嫁过去,不过这也要看大丫自己的意思,如果你真的相中那个李勇的话,你就嫁吧!”张氏觉得这还是得看大丫自己的意思。 大丫不停扭着自己的手绢不说话,其实她和李郎很早之前就相识了,她每次送绣活都会经过他的铺子,一来二去二人就熟了。 上次来相看李郎也是同她说过的。 谢清风看大姐这含羞带怯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要嫁的,坚定开口道,“大丫姐,你如果想嫁的话,弟弟不反对,但弟弟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要是受了委屈第一时间跟狗儿说,狗儿替你出头。” 大丫是他的亲人,但他不能干涉那么多,该做的都做了。虽然他很不赞同大丫姐嫁过去,但这种选择还是得大丫姐自己做才行。 不管是奶还是娘,都不能代替她做决定,再说,这以后的日子过得是苦还是甜也还不一定呢。 二丫听到狗儿这么说都替自己姐姐着急,狗儿和奶都提示到这份上了,干脆直接退亲得了。 没想到跌破二丫眼镜的是,她的亲姐,居然真的要嫁! “奶、婶还有狗儿和二丫,你们担心我的嫁过去受委屈的心意我领了。” “不过狗儿也只在外面看了一小段时间,并不能代表李郎娘亲的全部品性,说不定她护短呢?而且我相信李郎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大不了以后我们不和婆婆住在一起就是了。” 第48章 下定 大丫这话都说出来了,大家也都不劝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行!”张氏最后拍板定下,“那后天李勇家里就会送庚帖过来,再过两天就真的下定约婚期了,咱明儿个去镇上给你买嫁妆。” “既然决定好了,那咱们就不顾虑那么多,高高兴兴地出嫁!” “祝咱家大丫日后的生活越过越红火,三年抱俩,儿孙满堂!”这喜庆的话还是要说的。 虽然是农村里办喜事,相看和下定的时间都很快,但该有的礼数是不会少的。三书六礼都是必须到位,哪怕简陋一点一样也都不能少。 三书指的是三种文书,分别是聘书、礼书和迎书。这些上面写着订婚男女的姓名、生辰八字以及祖宗三代的信息,还有结婚时要给女方的彩礼单子以及在结婚当天男方向女方发出的邀请函。 而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步骤一个都不能少,在圣元朝这些代表的是男方家庭对女方的尊重以及重视。 相看的阶段还是可以反悔的,一旦下定了,双方交换庚帖之后就不能反悔了,要是谁家反悔的话,那对另外一家可不止是看不起那么简单,是纯纯侮辱。 这可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 谢清风家好久没有这么喜庆了。 大门前有点苔藓的青砖都被张氏刷得干干净净,门楣上高高地悬挂着两盏红灯笼,院里还贴上了大红喜事的剪纸。 家里全部进行大扫除,谢清风怀疑家里的老鼠都被奶和娘拎出来刷干净了。 路过的村民们都好奇他家做啥喜事儿呢,前些天不声不响的也没见个动静,今天怎么突然开始倒腾屋了? “俺家大丫相看了个男人,那男方明天来下定,可不得把家里好好捯饬一番嘛!”张氏大声乐呵答道。 “哟,这么快就定下啦?”路过的婶子惊讶后又醒悟地点点头,“是的哈,恁家大丫确实该到年纪成婚了,那男的家里啥情况啊?” 聊到男方家庭情况时,张氏倒是很满意,“是镇上李氏裁缝家的李勇。” “哟!那大丫还真是不得了,后半辈子掉进福窝窝咯,恭喜张嫂子啦。”路过的婶子可惊讶了,没想到男方居然是李氏裁缝家里的李勇! 武连镇就那么巴掌大点的地方,镇上适龄的男娃女娃大家基本上都门清儿,李勇可是很多家闺女们想嫁的佳婿之一啊! 家里底子好,样貌也不错,人还老实。 还真是便宜大丫这丫头了,也不知道张氏家这些年是咋了,喜事接二连三地出。先是生了个男娃,后是卖了个一千两的方子,听说她家清风可会读书了呢。 现在又是给大丫找了个这么好的郎婿,真真是走了狗屎运呐!这运道要是走到她们家该有多好。 围观的几个妇人都暗忖是不是她家的坟埋得好,自家祖坟要不要也迁一下试试。 张氏见平日里唠嗑的这几个妇人都过来说喜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谢谢大家啊,俺家明天下定,您们要是有空的话来捧个人场,俺们准备了挺多喜糖呢。” 糖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货,就算是最便宜的麦芽糖也要十多文一斤呢!众人听到有喜糖拿,明天下午不干农活都要来看定亲。 隔壁王三梅都酸死了,要不是自家宝贝孙子谢四拦着她,她横竖都要上去说几句酸话。 张氏进屋后继续开始自己的指挥工作,就连平日里在书房读书的谢清风都被使唤出来擦凳子。 谢清风表示:偶尔进行劳动有益身心健康,平日里他想帮忙干家务活都不被允许。 受众人期待的下定日终于到了,谢家大门打开。 谢信被张氏委托在外面看着,李勇家里下定的车马一来就马上叫人吹喇叭迎接,谢家人都盛装坐在堂屋里面等候。 为了不丢面儿,张氏特地大出血给大家制了绸缎衣裳,整整花了十两银子呢!这可把张氏心疼死,叮嘱她们千万不能把衣服给弄坏了,这衣裳过年的时候还能穿。 “噼里啪啦——” 外面的喇叭声响起,男方家里来人了。 谢清风作为谢家唯一的男丁起身去门口迎接,李勇身着一袭红色锦缎长袍手上捉着一对大雁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拎礼品的好像是他的哥哥和嫂嫂。 “李兄好。”谢清风对李勇作揖道,他并没有直接喊姐夫,等他和大丫姐成亲了才能叫,这是礼节。 “这是清风吧?长得好生俊秀。”李勇这是第一次见到谢清风,他知道大丫有个弟弟,大丫本身长得并不是很出众,所以他也没对谢清风的长相有多在意。 今天一见,居然如此与众不同。 面容白皙透着温润的光泽,鼻梁挺直线条流畅又自然,微微上扬的嘴角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亲和力,如墨般的长发在身后用青色丝带高高束起。 站在谢清风面前,李勇感觉自己像个乡下人一般。 谢清风跟李勇客套了一番后,将李家人带进堂屋。 张氏见到自己未来孙女婿笑得见牙不见眼,赶忙邀请大家坐下,在准备开口商量婚事时,左顾右盼却发现李勇的爹娘没来。 “勇儿您爹娘还在后面嘛?” 听到张氏提出疑惑,李勇的两位哥哥站了出来,“伯娘,这真是对不住,这是我们家没做到位。爹娘确实是很想来,您知道的,我们家世代都是做衣料铺子的生意。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昨儿个突然有个贵人说俺家的布料不对,来信说必须要俺爹俺娘亲自去隔壁镇上处理,可这边下定的日子也不能推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让我和二弟代替爹娘来帮小弟下定。” “这.......”说实话,张氏非常不满意。哪有下定爹娘不来的?!要是他李勇死了爹娘让哥嫂代替来就算了,可他爹娘还在啊! 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抵得过亲儿子下定的日子啊? 不光是张氏不满,在外面跟着看热闹的婶子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不是妥妥的看不起人嘛? 第49章 不同意 哪有这样子来下定的?没有谁家是这样的规矩,就算父亲不来也得让母亲来吧?让哥嫂来算怎么个回事?太没有礼数了! 李勇的哥哥自知理亏,向张氏鞠躬赔罪,“这件事确实是我李家做得不对,所以咱家给谢大丫的彩礼加倍。”说完后冲后面跟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随后几个被雇佣来的小厮打开担了一路的箱子,李勇的大哥拿着礼书开始唱礼:“五两彩缎——” “大雁一对!” “彩纹金镯一对!” “鹿皮两张!” …… 李勇的大哥唱了一分钟左右的礼才说完,这彩礼在十里八乡中算得上是非常丰厚了。就连镇上的童生老爷儿子娶妻都没出这么多礼。 又是首饰又是皮子的,旁边听着的村妇们立场慢慢倾向李家,给这么多彩礼说明男方的态度确实不错,见张氏等人还在犹豫,恨不得替她们答应。 把这金龟女婿给带回自己家。 在她们心里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能往家里捞点儿就往家里捞点。 谢清风冷哼一声,猛地一挥袖子,“李勇你莫不是欺我谢家无人?二姐,给他念念咱大姐的嫁妆。” 下庚帖爹娘却不在这是什么道理?彩礼加倍就能弥补吗?当他谢家是什么人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以后要是传出去,谢家下庚帖那日仅仅靠钱就能娶走谢家大女儿,当他谢家两个姐姐是窑子里的姐儿不成? 边上看热闹的村妇们嘴上说着让他家答应,但要是谢家真答应了,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说闲话呢。 他李勇当他们家是不知礼数贪财的家庭在糊弄呢! “好嘞!!”二丫早就忍不住了,连忙高声唱起了自家姐的嫁妆单子,“幽玉如意一柄——” “羊皮雕纹袄两件!” “金项圈四个!” …… 二丫念的都让周围的村民给听麻木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这张氏还真的下了血本啊!这大丫的嫁妆少说也有二百两了。 李勇家的彩礼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 大丫的嫁妆是他家彩礼的两倍之多! 虽然说她们家卖方子卖了一千两,但大家都不认为张氏会拿多少银子给大丫做嫁妆,她家里还有谢清风这个男娃呢。 没想到居然出这么多钱?! 最震惊的其实还是大丫,她听到二丫念自己嫁妆单子的时候捂住嘴惊呼!内心复杂地望向狗儿,那天奶奶把狗儿叫进房里应该就是说她嫁妆的事情。 没想到狗儿舍得给她那么多!给足了她这个当姐姐的体面。 李勇的大哥和二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还是低估了大丫在谢家的地位,早知道不跟小弟来胡闹了。 其实这件事情他们的爹娘都不知道,娘最中意的是镇上柳秀才家里的女儿,一直在跟那边接洽来着。 李勇大哥和二哥刚才是听小弟来求他们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胡闹!成何体统!可李勇直接向他们下跪,求他们帮自己一把。 他想跟爹娘那边先斩后奏,平日母亲的控制欲太足,他不希望自己的婚姻也被母亲掺和,想取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平日里二人最疼爱的小弟从来没有求过他们什么事情,听说那个大丫的家庭是个村里的没什么见识,多给点彩礼少点礼数应该没问题,他们这才同意带着小弟来下定。 没想到这大丫在他家居然还是个受宠的! 这下完犊子,丢人丢大发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家这梁子是结定了。 李勇还不死心,深情地望着大丫,眼眶中含满了泪水,“大丫,你知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我是真心想娶你。” “此次是我做得不周到,不知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一定会带着爹娘来求娶你的。”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回到大丫身上。 谢清风也看着自己大姐,平心而论他真的不希望大丫姐嫁给这个李勇,不过她做什么决定他都尊重。 大丫咬了咬唇,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坚定道,“李郎,我知你心意,可.......我谢家也是体面人,我嫁不了你,你回去罢。” “好样的!”谢清风在心里狂给自己大姐摇旗呐喊,大丫姐这话一出,剩下的就交给他吧。 谢清风右手缓缓抬起,手掌朝上往门口做出“请”的姿势,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丝无形的压力。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门口突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妇人,此人正是李勇的母亲。 李勇的娘曾氏刚才才得知李勇等人今日要来谢清风家下定,生怕他们就这样换了庚帖,还在马车上就不停地喊:“不行——我不同意!” “什么你不同意?我们家说了不嫁,快收拾收拾滚出我们家!”看李勇等人对曾氏的态度,张氏一下就明白了。 这就是李勇的娘!! 李勇爹娘没空过来根本就是他们的谎言,他们就是看不起他谢家所以不愿亲自来下定。 “是啊是啊,人家谢家姑娘带着两倍你家彩礼的嫁妆呢!不屑嫁给你家,你们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围观的妇人起哄道。 曾氏听到自己儿子来求娶居然还被拒绝,顿时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儿居然敢嫌弃自家儿子?! 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你们家这种破落户,我家儿子看上你家女儿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不愿意嫁给咱家?真是天大的笑话。” 随后又将攻击的对象换到大丫身上,刻薄的吊眉眼上下打量着大丫,“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我儿子?就你这丑货就别做白日梦了吧!” “俺家勇哥儿可是说了柳秀才家的亲闺女,你家大丫这样的真是上不了台面,还想飞上枝头吗?” “我呸——就你家李勇这窝囊样,给我家大丫提鞋都不配!”张氏和林娘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人捏圆搓扁,立马反击。 曾氏脸色涨得通红,双手叉着腰一个人根本就骂不过两个人,使唤自己两个儿媳跟着一起骂。 可是那两个儿媳哪参加过这种骂战,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支支吾吾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行了!都不要说了!” 第50章 闹剧停止 大丫大声制止说道,这场闹剧是时候该停止了。她缓缓走在众人面前,直直地望着被曾氏护在身后的李勇。 “李勇,你带着你的家人离开吧,我们以后,一刀两断不要再联系了。” “大丫......”李勇还想说些什么,大丫却没有给他机会,径直对着张氏和林娘跪下磕了个响头,“奶,婶儿,对不起,俺让你们丢人了。” 这头嗑得实诚,大丫额头瞬间流下鲜红色的血迹。 张氏和林娘可心疼死了,连忙扶她起来。唉,这办得都是些啥事儿啊! 李勇心痛至极,可面对自己强势的母亲辱骂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无可奈何,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拉着自己母亲道,“娘,回去吧,回去吧。” 曾氏不为所动,“我回去什么我回去?我回去让你和这个娼妇私相授受?!早就勾引我儿子很久了吧?” 曾氏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已经在大丫的名节上进行侮辱,这要是传出去大丫肯定会被闲言碎语给杀死。 谢清风突然站在李勇和她母亲面前,打断了曾氏的叫骂。 身姿挺拔如松,眸子微微眯起,双手环抱在臂前,“李兄,师父总说我诗才不行,但我刚才突然想了一首诗,觉得非常适合李勇兄。” “什......什么?”李勇不知道为何谢清风明明才七岁,气势就已经如此逼人让他目光忍不住躲闪。 只见他薄唇轻启,语调慵懒但字字如刀:“事事犹为老母裁,软骨成精无傲骨。可笑堂堂男子汉,温情窝里扮娇娘!” “嘶——”这话一出,院子里突然鸦雀无声。 这说是一首诗,但用词又比较通俗,大家都能听懂。说是粗俗,但又有几分韵律,读起来还有些朗朗上口。 攻击性极强。 “可笑堂堂男子汉,温情窝里扮娇娘——”在院里看热闹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都跟着念叨了几句,瞬间就懂了这个意思,“温情窝里的娇娘......男娇娘......这不是兔儿爷嘛!” 有一个人将这意思说出来,看热闹的瞬间哄堂大笑,都用一股不怀好意的目光射向李勇。 李勇的脸突然爆红,连连摆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辩解人家都不听他的解释。这看热闹的可不一样,大家都不嫌事儿大。 曾氏没读过书,但她也听懂了谢清风这句骂她儿子的话,立马用脏话还击。可她骂的都是些惯用脏话,哪里抵得住谢清风的这一首诗攻击性大。 谢清风轻飘飘一句反弹就把曾氏气了个仰倒。 见不管怎么样都说不过谢清风,这村里又全是他们的人,打架也不敢,只能灰溜溜地回镇上。 谢家今天的这个大瓜和热闹让大伙是吃了个够,回家饭后聊的都是这个话题,就连走亲戚都忍不住和他们分享在谢家看的那场热闹。 武连镇巴掌大点的地方,大家基本上都沾点亲带点故的,李勇家那天下定的时候确实做得不地道,哪有爹娘不去就下定的理儿? 就算李勇瞒着父母来偷偷下定,也要做好被爹娘发现的准备随时给人家赔罪,结果人家还真是躲在娘后面一声不吭,啥也不做。 谢清风的这句诗骂得实在是刁钻辛辣。 最重点的地方是它郎朗上口又通俗易懂。 就连三四岁的稚童都会跟着念两句: 李家有子名李勇, 事事犹为老母裁, 软骨成精无傲骨! 可笑堂堂男子汉, 温情窝里扮娇娘! 一时之间李家成为全镇的笑柄,无人不知他家有个娘宝“软骨精”。 圣元朝的百姓们都注重个脸面,李家裁缝铺出了这种软骨精,稍微爱惜点羽毛的人家都不愿意再找他们做生意买布料,李家的生意也开始直线下滑。 启智书院。 柳秀才总觉得今日讲课时孩子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在批改学生墨义时,爱徒几次望向自己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秀才是真的好奇,同书院的教渝同僚也用同样奇怪的眼神瞟了他好几次,他就算是新来的教渝也不用这么打量他吧? “柳夫子,听说您的女婿是李家裁缝家的李勇?” 柳秀才摇头,“只是你师娘安排相看过一次,为师觉得亲事这件事情还是得慎重,打算再给我女儿多相看几个。” 学生听到这立马松了口气,连忙跟柳秀才道,“师父,您还是赶紧跟李勇那家伙撇清关系吧,他做的事不是君子所为.......” “那女孩家的弟弟还特地为他写了首诗呢!” “哦?什么诗?” “事事犹为老母裁,软骨成精无傲骨。可笑堂堂男子汉,温情窝里扮娇娘!” 这.......骂得好狠,但又很真实。 柳秀才赶忙回家喊妻子把李勇剔除出备选项,这种事事都听娘亲的以后也难成大事,婆母肯定不好相与,闺女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 不只是柳秀才一家,镇上所有有头面家里还算是可以的女方都明确拒绝李勇家里的相看,就连普通人家都不想把闺女嫁进去受苦。 李勇的娘在收到柳秀才家那边传来的话后,这段时间被谢清风那首诗憋着的火才爆发出来。 “啊————”尖锐的嗓音划破平静的空气,“气死我了!!!!” 一旁的李父看上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淡定地斟了杯茶喝,“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现在不仅是柳秀才家的女儿,镇上没有一家女儿愿意接咱家的庚帖!咱家勇儿以后娶不到媳妇儿了咋办呐!” 曾氏真的要被谢清风给气死,勇儿听完那首诗之后就一直郁郁不振也不说话,关在房里谁都不见,她这个当娘的都心疼死了。 “还不是你这个当娘的太强势!我说过很多次,勇儿已经长大了。他跟你说过很多次要娶那个农家女,要是你顺了他的意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李富你不要马后炮!当初你不是也反对他娶那个农家女吗?怎么,好人都你来当,坏人全给我当了,你有没有良心啊!”曾氏嘴巴一张一合,语速极快地反驳道。 …… 谢家。 “狗儿,要不说你是读书人呢?这话骂得可真好,你是没见到当时曾氏那脸,跟黑锅似的。”二丫说得眉飞色舞,她可太崇拜狗儿弟弟了,连骂人都骂得那么有涵养。 第51章 住宿 “是啊,还得是咱家狗儿有文化,念了书的人就连骂人都比咱厉害。”张氏也毫不犹豫地夸赞道。 谢清风汗颜,一首打油诗罢了。 林娘从大丫房间里回来,满脸愁容地摇了摇头,“大丫说没胃口,咱们先吃吧。” “那我今儿晚上跟奶和婶子睡。”二丫夹了口菜,给自己姐姐独处的时间。从小一起长大,她很了解她姐,她姐非常清醒。 当初娘要走她都不拦,一个男人而已,应该用不了几天她就重新振作起来。 三个人睡张氏她们那个小床实在是太拥挤了,谢清风开口道,“要不然二丫姐跟我睡吧?” “胡闹!”张氏和林娘同时出声,“男女三岁不同席,你们都这么大了,姐弟还住一个屋,传出去成何体统!” 再说了,狗儿的真实身份是女娃,万一在睡梦中被二丫发现了咋办?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谢清风无奈,又提出一个建议,“要不然我睡地上,二丫姐睡床上?” “不行不行。”这时二丫不同意,“狗儿你还有半年就要县试了,这睡地上要是着凉了咋办?我还是跟奶和婶挤一挤吧。” 不过很快她们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因为假期结束谢清风去学堂时,谢正郑重宣布明年参加科举的都暂时住在他那里,晚上加两节晚课。 谢正对自己的这些学生们算是很好了,专门请了个农妇帮他们浣衣,镇上的私塾浣衣都要一文钱洗一次呢,而谢清风他们只需要交这半年的伙食费即可。 他还特地收拾了三间屋子出来,这几年私塾的学生来来往往,谢正也赚了不少束修,手上有了钱便给这三间屋里打了八九张床。 只求他们能考个好名次给他的私塾打响名气,以后能吸引更多的学生来求学。 其实谢正私塾里明年去参加县试的就八个人,大羊村就只有谢清风、谢虎和谢四三人,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县试。 另外五个都是镇上上次县试落榜的学子,由于镇上的束修实在是太贵,无奈来谢正这里求学。 谢清风去学堂后,学业开始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离得近但估计县试结束前的这大半年都不会回来。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张氏和林娘在外面住,她们将他拉到房里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暴露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 张氏还很迷信专门去庙里给他求了张符神神秘秘地在谢清风的包裹里,林娘更夸张给他做了三十多条亵裤。 谢清风真是哭笑不得,他连连跟这两位血浓于水的女人保证道,“奶,娘,你们放心吧,狗儿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睡。” 张氏刚还有些不舍的心情立马就被谢清风这句耍宝的话给说破功了,“你啊!尽耍宝!” 说实话她心里一直都不太想自家狗儿考中,要是没中的话自家孩子有这个一千两就会有轻松的一生。 自从谢清风去私塾住了之后,家里好像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落。 不过家里趋势总的来说都在往好处走,张氏和林娘在镇上偶尔卖卖绣活,大丫把自己关了几天后也调整好了情绪。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性格变得更加泼辣了。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下定那件事情完全是男方的问题,但还是有好事者比如王三梅在村口子嚼舌根。 “我倒是不相信那大丫就真的清清白白,肯定是私相授受,不然我不相信李勇会看上她,说不定自己送上门呢!”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说是李勇那娃做得不地道,可我平日里和李勇那娃相处可不觉得他是个坏的。” “更何况人家可是双倍彩礼给她呢?一个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嫁给镇上的李勇已经是高攀了呢。” “那可不?现在不说镇上,就连村里都没人敢娶她。” 还没等张氏和林娘发火,大丫罕见地站出来将那几个长舌妇骂回去。 “来来来,当着我的面儿说,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一天天的什么事情都不干,光在村口子说别人坏话是吧?你们这种长舌妇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们也想让我弟弟作首诗让你们遗臭万年是吧?!” 村口的几个妇人本想还口,但听到大丫要叫谢清风给她们作诗又立马缩回去。嘞个乖乖哟,要是真被作诗,自己名声可是臭完了。 大丫的这点改变张氏很是欣慰,泼辣总比唯唯诺诺任人欺负得好。 …… 谢清风在私塾的住宿生活并没有多少不习惯,床中间有过道,每个过道中间有个小柜子能放东西很方便。 而且圣元朝的百姓注重隐私,洗澡的话大家都是单独排队去洗,所以在洗澡这方面稍微注意一点的话,谢清风倒不是很担心会暴露。 住宿都弄好后,谢正给他们每个人都单独制定了不同的计划,针对自己弱项进行训练。就连平日里比较活跃的谢虎都拼命背书累得快瘫了,每日两眼一睁就是背书。 而谢清风的弱项就是写诗,谢正给他的任务就是每日写五首诗,写到他满意为止。当初他骂李勇的那首诗谢正听了后连连骂他:有辱斯文! 虽然那首诗的韵律还算是不错,但谢正这种人这辈子都没有和别人红过脸,听到自己爱徒写这种诗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说一顿。 不过在了解事实之后,谢正也只是叹息一声,少年意气啊—— 谢清风在练自己弱项诗词的时候也不忘每日练字,写字这种事情几日不练便会生疏。在现代时他看过很多科举状元展出的试卷,那字简直和印刷出来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最开始练字的时候是拿着毛笔沾水在字帖上临摹数十遍,由于年岁太小手有点握不住笔,但他的性格中有骨子倔劲儿,不练出来绝对不会放弃。 圣元朝科举对学子的字是有要求的,可不是你想写哪种风格就写哪种风格。规定字体方正规范,你要是偏不听想彰显个性写个草书、行书上去,可是要被扣上不尊重考官的帽子,科举之路之间就此断绝。 第52章 张氏被打 这和现代的阅卷人不一样,古代科举的阅卷人全是官员,一个不高兴拎你出来打上个几十板子你也得忍着气。 不过史书上也有那种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而得到皇帝重用的,但那都是中进士之后的事情了。在科举的这个阶段,哪怕你的行书堪比王羲之也得趴着。 在谢清风的不停坚持下,笔下的字有了突破性进展,不说有大家般的风骨,也在工整之下有自己的特色。 在最后的半年时间内,谢清风跟着谢正按部就班地学完所有的内容,在系统空间中还看了很多的杂文拓宽眼界,这给他破题提供了很多的思路。 谢正其实刚开始不想让谢清风这么早就参加县试,觉得他还比较年轻,想压一压他。但谢清风的破题思路真的太新奇了,每次都令他惊喜。 他都想扒开爱徒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想法。 经过这么多年受到谢清风天赋的打击,谢正终于能够接受:弟子不必不如师。谢清风天赋比他强很多,而且很是稳重努力,早龄参加县试也不会和他一样,说不定他真能中举。 谢家。 “唉,也不知道狗儿在私塾那边过得好不好。”张氏喃喃道,目光望向私塾的方向。“这天渐渐地冷了起来,他就只带了那几件薄薄的衣服,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冻到。” 谢清风在家的时候虽然经常是待在房里看书,但不知道为何家里人不管做啥事儿都有劲。他一不在,每天也是这么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林娘和大丫也有同感,拿起绣活心不在焉地绣着。 “奶——婶儿——”二丫从外面跑回来,边喘气边道,“我刚从芽儿家回来的时候,听到谢信叔说天气冷了,谢夫子让咱们后天给狗儿送厚点的被子和衣裳!” “真的?!”张氏和林娘马上站起来,面露喜色,终于能见到狗儿了! “千真万确!”二丫很是确定。 “好啊好啊。”张氏站起来去床底下拿了几两银子,“我估计谢信他们家等下也要去镇上给虎儿买东西,咱得赶紧去跟上他家的牛车。” “家里的肉快没了,奶,你买点狗儿爱吃的菜和零嘴明儿个给他送过去。”大丫听到二丫说的话已经起身去狗儿房里收拾厚衣服和厚被子。 “我知道我知道。”张氏连连点头。 “那我跟姐去给狗儿收拾褥子。”二丫跟上大丫的步伐。 她们都找到活干,林娘这个谢清风的娘反倒没啥事儿干,突然想到家里前两天晒了小鱼干,“那我去厨房炸点小鱼干,明天给狗儿一并带去。” 林娘炸得小鱼干确实很有水平,谢清风平日最喜欢在看书的间隙嚼这个。 酥脆的外皮在唇齿间碎裂,内里的鱼肉鲜嫩多汁,浓郁的咸香在口腔中交织,林娘经过谢清风的教导后没有和以前一样舍不得放调料,恰到好处的调味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要不是小鱼干的成本太高,谢清风真觉得卖也卖得。 “张嫂!快点!我们要出发了!”谢信在牛车那头喊道。 “来了——”张氏终于赶上了,坐上牛车后忍不住感叹道,“读书可真苦啊,咱这次去镇上得多买点东西犒劳犒劳娃娃子。” “读书哪有不苦的?要我说他们这些娃娃就该多吃些苦。”谢信义正言辞道,“有句古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张氏撇嘴,“话是这么说,但心疼娃还是该心疼的。” 谢信虽然嘴上说着要让谢虎多吃苦,但在接到谢夫子的消息时,还是第一时间去镇上给娃买东西。 这个点大羊村来镇上的人就只有谢信和张氏,所以谢信叮嘱她一个时辰后在镇口集合,张氏连连点头。 自从大丫那破事儿之后,张氏她们就没有来过镇上了。今天还是这些日子头一回,张氏看什么都想给自家狗儿买。 连糖葫芦都买上了。 “哟?这不是张氏吗?”一声尖锐的喊声叫停了张氏的脚步,她转头一看居然是曾氏! 曾氏旁边还站着两个大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好像是她丈夫,而另一个男人的衣衫虽然暗沉是深青色的粗布所制成,但他衣服的胸前绣着衙役的标志,好像是衙役。 张氏暗道不好,转头就想走。 可手上提着太多东西,一下就被曾氏扯住头发。 张氏吃痛,手中的袋子掉到地上,她也不是吃素的反手就和曾氏扭打起来。 “当着我的面还想打我的亲家?你好大的胆子!”孙洪财平日抓多了人手劲大,一下就把张氏甩到一边。 “大人,我错了,是我冒犯了。”张氏马上清醒,除了谢家祭祀见到的谢毅举人之外,她只有在交粮税的时候才见到这么大的官,本能地使她下跪认错。 张氏这反应让孙洪财很满意,在曾氏二人面前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孙洪财在她身边打量了两圈,“就是你家孙子写出那首让咱家丢了几个月人的诗?” “是.....”张氏也不敢说太多,只得低着头示弱。她们这种农民除了示弱其他什么都不能干。狗儿还在准备科举,她们家得罪不起任何一个有权力的人。 他们稍微抬抬脚就能把她们碾死。 “本来我还准备亲自去一趟你家,看看你家孙子有多大的能耐呢?”孙洪财抬脚将张氏踹倒在地。 地上腥臭的泥污立马沾染上张氏的头发、衣服和鞋子,张氏的脸着地,嘴里全是苦腥的泥水。 曾氏见张氏这么狼狈的模样,下巴扬起用力扇了张氏一巴掌,“就你这种小民也敢骂我们?我儿子看上你家女儿是你们的福气知不知道?” 张氏的眼睛瞬间被肿起的皮肉挤压得变了形,脸颊高高鼓起,呈现出恐怖的紫红色手掌印,她被打得有些说不出话。 边上卖菜的贩子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生怕这霸凌转移到自己身上。 第53章 没有官身的读书人有什么好怕的? “行了,交点保护银子就放你一马。”孙洪财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听见咱亲家公说的话没有?赶紧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曾氏有孙洪财撑腰,对张氏的语气愈加尖锐。 “是.......”张氏想说话但嘴角肿的不成样,只得囫囵道,“俺今天给孙子买东西只剩下这些了。” 张氏粗糙如砂纸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手掌上只有一两银子。 “就一两银子?!你打发要饭的呢!”曾氏又踹了一脚张氏,“你家不是卖卤猪大肠的方子卖了一千两银子吗?钱呢?” 孙洪财听到一千两银子的时候,眼睛亮了一瞬,“哦?我还真看不出来,原来镇上传说卖了一千两银子的是你家啊!” 张氏听到孙洪财感兴趣的声音,心脏咯噔一下,连忙告饶,“官老爷,俺家的钱还得供俺家孩子读书哇——举业艰难算下来也没多少存银......” 孙洪财在听到念书二字时犹豫了几秒,“张氏你家孙子今年县试?” “是......”张氏连忙点点头。 “念书确实是蛮花钱的哈。”孙洪财干巴巴道,“行,那你这钱我也不要了,留着给你家孙子念书去吧。” “谢官爷、谢官爷!”张氏见孙洪财这样就放过她了,眼神中闪过不可思议,但她手下的动作不停,麻利提好东西飞快离开这个地方。 “就这么放过她了?”曾氏有些不满,“亲家,您可是官老爷!她孙子一个没有官身的读书人有啥好怕的?” “她家可是有一千两银子呢?!您过两天带几个同僚去她家收点上工税,晚上喝点小酒的钱不就来了嘛。” 上工税是这些衙役编造出来的“税”,衙役们每日上工巡逻抓人都要农民们收钱。他们只找平民老百姓要钱,家里有功名在身或者有些权力的亲戚他们都不会找。 上头的人也知晓这些衙役收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税,但他们从来都不管,因为收来的这些税大头会上供给上头的。 孙洪财听到曾氏继续撺掇他,突然起了一股火气,语调高了不少,“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家孙子是这届科举的学子?” 曾氏被这么一吼,有些发懵,“您也没问呀?更何况,都是没有功名在身的人,谁管这些呀?” “滚!以后咱们两家少来往吧。”孙洪财二话不说拂袖离去,在心里面早就呕死!早知道就不蹚这趟浑水了! 县太爷前些日子正因为裕元县的学子们中举人的人数不多而烦恼,隔壁宜永县去年还出了两三个进士,而他们县一个都没有。 连举人的人数都比隔壁宜永县少,听小道消息说他们县的县太爷和宜永县的县太爷私交很差,去年因着这事被宜永县的县太爷在知府大人面前嘲讽他们县的学风差。 教育也算是父母官政绩的一种。 县太爷一直憋着一股子火呢,回来后就要他们加强对这一届即将考试学子们的保护,指望着他们明年能够争口气呢! 谁想到他孙林财就回了一次镇上的功夫,就打了一位应届学子的祖母,真的是背时得要命。 但凡谢清风不是明年那一届去考试的,他都有法子弄得他考不成,可偏偏是这一届!真是气煞他也! 今天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得赶紧去跟管武连镇的衙役喝个酒,必须把这件事儿压下去,要是被县太爷知道了,那股子邪火要是发到他身上,他就是有几百条命都不够赔的! 今天真是晦气死了! 曾氏没想到孙林财突然之间就翻脸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丈夫。 “看我干嘛?!”她丈夫刚才好几次想插话都被曾氏给打断,也正不高兴呢,“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 难怪勇儿被别人嘲笑是软骨精,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娘亲,怎么会没有男子汉风范?!这些日子他去进货都有人问他是不是惧内! 张氏和谢信汇合的时候,乍一看把谢信吓了一大跳。 右眼肿胀得几乎睁不开,嘴唇也破裂渗出鲜血,不久前还很是干净的衣服现在也已经脏污不堪。 “嫂子.......您这是被人打了?!”谢信撸起袖子连忙帮她把东西都放到牛车上。 “没有,我刚才没注意脸着地摔了一跤。”张氏偏过头嗫喏着,不想让谢信看到自己狼狈的脸。 后天谢信就要跟着去送棉被给孩子,要是一秃噜嘴把这事儿告诉狗儿咋整?狗儿学业本就紧张,开年就要县试,这会儿子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影响他的心态嘛? 虽然张氏并不是很希望狗儿继续举业,可她也不想看到自家娃辛苦这么多年,最后因为她的这事儿影响了心态没考好失落的表情。 谢信可惜道,“哎,嫂子不是咱说你,咱们眼见着年纪越来越大,走路确实得小心点,要是真摔到哪了那是真的不值当呐!” “是啊。”张氏随意应和着。 “等会儿要不我直接把牛车停到郭大夫家门口吧?嫂子你这还是得让大夫好好地看下才好。” “不用,我等会儿回去擦点跌打损伤的药酒就好了。”她的身体自己清楚,就被打了几巴掌踹了几脚而已,没有那么严重,浪费那钱干嘛? “唉,行吧。”谢信见劝不动便不再劝,张嫂子这性格咋跟他那去世的娘一样! 眼看着这摔得不轻,还不去看大夫,硬是拖着,等变严重了还得花更多的钱。 大丫好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和林娘在村口子等着帮张氏搬东西,一见到张氏可吓坏了。 “奶——” “娘——” “你咋了?” 张氏见二人惊吓的模样连忙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回去说。” 到家后,张氏如实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了。这段时间大家先避避风头,暂时不要去镇上。 “奶,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大丫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张氏磕头。 张氏立刻把她扶起来,“你这话,是不把我当亲奶奶了吗?亲人之间不就是狗儿说的同甘共苦么?” 第54章 发现 “俺明天就去拿刀砍了他们这群杂碎!”大丫目眦欲裂。 “大丫!”张氏厉声道,“你这是干嘛!你奶我不是好好地活着吗?你干嘛要去做这寻死的行径?” 再说了人家可是大户人家,听说养了几个奴才呢,大丫都不一定能进人家大门。 大丫哽咽,不停捶自己胸口,“奶,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属实是太欺负人了!” 她的人生已经被李勇毁掉了,现在他家还要这么得寸进尺打骂养她长大的奶奶,这简直是没天理! 奶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整个眼睛都完全肿起来了。 “姐,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狗儿考虑啊!”二丫见姐这架势,奶不一定真能把她劝下来。姐平日里最疼狗儿了,用狗儿的前途能给她上把枷锁。 “姐你想想,狗儿的县试在即,他的姐姐要是杀人他以后前途可就毁了!” 圣元朝的科举制度作为选拔官员的最主要途径,对学子的资格具有很严格的规定。其中的一项规定就是考生家庭中不能有家庭成员有严重的犯罪行为。 大丫听到会影响狗儿的前途,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可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不这么算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二丫见到奶伤成这样也很是愤怒,可她们这些小民能做什么呢? 交粮税的时候遇见那些衙役都必须点头哈腰,如果每年不是村里有谢正秀才看着,她们还得交比该交的多三分之一的粮食上去。 以前李大娟娘家的村里别说秀才了,就连童生也没有,他们村每年都被衙役以各种理由多交粮税。 不是粮食颗粒不饱满,就是故意少你的称。 交不上他们要的粮,就只能被打板子,交罚更多的款。 他们被欺压成那个样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郭大夫来了!”就在她们叹气之际,林娘在门口喊道。 “不是说了不要喊大夫嘛.......”张氏嘟囔着,“我不看!小伤而已!” “不行。”这下大丫和二丫同时答道,这伤口看着就骇人。 “行吧行吧。”张氏见大丫的情绪也缓过来,没有刚才那么要死要活,还是答应给郭大夫看看。 “大多数是皮外伤,倒是没啥大碍,这些日子好生注意休息,不可干重活。”郭大夫把完脉后给她开了些外用的药后便离开了。 “说了没啥大事儿吧?就是点皮外伤!”张氏笑着又扯到嘴角,吃痛地嘶了一声。 林娘等人听到没啥大碍后才松了口气,“还是给大夫看完后放心些。” “那后日你们去给狗儿送东西吧,这件事先瞒着他,莫叫他担心耽误学业。”张氏发话。 对于这点,林娘等人和张氏的看法一样,绝对不能影响到谢清风。 “可狗儿性格敏锐,平日里娘最疼狗儿了,咱们都去就娘一个人不去他肯定会起疑心。”林娘边给张氏擦药边说道,“要不然明天就我和二丫去,大丫就在家里照顾娘。” “好。” ———— “清风,我看到我爷爷和爹爹了,我先去那边啦!”谢虎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谢信。 “嗯,我也看到我娘了。”谢清风好久没有和她们分开这么久,说实话怪想念的。 结果走近一看家里只来了娘和二丫,“娘,奶和大丫姐呢?” 林娘将背上的给谢清风带的过冬棉被衣裳和一些零嘴放到地上,“奶前些日子在咱后园子不是锄地来着嘛,不小心绊了一跤,大丫在家照顾她呢。” “啊?”谢清风眼底涌现担忧。 二丫连忙补充道,“请郭大夫去看过了,大夫说没啥大事,就是崴了个脚。抹点药膏子过段时间就好了,狗儿弟弟不要担心。” “嗯。”谢清风听到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下来,不过还是细细叮嘱道,“要奶这些日子就在床上躺着,不要闲不住出去干活,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知道了。”林娘回应后,继续跟谢清风说自己给他装了些什么。 还有小鱼干她炸了很多,可以分些给同窗吃。 “好,谢谢娘。”谢清风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上辈子寄宿在学校的日子,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世他有了温暖的家人,有了关心和叮嘱。 虽然条件比上一世差,但如果再重新来给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里。 “你们在家里也要多穿衣服,现在家里条件变好,不要不舍得花钱,该置办的东西要置办.......”谢清风见夫子那边快喊集合了,迅速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二丫姐,你要替我监督她们。” “好!” 林娘看着谢清风背着行李往学堂走的身影,内心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为啥眼泪扑闪地就掉了下来。 她家狗儿一直都是懂事的娃啊! 深夜,谢清风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不知道奶到底摔成什么样了?看娘和二丫的表情也看不出来啥。 家里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不行,自己还是不放心,明天还是跟夫子请个假回去看一眼安心些。 “奶哟——说了您在床上不要动弹歇着就行,我来炒菜。”大丫见张氏又闲不住来厨房帮她添柴火无奈道,“您还说狗儿性子犟,要我说啊,狗儿这犟的性格就是随了您!” “哎......我又没伤到身体,就是脸上有点痛而已,干点活怎么了?”张氏嘟囔着,将最后一根柴火丢到炉里。 大丫正要回头念叨下张氏,转头却发现个意想不到的人,“狗儿.......” 他怎么回来了? “奶,你这脸是怎么弄的?”谢清风一回来就看到张氏肿胀的眼睛和带着巴掌印的脸,语调冰冷,“谁打您了?” “狗儿......”张氏皮笑肉不笑,试图糊弄过去,“我昨儿个和隔壁王三梅打了一架来着......” 隔壁王三梅:好大一口黑锅。 “你别说,那王三梅手劲是真大!” 谢清风不信,如果是和王三梅打的,她们绝对不会联合起来瞒着他。 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勇家带着她们惹不起的人来找事了。 第55章 是李勇家吧? “是李勇家大嫂的爹干的?”曾氏一个人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有她那个当衙役的亲家才敢那么嚣张。 见谢清风一下就说到了关键上,张氏只得悻悻地笑着,狗儿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狗儿,其实也没啥大事儿,不用担心。”张氏给谢清风三百六十度展示她认为“并不严重”的伤口,“人家郭大夫都说了,只是皮外伤。” 肿胀的脸颊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轮廓,青紫的淤血在浮肿的皮肤之下肆意蔓延着,眼睛早就已经被挤成了一条细缝,每次开口说话仔细凑近看的话,都能感觉到她嘴角在抽搐。 张氏故意用耍宝的表情想让谢清风轻松一些,可她的这些举动看上去...... 滑稽又可怜。 “奶,别说话了,咱......好好休息。”谢清风喉咙微动,心中滔天般的杀意在涌动着。 小心翼翼地抚了下张氏鬓角掉下的白发。 奶奶明明才只是四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生出了白发。 “嗯,好嘞。”张氏想对自家狗儿笑一笑,没想到牵动伤口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谢清风更紧张了,连忙道,“奶,你搽药了么?要不要再上点儿药?” “不用不用!”张氏连连摆手,“方才大丫给我上了药咧。” 大丫把锅里的菜装在碗里后,颇具歉意道,“狗儿,对不住,是俺连累奶了。” “都怪俺识人不清!”要是没有这件事情,她们家也不会招来这种祸事,都怪她! 谢清风还没说话,张氏听到大丫又开始自我反省,忍不住揪住她耳朵大声道,“俺昨天说的一家人就要同甘共苦的话,恁是不是又当耳旁风了?” “恁翅膀硬了,开始不听俺说的话了是吧?!说了就是一点皮外伤,没啥大事!” 张氏说完后给谢清风和大丫的后背一人来了一巴掌,“行了!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你们俩谁都不许再提,也不许私下里去报复!听见没!” 孩子们有血性,都孝顺,见不得她这个祖母被人欺负成这样,这虽然让张氏很是欣慰。 可她们到底是普通人家,她虽然是个没读过书的妇道人家,可也明白民不与官斗,也根本就斗不过官的道理。 她啊,这辈子没啥大志向,就希望自家的孩子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嗯。”谢清风胡乱应了一声。 “是。”大丫也应了一声。 —————— “清风,这么早就去课室啊?”天还没怎么大亮,谢虎窝了个尿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时,却发现谢清风已经穿好衣服准备读书了。 “嗯。”谢清风点点头,他在系统空间里看到一个破题的好方法,空间里面不能用纸笔,他马上要去把它写下来,顺一下思路。 “真是......你这家伙,不知道哪儿来的精神。”谢虎摇摇头,自从谢清风那天请假回家看了下崴脚的奶奶,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不对,也不是说变了个人。而是周身的气质变得冷漠了些。 对待课业的态度更加认真了。 清风以前对待课业就很认真,现在几乎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就连夫子都担心他会走火入魔。 要不是谢清风偶尔还会跟他说些话,他真的要怀疑自己好兄弟是不是被啥子脏东西给附身咯。 谢虎刚开始还琢磨着,清风都这么努力开始冲刺,自己也要跟紧他的步伐。可是跟了几天之后,他直接放弃了。 谢清风这小子是人吗?!这完全不是人的作息啊!怎么会有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啊? 这也就算了,他每日还很是精神抖擞,傍晚会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打半小时太极!!谢夫子刚开始也老念叨着让他不要这样猛学,可他这小子只是嘴上应承,实际上还是不改。 谢夫子见他也没有出现身体问题,而且他的这种卷王风格,仅凭一己之力将整个班的学风带动起来,就连不要科举的乙班也开始用心学习。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念叨谢清风。 【宿主,您.......要不要歇歇?睡个觉什么的?!】系统罕见地在谢清风脑海里出现。 其实按道理,谢清风这么努力念书它应该是很开心的。毕竟宿主付出的努力越多,它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就越高。 可谢清风这种玩命的学法真的太恐怖了。 自从宿主见到张氏被打成那样的那个晚上,他眼睛中的血红赤色就没有下去过,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谢清风开始日夜不停地学习。 系统不知道谢清风的精神源有多大,但按照它数据库中的人类极限值来看,他早就突破了人类精神源的极限。 它是真怕谢清风的精神源在某个瞬间直接崩溃啊!精神源崩溃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清风是系统寄生过那么多宿主中,智商最高、勤奋度最高,但脾气也是最犟的那一个。 自从他知晓张氏被孙洪财打了之后,他白天在课堂上听完谢正讲课后就开始练字和写破题思路,晚上也不怎么睡觉,基本上都是在系统空间里面看历年真题。 虽然在系统空间里面休息可以让谢清风的肉体大脑保持睡眠状态,但不能让谢清风的精神休息呀! 系统可以打包票,这个月中,谢清风实际的精神睡眠时间不超过24小时,谢清风的精神源要是真的炸掉就完球啦。 “不。”谢清风说完这个字后,又开始汲取知识的状态。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天他一直憋着一股气。 在看见奶奶被打成那样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怒火就一秒都没有下来过。 要是他有功名! 但凡他有功名! 他都能直接找上门,去找孙洪财和李勇家的麻烦。 不! 他有功名的话,大丫姐的婚事不说更好,起码男方会更加重视她一点。 孙洪财也绝对不可能那样打奶奶。 可是他没有功名,他只能窝囊地给奶奶上药,连讨公道都是去送死。 这次县试。 他不仅要考中童生! 他还要拿下案首!他还要考得漂亮! 做了这么久鱼肉,也该轮到他为刀俎了。 第56章 没想到时间那么快 “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那么快——”谢虎摊开书页感叹道,看到旁边谢清风只是在练字,他毫不客气地打扰道,“清风,你觉得时间过得快嘛?过几日咱们就要县试报名啦。” 谢清风摇摇头,“没有,谢虎哥你要是再在夫子出去的时间找我聊天,等下被夫子看见,下课后就等着他的教鞭吧!” 他倒是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从厚到薄的变化。武连镇今年的冬季并不是很长,开年之后温度就渐渐回暖,教室里面的木炭也早已经撤走。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县试报名了。 谢虎听到谢正的教鞭后,撇了撇嘴也不再敢说话。 半个月前谢正就不再教授他们新的内容了,让他们自己针对弱项复习。白天的课全部变成自习,快到县试的时间众学子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谢正只会偶尔来这个教室扫一眼。 要是有人还不自觉聊天的话,谢正那长教鞭可不是在玩笑的。 正月二十五,县试报名的时间就到了。 县里离武连镇大概有个六十公里左右,要是人走路去的话估计要走上个一天,牛车根本就走不了那么远,谢正干脆去镇上雇了两辆马车,一人交五十文就可以。 马车快倒是快些,但是很挤、很颠簸。一辆马车里坐了四个人,谢清风他们这个马车加上谢夫子已经五个人了。 武连镇通向县里的路很是崎岖不平,其实如果按照现代的标准来说,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条路。 车轮在石子上的每次转动都伴随着剧烈的颠簸,车厢中的人被抛起又放下,仿佛整个人都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因着省钱的缘故,谢正叫的是最差的马车,车轮磕磕绊绊中车身也在不停发出嘎吱的声响。 谢清风一下车就感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上一世他不太能理解晕车的人为什么一闻到皮革味就想吐。 现在他亲身经历一遍就老实了,他只要一闻到那劣质木头的漆味就想呕。 到达县里后,谢清风等人去县衙登记之前,谢正直接带他们去县里的福来客栈中见了四个穿着长衫戴襦巾的人。 “谢兄,许久不见呐——你这学馆是越办越好呐!”其中一位身着淡白色长衫,腰间束着淡蓝色腰带的男人冲谢正拱手道。 “没有,哪有张兄的风采好,听说张兄的私塾里前年考了一个童生呐!”谢正同样对他行了个同辈礼。 “嗨,这算啥呢,你看看李兄在的永阳书院可是出了两个跟咱一样的秀才呢!”腰间围着淡蓝色腰带的男人冲对面身着青绿色长袍的男人挤眉弄眼。 “没有没有,都是书院的功劳。”青绿色长袍的男人连忙摆手。 “哎,你就别谦虚了,听说两个都是你们班的弟子呢!悄悄跟兄长说说,永阳书院给了你多少俸禄?这不得二十两银子留住你?!”第四个黑色长袍的男人也打趣道。 “你们就别打趣唠嗑啦,咱先干正事吧!”青绿色长袍男人赶忙告饶。 “来,给你们介绍下,这四位是等下要给你们作保的先生们,等会儿你们就跟着他们进去就行。”谢正乐呵呵道。 “是。” 谢正在请他们给自己学生作保时,自己同样也给他们的学生作保。谢正还在举业的时候,给别人作保是他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每个学生能收4两银子呢! 圣元朝的制度和别的朝代不同,它的互结互保制度很特别。像谢清风这种没有功名的人要想科举的话,必须要找本县的廪生出来担保才能够考试。 虽然谢正他们在乡镇教书,但是每年依旧会参加县里举办的岁试和科试来维持自己廪生的身份。 但如果是已经有功名的童生继续参加考试的话,就不需要廪生给自己作保,他们只需要找五个童生互助互结就可以。 给谢清风作保的廪生是那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秀才,姓陈,每个廪生每次只能保三个人,而且这三个人不能是同一个人老师教的。 所以他只能跟着陈秀才前往县衙的礼房。 在礼房中,谢清风先是给那个衙役交上自己的户籍证明,确保自己本人或者是三代内不能是僧籍、道籍、冷籍、娼籍、唱戏、亏户等,自己也不能处于丁忧状态或者是直系亲属触犯刑法。 要是有人敢伪造户籍证明,强行参加科举视为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 衙役在谢清风这里确认完户籍证明后,又恭敬地将作保文书递给陈秀才签字。 陈秀才签完后,谢清风又要填写一遍自己的家庭情况,例如祖父叫什么?家里是干什么的?进一步防止有人造假户籍证明。 填完之后,衙役给了谢清风一张浮票,这上面写了谢清风的大致信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外貌特征。 上面写着:谢清风,小童,年七岁,身高五尺二寸,面容白净,无须发,无胎痣,应封府,裕元县,武连镇,大羊村人,曾祖父谢大壮,祖父谢丁,父亲谢怀,业师谢正,认保陈鸣。 边上盖了个红色的戳:裕元县府衙礼房。 这个戳印是独特的防伪标志,用的是带有奇香的红泥所制。 听说每考生用的香都不一样,谢清风闻了下,这戳红泥的香味有点像桂花香,但他也不是很确定,因为香味不浓郁。 感觉这个浮票跟后世的准考证是一个意思。 谢清风他们结束得算早,但谢虎等人倒是在外面排了很久的队伍才轮到。 “狗儿,我好激动,不知道为什么。”谢虎在回去的路上很是兴奋,抓着谢清风的手臂说道,“你激动吗?” “我.......呕.......”谢清风本来坐马车就头晕得要命,被谢虎这么一抓,连忙掀开帘子往外吐。 第57章 氛围 自从前几天县试报完名之后,学堂内的氛围明显变紧张很多。就连平日里自习时总要讲两句闲话的谢虎,也都在认真看自己的课业。 乙班学生们路过甲班时,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到学长们念书。 在大羊村的村民们心中,这次县试报名他们村里的三个娃就是去走个过场,提前适应下气氛,他们这才学了多久呀?也就堪堪四年多而已,往宽了算也就五年。 从镇上来“复学”的那五个学子最小的都比他们大十多岁呢,人家学了那么久都没考中,更何况他们村这三个只学了几年农村娃。 不过外界是如何想他们的,谢清风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也只会笑笑了事,任尔东西南北风。 他现阶段在不断提升自己制艺的能力,无数次庆幸圣元朝科举考试的使用的文体类似明清时期的八股文,不然他还真不能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内参加科举考试。(此处加上清风在系统空间内的学习时间) 谢清风记得在现代某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一个资质上佳的学生若是立志科考,便需要五岁习字,十一岁熟记四书五经,十二岁精通作诗并于之后开始学习八股文写作。 就光是这样,都不一定能中。 所以当时村里谢正十八岁中秀才,已经算得上是颇具天赋之人。明清时期倒是有个天才出身很是重视教育的侯官林南山家族名为林延禧,九岁中秀才,年仅十六就中了进士,令人咂舌。 其实圣元朝这些重视教育的家族也不少,就拿谢清风所在的裕元县为例,就有雷氏这个家族专门雇佣教书先生开设族学,免费给族中子弟们上课。 如果没有系统这个作弊器能给谢清风调三倍速的空间流速和无限书籍的话,他想走科举这条路很难走通。 虽然在后世应试严重的八股文被批判遏制当时学术的思想,但对此时的谢清风来说却是甘霖般的存在。 他能成为a省的理工科高考状元,应试技巧正是他玩得最溜的东西。 而八股文的特点就是格式固定,内容被严格地限制在四书五经之中,行文需要完全模仿古人的语气,不能够允许自由发挥。 八股文的句子长短、声调的高低都要相对成文,行文必须紧凑,不能留下多余的空间。 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这四个部分必须要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 这是最应试的东西!也是谢清风的最强项。 谢正在讲台上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县试报名之后他不知为何比自己科举还有些紧张,在乙班讲课也老不在神,干脆给乙班放了个假,专心带甲班。 看着台下认真学习的谢清风,忍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要说这次县试他对谁最有信心,绝对要属谢清风无疑了,他的帖经、墨义以及策论等已经炉火纯青,比他还要老道。 就连那几个复学的学子都无法与他相媲美。 这次清风应该能中个童生回来。 想到自己是七岁童生的夫子,谢正的嘴都忍不住要咧到耳后根了。 县试开始的前四天谢正就将他们八个学生带到县里去,提前熟悉一下环境。马车很快就到了县里,谢清风依旧不习惯这么颠簸的马车,在路上是吐了又吐。 这次谢正带他们去的可不是福来客栈这种比较高档的客栈,而是离考场较远的一家“破烂”客栈。 不是谢正不想给他们定好点的客栈,只是每年县试在即的这个阶段稍微好点的客栈都会涨价,那价格翻了十倍都不止。 尤其是福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晚,就连普通的房间都要几百文一晚呢。 谢正深知自己带的学生家庭情况如何,除了谢清风之外,没有一个人能掏这么多钱只为住几晚上。 他也问过谢清风要不要自己去住好点的客栈,只不过被他拒绝了。 谢清风其实对住宿条件并不挑,况且谢正是有科举几十年经验的人,他定的房间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自己第一次考试还是跟随大部队比较好。 到了客栈后,其实条件并没有谢正所说地那么差劲。虽然外观和门窗陈旧了点,但客房还算整洁,刚入春的时节也没有换上薄被子,而是一直用着冬季的被褥,晚上就不怕着凉。 吃饭的档口,谢正还是忍不住再次跟学生们叮嘱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进去后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跟别人起冲突.......”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千万不能舞弊!县试未中并不是什劳子稀奇之事,但舞弊之事可千万不能沾染!”要是舞弊被发现,他这个老师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夫子。”众人齐声道。 “行,你们自己心里反正有数即可,笔墨纸砚和蜡烛等这些你们应该都自己准备好了吧?明天我会去帮你们准备好在考舍里面的干粮。”谢正说完后让他们回自己房间里面温书。 谢清风他们要在考场内待到酉时才能出来,所以必须提前准备好干粮才行。 往年县试都考四场,但今年裕元县县令下定决心一定要选出优秀的学子府试时给他争口气,所以加到五场。 录取的难度比往年大幅度增加,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众学子们私下抱怨连天,但这并不能改变县令的决定。 县试考四场还是五场,县令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二月的初晨寒意还是袭人的,天还没亮谢清风他们就早早地洗漱完毕拎着考篮在考场门口等待。天色尚暗,寒雾依旧是弥漫着,呼出一口气都会化作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清风,还好出来的时候夫子让咱们穿袄子,不然还真是有点难捱。”谢虎一边挎着篮子,一边搓着手道。 谢清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如此,谁能想到县城白天热得只需要穿短袖,早晨居然如此冷要穿袄子,还是夫子考虑得周到。 很快谢清风和谢虎等人便分开了,他们各自要跟着自己前些天给自己作保的廪生走。 第58章 雷磊 考场院子都是坐北朝南的,五十个学子为一队排列在最南边的院子,院门口是由栅栏围着的。 谢清风他们来得算是比较早的,但还是落在了队伍的中间位置,前面全是人头黑压压的一片。 而且他发现这些考生基本上都比他大,甚至还有几位耄耋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在考生队伍中,他都怕这些老人不小心摔一跤骨折。 谢清风这个年岁的稚童自然也是引起了队伍的骚动。 “这怎么还有个黄毛小儿?” “就是啊,会认字了嘛就来参加科考?” “不会是雷氏的子弟吧?” “雷氏子弟是谁?他们家族的子弟很有名气吗?” “那可不!雷氏家族每年都有中童生的呢,老弟你这都不知道吗,咱们裕元县唯一一座进士碑就是雷氏家族的。” “嚯,那确实挺有实力的。” 就在人群中猜测谢清风是不是雷氏子弟时,有名眉毛上有颗痦子的学子站出来反对道,“他怎么可能是雷氏子弟?今年要参加考试的雷氏子弟我认识,名为雷磊,年岁已过十二,绝对不是这副稚童模样。” 对众人说完后又语重心长地劝诫谢清风,“小弟,老兄劝你还是不要冒充别人来获得虚荣心的满足,短暂的虚荣心是没用的,正如你年岁这么小就参加县试来获取关注一般。” 谢清风觉得这人真是说话真是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冒充那什么雷氏子弟了? 冒充雷氏子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吗? 还虚荣心,这锅真是越扣越大。 “这位......老兄,小子从未和任何一人说过自己是雷氏子弟,我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请你不要胡乱污蔑人好么?”谢清风没惯着他,直接开口反驳。 那名眉毛上有颗痦子的学子急忙道,“你是没有说过,但他们说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 “更何况,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还来和我们参加一届县试,不是笑掉人大牙吗?” “首先,我没有自证的义务,其次,县试也没有年岁限制。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看来老兄还是没有学透这句话。”谢清风说完之后又给他行了个平辈礼。 这句话出自《论语·学而》篇,意思是君子要务本求实,道理和德行就自然会出现。 这还是比较基础的条文,谢清风这句话又是讽刺了痦子考生基础没打牢,又是嘲笑他没有求本务实的德行。 最让旁观的考生们忍俊不禁的是,谢清风给看上去能当他爹的痦子考生行了个平辈礼!!! “你!”痦子考生自知理亏,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丢下一句“伶牙俐齿!”后甩袖离去。 “你小子口才倒是不错。”在一旁观看了谢清风辩解的陈秀才忍不住夸道,没想到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谢正能教出个这种学生。 谢清风腼腆道,“夫子谬赞了。” 队伍前进得很快,马上就轮到陈秀才唱保。 他认保后,书吏还会比对一遍谢清风的浮票才会让他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如果作保的廪生对考生有任何异议,马上就会有官兵过来将考生扣住再次核实身份。如果被发现是替考的话,替考者和作弊者都会被上枷锁游街示众。 如果替考者或者作弊者有功名的话,马上革除功名,情节严重者杖责五十。 确认完浮票之后的谢清风要去一个逼仄的小房间换上考场专用的衣服,每个人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换。 这房间转个身脸就能碰上墙,还好谢清风早有准备棉衣里面穿的不是复杂的衣服,一解就开。 亵裤也不能穿,所有的衣物都要脱掉寄存在官吏那里。 这考衣只能说勉强算是一件衣服,其实就是两片大布留出头和手脚的位置缝合在一起而成,衣服有些泛黄,凑近闻还有股馊味,谢清风都怀疑县府这些年从来没洗过。 鞋子也是考场准备的布鞋,这鞋子更是搞笑,底是有些透明的布,走起来硌脚得很,看上去就粗制滥造。 不过这身着装确实很难夹带小抄,除非放在考篮或者头发里。 但谢清风他们换完衣服之后,还是要官吏那再接受一遍检查,不过这次检查只看考篮和头发和鞋子等地方,并不会再次搜身,只会用竹条子在身上扫几遍。 因为这件衣服根本就不可能夹带任何东西。 谢清风的号房在朝北的方向,房里的味道不仅有些臭还有很多蚊虫,还好夫子提醒让他提前带了驱虫的药水,洒在桌子附近倒是没有虫子敢近身。 他进号房时天还蒙蒙亮,谢清风将蜡烛点燃放在地上,即使这样桌子上并不是很亮,但他可不敢放在桌上,要是点燃了试卷就完蛋了。 桌子倒还算整洁,上面没什么灰尘,谢清风随后便将考篮中的笔和砚台拿出来。为了防止考生用带有香味的墨条跟批卷人里应外合作弊,墨条等下由考场统一发。 卯时三刻一到,官吏就将试卷发了下来,但此时不能动笔,要等哨声响起才能动笔。 第一场考的是帖经,总共有二十张卷子。这场完全就是考学子们对四书五经的记忆程度,就是在四书五经中随机抽选句子,有些是一整个句子,将中间挖空出来填。 跟后世语文高考的诗句默写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背的范围很大且题量很多。 第一题就是《尚书》中的一句话:作福作灾,——? 谢清风早就将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这对他来说还是非常简单的,沉下心提笔写下后面那一句:予亦不敢动用非德。 虽然第一场较为简单,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将字书写好,可不敢在考卷中留下半分墨点子。 随着酉时的哨声响起,众学子纷纷交卷,不知这次帖经难度到底如何,出来的学子们并没有多少人愁眉苦脸。 就连平日里视帖经为洪水猛兽的谢虎都有些眉飞色舞,“清风,你知道我这次答出了多少吗?整整二十张我起码写出来十八张!” “你写出多少张?”谢虎正要问谢清风,又立马摇手道,“罢罢罢,你还是别和我说了,你肯定写得又多又好,还是别说出来打击我了。” 第59章 你写了多少? 但谢虎实在好奇,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清风,你写了多少?” “咳咳,是你自己要问的.....我全写完了。”谢清风勾起嘴角,每次谢夫子组织考完之后谢虎都要不死心地问他完成情况,但每次都会一副被他打击到的模样。 这次也不例外,谢虎听完后自扇嘴巴两下,“我就知道......我跟你这妖孽比什么?我就多余问!” 路过的某个考生听到谢清风这小童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全部都写完了,嗤笑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写满了还不一定写对了呢!” 谢虎听到后正准备回击却被谢清风的手拦住,“确实,写满也不一定写对。” 那位考生见谢清风一副谦虚的君子风度,倒也有几分羞愧,对二人拱手后离去。 “清风,你刚才怎么不让我回怼他?”谢虎这个暴脾气,听不得任何诋毁自己好兄弟的话,“写满不一定对,但不写满一定不对啊!有必要路过讽刺一下嘛?” 谢清风轻拍谢虎的后背安抚道,“谢虎哥哥我知晓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啦,但是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回去看书,暂时先不要与别人起冲突。” 谢虎的性格他了解得很,要是今天傍晚和那考生起了冲突,估计明天考试的时候还会想着这件事儿。 那第二场考试谢虎肯定不能用上全心去考。 “好吧。”谢虎无奈地怕撇了撇嘴,“要我说,清风你这脾气是真的太软了!容易受欺负。” “嗯嗯,我的脾气确实还是太好了。”今早进考场前才把痦子考生气个半死·无辜·谢清风点头附和道。 回客栈后谢正并没有问考得如何,而是早早地备好了饭菜等他们回来吃。 吃过饭后谢清风没有和谢虎他们临时再抱抱佛脚,而是径直回房间睡觉。可能是性格使然,他觉得知识的汲取是在考试之前该干的事情,目前得保持最清醒的大脑和最好的心态。 第二场考的是墨义,比上一场的帖经难度要更加高些,主要考察考生对儒家经典的传注能力。一般是在四书五经中截取一小段话,考生根据这段话默写历代对经文的解释。 墨义最大的提点就是题量非常大,足足有三十张卷子。别看和帖经只差了十张卷子,这写作量可是翻了个倍。 墨义和帖经的单纯默写不同,还是需要一定的思考,书写量也在增多,如果谢清风不抓紧时间的话,就算全部都会写,也不一定能写完。 还好今日夫子给他们准备的干粮是烧饼,能迅速解决午饭问题。但即使是这样,谢清风也不敢边吃边写。 虽然经过一个上午,烧饼已经有些干巴了,但饼屑上面还是有点油,要是碎屑不小心掉到考卷上染上油渍,自己就算写得再好,考官也不会给高分。 每个考生有一次申请换新答题卷的机会,但换完之后试卷上会和申请上厕所的考生一样盖上戳子。 只不过去上厕所的考生是屎戳子,换答题卷的是红色的戳子。二者都会引起阅卷官的不满,他们可不管你那么多理由。 这么多人,偏生你要去上厕所?偏生你出问题要换卷子?你事儿咋那么多呢? 谢清风边嚼着烧饼边往后面想答案,这饼确实是太干巴了,谢清风感觉像是在嚼砂砾,腮帮子疼。 吃完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写答案,谢清风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无情的写字机器,笔下不停,这三十张卷子起码写了将近两万余字。 “铛——”外面的官吏敲响锣鼓示意停止答题交卷,众考生的门很快打开。 不管你写完了还是没写完都必须交卷,被官吏发现多写一秒钟都会被取消成绩。 今天这场考试的难度不仅是对脑力的考验更是对体力的考验,谢清风他的这个考场就有人晕倒在里面,直到官吏随机开门的时候才发现,也不知道晕了多久。 出考场后,谢清风发现谢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狗儿,要是俺没中咋办?” 这还是这几年谢虎头一次喊谢清风狗儿,可见他有多慌乱。 “怎么了?是没写完吗?没写完是正常的事情。”谢清风安慰道,“这考场没写完的人多得是,不用担心。” “是没写完.......”谢虎双目无神地望着谢清风,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被哽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还有七八张没写完......”他看到题目的时候就觉得完蛋了,好多都是他没有见过的句子,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强撑着把自己会写的全部都写完,发现还有将七八张是根本就写不出的。有些词句是看上去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知道谢正夫子让他们多看多背的意义在哪儿了,有些墨义谢正上课的时候讲过,但有些是其他儒家经典里面的。 “我完蛋了......”谢虎的手都在抖,他出门前跟家人许下的豪情壮志,全部都不作数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清风那么高的天赋能一直考到秀才。但至少自己能中个童生回去,谁想到才第二场就跪了。 “狗儿,我不想考了.......”再坚持下去根本就没有意义。 “没事,别慌。”谢清风见自己轻声说话谢虎根本就听不进,于是提高了声音,“谢虎!!不要慌!!还没有考完,一切的结果都还没有出来!” “你现在想的这些都不作数,好好坚持下一场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谢虎还是很颓废,“狗儿,科举考试一场比一场难,我连墨义这关都过不去,后面的更加难。今年还加了第五场,我更加没有希望了。” “那你现在回去吧。”谢清风冷冽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 “我.......”谢虎从没见过清风这副模样,有点被吓到了,“那我还是再考考吧......” 就这样回去挺丢人的。 第60章 这才对嘛 “这才对嘛!”谢清风这才露出笑容,“来都来了,后面三场你放平心态去考,成不成咱们考完之后再说,半途而废绝对不可以!” “也是,来都来了。”谢虎憨厚地摸了两下脑袋,随后握紧拳头,“我就是没中!我也要体验县试的全部流程!日后说给我子孙听,也是一种谈资。” 第三场考的是试帖诗,只考半天,这也是谢清风最弱的一项。 不过系统空间收录过往年的试帖诗真题,他已经总结出了规律,县试大多数都是写一些以景物为题的诗,然后借景物来抒发考生的情感,所以在考试之前他就编好了很不错的韵脚,到时候直接套用。 果然是写山水。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谢清风依旧在草稿纸上写了好几首,最终挑了一首最心仪的誊了上去: 峰回路转景常新,水碧山青入眼频。 我欲乘风追日月,归来仍是少年时。 第四场经义考试谢清风也是蛮顺利的,不过第五场考试,出考场的时候众多考生几乎是拖着脚步走的,谁都没想到第五场考的依旧是墨义题。 考两遍墨义,大多数考生都有些撑不住,连谢清风的手指都写得有些发麻。 县试放榜要半个多月,很多路途遥远或者家境不错的考生会选择直接在县里等发榜。而谢清风他们距离也没多远,在县里等发案也是浪费银钱,还不如回去等。 回去的路上,马车依旧颠簸,可这次没有一个人说话。 谢清风是吐得昏天黑地根本没工夫说话,而谢虎是知道自己考劈了不想说话。 谢正见自家学生这么严肃,也不好问到底考得如何,下马车到了学堂后干脆宣布放假半月,让他们回家自己歇几天。 自从备考县试开始,他们连过年都没有回过家,都是在学堂里面度过的。 “清风。”谢清风正在收拾东西的床单被褥时,听见谢虎在身后喊自己,疑惑地向后看去。 “我可能半个月之后不会来学堂了。”谢虎双眸里盈了点泪花,嘴角努力上扬想挤出一个微笑,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的县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完蛋了。” 第五场考的还是墨义,他根本就不行。 题目一出现他就想起第二场慌张的自己,拿笔的手都不稳当,誊抄的时候在试卷上不小心滴了好几个墨点子。 他又找官吏换了套答卷,可再誊抄一遍时间也还是不够。盖上了红戳子,又没有写完,他的县试彻底完蛋了。 其实不仅是墨义,他的经义也写得很差。往日虽然成绩在学馆里排名靠前,但这次是全县这么多优秀的学子一起考试,他写成那样不用想肯定会被刷下来。 谢清风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干巴巴地问道,“那你不读书以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先回去跟我爷爷他们商量下吧。”谢虎依旧挠头,他也不知道该干啥。之前和爷爷保证自己一定给他中个童生回来也成了戏言。 他家里已经负担他这么多年的读书,这次不中他也不好意思再跟爹娘们说还想再考一次。 弟弟已经木匠出师,家里都在准备给他说亲,家里添人肯定又是笔大开销。自己不能再那么不懂事了,得早点出去找活干补贴家用。 “嗯.......好。”谢清风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虎的家庭情况确实不太允许他念这么多年,家里两个儿子呢,总不能厚此薄彼把钱全给老大念书。 两个儿子尚且这样,家里有五个孙子的早就已经闹翻了天。 “什么?!你考不中还要再念几年?”晚饭时分王三梅听到谢四在饭桌上请求丈夫谢孝再给他读三年的时候,声音尖锐又刺耳。 乖乖,那得吃她多少鸡蛋啊! 王三梅之前都后悔死了夸下海口说每天给谢四煮一个鸡蛋吃,三四年呐!吃她那么多鸡蛋还没考中,真是白瞎她的鸡蛋。 “是......”谢四知道这个消息会让家里人无法接受,但他也是没有办法,只念了三四年书就去参加县试,完全就不够格。 开始谢正夫子和他说让他参加县试的时候,他就有些不情愿,基础都没有打牢固去县试只会成为炮灰。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但谢夫子面露难色,向他透露是自家爷爷谢孝特地找到夫子,说让他下场试一下。 谢四很是无奈,但没有办法,家里话语权在爷爷手里。当时他还心存侥幸,万一县试真的让他走狗屎运过了呢? 直到在考场上拿到题目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很多条文根本就没有见过,只能硬着头皮写,题量大还根本写不完,出考场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不行,我不同意!”王三梅第一个不同意,“你都学了三年,还不能中童生吗?隔壁谢狗儿不是一样的也在考吗?怎么人家没听见啥风声说考不中啊?” “他天赋高!听懂了吗?他念几遍条文就能背下来,你孙子不成!所以要多学几年,听懂了吗?”谢四本来情绪还是较稳定的,但王三梅提起谢清风就让他有些失控。 自从进入谢正的私塾开始,他就一直把谢清风当成自己要超越的目标。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谢清风根本就是跨不出去的高山,他的天赋真的太高了。夫子讲什么都能举一反三,而且极其努力。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谢四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就连刻苦程度都比他强。 自己跟他根本就比不了。 王三梅被谢四吼懵了,此时她的大媳妇罕见地发话了,“小四,不是奶不让你读,而是你也该让我们看到点回报吧?” “这钱......丢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大伯娘说话居然这么刻薄,谢四的脸瞬间铁青,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说服的人是爷爷谢孝。 他撩起自己的长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谢孝保证道,“爷爷,我跟您保证,再给我学三年,我一定给您能中个童生回来!” 第61章 谢孝久久不说话 谢孝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大家都在等他做决定。 谢四的大伯娘一咬牙,也跪在地上泪眼连天,“爹......我知道咱家和隔壁互相看不顺眼,咱也想供个童生出来为咱争口气。可是咱也要考虑现实情况啊!”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五个男娃子也渐渐在长身体,你看小四穿着长衫每日还有个鸡蛋吃,您再看看谢大谢二和谢三穿得啥?” 他们身上的那件短衫已经好几年没换,早就已经破败不堪,领口被下巴磨损得毛糙,边缘处还绽出几缕线头。 和谢四身上较新的长衫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谢四的娘不服气地也站出来道,“那是因为我家四儿要读书啊!你没见我家小五也好几年没有置办衣裳了嘛?家里都在勒紧裤腰带供四儿读书,谁叫你家孩子没本事不认字呢?” 这话说的,谢四的大伯娘更气了,“会认字有啥用?还不是中不了?要是隔壁的这次中了咱还不是抬不起头来!家里情况真的供不了读书人啊爹!” “是啊,爷爷奶奶,难道只有小四是您的亲孙子,俺们哥四个就不是您的亲孙子吗?”谢大此时也不满道,家里的钱都给小四读书,上次谢族祭祖他舞大旗赚来的钱都给小四交束修和买书了。 要是自己有个童生弟弟那说出去也有面儿,可谢四自己说这次中不了,还要再读几年。那要是几年之后还是中不了咋办?那钱不是白瞎了!还不如把钱给他多吃点儿呢! “是啊是啊,爷爷,您不能这么偏心呀!”其他几个孙子见谢大发话也纷纷跟着抱怨道,“您看我们每天都跟着您出去干农活,恁累的活我们都干了,结果回来连个蛋都吃不上。” 谢孝抿着嘴,一边最疼爱的孙子期待的目光,另一边是其他孙子感到不公的控诉,叹了口气最终在谢四不可思议的目光宣布了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那就是他以后都要和其他四个孙子一样下地干农活。 他绝对不要和他们一样变成乡下的泥腿子!谢四的目光像两道燃烧着的毒焰,曾经力排众议让他去念书的爷爷此时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 “今儿个好像是出成绩的日子,狗儿......看上去咋一点儿都不着急呢?”林娘在厨房皱着眉头边摘菜边说道,“咱村里去参加县试的娃好像都没有说要去县里看榜呢。” 狗儿回来之后看上去也不像是考得很好的模样,她们也压根不敢问他考得咋样。 张氏倒是怡然自得,“没考中也没事,狗儿想念多久就让他去念!咱家可不像隔壁,咱家现在可是有点银钱的人家呢!!” 前些日子狗儿县试的时候,她是日日烧香,中不中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求祖宗保佑她家狗儿这个犟种不要被发现是女儿身。 现在她家狗儿平安回来,没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已经是件非常大的喜事了。 再说了,她家狗儿才念了三四年的书,不管村里人咋夸她家狗儿会念书她都觉得还早着呢!要是这随便念这么几年书就能中,那可不得祖坟冒青烟呐! “那到底中没中咱也得去看看吧?这万一要是中了呢?”林娘知道考中的可能性很低,但她还是想知道一个结果。 “嗤——”张氏把摘好的菜放盆里过一边水,听到林娘这天方夜谭的话笑道,“林娘,不是娘说你,你真是尽说些梦话。咱家娃才念多久的书呀?当年谢正学了十几年才在十八中的童生!” “行了行了,别发梦了赶紧干活吧,咱们村去考县试的那几个娃都没人去县里看那个榜。咱家狗儿也没提这事儿,估计是中不了。” 而张氏和林娘的话题中心谢清风还在系统空间中看书,同年四月就要开始府试,还是要抓紧看看书。 府试的难度比县试高多了,府试还要写策论。 不过唯一让他有些烦躁的是,系统今天不知道是抽风还是出故障了,不停在他脑海中闪进闪出。 谢清风还是忍不住了,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系统见宿主在看书又不好打扰他,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终于开口问了,【宿主,今天县试出成绩,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啊?今天就出成绩吗?这么快?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谢清风还真没想到半个月时间过得这么快,居然就发榜了! 系统委屈巴巴道,【我以为您知道呢!】 它还在赞叹自己这次挑的宿主特别能沉住气,谁想到谢清风根本就忘记这件事儿了! 【那咱们等下去县里看榜?】 “不用,现在这么晚去县里的马车都没啦,咱们明天去看也不迟。”谢清风不急不慢道,考完出来他心里已经有底,肯定能中,就是不知道排名是多少。 想到排名这事儿,他也有些紧张起来,这毕竟是他科举的第一场考试,书也有点看不太进去,干脆出系统空间歇会儿。 县衙礼房的门口人头攒动,全是来看榜的学子和家属,喧闹声此起彼伏。 “哎呀别挤咯!” “你说着别挤,那你挤我干嘛?” …… “铛————”辰时一刻,官吏敲响锣大声道, “发榜!” 榜文高悬在礼房的告示榜上,朱纸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榜上人名按名次顺序从右到左排列着。 谢子成挤在看榜的人群中抱怨着,爹真是倔强得要死定要亲自来县城看榜。他那快六十岁一把老骨头的年纪,怎么经得住这么挤啊? 还不是他这个儿子替他跑上跑下? 呆在村里等学生们来报喜不好吗?真是多此一举。 不过谢子成嘴上这么抱怨着,眼睛还是在榜上寻找甲班学生的名字。 今年县试只取四十名,竞争很是残酷,谢子成旁边在榜上没有找到自己名字的考生抱头痛哭,抱怨今年考了第五场墨义。 谢子成一眼就看到第二十五名江文石的名字,心中一喜,这是前年来甲班复学的人! 第62章 谢子成其实不想往下看了 爹第一年县试的成果出了!有一个中的就能把名声打出去! 谢子成看到江文石的名字后再继续往右边看,第二十四名、第二十三名、第二十二名......第十名、第九名、第八名.....第五名.... 看到第五名这里都没有他们私塾学生的名字时,谢子成其实就不想再往前看了,他不觉得自己爹能教出排名这么前的学生,当年他自己都没排这么前过。 这次带十个学生出来考试,能中上一个二十五名这成绩在县里算是不错了。 第四名、第三名、第二名都没有,果然没有。 就在谢子成准备看完最后一眼就走人时。 第一名,谢清风。 谢清风? 谢清风! 谢子成抹了把脸,睁大眼睛再看了一遍,真的是谢清风那小子! 我嘞个亲娘哇! 第一名! 案首! 谢子成激动得要命,连忙跑回去跟自家爹报喜,回去的路上鞋子被别人踩掉了一只都没发现。 “怎么了?这么着急?”谢正在客栈等谢子成,见他光着一只脚的模样有点嫌弃,不过看他这激动的模样估计是有学生中了。 “谁中了?” 谢子成大喘气扶着桌子道,“江文石.....江文石第二十五名。” 江文石啊,谢正点了点头,他平日里念书极为刻苦,若说他中了二十五着实在情理之中。 接下来谢子成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谢正“蹭”一下从桌子上站起来。 “谢.....谢清风,第一名!!!”谢子成跑得太快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还在喘。 “真的吗?!”谢正抓着谢子成的肩膀激动问道,“真的是案首!” “千真万确!我看了好几遍呢!”谢子成没想到爹都这么大年纪了,手劲还这么大,捏的他肩膀怪疼。 “不是同名同姓吧?”谢正再次跟儿子确认道。 “不是!我看了,年七岁,不是咱清风是谁?!”谢子成到现在语气还是很激动。 谢正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自己真的能教出这么年轻的案首吗?亲自去榜上看了又看,直至确认真的是谢清风。 “好!好啊!”谢正两泪纵横,自己多年不中的委屈似乎在此处发出来了。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终于有件事能证明自己了! 谢清风县案首!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也不再抠抠搜搜直接雇了个最快的马车回去,他要跟族长他们报喜! 圣元朝的宗族观念很重,在封建的统治下,官府的管理其实是很难渗透到每个角落,所以宗族就会制定族规、家训等来约束族人的行为,帮助维护地方统治的稳定。 而且每个大族基本上都会有祭祖,这也能够增强族人的归属和认同感。所以谢清风中了县案首是整个宗族的荣耀,况且他还这么年轻才七岁。 要是族里再出一个像谢毅般的举人,那真的是无上的荣光了!他们谢氏在武连镇就是数一数二的大族了!! 族里男娃女娃说亲的亲事,都能因为谢清风考上县案首而好上不少。 谢正从马车上下来面带喜色地走进族长家,恰逢族长和几位族老在商量明年交粮税的事情。 “怎么了,正儿好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是有何喜事啊?”族长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可能是谢正开的私塾中了学生来跟自己这个族长分享好消息来了。 他一点都没有往谢族里的娃会中的方向想,谢四、谢虎和谢清风才学了三四年,根本不可能中的。 谁知道谢正开口就说了个王炸。 “族长!咱们族里谢清风中了县案首!” “什么?!”族长的瞳孔瞬间放大,这谢正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怎么就那么让人匪夷所思呢? “千真万确!”谢正再次肯定地说了一遍。 在场的族老们脸上也挂上笑容,真是不可思议啊!大家都以为这几个孩子是去体验县试气氛的,没想到居然......中了! 而且还是县案首! 真的天佑谢家啊! 这谢清风才七岁,七岁的全县第一!这是什么概念!这要是再往下面考,进士也是能做做做梦的吧! 神童啊! 这娃可得好好培养啊! “快!拿上炮仗!咱们去清风家里报喜!”谢族族长当机立断道。 “走!”各位族老们年岁都较大,相互搀扶着准备往谢清风家里走。 被族长吩咐去拿炮仗的那个谢家子弟有些呆愣,“这.....这炮仗留给下个月李嫂家里定亲用的,现在就用了吗?” 旁边平日做事比较灵泛的另一个子侄拍了拍他的头,“你傻啊!明显这事儿更重要些啊!炮仗用完了明天不晓得再去镇上买呀?” “哦哦.....也是。”说完后拿上炮仗跟在族长后面走。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谢清风家里走,可壮观了。有正在地里干活的村民问族长他们拿着炮仗去干啥? “去谢清风家里!” “去他家干啥?他家要办喜事吗?” “清风这次县试中案首啦!” “案首是啥意思?” “第一!全县第一的意思!咱村里清风考了全县第一咧!” “第一啊!!!全县第一!!!” 在干农活的村民听到这,赶忙从地里出来。 “这是文曲星下凡啊!张氏家清风才学了多久啊,就中了!而且还是第一!” “真是走大运呐。” 这一路上族长们的队伍越来越浩大,不管是不是谢族的人,只要是大羊村的都加入去谢家报喜。 他们可是从小看着清风这娃长大的嘞!没想到是这么个有大出息的娃。 炮仗放了一路。 大丫耳朵尖,老远就听到炮仗的声音,“奶,咱村里有人做喜事吗?咋听见有炮仗声呢?” “或许是李嫂家定亲吧,提前来过礼。”张氏正好在晾衣服。 “不对啊,奶,李嫂家里的定亲还一个月呢,咋这么快就来过礼呢?”大丫觉得不对,“奶,我去看看热闹!” 人在村里没啥事就喜欢凑热闹,张氏也不例外,连忙叫住大丫,“大丫帮我一起把衣服晾了,咱们一起去看。” “好嘞!”大丫偷笑,她就知道奶也八卦。 两个人晾着晾着,发现鞭炮声不对劲,李嫂家不是这个方向啊? 咋这鞭炮声离自己家越来越近了呢? 第63章 好像就是自己家 “大丫,你说这炮仗声儿咋听起来像是冲咱们家来的?”张氏还是觉得不对劲。 大丫也和张氏的想法一样,“奶,我去开门看看!”说完放下手中的衣服把门打开,结果就看见外面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 为首的族长还冲她笑眯眯的,大丫哪儿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赶忙回去把奶喊出来。 张氏也没见过这种架势啊,只好故作镇定地站在门口等族长们过来,心里想着或许是去王三梅家呢。 “张氏!你有功啊!”没想到谢族族长径直向她走来,毫不吝啬地夸赞她。后面的族老们也跟着念叨她和林娘是谢家的有功之臣,生了这么个麒麟儿! 边上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喜庆祝福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冒,“张嫂子,真是恭喜恭喜啊!” 喜?喜从何处来啊? 她们家哪儿有什么喜事? 张氏和大丫都二丈摸不着头脑,直到族长告诉她们,她家狗儿中了县案首,第一名。 她们的脑子突然就跟要炸开一样! 真的,中了?! 而且还是第一名!!! “是的!千真万确!张氏,我谢族真是要感谢你呐。”族长还是觉得三言两语说不出对张氏做出这么大贡献的感谢,说着竟然准备给她鞠躬。 这可把张氏吓坏了,这族长给她一个小辈而且还是妇道人家鞠躬,嘴里念叨着,“不敢不敢,您这给俺鞠躬不是折煞了嘛......” “清风他们应该还在县里看榜没回来吧?”一名族老环视院里后扶了扶胡子道。 “没呢!俺们都没想到会中,清风还在房里温书呢。”张氏急忙道,“大丫,快去!把你弟弟叫出来!” 其实谢清风是在睡午觉,自他县试回来之后每日中午都要睡上一刻钟的觉,这不刚睡下! 但大家伙都到院里了,要是就这么说清风大中午的还在睡觉,那肯定给人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好嘞!”大丫应声道。 还没等大丫去,谢清风的房门就打开了。 谢清风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蓝色长袍,面容俊秀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和,书生帽下的青丝整齐地垂落在耳畔。 本身容貌就出色,再加上县案首的光环,谢清风一打开房门,院里的村民们在心中异常震撼。 纷纷用羡慕的眼神望向张氏,她的命也太好了!他们要是有这么个出色的孙子,就是马上死了也值了啊! “夫子....族长....族老.....”谢清风边叫人边行了个晚辈礼,他刚睡着就听见院子里吵闹的声音,赶紧起来穿衣服。 谢族族长见谢清风身姿挺拔,不卑不亢的模样更是满意了。 “你可知今日我们过来是何事?” “是.....县试成绩出了?”能让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他家,估计就这一件事儿了,而且自己的成绩或许不低,可能在前三甲内。 “清风,你的中案首了!”谢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激动。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清风自然也是开心的,这些年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但自己能取得这种好成绩也和谢正的教导离不开的。 真正意义上将自己领进科举大门的是谢正毫不藏私的心得笔记,想到这里谢清风对谢夫子恭敬地鞠了个躬,“这还得感谢夫子的悉心教导,学生今日能成材,全赖恩师细栽培。” 谢正也没有谦虚,乐呵呵地受了爱徒的这个礼后将他扶起来,“还得是你自己争气啊!” “要不咱们明天开祠堂摆酒庆祝几天如何?”族长暗忖这喜事还是得庆祝庆祝。 “不可!”谢正和谢清风同时摆手。 谢正神情严肃道,“清风暂时还只参加了个县试,后面还要过了府试才是童生,目前还没有功名在身,不可如此张扬。” 谢清风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科举漫漫长路,这才哪儿到哪儿,切忌半场开香槟。 张氏见清风在接待族老们,连忙去房里把大丫前些日子没用上的喜糖发给来看热闹的村民们。 村民们见来沾喜气还有糖吃,吉祥话一套接着一套恭维得张氏和大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自家清风真是争气啊! 众村民们都纷纷咂舌,张氏家这些年真是转运呐!起初大家都觉得她家男人全死了,两个寡妇拉扯唯一一个男丁,还被李大娟分走八两银子,日子过得艰难。 结果走大运给她们做出个卤猪大肠的方子,还卖了一千两银子!族里人虽然有些许眼红,但也不是不讲道义,到底是自家族人,明里暗里帮她们挡了些贪婪的癞子。 没想到这清风这孩子,真是来报恩的! 县试第一呀!他们村,不,他们镇都没有出过县试第一的娃! 众人乐呵呵之际,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四名衙役! “请问谁是应封府裕元县武连镇大羊村人谢清风?”那名衙役对着手中的红纸念道。 “我是。”谢清风缓缓走出,“请问这位大人......” “这就是咱们县案首吧?好生俊朗的小公子!”拿着红纸的衙役夸赞道,“我们奉县令大人之命来给您传句话,送个奖赏。” “是。”谢清风听闻这话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封建社会就是这样。 当上面的人给下面的人赐赏赐下来时,就算只是个九品的县令的赏赐都要行跪拜的大礼来表达臣服和尊敬之情。 可当他正准备跪下谢恩却被一名衙役扶起,“谢案首,县太爷特别说了,您不用跪!” “是,谢县太爷.....” 拿着红纸的衙役清了清嗓子,谢清风后面除了谢正没有下跪,其他的村民、族长族老们跪了一地。 “兹有本县士子,名曰谢清风,才情卓越,学识渊博,勤勉治学,矢志不渝,于科举之途首拔头筹,实为难得之才。鉴于此奖纹银二十两、墨韵淑砚一座、云锦素纸一百刀。” “望其再接再厉,精进不休,更攀学业之高峰!” 第64章 报喜 为首的衙役扯着嗓子宣布完奖赏之后,又和谢清风说道,“谢案首,县太爷让您明儿个去趟衙里,他有些事儿想和您们说。” “嗯,好,谢谢哥哥们啊。”谢清风从里衣袋内掏出个小锦囊通过衣袖直接塞到这名衙役的手里。 “天气热,您们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小弟的一点心意,请您们喝点儿茶水!” “哎哟,这哪儿好意思?这是我们哥几个的分内之事。”那名衙役刚才脸上还带着几分严肃,手掂量了几下锦囊后瞬间挂满笑意。 “这儿还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咱们哥几个可不是收受贿赂的人呐!” 衙役话虽然是这么说,手上的锦囊只往谢清风这个方向挪动了一点点距离,缓慢且迟疑。 “嗨,这怎么能算贿赂呢?今天是小弟中案首的日子,给哥哥们沾沾喜气嘛!”谢清风立马把锦囊往衙役怀里推。 “行!谢案首大气!那咱也跟着沾沾喜气!”衙役说完后立马用气声轻声说道,“我听说县老爷明儿个要考学识呐!” 往年县老爷召见学子就这么个事儿,这谢案首如此上道,提点几句倒也无妨。 “是是是,谢谢哥!”谢清风立马懂了衙役的意思,他们日日在县衙做事,肯定能听到些风声的。 “行了,谢案首,我们哥几个待会儿还要去下一家报信呢,就不多留了,祝您学业有成,登高及第啊!”衙役们冲谢清风抱了抱拳后离开了。 走了离谢清风家有段距离后,四名衙役中身材较胖的衙役对刚才收钱的衙役挤眉弄眼道,“哥,看看谢案首给咱多少钱!看那锦囊就不轻吧?” “就你心急!”收钱的衙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打开了锦囊,“四两银子!” “这么多!这小子这么有钱?!”另外两名衙役围上来感叹道,“我看那门头不像是有钱的,以为顶天了一两百文呢!” “那小子确实上道,是咱这么多年来见到过最会做人的案首。”往年的那些案首只要中了,就看不起他们这群衙役了。 来报喜的时候,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下人一般。不知道的以为他中了举人呢?! 最开始接报喜这活儿的时候,他们并不是奔着赏钱去的,而是想在这些中了的学子们面前刷刷脸,提前示示好。 结果没想到人家自己以为考中了个县试就飞升了,根本没把他们当人。这些年也就这个小案首会做人了,不仅钱到位,看他们的眼神也比较尊重。 据他们多年看人的经验,这个谢案首,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衙役们走后,乡亲们都慢慢站起来。 衙役对谢清风毕恭毕敬说话的时候,他们这才意识到谢清风的阶级好像突然......和他们不一样了。 “我滴个亲娘嘞,那是县老爷赏赐的砚台和纸吧?看着就贵!” “谁说不是呢,张氏和林娘真是好福气啊!她家赚钱俺是真不羡慕,她家清风这么有出息俺是真羡慕啊!” 尤其是村里的妇人,看向谢清风的眼神都恨不得他是她们肚皮里钻出来的。 夜色深沉,天空中只有寥寥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但谢清风家今天晚上确实罕见的亮堂,张氏一改节俭的风格一口气点燃了五根蜡烛吃饭。 谢清风起身刚想去添饭,被二丫喊住,“等等等等......我帮清风弟弟添饭!” 他刚想说自己来,饭碗就被二丫抢走。 真的好不习惯,自从族老和乡亲们走后,她们都不叫自己狗儿,叫起清风了。不过这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她们今天看他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什么.....宝物一样,马上就能将他吞吃入腹。 “那什么,清风啊,你真的考了案首啊?”张氏怎么还是觉得这么梦幻呢? 谢清风没好气答道,“没有,奶,今天都是您的幻觉,我压根就没考中!” 他这话一放下,张氏就立马呸呸呸,“狗儿你在说什么屁话!案首是我孙子谢清风!”说着不自觉地挺起胸脯,一副自豪的模样。 见她又开始喊自己的小名,谢清风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奶,当初您还说不给狗儿去科举呢。我当初就看出,咱家狗儿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二丫端着饭回来说道。 “你啥时候说狗儿是读书的料子啦?是谁昨儿个晚上还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落榜的狗儿弟弟?”大丫毫不留情地拆台道。 “哈哈哈哈哈哈,二丫姐,真掉眼泪啦?”谢清风听到这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姐!!”二丫跺了跺脚,把谢清风的饭放到桌上后马上去捂住大丫的嘴。 “娘!再给我讲一遍今天族长们来报喜的场面好不好?”林娘再次央求道,她今天下午和二丫去谢嫂子家聊绣活的针法了,错过今天族长来报喜,气死了。 谢清风叹了口气,又来了......他娘已经让奶讲了四遍,这是第五遍!! “我也还要听我也还要听!!!”二丫也呕死了,早知道就不和婶子去谢嫂子家玩了。 “好好好!今天中午,我正和大丫晾衣服........” 县衙后院的角落里,几个衙役头戴着皂帽正凑着一块懒散地倚靠在墙壁上。 “刘哥他们去给今年考试的学子们报喜去了?”其中一人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无聊道。 “是啊,这种活儿他们倒是抢得勤。”旁边身材有些胖的衙役眯缝着眼睛道。 孙林财有一搭没一搭说道,“也没多少钱,今年雷氏子弟只有一个参加了县试,他们笼统撑死也就拿个一两银子。” “对了,你们知道吗?今年的案首是个七岁的小孩!”其中一个衙役聊起这个来了精神,“也不知道人家咋学的,真是有天赋啊!” 孙林财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七岁?叫什么名字?” “好像......好像叫什么谢清风。” 谢清风?! 第65章 把家里银钱拿出来 “诶?老孙你干嘛去?”身材有些胖的衙役见孙林财急匆匆地走,连忙叫道,“等会儿咱们还要去街上巡逻呢!” “我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那......行吧。”身材有些胖的衙役嘟囔着,“这老孙老是中途开溜,今年都好几次了,要是大家都开溜这活还干不干了?” “行了行了,大家都是同僚,少说几句。”另外一名衙役劝道。 应封府裕元县武连镇大羊村人谢清风.......一字不落,正好是那天在大街上教训的那老妇人的孙子。 还是县案首。 孙林财站在红榜前忍不住有些腿软,县太爷最讨厌别人阳奉阴违他的命令,更何况他这种明晃晃的违反。 谢清风要是上告县太爷,自己这条小命.......休矣! “快,娘子,把咱家的银票都拿出来。”孙林财回到家后边翻箱倒柜边对着妻子说道,“等下我们去一趟李家。” “怎么了相公?”妻子不明所以,出什么事儿了要把家里银钱全部都拿出来?“拿银钱去李家干嘛?”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我不小心帮李家教训了个应届县试学子的老妇人吗?” “嗯,咋了?这件事儿让县太爷知道啦?!” “还没,但是那县试的学子中了县案首!”孙林财这句话可把妻子吓了一跳。 “这可咋办呐?我可听说那县案首才七岁呢,是咱们整个县里最年轻的案首,他这前途........”孙林财妻子的爹是童生,她从小跟着也念了一两年字。 孙林财本身就着急,被妻子这么一强调更加烦躁,“我难道不知道他前途好吗?你把家里大银钱搁哪儿了?快帮我找啊!” “是是是是......” “气煞我也,这会子真的被李家给连累死了。” 李家现在也不好过,他们毕竟在镇上开店,消息很是灵通。县试上午一出来,下午就有人告诉他们,他家李勇吹了婚事的那个女娃家弟弟考中了县案首。 而且还是裕元县里年岁最小的案首。 日后要是往下接着考下去,最少也是个秀才。她家真的是眼珠子长在屁股上,不识好货! 要是好聚好散也就罢了,他李家偏偏和人家结仇,这人家要是日后有了出息能放过你? 之前谢清风做的那首诗就已经让他家颜面大失,只剩下些许老顾客光顾。谢清风这案首的名头一出,就连老顾客都不想和他家做生意。 开玩笑,那可是案首,日后说不准是个官老爷!谁敢光明正大和官老爷作对?他们才不想莫名其妙得罪人呢。 “咋办?”曾氏听到这消息时,腿就开始打哆嗦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她那天还扇了张氏好多个嘴巴子。 “咋办咋办!你这个毒妇!”李父一巴掌把曾氏扇了个踉跄。 “好好好,现在开始怪我了,是吧?”曾氏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李父,“好人都你当了,坏人都我当了。” “当初勇儿说要娶那个乡下农妇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呢?我打那个张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呢?”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李勇从后面的屏风走出来,“现在去买礼品,明天跟我去谢家道歉。” --------- “三位爷,您们稍微在堂屋等上一会儿,咱们县太爷还在里面批公文,可能还有个一刻钟左右。”身着一袭深色长衫,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男人弯腰说道。 “我是咱县令的师爷,鄙人姓陈,我就在门外候着,您们要是有事可以随时吩咐我。” 师爷是县令私下掏腰包聘请的幕僚,别看他没有官身的身份,对他们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他要是在县令面前说上几句坏话,也够人受的了。 “多谢告知。”谢清风旁边那名身着淡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小巧玉佩的男生对师爷拱手道。 谢清风和另一名看上去较为年长的学子也跟着同时拱手道谢。 师爷离开后堂屋内只剩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有些诡异的寂静。 谢清风百无聊赖着看这屋子的陈列,两侧对称排列着数把略显陈旧的太师椅,墙壁上挂着一副字画,上面写着:清正廉洁。 窗户上两盆魏紫牡丹,花果硕大,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漫着整个房间。 一刻钟很快过去,可县太爷还没来。 那名看上去较为年长的学子有些按耐不住这尴尬的气氛,对谢清风开口说道,“恐怕这位就是咱们最年轻的案首谢清风了吧?” 谢清风站起来谦虚地拱手道,“最年轻称不上,运道好罢了。” 看年纪他应该就是第三名的黄修,在他对面坐着的就是雷氏子弟雷磊了。 黄修在跟谢清风打完招呼之后又跟雷磊攀谈上, “不知今日县太爷找咱们何事?”黄修想从雷磊身上问出点什么来,好提前做准备。 黄氏每年都有中童生的,这点雷磊在来的时候族中长辈应该有所叮嘱。 雷磊虽然看上去比较平易近人,但黄修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岔开话题聊其他的。 谢清风倒是知道,但他也不可能告诉黄修的,倒不是说藏私,而是谁知道这屋里还有没有暗门监听什么的? 这要是被县太爷知道谢清风事先就知道要考他们学识,他一个农家子弟从哪儿听说的?肯定说明他周围就有走漏风声之人。 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上位者来说,可是大忌。 三人聊天之际,县太爷终于姗姗来迟。 “哎呀,我这两天确实是忙昏了头,小陈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人未到,声先至。 谢清风等人立马站起身,整理了下有些皱褶的衣摆。 进来之人身着一袭绣着云纹的官服,头戴乌纱帽,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进来。 许是步伐迈得过大,帽翅微微颤动着。 第66章 见县令 “三位优秀的学子,久等了啊!”县令乐呵呵地坐在主位上,待谢清风等人行礼之后便让他们坐下。 “莫紧张,今日召你们来其实就是跟你们见见面,府试在即看一下你们温习的成果如何。” 县令肥胖的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在望向谢清风的时候有着明显的审视。 他阅卷完拆开糊名之后,以为今年的县案首是雷氏子弟,没想到居然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孩。 刚开始县令以为谢清风是哪个京里的世家大族子弟回来考试,所以才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特地派人去查了他的身世,没想到居然就是个农家子弟! 甚至他只学了三年余,就能拿下县案首。 这可太奇怪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隔壁县为了搞他,特地派人偷卷子透题给这农家小子。 科举透题这可是大案!一点点泄露出去,他这头顶的乌纱帽丢了不说,项上人头都难保。 想到这里县令立马后背就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当时也必须要保持镇定,一切如常正常放榜。 晾了他们半个时辰也是他故意的,有几个幕僚在后面偷偷听他们的谈话。 要是察觉半点不对,立马将此子拿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是。”三人同时应声道。 “谢清风你为案首,那你就先来吧!”县令笑眯眯出题道,“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 “此段话,何义啊?” 谢清风躬身答道,“回大人,此句话出自《尚书》说命中的一段话。” “意思为如果自满于已有的善行,就会失去更多的善行;如果自夸自己的才能,就会丧失更大的功业。” “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此句又是何义呢?” 谢清风飞快答道,“如果轻慢侮辱君子,就无法得到他们的真心相待;如果轻慢侮辱小人,就无法让他们尽心尽力做事。” “此句也是出自《尚书》,只不过出自旅獒篇。” “善!”县令突然声调放高,吓了在场三人一大跳,怎么突然情绪这么激动? 县令此时看向谢清风的眼神又变了,声音比刚才慈爱很多,“清风啊,不错不错!” 他只是随便在尚书里面抽的一段原文,没想到谢清风小小年纪不仅准确地将出自那本书说出来,还准确地将出自哪一段给说出来。 谢清风回答的反应很快,像是已经滚瓜烂熟的地步。 他这一试,就知道他是不是作弊。 既然谢清风不是作弊,那他可是自己明晃晃的政绩啊! 在自己的治下,出了一个耕读子弟拿下案首。而且他还这么年轻,以他的资质,府试拿下童生不是问题。 年仅七岁的农家童生,难道不能说明在他来裕元县任职的这些年农家百姓们安居乐业吗? 说不准借着这件事儿自己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呢。 县令的提问很快结束,雷磊比较稳妥,倒是黄修有点紧张稍有失误,不过县令都不在意。 开口将谢清风单独留下来后,便挥手让雷磊和黄修出去了。 黄修出了县衙后,暗自懊恼那么好在县太爷面前表现的机会,怎么就让自己错过了。 “雷弟,你说县太爷单独留下谢清风是有何用意呢?会不会单独给他讲些府试相关的知识呀?” 黄修见雷磊没说话,继续道,“我刚才表现得不好,县太爷不留我倒是情有可原。不是我说,我是真为你打抱不平,你刚才答得比里面那位好多了.......” 黄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雷磊打断,“请谨言慎行。” 可黄修却回错了意,以为雷磊和他一样不爽谢清风被县太爷单独留下说悄悄话,只是雷磊不好意思说。 继续滔滔不绝,雷磊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直言道,“尔之舌长,犹如《瞻卬》所云。” 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和黄修相反的方向离去。 留下黄修在原地脸色难看,一阵青一阵白。雷磊这不是明晃晃地说他是那长舌多嘴之妇人吗? 气得他连踢了好几下地面的石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自己宗族的资源吗? 投胎投得好罢了,要是他有雷氏的资源,至于考了四次才中吗? 想到这,黄修又开始怨天尤人起来。 屋内,黄修和雷磊离开后,县令指了下旁边的太师椅,示意谢清风坐得离他近些。 “清风家里几口人啊?”虽然县令早就把他家里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但为了拉近距离又问了一遍。 “小子家里五口人......”谢清风不卑不亢地答道。 ……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秦伯伯啊!”秦县令慈祥地拍了拍谢清风的后背。 “好,那到时候希望秦伯伯不要嫌弃我叨扰了。”谢清风笑道。 出衙门的时候,谢清风怀里还抱着秦县令赏赐的几块香墨,秦县令拉着他唠了夹杂着试探一两个时辰的嗑。 谢清风今天决定坐好点儿的马车回去,晕车真的太难受了。 谁想到好点儿的马车只是车厢内的环境整洁了一点,还是一样的晕,他实在是没忍住在镇上下了车。 好在谢信爷爷这个时辰一如既往在镇口子等客,他可以坐牛车回去。 虽然坐牛车回去的路一样很颠簸,但是牛车是完全露天的,对谢清风来说一点都不晕。 “你一直闪进闪出的干什么?有什么事快说。”系统的红光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烁着,本来头就晕。 【宿主,刚才县令不是让您有什么委屈的事情跟他讲吗?为何您不说孙林财打了张氏的事情呢?】 【他刚才都自称秦伯伯了。】 谢清风拍了拍手中的墨条,“你扫描一下这个墨条多少钱?” 【松烟墨,200文一块,市面上价格较为低廉的一种墨条。可是宿主,秦县令的会客室都那么简陋了,送便宜的墨条已经算是人家的心意了吧?】 【会客室上挂的字画可是:清正廉洁!】 第67章 上门道歉 谢清风闭眼假寐,“统子,你可注意到窗户上的那两盆魏紫牡丹?” 魏紫牡丹可是牡丹中的名贵品种,可是被誉为花后的存在,根据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来看,魏紫牡丹在宋代就已经是驰名天下的名贵花卉。 光是嫁接的接穗就高达五千文之多,秦县令那台子上就有两盆,而他赏赐“很是看中”的谢清风就几个香墨条。 “所以你还觉得他看得起我么?” 每年一个案首,他就算是七岁的案首在他们上位者眼里,估计也只是增加政绩的工具罢了。 除非,他家世好。 【你们人类好复杂......明明他自己说了你有什么事情随时找他的,还自称伯伯来着......】系统死鱼眼摊在谢清风脑海中。 城市套路深,统要回农村—— “力有不逮而求助于人,当察其言观其行以辨真伪。”谢清风轻声说完后牛车就已经到村口了。 【那宿主是打算中举之后再亲自收拾李勇和孙林财一家吗?】 “不。”谢清风抬了抬下巴,“喏,这不是来了吗?” 自家门口停了两辆马车。 七岁的县案首,这成就应该整个裕元县都听说了吧。 还不来就不礼貌了。 谢清风神色慵懒,漫不经心地往家的方向走着,脚步略显拖沓。 随意地踢向路边的一块石头,那石头受力向前滚去,扬起一小片尘土。 “清风回来啦!”张氏眼尖,第一时间就看到谢清风的身影。急忙走到他面前小声说道,“狗儿啊,他们......他们说是来赔礼道歉,这咋办?” 谢清风拍了拍张氏的手,轻声安慰道,“奶,没事,狗儿来处理。” 孙林财和曾氏等人见谢清风一进门,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 “谢案首.....您回来啦。”孙林财谄媚地笑道,刚才谢清风一进门,他的心就一咯噔,要是早知道谢清风有这副成就,打死他都不会站在曾氏的那一边。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才七岁,就已经这么高了,而且周身的气场还这么强。 谢清风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张氏径直走向主位将她安顿好,“奶,您坐。” “上次是谁打了您?” 张氏诚实地指了指曾氏和孙林财。 孙林财二话不说直接甩了曾氏一巴掌。 “啪——”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由显突出。 曾氏不可置信地望着孙林财,他怎么二话不说就扇自己?她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早就溢出鲜血。 她还没反应过来,孙林财的下一巴掌马上就来了。 两个巴掌过后,孙林财弯着腰道,“案首爷,那天就是这娘们指使我打的。”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次。”孙林财说完后见谢清风的眼神依旧冷漠,没有任何反应,闭上眼睛用力自扇巴掌。 谢清风还是没有反应,孙林财咬咬牙,扇自己巴掌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边上的李父见孙林财在自扇巴掌,抓住曾氏的衣领也开始扇她的巴掌。 一时之间,屋内巴掌声和曾氏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丫二丫和林娘看得爽快极了,那天奶\/娘回来的时候,脸肿成什么样了呢!胳膊上的淤青整整大半个月才消。 可把她们心疼坏了。 张氏自然也是爽快的,她可不是那等心软的妇人,狗儿孝顺在给她出气呢! 约莫扇了一刻钟左右,孙林财和曾氏的脸也肿成了猪头,张氏怕扇出什么好歹还是叫停。 二人见谢清风没发话,都不敢停。 “行了。”谢清风终于发话了,“不知今日孙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呐?” 孙林财拿谢清风这种明知故问的做法也没法子,他的命脉掌握在谢清风手里。“我们来是为上次唐突咱们张奶奶赔礼道歉。” 孙林财舔着脸从兜里掏出一百两银票递给谢清风,“案首爷,这是我的全部家底,也是我的诚意。” “还望您能......既往不咎。”说着这话噗通一声直接向谢清风跪下。 旁边的张氏和曾氏等人惊呆了,这可是衙役啊!就这么向谢清风跪下了?还有......一百两银票!这么多! 谢清风连忙站起来躲开,他这连官身都没有,可不能僭越。 “你这是还想摆我一道?”谢清风挑眉。 “不不不,不敢不敢。”孙林财可不敢有这个心思,“案首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氏家的这孙儿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现在必须得让他消气。 “你们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谢清风淡淡道。 孙林财立马转向张氏,又是奶奶又是求您的,平日里趋炎附势惯了做这种讨好人的事,似乎有些格外得心应手。 反倒是曾氏一直矜着,一副被逼着低头的模样。 “毒妇!快跟这位张姐道歉!”李父立马跟上孙林财的步伐。 张氏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不知所措地望向谢清风。 谢清风安慰道,“没事儿,奶您尽管提要求,以您消气为主。” 张氏哪儿经过这种道歉般的恭维奉承,一会儿就跟谢清风表示她消气了。 “那这钱和礼品您们还是收下,也是我们道歉的一点点小心意。”孙林财顺坡下驴道。 “这.......这钱也太多了。”张氏有点犹豫地望向谢清风,这钱还是别收吧,“狗儿怎么想的就是俺怎么想的。” 谢清风直接了断道,“第一,这钱你们拿去县衙做善事的地方捐了,给我奶祈福,我要看存票。” 这钱不能收。 系统听到谢清风这样说,差点显形给他鼓掌!上一任宿主就是打脸的时候收了人家大额的钱票,中进士之后被眼红之人举报收受贿赂。 仗着官身鱼肉百姓,直接任务失败了。 “好好好。”孙林财听到谢清风还愿意提要求,立马应声。 “第二,以后不许欺压百姓,收受各种苛杂税等。” “是是是,案首爷,我一定能做到。”孙林财立刻说道。 “第三。”谢清风说这一点的时候,是对着李父说的,“休妻以及将李勇逐出家门。” 缩在角落里的李勇听到这里时,终于开口说话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打张奶奶!” 第68章 这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这真的和你没关系吗?”谢清风挑眉,“你以为躲在你娘的后面就万事大吉了吗?这件事情最开始难道不是你引起的吗?” “来我家下定你爹娘不来,你难道完全不知情吗?” “我奶被你娘打成那样,你有私下来道歉过吗?要是我没中这个案首,你又躲在你娘背后美美隐身装无辜了吧?” “你有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了吗?你爹娘来道歉,你娘被打你为何只知道缩在后面?要我说,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谢清风字字如刀,骂得李勇抬不起头。 他想反驳,但望着面前谢清风犀利的眼神,又躲闪地回避他的视线。 “你们如果对我说的这三条有意见的话,就拿着你们的东西回去吧。” 孙林财一听谢清风语气不对,连忙拍李父的后背道,“案首爷,我们一定会做到的。”说着用眼神不停示意李父。 李父连忙跟着上前承诺,“案首爷,我一定会听从您的话休妻的。” 谢清风抬眼,“听我的话休妻?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哎哟,不不不,是我自己要休妻。”李父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这场闹剧终于是彻底落下帷幕,哪怕是时隔几十年张氏都能记得今日自家乖孙给她出头的场景。 【宿主,那李父就不惩罚了嘛?他好像也是沉默的纵容者。】 “你以为休妻之后,按照他的性格,后半辈子会过得安稳吗?”谢清风咬了口张氏悄悄放在他桌边的馍馍,嗯,还是一如既往地硬。 正如谢清风所料,没有曾氏压制的李父休妻之后,整日流连于青楼之中,还给一名青楼女子赎了身,要娶那名女子。 谁知道那名女子竟有花柳病,不久便传染给李父。这病发起来凶险,李父浑身是疮,脸上溃烂不堪,街坊邻居全都知道了。 李父重病在床之际,希望儿子们来照顾他,可李勇的兄弟姐妹们都嫌弃死了。让他洁身自好一点非不听,现在这传染病身上烂成那样,大家都互相推诿。 雇人去照顾他都没人想干这个活,就怕也染上病,有钱没命花! 李勇的兄弟姐妹们只好轮流去服侍,久病床前无孝子,每天都恨不得李父早点死。 被休掉的曾氏日子也并不好过,她后面就一直跟着李勇过活,其他儿女也会按时给钱给她。按道理她的老年生活应该可以过得比较滋润,但她偏生不服气,张罗着给李勇娶媳妇。 可是她家李勇的名声在镇上早就臭掉了,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想嫁给他。只好增加彩礼娶其他地方的媳妇。 可李勇那个万事都听娘的性格,他媳妇的日子根本就不好过,被磋磨得要死,早上寅时末就服侍曾氏起床,晚上给她洗脚,白日里还要听曾氏的唾骂。 要是哪天曾氏不高兴了,被曾氏拿藤条打也是常有的事。 可曾氏迟早是要老的,她老了行动不便之时,李勇媳妇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李勇也是一样,年轻时不对媳妇好,中年中风偏瘫在床上时李勇媳妇才不服侍他。拉在身上四五天才给他处理排泄物,褥疮长了一背也不给他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三月的田野正是小麦生长的关键时期,微风轻抚,麦苗在阳光之下轻轻摇曳,张氏等人早就下田除草,期待有个好收成。 谢清风所在的武连镇处于相对较为干旱寒冷的北方区域,农作物要精心伺候才能迎来关键的一年一收。 三月正午的太阳并不是很大,但乍一下从屋里出来,光亮还是让谢清风眯了眯眼。 “奶——娘——回家吃饭啦!”谢清风走在田埂间喊道。 “来了来了!怎么是狗儿来喊!二丫这个懒死鬼,就知道踢毽子。”张氏从地里出来笑骂道。 二丫前段日子老喊着无聊,谢清风干脆扯了点鸡毛给她做了个毽子玩。虽然比不上现代精致的毽子,但二丫还是玩上了瘾,一有空就搁那踢她那毽子。 狗儿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候,咋还让狗儿烦心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呢!她回去定要揪起二丫的耳朵问问她到底听见自己的嘱咐没! “没有,奶,是我自己要出来的。”谢清风笑道,“我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 张氏也点头,“确实,狗儿虽然你看书也重要,也还是得出来透透气儿!” “走吧,奶,娘,我帮你们提东西。”谢清风拎起装着镰刀的篮子,抢在张氏和林娘拒绝之前说道,“让我干点儿活嘛,锻炼一下身体。” “行吧。”张氏犹豫道,“那狗儿的手要是累了就赶紧把篮子给咱。” 不仅张氏有些紧张,就连林娘也有些担忧地看着谢清风的手,“要不.....狗儿你用左手提吧?” 狗儿的手可是要科举的!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到了地下都没办法跟祖宗们交代呐。 “没事儿!一个篮子而已,轻而易举。”谢清风失笑,将篮子轻轻抛了下,“奶,娘,你们不要太过紧张啦,你们家狗儿皮实着呢,没有那么金贵!” 这个点还是有不少村民也在地里干活的,见到谢清风纷纷打招呼,“这不是咱们村的小案首嘛,回家吃饭呐?” “是啊,李婶儿。”谢清风大大方方地回道。 等谢清风她们走过去之后,李婶笑得合不拢嘴,她没想到清风中案首还这么平易近人。 这一路上的村民们都和李婶一样的想法,谢清风去的时候他们都有点不敢跟他说话。 毕竟人家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嘛,直到和张氏她们并行的时候,村民们才大着胆子和他聊两句。 没想到谢清风这么孝顺咧,还主动帮他娘和奶提东西。想到自家孙子恨不得把脏活累活都给大人干,就恨得牙痒痒。 谢清风中案首的消息传出去,给了大羊村村民们很大的信心,读三四年书就能中县试欸! 家里有点余钱的村民们都想着要不然也送自家孩子去念书得了,他们就不做梦和谢清风一样中案首,要是真撞大运上榜,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第69章 进步较大 只不过今日谢清风在田埂这么一走,那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让村民们想送自家娃上学的心更加动摇。 在他们心中已经变成了:哪怕不能上榜,就是念完书有谢清风那君子模样的一般也是好的。 今日过后谢正的私塾又迎来一批被父母爷奶送来念书的学生。 不过这些谢清风都不在意,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沉下心读书,八月份府试就要开始。 府试比县试难可不只是难在题目上,而是因为还有往年通过县试但是又没有通过府试的学子,和他们一起竞争。 而且府试只取四十名,整个州府通过的县试学子同时竞争。而且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成为童生的一般都是再来一次的学子。 一次性通过的学子很少。 换用现代的重大考试来说,考上的基本上都是复读生。 谢清风虽然是裕元县的案首,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整日在书房苦读。 随着自己知识深度和广度不断地拓展,系统空间内解锁的书籍越来越多,他需要看的书籍也越来越多。 为了掩盖自己脑海中知识的来源,他时不时会坐马车去县里借一些书回来看,每本书每天一文钱,押金一两。 不过县里借的书他也看,花了钱的不看白不看。 现在他写八股文渐渐地有些得心应手了。 要是在现代,打死他都不相信,自己有天能写出这么有深度的经义。 刚开始他的文章有些浅薄,但说不出哪里奇怪,他干脆捧着文章去问谢正。 谢正看完后说他的人生阅历还是太少,只能写出这种程度的文章。要想再精进文章的深度,还是需要多经历些才好。 谢清风不信邪,他打算多看些个人传。既然自己没有阅历,那就多看看别人的阅历。 他其实并不是个聪明的人,但他深知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的道理。不管有没有用,看别人的,总比待在原地等阅历自己长好吧? 事实证明,还真是有用。 谢清风反复看了古今中外几千本经传史书散文,甚至是一些杂书,终于给他摸到了一点点门道。 再次把文章给谢正看的时候,震惊到他了。问谢清风是如何写出来的?谢清风很诚实地说他看了很多很多的书。 谢正语塞,“你全都记得住?”他以前不是没想过看这些书,只是觉得用处不大。很多时候看过,只是当时记得而已。 “七七八八吧。”谢清风也不能说看过的所有全部都记得,但大多数还是能想起来的。 谢正都羡慕死了,要是把谢清风在这个年纪的韧性和天赋都给他,他真的早就中举人了!! 要说谢清风温书的这段时间和谁待的时间最长,那就要属旺财了。 二丫和张氏那天去镇上,正好碰见狗贩子。二丫碰到旺财这只狗崽子死活走不动道,偏要买。 张氏拗不过她,答应买下,但用的是她的压岁钱。只要奶奶答应买下这只狗,怎么都成。 这旺财是只很纯正的中华田园犬幼崽,圆滚滚的小身躯像毛绒绒的团子憨态可掬,小鼻子总是湿漉漉的,刚到家的时候总是到处嗅嗅,好奇地张望着,一点都不怕人。 不知为何,旺财好像尤其喜欢谢清风的房间,一有空就会用鼻子把门缝拱开钻进来。谢清风读书用功之时,它很是通人性,不吵不闹地趴在地上。 有时睡觉,有时瞪着俩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谢清风温书。 虽然他的房门半掩着,但家里人除了放吃的,基本上都不会刻意进谢清风的房间,生怕打扰他温书。 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见得到他人。 过了个把月左右,张氏在吃饭的时候说了个很是劲爆的消息,隔壁王三梅家的谢四把家里的钱全部偷走离开了。 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啊?”大丫惊呆了,“他咋走的?咱村里那么多人呢!一个人都没抓到他吗?” 张氏抚掌,“说到关键点上了,那谢四就是大摇大摆搭谢信的牛车去的镇上,那个时候谢孝家还没发现自家的钱丢了,他家那么多田,全都在地里干活呢。” “等王三梅他们追到镇上,早就不见踪影,镇上各个客栈都找过,完全找不到人。” “那咋整?”林娘夹了口菜问道,“他家被偷了多少钱啊?” “我听林嫂说偷了一百两呢!全偷了!”张氏把碗放下,五根手指比划着,“我就知道当年老爷子给他分了不少东西,不然他家这么多年怎么赚得到一百两!” “还倒打一耙说俺们家拿得多,我看是他们自己拿得多所以才以为我们拿得多!” “就是就是!”大丫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看是恶有恶报!当年那么欺负咱,要不是狗儿出生,咱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那那个谢四应该还在镇上吧?这年头没有路引哪儿都去不了呀。”二丫发出灵魂质问。 “不知道他在哪儿,听说谢大专门在官府办路引的地方蹲守呢,反正他家人多,镇上两个出口也能守着。” “那他偷钱去干嘛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整这些幺蛾子干哈?” “我听林嫂说,好像是他想继续念书但是谢孝不同意。”张氏吞了口饭,有些咂舌,“这孩子着实有些极端了,想念书好好商量不就好了。” “把家里的钱都偷走了,好歹留个几十两啊,他家里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要看病,一分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才惨呢!搁我说就是白眼狼呢。”大丫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我感觉谢孝家五个孙子,没一个孝顺的。”林娘也同意大丫的看法,“狗儿,我记得你和谢四是同窗吧?他人咋样?” “没怎么接触过。”谢清风摇头,谢四在发现他成绩特别好时,向他示好过,但他觉得这个人心不正,不是个能相交的对象便没搭理他。 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举动,谢清风也觉得挺匪夷所思的。武连镇说大其实也不大,各家各户都多多少少认识,他是怎么逃的? 不过他再怎么好奇,这也与他无关。 他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备考府试。 第70章 五月天 五月正是从春天的舒缓渐入夏天激昂月份,晴雨交织之际时光悄然滑入六月,气温逐节攀升,空气中也弥漫着暑气的节奏。 府试报名也逐渐开始。 和县试报名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先去证保了后去拿浮票。 只不过报名考试的地点从县衙礼房变成了府衙礼房,给他作保的还是陈秀才。 见面时陈秀才仍然穿着黑色长袍,见到谢清风的时候乐呵呵道,“没想到咱还有一天能给案首作保,荣幸之至,小案首,苟富贵勿相忘啊!” 谢清风被揶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小子运气好罢了。” “欸!”陈秀才故作严肃道,“你若是运气好,那我那群弟子岂不都是废物不成?” 县试他门下的弟子一个都没上榜,还是老谢运气好啊,收了这么个小神童。 有此子的名声在,谢正近十年都不用愁生源! 陈秀才这话一说,谢清风无奈对他拱手道,“陈夫子硬要如此说的话,那小子只得厚脸皮认下这优秀的名头了。” “哈哈哈哈哈——”陈秀才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趣,“你小子不错!日后大有可为啊!” 他是真的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谢清风这种落落大方的性格。 “承陈夫子吉言。”谢清风向他行了个学生礼又把陈秀才逗得开怀大笑。 “走吧!咱去认保!”陈秀才作保的另外一个学子也到了,便不再插科打诨。 应封府底下有八个县,其中属榆先县每次府试中的人数最多,甚至隔一两年就会出一个进士或者同进士出身的学子。 一般就是谢清风所在的裕元县和隔壁宜永县交替倒数第一。裕元县已经连续三年倒数第一,中秀才的人数都没有多少。 参加府试的人比参加县试的人多得多,礼房门口乌泱泱地基本上看不到尽头。 “各位学子们请稍等!先从榆先县开始!其次是广丰县......最后是裕元县。”府衙礼房的官吏先是敲了敲锣鼓,随后便将这句话大声地重复了五遍。 谢清风听到这,本想先去边上的客栈歇歇脚,看这人数估计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才能轮到他。 “在这等罢。”陈秀才拉住他,“客栈哪有你歇脚的位置呐!横竖都是站着,还不如在这站着等。” 谢清风往边上客栈一瞧,连二楼都站满了人。 好吧,陈秀才是有经验的人,自己还是跟着他吧。 天气热,谢清风汗水如注般浸湿整个衣衫,一双腿像是被铅块压住,脚底麻木的感觉蔓延到大腿。 陈秀才年纪大了,谢清风让他去远点的树下躲阴。他和另一名学子继续排队,快到他们了再去叫他。 没想到效率比谢清风预料中还要慢,整整排了2个多时辰左右,谢清风才拿到了自己的浮票。 要不是前些年自己一直在锻炼增强体质,今天肯定要晕倒。 府试的浮票和县试的对谢清风的外貌描写是一样的:小童,年七岁,身高五尺二寸,面容白净,无须发,无胎痣。 唯一不同的是纸张用料和印章的不同。 府试的浮票纸张用料好像要更好些。 古代没有空调和风扇的日子是真的有些难捱,谢清风回去的路上空气中依旧黏腻。 许是太累,回去时谢清风罕见地没有晕车,反而还在马车里睡了一觉。这倒是令他有几分欣慰,醒来就到家。 张氏和林娘她们特地在门口等他回来。 “咦——狗儿你这一身汗臭味,赶紧去洗个澡换衣裳!”张氏连忙道。 “奶,还没烧热水呢!”二丫喊道。 “不用,我洗冷水澡。”这天气洗热水澡肯定是白洗,还不如洗冷水给他降降温。 “哪儿能洗冷水澡呢?”林娘板着脸,狗儿还过几年就要来月事,这天的井水可凉着呢! 她可是听孙嫂说,三伏天都最好不要洗冷水澡!这才五月份,洗啥冷水澡? “哎哟,确实不能洗冷水澡。”张氏抚掌,狗儿可是女儿身,日后要是宫寒腹痛可不好,“赶紧的,我先去烧热水,狗儿你再忍忍。” 谢清风拗不过张氏等人,只得再忍着身上的汗臭味坐在堂屋等热水烧好。 旺财在他周围嗅了又嗅,豆豆眼里尽是不可思议,有点不确定为何小主人身上的气味会变化。 谢清风撸了撸狗子的头,好在二丫给他拿了个蒲扇让他凉凉,不然他真的要热死。 今日在排队等待时,他听到边上的学子谈论历年府试的真题,他才知道原来这真题不是系统空间所独有的。 而是每年府衙都会将前三名的卷子整理出来印刷成书册。 而且整理出来的卷子书册只能在省城的书肆买到,难怪他在县里和镇上的书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除了殿试之外,所有的题目都会整理出来印成册子。 难怪谢夫子前些日子让他去省城的时候,一定要去省城书肆逛逛。 这圣元朝和后现代的教育资源不均衡有异曲同工之妙。在省城的学子能第一时间就拿到一手的资料,而县里、镇上、乡下的学子如果没人指点的话,第一次很大概率会陪跑。 虽然说考的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知识,但往年的真题还是能总结出一些重点复习方向的。从往年前三名的优秀卷子中,也能窥见到考官的偏好。 比如说有些考官很讨厌华而不实的文章,见到这种就直接黜落。而有些考官却很喜欢文笔好的文章,哪怕是言之无物也很喜欢。 若是写得再实干,文笔差也会被黜落。改文章这种事本就是很主观的,各人有不同的看法。 还有最后两个月就考试,张氏和林娘表现得比谢清风还要紧张,钻研厨艺,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前些年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肉,这两个月是餐餐都有肉。 晚饭时二丫表示:这完全是蹭了狗儿弟弟的光。谢清风没胖,她倒是肉眼可见地圆润了起来。 大丫都担心二丫再继续肥下去,日后说亲都不好说。 第71章 我处处不如你,你满意了? 二丫无所谓,她甚至说出让张氏用筷子抽她的话,她说她一辈子都不想嫁人! 还好谢清风拦着,她才没有挨一顿打。 “不嫁就不嫁,二丫姐以后狗儿养你。”谢清风说的同时也坚定地望向大丫,“大丫姐也是。” “行了行了,别说这种小孩子话了,赶紧吃饭!”林娘敲了敲桌子,她们年岁都还小呢。 “才不是小孩话!”二丫撇撇嘴,倒也不再和奶奶争辩专心吃饭。狗儿弟弟曾经说过,女孩不用靠男人也能活出自己。 她才不想嫁人呢!嫁出去给别人家当牛做马吗?以后奶她们给她说一门亲事,她就搅黄一件! 距离府试还有最后一个月时,本身谢夫子说要和狗儿一起去省城,可谢夫子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不能去。 狗儿说自己一个人能行,但张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让他分心。又是定客栈又是准备干粮的,自己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跟。 张氏又不放心谢清风一个人去那么远,于是求了村里的丁水生。 给他一吊钱让他陪着谢清风去考试。 丁水生家务农为生,一吊钱能够一家人吃好久。 丁水生的娘同张氏玩得好,可听到是陪谢清风去考试,这钱怎么也不肯收。 开玩笑,陪县案首去考试那可是万般荣幸的事情呐!要是张氏在村里说要招人陪谢清风去考试,她家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嗨呀!收着!俺就放心你家水生!”张氏强行把钱丢到丁水生娘身上,“咱们村里就你家水生去省城见过世面,俺们都没见识。要是你这钱不收,俺家清风就没人陪着去啦!” “哎!!!!你这婆娘,真是霸蛮。”丁水生娘无奈中又带着几分骄傲,确实这村里除了谢秀才,就她家水生去过省城见世面。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张氏敲定后便离开水生家。她本来是想叫谢信陪狗儿去的,但他家谢虎县试没中就不揭他的伤口了,更何况他还要跑去镇上的牛车。 狗儿这去省城考试,估计得提前个四五天去,那得耽搁七八天,村里没个牛车肯定不方便。 丁水生以前去过省城,而且是个老实孩子,张氏还是比较放心的。 谢清风听到水生叔跟他一起去省城倒也没有很排斥,多一个人帮自己打理杂事确实方便些。 在府试之前,谢清风读书的日子一直都很平静。他给自己列了个非常详细的冲刺计划表,从卯时到子时,分秒必争。 写八股文也越来越顺手。 随着脑海内知识的扩展,谢清风还解锁了系统一个对他来说最有用的功能,就是自动出题。 随机出题。 他很久之前就把真题全部都做完,并且精读了很多遍,已经没有题目可做了。 还好系统能自动出随机题,不然他还得自己出题给自己做,这给他提升了不少效率。 题海战术确实很有用,不到一个月谢清风就已经感受到自己突飞猛进的变化。再回过头看他以前写的文章,能够明显看到他问题出在哪里。 离考试前还有一个月左右,谢清风家吃午饭时就听到隔壁家出现不小的动静。 “你还跑?!” “钱呢?” “你这个孽种.......我打死你!” 张氏和林娘等人端起碗却连嚼都不嚼,竖起耳朵听,恨不得把耳朵贴到墙壁上面去听。 吃过饭后,张氏直接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跑到谢孝家院子前面看。两家关系本来就不好,她们乐得看热闹。 之前李大娟闹的时候,她们可没忘记王三梅特地搬了个梯子在她自己家院子里看热闹。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虽然谢清风也很想吃瓜,但他还是以复习为主,反正晚上的时候张氏她们会忍不住说。 谢清风没料错,晚饭的时候张氏果然忍不住唠这件事。 “你说这世界上咋会有这种丧良心的娃呢?真是不知道谢孝家里是咋教的。家里一百两银子,就在这几个月花光了!” “就是啊,只是因为不让他念书,就把钱都给偷了。要我说,还不如拿点钱给他念书呢,谢孝家有一百两,肯定供得起。” “偷了就偷了,主要是全花了才是关键。谢孝和王三梅他们存了大半辈子的钱,就这么被败光了,我要是王三梅我真的会把这娃给打死。” “哎,这他们不是把他打了个半死吗?要不是族长匆匆赶来,谢四那条小命早就没啦。” 张氏边说边摇头,“俺觉得这娃真的是来报仇的,供他念了几年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清风他听到谢四偷钱跑路这件事时,就知道他肯定会把钱全花光。 就谢四那个报复记仇的性格,升米恩斗米仇。看到家里还有一百两银票却不给他念书,绝对心里不平衡,横竖不能读书,干脆不在乎名声的事情,憋了个大的报复。 谢清风还是比较好奇这个,“那谢四藏在哪儿啊?” 武连镇大家都认识,他也办不了路引,藏在哪里能不被发现呢?而且他还在谢孝一家在镇上不断“巡逻”中把钱都花光了。 “藏在......”张氏有些难以启齿,家里都是些小孩儿呢,“藏在有很多女人的地方。” 这确实出乎人意料,谁能想到一个小孩会去窑子里挥霍呢? “还好咱家狗儿是好的,不然俺真的要气死。”张氏现在已经完全不羡慕隔壁王三梅家有五个孙子。 五个男娃有啥用?但凡一个根子烂掉了,整个家都会散掉。 五个男娃都抵不过她家清风一个女娃。 谢四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谢清风,没想到再次见到谢清风的时候,是他被谢孝押送去官府的路上。 他的衣服被谢孝用鞭条抽得破烂不堪,铁链挂在脖颈上。 本来他想在窑里躲上一两年,等爷爷他们放弃后再去办路引离开,反正自己有钱,去哪里安家不是安? 谁想到这温柔乡,竟然是如此令人沉醉,难怪书中写道:青楼春色觅芳踪。 一不小心银钱花完了。 他以为爷爷他们历经几月不说放弃,至少也放松了警惕,便在镇上找了个活计,结果还没干满一天就被二叔逮住。 回家后差点被谢孝打死,还是族长做主将他送官才逃过一死。 他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要与牢狱相伴,可在看到谢清风如青竹般在山坡上站立的身姿,还是忍不住骂道:“我处处不如你,你现在满意了?” 第72章 掉牙 谢清风愣了几秒,“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好大一口锅扣在自己身上。 谢四面目狰狞,“要不是处处和你比较,我至于偷家里的钱吗?” “要不是你,我现在肯定认命了!” “要不是你谢清风,我不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谢清风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我请问我和你说过几句话吗?一切都怪我,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吗?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偷钱吗?” “你偷的钱给我花了吗?” “推诿掩过显卑劣这句话说的就是你吧!”谢清风说完后便从小土坡上离开,没有继续搭理谢四。 谢四被谢清风的这一串毒舌的话给说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清风要走,“谢清风!谢狗儿!你走甚么?给我过来!说清楚!” “什么叫做卑劣?!你有和我在一样的处境吗?你凭什么说我卑劣!” “给我回来————” “给我滚回来——” 谢清风理都懒得理他,他都后悔刚才骂他,搭理这种人简直是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家里不让你读书,你没手没脚不知道长大后自己赚钱读书?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在别人身上是不可取的。 回家后听八卦的张氏说谢四被谢孝告到县衙,听说谢孝他们铁了心要让谢四去服劳役赎罪。 其实圣元朝小孩偷盗自己家里的钱,并不会判得很重。 但谢孝他们为了惩罚谢四,特地分了个家,这钱还有一部分是大儿媳的嫁妆。那就是谢四就是偷盗别人的钱了。 谢四的娘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谢孝当时就会把谢四给打死。 圣元朝以孝治天下,家族观念极其重,公爹还在的情况下他就是家里的老大。若是动用家法惩戒子孙失手将谢四杀死的话,官府也不怎么管,顶多施几下杖责。 去服劳役好歹还有条命。 离府试还有二十天左右,家里连旺财狗叫的声音都很少听见,虽然已经出伏,但天气还是依旧炎热。 谢清风很是烦恼,因为他起床时就发现自己,掉!牙!了! 门牙也有些许松动的感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都无法想象,要是府试那天掉门牙自己该有多么丢人。 真就应了那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府试前一周,丁水生正准备接他去省城时,两颗大门牙真的掉了。 二丫平日和谢清风插科打诨最多,笑他时也是毫不留情,“哈哈哈哈哈,狗儿弟弟你终于掉牙啦!说话好好笑哦,再说两句给姐听听!” 谢清风气闷,转过身不和二丫说话,说什么话?说话等下漏风又要被二丫姐笑。 张氏和林娘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平日里见多了狗儿早慧的模样,今儿个倒有些显现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幼稚。 不过笑归笑,当谢清风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省城时,张氏和林娘她们的眼底还是浮现担忧。 这次去要在省城待到放榜才回来,要在外面住个把月呢。 省城着实是有些远,坐马车要坐七八个时辰,谢清风府试报名去的时候差点没晕死在马车上。家里离省城着实有点远,他还是决定看完榜再回来。 上次省城还有几家书肆没逛完,这次待久点儿看看省城的学子们喜欢哪些书,长长见识。 车轮吱呀作响,马蹄声清脆有节奏踏过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的黄土,路边的小麦在微风中摇曳。 谢清风眯着眼靠在马车上,身体跟随车轮轧过颠簸石子摇晃。 “欸——停一下!”前面有个中年男人喊道。 马夫不想理会这人,他跑马车惯了经常会碰到这种仗着主家好心,想蹭车的人。主家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包车了,但他能少载点人自家马儿也轻松些。 谁想到这中年男人竟如此胆大,直接用身体来拦车。 马夫吓得连忙收紧缰绳,“吁——” 马蹄在空中奋力蹬踏,马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剧烈摇晃,车辕被这压力轰得嘎吱作响。 要不是丁水生眼疾手快护住了谢清风,他恐怕要撞个满头包。 “水森叔,您没似吧?”谢清风第一时间检查护住自己的丁水生。 “没事没事。”丁水生连连摇手,他皮糙肉厚的撞这两下连淤青都不会起。 “这位朋友,恳请您行个方便,载我家大人一程。”那名拦车的中年男人对着马车内拱手道。 谢清风下车时入眼便是那名身着轻便短打衣衫的中年男人,他的衣料是结实耐磨的粗布,颜色暗沉较不引人注目,看上去像是一名受过精密训练的护卫。 另外一名男人的穿着明显比他好很多,藏青色长衫,衣袂飘飘却不失低调简约,领口和袖口都很细致的滚边。虽然衣衫上沾了泥土,但依旧不掩贵气。 看上去似乎有六十多岁。 “嗯。”谢清风有拒绝的余地么?这名护卫看上去是祈求,但话里话外都是强硬。他要是敢说一句不同意,他马上就会抢了他们的马车。 “多谢!”那名护卫拱手道谢。 那位大人也对他点头示意。 众人上车后,护卫从锦囊中拿了十两银子给丁水生,说是给他们的报酬。 这辆马车也才只花了一两,他们给了整整十倍的钱,水生叔看得眼睛都直了,但不知道该不该收,看向谢清风。 谢清风没跟他们客气,用眼神示意水生叔收下。 以谢清风上一世的经验来看,面前这名官员的职级肯定不低。这个职级的官员若是出行肯定不只一个护卫一匹马,而且那匹马看上去像是累死的。 能让一匹好马跑成那样,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二人正在遭受追杀。 这钱,他还嫌给少了呢! 早知道昨天就出发了,今天遇到个这事儿,谢清风也只能认栽。 水生叔收了钱后,马车中安静得要命,直到那名护卫开口打破这气氛,“您们这是去省城干嘛呀?” “俺们是去省城赶考咧!”丁水生是个自来熟的,并没有让护卫的话掉在地上。 第73章 老大人 “去赶考啊!那祝您家这位公子金榜题名啦!” “嘿嘿。”丁水生摸了摸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俺们村清风可是县试案首呢!” “哟呵!好生厉害的小公子!”护卫有些惊讶,这位小公子看上去似乎没有十岁。 “那当然嘞!那县试恁多人,就俺们大羊村清风.......”丁水生谈起这个可骄傲了。 在马车中假寐的老大人本来面容平静,听到谢清风年岁这么小就是案首时,睁眼打量了他片刻。 “你几岁进学的?” “回大人,三岁。”谢清风低头回道,话说得很慢,尽量不让自己缺了的门牙露出来给自己丢面。 还是要维持一下自己县案首的逼格。 “哦?今岁几何?”老大人眯了眯眼。 “虚八岁了。”谢清风诚实答道,以面前这位官员的能耐应该随便就能把他调查个底朝天。 “老夫考考你。”老大人抚了抚胡子,“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何义?” 谢清风对答如流,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君子们不要贪图安逸,要了解耕种收获的艰难,知道小百姓们是依靠什么生活,要体恤百姓。 谢清风回答完之后,那名老大人突然冷哼一声,“稚子都懂的道理,他们缘何不懂呢?” “不错。”说完后好像又察觉自己情绪有几分不对,老大人又笑道,“小赵啊,没想到这应封府学风确实不错,难怪年年都能出进士,待老夫回京定要向圣上回禀万知府的恪尽职守。” 丁水生听到圣上这二字,缩了缩脖子,话也不敢说了,用敬畏的眼神望向那名老大人。 娘嘞,这得是多大的官啊?!居然能见到圣上! 老大人察觉到丁水生的敬畏情绪,却发现面前这名案首小童却依旧不卑不亢,疑惑道,“你不怕老夫?” 谢清风带有几分童稚的声线在马车内响起,“大人为滥杀无辜之人?” “大人为奸佞之臣?” “那自然不是,我们大人自忝列朝班以来,一直秉持忠诚之心,恪尽职守,勤勉不辍。”赵护卫连忙道。 “那何惧也?”谢清风清澈的眼神望向老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老大人开怀大笑,好久没见这么有意思的小童了,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谢清风。 “小案首,你若是得中童生,拿着这枚玉佩去寒鸦书院找晁宏浚,就说是我龚泰初推荐的。” 谢清风眼睛亮了一瞬,居然是寒鸦书院! 那可是圣元朝的学子们都想去求学的书院,里面汇聚了众多名师大儒和有志之士,书院声名远扬。 他在系统空间看过寒鸦书院名师们的着作,逻辑严密,条理清晰,观点独到深刻。但寒鸦书院只收有功名之人,他想着考完院试就去寒鸦书院求学。 听说寒鸦书院的入学考试很难,千人中才录一个或两个。 他居然今日有免试的类似“推荐信”的玉佩!真是撞大运啊! “多靴大人!”谢清风一激动,没有把握好说话的尺度,又漏风了。 龚泰初抬眼看到面前这个成熟小案首空空如也的门牙,笑得更大声了。 谢清风他们的马车到达省城门口时,这时城门口还没开,百姓们都在门口等。 龚泰初让马夫直接从城门口正中间的口进。圣元朝的城门口正中间的大门只有在接待大人物时才会打开,百姓一般是走两旁的小门。 门番见这简陋的马车这么不懂事,正要骂道让他们滚去小门进,赵护卫直接出示了一个令牌,让门番腿肚子都有些抖。 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将脏话说出口,毕恭毕敬地将大门打开。 两边等待进门的百姓们充满好奇地盯着那辆在众人避让之下的马车,羡慕极了。 谢清风今日也是跟着龚泰初享受了一把特权的滋味。上次来省城府试报名时,那门番很是嚣张,就算是检查学子的路引态度也不怎么好。 赵护卫直接让马车停在应封府知府大人的家门口。 门房进去通报后,出来一个身形挺拔如松,面庞方正的中年人。 “龚兄,久失远迎啊!”中年人热络地迎上来。 “万弟,久仰大名——”龚泰初也走上前去。 谢清风还是低估了龚泰初的官职,应封府的知府为正四品官,万知府喊龚泰初龚兄。算上京城的官比地方官有地位一些,龚泰初也至少是正五品官以上。 二人在门口并未寒暄,而是径直进府。 “这位是......”万知府以为谢清风是龚泰初的子侄。 龚泰初笑道,“这是你属下的县案首,我的两匹马在路上都跑死了,要是没遇到谢案首,我这条命可能就被那群人带走咯!” “那批人得尽快处理,这段时间万弟还得多庇护庇护你这位县案首呐!” “那是自然。”万知府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清风没有想到龚泰初这么讲义气,直接将他纳入知府的庇护之下。他以为自己得拜托系统帮忙抹去踪迹呢! 自从他中了县案首后,系统高兴得要死,直呼终于有能源注入,也很少在他脑海里哔哔叨了。 他和水生叔同住一个房,每日都有仆人进来伺候。 “清风啊,俺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官家里。” “水生叔,我也是。” “俺紧张。” “水生叔,别紧张,咱又没干坏事儿。” “俺还是心里怦怦跳,这要是说出去俺来省城住在知府家,人家都不相信!” “叔,这件事儿咱不能告诉别人,这可能是个大案,说出去可能......”谢清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丁水生吓了一跳。 “那俺绝对不告诉别人。”乖乖,这也忒可怕了。 虽然只和龚泰初相处了几个时辰,但谢清风已经摸透此人的性格,他虽正直但性格偏执,他要解决的人定然是斩草除根。 不过就算没有斩草除根,那些人要恨也是恨龚泰初,他和水生叔只是个小喽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今天这件事儿他们必须烂在肚子里。 果然,第二天知府的管家就明里暗里让他们保守秘密,应该马夫也受到警告。 谢清风备考这几日都在万知府家里,但自从第一天见过知府和龚泰初之外,后面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很快就到府试的那天。 由于知府离考场还有段距离,所以管家给谢清风安排了辆马车送他去考场。 第74章 月色如水 月色如水,谢清风他们还没到寅时就已起床,管家早已备好马车在万府家后门候着。 路上有和谢清风一样的马车去向同样的目的地,夜风呼啸而过,窗帘摇曳不定,扬起的尘埃在月光之下若隐若现。 “谢案首,您考完后马车还是会在这等您。”到考场门口时,管家叮嘱了两句,然后又说了几句祝谢清风金榜题名的吉祥话便离开了。 现在距离进入考场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谢清风让水生叔带两个小板凳,上次站得他腿肚子都在抖。 同样来早了站累了的学子纷纷感叹有辱斯文,读书人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坐着呢?但久而久之,他们有的人也不再在乎自己的面子,慢慢开始蹲下。 今天可是府试的第一天,最好的状态必须留在写卷子的时候。权宜之计,不拘小节,书生儒雅什么的,亦可暂抛于脑后嘛。 “铛——”考场的书吏敲响锣铛,顺序还是和报名时一样,先从榆先县开始!其次是广丰县......最后是裕元县。 谢清风就知道还有得等,难怪宣布提前进考场的时间那么早。 不过这次比府试报名时要快些,考场多开了三个门,也增加了不少人手,谢清风在外面其实也没等多久。 很快就轮到谢清风,和县试的流程一样,陈秀才认完保书吏确认浮票之后又得去同样逼仄狭小的房间内换衣服。 谢清风进门之时,旁边那名考生竟然忘记带浮票了!虽然浮票和后世准考证的性质差不多,忘记带准考证可以先凭身份证、指纹认证什么的先进入考场,等监考老师来帮你处理确认你的身份。 但圣元朝忘记带浮票根本就不能进考场,尽管书吏那边有他的备份信息,帮你作保的人也能确定就是他本人也不行。 “大人!求您了,让我进去吧!” “大人!我的认保秀才能证明的!” “求求您行不行!我准备了那么久啊——” 那名忘带浮票的学子大声哀求道,可书吏根本就不为所动,“您要不先到一边找找,或者让家人送过来,我们这后面还有那么多学子们等着检呢!” 忘带浮票的学子依旧哀嚎着,“我家那么远!送也送不过来啊——求求您让我进去好不好?” 其他队伍都进去两三个人,就这个队伍没进人,后面众学子纷纷不满,很快府衙的衙役便过来将没带浮票的学子带走。 检浮票的书吏摇摇头,每次都有这样的人没带浮票,府试每时每刻都在筛选人。 谢清风换上考场专用的衣服被竹条检查后,便拿着号子去自己的号舍待着,府试的号舍条件比县试好很多,没有那么臭也没那么多蚊虫。 但谢清风为了以防万一在周围撒上防虫粉,离开考还有半个时辰左右,谢清风从考篮中拿出抹布把桌上擦一下,准备趴桌子上眯会儿闭目养神。 毕竟今早醒得确实早,发考卷的官吏一进来就发现这名考生居然在睡觉!!! 心是真大啊。 正准备喊醒他时,谢清风却已经睁开了眼,立马接过试卷。 那名官吏摇了摇头,按照他的经验,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在过了县试之后一般都会压几年再来参加府试。这是谁家的公子哥这么小就来体验府试了? 谢清风不管那名官吏如何想,拿到试卷的第一时刻就检查是否完整或者缺页漏页,在开考一刻钟之前更换试卷是不用被盖上红戳子的。 这可得仔细着点,检查清楚再下笔。 第一场依旧是帖经,帖经的难度只比县试大一点点,不过对于谢清风已经练出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还是较为简单的。 第一题便是: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这句正好是谢清风比较喜欢的一句话,沉下心提笔写下: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 这句话出自《中庸》,大概意思是讲大地具有厚博的特性才能够承载万物,天空具有高达光明的特性才能够为万物提供光照和庇护,正是因为时间悠久的沉淀万物才能够成长成熟。 谢清风每次细细品读这句话时,都能从里面感受到平稳逐步上升的力量。 地以博厚配,天以高明齐,悠久则无疆矣,此为天地之德,万物之宗也。 四书五经中,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清风最喜欢的依旧是《中庸》的这本书,真的非常有哲理,值得钻研。 第二场和第三场考的是墨义和试帖诗,经过谢清风这段时间的苦读,也并不是很难。主要是最后一场的经义,这让谢清风犯了点难。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句话出自儒家经典《诗经》中的一句话,意思很明了破题并不是很难,只要是系统学过四书五经就知道这句话讲的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革新的意义。 经义也不是策论,可以提出些建议。 对于这种普通常见的题目来说,写出彩是最难的。而且写经义是绝对不能跟题目反着来的,必须顺着题目写。 它说革新好,你就必须跟着写革新好,绝对不能用史实来证明历史上也有革新失败的案例。 这句经义代表的其实也是出卷人的意志,也就是应封府知府的想法。 他说改革好,你非要说守旧好,不黜落你的黜落谁的呢? 但这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谢清风都有些不敢想象这是府试题目。他做往年府试卷子破题还要想一会儿,但这个题目完全都不用想。 无脑歌颂“维新”的好处就行了。 那就很有可能是比文笔了。 谢清风可不觉得自己的文笔能斩得过考过那么多次学子,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加出彩呢? 思来想去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想出来,最终谢清风决定端着考篮去角落先吃饭。 嘴里嚼着干巴的粮饼,脑袋在飞速运转。(ps:考试时系统空间是进不去的,系统也联系不上。) 吃到一半,谢清风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或许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第75章 铛铛铛 “铛铛铛——” 门口的书吏提着锣鼓大敲三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所有考生离开考场。 谢清风扭扭手活动了下关节,站起来伸个懒腰后提着考篮跟着书吏的步伐离开。出考场后,众学子议论纷纷。 “没想到啊,第四场的经义居然如此之简单!” “谁说不是呢,看来今年有望争一争上榜的名额啊。去年老夫破题破错了,今年此题应该是十拿九稳。” “那就提前恭喜老兄榜上有名啦!” “借您吉言,老弟也一定能上榜的!” 第四场考完后,大多数考生出来都是乐呵呵的,似乎是十拿九稳,都对自己文笔很是有信心。 “清风,考得咋样?”水生叔早早地就在考场门口张望,见谢清风从里面出来连忙帮他提着考篮。 “还行。”谢清风觉得这是真话,经过这次经义考试后,自己回去得着实练练文笔。他感觉他的文笔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 不知道知府大人会不会接受他的另辟蹊径的思路。 从经义题就能看出,万知府应该是个喜欢革新的官员,自己那样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那就好,我听管家说这半个月咱们都要住在知府家,龚大人他们前天就已经离开咱们应封府了,我看清风你还在考试,就没有告诉你。” “嗯,好。”谢清风点头,“府试可能还有一个月才出榜,咱们后半个月住客栈。” 没想到万知府和龚大人的效率还挺高,半个月就能解决这件事情。 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放榜,他也放松休息一个月。 …… 府试已经结束 ,考卷送往弥封官那儿进行密封处理,弥封官会将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都用黑纸糊住后送往阅卷的地方。 阅卷光靠知府一个人是看不完那么多份的,所以他的下属官员通判、同知会分为两组来阅卷。 只有两方人都用朱笔圈上的卷子才会递给知府,让他来抉择谁上榜。 由于是糊名制,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卷子是谁的,为了进一步避免遗漏,知府也会随机在被他们黜落的卷子中随机抽取二十份试卷重新看。 “老爷,您明天还要去府衙里阅卷,要不龚大人这事儿先放放,先睡会儿吧。”管家弓着背轻声劝道。 “不行,这科举和龚大人被追杀都是本大人的分内之事,定要处理干净再说。”万知府捏了捏眉心沉声道。 龚泰初可是右佥都御史,受圣上之命来查程征那老小子贪污一事,谁想到那小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派人追杀龚泰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要是只在自己的州府把龚泰初料理了就算了,偏生让他给跑到他应封府来。 也不知道下属的县衙是怎么做事的,就让那群人追杀过来!要是龚泰初死在他应封府,那这事儿就是跟他没关系也要有关系了。 龚泰初虽然和他的品级一样都是正四品官,但人家是督查院的!直接听令于圣上,若是自己不把这件事摘干净,恐怕自己的乌纱帽也不保。 其实坐到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说不贪绝对是不可能的,人家会裹挟着你走。但程征那人胆子太大了,居然把手伸到私盐里去! 那是你能碰的东西吗?真是嫌命长的家伙。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这半个月谢清风和丁水生几乎没有出过府门,一直很是安分地呆在他们住的小屋里。 除了每日扫洒送饭的丫鬟和小厮之外,没有人搭理他们。 最后一日离开之时只有管家来给他们送了个行,管家的态度不敷衍但是也不热络。 不过这对谢清风来说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人家可是掌管应封府最大的官家里的管家,一般不是被信任的话是不会成为管家的。 人家能在百忙之中来送你已经是给予你尊重了。 “清风,咱们现在去哪儿?去福来客栈吗?”丁水生问道,虽然他年轻的时候来过省城,但也并不是特别熟悉。 福来客栈在他们镇上也开了分店,在环境上倒也熟悉些。 “好,咱们先去放行李吧,等会儿咱们出去买点东西。”谢清风拎起包说道,省城应该有首饰铺子,回头买些首饰给家里女人戴戴。 “好!”丁水生连忙应道,他也老早就想出来逛逛了。出来之前老娘特地提醒他省着点花钱,但他现在身上可是有十两多银子的人呐! 之前龚大人给他的钱,他本来说给清风,可清风怎么说都不肯收,说全部都给他。清风说要不是在车厢里护他那一下,他说不定会受伤。 争执不过他,只好收下。 虽然收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但这银子确实是实打实地到他手里。他等会儿要去镇上给家里人买很多东西! 到福来客栈后,谢清风发现在这里住着的大多数都是等着放榜的学子,连黄修和雷磊都在这。 谢清风冲他们拱拱手打了个招呼后便回自己房间放东西。由于只剩下一个房,所以谢清风和丁水生同住一个房间。 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去逛逛时,房门被黄修敲响。 “黄兄,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谢清风问道。 “清风弟,你也是受邀来参加一周后的诗会吗?”黄修拱手问道,“听说是此次连家大公子连意致组织的。” 连家可是榆先县最大的世家大族,在朝中有好几名进士在呢!他要是和连家大公子交好...... “啊?不是。”谢清风不清楚这个,不过此时就算有人邀请他,他也不会参加的。 榜都还没出呢,就提前办诗会......说出去有点提前开香槟的意思。 他热爱历史,以前也研究过为什么古人那么喜欢办诗会。除开表达情感、交流思想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社交属性。 通过诗会官员们能够展现自己的文化素养和治理能力,加强与同僚、上司之间的联系和沟通。 而文人们喜欢参加诗会主要是想扩大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和知名度,为自己的仕途或者是创作提前铺个道。 谢清风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地位,一个县案首而已,每年落榜的县案首那么多,人家真正的权贵子弟才看不上。 第76章 估计黄修说的 估计黄修说的连家大公子连意致组织的诗会,只是拿他们做噱头,实际上人家想请的可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学子。 谢清风就算去参加也只是浪费时间,要是传出去说不定还要被扣一个不稳重的帽子。 黄修听到谢清风没有被邀请,嘴角抑制不住向上翘起,眼睛眯成一条缝,“噢,原来清风老弟没有被邀请啊,为兄唐突了,那老弟你留在这是打算和雷磊一样等放榜吗?” 谢清风拱手道,“是,咱们县离省城着实有些远。” “的确。”黄修听见谢清风没有受邀去参加,随意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他还以为谢清风这案首多牛呢,居然没有被连公子邀请?! 还得是自己这几天相交的友人人脉广啊! 裕丰县县试的前三名居然只有他一个人被邀请参加了诗会,想到这他忍不住挺起胸膛,一步三晃地往楼下走去。 谢清风自然是注意到黄修洋洋得意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苦心孤诣,汲汲营营,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他们现在都还不是童生,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学业知识,交朋必择胜己者的道理谁都懂。 这种诗会其实大家都是去交际的,真正诞生的挚友少之又少,还不如节约时间多写几篇文章。 省城比县城繁华许多,但这臭味倒是有些一脉相承的感觉。街头巷尾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着,卖艺之人展现自己的看家本领讨赏钱。 “好!” 只见一位陈旧衣衫的卖艺人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微微仰头将剑身修长锋利的剑送到自己口中。 表情凝重,肌肉紧紧地绷着,脖颈两边青筋暴起,每寸的吞进都艰难且惊险。在只看到剑身逐渐推进外面只剩下剑柄之时,围观的群众都早已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在卖艺人将剑从口中拿出来后才爆发出激烈的掌声,谢清风看得也很是来劲,往那盆里丢了三文钱赏钱。 他在现代的时候看过这个吞剑的科普解密,剑是真的放到胃里去,而不是那种假的可伸缩的剑。 跟做胃镜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下胃镜的管子变成了剑,危险度提升了很多。卖艺人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练习来控制喉部和食道的肌肉不要干呕,精准地控制角度把剑身放到胃里去。 丁水生好久没来省城,看什么都很新奇,尤其是看到这个吞剑表演,恨不得跳起来鼓掌! 而谢清风是完全停不下购物的步伐,感觉这个家里也需要,那个家里也需要。还给张氏和娘、大丫二丫姐各买了一匹丝绸布。 他自己舍不得买,因为虽然不是特别好的丝绸布,也花了他快二十两银子。 实在是谢清风感觉圣元朝稍微贵点的丝绸质量比现代卖上万丝绸的质量还好,很精细。 换算下来,着实划算极了,谢清风忍不住不剁手呐! 经过一下午的“剁手”购买后,谢清风和丁水生二人大包小包地拎着往客栈走,一点都不像等待放榜的学子,倒像是父亲带着儿子来省城采购。 逛完省城后,第二天谢清风打算去书肆看看大家都买些什么,然后再在系统空间里面搜书。 谢清风感觉自己有种后现代在实体店看衣服,然后去网上拍照识图再买的感觉。 实在没办法,系统空间的书真的太多了,如果全部都看完的话,估计需要几百年吧,谢清风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 不过还好系统给提供书,不然光买书谢清风都要倾家荡产。 “谢兄,你也去书肆?”谢清风出门时碰到雷磊,没想到雷磊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是,雷兄一道同行?” “好。” 谢清风对雷磊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同行时他也只跟自己探讨学业上的事情,很懂分寸也不会让谢清风感觉到冒犯。 谦谦君子的感觉。 半个月时间过得很快,放榜那天下了点小雨。 细密的雨丝如同青烟一般笼罩着整个省城,雨滴纷纷扬扬落下,雨水在青石地板上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流向未知的远方。 这场秋雨消散了前些天的暑热,给人带来凉意,但是在府衙礼房前的学子们热情依旧。有的撑着油纸伞,有的干脆不打伞站在礼房前等候。 在学子们的期盼下,书吏终于拿着红榜从门内走出。 熟悉的锣铛声音后,红榜张贴在告示栏前。还好告示栏是在屋檐下,但朱纸的边角多多少少还是被倾斜飘过来的雨丝打湿。 不过对此时看榜的学子才不管那么多,他们最关心的是榜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啊——我中了!”一名学子看到自己的名字大声喊道! 数千学子,能中的也就只有那几十人而已,而没中的学子眼神则是黯淡无光,任凭秋雨打湿自己的衣衫,双肩耷拉下来,望着榜单充满不甘和无奈。 “清风,你就让我出去看看吧!”丁水生都急死了,这酒楼里的学子基本上都去看榜了,就谢清风一副慢慢吞吞的模样。 “水生叔,不急,外面下着雨呢,咱等雨停了再去看也不迟。”俗话说的好,一场秋雨一场寒,礼房看榜的人那么多,伞都没处打肯定只能淋雨。 淋了雨万一受了风寒可不好,反正榜又不会跑,什么时候都能看,又不是说早点去看榜就能中。 榜前。 “谁是谢清风啊?” “案首居然是谢清风?!” “从来没听过谢清风的名字啊?” “我以为会是连家大公子连意致呢!居然不是么?这谢清风是何许人也?” 而裕丰县的考生们对谢清风的名字早就熟悉,“是我们裕丰县的县案首呢!” “哦?县试就是案首啊,那估计是有几分实力呐!” “而且......他的年岁还未到八岁,年仅七岁呢!” “什么?!” “嘶——年仅七岁的案首,这天赋,恐怖如斯。” “苍天不公呐!”有白发苍苍还是倒在府试的老人不甘心地吼道,“为何我连个稚童都比不过!” 第77章 我不信! “我不信!我不信一个稚童能拿下府试案首!”有学子语气激动道,“指不定里面有什么黑幕!” “慎言!”那名情绪激动学子的同窗捂住他的嘴巴,这话可不能乱说。知府大人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考生怎么敢质疑知府大人的? “你们要是不信的话,等过几日前五的文章被张贴出来看一下呗,看看人家写得比你好在哪里不就行了?”有比较理智的考生发话道。 不管是县试还是府试,前五考试的卷子一般都会张贴在朱榜旁边,直到下一届府试开始才会被替换下来。 “不过这谢清风到底是何人?如何这般有本事?”其他县的学子好奇地问裕丰县学子。 “听说谢案首能过目不忘。”裕丰县的学子们刚开始也很不服,四处打听谢清风的来历。 结果他就是出自一个乡下秀才的私塾中,那私塾里还有前两年复学重新准备县试的前同窗,一问才知道,谢清风这小子居然能过目不忘。 输给此等有天赋之人倒也不冤。 “过目不忘?!” “难怪了,此等天赋要是在我手,莫说童生哪怕是举人我也想得!” “那我倒是期待这位年纪不大的谢案首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了,居然能胜过榆先县连意致。” “我倒是觉得此次经义过于简单,说不定是此童正好讨巧写到点子上了。” “罢罢罢,到时看张贴出来的文章便知。” 案首并非连意致的消息早已传到他耳中,“什么?!案首竟然是名7岁小童?!” 连意致震惊地站起来,苦笑道,“林兄,看来这案首并非你我。” 管家来报:连意致位居第三,林经亘位居第二。 包厢内的四周墙壁上挂着淡墨山水的画,一张檀木圆桌居于中央,坐在连意致对面的林经亘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小的应封府竟然卧虎藏龙。 他特地回祖籍考试,就是想中个小三元回去,没想到这案首居然被个七岁小孩截胡。 “那小孩是什么情况?”连意致没听说过应封府内还有姓谢的大族啊?连忙问来报信的管家。 管家毕恭毕敬道,“回少爷,听说是裕丰县的县案首,耕读人家,但是听说此子好天赋,能过目不忘。” “难怪,年纪如此小就能夺得魁首。”林经亘轻摇折扇道。 连意致小心翼翼望着林经亘的脸色,发现他没有生气,问道,“林兄想不想见一见那名谢案首,咱们把他叫过来经义如何?” 林经亘是林氏家族的人,林氏家族族长可是内阁的阁老之一,虽然林经亘不是嫡支,但他爹也是吏部左侍郎啊! 吏部可管着官员的升迁,自家大伯特地递消息回来,说让他们多和他套套近乎。 府试之前不好打扰人家温书,府试之后终于找了个开诗会的理由把他喊过来。连意致他爹说了,他们一定要做好东道主之谊。 林经亘点头,“好!”他确实好奇,拥有过目不忘的小童长什么样。 福来客栈。 丁水生是坐不住,在客栈的大堂来回转,不停看外面到底有没有停雨。 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人,脚步匆匆却难掩面上的兴奋,跑到客栈门口时,大喊道:“谁是裕丰县武连镇大羊村谢清风?!” “这儿!!”丁水生连忙应声,看这人好像是来报榜讨赏钱的人!面上闪过喜色,难道清风这次排名不低? 只见那名男子双手抱拳,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恭喜老爷高中案首!小人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报喜!祝老爷日后前程似锦,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案首!!!”丁水生下巴都要惊掉了。 虽然不是自家的孩子,但谢清风可是他们村的人呐!又是第一!这次可是整个应封府的第一! 而且还是他陪着来的! 要不是丁水生理智尚存,他恨不得把谢清风抱起来转圈圈。 谢清风也是一惊,他真没想到自己又是第一,估计是自己那篇另辟蹊径的经义起了作用。 还好前些日子剁手的时候留了些铜钱,第一个来报榜的给了二十文,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人报榜来讨赏,但他们的都没有第一个人给得多,都是五文钱左右。 …… 万知府放下手中的卷子,叹了口气。 “大人,怎么了?”贴心的师爷立马将泡好的热茶递上去。 “今年好似没有特别出众的文章啊!” “连家连意致呢?”师爷话没有完全说完,这不是他能评价的人,知府大人同连家关系不错。 “一般,文藻堆砌之词。”万知府指了指桌子左上角已经看过的卷子说道。他是一府之长,让谁上榜都是他来定,送进来的百来份试卷中的糊名早就被去掉。 喝了口茶后,万知府又继续开始阅卷,师爷也默默退居他身后。 “林经亘的还行,经义文章行文流畅,逻辑严密,字里行间倒是能显学识的深厚。”万知府看到这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师爷心想道,估计这案首就是林家林经亘了,他一直在京城致学,他的文章是经过经世大儒指导过,自然不会差。 万知府看完剩下的文章,依旧有不满意的文章,内里空洞他都不知道这些考生到底要表达什么。 直到看到最后一篇文章,开怀大笑。 这名叫谢清风的学子写得正好搔到他的痒处,忍不住拍案叫好! 他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只是一味地说革新有多好,反而是驳守旧之弊来颂革新之美。 破题以:世人或言守旧为稳,殊不知守旧之弊,犹如沉舟之畔难以前行。随后以夫守旧者,执迷于往昔陈规陋习,其心如槁木,其行如死灰承题。 “此学子之经义书写,文笔犀利,说理透彻,旁征博引,论述精准有力,实乃佳作中的上乘之作!”万知府忍不住夸赞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墨守成规从革新之美破题,只有谢清风从守旧之弊来佐证革新之美来破题,他的这篇文章这本身就是一种革新。 若是让万知府自己来写的话,说实话他也不一定能从这个角度破题。 师爷见万知府如此激动,也上前欣赏了谢清风的文章,此子经义文章确实不错!构思巧妙就算了,这笔力也是辛辣老练得很。 正当师爷的视线移到姓名时,谢清风?! 好熟悉的名字! “大人,这不就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那个裕丰县案首嘛!” 第78章 哦? “哦?”万知府转头看向师爷,他对这小子倒是有点印象。 龚泰初前些日子特地跟他说这孩子学识不错,所以夸他府里学风不错。他以为只是那小孩生得好看,又恰好救了龚泰初,所以他跟他客气一下。 没想到谢清风这孩子的学识确实不错,联想到这个,万知府终于想起龚泰初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了。是不是......打算送他一场造化啊! 但林经亘的父亲是吏部侍郎,他专门回来考试说不定是冲着小三元去的,自己要不要卖他这个面子呢? 主要是龚泰初那边不一定能在圣上面前给自己美言,但若是帮了林经亘的话,自己明年吏部的考评或许能拿个甲等。 可若是龚泰初真的帮自己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的话,那他万厉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呐! 自己已经在应封府任职快十年没动弹了。 “好!那就点谢清风为案首吧。”万知府权衡了下,若是点谢清风为案首也不亏,他的文章确实不错,他个人真的蛮中意这篇经义的。 张贴出去倒也是能服众。 “那大人您要不要见见县案首?他还在咱们府里住着呢。”师爷没想到知府大人真的点了谢清风为案首。 命运有时挺奇妙,谁都没想到居然是个农家小子得了府试第一。 “不了。”万知府摆手,那天他已经见过谢清风,家教规矩倒是不错,其文如其为人,耕读人家供个学子不容易,送他场造化也并非不可。 这么多来报榜讨赏的人,这家福来客栈的老板是个会来事儿的,连忙跟谢清风说要给他免掉这半个月的花费。 谢清风刚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老板的热情。 “欸!谢案首,您住在咱的客栈,可是给我们造了个名声出来呢!明年小老儿的店说不定能住满呢!”老板笑起来脸上的皱褶跟朵菊花似的,在心中感叹道,这谢案首长得真是好看呐。 他说的可不是假话,他这分店开的离考场远着呢,每次府试离考场距离近的客栈基本上都住满了考生,他这店每年这时候都分不上考生那杯羹。 考生住宿也讲究个吉利,要是有谢清风这个案首在他店里住着的噱头,那日后的府试他的店也能满上呢! 再说,就算没有住满,这次和府试案首结个好缘也是值得的。 “好吧.....那谢谢老板了啊——” 丁水生美滋滋的,要不得说还得是读书好呢!他来住客栈的时候可没有清风这待遇。 “清风,那咱们现在回去不?” “行啊。”谢清风正应下,就有个身形瘦弱的穿着像管家的人向他们走来。 “请问是谢清风谢案首吗?” “是我。”谢清风应下。 “恭喜谢案首中榜!我家少爷连意致想设了个宴想请您交流一番,不知谢案首意下如何?”这名连家的管家态度很是恭敬。 谢清风点头应了。 连意致在省城很是有名,光他在大堂吃饭就听到学子们谈论过多次他的事迹。 听说他这个人很讲义气,若是参加他的诗会才情出众的寒门学子念书困难,他会毫不犹豫资助他继续念书。 他也很好奇连意致。 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邀请,谢清风并不担心连意致会对自己做什么,他现在可是有功名的人,而且还是府试案首。 连意致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水生叔,你先在客栈等我吧,我酉时之前会回来。”不过谢清风还是给自己上了个保险。 “嗯,好!”丁水生应道。 “谢案首,这边请。”谢清风上了连家管家准备的马车。 这马车从外面看上去跟普通马车没有什么区别,但里面的空间宽敞,还铺着厚厚的地毯,柔软舒适,车内四周还摆放着精致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谢清风低声吐槽了句,万恶的资本主义,这马车的造价估计就不止一千两了。 下马车后,管家领他到了福来酒楼,这家酒楼应该就是主店了。他们这些天住的都是分店,没想到主店如此豪华。 难怪拿一千两银子来买他猪大肠的方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朱色的大门高大威严,门楣上悬挂着镶金的牌匾。进门后大厅中央摆放着数张雕花的木桌,抬头望去天花板上绘着五彩斑斓的壁画。 管家径直将谢清风带进天字一号房。 “少爷,谢案首到了。”管家敲门道。 门从里面打开,谢清风面前两名年轻人站起来欢迎他。 站在左边的那个年轻人身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淡蓝色的腰带,上面镶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鼻梁挺直,薄唇轻抿,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右边那个年轻人则比左边的公子看上去“豪华”很多,身着锦绣绫罗,料子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尽显奢华。 谢清风在打量二人之际,他们也在打量着谢清风。 一般农家子弟在七岁这个年纪都不是很高,他们都以为会见到垂髫小童,没想到会是一个只比他们矮一点点的人。 现在农家子弟吃这么好么? 若是谢清风知道二人是如何想的,又得夸赞一波系统了。 自从系统有了些许能量后,很是大方地给他加了点身高buff,他现在已经一米五了。 身高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名农家子弟长得是真好看呐! 身袭素净青衫,面如冠玉,眉如墨画,凤眸微微上挑,鼻梁挺直如峰,嘴唇不点而朱,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恰似一幅绝美的画卷。 连意致和林经亘十三岁正是逐美的年纪,见到谢清风那张精致的脸,都有点不好意思说话。 连意致是个自来熟的,见林经亘没有开口说话,率先说道,“谢案首,恭喜恭喜啊!在下榜三连意致,这位是榜二林经亘。” 谢清风连忙拱手,尽量藏起自己缺了的门牙,低头慢声道,“连兄,林兄,幸会幸会。不知连兄找在下何事?” 连意致当然找他没什么事儿,只是纯好奇打败他们夺得案首的人是什么人。他是个深度颜控,见到谢清风的瞬间就觉得这案首输给他不冤。 林经亘听到自己不是案首后其实是有一点点不服气的,他特地从京城回来考试,谁想到居然败给了一个农家子,有点不服气。 第79章 不知你是如何写那篇经义的 “不知谢案首是如何写那篇经义的?” 他思来想去,前面的帖经、墨义和试帖诗应该不会拉开很大的差距。谢清风能胜过他的,应该就是经义了。 谢清风拱手答道,“我是从守旧之弊反佐革新之美来破题的。” 他这句话落下,在座的二人也不是傻子,居然是从这个思路来破题的!难怪万知府会点他为案首,这种思路确实比较敢写。 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居然还有这种破题之法。 “难怪。”林经亘拱手道,此时也是收了几分傲气,“谢案首名副其实。”这破题之法就已经领先他文章一大截,谢清风的文笔定然也是不差的。 过段日子应该就有卷子张贴出来公示,到时候也能看到谢清风的作答。既然知道谢清风破题比他更创新,那也没有什么好比较的。 说实话,就算在考场上他想到谢清风的那种破题之法,他也会求稳不敢写。 “来来来,先吃完再讨论,尝尝福来酒楼的特色菜:福星高照,这可要趁热吃。”连意致连忙说道,等了这么久他肚都有些饿。 这福星高照其实就是烤乳猪,取个吉祥的名头而已。 不过味道确实不错,刚端上来的乳猪色泽金黄,表皮酥脆,椒香和油脂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有种肥而不腻的口感。 吃过饭后,谢清风和二人又从经义讨论到了歌词诗赋,三人都是学子中的佼佼者,聊得很是投机。 眼见天色有些暗,谢清风还想起自己跟水生叔说会在酉时前回去,还是打算跟二人告别。 连意致和林经亘都有些意犹未尽,“谢弟,要不今晚你别回去了,去我府上,咱们抵足夜谈。” 三人谈笑间早已用兄弟称呼。 “是啊,这也太早了吧。”林经亘附和道。 “还是不了,咱们改日再聚。”谢清风摇头,水生叔谨慎,没见到自己人就算有人去通报他也不放心。 连意致见谢清风去意已决,也还是尊重这位新交朋友的决定。 谢清风走后,连意致感叹道,“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妙人。”跟谢清风交流完之后,他觉得有一种被他的思想冲击的感觉。 林经亘也赞同连意致的说法,谢清风真是......一个妙人! 他们以前也结交过家境不如他们的学子,但这些学子对待他们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恭敬。哪怕他们说的观点是错的,那些学子也不会纠正,反而是迎合他们。 但谢清风不一样,和他聊天有种大家都平等的感觉。不是那种蓄意营造出来的平等,而是在他眼中,他们就是一样的人,随性而不羁。 他们刚开始以为是谢清风打败他们夺得案首的傲气,但中途小二上来送茶水时,他居然对小二说了声多谢!! 不是那种作秀,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尊重。 和他交谈过程中,谢清风很多观点真的很新颖,完全打破了他们的世界观,他的人格魅力能够让人忽略掉他的长相。 谢清风回到自己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水生叔一直在客栈门口打望,见到谢清风安然无恙地回来心才放到肚子里。 听到丁水生一直都还没吃晚饭,谢清风干脆在大堂陪水生叔吃完饭再上去。他们坐的是角落,大堂中间桌坐着的学子似乎也是今日中榜的童生。 他本无意偷听他们说话,奈何这四个童生说话的声音过于大了些,他坐在角落都能听清楚,而他们话题的中心正好是黄修。 嘲笑他没把握上榜,还舔着脸去参加连公子的诗会。 好像那场诗会中只有他落榜。 “不自知的家伙,家里连把镜子都没有吗?” “哈哈哈哈啊哈——卢兄,你这句话过于讽刺了啊!” “我还讽刺啊?你是没见那天,黄修收到诗会请柬时候那嘴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中状元了呢!” “要我说,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呐!” “行了行了,别说了,黄修来了。”其中一名童生低声道。 黄修的脸涨得通红,讽刺的话语如重锤般打击在他的自尊心上,他想站在他们面前狠狠地反驳一通,但他没中榜确实是事实。 最后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后背着包袱离开。 “戚——小人耳!” “有本事跟谢案首一样,被连大公子专门去请呐!” 这桌童生们见黄修没有反驳他们,言语愈加犀利。 丁水生自然也是听到他们说话了,轻声问道,“清风,连公子好相处吗?” 谢清风点头,“好相处。”不是一般的好相处,是非常好相处。 如果说给连意致和林经亘做个评价的话,林经亘和雷磊是同一种人,温文尔雅,不会让人产生被冒犯的感觉。 但他说话喜欢藏着,意味较深,喜欢让人揣测他的想法,无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傲慢。谢清风觉得林经亘的家世应该比连意致要好,不是说比他家有钱,而是有权。 而连意致给他的感觉是那种富甲一方的风流公子,说话也很接地气,直白。性格直率不拐弯抹角,私心来说谢清风比较喜欢和连意致这种人相处。 不是说不喜欢林经亘,而是和他相处起来会有点累,谢清风不太想动脑子。 “好相处就好呐!”丁水生咽了口饭,“不知道咱大羊村有没有人回去报信?清风你这次考得那么好,估计县太爷都会嘉奖你呢!” 裕丰县有人中过童生、秀才,连进士也有过,但从来都没有出过府试案首。 谢清风腼腆地笑笑,“没有没有,只是运气比较好。”报信的话,现在应该就有人去报了吧? 每个县都会派人蹲守在红榜前看自家县中榜的人数,看完后便会快马加鞭回去报给县令。 人家的快马可和马车不同,一般早上看完下午就能到。 大羊村。 “娘,狗儿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呐?不是说今日就放榜了么?”林娘失落地从村口回来。 张氏在门口纳着鞋垫子,“兴许是有事儿耽搁了吧?” 第80章 我这心老觉得不踏实 “唉,我这心呐,老觉着不踏实,见不着咱家狗儿。”林娘抚着胸口道,“尤其是咱家狗儿还是.......” “哎呀!你说这些干啥!”张氏立马疾言厉色,望向四周还好没有人,“俺们这个月每日都发香,菩萨保佑上次咱家狗儿能过,这次肯定能过的!” “欸——”林娘看到村口好像有一队人向她们这边走来,“娘!您快看!那边会不会有可能是狗儿!” “真的假的?!”张氏放下手中的鞋垫,手往衣角揩了揩,“俺们过去看看!” 走近了才发现是五六个穿着官府制服的差役,手持铜锣,神色庄重而喜悦。为首的差役高举着牌匾,队伍一路行来,铜锣声“哐哐”作响。 村里的村民们见这阵势连忙出来瞧热闹,但这行人到底是官府的人,也不敢跟得近了,纷纷在后面窃窃私语。 “这些官老爷们来俺们这干啥呀?” “就是就是,难道是谁家有喜事儿?” “会不会是咱们族里的事儿呀?最近好像没听说族里有啥事儿呀?” “说不定是谢毅举人家的喜事,人家官老爷给面儿呢。” “也是,咱们村还有谁做的比谢毅举人的官还大呢?估计就是谢毅举人的事了,咱在边上看看热闹。” 张氏也跟在后面村民一起讨论道,“你们谁认识那牌匾上的字呀?看懂那字不就知道是啥事儿了嘛?” “嗨呀,就咱们这几个老骨头,谁认得那上面写得啥玩意儿。” “就是就是,张氏你家狗儿不是去考府试了吗?你作为咱们县案首的奶奶咋连个字儿都不认识呐?” 张氏支支吾吾道,“咋?俺就不识字儿!也没人说案首的奶奶一定要认字呀?” 说完这句话后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要是俺家狗儿府试也中了案首,那俺就学认字!” “戚——”跟在衙役后面的村民们倒油道,“你家清风得了案首就已经是咱们谢家祖坟冒青烟啦!还敢肖想府试案首?” “你还不如现在去床上睡觉做个梦来得实际!”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她,可随着衙役们走的方向不对劲,众人的笑渐渐凝固。 “不是......张嫂子,这方向好像还真是你家啊。”丁水生的娘喃喃道,“谢家的祖坟又要冒一次青烟了?!” 其他村民们还只是在惊讶中,而张氏早就说不出话了,腿肚子都在发抖。 她家几个男人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慌张过,按道理她的胆子应该是很大的,可此时她却不敢想。 狗儿......狗儿他,真的中了童生?!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府案首? 他一个女娃? 对!他一个女娃! 不多时,衙役们很快就在谢清风家门口停下来。 村民们都默默跟在后面不说话,心里感叹着,真的是谢清风那小子的喜事吧?!此时看向张氏的目光已经不是打趣了,而是羡慕! 她家虽然死了三个男人,但是谢清风这一个男娃就不知道顶多少个男人了! 而且谢清风还那么小,别真给张氏当上戏曲儿里的老封君啦! 衙役们整齐地在谢家门口站定,为首的人清了清嗓子,高声叫道,“恭喜贵府谢清风童生老爷府试高中案首!” 这声音洪亮,穿透性极强。 大丫和二丫闻声出来,屋子前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她们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呀,二丫强装镇定地说了句,“谢谢.......” 心里想着奶和婶儿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呐! “快去呐,张婶——林娘——”村民们将张氏和林娘从人群中推出来。 张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兴奋,眼睛中闪烁着泪花,“谢谢.....谢谢官老爷们来报喜!” “快!林娘去里面拿钱来!”随后抑制住兴奋在林娘耳边轻声道。 上次衙役们来报喜是狗儿接待的,她只好学着上次狗儿的做法来对待这些衙役们。 “官爷,俺家清风还在省城没回来呢。”张氏讨好地说道。 “这样啊,那行吧,我现在宣布下县太爷谕意。”为首的衙役也没有为难张氏,清嗓子大声道,“县太爷谕——” 说完这句话后,张氏林娘和村民们连忙跪下。 “童生谢清风,文采斐然,于府试中拔得头筹,实乃本县之幸。赐牌匾:耕读良家,良田十亩,书籍若干,纹银一百两,望汝能够秉持初心,进学不止,以成大器。” 说完后,后面的衙役便将牌匾放到大丫和二丫手里后,对着张氏说了几句吉祥话,没有拿赏银便走了。 离开谢家后,那名胖衙役问道,“哥,你咋不拿赏银啊?” “要死啊你,你看那赏银有多少啊!少说咱们人均有个二两银子,那可不是赏银呐!”为首的瘦衙役骂道。 “谢童生可是县案首和府案首呐,我之前就说了他这前途无可限量呐,你敢拿他那么多赏银?” “也是,还是哥高见。”胖衙役恍然大悟。 “哼哼,这人情世故呐,你还得多跟哥学学。”瘦衙役冷哼道。 眼见着衙役们离开村口,大羊村村民们立马拥上去。 “俺滴个乖乖,这县太爷赐下来的牌匾看上去就是精细,不得了的东西啊!” “哎——你这糙手,可别弄花了这匾!” “我这手哪糙了?” 人多,张氏叫大丫和二丫把这些家伙什都收起来,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张氏都觉得今日王三梅都顺眼了起来,给在场的村民们一人发了两颗糖。 还好之前大丫订婚的时候这糖买多了,不然这都不够分! 喜事呐,喜事呐—— 谢族的族长和谢正也闻讯而来,直说要开祠堂办酒。 张氏连忙道,“族长,秀才爷,俺家清风还没回来呢,咱要不然等过两天清风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也好。”族长抚着胡子开怀大笑。 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第二天终于等到他们村第一个府试案首回来了。 鞭炮声响彻云霄,整个村都热闹非凡。秀才他们村有,但是这么年轻的童生,还是县试府试双第一的案首可不多见呐! 王三梅酸溜溜道,“才只是个童生呢,谁知道后面会怎样?” 第81章 劝! “你就酸吧,你家一个童生都没有呢!”旁边一位谢族妇人冲王三梅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她家出了个偷子,把家里钱都败光了?还好意思笑张氏家里呢!谢清风这孩子可是给谢族争光了呐。 王三梅气闷,想还口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还口。 谢清风从马车上下来,脑袋还有点晕乎,没想到给他弄那么大阵仗迎接。 正想冲乡亲们笑一笑,突然想起自己缺的那俩门牙,立马收了回来。 偶像包袱不能掉。 “哎哟,我家狗儿,可怜见天的,都瘦成这样了。”张氏和林娘她们看到谢清风的第一眼就有些泪眼婆娑,心疼死了。 而在其他村民眼中的谢清风:嚯——恁久不见,居然长那么高。 不过想到他爹足足八尺有余,便也容易接受,可能是遗传得他爹的身高。 谢清风给长辈们行礼后被簇拥着往里面走,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比上次中县试还要热情。 听到他们说要开祠堂再次告祖办流水席,谢清风连连拒绝,只是中了个童生而已,不用那么夸张,简单地上个香就好了。 族老们见谢清风严词拒绝,倒也没有强迫他大办,是个谦逊低调的好孩子呐。 族老们走后,谢正并没有跟他们一块走,而是去谢清风家里探讨这次府试的题目。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写的什么样的文章,能让万知府如此青睐。 夫子好奇,谢清风当然是满足。在书房将自己在府试的文章默写出来,谢正边看边感叹道,“不错,吾徒才情横溢啊!” 他真的想撬开谢清风的脑袋瓜子看看,这种角度都敢写。若是在考场上,就算谢正想到了这种思路也不敢写上去的。 不知该说他是少年意气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夺得此次案首很大概率是他破题的角度和别人不同,再加上不俗且犀利的文笔,让阅卷官眼前一亮。 师徒二人相谈甚欢,房间内时不时传出谢正爽朗的笑声和轻声的赞叹。 不过谢正有些愁的是,他已经没有东西能教给谢清风了,思考了很久道,“清风啊,我有个好友,前些年中了举人,他的学识渊博,或许对你有几分帮助。” 他这名好友虽然学识渊博,但考上举人后和谢正甚少来往,但若是他厚着脸皮相求的话,或许能得到他的指点。 清风的经义炉火纯青,但他还没有开始学过策论。若是能得到他那名举人好友的指点,以清风的天赋,他的策论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谢清风见谢正有些犹豫模样,就已经猜到那名举人和谢正没多少联系,连忙道,“夫子好意我知,但弟子决定明年去寒鸦书院学习。” “果真?!”谢正听到谢清风说到这儿时,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坐起来。 天下学子谁人不知寒鸦书院? 圣元朝五位阁老,有四位是出自寒鸦书院。寒鸦书院中的学子无不才学出众,都是国家的杰出政客,至少都是七品官。 和国子监的靠父亲的荫庇官职不同,寒鸦书院内的学子基本上是靠自身才学往上走。 “真的不能再曾了,夫子。”谢清风没绷住一笑,两颗漏风的牙齿又露了出来。 谢正有些忍俊不禁,自家这学生还有在意形象。难怪刚才和族老们说话不怎么笑,他以为谢清风变成熟了,原来是怕牙齿漏风啊! “好!有志气!为师相信你一定能考进的!”谢正对谢清风有很大的信心,没想到他这么有志气。 谢正年轻时也去考过寒鸦书院,可惜没被录上,每个学子只能考一次,没上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嗯!”谢清风点点头,他并没有把自己已经“保送”的消息告诉谢正,毕竟涉及到龚泰初嘛,人越少知道越好。 眼见着天色渐晚,谢正没打算在谢清风家里留餐,在离开之前跟谢清风说了件事儿,“为师见你同谢虎关系不错,你要是有空便去他家开解开解他。” 自从县试回来之后,谢虎就一直郁郁不乐呆在家里,状态.....好像不佳。谢信曾经找过谢正,他毕竟是夫子,央求他帮忙开导下谢虎。 可谢正去劝过,好像并不起什么作用。到底师生一场,不知让清风去劝会不会有用些。 “好。”谢清风点头应道。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府试的事情,有几次去他家找他都不在,听说奶说谢虎在镇上找了个替别人写信的活计,便没再去他家叨扰。 原来谢虎哥过得不太好。 谢正走后他一直惦记这件事儿,要不是饭点去别人家很是冒昧,他估计马上就会去谢虎家找他。 吃过晚饭后,谢清风立马跑到谢虎家。 “清......童生爷!”谢信见到谢清风心中一喜,正打算喊名字时,突然想起谢清风已经是童生,和他们不一样了,立马改口道。 谢清风连忙道,“信爷爷,不用不用,之前怎么喊我现在怎么喊我就成!” “这怎么成呢?”谢信执拗道,“您现在可是童生老爷,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 “信爷爷,您从小看我长大,您这样喊我不是折我的寿吗?”谢清风苦笑道,“我可不是那等追名逐利之辈。” 谢信见此,连忙恢复对谢清风的称呼,“清风是来找俺家谢虎的吧?他在房里睡觉,俺去叫他起来!” 谢清风连说不用,他自己进去找他。 谢虎屋内杂乱无章,破旧的桌椅歪歪斜斜,床榻之上的被褥凌乱不堪,似乎都在诉说着主人的失意。 谢虎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地躺在床上假寐,胡茬也早已冒出头,整个人有些邋遢。听见门口有动静,有气无力道,“爷爷,我不吃饭。” “哦,孙子,我不是来叫你吃饭的。”谢清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 谢虎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马从床上坐起,“清风?!你府试考完回来了?” “嗯。”谢清风道,“先不说我,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谢虎听谢清风聊到自己,吊儿郎当地说道,“我哪副模样?县试不中郁郁不得志呗。” “清风你就别管我了,就让我这么烂下去吧,我就是个干啥啥不行的废物。” 当年他报名当医学徒也失败,这会儿县试也失败。要是他没努力也就算了,重点是他也努了点力,虽然没有清风那么疯狂,但也比私塾里其他学子努力。 谢清风见他这副潦草要放弃自己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 “只是榜上无名,又不是脚下无路!” 第82章 可是 “可是清风,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成功地做一件事情。”谢虎双手抱头,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县试结束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中榜,所以去镇上找了个帮别人写信的活计。” “然后呢?” “刚开始去的时候,是十文钱写一份,我本想着一日写个十份,一个月也能赚点钱。”谢虎无奈地笑笑,“只有刚开始去的那天写了十份。” “其他的时间能有一个人来写信就不错了。”他才发现,原来钱根本就不那么好赚。 尤其是在做木匠弟弟的对比之下,他更加显得没用。 刚开始家里都不赞同弟弟去学木匠,结果弟弟学成出来后,在镇上慢慢接活计一个月能赚五六两银子。 媳妇家里也给帮忙说了,人生趋近稳定。 而他空长弟弟几岁,花家里的钱念了那么久的书,还没有给家里带来一丝回报。 他兴致冲冲去镇上找活干,以为自己会识字别人肯定会抢自己。写信不成,谢虎又听说专业抄书人的佣钱高,结果试了几个字后,人家嫌他的字不好看。 若是清风去试字的话,肯定能试上。 左右找了好多“读书人”的活计,能赚的银钱都不是很多,甚至都不能养活他自己,更别说在镇上还要租房吃饭什么的了。 倒是有镖局见他人高马壮的又会认字,想招他去运镖,给的银钱也还算可观。 可......这长衫已经穿上,想脱下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村里那么多人都知道自己念书,爹娘还有爷奶都对自己这个“读书人”寄予厚望,觉得自己肯定能摆脱他们卖体力活吃饭的困境。 虽然这些年他在花着家里的钱念书,可在家人眼底这是非常长面儿的事。 他爷爷逢人就说他家也有个读书人咯! 他要是去走镖的话,那他念的书又算什么呢? “清风,我不像你有那么高的天赋,也不像你家里有那么多钱能供我继续读下去。”谢虎自嘲一笑。 “那我资助钱给你,你继续读吗?”谢清风不擅长安慰人,只喜欢出现问题就解决问题。 谢虎现在的一切困境都是没钱引起的。 “不用。”谢虎苦笑道,“清风,如果我继续读下去的话,若是像谢夫子一般该如何呢?” “谢夫子还有秀才的功名,若是我一直都无法中童生呢?咱们去县试的时候也看到了,有那么多人耄耋老人依旧在考,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清风,你太高看我了,我是能力配不上野心。” 谢清风皱眉,“那你现在到底想干嘛?瞻前顾后的。你看看你现在邋遢的这个样子,还像个人样吗?” “我不知道,清风你别管我了,我不想和我爷爹他们一样一辈子当个泥腿子,哈哈,可我又没本事。” 谢虎继续躺在床上,背对着谢清风,一副完全不想沟通的模样,“你现在是童声老爷,前途一片坦荡,你就让我烂在泥沼里吧。” 良久。 就在谢虎以为谢清风已经离开之时,正准备翻个身,却迎面对上谢清风的拳头。 “轰——” 谢清风大踏步向前,一把揪住谢虎的衣领,猛地挥起拳头,如疾风骤雨般砸向谢虎。 打得谢虎连连向后缩,清风的力气咋这么大?! 谢虎的脸被谢清风打得偏向一侧,但他并没有给谢虎留丝毫情面,下一秒右手也握拳挥出,砸在他的腹部。 谢虎发出一声闷哼。 “你再说一遍你要烂在泥里?”谢清风厉声喝道,“你家人有埋怨过你吗?你在自怨自艾什么?” “你念的书只是你学过的东西,就算你县试中榜了又怎样?它只是你那短短三年学习的奖励,又不是漫漫人生路的全部。” “只有你一个人的日子过得苦吗?谁的日子不苦?你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到底在矫情什么?!别人对你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 “念了书你就不是农民的孩子了吗?念了书你就和大家不一样了?你就飞升成为神仙了?” “这活计看不上,那活不想干的。” “怎么,喝了点马尿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了?你爷跑牛车供你长大你反倒还看不起他的活计了?!” “这泥腿子,那泥腿子的,要我说,你他娘的就是最大的泥腿子!” “草。” 谢清风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生气过,连说话门牙漏风都不管了。 松开谢虎的衣领,又是一脚踹出,谢虎差点被踹到地上。 谢清风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指着谢虎厉声喝道,“谢虎,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就不是我谢清风的兄弟。” “我谢清风没有那么孬的兄弟!” 谢清风推门而出,在门口刚好撞见谢信,情绪平复了几分。 对谢信拱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谢信爷爷,我把谢虎揍了一顿。” 谢信一点都没有怪他,反倒是夸道,“打得好!那臭小子就该打!清风你手没打痛吧?那小子皮糙肉厚的。” “没有没有。”谢清风连忙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肯定手疼啊!但面对谢信他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跟谢信道了句告辞后便离开了他家。 谢清风离开房间后,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谢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脑袋有点嗡嗡作响。 他缓缓地靠在墙壁滑坐着,谢清风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刺,扎得他生疼。他满心委屈想辩解想要反驳,可谢清风说的话好像又是事实。 他仿佛突然被谢清风从混沌的梦中狠狠地拽出来,让他直面一直逃避的现实。 谢虎好像突然顿悟了。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谢清风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只是榜上无名,又不是脚下无路。” 长衫只是件衣服而已,难道穿上这件衣服他就不是谢虎了嘛?他就和爷爷不一样了吗? “爷爷,我想去镇上的镖局当镖师!” “好啊!”谢信连忙答应,眼底又惊又喜,还得是清风啊!他家谢虎眼睛又重新亮亮的了! 第83章 你怎么也来了? 【宿主,若是谢虎因为你的话生气呢?】系统疑惑地问道,这是谢清风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交的第一个朋友。 宿主刚才对他又打又骂的,谢虎不会因此记恨吧? “他不会的。”谢清风摇头,谢虎不是那种人。他只是短暂地陷入迷茫而已,缺一个拉他一把的人。 谢清风看人很准,谢虎第二天一大早就急不楞登地站在谢清风家门口等着。 他也不敲门,冷不丁把早起开门的张氏给吓了一大跳。 “嚯——虎子你大早上的地站这干啥?还有你这脸,谁打你了?!”张氏看到虎子这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看着怪吓人的。 “清风奶奶,我前两天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谢虎挠了挠头,总不能跟人家说:就是你孙子打得吧? “哎哟,那你日后走路可得小心点!你这伤还算是轻的,要是伤筋动骨可不得了呐——”张氏边开门边说道。 “我去给狗儿叫起来。” “不用不用,我在院里等会儿就好。”谢清风昨天刚从自家气汹汹地走,自己还是等他自然醒吧。 “欸,这怎么能行呢?”张氏不赞同道,站院子里大声喊道,“狗儿——虎子来找你啦!” 谢虎拦不住,只好站在院里静静地等待。 而谢清风推开房门一出来,就看到谢虎跟个鹌鹑似得站在院里。 “清风。”谢虎有几分局促,“我知道错了。”他微微肿起的脸颊让他的这句话多了几分滑稽。 谢清风刚开始还端着,见谢虎这副模样,绷不住笑了出来。 谢虎见谢清风笑了,他也跟着笑。 好友哪有隔夜仇,二人在书房又和以前一样开始谈天说地。 谢虎听到谢清风要去寒鸦书院之后,连连称赞,“我算是看清了,念书这一行确实是得要点天赋,我这下子也能算止住了损。” 若是他再继续读下去,肯定追不上谢清风的脚步。反而还会像他这段时间一样,时不时拿自己和谢清风作比较。 不是嫉妒,而是和自己较劲。为何谢清风能做到,而自己连他的一半都不及。 “苟富贵,勿相忘啊!”谢虎啧啧称奇,自己这辈子就算追赶一世都不及呢。 谢清风也立马拱手对谢虎道,“你可别说我,镖师的前途也不小呢!谢虎大镖师,日后也要罩着小弟才是啊!” 二人相视一笑。 ———— 九月的天空湛蓝如宝石,偶尔从远处飘过几缕如丝般的白云,秋意渐浓。 谢清风站在门口的石墩上伸了伸懒腰,府试回来后他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休息,哪怕他无聊到放空大脑,他都没有进系统空间学习。 有他案首的名头,谢正夫子的私塾爆满,他闲着没事时也会去讲上两节课。 看到在凳上坐着的稚童,他就想起三四年前也是这么坐在这听谢夫子讲课的自己。 明天他就要启程去寒鸦书院了,不知道在盛名之下的书院中他能学到什么呢? 寒鸦书院在青州府的南部,青州府离应封府隔了两三个州府的距离,如果是坐马车前行得话,大概要二十多天才能到。 张氏和林娘可愁死了,孩子才刚回来不久又要走,而且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就算是跟镖师一起走她们也不放心。 可谢清风是去求学,也不是去吃喝玩乐。她们做大人的怎么好阻碍孩子的前程? 她家清风从小就懂事,把他当男孩养,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张氏想到这就泪眼连天,虽然得知自家孩子中案首的时候很是高兴,可她从心底就只想狗儿幸福快乐一辈子。 有出息还是没出息都不重要。 “奶,行李放不下啦!”谢清风连忙制止道,奶、娘还有大丫二丫已经塞了很多东西放行李中了,再放他真的提不动啦。 “反正是放到马车里面!多带点又何妨?”林娘拿开谢清风阻止的手,“你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去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要是想吃娘和奶做的东西都吃不到!” “就是就是。”二丫同样用不赞同的眼光望向狗儿弟弟。 哎,要是狗儿弟弟能带她们一起走就好了。 这谢清风其实还真想过,他也没有离开娘和奶她们那么久过,不知道寒鸦书院有无寒暑假之类的假期放。 要是没有假期放,那还真有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但若是带上她们的话,这路上她们这行女眷还是不太安全。 在大羊村,有自己这层童声案首功名在,有族长在,有师傅在,她们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谢清风还是在离开前带了些礼品特地去族长和里正家里,拜托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多照顾照顾她们。 真正临行那天,张氏和林娘她们都有些想哭,尤其是二丫,眼泪流个不停。 谢清风也不舍,但不舍也没办法,他必须要完成系统的任务。以他现在的学识,想考秀才还有些远呢。 马车渐行渐远。 和谢清风他一路的镖师中并没有谢虎,他前些日子就押另外一箱货物去了。这些镖师都不太敢和他说话,只有停下来休整吃饭的时候会喊他。 哪怕谢清风如何年轻,表现得如何和颜悦色,他们也不太敢僭越,那可是童生老爷! 要不是谢清风强行要给报酬给他们,其实镖局都不想收谢清风的钱。开玩笑,能和谢清风同行已经是种荣幸了好吗? 他们平日里押镖,不管是过县关还是过府关都要给白役们交保护费的,只要和谢清风一同行,这些全都免了。 就连路上的匪徒听闻他们里面还有位童生老爷都是主动放行。 这就是有功名的隐形好处,谁敢为难童生老爷? 谢清风这十几天脑袋都昏昏沉沉,每天就是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情,他感觉自己不管坐多少遍马车,都还是会晕。 终于,经过二十三天马车摧残,他终于到达了寒鸦书院。 书院坐落在青州府的郊外,前后是连绵起伏的青云山,像是天然的屏障将书院和外界的喧嚣都隔离开。 谢清风正收拾东西之际,听到后面有声熟悉的叫喊。 “谢清风?你怎么也来了?” 第84章 嗯? “嗯?”谢清风转头,发现居然是连意致! “你也来寒鸦书院求学吗?”连意致热情地帮谢清风提行李。 “对。”谢清风点头,经过一个月门牙总算是长出了一点点,不用和以前一样遮掩着说话。 “林经亘林兄呢?”谢清风好奇问道,“他是不是也在寒鸦书院啊?” 连意致摆摆手,“他去了国子监,他家可和咱们不一样呢。” 国子监和寒鸦书院都是书院,但性质完全不同,国子监里的学生一般都是非富即贵的京官家孩子。寒鸦书院虽然声名远扬,但学生的家世背景到底是差了点,主要是为寒门学子提供求学的途径。 国子监中时不时会有级别较高的官员,甚至皇上有时候也会去讲课,师资力量自然是比寒鸦书院好很多。但寒鸦书院是谢清风这种阶级能够接触到最好的师资资源了。 “不说他了,我比你早来五六天,这山沟里可把我无聊死了。那些个木头就只知道念书,完全不搭理我。” 连意致吐槽道,“对了清风,你应该知道过几日书院要考试吧,你准备好了么?可能比府试要难一点哦。” “我房间还有一个空铺,你和我住一个房吧。”说到这,连意致的声音突然放小,“我堂哥帮我弄到了往年寒鸦书院入学考试的题,咱们一起看。” “不过这都是晚上的事儿了,走走走,我带你先去张夫子那去报个名。” 谢清风都没怎么说话,只听到连意致一个人叽里呱啦在讲个不停,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倒豆子似得跟谢清风全秃噜个干净。 谢清风无奈地笑笑,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很无聊了。 书院进门左边便是学子们报名的地方,朱漆的廊柱撑起一方檐顶,檐下悬挂着两盏精巧的灯笼。 谢清风二人到的时候,报名处正有十几个学子在排队,墙壁上张贴着书院的规章制度、招生要求,以及报完名之后的流程。 连意致并没有和谢清风一起排队,而是站在较远处等待。 不过他也没等多久,因为还没有一刻钟就轮到了谢清风。 “下一个!” “姓名?” “谢清风。” “籍贯?” “应封府,裕丰县,武连镇,大羊村。” “功名?” “童生。” 难怪排队那么快,张夫子就只问了着三个问题,然后看了一下他的功名凭证上官府的印章后就让谢清风去登记宿舍。 寒鸦书院不怕学子造假,造假官印的印章在圣元朝是要杀头的罪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假。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每年都会抽查学子的身份去各个州府验证。 “走走走!咱们去放东西。”连意致见谢清风登记完信息和宿舍后连忙说道。 “好!”谢清风笑道,来到新地方的烦闷感被连意致这个话痨给冲刷干净。 寒鸦书院确实很大,从门口走到宿舍都用了一刻钟左右,跟后世的大学差不多。有宿舍、有食堂、洗衣房什么的,还有自习室。 不过这边不叫自习室,而是叫静思斋,寓意学子们能够在此处深思熟虑、勤奋学习。寒鸦书院每个楼都有自己的名字,用谢清风的话来说就是很有逼格,洗衣房叫涤尘居,食堂叫食悦斋。 谢清风和连意致住的楼名居雅舍,有四层楼之高,每个房间住四个人,洗漱的地方在隔壁楼还算是比较方便。 到达居雅舍后,房间里面没有一个人。 连意致感叹道,“清风老弟,你现在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烦闷了吧?他们每日清晨都会去静思斋学习,根本就不跟我说话。” “不对,他们之间也几乎不说话,我又是个惫懒的性子,见他们如此认真,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呐!”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就是不动是吧?”谢清风打趣道。 “好啊你!清风!!!”连意致故作气怒冲谢清风扑过去,势作要打他。 谢清风连连躲避。 二人玩闹了一会儿,谢清风问道,“连兄,你可听说过晁宏浚,晁院长吗?” “我知道啊,他是我远房表亲,你找他何事?我试试能不能牵个线。” 晁宏浚是连意致娘亲的爹爹大伯的侄子,虽然关系有点远,但不管在哪个朝代,只要能扯上关系就能搭上线。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谢清风有些愣,他没想到连意致对他完全不设防,非常信任。 若是他的话,必然不会把自己和院长的亲戚关系告知,有这层关系自然是藏着掖着得好。 “嗯哼。”连意致点头后冲谢清风挤眉弄眼道,“咱俩谁跟谁!”他也不知道为何,见到谢清风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君子,可能这就是眼缘吧。 “行,那连兄如此信任我,我也不跟你藏着,我想找晁院长是因为我能被免试进入寒鸦书院。”谢清风直接了断地说道。 “这么牛!果然府案首的待遇就是不同呐!”连意致羡慕地说道,“看来万知府是真的看好清风老弟呀。” 谢清风见连意致误认为是万知府推荐的,也没有过多解释,狗狗祟祟看了眼门外,随后轻声道,“所以.....我算个关系户。” 连意致傻眼了,随后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清风,你甚是可人呐!” “你难道不知道寒鸦书院入学有项规定么,五品以上的官员推荐就能免试入学,刚才在报名处贴着的招生你没看么?” “就连我这种晁院长的亲戚都要考呢!你一个农家子怎么算走后门的关系户啊!” 谢清风傻眼了,原来还有这项规定。 “再过半个时辰门口的张夫子就要下学了,清风你赶紧去找张夫子说明情况吧。”连意致催促道,这傻小子。 “哦哦,好。”谢清风对连意致拱手抱拳道谢后连忙去找张夫子,“连兄,改日请你吃饭!” “吃什劳子饭,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好饭菜吃。”连意致嘟囔道。 第85章 他也拿起书看 谢清风走后,连意致也在宿舍拿起书开始看起来。本来他一点都不想在寒鸦书院念书,这里连小厮都不能带,什么都要自己干。 想着到时候入学考试时故意被淘汰回家,既然谢清风来了,那就留在这玩玩也行。 连意致慵懒地斜倚在谢清风的床铺上,随意翻动这手中的书卷,眼光潋滟,似有波光流转。 谢清风到登记处时已经没有学子了,跟张夫子说明情况后,他皱了皱眉道,“跟我过来吧。” 随后便领着谢清风到了一间名叫文渊堂的屋子。 “进来吧。”年迈和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院长,这名学子说龚泰初龚大人跟您推荐过,这是他的信物。”张夫子递上玉佩。 面前的晁院长看上去有些年迈,白发苍苍,但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身着古朴长衫,手中拄着根木雕拐杖。 “哦,龚兄前些日子和我书信时提过。”晁院长微微弓着背,“是叫谢清风是吧?” 虽然晁宏浚语调和缓,但谢清风还是从中察觉到威压之意。 谢清风不卑不亢道,“是。” “行。”晁宏浚打量了谢清风片刻后说道,“准许免试入学,望你能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是。”谢清风行了个学生礼,“谢院长。” “但入学考你得参加。”说完这句话后便让谢清风离开了。 谢清风离开后,张夫子叹气道,“院长,今年这是第一百个免试的了,咱今年总共就招贰佰余人......” “咱们寒鸦书院中进士之人可是越来越少啊,再这样下去,咱们书院的百年名声可要毁于一旦呐!” “要不要......废除那条规定。” 晁宏浚坐在太师椅上,笑道,“张坚呐,张坚!不用急。”该急的人,可不是他们。 “哎!”张夫子叹气,怎么能不急呢?晁院长老是说不着急,可书院眼见着一直在走下坡路啊。 那群免试进来的学生,都不怎么学。在讲堂上公然睡觉,还经常顶撞夫子,更有甚者逃学去山下寻欢作乐! 这些人家世背景比不上国子监里的学子,但在他们青州府可是绰绰有余呐。他们还会察言观色,书院请的大儒来讲课就装乖。 一旦换成普通举人夫子,他们就吵闹不堪。 寒鸦书院创立之初的本意是为有潜力的寒门学子提供师资和书籍资源,可随着名声渐起,愈来愈多人想找关系进书院。 以前晁院长还在大阁老之位时,可是没有那么多推荐免试的官员,每年最多也就二十来个。自从晁院长退下来后,这免试的学子是逐年增多。 这寒门子弟上升的渠道,是越来越窄呐! 谢清风出那个房间后,手心还是出了点汗的。晁宏浚真的太厉害了,那枯老的眼皮一抬,仿佛能看进他的灵魂。 这名老人,绝对不简单。 不过谢清风也不惧他看,就算他看出谢清风不似同龄人又怎样?他可是胎穿!子不语怪力乱神,任他查翻天都查不到,他是个现代人。 他回去后问连意致才得知,原来晁宏浚是前大阁老呐!主内阁大权,圣元朝很多改革都有他的参与。 晁宏浚是寒门出身,聪慧异常,年仅二十五便中状元入翰林,年仅四十五入阁,只不过年六十五告老致仕了。 “我见清风也有阁老之姿啊!”连意致见谢清风对晁院长如此好奇,打开他那骚包的扇子调笑道。 谢清风勾唇,“我要是阁老,第一个把连兄调去那苦寒之地忧百姓之忧。” “好啊你个清风!还有没有点兄弟之情了?!”连意致假装恼怒道。 …… 谢清风这几天在书院的日子过得还蛮滋润,涤尘居有专门浣衣的人,一文钱一桶倒也划算。食悦斋的饭菜虽然连意致老喊着难以下咽,但他觉得倒还好。 不过令谢清风有些疑惑的是,他明明没有得罪过张夫子。 但张夫子好像并不喜欢他,对他的态度和对连意致的态度天差地别。 第86章 不对 不对,换句话来说是:张夫子对所有免试入学的学生,态度都很是冷淡。 不过谢清风也并不怎么在意张夫子的看法,毕竟张夫子对他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 在寒鸦书院的这几日,谢清风仿佛回到了高考前自习的时光。 教室里面坐得满满当当,每个学子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晚自习,并不是说寒鸦书院出不起几根烛火钱,而是怕失火有安全隐患。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入学考了。 连意致很是矫情地问谢清风道,“清风哥哥~,若是我没过入学考试,你会想念我吗?” “不会。”谢清风冷酷无情。 “哼———”连意致扭过头去,故作矫揉道,“清风郎不要再说反话了,妾身........” “行了行了,快温书啦!”谢清风听到连意致准备开演连忙推他的手臂。 “那清风郎,会想......” 连意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清风的打断,“想想想。” “哈哈哈哈哈——”连意致笑道,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他就喜欢看谢清风这副嫌弃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真是.......可爱极了。 谢清风很是无奈,自从连兄发现他不喜欢男人装弱后,经常会拿这个打趣他。 而且连意致有什么好担心的进不了的?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连意致写文章的水平并不比他弱。 府试结束后,他也看了官府贴出来的前几名的文章。连意致的真实水平根本就不是府试的水平,府试他好像是在故意放水一般。 —— 入学考试当日,学子们基本上分为两种。 一种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另一种则是表情肃穆如临大敌。 书院的考场很简洁,整齐的书椅摆放在其中,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笔墨纸砚。 只考一天,题量不多,题型分别是帖经、墨义、经义和策论。 谢清风和连意致并不在一个考场考试。 谢清风的考场里,大多数人一个时辰都没到便交了卷,这让谢清风有些惊讶。不过随后心下了然,估计这些人和他一样是被推荐免试入学的。 不管考得如何都能进入寒鸦书院。 渐渐地,谢清风这个考场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写。 监考他的夫子不知是无聊还是怎么的,直接站在他面前看他写的如何。 下午考策论的时候,谢清风考场中的免试学子更加嚣张,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做到,直接交卷走人。 不过他们的提前交卷并没有对谢清风产生什么影响,他在角落已经沉浸在答题之中,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中流畅地舞动着。 策论谢清风还没有系统开始学习,但他看过很多策论文章。 此次题目为:圣元之世,农耕乃国之根本,百姓之生系焉。然时局多变,人口滋长,天灾亦频.......求陈方略以兴农耕、安民生...... 这是各个朝代已经被出烂了的题目,主要是围绕农耕之昌盛与民生之安来写。 但策论嘛,和经义只单纯论述道理不同,它要切身提出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对于还没有做过官、见过多少世面的学子们来说,指望他们真的写出朝堂上那么多能臣都解决不了的办法是不切实际的。 对已经做到晁宏浚这种地位的人来说,不管是院试还是乡试,这些学子写的东西都是泛泛之谈,只不过是看谁的“泛泛之谈”更优秀罢了。 严格来说,这是谢清风的第一篇策论,他还是想写出自己的思想。 思索片刻沉下心提笔写道:农耕者,民生之依托也,昌则百姓安,衰则黎民困...... 谢清风感觉手腕有些累,停笔转了转手腕,没想到监考的夫子却早已站在他身后催促道,“如何停笔了?快些写,老夫想看后面。” 谢清风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提笔继续写。 “铛——”交卷的夫子提着锣鼓敲得哐哐作响,到交卷的时候了。 而监考谢清风的夫子在他停笔的下一刻就拿起他的卷子点评道:“这策论倒是有几分可行之道,只是这修辞和论证格式差了些。” 谢清风汗颜,正准备说话,那名监考夫子却没有过多搭理他,直接拿着卷子离开了考场。 “清风,你考得如何?”出考场后连意致连忙问道,“我刚才听说咱们这届入学考试可能会按照排名分班。” “不知,我这是第一次写策论呢。”谢清风摇头,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鉴文阁。 光线从雕花的窗户内透进来,带着几分柔和之色。屋内摆放着几张宽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待阅的试卷。 香炉中升腾着袅袅青烟,其中一名留着胡子的夫子冷哼道,“这几个人真是过分至极!居然交白卷!” 他对面的夫子阴阳怪气道,“忍忍吧,又不是第一回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其余阅卷的夫子则是叹气,“也不知道咱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带的那个丁班去岁一个中进士之人都无。今年这届学子又收那么多免试的......” “谁说不是呢,我那两个乙班都只中了三个进士呢,若是书院再这样下去......咱们跟隔壁那固蒙书院有何区别?” “怎么?诸位夫子缘何唉声叹气啊?”晁宏浚突然推门而入。 “院长——”众夫子们连忙站起来行礼。 “院长.....不是我等无心教学,实在是朽木难雕呐!”方才那名留着胡子的夫子指着手中的试卷道,“您看,七八张白卷!” “这......这等学子对书卷无半点敬畏之心!!” “这卷,阅得学生急火攻心!” 晁宏浚看了几眼并没有和众夫子一样动怒,只是缓步走在一张书桌前坐下,“无妨,老夫与你们一同阅卷!” “这.......”众人对视一眼,便也不再抱怨。 看来院长也拿这些关系户没有办法,这是在安抚他们呢! 晁宏浚来跟他们一起阅卷后,众夫子们也没有再聊其他,鉴文阁只闻翻阅试卷哗哗的声响。 第87章 院长 “院长,看来咱们不必如此悲观。”那名长胡子的夫子突然笑道,“免试的人中也有较为出众的学子。” “李夫子,您是否是阅到那名叫谢清风学生的卷子?”邓夫子笑道。 “是也是也。”李夫子抚着自己的胡子说道,“怎么?邓兄认识此人?” “不认识,但我监考时看过他的文章,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邓夫子这话说的,将鉴文阁所有夫子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拿上来让老夫一观。”晁宏浚也好奇了。邓维的文章在圣元朝都是数一数二的水平,要不是他无心做官,早就中进士了。 能得他夸奖的文章可不多。 晁宏浚只看了前面一小段,有些皱眉,难道邓维的水平退步了?此等文章也能可圈可点?虽然此子的文笔不错,但屎盆子镶金边它也是屎盆子啊! 不过晁宏浚并没有当着众夫子的面给邓维下不来台,只是默默地将此子的文章放在一边道,“尚可。” “欸——院长,您还没看完呢!!”邓维和李夫子同时说道。 邓维尤其不顾礼节,径直走到晁宏浚的书桌面前把谢清风的卷子放回晁宏浚的视野中,“您静下心往后面看,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吧.......”晁宏浚无奈道,自己三请四请来的教书先生对自己无礼怎么办?宠着呗! 晁宏浚发现他越看到后面,就越沉浸。 所言之事皆切中时弊,并非空泛之谈,后面的每一言皆似利箭切中要害。 阅罢,晁宏浚微微颔首,眼中光彩熠熠,留下四个字的评价,“言之有物。” 连晁宏浚都给予此篇文章如此高度的评价,其他的夫子就更加好奇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眼巴巴地也想看。 谢清风的试卷就这么被发下去供夫子们传阅,在看前面一小段的时,众夫子们都有些皱眉,但随着往后阅读,他们的目光皆为之一凝,神色愈渐郑重。 看完后,只剩一句:甚好! 如若要形容他们看谢清风这篇策论心路历程的话,那就是:第一眼——屎。 第二眼——镶了金边的屎。 第三眼——巧克力。 第四眼——做得像屎的巧克力。 若是往常学子遇到这个题目的策论,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减税和兴修水利来写,但是都太空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真的难。 而谢清风前面和那些学子们的车轱辘话说得都差不多,但后面他却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提出的这两条论点是真的能在圣元朝贯彻实施的。 他说其实大多数圣元朝的百姓虽然每日都和庄稼打交道,但其实并不算很精通种田,只是模仿前代人种田的方法。 官府可以雇佣一些经验丰富或者田产量丰富的老农向百姓们传授耕作方法,他说的那什么用粪便来肥沃土地的法子并不是每个农民都会用。 还有那什么田埂引水,听起来好像真的能成功实施。 因为圣元朝已经实施了均田制,南方的水稻不比北方的小麦,水稻最缺的就是水,很多农民都是用牛车拉水,甚至人力挑水灌溉。 若是田埂引水真的能实施,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啊! 不过这些都只是谢清风一人之言,具体能否实施还要具体实践,不能贸然推广。 但就这些创新的举措,就已经让众夫子们跃跃欲试想向上面进言了,纷纷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晁院长。 能够随时直接给圣上书信的也就眼前这位了。 晁宏浚依旧不急不慢道,“不急不急。” 行吧,众夫子们也无法,晁院长有自己的划算。 不知是不是今年免试的人过多的缘故,夫子们阅卷的效率很快,第三天就出了成绩。 上榜的学子们高兴得要命,恨不得连蹦三尺高。但有上榜的自然就有失败的,落榜的学子们眼神落寞,回到宿舍内默默收拾床铺回家。 谢清风他们宿舍只有他和连意致留了下来。 “可以啊!清风,居然拿下第二名!”连意致试图和谢清风勾肩搭背,“看来咱俩都能进甲一班。” 谢清风立马躲过连意致搂过来的手臂道,“甚好甚好。” 不知为何连意致老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时不时就想把他那对爪子往他肩膀上放,他很不习惯。 “第一名我好像听我爹说过名字,是青州府的府试案首。”连意致见谢清风又躲过他的勾肩搭背邀请,有些委屈巴巴道。 “难怪,应该是很有实力的人呢。”能得府案首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今日和明日书院放假,走!我请客,咱们去山下搓一顿!”连意致一谈到下山就可兴奋了。 “行啊!” ———— 朱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宫殿林立,雕梁画栋,檐角飞翘,殿顶之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宫殿内部金碧辉煌,巨大的立柱上缠绕着金色盘龙,气势磅礴。而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却皱起眉头,将奏折扔到地上,冷哼一声,“哼!他们还真敢?!” 此人便是圣元朝的皇帝,萧康元。 萧康元一袭龙袍,金丝游走于锦缎之上,袍上之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尽显帝王威严。 他身后的太监梅建安吓得连忙下跪,尖着嗓子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萧康元的眼神看似平静,却暗藏波澜,“让戚宾白给朕滚过来!” 戚宾白是内阁文华殿大学士。 “喏,皇上。”太监梅建安马上跑出去。 气氛凝重如冰,戚宾白进殿后不明所以,跪拜后皇帝迟迟未叫他起来。 萧康元高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视着戚宾白,“看看那折子,你们是想断朕圣元朝的根?” 戚宾白爬起来捡起那个折子看完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颤抖着声音道,“陛下息怒,臣......臣完全不知情呐!” “不知情?寒鸦书院招贰佰余人,将近百人免试,你不知情?” “朕是瞎子吗?!还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自视甚高?要不然朕这龙椅给你们坐如何?” 第88章 臣知罪 戚宾白伏地不起,声音中尽是惊恐,“臣知罪.......陛下恕罪!是臣办事不力,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万万不敢有那般想法啊!陛下恕罪!” 殿内一片寂静,萧康元也不说话,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子,那一声声闷响仿佛象征着戚宾白命运的鼓点,带着不容置疑的震慑力。 戚宾白背后一身冷汗,头死死地抵着地面不敢抬头,生怕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一句话就剥夺他的生命。 萧康元目光如炬,看见他这副窝囊的模样是越想越气,猛地将手中之笔掷出,精准地砸向跪在下方的戚宾白,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给朕滚出去!” “是......谢圣上!”戚宾白赶忙伏地叩首,连大气都不敢出,踉跄着脚步向殿外退去。 戚宾白离去后,圣元帝萧康元余怒仍然未消,微微眯起眼,“小梅子。” “欸!万岁爷——”太监梅建安连忙从萧康元身后走出。 “这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世家大族的天下?”萧康元摩挲着扳指,眼神中意味不明。 “自然是圣上的天下!”梅建安赶忙下跪答道。 “哼!某些人可不这么想。”萧康元冷哼一声。林茂德那个老家伙,越来越不知收敛,真以为他收拾不了他们了? 梅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说话,圣上信任他才让他在跟前伺候,他可不能傻乎乎地上去接话。当奴才的,就要有当奴才的觉悟。 圣元帝微微抬手,眯起双眸沉吟片刻后,“传朕旨意,朕下个月要去寒鸦书院讲学。” “喏!”梅太监连忙应声道。 戚宾白回到自己府上后,连忙让府里的下人去林府将林阁老请来。 一刻钟后,一名身着庄重紫色长袍,腰束玉带的老人缓缓踱步而来,他面容肃穆,眼神深邃且威严,身后跟着几名神色恭敬的随从。 “不知遂之匆忙叫老夫来,何事啊?”遂之是戚宾白的字。 林茂德一路走来,众人皆俯身行礼,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 “老师,今日圣上急唤学生.......”戚宾白将今日在殿上之事全部说给林茂德听,“老师,咱们让下面那些人收敛着吧,圣上好似.....很生气。” “寒鸦书院百来免试学生?!这件事怎么没人跟我说过?”林茂德不悦地扫视着身后的幕僚。 “这......”幕僚们面面相觑,他们以为这件事情并不重要,毕竟晁宏浚已经致仕,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对他们有威胁。 其中一名幕僚正想解释,林茂德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既然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好寻求弥补之法。”林茂德沉思片刻,“刘良的位置是不是很久没动过了?找个时机把他推上去。” “老师,刘良此人可是寒门中最孤直之人,若是将他推上去,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吗?”戚宾白低声说道,对于自己嫡亲的老师毫不避讳。 刘良现在正是壮年之时,已经是吏部员外郎,从五品官。验封郎中正好有个位置空缺,若是再升就是验封郎中,正五品官。 别看它只是五品官,可它的权力大着呢!吏部验封司郎中直接掌管了涉及与官员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和审核工作。 这可是直接拿捏住了他们这些世家啊! 这个职位最好是捏在他们的手里呀,放给刘良的话,他们估计要被他给整死。 “不推他上去,圣上能息怒?”林茂德瞥了一眼自己这个愚钝不堪的学生。 真是蠢钝如猪。 若不是他父亲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财,戚宾白怎么可能会入阁? 今日圣上叫戚宾白入殿而不是叫他,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这次圣上很生气,故意借戚宾白的嘴来警告他呢! 晁宏浚还是好命呐,被他们搜出那么多的罪证,圣上还是保了他一命。 “好吧,老师我听您的。”戚宾白望着林茂德道。 寒鸦书院致远轩内。 窗边放着一把以硬木为骨架的太师椅,地板是由青石板铺成,四壁皆是书架,上面摆着古籍经典。 一张厚重的木质书桌放置于房间的正中央,晁宏浚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假寐。 “嘎吱——”致远轩的房门被推开,副院长万景匆匆忙忙跑进来,语气惊喜,“院长!” “何事?”晁宏浚皱眉,万景总是这么不守规矩,“下次再不敲门的话,明年的薪俸全给你罚了。” “是是是。”万景连连点头,但丝毫没把晁宏浚的威胁放在心上,“院长!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万岁爷下个月要来咱们书院讲学!” “哦。”晁宏浚只是轻微点头,情绪并没有很大波动。 “院长,您早就知道了?”万景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晁宏浚淡淡道,“既然圣上要来,那咱们好好接待便是。” “好!”万景还是很兴奋的,院长致仕后,以前得罪过的政敌都在明里暗里给他们使绊子。 圣上要来的话,说明他还是记得咱们院长的! 万景走后,晁宏浚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世家。 最终还是笑了。 他说过,该急的人,不是他。 他晁宏浚一倒下,寒门学子上升的途径已经在被世家大族挤压缩小,到时候圣元朝的实际权力还姓不姓萧,那就不一定了。 圣上一定会来寒鸦书院的。 晁宏浚看着纸上的两个字,还是忍不住发笑。 林茂德,你不会以为我致仕就万事大吉了吧? ———— 书院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且这镇里也有福来客栈和福满天客栈。 谢清风感叹道,“这两家客栈还真是如同孪生姊妹般形影不离啊,居然连青州府这种小镇都有开分店。” “这清风你就不知道了吧?”连意致故作神秘在谢清风耳边轻声道,“福来客栈是二皇子开的,福满天客栈是六皇子开的。” “哦?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谢清风疑惑地问道。 第89章 看了两眼周围的路人 连意致看了两眼周围路过的人,微微俯身,醇厚的声音在谢清风耳边道,“等会儿去包厢再告诉你。” 谢清风挠了挠耳朵,连意致说话时带起的风搞得他耳朵痒痒的,“好。” 连意致突然察觉到自己这有些冒昧的举动,迅速澄清道,“清风,你连兄我可不是断袖啊!” 语速基本上能和机关枪有得一拼,突突突就说完了。 “嘎?”导致谢清风疑惑地转头,“连兄你说得好快,可以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连意致轻扇了下自己的耳光,“呸呸呸——没事没事,清风咱们去福来吧。”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清风年纪还那么小,自己在他边上说什么胡话呢? 不过谢清风人如其名,总有一种空灵澄澈之感,而且性情也如清风般洒脱自在,总惹得他总喜欢挨他近一些。 自己不会真的......袖子断了吧?他对自己的好兄弟可从来没有这样子过啊?!连意致边走边反思自己,差点撞到人。 还是谢清风伸手拉了他一把,那一头黑发随意束起,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着,肌肤如雪,在阳光下细腻得如同羊脂白玉。 连意致有些失神。 “连兄,到了。”谢清风提醒道。 “哦哦,好。”连意致这才回过神来,瞎琢磨什么呢?!清风长得那么好看,自己肯定就是爱和长得好看的人玩! 指定是自己在书院里天天和那群大老爷们相处惯了,看谢清风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都有点晃神了! 山脚下的福来酒楼并没有武连镇上的豪华,但环境还比较干净,大堂宽敞明亮,几张木质的桌椅摆放得错落有致。 二楼照例是雅间,布置的也还算不错。但连意致似乎还是不满意地嘟囔着,“我就知道这山沟沟里不会有多好,就连福来这种酒楼都落魄成这样。” “罢了罢了,凑合一下吧。” 二人点完菜后,连意致忍不住和谢清风讲他知道的那些“密辛”。本来他想的是只和清风讲二皇子和六皇子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互相看不顺眼就够。 但谢清风这个捧哏真的做的太好了,面对他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连意致真的忍不住一直讲下去,给自己倒了口水,遂继续他的喋喋不休。 “二皇子是林贵妃所生,说起林贵妃你肯定不知道,但是林经亘你应该认识,就是咱们府试的第二名,林贵妃是他们林氏家族的人,虽然他是旁支,但林贵妃和他多少沾点亲故。” “林经亘本想回来中个小三元回去,谁想到被你这小子给截胡了。不过还好他秉性不差,要是换成别的权贵子弟,你这农家小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呢!他爹可是吏部左侍郎。” “六皇子是仁贞懿德皇后所生,若是皇后还在的话他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呢!可惜他不仅生得晚,生下来不到一个月仁贞懿德皇后就薨了。但仁贞懿德皇后的母家厉害,她哥哥可是征西大将军,日后能承袭永齐侯的爵位。” “目前二人都在争太子之位,可不得打得水深火热吗?不然你以为你那猪大肠的方子为啥能卖一千两?” 连意致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放得非常低,说完之后细细叮嘱谢清风,“不过这些都和咱没关系啊,我爹特意警告我不能告诉别人。但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和你唠这些也无妨,你以后迟早要进官场。” “但你可别出去乱说啊!要是传出去,咱俩都要被......”连意致随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明严重性。 谢清风严肃地点点头,“连兄,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历史上不管是哪个朝代,夺嫡之争都异常危险,最好是不要站队。 连意致是真的把他谢清风当自家人对待,要是没人跟他说这些的话,日后的官途稀里糊涂被站错队,那可就万劫不复啦。 这份情谊,谢清风默默地记在心里。 在酒楼吃过饭后,二人的肚皮吃得溜圆,都有些走不动道。 “咱们一个月才两日假休,今日过后下次来改善伙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连意致摸了摸自己肚子道,“要是书院能雇福来酒楼的厨子去就好了,每日都是那几个菜反复吃。” “确实。”谢清风也附和地点点头,刚开始觉得食悦斋的饭菜还可以,但它每日都是固定的菜重复吃,也是受不了。 “走!咱们再去买点日用的家伙什!我那毛刷坏了要换新的。” “嗯嗯,我也买点毛刷。”谢清风立马跟上连意致的步伐。 圣元朝的毛刷已经有了现代牙刷的雏形,刷柄一般是用竹、木、骨头等做成,若是富裕权贵人家,连刷柄用的都是玉。 而刷尾毛是由动物的毛发所制成,将植入毛发的孔洞穿通,正面孔径略大,背面孔径略小而且还有凹槽,毛发植入小孔之后圣元朝的人们会在凹槽处用金属丝来加固。、 感觉没买多少,但谢清风和连意致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了。 回到书院后,二人还遇到张坚夫子。 “夫子好。”谢清风和连意致同时鞠躬行学生礼。 “嗯。”张夫子脸上乐呵呵的,“清风你们刚从山下置办完物品回来啦?” 谢清风有些受宠若惊,张夫子还是头一次这么和颜悦色跟他说话,“回夫子,是的。” “呵呵呵呵,在书院的生活过得如何?还习惯否?” “回夫子,习惯的。”谢清风答道。 “习惯就好呐!”张夫子点点头道,“学问之道,在于积累,愿尔等能持之以恒,不负韶华。” “谢夫子。”谢清风和连意致同时弯腰作揖道。 等张坚夫子的身影快看不到时,连意致忍不住吐槽,“清风,他又怎么了?突然对着你说这些勉励之语?前段时间还对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许是发现吾之聪慧吧。”谢清风笑笑。 “戚......清风,送你句话。” “什么?” “自赏虽无罪,过犹恐不及。” 第90章 若说最满意的地方 若说谢清风最满意寒鸦书院的地方,那必然是藏书阁。 虽然系统空间中有无穷无尽的书,但没有圣元朝最近时文的重点!!藏书阁中有时文总结,非常方便,谢清风只需要去藏书阁记下这些书,随后在系统空间内看就好。 环境使人奋进,谢清风和连意致都被分到了甲子一班,里面全部都是入学考试排行前列的学子。班上若是夫子不在时,也经常是安静的氛围。 大家都在专心看书,连意致这几日都在说他写文章的水平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谢清风更是每日沉浸在写策论的世界中,他最爱邓维夫子的策论课。他的策论课和其他夫子不同,每一个观点都剖析深刻,经史子集无所不通,洞察世事本质的本事很厉害。 其他夫子的课虽然内容比较古板,但能被寒鸦书院聘为夫子也是有一定本事在身上的,功底都非常扎实,谢清风也能在他们身上学到很多。 谢清风这些日子都在上课、写文章、去系统空间巩固再看书当中度过。 但不知为何,这种充实的日子还没有过半个月,寒鸦书院的夫子们讲课的进度开始停滞不前。 “清风,这节课夫子前些日子就已经讲过了,为何还要重复再讲一遍呢?”连意致有点抓狂,他在学业上是一个喜欢学新东西的人。 每次夫子让他们自己温书时,他都有些不耐烦,更何况这几日夫子们总是重复讲同样的内容。 他们刚开始以为只是个别夫子没有备课,可几乎所有的夫子都这样。 讲几节新课就重复前些时间讲过的老课,而且.......态度非常之温和,甚至让学子们有种矫揉做作的感觉。 “连兄,有可能是有大人物要来咱们学院视察?”谢清风给出了个非常接近真相的答案。 “你没发现咱们书院最近多了很多保护书院安全的护卫吗?咱们上次去食悦斋都差点被拦呢!往常那个时间点去都没事儿的。” “对哈!清风你一说还真是这样。”连意致平日都没有注意这些。“那清风你猜猜到底是多大的.....那个啥值得咱们书院这么弄呐?我感觉起码得是绯红色衣服的金钑花束带。” 圣元朝官员们的官制服颜色有着森严的等级制服,一至四品绯色,五至七品青色,八、九品则为绿色。 不仅是颜色不同,身上的束带用料也不同,比如说一品官员可以使用玉制束带,二品使用花犀,三品使用金钑花等依次递减,官服前胸后背的正方形绣片也都不同。 谢清风沉默了片刻,摇头轻声道,“说不定是黄色。”说着手指了指天。 晁院长的致远轩是他们上课的必经之路,他上次路过时无意看见院长很是严肃地和邓维夫子讲书院的安全问题。 他从来没有见过晁院长那么严肃的表情,他一直都是温柔乐呵的形象。 能够让前内阁大元老如此重视,只有一个人。 连意致听到谢清风说这话,瞳孔突然瞪大,下巴都快惊掉了,“你是说........?” “不过我也不确定,我是猜的。”谢清风对连意致眨眨眼,“咱别猜啦,左右也跟我们没有关系,好好温书啦!” “也是。”连意致点头,“咱这种小喽啰,确实跟咱没关系,谨言慎行便好。” 虽然谢清风是这么说,但连意致并没有把他这话放在心上。清风的见识还是少了,寒鸦书院在他们心中是数一数二的书院,但在林经亘那些权贵子弟心里,寒鸦书院算个屁。 圣上要来? 怎么可能呢! 第91章 戒备一日比一日森严 寒鸦书院的戒备一日比一日森严,已经不让人进出书院了。夫子们也已经放弃讲新课,重复讲之前相同的内容,甚至每节课还会喊同样的人回答问题。 众学子们都是走科举这条路的,多多少少也有点见识的。但他们都不敢往圣元帝的方向去想,只以为会有大官来书院讲课视察。 直到皇帝仪仗的出现才让学子们也开始惊慌起来。 都在心里骂娘,“这夫子们怎么都不说啊!万一咱们冲撞了该怎么办?”这可是圣上! 圣元朝的唯一掌权人,至高无上权力的拥有者!他们都以为只是个大官,没想到.......这么大! 夫子们要是知道学子们的心声肯定也会喊冤枉,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是皇上要来!晁院长和他们说的一直都是六皇子要来!! 连意致看向谢清风的眼神有些惊恐,这小子......政治嗅觉居然如此敏锐。 要是让他真中了进士,这前途绝对超出人的想象,更何况谢清风真的是能够干实事的人。 这段时间内,连意致和谢清风会经常性地相互批改对方的文章。谢清风有很多看上去天马行空的想法,虽然不能立马落地听起来有点夸夸其谈。 但仔细琢磨一下,并非不可能实现。 只是目前的时局并不适合他在策论中的想法。 要是再加上他的这惊人的政治嗅觉,自己恐怕是拍马不及呐! 这个天气已经是比较冷的时候,谢清风等学子被院长们带着在山脚下接驾的时候穿着厚厚的袄子。 明黄色的仪仗出现在视线时,谢清风等人就开始下跪。 前方有人专门扯着嗓子喊:“寒鸦书院学子们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学子和夫子们便跟着他一起喊。 谢清风本以为圣元帝会露面说上两句,比如说学子们辛苦了什么的。没想到连皇帝的轿子都不知道是哪一个。 总共有四五个皇帝规格明黄色的轿子。 谢清风在人群中偷偷瞄了一眼,只能看到最前面的皂纛,这是圣元朝皇帝的仪仗旗帜,一般是用牦牛和马鬃的毛发制成。 谓之“牦干首”,制为黑质,竿首垂纛用牦牛尾染红,簇为纛上施抹金银宝,盖周围瓷珠,络建于竿。 等皇帝的仪仗越走越近,谢清风等人全部叩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抬头。仪仗离开后,书院的学子和夫子们才慢慢起来,跟在仪仗后面走。 ———— 圣元帝来寒鸦书院已经快四日了,谢清风只见到过干活的宫女和太监们,不过这也是好事。 福祸对半开,谢清风从来都不是赌徒。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就算对封建王朝的君主再好奇,也不想见到他。 寒鸦书院的学子们这些日子也不敢在书院里面乱走,每日都是饭堂、宿舍和教室三点一线,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大。 底下的人如此拘谨,作为圣元朝权力最高峰的圣元帝自然是不知晓的,就算知晓也不会有特殊的表示。 这就是子民们应该做的事。 “晁爱卿致仕后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萧康元坐在致远轩的太师椅上,懒洋洋道。 第92章 那倒也没有很不错 “皇上,那倒也没有很不错。”太监宫女们都从房间内退出去之后,晁宏浚一改刚才的尊敬,大喇喇地直接拉了个凳子在萧康元边上坐下。 “也就是每日上上课、浇浇花、逗逗鸟吧,无事一身轻。” “哼——”萧康元冷哼一声,“晁宏浚,你不是说同朕君臣有别吗?朕现在可没有让你坐下!” “嘿嘿。”晁宏浚罕见地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笑容,“康哥,我现在可已经致仕了,还讲什劳子君臣。” “哥,我可是十岁就跟了您呐,这些年您罩我的还少吗?要不是您,我这个半吊子水平怎么可能年方二十五中状元?” “咱俩谁跟谁?!”晁宏浚嬉皮笑脸道。 他的这段话像是勾起了萧康元的记忆,他躺在摇椅上闭眼假寐道,“是啊,那个时候你也是胆子大,才十岁就敢只身跟朕来京城,说要保护朕。” 约莫已经过了四五十年了,那个时候萧康元也才十二岁左右,跟父皇南巡。他当时还是无权无势的四皇子,在大街上被皇后的势力给拐走。 他们以为那迷药能把他给药倒,估计他们是想出城之后把他给杀了,没想到他竟然在出城前就自己醒了。 可当时的萧康元只是个小孩,根本没有力气跟他们反抗,出城后被捅了五刀随意丢在山上。 或许是命不该绝,刚好被年幼的晁宏浚上山捡柴火给捡到。 晁宏浚是个孤儿,被奸人所害,但家中父母离世之前给他留了一百两的财产,族内亲戚各个在争着抚养他。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劲,将他背下山后用尽身上的钱,全给他治病了。 萧康元虽然是落魄皇子,但帮晁宏浚的父母平反是极其容易的事情。父母的冤屈被洗刷后,晁宏浚说要跟着他走。 报答他。 但说起来,是他萧康元要报答晁宏浚才是。 后来萧康元问过无数次,晁宏浚为什么那个时候决定要救他。晁宏浚都答,是因为他面善,宁愿把钱给他也不愿意给那群豺狼虎豹的亲戚。 “说吧,这次要朕来,是何事啊?”萧康元缓缓说道。 晁宏浚连忙道,“康哥,我可不敢劳驾您专门来找我。”言外之意是,是你自己要来的。 “你一个前内阁大阁老,能让你的寒鸦书院超过一半的举荐免试学子进入?以前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魄力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嘛,更何况现在你晁弟我手上权力不够呐!”晁宏浚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确实能护住寒鸦书院不让那么多免试学子进入。 但晁宏浚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的变法是没错的,若是将这些为祸一方的世家大族毒瘤给拔了,整个圣元朝的国力只会越来越强盛,将来定能踏平西北那群毛子! 皇帝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干,一直让他跟世家大族们制衡。他能理解皇权的巩固需要这么做,可若是将世家大族的根给断了,不就没有内部敌人了吗? 这样也不需要制衡了,皇帝就能一只手掌握朝堂,不必看那群人的脸色。 前些年他就中了西域那边的鬼杀毒,这毒无解,就算有神医谷在,他最多也只能活七年。 趁他还活着,他必须要激进一点帮皇上解决这个烦恼,可萧哥根本就不听他的。 萧康元一看到晁宏浚这表情就知道他又要念叨变法,扭过脸不想和他谈这个话题。 “你觉得朕信吗?听说小梅子说你这寒鸦书院免试进来的学子还有个八岁稚童?呵,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寒鸦书院念书?” “还是说你这寒鸦书院也开始兼顾启蒙之事了。” 晁宏浚见皇上不想和他聊变法,也不做强求。可听到皇上聊到谢清风,眼前一亮感慨道,“萧哥,您若不提起这事,我还真忘了,这名八岁的稚童肚里还真有几分墨水!” 第93章 哦?怎么? “哦?怎么?这小童有何不同之处啊?”萧康元微微眯起眼,甚少见到晁宏浚如此表现。 晁宏浚起身到自己书柜旁拿出一幅卷宗,上面写着:应封府武连镇裕丰县大羊村,谢清风。 卷宗边角微微卷起,上次被众人传越得有些皱巴,晁宏浚拿起桌上的铜文镇把边角扫平,但还是略微有些起翘。 递给萧康元的时候,萧康元的眉头轻略微皱起,不太想接。他有点强迫症,一般到他手上的卷宗都是平整干净的,哪像这个一样,边角都起翘。 “皇上,别嫌弃,凑合看看。”晁宏浚不客气地,直接把谢清风的卷子放到萧康元手上。 萧康元白了他一眼,“若是这稚童的文章不出彩,看朕如何收拾你!”寒鸦书院卷子的纸张也不行,硌手。 “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晁宏浚笑道。 “行,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文章能让晁爱卿如此推崇。”萧康元打开一观。 这字倒是中规中矩,字如其人。谢清风的字给萧康元倒是留下了一些好印象。 看完前面一段后,萧康元有些欲言又止,这也能算得上是不让人失望的文章? 晁宏浚回乡的这一两年脑袋是生锈了吗?他自从登上帝位开始就没有看过这般......幼稚的文章了。 文笔倒是不错,但文章的结构全是混乱的。前半段完全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阅读完前面之后只剩下文笔好的印象了。 “皇上,您再往后面看看。”晁宏浚第一次看谢清风这篇策论的时候也和萧康元是一样的想法。 哪里来的狗屁不通的文章! 萧康元深深地看了晁宏浚一眼,没说话但手倒是往后翻了一页。 他正打算随便瞄一眼打发下晁宏浚得了,没想到这一眼直接让他沉下心看进去。 “不错!!”萧康元点头,文章稚嫩生涩了点,但这才是一个小孩能写出来的东西。 “连稚子都比朕朝堂上那些废物强,尽是只知道为自己的权力拉扯。文章写得一个比一个花,能用的办法没有一个!” “此子是谁推荐的?不错!倒是没有埋没有此等才学之人。” 晁宏浚弯眉眼笑道,“皇上,此人您也认识,正是咱们右俭御史大人龚泰初。” “原来是他。”提起龚泰初,萧康元心中已有数了,他那次被自己派去查私盐之事,估计是那个时候遇见的这个小童。 “这田埂灌溉之法听上去倒是可行,但若是大面积铺开的话吗,万一无用该如何呢?朕也不太敢尝试。” 萧康元有几分犹豫,“将这稚童叫过来问问看。” 其实晁宏浚之前就问过谢清风这方法到底是否可行,但谢清风说他也不确定,只是突发奇想想出来的。 但晁宏浚并没有直接跟萧康元说他已经问过了,既然圣上想见谢清风,对谢清风来说也是一种机缘。 他把谢清风的卷宗给圣上看,只是想向萧康元证明,农家子弟并非毫无见识。 天才也并不是只出现在世家。 其次才是给萧康元献策,虽然这策不一定会被采纳。 寒鸦书院教室中,众人正在安静地看书。谢清风眉头紧缩,手中的笔在纸张上不停地舞动着,似乎是遇到什么难题。 忽然教室门口传来推门声,一名身着精致宫服的太监缓缓走入,恭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请问夫子哪位是谢清风?皇上有旨,宣他即刻觐见——” 声音不大,但教室里很是安静,同窗们全部都听见了。 教室里面的翻书声都停止,连意致更是夸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谢清风......这个农家子,怎么跟圣上扯上关系了?!难道他是圣上遗落在民间的孩子? 谢清风他本人也有些失神,皇帝怎么会突然召见他?就连系统都被这太监的话给炸出来了。 【宿主!!您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你这还是幼年期,怎么能独自面对boss呢?超纲啦!】 谢清风在脑海回道,“我也觉得不能独自面对皇帝,那你能让皇帝不召见我吗?” 【不能。】系统帮不上忙,闭嘴后默默在谢清风脑海中调出几本书。 《如何进行向上管理》 《向上管理:做高效能下属》 《高难度对话》 《关键对话》 谢清风选择无视这纯给他添乱的系统。他试图跟面前带领他的太监说话,但人家根本不稀得搭理他。 罢了,自己无权无势的,人家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穿着紫色太监服,确实没必要给他面子和他说话。 “皇上,谢清风学子来了。”梅太监带着谢清风在门口候着,轻轻敲门等待里面的回应。 “进来吧。”深沉的声线从里面传来。 谢清风双膝跪地,额头触地行三跪九叩之礼,“草民谢清风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后没得到回应都不敢起身,更别说抬头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礼怎么行,只是路上临时在系统里搜了个视频学了下,希望皇帝不要揪他的礼节错漏。 万恶的封建社会!!跪来跪去的。 “起来吧。”萧康元有些好奇地看向面前这名小童,“长相倒是周正。” “谢陛下。”谢清风起身,但始终遵守礼节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你就是写出派种田能手去教化农家和田埂引水策论的谢清风?”萧康元缓缓说道。 “回陛下,是草民。”谢清风低头道。 “说说你为何觉得田埂引水可行?”萧康元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这个强装镇定的稚童,突然想起自家二儿子小时候和他一副德行,便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说不出来,朕就罚你永远不许科举。” “欸?圣上!这可说不得,您可别吓着我学生!”晁宏浚连忙把谢清风护在后面,有些严肃道。 “哎,得得得,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萧康元无奈道。 “您现在可是圣上,君无戏言,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怎么敢赌?”晁宏浚又暗戳戳内涵萧康元强行让他致仕这件事。 “不逗你这学生行了吧?”萧康元笑道,“你这小童就说吧,就是说错了朕也恕你无罪。” “喏。”谢清风恭敬地行礼后回道。 第94章 娓娓道来 谢清风给皇帝萧康元行礼后,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如果要实现田埂引水的话.......” 他从地形勘察、规划布局和田埂设计、施工前的准备、适合的土料、挖渠道和后期维护等各个方面都讲述了一遍。 还为了使自己的说法通俗易懂点,还从晁宏浚的桌上拿了张纸给皇帝二人画图,让他们更容易理解些。 萧康元和晁宏浚二人也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之人,但听谢清风描述他的构想之后,或许农民的收成会变得更好,而且还很节省灌溉时间。 农民们就会有更多的精力去开垦那些无主之地,田埂引水实施之后,说不定粮食的收成能翻上一倍。 毕竟农民是以土地为生,到时候再颁布条政令准许他们开垦些荒地,圣元朝的百姓生活就能变得更好。 萧康元看向谢清风的眼神都有些火热起来,他在位期间说实话其实并没有做出多少改善民生的政绩,只能是中规中矩维持朝堂稳定。 但若是谢清风这法子颁布下去,说不定史书中也有他萧康元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清风说完田埂引水的好处后,突然掀开袍子跪下道,“圣上,这只是小子闲来无事瞎捉摸出来的法子,但这田埂引水有个很大的弊端。” “哦?”萧康元皱眉,“说说看。” “回圣上,这田埂引水需要因地制宜,并不是所有的地形都能使用,只要地势较低的地方能用,而且需要有人定期维护。” “若经年有雨水冲刷的话,可能会塌。”谢清风低头道。 萧康元坐在太师椅上转着手中的珠子,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出声道,“罢了,那这个田埂引水就先放在一边吧。” 他知道谢清风的这个田埂引水是非常好解决南方农田缺水的办法,有些地方不能用也没关系。 真正让他放弃这个法子的是谢清风说的需要定期维护,这就意味着朝堂经常要往下面拨款去维护。 拨的款还不知道进了谁的口袋,到时候政令没落实白花了那么多钱。 等日后他清掉一些蛀虫后再说吧。 “不过你那第一条策计上写,可以让熟练的老农去教其他农民种地这法子倒是可以。”萧康元踌躇了片刻,正打算让谢清风写个折子上去时。 晁宏浚连忙开口道,“陛下,让老臣来写吧,他那乳臭未干的娃子连折子都没见过。左右是同一条意思,还是微臣有经验些。” 他可不是想贪吞谢清风的功劳,而是对谢清风有几分爱才之心,谢清风年纪还太小,过早推上去站在风口浪尖也只会是个炮灰。还是把他按下来,历练一番再上去吧。 “行,那就晁爱卿来写吧!”萧康元并没有拂晁宏浚的面子,后面喊了小梅子进来,给谢清风赏了一捧金瓜子。 圣元朝的皇帝们向外出游一般都是赏金瓜子,毕竟宫里的赏赐品又贵重又易碎,在路上实在是不好带。 所以从太祖皇帝开始,他们出游的时候赏赐的基本上都是金瓜子。 “谢陛下。”谢清风恭敬地行礼后告退,捧着金瓜子离开房间。 哎,这金瓜子其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皇帝的赏赐又不能花,只能看,还得日日焚香将它供起来。 金瓜子背后可是印着:皇帝亲赐这四个字的,谁敢拿出去流通啊? 他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个,还是决定先放宿舍,找个盘子供起来吧。焚香什么的,左右那宿舍其他人都被淘汰,只有他和连意致在住。 等皇帝走后,他不做也无事。 【宿主,您明明有解决高地势田埂引水的法子,您上次还看了系统内改造版的水风车。为何不借此在圣元帝面前讨个好呢?】系统不理解,明明能用这个法子让皇帝记住的。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用田埂引水的办法。”谢清风言简意赅地说道。 【为何?我有些前任宿主们一有能见到皇帝的机会,都给圣元帝献策后受到重视,官位升得很快呢。】 “那他们的下场呢?” 【都不太好。】系统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明明都是对国家有利的政策和发明,为何最终都被皇帝下令杀死。 明明留着他们一条性命,能创造更好的社会,极大改善人民的生活。 “统啊,人类有句话,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谢清风认真地看着系统说道。 【宿主,您说。】 “屁股决定脑袋。”谢清风说完后,从柜子里找了个装水果的盘放金瓜子。 皇帝是封建主义的产物,他只是想维持自己的统治和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已。如果虐待民众会让他们的名声更好或者更能巩固自己的统治的话,第一个向百姓操刀的就是圣元帝。 怎么说呢,他的前辈们太信任皇帝了。 换句话来说,是太信任封建主义了。他们拿出来的东西,但凡有一样能威胁到皇帝的统治,或者说但凡有一样能造成生产资料的重新分配的话。 这些东西都是斩向他们头颅的铡刀。 【那......】系统惊慌,【那宿主您不会消极怠工吧?】 谢清风不会打算在这边磋磨一世和它同归于尽吧?这可是它最后一次任务机会了呀! “你觉得我消极怠工了吗?”谢清风白了系统一眼,“你见过八岁的县试府试双案首?!” 【也是!那宿主加油!!】系统看了眼面板的任务完成进度条,确实在不断推进中。 “呵,光靠我可没有用,你能不能发挥一下高等智慧生物的作用啊?就给几本书、掩饰性别和一两次应急保命?又不是我愿意来的!别人穿书的系统作用可大呢。” 系统听到这里,默默说了句,【这不是统子没能量嘛.....再说,有能量的时候不是解锁了应急保命功能嘛。】 “呵,应急保命功能不是我问,你主动告诉我了吗?”谢清风幽幽道。 【万一到了那一步,系统会自动触发嘛,反正统子已经和您签订了任务者意向协议,你是和统子绑定在一起的。】 【而且统始终和您是一体的,有能量啥都好说嘛。】 “也包括直接杀掉圣元帝我们自己登基?” 第95章 那怎么可能呢 【那怎么可能呢?】系统连忙否定道,【要是能直接杀死圣元帝的话,那我们早就杀了,直接在这边重新建立一个政权。】 【宿主请正视我的身份,我是辅佐系统,不是皇帝系统。】 “好吧。”谢清风失望,要是系统说可以的话,那他就改变路线直接把主线任务变成给系统恢复能量了。 要是能直接杀死圣元帝自己掌握权力就好了。 说实话,刚开始科举念书之人都是抱着忧国忧民之心去做官的。 可官场上诡秘沉浮,刚开始想做实事是很难的事情。 就连皇帝自己想做实事都被百般阻挠,更何况你一个无名小卒。 任重而道远呐。 不过今日圣元帝召见他之后,给了他一个教训,他决定日后关于策论之类的文章,尽量藏着点拙,可以稍微创新但是不能创新太过。 他现在还只是个童生呢,手上什么权力都没有,万一写的那些策论动了某些人的蛋糕被传出去,自己就算有八条命都不够死的。 致远轩内。 谢清风走后,萧康元又回到太师椅处躺着,“看来你对这小子很是看好啊。”他还没见过晁宏浚这么护着一个小辈。 生怕自己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晁宏浚都多久没有写过折子了。 “还好吧。”晁宏浚乐呵呵笑道,“我书院里的学生嘛,自然是多加照顾点。更何况这小子确实是有几分才情,值得培养。” “才情是有几分,但有些地方过于稚嫩,还是个那么小孩子,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萧康元本想把谢清风这篇策论公布出去,让谢清风给他看中的几个寒门子弟分担点压力。 既然晁宏浚想留着他,那便留着吧。 随后二人的话题不再停留在谢清风身上,越聊越远。 ———— 自从谢清风被皇帝召见并且被赏了金瓜子之后,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同窗对他态度的变化。 以前都是把他当空气,现在在饭堂偶遇时都会主动点头跟他打招呼。 其实他们都很想知道皇帝召见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作为谢清风好兄弟的连意致,在当天晚上就大咧咧地问了。 “清风,那位召您啥事儿啊?”连意致用气声说道,“你不会是某个遗落在民间的皇子吧?” 谢清风听到这连忙惊慌地望向门口,还好门是关着的,连忙用手捂住连意致的嘴,“你可别乱说啊!” 连意致的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大脑在那瞬间失去了思考,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荡。 “圣上叫我是因为我那篇入学考试的策论!”谢清风解释道,“因为那次院长觉得我那篇文章还可以.......就是这样。” 谢清风讲了一大堆,但连意致基本上没有听进他在说些什么,视线一直落在谢清风那白皙的手上。 又香又白。 原来清风的香胰子是这个味道吗?他平日也用香胰子洗澡,何故没有这么香? 害羞的情愫如同潮水快要将他淹没,连意致立马低下头慌乱答道,“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还好天黑谢清风看不清他的脸。 “连兄,你这脑洞也太大了。”谢清风失笑道,他怎么可能是皇上流落在外面的孩子呢? 连意致都没有问谢清风脑洞是什么意思,匆忙地说了句困了要睡觉后就躺床上了。 他都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东西!清风家里就他一个男丁,那不是造孽吗? 谢清风有点懵,连兄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想和他说话了,他不是看过自己那篇策论吗? “连兄.....你怎么了?” “啊?没事,清风我就是突然好困,你也知道的我睡眠一直都是一阵一阵的,现在困意来啦!”连意致答道。 谢清风这才放心下来。 圣元帝并没有在寒鸦书院呆很久,只呆了十天左右,在快要过年之前便启程回京了。 在离开的前一天,萧康元给第三级的甲子班讲了半个时辰的学。不过这个课程谢清风他们是没有资格去听的。 寒鸦书院只有三个年级,也就是说学子们只能在寒鸦书院内念三年书。不过若是夫子们唯一的亲传弟子的话,那就能在寒鸦书院无限期地待下去。 但目前除了张夫子有亲传弟子之外,其他夫子都没有。 皇帝的仪仗离开寒鸦书院之后的当天下午,谢清风他们这一级,除了谢清风之外的所有被举荐免试入学的学子们全部都去张夫子那里办了退学手续。 这可把张夫子乐得要死,这个平日里经常板着脸的夫子,笑容好几天都没有下来过。 随着天气变冷,新年也越来越近。 同窗们也暂时告别平日里苦读之态,帮着一起挂上大红色的灯笼。 红色的灯笼映照着建筑的古朴,为它增添了几分温暖喜庆。书院的门环上也系着红色绸带。 书院两侧的积雪并未完全融化,庭院中央的银杏树伸展着枝干。 谢清风正站在树下打太极拳,听到连意致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清风,你要稍信回去不?我家仆人刚走水路到门口。” “要!”谢清风正愁着如何寄信回去呢,连意致家走水路,应该能在半个月内就送到。 他出门前拜托过杨子,他是村里被启蒙不久的孩子,字倒是能认全。给了他二十文钱,让他帮忙念下家书给奶和娘们听。 谢清风老早就写好了家书,可是听说大雪封路,山脚下的送信驿站不送了。 还好连意致家里派了人来,不然估计这封家书要好久才能送出去。 谢清风以前一直认为出门后还想家的人很矫情,现在他彻底转变了想法。别说,出来这么久,他还真是有点想.....家。 大年三十那天很快就到。 这是谢清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没有和张氏她们一起过的年。 “清风!快来,杨阳他们几个在围攻我,快来帮我打雪仗!”连意致在院中央喊道。 “来了——” 第96章 永康36 永康36年。 又是一年寒鸦书院的招生季。 自从四年前圣元帝来寒鸦书院讲完课之后,已经没有推荐免试入学的学子了。门口站着的全部都是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求学的学子们。 “谢师兄,来这边帮一下忙!”一名圆脸师弟向谢清风招手道。 “马上。”谢清风拿着手中的花名册小跑走向招生处。 “来寒鸦书院报名的学子愈来愈多啊。”谢清风感叹道,他那年还没有那么多人。眼见着这招生处的横廊都站不下,很多学子都排到门口了。 圆脸师弟拉开凳子等谢清风入座后也坐下答道,“是啊,今年估摸着能来两千多考生呢,但咱们学院还是固定不变只招二百人。” “这么多人?那咱们得抓紧时间登记了。”谢清风打开登记簿立马开始干活。 “姓名?” “籍贯?” “功名?” 还好天气并不是很热,不然在外面排队的学子们可遭罪,得排五六个时辰。 谢清风早知道不答应张夫子这个活计了,就是单纯地抄抄写写也很熬人的,五六个时辰下来手都有些拿不住笔。 报名处就十个人在干报名的活,一个人辨认功名凭证另一个人负责抄写,效率拉到最满都从白天干到天黑。 明天还有一天。 圆脸师弟和谢清风一样,是第一次干招生的活,一天下来整个人都累得瘫软在座椅上。 “谢师兄,师弟我已经对人的脸有些陌生了。” “我也是。”谢清风同样点头,不过书院里有新鲜血液的注入也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呢。 谢清风在期待新生时,报名的学子们对谢清风也充满了好奇。 由于此次来参加寒鸦书院入学考试的学子过多,书院内的宿舍不够,故而大多数学子都选择在山脚下的镇甚至隔壁镇的客栈住下。 故而很多学子会在大堂中进行简单的社交活动,而共同话题除了书籍知识,就属谢清风的样貌被谈论得最多。 “话说今日登记的那名师兄,长相着实出众呐。” “确实,世间有君子,温润若琼玉。” “在下站在隔壁队伍都注意到那位师兄了。” “平日里我那好友总要问我:他与徐公孰美?今日见到那名师兄也安静起来。” “好啊你个张兄!我拿你当好兄弟,你拿我打趣!” 宽敞的空间内站了一大堆等待入住客栈的学子,掌柜的正疯狂拨弄着算盘招呼客人。 等待学子们正是无聊的时候,刚好有位学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讲讲谢清风的来头,于是大家都不说话认真听他说。 “谢清风谢师兄可是晁院长的亲传弟子呢!” 第一句话就像是水瞬间滴入沸油般,学子们都心惊。 “这谢师兄什么来头?晁院长以前可是正一品大阁老呢!” “对啊对啊!他的身世肯定不一般吧。” “我猜是哪位贵人的孩子。” “不不不,你们都说得不对。”那名学子摇头道,“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子。” “!!” “真的吗?” “当然啦,我堂哥可是在寒鸦书院二级乙班念书呢,去年放岁假时他告诉我们的。”那名学子信誓旦旦。 在场的农家子弟和寒门子弟听到谢清风被晁院长收为亲传弟子后,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第97章 焚文 “既然谢师兄能够凭借寒门崛起,那我等......岂不是也有机会?”寒鸦书院还有好多夫子都没有亲传弟子呢。 寒鸦书院的夫子们最低都是举人级别的,随便当一个夫子的亲传弟子都让无权无势的他们受益无穷呐。 “戚——”大厅中央身穿青灰色交领长衫的学子不屑地嗤笑道,“你们还想跟谢师兄比?谢师兄可是县试和府试的双案首!” “这有啥?咱们里面也有双案首的老兄在啊。”客栈中有几名学子不忿道,怎的还小瞧人呢? 这些年获得双案首的人算下来也不少呢。 “谢师兄中府试案首才八岁,你们能和谢师兄比?”这名青灰色交领长衫的学子对着右上方拱手致敬道。 “八岁?!” “难怪了。” “那在下心里平衡了些。” “我也是。” 学子们议论纷纷,没想到谢清风师兄居然有如此天资。 而众人讨论中心的谢清风在第二天招生时,感受到学子们热烈的目光时有些不明所以。 但谢清风也没有过分纠结,因为第二天上午的招生还没有弄完,师父就把他叫到致远轩了。 “老师,您叫我?”谢清风推门而入,行了个学生礼。 “嗯,清风,坐。”晁宏浚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新收的这个徒儿,“你想明年下场院试吗?” “回师父,弟子觉得都可以。”说完后谢清风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师父让弟子什么时候去考试,弟子就什么时候去考试。” “行啊,那你就十年之后再科考吧。” “好啊,弟子无所谓。”谢清风耸肩。 “你个逆徒——”晁宏浚作势要拿桌子上的戒尺打他。 谢清风可没有傻站着挨打,连忙起身跑到离晁宏浚几米远的地方站着。 “弟子这是尊师之道。”谢清风嬉皮笑脸地给晁宏浚作了个揖。 “行了行了,把你这吊儿郎当的行径收一收,说正事儿呢,一天天的也没个正形。”晁宏浚边收戒尺边嘟囔道。 他这个关门弟子啊! 刚开始看谢清风的文章以为他是个早熟的孩子,没想到他居然整日上蹿下跳的,看起来一点也不稳重。 本来他不想再收学生了,可谢清风的天资实在是令人羡慕,可以说能让人嫉妒的程度。要是谢清风再早生个几十年和他在一个年代竞争,他晁宏浚可容不下他。 四年前皇上走后晁宏浚刻意嘱咐下面的人多打压谢清风,让他不要尽早冒头。 或许是因为他的打压,后续谢清风没有再写出什么值得被探讨的文章,在寒鸦书院的表现一直平平。 晁宏浚事务繁多,感叹了句可惜后没几日就将谢清风变平庸这件事抛在脑后。虽然他前半生一直居于庙堂,但手下的学生也不少,天资聪颖到最后泯然众人矣的“神童”多了去了。 就算谢清风是因为他的打压而变得平庸,作为上位者的他也不会觉得愧疚。 直到两年前中秋节,他夜里睡不着上山散心时偶然发现谢清风在山里烧纸。晁宏浚第一反应就是:气煞他也! 前些日子他正好听邓维说某些文人在山上焚稿,写一些酸诗腐词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境地。 他当时听到这种行为都忍不住嗤笑,真有才干怎会连乡试都过不了? 没想到自家书院也有学生效仿! 简直是有辱斯文!!! 晁宏浚走上前抢过谢清风手中的文章,他倒要看看写的是什么东西! 好的不学,学那些附庸风雅的酸儒秀才。 晁宏浚一目十行,看完后心神大震,眼神充满遗憾地望向那些被烧掉的几张纸,这小子在策论上确实是有点天赋。 虽然行笔略有青涩,但仔细看那几条计策确实比较贴合圣元朝的形势,可行性很高。要是朝堂上全是谢清风这种官员,何苦圣元朝不兴盛呢? 刚想开口大骂的嘴对上谢清风略带几分不舍的红眼眶,晁宏浚默默又闭上了。 他哪里还不明白呢!前两年对谢清风的打压太过了,这娃儿以为他不想让他入仕途。 从那几篇文章就能看出他想要报国的心从未停止,他还是个十岁的小童啊!前些日子自己还以为他是真的趋于平庸,原来是小小地藏拙。 晁宏浚望着谢清风叹了口气的同时,谢清风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准备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晁宏浚了。 这两年他暴风吸入系统中的书籍知识,基本上能解锁的书籍区域块都给解锁了。前些日子突然系统弹出一个窗口,拜入名师门下可获得肉体强度增幅。 师父的名望程度越高,增幅点越高,最高是20点。 圣元朝的拜师制度和其他朝代不同,读书人启蒙时或者在私塾中拜的老师都只是夫子,只有去官府拟定师徒文书正式绑定在一起的才是正式的师父徒弟。在科举考试途中,不管是县试、院试、乡试等主考官取中学子们虽然名义上也算主考官们的学生,但这种并没有拟定师徒文书,也不能算得上真正的师徒。 这种“门生”关系对无权无势的科举学子们来说虽然不正式,但能和主考官攀上几分交情,也是有几分效用的。 很多官员也都很乐意担任主考官,毕竟科举考试是圣元朝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门生”虽然不是正式的师徒,但也是一种特殊的关系网,可以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再说了,典试一方也是对官员政治生涯的重要肯定。 谢清风看到系统的这个弹窗两眼直接放光,这可是增强肉体强度啊!!!谁看小说没看过一句话: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虽然这狗系统有时候不靠谱,但它提供给他的东西,确实是一等一的好。 这可是20点的肉体强度啊,谢清风是绝对不会放弃薅这波的羊毛机会的。 寒鸦书院里谢清风最喜欢的夫子就是邓维,在这个窗口弹出来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但邓夫子只增加0.1个肉体强度。 谢清风将寒鸦书院里面所有的夫子名字全部都输入进去,全部都只能增加0.1个肉体强度。 他咬咬牙,将院长晁宏浚的名字输入进去,系统弹出:20点肉体强度。 第98章 准备院试 谢清风都被系统给气笑了,这系统潜在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他拜院长为师吗? 系统弱弱地为自己辩解:【宿主,除了晁宏浚还有另外二人能增加20肉体强度呢。】 “嗯哼?” 【皇帝:萧康元、阁老:林茂德。】 “呵,行了。”谢清风抬手示意系统不用再说了,拜那俩人为师更是天方夜谭,还是近在咫尺的晁宏浚吧。 不出意料的话,看完那篇文章后,现在他在晁宏浚的心里应该是被他打压得欲报国而无门的早熟神童形象。 开玩笑,那可是自己精雕细琢了好几个月,又稚嫩又有真货又符合圣元朝国情的文章呢! 果然,两个月后书院夫子们对他无形的排斥打压完全消失,他在晁宏浚的再三“暗示”下拜了师。 其实谢清风没来这个世界之前,他会觉得自己的这些行为十分不符合常理,根本就不是正常小孩应该有的思维方式,就算是神童也不可以,他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童的存在。 即使司马迁的《史记?卷七十一?樗里子甘茂列传第十一》中有史实提到过甘罗:甘罗者,甘茂孙也,年方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其聪慧过人,善应对,吕不韦甚器之,常使与政事。 谢清风还是依旧认为一直觉得历史上甘罗十二岁拜相只是人们虚构的天才,因为文中对他的描写就像是突然插入的一般,也没有什么甚大的后续。 十二岁的小童能懂啥,连价值观都没有完全形成,怎么去跟那群历经千帆的老狐狸们斗? 可自从谢清风来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发现,甘罗十二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装“神童”也是有逻辑可循的,遂装傻到4岁便开始慢慢“早熟”。 因为哪怕只是大羊村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的五六岁小孩,他们都过早地懂事,艰苦的条件致使他们必须快速成长起来适应环境的变化来生存,以至于从眼神中就能看出几分沧桑。 那些权贵大户人家的孩子们虽然前后有很多奴仆使唤,也不需要考虑生存条件的事情。 但圣元朝的教育强调“早慧”,权贵大家长们很重视孩子们的道德教育和礼仪培养,而儒家思想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孩子们在家庭和夫子那里接受的教育也会使他们在思想和行为上较为成熟。 所以谢清风的“早熟”在这个时代并不会显得非常神异。 —————— 自从晁宏浚让谢清风明年春下场院试之后,系统甚是欣慰的一点是,自家宿主终于进入学习的状态了。 在书院的这四年里,宿主更多的学习时间是在空间内,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在空间外学习得较多。最重点的是,谢清风在系统空间内读的书大多数都与科举考试无关,反而是杂书。 院试是圣元朝学子们正式踏入士族的第一场考试,对于很多平头老百姓来说,童生就已经是“功名”了。 但其实童生只是代表进入了科举考试的预备阶段,并不是功名,只有通过各省学政主持的院试获得“秀才”功名之后,才算是真正拥有了科举的学籍,正式踏入“功名路”。 谢清风的科举之路才刚起步就开始看杂书,这让系统也有些着急,见识过谢清风拼命读书的模样,他突然间松懈下来还真是让统有些焦虑。 不过还好现在宿主终于步入科举学习的正轨啦! “嗒——”谢清风放下手上的笔,活动了下手腕,房间内回荡着关节扭动的声响。 在寒鸦书院的这四年,不管是在经义还是策论之道,他感觉都自己学有小成。尤其是在完全看完系统认为的“杂书”之后,他每看一本新书都有新的体会。 正式拜师后,他以为会和大部分后世学生报了大导师的硕士一样,会把学生丢给手下的小导来带。 毕竟大佬们实在是太忙了。 出乎谢清风意料的是,师傅居然会亲自带他,经常把他叫过去考学。 谢清风明日就要启程回应封府府城参加两个月后的院试,本想今日去师傅那拜别一下,谁知依旧吃了个闭门羹。 自从去年师傅让他下场院试之后,谢清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师傅。不过他也不诧异,毕竟是大佬嘛,就算“退休”了也免不了政治斗争。 这个泥潭只要是进去了,就休想干净地出来。 晨曦初露,微光似金缕。 谢清风一袭青衫,负笈在书院门口缓缓上了马车。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远处青山如黛,连绵起伏,在薄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回头望去,书院那朱红的大门,在微光下显得愈发庄重而亲切。 【宿主,您这是不舍?】系统有几分不解,谢清风这四年在寒鸦书院几乎都在埋头苦读,连意致也并没有在寒鸦书院学满三年,在学制的第二年结束后便回去下场院试了。 所以谢清风在寒鸦书院内也没有什么好友,多数是点头之交,为何还会有不舍的情绪呢? 系统这一问,谢清风也有点懵,以前在现代他背井离乡求学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对某个环境的不舍。 “我也不知道。”谢清风低声道。 不过这也没有他过多地困扰,人嘛,就是多样化的。 回去的马车脚程快,只花了十八日便到了应封府。 院试不像府试和县试有固定的考场和考官,而是由朝廷临时指派,地点和人员都可能随时变动。 院试的考官通常是礼部推举的提督学政,他们全权负责每年的出题、监考以及评判试卷。每个道的提督学政任期只有一年,到期后要么往上升要么移换到其他道继续任职提督学政。 提督学政这个活在礼部员外郎们眼里可是个香饽饽,虽然学政是地方的正五品官,在别人眼里远远不如中央员外郎的从五品官有含金量。 第99章 学政 因为礼部员外郎虽然享受着从五品的官阶,但往往被繁琐的行政事务所困,难以有所建树。 相比之下,提督学政虽然身处地方,却能够在科举、教育等关乎圣元朝未来的重要领域发挥重要作用,其影响力和成就感自然远非礼部员外郎所能及。 更何况礼部员外郎想要升迁到礼部郎中这一职位,提督学政这个位置几乎是必经之路。 故而不管是想下放还是想升迁的员外郎们都对这个提督学政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前些年应封府的提督学政都是其他府的学政换过来的,故而今年的学政变成了礼部下来的员外郎郑光中时,众考生们苦恼得要命。 谢清风一进客栈的门,便听到众学子们抱怨的声音。 “唉,没想到今年居然轮到咱们应封府换学政大人了。” “就是啊,世事无常啊!”一名学子边叹气边说道。 “我把各个道的学政们喜欢的文风都写过,谁知道今年咱们居然没有轮换!唉,在下深感无力。” 还有的考生更是夸张,欲潸然泪下,“想我寒窗苦读二十余载还是童生,此次若再不中,科考之路恐怕就此断绝!” 不过也有乐观者,“诸位莫要如此悲观,往年其他州府也是由礼部的大人们担任提督学政,照样有考中秀才者。” “是极是极!金之质也,所居之地无论焉,恒能耀其光华矣。” 谢清风进入客栈时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默默地叫上店小二帮自己把行李搬上二楼。 换学政这点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虽然他去年也把往年学政们喜欢的文风模仿了一遍,但他并没有把宝全部都压在这上面,到时候视题目随机应变。 因为考官喜欢的文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永康6年有位学政特别喜欢浮夸的文风,诸位考生们便投其所好专门练习遣词造句。 谁知永康8年时,他竟然把所有辞藻华丽的文章黜落一大半,留下的大多都是比较务实的文章,令人唏嘘。 离院试的时间越来越近,客栈下面吃饭时聚集谈天说地的学子们也越来越少,大家都紧闭房门准备自己的考试。 在一股无名紧张的气氛下,院试那天终于来了。 谢清风住的那家客栈离考场并不远,走路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 院试和府试的流程基本上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就是考试期间完全不能出来,吃喝拉撒都在号舍解决。 连考五天,第一场帖经,第二场墨义,第三场八股文的经义,第四场试帖诗,第五场策论。 别说,这还真是个体力活。 尤其是初春,风未暖,晓雾尚凝成霜。考场的衣服只有薄薄的一层,轻得风一吹就飘起来。 这个天气正是风寒之邪易侵犯人体的时候,在这个时代要是不慎感染了风寒,及时放弃倒还好说,若是在小号舍中强撑的话,估计小命都得丢在里面。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此时的谢清风,他自从被系统加了20点肉体强度之后,几乎每天都会锻炼两个时辰,不然精力无处释放,晚上完全睡不着。 谢清风是个比较能熬夜的人,但主动熬夜和被动熬夜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铛铛铛”—— 书吏敲响意味着开始考试的锣。 谢清风拿到试卷后,看到早已烂熟于心的句子时也并没有松懈,沉下心提笔缓慢地写着。 前四场对谢清风来说都是较为轻松的,他站起来伸伸腿扭扭腰,活动一下,终于要到最后一场策论了。 这四天考试倒是没有怎么折磨他,主要折磨他的是旁边号舍的考生。 第二场隔壁号舍的考生好像就感染了风寒,晚上不停地咳嗽,就跟破了的风箱似的。 不过感冒了咳嗽也是人之常情,谢清风倒还能忍受,最重要的是那老哥上的大便贼臭啊! 仿佛是无数个被闷坏的臭鸡蛋,混杂着腐烂的菜叶和沼泽的味道,浓郁且刺鼻。 如果不是考场内不许说话,估计谢清风真的要骂出声。 还好还好,只剩下最后一场了。 谢清风静下心继续写卷子。 题目并不长:古之善治者,必明理财之道,赋税为国家用度之基,民生疾苦之所系。赋税之制屡经变革,或轻徭薄赋而民富国强,或横征暴敛致民不聊生.......且夫为今之世,当如何酌古准今,立赋税之良规?田赋、商税、杂捐等,何者宜增,何者宜减? 题目大概意思就是让考生讨论一下税赋之制与国计民生。 圣元朝的税赋之制比较严苛的,但类比前朝却又较为宽松。 对于赋税这个题目,谢清风在考试之前就已经练习过很多次。 再次在院试考场上看见这个题目时,不知道为什么谢清风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感。 一点都没有压中题目的欣喜,反而是一气呵成地写完后静静地等待交卷时间书吏进来收卷。 走出考场后,谢清风唯一的想法就是终于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了,还不考完他感觉真的会被毒气弹给臭晕。 要不是旁边号房那名老兄最后是晕的不省人事被人抬出来的,他定要跑到他面前臭骂一顿。 真的太搞心态了。 院试考完三个月后才能出成绩,谢清风决定直接回大羊村。 反正中榜名单府城发榜几日后也会在县衙礼房里公示,到时候直接去县城看自己是否中了就行。 ———— “奶!”二丫拿着厚厚的信纸蹦蹦跳跳地从镇上回来,“狗儿寄信回来啦!” “二丫,快!念念上面写着啥?”张氏连忙盖上锅盖从灶台上下来。 林娘也不择菜了,擦擦手也往二丫的方向走。 “奶!!”二丫听到张氏对她的称呼,跺跺脚表达自己的不满,“奶奶!!!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嘛,叫我谢思蓁!!” “二丫这个名字太土啦!” “好好好,思蓁。”张氏无奈地应和道,但下一秒脱口而出的依旧是:“二丫啊,你现在是咱家的读书人,快念念你弟写的啥。” 第100章 回家 眼见着二丫瘪嘴马上要跟张氏闹一番的架势,张氏连忙告饶道,“二丫,你就饶了奶吧,你们这俩字念起来实在是拗口极了。” 她这个农村老妇人不识字,只能依葫芦画瓢地念,念也念不标准,每次都是囫囵糊弄一下,平日里喊喊小名得了。 “行吧行吧。”二丫撇撇嘴,最终还是放过了张氏,毕竟奶有时候连清风的名字都会念错。 自从狗儿读书后,就一直都在教她和姐姐认字。 她和姐姐学了好几年才堪堪把字儿给认全,在能独立看书后,她和姐姐就想换个名字,大丫二丫什么的太难听了,一点蕴意都没有。 可她们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随即写信去问谢清风。 回信两个名字:她是谢思蓁,姐姐是谢静姝。 她真的可喜欢狗儿弟弟给她取的这个名字了!谢思蓁! “蓁”取自《诗经·周南·樛木》中的“其叶蓁蓁”,象征茂盛、繁盛,整体寓意女孩子智慧、充满生命力。 狗儿给姐姐取的名字,姐姐也欢喜,很贴合姐姐的性格。 “静姝”取自《诗经·邶风·静女》中的“静女其姝”,意指文静美好的女子,这个名字古典又富有书卷气。 “奶,娘,你们最近过得怎么样,青州府这边下大雪,不知你们那边天气可好........”二丫一字一句地将谢清风写的东西念出来。 还没念完面前的张氏和林娘就已泪眼婆娑,这孩子还是个女娃,这么小就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求学,而且每次来信都用轻松的语气来宽慰她们。 这得吃了多少苦啊! 直到二丫将所有的字念完,院里陷入一股诡异的平静。 “二丫啊,狗儿说啥时候回来来着?”张氏似乎有些没听清,再问了一遍。 “奶,弟弟说好像是院试完第二天就回来。”二丫也有点不确定,再次仔细地看了看纸张上的字。 “对,没错,就是院试完就回来!” “院试是啥时候来着?”林娘连忙问道。 自家有人要科举,不管狗儿今年下不下场,二丫也会将这些时间早早地打听清楚了,“六天前。” “那狗儿今天就会到?!”大丫随着年岁的长大也沉稳不少,这个消息让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是吧?!”二丫的话音还没落下,大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奶——娘——大姐——二姐——我回来啦!” 张氏三步并作两步打开大门。 门口她从小带到大的乖孙就傻乎乎地站在谢信的牛车旁边对着她挥手。 张氏一把将谢清风抱住,“奶的好乖崽!吃了苦哟!” 林娘的鞋子也在地上蹭出急促的声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脚步顿了一下后也加快速度走到自己孩子的跟前。 “臭小子,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二丫眼眶也有点泛红,捶了谢清风一拳。 谢清风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我这不是在信里说了嘛!” “那信走得那么慢,我们才刚收到呢。” “那就怪不得我咯。” “臭小子,找打!”这下不止是二丫,就连大丫都忍不住打他。 “好啦好啦,咱们进去吧,我给你们在省城买了些东西。”谢清风将钱结给卸货的马车车夫后,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家。 “哎呀,回家还买什么东西,真是的......”张氏听到谢清风还买了礼物,忍不住嘟囔道。 她们啥都有! 自从卖了猪大肠的方子后,手里有钱生活也富足起来,没啥要添置的东西。 谢清风只当没听见张氏的话,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听见有礼物的那个瞬间嘴角有悄悄勾起。 “奶,这是给你买的簪子。”谢清风从包里拿出一个沉香木簪,簪身雕刻着简约的福纹,寓意着福寿安康。 端头圆润厚实,摩挲起来手感极好,不扎手也不易滑落,每处细节尽显岁月沉淀出的安稳韵味,正是老年人一看就喜欢的款式。 张氏接过簪子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俺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戴什么簪子啊?也不怕害臊的!” 林娘和大丫二丫自然没有被谢清风落下。 送给林娘的是一个类似羊脂玉的镯子,具体是什么材质谢清风也不太了解,不过质地确实细腻,莹白中透着暖黄的光晕,林娘拿到就爱不释手。 送给大丫和二丫的就是时兴小姑娘们喜欢的首饰。 一家人围坐在大桌前,张氏近些年有些怕冷,故而家里的火盆到现在还在桌下放着,房间里暖洋洋的。 大家都认真地听谢清风缓缓讲述这几年在寒鸦书院的趣闻。 拜了院长为师这件事他不打算跟她们说,她们知道过多也不好,只说拜了一位夫子为师。 其实谢清风刚到寒鸦书院的时候,是想着每年都回来一次。但古代的交通工具实在是太慢了,青州府离应封府又远。 来回要花四个多月,这就大半年过去了,更何况在家也待不了多久。 直到谢清风讲到这几天院试时旁边那号房奇臭无比时,油灯芯子“啪”地爆了个灯花,林娘手里半块饼都惊得掉进菜汤里。 她沾着面灰的手往围裙上胡乱蹭了两下,“娘的乖崽呀!你去参加院试了?!”林娘的话问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她们以为狗儿在信里说院试完第二天回来,只是代表一个时间,并没有说他要去参加院试。 天老爷,狗儿还这么小就去参加院试了?还是一个人去的,也没有个人照应着,那得吃了多少苦啊! 林娘和张氏听到谢清风去参加院试后一点都没有生出他能不能考中的念头,而是望着谢清风单薄的脊背担忧极了。 自从谢清风决定举业之后,她们只要听到有人谈论科举之事就会停下来侧耳听。院试可和府试不同,院试的五天必须得待在考场里面写题呢! 这正是初春寒气未散的时候,考场里肯定冷。 “考场上可给备炭盆?” “有的,娘......”谢清风话没说完,二丫突然蹦起来撞翻了条凳。 动静挺大吸引了全家的目光,她立马扶起凳子悻悻地笑了下,装作捡筷子蹲在地上用手指头偷偷掐自己大腿——乖乖,她上个月在土地庙里文曲星像前供了点心,还诚心诚意磕了三个响头许的愿成真了?! 自己真的要成为秀才的姐姐了?! 二丫对谢清风存在天然的聪明滤镜,她家狗儿弟弟天生就是会读书的料! 第101章 回家2 面对娘亲和奶奶心疼的眼神,谢清风拍拍胸口道,“娘和奶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书院有武术课,我每天都会蹲一个时辰马步,身体英朗着呢!” 说着说着便站起身作势要打一套太极拳给她们看。 “行了行了,别耍宝了,快吃饭吧。”张氏见谢清风这架势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提起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这几年谢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张氏和林娘的手艺也越发精进,不像前几年那样省着油盐放。 桌上的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二丫一边搅动着碗里的汤,一边好奇地问道:“狗儿弟弟,那你院试的时候真的见到了五品官的大老爷吗?” 大丫也停下筷子好奇地望向谢清风。 谢清风放下碗筷,笑着摇摇头:“没见着。”他轻轻抿了一口汤,继续说道,“除非能考中前十,否则平常是见不着学政大人的。” “原来是这样啊。”二丫点点头,“说来也是,要是每个人都能见到大老爷,那也挺不安全的。” “那狗儿能再跟我讲讲青州府的虎酥糖是如何做的吗?” “好好好,我讲学问不认真听,光想着吃了!” 饭后大丫和二丫舍不得走,缠着谢清风给她们讲他在寒鸦书院的事情,张氏收拾完碗筷擦了擦汗,念叨着要去堂屋给祖先上香。 林娘见状,也跟了上去。 堂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正对着门的是一张陈旧的雕花供桌,边角处的漆已剥落,露出暗沉的木质纹理。供桌之上整齐摆放着一排牌位,牌位由深色的木材制成。 林娘到堂屋关上门低声问道:“娘,您说狗儿能中吗?”说实在的,她不想狗儿中,她真的不想自己的女儿再继续考下去了。 她们这都是普通的农家,娘当年让狗儿女扮男装活下去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现在还要欺天一步一步往上科举! 这真是.......太可怕了。 她祖宗八代都没干过这事儿,这些年几乎没睡过几个好觉,心头惴惴不安。 张氏拿在手中的香炉稍微晃动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回头,沉声说道,“会中的。” 林娘以为张氏和她是一样的想法,乍一听婆婆这话还拂了拂胸口,可仔细一想瞳孔突然瞪大。 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啊?娘.......可是.......狗儿她是.......” 女娃这俩字儿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转过身来的张氏给打断了,“闭嘴!” 张氏表情严肃瞪着林娘,眼神里带着一丝怒火,“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提这件事!这件事情就烂在肚子里面!” 这些年张氏从来没有跟林娘红过脸,突然这声厉喝把林娘给吓到了,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敲在林娘心上。 林娘缩了缩脖子,低下头道,“知道了,娘,我再也不提了!一定烂在肚子里!” 张氏见她此状,语气也缓和了些,“林娘,清风这孩子是有大造化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咱们啊,可不能拖了他的后腿才是。” “好!”林娘绞了绞袖子,坚定地点点头。 “行了,你上炷香便出去吧。” “是。” 堂屋的门被关上,屋内香烛已经点燃,袅袅的香烟升起,缭绕在神龛前。 张氏从桌柜里拿出一个蒲团,缓慢地跪下闭上眼睛。 在狗儿出生之前,俺几乎每日都来堂屋上香,祈求老伴头和上头的谢家祖先们恁们能发发力,林娘这一胎一定要是个男娃,否则俺们这一大家子娘们在大羊村真的活不下去。 可还是个女娃出来! 要不是俺早有准备,恐怕今日就没人给恁们祭拜了。 恁们可别怪狗儿女扮男装上族谱,这都是俺的主意,要怪就怪在我头上。 不过不管狗儿是男娃还是女娃好歹恁们谢家的血脉,还是希望恁们能多保佑保佑她,让她这辈子就都以男娃身活下去吧。 再说了,恁谢家这些年还没有在这个年纪就中童生的男娃吧?哼哼,俺老身养的女娃也不比那些带把儿的差! 就连大丫和二丫都会认字了咧! 好了,老伴头和上面的祖宗们,希望您们能多多保佑俺家清风身体健康一生顺遂,明年给您们把坟头重新修一下。 张氏在心里默念完后,深深地叩了三个头。 大羊村说大也不大,谢清风回来的第一天全村就知道了。 第二天家门口就多了许多“无意”路过的婶子们。 “要我说,谢清风的爹谢怀当年埋的那块地儿肯定是风水好地儿。”王家婶的手往鬓角按了按,目光掠过谢家门前新糊的窗纸,“这么年轻的童生老爷,就是现在去县衙里面找活干,搁在县衙里怕也是头一份的体面。” 虽然童生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可是没有功名,县衙里的职位通常需要一定的功名,比如书吏、师爷等可能由秀才或更高功名的人担任。但有些低级的文书工作,比如抄写、记录等,童生还是很有机会的。 那可是县衙里面的活计!哪怕只是个抄书的活说出去也风光得不得了。 “可不是么!”张家嫂子挎着半满的针线篮子从村口转出来,“今早就见林娘在河边洗衣裳,清风那件靛青褂子浆洗得笔挺着呢,看那衣裳跟俺家汉子穿着差不多大,说起来清风也到该说亲的年纪了吧。” “我估摸着张氏肯定不会让他这么早说亲。”王家婶摇摇头。 “为啥?”张家嫂子疑惑道,“难道是怕没人配得上她家孙子?就算咱村里没姑娘,镇上、省城总有姑娘相配。”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家婶故作神秘地冲张家嫂子招手道,“你附耳过来。” “他还是个童子,我听说只要元阳还在.......日后成就会更高呢!” 张家嫂子听这一番话有些面红耳赤,连忙打断道,“婶子你这哪儿听的,怎么可能?肯定是假的。” “怎么不可能?”王家婶子听到她反驳自己,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且等着瞧吧,要是谢清风一直不说亲,说不定日后能中那状元呢!” 这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一阵讥笑。 “哈哈,状元?想得倒是挺美,泥塘里的癞疙宝也想吃金丝燕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家子黄泥脚杆腿子。” 第102章 老师 王三梅倚着门框嗑瓜子,唾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 虽然她家最近春风得意很多村民要仰仗着她家,但大家此时还是不想得罪谢清风一家,她说完这句话后没人接话茬。 谢家的大门“吱呀”裂开道缝,张氏端着浇菜的尿桶抢步出来对准王三梅一泼。 王三梅边“哎哟”着边往后跳,尽管跑开的速度很快,但她新裁的桃红绸裤还是被溅上几点黄渍,气得她直跺脚。 张氏把尿桶往青石门槛上一墩,叉着腰冷笑道:“我当是哪个在篱笆底下嚼蛆,原来是你这个烂心肝的短命婆!这么喜欢嚼舌根难怪你家养出谢四这样的娃!你家的根都被你嚼坏了!” 张氏的话直接戳中王三梅的痛点,气得她丢掉手中瓜子准备找张氏打架。 正撸起袖子时,身后突然出现一阵阻力扯了她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王三梅往后一看,竟是自家大儿媳。 真是反了天了,儿媳居然敢打婆婆?! 王三梅耳根子发烫,反手就要挠大儿媳的脸,把在张氏那里没有发出来的怒气发在大儿媳身上。 可大儿媳已经不是以前的软弱模样了,一个耳光扇在王三梅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直接把王三梅给打懵了。 大儿媳的指头快戳到她鼻尖上,大声道,“居然还敢去招惹隔壁家童生老爷的奶奶?你还以为自己和以前一样能在家作威作福啊?” 要不是她和公爹一直偏心那个黑心孽种谢四,她家老大至于赘出去换银钱吗? 自古赘婿寄人篱下的日子就不好过,也不知道老大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想到这大儿媳鼻子都有点酸,她家可怜的老大。越想就越看这惹事的婆婆就更是不爽,又忍不住打了王三梅一掌。 王三梅也不是好惹的,反手就跟她扭打在一块。 一边的二儿媳也不上去拉架,要是她上去拉架了,说不定连着她一起打。自从谢四干出那事儿之后,她在家里的地位急剧下降,家里的脏活累活都由她来干。 还被时不时地打骂,只因谢四是从她肚皮里钻出来的,现在两人打起来正合她的心意,恨不得这两个女人打得越狠越好。 大嫂的命是真好啊,虽然大儿子入赘出去了,但他赘的人家可是顶顶好的。谢大的岳丈每年来征收附近十里八乡粮食的粮吏,他手上的权力可是死死地把握住他们这些人的命啊,那杆秤就能压垮一家人的脊梁。 而且谢大的岳丈又没有儿子,改个姓又咋了?还给他们五十两银子当招赘之资呢,随便就拿出这么多钱,那边的家底肯定很丰厚。等他死了家产还不都是谢大的。要不是他那女儿看中的是谢大,她都想把自家谢五给赘过去,多好的人家啊。 就在二儿媳畅想之际,王三梅注意到了她,破口大骂道,“你个贱人还不来帮忙!还杵在那看什么!看戏的话等老娘腾出手来,瞧我怎么收拾你!” 王三梅家一阵打斗声惹得外面的婶子们都舍不得离开,一个个贴着墙头听得起劲。 要是平常王三梅家有热闹看,张氏肯定会和这些婶子们一起,可今天不一样。 她的宝贝孙子回来了,等会儿她要去镇上买肉和鱼做给狗儿吃,手脚麻利地把桶拿进屋里挎着竹篮直往牛车的方向赶。 此时的谢清风正在往谢正家的方向走去。 他昨天晚上听奶和娘说老师重病在床半年余了,天还蒙蒙亮就往老师家里赶。虽然这老头子犟得厉害又只能听好话,但对他这个学生确实是掏心掏肺没有藏私。 谢正家宅邸的外墙砖面布满斑驳的痕迹,朱红色的木门紧闭,门上的铜环也有些锈迹。 谢清风放下手中的篮子,轻敲了几下门。 来开门的是师母,和前几年相比她苍老了许多,头发稀疏斑白,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 见来人是谢清风,她的眼神明显亮了许多。 “是清风啊!快进来快进来!”师母接过谢清风带来的篮子笑道,“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她边向后面喊道,“子成!快看谁来啦!” 谢子成昨天就听说谢清风回来了,母亲这一喊他就知道肯定是他父亲的爱徒来了,连忙从屋内走出来。 “师兄,好久不见。”谢清风向谢子成行了个晚辈礼。 “欸。”谢子成往边上一躲,抬起谢清风作揖的手道,“当不起当不起。”虽然按照辈分他是谢清风的师兄,但他都没有参加科举,谢清风现在是童生,他可当不得这一礼。 不过谢清风的这一礼让他的心定了定,这说明他还是比较尊重他们这一家的。 自从爹重病在床,他在镇上的受到的冷脸越来越多。即使他很早就有准备爹这个秀才去世后,可能会有人变脸,但真当这一天快来临时,他还是很不习惯这世态炎凉。 “清风是来找我爹的吧。”谢子成说完这句话后自己都笑了,他肯定是来找爹的啊。 说着便引着谢清风往谢正的房间走,“我爹这几日神志时清时不清,若是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还请多担待。” “不会有冒犯的。”谢清风连忙摆手,跟着谢子成进了谢正的房间。 房门外面就能闻到药的苦香,进门后药的苦涩味愈发浓郁。 “爹,清风来看您啦!”谢正的听力受病情影响下降的厉害,所以谢子成的声音很大。 谢正缓慢睁开眼睛,眼神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喉间滚出的沙哑像粗陶碗刮过青石板,向谢清风伸出手道,“是清风来了啊.......” “老师,是我。”不知道为何,谢清风见到谢正脸上已经连成片的寿斑有些哽咽,紧紧回握住老师的手。 谢子成见二人已经说上话,默默带上门退出房间。 “好孩子,你去打开我身后的柜子。”谢正缓慢地说道,“第二层全部都是我这些时日写的院试和乡试需留意的事宜,你等会儿带走罢。” 第103章 阅卷 “好,老师。”谢清风转身去衣柜后面拿谢正说的笔记。 第二层整整齐齐码着十余册装订好的纸卷,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全部都是老师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心,谢清风有点忍不住泪水,背身擦了擦眼眶才转身跟谢正继续说话。 令他没想到的是,谢正问得最多的不是他在寒鸦书院学习的进度,反而是晁宏浚相关的事情。 详细到晁宏浚平日习惯用什么型号的毛笔写字,这令谢清风有些哭笑不得。 谢正理直气壮地表示,谢清风这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晁公可是天下读书人之楷模,他的《盐铁论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这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还好当年自己有远见,不执拗于与这小子的师徒实分,没有带谢清风去官府签名,不然哪来的今日与晁公之缘分呢? 说起来自己与晁公也算是同一个辈分的人呢! 师徒二人聊了整整一天,谢正的精神头也好上不少,面上有了几分血色。 谢清风走后,谢正望着门口久久才回神,此时一句话在他脑海中浮现。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哎,你说咱家怎么没个女娃儿呢?”师娘望着谢清风靛青长袍裹着颀长身量的离去背影喃喃道。 瞧这身形。 就算他大字不识一个,她也愿意将家里的女儿嫁给他。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自家娘没有明说,但谢子成立马就理解老娘的意思,他也想让清风做自己的女婿。 不过自己的俩儿子也还小,培养培养说不定也有清风的这般气度。 “爹!弟弟拉裤兜啦——快来帮忙擦屎!”谢子成正幻想着鸡娃成功后的场面,就听到二儿子流着鼻涕冲自己走来,嘴里还喊着这么粗俗的话。 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去帮忙收拾。 算了算了,有清风的三分气度自己这辈子也值了。 应封府阅卷房。 上百支素蜡同时淌泪,纹砚里新磨的主考官独属松烟墨浮着层冷光,郑光中执笔的右手悬在堆积如山的弥封卷上,瓷瓶里插着的红头签还剩一大半。 红头签是圣元朝院试评卷时用于标记试卷去向的标识物,每支签身用蝇头楷刻着“应封府院试录遗”七字,阅卷官每遇可录之卷,便往卷轴系绳处别一支红头签。若遇惊才绝艳者,则额外在签尾系银铃铛,取“金榜题名”时铃音报喜之意。 郑光中越改越起劲,但其他阅卷房里的阅卷官是叫苦不迭,这郑光中是这些年院试以来最难伺候的提督学政。 一旁改卷的李大人叹了口气,“这郑大人真是过于严苛了,往常的阅卷标准在他这都做不得数,不停地送回来让咱们重新看,这般改法咱们如何跟得上进度啊?” 一旁的张大人也连连叹气,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是啊,这般吹毛求疵,今年怕是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是对郑光中的不满。 第104章 阅卷2 “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清正廉洁呢?!”说话较为直率的鲁大人冷哼一声,“刚才书吏不是拿了几份未糊名的卷去他那阅卷房了吗?还不知道那几份卷子是谁的门生故吏呢。” 鲁大人突然面色涨红,声音中满是愤懑,“他若真有能耐,将那几份卷子黜落,我鲁某便敬他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此言一出,阅卷房内瞬间鸦雀无声,其他几位大人神色骤变。为首的李大人赶忙上前,一把拉住鲁大人的胳膊,神色焦急,低声劝道:“鲁兄,慎言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王大人也快步走来,连连摆手,“鲁老弟,隔墙有耳,此事万不可再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阻鲁大人莫要再往下讲。 往年院试,学政们总会收到来自各方的请托信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学政们往往也会根据情况斟酌放宽,不会轻易拂了这些人的面子,毕竟在这官场之中,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得罪任何一方都可能给自己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已经成为圣元朝科举的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阅卷房内的各位阅卷大人们连郑光中都只敢私下偷偷抱怨,更别说得罪郑光中都不敢得罪的人了。 而此时鲁大人所提及的试卷已经到了郑光中的主阅卷房。 郑光中紧锁眉头在考生试卷上圈点,书吏捧着那几份卷子在一旁等待他批改完这份试卷再开口。 “大人,这是........”他是聪明人,没有说完话直接将卷子轻轻地放在郑光中的右手边,提示郑光中这是今年“关系户”们的卷子,需要开个后门。 “嗯,出去吧。”郑光中点头道。 他拿起桌边的卷子仔细看了下名字:陈元化、项洪、应自明、谢清风。 但他只是看了下名字,卷子内容看都没看一眼就冷哼一声,丢到一旁。 “几个草包。” 谢清风并不知道自己被院试的主阅卷官骂了草包,正在家前坪帮张氏晾衣服。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村里人那股子好奇劲儿渐渐消散,门前路过的婶子们明显少了许多,这让谢清风感到轻松不少,心中满是愉悦。 面对那些老冲他莫名其妙笑的婶子们,他老感觉心里毛毛的,每次她们在家门口有意无意地驻足,他都不敢顶着这视线出门。 谢清风晾完衣服,拍了拍手上的水渍,正准备回房温书。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谢清风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打扮得颇为利落的媒婆,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形略显拘谨,肩上担着几样礼品,模样看着有点老实憨厚。他的面庞黝黑,浓眉下的双眼清澈而明亮,眼神中透着些许紧张与局促。嘴唇微微抿着,嘴角还有些不自然的弧度,一看便是不擅与人打交道的模样。 “请问是谢静姝家吗?”男人开口问道,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虽说举止看着彬彬有礼,可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不是。”谢清风摇了摇头,语气平和,“你找错了。” “怎么会?”媒婆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疑惑,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仿佛想从这院子里找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没找错地方。 第105章 媒婆 “真的不是,你们找错了,回去吧。”谢清风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自从他回家后,几乎每天都有媒婆上门来给他两个姐姐提亲,他烦都烦死了。不是他自夸,他是真的觉得没人配得上自家俩姐姐,而且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残酷一些,万一嫁到不好的人家更是地狱。 在谢清风看来,大丫姐和二丫姐一辈子不嫁人是最好的,他养她们一辈子,所以他看到这些媒婆上门就烦。 “真的吗?”媒婆狐疑道,按道理不可能会走错啊。不过面前这位小郎君看起来彬彬有礼不像是会撒谎的模样,难道真的是自己走错了? 正在二人准备打转回去的时候,一声温婉的女声在谢清风身后响起。 “何志文?你怎么来了?” “我......那什么.......”何志文听到这声音明显比刚才要紧张许多,脸涨得通红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媒婆一听大丫开口,赶忙满脸堆笑小碎步上前,她微微欠身,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了一朵花,操着那尖细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嗓音说道:“这位就是谢静姝小姐吧?哎哟喂,您瞧瞧这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呐!我们此番前来,正是为了给您和何志文说亲事咧。” “嗯对,谢静姝小姐,我......心悦你,想向你提亲。”何志文说完这句话后手指不安地相互摩挲,眼神侧向他处,有些不敢看大丫的眼睛。 大丫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看到何志文红透的脖颈,脸颊微烫,丢下一句“我听奶和婶的安排”后便转身回屋了。 留下谢清风、媒婆和何志文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谢清风本想赶他们走,但看自家姐那副害羞的模样顿时心下了然,叹了口气道,“二位既已至此,便进屋稍作歇息吧。家中祖母与母亲外出未归,想必不久便会回。” 三人一进屋,大丫姐便从里屋泡了茶端出来。 谢清风瞅自家姐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前几日上门的媒婆们可没有喝茶的待遇,都是在屋里和奶她们聊了会儿男方的家庭情况就走了。 众人刚在屋内各自寻座落定,茶水还未及氤氲开香气,便见院门外张氏与林娘挎着绣篮回来。 “哟,这是张嫂子回来了吧?!”媒婆很会来事儿,见门口有动静连忙站起身道。 张氏和林娘迈进家门,瞧见屋内这阵仗瞬间心领神会,知晓又是有人来给自家孩子说亲了。 二人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将绣篮搁在一旁,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何志文身上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打量。 媒婆满脸堆笑,几步上前拉住张氏的手,热络得好似多年的老姐妹,“我今儿个可是给您家大姑娘带了桩天大的好姻缘来。瞧瞧这位何公子,家境殷实,一表人才,和您家大丫姑娘站一块儿,那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 “婶子哟,你可真得好好瞧瞧这位何公子!虽说何公子命苦,很小的时候爹娘就相继离世,可好在有个疼他的姑姑和姑丈,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如今啊,何公子早就和姑姑家分开单过啦,现在可是真正顶门立户独当一面咯!” 媒婆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然后提高音量,继续说道:“您猜怎么着?何公子如今在镖局谋了个好差事,每个月稳稳当当能拿五两月钱呐!这在咱这地界,可算得上了不起呀!您想想,多少人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挣不了几吊钱。而且啊,要是赶上镖局有大单子,那月钱发得更多呐!” “这静姝姑娘要是嫁过去,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里里外外都由她掌管,想怎么操持就怎么操持,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自在。而且您看看这何公子又一表人才,踏实肯干,往后二人这小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呐!” 要不得说人家是媒婆呢,三下五除二就把何志文的家境、人品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大丫姐今日若是不嫁给他,就是错失了个如意郎君一样。 谢清风此刻双臂悠然环抱于胸前,侧身轻轻倚靠在椅背上,眉眼间透着读书人独有的沉稳与淡然。虽未发一言,可那周身散发的气场令人不敢小觑,仿若能看穿媒婆的每一句巧言。 媒婆本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何志文的种种好处,可不经意间抬眼瞧见谢清风这般模样,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的话语愈发没了底气,声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有些结结巴巴,难以成句。 张氏也知道经过之前李勇那事儿之后自家孙子不太想让大丫和二丫谈亲事,二丫年纪还不大可以在家里留留,可是大丫的年纪就像那春日里蹭蹭往上冒的青苗,一天比一天大了。 平日里清风总叫嚷着要让大丫一辈子留在家里,这话说得真糊涂透了。女大当嫁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理儿,哪能由着清风瞎胡闹。张氏每每听到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街坊四邻当成笑柄笑话。 她心里清楚得趁着大丫还没到 “老姑娘” 的尴尬年纪,抓紧时间多给她寻摸寻摸条件上乘的好小伙儿。要是再耽搁下去等大丫真成了旁人眼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往后议亲可就比登天还难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媒婆和何志文,张氏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道,“清风,你去菜园里摘点菜中午咱炒着吃。” “我.......”等会儿去,这句话拒绝的话正在谢清风的嘴边,刚好对上张氏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悻悻地离开。 “我也去我也去。”二丫冲着谢清风挤眉弄眼道。 屋里的气压最低点离开后,气氛重新热了起来。张氏早就认识何志文了,毕竟家里有两位待嫁的姑娘,镇上村里有哪些如意郎君她早就门清儿。 第106章 就他了? 何志文可是镇上各位丈母娘们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虽然没有公婆帮衬但他个人能力突出呀!虽然在镖局做事,但并不需要像谢虎一样经常出镖,听说他在镖局只管算账和盘计,每个月银钱也多。 虽然她家有一千两银钱和清风中了童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镇上比她家条件好得多的人家可多了去了,张氏都没想到今日何志文会来她家给大丫提亲。 她看这娃的模样也算板正,就是黑了点,看面相不像是个坏的。 再看自家大丫表面佯装镇定但眼角余光却*不住悄悄扫向何志文的模样,张氏暗自思忖,估摸着这俩孩子早就相识,只是自己一直没察觉罢了。 这般想着,对何志文的询问更详细了几分。这孩子倒是实诚,没有藏着掖着全部都给她们讲。 菜园里嫩绿的菜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二丫蹲在菜畦旁一边手脚麻利地摘着菜,一边扭头看向身旁还一脸郁闷的谢清风,轻声劝慰道:“好啦狗儿,不要要再愁眉苦脸啦,我觉着何大哥这人还不错。” 谢清风闻言,微微侧目,眼中满是疑惑,追问道:“你也认识他?” 二丫嘴角一扬露出略带神秘的浅笑,手上动作不停,起身换到菜地的另一边摘下两颗嫩绿的小白菜悠悠说道:“那可不,他们俩能结识,这里头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三年前你不是往家里寄了几本书嘛,说是给我和姐姐解闷儿。姐就是去取书的路上偶然间与何大哥碰上了,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 “不过往后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只晓得他们不知不觉就热络起来了。我瞧着姐平日里的模样,她怕是早就对何大哥心生爱慕啦,你就别棒打鸳鸯啦!” “什么叫我棒打鸳鸯?”谢清风捏了个小石头向二丫的背砸去,“说得你弟跟个恶人似得,谢思蓁你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啊。” “好好好,狗儿你不是棒打鸳鸯,你是考验何大哥行了吧!” 等他们摘完菜回屋,何志文和媒婆已经走了,大家都坐在屋内讨论这个人的靠谱程度。 “这些天咱也看了这么多男娃子,我是觉得这个确实男娃不错。”张氏毫不吝啬对何志文的夸奖,“就是有一点不好,他是孤儿,日后大丫要是生了孩子没有家婆帮衬。” “那还不好?!都没有公爹公婆管着,多好啊!”二丫举手表示这并不是缺点。 “去去去,你这个小孩懂什么!”林娘把二丫拨到一边,她摇头表示不赞同“没有公婆的帮衬确实是不好,要是发生个啥事也没有主事人。” “哎.......奶和婶您们不是在家嘛,我也不是远嫁,没有公婆我觉得正正好。”大丫见林娘面露反对之意,心中一紧,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急切地说道 张氏见她这么急吼吼的样子打趣道,“好好好,女大不中留咯!” “没.....奶,您可别乱说。”大丫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行了行了,那姑且就定下他吧。”张氏一锤定音。 谢清风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张氏急忙打断,“狗儿,你可别说那些不准大丫嫁人的浑话,晦气死了!” 谢清风撇撇嘴,他都没张口。 夜幕轻柔落下,将整个乡村包裹。 “姐,你真的决定了要嫁给他?”谢清风拎着盆靠在厨房门边道。 “嗯。”大丫有些害羞,“清风,我觉得......志文哥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们是日久生情。” “好吧。”谢清风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要是他欺负你,我就去揍他。” 既然大丫姐心意已定,那他就尊重她的选择,反正有他给她兜底。 大丫转过身看着弟弟认真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她轻轻走上前,伸手摸了摸谢清风的头,柔声道:“傻弟弟,有你这句话,姐就知足了。 两家交换庚帖之后纳吉、纳征、请期的流程走得很快,大丫的婚礼定在八月份。 张氏和林娘也紧锣密鼓地为大丫筹备嫁妆,张氏也翻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首饰仔细擦拭,打算一并给大丫作陪。,还时不时拉着大丫商量,该添些什么物件,好让她嫁过去后能过得舒心。 何志文那边也没闲着,把屋子上下打扫得干干净净,门窗上都是红色的喜字。 何志文的姑丈身形微微佝偻,悄无声息地挪到何珍身旁,伸长脖子将嘴凑近她耳边满是狐疑地嘀咕道:“阿珍呐,你说何志文这小子从哪儿弄来这么些钱置办出这般丰厚的聘礼啊?” 说话间,他眼睛还时不时警惕地朝四周扫上一圈,生怕旁人听了去。 何珍听闻脸上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原本和善的双眼此刻也眯成了缝,同样压低嗓音回应道:“谁说不是呢!想当初把他分出去他可答应我们净身出户,如今突然冒出这么多钱,难不成......这兔崽子偷偷藏了我哥留下的钱?” “要不阿珍你等会儿去何志文家问问?”姑丈怂恿道。 何珍被说得有点跃跃欲试,但又想起分家那天晚上何志文充血的眼睛像是要杀掉她的模样,缩了缩脖子有些不敢,“算了吧,说不定是他进镖局之后赚的。你忘啦?我哥我嫂死前的五百两银票都在咱们手上,当时他一个小毛孩去哪儿藏钱?” “说得也是。”姑丈点点头,但想想也觉得不服气,“早知道他会进镖局找个这么好的活计就不把他分出去了,这会儿子还能拿捏他的月钱。” “得了吧,就那白眼狼的样怎么可能会把月钱给咱?咱好歹养了他这么多年吧!就让他干点活而已,这年头谁家的孩子不要干活?是,咱家小强是没干活,但他是咱亲儿子啊!能给他一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怪咱偏心。” “就是就是。”姑丈附和道。“不过听说何志文那小子的岳家有个十二岁的童生,若是他日后继续举业,他岂不是会有个当官的小舅子了?!”想到这姑丈有些牙痒痒。 “哼,还只是个童生呢,谁知道日后还能不能中?”何珍不屑道,“我早就打听过了,那童生的师傅就是咱镇上之前那个花光了家中所有的钱财,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中举的秀才!” “这何志文娶的那个说不定是个扶弟的呢!咱就等着他耗尽家财去供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小舅子吧!” 第107章 出榜 破晓时分天色尚朦胧时,考试院外已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院试可不比童生试,万一要是中了,可是真真正正有功名在身的人了。 人实在是太多了,谢清风望着前方涌动的人头没忍住叹了口气。 本来不想那么早来看成绩,但奶奶听闻今日出榜,昨日天还没亮堂就把自己“赶”出家,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赶早不赶巧的话,催他来省城看名次。 谢清风自己倒是不急,考完之后他觉得题目的难度适中,自己上榜的可能性非常大,反正迟早都能看到成绩。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看完早点回去也好。 发榜的流程和府试县试差不多,只见考试院的书吏们身着整齐的皂衣,动作娴熟地将那鲜艳的红绸一一展开,仔细地悬挂在榜文两侧。待红绸悬挂完毕,众人知晓这便可以前去查看榜上名字了。 谢清风原本站在人群最后,但周围人你推我搡都一股脑地往前涌。他根本没法站稳脚跟,只能随着这股人流一点点往前挪,一会儿就被挤到了第一排。 谢清风跟随着人流从前往后看,越看心越沉。 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自己不会落榜了吧? 这个念头如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周围人有的欢呼雀跃,兴奋地与同伴相拥;有的则神色落寞,默默转身离去。 【宿主,你不会真的落榜了吧?!】系统有点不相信,谢清风考试的那篇文章它偷偷丢到数据里面分析过,就算不是优秀的前十也不可能落榜。 “不知道。”只剩下左边最后一个榜单没有看了,若是那边的再没有自己的名字,估计真的成为落榜生了。 【没关系,若是这次不中,下次肯定能中。】系统安慰道。 “嗯。”谢清风此时脑子有些混乱,院试考时他是真的自我感觉良好,难道真的是他自大了吗? 他一目十行,在最后的榜单上寻找谢清风这三个字。 终于在第一百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才慢慢吐出口气。 好歹是中了。 【恭喜恭喜!恭喜宿主!】系统自然也扫描到了谢清风的名字,在他脑海里欢呼,【芜湖芜湖!我又收到了一点能量!】 系统的尖叫机械声和拥挤的人流让谢清风脑袋有些嗡嗡的,直到走进饭馆寻了个角落坐下才渐渐缓过神来,思绪也慢慢归位。 看来科考还是不容小觑啊。 难怪后世用“子胥八万过昭关”来比拟科举的难度,确实是难啊! 自己还是得回去继续于经史子集间潜心修业以求学识精进,不得自满。 “系统帮我制定一个三年的备考计划,我要闭关。”乡试三年一次,竞争对手比院试更是强劲,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的。】系统对谢清风重新激起学习的欲望表示赞同,不到五秒就在谢清风脑海里生成了学习计划。 “谢弟?”谢清风出神看学习计划之时,旁边一声呼唤他立马回神。 面前男子身姿笔挺,宛如松竹般沉稳,对着谢清风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雷兄,好久不见。”谢清风连忙起身行礼道,虽然和面前的男子只有两面之缘,但他那过目不忘的技能让他马上想起面前之人是谁。 县试的第二名——雷磊。 “贺喜老弟高中榜单,实乃可喜可贺之事!” 雷磊满脸笑意,双手抱拳对着谢清风郑重拱手祝贺道。 谢清风连忙还礼说道:“雷兄亦是榜上有名,可喜可贺。我不过是堪堪踩在榜尾,侥幸得中,全凭运气罢了。” 他刚才看到榜单上雷磊的名字了,他在院试的第五名,实力确实强劲啊。 雷磊连忙一脸认真地说道:“欸 —— 此言差矣!能在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院试之中崭露头角,岂是单凭运气便能做到?老弟多年苦读,腹中才学深厚方能高中,切莫过谦。” 谢清风同他客套了一会儿才得知雷磊的来意,他想邀请自己参加晚上他家组织各位中榜秀才们的宴会。 院试结束后秀才们一般都不会直接回家,大多数晚上都会参加宴会。庆祝共同成功的喜悦在一边,主要还是进行社交。 毕竟除了这个晚上,就没有别的场合能够有这个机会认识这么多秀才了。 若是旁的陌生人来邀请谢清风参加这种宴会他肯定会拒绝,但雷磊这个人他觉得还不错,所以就答应了。 晚上的宴会在福满楼举行,庭院里数盏灯笼高悬,红烛摇曳的光晕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庭院的四周摆放着精心雕琢的石桌石凳,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菜肴诱人的香气与空气中淡淡的酒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庭院。庭院不远处的一座小巧的假山旁,潺潺的流水声为宴会增添了几分灵动之美。水流顺着假山的缝隙蜿蜒而下,落入下方的小池之中,溅起层层细碎的水花。 中榜的秀才们身着素净长袍,有些人围坐于石桌旁举杯畅饮,有些人漫步于庭院之中谈论着诗词文章,大家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与自豪。 谢清风举着杯子在亭子中静坐,刚开始有几个秀才举着杯想跟他寒暄几句,许是他的中榜名次靠后,他们在几句客套之后被其他更出挑的同窗吸引转身离去。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浅抿一口杯中酒,正好乐得个清净。 正当宴会现场气氛热烈,众人沉浸在喜悦与畅谈之中,门外忽然一阵骚动。 原本喧闹的庭院瞬间安静了几分,众人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只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匆匆跑进来,神色恭敬地高声喊道:“学政大人到!” 这一声呼喊,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整理衣袍站得笔直,脸上满是敬畏之色。 学政郑光中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庭院,他身着官服身姿挺拔,面容严肃却又带着一丝欣慰,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庄重。 第108章 名次不能改 秀才们纷纷行礼,齐声说道:“拜见学政大人!” 郑光中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秀才开口说道:“诸位新科秀才,今日老夫特来恭喜你们高中院试。这是你们多年苦读的成果,亦是踏入科举之路的第一步。” 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在庭院中回荡。 “但科举之路漫漫,院试不过是个开端。往后的乡试、会试,更是考验重重。”郑光中神色凝重继续说道,“望你们莫要因今日之成绩而自满,需得继续潜心钻研,精进学业。多读圣贤之书,多思天下之事,将来方能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 秀才们纷纷点头,脸上满是认真与坚定,“谨遵座师大人教诲。” 郑光中说完后点了几个秀才的名字进福满楼侧厅,被点到名字的秀才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期待,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后迈着沉稳的步伐跟随郑光中朝着侧厅走去。 点到的那几名全是排名前五的秀才,可令谢清风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被点进去了。 侧厅里面布置得典雅精致,一张宽大的红木圆桌置于厅中。 郑光中在主位坐下后抬手示意六位秀才入座,待众人坐定,他目光温和地扫过眼前六人,缓缓开口:“你们几人在此次院试中表现极为出色,才情出众,实乃可造之材......” 谢清风以为学政大人叫他们进去是有啥事儿要说,结果只是送他们一些文房四宝,问了他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后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好好念书便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清风的错觉,学政大人看着他的眼神有种诡异的“慈爱”,谢清风正纳闷,反复思索也理不清其中缘由。罢了,说不定是自己的错觉,这般想着他轻轻甩了甩头,将这份疑惑抛诸脑后。 不过话说学政大人送的这礼物是真的好啊。 谢清风将目光放在手中盒子里的毛笔上,笔杆由珍贵紫毫制成,触手温润似有丝丝暖意传递而来。笔杆上毫毛根根分明,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细密光泽,笔杆上以精湛的工艺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案,栩栩如生有展翅欲飞之势,寻常毛笔难以望其项背。 这做工就是放在后世,起码也得要个几十万才能买得起的稀罕物。 不止谢清风一个人看着礼物出神,其他五名秀才也在细细端详学政大人送的礼物。 学政大人离开后庭院中的气氛并未因他的离去而冷却,反而像是被添了一把柴愈发热烈起来。秀才们三两成群重新围坐于石桌旁,方才学政的勉励之言仍在耳畔一般,此刻成了绝佳的谈资。 谢清风与其他几位被学政点进侧厅的秀才刚一现身,便被其他秀才们热切簇拥。众人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七嘴八舌的询问声瞬间将他们淹没。 “快跟我们讲讲,学政大人到底说了什么呀?” 院试第一名连忙双手抱拳,对着周围的同窗们作揖道:“诸位同窗,学政大人一番话语,皆是肺腑良言,然其中深意我等尚需细细品味,暂不便此刻就向诸位和盘托出,还望诸位谅解。” 此言一出,不少秀才面露失望之色小声地议论起来。 “这有何不能说的,定是他们想藏着掖着。” “就是,怕我们知晓了,也能得到学政青睐。” 也有秀才表示理解,“学政大人的教导本就因人而异,我等还是要靠自身努力去探寻科举之路。” 众人见在前几名身上讨不到什么细节来,便把目光放在最后一名也被叫进去的谢清风身上,想从他那里探到些什么。 “谢兄,你虽名次靠后却也被学政大人叫了进去,想必大人定是对你有诸多提点,还望谢兄不吝赐教与我等讲讲其中详情。” 周围的秀才们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谢兄,莫要藏私。” 不过谢清风也不是什么好探口风的软柿子,他脸上挂着谦逊温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袍,就在众人以为他会阔论一番时,直接对着他们拱手行礼尿遁。 留下一众傻眼。 “老爷,您这会儿是松快了?对那最后一名学子可算满意?”张师爷见郑光中从福满楼回来打趣道。 他家大人自从阅卷回来后一直在反复看那位名叫谢清风学子的文章,从他县试、府试张贴出来的程文一直到这次考试誊抄出来的文章。 “那小子不错。”郑光中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当时阅卷的时候,他心生厌烦本来不想看那几份找关系的卷子,打算直接把他们全部都放在了榜单的最后几名。 但刚好全部阅卷完等下面的人誊抄名次时还有点时间,他干脆捞起这几份卷子看会儿。 第一份便是谢清风的那张卷子,谁知道不看不得了,一看郑光中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文章字迹工整,笔画间透着一股沉稳劲儿。开篇寥寥数语,便如奇峰突起将论题引入,观点鲜明且新颖。他不禁被吸引逐字逐句研读起来,文中对经义的解读鞭辟入里,例证详实,从古今事例中抽丝剥茧,逻辑严密得无懈可击。 真的是好文章啊! 惹得他忍不住拍手叫好,以为后面考生的文章会和他一样,没想到把后面那几个关系户的文章衬得像狗屎。 郑光中直接拿起谢清风的文章看了好几遍,他甚至想把谢清风放到第一名。 但名次都已经全部在试卷上定好,已经批上了朱字,如果要改的话全部都要改,尤其是要贴出去公示的前十份卷子。 这要是有改动,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科举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名次的改动都有可能被人质疑徇私舞弊,自己的清誉肯定会受损。 方才在侧厅里那小子身姿笔挺如松,有一股沉稳坚毅的气质。面对自己的问询时不卑不亢,应答自如,最重要的是他年岁还小,前途无量啊! 这名次动不得还真是他的问题,算他郑光中欠晁大人一个人情了。 第109章 秀才 虽然成绩是倒数第一名,但好歹是考中了。 谢清风回村的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他也是深刻地体会到在现代大二期末考试出成绩后室友正好及格时在自己耳边鬼哭狼嚎的心情了。以前只觉得室友们大惊小怪,如今自己也是有这卡线的经历才明白其中滋味。 此刻家中厨房里烟火弥漫,张氏正在炒菜,锅铲在滚滚油烟中快速而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菜发出 “滋滋” 的声响。林娘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一角纳着鞋底,动作娴熟得很。 二人表面上看着在认真地做自己的事情,实际上心神全部都在门口,等待自家宝贝娃回家。 谢清风一踏进家门她们就注意到了。 林娘立马放下手中的鞋底帮谢清风卸下背上的包袱,张氏急忙也把炒了一半的菜端出灶台。 两人眼中满是关怀与急切,想问他考得怎么样了但又怕得到不好的消息再次伤了谢清风的心。 不过房里的二丫可没有她们这么多心思,出来就直接问道,“老弟,考得咋样?中了吗?” 张氏和林娘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后又赶忙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是对谢清风的回答满不在乎。可实际上,她们的耳朵都悄悄地竖得直直的,生怕错过谢清风的任何一个字。 谢清风瞧着家人这有趣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极了。 嘴角高高上扬,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娘,奶,我中啦!” 随后从包袱里拿出官府给的秀才文书递给张氏看。 “哦哟!”张氏被谢清风递文书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她不敢接只敢挨着谢清风看。 文书上的字迹密密麻麻,对于目不识丁的张氏来说宛如天书,可文书顶端鲜红的官府印章,她可认识呢! 当年还是新妇的时候她陪同清风他爷去过一次官府办地契,那地契上盖着的就是这红红的印子。 “狗儿还是你拿着吧,奶刚炒完菜,手脏。”张氏边说着边局促地在围裙上反复擦拭双手。 谢清风见自家奶平日一副强势模样,但现在却不敢接这份文书,鼻尖有点酸,硬塞到她手上,“您的手可不脏。” 张氏连忙捧着文书,生怕自己手上的老茧把这纸张给磨出毛边,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许久,她才抬起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对林娘说道,“林娘,你看,咱家狗儿不比......别人孬!” 林娘眼中同样闪烁着泪光,看着谢清风眨了好几次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这真的是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 大羊村并不大,谢清风中秀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村。 谢家的族老们一听闻谢清风考中秀才的消息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劲儿简直要冲破屋顶。他们聚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眼神中满是骄傲与喜悦。原本就极为看重家族荣耀的族老们,当即就商议着要开宗祠,大摆几天流水席,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 谢清风好说歹说想低调一点才打消他们的念头,族老们虽满心不情愿但终究还是拗不过谢清风,只能无奈作罢。可即便如此,他们看向谢清风的目光中,依旧满是赞赏与期许。 就连卧病在床的谢正的精神头这些天都好上不少,直说自己要看着谢清风这个好徒儿中举人才甘心死。 成为秀才后的特权着实不少,不仅秀才见了地方知县不必行跪拜之礼,一旦涉及诉讼还能享有免刑的待遇,且在未被革除功名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对其施以体罚,而且进入地方官学继续深造。 不过对于谢清风这种农家子弟而言,最为关键的是秀才身份带来的赋税徭役减免。现在谢清风不仅能免除自身的徭役,依照规制,还可额外免除家中一人的徭役负担,免除田地的赋税。 往后家中就不用再被繁重的徭役牵扯精力,田地上产出的粮食也能实实在在地多留存一些,日子眼见着也有了新的盼头。 谢清风家没有其他男丁,额外还多出一个免除徭役的名额和十亩田的赋税。他决定将这个多余的资源给族长来分配,也算是感谢这个大家族在他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他的亲人。 族里很是满意谢清风的行为,对他的赞誉更上了一层楼,族老们逢人便夸谢清风知道感恩。 要知道族里最出息的谢毅和谢正,他们免除徭役和赋税的名额也没有让渡到族里。十亩地免除税赋还在一边,不过些许银钱罢了,主要是免除一个人徭役的名额,这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若是在大灾大荒之年,朝廷抓壮丁去服徭役的时候,这可是救命的稻草啊!前些年他们村就在徭役上死了七八个壮年男人,这个名额宝贵得很。 自从谢清风把这名额给族里后,张氏和林娘出门干活什么的都受到谢氏族人额外的优待和笑脸。 王三梅酸溜溜地说两句酸话也会马上被其他族人给骂回去。 张氏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她心里别提多畅快了。每次和林娘私下闲聊时,提及族人的友善和王三梅吃瘪的模样,她眼中都会闪过一丝笑意。 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真好! 她家的狗儿,真是给她争气! 日子过得很快,马上就迎来大丫出嫁的日子,自从谢清风考中秀才后,家里的氛围一直喜气洋洋,如今又添了大丫的喜事,更是热闹非凡。 张氏望着给大丫准备的嫁妆,一针一线缝着大红的棉被,精心挑选着陪嫁的物件忍不住红了眼眶,嘴里念叨着:“大丫这一嫁,往后可就不能天天在身边了。” 林娘也抹着眼泪水,“就是啊,眼见着大丫也长这么大了。”边用手臂比划着,“想当初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才这么大呢。” 二丫这个年纪还没开窍,不太懂张氏和林娘在哭啥,“哎呀,我的奶和婶嘞!姐嫁的是镇上,咱坐谢叔的牛车最多一个上午就到了。” 第110章 婚 “咱们要是想她了,就去镇上找她呀!”二丫的这话倒是减少了些许张氏和林娘的烦闷。 “说得对。”张氏点头,“咱狗儿现在可是秀才,若是何志文敢欺负咱们大丫,咱就直接把大丫接回来!” “是!”林娘也赞同张氏的想法。 张氏说完之后又连忙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呸呸呸,这几天正是大喜的好日子,你看我这嘴说的是些啥。” “大丫和何志文这对小夫妻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 “是是是!”林娘连忙跟着说道。 谢清风这几日没有在温书,忙着挂上红灯笼,贴上大红喜字,让院子里变得喜庆起来。他想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即将嫁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正好见二丫从屋里被奶奶和娘赶出来,谢清风喊着她来帮忙贴窗花,边贴边跟二丫念叨着。 “二丫姐,你说嫁人有什么好的?何志文家有咱们家好吗?” “咱可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家里过日子又得重新开始,那男人有什么好的。” “姐你要是不嫁人,弟弟养你一辈子。” “不过你要是实在是遇到喜欢的人.......弟弟也不阻拦.......” 念得二丫捂住双耳烦得跑开了,“要是让奶知道你不让我嫁人,小心她骂你!” 谢清风撇嘴,骂就骂,骂两句姐姐就不会离开,很值的。 烦死了,这窗花没印得好,怎么贴都贴不正,不贴了! ———— 尽管谢清风很是不想大丫姐出嫁,但那天还是来了。 婚礼这天谢家小院彻底变了模样,原本朴素的院门两侧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灯笼上贴着金色的喜字,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农村婚礼没有那么多规矩,只需何志文在院门前依照着礼数向张氏和林娘两位长辈行礼,随后便是谢清风背着姐姐上花轿。 大丫姐那身绛红嫁衣压得他身后发烫,那热度带着浓浓的不舍顺着脊梁骨直抵心间。谢清风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花轿走去,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绵软却又沉重。 “姐,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嗯,好。”大丫的声音有些哽咽。 按照应封府的习俗,新娘子被接亲的队伍接走后,女方的家人作为上亲还要去男方吃一遍席。 何志文家门前铺了几十米的红绸,正厅前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精美的喜棚,喜棚顶部覆盖着厚实的红布,边缘处缀着流苏。谢清风是第一次来他这个姐夫家,打量了下环境还算是满意,大丫姐的生活条件不会太差。 就在他环顾四周打量的时候,周围坐着来吃席的宾客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秀才公。 一位身着灰布长衫的老人微微侧过身子,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同伴,眼神朝秀才的方向示意,低声说道:“听说这就是新娘子的弟弟,就中了秀才!” 那同伴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哎呀,真是了不起啊!没想到这么年轻!” 席上另一个身着蓝布褂子的男人捏着手里半块刚咬了一口的喜饼道:“谁说不是呢,当时何志文去定亲的时候,她弟弟还只是个童生呢!我当时还暗自琢磨,这新娘子怕是高攀了。哪曾想她弟弟这般争气,竟中了秀才。” 说着,他咂了咂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坐在他对面眼神透着精明的男人,闻言立刻接话道:“新娘子有个秀才弟弟,指不定家里就是有念书的好基因。往后这小夫妻有了娃,肯定也会欢欢喜喜送去念书吧?” 蓝布褂子的男人笃定道,“那肯定啊!俺家要是有个秀才小舅子,俺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俺家娃送去念书。说不定啊,俺家娃也能出人头地,中个秀才呢!” “戚,就你还想要秀才小舅子?你就发梦吧!”灰布长衫的老人忍不住说道。 “我是不可能咯!我现在就盼着我儿子找个小舅子是秀才的媳妇儿!” 在婚宴的一隅,李大娟带着一个四岁的男孩默默地坐在宾客桌,她脸颊微微凹陷,皮肤松弛还带着些许暗黄。穿着虽然是素色锦缎一看就是上乘的面料,但领口与袖口处细腻银线勾勒的精致缠枝花纹处却出现明显脱线。 “请问您是男方还是女方的客人?这里是主桌,还请您移步。”庄志文怕婚礼当天忙不来,在西市雇了几个下人来帮忙引导宾客落座。 “我是谢大丫的娘!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坐主桌?”李大娟毫不客气地从主桌拿了个糖给他的孩子吃。 “啊?”询问的仆人有些讶异,主人家没有说新娘的娘会来啊。 主桌的位置都是事先定好的,可不能被乱坐掉,他连忙去请示主人家。 何志文也不确定,让仆人去问大丫。 大丫在婚房里又惊又怒,她娘怎么来了?不会要搅乱她的喜事吧? 刚好张氏在房里和大丫说体己话,她拍了拍大丫的手以示安慰。张氏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随后便撸起袖子准备出门道,“我倒要看看她这个被我休掉的女人凭什么来我孙女的喜事上摆谱!” 李大娟正在主桌上悠哉地坐着,一见到张氏就马上站了起来,将男孩护到自己身后,“娘......您......您怎么来了?” 别人不知道张氏的能耐,她和她婆媳这么多年清楚得很。 “我孙女的喜事,我不来谁来?”张氏抬了抬眼皮,“倒是你,当初可是签了断亲文书,白纸黑字去官府盖了章的。” “你哪儿来的脸皮坐在这儿?” “还有,你对我家二丫和狗儿做的事情我可一直都记着呢,我们没找你算账,你今日倒是在这大好的日子找上门了?” “现在我家狗儿可是秀才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今天来找晦气?” 第111章 不认 李大娟被说得脸发烫,她也知道当时自己做得不对,但她今天来不是来找事的,而是来求和的。 她也没想到谢清风这个杂种居然运气这么好,竟然中了秀才,想到这儿她喉头涌起一阵酸涩。 若是.......若是当年她没有阻拦谢清风开蒙,没有选择离开谢家,会不会现在的日子过得又不同了? 她以前也是绣活的一把好手,自然是能看出来现在张氏的衣裳穿得并不比她差,这老太婆脚上的鞋子正是镇上最时兴的样式,脚面上是繁复蝶花如意祥纹,光着花式就要四五十文。 她还在谢家的时候,张氏哪有这福气穿这么好的鞋子? 说后悔,李大娟当然是有的,自己衣角动了动,她看着脚边儿子懵懂的眼神,突然就不后悔了。 继续待在谢家哪有儿子生? 丫头片子哪有儿子金贵?! 虽然说她嫁到福满天掌柜家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儿子是自己的,一想到这李大娟的眼神愈发坚定起来,为了儿子有个好前程,必须得拉下脸求求这老太婆和杂种。 李大娟暗自思忖,谢清风三岁就开蒙,如今能高中秀才,背后必定藏着些不为人知的门道。 她心里盘算起此事,自己的儿子如今也四岁了,到了该启蒙的年纪。若能拜谢清风为师,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夫家平日里对她虽说不上多好,可在儿子身上却极为大方。 每月拿出四十两银子当作束修,想来也不是难事。只要谢清风肯收下儿子悉心教导,日后儿子说不定也能有个好前程。 公爹和婆婆对她是很差,但对她儿子确实百依百顺。若不是今日她说出她是谢清风堂姐的亲娘,带孩子出来沾沾文气,她都不能带着儿子出门。 虽然门口还有晚儿看着,但好歹能出门了。 “娘......”李大娟讨好地对张氏笑道,“我今日来是给咱大丫撑场面的,这婚事娘亲不在也不像话。” “滚,不需要你撑什么场面。”张氏听到李大娟这话都想笑,“当初断亲文书上写得可是清清楚楚,你拿走你的八两银子,从此和我谢家、和大丫二丫两不相干。” “那文书上虽是这么写。”李大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依旧强撑着说道,“可血浓于水,这血缘亲情哪能说断就断呐——” “好,血缘亲情?那老娘就跟你掰扯掰扯,你今日来给我家大丫添了什么妆啊?”张氏刚才去瞅了一眼礼单,上面可没有写李大娟的名字。 “你这不会是想来吃白食吧?” 张氏的声音有点大,较远的宾客们都被吸引得频频侧目。 李大娟被张氏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她身上什么银钱都没有,哪儿来的钱给大丫添妆啊!再说了断亲文书都签了,她给什么钱? 张氏瞧着李大娟那副还欲开口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厌烦。 她二话不说,伸出粗糙有力的手,一只拽住李大娟的胳膊,另一只拎起李大娟儿子的衣领,如同拎小鸡一般径直往院门口拖去。 李大娟想挣扎,但她很久没干农活哪有张氏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就被拽到了院外。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张氏没耐心跟李大娟说那么多,只想把她赶出去,不要坏了大丫的婚事。 “不不不,娘,我今日真不是来闹事的。”李大娟迅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今日是来给我家这小子拜师的。” “每个月出四十两束修!”这话一出来她以为张氏会改变想法,毕竟她家虽然之前得了一千两,但谁会嫌钱多呢? 谁想到张氏依旧强硬地赶走她,这死老太婆连钱都不要了。 李大娟正想说些什么来动摇张氏时,二丫从院里走出来。 二丫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不是李大娟印象里的小土妞了,要不是眉上的痣她都有点认不出来。 “二丫,你来得正好,帮我一起劝劝你奶,有钱不赚王八蛋。” 谁知道二丫比张氏还不给她面子,“李大娟你可真是有脸说这话哈,当年你是怎么对我和我弟的?要把我们俩卖到窑子里去,现在还找上门来给我们赚钱?我们看着有这么好欺负吗?” 李大娟没想到她连娘都不喊,气了个仰倒,指着她连喊不孝女! “什么不孝女!我们俩早就断亲了!当初你是怎么对我们的?如今看我们日子好了,就想攀附上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劝你赶紧带着你儿子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我们谢家不欢迎你!” 二丫说着还对着李大娟的儿子啐了一句,“兔儿爷的孽种!” 吓得那个男孩哇哇大哭,李大娟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晚儿,见她没反应后连忙哄孩子。 “再给你一句忠告,我弟现在可是秀才了,不要再来招惹我们家。”二丫说完之后生怕李大娟觉得秀才的威慑不够,还补了一句,“你要是还不听劝来纠缠,等日后我弟成举人老爷了,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李大娟没想到二丫和张氏如此绝情,还想说些什么,怀里的儿子就突然被晚儿夺走。 腰上也来传来一阵剧痛,晚儿在揪她腰上的肉。“夫人,该回家了。”晚儿在李大娟耳边轻声说道。 李大娟嗫喏了几下嘴唇,还是跟转身跟晚儿走了。 离开张氏和二丫的视线后,晚儿冷眉一竖对李大娟说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老爷和夫人。” 她这几日还真以为李大娟说得是真的,她女儿会认她,然后那位谢秀才会给她面子收小少爷为徒呢。 害她以为李大娟要因此翻身,还战战兢兢了几日。 原来她和她女儿是这种关系啊!说来也是,这李大娟真是狠心,还要把她女儿送到窑子里卖,真是世间少有的娘啊! 要她是李大娟女儿,也不认她。 “别......别,晚儿姑娘,今日我给您倒洗脚水。”李大娟听到晚儿这么说,连忙讨好道。 “哼!晚了!”晚儿才不听信她暂时臣服的话,前几日她得了势可是对她好一顿使唤。今日她回去就要跟夫人好好说一顿,日后这李大娟就甭想出门,乖乖在后院干杂活吧! 第112章 府学 李大娟走后,张氏连连说晦气,恨不得马上拿艾叶扫两下她和二丫的衣裳,这大好的日子非要来打搅她们。 不过今天二丫的表现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不由得多看了几遍这个丫头。 二丫敏锐地察觉到奶奶投来的目光,她心领神会,微微弯下身子亲昵地抱住身形比自己矮些的张氏,“奶,我可不是以前那个傻坨二丫了。她不是娘,您和婶儿才是我的娘!” 这么些年她又不是傻子,谁对自己是真心好,可门清着呢。 “好啊,二丫也长大了。”张氏轻轻抚摸着二丫的头发,目光满是欣慰。 李大娟这算盘打得真是响,还想用银钱让她家清风给她那儿子开蒙。当年她可是全家最反对给清风去念书的人,现在没栽树就想来乘凉?想得美! 再说了,清风年岁也才十二,还这么小就中了秀才,前程可好着呢!谁不知道这么年轻的秀才往后继续举业才是最好的? 村里连族长都没开口让清风辅导族里的娃念书,她倒好,舔着一张嘴就来吃白食,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李大娟这般不要脸。 ———— 大丫嫁人后,张氏总是喊家里空落落的,以前一周都不一定去一趟镇上,现在她和林娘隔两日就要去镇上买一次菜。 几日后谢清风也要离开家去府学念书。按照圣元朝的规矩,中了秀才之后的学子们都有资格去府学念书。 他本来是不太想去府学念书,想着反正系统里面的书都够他读了,去了府学说不定那里面的书都没有系统空间里的多。 但他后面一想,《礼记?学记》中有句话说得没错: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关在门里面读书而放弃和同龄人的交流不太好,朝堂上的局势风云变幻,波谲云诡,虽然他们这种偏远的府城不可能获得一手的消息,但读书人对于政治还是比普通老百姓要敏感得多。 与人交往、洞察世事,同样是不可或缺的学问。若是因一心沉浸于系统中的书籍,而错过与外界接触,无异于固步自封。 去上学的那天张氏特地让他穿上秀才襕衫,说是显精神。 襕衫整体为交领右衽样式,是由青色麻质布料制成,质地朴素却不失文雅。衣衫下摆拼接了一道黑色的横襕,更彰显出了文人气质。 张氏认为自家乖孙穿秀才襕衫是真的好看,她之前在村里见谢正穿过秀才襕衫,一点都没有谢清风穿得板正,日后要是看见好料子,再给他裁几身。 谢清风倒是觉得穿什么都无所谓,他很满意自己这身材,衣架子穿啥都帅气。 经过车马劳顿后终于到了省城的府学,可把谢清风给晕坏了,下马车后缓了好久才没吐出来。 府学的大门是棂星门,这可是圣元朝文庙、学宫、孔庙等教育或祭祀场所特有的礼仪性门制,由多根立柱支撑横向额枋,顶部常饰是火焰宝珠。 有点好看,谢清风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门,瞅了好几眼。 谢清风进入府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跟教授和训导报个道,府学的教师体系有明确的等级之分,教授是府学的最高教职由朝廷直接委派,大多由举人或资深贡生担任,总管教务、主持月课、季考、批阅生员文章,兼管学田钱粮、修缮校舍等行政事务。 而训导多为从九品,多由廪生考选充任,分掌经史、律令、书算等科目教学,协助教授管理生员日常,记录考勤奖惩,优异者可升任县学教谕或州学学正,但需通过吏部的九年三次考核。 廪生则是由官府供给膳食和生活补贴的生员。圣元朝的府、州、县学都设有廪膳生员名额,初入学的生员须经过岁考和科考,成绩优秀者才能获得廪生资格。廪生还可以给即将进行院试的士子们作保来赚钱。 所以对于一些家庭较为贫困,但久举不中的秀才们来说,廪生是必争的。 算算距离下一次乡试还有两年半,但决定举业的生员们早早地到了府学看书。虽然寒鸦书院比府学好,但府学的学风并不比它差。谢清风路过几间斋舍,里面勤奋看书的人还真不少。 大家都在为一场考试而奋斗。 这可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阶层跨越的关键一跃,只一块“文魁”匾额足以让全族跻身乡绅体系,掌控土地投献、纠纷仲裁等实际利益。 谢清风觉得若以现代教育体系为参照,乡试大致相当于:全省高考状元+中央选调生考试+顶级企业管培生招聘的三重叠加,但其社会影响力远超单一现代考试。 前面的县试、府试和院试只是小考验,后面的乡试、殿试才是古代社会最暴烈的阶层上升通道。 若是遇到人才辈出的北宋嘉佑二年的时代,程朱理学创始人程颖程颢、写出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大思想家张载也未能列入前三。 残酷性正如顾炎武所言:科举所得,十人之中,其八九为白首而无成者。 想到这,谢清风叹了口气,真难啊! “谢弟何故叹气?” 谢清风转头见是雷磊,笑着说道,“叹科考之难啊!” “确实难。”雷磊赞同地点点头,闻言也叹了口气。 随即他看到谢清风身后大包小包的,连忙问道,“谢弟住学舍吗?我可以帮你搬东西。” “谢谢雷兄了,我不住学舍。”谢清风没有拒绝雷磊的帮助,“我住府学旁边的小平房” 自从得知府学可以办走读的时候,张氏高兴极了,直说让他在府学外面租房,不要跟那群臭小子住一屋。 他对这也这安排也很是欣喜,毕竟系统掩护女身的机会只有三次,用一次少一次,还是谨慎点好,自己单独住风险小些。 第113章 小鱼干 在府学待久了后,谢清风发现府学的学风和他刚开始来的时候不一样,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 对待学习的态度分为想参加乡试的和不想参加乡试两个阵营。 准备继续举业的生员们恨不得每天都泡在文章里面,但不想再继续考下去,只想混个廪生的名头的生员们除了岁考的那一段日子会突击复习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玩乐。 对于勤奋的生员,教授和训导们很是喜欢,毕竟府学出去的举人越多,他们日后对待吏部朝廷的考评成绩也会越高,说不定还能再往后面继续升。但对只想混日子的廪生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人各有志。 谁不想继续往下考?奈何科考就是一架独木桥,乡试三年一次,随便考个三次就是数十载光阴。更何况笔纸车马贵,若是一直不中对于家庭来说就是个要被帮扶的无底洞。 有些时候看开点也是一件好事。 谢清风觉得这个府学还真是来对了,虽然有些训导上课时讲授的知识重复枯燥,仅仅只是把经文的意思重新念了一遍,但有些训导讲课却有自己的想法。 毕竟还是比自己年长那么多岁,对待文章的见解让谢清风耳目一新,于儒学经典的阐述很是精通,一下课谢清风就忍不住缠着训导们继续问问题。 惹得训导们有一段时间看见谢清风就躲着走。 不是他们不喜欢勤学好问的学生,而是谢清风很多问题问得他们都有些回答不上来,他们可是老师欸,总得维持一下自己的逼格吧。 是故用其他理由敷衍了这小子后,训导们都回家偷偷看书钻研来回答谢清风的问题,训导妻子们都差点以为自家丈夫又燃起了继续举业的心思。 “清风你好了没,吴阿婶家新上了炸鱼干酥脆,听王业那小子说好吃得很,一起去吃?”雷磊将书丢到书箱里,走到谢清风书桌前说道。 “等等,马上,破完这个题就走。”谢清风手上笔不停。 “行,我等你。”雷磊在谢清风旁边拉了个凳子坐下,望着谢清风手背冷白肤色下淡青的血管纹路出神。 不知道为何,他很喜欢和谢清风待在一起,或许是谢清风认真读书的模样能激励他一起念书。 “好了好了。”谢清风急匆匆地将卷子写完,胡乱一卷丢到书屉里面,“走吧走吧,去晚了等会儿要排队。” “等等,收拾好再去。”雷磊将谢清风随意丢在书屉里的卷子抽出来,重新用镇纸抚平,“你明日若是就这样交上去,张训导又要生气了。” “行吧行吧。”谢清风无奈地嘟囔两句,“张训导就是爱揪这些小毛病。” 张训导每次拎着他的试卷都会冲他喊,“答案对又如何?治学之道,讲究的就是严谨二字。你这般随意,日后如何成大器?” 谢清风以前不这样,主要是府学的书桌和抽屉真的太小了,写卷子身体都完全伸展不开,更别说抽屉里面完整地放卷子了。 见雷磊已经帮他弄好了,谢清风眼中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光芒,“谢谢雷兄,走吧走吧。” 要是过了饭点,那鱼干就不好吃了。 他在府学的这些日子已经和雷兄成了饭搭子,无他,雷磊和连意致一样都跟个美食雷达探测器一样。 省城哪里新开了好吃的店,哪家店的什么菜品是最好吃的,他都知道。 谢清风馋得很,但是又懒得自己去探店,所以干脆每天直接跟雷磊一起去吃饭。 吴阿婶的油锅支在店口,铁勺磕着锅沿“铛铛”响。 竹篓里码着腌透的银白小鱼,一指长,薄得像柳叶儿,因着裹了层粗盐粒,它的腥气早被晒成了咸鲜。 “婶,来两份炸货,两碗阳春面。”谢清风熟练地冲门口的老板娘吆喝道。 “好嘞!” “刚才那道题,你怎么会想到从这个角度破题?”雷磊刚才帮谢清风整理卷子的时候,瞥了一眼谢清风的破题思路。 这道题是张训导课后给他们留的作业,题目是《孟子·梁惠王上》云:“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细密的渔网不进入池塘捕鱼,那么鱼鳖就会多得吃不完。科举考试嘛,这种题目一般都是键政,不管是什么题目都要往政治和民生上面去写。 这个题目怎么看都是往“仁政爱民”“节制物欲”切入,强调统治者需节制索取、保障民生,从而体现孟子“取物有节”的思想。 但谢清风的思路,真的很奇葩。 他并没有往劝诫君主上面写,而是写开源。要是雷磊懂点现代用语的话,估计会用:谢清风简直又一次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不过雷磊并不是第一次和谢清风探讨破题思路,并没有直接将谢清风的破题思路定义为跑题,而是静静等待谢清风说出自己的想法。 谢清风夹起一根小鱼干,刚出锅的鱼皮还冒着细泡龇牙咧嘴地咬下半截,给雷磊卖了个关子,“雷兄,鱼鳖少为什么还要继续捕?不能再建一个塘多养点吗?” “与其节流,不如开源。” 与其减税,不如发展经济。 “那该如何开源呢?”谢清风勾起了雷磊的好奇心,筷子都放下来等待他解说。 “开源的事情,咱们这些酸腐秀才说了可不算哦,雷兄。” 鱼尾巴焦香里混着椒盐的辛辣,呛得谢清风直咳嗽,但他却忍不住又塞了一条进去,辣得他直喊过瘾。 雷磊倒了杯水递给他,“说得也是,唉,清风你慢点吃。”每次谢清风吃饭都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谢清风喝完水后又吸溜了一口阳春面,真是满足啊! 雷兄是不懂,他每天还会在系统空间里面学习呢,外面的时间流速是系统空间的三倍,一个时辰的时间对他来说相当于三个时辰。 虽然肉体还是和外面一样只经历了一个时辰,可精神上是三个时辰呀!那他可不饿得慌嘛! “对了清风,府学田假四日后就开始放,李秀才说田假那日去福满天聚餐,你有时间吗?” 圣元朝不管是公办的县学、府学,还是个人承办的私塾,在每年农历五月份开始放田假,时间约三个月。 这个田假在前朝就有了,本身设立出来是方便出身农家的子弟回家帮忙干农活的,不是农籍的不放假。但后来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所有的学生都能放田假的传统延续了下来。 “雷兄,我没时间。”谢清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那日我倒是不准备回家,但我有一好友返乡,好久之前就约了我。” “没事,那咱们八月再见。” 第114章 相聚 许是田假那天大家都空闲,福满天酒楼里好多穿着秀才襦衫的生员,让谢清风有种还在府学教室的错觉。 谢清风抬起右手轻轻叩响了包厢门,声音沉稳而清脆。 “叩叩。” 门从里面打开。 一袭金色锦袍映入谢清风眼帘,连意致身姿修长,袍角绣着精致的银色云纹,腰间还别了一条白玉镶金腰带,整个人骚包得要命。 谢清风摇了摇头,连意致这喜欢华丽风格的口味真是独特,站在门口金光灿灿的。 连意致嘴角上扬,带着爽朗的笑意,给了谢清风一个大大的拥抱,“清风啊!想死我了!快,快进来!” “听闻连兄中了举人,真是恭喜贺喜啊!”谢清风装模作样地对着连意致作揖,“拜见连举人老爷!” 如果说刚才的连意致对这有三四年没见的谢清风还有点生疏时,谢清风这耍宝的样子一下让他回到了在寒鸦书院时两个人念书的时候。 “好好好,你个谢清风居然敢打趣我!”连意致一巴掌拍在谢清风后背,没成想被他躲开。 两个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进了包厢。 “好了,菜快上来了,等会让店小二看见,以为这新晋的举人和秀才是两个傻的。”林经亘笑道。 “林兄,好久不见。”谢清风见包厢里还有人,立马正经起来,对林经亘拱手打了个招呼。 “欸?不是......”连意致坐下后突然看了看林经亘,又瞅了瞅谢清风,“你们俩......我怎么总觉得有点像呢?” “哪里像了?”谢清风和林经亘同时笑道。 但连意致惊奇地说,“你们笑起来就更像了!你们不会是亲兄弟吧?” 两副眉眼像是被同一支墨笔勾勒在雪色宣纸上,眉弓转折处都凝着剑锋般的锐气,只不过谢清风脸庞总是不经意间有几分冷意,林经亘的眉梢却收着三分温润的弧度。 “别开玩笑啊,我爹可就我一个种,你要这么说我娘打不死你!”谢清风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们林家也没有听说过有走失的子嗣,可能是我和谢弟有缘吧。”林经亘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过若是谢弟真是我们家的,那我就能每日找你讨论经义了。” “每日讨论经义倒是不行,不过这几日我可以留在省城陪你们玩几日。”谢清风说道。 “欸,但林兄明日就要回京上任了,小清风你怕是这几日只能陪我作伴咯!”连意致连忙说道,“你不知道吧,我没通过会试,林兄可是通过了会试,他现在可是吏部的主事,正六品官员呢!” “哇。”谢清风羡慕极了,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中进士啊。 “行了行了,收起你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连意致拍了拍谢清风的头,“话说你也该参加下次的乡试了吧?抓抓紧,说不定还能跟我一起参加会试。” “知道了知道了。”谢清风嫌弃地摇头。 因着连意致在省城,谢清风就多呆了几日,但他可不能在省城呆久了,奶和娘们肯定在家盼着他呢。 连意致那个混不吝的家伙还说自己要跟着他回家,被他拒绝了。 开玩笑,他家几个女人的名声不要了? 到家后,谢清风从奶嘴里得到一个消息,大丫姐居然怀孕四个多月了!他要当舅舅了! 家里要添人自然是好的,虽然谢清风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姐姐居然就当母亲了?!好魔幻的体验。 因为何志文没有爹娘帮衬,他又要在镖局做事,所以大丫姐的怀孕后没人照顾,干脆把她送回大羊村养胎。 谢清风从奶和娘的耳朵里听了无数遍姐夫的好,直夸他是好女婿,三天两头就拎着大包小包的回村里看大丫。 刚开始大丫嫁过去时张氏日夜睡不着,担心大丫会受欺负,现在看来小夫妻俩感情好着呢,她也就放心了。 谢清风在家躺了三分之一的田假,正感叹着在家真好时,突然来了几个婆子敲他家的门。 “有什么事吗?”这婆子看气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奴婢,手上挂着一圈羊脂玉手环,那手环他在省城见过,要一两多银子。 “请问是谢清风谢公子家吗?”婆子见到谢清风后有些失色,嘴里喃喃着什么真像啊。“我们家公子是林经亘,他让我来找您核对件事儿。” 听到是林经亘家的,谢清风放松了点警惕,“哦,进来吧。” “清风,谁呀?”林娘从屋内走出。 婆子们进门后连忙说明来意,听完后谢清风都傻眼了,连忙呼叫系统,【不是,没人跟我说过啊,我这还有隐藏身世?你这系统行不行啊,怎么这么不靠谱?】 听这婆子说,他妈妈是现任首辅林茂德的孙女,那他.......就是林茂德的曾外孙? 不过令他更震惊的是,林经亘是他的表兄。林经亘的母亲是他的小姨,而且是同胞姊妹,林经亘的父亲是林家的庶支,虽然不是三代以内旁系亲属结婚,但也算得上是亲戚结婚了。 难怪连意致一直喊着他和林经亘长得像。 林经亘的父亲和母亲都跟他谢清风有血缘关系,可不长得像吗? 这几个婆子今日来是验明正身的,里面有一个婆子是林娘母亲的陪嫁丫鬟,说他娘的肩胛骨有半块蝴蝶胎记。 谢清风本来觉得这太荒谬了,但见到娘听到婆子说她身上胎记那震惊的表情时,就知道估计他和林经亘的亲戚关系是八九不离十了。 第115章 林家来的婆子们进屋查看林娘身上的胎记后,有个婆子情绪特别激动,她说自己是林娘母亲的陪嫁丫鬟。 她“扑通”一声跪地,双手紧紧抓住林娘的裙摆,泣不成声,“小姐啊!可算寻到您了!老奴找得好苦啊!这下好了,即便此刻就去了,老奴也能有脸到地下见夫人啦!” 林娘自己也没有印象,可能是走丢的年岁太小,自她有意识起就遇到对好心的夫妻带着她逃荒,后面食物越来越少就被那对夫妻卖给张氏当儿媳妇。 好在后面饥荒结束后官府重新统计了灾民的人数,张氏直接给她上了谢家的户,林娘才在大羊村安定下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她呆立当场,她对眼前婆子口中提及的在京城中的往昔毫无记忆,眼神中满是迷茫地望着谢清风。 谢清风被这些婆子一口一个少爷地喊着,觉得怪尴尬的,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少爷呢。 收到自家娘无措的目光,他将林娘护在身后,这婆子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别蹭到自家娘身上了。 那跪地的婆子似乎也察觉到林娘的无措,缓缓站起身来,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您是和夫人逛庙会时被歹人拐走的,那时您实在太小,这才失了记忆,但您这胎记错不了啊。” “您还有个同胞姐姐,你们俩当年出生我都在旁边,她的右后背有和您一样的胎记,您到时候去京城一看就知道了。” “大小姐,她......她很想您,就是她命我们来找您的!” “那.......我爹娘呢?”林娘抓着谢清风的衣袖。 婆子听闻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悲戚地说道:“夫人她......已经去了。当年您失踪,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寻了您许多年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您回来,积郁成疾,早早地就走了。” “大人还在礼部,现在是礼部左侍郎。” 林娘听到自己娘亲已经离世的消息,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好似有无数乱麻缠在心头,抓着谢清风衣角的手指泛白。 有些无措地望着谢清风,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谢清风拍了拍娘的手以示安抚,“那你们今日来这儿既然已经找到了我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呢?” 那婆子深吸口气也平复了下情绪说道,“既然老奴已经找到了小姐,认明正身自然是要带小姐回府里认祖归宗,大小姐可在府里盼着等您和少爷归家呢!” 谢清风望向林娘,他没有资格替娘做决定。若是娘想进京认亲,他陪着就是了。 林娘很纠结,她确实很想去看看自己的亲生家庭长什么样。虽然娘已经去世了,可爹和姐姐都还在。 “那我们回去了,还能回来吗?”林娘有些担忧这个。 “那是自然了。”那婆子听到林娘还想回来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您到时候认祖归宗之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刚进屋就环视了小姐和少爷生活的环境,也太艰苦了,院里居然还有鸡走来走去的。没想到林娘居然还有回来的想法,虽然她也只是个奴婢,可她也是林府的家生子。若是让她在这个环境下生活,她可是一天都待不下去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对,小姐是没有见过林府的气派,若是在府里生活久了,由奢入俭难,她和少爷到时候肯定就不想着要回来了。 婆子们来的时候张氏还在丁水生家和丁嫂子唠嗑,等回来后见家里来了这么多城里来的婆子,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大丫和二丫跟她说明原因后,张氏抚掌连连道这是好事儿啊! 没想到自家儿媳妇居然是金窝里出来凤凰掉到自家山窝了,难怪生的狗儿这么灵气懂事儿! 在婆子们期盼的目光中,林娘吞吞吐吐地说可以回去认亲,但清风不回去。 “这.......这怎么行?”她来的时候大小姐特地嘱咐,要把二小姐的孩子一起带回去给她瞧瞧,两个人一起上林氏的族谱。 “不行,娘我得去。”谢清风此时拒绝了自家娘的决定,他很了解娘的性格,人和外貌一样软绵得很。 又心软。 那婆子刚才一直说娘的胞姐如何想她,来让娘答应回去,但提起他那个外公却是一笔带过。 说明娘的爹根本就没有期待娘回去认祖归宗,甚至是一点都不在乎。 林经亘是个做事很周到的人,这种事他不相信林经亘不会通知他外公。他外公若是有一点在乎娘这个女儿,至少也得派个奴仆来这确认一下吧? 但以他刚才的观察来看,这群婆子全是听那个流泪婆子,也就是他那死去的外婆陪嫁丫鬟的话,说明他那个外公根本就不上心。 古代这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习俗,想必他外公早就娶了续弦,那他娘要是一个人回去,可不得被欺负死。 他必须得跟着。 张氏也不同意,得让清风跟着。 “不行,清风你的田假只有两个月了,这京城一去那么远至少得大半年,这么久不去府学,这教渝恐怕对你有意见,印象不好。”林娘说出她的担忧。 “这好办,我待会儿书信一封跟教渝请个假便是。”谢清风表示这不是问题,“娘,这府学往日那么多人请假呢,谁家都有个急事,教渝怎会对我一个人有意见?” “但你的课业......若是这么久不去,恐怕会落下吧。”林娘还是摇头。 “哎呀,不会的,娘,大不了我在马车上也学习嘛。”谢清风去意已决,“再说了,我也想看看娘的亲人长什么样。” 学业上无需担忧,他还可以在系统空间里学习,流速慢。 “你呀,娘还不知道你?马车上待久了就上吐下泻,哪还有心思学习?”林娘拗不过谢清风,最终还是答应他和她一起去。 她家清风啊,现在也是能撑起门户的小郎君咯! 第116章 京城离应封府很远,寻常马车要走两个月余才能到,但林家派来了的两辆马车,谢清风和林娘坐一辆,婆子们坐另外一辆。那马匹都是京城西市挑选的骏马,脚程快的一个月就能到。 谢清风发现这马车坐起来比之前去上学时坐的马车晕感要小一些,车厢框架选用的是质地坚硬而且纹理美观的紫檀木,马车跑动起来风吹进来车厢里都是紫檀香味。 车内还有个小桌子,暗格里放了陈皮香,陈皮具有理气健脾、燥湿化痰、和中降逆的功效,具有缓解呕吐的作用。谢清风觉得点燃香薰味很重,但他有一点点晕马车的时候就会把它拿出来闻一闻。 马车一路疾驰,车窗外的景色快速闪过,从应封府周边的田园山村,渐渐变成了连绵起伏的山峦。 谢清风正在小憩,突然听到林娘一阵惊呼,立马睁眼。 只见林娘从包袱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既无奈又带着几分甜蜜的浅笑,“阿娘也真是的,说了不用那么多钱。” “奶也是关心咱们嘛。”谢清风轻声说道。 难怪奶出门前念叨着穷家富路,让他好生看着包袱别弄丢了。 “娘这还有奶出门塞的一百两银票,咱省着点花。”林娘将银票从包袱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里面缝制的内口袋。 “嗯。” 马车沿着蜿蜒的官道疾驰,距离京城愈发近了。马车缓缓朝着京城城门驶去,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比计划中提前了一天进城。 进京城的马车需要经过守卫的盘查,谢清风和林娘她们们拿着路引等待排队进城。 高大巍峨的城门足有两人多高,用厚重的巨石砌成,表面雕满了精致繁复的花纹,城门上方高悬着一块巨额牌匾,上面写着“盛京”二字。笔锋刚劲有力,在日光下闪耀着金色光芒。 进城后,平民百姓是不可以乘坐马车的,她们必须要下来步行。 林娘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叹与震撼。这些从未见过的精美建筑和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她时不时发出轻声的惊呼,“原来这就是京城啊!可真是气派!” “清风你看,那栋楼居然建的那么高。”林娘拉着谢清风指向一座高大的楼说道。 “是啊,好看。”谢清风赞同地点点头,这楼的高度在现代来说不算什么,但娘指的那栋楼很是精美,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楼身复杂的花纹,工匠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娘子,这是咱们京城最大的酒楼,听说是.......那位开的呢!”陪嫁婆子指了指天小声说道。 “嚯!”林娘吓了一跳,这.......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正了,突然给她说这个国家的天,她第一时间就是害怕。 拉着谢清风连连说,两个人要夹着尾巴做人。 陪嫁婆子没有阻止林娘跟谢清风说要谨言慎行,反倒是更叮嘱他们在京城要谨言慎行。 虽然林府在京城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世家大族,但京城权贵遍地,随便一板砖丢下去砸到的说不定就是个皇亲国戚。 这可不比在她们那个乡下,冲撞了贵人很有可能要丢命的。 林娘的性格本就胆小,被陪嫁婆子说得更是有点害怕了。都有些后悔来京城认亲了,她现在觉得在大羊村守着鸡鸭鹅的日子挺好的。 知母莫若女,谢清风看穿了林娘的害怕,“娘,京城又不是什么法外之地,之前我不是让二丫给您和奶奶没事就讲讲律法吗?咱只要不犯法,没事儿的。” “是的是的,公子说得对。”陪嫁婆子也知道自己吓到林娘了,连忙附和道。 林府离城门不远,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 隔着很远谢清风就看见林府的门头,真真是气派极了,让他不由得感慨世家大族的有钱程度,这将近两个人高的朱漆大门质地坚硬又不失典雅,门面上整齐排列着的铜制门钉,颗颗圆润饱满透着威严庄重。 门楣上还有六对圆形木雕,宅门两侧立着圆形石墩。 别看这只是普通的木雕和石墩,这普通人家可没这个资格设置。而且这圆形木雕的数量也有限制,一品至二品官员:门前设六对门当,排列成三组;三品至五品官员:设四对门当,分两组对称摆放;六品以下仅允许使用两对或无雕饰的简易门当。 圣元朝有规定,官员宅邸门当数量需与品级匹配,违者视为僭越。 这木雕和石墩在民间也有另一种叫法,木雕是门当,石墩是户对。门当为圆形石鼓,象征文官所用的砚台,体现以文治世的理念,门当为方形石墩,形似战鼓,代表武将的征战与权威。 大家一路过这门头,就知道宅邸主人的官品高低与社会地位,这也是媒婆经常说门当户对的由来。 “小姐,公子,您在这边稍等一会,老奴进去通报一下。”陪嫁婆子敲了敲门,跟里面开门的小厮低声交代了几句。 小厮听闻后眼神瞬间闪过一丝诧异,迅速打量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林娘与谢清风,随后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快步朝府内奔去。 片刻后,那小厮在门口开了个小缝,大声地说道,“二奶奶说了不认识,若是来打秋风的亲戚,若是要进门就只能从侧门进。” 在主门与侧门的使用蕴含着严格的等级和礼仪规范,从主门进入,象征着尊贵与礼遇,而侧门,则多为身份较低的访客、仆人日常出入,或是在一些不太正式的场合使用。 这话一出,林娘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原本满心的期待瞬间如坠冰窟,谢清风脸色也难看起来,说谁是打秋风的亲戚呢? 陪嫁婆子赶忙跟他们说道,“咱们这不是提前一日到了嘛,许是府里还没收到信儿,二奶奶平日里管家事情多又忙可能忘记了这事。” 随后她又走到小厮面前低声问,“你跟二奶奶说清楚了,是二小姐和她孩子回府认祖归宗吗?” “老姐姐,我如何敢隐瞒?我刚说的是二奶奶让我跟外头说的原话。” 管家婆子又问,“那我们家奶奶呢?你再去跟我家奶奶禀报。” 小厮又回道,“老姐姐,柳奶奶今日跟大奶奶出去盘铺子去了,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 第117章 “老姐姐,要是您们着急的话,干脆从侧门进一下又如何?”小厮低声说道,“若是您们.......实在介意,也可以在外头等柳奶奶她们盘完铺子回来,看她们怎么说。” “林经亘呢?”谢清风走上前问道。 “今儿个又不是休沐日,经亘少爷自然是上值去了。”小厮对谢清风的态度就没有对陪嫁婆子那么好了,说话的时候头都要仰上天。 陪嫁婆子再三问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哪有二老爷的嫡亲女儿和外孙第一次上门走侧门的道理?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这肯定是二奶奶故意的! 她去大羊村之前她家奶奶就跟二奶奶说过了,若是验明正身确认没错后她就会把这母子二人接回来,她就不信二奶奶的记性如此之差。 可这会儿正好是未时,太阳正烈着呢。她们这一行人只在马车上吃了点干粮,还未正经地食过午饭,在外头等也不是个法子。 陪嫁婆子面露难色地跟林娘说道,“小姐,不然.......咱们先从侧门进去,这日头也是毒,咱们柳奶奶厢院里头备了冰块,早些进去也好乘凉。” 林娘在乡下虽然不懂什么正门侧门的区别,但听这小厮说她们是打秋风的亲戚,她就知道这林府好像也并不是很欢迎她。 若是她今日一个人来认亲的话,肯定就认命从侧门进了。毕竟这日头正晒着,跟着她来的这几个婆子大汗淋漓的,早些进去松快松快总是好的。 但她今天是跟谢清风一起来的,她可以受委屈不受重视,可她女儿不能受到轻视。 “不必了,嬷嬷。” 她挺直脊背声音清脆而坚决,一改往日的柔顺,“我们虽是农籍比不得你们高门大户,但也知晓何为体面。这贵府的门槛我们跨不进去,嬷嬷您自行进去吧。” “这.......”陪嫁婆子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林娘生气了,她随后想说服谢清风,从他身上得到突破口。 可她的目光看向谢清风时,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谢清风双眸幽深而冰冷,凛冽的目光仿佛能将空气冻结,薄唇抿成冷峻的直线。 这些天和他们相处起来,只觉得她家这小少爷有些冷漠,没想到他生气起来怎地如此吓人,她更加不敢跟谢清风说话了。 “清风,娘不想在这待了,咱们回家。”林娘已经不想认亲了,林府家大业大事情也多,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她娘已经去世,爹也娶了续弦有自己的生活,她没有小时候在京城的记忆,没有怀念,更何况自个儿也嫁到谢家了。与这林府的关联仅仅只是一层淡薄的血缘维系罢了,她和清风的户口什么的都在大羊村,那里才是她的根。 “好。”谢清风点头,“娘,咱们回家。” 他垂在身侧的指节猛地绷紧,骨节在皮肤里泛着青白。 憋屈。 真的憋屈极了。 他以为他陪娘来京城认亲,能让娘不受委屈。 可.......现实证明,他来了也没有什么用。虽然娘今天在他和婆子们面前表现得强势,可娘还是受委屈了。 娘是个很温柔的女性,从来不跟人冷脸。 当婆子们确认她就是林府走丢的小姐后,得知她还有亲人尚在人世时,虽然她嘴上不说,可在家那几天她明显地心情雀跃很多。 去菜园里面摘菜都是哼着小曲的。 现在她们都被一扇大门拦在门外,他这个秀才的又能帮她什么呢? 虽然他已经考中了秀才,但那小厮刚才也看见了他的秀才长衫,还是将他们拦在门外。 若是他的官位比林府最高品级的人还高,娘还会被拦在门外被要求从侧门进受辱吗? 定然不会。 权势,这个平日里看似抽象的概念,如今却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分量。 陪嫁婆子见母子二人决定回家,急得围着他们团团转。 喊了另外两个婆子急忙去铺子那边请柳奶奶,她在一旁不停地劝说二人留下来。 走出一段距离后,陪嫁婆子还在试图阻拦二人离去的步伐。 谢清风已经很不耐烦了,“王嬷嬷,我们是来认亲,不是来打秋风的。” “是你们请我们来的。” “对了,我有句话请你帮我转告林经亘。” “无椒莫酾酒,缺俎勿击缶。” 陪嫁婆子还是不肯放弃阻拦她们,“小姐,少爷。我们已经去请柳奶奶了,您们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再等等吧。” “要不咱先去文西楼吃些东西,咱们边歇边等如何?” “不必了。”林娘去意已定,“清风,咱们去车行租最快的马车回去,你奶做的蒸鱼鲜嫩爽滑,我突然想吃了。” “好。”谢清风笑道,“娘您说得我也馋奶奶做的蒸鱼了,咱今天回去的话说不定能赶上最好的吃鱼时节。” 他记性极好,入城时就一直在观察附近的建筑物,车马行和人牙子行都合在一处在东北方向的集市边。 很快就带着林娘走到了车马行,租下一辆最好的马车准备返程。 谢清风见陪嫁婆子大汗淋漓地站在马车边上不停地劝说,递了一个手帕给她擦汗。 她只是个奴婢,没有决定权。 陪嫁婆子接过手帕以为谢清风要回心转意,没想到他只是给她手帕后,头也不回地命令车夫驾车。 “哎!” “唉!”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陪嫁婆子直拍大腿,遗憾地说道。 林府。 “二奶奶,她们走了。”丫鬟翠儿带着几分欣喜的语气跟林府二奶奶曾婉容报信。 曾婉容身着一袭深紫色锦缎衣裳正在小花园里插花,听到翠儿的禀报勾起嘴角,“这几天在门口多盯着点,别让什么阿猫阿狗进来了。” “不知道的人以为咱们林府是什么难民收留所呢!” “就是就是,奶奶,我这几日就让小平多盯着点外面,那破落户母子一来就来禀报您。”翠儿也仰着头带着几分不屑,“就这村里来的泥腿子也想攀咱们林府的门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第118章 “奶奶,咱们这么做,老爷那边.......”曾婉容身后的李嬷嬷站出来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翠儿从小跟二奶奶长大,只知道无脑捧着她的决定,但她作为二奶奶的陪嫁嬷嬷可得帮她考虑着这么做的后果。 二奶奶是老爷的续弦,刚才门外那找回来的小姐可和老爷有着血缘关系。 二奶奶这么做......若是惹得老爷厌弃可不好了。 “嬷嬷莫要担心,前几日我就探过老爷的口风,他对那女儿可没有感情,让我全权处理呢。”曾婉容漫不经心地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簪子。 若没有林肃的默许,她怎么可能会把那行人拦在门外不让进? 好在那对母子识趣地知难而退,若是执意从侧门进府,那她这个管家的奶奶可得好好地招待招待他们。 “可是奶奶,咱们今日这样拦他们在外面,若是传出去说您不能容人.......恐怕不太好听。”李嬷嬷犹豫道。 “哼。”曾婉容伸出手拿起一枝芍药,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一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穷酸秀才和一个村妇说自己是老爷的女儿和外孙?” “就凭她林柳的婆子说是就是?什么背后的胎记,外人又看不见摸不着的,谁能证明那村妇就是老爷的亲生女儿?” “我可是听说滴血认亲都不一定是真的,她林柳一张嘴说是就是?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再说了,我可是给了他们两个选择的,要么离开要么从侧门进。没给咱们验明正身之外,就一个穷酸秀才也有脸从咱家的正门进?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林府的门槛这么低呢!” “我这做法可是无人指摘的,谁敢说我不能容人?”曾婉容将最后一朵花插到青花瓷瓶里,“行了,嘉儿昨日说想吃我小厨房里的桃花酥,算下时间他也该散值了,嬷嬷你赶紧下去吩咐,可别饿着我的乖孙。” “是。”李嬷嬷本想再说一句,听说那村妇的儿子跟那边经亘少爷长得很像,让二奶奶不要掉以轻心来着。 但二奶奶提到小少爷林安嘉时,李嬷嬷也露出慈爱的笑容,有小少爷在,二奶奶的主母位置怎么都是稳当的。 自从嘉少爷中探花入翰林后,老爷来二奶奶房里的次数可是越来越多,外面的那些女人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没有办法生出比她家嘉少爷更有出息的男娃了。 想到这李嬷嬷也扬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她家小少爷可是圣元朝最年轻的探花,才十八岁呢。 这几日媒婆都踏破了门槛,递到府里手里的画像可是让二奶奶给挑花了眼。 西厢房。 林经亘和爹散值回家后就见自家娘在厅里哭泣。 他觉得奇怪,正要问原因,在边上的陪嫁婆子立马就上前给他讲了今日她们在府外受到的冷遇,导致谢清风和林娘直接回应封府了。 “那曾氏好生歹毒,她嫁进来时就看我百般不顺眼,吃穿用度也苛刻我的。我那妹妹可是没吃过她曾氏一粒米,她嫁进来没多久就怂恿着爹爹不要去找妹妹。” “现在好不容易找着了,又百般阻拦不让她认祖归宗。” “不知道的人以为林府姓曾呢!”林柳边哭边骂道,“曾氏这个毒妇!!” “可怜我的妹妹啊!可怜我的妹妹和她的孩子啊!” 只见林柳的声音越来越大,林武连忙说道,“好了!声音小点,小心给二婶听见。” “听见就听见!林武我给你说,我小时候就盼着嫁出去脱离曾氏的视线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我为了你还是留在林府给你生儿育女。” “每次我在曾氏那里受了委屈你就说让我忍忍,我都忍到你礼部左侍郎!正三品官了!跟我爹一样的品级了!我还要再忍下去吗?” “以前我自己受委屈忍忍也就算了,现在我妹妹来了我也护不住要跟我一起受委屈吗?!” “我不管,我明日就启程去追我妹妹去,她是在应封府对不对,你们父子俩自己过日子吧,老娘不伺候了!”林柳边哭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紧接着,双腿一软,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栽去。 这可把林经亘和林武吓了一跳,“快!快去请大夫!” 还好大夫来了后说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了,需要卧床休养几个月。 但林柳根本就不听,一心想着去应封府找林娘去认亲。 “经亘,是我叫他们来的,可让他们受委屈的人也是我,我这个做姐姐的心亏啊!”林柳一只手抓着儿子的手,另一只手捶着胸口说道。 “娘,不怪您,怪我。”林经亘也是后悔,他不该觉得娘在府里就没事的,应该早点安排人在府里守着。 都是他安排不周到。 “唉!”林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眼泪准备继续哭。 林经亘连忙打住,“娘,现在咱们追上去也要点时间,您的身体需要静养。不若我修一封信给谢弟赔罪,等他们到应封府了应该正好能收到。然后等您身体爽利了,我公事处理好再请个假陪您一起去。” 林武听到儿子刚上任没多久就要请假,正打算反对时,被林柳瞥了个白眼,“你就别说反对的话了,反正经亘现在在你手下做事,要请假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林武反对的话又憋回嘴里,罢了罢了,“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夫人开心就好。” —————— 今日之事自然是被林府管家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林府最大的掌权人——林茂德,当朝阁老。 “嗯,知道了,下去吧。”但他听完整个来龙去脉之后,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 管家以为老爷会插手这件事,毕竟也是林府的血脉。 不过想来也是,现在嘉少爷可是进了翰林院,是圣元朝最年轻的探花,正为林府挣脸面呢。 他可是最有希望接老爷班的人。 老爷平日操心国家大事,可没这个心思关心一个几十年前就丢失的外嫁女。林府的主支庶支那么多子孙,若是人人都要老爷来主持公道,那老爷得忙死去。 第119章 林经亘安慰完母亲后,吩咐下人去备礼准备给谢清风赔罪,自己则准备去书房写信道歉。正在往书房走的时候,被母亲的陪嫁婆子拦住了。 “嬷嬷是有话要和我说?”林经亘疑惑地问道。 陪嫁婆婆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跟林经亘说,“清风少爷临走前让我给您转告一句话。” “哦?是什么话?” 陪嫁婆子想了想还是如实地跟经亘少爷说,“无椒莫酾酒,缺俎勿击缶。” 这句话大致表达的是如果没有花椒就不要滤酒来喝,没有俎这种器具就不要去敲击瓦缶。这句话借用了《礼记·礼运》中的“故玄酒在室,醴醆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 谢清风这是在讥讽他没客硬请,不合礼节。 嘲讽他知礼却无礼,在读书人眼里这是很重的斥责了。 林经亘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苦笑,谢清风平日虽然面上看起来冷淡,可他对他和连意致一样都是当成好友对待。 这次他会和他娘一起来京城很大概率是出于相信他,不然以清风谨慎的性子不太可能贸然带母亲来京城。 今日清风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估计谢弟是真的很生气了。 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那边本就是继室当家,既然这件事是他牵头来办的,就应考虑到马车行走本就有快慢之分,应该早就好生安排好下人在门口厚着,着实是他粗心大意了。 “经亘少爷.......清风少爷也许是太生气了,所以有些口不择言,他还小,您莫莫同他一般计较。”陪嫁婆子赶忙趋身上前说道。 林经亘嘴角微微一扯,笑容里满是苦涩与无奈,心下暗自思忖:如今这情形,我哪里还有资格同他计较?只盼着谢清风能早些消了这心头怒火。 这事儿办的,真是认亲不成反倒是结了仇。 “哦,对了,嬷嬷你等会儿去把张管家叫到我书房来,我有事找他。”林经亘是真的觉得这些下人是时候该整顿一下了。 什么时候林府跟她曾婉容姓曾了? 林经亘书房的屋顶灰黑的瓦片排列整齐,檐角微微翘起,恰似飞鸟展翅欲飞。 张管家很久没有来经亘少爷的书房了,他大概率能猜到林经亘找他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想到林经亘会这么生气。 “墨竹,您能帮我进去问问经亘少爷得空了不?”张管家已经在书房外站了两个时辰了。 林府的下人在等待主子召见时,必须要弓着背在院子里候着,不能直起腰的。 张管家已年过半百,在府里也算得上是比较体面的老人了,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罚”了。 “行。”墨竹是林经亘的书童,他自然是跟他主子站在一边的,也对今日张管家默不作声的行为不满,但他毕竟也是下人,对张管家面上还是比较恭敬的。“管家您再等等,主子今日公事尤为繁忙,我进去帮您问问。” “好,麻烦墨竹了。” 墨竹进去了一会儿后,得到林经亘的指示才让张管家进去。 张管家见状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继续站着了,可进门后林经亘的第一句话,他松下的口气又提了起来。 “张伯,嘉哥儿去年中了探花入了翰林,您是觉得他比我出息很多么?”林经亘语调平淡,可那双眼眸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手中毛笔随意搁在砚台边,案上那幅未完成的字画,墨色似乎也在这一刻添了几分凝重。 张管家双腿一软,“扑通” 一声跪地,发出沉闷声响,“当然不是!经亘少爷您怎么会这么想?” “这京城谁人不知咱们林府出了两个进士,一个是您一个是嘉少爷,老奴对您们是一样的敬重,老奴绝无此等想法!” 张管家冷汗直冒,他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想。虽然经亘少爷是庶支,按照身份来说自然是比不上嘉少爷那般尊贵。 但武老爷可是礼部左侍郎,和肃老爷一样是老爷的左膀右臂,是庶支里面唯一一支能在京城林府住着的旁支。 即使自从嘉少爷中了探花后,他心里确实有点偏到那边,可他也从来没有看不起经亘少爷啊! 这话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即使他跟了老爷几十年也难逃一死。 老爷平生最厌恶挑拨林府子孙兄弟关系的人。 “不是?”林经亘微微挑眉,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胸,“那以前嘉哥儿没有官身的朋友都能从林府的正门进,我林经亘的秀才朋友就只能从侧门进?” 张管家心里 “咯噔” 一下,暗暗叫苦,他怎么就想到这茬,早知道今日就派人让谢清风他们进来了。 不过阻拦谢清风一行人的可不是他,他顶多就是在一边旁观,想着顺便卖二奶奶个好罢了。 “经亘少爷!”张管家可不能认下这个阻拦的罪名,“奴才也实在有点冤枉啊!今日他们来的时候,奴才正和采买的老谭对账呢!” “奴才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有阻拦她们进府啊!”张管家必须装这个傻,反正当时他确实不在门口,老谭与他关系好肯定会帮他圆这个谎的。 “请少爷明鉴!”说完后张管家对林经亘磕了几个头,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候林经亘的回应。 “哦?那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林经亘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跪地的张管家,似要将他看穿。 “当然不是!是奴才没管住底下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奴才待会回去就狠狠地罚他们。” “行,那就静候张管家佳音了。”林经亘站起来将张管家扶起来。 “谢经亘少爷开恩!”张管家连忙说道。 “张管家,给你一句劝告,林府姓林。”林经亘漫不经心地敲打道。 “那是自然!”张管家满脸惶恐,急声道。 林经亘的敲打还是起了作用,张管家迅速将那日嘲讽谢清风她们的小厮给发卖了,府里小部分下人都换上了新面孔。 第120章 张管家换下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曾婉容的耳朵里,她为此还专门找了张管家问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没想到张管家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没漏出半点口风,又变成嘉哥儿中探花之前的那样了。 虽然她现在有着管家的大权,可张管家是公爹的人,他若是执意不给她面子,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办法。 真是气死她了。 那几个下人可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就这么被张管家给发卖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曾婉容专门坐在厅里等林肃散值回家哭诉,想让他找张管家要个说法。 谁知道林肃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不挺她,“行了行了,张管家那么做自有他的理由,他可是看着我长大的,不会害咱的。” “更何况现在咱嘉哥儿是全府的骄傲,张管家不是拎不清的人。” 林肃觉得曾婉容虽然在教导子嗣方面不错,可过于小肚鸡肠了点,整日就盯着府里,别人多用了公中多少钱,她马上也要用回来。 那几个下人卖就卖了呗,省得她整日在这个方面作妖。 曾婉容见丈夫完全不放在心上,咬牙切齿道,“我知道张管家为什么无端发卖我放进去的下人,肯定就是林经亘说的!那看门的小厮全都给换了!” “你是不是也想认那个乡下来的村妇当女儿,所以才让我不要计较!” 林肃一脸懵,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从张管家说到了他那丢失多年的女儿? 李嬷嬷见状立马上前给林肃讲了来龙去脉,“大人,您每日在礼部忙着国家大事,奶奶在家给您做好保障呢,那乡下来的村妇说是自己背后有个什么胎记和柳奶奶一模一样找上门来认亲。” “可这奶奶她也没见过,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所以不敢随意放人进来。” 曾婉容在李嬷嬷说话的缝隙又插了一句,“就算是一模一样,谁知道是不是画上去的?我可听闻那西域有种墨水可以画在人身上,洗都洗不掉呢!我可不敢混淆咱们林府的血脉。” “可那林经亘和林柳就把我当仇人一样,硬是要让那村妇认祖归宗!若是弄错了,我可不敢担这责任。” 曾婉容和林肃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很是了解他的脾性。别看他表面上随意,实际上最是迂腐了。 尤其是在礼部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后,对宗族看得很是重,混淆血脉这种是他最厌恶的事。 林肃听完曾婉容的话后,边摸胡子边点头道,“夫人说得有理。” 听说他那个女儿还带了个孩子来认亲,这要是弄错了,他林肃岂不是帮别人养了孩子? 这若是传到诸位同僚耳朵里,岂不是贻笑大方。对待这种事,他宁愿错杀一千。 “我等会儿去跟柳姐儿和经亘说一下,咱不认了。” 曾婉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听到林肃说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嘴角猛地向上勾又想忍住,扯出一个极为扭曲的弧度。 那今日张管家发卖她的下人眼线这件事儿,她就不计较了。 “那......那老爷尽快跟柳姐儿说说吧,免得她跟魔怔了似的老想着要让那村妇认祖归宗。” “好。”林肃拍了拍曾婉容的手。 林经亘被林肃专门找了谈完话后,气得想笑。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爹? 谢清风和他长得这么像,他娘走丢后在乡下吃了那么多苦,林肃这当爹的这么多年不找一下就算了,现在找到了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不认! 气完之后,他对谢清风的愧疚就更深了。 都怪他,打搅了他们平静的生活,还让他们白跑一趟京城受辱回去了。 此时的谢清风才不管林府的人是如何想她们母女的,他这一路上只一心逗娘开心。路过一些他看过游记里面特殊的建筑物或者集市时,他会特地让车夫停一段时间。 林娘这辈子都在小山村里,第一次出城就是和谢清风来认亲。去的路上因为着急所以没有心思仔细看,现在回程的路上可是让她大饱眼福。 认亲失败的失落感也被谢清风的孝顺慢慢冲淡,她也想通了,或许她天生就是父母亲缘浅。 上天为了补偿她,给了她一个这么孝顺的女儿。 “清风,我要是回去跟娘说这个地方有这么大的湖,她恐怕都不相信咧!”林娘惊讶地张大嘴巴,用手比划着这个湖的大小。 “奶要是不信的话,我就带她亲自来看!”谢清风见娘渐渐开朗起来,也笑道。 “好好好,把大丫和二丫也带上!”林娘笑得合不拢嘴,“对了,咱们出来的时候她正好六个月,咱回去到家后再过两个月她恐怕是要生了吧!” “咱家又要添一个娃咯!” “是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谢清风不禁感叹道,不知不觉他在这个朝代也待了十四个年头。 二人一路上停停走走,虽然雇的是好马车,也走了差不多两个月。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张氏高兴得不得了,忙上忙下地张罗着。 二丫在一旁说道,“狗儿,你是不知道,你和婶走了之后,奶奶是吃饭也吃不好,睡觉也睡不好,每天就望着村口出神。” “她可想念你们了呢!” 林娘听了二丫这句话彻底绷不住眼泪了,第一次在这么多小辈面前嚎啕大哭,“娘!我也想你。” “哎哟!”张氏连忙抱住自家儿媳,鼻子也酸酸的,“你咋跟个娃儿一样,哭成这样也不嫌丢人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吃饭的时候林娘正聚精会神地跟大丫和二丫们讲着这一路的见闻,张氏借口让谢清风帮忙修扫把让他给她讲讲他们在林府的事情。 她和林娘相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崩溃的模样,定然是在那边受委屈了。 谢清风见瞒不住奶奶,只好托盘而出。 张氏听得气愤极了,把扫把狠狠地丢在地上,“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第121章 “他们那高门大户又怎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张氏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家乖狗儿和儿媳从小到大都没有受到过这种委屈。 “这亲!咱不认也罢!”张氏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认更好!那林府里指不定有多少腌赞事儿呢!” 张氏虽然气愤,可是对林府的行为也无可奈何。前些年清风还没有中童生时,交粮税时面对衙役也得点头哈腰。 她性格强势不知道怎么说软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在心理上安慰林娘,怕再次提起这件事儿惹她难过,只好从吃食上安慰她,每天都变着法儿做好吃的。 林娘的嘴没那么馋,倒是二丫开心极了,连连说这日子过得太舒畅了。若是狗儿和婶子搁几个月就出去几天认亲再回来就好了。 这话说得可把张氏给气得够呛,拎着扫把追着二丫满院子里跑。 “还是家里好啊!”林娘见二丫逃窜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林经亘的信和赔礼比谢清风她们还早到,但谢清风到家一周后才去镇上拿到。 这赔礼很是贵重,谢清风估摸着有个七八千两的样子。这礼若是走的某些黑心的镖局,而不是官府的车马,恐怕早就被“山贼”给抢光了。 谢清风面无表情地看完林经亘的解释以及歉意,让那小吏连信带礼物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他娘说了,以后不再认亲了,他对攀林府这高门也没兴趣。 不过他并没有将林经亘信里的内容瞒着娘,她有知情权。 林娘听谢清风讲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随他们吧。” 他们在大羊村住得好好的,也不可能搬家走掉,他们要来也拦不住,不过她是不会再对他们抱有期望的。 清风日后也要举业,虽然林府权势很大,她刚开始想着或许他们能搭把手,至少清风不会被其他有背景的官员欺负。 可是这一趟去京城也算是增长了她的见识,林府的关系错综复杂,她们可能什么都没做就会被针对。 她只是个乡村妇人,只会侍弄粮食,对付那些勾心斗角实在是玩不来。 她家狗儿更是个乖娃,那么单纯,更加斗不过他们。 还不如干脆不认亲了,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反正她和清风的户口都在谢家。不稀得上那林家的族谱。 谢清风额外跟府学请了三个月的假,加上田假的三个月总共有大半年。 但谢清风又书信一封再请了一个月的假。 无他,因为大丫姐快要生了。 反正他在家里也能学习,而且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就算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有母亲生完孩子后羊水栓塞去世,更何况在条件简陋的圣元朝。 张氏和林娘对谢清风又请假倒是觉得没什么,反倒是觉得很欣慰。 这说明两个孩子关系好啊!长辈们最喜欢的就是家里的小辈们关系和睦。 古代没有b超,谢清风倒是知道预产期的计算方法,可他现在身份上是个男的,也不好去问大丫姐他们是什么时候同房的。 只能跟着张氏她们无脑等大丫发动。 等到大丫姐怀胎的第十个月,谢清风感觉看书都有点看不进了,每天早上都忍不住看着大丫姐的肚子出神。 也不知道是外甥还是外甥女。 张氏见谢清风这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家狗儿的娃呢。 谢清风可不和姐夫争这个,比起他来说,何志文更加紧张。 提前一个月就和镖局请了假,直接回来陪大丫姐待产。 谢清风对这个姐夫还算是比较满意,大丫姐也没有婆媳关系的困扰,对大丫姐确实还不错。 大丫生产那天,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塌下来,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压抑。谢清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声响。 林娘和张氏在产房里忙前忙后,帮忙烧水、递毛巾,张氏出来时见在产房门口站着时不时伸出脑袋往里面瞅的何志文,忍不住推开,“去那边站着去。” 何志文也意识到自己的碍事,走到谢清风那边跟他一起来回踱步。 即使是知道姐夫对姐姐好,但对他这个让大丫姐遭这个罪的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好脸色,冷冷地说道,“你去那边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舅子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差了,可此时的何志文没有心思想太多,只好换到谢清风对面去踱步。 屋内大丫痛苦的呻吟声不时传来,二丫急死了,一直抓着给她鼓劲,“姐,使劲啊!”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连孩子的头都没有看到。 大丫痛苦的叫声一阵紧似一阵,豆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额头滚落,打湿了鬓边的发丝。 稳婆神色凝重,双手在大丫姐隆起的腹部来回摸索,眉头越皱越紧。“这可咋整,胎位不正啊!” 稳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张氏听到后连忙拨开稳婆自己上手摸,似是摸到些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真的是胎位不正! 林娘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她哆哆嗦嗦地伸手扶住床沿,声音带着哭腔:“这可如何是好,大丫和孩子.......” 她们也是生产过娃的人,自然是知道胎位不正的后果。 就是保大也来不及了。 只能保小。 “胎位不正”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何志文此时也不管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规矩了,直直地给稳婆下跪,求她救救自己的妻儿。 稳婆也是头一次被男人给她下跪,连忙给他扶起来。 她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她深知胎位不正的凶险,却也不敢慌乱。“先试试让大丫换个姿势,看看能否让胎儿转过来。”稳婆指挥着林娘和张氏,几人小心翼翼地扶起大丫姐,试图调整她的体位。 然而,一番尝试后,情况并未好转。稳婆的脸色愈发凝重,若再耽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生这么多年,若是再强行保大,恐怕小的也保不住了。 第122章 最终,她咬了咬牙,艰难地开口:“林娘、张姐,如今这情形实在危急。老身接生多年,也遇到过几次棘手之事,只是这胎位不正已耽搁许久,若再强行保大。依老身看,怕是大的小的都难保全呐。” 稳婆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似重锤砸在众人的心间。 林娘是满脸悲戚,眼眶通红,她张了张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会的!我姐姐吉人自有天相,稳婆奶奶你再试一下!你再试试!我不要姨甥了,求求您救救我姐姐吧!”二丫抓着大丫的手不肯松开。 “唉!”稳婆也没有办法,这胎位不正就是很凶险,她遇到过胎位不正的产妇都没活下来。 突然外面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张氏开门发现自家孙儿正举着个点燃的艾草棒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这孩子,平日里挺稳重的,怎么这个时候来添乱! 她几步上前,双手用力推搡着谢清风大声喝道:“你一个男娃,进你堂姐产房干什么!这成何体统!赶紧出去!” 这大丫下面可没穿衣服呢! 虽然她心里清楚狗儿是女娃,可别人不知道啊! 房里还有稳婆和何志文,这要是让谢清风闯进来了,若是传出去,名声不要了?! 谢清风被推得一个踉跄,手中的艾草险些掉落。 他眼睛通红,将手中点燃的艾草棒放到张氏手里,叮嘱道,“奶奶,把这个艾草放到大丫姐双脚小拇指甲盖外侧的位置熏,熏一下!试试看行不行。” 张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可以扭转胎位不正,狗儿真是......添乱!即使他是张氏最疼爱的孙子,此刻也没有得到她的好脸色,把艾草棒还给谢清风,“谢清风!一边去! 谢清风执意将艾草棒递给张氏,“奶,您信我,不要放弃大丫姐,我在医书上看见的土法子,您试一试!” 张氏听到孙子说是书上的,咬咬牙,那就再试一试! 拿着点燃的艾草棒进屋。 谢清风虽然刚才在外面一直踱步,但心神一直在屋内。听到稳婆说胎位不正的时候,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但他自从大丫姐怀孕后,也一直在看妇人的医书。 他第一次这么感谢自己过目不忘的记性,谢清风马上就想起《太平圣惠方·卷第七十六·妊娠诸疾》中提到过“若横产者,灸妇人至阴穴三壮,炷如小麦大,立便顺产。” 至阴穴就在足小趾外侧,很容易找到。 家里没有艾柱,但好在有干艾草,他立马就去杂间拿了奶奶晒干的艾草点燃送进去。 他不是医师,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可目前也没有最好的办法了。 尤其是听到稳婆说即刻就要保小的,谢清风急死了,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张氏拿着的艾草棒进屋时,艾草的烟味迅速蔓延整个屋。 稳婆连声喊道,“张姐你这是干甚!不想要孩子了?” 张氏没有时间跟稳婆解释那么多,只是一味按照刚才外面谢清风说的做。 “哎呀!你快停下来!”稳婆没见过这样的,真的是荒谬!这烟弄得房里熏死了。 何志文不知道张氏在做什么,见到稳婆反对就想把张氏扯开。 没想到此时大丫开口说话了,“志文!不许动!我相信奶奶!” 何志文双目布满血丝,紧握着大丫的手不放,“静姝,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 “哎呀哎呀,这不是胡闹嘛!”稳婆气得直拍大腿,以她的经验此时应该用手把孩子从产道里硬掏出来才是。 这才是对孩子最好的方式。 这浓烟滚滚的,若是孩子生出来呛到了可不好了。 突然稳婆放在大丫肚皮上的手上传来动静,稳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这脚的位置动了!”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胎儿居然在大丫肚子里慢慢转身! 这简直是天下头一遭的事儿。 她接生这些年,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事儿。 还不到一炷香,孩子在肚子里慢慢地正过了身子。 稳婆摸到孩子是头朝下后,立马让大丫开始往下发力。 “快!用力!” “孩子的头出来了!”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屋里传出来。 “大小平安!” 听到这句话谢清风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 “是个女娃,是个女娃!” 林娘和张氏激动得紧紧相拥,泪水模糊了双眼,嘴里不住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呐!” 何志文在里面陪着大丫正温情地说些情话,二丫见姐姐没有危险了觉得自己不能在屋里当电灯泡,抱着襁褓中的宝宝给谢清风看。 “狗儿,瞧瞧你这外甥女,长得多好看呐!” 谢清风颤抖着双手,看着襁褓中那皱巴巴小脸,想摸但是却不敢碰坏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用手指触碰着女娃的小手,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瞬间紧紧抓住他的手指,力气虽小,却让谢清风心中一暖。 “行了,屋外风大,快抱进去。”林娘从屋内走出来说道。 “屋里那么重的烟味,万一呛到了怎么办?”二丫说完后把宝宝抱到她屋里,还好她早上醒得早生了炭火。 屋外的张氏正把早就准备好给稳婆的喜钱递给她,她刚才还往红包里特地多添了几两银子。 谁知道稳婆死活不肯收,“哎!我今日算是也长见识学到个本事,胎位不正可以这样做,也算是学了个手艺,这钱就不要了。” “我恐怕还得交个学徒钱呢!” “您家真是好福气啊!有个这么能顶事儿的孙子!” 稳婆的漂亮话一茬接着一茬。 正逢家里添丁的喜事,这媒婆又夸自家清风,张氏被说得心花怒放,怎么着都要把这钱给稳婆。 稳婆实在是拗不过,只好笑吟吟地收下。 稳婆还挺懂事儿,走之前还特地问过谢清风,这法子她日后能不能用在同样胎位不正的产妇身上。 谢清风说当然可以,能救更多的人当然是好的,不过他不能保证每次都能起效,把书中的原文再复述了一遍给稳婆听。 稳婆见得到了谢清风的同意后连忙说道,“哎!这法子若是十次里起效了一两次也是好的!”往日她见到的那些胎位不正的产妇,可是一个都没活过来。 要不得说人家是秀才呢,念了书就是不一样,模样又俊又大气。 谁家女儿要是嫁给这样的郎君,真的是祖上积了德呢。 第123章 令谢清风没想到的是,这稳婆是个超级大喇叭。 她在推销自己好让其他有孕妇的人家雇她的时候,还疯狂吹嘘谢清风。 说他年纪轻轻又中了秀才,他传授了她一手治胎儿产位不正的方法。 别人又不是傻子,哪能让这稳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呢!自然是不肯信的。谁知道还真是碰了个巧,那天稳婆去接生的刚好是个胎位不正的产妇。 产妇的家人担心得要死,生怕弄不好就一尸两命。谁知稳婆用艾柱灸上至阴穴后,胎儿竟然慢慢地回正了身子。 这一下就把稳婆和谢清风的名气给打响了。 不管是镇上还是村里,家里有怀孕女人的都想让稳婆来接生,稳婆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若不是考虑到谢清风是个男人,还是个秀才,她们都想生产的时候花银子让谢清风来守着她们。 这稳婆是个感恩的,身价涨后特地买了好多礼品来谢家感谢,若不是谢清风这法子,她或许还在乡镇间辗转找活计干。 谢清风连忙跟她说,让她不要再宣扬自己了,他不需要这种名声。况且这法子也不一定百试百灵,若是突然没用的话,恐怕会起反作用。 他让稳婆也稳重一点,不要太张扬了。 稳婆拍拍胸脯自信地说道,“秀才公,老身心里有数呢!” 谢清风听她说完,发现这稳婆确实是有点东西,她去镇上花了几两银子请那会念书的读书人根据圣元朝的律法帮她起草了多份类似现代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文书。 若是胎位不正需要用到她这个方法的,必须签署这个文书。 不然她才不接生,请人家另请高明。 这文书谢清风刚才也看了下,文书还是有点不完善,他让稳婆等了片刻后回房给她标注了一下需要修改的地方。 让她拿着这需要改动的标注找人重新改一下。 随后又嘱咐她,这个法子不可私藏。他不求她主动教给别人,但若是有其他稳婆上门讨教,她必须要教。 稳婆看见谢清风帮她改动的文书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泪眼婆娑。她接生了几十年,也给许多秀才家里接生过,可那些人一点都看不起她们这种人。 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多看她一眼都嫌弃脏了他们的眼睛。 她本来为了藏这法子怕被偷学出去,还特地做了许多迷惑的行为,让别人弄混。 可今日谢清风对她这个小人物的尊重和关怀,别说教主动求教的人了,就是让她从此都不接生了,她都乐意! 谢秀才是个心怀百姓的读书人,若是他能当上大官就好了,稳婆如是想到。 谢清风一直在家里逗留到他这外甥女满月宴之后才回府学。奶奶说大丫姐这次生产元气大伤,日后若是再想有孕就难了。 家里人在铆足了劲给大丫姐调理身体,虽然自从谢清风女扮男装这么有出息之后,她已经没有了重男轻女的想法。 可她担忧外面的风言风语说道大丫只生了个丫头片子,让何志文绝后。 虽然何志文跟她们保证女娃也很好,会待大丫从始至终地好。可是张氏觉得男人的誓言不可信。 可能此时何志文是真心的,但真心瞬息万变。 张氏是过来人,只有捏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更何况何志文还是个孤儿,在她眼里大丫最好还是再生个男娃才最保险。 若是自己百年之后,何志文违反了诺言怎么办?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呐。 不过谢清风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他就接大丫姐回家呗。只要有他谢清风在,大丫和二丫姐绝对不会少一口饭吃。 府学。 “清风,你总算回来了。”雷磊见到谢清风就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拥抱,当双臂环上谢清风的那一刻,雷磊心里猛地一揪,忍不住抱怨道,“这么久不见,你又瘦了。” 谢清风也大方地回抱他,听到雷磊说他瘦,手在雷磊肩上用了些劲展示自己的力量,“雷兄,你不懂,我这是精瘦,我这力可大着呢。” 雷磊感受到谢清风的力气,笑了笑,“好好好,你是精瘦,我是虚胖行了吧。” “我可没有这么说。”谢清风耸了耸肩膀,毫不客气地对雷磊伸手,“这些日子教渝讲课你做了笔记吧?借我瞧瞧。” 雷磊不像谢清风在上课时只选择性地听自己不懂的知识点,他是那种上课非常认真的人,不管教渝讲的内容他会不会,他都会认真地听并且做好笔记。 字如其人,雷磊的字每一笔一划,都写得极为规整,横平竖直,像是用尺子精心量过一般。 虽然见过很多次雷磊的字,可当雷磊把整齐的笔记给他时,还是忍不住感慨。 “雷兄,你这字,是这个。”谢清风忍不住对雷磊竖起大拇指。 “行了,快看吧,你都快一年没来府学了。”雷磊以为谢清风今年不会再来了。 “嗯嗯。”谢清风点点头,随后拉开椅子坐下开始专注看笔记。 他看完雷磊的笔记后,也慢慢地跟上了教渝的进度。但他对自己的要求不止是完成府学的作业,每日还会额外地写一篇时文和策论。 还真别说,来府学和他一个人在家里学习完全不一样。 他们这个班的学风还算是比较不错,他还可以和周围同窗们交流探讨题目。岁考也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大概在府学中的学子们排位如何。 自从他在院试考了最后一名之后,他都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了。 谢清风真的感觉院试考得不错,毕竟学了那么久对文章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他那篇文章不说比院试贴出来前十的程文好,但也绝对不差。 不知道为什么会得最后一名。 但成绩已经出了,他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他的行文风格阅卷官不喜欢,不过好在自己没有被黜落,那才是打击呢。 除了写文章之外,他每日还会腾出半个时辰练字和半个时辰看杂书。 第124章 不过这些杂书可不是外面的实体书籍,而是系统空间里面的。 若是让雷磊这个学习搭子知道他还偷摸看杂书,定然会狠狠地骂他一顿。 谢清风觉得雷磊虽然比他大了几岁,但思想和他不像是一个年纪的人,非常古板。雷磊认为在什么时间就要做什么事情,看杂书对他来说是十恶不赦的事情。 杂书会腐蚀他们的心灵,让读书人的心思不在科举之道上。 谢清风倒是觉得没什么,他有自制力,每日只在系统空间看半个小时奖励自己。 不然他的精神世界贫瘠得要死,每日不是四书五经就是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资治通鉴纲目》等等科举的书。 他可是个从科技发达的现代穿越过来的人! 他也是人! 人最基础的贪痴嗔欲望他也有! 十几年来没有馋手机,只是馋杂文小说已经算是很能忍了。 死系统说着那么高科技,连个刷视频的功能都没有。 【宿主,此时骂系统是没用的,您若是完成任务就能获得永生,您想去哪个界面玩手机都随您。】系统幽幽地说道。 “行了,我抱怨你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只会让我更恼火。”谢清风无情地说道。 【哦。】系统自知理亏,主动闭麦。 府学阶前青苔渐厚,门前树叶落又生。 谢清风十六岁,乡试也快开始了。 乡试比院试残酷许多,六千多名秀才只取两百名举人。 谢清风只有跨过了这一关,才算是真正地踏入圣元朝的名利场,统治阶级的预备役。 多数人终身止步于秀才。 这一年半谢清风和府学中准备参加乡试的学子们一样都没有回过家,倒是姐夫带着娘和奶奶来看过他一次,给他送来冬日的棉被。 虽然在省城也能买得到,但这被子可是奶奶亲手缝制的,外面买的比不来。 娘还给了他七千两银子。 谢清风震惊,娘哪儿来这么多钱?! 娘跟他说,前些日子他不在家,林经亘和林柳来找她了。她刚开始对这母子俩很是抗拒,但他们好像是真心来道歉并且认她的。 她没让他们在家里住,这两个人带那么多奴仆也住不下。 他们便在镇上的福来客栈住下,每日都来家里找她。自古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娘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她只好冷着脸不回应他们说的话。 林娘其实也挺固执的,自从认亲=麻烦的认知在她心里扎根之后,不管林柳怎么诉说她的痛苦,这些年都多么想她,她都不想听。 林经亘有事先回京城,林娘以为林柳会跟他一块回去,没想到她居然让仆人住镇上,自己搬着被褥在她房里住下了。 不知道林柳是故意收敛还是什么,在家里忙前忙后地干活,就像是她自己家里一样,就连刚开始对她阴阳怪气的张氏都对她这个姐姐有所改观。 后面干脆默认林柳住在家里了。 林娘还是心软,答应认下这个姐姐。可她没有说活要让林家族谱,只是她们两家私下里走动得了。 林柳念叨了很多遍,她们的爹是个混蛋,谁最有出息就爱谁。林娘也知道那天自己为什么会和清风一起在外面受侮辱了,那样的爹她也不想要。 林柳走之前就说要把她们的娘留下来的嫁妆分给她一半。 刚开始林娘死活不肯要,但林柳坚持要给,并且表示那是她们娘生前的遗愿,林娘才收下。 在京城的铺子本人不在不好过户,林柳说先给她操持了,后面赚的钱直接寄给她。 林娘一下子拿着七八千两银票都不敢相信,怎么一下子就暴富了呢。 她这辈子没有拿过这么多钱,想着让张氏帮她收着,没想到张氏也不要,让她自己藏起来。 这么大数额林娘也不敢放钱庄,只好揣上钱带上张氏拜托何志文带她来找谢清风。 儿子在外面用钱多,肯定用得上。 谢清风手上拿着那么多钱,都惊呆了。 他前几日还在想,要是日后在京城做官了,该想办法搞点钱置办个宅子把家里人接过去一起住。 没想到自家娘是个隐藏富二代。 娘怕谢清风在介意那天在林府门口的事,特地给他解释了是那个继室使坏,又仔细说了林柳的好。 谢清风倒是无所谓,只要自己娘不介意,他就不介意。 娘接纳林经亘和林柳,他就接纳。 不过对于自家娘的钱,他毫不客气地抽了两千两银票,其他的让她和奶好好找个地方藏起来,最好是在房里挖个洞埋在土里,不要露富。 一千两族里还能护得住她们,财帛动人心,七八千两就不一定了。 “清风,你准备好东西没有。”乡试的考场并不在应封府,雷磊在外面敲门道,“我们等下去药铺买点黄芪干泡水,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去!”谢清风立马开门。 《本草纲目》记载:“黄芪气温、味甘、无毒。主治痈疽久败疮、排脓止痛、大风癞疾、五劳七伤和气虚乏力。”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的医家都高度认可黄芪药效,并且认为它能大补元气,对因劳倦过度、元气损耗而精神萎靡者有很好的调理作用。不过这也看体质,如果有人外感风热或体内有实火,则要避免食用黄芪,不然会加重症状。 很多学子都会在考试前买些黄芪干泡水喝。 不过药铺的伙计跟这群秀才们说,黄芪泡水最好是长期喝,突然临时抱佛脚效果并不是很大。 但来买药的秀才们并不在意,一是来都来了,二是喝下去也有个心理作用能壮胆。 再说了,大家都买了喝了,若是剩下他一人没买,乡试正好他没中,估计会一辈子都记着这件事儿。 乡试和前面的考试内容有部分重合但也有不同。 共考三场,总共九天八夜,三日一场,考完一场收一场卷子。 第一场考三篇四书义,四篇经义。 第二场考一篇论、一篇诏诰表、五条判语。 第三场考一篇经史时务策。 第125章 和院试一个人去赴考不同,府学由教渝带队,带着他们一起去考试。 因为要交钱,所以府学教渝们并没有强制秀才们要跟着大家一起走,虽然少数考生提前了半年请假去林台府租上了房子适应环境,但是在统计名单时,大多数人都选择跟着“大部队”一起走。 这些学子们的想法很简单,教渝们带了这么多届考生去考试,肯定是有经验的。跟着教谕们走无论是行程安排,还是应对途中各类状况,心里总归是更有底,也更踏实些。 乡试的考场设在林台府,这个州府离应封府的距离马车要走得快的也要走上两个月,比去京城的路途还遥远,谢清风他们早早地便收拾行李出发了。 虽然教渝们平日总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在出发的那天特地带着生员们在孔夫子画像前上了香。 谢清风想着若是圣元朝也有鞭炮的话,估计教渝们会把这鞭炮一路放到府学的几里路外。 路途漫长,这些奔赴乡试的生员们,没有一人浪费这宝贵的时间,都在马车上争分夺秒地为这场决定命运的考试做最后的冲刺,只为在考场上能胸有成竹不负多年苦读。 就连谢清风平日里认识的那位对待学业并不刻苦的同窗,也在这路途中勤奋地翻书。看得雷磊忍不住咂舌,连跟谢清风说他要是日常能这么苦读,教渝恐怕也不会将他的座位放在第一排。 他们是同一辆马车,马车很小,那名同窗自然是能听到雷磊的打趣,忍不住回怼道,“雷兄此话就不对了,我平时也是很刻苦的。在你们看不见的角落,小弟我也在悬梁刺股。” 出发的时候正是五月气候温润,暖阳倾洒而下的时候,在这路途中经历了酷热难耐的六月,到达林台府已经是七月中旬,天气也开始逐渐转凉。 教渝们早就托人定下了一整间客栈,由于府学人数过多,这间客栈几乎都是应封府的学子们。 “这环境倒是不错。”谢清风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 “那是自然了。”雷磊给谢清风解释道,“每次乡试能容纳这么多人的考场就那么几个地方。” 会做生意的人自然是早早地在这考场附近修建好了客栈。听说王教渝说这次府学也贴了不少钱给这次乡试,这间客栈是林台府第二好的客栈了。 “那为什么不租最好的客栈呢?”那位对待学业并不刻苦的同窗问道,“若是教渝早些说,咱也可以多交点银钱嘛。” “最好的客栈当然是被林台府的府学包了。” 乡试这种大事,自然是优先自己府里的学子啊。 考试的时间在八月中旬,生员们还有一个月的复习时间。但对比在马车上的学习氛围,不知为何客栈的学习氛围要懒散许多。 尽管教渝们说过很多次,外面卖的所谓“科举押题秘籍”是假的,不要相信也不要去买,可还是有诸多生员忍不住诱惑去买。 搞得教渝们连连摇头,每年都有人卖,那所谓的秘籍连一个字都没改动过,还是有人上当去买。 若不是谢清风一直秉承着天下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的观念,听那人在客栈里吹嘘的话,恐怕真要被他那天花乱坠的言辞给蛊惑了。 什么“买了之后就能平步青云啦。” “包过秘籍。” “前朝一位连中三元的大儒所着。” “应对乡试、会试乃至殿试的独家窍门。” “前些年不少进士都买了。” 这秘籍没有命中考题就算了,若是真的能全部命中原题,恐怕这卖题和买题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得下大狱。 谢清风不用动脑就知道,这“秘籍”肯定是假的,不过他对那些买了“秘籍”的生员们也没有鄙视,买个心理安慰,人之常情嘛。 上辈子中考、高考前,就连学校也会信一些名师的“押题”,特地买来给学生们写,生怕学生们错过了。 虽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押中就是了,反正谢清风那一届做过的“押题卷”从来没有过原题的情况。 反正题目怎么变都是那些基础的知识点垒起来的,万变不离其宗,掌握了就一通百通。 今年乡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已经定下来了,但在考前的半个月他们才收到风声,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罗立人和修撰应和玉。 侍读学士是从五品官,修撰是从六品官。 可别看这两个官位的品级不高,比院试的正五品官低,这内里的区别可是差得远着呢。 侍读学士主要为皇帝或太子诵读经典史籍,答疑解惑,可是拥有直接面圣的权利。 圣元朝还没有立太子,所以侍读学士主要的职能是在皇帝召见的时候给他们诵读书籍,解除疑惑。若是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句话来定义老师的话,侍读学士也可以说是圣上或太子的老师。 只不过就算有皇上的准许,也没有侍读敢自称是他的老师,除非不要命了。 修撰是从六品官,主要是负责修国史、实录等,这个职位一般是由状元担任。状元的学问可不低,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这主考官和副考官定下来后,生员们的心思也不在那“科举秘籍”上了,纷纷上街买这二位官员的着作。 就连谢清风也不例外地买了他们的文章看。 那科举秘籍是虚的,主考官们的文章可是实打实的可以从中窥见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文风,避免踩雷。 主考官们的身份已经确定,同阅卷官的身份是保密的。也不能完全迎合主考官们的口味,这卷子的口味也要不踩同阅卷官的雷点才行,不然可能主考官都没有机会看到你的卷子,就在同阅卷官们那里被黜落。 离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客栈里的生员们也都不进出了,吃喝拉撒睡都在客栈里。 能够走到乡试这一关的生员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前面的院试府试都有专门针对读书人的骗局,多少拎不清的读书人倒在那一关。 乡试肯定也有做局的,生员们此时可不敢出客栈被捣乱自己的道心,能否跨越阶级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第126章 考前数日考场已经被考官封闭,每日都有官兵在外面巡逻,就怕有人偷偷进去放小抄他们发现不了。 谢清风他们直到考试那天才能进考场,每人一间号舍,共有数千间号舍,以《千字文》的“天地玄黄.....”来编号,光是供给学子们换衣的房间也有七八百间。 和现代的高考不同,考生是不能提前进去看考场和号舍的。不过这号舍有上千间,官府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地让考生们自己找号舍,在乡试报名成功之后都会发一个考场的地图。 根据地图很好找位置。 寅时三刻的贡院外面天还是黑的,仅有半轮残月的稀薄月光照着地面。穿着青衫的生员们早已在贡院十二个门前排出蜿蜒长龙等待开门。 要考九天,饭食贡院会提供。 谢清风早就听说贡院的饭食难吃,他准备了很多干粮在考篮里。不过每个考生能带的考篮只有规定的大小,他带得再多也不可能覆盖九天的食量。 所以他决定到时候吃一半贡院的饭食再吃一半自己带的干粮,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反正也不能吃太多了,吃多了就要上厕所。 一场考试有三天,乡试不像县试那样在没收卷前去上厕所会被盖上屎戳子,但若你一天去如厕的次数大于两次,还是会被巡绰官用墨笔在其卷尾记“出恭三次”,朱笔批上“曳白可疑”的话。 卯时一到,众生员们手持浮票由保廪唱名进入贡院。 唱到“应封府武连镇大羊村谢清风”时,谢清风连忙举手大声喊到。 随后两边的兵丁用铁钳挑开他的考篮,带的干粮毫不意外地被掰成碎渣,连他头上束发的青布带都要浸水查验是否藏匿米书。 过完第一道检查,后面就是谢清风最紧张的更衣。 她没想到贡院里面的更衣室比前面的几场考试的还要简陋,居然没有门,只是用个蓝色的布帘挂着。 看到这情形她都想骂娘。 “那边那个,磨蹭什么呢!快点更衣!”监督考生换衣的小吏见谢清风站在原地,连忙呵斥道。 听到此,谢清风连忙拿着乡试的衣服进去。 【宿主勿怕,系统已开启防护模式,就算有人此时闯进来也会被清除记忆。】 “嗯。”谢清风听到系统的话心定了定,动作麻利地迅速赶紧换好衣服出去。明明是初秋凉爽的天气,他的额头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谢清风是黄字八号考棚第三十三舍,号舍很小,谢清风双腿完全撑不开,他暗忖估计晚上只能蜷缩着睡了。 众考生们入棚后,主考翰林侍读着青罗盘领官服,率监临史、提调官向北行三跪九叩礼后才打开贴有“礼部封印”的黄绸题匣。 随后云板三响,十个受卷官在不同的考棚高诵完乡试考生需要遵守的准则后,才将第一场的题目分置各考生手里。 每个考棚离受卷官的距离都不同,所以考生们拿到卷子的快慢也不一样。虽然在做题时间上并不是完全公平,可能有些人就差那么几分钟就写完了。 但这也没有办法,科举也是要看几分运气的考试。 毕竟是乡试,谢清风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不过他在拿到题目后这点紧张已经消失殆尽。 三篇四书义,四篇经义。他在检查试卷错漏的时候就看完了几道,都是他平日里反复研习过的内容,书都不能再熟了。 第一道题出自《论语·八佾》的“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这个题主要是阐发君子之争的礼义内涵,结合射礼论争竞之道。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考生紧张的情绪,这题很简单,大概是府学岁考的难度。 谢清风提笔写道:《论语》载射礼之争,实彰君子竞德之要。争在射侯,而礼贯始终,故曰“其争也君子”.......是知君子之争,争于仁义之场,较于德行之域。 这题的四书义破题主要是围绕着君子的竞争,是在仁义的领域、德行的范畴内进行写就可以了。 他在稿纸上写字的速度很快,检查一遍无误后再沉下心往试卷上誊抄。 誊抄过程他特意地放慢了速度,这是第一题门面题,阅卷大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题目,可不能图快。若是给留下不好的印象,后面的题就算写出花来也消除不掉这坏印象。 第二题谢清风也觉得很简单,题为“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这句话来自《大学·传第六章》。 破题以慎独为本,论诚意在修身中的实践。强调的是一个人在修养自身品德时,要做到真诚,内心的想法和外在的行为要一致,不能虚情假意。 虽然谢清风对这句话不是很赞同,他觉得慎独是对的,但不能慎独到内心的想法和外在的行为完全一致,有些时候还是得藏拙,要有点城府。 不然被人坑死都不知道。 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就像此时,虽然他不认同这句话,但他还是违心地写下:诚意之功,始于不自欺,达于慎独。好恶之真,如应斯响,此《大学》明明德之枢机。 若是他真认同这句话,写下和这个题目相反的意思,阅卷官看到他的破题估计会嗤笑他一个无名小卒也敢质疑大儒的思想,直接给他一个黜落。 乡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后面的四题谢清风都写得很顺,他甚至觉得乡试的题目比院试还简单。 直到他看到最后一道题,人都傻了。 “春,王正月,公即位。” 就七个字。 不是。 啊? 这怎么写? 谢清风对四书五经滚瓜烂熟,这句话出自《春秋·隐公元年》。 但,它有什么含义呢? 这句话不就是跟小学生写日记时会写的:“星期日,晴,今天我去公园玩了。”的意思差不多吗? 第127章 这七个字只是一个开头,后面主要讲的是鲁宣公元年发生的一系列政治、外交和军事事件。 但后面的内容还挺多的,要教给后人的道理也很多。谢清风根本不知道这个该如何破题,根据后面的内容不管从哪个角度写都不合适。 若是强行将这句话往后面延伸,肯定跑题了。 可“春,王正月,公即位。”这句话,该怎么解释呢? 别说,谢清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题,还是在乡试的考场上。他有些紧张,不会这次要挂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立马被压制住。一难齐难,他就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看不懂这个题目的意思。 谢清风猜得没错,不管是做得快的,还是做得慢的生员,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都傻眼了。 考场上有人在挣扎,有人在坚持,有人在绝望,也有人在寻找希望。 第一次乡试的秀才们只觉头皮发麻,原本还算安静的考场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被巡卷官呵斥后才安静下来。 有几个年轻气盛的秀才忍不住低声咒骂,那声音虽小,却透着满满的不甘与愤懑。他们屁股在凳子上挪来挪去,怎么都坐不安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考题,仿佛要把它看穿。嘴里不停嘟囔着:“不愧是乡试啊!这题出得也太难了,叫人如何下笔?” 而多次参加乡试的老秀才们见到这题,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有些老秀才直接呆坐在原地,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过往多次落榜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进考场前满心的壮志被这道难题瞬间击得粉碎。 有的老秀才则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揪着胡须,目光在考题与自己的双手间来回游移,似是在苦苦思索能否寻出一丝解题的头绪,可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与无奈。 还有些考了一辈子年至耄耋的老秀才见到这题,直接放弃摆烂了,已经在想回家开个私塾赚钱的可能性了。 你说他们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了。 考了一辈子了。 多数人都在幻想着能如范进一般能四十寒窗磨铁砚,一朝桂榜登天阙。 可现实却是八千云月困龙池罢了。 考场中面对此题,每个人心中的想法都不同,但大家基本上都有同一个目标,就是想正确地破题。 就算是破不出来,也不能交白卷上去。 每一秒的逝去都似记沉闷的鼓点,重重地敲击在考场上每个人心头,紧张与焦虑愈发浓烈。 不过谢清风已经不紧张了,他认为考试的时候越紧张就越容易慌乱,大脑很容易一片空白。 刚好到午饭时间了,谢清风决定吃完饭再想。 他觉得贡院的饭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吃,而且今日的饭食看着比昨日的要好一些,昨日的蔬菜看着蔫了吧唧的,一看就不好吃。 离这场结束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就剩下这最后一道题,他可以慢慢想。 但这题实在是太难了,谢清风吃过饭后还是没有想出该怎么破题,完全无从下手。 天色渐暗,谢清风早早地点起了蜡烛,尽管不知道该怎么写,但还是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万一有思路了呢。 外面值守的官兵又换了一轮,谢清风还是没想出来,叹了口气。 春,王正月,公即位。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月...... 谢清风在稿纸上不停地写着这句话,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是王正月?! 正月不行吗? 为什么要强调是王正月!他突然想到孔夫子写这个篇章的历史背景。 想到这,谢清风手心渗出一丝冷汗,连忙把想到的东西写在稿纸上,捋清思路后立马开始破题: 《春秋》始书元年春王正月,公羊家所谓大一统也。孔子书王正月,非纪时也,所以尊周室、明王道也。程子谓圣人以天自处,观此笔削可知。 这句话里埋下了三个隐义,第一个隐义便是周朝规定所有诸侯必须用周天子的日历,鲁国却偷偷用自己祖传的殷商日历。就拿现代打个比方,全国都用北京时间,但某个省份非得用农历的正月当一月(打个比方易于读者理解,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也没有特殊含义)。 孔子故意写王正月,就是在骂:你们鲁国日历不合法! 第二个隐义是这句话里面的公是指鲁隐公,他弟弟才是真太子,但弟弟太小,所以他是一个代班老板,按规矩只能写摄政,但《春秋》直接写“公即位”。孔子其实是在暗示:代班也是老板,别想搞小动作! 第三个隐义是政治战队的问题,当时周天子已经弱得像吉祥物了,可孔子坚持写王正月,就等于公开喊话:周王室才是正统! 这个题目的破题要点就在指出孔子用王正月来强调周朝正统,相当于现代的坚持一个中国的原则,联系春秋时代礼崩乐坏的历史背景,再说一下这种用词较真就是《春秋》的微言大义。 谢清风把这个关系捋清楚后,写起来很快,草稿一页又一页地翻动的声音,让隔壁考舍已经吹灭蜡烛准备睡觉的生员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紧绷起来。 黑暗中他双眼猛地睁大,直勾勾地盯着木板墙,“怎么还在写?”隔壁那小子今日除了吃饭和出恭外,笔就没停过。 “他娘的!”隔壁生员烦躁的要死,睡又不敢睡,写又不会写。 他忍不住低声嘟囔,声音里满是烦躁与诧异。谢清风写字和翻动稿纸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考舍里,显得格外刺耳。 谢清风可不管自己给旁边考舍的人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他又不是圣母,既然乡试的规则允许考生在夜间答题,他又正好有思路,他才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打好大致草稿后将已经写完的试卷小心地放在考篮里,谢清风才准备睡觉。他准备明日再开始润色写文章,毕竟后面还有两场考试,还是不宜熬得太晚。 第128章 早上辰时官吏就会拿着锣鼓在各个考棚敲三圈,防止有考生睡过头而耽误考试。 谢清风在官吏敲第一圈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急着拿出稿纸开始写,而是坐在原地先醒下神。 给自己做下心理建设再开始吃干粮。 贡院不提供早餐,所以谢清风早餐是吃自己带的食物。 至于他为什么要做心理建设呢,主要是他觉得自己的嘴真的很臭,除去进来那日早晨刷了牙外,到现在已经两天没刷牙了。 根本不让带牙刷来,他都无法想象在这里面待九天不刷牙不洗澡,出去的那天自己会有多臭。 吃过干粮后,谢清风才开始准备写正文。昨天晚上的思路已经定下,不到一个时辰谢清风就写完了。 随后便是誊抄到卷子上,依旧是抄得很慢。 第一场的题目他已经全部写完,检查了一遍没有错漏后,他开始在稿纸上默写下一场考试可能会用到的句子。 其实科考的时候用到的大多数好句都不是谢清风现想出来的,他在平时就会刻意写一些精美又好用的句子然后背下来,在脑海中建立一个素材库。 这是他高考之前的语文老师教他们的,考试的时间就这么短,现写根本就来不及。 他不是曹植能做到七步成诗的地步,只能老实点用最笨的方法提前准备。 要不他说系统死板呢,要他科举当官,可在发下卷子之后系统空间根本就进不去,连系统都唤不出来。不然他不仅考试时间比别人多三倍,还是开卷考。 简直爽死了。 他不是什么正经的君子,能走捷径他当然要走。 不走白不走。 “铛————”第一场的考试时间已经结束。 官吏们动作麻利地收走卷子,谢清风能听见他们考棚里有好几个生员痛哭的声音。 留给他们伤心的时间不多,很快第二场考试的试卷就发下来了。 第二篇考一篇论、一篇诏诰表和五条判语。 论类似于现代的议论文,要求生员们针对某个特定的议题,比如治国理念、道德准则、历史事件等来发表自己的观点和见解。 而诏是皇帝发布的命令文告,诰多为告诫、劝勉的文辞。表是臣子向皇帝陈述事情、表达忠心的文书。考试考诏诰表是让考生模拟撰写这类官方文书,从而考验他们的文字表达能力,看能否写出庄重、得体且符合格式规范又能精准传达意思的公文,以便未来为朝廷撰写正式文诰做准备。 判语则是相当于现在的案例分析,给出五个法律或政务相关的案例,考生要依据圣元朝的律法、规章制度等来写出处理意见和判词。 第二场的侧重点在考生们做官的能力,但除了论之外,诏诰表和判语都比较教条。阅卷官最喜欢判这种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纯客观题没有主观的想法。 这也是谢清风最喜欢的题目,他写起来很快,一天半就写完了。后面一天半隔壁生员都没听到他怎么动笔的声音更焦虑了,难道那人这么早就写完了? 在谢清风的期待中,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场的策论部分。 一场策论写三天,一篇策论一万到一万二字。平均一日写四千字,听起来是很简单,但往年还是有诸多秀才挂在策论上。 乡试的策论可不是之前的考试那般小打小闹,提出的问题大多都是目前朝廷正苦恼的问题。 不过对这些初出茅庐未曾接触过政治的秀才们来说,指望他们解决当世大儒都不能搞定的问题是不可能的。 只是用这个题目来检测一下他们的水平罢了,并不会对他们的文章有太多的期望。 此次策论的题目是有关盐铁的: 今之盐铁,关乎国计民生。盐铁专营,行之有年,然其利弊纷纭。或曰利在富国,可资边备;或曰害及黔首,物价腾贵。试参古今之变,论盐铁专营之得失,若欲改弦更张,当以何为先?详析其理,以佐时政之需。 圣元朝的盐铁政策和西汉时期汉武帝的盐铁政策类似,全面推行盐铁官营。在各地设盐官、铁官,朝廷直接垄断了盐铁生产、运输与销售。 私人不得私自煮盐、冶铁,否则严惩。 像谢清风他们那种小山村,如果要打锅这种铁器的话,必须花大价钱去官府买铁,然后才能去铁匠铺子打。 铁匠铺子只能打铁,不能卖铁,被查到了直接下大狱斩首示众。 但官营的盐和铁对普通百姓来说真的挺贵的。 铁还在一边,并不是生存必须要用的东西,可盐却是百姓每天必须要吃的。 朝廷知道盐贵,但也没有办法。除了田税之外,盐是朝廷最重要的收入来源。这可几乎是无本万利的事情,如果放开私人制盐,估计朝廷很快就没钱了。 这个题目对其他考生来说可能还需要想一阵子,但对于站在时代巨人肩膀上的谢清风来说,如果只考虑理论不考虑圣元朝具体实施的话,这个策论写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他沉下心提笔写道,“今欲解盐铁之困局,达官民两利之盛景。当审时度势,明察古今之变......” 写起来谢清风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贡院西墙的日头正好斜切过号舍的瓦檐,终场结束的锣鼓声也被敲响。 谢清风的卷子被收走后,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这九天都窝在这个小号舍里面,除了上厕所都不能完全站起来,真是累死了。 谢清风抬脚迈出号舍,阳光一下子铺满全身,让他微微眯起了眼。身旁的考生们也都陆续走出,大家的神情各异。走在人群里谢清风听到几声叹息,也听到几句兴奋的交谈。 “我那篇策论,自觉写得条理清晰,定能入考官法眼!” “哎,我发挥得一般,只盼能侥幸过关。” “不是,各位同年们,那第一场的经义你们都会写吗?出来如此高兴?” “老弟,一难齐难嘛,老兄我已经看开了。若是中那便继续举业,若是不中那就回去种田。” 第129章 谢清风走出考场后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径直回客栈准备洗澡刷牙,他感觉自己身上真的太臭了。 考第二场的时候中午出的大太阳,那毒辣的日光烤的整个号舍起码有三十多度,他在那个时候就大汗淋漓了。 手臂只能悬空,万一手汗滴落在卷子上晕染了墨迹,他哭都没地儿哭。 现在浑身臭味,一股凉风吹来他都感觉不到清爽,钻入鼻腔的是他衣衫上酸臭的汗味。 他考试之前还听有些同窗说,他有个举人伯伯十几年前乡试时贡院发的汗衫一直都没洗,供在家里。谢清风当时还觉得挺有纪念意义的,现在想想就忍不住反胃。 若是洗一下供起来还能接受,到现在都没洗,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个臭味了。 到客栈门口正好遇见雷磊和几个同窗。 一位同窗惊奇地说道,“难怪雷兄说不用等谢弟直接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俩的关系变差了呢,原来是早有预料你会直接回客栈啊。” 谢清风笑道,“知我者,雷兄也。”不过他此时不太想和他们多聊,只想先上楼把澡洗掉,把衣服换了,便拱手道,“各位兄台,小弟就先回房盥洗了,你们慢慢聊。” 听到谢清风想回去洗漱时,这几位同窗也好像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臭味一般,也相互拱手道别回房洗漱。 谢清风洗漱完出来发现教渝们命客栈早就在大厅备好了饭食,就等着他们去吃,每一桌都上了状元糕、探花酥和进士饼,带着一点不好意头的吃食都没上。 不过刚考完的生员们心思显然不在吃食上,聚在饭桌上讨论的都是题目,碗里的菜基本上都没怎么动。 谢清风找了个大多数是已经盥洗结束的生员桌子坐下,饿了,吃点东西。 谢清风刚坐下,便听到邻座一位生员满脸愁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此次那道经义题着实刁钻,我绞尽脑汁也不知能否答到点子上,这状元糕此刻在我嘴里,都没了滋味。” “唉,谁说不是呢,这题也忒难了。”坐他对面的生员也摇头,“不知道今年还有望无望啊!” 旁边一名生员倒是乐观,“诸位老兄不用担心,在下出考场的时候就打听过了,我们那个考棚应该是无人写出了那道题。” 一个考棚不可能一个厉害的人都没有吧? 那就说明这道题确实是超出了一般的难度。 “不瞒各位,考完后我回来翻书,对着书本看了好久,依旧是不知道该如何破题。” “唉,我也一样。” “我都怀疑是出卷大人故意刁难咱们。” “慎言!” 谢清风听着不说话,默默地啃着酥饼,他才不会傻到跳出来说自己写出来了。这时大家都没写出来,就你写出来了难免会有人起嫉妒之心。 不过后面在房里跟雷磊聊乡试题目的时候,他并没有藏着掖着。 听完谢清风的答案后,雷磊沉默了一瞬后,苦笑道,“谢弟还是有天赋啊!”这么刁难的题都给他想出来了。 不过也是,平日教渝出的难题怪题他也能另辟蹊径找出答案。 “欸!雷兄还是过誉了,小弟我当时在号舍也是想了很久很久,差点就要用上我的万能大法了。”谢清风一脸认真地说道。 他也是正好运气到了,灵光一闪想到了而已。对于那些他怎么都想不出来的题,他给自己总结了一个万能大法,就是想方设法往爱国方向写。 写其他的阅卷官可能会判个跑题,但写爱国绝对不可能是跑题,顶多是偏题。 比如说第一题颂扬君子表里如一的好品德,他也可以扯到爱国上。 他就赌,阅卷官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爱国不对。不过这仅限于写不出来的题目,能写出来自然是不能这么写。 雷磊本来还为自己写不出来那道题有些失落,听到谢清风说起他的万能大法立马笑了。他当时听到这个方法的时候都怀疑面前这个正经的谢清风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他甚至能回忆起当时谢清风跟他说这个方法时的表情。 “忠君之道?————我爱国!” “民生水利?————我爱国!” “究心性之学?————我还能爱国!” 乡试出成绩在两个月之后,府学的生员们没人打算回去,都准备在这看完榜再回家,谢清风也不例外。 每次考完到出榜的这段日子都是谢清风学业最轻松的时间,暂时卸下了考试的重担。府学里的其他生员们在成绩出来之前也是无心读书的,有些三两相约在林台府把这周边好玩的逛了个遍。 也有些生员邀请谢清风参加他们在客栈庭院举办的小型文会,谢清风对此无兴趣,好不容易有段时间不用看书,他才不想继续动脑筋写文章。 谢清风把林台府逛完后也挺无聊的,干脆窝在房里在系统空间看杂书。 随着放榜日期的逐渐临近,客栈里的氛围也愈发紧张起来。生员们表面上依旧谈笑风生,可私下里却都在暗暗猜测自己的成绩。 教谕的心中也满是期待,虽然他们嘴上不说,看似平静地叮嘱大家耐心等待,可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关切却泄露了他们的心思。 乡试刚一结束,贡院内便忙碌起来。 受卷官们神色凝重,端坐在案几前仔细审视着每一份刚刚收上来的试卷。但凡发现卷面有涂抹过多、格式不规范,或是有避讳不当之处,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贴上标签,挑出放置一旁。 这些“违式”的试卷,是绝对不可能进入下一轮评判流程的,而其余符合初步要求的试卷,则被整齐地封包装箱按照既定流程送往弥封所。 弥封所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几盏摇曳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弥封官们屏气敛息,全神贯注地将答卷首页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用特制的纸张完全弥封起来。 随后从打乱顺序的千字文号中随机抽取若干字为每份试卷编上全新的内部编号,并同时在供誊录的朱卷上印上相同编号。 第130章 自此之后试卷经手人只能看到这毫无规律的“内号”,考生的真实身份被彻底隐匿以杜绝阅卷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徇私舞弊现象。 乡试和会试的弥封是最严格的一步,也是最容易滋生腐败的一步。为了杜绝腐败,所以对乡试的弥封官们的俸禄最丰厚,但惩罚也是最严格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只要弄错了试卷直接拖出去诛九族。 乡试的糊名比院试严格得多,就算是主考官罗立人也没有资格拆开看名字。最终中举的试卷都会按照顺序送往送回到弥封所,重新揭开糊名。圣元朝乡试和会试的弥封官直接听令皇帝,若是糊名有被拆开的迹象,拥有在贡院内彻查的权力。 若是查出来真的被拆开了,乡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的仕途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所以大家也都知道乡试和会试不能找关系走后门,翰林院的侍读学士罗立人和修撰应和玉倒是比院试府试的主考官们轻松许多,只需要秉公办事就好。 林台府贡院至公堂内,三十六支牛油烛将堂内照得通明。 同考官正伏案改卷,其中一名同考官说道:“我这边至今为止无人写出那道经义题。” “宋兄,我这边也是。” “罗大人出题.......还是略微有些难了。”这道题若是放在当年他们乡试时,他们还真不一定做得出来。 他们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如果不看答案的话,也是做不出来的。 果然,在拿到各位生员的卷子时,没人做出来了。 如果只是少部分人做不出来,那还好说,黜落便是。可这么多人做不出来,这卷子该怎么改呢? 总不可能全部都黜落吧?那像什么样子!此题生员们的答案五花八门,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同考官们阅卷的速度大大下降。 此时的副阅卷房内,修撰应和玉不急不慢地倒了杯茶喝。 他是永康三十三年的状元,今年是他和侍读第一年当乡试的考官。别人不了解他这个直属上司,他最了解了。 那道“春,王正月,公即位。”题正是他这位上司出的。 罗大人心肠不坏,就是自负爱炫技。 估计下面的同考官要阅卷阅很久了。 乡试阅卷有四道程序,第一道是同考官们挑出他们认为可取的卷子给副考官判,副考官再把他认为可取的递给主考官看。 第二道是同考官们交换看被黜落的卷子,若有值得向上递的,就再递一次。 第三道是主考官看被副考官黜落的卷子,当然主考官看副考官黜落的卷子自然会松散一些,没有特殊原因一般不会驳回副考官黜落的卷子。 最后所有被黜落和被取中的卷子众阅卷官们在同一个房间里,还要再重新看一遍,避免遗漏。 这六千余份生员的试卷就在这层层程序中被筛选四到五次。 十日过去了,众同考官们的卷子也阅了一大半,然而还是没有看到一个考生写对了拿到经义题。 每日阅卷结束后,阅卷官们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那儿可有答对那道经义题的? 得到的答案都是无。 不知不觉就到了阅卷的尾声,诸位阅卷官们手中也没剩多少卷子了。 “看来此次乡试无一人能做出那道题了。” 得知此消息的罗立人懊悔极了,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早知道不出这么难的题目了。若是传回京城恐怕自己要吃一翻挂落,日后乡试座师的位子也轮不到他来坐了。 他此刻无比希望有人能做出那道题,哪怕是只有一个人也好! 那也能说明他那道题并非刁钻到离谱。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书吏匆匆闯入,大声禀报道:“罗大人,听闻有考生答对了那道经义题,同考官大人们正传阅呢!” 罗立人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丝光亮,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急忙小跑到同月考官房里看。 看到卷子后,他紧绷的嘴角渐渐上扬,逐渐松了口气,直喊道,“不错!此子不错!” 应和玉笑道,“大人,可算有个能解你这难题的考生了,此子才学不凡呐!” “应大人,此子何止是才学不凡啊,他的策论也写得很好。”首次批阅这张试卷的同考官走上前兴奋地说道。 “是么?”罗立人往后继续翻,坐下慢慢看。 他看着看着竟然忍不住抚掌称快,“和玉,你快来看看,这法子好啊!” 应和玉此时也好奇了,是什么样的策论能让他这个自负的上司高兴成这样? 他接过后,眼神愈发专注,原本平静的面容上,渐渐泛起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确实不错。 盐铁之策,居然还能如此实施。 铁策在一边,主要是盐策,实在是好! 此子在文中提出“官民合营”,他说官府可以提供资金、场地等资源,民间以劳动力、生产经验入股。产出的盐一部分按成本价供应给官府,用于军需、公共事务等,保障官府需求,其余部分由民间自行销售,利润按股分红,官府拿大头。 他还在策论中说可以根据各个州府的情况划分盐铁的商区域。对于富裕的州府就由官府主导销售,税收足额上缴增加官府财政收入;在偏远穷苦落后地区,就允许民间小规模、低成本销售。这样既能满足百姓低价购买需求,又能通过薄利多销的方式获取税收。 这样朝廷就只需要派监督的官员就可以了,腐败层数也大大减少。虽然实施起来有些难度,肯定会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但这办法也是条路子呀。 见主考官和副考官如此激动的神色,诸位同考官们心里估计这份卷子就是解元卷了。 出榜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尽管是这样,榜前依旧站满了穿着蓑衣的生员们。 谢清风从主榜开始看起,并不是他自负地觉得自己肯定排在前面,而是他被人群推到了主榜前面。 没想到看榜的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名字。 第一名,谢清风。 “卧槽!” 第131章 淡定如谢清风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又看了一眼榜单。 第一名,谢清风。 没错,就是他的名字。 谢清风张开手,手心已经一片汗湿。 没想到自己真的考了第一名,他是解元! 【宿主,恭喜您,你太厉害啦!】系统在谢清风脑海中无声地放着烟花。 “谢谢。”谢清风此时的心情也很激动,但还是矜持了一下,维持自己高冷的形象。 看完自己的名次后,谢清风开始在榜单上找寻雷磊的名字。 刚才从客栈出门后,雷磊就跟他说看榜的人肯定很多,他打算避开人流稍后再来,还嘱托谢清风,若瞧见他的名字速速回客栈报信。 谁知,榜单上没有雷磊的名字。 谢清风不信邪地看了两遍,还是没有。 这下可犯难了,谢清风不知道该怎么向雷磊开口。换做旁人,倒也能直言,可他偏偏是这榜首之人,这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着变了味儿。 虽说雷磊绝非那种心胸狭隘、会因名次嫉妒的人,但他还是觉得得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谢清风决定在外面溜达一圈,还是等雷兄自己来看吧。 细密的雨丝从灰暗的天幕倾洒而下,中了举的秀才喜悦并未被这雨水冲淡半分,他们的笑声穿透雨声,肆意张扬,仿若要冲破这雨幕。而落榜之人,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个个面色如土,眼神空洞,仿若丢了魂一般。 这张榜单仿若一道分水岭,将世间的悲喜清晰划分。 谢清风估摸着雷磊应该是看完榜单了才回客栈。 一走进门,就听到雷磊大步走来恭喜他,“清风,恭喜啊!没想到我的好弟弟居然是解元!” “谢谢雷兄.......”谢清风说话间顿了顿。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说时,雷磊主动接过话头,“好啦,清风,我知道我没中。” 其实他出考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不了,那道经义题太难了。把他的心态直接打没了,那道题他干脆就空着没写。 他觉得写了也没意义,乱写一通,他根本一点思路都没有。而且反正他此次下场只是冲着积累经验,族中长辈也没有把希望寄在他这一次乡试。 考完出来他和清风讨论这道题时,他以为清风会和他一样写不出来,没想到他居然写出来了。 那个时候雷磊就在想谢清风肯定能中,谢清风的天赋比他高上一大截。 只是他没想到,谢清风居然第一名! 如果说知道这些天猜到谢清风会中举,心底难免泛起丝丝嫉妒,毕竟二人是一同备考的。可谢清风考的是解元,他突然之间就释然了。 他怎么学都不可能赶得上谢清风,他可是从来没想过解元的位置,从未敢奢望触及分毫! “不过你雷兄我下一次肯定能中!就麻烦清风先去打前阵啦!”雷磊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 “好!”谢清风见雷磊的表情真诚,点头答道。 客栈里来给谢清风报喜讨彩头的人一茬接着一茬,还好谢清风前些日子在林台府外给家里人买东西时换了些铜板在钱袋子里,否则今日可要窘迫了。 客栈里都是自家府学的同窗,不管是在榜上的生员还是落榜的学子,认识谢清风还是不认识谢清风的,都特意来给谢清风道贺,说话间都是些恭维之话。 这可是解元啊! 若是能结个善缘,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不。 比谢清风还高兴的就是送他们来的教渝了,其实刚开始来考试时,谢清风并不被教渝们看好。可以说所有第一次参加乡试的人都不被看好,根据他们往年的经验来看,中举的基本上都是考了第二次的。 更何况谢清风他的年岁还这么小,带他来下场玩玩体验下气氛就行了,乡试可不比院试。 尽管谢清风每次岁考都排在前面,但这并没有引起教渝们的重视。多数家境殷实的生员们并不在意廪生的待遇,考试获批个良就行了。教渝们认为若是他们认真起来,谢清风估计要排到后面去了。 没想到,谢清风居然能一举斩获乡试第一。 他们在原处不动的职位或许能动一下动了! 现在教渝们看他就像看到一个宝贝疙瘩一样,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这么激动,泉永道总共八个州府一起参加乡试,今年应封府府学中了十八名举人!虽然比不上林台府中了四十多人,但他们府的学风向来淳弱,自然是比不得科举强府。 往年应封府只中十二、十三名左右,而且解元从未降临在他们府。 今年不止人数增加了,解元也出现在应封府! 六千多名秀才只取二百名,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谢清风居然能拔得头筹。 真是不得了啊! 不过府学这么多人来考试,只中了十八人,落榜的生员们还是在大多数。不过教渝们只是安慰了下后就让他们自己一个人静静了。 毕竟他们带了这么多年赶考的生员,每年乡试都有人不中,他们都习惯了。或许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强求也没有用。 出榜之后的第三日便是主考官为新科举人们举办盛大礼仪盛宴,其名源自《诗经?小雅?鹿鸣》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一仪式不仅是对士子功名的嘉奖,更是地方权力与儒家礼制相结合的体现。 这是举人们正式迈入仕途的第一步。 士字加上单人旁变成仕字了。 鹿鸣宴的场地布置遵循严格的礼制规范,贡院的明伦堂中设主考席于北面南,新科举人按名次东西序坐。在觥筹交错间,谢清风首次体验到官僚社会的运作规则,他们向房师行了门生礼后,还要接受地方耆老的贺仪。 从此以后与同年互相称为年兄。 谢清风认为这些礼仪互动其实是编织权力网络的开始,宴后每位举人还会得到记载同科举子信息的《齿录》,这本文册将成为他们未来仕途的重要人脉图谱。 第132章 鹿鸣宴后主考官大人罗立人单独将谢清风留下,说如果他没有拜师的话,他可以收他为弟子。 在谢清风说完他的老师是晁宏浚后,罗立人点头说了句“难怪”之后,便让他离开了。 罗立人在点了谢清风那份试卷为榜首后,对这张卷子背后的人很感兴趣,他觉得起码是个中年人才能写出如此有阅历行文又毒辣的文章。 在弥封官们揭开全部糊名后,罗立人没想到这张卷子居然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娃娃,看谢清风的籍贯是个小山村,祖上三代都是农民。 农家小子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让他顿时起了惜才之心。 今日一问,原来人家在寒鸦书院念过书,还是晁老的弟子,难怪了....... 大羊村。 当官差们来给谢家的女人们报喜时,张氏差点晕倒在家门口。 “林娘......快扶着娘。”张氏怎么觉着自己的腿有些软呢。 “官爷,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民老了,耳朵有点不好。” 张氏这副仿若置身梦境难以回神的模样被官差们看在眼里,但他们并没有因此看轻她,连连笑着指着黄麻纸上的一行字又说了一遍,“贵府老爷谢清风高中泉永道乡试第一名解元!” 那纸上的朱砂大字灼灼如焰,背面钤着提学衙门的狮钮铜印。 张氏不识字,可家里二丫识字啊! 二丫冲着张氏狂点头,“奶!狗儿中举人了!还是第一名!” 张氏听闻二丫斩钉截铁的确认,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滚而下,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孙儿啊,老天爷开眼呐......” 林娘也激动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可面前还有几个官差等着呢,大丫和何志文在镇上没回来。 好在二丫此时支棱了起来,泡茶招呼官差们进门坐。可毕竟她们全部是女人,官差们不好进屋坐,抬着县太爷赏赐的箱子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好在跟着官差过来的村民去喊了谢氏族老们来主持局面。 就连谢正罕见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自己压箱底的秀才长衫让谢子成背着他来到谢清风家。 大家送走官差们之后,不管是来看热闹的村民还是谢家的族老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咱们谢家真是祖上积德,出了个解元郎啊!” “是啊是啊,往后咱们村子可就跟着沾光了!” “张氏真是好福气啊!” 族老们这次斩钉截铁地说等清风回来,一定要开祠堂好好地大摆几天流水席庆祝一番。 举人就算了,这可是解元啊! 谢正从原本病蔫蔫的状态也变得满目红光,谢清风家回来后,一直大笑,直说老天善待他!如果说久举不中是他的命,那么他认了! 能培养出一个解元郎,他认命了! 谢清风回乡后,就像是成了村里的大熊猫一样,他都不敢出门。 只要一出门就会被围着看,虽然村民们只是隔远了看,但这好奇的目光让他确实有些不自在。 十里八乡的乡绅们也送了礼来,谢清风让二丫把特别贵重的挑出来退回去,剩下的都留下。 张氏听到自家举人乖孙要留下这钱财时,猛一下站起来拍他的背,语气急切又严厉:“狗儿啊!奶以前是不是教过你,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啊!那些人送礼肯定有求于你!” 她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谢清风,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你可别觉着自己如今中了举人,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我告诉你,就算你当了官,要是敢昧着良心当个欺压百姓的贪官,我这把老骨头可饶不了你!” “到时候,祖宗的脸都得被你丢尽,看你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谢清风有些哭笑不得,见到奶奶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模样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要贪污受贿的意思,而是.......” 乡绅们送钱主要是来结个善缘,就算不期望在谢清风这个举人日后飞黄腾达时能得到庇佑与回报,也期望他做官后能看在中举时给他送了钱财的份上少些刁难。 谢清风其实也不想收的,但圣元朝的潜规则就是这样,别的举人都收,就你不收,显着你清高我们贪财了? 你是不需要这份钱财,可我需要啊!有些人举业花了那么多钱,就盼着中举之后能回本呢。 别的举人坦然收下,若自己坚决拒绝,很容易被视作异类。甚至在自己不知情之下树了敌。 谢清风跟奶奶讲清楚利害关系后,张氏才点头同意留下部分钱财。 成了举人后,能减免的田赋是秀才的很多倍,能减免整整三百亩田,徭役可以免十个人的数量。 他把一个名额剔出来给何志文后,剩下的名额都给族里,让族老们分配。 这可把族老们感动的,都想让谢清风当谢族的族长了。 谢清风连连摆手拒绝,他可不想接手一整个族的担子。不过他的丑话也说在前头,跟族老们强调必须约束族中人,绝对不可以违法犯罪,否则给族里的所有全部收回不说,他也会动用自己的权力加重处罚。 在古代宗族的好处就是大家可以拧成一股绳,但坏处也很明显,若是族中有子弟犯下大错很容易被连坐。 一直以来谢清风给族老们表现得都是如沐春风,而此时他周身的气场全然改变,往日的和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这般模样与他们记忆中的谢清风判若两人,族老们面面相觑,连忙答应,“他们一定会约束好族中的子弟,若是实在有罪无可恕之人立马逐出谢族。” 谢清风深谙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道理,随后也给了他们希望,他个人出两千两银子在大羊村办谢氏族学,谢氏子弟免费入学。 不管男娃女娃,只要姓谢,都可以免费念书。 他还跟族老们说了自己日后的打算,他会继续进京赶考。只要族里安分守己,他会一直照拂族里的。 第133章 族老们听到谢清风要办牵头族学,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 “办族学好啊!”谢族族长没忍住揩了揩眼睛,“清风若是日后中了进士,咱们可不能断了这文脉。族学一办,族里的孩子们就有了正儿八经读书明理的地儿,往后定能出更多有出息的人!”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族老也激动地站起身,双手微微颤抖,声音却洪亮有力:“这些年虽说日子安稳,可族里后生的学问,总觉得差了些火候。清风这想法,简直是雪中送炭呐!” 族老附和道,“有了族学孩子们从小接受熏陶,知礼义、明是非,长大后定能为家族增光添彩。而且族学还能把族里的孩子聚在一块儿,亲上加亲,往后咱谢家更是坚如磐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族学的未来充满憧憬。 谢清风只管出钱,剩下办族学的事情就交给族长和族老们了,他只强调一点,族学里的课程必须要有圣元朝的律法。 聘请的夫子必须要有一位单独讲律法的,就算不是准备念书谢族人也需要来旁听一下。 谢清风觉得很多无知的人,胆子特别大。因为他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什么事情都敢做。如今这世道,知晓律法才能在行事上不犯糊涂,不走弯路。 自从中了举人之后,他觉得在家里面的读书环境一点也不好,几乎每天都有上门拜访的人。 若是全部都是那些媒婆就罢了,奶奶和娘她们可以帮忙打发了。主要是还有一些登门拜访想与他结交的其他举人乡绅们,这些他必须要出来应付一下。 他后面还有会试,所以他想着干脆直接进京。 在京城租个房子复习,一直到考试。 就在他准备跟奶和娘说要早点进京时,突然接到京城的消息。 他师傅殁了。 晁宏浚去世了。 是晁府给他发的讣文。 享寿65岁。 谢清风对晁宏浚的感情不深,但也并不是没有。虽然在这位阁老面前总是要藏拙,但晁宏浚对他“藏拙”的文章也是真心指导,并未藏私。 晁宏浚对他还是有几分师生情谊在的。 他离开寒鸦书院后每半年都会给他这个位高权重的老师写信,聊一下自己的近况,虽然甚少得到回复就是了。 不过谢清风也能理解,老师朝廷的事务繁忙,门生众多,不可能只关注他这个小小的举人学生。 老师去世了,他这个做弟子的肯定是要去奔丧。 圣元朝的高级官员葬礼耗时久,从初终发丧到最终下葬,可能历经数月甚至超过一年。晁府的讣告里写了,在京城停灵四十日再从晁府发丧到老师的老家江陵府下葬。 谢清风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进京,师生一场也是缘分,他想送恩师最后一程。 他跟家里人说完后,奶和娘虽然有几分不舍,但也知道轻重帮他准备路上的干粮。就在家里人忙活的时候,外面的大门被敲响了。 二丫去开门,族长领着一个黑瘦的小伙子站在门外。 张氏认得这小伙子,他是二叔伯那一支的,他爹死了娘改嫁跑了,这几日族里正在安排他的去处。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的叔叔伯伯们都不想要他。 “族长,您这是......?”张氏有种不祥的预感,族长不会是想要把这小子放到她家吧。 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族长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黑瘦小伙子身上,满是无奈与怜惜,随后又看向张氏,缓缓开口道:“唉,张氏啊,族里为这孩子的事儿可犯了难。” “我想着,清风现在也中了举人,或许身边缺个书童。” “所以厚着脸皮带着谢义来问问,若是清风不想要,我再想想这孩子的其他去处。” 谢义身形单薄,身上裹着一件陈旧不堪的粗布麻衣,双手不安地在衣角上来回揉搓着,脚上趿拉着一双破旧的布鞋,鞋面已经开裂。 张氏见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清风身边添个人帮忙打打下手确实不错,可她家清风是女孩,这若是跟着清风,或许会添麻烦呐。 “族长,我们家清风.......”张氏正想说拒绝的话,没想到旁边的孙儿抢先开口了。 谢清风走上前着看向谢义说道:“族长,我看这孩子挺机灵的,若是他愿意,跟着我做书童倒也不错。”他正想着身边有个能帮忙打理杂事的人,能帮忙跑跑腿,挺好的。 谢义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谢清风连磕了几个响头,“少爷,您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绝不让您失望!” 这速度快的谢清风拦都拦不住。 张氏见谢清风已然应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清风啊,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虽然她还是有几分担忧,但清风自小是个有成算的,现在也是有大出息中了举人,他既然想留下这谢义,就留吧。 族长走后,谢清风把他穿小了的衣服给谢义,没想到他穿得正正好。 “咱们是同宗的兄弟,你日后不用管我叫少爷,按照年龄来算我比你年长,你可以喊我哥哥。” “这......这怎么行呢?”谢义听到谢清风这么说连忙拒绝,族里没人要他,只有谢清风肯给他一口饭吃,他怎么敢喊人家兄长。 “行的,就这么定了。”谢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段日子好好跟着我,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去牙行买了下人,我就送你回族学念书。” 谢义听闻此言,眼眶瞬间又红了,“少爷.....”自从爹去世之后,除了族长之外还没有人对他这么好,“我不走,我这辈子都跟您。” 谢清风摇头笑道,“行吧,随你自己。”并未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发善心的人,此次去京城可和上次去认亲不一样,这次去奔丧或许会见到诸多官员,留下谢义只是为了有个信得过的人帮他打理杂事。 谢氏族长虽然是个老古板,但为人公正,他带过来的人人品不会太差,不然他到了京城还要去临时买下人。 第134章 马车的脚程很快,二十多天就到了京城。 中间只在重点驿站歇了脚,其他的驿站都没有过多停留,这让谢清风更加晕马车了,一路上基本上都在闭目养神。 “少爷哥,咱到京城了。”谢义不管怎么说都不肯喊谢清风哥哥,怎么说都没用,后来他干脆折中叫起了少爷哥。 谢清风没见过比他还犟的人,拗不过他,只好随便他怎么喊,少爷哥就少爷哥吧,虽然听起来还有种新时代富二代的感觉。 谢义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好奇地东张西望。谢清风是第二次了,他在城门口给马车结完账后,凭借着上次来的记忆到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房。 “少爷哥,开两间房太浪费了,咱们住一间吧。我睡地上正好照顾您起夜。”谢义说道。 谢清风无奈道,“房间有人我睡不着。” 这些日子谢义什么都好,做事麻利勤快,就是太节俭了。 “哦哦,好的。”谢义点头,“那您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来喊我,我这房不锁门。” “嗯。” 谢清风二人放好东西后,就出发去晁府了。 晁府正门悬素绸扎成的“丧球”,挂白底墨字“当大事”匾额,门侧立避讳牌书“恕报不周”。 二人刚进入门内,就有门房小厮问他们是何人,需要在奠仪册上面登记后才可进入庭院的领孝处挂白布。 奠仪册分为红册和白册,红册录亲王、阁部致祭,白册记门生故吏。 谢清风见白册上有老师在寒鸦书院时提到过的师兄名字,他写了二百两,谢清风跟着他写,也写了二百两。 谢清风二人领了白布挂在袖口,之后前行几步来到灵堂之外。灵堂大门敞开,门楣之上悬挂着巨大的白色挽幛,灵柩前晁府的家眷们身着白色麻衣头戴孝帽,哭声时断时续,令人闻之心酸。 刚踏入灵堂,便有一名身着素服的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迎了上来。管家微微欠身,神色悲戚地说道,“这位是谢清风,谢公子吧?请随我来。” 进入灵堂内室,谢清风接过管家递来的三炷香稳步走向灵柩。 他神情庄重,眼中满是敬重与哀伤,将香点燃后,双手高高举起,朝着灵柩深深鞠躬三次。 老师,您走好。 根据圣元朝的丧礼规矩,谢清风这个徒弟还要在灵堂侧屋守灵五日以示孝道。 谢清风到侧屋后发现里面坐着好几位中年人,管家给他们相互介绍完后便离开接待其他来奔丧的人了。 “师兄们好。”谢清风率先对他们行了个晚辈礼。 “嗯,师弟好。”师兄们礼貌地回了礼后并没有和谢清风说话,只是继续坐在蒲团上打坐。 他们都有官位,而他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对面不想搭理他,谢清风也没有想上去攀交情的意思。 就在谢清风以为要沉默地度过五日的守灵后,傍晚侧屋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也有几位师兄在他旁边说话。 谢清风才知道,他老师的亲传弟子居然有三百人之多,难怪停灵要停这么久。大家都是从各地跑来奔丧,若是同一时间守灵的话,恐怕这几个侧屋都装不下。 难怪他在寒鸦书院老听人说,老师桃李满天下。他刚开始以为是夸张的修辞手法,原来是真·桃李满天下。 “老师是喜丧,师兄不必如此伤心。”谢清风旁边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师兄说道。 “唉,话虽如此......可是,老师的抱负终究是不能实现了啊。”那名泪眼婆娑的师兄说道。 “这不是有我们嘛!师兄你若是不嫌弃师弟的位卑.......” 这二人就在谢清风眼皮子底下边哭边结成了政治同盟。 守灵的这几日谢清风也见到了老师的两个儿子,他们跟谢清风聊了一会儿后,得知他只是举人身份后便急急忙忙去和其他师兄们聊天了。 他没想到老师的儿子居然是如此秉性,老师一死就急不可耐地在灵堂瓜分起了他的“政治遗产”。 不过他们虽然不看重他,但也没有把他当外人。他在灵堂听到了很多东西,讲的最多的便是世家。 而且还是林家。 就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外公的爹,当朝阁老林茂德。好家伙,原来他和老师的政治阵营是对立的。 林府。 林茂德得知晁宏浚的死讯简直高兴疯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当朝皇帝萧康元。 自从晁宏浚这个奸臣故意让圣上得知他身中西域的“鬼杀毒”之后,圣上那是对他百般宠爱,太医院都快成为晁府的私人医馆了。 还特意准许他一个已经致仕了的前任阁老上朝,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搞得那一群穷酸的官员跟群疯狗一样,一直想推行他的那个均田制。整得就他们那一派的人对圣元朝有贡献,他们世家大族就是蛀虫。 当年若不是有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拼死相护,都没有圣元朝呢!现在可好,想卸磨杀驴? 再说了当年他晁宏浚可是贪污了七十多万两白银,那可是白纸黑字的证据,他可从来不做这种腌臜事儿。 不过好在圣上不赞同他的均田制,他们的年岁也大了。圣上虽然看他们这群世家大族不顺眼,可也不想折腾,也不能折腾了。 晁宏浚估计一辈子都想不到,他那最崇拜的圣上会亲手了结他吧。 林茂德抬起笔在纸上写了个“胜”字。 说起来晁宏浚也是个傻的,自己本身就中了鬼杀毒,若是不一意孤行要实行均田制,或许还能靠着圣上的怜悯之心安享晚年。 他偏偏做准备要学那个比干死谏。 一个帝王得失败昏庸到什么地步,轮到前任阁老死谏来唤醒? 他是中了鬼杀毒迟早要死,可圣上是活着的啊。晁宏浚都伴圣上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弄不清他最在乎名声了。 他那均田制若是推行了没用还好,若是圣上没采用,但后世采用却发现对国家极其之好,那圣上估计会被后世百姓的唾沫给淹死。 圣上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也真是好险,幸好他早就收到了消息并且暗地里透露给圣上,不然还真被他以忠臣之名死成功了。 这均田制,绝对不能推行。 第135章 “均田制。”谢清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他也是在灵堂里听师兄们说起才知道自己老师的政治主张。 老师认为现在的世家大族们占了太多的田地,导致百姓们无田可种,只能变成佃户帮别人种田。若是没遇上灾年,百姓的日子还好过些。 若是灾年收成不好,世家们养不起佃户,大量佃户被赶走自找生路。 他们没有田,要么被饿死要么就违法犯罪。当温饱都无法满足的时候,无人在意伦理道德。 老师的均田制就是按照阶级重新制定规则,每个人能拥有田地的数量是固定的。勋贵们比百姓多分一点田,有功名的比没功名的多分一点田等等。 最重要的是禁止买卖土地,土地全部都收回官府,每人只能拥有该土地使用权八十年,过期后重新给官府规划而不是由子女继承。 这样就可以抑制豪强们无休止地侵占土地,能保证每个人都有田种,饿不死但也有阶级的差异,最利于官府的一种土地制度了。 谢清风听完后摇摇头,老师的这个均田制比北魏至唐朝中期的均田制还要霸道。人家好歹是用荒地来重新分田给百姓啊,他老师倒好,直接来个全国大清洗。 这怎么可能呢? 更何况现在高阶级的人掌握权力,你想从他们家里掏钱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像是他在现代买了三套房子,但突然有个政策说不行,每个人只能拥有一套房子,你必须把另外两套免费给别人住。 这谁干啊?心里肯定不平衡啊。 老师太激进了。 即便这是先欲开窗先开门的策略也不好,这已经不是开门了,是砸屋。 谢清风第一次在脑海里生出不赞同老师的想法。这种制度要么就在建国的时候就开始实行,那个时候百废待兴。若是建国很久,他们已经世世代代积累了那么多财富,突然说要清零重新分配,搁谁都不会干的。 难怪那些世家大族视老师为仇敌。 不过听师兄们的说道,似乎他们也并不赞同老师的政治主张,只是借着老师的大树来当自己的保护伞。 谢清风估摸着,上面那位应该也不想实施这个均田制吧,不然这个制度不说全部实施,至少阉割版的会出台。 晁宏浚的棺材在京城停灵的时间已经结束,很快就要出京城回乡下葬。当天皇上并没有出现,只是让贴身太监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晁宏浚勤勉奉公,忠君体国。任职期间于朝政多有建树,为朕分忧,为社稷谋福。闻其仙逝,朕心甚哀。特追封其为太师,谥号‘文襄’以彰其功。望其家人节哀顺变,朕亦念及晁氏一门忠烈,望其后人能承先辈之志,为国效力。钦此!” 晁府众人纷纷跪地谢恩,哭声再次响起。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终究是人死如灯灭,送葬的队伍并不多,平头百姓们甚至都不知道是哪位大臣仙逝,只跟着凑了热闹送了几里路便返了城。 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和直系长辈去世不同,老师去世后弟子依旧可以继续参加科考,只不过按照礼法需要守制半年。 这对谢清风来说不是难事。 为了遵循守制的礼法,谢清风减少了外出的社交活动,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投入到了对经史子集的研读之中。 倒是谢义这小子让谢清风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是老师的徒弟,你不必跟着我守制。”守制在饮食方面忌奢靡荤腥,不得食珍馐美馔、大酒大肉,日常以清淡素食为主,需要去珍异,减酒肉之设以示哀痛,虔守制礼。 谢义非要跟着他吃一样的。 “好吧,少爷哥,那我去楼下吃啦。”谢义吃了一个多月看上去面如菜色,没有跟谢清风逞强。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会试报名的时间,谢清风住的这家客栈来往的学子们也逐渐多了起来。 连意致也从应封府来京城赶考。 他见到谢清风的第一面,就忍不住咂舌,“清风,你好像变了。”不知道为什么,前年见到他时,还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 今日一见,有种莫名其妙的沉稳。 “愈发俊美了?”谢清风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生不要脸。”连意致吐槽道,好吧,变沉稳了许是他的错觉。 谢义觉得自从连公子来京城之后,自家少爷哥变得活泼了许多。话也变多了,没有那种一整天都关在房间里面看书了。 每日傍晚都会被连公子连拉带拽出去散步。 会试报名的流程和乡试差不多,只不过审核的部门变成了礼部,审核通过者获发贡试状才能进入考场。 连意致和谢清风的担保人都是林经亘。 谢清风在京城的消息,自家娘早就写信给她姐姐林柳了,守孝结束后隔三差五就让林经亘送来鸡汤。娘都不在意当初的事情了,他自然是欣然接受大姨的“关怀”。 其实最开始连意致的担保人并不是林经亘,而是他爹花钱找的其他官员跟他结保。但那日报名时,他发现林经亘也来了,并且还给谢清风保举?! 他顿时生出了被谢清风“背叛”的感觉。 当时谢清风去京城认亲回来后,林经亘写信给他,说明情况后让他帮忙当说客劝劝谢清风。 他看到信后,觉得林经亘做得太过分了!太失礼了。 他决定站在谢清风这一边,他和谢清风一起单方面和林经亘冷战,他才不会当说客呢! 没想到...... “好啊!你们居然偷偷和好?!”连意致委屈地控诉道。 “什么和好?”谢清风一脸懵,“还偷偷?” 连意致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跟他俩说完之后,谢清风笑得不行,“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事。” “我要是说了,那不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吗?”连意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虽然不当说客,但我也是正人君子肯定不会和你说经亘兄的坏话啊。” “欸,我就是生气也不会说人坏话好不好?”谢清风反驳道。 “好啊你个连意致,给你写信请你帮忙,你当耳旁风是吧?”林经亘脸一黑。 连意致没想到刚才生气一秃噜嘴全说完了,没想到经亘兄还在这里,连忙给自己找补,“不是......经亘兄你听我解释......” 林经亘狠狠地坑了连意致一顿聚香楼的午餐才消气,而连意致则是厚着脸皮求了林经亘的担保。 第136章 报名完之后就得全力备考了,系统这个狗东西直接关掉了看杂书的窗口,让他专心复习。 虽然谢清风在这复习的关键档口也没有想看杂书的念头,但系统这副不信任的样子还是让他有种不爽的感觉。 若是系统有实体的话,他早就揍它了。 此次会试的两位主考官已经定下,吏部尚书兼翰林院文华殿大学士孟怀璋及内阁次辅兼建极殿大学士李景湛。 这次的主考官倒是出乎诸位学子们的意料,大家都以为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会是内阁首辅林茂德,毕竟永康三十八年的会试林家有林经亘和林安嘉两位举子参加,需要避嫌故而不是他主持。 按道理今年应该轮到他了,而不是文华殿大学士和建极殿大学士来主持。不知道上头为什么这么安排,各位学子们就是有怨气也不敢发出来。 只是默默地将孟怀璋和李景湛所着的书籍抢购一空。 不知道是不是谢清风在南方呆惯了的缘故,猛一下在北边城市过冬不管穿多少衣服还是觉得冷。 客栈早就给客人的房间里架上了炉火,之前在家里炉火只需要在房间里烧着就行,在京城谢清风看书必须要挨紧炉火才觉得暖和。 好在晚上睡觉之前谢义会准备好汤婆子放床上,不然他这手脚冰凉的定会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不知道这系统的体质给他增强到哪儿了,到冬天还是一样的手脚冰凉。 系统听见谢清风的吐槽连忙爬出来澄清,【宿主,这是您独特的体质哈,强化点并不会加在这个上面,至于增强到了何处您平日练功应该是有体会的。】 “行吧行吧。”谢清风撇撇嘴,这系统是越来越说不得了。 会试和乡试考试的时间一样,都考九天,若这个零下的天气还不升点温度,估计有人要被冻死在考场上。 不过说起来,每届春闱都有没考完体力不支被抬出考场的人。 科举考的可不止是智力,还有体力。 会试与乡试考试的题型一模一样,但每个题型都比乡试的多两道题。 连意致跟他说,在考场上一定不能将文章先在稿纸上写一遍再誊抄,否则一定会没有时间写,最好是把思路写一下然后在卷子上直接开写。 他第一次那年很多人都没有写完,题目本身就难,还要保持卷面的整洁不能错字,必须全神贯注地写。考完九天下来,就算是强壮的大汉也得扶着墙出来。 林经亘也给谢清风传授了很多会试的经验。 因为他们是举人,所以考场内的官吏们比乡试时要客气些。会试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圣上体谅士子特下旨于贡院各号舍增设炭火。 林经亘说若是炭火不够,尽管使唤官吏去提炭火来添。他有位同年正是怕使唤官吏,炭火没了一直忍着,结果冻坏了身子落下病根,现在膝盖还疼着。 “嗯,好。”谢清风点头示意知道了。 会试当天依旧还没亮众举人就出发去贡院等待开龙门了。 谢清风稍微赖了下床,谢义看上去比谢清风这个去考试的还要紧张,想催谢清风抓紧时间收拾又不敢催。 “小义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谢清风发现谢义眼睛下有一圈青黑。 “没,只是有些紧张,没睡好。”谢义挠了挠头,他其实就是一晚上没睡,但他为了不让谢清风担心撒了个小谎。 谢清风边检查考篮边说道,“那你送完我回来直接补觉了。” 二人出客栈后,连意致就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见谢清风上来抱怨道,“终于来了,谢清风你是真的慢。” “急什么,反正到了贡院那里还是要等。”谢清风不紧不慢地回应着,一边将手中装着考试用具的包裹稳妥放好,一边在车中坐定。 连意致撇了撇嘴,正欲反驳,马车猛地晃动一下缓缓启动。 马车很快抵达贡院外,远远望去贡院门前早已人头攒动。 “人好多啊......”谢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好多举人老爷。”他是真的来跟谢清风见世面了。 “等你家少爷和本少爷恩荣宴那天,你见到的可都是进士和同进士出身哦。”连意致打开他那骚包的扇子扇啊扇的。 “真的吗?我也能进去看吗?”谢义睁大了眼睛。 “当然。”连意致嘴角上扬,“不能。” 谢义脸上的笑容僵住,“连少爷!!” 连意致的扇子扇得谢清风身边都是冷气,谢清风嫌弃地把他的扇子夺走放到他书童手上,“行了别逗我家小义了,若是中了进士到时候哥带你进去。” “谢少爷哥!”谢义眼中又闪起光芒。 许是他们都是举人的缘故,门口唱名和检查的书吏比乡试的温柔许多,谢清风带的干粮饼也没有被捏碎。 谢清风进入考舍后熟练地将考篮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炭火发下来后他将炭盆放得远远的。 这可和在客栈里面做题看书不同,若是卷子不小心掉到火盆里,他哭都来不及。 不过好在号舍比较小,炭盆的热量可以覆盖到谢清风。 试卷发下来,谢清风检查完后便开始看题了。会试重头场,考官们对前两场写得好的举子十分青睐。 若是头场写得不好,考官对这张卷子的印象就会很差,可能后面的策论都没耐心看下去,直接黜落。 第一道题看起来就挺难的。 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句话出自《论语?子路》,意思是:父亲替儿子隐瞒,儿子替父亲隐瞒,正直的品德就在其中了。 这道题是论“亲亲相隐”与“法理公正”之悖论。 第137章 不过这对谢清风来说并不是很难的题目,他研究过往年会试的经义程文,经义题基本上都是这种模棱两可的。 而被贴出来的优秀程文,无一不是按照经义本身的意思去写的。意思就是孔圣人想表达什么意思,你复述出来就好了。 可千万不能想着,我要做官,我偏要追求公正公理才能更好地为百姓为皇上鞠躬尽瘁,写上一堆赞同大义灭亲的话。 一定要看清楚题目出现的位置,这可不是策论题,若是自作聪明地加入自己的理解,那八成就挂了。 谢清风在稿纸上写清楚思路后便沉下心提笔慢慢写了,“圣人论直道于人伦至情中,非以曲全私爱,乃于血脉天性间见天理流行之真直也......” 说实在的,他还没有在考场上面直接在试卷上写过。尽管在私下已经练习过多遍,可在真正下笔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丝毫不敢分神。 有了第一道题的好开头,谢清风渐渐地进入了状态,后面的题目写得都比较顺手,破题很快。 谢清风有强迫症,做题的时候必须要按照顺序来,而不是在看题的时候就把题目按照难易程度分,先写简单的再写难的。 他喜欢按照顺序开始写,如果有半个时辰还破不出来的题,就先丢着再往后面做。 第一场考试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谢清风揉了揉微酸的手臂,在心里感慨道,不愧是会试啊。 就连是他也才在交卷前半个时辰写完最后一个字,不管是题量还是难度都是前面的几次考试无法比拟的。 看来第二场必须要缩短一点吃饭的时间了,谢清风暗忖着。 尽管时间不太够,谢清风也只敢在快速吃饭而不是边吃边写。开玩笑,若是汤水不小心掉到卷子上,他直接出去找根绳子吊死得了。 在这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因为非题目因素失误。 第二场的第二天,谢清风便无比庆幸自己缩短了吃饭时间,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十分明智。 谁也没想到居然下雨了,而且还是倾盆大雨。 也没有人想到,看似坚固的号舍居然会漏雨! 豆大的雨点透过屋顶缝隙“噼里啪啦” 地砸落。转瞬之间,地面就布满了湿漉漉的水洼。原本安静有序的号舍,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平静。 谢清风当时正好在写诏诰表,那雨滴正好滴在他头上。 好在他眼疾手快马上将卷子收起来,否则下一滴雨水就要滴落在他的试卷上面。 这可是最重礼的一题,他都不敢想卷子上若是出现干透雨滴皱巴巴的样子会给阅卷官带来多么差的坏印象。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号舍里面根本就没有能让谢清风摊开试卷写字的地方,稍不留神试卷就可能会被淋湿。 好在谢清风考篮里装了蜡布防水,他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他刚开始带这个是为了让试卷更平整,压一压,没想到在这处发挥了作用。 雨下了一刻钟还没停,谢清风只好抱着考篮默默回想检查试卷时看到的题目,既然写不了那就先想着。 贡院内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谢清风一样幸运,卷子没湿,马林尤就是那个被雨淋湿的试卷的倒霉蛋。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号舍居然不防水,当他头顶那块瓦片夹着雨水一起掉到他试卷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时间在那一刻好似凝固,雨滴的嘈杂声都被他隔绝在外。几秒钟后强烈的无助与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眼眶瞬间泛红。 缓过神后,他发疯似的伸手在考篮里乱翻试图找到能补救的东西,可除了几支被雨水溅湿的毛笔、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哪有什么能挽救试卷的物件。 卷面上的墨迹已经被雨滴给晕开,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三,这是马林尤参加的最后一次科考,若是还不中,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全部变成了泡影。 他最后一位同年在十几年前就中了进士,只有他还在苦读。 今年,是他做题做得最顺的一年。 想到此处马林尤的心中涌起一阵悲戚,他的人生仿佛被定格在这个漏雨的号舍,暗无天日。 他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喊话外面监考的官吏,问能不能再给他一些答卷。 事出有因,又不止一名考生的试卷被污了,官吏早就上报给主考官。 好在主考官体谅,准许他们换一次答卷。 可再誊抄一次也是要时间的,马林尤在雨停后疯狂誊写,最终还是没有写完。 他们在号舍哭求问能不能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毕竟号舍漏雨与他们无关,是贡院的责任。 孟怀璋在官吏上报漏雨时,就考虑了要不要给这些考生再加一点时间,但若是加了时间恐怕又对其他的考生不公平。这毕竟是科举大事,他还做不得主,写了个加急奏折呈报给圣上。 圣上有谕:许其易卷,然时不延也。 孟怀璋叹了口气,时也命也,有实力的话下次再来吧。 这贡院前年由二皇子领人重新修缮过,他记得拨了几万两银子,怎会如此不结实?根据官吏来报将近有四分之三的号舍漏雨。 孟怀璋想提笔参上一笔,又缓缓放下。 正是敏感的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圣上心中自有裁断。 太和殿的重檐庑殿顶正脊两端饰以巨大的鸱吻,龙口大张,似欲吞尽脊端。如此庄严的宫殿门前正跪着一位身穿蟒袍的男人,男人在哭。 雨水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也不知道为何那些工匠竟然敢如此糊弄!等儿臣回去就将他们全部杀光!” “哼!”太和殿中的萧康元冷哼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悔改,继续跪,跪到知道错为止。” 他不理外面跪着老二,继续批改奏折。 此时在一旁的梅太监上前说道,“皇上,二皇子前些日子感染风寒才好......今日外面如此大雨.......” 第138章 “那让他滚进来继续跪,想不出来错哪儿了就跪死在我这太和殿里。”萧康元批改奏折的笔顿了一下。 “喏。” 二皇子听到让他进殿的旨意,原本沮丧耷拉着的脑袋瞬间抬起来了些。 他站起身,身上被雨水湿透的蟒袍沉甸甸的,可他也顾不上许多,一边甩着袖子上的水珠,一边迈着还算轻快的步子往太和殿里走去。 几步走到御座前,二皇子“噗通”一声跪下,外面的雨水弄湿了脸,他也不擦,“父皇!” “儿臣真的不知错在何处,请父皇明示!” 萧康元见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上拿着的奏折直接往二皇子的额头丢过去,“别把你父皇当傻子,给你批了四万两白银修缮贡院,这些钱我想肯定是绰绰有余吧?” “这钱就是重建贡院都足够了,剩下的钱朕又不是不给你,前提是你得把事情干好!” “你倒好,四分之三的号舍都是漏雨的!给你批四万两,你只用了四千两在修缮上,剩下的钱呢?” “朕还没死呢!就急着打点大臣准备继位了?” 萧康元不急不缓地说道,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二皇子萧宸见父皇说这么重的话,连忙叩首道,“儿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萧康元转动食指上的扳指,“你现在最好跟朕老实说钱花哪儿了。” 剩下的话,他没有多说,萧宸自然是知道。 可他此时并没有惧怕面前这个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君父,反而是抬起头委屈地说道,“父皇,儿臣真没敢乱花银子。您可还记得,去年您生辰时放在佛堂里那尊您最喜欢的佛像?” “儿臣的月钱又没那么多,那佛.......就是用这钱打造的。” “儿臣当时想着父皇日理万机,每日在这朝堂之上操劳,若能在礼佛之时对着一尊精心雕琢的佛像,兴许能舒缓些疲惫。儿臣是一心只为父皇,绝无半分私心呐!” 二皇子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抹着眼泪。 萧康元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狐疑,“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啊,父皇。”萧宸忙不迭地点头,“您若是不信,可以让梅伴伴去府里查儿臣的账本。” “儿臣府里每一笔花销都在那上面。” 萧康元使了个眼色,眼观鼻鼻观心的梅太监立马行动起来。 皇帝身边的得力太监办事效率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查到了那笔账,确实是给萧康元做佛花掉了。 萧康元心中的怒火渐渐消了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行事怎如此莽撞,若是没银钱了大可以跟朕明说,何须这般偷偷摸摸,还把贡院弄得一团糟。” “父皇,我知道错了。”萧宸立马低头认错。 “罢了,日后做事多动点脑子。” 六皇子府。 “爷,莫生气莫生气。”六皇子身边的幕僚孙正显低声安慰道。 “孙先生,这让我如何能不生气?!”萧云舒怒目圆睁,猛地一挥手,桌上之物“哗啦”的,纷纷坠地。 “他贪墨巨额钱财已然罪无可恕!如今更是致使贡院学子试卷遭雨淋湿,科举之事失了公平公正,竟仅以半年禁闭草草了事?这如何能服众!” “先生!您告诉我,父皇这如何能服众?!” 这件事情,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唉!”孙正显也是叹了口气,但他是六皇子的幕僚,此时必须让萧云舒冷静下来,“爷,二皇子如此行径必然会激起大臣们不满,就算在朝堂上不参他,在背地里也会不耻如此行径。” “哼!”萧云舒气得双眼通红,“孙先生,父皇当年给他取名为宸,给我取名为云舒,至今还未立太子,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我......” “若不是母后不在了!怎得他萧宸如此嚣张!”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参他!!!怎么能让他就这样逃脱?!” 孙正显连连阻拦,语气坚定道:“爷您素有贤名,平日里广结善缘,对朝堂诸事见解独到。咱们往后只需继续这般,在皇上面前多展露您的才学与担当。” “假以时日皇上定会看到您的能力,知晓您才是这江山社稷的不二辅佐之人。切不可因一时之气乱了分寸,坏了长久的谋划。” “您想想将军临走前的叮嘱。” 他怕劝不住萧云舒,连忙把他那还在边关的永齐侯搬出来。 “先生说得是,舅舅临走前叮嘱过本皇子,要忍耐。” —————— 雨终于停了。 谢清风赶忙把卷子拿出来写,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晚必须熬夜写。这该死的雨下了三个时辰,不熬夜肯定写不完了。 他连忙将刚才未写完的犒劳将士的诏诰表写完,“愿诸将士畅饮此酒,尽解征尘之乏;身着锦衣,感受皇恩之暖.......” 第二场第二日的夜晚注定是贡院的不眠之夜,几乎所有举子们都点着蜡烛奋笔疾书,尤其是那些被淋湿需要重新誊抄的考生。 第二场交卷时的哀嚎比第一场还多,甚至有考生疯疯癫癫欲冲出考场。 谢清风听到外面的哀嚎也是深感无奈,世事无常,不过想到自己的试卷也差点被淋湿他也一阵后怕。 只吃了个晚饭,第三场试卷就发下来了,谢清风也没有心思去想前面的场次,一心看这会试的策论。 有两道。 都不简单呐。 一道是:盖闻国用不足,则政令难行;府库空虚,则社稷危殆。今观天下之势,赋税疲于输转,仓廪困于支应,何以权衡损益,使民不怨而国用足? 一道是:盖闻抡才之制,系乎国运;取士之法,关乎治乱。今科举虽行,然士子竞逐章句,或工文辞而昧实务,或习经义而疏韬略,何以使科场所得者,非徒雕虫之技,而堪为经世之器? 一道是问财政,一道是问科举取士。 两道题都很大,不管是放在哪个朝代均堪称关乎国家根基的重大问题。 第139章 谢清风眉头紧锁,目光在两道策论题上反复游移。 思索片刻后,他脑中已经有些许思路了。这两道题不止是对举子们学识的考验,还是考官们检验各位举子们的政治敏感度。 虽然各位考生们身处圣元朝,但税制可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朝廷几乎一两年就会“改革”寻找更好的税制,除非是家里有人在官场,会经常给他们讲新税制是什么样的,改动了哪里。 若考生是寒门或者农家子弟,能够接触到税法的时候就只有粮吏来收粮时的通知。那些粮吏本身也没读多少书,自然不可能给他们解释为什么今年征收的税高了,或者明年征收的税低了。 他们也只是上面的传话筒,下面的人只需要照做就好,要交多少粮就准备多少就好。 诸多秀才举人们在考试时挂在策论上,就是因为政治敏感度不够,面对题目的时候束手无策。 所以圣元朝很流行学子们去游学,多经历才能有灵感,才能言之有物。 不过谢清风和这些考生们不一样,他拥有系统,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超能力了。系统里面的书籍不止有圣元朝每次政治改革的总结,还有各朝各代的政治改革总结。 圣元朝的税法和科举制度,谢清风还在襁褓里的系统空间学习时就已经看完了。 若是系统里面没有这些书籍,估计他也要去游学了。算起来他今年十七岁,除去在外面的学习时间,他比其他考生们多学习了三四十年的时间。 在面对着两道题目的时候谢清风将答案略微放开了一点写,毕竟是会试了,可以融入一点政治主张在里面。 他分析过孟怀璋和李景湛的文章,两个人的文风都很是犀利,没有那么多花里花哨的语言,他们下笔毫不留情,每一句话都似锋利的刀刃,直刺问题核心。 谢清风不是想刻意迎合他们的风格,而是他自己的行文风格也是这样的。可能是在现代接受多了唯物主义教育,养成了务实求真的性子,他并不喜欢在文章中加入一些虚浮华丽的辞藻堆砌。 这二位考官的文风也正是谢清风所喜欢的。 确定好自己擅长的风格后,谢清风那些平日里积累的学识与见解化作源源不断的灵感涌现,他写得很快。 “《礼记》有云: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 “《资治通鉴》云: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 此次会试就在考生们纸张哗哗的翻页声偶尔夹杂着三两声叹息声中结束了。 交卷的那一刹那,谢清风感觉脱力了般,大脑被掏空。 他现在不想思考任何事情,出考场后见到谢义一句话都不想说,累得直瘫在马车里。谢义手脚麻利,在此时并没有多嘴问谢清风考得怎么样了什么的。 因为他家少爷哥出来的状态已经是很好了,起码是自己走出来的。 谢义一大早就在贡院门口等着了,连午饭都只吃了点干粮对付一下,占着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以便谢清风出考场第一时间就能看见他。 当他看见好多举人老爷是相互搀扶着出来的,还有些举人老爷出来就摔在地上,谢义都担心死了。 谢清风上马车不久后,连意致也出来了。 他和谢清风也是一样的状态,什么话都不想说,上车就闭眼。 回到客栈后,谢清风没有和乡试时一样还有精力盥洗吃饭,他径直上楼准备睡个天荒地老。 谢义端着早就嘱咐客栈做好的饭在门口有些着急,这......这还没吃饭呢。 此时连意致的书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让你家主子好好睡会儿吧,这会儿子正是最累的时候。我家主子上回考完整整睡了两天两夜呢!” “我上次端着饭菜进去劝他吃两口被骂了出来,这饭菜你还是自个儿吃了吧,他们饿了会起来喊饭吃的。” “哦哦,好,谢谢哥。”谢义道了谢后端着饭菜便下去了。 谢清风从来没觉得一个觉能睡得这么踏实,这么爽。 中途就醒来上了个厕所,吃了两口饭又继续睡了。 他后来从谢义口中得知,他整整睡了三天!连意致比他还离谱,他第四天才起床。 “连兄,看不出来啊,你比我虚点儿。”谢清风见连意致收拾完下楼时打趣道,“比我多睡了一天。” 连意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这么叫虚?!能吃能睡才是福,你懂什么?” “我算是终于理解为什么我爹以前和我说,我们那块有个老举人考完回去之后,在家里一睡不醒,直接睡死了。”连意致猛灌了口水。 “我这还年轻力壮呢,就累成这样,那群老举人真的是身体好。” 谢清风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考完出来我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若是有人在那时候问我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后面是什么,我肯定答不上来。” 连意致捂住耳朵说道,“清风且休再提那四书五经的话,你连兄我这几日为这科举之事劳神费力,只要一看到书卷就觉腹中翻涌,几欲作呕。” “若是此次不中,我就回家歇几年再来。若是届时再不中,我就回去混个县丞当当。” 谢清风听着连意致的话连忙打断道,“呸呸呸!连兄,注意避谶!” “哦,也是!”连意致连忙打了几下自己的嘴,“你看我这嘴!菩萨佛祖勿怪!刚刚是我满嘴喷粪!保佑我一定中!” 接着两个人便开始讲述自己在号舍里面做题的事情,二人的书童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二人唯一吐槽的共同点就是,贡院的号舍实在是太破烂了。 谢清风想到那滴水若不是滴在他头上,而是滴在试卷上,他就心有余悸。 连意致也有共同的感受,“还好清风你考试前让我也准备了那蜡布,若不是那蜡布我估计又得再来一年。” 考完后谢清风和连意致的精神放松了许多,二人也有闲心在京城闲逛了,这二人悠哉悠哉的模样把林经亘给羡慕坏了。 第140章 林经亘事务缠身,整日在家里与吏部之间奔波,难得有日排了他休沐,他决定来看看这两位考完后弟弟。只见谢清风和连意致身着轻便长衫,手持折扇,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 林经亘苦笑道,眼中满是向往,“你们可真是好兴致啊!我这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看着你们这般惬意,实在眼馋啊。” 谢清风爽朗一笑,伸手揽住林经亘的肩膀:“兄长既然今日您休沐不妨与我二人一同去逛逛这京城。整日埋头案牍,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连意致附和道,“我们近日探到一家不错的茶楼,环境尚可,还有戏听,名为听阈楼。” “哦?我在京城长大,怎么不知这茶楼?” “新开的,确实不错。”连意致极力推荐,“那茶是从南方运来的新茶,茶香馥郁,入口回甘。据说茶商特意寻来,只供这听阈楼。还有那戏曲班子,都是从各地请来的名角,唱念做打,一招一式都韵味十足。” “嗯嗯!”谢清风也猛猛点头,这几日连意致带着他见了好多“世面”,这听阈楼确实是不错的。 比系统里面的杂书好看。 那名角唱得也好听。 他在现代可是从来不听这种类似昆曲的,他觉得声音好尖咿咿呀呀地唱得他耳朵疼。但连意致带他在京城玩的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变大了,他突然觉醒了鉴赏这些曲子的天赋一样。 神奇地觉得超级好听! 林经亘听后起了兴致,连意致是个玩咖不可信,但能让自家这正经的表弟也觉得不错的地方,还是值得去一下的。 “如此,那定然是要去见识见识的。” 不多时便到了听阈楼,楼高三层,朱漆大门。三人踏入楼内,一股茶香扑面而来萦绕在鼻尖。 大堂内摆放着整齐的桌椅,四周挂着些名家字画,与茶香相得益彰。 小二见有客人,赶忙迎上来:“几位公子,楼上雅座请。今日正好有《牡丹亭》的好戏开场。” 三人随着小二上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不多时茶便上来了,瓷杯中的茶汤色泽清亮,香气扑鼻。林经亘轻啜一口赞道:“果然好茶。” “那是,我连意致认可的,可不得是好东西嘛!”连意致撑开扇子说道。 茶楼包厢的隐蔽性还是很好的,就是因为前面是空的要留出空间看戏台子,所以隔音不怎么样。 刚开始三人还在认真看戏,但旁边包厢一来人后,他们说的话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大伯,我不想再在卫所当小旗了,求您帮帮忙,这可是要人命的大事啊!” “小旗怎么了?你手下虽说只有十人,可也是个官啊!能有此等差事,旁人求都求不来,你怎的如此不知足!” 被称作大伯的老者眉头紧皱,一脸恨铁不成钢。 “唉,大伯您有所不知,我媳妇儿不是有个远方亲戚在北面戍边嘛,她男人被金蒙国的兵卒给杀了!” “边境有些小冲突,死几个人什么的不是常事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媳妇儿说死了一整个千户所的人!”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大伯,咱们可能要起战事了,若是从北指挥所调兵过去,您外甥我估计是第一个被调过去的。” 大伯老者听完后沉默了,“此话当真?” “大伯,千真万确!” “那我明日上所里问问,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到吏目。” “谢谢大伯!”年轻人跪下磕头道。 “别高兴太早,不一定能成。” “若是不成,我便辞去这小旗的职位,另谋生路。” 包厢里三人沉默了。 连意致觉得喉咙有些沙哑,用气声问道,“真的要起战事了?” 谢清风摇头表示不知。 林经亘表情严肃,从连意致手里抢的扇子也收起来,轻声嘱咐二人道,“此话你们就当从来没听说过,我现在回府一趟。” “嗯,好。”谢清风和连意致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二人回到客栈后,还是无法从刚才听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两个人进房里把门窗关紧小声讨论起来。 “清风,你说咱们不会还没殿试,就打仗了吧?那还会有殿试吗?” “应该不会吧。”谢清风觉得不太可能,又不是皇帝亲自去打仗。 “唉,若是真起战事,估计又要民不聊生了。”连意致叹了口气,“前些年的荒灾我太爷生意亏的钱还没回来呢。” “好啦,别这么想,说不定是那人危言耸听。”谢清风冷静地说道,“过几日问问经亘哥就知道了。” 没想到谢清风和连意致这几日根本见不到林经亘,他实在是太忙了。 关于战事的消息,已经传满了整个京城,一时间大家都在囤粮,圣元朝可是近百年来从来没有起过战事。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奉天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大臣们身着朝服,整齐地排列在下面站着,面面相觑。 萧康元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俯瞰群臣,神色冷峻,沉声道:“如今金蒙国此次犯我边境,边防吃紧。朕听闻他们近来还在不断增兵,意图何为,诸位爱卿心中可有数?” 话音刚落文渊阁大学士兼首辅林茂德出列,躬身行礼后说道:“陛下,依老臣之见,金蒙国向来贪婪,此次增兵恐是妄图蚕食我大明疆土。然我朝以仁治国,当以和为贵,可先遣使者与其谈判,许以些许岁币暂息战火,再从长计议。” 他的话音刚落,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武将出身的右都督李正武满脸怒容,上前一步大声反驳道:“陛下,林大人此言差矣!我大明将士向来英勇,岂有畏敌求和之理?金蒙国狼子野心得寸进尺,若此时许以岁币无异于抱薪救火,日后必遭其更猛烈的进犯。 “臣请陛下下令,即刻出兵,狠狠教训金蒙国,让他们知晓我大明的威严!” 第141章 萧康元微微皱眉,目光扫向其他大臣,问道:“诸位爱卿,还有何见解?” 这时,户部尚书孙德昌面露难色,上前禀奏:“陛下,臣以为李都督所言虽有道理,但如今国库空虚,若要大规模用兵,军费实在难以筹措。且近些年百姓生活困苦,税前年开始是减之又减,这出兵之事,还望陛下三思啊。” 萧康元陷入沉思,片刻后说道:“边境乃我大明屏障,不容有失,再者金蒙国杀我数千热血二郎,岂有谈判给岁币和谈的道理?” 内阁次辅兼建极殿大学士李景湛站出来说道,“下官认为圣上所言极是,不能助长金蒙国的嚣张气焰。” 林茂德依旧反对道,“李老弟也在内阁多年,应知晓如今我朝国库空虚,军备尚未完全整顿。贸然与金蒙国起冲突,一旦战事开启钱粮将耗费巨大,百姓又将不堪重负。” 他微微躬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诚恳又急切,“以臣之见,此时不宜强硬对抗,当以和谈稳住局面再暗中厉兵秣马,请陛下三思!” 林茂德说完之后,他身后的林肃等人马上弯腰说道,“请陛下三思!” 此时六皇子脸色一沉,反驳道:“林首辅只知算钱粮之账,却忽视国之尊严和边疆百姓的性命。金蒙国屡屡犯我边境杀我百姓,若一味求和,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当下若不强势回应,日后边境再无宁日,百姓又谈何安稳?”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出兵。” 二皇子见六皇子开口,也连忙上前一步道:“六弟心系百姓,吾深感钦佩。然打仗非儿戏,若无钱粮支撑将士们如何能在前线安心作战?贸然出兵,一旦后勤补给跟不上,战败之祸恐比求和更为惨烈。” “父皇,儿臣赞同林大人之言,先和谈。” “不行,要打!金蒙国狼子野心,不打他们肯定不服,绝对会得寸进尺。” “那你出钱?灾荒才过去没多久,百姓能承担起这么多吗?” 朝堂之上,支持和谈与主战的官员愈发激动,甚至有几人情绪上头,不顾礼仪地争吵起来。 下朝后也没有吵出结果,主战和主和派的官员们互不理人,见到对面就恨不得吐口唾沫过去呸呸呸。 林府,林茂德书房内,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 “老爷,二皇子来了。”张管家通报道。 “快请。”林茂德闻言连忙整了整衣冠。 “舅舅,这么晚来打扰您休息”二皇子踏入书房,随手挥退了跟随的侍从。 待房门紧闭,他脸上的笑意褪去几分,神色转为凝重,“实在是局势紧迫,外甥我心中忧虑,不得不来寻舅舅商议。” “六弟他舅舅永齐侯已经是征西大将军在边关镇守着,圣元朝在册兵力就一百万余,他手上就有十五万兵马了,若是父皇决定打再派兵过去增援,他那里可就不少兵力了。” “咱们京城附近驻守的兵力也才三十余万。” “若是他不往外打,先打内让六弟......该如何是好?” 林茂德知晓二皇子心中焦虑什么,先出口安抚道,“岳峙不必忧虑,这仗打不起来。” 岳峙是萧宸的字,取自“山岳巍峨,峻峭峙立”。 “舅舅如何说?”萧宸这几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生怕父皇决定向边关派兵增援。 “若是要打,早就打起来了,吵不了那么久。”林茂德低声说道。 他和皇上君臣多年,若不是能稳猜测君心,恐怕也坐不到首辅的位置。 皇上收到边关传来金蒙国蠢蠢欲动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连夜召集内阁去宫里开会,暗地的意思就是不想打,但是又不想被朝臣们看出他不想打。 帝王的威严自然是要维护的。 简单来说,需要有一个人替他发声。 不能打,和为什么不能打。 然后他再假惺惺地怒斥一番,以彰显自己保家卫国的决心,实则是借他人之口,推行自己心中和谈的主张。 等着吧,最多还有三次朝会,和谈的旨意就会“被迫”下发。 果不其然,在第四次朝会时,君主在林茂德这一派的强烈劝说“开战”的后果下,决定和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祖宗之基业,御宇海内,夙兴夜寐,志在保境安民,扬国威于四方。然朕亦深知治国之道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朕本欲以雷霆之怒扫平金蒙,无奈为社稷计,为百姓安不得不暂忍一时之愤,与金蒙国谈。朕亦将日夜筹谋以待时机成熟,再兴正义之师! 众大臣纷纷跪地齐声道:“陛下圣明!” 这几日京城也在恐慌,直到听到风声说不打才安定下来。 也有少许愤怒的人在在茶楼发泄,他们聚坐一处,桌上的茶盏冒着袅袅热气,却丝毫无法驱散他们心头的愤懑。 一位身着青衫的秀才“啪”地一拍桌子,他满脸涨红道:“堂堂天朝,竟要与那金蒙蛮夷谈,这成何体统!我等熟读圣贤书,深知‘威武不能屈’之理,如今这般让我辈读书人脸面何存?” 旁边一位秀才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贤弟莫要冲动。朝廷决策想必自有考量。听闻国库空虚军备不足,若贸然开战,恐生灵涂炭,咱们得和谈或许只是权宜之计。” 圣元朝没有禁止读书人妄议朝政的规矩,皇帝的旨意一下来京城的读书人们也是不自觉地分成了两派,每日在茶楼辩论。 谢清风和连意致喜欢凑这个热闹,反正还没有出榜,每日都会来茶楼坐坐。 “清风,你觉得战好,还是不战好?”连意致喝了口茶。 “连兄,我没有想法,咱的想法又不重要。”谢清风耸了耸肩膀,他又不知道圣元朝现在国库里还有多少钱,也不知道兵力和装备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就讨论战还是不战也没有用,说来说去都和这茶楼里讨论的秀才举人一样,说的都是些空话。 打仗不是靠嘴皮子。 估计朝廷不禁止这些读书人在这茶楼里面键政就是这个原因吧。 第142章 谢清风他们的潇洒日子没过多久,会试揭榜的日子就到了。 “清风,我这腿有点打哆嗦。”连意致坐在客栈厅口有些控制不住地抖腿。 “不瞒连兄,我也是。”谢清风也紧张,不过他的肢体没有连意致这么夸张。 这会试若是中了,可和举人不同了。这可是实打实的能做官了,而不是举人的那种八九品小官。 谢清风本来想亲自去榜单前看榜,被连意致拦下来了。 他说他早就让谢义和他的书童去榜单下候着了,不用亲自去看,他们只需要在客栈里面等着便可。 谢清风发现参加会试的举人们都没有去,都在客栈里面等报录的人来报榜才悻悻坐下。 “清风,我这次若是不中,我肯定会很伤心的。”连意致很认真地说道,他这是第二次考了,人生能有几个六年? 谢清风虽然自己也有几分紧张,但此时还是安慰了下连小公主的情绪,“连兄,放心,你一定会中的。” “嗯。”连意致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一样,“我一定会中的!” 客栈里面第一个来报榜的报录人来了,只见他高声喝道,“安寿道镇江府老爷梅俊良,高中会试第一百三十名!” “梅老爷大喜啊!” “谢谢谢谢。”梅俊良立马站起身给报录人早就准备好的银钱。 “梅兄,恭喜恭喜。”此时客栈内一片恭喜之声。 “同喜同喜,张兄必定名列此榜。” “安寿道镇江府老爷茅和光,高中会试第二百三十名!” “长阳道镇阳府老爷左元恺,高中会试第八十八名!” 报录人一批接着一批来,又一批接着一批走。 但依旧没有看到谢清风和连意致的书童。 连意致等得心都焦了,恨不得自己出去看。 谢清风比连意致镇定,“连兄莫要急躁,小义他们办事向来稳妥,或许是路上耽搁了。” 在连意致盼星星盼月亮之际,二人终于到来。 “少爷?!少爷!!” “少爷哥少爷哥!” 他们满脸通红,进茶楼后弯腰双手撑膝,大口喘着粗气。 连意致见状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自己书童的胳膊,急切问道:“到底怎样了?我与清风可中了?” 他的书童抬起头眼中满是兴奋,大声喊道:“少爷,中了!您中了第十名!还有谢公子,谢公子高中会元!” 书童后面也跟了两位报录人大声在客栈喊着。 “泉永道应封府老爷谢清风,高中会试第一名!” “泉永道应封府老爷连意致,高中会试第十名!” 这话一出,整个茶楼瞬间炸开了锅。 会元!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道贺声此起彼伏。 “恭喜二位公子!”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就连客栈的掌柜都来道贺,今年会元在他们家住的店啊!真是吉利啊! 谢清风听到自己是第一名,整个圣元朝会试的第一名,身体都有些僵硬。 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过往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无数次在房中与困倦斗争,在系统空间为钻研经史子集而废寝忘食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奶奶,娘,大丫姐,二丫姐。 大羊村,裕丰县,应封府,京城。 他是第一名。 但她是第一名!! 十载寒窗对孤灯,千山踏破见云层! 【恭喜宿主,斩获圣元朝永康四十一年会元。】系统的机械音中带着几分兴奋,这是它带的第一个宿主得到会元! 若是系统会网络用语,估计会来一句太牛*了! 谢清风逐渐回神。 连意致第一次见谢清风眼眶些许红意,他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终于中了! 不过谢清风是第一名,连意致语气带着几分酸意,“你这家伙......算你厉害。” 谢清风嘴唇缓缓勾起,“连兄,你也不赖。” 相比谢清风的淡定表现,谢义简直高兴得要疯掉。 他家少爷哥是会元!是第一名! 出榜的这一日谢清风好几个同年专门从别的客栈跑来恭喜他。 这一日整个京城的举子们都知道谢清风的名字,不由得暗自打听这是何方人士,怎么默默无闻地就中了会元。 此时泉永道的士子们可是不爽了,说谁默默无闻呢? 谢清风可是他们道的解元! 乡试后贴出的程文都是经过他们泉永道士子们认可的。 谢清风的文章水平确实是炉火纯青,用词老练毒辣,字字珠玑,他们心服口服。 客栈掌柜的直接把谢清风这些天的房费全部都退给他了,只希望他能给客栈提个字,讨个好彩头。 有了会元题字,下次会试他的客栈就能提上价了! 正是高兴的时候,谢清风自然不会拒绝。 林经亘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收到弟弟谢清风的名次,他一直都知道谢清风念书很厉害,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得到会试的第一名! 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娘后,娘差点哭出来,一直说自己妹妹苦尽甘来。 让他有些吃味的是,娘居然比自己中进士还高兴。 林柳这几日都容光焕发地在曾婉容面前得瑟。 曾婉容气得砸坏了好几个花瓶,屋内的丫鬟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主子迁怒的对象。 曾婉容胸脯剧烈起伏,双眼通红。李嬷嬷怕她气坏了身子,递了杯茶给她道,“奶奶莫生气,咱家嘉少爷可是探花爷,再怎么也比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高贵。” “再说了,他就算是中了进士又如何?没人帮衬又算得了什么?京城每年那么多进士都留不下呢。” “老爷最看中咱们嘉少爷了,尽咱们全族之力托举的人呐,他个乡下来的怎么跟咱们比?” “嬷嬷说得是。”曾婉容听完李嬷嬷的话平静了许多,“这个孽种跟嘉儿比,他还不配。” 林府的事情谢清风一概不知,这几日谢清风和连意致一直忙于应酬,各类邀约应接不暇。直到他们提及即将准备殿试,那些发出邀请的人才放下了心思不再打扰。 第143章 “清风,我觉得应酬比念书还累。” 连意致趴在桌子上疲惫状态。他以前很喜欢组织诗会跟其他士子们交际,可现在他只觉得累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明明已经很累了,但面对不停地恭维还要强撑着感谢夸奖。还要拐弯抹角地识别出这个人到底是来跟他打个照面,结个好缘,还是他有所求。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 谢清风跟连意致的感受一样,甚至因为他是会元,受到的关注更多。如果不是连兄救他狗命,估计他现在已经没力气了。 好在殿试时间出来后,终于有理由拒绝了。 殿试在三个月后举行,所有上榜的学子们都紧闭家门念书,谢清风和连意致自然是不例外的。 这殿试的名次,无疑是他们踏入仕途的关键起始点,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要知道,在往后的官场生涯中哪怕仅仅谋求官升一级,上榜的学子们或许都得历经数年乃至十几年的不懈打拼,在错综复杂的官场周旋、奋进,方能实现那微小的职级跨越。 而殿试名次从一开始便奠定了他们仕途攀登的基础高度,怎不让人殚精竭虑、全力以赴。 距离殿试尚有半月之际,礼部便让鸿胪寺紧锣密鼓地开启了对谢清风这群学子们的规矩教导。 鸿胪寺在圣元朝主要负责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 寺内资深官员神情肃穆地站在宽敞庭院之中等候着一众学子。 待学子们到齐后,这名官员才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诸位皆是我朝才俊,即将踏入殿试考场,这宫廷礼仪与殿试流程,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谢清风知道殿试的礼仪复杂,早就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直到这天才知道,他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得太少了。 在行走之时,需步伐稳健、身姿挺直,双臂自然摆动,步幅不大不小,恰为一脚之距,每一步都必须踏在无形的方格之中。站立要求他们双腿并拢,双手交叠于身前,拇指相扣,身体微微前倾,头部端正。 就是殿试结束,中了进士在官里也绝对不可以学影视剧走四方步,这可是最大不敬的。 这倒没什么,谢清风平日也比较规矩,站就是站,没有那么多小动作。主要是鸿胪寺的官员要求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保持整齐。 就跟军训的队列训练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走。每次都有人步伐迈大了或者迈小了导致重新来过。 目光必须平视或者微微向下,绝对不能上视,这被称为冒犯君主殿前失仪,要被拖出去剥去功名的。 谢清风他们连着练了十日的站、行、跪拜和作揖,鸿胪寺的官员们才堪堪满意。 在宫殿内的行走路线与站位也大有讲究,培训的寺内官员手持图纸,详细地跟他们说从宫门进入后需沿中轴线前行。 途经几重宫殿、在何处转弯、于何处停下等待点名分毫都不能错。站位更是依据名次排序,每一位学子都有其固定位置,届时需准确无误地就位。 谢清风和连意致虽然背地里偷偷吐槽规矩太多,但他们学起来可是丝毫不敢懈怠,进了宫里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有宫人看着的。 殿试当日,天色尚暗,寅时初刻,谢清风他们已经身着整洁的儒服在宫城门口等待鸿胪寺的官员们领他们进去。巨大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上一排排金色的门钉在微光下闪烁。门前数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宿卫们身姿笔挺地站立着。 随着远处的更鼓声,寅时三刻,午门缓缓开启,“吱呀” 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响亮。 谢清风作为会元自然是站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他前面便是带路的鸿胪寺官员。 讲真的,他一点都不紧张,反而是激动。 说不出来为什么。 他就是激动。 不多时他们就进入了乾元殿。 乾元殿内早就有诸多身着绯袍的官员立在两侧等着。 众人在殿内候了片刻后,只听见前方太监一声高亢而悠长的 “皇帝驾到 ——”,众人纷纷叩头行礼。 谢清风虽然站在第一排,但他自然是不敢直视皇帝的,只能看到皇帝明黄色的龙袍。 萧康元稳稳地落座在龙椅后,太监才高喊道,“平身————” 谢清风一直以为会和电视剧里一样,皇帝会喊平身呢,原来是太监喊啊。 不过说起来也对,他们这么多人在殿里,皇帝不可能扯着嗓子喊让所有人都听见。 按照圣元朝科举祖宗的规制,殿试的发卷、读卷、题名、发榜都应该由皇帝亲自来做,但除了第一任太祖皇帝,后面没有一任皇帝按照祖宗规制做了。 萧康元自然也不会亲自去做这些事情。 这活就交给礼部尚书代劳了。 “诸生听宣!”礼部尚书的声音撞在乾元殿的蟠龙金柱间,“今行殿试,即刻发卷,诸生各安其位,恭领策题!” 很快太监们就将试卷发下来。 谢清风拿到题目后没有刚才在午门那里那么激动了,心思都在题上。 殿试只考一道策论题,未时一刻必须交卷,时间还是比较紧张的。 策论题都是由皇帝亲自出的,这道题可不止是在场的贡生们关注,各位官员们也关注得很,这代表着皇帝这段时间的想法。 “朕绍膺历服,临御万方。迩者北陲告警,金蒙国犯边,悍然屠戮我千户所之戍卒,恶行昭彰。今索二公主和番,十万岁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昔汉武穷追匈奴,致海内虚耗;唐太宗灭突厥,乃有贞观之治。得失之鉴,何以权衡?今九边缺饷至二百八十万,太仓岁入不过一百八十万,若效神宗三大征故事,加派辽饷可乎.......” “尔多士蕴隆素抱,其详陈制虏长策,务使烽燧永息,疆圉乂安,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 果然是跟金蒙国犯边有关的题目。 谢清风前些日子在客栈就想过皇帝会不会出这个题目。 第144章 这题目的意思大概是: 朕继承皇位,统治天下四方。近来北部边疆警报频传,金蒙国杀了我朝一个千户的兵丁,还想要我朝派两位公主去和亲再加十万岁币,实在是狼子野心。昔日汉武帝穷追匈奴,致使国内物资匮乏;唐太宗消灭突厥,从而成就了贞观之治。这些得失的借鉴,该如何权衡?如今九边地区军饷短缺达二百八十万两,太仓每年的收入不过一百八十万两,如果效仿神宗时期三大征的旧例,加征辽饷可行吗...... 诸位贤才平日里胸怀抱负,就请详细陈述制服敌人的长远策略,务必使战火永远平息,边疆得以安宁,不要空泛而谈,也不要有所隐瞒,朕将亲自阅览你们的对策。 谢清风想过皇帝可能会出金蒙国相关的题目,可林茂德没有想过。殿试的题目都是首辅想好十个,然后递给皇上挑选的。 皇上没有选择他递上去的题目,也没有跟他说。 而且他以为皇上既然已经答应和谈,就不会再把这个事情拎出来说了。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又是公主和亲又是赔钱的。 难道,皇上不想和谈? 他还是想打? 林茂德站在乾元殿暗自思忖着。 不对啊,前几日派去金蒙国的议和使的旨意才下,是他经手的。 难道圣上收到了什么其他消息? 还是说......圣上在敲打他? 林茂德想到这,身后激起一身冷汗。 谢清风既然前些日子猜到可能会出这个题目,自然是早就想好了怎么写。殿试没有稿纸提供,只能在试卷上直接写。 这个题目有两个方向写,第一个方向是主战,第二个方向是主和。 这两种都没错,只要你言之有物都可以。但最好还是对君主现下的口味,比如说此时萧康元不想打,写了主和的贡生自然更受青睐。 不过谢清风早就分析过了,如果皇帝出金蒙国相关的题目。他就写主战,即使旨意已经下了主和。 第一印象很重要。 他在寒鸦书院已经见过皇帝,但他肯定不记得他这个小人物了。 所以这策论,就是让皇帝记得他的第一步。 不管是写战还是写和,他都有把握自己的策论能抓住皇帝的心。但他想在皇帝面前树立一个容易冲动的能臣形象。 战,冲动。 策论,实干。 这个人只要有缺点就好把握,易冲动好控制,这几乎是所有上位者最喜欢的。 谢清风打好腹稿后,直接开始在试卷写道:“闻《易》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而《孙子》首言:兵者,国之大事也.......” 乾元殿内的贡生们也逐渐开始落笔。 萧康元可没有这么多闲心一整个上午都守着贡生们写卷子,只在殿内待了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皇帝走后,诸位贡生们提起来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下笔也快了几分。 殿试过后,贡生们的试卷都被弥封官们重新封起来,由萧康元早就点好的审卷大人们从这些试卷中挑选二十份试卷再递给他。 由他来定一甲和二甲的名次。 一甲三名仅有三名,即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二十名,赐进士出身。三甲人数较多,赐同进士出身。 连意致从宫中出来后长舒一口气,“清风,终于出来了。”这宫里真是压抑又不自在。 “确实。”谢清风点头,交完卷出宫门现在已经未时三刻了,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两人沿着宫墙根缓缓走着,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在宫中时的紧张。 连意致抬眼笑道:“清风,此番殿试,无论结果如何,今日都该好好犒劳一番自己。听闻西街新开了一家酒楼,招牌菜是那外酥里嫩的炙羊肉,咱们不妨去尝尝?” 谢清风像个人机般点头,“正有此意,我这腹中饥火都快把我烧透了。” 说罢,两人加快了脚步,朝着西街走去。 “二位客官,咱们这儿招牌的炙羊肉,那可是一绝,还有刚从地窖取出来的美酒,要不要来一坛?” 伙计笑着介绍道。 连意致看向谢清风,见他点头便应道:“好,来一份炙羊肉,再上一坛好酒。” 谢清风见连意致一直盯着他看,有些奇怪,“连兄,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我是奇怪,你和我吃饭可是从来不喝酒的,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喝酒呢。” “考完了嘛!”谢清风笑道,这些年紧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咯!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他只喝一点点。 不多会儿热气腾腾的炙羊肉便端了上来,羊肉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撒上的香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两人也顾不上许多,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连意致几杯酒下肚微微有些醉意,感慨道:“清风,不管殿试结果怎样,咱们多年苦读也算是走到了这一步。往后的路,无论如何,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好!”谢清风跟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那小弟就跟着连兄混啦!” 此次阅卷萧康元总共点了十位大臣,分别是礼部尚书以及左右侍郎、兵部尚书以及左右侍郎、首辅兼文渊阁大学士林茂德、吏部尚书以及左右侍郎、次辅兼文渊阁大学士李景湛。 这些都是朝廷重臣,给他们的阅卷时间只有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日就必须将挑选出来的三十份朱卷呈给皇上。 时间紧张,弥封完试卷后,诸位大臣马上就开始阅卷。殿试阅卷的规则可不会让阅卷官们在贡生试卷上圈点那么多,毕竟皇上还要看。 所以他们统一只在贡生们试卷的第一页画圈,每个人只有资格画一个红圈。 红圈多的三十份试卷就是二甲以上的试卷了。 大家都是从“卷王”中脱颖而出的“无敌卷王”,第二天一大早,三十份试卷就出现在皇帝的案头。 和大臣们看到的不同,皇帝可以看到的试卷是没有糊名的,这些考生的所有情况都在试卷的第一页。 第145章 这三十份试卷早就由诸位重臣们按照他们心中觉得不错的顺序排列。 “那便从第一份开始念吧。”萧康元坐在龙椅上懒洋洋道。 每三年都会有一次殿试,皇帝不会一份一份地去看试卷,试卷都是由特定的读卷官来念给他听。 萧康元这几年于政事没有刚继位时勤勉,有些事后连听都不会听完,只听前几份,然后按照自己喜欢的顺序排一下一甲的顺序,剩下的就按照诸位重臣们选的顺序来定名次。 “喏。”读卷官低声说道,小心翼翼地展开第一份试卷,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臣以为,当今之世.......” 前几份都是主和,萧康元皱了皱眉,这些策论所提之策虽无大错,却也难入他的法眼。 这几份试卷都只读了一半,他便连连摆手让读卷官念下一份试卷。 萧康元冷哼一声,他就不信,这三十份试卷里没有一份是主战的?林茂德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揣测起他的心思连掩饰不都掩饰了? 他是想谈和没错,但并不意味着他希望科举的贡生们都写和,他选出来的前三名全是主和的。 这程文若是贴出去,朕之堂堂天朝,竟寻不出一位有血性的士子吗? 百姓该如何看朝廷?都是主和的懦夫? “继续念。”萧康元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大殿中回响。 读卷官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吓得一颤,赶忙拿起下一份试卷,哆哆嗦嗦地念道:“当今之势,民生为要,应轻徭薄赋,以安民心......” “下一份。” “是......” 萧康元的脸色越听越黑,直到读卷官念到谢清风的试卷。 “闻《易》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而《孙子》首言:兵者,国之大事也.......” 萧康元眼睛一亮,神色放松下来。 能成为皇帝身边的读卷官可不只是声音受到皇帝的喜爱,最主要的自身文学以及才华出众。 他当年也是进士出身的人物。 读到谢清风的文章比萧康元还激动,读到关键部分面红耳赤,像是和别人大吵了一架一样。 读卷官愈发投入声音愈发高亢激昂,将谢清风文中对边疆战事局势鞭辟入里的分析,以及那些条理清晰、极具见地的应对策略,如珠玑般洒落于大殿之中。 “不错!”萧康元忍不住拍案叫绝,此刻完全没了方才的阴郁与烦躁,眼中满是惊喜与赞赏。 “将这张试卷拿上来,朕要看看是何许人有此等见识。”萧康元急切地伸出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清风的试卷。 试卷的第一页就把谢清风的所有情况交代得清清楚楚,官府登记的祖上三代,座师是何人,何时中童生、秀才、举人,名次如何,考官是谁等等。 萧康元第一眼就看到谢清风的年纪,才十七岁,农家子弟就笑了,“不错!耕读世家,年少年便有如此见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让朕看看他老师是何人,朕要赏赐他为圣元朝培养了一位人才。” 他的视线逐渐下移。 晁宏浚。 萧康元嘴角的微笑凝固,陷入沉思。 “晁弟啊......”萧康元喃喃自语,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思绪瞬间飘回到多年前。 二人年少时一同骑马射箭、谈诗论文,情谊深厚。 虽说晁弟不和他打一声招呼就准备死谏触到他的逆鳞,但......晁弟终归到底还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国家。 他也很痛恨盘踞圣元朝百年的世家,但很多政令的推行必须要他们的配合才能往下进行。 杀了一个林茂德有什么用? 诛灭一个林家,改日就会有王家、陈家涌上来顶替。 世家是杀不完的,他这个皇帝也不是事事都由己啊!更何况,他年纪也大了,身体多多少少也出了点小毛病,不想折腾了。 他在位期间不说对百姓有再造之恩,却也殚精竭虑,一心想要改善民生。前些年饥荒也从世家身上扒了几层皮,若是再实行晁弟的均田制,恐怕世家要反,他压不住。 后面的事,就留给宸儿吧。 但林茂德......还是需要敲打,这圣元朝,姓萧不姓林。 想到这,萧康元眼中寒意渐起。 这林茂德胆敢将这种好文章放到最后,这是笃定了他不会看后面的策论?是谁告诉他,他这几届都不看后面文章的? 还是.....他私下拆开糊名,看了这是晁宏浚的徒弟,才故意将此卷放到后面的? 真是好大的胆子! 既如此,他偏要点他为状元。 此时在内阁办公的林茂德若是知道此时萧康元的想法,估计要喊冤死了。 这么多同僚在一起阅卷,他又没有单独拆开糊名的权利,怎么会故意把谢清风的卷子放到后面? 他真的冤死了,这么多贡生,还真是只有谢清风一人主战。他又不是一点文学鉴赏能力都没有,他看到这篇文章也是心潮澎湃,给了个朱圈好不好? 更何况,昨日皇上殿试题目没有在他递上去的题目里面选,就已经是给他敲打了,他哪儿还敢再在试卷上动手脚? 至于谢清风为什么排在后面,当然是他那下属次辅李景湛没有给朱圈了!李景湛为什么没给圈,他怎么知道? 李景湛看到谢清风卷子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是他点的会元卷。 这行文风格,这老辣的用词。 但他没想到这位会元居然敢写战。 这些贡生们写的可都是和,皇上的圣意自然也是和。 他写这个战策上去,若是惹恼了圣上,恐有性命之忧啊。谢清风既然是他点的会元,那他也是他的半个学生,能保则保。 所以他没有给谢清风画圈。 令李景湛没想到的是,其他大人居然都如此看好这篇文章,硬生生地把它推上那三十之一。 他只好叹了口气,他能做的就这些了。 若是让他卖个人情请其他大人不给这名会元画圈,他定然是不愿的。 那就只能看这谢清风自己的造化了。 第146章 次日,传胪大典即将开始。 谢清风等一众士子早就在礼部领了进士服在午门候着,进士服是深蓝罗袍,圆领上缀着鹭鸶补子,袖口都镶着锦边。 这进士服看起来有点华丽,谢清风不太喜欢,但连意致喜欢极了,一大早就穿上开始显摆,谢清风都怀疑今日之后连兄依旧舍不得脱。 舍不得脱是不可能的,连意致见谢清风这么想他连忙说道,“这衣服我得供起来。不过这衣服的款式我倒是喊竹子去找了绣娘打了样,多做几件类似的样子,你连兄我要换着穿。” “清风你要么?我也给你做几件,到时候咱俩一出街别人就知道咱们是好兄弟了。” 谢清风连连摇头,“不了,连兄你自己留着穿吧。”他低调惯了,穿这种华丽的衣服浑身不适。 虽然还没进宫门,只是在午门外等着,但没有一名士子敢说话,都只是静静地等待鸿胪寺的官员引路。 谢清风估摸着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他们才被带进宫内。 不得不说,这传胪大典是真的真的庄严肃穆,一行士子排列于丹墀两侧,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仪仗和乐工早已在殿外列队。 皇帝身着朝服,在礼乐声中升坐御座,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后,谢清风他们的名次由鸿胪寺官员宣布。 最紧张的一刻到了。 一甲仅有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他们所获品级最高,能直接进入翰林院,这是中央的重要文化机构,日后接近权力核心。状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职。榜眼和探花一般是被授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 二甲进士的人数不固定,通常有二十余人。他们被赐予进士出身,一般会被分配到六部等中央机构任主事等职,为从七品官职,也有部分会到地方任知州等官职。相比一甲进士来说,二甲进士虽起步官职稍低,但仍在比较重要的岗位,有较大晋升空间。 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他们大多会被外放担任知县,虽然是正七品官职,但他们的起点多在地方基层,需在地方积累政绩,逐步晋升,相比一甲、二甲,晋升难度很大。 谢清风咽了咽口水,自己的名次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也不知道。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战策是被皇帝接受还是被厌弃。 殿前丹墀肃穆,朱墙黄瓦映着晨光,御道两侧禁军持戟而立,乐工屏息待命。士子们垂手立于阶下,额间细汗未干,目光却灼灼望向殿前高台。 鸿胪寺卿手捧黄绫诏书缓步登至殿前玉陛。 他展开圣旨的刹那,礼乐骤起,编钟磬音荡过宫阙,百官齐齐跪伏,进士们亦屈膝垂首静待宣布名次。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有殿试诸生,才学卓荦,经纶满腹,今朕亲策于廷,钦定甲第,以昭国典。尔等宜恪守臣节,竭忠尽智,以报君恩!” “天开文运,圣主隆恩!殿试一甲三名,二甲、三甲若干,恭听宣唱——诸进士肃立丹墀,候旨谢恩!” 鸿胪寺卿深吸一气,声如洪钟,一字一顿响彻云霄: “第一甲第一名——泉永道应封府,谢清风!” 尾音未落,丹陛下的卫士们层层接力,将姓名一声声传至宫门外: “谢清风————” “谢清风————” 谢清风自然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太阳正好对着他升起,耀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状元么。”谢清风勾起嘴角,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 a省理科状元他拿下了。 跨越千年,圣元朝的状元名次他也拿下了。 他果然是个天才。 【啊啊啊啊啊好多能量!】 【宿主!大三元!】 【啊啊啊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能量!】 系统化身成尖叫鸡在谢清风脑海里疯狂叫喊。 【宿主,您太棒了!我以后再也不吐槽您看杂书了!你想看多少就看多少!】 【哈哈哈哈,本系统太爱您啦!】 系统的声音太大,他都有些听不清外面唱的名字了。 谢清风嫌弃地手动将系统闭麦,脑海中才安静下来。 榜眼是长阳道镇阳府的一位中年人,宰项明,正好站在谢清风旁边,他是会试的第二名,谢清风读过他的程文。 探花是安寿道镇江府的人,周景,谢清风没听过名字。听说探花郎长相都不错,不过他应该是站在谢清风后面,谢清风此时可不敢往后看。 这一日或许是诸位进士们最风光的一天,尤其是一甲的前三名。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集结在他们身上。 鸿胪寺官员唱完他们一甲前三名和二甲第一名的名字后,就把往后面唱名的权利给了传胪。 全部唱名结束后,轮到皇帝说话了。 只见萧康元缓缓起身道,“尔等寒窗苦读,贯通经史,今得擢升甲第,实为才学所致,亦朕求贤若渴之心所期。” “既登科甲,便为朝廷股肱。当恪守臣节,夙夜匪懈,以忠贞事君,以清廉牧民,勿负朕心!” “谨遵圣命!”众进士们随后跪谢天子。 随后便是一甲进士进殿内谢恩,这是二甲和三甲都没有的待遇。 谢清风这才看见探花郎的真面目。 说实话,不是很好看,但也不是很难看,比宰项明好看点儿。 没有传说中探花郎长得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容貌。 不是谢清风自恋哈,他觉得他长得比探花郎帅气。 此时,探花郎周景也注意到了谢清风投来的目光,微微点头。谢清风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他谦逊地微笑,二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进殿后,和那日来殿试的心态不同,谢清风更加放松些。 萧康元也并没有给他们再出题目考他们,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他们便跪谢皇恩了。 接下来,诸位进士们,由谢清风打头,在一阵鼓乐中从龙门走出。 从此门走出之后,他们以后便是天子门生了。 第147章 永康四十一年,京城朱雀大街上,谢清风身着状元红袍,腰系素银带,跨上一匹矫健的骏马准备跨马游街。他的金花乌纱帽上簪着两朵银簪花,花叶间垂下的红绸随着马蹄颠簸轻轻摇晃。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金边。 三十六名官差分列两行,手执“肃静”“回避”的朱漆牌在前开道,礼乐教坊的鼓乐班子奏着《殿前欢》紧随其后。 谢清风他们一甲进士由正阳门走出,其他二甲三甲进士分别从东华、西华门出宫,再至一处汇合于御街夸官。 在圣元朝新科状元、榜眼、探花等科举高中者会身着特定服饰,骑高头大马,在京城主要街道巡游展示接受百官百姓们的夸赞,这便是夸官。 “他们出来了!”只见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众人的目光全部集结在马上的第一人身上。 谢清风在最前方,后面依次是榜眼宰项明和探花周景。 三人意气风发地坐在马上接受夸奖。 “哪位是状元郎啊?!” “走在第一位的可不就是新科状元吗?!你瞎啦?” “噢哟!怎地长得如此俊俏啊?我还以为是探花郎呢!” “是啊是啊,这状元看上去真是年轻啊。” “也不知道成亲了没?” “怎地?若是没成亲你还想捉了状元,将你女儿许配给他不成?” “我倒是想啊!也得看人家状元郎愿不愿意啊!”这话一出,周围人都笑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费力地踮起脚尖,目光紧紧跟随着谢清风,嘴里喃喃道:“瞧瞧这状元郎,这般年轻就高中状元,往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给咱老百姓谋福呢!” 说罢她还激动地拍了拍身旁小孙子的肩膀,“孙儿啊,你可得好好向状元郎学习,将来也给咱家门争争光。” 众人的议论声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在朱雀大街上不断回荡。 饶是淡定的谢清风乍一听到这么多夸奖也忍不住脸红,这夸的......太夸张了。 他微微扭头却发现在自己侧后方的榜眼兄与探花兄更是害羞,脸色比他还红,谢清风有些忍俊不禁。 没想到他这一笑,让两侧一些簇拥在一起的年轻姑娘们在心中忍不住尖叫,扔向谢清风的花越来越多。 谢清风无奈不停拱手道谢。 谁知道越道谢,砸在他身上的花越多。 这一日,谢清风终于体会到孟郊的这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喜悦了。 真是, 风光啊! 走过最后一站顺天府衙后,诸位进士们便从此处分开前往各自居住的客栈或者会馆。其中谢清风居住的客栈内等待围观的人数最多,这客栈的掌柜脸都要笑烂了。 这可是状元欸! 状元是从他家客栈出发去考试的,这几个月都住的他家客栈! 谢清风一下马,人们便围过来想沾沾喜气。 若不是旁边还有官差守着,恐怕谢清风要变成夹心饼干。 谢清风到客栈后,连意致不一会儿也到了。 “你这家伙,今日风头真是出尽了。”连意致撞了撞谢清风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道。 “连兄,你可别打趣我了。”谢清风笑道,“你今日不也是风光吗?”连意致中了二甲第十名。 “那不一样,你可是状元诶!”连意致有点酸,“你这头上的簪花和我的都不一样。” 谢清风头上的是银簪花,其他的进士都只能戴彩花。 “连兄若是喜欢,那我送你咯。”说着谢清风打算将头上的簪花取下来。 连意致连连摆手,“可别,若是被旁人看见告到御史那里,估计要参我僭越了。” “现在也有咱们连兄不敢做的事啊。”谢清风戏谑道。 “那可不,咱现在也是步入仕途的人了,一言一行自然要注意。”连意致言之凿凿。 谢清风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 这一日,谢清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比他中会元那天还要强烈数倍。 林经亘和林柳也来祝贺。 谢清风连忙接待,“姨母安,经亘兄安。欸?经亘兄?你今日不是上值吗?” “我这嫡亲表弟的大好日子若是缺席了,我娘估计得念上我一两百年。”林经亘耸了耸肩,下巴向林柳的方向抬了抬。 林柳眼泪汪汪,又觉得有些失礼立马擦掉,“清风,恭喜啊恭喜啊!大姨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你收下。” 林柳轻抬手腕示意身后的丫鬟,丫鬟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个古朴而精致的锦盒。 锦盒内躺着一支笔,上面写着“无上书”。笔杆之上用纯金勾勒出层层叠叠的如意云纹,线条灵动飘逸,每一处弯折都恰到好处,云纹之间还镶嵌着细碎的绿松石。 谢清风一看这笔杆的质地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立马站起来推辞道,“姨母,这太贵重了,清风不能收。” 林柳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清风啊,快别推辞。这支‘无上书’不算什么贵重的,是大姨的一片心意。” “你若是不收,就是瞧不起咱。”林柳向前一步,将锦盒再次递到谢清风面前。 林经亘在一边附和道,“收下吧,清风,我们这么多年也没送过你和小姨母什么东西。” 谢清风看着姨母诚挚的眼神,犹豫片刻后,他才双手接过锦盒,“谢谢姨母。” 二人走后,一旁的连意致突然蹦起来,“谢清风,你知道这支笔是什么吗?!!你知道它的寓意吗?!” “什么?”谢清风不解。 “这支无上书可是太宗皇帝赏赐下来的!寓意如朕亲临!相当于免死金牌了!”连意致啧啧出声,“你这姨母待你可真是好啊。” “据我所知,这支无上书是经亘兄外祖母,奥奥也是你外祖母的嫁妆,你看看这支笔后面是不是盖了太宗的印?” 谢清风轻轻转了下笔,果然在笔杆的末端,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太宗印映入眼帘。 “但一般这种.....是不会轻易送人的。”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免死金牌啊! 谢清风沉默,他还真没想到这支笔有这种寓意,心中五味杂陈。 这份情,他得记。 第148章 林府的马车内。 “经亘,我把这个给你表弟,你是否会怨恨娘?” 林经亘笑道,“怎么会?这是娘的嫁妆,娘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你小姨母在乡下本就吃足了苦头,现在唯一的孩子考上状元本是好事,但这朝堂上并不好混,一不小心容易栽跟头。”林柳缓缓说道,“我看清风也不像是个灵泛的,若是有人陷害他,这支笔或许能保他一条性命。” “你是我儿,虽然也在官场,但好歹在你爹手下,咱们林家能庇护你。” “你若是怨恨我这事儿也没用,我已经给了。”林柳叹了口气,目光望向马车窗外。 林经亘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好啦,娘,我不会心有芥蒂的。您儿子看起来像是如此小肚鸡肠没能力的人吗?” “是是是,你们兄弟二人最有出息了!”林柳回握住儿子的手,说到这儿就有几分得意,“你是不知道,曾婉容今日被大伯娘夺走管家之权时脸色有多难看!” 谢清风得状元的消息传回林府之后,林茂德直接下令让曾婉容把管家之权给林肃哥哥的媳妇。 说她既然容不下人,就让能容人的管家。 林茂德是林府最大掌权者,他一发话,都不用半天,管家之权就交接完毕。 “若不是她还有嘉哥儿在,估计爷爷说话会更难听。”林柳想到这噗嗤一笑。 林经亘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暗忖,估计外曾祖父要拉拢清风了。 林经亘叫林茂德一直都是跟着林柳叫,毕竟他如果跟父亲叫的话,那亲缘关系就不知道远到哪儿去了,毕竟父亲这边是旁支。 他就知道那日谢清风被拦在外面,外曾祖父肯定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清风他们人小势微,他不想管。 现在清风夺得状元,他估计要拉拢他到二皇子这个阵营。 不过......林经亘不同意他娘的看法,说谢清风看起来不像个灵泛的。相反,他觉得他这个表弟,生的是七窍玲珑心。 曾外祖父不一定能将他拉拢过来,刚才他也试探过清风的口风,他对林府的权势不感兴趣。 也对二皇子和六皇子的站队不感冒。 “啊————”曾婉容从库房回来后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曾婉容眼中闪过怨毒:“凭什么谢清风那小子能高中状元,他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种罢了!还有那林柳,自从嫁出去后,就仗着自己是吏部左侍郎的夫人,平日里对我诸多不屑,如今怕是更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大嫂她这会儿子就知道坐收渔翁之利了,你看她刚才拿库房钥匙的模样!” 曾婉容在房内来回走动,心中的妒火越烧越旺。 “凭什么?那个贱种能考中状元?!怕不是作弊吧!”曾婉容这话一出,李嬷嬷立马将门关上,跪下道,“奶奶慎言!” 这科举作弊可不能乱说的! “啪——”曾婉容此时可没有这么多理智,一巴掌甩在李嬷嬷脸上,“你不是说那孽种比不上嘉儿吗?那他怎么中的状元?” 真是气煞她也。 现在她管家权也丢了,引以为傲的孙子也被那去世贱女人的外孙压了一头。 李嬷嬷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夫人,老奴该死,老奴真真是看走眼了,谁能料到他竟有这般造化……” “你的确该死!”曾婉容被自己这陪嫁嬷嬷说得大意了,她当时就应该派人去弄死那孽种。 现在动手已经来不及了,她就是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圣元朝的状元下手。 若是真下手了,不说官府会不会放过她,就是她的枕边人都饶不了她。 她恨呐! 而她的枕边人林肃在自家爹的书房被喷成了筛子。 “你这个当外祖父的不去查查外孙的资料,就随那个继室乱搞?”林茂德将笔丢到林肃头上。 林肃额头被砸出了红色的印子,“儿子这不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种嘛,这谢清风的娘若不是我的种,那我不是当那龟孙帮别人养了孩子?” “你不会去查?你这个礼部左侍郎是不是当得太顺了?”林茂德被他气了个仰倒,真不知道他这样的脑子怎么生出嘉儿这种孙子出来的。 “这不是查不到嘛,没线索。”林肃直接摆烂,“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是有线索也不真了,这孩子我不会认的。” 林茂德气死了,“滚!你不认我认!” 这谢清风若是三四十岁,那他不会对他青眼相看,三四十岁才中状元的翰林院有一大堆,并不是所有的状元都能入内阁。 可谢清风才十七岁。 而且他看了他的卷子,真的写得好。不仅学识功底深厚,而且才思也非凡。 若给他点时间成长起来,必定是嘉儿的好辅佐。 就算他是晁宏浚的徒弟又怎样?晁宏浚已经死了。 谢清风流着林家的血。 ———— 谢清风接待了一天的来祝贺的人,晚上躺在床上沉下心才有落地的感觉。 明日便是恩荣宴了。 恩荣宴是由皇帝设宴,礼部承办的宴会,彰显皇帝对新科进士们的恩宠,届时皇上也会亲临。 这场宴会可不是让谢清风去吃喝玩乐的。 适才经亘兄提过,到时候肯定会有两位皇子的人来拉拢他。若是他想保持中立的话,估计到了翰林院会被排挤。 经亘兄话里话外其实有点想让他站二皇子,毕竟林家是林贵妃的母家。 谢清风倒是对站队没有什么想法,自古夺嫡之路就是血雨腥风的,他可不想当炮灰,毕竟萧康元还没死呢。 明日再看吧,他现在两眼一抹黑,二皇子和六皇子都没见到。 谢清风比较谨慎,想等获取多点信息再决定。 这可不是现代的法治社会,踏入官场,行差踏错一步就是要掉脑袋的。 第149章 第二日一大早,谢清风就和连意致身着进士服准备去参加恩荣宴。虽然宴会中午才开,但他们肯定要早点到场,没人有这个脸面敢跟皇上一起出场。 恩荣宴设在国子监的琼林苑,所以一般后世人也称琼林宴。 谢清风和连意致到的时候,苑内已经有诸多进士到场了,百官们都还没来,均是同年气氛还算是较为融洽。 见谢清风这位新科状元进来,几名士子拢袖围来,当先一人笑吟吟拱手:“谢状元这袍服当真衬人,前日跨马游街时,满城小娘子掷的香帕怕是要埋了马腿罢?” 众人哄笑间,连意致挑眉插话:“何止香帕?连西市胡商养的鹦鹉都学舌:谢郎看这里!” 谢清风耳尖微红,忙岔开话头:“莫听连兄浑说......这位兄台袖口绣的可是青竹?”他指尖轻点那士子衣纹,对方顿时眼神发亮:“正是!寒舍在镇阳府安吉,漫山皆是竹海,若说风过时必是涛声如沸,万竿摇碧。” “美极美极。”谢清风夸赞道,“日后若有时间,我定要去镇阳府好好领略一番赵兄说的繁华景致。” “好!”那名赵进士答道,“谢状元若真去了镇阳府,可一定要到寒舍一叙。我家虽不算富贵,但漫山的翠竹定能让您一饱眼福。” 谢清风将话题岔到家乡,众进士们纷纷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分享起家乡的风土人情。 众人聊了一段时间,直到有官员逐渐入场,进士们讨论的声音逐渐变小。不过能在京城当官的,哪位不是人精,自然知晓此次宴会的主角是各位进士们,进来后也没有让场子冷下来。 谢清风作为新科状元自然不会被官员们落下,不过这毕竟是宴会,官员们不会聊政事。得知谢清风还未成婚直接两眼放光,恨不得直接拉着他去成亲。 谢清风好一顿推辞才脱身。 “六皇子到!” “二皇子到!” 两位皇子到场后,谢清风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刚才的官员们分成了两派,就连站位都不站在一边。 “这位便是新科状元吧?真是年轻啊。”六皇子率先走向谢清风,“听闻谢状元师从晁阁老?当年本王也在寒鸦书院念过一年书,算是你的前辈了。” 谢清风忙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步行礼,“见过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微微抬手,示意他免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开口道:“本王看了你那篇策论,确实不错,不知你是从何得知诸多金蒙国的事宜,论述得这般详实。” 谢清风拱手答道,“殿下谬赞了,臣家中藏书虽不算丰富,但有关周边诸国的典籍也略有涉猎。臣有位好友常年走金蒙国边境的镖,从他口中知晓了金蒙国的些许风土人情,才敢在策论中斗胆建言。” 六皇子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难得你这般有心,能将各方信息融会贯通,为朝廷出谋划策。” 谢清风正想客气一番,对面的二皇子突然走来打岔道,“六弟在朝堂上话不多,今日恩荣宴倒是假正经论起正事来了?” “本王可比不得二哥,朝堂诸事,二哥总是冲在前面,事事都要过问,比父皇还勤政。今日恩荣宴,我不过是见这状元郎确实有才,忍不住多说几句。”六皇子笑容未减,语气却隐隐含着一丝绵里藏针。 二皇子闻言脸上依旧挂着笑,可眼神却锐利起来,“六弟这话说的,我身为皇子,为父皇分忧,为朝廷效力,自然是事事都要上心。倒是六弟,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如此关注状元郎,莫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说罢,二皇子目光扫向六皇子身后的官员,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六皇子轻轻摇头,神色坦然,“二哥言重了,我不过是惜才罢了。谢状元这般人才我自然要多加留意。二哥莫不是觉得,我关心朝堂人才,碍着二哥的事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官员进士们都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这场兄弟间的言语交锋,已然让恩荣宴的气氛剑拔弩张。 此时二人话题中心的谢清风正打算出来打圆场时,外面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谢清风松了口气,这两位皇子之间的斗争看来比他想象中要严峻。 “今日琼林苑的杏花,倒比往岁开得热闹。”皇帝玄色龙袍掠过跪伏的人群,目光扫视一圈。 “平身吧。” 萧康元这句话落下,谢清风他们才起身落座。 “此次科举,涌现出不少才学出众之人,朕很是欣慰。”萧康元看向下方的进士们满意地笑道,眼神略过谢清风时正欲喊他的字表示亲近之意,突然想起他还没及冠,应该是没有字的。 “朕的状元郎还未曾及冠吧?” “回皇上,未曾。”谢清风听见喊到自己,连忙站起来回道。 萧康元缓缓开口道,“朕观你的策论见解独到,心怀家国,实乃可造之材。今朕赐你一字,名为‘允执’,如何?” 允执二字,取自《尚书》中的“允执厥中”。 允者,信也,诚也,寓意谢清风在日后为人处世中当秉持诚信,言出必行,此乃立身之本。 执字,意为坚守,在仕途之上能坚守本心,不为权势所惑,不为利益所动,始终执着于为百姓谋福祉、为朝廷尽忠。 谢清风将这两个字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谢皇上!承蒙皇上赐字,清风日后定当以允执为右铭,谨遵皇上教诲,诚信立身,坚守正道,为我朝繁荣昌盛肝脑涂地!” “好!”萧康元大笑,很是高兴。 皇帝给的这个字一出,两位皇子们想拉拢谢清风的心思歇了歇,父皇这是在敲打他们。 你们越争,我越是不给。 下面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这个字对他们来说寓意一般,说明皇上在谢清风身上没有寄予很大的期望,只是希望他做个纯臣罢了。 而下面的进士们则是羡慕极了,不愧是状元郎啊! 这可是圣上赐字欸! 若是他们也能得圣上赐字,这可是能吹嘘一辈子的事情啊! 第150章 谢清风倒是挺喜欢这个字的。 虽然与他的名字算不上呼应,但寓意他个人很喜欢。 谢允执,言出必行,坚守本心。 这本就是他做人做事的原则。 皇帝走后,恩荣宴的诸位进士们便继续交际起来,纷纷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去敬酒。 谢清风本想去找连意致,却发现他那边已经围了几名六皇子那边的官员,他去那边也不太好。 皇帝给他赐完字后,二位皇子阵营的官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此时也不敢再来拉拢他。 其他进士们周围都有人,谢清风座位边上空空如也。 不过谢清风反倒觉得轻松自在。 就在他夹了一块酥饼准备垫垫肚子时,一道身影缓缓走来,谢清风抬眼望去,是首辅林茂德。 他的曾外祖父。 林茂德走到谢清风面前微微躬身,语气诚恳道:“允执,老夫今日特来向你赔罪。前些日子,林府的看门小厮糊涂地将你和林娘拦在门外,实在不该。” 谢清风没想到这事会得他这个首辅亲自来道歉,放下酥饼起身还礼,“林首辅客气了,当日之事,经亘兄已经跟我说了,是个误会。” “我娘他并不是贵府丢失的小姐,我们贸然上门认亲着实也是有些冒昧。”谢清风不知道林茂德突然来说这事是为什么,但他并不想跟林府再扯上什么关系。 林茂德后面要说的话,正好被谢清风这一句话给塞回去了,悻悻地喝下手中的酒。 他后面还想跟谢清风重新提起这件事,但这小子真是滑不留手,根本不给他提这事的机会。 林茂德也是没想到,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居然会在个小辈面前提不起他要说的话头。 聊到最后他甚至有点气性,冷哼一声。 我林府家大业大的你还瞧不上?这么多人想攀关系还攀不上呢! 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 不过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在官场上有背景的重要性,以为自己中了个状元就能得到皇上的重视? 他也是翰林院里出来的,翰林院里可都是历年的一甲进士,光靠自己熬资历都得熬几十年。 再等几年吧,这少年心气啊,很快就磨没了。 林茂德等着谢清风来求他的那天。 谢清风可不知道他这位曾外祖父心中如何想,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林府虽然势盛,但关系错综复杂,他又不是像那位继母的孙子一样受到全族资源的倾斜。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茂德认他回去无非是想多一个帮手罢了。 中途进入的帮手是最容易被放弃的炮灰。 他谢清风又不是马上要被杀头了,没必要去上赶着。 恩荣宴几乎是持续一整天,谢清风回到客栈累得腰酸背疼。之前站上一整天都不会累,今日为何如此累人。 【宿主.....那什么......】系统罕见地跳出来说话。 【是不是,您的初潮要来了?】 这话刚一出来,谢清风就感受到下面一股热流。 “干,差点忘了这事儿。”谢清风连忙把自己之前早就准备好的草木灰包拿出来垫上。这身体激素少初潮晚,他一直在裤裆的暗袋里备着呢。 这件事是他女扮男装的大事,必须要藏得隐秘。 系统说他激素少,所以生理期是半年一来。他当时听到这的时候惊了一跳,这身体不会是多囊卵巢综合征吧? 月经稀发。 这病还有高血脂和胰岛素抵抗等伴随症状的,系统可不能坑他。 系统说不会,只是生理期次数少,他的身体不会有问题,它可不会它自己的任务再增加难度。 得到系统的保证后,谢清风早就计划好了,提前一个月就自制草木灰囊放在裤裆的内口袋里,用完了就等没人在的时候把草木灰混着泥土给树当肥料。 当然能埋多深就埋深点,等过段日子就会被土壤里的分解者给消化掉。 至于带血的囊袋,洗干净再剪成细条绑在拖把上,反正都是一个色看不出来,再找点借口把拖把丢掉。 反正半年来一次,半年丢一次拖把,很合理吧。 收拾干净后,谢清风躺在床上开始复盘今日恩荣宴的信息,人太多他干脆在脑海里画了个关系图。 从今日来看,二皇子和六皇子的状态很容易就能看出目前是谁占上风,一个松弛一个紧绷。 从名字来看,二皇子名为萧宸,六皇子名为萧云舒。宸有帝王之意,而云舒没有,皇帝应该是想让二皇子继承帝业的。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立太子呢? 谢清风觉得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六皇子为中宫皇后所生,虽不占长但是占嫡,而且他的舅舅是征西大将军,军事才能出众。其二是世家,若是真的立了萧宸为太子,那些站队萧宸的世家们恨不得萧康元马上死。 所以谢清风推测,皇帝迟迟不立太子是想让他们相互制衡,等他死了再推举萧宸上位。 六皇子的赢面很小。 ———— 裕元县。 此时大羊村内稻谷丰登,正是抢收的季节。虽然谢清风总说这田可以租给别人种,反正他们家有钱了,这田还免税。 但张氏不乐意,哪有农民不种田的道理? 这田没税,收上来的粮食全是她自己的,美滋得很。谢清风拗不过她,只是嘱咐二丫看着点奶,让她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张婶儿,你家举人老爷是不是这会儿子该考完了?说起来也一年了。”旁边水生的媳妇儿好奇地问道。 张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还不知道嘞,清风走的时候说这殿试要考好几轮,前前后后得不少日子。我也不懂那些,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不管考成啥样,能早点回来就好。” “啧啧,你们家的娃真是有出息啊,我可听水生说,他能见到皇帝老爷呢!” “欸,还不知道呢。”二丫边割稻谷边说道,“清风要先过会试,才有资格参加殿试,才能见皇帝老爷。” 第151章 “嚯!后面还要考啊!”水生的媳妇儿惊讶道,“难怪他们说这个书难念呢!咋要考这么多遍啊,比俺们种田难多了。” “那当然了,你个妇道人家不懂。”水生将稻谷放到背篓里,“当年我送清风去省城考试的时候,还有比我年纪还大的在那考呢!考了这么多年都没中,当然比种田难多了。” “妇道人家咋就不懂了?”二丫听到水生说的话连忙反驳道,“水生叔,我也是妇道人家,我懂得可比你多咧,这科举要念的书我也看完了。” “是啊,俺们家二丫也会识字了嘞!”张氏挺起胸脯很是自豪道,她家的娃个个有出息。 “切。”水生见话头落了下风,争不过她们,跑到田的那边去收粮了。 “张婶儿,二丫,咱不跟他计较,他连字都不认识呢。”水生的媳妇为自己丈夫说的话不好意思的同时,也很是羡慕张氏和林娘。 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养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有出息。 大丫和二丫虽然是个女儿家,但会识字的女人到哪儿都是吃香的,谁家不想娶个会识字的女人给娃当榜样? 她家清风又中了举人,二丫日后肯定嫁得好。 虽然自家在村里也算是中等人家,可她的女儿又不姓谢,不能去谢氏族学念书。 家里也不可能拿钱来给一个女娃念书,这一辈子恐怕也就只能守着这几亩薄田了。想到这儿,水生媳妇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落寞。 日头晒得田埂发白,烈日将稻穗压成金浪,大家都在专心农忙。 村口黄狗突然狂吠起来,远处土路上滚起一团黄烟,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农活,好奇地望向村口。 这不看不得了,定睛一看差点把眼睛给瞪出来。 他们这群乡下人何时见过这么气派的排场? 数名衙门的官兵开道,后面跟着六名身强力壮的轿夫抬着一顶朱红色的轿子,轿身四周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光只看这轿帘,就透着一股高攀不起的气息,与周围朴实的乡村景象格格不入,也让原本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们愈发感到紧张与敬畏 。 大家都装作忙自己手上的活,实际上耳眼都恨不得贴在那顶富贵的轿子上。 张氏也和村民们一样偷偷观察着,直到那顶轿子稳稳地在自家门口落下。 她顿时慌了神,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喊上二丫她们拔腿就往自家走。清风就是中举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排场的人来过啊! 难道是清风在京城惹了什么事? 那轿帘一掀,一名身着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出。 前面走着的官兵没等中年男人说话,便敲响谢家的大门。 张氏畏缩地从后头走出,声音带着几分怯懦,“不知老爷们来老妪家所为何事?”说着手有些颤巍地往那名官兵袖口里塞了个锦囊。 那里面装着二两银子,她打算明日去镇上买肉用的,就这么给出去了有些心疼。可如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她实在没了主意,只想着或许这般能让这些衙役老爷们关照下。 当着知县的面,那名敲门的官兵怎么敢收?他连忙摆手将锦囊还给张氏,“请问您是谢清风老爷的祖母吗?” 张氏听到这话,先是一怔,后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疑惑与不安。“正是老妪,可......狗儿他怎么了?”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不禁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 这时一旁的知县微微向前一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拱手说道:“张老夫人,大喜啊!您的孙子谢清风高中状元啦!圣上钦点,这可是咱们全县的大喜事!” 如果是普通的进士,这名新上任的知县绝对不会亲自来报喜的,毕竟又不是他任上的政绩。可这是状元啊! 在科举中独占鳌头,这消息一旦传开,整个县都会跟着声名远扬。裕元知县深知,自己若能在这大喜之事中妥善作为,卖状元郎个好,指不定日后自己能往上再升一升呢。 状元馆选的时候就直接是从六品官职,虽说只比他高上一级。但状元入的可是翰林院啊!多少读书人都想进入的殿堂? 非翰林不入内阁,这已经不是潜规则了,而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这谢清风年仅十七,就是慢慢熬资历后面都大有可为啊! “贵府谢公子高中甲榜头名,这是吏部文书。”知县从衙役手里接过黄绸卷轴,哗啦抖开半人高,朱砂写的字红得晃眼。 张氏不认得字,但二丫眼尖一眼就看到自家弟弟的名字。 兴奋地拉着张氏的手道,“奶!奶!真是清风的名字!咱们清风是状元!” 知县笑着再次点头,将这文书递给张氏,“老夫人,这是圣上的旨意,千真万确!清风公子才华横溢,在殿试中拔得头筹,为咱县争了光啊!” 张氏颤抖着双手接过文书,泪水夺眶而出。她缓缓跪下,朝着京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多谢圣上隆恩!多谢大人告知!” 她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叫二丫快去把族老们喊过来,她自己不过是个毫无官身的普通小民,如今要与这县里最大的官交谈,只觉双腿发软,连声音都打着哆嗦。 再看林娘,早已在一旁泣不成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根本无法帮衬。 好在知县大人善解人意,瞧着这一家子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模样,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丝毫没有计较她们的失礼之处。 二丫一路飞奔去找族长。 在田里的村民们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村里突然来了个这么有排场的人,自然是好奇得要命。但谢清风他们家离田里还是有点远,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东西。 见二丫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连忙扯着嗓子问道,“二丫!你们家这是哪儿来的亲戚啊?” 二丫正兴奋着呢,听到有人问,边跑边说道,“这不是我们家亲戚,是咱们县的知县大人————” “他来告诉我们,我们家清风中状元啦————” 第152章 这话一出口,田间瞬间炸开了锅。“我的老天爷啊!” 水生手中的锄头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嘴巴张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清风那孩子可真是出息了!打小就看着他聪明伶俐,果不其然啊!” “就是就是啊。” 水生媳妇也在一旁附和,眼睛里满是羡慕,“咱们这穷乡僻壤的,竟然出了个状元,往后啊,咱们村可就跟着沾光了!”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惊叹与赞赏。 田间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你们说这清风咋就这么厉害呢?他家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这话一出立马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我看啊,说不定真是风水的事儿,当年清风那么小就中童生的时候,我就说了,张氏那死掉的两个儿子埋了个好位置。” “不然张氏当年那么背时,又是死丈夫又是死儿子的,怎么会得了个文曲星降生啊?!” 地里一个较为年长的村民煞有其事地说道,“那位置又有山又有水的,一看就是块风水宝地。清风能有今日的成就,保不齐就是祖宗庇佑,沾了那风水的光嘞。” “那咱们是不是也得把祖坟迁到附近去?说不定也能沾沾这风水的光,往后咱们家也能出个大人物。”有个年轻后生眼睛一亮,兴奋地提议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日之后,谢清风家祖坟附近的地都被村民们给占了,甚至还出现有村民为了这块地界打架的情况。 还是村里正出手那架才停歇。 二丫的脚程快,很快就到了族长家,叫上了其他族老们准备带他们一起去他家接待知县。 但诸位族老们虽然会认字,也念过一段时间书,可平日里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来收粮的衙役和族里的谢毅举人。如今知县亲临,众人都不知所措,族长听见喊他去主持大局,额头顿时冒出细密汗珠,哪敢上前接待。 此时一位族老突然说,“咱们族里不是还有位秀才吗?谢正啊!” 自从清风中举人之后,谢正的病情越来越好了。谢正有功名在身,又是清风的老师,名正言顺,自然是一万个好。 “是是是,快!快去请!” 几个年轻后生匆忙赶到谢正家中,将喜讯告知,并请他去接待知县大人。 谢正听闻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红晕,他猛地站起身来,全然不顾身体的虚弱。 谢正膝头堆着的《四书章句》哗啦滑落,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仿佛要把五十载晨昏研墨的时光都摁进这副老骨头里。 “真的?清风中了状元?”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眼眶微微湿润,喃喃自语道:“我虽没什么大的成就,可清风这孩子,我一直寄予厚望,如今他高中状元,我.......我此生无憾了。” 这位考了一辈子的老秀才喉咙里滚出两声呜咽,像秋雨打在空葫芦上。 “拿我的长衫来!”谢正随后高声喊道。 谢子成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的秀才襕衫,这是父亲准备带到棺材里的,没想到今日他竟要拿出来。 不过想来也是,清风有这么大的出息,父亲高兴! 谢正穿好衣服后,一群人赶忙去接见知县。有了谢正和族老们这几人撑场面,张氏和林娘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谢清风中状元的消息不说整个县,几乎整个应封府都知道,他们府出了个文曲星。 还是大三元呢! 县里茶馆的说书先生都将谢清风的事迹编成故事,口若悬河地讲述着他如何寒窗苦读,在科举中连中三元,引得听众们阵阵喝彩。 谢清风住过的客栈、买过的摊子这些天来光顾的客人都多了不少,那些客人们都说要沾沾文曲星的文气。 谢氏族学刚开始办起来的时候,只有谢氏族人进来念书,基本上要族里贴钱。可是自从谢清风中了状元之后,就连省城刚启蒙的孩子都来报名想要入学。 大羊村里的那些适龄念书的孩子们更是被家长们念叨死了,往日出去掏鸟蛋、捉兔子等补贴“家用”的行为都不被允许了。 统统关在家里念书。 “清风当年真的是这个!”一位大羊村的村民竖起大拇指,“当年村里的娃,哪家不是出去野?出去撒?要到晚上才着家?” “只有清风每日在家里面,我当时还劝张氏别把清风当女娃儿养了,让他出来跟别的娃玩玩。” “现在看呐,还得是张氏脑子里有东西啊,那时候人家说不定就让清风在念书呢!” “俺也觉得张氏这女人不简单。” 村里女人们见到张氏和林娘都忍不住向她们取育儿经,更有甚者直接找林娘她们要谢清风小时候用过的尿布。 说她们可以用钱买。 沾沾文曲星的运气。 她们对自家孩子没有那种中状元的期望,毕竟她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山鸡是变不了凤凰的。可自家孩子就是中个童生,日后出来当个教书先生也是可以的。 张氏觉得自从清风中状元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走到哪儿都是一片恭维之声。 就连隔壁王三梅都不敢来找她家的晦气。 说到王三梅,她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隔壁那贱种这么有出息,她就跟张氏搞好关系了。 算起来,她家老头子和谢清风家还有血缘关系呢。 她回娘家吹牛,都能吹个三天三夜。 谢孝更后悔,他可是谢清风的大爷爷,状元的大爷爷! 可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他生了四个儿子有什么用?还抵不过隔壁一个儿子! 谢清风中状元之后,谢家的门槛是真的物理意义上的被“踏破”了。大家不敢给状元郎说亲事,但状元郎还有个姐姐没成亲啊! 大丫估摸着每日起码有七八个媒婆来给二丫说亲。 她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发,二丫的亲事好了,自己又何尝不是沾了这个好弟弟的光呢? 自家丈夫那姑姑真的太难缠了,明明何志文签了断亲文书给了她那么多钱,她还是不满意,仗着对丈夫的养育之恩在她面前拿起了婆婆的乔。 第153章 尤其是在她生了个女儿之后,何志文的姑姑更加过分了,每日都撺掇何志文,让他们再生一个。 得知大丫生产的时候伤了身体,后面很难再有孕后,何珍就更加过分了。 说什么要她拿出自己的嫁妆来给何志文纳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何志文在和她成婚之前明明断亲文书都签了,可在成亲后又念起了一丝以前的旧情。晚上睡觉前会说他姑姑虽然不喜欢他,但好歹把他养大了,给了他一口吃的。 让大丫忍一忍。 大丫也很感激何珍养大了自己的丈夫,可何珍做得太过了。 好几次若不是念着青青还小,丈夫也没有要纳妾的心思且对她还可以的份上,她真的很想提出和离回家。 自从清风中了举人之后,家里的气氛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何珍每周过来念叨,从何志文那里弄点钱的次数也少了。 而清风中状元后,何珍第一次来她家没有空着手,反倒是带了一条鱼,说了一大筐奉承的话。有夸清风一看就是中状元的料的,有夸青青模样好看的,反正什么好话都说了。 罕见地没有提让何志文纳妾的事情,只为了沾沾自家狗儿弟弟的光。 丈夫每日回家都会跟他说,在镖局大家都夸他是状元郎的姐夫,走到哪儿都有人夸。 大丫真的很感激清风,这是娘家的强硬给她的体面。 你看那何珍还敢在她面前提一句她不能再生育的事吗?她不敢,因为她孙子准备念书,她不敢得罪状元郎的姐姐。 何志文对这亲情理不清,她谢静姝可看得清楚,他姑姑就不是个好的,只想吸她小家的血。平日里弄点何志文的小钱她不管,但涉及到清风,她才不会让何珍借着清风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 她孙子想念书,想进谢氏族学,与她何干? 她姓谢,不姓何。 奶说清风过段时间就要回家了,她得抓紧时间把这鞋垫绣好给他。 ———— “清风,你说咱这是不是叫衣锦还乡啊?”连意致显摆着他新做的衣裳。 “我算......连兄应该不算。”谢清风被连意致“花里胡哨”的衣服闪了眼睛,“连兄来的时候,衣也锦。” “噗嗤。”连意致的书童和谢义忍不住笑起来了。 按照圣元朝朝廷的规矩,进士们在馆选任职之前都有回乡省亲的假期,家里比较远的就是半年,离京城比较近的就是三个月余。 但吏部还是比较人性化的,一般都会给进士们按照远距离的半年假期批。毕竟日后开始上值了,如果不是举家搬迁到上值的地方,每年除了月休三日之外,就只有十八天假期,分别是元旦五日,冬至三日,元宵节十日。 谢清风和连意致此次走的是水路,比马车要快很多,这条水路是朝廷的特供路线,只供给官员出行的。 谢清风本以为坐船会比马车好些,但他没想到的是,坐船他一样晕得要命。 连意致这个骚包每日都换不同的衣服从船头窜到船尾,嚷嚷着虽然他家在应封府小有成就,但他还是第一次坐船。 谢清风没连意致那个兴奋的心思,只想快速渡过这条江。 好不容易到了应封府,谢清风憔悴不堪,连意致容光焕发,来接他们省亲的官员甚至还闹了个乌龙。 对着连意致喊谢状元。 这可把连意致乐得不行。 到了省城后,二人和应封府的进士们并没有直接各回各家,而是按照规制,他们必须要先见过应封府的知府才行。 万知府的府衙早就备好了酒席来接待诸位进士们。 为显重视,万知府在门口就等候了。 万知府目光扫过众人,落在谢清风身上时微微一怔,“这位可是谢允执?咱们府的状元郎?!” 他有些不敢相信,当年来府试时还缺了个门牙的小豆丁长得这么俊俏了,一点酒色财气都没有。 谢清风赶忙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学生谢清风,拜见知府大人。” 万知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我就说看着眼熟,当年你参加府试时,我便觉得你才思敏捷,日后必成大器,没想到如今竟高中状元,真是应封府的骄傲啊!” 谢清风谦逊道:“全赖大人当年的赏识与教诲,学生才有今日。此次回乡省亲,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万知府摆摆手爽朗地笑道:“指教谈不上,你如今已是状元郎,日后在朝堂上定能大展宏图。此番回来,可要多为家乡谋些福祉。” “快!大家快进来!” 随后万知府又与其他进士一一寒暄,勉励他们要以谢清风为榜样,为国家和百姓效力。众人纷纷应诺。 寒暄过后,万知府与他们详细询问京城的见闻以及科举的情况,诸位进士们一一作答。 这场宴会宾主尽欢。 谢清风才知道,中状元之后府里还会立个状元碑。万知府特地请他帮忙题了字来勉励应封府后面的学子们,勤勉念书,激发他们的求学之志。 千百年后,应封府的官道上永远立着“文脉天光”这座青石垒砌的状元碑。 送走各位进士后,万知府跟师爷感慨道,“当年老夫就觉得这小娃子非池中之物,现下一看果真是少年英才。”谢清风那篇府试程文到现在他都觉得很有想法。 真正有天赋的人是不会被时光埋没的,大多都年少成名。 他跟谢状元聊了一两个时辰的天,他的眼界格局和谈吐都很是不错,言辞恳切,条理清晰。 若不是自己没有女儿,他是真稀罕这样的女婿啊。 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子。 此时被知府“觊觎”做女婿的谢清风拜见完知县后,一下马车就被大羊村的村民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诶,别挤别挤。” “这可是俺们村的状元郎咧!” “文曲星下凡呢!” “羡慕吧?你们村可没有,就俺们村独一份!” 这些日子大羊村的村民们走路都昂首挺胸,可把其他村的人给羡慕坏了,这状元怎么就不是他们村的呢? 第154章 “奶!娘!我回来啦!” “哎哟喂奶的乖孙啊!”张氏泪眼汪汪地从屋里跑出来抱住谢清风。 “瘦了瘦了。”林娘的视线也在自家孩子身上,不停念叨着,“今天给你炖你最爱喝的汤补补身体。” “狗儿弟弟!真是好样的!”二丫冲谢清风竖起大拇指。 一家人簇拥着进屋,外面的村民们也都知道这是家人团聚的时候,说了些吉祥话后也都离开了。 也不是没有硬赖着不想走,想此时跟谢清风攀亲戚的村民。但这些人都被谢氏族人给拉走了,他们自己族里都没好生跟状元郎叙旧呢! 你算哪门子亲戚? 晚饭桌上摆满了谢清风最爱吃的菜肴,热气腾腾,他完全停不下筷子,连道,“就是这个味!京城的饭食实在是清淡极了。” “是啊是啊,不知道为何京城虽然繁华,但我也是吃不惯那里的饭菜,还是咱自己做的吃的香。”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谢清风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紧张激烈的科考。 “那狗儿,你真的见到了皇帝老爷吗?”二丫问出了家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嗯。”谢清风夹了口菜,“圣上威严至极。” 张氏听了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咱家狗儿能得圣上青睐,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呐!” 林娘则满眼关切,轻轻问道:“见圣上的时候,没出什么岔子吧?” 谢清风放下碗筷道,“娘,您就放心吧,儿一切都好。圣上不仅睿智英明,还十分亲和。” 吃饭时,谢清风趁着大家都在,说出了自己日后的打算。 他日后应该要在京城上值,皇上赏赐了一套四进的院子给他,环境真的很不错。 他想这次大家跟他一起去京城。 没办法,他就是妈宝、奶宝、姐宝女,他就是离不开家人。 在外求学的这些日子,不管外面的饭菜多么好吃,他还是想念家里的饭菜。 “去京城啊......”张氏这段时间也想过,孩子这些年本就在外求学多,这日后在京城上值估计回家的时间更少了。 可京城的花费会不会很高啊?她们这些家底也不知道够不够花。 算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不是困难!大不了她继续出去卖绣活赚钱。 张氏犹豫了下,想到往后和孙儿聚少离多,眼眶泛红最后还是点了头,“罢了罢了,奶这把老骨头,就跟着你去那京城看看。” 林娘听闻谢清风的打算后,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下。在她心里谢清风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娘,我也去,我就想天天守着清风。” 林娘看向婆婆,眼中满是坚定。 二丫一听狗儿弟弟的打算直接兴奋得蹦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也要去!我要去京城看大世面,听说那儿的街市热闹得很,还有好多好玩的玩意儿!”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这时一直沉默的大丫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纠结与不舍。她肯定是不能走的,何志文的家业和安身立命的活计都在这里。 她们一家人不可能进京吃喝住都指望着清风。 “唉。”大丫有些后悔嫁人了,若是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谢清风理解大丫姐的难处,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姐等以后有机会,我看看京城有没有适合姐夫的活计,我把你们也接到京城,咱们一家人再团聚。” “嗯!”大丫抬起头,眼中含着泪点头。 谢清风回来的第一件事做完了,第二件事就是安顿族里。 之前中解元的时候还好些,但他现在状元这个名头太大了,保不齐族里有贪欲的人打着他的名号做坏事。 为此他特地叫了族中另一名举人,谢毅来监督。 其实谢毅有点不敢见谢清风,其实按道理同族中有人有大出息,家族中的另外有出息的人是非常高兴的。 但他仍然记得前些年故意羞辱谢正和谢清风。 谢清风中解元的时候,他就故意屏蔽了这位族中新秀的消息,眼不见心不烦。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中状元,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他就跟谢正道歉了。 他在官场混迹了这么些年,虽然官位没有得到提升,但好歹也没有被摘到错处,能屈能伸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其实谢清风刚开始还真没有想让谢毅来监督族人,他将自己的烦恼说给老师谢正听后,是老师让他去请族中谢毅举人的。 老师说谢毅虽然喜欢争强好胜,爱面子。但他为官为人都还可以,并不是鱼肉百姓之人。且此人在族中颇有威望,这些年族中祭祀确实也是出了大头提升家族凝聚力,定能在约束族人一事上发挥作用。 谢清风见老师已经不计较当年之事,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决定听从老师的建议。 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谢清风在家乡歇了段时间后,也踏上了京城的返程。 京城里树木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叶子挣脱枝头,打着旋儿悠悠飘落。 诸位新科进士们也在礼部领了官袍和牙牌准备上值了。 谢清风是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职,新科榜眼和探花都被授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 第一日上值,他们都是翰林院到得最早的,结果到了后发现下人还没开门,只好面面相觑站在门口等待。 翰林院最高的官为学士有五位,正五品官,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天子顾问。 但学士这个官位基本上是挂名,例如林茂德就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内阁首辅。 翰林院内真正主事的其实还是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从五品官。而正六品侍读、侍讲则是为皇帝讲解经史典籍的主力军。 谢清风这个从六品修撰主要负责参与朝廷重要史书,如《会典》、《实录》等编撰工作。 说点实在的,这个活就是编书。 永无止境地编书。 第155章 新科状元谢清风、榜眼宰项明、探花周景就站在翰林院门口尴尬地对视。 “要不,我们去后街口那里食碗云吞再来?”谢清风发现他的这两位同年都是沉默寡言,并不是很健谈的人。 三个人就这么傻站在翰林院门口,也不说话真的太尴尬了,谢清风决定还是说点什么率先打破僵局。 宰项明微微颔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轻声应道:“如此甚好。” 周景就也笑着点头,“正有此意,听闻那云吞鲜香可口,早想一品。” 三人并肩朝着后街口走去。 坐下后不多会儿热气腾腾的云吞就端了上来,谢清风舀起一个放入口中,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味蕾上绽放。 没有科举压力的生活真是安逸极了。 许是云吞面暖了胃,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刚才的拘谨与陌生慢慢消散。 食过云吞面后至翰林院正好碰上门子开门,他们等了片刻后门外传来些许说笑声,其他同僚们也都陆陆续续来上值了。 随后便有人带着他们去报到。其实按道理他们这三位新科进士是找大学士报到的,但他们都太忙了没工夫理会这几个最高官职只是从六品的小官。 新科进士们稀罕也就稀罕个一两个月,后面他们的光环也都慢慢褪去。毕竟在翰林院,能叫得出名号的官职至少都是探花出身。 所以他们只需要去他们的直属上司那里报到就行了。谢清风去侍读学士那里报到,另外两人去修撰那里报到。 谢清风发现他的直属上司正好是乡试的主考官侍读学士罗立人。 屋内罗立人正伏案审阅着一份文稿,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学生谢清风,见过罗大人。” 谢清风恭敬地行了个礼,既然是座师,那就可以以学生自称。 罗立人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起来吧,允执没想到你竟入了我这翰林院,还成了我的下属。” 他的语气亲切道。 他对谢清风的印象确实不错,如果他没有做对他出的那道特别难的题目的话,他肯定通不过吏部的年考,说不定要被贬职。 “多谢大人,能在大人麾下做事,是学生的荣幸。” 谢清风赶忙说道。 罗立人站起身走到谢清风身边,眼中满是欣慰,“乡试时,你的文章就令我印象深刻,见解独到,文笔斐然。如今进了翰林院,可要好好发挥你的才学。” “学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期望。” 谢清风回应道。 罗立人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你今日来得恰是时候,再过片刻,便是我翰林院两月一度、分派事务的集议之会了,你跟我来吧。” 随后罗立人将谢清风带到翰林院后面的院子内。 “此乃内阁次辅兼建极殿大学士李景湛大人于翰林院处置公务之室,然李次辅日常多在内阁理事,故而此室我等常借来用作集会商议之所。” 二人到的时候,房间里面已有两名修撰在等候了。 “这位是咱们的新科状元谢清风。”罗立人对着这两名修撰介绍道,随后又面向谢清风道,“这位是应和玉,永康三十三年的状元。” “这位是今年刚上来的林安嘉,永康三十八年的探花。” 应和玉率先微微拱手笑道:“三年前我和罗大人可是阅过清风的卷,彼时其才情便已崭露头角,今日得见果然风姿不凡。日后同在翰林院,还望多多交流。” 谢清风忙回礼,谦逊道:“前辈客气了,晚辈初来乍到,诸多事宜还需向前辈多多请教。” 林安嘉神色古怪,只上下打量了谢清风,没有和他打招呼。 气氛凝滞了几分。 谢清风也不在意,并没有和林安嘉说话。 让人尴尬是上位者独有的权力,林安嘉又不是他的直属上司,顶多是个同事而已。 应和玉瞧出了这其中的微妙,连忙打圆场道,“林大人许是瞧着状元郎太过出众,一时愣了神。咱们翰林院许久没迎来这般才俊,往后定能为这翰墨之地添不少光彩。” 没想到林安嘉也不给他面子,噗嗤一笑,“乡下来的......还才俊......” “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谢清风面色未改,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不疾不徐地说道:“林大人这般言语,倒让学生想起山中那聒噪之鸟,整日叽叽喳喳,却不知自己的叫声徒惹人厌烦。” “这翰林院乃清静治学、为国效力之所,某虽出身乡间却一心向学,承蒙圣恩得入此地,欲以所学回报陛下与朝廷。林大人这般轻蔑之态究竟是源于何等高深学识,若仅凭出身妄加评判,如那无知之鸟只知鸣叫,却毫无见地。” 谢清风此话一出,就连面前的应和玉都有些忍俊不禁。 翰林院里正经久了,这般犀利的反击实在有趣。 林安嘉被怼得面色青一阵紫一阵,“你!”好好好,他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贱种居然敢这么怼他?! “好了!”罗立人面色一沉,谁率先挑事他还是分得清的,“林大人,在这翰林院言行当以礼义、学识为准则,切不可再出此等不当之语。” 他不知道林安嘉为何突然对谢清风发难,但都是他的属下,他不希望场面闹得如此难看。 “集议会现在开始,你们领一下这两个月的活计吧。” “圣上想要我们今年重修那本《靖边战典》,原版战策部分内容缺失,且诸多细节在流传中有所偏差,圣上希望我们能重新梳理、校订以及补充最新的军事见解,以供后世将领研习。” “目前我这边还有一本典籍在修,这个任务实在是拿不下。”应和玉苦笑,那本战策是最难修的,资料早就历经岁月侵蚀,有些残缺不全,有些字迹模糊。 资料不全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他们这群文官对军事又不精通。修这本战策不仅精通于边疆战事,还要将古今军事格局融会贯通起来,若是修错了可得被骂死的。 修战籍这种活,可能圣上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可有的苦头吃,辛辛苦苦三四年就修那么一本书。 而且那群武夫又不怎么看书,修出来也没有修文官的书意义那么大。 谁想领这个苦差事啊! 第156章 应和玉不想修,林安嘉就更加不可能了。 罗立人也是从修撰升上来的,自然知道这两人不想做。他早就想好了,这活就给谢清风做。 谢清风刚入职,正好给他安排点事情干。 新人嘛,多吃点苦总是好的。 谢清风看到应和玉和林安嘉对这个任务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活估计不好干。 但他刚进来,还是不要得罪上司为好,这活他不接也得接。 罗立人和林安嘉走后,应和玉踱步到谢清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林安嘉是阁老的亲曾孙,才入翰林一年就直接从正七品编修一跃成为从六品修撰。 罗大人虽然也看他不爽,却也拦不住人家晋升的步伐。 现在翰林院的同僚们都争先恐后巴结他呢。 这位谢老弟不知道干了什么得罪了他,现在又被罗大人派了这么重的任务,估计这几年的吏部考核就只有这一本书了。 向上升就难咯! 想到这,应和玉苦笑起来,他这个编撰也当了八年了,就是没得罪人也还是一点位置都没挪。 说起来他也没资格去同情清风老弟。 谢清风领完任务后来到了自己的“工位”,说是工位其实也不算,就是一张大桌子,而且还是很多人共用的大桌子。 他拥有这张大桌子的一小部分。 他有三个下属,他们就坐他后面的那张桌子。 谢清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办公环境.....还真是简陋啊。 这翰林院除了大学士外,就连侍读学士们都没有独立的房间。侍读学士们都是在一个房间里面办公,仅用几张屏风隔开。 他们连屏风都没有,大家都在几张大桌子上面办公。 谢清风对面就坐着林安嘉,他一回来林安嘉就忍不住对他冷嘲热讽,“一个乡下来的能懂什么军事谋略?别到时候误人子弟,把这战策改得乱七八糟。” 谢清风皱眉,他本无意挑事,“林大人不知今日食了何物,为何满嘴喷粪?” “再说,圣上屡次强调农桑之重,广纳天下贤才,不论出身。咱们在座的,想必不乏出身农家苦读诗书,才踏入这翰林院的。林大人此番言论不仅是对本官的污蔑,更是对众多出身农家同僚的不尊重,这让诸位作何感想?” 谢清风来翰林院也不是没做功课,翰林院里农家出身的不说一半之数,三分之一总是有。 他此话一出,一位身形清瘦、面容和蔼的翰林微微摇头小声道:“林大人此举确实不妥,咱们都是凭本事入的翰林院,怎能因出身被这般轻视。” 另一位年轻些的翰林目光中满是愤慨附和道:“是啊,我家中世代务农,若不是圣上开明,我哪有机会在此任职,林大人这话实在伤人。” “林大人瞧不起乡下人就不要和我们当同僚啊?有本事不要在翰林院入职啊。” “你们世家子弟有天大的本事,还不是得窝在这翰林院与我们当同僚?” “李学士也是农家出身呢,明日本官就跟李学士告上一状。” 一时间,对林安嘉的指责声此起彼伏。 林安嘉见谢清风轻描淡写就给他扣了个轻视同僚的大帽子,能考中进士他也不是个蠢的。 自然知道犯众怒对自己不好,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本官不是针对诸位同僚,也没有看不起农家寒门子弟的意思,本官就是看不惯谢清风这个人!” “哦?看不惯我?”谢清风冷笑,“如果本官没猜错的话,今日是本官和林大人第一次见面吧?” “那是因为......”林安嘉差点就把谢清风的娘是林家走失的小姐这事说出来了。 那他奶奶是作为继室还不能容人的这事不就被传出去了吗? 再说,他林家还没认这乡巴佬呢!可不能让他仗着林家的势。 林安嘉咬了咬舌,说不出个二三来,只是给其他同僚们道歉他没有轻视寒门农家子弟的意思。 谢清风见林安嘉不再找他麻烦后,自己在工位上看起了在罗大人那里接的活。 他手下有三个人,这活对他来说并不算很难,就是有点繁琐,先得从整理资料开始。 这个大房间里人员众多,应和玉跟他说一般他们要跟下属分配任务都是在侧屋进行。谢清风在侧屋等了好一会儿,三名下属才拖拖拉拉地过来,看起来不是很服他的样子。 “大人,这战策我们从来没看过,实在是不好修呐。”名为赵朗的编修跟谢清风诉难道。 他得到消息自己要被分配到谢清风这个上司下面时,就很不乐意了。新状元入翰林必定会被派苦活和累活,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肯定逃不掉苦活和累活。 但他没想到谢清风给他们领了个这种活回来,这修战策真的是吃力不讨好,他下个月一定要跑跑关系,看能不能调走。 刚才谢清风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林大人呛声,林大人可是林阁老的亲曾孙啊,日后前途无量着呢。 得罪了林大人,他这个顶头上司十年内必定不会升迁的。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说不定吏部考核也会被为难。 赵朗越想脸色越差,他就越不想听谢清风的。 其他二人也和赵朗是同样的想法。 有了赵朗开头诉难,后面两名编修也立马跟上诉难,说这战策不好做,他们手上还有别的活要干,实在是分身乏术。 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他们已经是翰林院的老油条了,对上司事事有回应,但事事无着落的技巧已经驾轻就熟。 然后他们又一直给谢清风戴高帽子,希望谢清风自己修或者去找罗大人换个轻松点的活计。 谢清风虽然说是状元,但他的年纪摆在那里,算上虚岁也才十八,能有什么城府?这不任他们拿捏? 第157章 赵朗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接着又滔滔不绝起来:“大人,您是不知这翰林院编修之事有多繁杂。就说那古籍资料堆积如山,且大多年代久远字迹模糊,辨认起来实在是难如登天。我等每日挑灯夜战,手上的活实在是太多了。” 一旁的孙逸也连忙附和:“是啊,大人。我们之前手上还有一本史籍在修,实在分身乏术。况且这战策编修的规矩不比史籍编修的规矩,我等不熟悉军事,稍有差池便会引来诸多麻烦,我等实在是压力巨大,力不从心呐。” 李阳微微皱眉,双手抱胸,斜眼瞟了瞟谢清风说道:“谢大人刚到这翰林院不久,怕是还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这活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好的,没有个几年的经验积累,根本无从下手。这难度摆在这儿,真不是我们偷懒。” 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 “天衣无缝”,诉说他们手上的活很多根本不可能边修战策边修史籍,编修战策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般,全然没把谢清风这个上司放在眼里。 三人讲了一个多时辰,口干舌燥的,桌上的茶水已经被饮得差不多了。他们突然发现,谢清风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根本就没发表意见。 “大人,请给我们一个指示。”赵朗弯腰作揖,被谢清风这沉默弄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行。”谢清风手指轻敲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既然你们说完了,就轮到我来说了。” “从今日起,赵朗负责整理所有太宗以前的战例资料,每日需上交十页详细整理稿;孙逸去与各军营联络,收集最新战例,三日内务必带回完整报告;李阳则将《靖边战典》的所有残页上的资料整理成册,十日后呈交给我。” 谢清风没有说废话,而是直接分配任务。 三人傻眼了,那他们在这讲了一个多时辰的废话?! 他们被这才十八岁,连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给耍了? 赵朗有些生气,“谢大人,我们敬您是上司,但您也不必如此戏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清风便猛地将手中书卷重重拍在桌上,“啪” 的一声,震得三人心里一颤,“戏耍什么?” 谢清风目光如利刃般射向赵朗,“你们以为在这翰林院待得久了,就可以倚老卖老,随意糊弄本官?我虽年轻,可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们方才那一个多时辰的长篇大论,是在试探我,还是想拖延时间,逃避责任,你们心里清楚。” “赵朗,你刚才说你手上还有一本史籍要编修,我怎么刚才看见你编修的那本史籍在张单手上啊?”谢清风紧紧盯着赵朗,眼中的寒意愈发浓烈。 “张单是林大人那边的,他怎会拿着你正在编修的史籍?莫不是你早就将工作丢给他,自己却在这里跟我叫苦连天?” 赵朗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一愣,心中叫苦不迭,谢清风不是今日才来报到的吗?怎么就知道了具体的分工? 之前他是林安嘉手下的,林安嘉第一次来报到他们就是用应大人那边的活来糊弄他,逃避工作的。怎么到这小子这儿就不灵了? 赵朗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张单他们串通好了,这谢清风怎么还是知道了? “你觉得我初来乍到,便什么都不清楚?” 谢清风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至于孙逸和李阳,你们还要我继续说吗?” 三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行了,这次这次便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谢清风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次扫过赵朗、孙逸和李阳。 “好好完成我刚才给你们分配的事务,我也会根据你们今年的表现论功行赏,若是表现得好,明年吏部评级本官自然不会吝啬手中的甲等。” 翰林院编修们吏部评级中,直属上司修撰手中的甲等是最重要的评比标准,不过按照翰林院的规矩,一般甲等并不是按谁干的活多,谁更优秀来评的。 如果你没有强势背景的话,一般都是论资排辈。 孙逸和李阳以为今年这甲等必定是给赵朗了,没想到谢清风这儿有转机,既然他们的位置能动一动,那自然是要争的。 “只不过,这甲等的名额只有一个.......”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谢清风后面要说什么。 三人默默地退出书房,心中虽仍有不满,但谢清风这番软硬兼施的话,也让他们明白,他这个上司不是好糊弄的。 刚踏出房门,赵朗便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兄弟们,这甲等的名额我是势在必得,家里老小都指着我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改善生活呢。” 孙逸皱着眉头,冷哼一声:“老赵,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谁家老小不希望我们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李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你们俩别争了,整理史籍残页那可是我的专长,甲等肯定是我的。” 赵朗丢下一句“那大家便各凭本事”后拂袖离去。 回到各自的工作区域,三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跟之前摸鱼的作风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斗志。 要知道翰林院可不只是留存着“非翰林不如内阁”的名言,还是着名的“养老”部门。 翰林院不像其他部那样,任务完成的时间卡得很紧,截止时间最长的都是一个月。而翰林院的编书修书工作时限长达几年,若是遇到难修的,可以修上整整七八年。 是朝廷出了名的养老。诸位没有背景翰林们也都没有什么斗志,只是默默地修书熬资历。 没有轮到自己这一辈时,就是拿鞭子抽他们也不会动一下的。 他们没想到只是去侧屋了一会儿,出来后就如此斗志满满。众人一问才知道谢清风的骚操作,这初出茅庐的修撰居然不打算按资排辈给甲等,而是按能力给。 第158章 这让一些还在苦熬的编修们羡慕死了,早知道他们当时调动的时候主动申请去谢清风那边了。虽然刚来的状元肯定会被安排苦活和累活,但这活不白干呐! 而另外一些资历老的编修们则是庆幸自己没有被调动到谢清风手下,纷纷感叹赵朗的倒霉。 系统被谢清风的这一顿操作给整呆了,它在谢清风的意识深处闪烁着光芒,发出机械音中带着丝惊讶。 【宿主,你这手段也太出乎我意料了。原本以为这几人会很难对付,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掌控了局面。】 谢清风初来乍到的,怎么这么快就把手下这三人收拾得利落的? 【而且您是怎么知道他们三人手上的活都不存在,是故意忽悠您的?】它全程都在谢清风脑海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明明没人跟他说过这三人其实身上什么活都没有。 翰林院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不属于自己的工作范畴根本就不会多嘴跟人多说一句。罗立人也没有派人带谢清风熟悉现阶段翰林院所有人的工作任务,所以全靠谢清风的下属自己说。 没有罗立人的指派,谢清风就是专门去问其他人的工作任务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的,顶多是跟他打下哈哈。 赵朗这三人也正是跟谢清风打这个信息差,让他觉得下属们都在忙,不要派再多活给他们了。 “这不难。”谢清风嘴角微微上扬,他刚才在办公区域转了好几圈,所有人手上的拿着的书籍他都瞥到了,虽然人多了点,但他过目不忘,根据这些书籍推测他们身上的任务是哪些并不难。 上司和下属天生就是对立的,有着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编修们则更多地关注自身的工作负荷与即时回报,换句话来说,就是干最少的活获得最大的回报。若是想让编修们都听他的,他必须要抛出一个能让他们忽略掉这个对立矛盾的利益。 在官场上,人与人之间是没有情面可讲的。 唯一能讲的就是利益。 【宿主厉害!】系统要是有实体的话,已经站出来给他竖大拇指了,宿主对人性的把握真的很准。 谢清风轻笑,这些,书上都有。 矛盾具有斗争性也有同一性,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对立中也有统一。 编书是一个很磨人的活,谢清风他们三个人铆足了劲干活,大半年过去了,进度还是不紧不慢。 不过赵朗、孙逸和李阳越干越轻松,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叫苦连天,但后面慢慢地就习惯了谢清风的节奏。 他们开始庆幸罗侍读将他们调到谢清风手下,这三人现在觉得就算没有甲等这根胡萝卜吊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想跟谢清风这个修撰干。 无他,真的太爽了。 为什么诸位翰林们讨厌修书,最主要的原因是时间太长了,有些书修起来实在是太长了,甚至在开头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每次都要思考该怎么修,上司就是个摆设只知道催催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修完。 但赵朗、孙逸和李阳跟着谢清风修这本战策不一样,所有的进度都由谢清风亲自把控,每周都会开个一刻钟的集会,将任务分发给他们。 他们只需要无脑做就好了。 谢修撰甚至将他们的活细化到了天,意思就是只要你每日把自己的任务干完就可以摸鱼了,他不会管你后面干什么。 而且给了一个预计修完的时间,一年。 虽然他们的进度不紧不慢,但一眼就能看见尽头,一年内他们一定能修完这本战策。这比他们预期的四年提前了好多,吏部的考核也是看修了多少书的。 赵朗甚至觉得他不需要谢清风的甲等,光这本战策就能让他在吏部考核中评个高分。 跟了个能力强的上司就是爽! 边疆情况紧张,很有可能又要起战事,朝廷所有的重点都在战事上。罗侍读又领了两本战策的编修活来,这下应大人和林大人那一曹都得修战策。 除了一些重要的书籍不停止外,几乎整个翰林院都停了手上的活开始修战策。 听闻侍读大人们都在紧急恶补兵书,免得去给皇上讲读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应大人领完战策后对手下的编修较为宽松,慢慢修书是没关系的。可林大人急于与谢大人的进度比较,他手下的编修们就惨了,每日都叫苦不迭。 本来他们开始的就比赵朗他们晚,赶不上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 但林安嘉就是不听,他还制定了个规矩,他们那曹每日都必须提早半个时辰到,推迟一个时辰回家,这一下他那曹的编修们每日要在翰林院多呆一个半时辰。 林安嘉手下的编修们之前看赵朗他们编战策还幸灾乐祸来着,可如今,见赵朗他们每日按部就班地正常上下值,甚至活儿一做完,就悄悄偷懒,心里的羡慕嫉妒简直要溢出来了。 尤其是在得知,赵朗他们只需要机械地完成谢清风安排下的任务,不需要思考战策的大方向、小方向后已经从羡慕改成嫉妒了。 他们不禁暗自感叹,要是自己也能碰上这么能干的上司,那该多好啊! 早些时候林安嘉手头没什么活儿,在他手底下当差日子过得着实惬意。可如今一旦忙碌起来,他不管大方向只死命地抠细节,每日都骂人,大家才惊觉在林安嘉手下做事简直煎熬。 他们想到这个战策要修三四年,这几年每日都要被迫“加班”,林安嘉手下的编修们就都想告病回家。 谢清风不知道自己手下的职位成为其他编修都想来的位置,他正在专心看兵书。其实他也想让赵朗他们自己思考该怎么修战策,奈何他们对军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无奈,他只能每日泡在系统空间恶补兵书。 刚开始看兵书确实是很痛苦,因为不太懂阵法,要从头开始啃起。但随着一本本书的吃透,往昔那些看似晦涩的行军布阵、谋略机变之法,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了清晰的脉络。 在修那本《靖边战典》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罗侍读有时也会向他请教一些军事上的问题。 第159章 巍峨的勤政殿内,罗立人侍读身着青色官服,手中捧着书卷,恭敬地立于御案之前正为皇帝念读着史书上的战役。 “昔日长平之战,赵国中秦国反间之计,以赵括替代廉颇为主将......”罗立人语调抑扬顿挫,身为侍读他的语调和语速都是刻意练过的,能够给皇帝最好的听书体验。 萧康元斜靠在龙椅之上闭目养神,偶尔微微颔首,示意罗侍读继续。 “赵军被困四十六日,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罗立人正聚精会神地念读时,萧康元突然出声打断道。 “若是我军为赵军,罗侍读可有破局之法?” 罗立人闻言先是微微一怔,自他上任侍读这么多年,圣上从来没有问过他问题,他一般都是充当朗诵工具人。 没想到今日圣上居然开口提问了。 罗立人随即躬身行礼,神色恭敬道,“陛下,若我军处于赵军彼时困境,破局之法可从内外两方面着手.......” 他一口气说完后,额头上已微微沁出细汗。 前些日章侍读来给皇上讲学时,也被问过此类问题,章侍读不精通兵书自然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惹得圣上有些不悦。 他与章兄关系较好,章兄回去之后嘱咐他定要想好念读的文章,圣上很有可能会提问。当时他就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十几年圣上从未提问过他。 但关于圣上的事,罗立人还是比较谨慎的,万一真的问了问题他答不上来就完蛋了。他知晓谢修撰最近在修战策,估计在这方面有些建树,特地去问了今日要讲述的长平之战。 谢清风正好给他讲了一下若己方是赵军该如何破局,今日回去他定要好好地感谢谢修撰。 听完罗立人的讲述后,萧康元眼中赞赏之色渐浓微微颔首道:“罗侍读相较章侍读,你所言令朕耳目一新。不过此等策略于朝堂之上商议无妨,若真置于战场怕是诸多阻碍。” “朕好奇,你在想出这些策略时,心中可有参考的先例?” 这话一出,罗侍读背后一身冷汗,他哪儿知道谢清风参考了哪些先例啊?他刚才说的这番话是照本宣科昨日谢清风跟他说的原话。 面对圣上饶有兴致的眼神,若是随便胡扯定是不行的,被发现了就是个欺君之罪。 罗侍读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躬身说道:“陛下,此些策略,臣在私下与修撰谢清风探讨时所得。他于军事战策见解非凡,想必知晓诸多先例。” “陛下若有意详知不如宣他进宫一问。” 把谢清风的名字说出后,罗立人也不清楚对他是好还是坏,但他也是没办法。 “哦?是朕的新科状元郎。”萧康元闻言抬手道,“去宣。” 离殿试的时间只一年余,萧康元对谢清风还是有点印象的,当时殿试状元郎的战策确实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得到指令后的梅太监立刻动身去翰林院。 翰林院内谢清风依旧埋首于战策之中,对即将到来的帝王召见浑然不知。 梅太监的到来让诸位翰林瞬间停下手中事务,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屋内原本细微的书写声与翻书声戛然而止,唯有梅太监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皇上身边的梅太监谁人不识?他可是第一次来翰林院,难道是圣上有何新旨意? “陛下口谕:谢清风即刻入宫——” 梅太监洪亮的声音打破平静,瞬间在翰林们之间掀起波澜。 翰林院修撰、编修们都在一个院子里,陛下召见谢清风的旨意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小子,怎么突然得了陛下召见? 谢清风闻言迅速回过神,放下笔起身整理衣冠不卑不亢道,“劳烦梅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收拾一下。” 他匆匆将案上摊开的古籍整理好,在整理时脑海中飞速思索着陛下召见可能的缘由。 把刚撰写的战策仔细卷起放入木匣中,这才随着梅太监快步走出翰林院。 二人离开后,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间院子里满是翰林们的低语声。陛下怎么突然召见谢清风这个修撰?难道是他惹出了什么祸事?还是有赏赐? 谢清风不在,但他的三个下属还在呢。好事者凑到赵朗身后问,为什么陛下会召见谢清风? 要知道翰林院能见到陛下的就只有上面的五个大学士和侍读学士,侍读学士们也只有特定的日子才能给圣上讲学。 这些年修撰被召见的,也就谢清风一个人了。 赵朗他们也是懵,他们每日都在翰林院修战策,只是进度快了些罢了。难道是圣上听说他们战策快修好了,所以召见谢清风? 那是不是他们也能跟着得到圣上的青眼? “哼,不过是被召见罢了。”林安嘉不屑道,他小时候圣上还抱过他呢,有什么好崇拜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众人都能听见,但其他翰林们并没有反驳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你不也只是沾了你家族的光? 若不是圣上顾及林阁老的颜面,以林安嘉的才学根本进不了翰林院。 谢修撰被召见的消息就像一滴水,滴入翰林院这平静的湖面,翰林们猜测各异,有羡慕也有诅咒见不得人好的。 谢清风可没管后面的翰林如何看他,他一路上都在想召见他所为何事。 一路上,两人脚步匆匆。 谢清风偷偷打量着梅太监,试图从他的神色中窥探出一丝关于此次召见的信息,可梅太监一脸严肃,并未透露出任何端倪。 他和梅公公不熟,可不能模仿那些清穿剧里面,觉得给太监钱就能获得上位者的信息。 就连现代找人办事都又是请吃饭又是中间人,还有华子名酒之类的礼品。 更何况这是能吃人的封建社会,人家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你算哪块小饼干,人家都不认识你,你就觉得能拿点钱贿赂人家,让人家给你传消息? 贸然行事,你有几颗头够砍的? 第160章 不多时谢清风身着一袭青色官袍踏入勤政殿。 他稳步上前跪地行礼:“下官谢清风,见过陛下。” 谢清风才发觉当时鸿胪寺的官员对他们严格礼仪训练的必要性,他现在的肌肉记忆让他不至于殿前失仪。 萧康元微微抬手,目光温和地说道:“爱卿平身。” “罗侍读所言破赵军之困的策略,听闻出自你手。朕问他这些策略可有先例参考,他却答不上来,你且细细道来。”萧康元靠在龙椅上,目光紧紧盯着谢清风,眼神中满是期待。 谢清风抬起头,目光沉稳有条不紊地说道:“陛下,此策略参考诸多先例。” “借鉴楚汉相争时刘邦被困荥阳,陈平献计以两千兵佯东门突围,吸引楚军主力,刘邦率精锐西门逃脱,解荥阳之困。三国官渡之战,曹操粮草将尽,寻野菜、野果稳住军心......” 谢清风言罢,萧康元又问了几个战争相关的问题。 得到谢清风条理清晰、切中要害的回答后,萧康元满意地靠回龙椅。 “爱卿所言,皆切中要害。有你这般能臣,实乃我朝之幸。”萧康元正欲多问几个问题时,外面传来一声,“报!八百里加急——” 只见一位传令兵身着满是尘土的战袍,脚步急切地冲进勤政殿,“扑通”一声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封用火漆严密封存的文书。 萧康元脸色一凛,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迅速接过战报,展开一看,脸色愈发凝重。 他一抬手,谢清风和罗立人便被梅公公请出了勤政殿。 “速去宣内阁大臣们进宫,就说朕有紧急军情商讨,务必快马加鞭,不得延误!” 萧康元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寒霜。 不一会儿宫道上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衣袂飘动声,五位内阁大臣神色匆匆向着勤政殿疾行而来。 “看看吧。”萧康元将战报丢到梅太监手上。 梅太监将战报一一递给诸位内阁大臣看完后,殿内的气氛凝重了起来。 金蒙国宣布跟圣元朝开战了。 开战的理由是,圣元朝送过去和亲的公主全部都不是完璧之身。 “荒唐!简直荒谬至极!” 次辅李景湛率先忍不住,猛地将手中的战报拍在案几上,满脸怒容,胡须都气得微微颤动,“这金蒙国分明是在故意找茬,寻由头挑起战事!” 中极殿大学士夏吉中则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和亲公主是否为完璧之身出去之前就派人查验过,根本就不可能不是。况且我朝送出公主本是为保两国和平,他们不仅杀我朝公主,还以此为借口!实在是欺人太甚!” “金蒙国一直狼子野心我们都知道,但它一直都不敢打。”武英殿大学士邵鸿裕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如今竟以这样荒诞的理由挑起战事,背后定有隐情。” 此次金蒙国宣战,绝非一时冲动,肯定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谋划与考量。 圣元朝已经一百多年没起战事,军队实战经验严重匮乏,除了边疆戍边的将领外,多数将领虽熟读兵书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与金蒙国那常年在草原上驰骋、历经无数征战的铁骑相比,战斗力差距明显。 “眼下不是争论缘由的时候。” 首辅林茂德沉声道,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金蒙国的来势汹汹。” 众人纷纷点头,却又一时陷入沉默,都在绞尽脑汁思索良策。 萧康元端坐在龙椅之上,此时他目光一凛开口道:“朕绝不允许我圣元朝受此羞辱,更不会惧怕金蒙国的挑衅。众卿家,可有退敌之策?” 金蒙国突然派兵来袭打了永齐侯一个措手不及,四十万大军压境,永齐侯温玉成手上只有十五万兵力,他在边疆已经丢了一城。 若是再往后退的话,恐怕战略要城就要被金蒙国拿走。 那几个战略要城丢了,就不是那么好拿回来的。 这仗他们是不打也得打了,没什么好纠结的。现在必须前线增援派兵,诸位内阁大臣纠结的是派哪些将领去。 边疆的将领不能换,怕其他国家起歹心需震慑。可京城的将领们没几个领过那么多兵,都没有多少实战。 都是将,没有帅。 永齐侯其实一人掌兵也行,这就得看......圣上到底信不信任他了。 若是继续让永齐侯一人当帅,而没人制衡,那他手上可就四五十万大军了。万一他反水与金蒙国勾结,圣元朝可就完蛋了。 “臣有一个人选。”林茂德声音沉稳却又带着几分试探,“六皇子。” 毕竟勾结外族谋反可是要遗臭万年的,而且他名不正言不顺,敢推翻朝廷就有人敢推翻他。六皇子是永齐侯的亲外甥,有他在温玉成就不会作乱。 “这如何使得!” 武英殿大学士邵鸿裕满脸惊愕,“六皇子乃天潢贵胄,从未上过战场,怎能让他置身于这生死未卜的险境之中?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向皇上交代!” “是啊,林大人,你这提议太过荒唐!” 李景湛附和道,“虽说皇子应当为朝廷分忧,但前线战事凶险岂是儿戏?你怎么不让二皇子去?” 林茂德这心思真的是放在明面上了,危险的事情就六皇子干,二皇子就稳坐后方吗? “二皇子又不是温玉成的亲外甥。”中极殿大学士夏吉中反驳道,“臣认为六皇子出征确有道理。” “永齐侯温玉成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无人制衡,一旦心生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六皇子作为温玉成的亲外甥,有这层血脉纽带能对永齐侯起到一定的约束作用。如此一来既能让六皇子历练,又能稳定军中局势,不失为一举两得之策。” 在众人激烈的争论声中,萧康元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行了,梅安去把老六叫过来,朕问问他如何想。” 第161章 萧康元这句话一出,林茂德几乎就知道这件事情稳了。 若是他不想让六皇子去,肯定就直接否掉了他这个提议,不会再叫六皇子过来问问他自己的看法的。 众大臣们也都知道皇上的意思了。 估计六皇子此次必定是要去边疆的。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声清亮的通报:“六皇子到——” 萧云舒恭敬地向皇上行了大礼,声音清朗地说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李景湛抬眼望去心中暗自点头,六皇子这一番仪态确实无可挑剔。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此次皇上的安排对六皇子而言并非坦途,看来皇上还是更宠爱二皇子一些。 邵鸿裕怕是站队站早了。 萧康元微微颔首示意六皇子起身,随后神色凝重地开口道:“老六,今日唤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说着他抬手拿起案几上的一份折子,示意梅公公递向李景铄,“你看看这个。” 看完折子,萧云舒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如今边疆告急,朕思来想去,觉得你可堪大任。朕欲派你前往边疆督军御敌,你意下如何?” 萧康元的目光紧紧盯着六皇子。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等待着六皇子的回答。 没想到萧云舒二话不说直接领命,高声道:“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厚望!” 萧康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好!朕的好皇儿!给朕取龙鳞御血铠来!” 皇帝这话一出,在座的内阁大臣同时一惊,这龙鳞御血铠是太祖皇帝打天下时穿过的,皇上的意思......不会变了吧? 就连萧云舒听到父皇给他赏赐的铠甲,眼前瞬间一亮,单膝跪地,眼中满是炽热与坚定。 大殿内只听到他声音洪亮而决绝道:“儿臣定以这身铠甲为荣耀,以性命扞卫我朝疆土,不负父皇所托,不负这龙鳞御血铠之名!” 林茂德见圣上居然拿出龙鳞御血铠出来,眼下一片震惊之色,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正打算抬头偷偷看下萧康元的表情,还没抬头余光就瞥到萧康元正好在盯着自己。 吓得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他又听到萧康元似笑非笑的警告:“今日六皇子身负重任奔赴边疆,这一路容不得半点闪失。朕的眼睛可时刻盯着朝堂内外。若有人胆敢心怀不轨,妄图在粮草、军备等诸事上做手脚,或是暗中勾结外敌,坏我朝大事,休怪朕心狠手辣,株连九族!” 萧康元声音低沉,却仿若洪钟般在殿内回荡,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内阁大臣们立马跪地叩首道,“陛下圣明,我等皆对陛下忠心耿耿,定当全力辅佐六皇子,绝不敢有二心。” 萧康元冷冷扫视一圈,神色稍缓:“如此甚好。朕希望诸位言行一致,齐心为国。” 说罢他又看向萧云舒,目光中带着几分期许:“老六,你只管安心前行,朝堂之事,朕自会为你坐镇。” 萧云舒连忙再次跪地谢恩。 出勤政殿后,各位内阁大臣们心思各异,方才在殿内皇上那番警告的话,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皇上敲打的是谁。 李景湛在心中冷笑,这林茂德真把圣上当傻子了?在龙椅上坐了四十多年的人,能是简单的角色? 即使六皇子是去督军最好的选择,这话也不该由林茂德说出来。 讲真的,他林茂德揣测圣心的确是一把好手,但也要看圣上乐不乐意被他揣测。 他们那派还是太心急了,虽然皇上对二皇子寄予厚望,但皇上只要不死,朝堂上就会永远存在“六皇子”。 林府。 “舅舅,这该如何是好啊!”萧宸还在睡梦中就被林茂德派人叫醒,连夜到林府商量事宜。 尤其在听说父皇将龙鳞御血铠赏赐给老六后,更加着急了。 本来老六和温玉成手上就这么多兵力,若是打完回来老六老六凭借这赫赫战功,再加上父皇此次对他的重视,日后在朝堂上的威望必定如日中天。 萧宸急得在林府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林茂德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轻敲着扶手,沉思片刻后说道:“宸儿莫慌,六皇子此番得了圣宠,可边疆战事艰险,胜负难料。” 萧宸听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舅舅,你是说......” 林茂德缓缓摇头,目光中透着谨慎:“不可贸然行事,方才圣上已经敲打了我们,此时若有动作必定会被察觉。” “眼下我们只能密切关注边疆战事,寻那可乘之机。” 在去的路途他们不动手,但到了边疆可就不好说了。打仗又不是过家家,圣上总不可能把金蒙国的暗杀硬摁在他们头上吧? “可......若是不成功,又如何?”萧宸觉得还是不保险,在边疆全是永齐侯温玉成的兵,如果不在路上动手,到了那边就更加难动手了。“舅舅,要不咱们快些动手吧。” “不可!”林茂德连忙站起身道,顶风作案必然会引起圣上的厌弃,“这朝堂之争本就是一场漫长的博弈。你身为皇子切不可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只要我们稳住阵脚,总有机会扭转局势。” “若是他能获胜归来,圣上也不一定就会属意他。”圣上多疑,六皇子战功赫赫再加上手握那么多兵权,可比他们容易引起忌惮。 萧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舅舅说得是。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林茂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明日早朝我们先按兵不动,观察众臣的态度。而后你寻个由头,在皇上面前表现出对边疆战事的关切,彰显你的胸怀与担当。” “这些日子,咱们低调些。” 萧宸微微点头,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好,舅舅,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第162章 谢清风从勤政殿回去后,能够明显感觉到翰林院的同僚们对他好奇的视线。 不,不止好奇,还有种隐隐约约的热络,他想找本书都有同僚很热情地帮他找。 平日里那些对他不冷不热、甚至有些轻视的目光,此刻全然不见了踪影。谢清风心中有些想笑,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礼貌地向帮忙的同僚道谢。 只是去了趟勤政殿而已,不至于吧。 这人情世故啊! 难怪大家都想往上爬呢。 不过谢清风并没有享受多久这种热络,第二日罗立人侍读下完早朝之后就跟他说了一个消息。 他被皇上调到户部去了。 户部的清吏司郎中,正六品。 罗立人一脸愧疚地看着谢清风,长叹一口气,低下头道,“清风啊,是我对不住你。若是昨日我并未提及你,今日皇上也不会记起你,把你调到清吏司了。” 谢清风心中虽满是疑惑,但还是率先开口问道:“罗大人,我这还升官了呢,怎地像是遭了殃一般?这清吏司虽说事务繁杂,可好歹也是正六品官职,于我而言,应是好事才对。” 他现在还只是从六品的修撰呢。 “唉。”罗立人苦笑着摇头,“清风你有所不知,今日早朝前线急报,金蒙国犯边,咱们要起战事了。” 朝中军饷粮草的调配皆由户部统筹,而清吏司在其中起着关键作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皇上在这个关头把谢清风调到清吏司,八成是想让他去跟着押送粮草到前线。 这可是个苦差事,虽说是升官了,但这可比不得在翰林院只修修书轻松自在。吃苦还在一边,最重要的是要送粮到前线去,可能有生命危险。 尽管罗立人对谢清风百般愧疚,但并不能改变谢清风要去前线的事实。 谢清风自己也很震惊,不是,他一个翰林去前线啊!这合理吗? 他的调令很快下来,翰林院同僚们都对他散发出同情的目光。赵朗悄悄把他拉到一旁,一脸担忧地说道:“谢大人,这事儿太突然了。咱们一介文人去那凶险万分的前线押送粮草,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嘛!” “是啊是啊。”孙逸也点头。 他们实在是舍不得谢清风走,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谢大人是他们在翰林院这么多年遇到过的最好的修撰。 他们还等着跟上谢清风的节奏多修几本书,凑凑政绩尽早往上走呢! “哦?这么舍不得本官?”谢清风嘴角微微上扬,“以前不是在背地里偷骂本官是谢扒皮之类的么?” “这......”赵朗他们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都被谢大人知道了啊。 “哪有啊!谢大人,我等对谢大人那可是敬重有加!” 赵朗急忙摆手,脸上堆满笑容,可那笑容里分明带着几分心虚。 谢清风看着他们这般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又怎会真的怪罪你们,在翰林院这些日子,大家齐心协力倒也做出了不少成绩。我这一走,往后的日子你们可得继续努力。” 谢清风将战策后面的思路都给赵朗交代了。 他反正要走了,也就不用这甲等的胡萝卜吊着他们,他直接了当地跟这三名下属说他的甲等名额会给赵朗。 毕竟这一年赵朗为了保住自己“原有”甲等的名额确实在兢兢业业地修书,他的努力孙逸和李阳都看得分明。 他们也心服口服。 “等我走了,这战策也不可懈怠啊。”谢清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朗的肩膀。 谢清风不希望自己苦心的战策被不熟悉的修撰搞乱,所以趁着罗立人愧疚之际要给他点补偿时,他特地和他提了下赵朗这个人不错。 他估计了下赵朗的功绩,他调走后自己这个修撰位置就空了出来。罗立人不是个蠢的,自然能听出谢清风的言外之意,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赵朗就能接替他的位置。 赵朗用力地点头,目光坚定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让这战策有丝毫差错。” 一旁的孙逸和李阳也走上前拱手道:“谢大人,您放心前往前线。我们定会协助赵兄,把这战策修撰完善,绝不让您失望。” 谢清风叮嘱了几句后便离开了翰林院。 他被调到户部清吏司的消息连意致和林经亘自然也收到了。 连意致今日休沐,林经亘则是从吏部偷溜出来的,他们早就在家中等他了。 他要押送粮草去前线的消息谢清风还没有跟奶奶他们说,怕她们担心。连意致这大嘴巴不小心全给奶奶她们说了,搞得谢清风一到家就收获三双泪水汪汪的红眼睛。 连意致手足无措,他真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收获了谢清风几记白眼。 谢清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先安慰起奶奶和娘,“奶,娘,你们莫要担心。此次前去押送粮草全程都在后方呢,我们送完粮草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林娘拉着谢清风的手流泪道,“崽啊,这打仗可不比你之前出去求学,这一路山高水远,万一有个闪失可叫我们如何是好,要不咱跟皇上求求情,换个人去?” “林娘,莫要胡说!”张氏此时还是有理智的,“皇上的话俺都知道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深吸一口气道。 她家狗儿从小就是个受老天爷关照的,这一路从村里到京城考到状元,皇帝老爷器重她家乖孙儿才会派他去。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她们在家里可不能给狗儿添乱,要让狗儿安心去再安心回。 “狗儿你放心去,一路上千万要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张氏紧紧握着谢清风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奶奶,我记下了。”谢清风重重点头。 连意致和林经亘都在这,张氏和林娘她们没有过多煽情就去屋里给谢清风准备出行要带的东西去了。 连意致在一旁低着头,满脸懊悔地小声说道:“清风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一着急,话就说出去了。” 谢清风无奈摆摆手,也不好再多责怪,毕竟连兄也是关心则乱。 第163章 连意致和林经亘交代了很多谢清风去押送粮草时的注意事项。 林经亘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塞到谢清风手中,压低声音道:“这里面,详细记录了你那些上司的喜好、行事风格,还有他们过往的功绩与污点。你拿着,关键时候兴许能派上用场。” 谢清风接过小册子,触手温热,“谢谢兄长,这么大的忙,清风记下了。” 林经亘摆了摆手,神色凝重道:“这趟押送责任重大,关乎前线战事成败。你那些上司里,有的好大喜功,有的贪财如命,你事事都得小心应对。粮草交接时仔细核对数目,莫要被他们钻了空子。” 谢清风看过后就将这个册子烧掉,经亘兄给他弄来吏部机密,他必然不能给他添麻烦。 连意致也给了他个玉佩,细细跟谢清风说他外祖家的商队位置,若是遇上了可凭此玉佩求助。 “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遇到事儿,平平安安地送完粮草回来。”连意致一脸郑重道。 “好啦好啦放心吧。”谢清风嘴角上扬,扯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我们在大后方运送,定能顺顺利利完成啦。” 连意致和林经亘二人见天色渐晚,在谢清风家这么多女眷家里久呆也不好,忍不住再叮嘱几句,让他千万不要往最前线走,送到了就跟着督饷回来后便离开了。 谢清风望着连意致和林经亘离去的背影,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一生大笑能几回,幸拥贤友夙愿酬。 谢清风转头,发现谢义也在收拾东西,连忙制止道,“小义,这次我不带你去。” 谢义闻言满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些委屈与不甘,“少爷哥为啥不带我?您一个人去那边需要人照顾,我不怕险的。” 自从少爷哥中了状元后,家族有好多跟他同龄的人被长辈们送到谢家跟他抢书童的位置,当时他们被少爷哥拒绝后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现在少爷哥不带他去,难道少爷哥有更好的人选了?不再看重自己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义有些难过。 “我走之后家里还是需要人有个照应,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你可以替我去寻连意致与林经亘帮忙。”谢清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虽然在京城这些日子也没有人来找她们麻烦,但谢清风还是不放心,留个男人在家里总是好的。 谢义见谢清风留自己在家是有安排,不是不看重自己了,随即用力点头,“少爷哥,您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谢清风在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便等待户部发通知准备启程了。 ———— 林茂德听到圣上将谢清风放到押送粮草的队伍中后,直接将他从心中需要拉拢的对象中划掉。 朝堂之上,林茂德心中暗自思忖,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笑意。在他看来,谢清风既已脱离翰林院这一晋升要地,便如离了枝头的残花再无价值。 六品的官他们林家就连边缘庶支都有四五个,从翰林院出来了就不可能再回去。 谢清风要去押送粮草的消息,同为翰林修撰的林安嘉自然也知道了。得知此事后,林安嘉在自己的书房中忍不住放声大笑。 就这乡下来的泥腿子,拿什么跟他比? 祖父还说让他多去拉拢那个泥腿子,简直是笑话!他觉得祖父有些时候的决定有些老昏了头,他这个林家的未来家主去巴结一个身世不明的乡巴佬,怎么可能? 祖父平日总说他年少轻狂,但他林安嘉确实有狂的资本啊,他可是林氏最年轻的探花郎,全族的资源都是他的。 反正他就是看不惯谢清风,第一眼见到他就看不惯,拉拢他是不可能的。 ———— 筹备粮草的过程谢清风没有参与,毕竟是才调过去的,去户部也帮不上忙反而是添乱。 谢清风在家中大概等了一个月左右,终于等来了粮草筹备完毕的消息。 他们是夜间出发的,谢清风以为圣上会来动员鼓励一下他们,但后来想了下,他们押送粮草是机密的事情,必须要偷偷地走。 后面的援军出征才需要圣上去动员。 谢清风他们的粮草分了三路走,每路粮草都有五千精兵护送,安全性还是能保障的。 毕竟是在大后方运输,左右两边都有戍边的将士,谢清风觉得他顶多就是吃吃晕马车的苦。 谢清风这队由正三品督饷侍郎曹德芳和正三品卫所指挥使宣飞光护送,他估计主要的粮草应该就是他们这一路。 其他两路是少量的粮草。 毕竟此次送粮草最大的两个官都在这里,应该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们得知的每路五千精兵是错误的,另外两路应该最多一千精兵,他们这儿应该至少有七千精兵。 分析完这个后,谢清风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说起来坐了这么多次马车,他都有经验了,只要不睁眼,他的晕感就能少很多。 与他同乘的是另外两位清吏司郎中,他们的任务就是每日下去核算粮草的数量。粮草较多,每人负责一部分,他们也不需要亲自去数,由兵丁数完后跟他们汇报就好。 这活很简单,谢清风觉得随便来个小孩都能干。 他觉得这活可能就是找人背锅,若是出了差错能直接找到责任人。 谢清风他们是没有这次运送粮草路线图的,只能被动地跟着走。他总算领会到古代运送粮草的艰难了,由于要避开大部分城镇,所以不是夜里走,就是走山路。 崎岖得要命。 同行的两位清吏司郎中看着年纪都比谢清风大,一路的颠簸让他们苦不堪言。年长些的周郎中,身子骨本就不太硬朗,每次马车剧烈摇晃他都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 谢清风虽年轻些,但也被这糟糕的路途折腾得没了精气神,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此刻也有些凌乱,几缕头发耷拉在额前。 第164章 马蹄声、车轮滚动声交织,扬起一路烟尘。 这一路运送的过程倒是让这三人在相互照应中熟悉了起来。“谢大人喝水吗?”周郎中递水壶给谢清风。 “不用,谢谢。”谢清风从包袱中拿出奶奶做的猪肉干分给两位,“尝尝我家的手艺,出门前奶奶特意给我备下的,说是路上能顶饿。” 孙郎中接过猪肉干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赞道:“这猪肉干嚼劲十足咸香可口,谢大人,您奶奶的手艺可真绝!”周郎中也点头附和。 三人一边吃着猪肉干,一边闲聊起来。 周郎中感慨道:“此次押送粮草,路途艰辛远超想象,若不是有谢大人时不时拿出美食,还有孙郎中的姜片,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谢清风连忙摆手谦逊地说:“周郎中您言重了,大家都是为了朝廷的战事出力。” “欸——”周郎中话还没说完车帘就被掀开,一名官兵探进头来神色恭敬对着谢清风说道:“谢大人,还请移步到中间的马车,正三品督饷侍郎曹德芳曹大人有请。” 周郎中抬手轻轻摆了摆,语气舒缓道:“去吧去吧,谢大人。曹大人平日里为人亲和,很好相处,估计是好奇咱们队里的状元郎是何样呢。” 谢清风闻言心中稍安,林经亘那小册子也提到过,曹大人性情平和。他朝周郎中与孙郎中点了点头后快步走出马车,朝着队伍中间走去。 来到马车前,谢清风恭敬地抱拳行礼:“下官谢清风,见过曹大人。” 车内传来一声温和的回应:“谢大人,快请上车。” 谢清风撩起车帘,弯腰进入马车。马车内有三人,他估计左边那位穿着盔甲的是卫所指挥使宣飞光,坐正中间的是曹德芳。 宣飞光身着一副乌铁锻造的盔甲,甲片紧密相连,头盔下一张国字脸轮廓分明,浓眉如墨,虎目炯炯有神。曹德芳身着一袭深紫色的官袍,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至于右边没有穿官服的应该就是曹德芳的师爷之类的人物。 “刚才正和宣指挥史聊到咱们新科状元郎呐。”曹德芳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圣上可是跟本官说谢大人的军事才能远超常人所料呐。” “喏,我方才与宣指挥史谈到这个时,宣指挥史还不信,认为老夫是在夸大其词。”随后曹德芳又指了指卷宗,“这不,看了你的殿试的程文,吵着要见你。” “你这书,写得不错。”宣指挥史神色带着几分军人的冷峻,但眼中还是有一丝对谢清风认可的。 谢清风闻言谦逊地拱手说道:“曹大人谬赞了,殿试程文不过是纸上谈兵,与实际行军作战相比相差甚远。能得圣上与大人们赏识,实乃下官之幸。” “不知谢大人可通武略?”宣指挥史目光灼灼,眼中满是期待与欣赏,“确实纸上谈兵易,沙场实战难,若谢大人也精通武艺,那才是如虎添翼。” 谢清风微微一愣,面对宣飞光那感兴趣的眼神,他要是说自己会点武艺,恐怕等会儿停队修整的时候就被叫出去在个空地上和他切磋武艺了。 他只是个文官,他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谢清风旋即展眉一笑,“宣指挥使谬赞了,下官虽自幼涉猎各类典籍,对兵书战策略有研读。可说到实打实的武艺,实在是拿不出手。平日里强身健体也不过是跟着武师比划几招,徒有其形罢了,与指挥使久经沙场练就的精湛武艺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他神色坦然,言语间满是谦逊。 宣飞光听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容,大手一挥道:“无妨无妨,谢大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这武艺嘛,不过是上阵杀敌时多一分助力。” 曹德芳在一旁静静聆听,听到宣飞光这般说连忙打岔道,“欸,宣大人,莫要忘了我们是文官,就算是有武艺也无处可使啊。” “曹大人说得也有道理。”宣飞光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末将整日舞刀弄剑,习惯了从武人的角度看事儿,倒忽略了二位大人的文官身份。” 突然,前方探路的士兵飞马来报:“大人!前方道路被巨石封堵,似有蹊跷!” 宣飞光闻言神色瞬间变得冷峻,他一个箭步跨到车门口,对曹德芳和谢清风说道:“二位大人,末将前去查看一番。” 曹德芳微微点头,“宣指挥使多加小心,务必查明情况。” 没想到宣飞光刚踏出马车就被弓箭射中,曹德芳所在的马车内也有弓箭射入。谢清风头一偏,差点就被弓箭射中,他立马蹲下。 此时车外喊杀声、马嘶声交织成一片,混乱不堪。 两支利箭穿透毡布,径直刺向曹德芳和他的师爷,曹德芳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身体缓缓倒下。 “曹大人!” 谢清风悲呼一声,但此时已无暇悲痛,心中念了句抱歉后,他只能借着这肉盾藏身观察马车外面的情形。 车外宣飞光中箭后单膝跪地,手中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勉强挡开射向自己的箭矢。他的盔甲上已插着几支箭,鲜血从伤口渗出染红了战袍。 他目光所致的亲信副将全部被箭射中倒地,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宣飞光已身中数箭,见马车内谢清风还活着,眼前燃起一丝希望,立马从盔甲中拿出虎符拼尽全力丢到马车内。 “众将士听令!虎符在此,从即刻起,听由谢大人调遣!拼死护好粮草,若有退缩者,军法处置!” 说完后随后仰天长啸,声震四野:“贼寇休狂!盾营听令!即刻随我护送粮草和谢大人突围!” 谢清风临危被宣指挥史给予重托,他一把攥紧虎符,只觉掌心滚烫。 “我干。” 真是刺激啊。 谢清风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而后缓缓吐出,平定那翻涌如潮的心绪。 第165章 宣指挥史身上早已插满了箭矢,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身体缓缓倒下,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依旧望向谢清风的方向。 宣飞光死后,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军心突然涣散了。 士兵们的动作变得迟缓,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手中的兵器也仿佛失去了力量,原本整齐的阵型开始松动,盾牌之间出现了缝隙。 敌军见此攻势更猛烈了。 “系统,生死攸关,你那有没有这一块的详细地图?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吧。”谢清风长叹了口气。 系统自然也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连忙在谢清风脑海中显示出详细地图上。不愧是系统的地图,上面的山川、河流、道路、山谷等地形标识得清清楚楚。 谢清风眼前一亮,这地图还是3d的。 他屏气敛息,大脑飞速运转,瞬间构建出一条可能的逃离路线。 沿着山谷左侧一条隐蔽的溪流小道前行,绕过前方堵路的石头再穿过一片密林,便能抵达一条官道。 谢清风已经没有时间思索为什么战场的后方会出现这么多敌军了,他们这有七千多的精兵,但目测敌军数量只会比他们更多。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是绝对没有生机的。 外面的敌军越来越多,盾营倒是能扛住箭矢,但他们这些人若是想带着粮草跑是绝对不可能的。 敌军有备而来,这个地形对他们很不利。如果死保粮草的话,百分之百全军覆没。 那到时候命也没了,粮草也没了。 只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谢清风深吸一口气,立马下车捡起地上的盾牌高声下令道:“圣元朝的将士们!听令!” “弃粮草!” “沿山谷左侧溪流道撤!” 他的声音没有宣指挥使那么有穿透力,而且他此时的撤退命令也不宜让敌军听见。所以他借助了一点系统的能量,让他的声音能够传到己方战士们耳朵里。 圣元朝的将士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清风会下放弃粮草这个命令,但他们都是精兵,必须服从最高指挥官的命令。 只是短暂的惊愕后,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盾营士兵们默契地靠拢,将盾牌交错重叠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移动防线,缓缓朝着山谷左侧溪流道迈进。 精兵不愧是精兵,很快就往一个方向突出重围。 溪水冰冷刺骨,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谢清风的衣服,寒意瞬间透入骨髓,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此刻的局势让他无暇顾及这刺骨寒冷。 谢清风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后面没有追兵后,他们找了一处隐蔽在山林深处的山坳重新修整。 他在地图上查看过此处四周树木繁茂怪石嶙峋,勉强可为疲惫不堪的众人提供些许掩护。士兵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急促地喘着粗气,有的则强忍着伤口的疼痛,闷哼出声。 好在这队精兵里面还活着四位千户,都是正五品官,官级都比谢清风高。他们迅速将余下的兵清点好后聚在一起汇报。 出来了七千精兵,现在只剩下四千了。 除去伤兵只剩下三千精兵。 这四位千户相互汇报,直接把面前的谢清风当做空气。 而且他们讨论出了让谢清风觉得匪夷所思的结果,他们居然打算全部连夜再重新杀回去。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是。”谢清风默默举手,“那你们刚才跟我出来干嘛?”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四位千户语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听到谢清风的声音就下意识地信任了。但他们将此归咎于长久以来军队中对军令的绝对服从习惯。 谢大人手中有宣指挥使亲手给的虎符,他们当时虽然在远处,但也是听见上司吼话的。 但他们并没有纠结于此,其中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张千户对谢清风瓮声瓮气地拱手道,“谢大人,您带俺们出来,俺们这些弟兄们感激您。” “咱都是粗人,不懂您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可您这把粮草一扔,拍拍屁股就跑,算咋回事?咱在战场上拼杀这么多年,啥场面没见过,哪能这么轻易就把重要物资给丢了?” 谢清风他们这些这文人呐,就喜欢顾着自己的命。一遇到事儿跑得比谁都快,可曾想过前线那些等着粮草救命的兄弟们? 他们平日里舞文弄墨还行,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就只知道自保哪管得了大局。他们跟着宣指挥使的时候,可没这般窝囊地撤退过。 另一位身形瘦削的李千户也冷哼一声附和道:“可不是嘛,谢大人。咱当兵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的就是守护圣元朝。您倒好,轻轻松松一句话,粮草没了,咱这死去弟兄们的拼命算什么?” 年纪稍长的王千户同样皱着眉头一脸不满地说道:“您说当时情况危急,可咱当兵的,哪个怕过危险?哪怕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轻易舍弃粮草。您这做法,跟逃兵有啥两样?” 最后一位陈千户也阴阳怪气道,“哼,都说文官胆小怕事,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咱们是跑出来了,可那些因为没了粮草在前线挨饿受冻的将士该咋办?” “俺们都是打仗的,可做不出这些事儿。” “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四位千户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满是不屑。 在他们眼中,谢清风此刻就是一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文官,根本不配指挥他们作战,更不配拿着宣飞光留下的虎符。 “那你们继续回去打,除了让你的这些弟兄们去送死,还能做什么?” “你们能把粮草抢回来吗?”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 谢清风被四人的这一顿无理的指责说得也起了几分火气。 “呵。” “匹夫之勇。” 谢清风勾了勾嘴角,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 “你们这一拍脑袋,就要带着兄弟们回去拼命。可曾想过那敌军的兵力是我们的几倍有余?粮草又被他们重重看守,你们这一去是打算凭借什么取胜?” “是您这一身蛮力,还是那自以为是的一腔热血?” 谢清风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似带着一股寒意,瞬间让这气氛凝固了几分。 第166章 谢清风边说边站起身双手抱胸,目光如刀般扫向那莽撞汉子。“你们以为战场上只靠大喊大叫、横冲直撞就能赢?若是如此,那这仗打得也太过容易了些。” “怪不得您四位还只是千户。” “平日里多读读书吧。” “你!”谢清风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瞬间戳中了千户们的痛处。 尤其是满脸络腮胡的张千户,只见他双眼圆睁,怒目而视,粗壮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谢清风挥拳相向。 然而谢清风却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了一步,眼神愈发犀利。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四位千户们都是武将,何时被这般嘲讽过,说又说不过,打又不敢打。 看谢大人这身板,怕是一拳过去就被打死了。 最后那位阴阳怪气的陈千户是最先恢复理智的,说话软了些,“依谢大人所言,您有更好的办法能夺回粮草?” “没有。”谢清风说的话让他一噎。 张千户瞪大了眼睛,刚平复下去的怒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其余三位千户也是满脸愕然,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 “谢大人,您这是何意?” 张千户瓮声瓮气地说道,“没有办法,却还拦着我们回去拼杀,难道就让那粮草白白落入贼寇之手?” 清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我虽眼下没有即刻夺回粮草的办法,但绝不意味着要像你们一样,毫无计划地去送死。” 现在敌军有多少人,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他们还有没有援军,这附近有没有好打的地方,这些他都不清楚。 放任这四个千户带着三千精兵前去送死才是罔顾宣指挥使死前的托付。 不过这么多送去前线的粮草丢了,他谢清风就是安然无恙地回去也难逃被问罪的结果,他必须要定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给我一个时辰。”谢清风袭地盘腿而坐,闭目沉思,“若一个时辰之后我未能想到万全之策,虎符还给你们。” “我跟你们一起去送死。” 谢清风这话一说,这几位千户们也不好说什么,他们面面相觑,心中虽仍存疑虑,但看着谢清风那副笃定的模样,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一个时辰而已,他们还是等得起的。 谢清风沉浸在思考中,在系统空间中他有三个时辰,在脑海里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系统提供的3d地图。 推测敌军后续可能的行动轨迹、己方现在所处的位置。 要想扭转局势,必须出奇制胜。 可是到底该怎么打呢? 这是谢清风第一次领兵作战,完完全全属于赶鸭子上架。 系统也不敢打扰他,还好宿主一路顺利科举获得了比较多的能量,能够给他提供圣元朝的详细地图和此时敌方有多少兵力。 刚才敌军偷袭的时候它偷偷计算出来的。 它不出声是正确的,若是此时它出声的话,谢清风绝对会忍不住骂它。 死系统! 屁用没有! 敌军有一万五兵力,他们只有三千了。 打个屁。 兵力是他们的五倍。 也不知道这汇平府是怎么管的,怎么会让这么多敌军进来! 难道......汇平府沦陷了? 谢清风想到这连呼吸都停止了,不对不对,如果这个府沦陷了的话,敌军不会只有一万多兵力。 他迅速找到系统提供的地图,发现侧山有条小路能够到汇平府,但他之前看户部给的舆图上没有这条路。 谢清风觉得这些兵九成是从这条路偷渡进来的。 至于敌军为什么知道他们运粮会从汇平府经过,估计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有人背叛了圣元朝。 这条路的邻国并不是金蒙国,而是和岐国。 看来圣元朝的敌人,不止一个啊。 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允许这么多兵力从自己国家经过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和岐国和金蒙国联手了。 所以来偷袭她们的这些兵力若是不想惊动汇平府边疆兵力的话,只有这条道能走。 捋清楚这点后,谢清风松了口气。 路途还是比较远,他们还拖着那么多粮草,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离开他们国家。 谢清风睁眼,四位千户们早就等好久了,神色间满是焦急,目光紧紧地锁在谢清风身上。 张千户率先按捺不住,向前跨出一步,“谢大人可算把您盼醒了,咱几个在这儿都快等得心急如焚了,您快给大伙说说,到底想出啥主意了?” 其余三位千户纷纷点头,眼神中都是强烈的渴望。 谢清风不慌不忙,站起身来,从衣袍中拿出虎符递给张千户,“给。” “谢大人方才那一个时辰莫不是于我们兄弟四个寻开心?”张千户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若是谢清风敢说个是字,他真的要打人了! 谢清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谁让他们刚才骂他来着。 ———— “哥,你说这谢大人靠谱吗?”张千户猫着腰在丛林中用气声说道。 “不知道。”陈千户皱眉,但谢大人年岁虽然不大,可他那周身的气势不低,他瞧着有些唬人。 之前在那里讲得头头是道,连舆图上没有的路他都画出来了,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宣指挥使不会将虎符随便丢给一个不懂兵法的人,而且他还是新科状元郎,状元应该有点本事吧。 “可咱们在这已经等了八日了,敌军还没来。” “而且过几日李哥也要带一千精兵过来了,到时候咱这就有两千五精兵了,这跟咱们之前直接正面跟人血拼有啥区别。” “行了,谢大人有自己的安排。”陈千户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张千户挠了挠头嘟囔着:“我就是心里没底,要是敌人不来,咱不就蹲了个空嘛。” 第167章 金蒙国的将领努哈赤斯见圣元朝押送粮草的精兵居然不抵抗,弃粮草而逃后,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战场上格外刺耳,仿佛要穿透云霄。 “哈哈哈,瞧瞧这些圣元朝的孬种!平日里还吹嘘自己如何英勇善战,如今竟然吓得丢盔弃甲,连粮草都不要了,简直就是一群胆小如鼠的懦夫!”努哈赤斯一边狂笑,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指向圣元朝军队撤离的方向,脸上满是嘲讽。 “我早就说过,圣元朝那帮人不过是徒有其表。他们的士兵都是纸糊的,哪里经得起我们金蒙勇士的冲击?这粮草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落入了我们手中,简直易如反掌。” 他身旁的将领附和着,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喊道,“勇士们,这就是圣元朝的实力,他们根本不堪一击!我们金蒙国的铁骑所到之处,必将踏平一切障碍,征服整个天下!” 士兵们纷纷响应,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手中的兵器敲击着盾牌,发出 “砰砰” 的声响。 “行了,动静小点,莫要惊动圣元朝的戍边士兵。”努哈赤斯扫视着自己的战利品粮草,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这些粮草足够我们的军队支撑许久。有了它们,我们的铁骑将更加所向披靡。” “圣元朝失去了这批粮草,必定军心大乱。前线那几座城也要归父汗,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乖乖地向我们金蒙国俯首称臣。” “不用去追那群懦夫。”努哈赤斯对着一旁的亲信下令道,“迅速将这些粮草运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是!”亲信领命。 “怎么还不来?!”张千户急死了,离谢清风说的时间越来越近,可是连敌军的影子都看不见。 “你说这小子不会是耍我们吧?”张千户满脸焦躁地看向陈千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泥印。 陈千户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在四周山林间来回扫视,“还有一刻钟,再等等。”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也直打鼓。 毕竟谢清风说的时间渐近,再不见敌军,这场伏击怕是要落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山林间静谧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添了几分紧张压抑。 士兵们也都屏气敛息,紧握兵器的手心里全是汗,就在众人的耐心快要耗尽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嘈杂声。 张千户耳朵竖起,眼睛瞪得滚圆:“哥,你听见没?” 陈千户用力点头,神色一凛:“来了!都打起精神!” 很快金蒙国士兵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只见他们押着粮草,队伍拉得老长。 张千户声音惊喜,“谢大人真是神了!说是一刻钟,真是多一会儿都不带多的!” 陈千户眼神中也满是崇拜,“谢大人算无遗策。” 随着敌军越来越近,士兵们身上的皮革甲胄与兵器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张千户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敌军前锋,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 陈千户猛地抽出腰间长刀,用力一挥,大声吼道:“杀!” 刹那间,隐藏在山林两侧的精兵们如猛虎下山,呐喊着冲了出去。 谢大人说过,声音有多大就放多大。 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瞬间乱了阵脚。 努哈赤斯连忙下令,“后撤!!” “快!后撤!” “二台吉,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兵?”亲信连忙护住努哈赤斯,“会不会是圣元朝的援兵来了?” 努哈赤斯没说话,很有可能。 前些日子他们埋伏的那队圣元朝的兵弃粮草而逃根本不会有这个气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群逃跑的兵去汇平府求援了。 “该死!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努哈赤斯想过会有援兵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会在他们前面出现,顶多是在后面追。 恐怕今日他们得殒命在这儿了,努哈赤斯低声骂了句,随后发出一条命令,“烧粮草!” 随着这声令下,金蒙国士兵们虽面露惊恐与不甘,但仍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从行囊中掏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燃,朝着粮草车堆奔去。 火苗迅速舔舐着粮草袋子,浓烟滚滚而起,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张千户见此情景眼睛都红了,嘶吼道:“不好!他们要烧粮草!弟兄们,冲过去,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怎么办?!哥!”张千户千想万想没想到他们会烧掉粮草,是他们失策了。 完了,谢大人肯定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火烧粮草。 那这样就算他们全歼了敌人,粮草没了有什么用? 陈千户一边用长枪挑开挡在身前的敌人,一边大声指挥:“分出一队人,去灭火!其他人继续进攻,缠住敌军!” 圣元朝的士兵们迅速响应,一部分人冲向着火的粮草车,用手中的兵器扑打火焰,甚至有人脱下自己的衣衫,试图将火苗扑灭。 但这补救措施几乎一点用处都没有。 努哈赤斯见这粮草着火暂时拖住了圣元朝的兵力,立马下令让己方士兵往后面撤退。 他记得来的时候有个山谷很好防守,只要他们迅速去那个山谷两侧占据有利地形,还能防守一波。 既然注定得交代在这里,努哈赤斯决定要多杀一些圣元朝的士兵回本。 “完了!”张千户望着那愈发汹涌的火势,只觉心都凉了半截,他们根本就扑不灭这个火。 突然脸上出现一两滴水,他以为是自己的眼泪,抬手一抹,却发现水滴接连不断,且越来越密。 “这是......雨?” 张千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仰头望去,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厚重的乌云遮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雨滴不断冲击着火苗,原本旺盛的火势渐渐被压制,随着雨水持续浇灌,火炽热的气浪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凉湿润的空气。 第168章 陈千户见火势小了,当机立断让下面的人用粮草车两边的防水油布拉上去,上面一层粮草湿一点没关系,下面的还在就好。 粮草淋湿了也麻烦。 士兵们迅速响应,几人一组冲向粮草车。他们手脚麻利地解开固定油布的绳索,将厚重的防水油布用力扯下。 “压上石头,把油布固定好!” 陈千户继续指挥着,当他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愣了神。 出发的时候谢大人跟他说了句,让他记得在油布上面压上石头。当时他就觉得谢大人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以为他是怕粮草散了,才这么说的。 当时他还在想,文官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粮草扎得紧紧的,怎么会散?只有下雨的时候才会用油布。 是啊! 只有下雨的时候才会用到油布。 只有下雨的时候才会用到油布! 谢大人真的神了! 陈千户想到这儿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脊梁骨直窜上脑门。 谢大人是怎么知道今日会下雨的?这可是离他们分别过了十天呢!而且前两个时辰太阳还晒得有些热。 这每一步仿佛都在谢清风的计划之中。 谢大人也.......太恐怖了。 陈千户瞳孔缩了缩,“这.......这也太玄乎了吧?” 身旁的张千户听到这话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哥,你叽里咕噜地在念叨啥呢?咱们等下还要去追那群蛮子呢,你可别发蒙啊!” 陈千户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想缓缓道出。 张千户听完这话咽了口唾沫,哥说得好像是啊! 从谢大人一开始跟他们说计划,然后再到对细节的安排,每一步都是精准无误。 他们刚才拼死拼活还差点乱了阵脚,人家谢大人在后方却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连这雨都像是听他号令似的。 “难不成谢大人能掐会算,知晓天机不成?” 陈千户喉咙干涩得厉害,“老三,我看这也差不离了。” “难道.......谢大人是神仙下凡?!”张千户脸上写满了敬畏。 陈千户瞧着自家老弟张千户那愈发跑偏的神色,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老三可别把谢大人捧到那高不可攀的神仙地步了。谢大人之前交代得清楚,咱们的任务就是把那群蛮子往后面驱赶。眼下,赶紧把油布盖好,带领弟兄们继续冲锋!” “哥说得是。”张千户也拍了下自己脑袋,旋即扯着嗓子下令道,“弟兄们听好了!把防水油布都给我盖严实咯,一块石头都不许落下!盖完就随我冲锋,把那些金蒙蛮子撵得远远的!” 士兵们齐声应和,动作愈发麻利,手中的油布迅速在粮草车上铺展开来,石头也被一块块稳稳地压在油布边缘。 当雨落下来时,努哈赤斯心情越发烦躁,忍不住用金蒙语骂了句脏话。 为今之计只能快速去那个山谷占领高地,多杀点圣元朝的士兵。 努哈赤斯心急如焚,一边挥舞着马鞭驱赶着士兵,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到了山谷后的作战计划。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山谷里,谢清风布下的弓箭手早已严阵以待。 谢清风站在高处,目光如炬,见金蒙国士兵都进了山谷,大手一挥,立刻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瞬间,山谷两侧箭如雨下,密密麻麻的羽箭带着凌厉的风声射向金蒙国士兵。 毫无防备的金蒙国队顿时大乱,士兵们纷纷中箭倒地,惨叫连连。努哈赤斯惊恐地抬头张望,立刻下命令让士兵们举盾向前继续走! 他们有一万多士兵,耗损一些兵力也能离开这个山谷。 然而就在此时,跑在前面的士兵突然纷纷陷入地面之下,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 努哈赤斯定睛一看,山谷的地面之下,居然有一个个巨大且深长的软坑。软坑上以青草覆盖,坑底布满了被削尖的竹子,锋利无比。 那些不幸踏入软坑的金蒙国士兵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坠落,坑底的竹子如同一柄柄夺命利刃,无情地刺入他们的身体。 惨叫声此起彼伏,划破了雨幕笼罩下的山谷。 努哈赤斯进退两难,前方是致命的陷阱,后方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圣元朝士兵,两侧还有如雨的箭矢。 他想要组织士兵突围,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圣元朝的军队从正面、两侧和后方迅速合拢,将金蒙国军队死死地困在山谷之中。 一万多金蒙国士兵被坑杀在这座山谷中。 山谷中血流成河,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地势流淌。 张千户和陈千户等四个千户刚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金蒙国有这么多人,直到打扫战场数耳朵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此次战了多少人。 张千户惊得直咽口水,“俺的娘嘞,一万五千多人!” 是他们的整整五倍还多。 四名千户看向谢清风的眼神都惊异起来。 这名看似文弱的状元郎,竟这么平静地指挥他们以寡敌众,取得如此战果。 陈千户翻身下马,走到谢清风面前单膝跪地,恭声道:“谢大人,此次能大获全胜,全仰仗您的谋略。大人这运筹帷幄的本事,实乃我等之楷模。” 其他三位千户见状,也纷纷下马跪地表达敬意。 谢清风连忙将他们扶起,眉梢一挑笑道,“这下不埋怨我只是个六品小官了?五品千户们?” “怎么,还跪着呢,莫不是打算把这战场上的泥都给我磕平咯?” 张千户听闻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大人,瞧您这话说的。之前多有冒犯是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您这满腹经纶,谋略过人,哪能用品级来衡量?” “是啊是啊,谢大人。”张千户跟着附和道,“大人,俺们就是个粗人,打仗靠的是一身蛮力。可今儿个见识了您的本事,才知道啥叫真正的厉害。” “往后啊,俺这条命就交给大人了,您指东俺绝不往西!” 第169章 众人皆被张千户的憨态逗笑,战场上压抑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四位千户们还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他们都是曾经在边疆驻守过后面跟着宣指挥使来到京城的精卫营,以前在戍边的时候,面对的多是小规模的骚扰和冲突。每次交锋靠的是勇猛冲锋与顽强死守,凭借一腔热血和熟悉的防御策略,击退那些妄图越境掠夺的小股敌军。 虽也历经生死,可战斗规模与今日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张千户挠了挠头一脸感慨道:“俺滴个乖乖,以前守边疆俺们哪见过这场面。这一仗下来,感觉把这辈子的仗都打完了。” “是啊,以前仗着咱们的硬功夫和敌人拼杀。” 陈千户接过话茬,“可今天才知道谢大人这样的谋略,打仗还能这么打,咱这脑袋瓜还是太简单咯。” 还得是念书好啊! 怪不得他们只是千户,指挥使说他们若是想再往上升,就必须背兵书还要考试才能。他们当时嗤之以鼻,现在见到谢大人的谋略。 四人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哎呀妈呀,早知道谋略这么重要,他们当初就该听指挥使的话,好好啃啃那些兵书。” 谢清风不知道他给这四位千户们竖下了要念书的种子,依旧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战后的各项事宜。 他对战场上具体的事情不太清楚,今天才知道原来战功是这么计算的,每杀一个人就割掉那人的右耳放在自己口袋里。 但偷别人战功的兵也有,如果战友战死了就会把战友的装耳朵的袋子放在自己兜里。不过一般这种被发现了是要被严惩的。 其实偷战死的战友的战功之人还是在少数,毕竟他们同吃同睡一起出生入死,帮战死的战友保管等结束后再帮他报上去的士兵占大多数。 谢清风清点了下粮草,损耗大概二成左右,还算是可以接受的。 此次以少胜多歼敌一万余人,谢清风已经成为了这些精兵们的主心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等他下一步指示。 谢清风摸了摸鼻梁,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先在此处两侧扎营一晚。” 士兵们听完谢清风的话后立马齐声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四位千户各自带领麾下士兵,分别前往山谷两侧平整土地、搭建营帐。一时间,山谷间人来人往,镐头挖掘土地的声音、士兵们搬运粮草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夜幕渐渐降临,山谷被黑暗笼罩。 营帐中传出不少呼噜声,谢清风却睡不着,他得想后面该怎么走。 最终他还是决定按照朝廷给的原路线运输粮草,他在系统地图里面看过了,后面的路线没有能从别国通来的小路,而朝廷给他们的原路线确实是运粮草的最佳路线。 在突围成功之后他就派人去前线求援,应该过不了多久前线也会派兵来护送他们,届时就安全了。 他其实想过要不要派兵去汇平府求援,毕竟这是最近的援军了。但他不确定那府里有没有内奸,不敢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去前线虽然远些,但保险。 若是系统给的地图还不是完整的,等会后面还有敌军偷袭的话,他直接选择投降自杀。 他以为来到圣元朝就只要死命读书,后面给帝王辅佐献计献策就好,居然还要上战场!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恐怕真得死在那。 “死系统,坑死人了。”谢清风现在闲下来了,有空在脑海中骂系统了。 而且它居然没有提前检测危险的功能,之前在马车上若不是自己听不清曹德芳说的话侧了下头,恐怕就被一箭爆头了。 “难不成你还有复活的功能?” “喂,那你总得给我点什么补偿吧?保命的东西有吗?来点呗。” 系统红灯闪烁几秒,自知理亏默默地不说话。 “我们俩可是一边的,你要搞清楚。”谢清风放缓了语气,继续对着系统说道,“要是我死了往后谁还能帮你完成任务,达成你的目标啊?我记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吧?” “而且我可是中了状元,你也赚了不少能量吧?拿点好东西出来给我保命。” 过了好一会儿,系统的红灯终于停止闪烁。 紧接着一道光芒闪过,谢清风手中多了一块古朴的玉佩。玉佩入手温润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防御玉佩,关键时刻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使用后玉佩会破碎消失。】系统带着几分肉痛的电子音在谢清风脑海中响起,这玉佩可花了它大半能量。 谢清风眼睛一亮,用个绳串起来将玉佩小心地挂在胸前,调侃道:“早这样多好。” 有了安全保障,谢清风在营帐中睡觉都放心些,这些天睡觉真是遭罪,根本不敢睡深了,生怕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首异处。 天刚破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山谷的寒意,四位千户就站在谢清风的营帐门口等他起床。 谢清风一揭开帘帐,四张大脸就怼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陈千户率先咧嘴笑道:“大人,您可算起来了,弟兄们都已集结待命,就等您下令出发呢。” 谢清风定了定神,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位将军下次可别这般‘热情’,大清早的,差点把我魂儿吓没了。” 刚打了胜仗又休整一晚过后,士兵们精神倍涨。 “好,既然大家都已准备就绪,那即刻出发。”谢清风大步向前,高声下令。 随着一声令下,营地瞬间沸腾起来,士兵们将粮草车排列整齐准备出发。 走了大概两三日,突然前方出现阵阵踏马声,众人立马戒备起来生怕是敌军再次出现。 “大人,咱们要不要先弃粮?”张千户望着谢清风,只要谢清风点头,他立马让手下的士兵们弃粮。 他这一副已有经验的模样让谢清风有点忍俊不禁。 “不必。”谢清风摆摆手。 第170章 “为何?”张千户有些急躁,“大人,听这动静怕是人数不少啊!咱们现在离他们还有些距离,还有先撤的机会。” 谢清风笑道,“自己人也跑?” “跑啊!”张千户嘴快,这话还没有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其他千户听他这么一说纷纷笑了。 张千户面对各位哥哥们的调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人?” “嗯。”谢清风点头,“前些日子我让人去前线求援,这波应该是前线派人来支援我们的。” “原来是这样。”张千户恍然大悟,“那他们不用来了!敌人都被咱们杀光了!” 众人边说边走,支援队伍已来到近前。 为首之人身着高级将领的甲胄,一眼便知是位将军。 他来到谢清风面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声音洪亮有力,“末将段云飞,奉元帅之命,率三万士兵前来支援!” 侯爷在收到谢清风的求援消息后,震怒不已。 后方的粮草也会遇到突袭?!金蒙国真的太大胆了!这批粮草是前线救命的物资,绝对不能有差池。 侯爷尤其是看到信上写着,只剩下谢清风和四个千户还有三千精兵在抵抗后更是着急。千户们都是粗人根本不懂什么兵法阵法,精兵们又那么少。 谢清风虽说是状元郎可年岁那么轻,也从来没有经历过打仗,根本就不堪大用。 只能期望他们抵抗得久一点能撑到他们的到来。 连夜抽调了三万精锐来支援。 侯爷让他越快越好,段云飞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快马加鞭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来支援。他以为自己来的时候会马上加入战场,但看这队人的状态好像不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样子。 难道他们是骗人的? 还是说......他们弃了粮草! 不过段云飞性情比较稳重,在没有搞明白事情的时候对谢清风他们还算是比较客气。 “您便是谢大人吧?”段云飞一眼就看到谢清风了。 谢清风身着一身青色长袍,虽在行军途中沾染了些许尘土,却难掩其周身散发的儒雅之气。 “段将军好,幸会。”谢清风拱手道,此人盔甲的规制是正三品,估计是前线刚抽调过来的将领。 “您们这是.......”段云飞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等着他们给他讲现在的情形。 若是骗他们或者弃粮而逃,他手中的剑必定斩落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头颅。 谢清风一眼便看穿段云飞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与戒备,心中暗自思忖,这支援的将领行事谨慎,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神色坦然,不急不缓地开口:“段将军,自接到押送粮草重任,我们便日夜兼程。途中,金蒙国贼子突然设伏突袭,妄图抢夺这批关乎前线存亡的粮草。” 说到此处谢清风侧身,指向一旁的粮草车继续道:“我等凭借后方一山谷险要地形......” 段云飞的目光顺着谢清风所指,在粮草车上一一扫过,粮草车上确实有弓箭与烧灼的痕迹,他微微颔首,神色稍缓。 但他听到后面越听越魔幻,他是说......他们以三千兵力歼灭了一万余敌军吗? 一旁的陈千户忍不住插嘴:“段将军,俺们谢大人可厉害了!带着俺们把那些金蒙国蛮子全杀了!” “看!这是我们斩获的战功!”陈千户将后面一马车带着耳朵的袋子拉出来给段云飞看。 段云飞看着陈千户憨直的模样,又瞧了瞧谢清风沉稳的神态,虽然感到震惊但听完谢清风的策略后,便觉得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他自小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以少胜多并不是不可能。 他们元帅也打过几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段云飞心中的疑虑已然消散了大半,抱拳行礼,语气中多了几分敬意:“谢大人,如今既已明了情况,我这三万精锐便和您们一同护送粮草前往前线。” 谢清风连忙还礼,“有将军这支援军加入,我等如虎添翼。” 有了段云飞的加入,谢清风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大脑终于可以放空摸会鱼了。 不得不说,在战场上下来的将领对敌军还是比谢清风周到的,每日他都会派两千精兵出去侦探,根据地形变换防御阵型。 虽然谢清风觉得没什么必要,除非周围这几个州府全部都被攻破,根据系统地图来看的话不会再有别的小路突然出现敌军了。 但谨慎点总是不错的。 这几日他过得确实松快,就是段将军总是时不时地瞥他。 段云飞这一路上换一个阵型就悄悄瞥他一眼。 历经漫长而艰辛的跋涉,这运粮队伍终于远远望见了前线营地的轮廓。 谢清风也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任务了。 天边的夕阳正缓缓落下,将整个大地染成橙红色。 前方营地的士兵们也发现了运粮队伍,顿时战鼓齐鸣,号角声嘹亮。营门大开,运粮队伍缓缓驶入营地,一辆辆粮草车整齐排列,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粮草卸下搬运到指定位置。 士兵们面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终于有粮了! 谢清风他们被安置在东南方向的营帐处,段云飞到营地后径直去元帅的帐篷汇报了。 主帅营帐中,永齐侯温玉成端坐在案几后等待,见段云飞进来连忙起身问道,“云飞,此次兵力损耗多少?” 他自从接到谢清风的求援信后一直忧虑着,粮草早就告急,若是此批粮草出错,他这些将士们恐怕都要饿肚子打仗。 直到前几日接到斥候的信,段云飞他们载着粮草正往前线赶来才放下心来。 粮草没事,那他的注意力就在兵力损耗上了,三万对一万五,兵力肯定有损耗。 此刻温玉成的目光紧紧锁住段云飞等待答复。 “侯爷,我们没有损耗。”段云飞说的话让温玉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没有损耗?!” “是的,我等赶到时并未见战场上有激烈拼杀的迹象,本以为情况有异,可经我查证后谢大人所言不虚,他以三千兵力全歼了来偷袭的一万余敌军。” 第171章 温玉成闻言,眼中满是震惊,忍不住追问:“你确定是那状元郎谢清风,以三千兵力全歼敌军?” “是的,侯爷,末将亲眼所见战场遗迹,也派人与谢大人及其麾下将士详谈过战斗经过。” 段云飞补充道。 温玉成征战多年,才在无数次生死较量中领悟以少胜多的门道,并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主帅者需洞悉全局,把握战场瞬息万变的局势,权衡利弊做出最有利的决策。一场战局最主要的就是主帅者能不能抓住那转瞬即变的时机,敢想敢做。而谢清风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竟能在如此绝境下,这么敢做,着实是令温玉成刮目相看。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领导者的能力。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魄力以三千兵力去硬碰一万五的敌军。 这谢清风有帅才的潜力。 温玉成心中对谢清风的好奇已经到了极点,当下便急切地对段云飞说道:“云飞,速去请谢清风来本侯营帐,本侯想见见他。” “侯爷,谢大人他们这一路舟车劳顿,估计现在还在营帐修整,不若等他们修整好了再......”段云飞提醒自家侯爷道。 谢大人似乎对自身整洁方面格外注重,还在五公里外就问他营帐里有无能洗漱的地方,一下马就问士兵洗漱的房在哪儿,估计这会儿子还在洗漱呢。 温玉成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茬,笑道:“云飞还是你想得周到,本侯这一激动险些失了分寸。那便这样,等会儿本侯摆下宴席,将谢清风与四位千户一同请来,好好慰劳他们这一路护送粮草的辛苦。” “是。”段云飞领命而去,着手让下面的人安排宴席相关事宜。 谢清风他本来想着先去跟元帅汇报一下运粮的过程,但见段云飞直接往主营帐去并没有叫上他们,谢清风就决定先迅速洗漱一下,万一永齐侯召见他们的时候,不至于臭烘烘地去。 他正准备打水洗澡,如果没有条件的话擦个身子也是好的。讲实在的,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洗过澡,整整三个月没洗澡,身上的油都能炒菜了。 谢清风换上干净衣物正准备前往营帐,此时有名小兵跑了过来禀报道:“大人,侯爷已备好宴席,命小的来请您与四位千户一同赴宴。” 谢清风点头致谢,与小兵一同前往。 他一踏入营帐,温玉成便起身迎接,“谢大人,快请坐,今日这宴席专为您和四位千户接风洗尘。” “此次功劳,你最大!” 谢清风抬眼望去,只见温玉成身形高大挺拔,虽身着戎装却难掩身上那股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威严与沉稳。 初次见面,谢清风便在心底暗自感叹,不愧是久经战阵、威名远扬的永齐侯,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将风范。 “此次护送粮草本是我等职责所在,能顺利完成任务,全赖千户和各位将士们齐心协力和奋勇拼杀。”谢清风脸上浮现出谦逊的笑容,不卑不亢的姿态恰到好处,“下官一人怎敌千军万马?” 温玉成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谢清风入座,“谢大人不必过谦,本侯征战半生深知行军打仗的艰难,更清楚以少胜多是何等不易。大人年纪轻轻,初次领兵便能立下如此奇功,足见非凡。” “是啊是啊!谢大人是真真厉害!”张千户见侯爷这么夸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当初俺们四兄弟想的是和那群蛮子拼命,想着能杀一个是一个。” “若不是谢大人的谋略,估计侯爷您这会儿子怕是见不到俺们了。” 一旁的陈千户见张千户这般大胆接侯爷的话,连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与尴尬道:“侯爷,张千户他就是个直肠子,说话没个把门的,您可千万别见怪。” “但他说的也是咱哥儿几个的心里话,谢大人一路上带着咱们,那是逢凶化吉,要不是谢大人咱这趟运粮还真不知道会是啥结果。” 温玉成爽朗地大笑起来,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本侯就喜欢张千户这般直爽的性子。将士们能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奋勇杀敌,本侯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见怪。” 酒过三巡,营帐内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说着,温玉成看向谢清风眼神中满是期许,“谢大人,如今战事吃紧,本侯麾下正缺像你这样能运筹帷幄的谋士。往后军中大小事务还望你多多参与,为我军出谋划策,击退金蒙国贼寇。” 永齐侯身边已经很久没出现这么有潜力的年轻人了,就连被手下夸赞无数的宴儿也没有谢清风这般令他眼前一亮。 刚开始听段云飞说他只是惊喜,但见到谢清风这个年轻人之后,他已经起了招揽的心思。 别的不说,谢清风真的看了很多兵书,虽然他一直谦逊说自己只是纸上谈兵,但温玉成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他肚子里是真的货还是水,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在温玉成说出招揽这话的时候,谢清风在脑海里已经转了无数遍该怎么回答。 如果温玉成只是个戍边的元帅,那他肯定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出谋划策击退金蒙国, 毕竟他的任务就是成为名臣,改善圣元朝百姓的生活。 但温玉成他是六皇子的舅舅,如果他选择答应温玉成,恐怕就要站队六皇子了。而他对六皇子并不熟悉,如此贸然站队并不是他的风格。 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身在京城的话,他肯定就会婉拒。但他身在永齐侯的军营,只是一顿饭还不清楚永齐侯的秉性。 如果他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这里可全是他的兵,就算他有系统给的玉佩也不能防那么多次。而且永齐侯能领这么多兵在边疆必定也是受些圣上信任的,若他强行写信要把自己留在边疆,自己也不可能回得去。 目前只能先答应,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问自己什么,他就答些无关紧要的谋略。 谢清风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回答温玉成的招揽时,他斟酌着词句:“侯爷,承蒙厚爱,清风实感荣幸。只是这军中事务繁杂,清风初来乍到只怕力有不逮误了大事。侯爷能否容清风先在军中历练些时日,待熟悉军中诸事再为侯爷分忧,不知可否?” 温玉成哈哈一笑爽朗道:“谢大人所言极是,是本侯心急了。本侯帐下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独缺能从大局谋划之人。大人尽管放心,本侯自会给你足够时间熟悉事务。往后若有任何想法都可直言不讳,不必拘谨。” 这时,营帐内的气氛因这番对话稍有缓和,张千户大大咧咧地举起酒杯:“侯爷,俺们谢大人就是实诚,咱们往后在侯爷麾下肯定能帮着打出更多胜仗!来,俺敬侯爷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响应,营帐内再度热闹起来。 第172章 京城御书房。 萧康元正展开永齐侯来的军报,他眉头紧锁,看到粮草被劫时怒拍桌案。然而随着目光继续下移,看到谢清风以三千兵力坑杀上万敌军成功护得粮草周全时,他紧绷的神色稍有缓和。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惊喜:“朕这状元郎竟有如此能耐?” 既然粮草保住了,萧康元的心情还不算太坏,目前最主要的就是要解决这运送粮草的路线是从哪里走漏的风声,他迅速叫齐了内阁大臣们来御书房。 内阁大臣们听闻皇帝紧急召见不敢有丝毫耽搁,匆匆赶到御书房。看完萧康元给的折子后纷纷用不信任的目光看向对方,连忙自证,“圣上!臣绝无泄露军机之嫌,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一时间,御书房内乱作一团,大臣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急于撇清干系。 萧康元眉头紧皱,“朕召你们来不是怀疑你们,朕要的是一个真相,不是你们的自证之词!” 此次运送粮草的路线除了五个内阁大臣之外,还有接到消息的知府们。能做到内阁大臣的都是萧康元很信任的人,这点皇帝还是能保证。 虽然萧康元平日对世家很不顺眼,但圣元朝没了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必须维护皇权的统治,没有利益相关,叛国的事情他们不会做也不敢做。 见圣上真的没有怀疑他们的意思,诸位大臣们便开始献计献策彻查,当然为自证清白他们的计策里也有针对自己的一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持续了数个时辰,终于将各个方面的排查策略商议完毕。 商议结束后便是论功行赏,谈到此次最大的功臣谢清风时,萧康元决定让他直接升到正五品。 “皇上不可!”建极殿大学士李景湛第一个反对。 虽然谢清风立下此功劳确实应该嘉赏,但连升两级实在是太过了。刚开始为了调他去户部就升到正六品,现在直接升到正五品。 谢清风这个年轻人步入官场才一年余就连升三级,从从六品升到正五品,太快了。 六品和五品虽说只差两级,但差距可大了去了,圣元朝五品官员是可以上朝的。 李景湛是最不同意皇上这么做的,即使他很欣赏谢清风的才情,但树大招风。他记得谢清风还没有及冠吧,皇上这么做就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太打眼了。 不到二十岁的五品官员,真的太打眼了。 再者说,若是谢清风这样都能连升两级,那永齐侯在边疆抵抗那么久能升几级?在其他边境戍边的将士们这么些年也歼敌这么多人,他们也不能全部升两级吧? 从吏部考评这点来说,对其他人很是不公。 次辅李景湛将道理讲清楚后,萧康元觉得好像自己的决定确实不太合理。 可只升一级并不能表达他对谢清风的欢喜,这会儿倒是有些犯难了。 “不若......”李景湛微微欠身,眼中闪过一抹思索,“陛下,臣记得谢清风家中还有一祖母,可加封谢清风祖母之诰命。如此一来,既彰显陛下对谢清风功绩的褒奖,又不至于因过度提拔谢清风本人而引发朝中诸多议论。” “只加封其祖母恐怕还甚不够,升从五品吧。”萧康元一锤定音。 其他内阁大臣对此并未发表意见,不管皇上是封谢清风为正五品还是从五品,都与他们无关。 都是千年的狐狸,林茂德自然知道李景湛是为了谢清风好才不让他的官升那么快。但林茂德对此嗤之以鼻,李景湛自己出身寒门就只知道藏拙,藏了几十年才爬到次辅。 他林茂德不同,身为世家大族的掌舵人,自恃根基深厚向来行事高调。在他看来,若是谢清风当时跟他服软,谢清风既有才情又立了大功,已经趁着这股风头直上青云了。 不过此时他已将谢清风视为弃子,才不会管李景湛如何跟皇上谏言。 诰命有着明确区分,用于官员自身称作诰授。而针对官员的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以及妻子时,若受封者在世,这被叫做诰封;若已离世,则叫做诰赠。 在具体称号方面,一品、二品官员的受封亲属被尊称为夫人;三品对应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为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八品、九品则是孺人。 张氏在宣旨官宣布她被皇上封为宜人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 当初清风中状元,林娘被封为安人的时候,说她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但圣元朝的规定就是这样,一般是子贵荣母,很少有荣及祖母的。 宣旨官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庄重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谢清风护粮有功,彰显忠勇其功可嘉。朕心甚慰特惠及亲眷。” “张氏,谢清风之祖母品行端方,教孙有方,今封其为五品宜人,望其承此荣耀,福泽绵延,钦此!” 张氏一时有些发懵,身旁的林娘连忙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娘,快接旨谢恩呐!” 她这才回过神来,双手颤抖着接过圣旨,嘴唇哆嗦却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挤出几个字:“老身叩谢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73章 待宣旨官离去后,林娘眼眶泛红,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激动:“娘!您听见了吗?您现在可是宜人了!” 您也是有品级的老太太啦! 这话说得张氏心花怒放,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成为城里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富贵老太太,这些都是她的乖崽清风带给她的! 她想说些什么,但喉头滚动着发烫的哽咽。 她这辈子。 不白活。 张氏笑着笑着眼眶再度泛红,虽说清风立了大功,让她成了旁人艳羡的老太太。可战场上刀光剑影,立功就意味着她家崽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处处是危险。 这么想着,此时这封安人的圣旨也并不讨喜了。 若是能换她家狗儿从战场上回来就好了。 ———— 谢清风收到朝廷来的升官圣旨后内心其实没有什么波澜,但听到圣上给自家奶奶赐了诰命后嘴角勾了勾。 他已经能想象到奶高兴的表情了,这个小老太太肯定端着她那宜人的衣服出去显摆。 他中状元那年,给娘封的诰命衣服奶奶的目光就没有移开过,他当时就想着日后在朝堂定要做出成绩再为奶奶请封。 没想到这次圣上就封了!着实令人欣喜。 谢清风这几日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众人都纷纷夸他是升官了。张千户凑到跟前,一脸憨笑:“谢大人,您这一升官,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呐!” 现在他是从五品了,户部员外郎。 谢清风笑着摆摆手,“不过是圣上抬爱,哪是什么升官的缘故。” “张千户......哦不,现在该叫张指挥佥事了。”谢清风见张千户调笑他,立马打趣回去。 他们武将的升职体系和文官不一样,除了很上面的将军之类的是由皇上来封,下面的都是按照战功来算的。 张千户勇武憨厚,其实他以前累计的加上此次的战功是升不了的,但其他三个千户都很信任他,不希望朝廷再派人接管他们这剩下的三千余人,他们直接把战功堆给张千户一个人,正好够往上升一级。 现在他可是正四品指挥佥事。 这种行为比较作弊,按照原则来说是不被允许的,但原则不在这,他们都是心甘情愿让给张千户的。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没人会去举报。 就算有人去举报也要拿出证据,这年头又没有摄像头,当事三人又咬死是张千户一个人拿的战功,任谁来也没用。 况且这种行为在战场上很常见,因为如果顶头上司意外死了,他们不想让朝廷派别的将军来管他们,他们就会自己给自己推举一个服众的人上去。 不过这都不会摆在明面上。 永齐侯也知道这事儿,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张指挥佥事见谢大人开始打趣他,连忙摆手憨厚道,“谢大人,您可别拿我打趣了,我这能升职多亏了兄弟们抬爱,要不是大伙齐心,我哪有这福气。” 他挠了挠头,“说实在的,我心里既高兴又觉得沉甸甸的,往后可得带着兄弟们打更多胜仗,才不辜负大伙的信任。” 谢清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兄,兄弟们的眼光可没错啊。”确实,别看张千户憨厚,但之前第一个指责他不该弃粮的人是他。 他作战勇猛又讲义气,这指挥佥事的位子,他坐得稳稳当当。若是他谢清风,估计也会推张千户上去。 今日外头天气正好,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谢清风走出营帐,若是在现代的话,估计好朋友们都会约出去玩吧。 他到这边战场才发现,原来他们运粮到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前线,在最前面还有一座城。 那座真正的前线城里是隔一周就会轮流值守的不同士兵们,不过两座城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骑马来回一个时辰就能到。 那座城是必须死守的,因为它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是那座城丢了,那后面起码得后退好几城。 元帅和粮草什么的一般不会在那座作战城里,百姓们也都退到营地后面的城里。 永齐侯如果要发布命令的话,需要通过传令兵进行。两座城都设有专门的传令兵驻地,他们皆是从军中选拔出的精锐骑手,胯下骏马亦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一旦永齐侯在主营地拟定好作战指令,便会即刻交付给身边的传令长。传令长迅速将指令内容分类整理,依据紧急程度与重要性来选派最合适的传令兵出发。一旦前线城战事吃紧需要支援的话,守城将领又会派遣传令兵快马加鞭奔向后方,向永齐侯请求增派兵力、补充粮草。 听说前面守城的将领是永齐侯唯一的儿子,温宴。 这点谢清风还是比较敬佩永齐侯温玉成的,听说他的夫人去世之后就一直未娶,将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后,还能让他去最前面守城。 这份魄力与大义,在达官显贵中实属罕见。 谢清风这些天对永齐侯有了点了解,他得出一条结论,此人确实是为国为民。 不过他还不了解六皇子,先默默在一边摸鱼吧。 其实谢清风觉得他都不需要刻意在温玉成帐下摸鱼。 主帅营帐的一侧有个小营帐,那是用来供给谋士们办公用的。第一日谢清风进去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温玉成的谋士还真不少,那营帐里居然站了二十多个谋士。 为首的那名叫夔晗日的中年谋士,他给谢清风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简单。 他的身形略显单薄裹在一袭墨色长袍之中,肤色呈现出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仿佛被岁月抽干了生气。唇色泛着淡淡的乌青,透着几分病态与狠厉。 夔晗日嘴上说着漂亮话,三言两语就把他放到边缘去了,谢清风根本就接触不到核心事务。 不过这不是谢清风的主场,他也没有打算大干一场的想法,夔晗日的做法正合他心意。 谢清风从营帐走出后,径直走向后面的那座城打算去吃碗馄饨,反正谋士营帐里多一个他或者少一个他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在的话或许温玉成那些谋士们还自在些,不用总是低语谋划,生怕被他听到些什么。 谢清风撇嘴,小气。 他还不想听呢。 第174章 “参军事,今日下午谢大人未来。”一名谋士对着正俯身查看军图的夔晗日低声说道。 夔晗日闻言手中的朱砂笔一顿,神色未变,“无妨,由他去便是。” 夔晗日心中暗自琢磨,他阅人无数,本以为凭借自己在营帐中的威望、精心布局的谋略氛围,以及偶尔透露的机密要事,便能将新来的谢清风纳入麾下为己所用。 谁知这谢清风真的是滑不留手,按照往常收服谋士的手段竟然不管用。 对他的威望和谋略视而不见,就连偶尔透露的机密要事也完全不听,好似一尾灵活的游鱼。整日里除了例行露面,多数时候都不见踪影,仿佛游离于这军事核心圈子之外。 夔晗日刚开始听侯爷说这位年轻的状元郎的事迹时,觉得此人确实是有才情有谋划值得培养。 最主要的是年未满二十,若是后面培养起来,肯定是六皇子的好辅佐。 这些天夔晗日虽然没有跟谢清风说过多少话,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绝非表面上如此和煦简单。 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必须除去。 他可不是侯爷,心怀仁慈,顾念诸多。 此时的谢清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永齐侯的参军事给惦记上,他正在馄饨摊上大快朵颐。 这馄饨讲实话真的一绝,虽然比京城还贵上两倍,但毕竟这边是前线嘛,物价飞涨。钱能买到东西已经算是治理者的大功劳了。 他这个月几乎每日都来光顾这个馄饨摊,碗里馄饨个个饱满圆润,薄如蝉翼的面皮包裹着鲜嫩多汁的肉馅,在腾腾热气中若隐若现。 谢清风是真喜欢吃啊! 突然自己碗里多了一大勺馄饨,他抬头一看,老板正拎着大勺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哥,看你天天来,今儿个老板给你加一勺,敞开了吃!”老板一口带着浓重乡音的方言,声音洪亮又透着热乎劲儿。 这战事起的很多人都不在外面吃了,他这馄饨生意也不好做,每日也只能维持他和妻子的温饱。 见这位小哥每日都来支持他的生意,老板自是欢喜。 “谢谢老板。”谢清风忙不迭地道谢。 此时馄饨摊上就谢清风一个顾客,老板也站在旁边与谢清风闲聊起来。 老板伸手拿过抹布,随意地擦了擦桌子,目光望向远处隐隐可见的城墙,叹了口气说道:“小哥你说这仗啥时候能打完哟?这城里的人呐,走了一批又一批,都怕被这战火给波及咯。” 谢清风咽下口中的馄饨,抬眸看着老板问道:“老丈这般手艺,怎不往南边避避?” 老板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俺两个儿子都在前面打仗咧!” “我这当爹的帮不上啥大忙,就想着守在这儿。让他们心里头知道,不管咋样家还在,爹还在。哪怕见不着面,我在这后头也能给他们添点儿心里安慰。” 谢清风的竹筷在汤碗边顿了顿,热雾漫上他的睫毛,“如今局势虽艰难,但有令郎这样的热血儿郎在,这城定能守得固若金汤!” “小哥你们放心!俺两个儿子会守着咱们这城的!”老板咧嘴笑出一口黄牙。 摊后布帘忽地掀动,老板娘探出头道:“死老头子,又拿娃儿说嘴!快进来帮忙搬东西,等会儿收摊了!” “欸!急啥!再等会儿。”老板扯着嗓子向后喊道,“对了,小哥你在这儿是做什么的?看您这年纪轻轻的......” 谢清风咽下最后一口馄饨面不改色道,“我也在前面当兵,但跟令郎比不得,我是养马的。” 老板听到谢清风也是军队的,眼睛瞬间瞪大,“小哥,没想到您也是咱军中的人呐!”随后他又凑近了些,眼中满是期待道,“那您认识俺家王大牛和王大羊吗?” 谢清风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番摇头道:“军中将士众多,暂时还未结识令郎,不过日后定有机会。” 老板听闻虽有些许失落,但他问这话也只是碰碰运气,“没事儿,小哥,你往后要是碰上他们,可得帮俺带句话。” “就说爹娘在这城后头守着,啥事儿没有,让他们别分心专心打仗。要是碰上危险别逞能,活着回来比啥都强。” “好。”谢清风郑重地点头。 回营后,谢清风又被永齐侯叫过去,说是有个人想认识他。 谢清风进了他们的营帐后,发现这是一场还未结束的宴会,里面坐着永齐侯手下所有的谋士。 但坐在永齐侯右首的身着亮色锦袍的年轻人他从来没见过,但他已经猜到了。 此人是永齐侯之子,温宴。 还未等温玉成介绍,这名小将便站起身有些傲气地问道,“你便是那以三千兵力坑杀一万余金蒙军的谢清风?” 谢清风拱手行礼,言辞不卑不亢:“正是在下,温将军威名远扬,久仰了。”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与温宴对视。 温宴上下打量着谢清风,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又含着丝好奇:“听闻谢大人出身状元,一介书生竟能在战场上有这般奇谋,倒是让人意外。” “敢问谢大人凭何得知当时十日后会有雨?” 他觉得父亲在他面前吹这位谢大人吹得太过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能算得到十日之后的天气,定是巧合。 谢清风自然是说出了温宴心中所想的答案,“回温将军,不过巧合罢了。” 营帐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巧合又如何?结果是最重要的。”长宁侯连忙打圆场道,“宴儿,平日为父不是经常与你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吗?” “谢大人可是大才啊!” “哦。”温宴兴致缺缺道。 长宁侯见温宴依旧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无奈。他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高气傲,听到他在信中夸谢大人与他同龄,但比他厉害很多,就吵着要见识一下。 他转而面向谢清风,目光中满是诚恳:“谢大人莫要见怪,犬子在军中历练久了,性子直爽,说话难免冲撞。但他对有真才实学之人向来敬重。” 谢清风自然是不会跟温宴一般计较,怪不得温宴傲气,他随父从军多年战功累累。 若是他年纪轻轻有温宴的战功,又有侯爷这个爹,还有个六皇子姑表兄,在这种成长背景下长大,谢清风比他还狂。 第175章 从众人的谈话中谢清风逐渐明晰了原本驻守前线的温宴突然归来,让段云飞去替换的缘由。 据说过不了几日,六皇子便会从后方率领十万大军前来增援,其中骑兵多达三万。六皇子所率的这十万兵力,加上前线原有的十五万大军 —— 虽说此前损耗了五万,但如此算来,如今边境的兵力总计可达二十万之巨。 谢清风他们此前已成功将粮草运送至前线,如今粮草充足、兵力雄厚,众人自然开始谋划反守为攻,大概率是打算一举收复之前沦陷的城池。 原本以防守为主的战略方针,即将转变为主动出击,以此打破当下僵持的战局。 营帐内的气氛愈发热烈,众人围绕着新的作战计划展开了更为深入的讨论,有时争论得面红耳赤,有时又为某个精妙的策略拍手称赞。 谢清风听他们侃侃而谈,没人cue到他,他来之前吃了一碗多馄饨,现在也有点吃不下,就在一旁默默扒碗中的菜。 散席后,令谢清风没想到的是参军事夔晗日主动请他到自己的营帐内谈话。 踏入营帐,烛火昏暗。 夔晗日走到案几前,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谢清风。 自己则端起另一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透过酒杯边缘,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清风:“谢大人是瞧不起我们侯爷?” 谢清风闻言,他放下手中尚未沾唇的酒杯道:“夔先生何出此言?谢某对侯爷向来敬重有加,绝无半分轻视之意。” 夔晗日冷笑一声,将酒杯重重搁在案几上发出沉闷声响:“哼,敬重?那谢大人入我军帐以来一直行事低调,在诸多谋士商讨军机要事时也鲜少建言献策,这可不是有心效力、敬重侯爷的表现。” “莫不是觉得我等庸碌,入不了大人的眼,故而藏起了真才实学在这谋士之中混日子?” 谢清风听到这话,在心中默默吐槽,不是你授意所有谋士孤立我的吗??现在变成我故意藏起真才实学了? 虽然他是有点想摸鱼来着,但在其位谋其政的原则他还是遵循的。 合着面对他们的孤立,他就一定要热脸贴冷屁股么? 但对这个目光阴鸷的老参军事,他必定是不能这么说的。 谢清风整理思绪缓缓开口:“夔先生误会了,谢某初来乍到,诸位谋士皆经验丰富、才思敏捷,谢某怕贸然插话怕扰乱了大家思路,也怕因不了解实际情况而提出不合时宜之策。” 夔晗日眯起双眼,眼中寒芒闪烁,“呵,谢大人倒是伶牙俐齿,说得有理有据。”他根本就不相信谢清风给的理由。 “既然谢大人听不懂老夫的意思,那老夫便直说了吧,谢大人对六皇子怎么看?” 这是逼他站队了。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谢清风也没跟夔晗日打马虎眼,再绕下去也没意思,他直说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六皇子,他都不站。 边疆之事他不会袖手旁观,但他不会参加夺嫡之争,他不为任何一位皇帝做事,他只为圣元朝做事。 夔晗日听到这话笑了,仿佛谢清风说的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谢清风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天才吧?他夔晗日除了谢清风就无人可用了?在他心里,忠心是占第一位的。 夔晗日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谢大人,你可真是天真。在这朝堂与军中想要独善其身,置身于夺嫡之争外是不可能的。” 谢清风面色不改地回视夔晗日:“夔先生,信与不信皆在您。谢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我出身寒门,承蒙圣恩得以高中,入朝为官。自当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重。” “皇子夺嫡多是为了权力私欲,其中纷争只会让朝堂动荡、百姓受苦,我不愿卷入其中。” 夔晗日冷哼一声,“说得大义凛然,可在我这儿,忠心是第一位的。你不表明立场,我又怎能放心用你?” 这谢清风还是太过年轻,年轻气盛啊! 谢清风这些天稳重的行为让夔晗日差点忘了他还只是个并未及冠的毛头小子,这个年龄阶段的年轻人大多还在为一点小事争强好胜,满心都是自己的抱负,却往往忽视了现实的复杂与残酷。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夔晗日没想到谢清风的下一句让他更是发笑,他说,“大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道理还轮得到他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告诉他么? 最重要的是,谢清风配他用这句话吗? 夔晗日冷笑道,“谢大人,你确实是有点聪明才智,但我夔晗日跟着侯爷征战沙场无数,什么人都见过,你还够不上我用这句话。” 简而言之,就是谢清风没有有用到让夔晗日疑心他,又非得用他的地步。 “谢大人,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夔晗日若是真的杀掉谢清风的话,或许是有点麻烦,但侯爷很信任他。 顶多吃几顿挂落。 对朝廷来说只是死一个五品官而已,战场凶险得很,这谁死谁活谁又说得清呢?那运粮的三品指挥使和督饷侍郎都死了呢。 谢清风内心并未因为夔晗日这句话起波澜,反而躬身道,“夔参军事杀我确实易如反掌,但杀我之后,于侯爷、于战事、于夔参军事,又有何益处呢?” “再说,夔参军事又怎知谢某本事只有您看到的这些呢?”说到这,谢清风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夔晗日审视的眼神。 “口说无凭。”夔晗日冷哼一声,眼中满是质疑。 “给谢某二百兵卒,证明给参军事瞧。”谢清风自信道,“张指挥佥事手下的精兵就可。” 当时一起运粮的精兵们暂时并到了永齐侯的帐下。 “若是谢某不能让夔参军事满意,谢某任凭发落。” “好说。”夔晗日一口应下,二百兵卒而已。 他倒要看看,这谢清风能做出什么让他满意的事情来。 第176章 【宿主,您想做什么?您要二百精兵干什么?】系统见谢清风找夔晗日要二百精兵后有点慌,前些日子谢清风自己从上次金蒙国偷袭他们的路线走了一遍,偷渡到金蒙国大本营在那边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空间里面看地图。 系统不知道他在看地图上的什么,反正他一直在看地图。 最前线的城他也去了四五次。 系统只以为宿主是打探情报,虽然他孤身去金蒙国前线大本营的时候它也心惊胆战,但系统是支持他的,毕竟后续也要坐镇后方。 况且谢清风什么都没干,就是就近找了个山头爬高树上打望。 谁想到谢清风居然找夔晗日要了二百精兵,他不会是想用这二百精兵去偷袭对面这十多万兵力吧? 开什么国际玩笑? “系统,姐带你干票大的。”谢清风眼眸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宿主,那什么,您别冲动。】系统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的宿主好不容易是个根正苗红的,按部就班地完成了科举任务。 后面就差名臣任务了,若是此时出差错,可怎么得了啊! 早知道当时不给他保命玉佩了,简直是乱搞! 它可没那么多能量啊。 “放心,我心中有数。”谢清风又一次手动将系统闭麦。 “张兄,找二百名强壮像金蒙国的兵给我。”谢清风拿着夔晗日给的令书来找张指挥佥事。 “好说。”张指挥佥事一口答应,但他有些好奇问道,“谢大人,您要二百精兵干嘛?” “莫不是有什么任务要做?俺也要去!”张指挥佥事二话不说就想跟着谢清风去。 谢大人的能耐他们都是见识过的,那若是跟在他后面就是白捡战功呐! “欸,老张你就别去了,我跟谢大人去!”陈千户将张指挥佥事按在椅子上,转了转手腕,“这弟兄们还得靠你统领呢,你要是走了,队伍可就乱套了。” 张指挥佥事心里虽不情愿,但也明白他陈哥说得在理。 “行吧,那你们注意安全。”随后张指挥佥事迅速挑选出二百名身形强壮、有几分像金蒙国士兵模样的精兵。 这些士兵听闻有重要任务,而且是跟着谢大人一起去,个个精神抖擞,眼中透着兴奋与期待。 而没被选上的士兵们都羡慕死了。 他们既然选择了当兵,自然都是准备好了把脑袋放在裤腰带上,都想着多杀敌建功立业呢。 这些日子他们运送粮草一直在后方,连金蒙国士兵的毛都见不到。 跟着谢大人就不同了,他们都是经历过坑杀一万五金蒙国毛子那一战役的,那战功跟白捡有什么区别? 战士们正是渴望建功立业的年纪。 他们围在张指挥佥事身旁,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张头儿,为啥不选俺们哪?俺们也能打,保准不拖后腿!” “就是啊,张哥,下次再有这等好事,可一定得想着咱!” 张指挥佥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弟兄们,都别急!这次任务特殊,谢大人有他的考量。把自己手头的活儿干好,等下次有机会,我第一个推荐你们!” 他自己心里都犯嘀咕,若不是这官位限制他,他也想去跟谢大人大干一场! 陈哥从谢大人的营帐回来后,嘴角就没有下来过,似乎是势在必得。问他具体谢大人有什么计划,陈哥还跟他保上密了。 陈千户自从得知谢大人的详细计划后,激动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也太刺激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方才没有自荐说要跟着谢大人,自己会有多后悔。 跟谢大人干完这一票,他陈云不说扬名,日后前途必定坦荡。若是成功了,他能吹嘘到死。 第二天天还未亮,谢清风便带领着挑选出的二百精兵集合。 众人骑马到了之前金蒙国突袭时来的交界地点后,谢清风留了五十人在此接应和管马,剩下一百五十人跟着他翻山奔袭。 在翻山过程中,谢清风将自己的计划一点点给他们讲,三十人一组分为甲乙丙丁戊这五个组,每个组他都给了一份详细的地图。 地图上面也标了甲乙丙丁戊这五个点,分别是这五组需要去到的关键地方。 陈千户比他们早拿到地图,他拿到的时候比这一百五十人还要震惊,难道谢大人在金蒙国有内应不成?这可是他们营地里面的详细地图,而且上面还写了具体的值岗换班时辰。 谁知道谢大人轻描淡写地说他自己亲自去踩点来的。 这让他更加震惊。 他.......他一个文官,怎么会有这个胆量。 那可是有十几万兵马的金蒙国后方啊!谢大人若是被发现了,死无葬身之地都是好结局。 陈千户强压下内心的震撼,望着眼前这位看似文弱却胆大包天的谢大人,敬意在心底悄然滋生。 此时队伍已翻过山岭,抵达山脚下的一片隐蔽树林,距离金蒙国后方营地已近在咫尺。 月色黯淡,浓稠的夜色像是要把天空压垮,金蒙国士兵们和往常一样与同伴们围绕着粮草囤巡逻。 突然毫无征兆地远处猛地蹿起冲天大火,那火势如同一头凶猛的恶兽,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将半边天映得通红。紧接着尖锐刺耳的警钟声响彻整个营地,打破了夜晚的死寂。 “不好,粮草着火了!” 金蒙国士兵惊恐地大喊,旁边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四面八方便传来了令人胆寒的喊杀声。 金蒙国士兵们慌乱地握紧手中的长刀,紧张地环顾四周,试图看清来袭的敌人。借着跳跃闪烁的火光,他们瞧见一群黑影如鬼魅般从黑暗深处疾驰而来。 这队人速度奇快,穿着与他们相似的服饰,身形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杀完人就走,琢磨不透的行踪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多余的呼喊,没有冗长的对峙,只有利刃刺入身体时沉闷的声响。 夜色浓,身形又差不多,又穿着一样的服饰,远距离看根本分不清敌我。 不知道为何,他们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难道圣元朝派了十几万士兵来偷袭他们不成? 太恐怖了。 金蒙国士兵直呼恐怖之时,圣元朝的精兵小组们在内心直呼谢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他给他们挑选路线和时机,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动脑子,按照谢大人给的路线杀完就走,绝不恋战。 真的太神了! 第177章 努哈·巴特尔入睡不深,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睁眼,却没想到面前一名黑影突然闪现至他面前。 寒光一闪,竟是一柄长剑直刺而来。巴特尔瞳孔骤缩,本能地伸手去抓枕头下的佩刀,可那黑影的动作快如闪电,长剑瞬间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黑影正是谢清风,他目光冷峻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转,抽出长剑,反手一挥,锋利的剑刃划过巴特尔的脖颈。 谢清风一把拎起首级,转身朝着营帐外奔去。 “撤!” 谢清风简短有力地喊道,众人迅速朝着山脚下奔去,身后金蒙国的营地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五个小组在集合点顺利会合,接应的同伴已经备好马匹,等待着他们凯旋。 对于今天晚上的行动,陈千户只有一句话,就是爽! 他之前还让老张不要把谢大人给神化,现在他看谢大人的目光完全是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此刻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文官,而是一位能主宰战场生死、扭转乾坤的神。 到了相对安全的地界后,谢清风开始清点人数。 他舔了舔嘴唇,很好。 没有伤亡,和他计划得一样。 陈千户骑马来到谢清风身旁,满脸通红,眼中的狂热更甚:“谢大人,我陈千户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您瞧瞧,咱们深入敌军十几万大军的后方,烧粮草、斩敌首,如入无人之境呐!” “若不是我亲身经历,只是别人跟我说,我只当在吹牛!” 其他几个组的士兵们也纷纷挺直腰杆,大声道,“是啊是啊!” 一路上行动顺利得不可思议,避开了敌军无数次巡逻,就好像谢清风提前知道他们会出现在哪儿似的,感觉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谢清风勾起嘴角,并未过多解释,迎着微风发丝轻轻飘动。 此时已经安全,他关掉了系统的禁言,“如何?” 【牛逼。】系统从开始的震惊——着急——后悔——认命,最后再到震惊。 它这是选了个什么样的人当宿主啊!这也太......牛了!它眼光真好! 若不是谢清风将它禁言,它已经在空间里摇旗呐喊了。 谢清风大喝一声,“回营!” “是!” ———— “怎么回事,今日金蒙军迟迟未来攻城。”永齐侯盯着桌上的沙盘出神,“难不成他们在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不成?” 众谋士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温宴皱着眉头缓缓踱步到沙盘前,目光在城池与敌军营地的标识间来回移动,“金蒙军向来侵略性强,依我之见此次反常,定有蹊跷。” “他们莫不是收到我们要反攻的消息,准备集结兵力发动更为猛烈的进攻一举攻破我军防线不成?” “很有可能。”夔晗日也有这种想法,金蒙国那群蛮子近些年猖狂得很,一直在试探圣元朝的实力。 他们是做好准备要南下入侵圣元朝,上次粮草差点被劫就是消息泄露,难不成此次金蒙国又得知他们的援军要来了? 突然营帐外一阵踏马声。 温宴本就在思考,外面这踏马声整得他烦死了! 他这个世子都没有如此张狂,他现在就要去看看是谁在营地内纵马。 温宴他脸色一沉,大步朝着营帐门口走去,一揭开帘帐迎面就跟谢清风对上。 只见谢清风一身尘土,战袍上还带着些许干涸的血迹,骑在马上,身姿却挺拔如松。谢清风的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眼中的兴奋。 看外表他好像是去执行什么任务刚回来。 但不管谢清风是去执行什么任务,在营地纵马都是不被允许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手下放他进来。 他记得是姓张的那一队今日执勤。 温宴在心中已经想好了一系列放任谢清风纵马的连坐惩罚措施,他正打算开口训斥谢清风,谁知道他只是淡淡地跟他行礼,“见过世子。” 还没等他回应谢清风竟然撞了他个踉跄,径直进了营帐。 温宴看着谢清风径直走进营帐的背影,一时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紧接着被恼怒填满。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清风如此无视军规,不仅纵马入营,还这般无礼。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快步跟了进去。 营帐内永齐侯正与几位谋士围坐在沙盘前,商讨着应对之策,见谢清风进来,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谢清风却好似没察觉到这异样的氛围,神色镇定,大步走到温玉成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道,“侯爷!下官率二百精兵深入金蒙军后方,烧敌军两仓粮草!” 谢清风的话语在营帐内回荡。 一时间,竟如巨石投入死寂的深潭,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有点不相信谢清风说的话。 众人包括平日傲得不行的温宴在内,第一反应都是怀疑。 永齐侯温玉成虽未言语,但他微微眯起的双眼,透露出内心的疑虑,“谢大人可知谎报军情之罪?” 敌军后方不算其主大营,光是占据的那几座城的后方,就屯驻着十几万兵力啊!二百对十几万,无异于以卵击石。 谢清风知道言语无法让他们信服,故而并未多言。 只是伸手从腰上解下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大袋子,缓缓打开。一颗满是血污、面容狰狞的头颅出现在众人眼前,营帐内瞬间一片死寂。 温宴凑近一看,瞳孔猛地一缩,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努哈?巴特尔,金蒙国国主的亲弟弟。 只见其双眼圆睁,仿佛死不瞑目,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这......这真的是努哈?巴特尔!” 温宴感觉喉咙有些干,这些天都是此人在与他斗。 他做梦都想杀了他。 此人屠杀了无数圣元朝的好儿郎,当初无奈退城,他还虐待战俘,所有落在他手上的活人士兵基本上都被虐杀了。 没想到他的头颅就这么出现在这位年轻的谢大人手上。 第178章 “好!”温玉成率先打破寂静,“天佑我圣元朝啊!”他的声音饱含着激动与振奋。 他快步走到谢清风面前,目光中满是赞赏与欣慰:“谢大人,你此番立下的奇功,足以彪炳史册!本侯定会跟圣上狠狠表奏一番,让圣上知晓你这等功绩!” “为你请功!” “谢侯爷!”谢清风也不故作推辞,他也觉得自己这波帅惨了。 其实这些天他自己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干。 他自己偷摸去什么都不干,只是看他们的营地长什么样风险小很多。但真正要去烧粮草、斩敌首的风险可大多了。 稍有不慎自己就交代在那儿了,其实他自己也只有八成的把握。 谢清风一直在纠结,在脑海中规划计划的可行性,一边跟自己说万一失败了就没有再重来的机会,另一边又反驳说诸葛亮的空城计,当时手中无兵无卒,也敢大开城门抚琴退敌,诸葛先生也不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战场上只要有六成把握,便值得拼上一拼,何况自己有八成胜算。 他谢清风虽不及武侯之才,却也不能怯懦不前。 就在他有几分犹豫之际,夔晗日正好给他一个行动的借口。 想到夔晗日,谢清风侧目看了一眼他。 只见夔晗日原本那总是带着几分阴鸷的脸上,此刻全然被震惊所占据。 叫你小瞧姐。 还想杀我?做梦吧你。 “快!清风老弟,您快跟我说说,怎么做到的?”此时温宴已经无暇顾及谢清风刚才在营地纵马和对他无礼的举动了。 谢清风就是愿意,就算每日在营地纵马他都不会有半点话讲。 早知道谢清风有这本事,他就是撒泼打滚也要让他带自己去。 这可太帅了。 这放在兵书里面也是值得令人称道的事情。 谢清风没想到温宴这小子变脸这么快,前些日子还一副我是龙傲天谁都瞧不起的模样。 不止是温宴想知道谢清风是怎么做到的,就连永齐侯爷好奇得很,就等谢清风开口了。 谢清风清了清嗓子,神色平静道,“此次行动,首在奇与细。出发前,我花了数日时间,乔装打扮混入金蒙军周边村落,打探清楚了他们的巡逻规律、粮草仓的位置.....” 众人在听到谢清风独自深入敌营去打探的时候就深吸了口气。 尤其是在场和谢清风一个营帐的谋士,难怪那几日谢大人告病未来上值,他们以为谢清风偷懒去了,想到这他们便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谢大人是真的大义。 营帐内一片寂静,众人听得入神,唯有谢清风沉稳的声音在回荡。 待他讲完,温宴率先回过神来,激动地一拍大腿,“妙啊!清风老弟,这计划环环相扣,步步精妙,简直让人拍案叫绝!怪不得能在十几万敌军眼皮子底下偷摸干这么多事!” 永齐侯温玉成是儒将,他头一次这么赞同自家儿子这般粗鲁的拍大腿,若不是有这么多下属在这里他也想拍大腿表示赞赏。 “谢大人,你这智勇双全实乃我军之福。如今敌军主将被杀、粮草被毁,士气必然低落。我们必须趁热打铁好好谋划下一步,扩大战果。” “本侯就难怪今日他们都不出兵了,原来是在出殡啊!” 众人便开始讨论后续的战策,但他们已经无法忽视面前这位年轻的谢大人了,每说几条策略都会下意识地往谢清风这个方向看。 见谢清风没有什么要发言的,便扭过头继续讨论。 暂时的乘胜追击策略很快就被讨论好,会议散掉后夔晗日身着灰色长袍缓慢走至谢清风面前。 “我原以为......” 夔晗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罢了,如今看来,是我小觑了谢大人。” 谢清风见夔晗日主动递了台阶下,自然没有不给面子,但对待一个想杀自己的人也没有很热情,不冷不热道:“夔先生言重了,您记住那日谢某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好。” 不要老想着有才之士不为自己所用便杀之。 “那是自然。” 夔晗日立马应承,这一次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诚恳,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与往日那副阴沉模样大相径庭。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温宴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一只手拎着还带血的脑袋。 谢清风嫌弃地往一边侧了侧,也不知道用个袋子装着。 “无事。”夔晗日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世子您拿着这头颅作何?” 温宴满不在乎地晃了晃手中的头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刚把这罪魁祸首的脑袋拾掇妥当,本将军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安置,让将士们都瞧瞧,振奋一下士气。” 说罢他似是想起什么,看向谢清风,“清风老弟,先前是本将军有些冒犯,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谢清风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计较,反正方才他进营帐的时候撞温宴个踉跄也是故意对他无礼的,“世子言重了。” 谢清风回到自己营帐后,打了盆水擦拭身子,这一身血腥味真有些受不了。 他这一战彻底在边境打出了名声,这下无人不知他谢清风的大名。 其实这事本来只有小部分圣元朝的士兵们知道,但永齐侯为了振奋士气,派人大肆宣扬谢清风的事迹。 反正在稍后方也没有什么事情干,那一百五十随他入营的精兵们每日都吹嘘那晚在敌营的事迹,听众们也听得有滋有味。 谢清风已经被传成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了。 “哈哈哈哈。”温宴笑得有些直不起腰,“谢老弟,听说好些士兵每日出城前都会往写了你名字的纸条上拜上三拜呢。” 谢清风自己也很无奈,毫不留情地给了温宴一拳,“闭嘴吧你,别笑了。” 这些天温宴每日都来找他,刚开始谢清风觉得有点烦,但相处下来发现这小子除了喜欢装逼之外,本性倒是不坏,对战场的分析也有点东西。 一来二去也就跟他混熟了。 第179章 就连六皇子抵达此地后,也听闻了谢清风那些神乎其神的 “事迹”,不禁心生好奇专门派人传召他前来,欲问个究竟。 谢清风踏入六皇子所在的营帐,见那六皇子正端坐在案几后面一脸探究地望着自己。 他微微欠身行礼,带着几分无奈的解释道:“殿下,外头所传之事,皆是谣言,以讹传讹之下,愈发夸张了。” 六皇子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追问道:“哦?你且细细说来,本皇子倒是好奇,这谣言究竟传成了何等模样。” 谢清风苦笑着摇头,“这些天,下官是听了无数个版本。有的人说我生得三头六臂,力大无穷,能单手举起百斤巨石。” “还有人说我习得仙法,可随意隐身,所以神出鬼没。更有甚者竟传言我是天上星宿下凡,周身自带祥瑞之光,所到之处疫病皆消,庄稼丰收。” 六皇子听闻,忍不住轻笑出声:“谢大人,这些传言虽荒诞不经,但你这一战,确实打得漂亮,深入人心啊!” “殿下过誉了。”谢清风连连拱手。 “莫谦虚嘛,谢大人。”六皇子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谢清风。 他对谢清风的印象还处在他中状元的那晚恩荣宴上,当时萧云舒只觉得谢清风是个面容清俊、气质儒雅的书生状元,在一众新科进士中显得格外出众。 没想到谢清风如此激进,他当时在营帐中听舅舅讲这件事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谢大人真是胆量过人。 他圣元朝能有如此有才之士,真是社稷之洪福。 六皇子带着援兵来后,温玉成带着反攻的气势更加宏大。有着庞大兵力的加持,一年不到他们就夺回之前放弃的几座城。 一下子就把金蒙国赶回最开始的边境线之外。 相当于这些天数的金蒙国白忙活了。 努尔哈?连安端坐在挂着虎皮的王座上,脸色阴沉。 听闻前线惨败的消息,他手中的酒杯 “啪” 地一声被捏碎,殷红的血顺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淌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缓缓开口道,“传本汗旨意,派使者前往对面。告诉他们只要交出谢清风,金蒙国愿投降,并且奉上丰厚的岁币。” “领命!”手下的人并未质疑,立马下去安排。 努尔哈?连安的要求很快便传至圣元朝营帐。 六皇子萧云舒听闻后,怒极反笑,“荒谬!这金蒙国主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任由他拿捏?先前行不义之举,撕毁和约,如今打了败仗,竟妄图以这般无理要求来换取和谈,简直痴心妄想!” “谢大人乃我圣元朝的肱骨之臣,岂容他们随意索要!舅舅,我们不能听他们的。” 温玉成神色凝重,微微摇头道:“云舒所言极是。金蒙国向来言而无信,此前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待他们养精蓄锐便又会挑起战火。如今他们提出这等要求,其中定有阴谋。” 夔晗日也赞同地点头,“谢大人如今在军中举足轻重,诸多精妙战术与谋略皆出自他手,我军正需他出谋划策,怎能拱手送人?” 他这些日子超级庆幸之前没有贸然动手杀掉谢清风,无他,这小子实在是太好用了。 夔晗日觉得谢清风一个人抵他们帐里所有的谋士,如果没有他,他们不可能反攻得这么顺利。 金蒙国这些年兵强马壮的,他们的君主努尔哈?连安是近些年最具雄才大略的可汗,努尔哈?连安自掌权以来,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将金蒙国的版图硬生生扩大了三分之一,麾下铁骑更是令周边诸国闻风丧胆。 他为人狡黠多智,擅长权谋,在他的治理下,金蒙国内部各部落紧密团结,资源调配得当,金蒙国的军事力量如滚雪球般日益壮大。 就算谢清风之前烧了他们的粮草、杀了他们的主将,仅仅只是让他们的士气低迷了一段时间。 后面六皇子的援兵再加上谢清风的诸多计谋他们才夺回失去的城池。 可以说,如果没有谢清风,他们确实也能夺回失去的城,但损失肯定很大,夔晗日对谢清风的军事才能给予高度肯定,绝对不能将他给金蒙国。 营帐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金蒙国的无理要求唾弃不已,坚定守护谢清风的决心溢于言表。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一道紧急旨意自京城如疾风般传至军中。 黄绢之上,御笔朱批清晰可辨:“今金蒙国求和,以交出谢清风为要。为保边境安宁,息两国兵戈,着即刻将谢清风押送金蒙国,不得有误。” 这旨意短短数语,却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营帐内众人呆立当场,满心皆是难以置信与愤怒。 “父皇是昏了头不成?!”萧云舒满脸涨红,怒目圆睁,“谢大人乃我军破敌的关键,是圣元朝的功臣,怎能为了这荒谬的求和,就将他拱手送人?这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把来宣旨的那些人给我丢到后营去,此事先不要告诉谢大人。”温玉成还是有理智的,立马吩咐下去。 “是。”夔晗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去办。 “我特意将这消息瞒着京城,没想到那金蒙国国主居然派了人去京城传信,当真是卑鄙至极!”温玉成一脸凝重。 “就算金蒙国的使者进了京城,那父皇也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简直像是.......” “像是失了智!” “云舒!”温玉成厉声喝止,“圣上是君也是你的父亲,万不可有这般大逆不道之语。” 萧云舒扭过头不说话。 他只是萧宸一个人的父亲,并不是他的父亲。 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比萧宸厉害,他的母亲也是正宫皇后,他萧云舒还是嫡子。 可那又怎样? 父皇属意的仍然是萧宸,如果他没有温玉成这个舅舅,恐怕早被萧宸和林贵妃给弄死了。 第180章 萧康元端坐在巍峨的龙椅之上,面色凝重,下方朝臣们正围绕金蒙国的提议争论得热火朝天。 金蒙国此番提出,只要圣元朝交出谢清风,便愿签订和约,永息战火。还承诺奉上一千万两白银、七千辆战马,粮草更是不计其数,足以堆满数座粮仓。金蒙国为表诚意,签约之时他们便会先将一半物资运抵,剩余部分等谢清风抵达金蒙国后交割。 首辅林茂德率先站出,神色恳切地拱手说道:“陛下,金蒙国此次条件优厚,若能应允,我朝不仅能得丰厚财物,边境百姓也能免受战火。” “谢清风不过一人却能换来如此太平,实乃天赐良机,望陛下圣裁。” 此话一出,数位大臣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次辅李景湛神色凝重,跨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林首辅所言差矣,金蒙国狼子野心世人皆知。昔日盟约他们是说毁便毁啊,此番说辞怎可轻信?” “再说谢清风在前线屡建奇功,若将其拱手送人,必然寒了将士之心,往后谁还愿为朝廷拼死效力?” 他坚决不同意,谢清风此等人才绝对不可以放给金蒙国。再说了,之前金蒙国可是和亲了公主后又耍无赖撕毁条约。 若是谢清风过去之后,他们不遵守约定怎么办? 户部尚书孙德昌听李景湛反对立马站出来道,“当初我就不同意打,现在依旧不同意打。” “次辅大人不主管户部这一块的事务是不清楚,自开战以来前线战事吃紧,粮草军饷消耗巨大。此前国内闹饥荒,国库本就空虚。为了这场战事,朝廷东拼西凑才勉强支撑至今。” “如今已过去快一年,前线也并未传来金蒙国投降的好消息。继六皇子支援后朝廷前些日子又派了十万兵力去前线,将士们众多,每日所需粮草不计其数,粮草供应愈发艰难,若继续僵持下去,我军便要因粮草不济而自行溃败。” “反观金蒙国,能如此豪爽地开出这般条件足以证明其国力强盛。我们若一味拒绝,坚持再战,以我朝目前的财力物力实难与之抗衡。” “倒不如暂且答应他们的要求先将那一半物资收入囊中,让我朝有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待国力增强再做长远打算。” 兵部尚书也站了出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悦:“刘尚书,你只看到眼前这些财物却忘了我朝的尊严与将士们的热血,谢清风是我朝的英雄,立了这么多功,怎能为了这点钱财就将他出卖?” “是只有这点钱财吗?这么多钱和粮,够圣元朝所有百姓吃两三年!”户部右侍郎力挺自己的上司。 “我们并非不顾尊严而是审时度势,若不解决粮草问题,前线将士饿着肚子,百姓们也饿着肚子,又何谈尊严?何谈胜利?至于金蒙国是否守信,我们可以在合约中设置条款加以约束。况且,就算他们食言,至少我们能得到一半物资不至于毫无收获。” “尊严能吃吗?你们若是反对,那你们拿钱出来打仗啊?!” “谢清风一人就抵那么多物资和钱财,值了!” 朝堂上支持与反对的声音再次激烈交锋,大臣们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这件事吵了整整三天,但大臣他们说了不算,只有皇上说了才算。 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李景湛和中极殿大学士夏吉中叹了口气。 陛下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放弃一个谢清风而已,难道我堂堂圣元朝,朝堂上下,就寻不出一个能与谢清风比肩之人?” 没钱没粮,是真窝囊啊! 虽然这件事情大家都不告诉谢清风,但谢清风可不是那么好瞒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圣元朝的皇帝萧康元要将他交出去的事情。 “清风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温宴语气斩钉截铁。 六皇子也跟他保证,“谢大人,本皇子已快马传书至京城联络朝中肱骨之臣,定会竭尽全力劝服父皇收回成命。” 夔晗日身形削瘦,阴森道,“金蒙国若是真敢来要人,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 营帐内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谢清风身上,眼神里满是关切。生怕他伤心失望,他所在的国家和君主放弃了他。 没想到谢清风只是轻松道,“想不到我谢清风竟这般值钱,能换来这丰厚的财货,如此划算之事,答应他们便是,诸位又何须再作思量?” “清风你是不是疯了?”温宴瞪大了双眼,试图从他脸上寻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 “我没疯,我认真的。”谢清风神色平静道。 ———— 努尔哈?连安手中把玩着一枚圆润的羊脂白玉扳指,听闻圣元朝答应交出谢清风的消息,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本汗就知道,萧康元那老儿在粮草短缺的困境下,定会为了一时的安稳乖乖就范。他自负自私,只想着保住自己的江山,怎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臣子与我金蒙国死磕到底。” 帐下谋士上前恭敬问道:“大汗,如今圣元朝已然应允。那待谢清风一到,咱们剩下的一半物资可当真要交割给他们?” 努尔哈?连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将扳指往案几上一拍,“给?当然不给!他们圣元朝以为本汗真会遵守那可笑的约定?传令下去,全军即刻进入备战状态,等谢清风一到,咱们便立刻撕毁和约,再度挥军南下,将圣元朝的边境踏平!” 另一名将领犹豫着开口道:“大汗,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失信于天下?日后若再与他国交涉恐遭人诟病。” “物竞天择,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何时轮到中原那些迂腐之人来评说?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实力便是一切。等本汗踏平圣元朝,坐拥他们的山川土地后改写史书,谁还敢在背后议论?” 至于谢清风,他要当着圣元朝将士的面将他千刀万剐,以祭奠无数英勇捐躯的金蒙将士! 众将领纷纷跪地,齐声高呼:“大汗英明!我金蒙铁骑,战无不胜!” 第181章 圣元朝坻村村口枯井边的泥土裂成龟甲形状的纹路,井边的老农布满裂口的手掌里攥着几粒碎着的稻壳。 城隍庙檐角的鸟儿被铜锣声惊飞。 “今年秋税,每户加征三斗粟米——”税吏大声喊道。 老农听闻身子晃了晃,手中那几粒稻壳随风飘散。 跟金蒙国的仗打了也有一年之久,可这粮税已经加征了一次,这次又加征三斗米,这是不给人留活路了啊! 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村民们纷纷聚到村口。 一个较为年轻后生满脸通红大声吼道。“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之前的税赋就已压得咱喘不过气,如今又加征三斗咱拿什么交?” 此时几个税吏也朝着村子走来,他们依旧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的皮鞭随意地甩动着,“都听好了,上头命令,这加征的税赋,一文一毫都不能少,都赶紧回家准备去!” 鞭梢卷起抱着树根的孩童,麻布衣“刺啦”一下就裂开,黑瘦皮肤上紫红的旧鞭痕露出。 “这加的三斗米可是给战场上的将士们吃的,他们在战场上为你们拼命,你们能让他们饿肚子吗?!” 税吏们大声叫嚷着。 人群中那位满脸通红的年轻后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紧握拳头大声吼道:“你们这些人只知道欺压百姓,可曾想过我们的死活?这税要是交上去了大家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余粮交税?你们这般逼迫,和强盗有何区别?” 税吏一听,脸色骤变,“抗税者剜目!”他一脚踹翻那名年轻的后生,见他并未穿着长衫,冷笑一声后,手指直接用力抠向那后生的眼窝,两颗浑浊的眼球就这样连着筋络滚落在地上,在死寂中发出黏腻的声响。 “啊!我的眼睛!”那名后生捂着眼睛在地上直滚,几位村里的老人上前将他扶起,连忙送去镇上的医馆。 “还有谁要抗税?!”税吏的鞭子甩在地上发出“啪啪”声响。 周围的村民们被吓得纷纷后退, 田税加重,对商人的税只会更加重。 集市上原本就生意惨淡带着商籍的小贩们听闻加税的消息,更是愁眉不展,“这生意本就难做,如今加了税,往后可怎么活?” 卖肉的张大娘也满脸悲戚,摊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旁边卖杂货的李大叔也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这摊位怕是也摆不下去了,连本都回不来还要交那么重的税。” 自从加税的命令下发后,和坻村差不多情形的场景在圣元朝各地出现。 好点的州府倒是能宽限多日,若是遇到酷吏的话,大多数人只有死路一条选择。要么饿死要么被这些酷吏们折磨死。 “舅舅,这.......真的不会激起民变吗?”萧宸就算是再蠢笨也能感受到此刻形势的严峻,国库是真的没钱了。 他们圣元朝根本就打不起仗。 林茂德眉头紧锁,沉思良久也没有给二皇子回应。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圣上这些天做的决定他都有点看不懂,若是再加税赋下去,肯定会激起民变的。 现下既然已经决定将谢清风交出去,他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加重百姓们的负担了。 看来圣上的年纪也大了,有点糊涂了。 “如今之计,唯有我们世家出血了。”林茂德目光幽深,“宸儿,那晁老头以前总说我们世家在圣元朝扎根多年积累了巨额财富,但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也是我们。” “明日我便邀集各世家宗主,于府中一叙。” 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圣元朝世代永昌。 “舅舅!”二皇子眼中有些犹疑,“除了林家之外的其他世家大族向来精明,您此番相邀,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松口。万一谈崩了,非但钱粮筹集不到,还会折损您在朝中的威望,这可如何是好?” 林茂德听到自己外甥这么说,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些年宸儿几乎都是他手把手带大的,到如今而立之年还是如此单纯。 对政治的敏感度还是不够高啊。 前线将士饿着肚子打仗,百姓在酷吏重税下苦不堪言,若再无钱粮支援,内忧外患之下,国将不国。 他们世家大族虽精明,可他们也清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若圣元朝覆灭,他们积累的财富与地位也将化为乌有。 金蒙国那群根本不讲礼义仁智信的东西,恐怕入关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这些年的积累全部掠夺干净。 第二日林茂德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召集了京城和附近的世家宗主们,众人虽身着锦绣华服可凝重神色难掩,脚步匆忙,显然都对当下局势忧心忡忡。 厅内茶香尚未散开,却无人有心思品尝。 林茂德身着一袭素色官袍,见众人到齐,他双手抱拳向着四方行了一圈礼,“诸位宗主,今日邀大家前来,实因.......我林家带头捐一百万两白银,家族门生所在之处施粥三月。” 林茂德话音刚落,周家家主周启山便猛地站起身朗声道:“林首辅,不必多说!周某心里清楚,我周家愿捐出五千石粮食、白银四十万两,为前线将士和受苦百姓尽一份力!” 张家家主张泰也迅速起身,神色激昂:“周兄带了好头!我张家也不能落后,捐三千石粮食、二十万两白银,助圣元朝渡过这难关!” 一时间会客厅内众人纷纷表态,声音此起彼伏。李家家主李丰满脸坚定:“我李家愿出两千石粮食、五万两白银!”王家主王崇礼也高声道:“我王家虽不算富裕,也捐一千五百石粮食、三万两白银!” 其他世家也不甘示弱,踊跃报出捐赠数额,粮食与银钱数目不断累加,瞬间便汇聚成一股可观的数额。 募捐结束后林茂德向着诸位家主一一躬身致谢,“诸位深明大义,林某代圣元朝百姓、前线将士,谢过大家!” 第182章 当日林茂德就带着这些宗主们承诺的条书进宫。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袅袅升腾,萧康元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手中随意翻看着奏疏。 林茂德踏入书房,恭敬行礼高声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萧康元抬起头,“林爱卿,何事如此匆忙?” 林茂德双手呈上条书言辞恳切道:“陛下,今日臣召集京城及附近世家宗主商议,他们听闻国家危难,皆深明大义,愿捐出钱粮以解前线及百姓之急,这便是各家承诺捐赠的明细。” 萧康元接过条书目光匆匆扫过,原本黯淡的眼眸亮了起来,“竟有此事?这些世家平日里虽精明,此番倒也算识大体。林爱卿,你功不可没啊!” 林茂德微微躬身谦逊道:“陛下,此乃世家众人念及国家恩义自发之举,臣不过从中周旋一二。如今前线将士缺粮少饷,百姓不堪重负,这些钱粮恰如雪中送炭,或可解燃眉之急。” “不错!”萧康元大手拍在龙椅上,站起身道,“有了这些钱粮,那前些日颁下去的税令便可收回一二,这眼见着还四五个月就过年了,这下百姓们也能过个好年。” “这些钱粮来得正是时候,朕定不会辜负世家众人此番义举。待战事平息,天下重归太平,朕必将论功行赏,对各家予以厚谢。” 林茂德心中一暖,再次躬身行礼,“陛下圣明。”有了皇上这般承诺便好,那他们捐的这些钱粮都是有意义的。 林茂德离去后,萧康元侧躺在龙椅上,神色阴沉。 “小梅子,你看看这条书上写的东西。”萧康元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仿若从牙缝中挤出。 一直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梅太监听闻此言,赶忙趋步上前,双手战战兢兢地接过条书。 他低着头细细翻看后,额头上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这......这上面列的世家们承诺捐赠的钱粮明细,数目着实可观呐。” 萧康元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哼,可观?若不是朕前些日颁布的税令,他们怕圣元朝覆灭,会这么爽快地掏钱?!” 他猛地一拍扶手,龙椅上的雕饰都跟着震动了几下,“林茂德他们这些世家,表面上对朕忠心耿耿,实则各怀鬼胎,把朕当傻子耍!” 梅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大气都不敢出,口中连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许是世家们此前未料到局势如此危急,如今知晓事态严重才倾囊相助,也是一片忠心的体现呐。” 萧康元斜睨了小梅子一眼,眼神冰冷:“忠心?他们如今捐出这些也是怕圣元朝亡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也跟着没了。” 梅太监不敢再说话,只一味跪在地上低头。 “行了。”萧康元随后摆了摆手,“‘谢清风’送到前线没有?” “回皇上,估摸着今日会到。” “嗯。”萧康元点头,“把这些粮都送到前线去,让温玉成给朕放心地打。” ———— 营帐中众人听完谢清风没有愚忠的想法才放心下来。 谢清风虽然觉得朝廷龙椅上的那位脑袋被驴踢了,但此事确实可以假意答应,先拿到金蒙国承诺的一半物资后就立马毁约。 这是战场又不是正人君子比拼大赛,凭什么要守承诺。 “不过物资到手之后咱们不要。”谢清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不要那咱们为什么要答应他们?这不是白忙活吗?”温宴是个急性子连忙问道。 “前两天参军事不是拿到情报说金蒙国的图烈部他们与努尔哈?连安所属的王庭素有嫌隙嘛,咱们把东西送给他们。”谢清风的手指了下沙盘上图烈部的位置。 “离咱们金县边境不远,到时候可以从那边送过去,就说咱们圣元朝愿意与他金蒙国和谈,但咱们圣元朝是讲究正统的国家,就算和谈也只和金蒙国的国主和谈。” “咱们就承认他是国主,将努尔哈?连安给出物资送给他们部落。” 谢清风早就弄清楚了金蒙国这个国家的构造,它是由诸多部落组成,每个部落的首领基本上都是最初金蒙国国主的儿子。 他们的国主继承也和圣元朝的亲儿子继位不同,他们是兄弟继位。兄长死了就弟弟来继位,如果这一轮都死完了,就轮到第一轮的兄长儿子开始当国王,然后又开始循环往复。 但他们的现任国主并不是按照这个规则出来的,如果按照规则来说国主应该是图烈部的首领而不是努尔哈?连安。 这位置是努尔哈?连安抢来的,图烈部首领自然是不服的,但努尔哈?连安手段非凡,将他困在图烈部,根本不给他插手政事的机会。 金蒙国在努尔哈?连安手上发展得越来越好,大家更加不愿意跟着图烈部首领了。 但图烈部首领一直都没有放弃争回自己的王位,若是圣元朝首先递台阶给他,谢清风肯定他肯定会顺着这个下。 他研究过这图烈部首领的几场战役,是直肠子人,不绕弯子,他是最好的突破口。 毕竟.......圣元朝以前可是金蒙国的宗主国。 “给他们物资干嘛?咱们也要用啊!”温宴百思不得其解。 谢清风转头问道,“你打仗脑子打傻了?努尔哈?连安会真的白送这么多东西给你?给你的粮不掺点毒?” “给你的马不放几只瘟病马?给你的银子不造点假?” 温宴一时间被谢清风给问住了,就连温玉成也没有想到这一层,真是惭愧啊。 他们一下被这么多物资给蒙蔽了双眼。 谢清风发现温玉成、六皇子都用震惊的眼光看着他,不是,他们打仗这么傻白甜?难怪系统让他这个现代人来帮助圣元朝,合着他们都不用阴谋诡计吗? 显得他好像很恶毒一样。 只有参军事夔晗日微微颔首,赞同地看向谢清风。 “那如果努尔哈?连安真的没有弄虚作假呢?”温宴又问道。 谢清风捂着额头,目光直直地投向夔晗日,眼中意味深长。 虽未发一言,可那眼神却好似在说:你平日就是和这些傻白甜共事?没被对面坑死真是算你们有本事。 谢清风无奈道,“我们自己不会弄点病马掺进去么?” 第183章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谢清风将自己狠狠摔在床上,满心愤懑如决堤洪水,对着系统开启了彻夜吐槽。 “那萧康元,简直昏庸透顶!身为一国之君,竟如此怯懦,毫无骨气可言!” “他不思奋起抗争,只知委曲求全。” “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坐稳这个江山的,难道没人反他吗?” “你这系统也是有毛病,你也在这圣元朝执行任务过了好几次吧?为什么还是名臣辅佐?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吗?” “这样的皇帝我辅佐妈个头,这萧康元还是快点死吧,我只希望下一个上位的能是个正常人。” 谢清风并不是觉得皇帝放弃了自己而生气,而是觉得这个皇帝实在是蠢得出奇。 如果他有完全的把握能将他谢清风换那么多物资,他半句话都不会说。重点是萧康元没有把握啊! 金蒙国要是在送过来的物资里面随便放点瘟马、毒粮,那他们还打什么,直接不战而胜了。 而且战争最忌讳的就是摇摆不定,要打就狠狠地打,打到最后一个人站着。要么就不打,干脆割地赔款,换取休养生息的机会,找机会反攻。 这已经在打了,他那边又想求和,简直是蠢爆了。 谢清风现在也觉得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也是傻的,尤其是他那个有血缘关系的首辅曾外祖父,不劝劝皇帝? 怎么干到首辅的? 系统默默不说话,宿主好不容易骂完了自己,若是它再出声的话,恐怕就又要开始骂它了。 其实它也有点用处的。 但谢清风正在气头上,统不敢说。 谢清风是真的很生气! 几天后,前线收到了朝廷来的秘旨,永齐侯将他传唤到主营帐中看秘旨。 谢清风展开密信,刚看了几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狐疑。 “朕闻前线战事胶着,朕心忧甚。今有一事谕之,朕将遣一死囚,其身形肖似允执者,送至前线替允执赴险。朕殚精竭虑,下一批粮草不日即达,尔等将士安心御敌,奋勇杀敌。” “谢清风忠勇可嘉,为我圣元朝鞠躬尽瘁,朕心甚慰。特赐免死金牌一面以彰其功,聊表朕心。望谢清风接旨后,与诸将士戮力同心,击退金蒙贼寇,守疆土、安黎庶。朕于朝堂全力筹措,为尔等后盾。钦此!” 免死金牌呈长方形,尺许长短,表面光滑如镜,金牌边缘雕琢着精致繁复的云纹,背面,铸有五爪金龙图案。金牌正面,以阴刻之法镌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八个大字,字体刚劲雄浑。其下则刻着“赐谢清风免死一次,以彰其忠勇”,字迹工整清晰。 谢清风拿到免死金牌后,好吧,他收回前几日的话,或许这个皇帝也没有那么蠢。 “哈哈哈哈——”永齐侯拍了拍谢清风的肩膀,“清风,看来陛下心里还是有数的,这免死金牌一下,足见对你的倚重。” 他就说嘛,皇上不会是那样的人,不然他们这些老兄弟也不会效忠他。 皇帝的密旨一下,就像一剂强心针给他们注入了磅礴力量,原本因局势紧张而略显压抑的气氛被冲散,众人脸上纷纷浮现出振奋之色。 既然后方无须担心,那他们就好在前面拼搏了。 很快便到双方约定的时间,‘谢清风’被押送至对面,与此同时金蒙国将物资运送到圣元朝前城。 待金蒙国核对后,他们再将另外一半物资送过来。 金蒙国营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 努尔哈?连安端坐在主位之上,脸色阴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双眼死死地盯着被押解进来的“谢清风”,目光中满是审视与狐疑。 营帐内火把燃烧时发出“噼啪”声,努尔哈?连安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谢清风’。 “你就是谢清风?”努尔哈?连安终于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谢清风’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努尔哈?连安见状猛地伸出手,捏住‘谢清风’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左看右看,眼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哼!”努尔哈?连安冷哼一声,“这根本不是谢清风!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戏弄本汗!” 说罢他一把将‘谢清风’推倒在地,转身回到主位,重重地坐下。 营帐内顿时乱作一团,将领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汗,息怒。”这时努尔哈?连安的幕僚站出来躬身道,“这圣元朝想吞下咱们那些物资,可没那么容易。” 他们送去的粮食半数都掺了毒,他们吃了必定腹泻不止,战力锐减。马匹之中也藏着不少染了马瘟的,只需与他们的马群一接触,疫病便会迅速蔓延。至于那些假银子,等他们发现时,怕已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陷入混乱之中。 努尔哈?连安听到此话目光中怒火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鸷。 圣元朝想吞下那么多物资,也不怕被撑死。 “届时,咱们就能以圣元朝违约为由挥军直捣黄龙,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将圣元朝的边境防线彻底撕开。”幕僚微微抬起头。 “嗯。” 圣元朝那边拿到物资后,也加了点“东西”后由温宴原封不动地运到图烈部。 当他们抵达图烈部边境时,图烈部的哨兵迅速发现了这支队伍,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 温宴不慌不忙,双手抱拳高声喊道:“各位勇士莫要误会!我乃圣元朝将军温宴,奉我国圣上之命,为求和谈,特来送上我圣元朝的诚意!”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车上的物资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粮食和马匹。 图烈部的士兵们见状,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那名士兵跑入营地内请了他们的首领努尔哈?康泰出来。 努尔哈?康泰皱着眉头,大声问道:“圣元朝?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不和连安打架反而是带着这些东西来本汗这,到底有何企图?” 温宴神色诚恳,朗声道:“我圣元朝向来以正统自居,行事讲究道义。我圣元朝虽与金蒙国交战,但只认真正的正统之主。如今我们愿与贵国和谈,这些物资便是我圣元朝的诚意。” 第184章 努尔哈?康泰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疑惑,但仍未放松警惕:“和谈?为何只与我们和谈?努尔哈?连安可是金蒙国公认的国主。” 温宴冷笑一声:“哼,在我圣元朝看来,努尔哈?连安不过是个篡位夺权的逆贼。贵部在金蒙国历史悠久,实力雄厚,我们只认贵部为正统,我们要和谈也只与贵部和谈。” 可以看出温宴这话正好说在了努尔哈?康泰的心坎上,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殊不知温宴后面还有个让他动容的王炸。 只见温宴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让随从递上前去:“将军请看,此乃我军从金蒙国内部截获的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努尔哈?连安当年如何勾结外部势力,设计陷害前国主,一步步篡夺王位的阴谋。” “我圣元朝秉持正义,怎能与这等乱臣贼子和谈?图烈部在金蒙国诸多部落中威望颇高,且一直坚守传统,我圣元朝向来只看中正统,所以愿与贵部和谈,望康泰首领能考虑下。” “若是您同意和谈,在下身后的粮草、马匹与银锭全部归图烈部。” 温宴说完这一大串后,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谢清风交代的话他终于流畅地演完了。他光明磊落一辈子,还是第一次撒这么大的谎。 他看着对面那康泰有些相信他的眼神,温宴在心中默念,都是谢清风他们那些一肚子坏水的文官干的,不能怪他。 还好谢清风是他们这一边的,不然温宴感觉自己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他坑的。 “待我等商量片刻。”努尔哈?康泰神色凝重道。 “那是自然,但康首领也莫要让我等等待太久,我爹还在营帐等我回去复命呢。”温宴拱手一脸真诚道。 “自然。”努尔哈?康泰带着几分踌躇转身快步走向部落议事大帐。 “康泰,这圣元朝的提议,太过诱人却也充满风险。” 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努尔哈?连安虽不得人心,但他手中兵力强盛,若我们贸然与圣元朝联手,一旦失败图烈部恐将万劫不复。” 努尔哈?康泰眉头紧锁在帐内来回踱步,沉思片刻后说道:“长老所言极是,可若不抓住这次机会,我部在努尔哈?连安的压迫下,日子也只会愈发艰难。” “圣元朝承诺的粮草、马匹与银锭,对我们眼下的困境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且他们还带来了努尔哈?连安篡位的证据,若能借此机会联合圣元朝,图烈部或许能迎来转机。” 他前些天就听说努尔哈?连安要用这么多物资去换一个圣元朝的谋士求和,当时他就觉得连安疯了,一个谋士怎么值那么多钱。 没想到今日圣元朝根本不领他的情,那马匹一看就是他们金蒙国的,看来圣元朝是刚得了东西就拉往他这边,已经很有诚意了。 另一位长老轻抚着胡须缓缓道:“圣元朝的意图,真如他们所言那般纯粹?会不会是想利用我们削弱金蒙国,好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渔翁得利?” 努尔哈?康泰停下脚步,“这一点,我也有所顾虑。但我想我们可以先与圣元朝虚与委蛇,收下他们的物资增强部落实力。若圣元朝真有诚意与我们并肩作战,那自然是最好。若他们心怀不轨,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长老们听了,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许久那位白发长老长叹一声:“也罢,事已至此,不妨一试。但康泰你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让图烈部陷入险境。” 温宴正焦急地在帐外踱步,看到努尔哈?康泰出来立刻迎上前去,脸上堆满了殷切的笑容:“康泰首领,不知贵部商议结果如何?” 康泰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我部同意与贵朝和谈。但在正式和谈之前,我们需要时间筹备。” 温宴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将军深明大义,我圣元朝定不会让贵部失望。只是这物资......” 康泰沉声道:“物资暂且留下,我部自会妥善保管。待一切准备就绪,我自会派人联系贵军。” “好,一切听凭康泰首领安排。我这便回去向我爹复命,静候贵部佳音。” 说罢,温宴带着队伍离开了图烈部的营地。 回到自家营地后,温宴才狠狠地松了口气,见到谢清风上前问情况时,他忍不住给了谢清风肩膀一拳,“阴险狡诈的文官。” 温宴这拳收了力道并不痛,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但谢清风还是很快get了到他的意思,毫不示弱得怼回去:“头脑简单的武将。” “行了,都少说两句。”夔晗日神色严肃,“图烈部那边,怎么说?” 温宴一五一十地讲述后,营帐内众人面露喜色,“那只等那边兵荒马乱,咱们就可以进行计划的下一步了。” “对了。”温宴突然开口问道,“清风你是怎么拿到努尔哈?连安当年篡位的证据的?我记得斥候录中并未提及这点。” 斥候是圣元朝军队中负责侦察敌情、收集情报的特殊军种,斥候录是圣元朝军队中用于记录斥候所获情报的文档或簿册。 谢清风与夔晗日相视一笑,“我编的。”他对着斥候录里的人名编了好久呢! 温宴彻底服了,他们这些谋士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那若是努尔哈?康泰发现那证据是假的该如何?”六皇子萧云舒好奇问道。 谢清风不慌不忙道:“康泰本就对努尔哈?连安的统治心怀不满,如今听闻篡位之事,必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们抛出的这个假证据,可没有指望它能成为定局的铁证,而是要以此为导火索。” 换句话来说,就算这个证据是假的,图烈部也会让它变成真的。 第185章 图烈部。 努尔哈?康泰从温宴手里接收完物资后手下的人当晚就开始清点。 营帐外火把熊熊燃烧,士兵们排成长队有序地搬运着粮草、马匹与银锭,脸上根本难掩兴奋。 “头儿,这圣元朝出手可真阔绰,这么多粮草,足够咱们部落过上好些日子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边搬运着粮袋,边对身旁的小队长说道。 “这哪儿是圣元朝出手阔绰,是咱们那‘有本事’的国主有本事呢,这些可都是连安送给圣元朝和谈用的。要不是咱们首领有本事,这些好东西哪儿轮得到咱们。”小队长仰起头自豪道。 “没想到啊,努尔哈?连安那蠢货真给圣元朝送了这么多好东西,他绝对想不到这一切都便宜了老子!” 努尔哈?康泰仰头大笑。 亲信们也都跟着笑起来,脸上的喜悦同样真切。 图烈部一直受努尔哈?连安的打压,如今这些堆积成小山的粮草、膘肥体壮的马匹,还有那闪闪发光的银锭,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首领,那咱们明日要不要派人去与圣元朝和谈?”亲信上前问道。 努尔哈?康泰的笑容瞬间一敛,“和谈?急什么。圣元朝此举明摆着是想分化我们金蒙国各部,好从中渔利。” 亲信们听了脸上的笑意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局势的思考。 “可首领,咱们收下了人家的物资,就这么拖着,会不会......”另一位亲信小心翼翼地开口,话还未说完,便被努尔哈?康泰抬手打断。 “怕什么!” 努尔哈?康泰一甩衣袖,神色傲然道,“物资既已到手,他们圣元朝还能怎样?和谈之事先拖着,他们若催问就找些理由敷衍过去,就说部落内部事务繁杂,需从长计议。” “是,首领。” 亲信们齐声应道。 后面一个多月努尔哈?康泰时不时踱步至仓库,望着堆积如山的粮草、膘肥体壮的马匹,心中盘算着如何凭借这些壮大图烈部,一雪被努尔哈?连安欺压之耻。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日清晨,马厩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饲养马匹的图烈部族人惊恐地发现圣元朝送来的几匹马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紧接着疫病如野火般在马群中迅速蔓延,自家原本健壮的马匹也被连累,相继出现萎靡不振的症状。 努尔哈?康泰听闻消息匆忙赶到马厩,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景象,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他从马瘟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又一个噩耗传来。 伙头兵今日煮了圣元朝送来的粮食后,许多士兵食用不久便腹痛难忍,上吐下泻。短短几个时辰就有好几百士兵因此丧命,剩下的也虚弱得无法起身。 努尔哈?康泰怒不可遏,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狠狠劈向一旁的桌子,“圣元朝,竟敢如此欺我!” 此时部落中的长老连忙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努尔哈?康泰持刀的手臂,焦急地喊道:“康泰!冷静!此刻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应对这烂摊子!” 努尔哈?康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营帐,声音颤抖地禀报:“首领,大事不好!圣元朝的士兵杀过来了!看这气势估摸着有七八万大军!” “怎么会这样......”努尔哈?康泰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必须稳住自己挥刀反击。 但他们这些残兵根本就抵抗不住圣元朝的攻击,很快就败下阵来。 温宴从来没有打过这么顺利的仗,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自家兵力的损耗降到了最低。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自己手下的每个兵都是历经无数艰难才存活至今,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他心中并无太多愧疚。 此刻他骑在马上,手中长枪直指前方,眼神中透着胜利的喜悦与骄傲:“弟兄们,冲啊!彻底击溃图烈部。” ———— 努尔哈?连安坐在营帐之中满脸的不耐烦,他转身看向站在一旁低垂着头的兽药师,语气冰冷且带着一丝愠怒:“不是说最长一个多月,那些马就会发病吗?为何到现在还不见动静?” 兽药师吓得扑通一声跪地,额头紧贴着地面,声音颤抖地回道:“大汗息怒啊!按理说以那药的药力马匹早就该发病了。或许是圣元朝那边对马匹照料有加,又或者......是圣元朝并没有将马匹混合起来养。” 努尔哈?连安冷哼一声,“哼,本汗可不管什么原因。若是那些马匹不能按时出问题,坏了本汗的大计,你就拿命来抵!” 毒粮对面或许并不会马上吃,但马匹可是他们计算好日子会出意外的。 兽药师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拼命磕头。 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传令兵匆匆进入单膝跪地道:“大汗,前线传来紧急消息,圣元朝大军压境,图烈部营地沦陷了。” “什么?!”努尔哈?连安听到这消息立马从兽皮座椅上站起来,“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们两个营地离得并不远,消息传递不应该这么快。图烈部的军事实力也并不弱小,就算圣元朝全部大军来袭,至少也能抵抗个两三天。 传令兵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大汗,据前方斥候加急来报,图烈部接收了圣元朝送的物资。” “那物资正好是咱们前些日子运送过去给圣元朝和谈的物资。” “图烈部马匹突发烈性疫病大批死亡,粮草也被查出问题,众多士兵食用后中毒,战斗力锐减。圣元朝趁乱出击,图烈部根本无力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蠢货!” “蠢货!!” 努尔哈?连安脸色阴沉得可怕,在营帐内来回疾走,靴子重重踏在地上发出声响,“那努尔哈?康泰呢?他死了还是被俘了?” 第186章 “回大汗,死了。” “废物!”连安咒骂了句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军师,目光中满是凶狠:“立刻召集各部将领,本汗要召开紧急集会。” 还没等各部的将领聚集起来,又有传令兵来报,不仅东面图烈部那边有圣元朝的兵,西面和岐国的方向居然也出现了圣元朝的士兵。 这下正面、东面和西面都有圣元朝的士兵。 努尔哈?连安听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怎么会这样。 图烈部那里出现问题就算了,但和岐国那个方向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圣元朝的士兵?他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同盟吗?等他打下圣元朝,就把它们和圣元朝邻着的三座城给它。 怎么会反水? 努尔哈?连安此时也无法深究原因,现下的情况也由不得他继续往下面深究。 正侧三面都有圣元朝的士兵呈包夹合围之势,他们想活的话只有一条路走,就是后撤。 而且还不止是撤一点点。 努尔哈?连安咬着牙,心中满是不甘,可理智告诉他,此刻唯有迅速决断才能避免全军覆没。“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后撤!务必保持阵型,不得慌乱!让断后部队全力阻击圣元朝追兵!” 可能要撤两座金蒙国的城市。 “哈哈哈哈——”这是温宴这一年多以来打得最爽快的一仗,之前被打得节节败退真的憋屈死了,这下终于扬眉吐气了! 他转头望向这次战役的大功臣谢清风。 只见他纵马在战场上驰骋着,手中的长枪闪烁着寒光,枪缨被鲜血染得通红,士兵们在他的鼓舞下,士气高昂,呐喊声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这小子,最近风头真是出得够够的,羡慕死了。 他也想装智勇双全的。 待战事稍歇,营地逐渐恢复秩序,温宴大步迈向谢清风的营帐。 帐内谢清风正俯身查看地图,手中朱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嘿,清风!”温宴一掀帐帘直接走进来,“我心里好奇得很,你到底去和岐国说了啥,竟能让他们答应咱们借道发兵?” “很简单啊。”谢清风侧倚着桌子,“我就说到时候打下来的金蒙国城全部都给它们,我们不要。” 金蒙国这些地方气候恶劣、土地贫瘠,确实种不了粮食,他们要了也头疼。而且金蒙国百姓对圣元朝敌意这么大,往后就算打赢了,这占领区该怎么管也是个大难题。 即使是打赢了仗,圣元朝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战后休养生息,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日日镇压打下来金蒙国的这些起义的民众。 屠城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爹也是同意了的。” “啊?!就这样?它们就同意了?”温宴很吃惊,“他们凭什么相信咱?” 谢清风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浅笑,“他们当时是怎么答应金蒙国的,现在就会怎么答应咱们。” 大国之间讲的只有利益,没有诚信。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其实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很简单,并不需要想得那么复杂,所有的源头都能归结到地缘政治上来。 谢清风拿了个小旗插在他们现在攻下来的城上,这座城从地缘上来说对圣元朝没什么用,但如果并入和岐国的话,对和岐国可是可是意义非凡。 它能极大地拓展岐国的战略纵深,让和岐国在与金蒙国长期的对峙中占据上风。不仅如此,这座城所处之地连接着几条重要的商路,一旦归岐国所有,岐国便能掌控更多贸易资源进一步增强国力。 “远交近攻的道理可不只是咱们懂。”谢清风微微眯起眼睛,“金蒙国也是和岐国的邻国呢。” “那和岐国和咱们也是邻国呢。”温宴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这座城若是给它们,它们万一发展壮大起来,咱们怎么办?咱们圣元朝后面是真的没有力气再打仗了。” 谢清风摇摇头,手指沿着地图上岐国边境划过,“这座城若成为岐国领土,就像给岐国添了一把利刃直逼金蒙国要害。金蒙国他们的军事部署将不得不做出调整,原本针对我们的部分兵力,会被迫分散去防御岐国。” “如此一来,我们面临的压力便能大大减轻。” “温兄还记得方才我说过什么吗?” “远交近攻。”温宴立马答道。 “对了,那此时谁离我们远?”谢清风手指着地图上的金蒙国。 “金蒙国!”温宴是真的钦佩谢清风,这样一来,和岐国和金蒙国两个国家就是双峰对峙了。 和岐国强大了,最需要防备它们是金蒙国,而不是他们圣元朝。 这下可不是圣元朝急需和谈,而是金蒙国求着他们谈,而且圣元朝和金蒙国的和谈之约就不是它想撕毁就能撕毁了。 谢清风还是那句话,能稳固住关系的,只有利益。 温宴看向谢清风由衷感慨道:“清风啊,我温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自认为也算有些见识,可今日听你一番剖析,才知什么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说着他还想上手扒拉谢清风的脑袋,“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把这复杂的局势看得如此透彻,还能想出这般绝妙的制衡之法呢?此番若能成功,你这功绩在圣元朝的青史上都得重重记上一笔。” 谢清风连忙躲过这扒拉的手,温宴手上还有血迹呢,不讲卫生! 温宴是个粗线条,丝毫没发现谢清风嫌弃他不讲卫生的眼神,自顾自地拍拍胸膛道,“往后啊,兄弟们谁要是再敢小瞧你这白面书生,我温宴第一个不答应!” 萧云舒与温宴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但萧云舒知道谢清风的计划比温宴早些。 当时在营帐中和舅舅听到谢清风讲他的想法时,萧云舒的眼中就满是赞赏与惊叹了。 往日只知道小谢大人对战策颇有建树,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的他对地缘和国际关系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这一番谋划下来,只能用五个字来形容,就是:四两拨千斤! 这样就轻易便将圣元朝从困境中解脱出来,还反制住金蒙国,当真是大才啊! 第187章 努尔哈?连安撤了两座城后,营帐内的气氛变得死寂,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各部落首领们或坐或站,神色各异,对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敬畏与顺从,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质疑与躁动。 “大汗,如今我金蒙国连失两城,勇士们士气低落,百姓们惶恐不安!” 一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的部落首领率先打破沉默,他目光中带着一丝不驯,“此次战败损失惨重,我部落折损了不少儿郎,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回部落我该如何和这些儿郎们的父母交代?!” 他的话语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其他首领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努尔哈?连安脸色阴沉,强忍着内心的怒火:“本汗自会想办法挽回局面!这不过是一时失利,圣元朝诡计多端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而已。但我金蒙国勇士众多,岂会轻易言败?” 他不服气,这次是个意外。 “咱们国家勇士众多也经不住这么造啊,开战前您说一年之内拿下圣元朝,可眼下都快两年了。”身形魁梧的部落首领立马答道。 “是啊,这打来打去咱们自己损耗这么多不说,还丢了两城!这要是传出去,这不得笑掉人的大牙了!这可是咱们主动挑起的战事,别到时候圣元朝反攻过来,咱还得打个首府保卫战?!” “够了!”努尔哈?连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物件都跳动起来,“战争本就瞬息万变,谁能料到圣元朝竟与岐国暗中勾结,这两年间,我金蒙国虽未如预期般速胜,可哪一场战斗我们的勇士不是奋勇拼杀?” “你们只看到丢了两城,可曾想过若不是本汗率领大家四处征战,开拓疆土,金蒙国能有如今的强盛?” 这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瘦高个首领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皱巴巴的羊皮卷,高高举起:“还拿大汗这个身份压我们呢?这是我从努尔哈?康泰那里弄到的证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当年篡位的丑事!如今又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拿什么来领导我们金蒙国?” “依我看,你就该让出大汗之位,按照往年的传统重新轮流推举大汗,这样才能服众!” 努尔哈?连安只觉耳边“嗡”的一声,气血上涌,拿起那张羊皮卷看完后立即反驳道:“荒谬!这证据一看就是假的,是你们这些心怀不轨之徒伪造的!” 他上位这些年南征北战,为金蒙国扩充土地,掠夺资源,让各部族过上富足生活。现在情况好起来了,只是吃了一场败仗就想占掉他的胜利果实?赶他下位?! 即使努尔哈?连安很不情愿,但此刻的营帐内的众人心思早已动摇。一些原本中立的部落首领,看着那所谓的证据,再想想这些天接连吃的败仗也不禁面露犹豫之色。 其中一位满脸风霜的部落首领抬起头道:“大汗,不管这证据真假,如今这仗打得我迁伊部落元气大伤。我们部落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死伤大半,田地荒芜,牛羊无人照料。再这么打下去,不用圣元朝动手,我们自己就得散架了。” “是啊,大汗。这些日子,冲在最前面、损失最惨重的都是我们这些偏远部落。您的王帐部落固然也有损耗,可远不及我们。我们实在是打不动了,也不想打了。” “就是啊,圣元朝以前本来就是我们的宗主国,就算您有内应在那边说他们肯定支撑不住了,可他们到底是这么久的大国底蕴深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不知道能拖多久。” “前些年咱们周边也侵吞了一些小国,若是再和圣元朝打下去,恐怕咱们自己也要元气大伤呐!” 努尔哈?连安握紧了拳头,“你们......你们怎能如此短视?如今我们若向圣元朝求和,那之前牺牲的将士们他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我们金蒙国的尊严何在?” “尊严?”拿出羊皮卷的瘦高个首领冷笑一声,“大汗,您只看到您王帐下的士兵损耗小,看不到我们部落的损耗吗?我只知道,再跟着您打下去,我的部落就要灭族了。” 方才那名满脸风霜的部落首领长叹一声,“大汗,我们不想背叛您,可我们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受苦受难。” “今日聚集在这里,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要么您下令求和休养生息,让我们能有时间恢复元气;要么您就下台,让我们推选一位能带领大家走向和平的大汗。” 努尔哈?连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容本汗考虑考虑。” 他在帐内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 求和了。 无他,此时他们的心不齐,再打下去只有无尽的败仗吃。若不妥协,金蒙国必将陷入内乱,很容易就会被圣元朝各个击破。 谢清风他们收到对面递过来的降书之后,他在心中感叹道,努尔哈?连安不得不说,的确是位雄主,能屈能伸,做出决定后立马就派使者来谈判求和,摆足了伏低做小的姿态。 “真的降了?!”萧云舒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如此不稳重。 “千真万确。”永齐侯温玉成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将手中那封盖着金蒙国大印的降书递到萧云舒面前。 营帐内,其他将领们也纷纷围拢过来。 “这努尔哈?连安,平日里嚣张跋扈,没想到也有今天!”段云飞满脸兴奋,挥舞着拳头,“咱们圣元朝的将士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是啊,这场仗打得太不容易。”营帐中老将感慨万千,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多少兄弟埋骨他乡,如今终于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众人正说着,温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中还握着马鞭,显然是刚从练兵场赶来。 “听说金蒙国投降了?这消息可属实?”他急切地问道,得到肯定后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好啊!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咱们定能把那些草原蛮子打得服服帖帖!” “这一仗,谢大人的功劳最大,等和谈事宜就罢回朝廷后本皇子定要在父皇面前替谢大人请功!”六皇子一脸郑重道。 谢清风唇角噙着抹笑意拱手道,“六皇子谬赞了,这是圣元朝全体将士用热血换来的胜利,清风不过是尽了些绵薄之力。” “谢大人过谦了。”营帐中的将士们纷纷对六皇子的话表示赞同。 讲真的,这一仗若是没有谢清风的话,结果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他们这群武将平日里是最讨厌文官,觉得他们只会舞文弄墨,在朝堂上高谈阔论,根本不懂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但他们这些天对谢清风绝对是心服口服,可以说现下谢清风下命令让他们去敌军的老巢,他们都会无脑执行小谢大人的命令。 第188章 御书房鎏金狻猊炉飘着龙涎香,胜利的战报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皇帝萧康元的手上。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快!立刻传朕旨意,命礼部即刻着手,与金蒙国使者详细商讨和谈事宜,务必为我圣元朝谋得最大利益!” 他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随着兴奋感的逐渐褪去,萧康元缓缓坐回龙椅,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他人都好说,只是老六现下战功赫赫,凯旋在即,如何论功行赏成了棘手难题。永齐侯在这场战争中也立下汗马功劳,又该如何嘉奖? 正纠结间,殿外传来通报声:“次辅李景湛求见陛下,有要事禀报。” “宣。”萧康元正好不知道该怎么封赏,李景湛向来是纯臣,可以听听他怎么说。 谁知道李景湛进来就跟他说了一个让他极其愤怒之事! 李景湛神色凝重地踏入御书房,跪地行礼道,“陛下,之前您命臣查的粮草走漏一事有眉目了。” “与二皇子府中一位谋士有关。” 萧康元原本稍显疲惫的身躯瞬间一僵,“你说什么?可调查清楚了?” 李景湛叩首在地,“陛下,千真万确。臣手下的人经过多日暗访,顺着蛛丝马迹追踪,发现二皇子府中的谋士郑之焕与金蒙国的细作往来频繁。粮草运输路线、数量等机密情报,极有可能是通过他泄露出去的。” 萧康元站起身,宸儿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叛国的事情他定然是不会做的,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但府中出了这等通敌之人,他作为主子,御下不严的罪责也难以推脱。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质疑。 他萧康元在位的这些年,后宫妃嫔陆续为他诞下七八个皇子。然而命运无常,最终存活下来的仅有老二和老六。 他最属意的人自然是老二,这是他最爱的女人给他生下来的孩子。 老二一出生他就给他“宸”这个字,对他寄予厚望。 谁知道老二居然这么不靠谱,自己府里有个金蒙国的细作都不知道,若不是当时有谢清风在,没有粮草的支援补充,他们若输给金蒙国可是要亡国的! 他萧康元可不想担上亡国之君的骂名。 而此时的萧宸在李景湛扣走了自己的谋士后,才知道自己府中原来有个这么大的金蒙国细作。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瘫倒在地,“这可如何是好......” 在短暂的慌乱后,他猛地回过神来,如今之计唯有找舅舅首辅林茂德商量对策。萧宸不敢耽搁,匆忙备马,带着几个心腹随从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林府。 林茂德抬起头,见萧宸神色慌张地说完之后,他眉头紧皱,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平日里让你多留意府中之人,谨慎行事一点,你偏不听!如今可好,出了这等篓子!” 他真的心累了,怎么从小教导到大的外甥这般不堪大用,平日里对他严也严了,怎么遇到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冷静,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冒失。 若不是他天生就是他舅舅,必须站在他这一边,他真想打死他。 林茂德转过身,目光凝重地看着萧宸:“事已至此,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六皇子拿到这证据。”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先跟我讲讲,你对那个谋士了解多少?他在府中负责哪些事务?平日里行事有什么异常之处?” 萧宸努力回忆,眉头紧锁:“那谋士叫郑之焕,三年前经人举荐入府,平日里主要帮我处理一些文书往来和应酬事宜。我看他办事还算得力便多有倚重。” 林茂德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个郑之焕早就开始谋划通敌之事,而萧宸竟毫无察觉,实在是疏忽大意。 “从现在起,你即刻回府将与郑之焕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全部控制起来,嘴巴严实的,许以重金封口;若是有嘴不严实或者心怀异心的,直接......” 林茂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切不可被查出郑之焕泄露圣元朝更多机密。” 萧宸狠狠地点了点头:“舅舅,我明白了,我等下就回去处理。”随后他又说道,“舅舅,这事一出,若是父皇不再信任我了该如何办?他要是......属意老六该如何是好?!” “若是......只能效仿仁寿宫变了,我进宫找贵妃娘娘一趟。”林茂德将镇纸重重地放在桌上。 “舅舅你是说......”萧宸瞳孔微缩。 “怎么,二皇子不敢?” “我敢!事已至此,必须搏一把了。”萧宸咬咬牙道。 “此事还未定下,千万千万保密。”林茂德还是不放心地轻声叮嘱,“但你府中这事必须快速解决,处理完后明天上朝在你父皇面前,切不可露出丝毫异样,要装作若无其事。若他问起此事,你便哭诉自己被小人蒙蔽,全然不知府中竟有此等逆贼,做出一副痛心疾首,急于彻查的样子。” 第189章 林茂德告别萧宸后,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他是首辅,又是林贵妃的兄长,景福宫自然是一路放行。 景福宫飞檐斗拱间尽显华贵,宫墙朱红,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 林贵妃见兄长前来,屏退左右,神色焦急地问道:“兄长,情况如何?可是宸儿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林茂德很少这么急匆匆地主动进宫找她,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茂德眉头紧锁,踱步至窗前向外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妹妹,如今局势危急,若想让宸儿登上皇位怕是只能效仿仁寿宫变了。” 林贵妃听闻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兄长,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其实,从六皇子被派去前线的时候,我便开始布局了。” 林茂德惊呆了,一脸疑惑地看向妹妹,“妹妹这话......是何意?” 林贵妃缓缓走到桌前为自己和兄长各斟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一年多来,圣上每日在我这都要饮上一杯鹿茸参茶,我在这参茶中都掺入了十之三铢的雷公藤。圣上每日饮用,至今毫无察觉。” 林茂德满脸震惊,他以为自己这行为已经够胆大了,没想到自家妹妹比他还早谋划,“你.......你怎敢如此大胆?这雷公藤可是剧毒之物,万一被发现......” “兄长莫慌。” 林贵妃抬手打断兄长的话,“我用药极为小心,每次剂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这一年多来圣上并未察觉,但身体已大不如前。如今他时常感到疲惫、头晕,却只当是操劳国事所致。照此下去不出半年,圣上便会病入膏肓,无力理政。” 和皇上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对皇上的性子清楚得很。这些年她虽得他偏爱,可在他心中,他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江山。他在位已久,愈发独断专行起来,对老二和六皇子的态度也摇摆不定。 宸儿已三十有几,大好年华都在等待中蹉跎。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宸儿被埋没,皇上有太医院在,身体康健,若是他再活个二三十年,宸儿等不起,她们林家也等不起。 若是他临时再改个主意让老六上位,那她们全部完了。 林茂德听完妹妹说完后沉思良久,心中暗自惊叹妹妹竟早早布局。如此一来,计划实施或许能更顺遂些。 他抬眸看向林贵妃,神色凝重地缓缓开口道:“妹妹,此事又添变数。宸儿府中竟藏有金蒙国的间谍,如今皇上已然收到消息。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一旦对宸儿失望,改立皇储绝非不可能之事。” 林贵妃听闻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满是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她紧咬银牙,贝齿几乎要嵌入下唇,恨声道:“这个不争气的逆子,关键时刻竟出此纰漏!” 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也容不得她过多抱怨。 短暂的恼怒后,林贵妃迅速冷静下来,目光中重燃决绝之意,“兄长,咱们需要快些动手掌握局势。” “是......” ———— 清晨的微光穿透薄雾洒在谢清风的营帐前,今日他穿戴整齐,戎装笔挺,每一处褶皱都被仔细抚平,腰间佩剑擦拭得寒光凛冽,甲胄上的鳞片闪烁着冷冽光泽。 这是他来圣元朝最正式的一天。 这场战役结束了,今日点阅战殁者。 踏出营帐,营地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士兵们虽行动有序,却都沉默不语。 众人到齐后,点阅也开始了。 “骁骑营应到六百!实到一百零九!” “锐步营应到八百!实到二百一十三!” “前锋营应到三千!实到......实到二十!” “弩箭营应到一千五百!实到三百七十七!” 军吏的声音愈发哽咽,手中的竹简也微微颤抖起来,纸页在秋风的掀动下不断露出画着红圈的名字。 当念到王大牛和王大羊这两个名字时,谢清风按住腰间剑柄,玄铁护手上的纹饰硌得掌心发疼。 “小哥,没想到您也是咱军中的人呐!” “那您认识俺家王大牛和王大羊吗?” “若是碰上了帮我带句话行吗?” “爹妈在这城后边守着呢,一切都好,你们就安心打仗,别老惦记家里。要是遇到危险,千万别硬拼,能活着回来比啥都强。” “我们这个当爹娘的,上不了战场帮他们,守在这儿,就是想让他们心里踏实点。不管外面打成啥样,家永远都在,爹娘也一直在。就算见不着面,他们知道爹在这儿,心里也能好受些。” “小哥您放心!我那俩儿子一定会拼了命守住这座城,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随着营队的伤亡数字和姓名被报出,战争的残酷远超想象,无数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这片土地上。 谢清风在看战策的时候,可能那只是书上一串冰冷的数字,可此刻这些数字却具象成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死去的士兵们只有战友给他们收尸,此时唯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秋风如泣如诉,卷动着地上斑驳的血迹。 谢清风面前躺着个须发花白的老卒,被长矛贯穿的胸腔里结满血块,他残缺的左手依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老周说要攒够二十两银子给孙子打金锁。”亲卫统领摘下老卒颈间的皮绳,上面串着六枚带缺口的铜钱,“他总说再打三场仗就还乡的。” 士兵们正在收敛同袍,年轻的士兵们红着眼睛,把能找到的遗物装进粗麻布袋:半块硬饼、磨光的骰子、绣着并蒂莲的绢帕...... 有个小卒突然抱着具尸体放声大哭,那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斥候,腰间的平安锁被利箭洞穿,冻僵的手指还死死攥着染血的令旗。 谢清风缓缓走到小卒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卒哽咽着说:“谢大人,他来的时候还跟我念叨,打完这场仗要回家看爹娘,他说他想家了......” 第190章 谢清风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干涩发痛。 战争结束前,英雄们的尸体只能存放在临时停放处,现在为防止疫病横生,他们,要烧了。 在角落里,一位老兵发现了熟悉的面孔,那是他多年的老搭档。 他缓缓蹲下,伸手合上对方的双眼,泪水夺眶而出:“老伙计,咱们说好一起活着回家的,你咋就先走了呢......” 他颤抖着双手从老搭档的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家书,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那是家人对他的牵挂,如今却再也无法送达。 天色渐暗,余晖洒在这片满是疮痍的土地上。 永齐侯身着厚重的铠甲,迈着沉重的步伐登上点将台,台下是七万八千六百三十四个空位,每个位置都摆着盏陶土灯。 粗糙的灯身泛着微光,宛如无数双黯淡却期盼的眼睛默默凝视着天空等待着再也无法归来的主人。 夜风掠过关隘,他解下猩红披风抛入火盆,飞溅的火星像无数赤蝶扑向长空。 “举槊!” 幸存的将士们将战矛重重顿地,铁器与岩石相击的轰鸣震落墙头积灰。百夫长们抽出佩刀用刀背叩击胸甲,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群山间回荡,仿佛阵亡者的魂魄正踏着鼓点归来。 谢清风接过亲卫递来的酒坛,拍开泥封仰头痛饮。 烈酒入喉时烫出一道灼痕,酒顺着下颌流进锁子甲在玄铁鳞片上汇成滴,他将剩下的酒液尽数倾洒在地,酒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此酒敬英魂,黄泉不寂寞。”他摔碎酒坛,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来世再做同袍人。” “鸣角!” 永齐侯的声音穿透夜色,如洪钟般响彻四方。 温宴拔出佩剑挑起张残破的军旗,染血的绸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点火!” 燃烧的松脂泼向尸堆,火焰腾空的刹那无数灰烬随秋风盘旋而起。 火势迅猛地蔓延,将那一排排整齐摆放的遗体迅速吞噬,映红了周围将士们悲痛坚毅的脸庞。 士兵们整齐列队,面向熊熊燃烧的火焰单膝跪地,手中紧握武器,手臂微微颤抖。 这是他们在用最后的军礼向逝去的战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谢清风伫立在火光前,身影被火焰勾勒得分外清晰,尸体烧了整整三天三夜,谢清风也三天三夜未合眼。 火焰渐熄时,谢清风解下玄铁护腕,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他这三天在点将台下抄录的这份阵亡簿,就着余烬的火星点燃。 纸张在火焰中舒展成灰蝶,那些被朱砂圈画的名字在燃烧中次第浮现。 “从今往后,我会让你们的每滴血都流在值得的黄土上。”谢清风呢喃道,风卷起满地纸屑,隐约拼成燃烧的数万姓名又转瞬消散在带着茱萸香的风里。 最后一缕青烟在茱萸丛中消散,初阳的锋芒刺穿云霭正好照在谢清风掷地的玄铁护腕上。 点阅仪式过后,逝者已矣,活人还要继续生活,众人的心情也得渐渐收拾起来。 战争已经结束,这就意味着后面不会再有阵亡的人数,半个月后大家的心情肉眼可见得好起来。营地中压抑沉闷的气氛也开始逐渐被一股积极向上的活力所取代。 士兵们纷纷拿起工具,投入到营地的重建工作中。他们齐心协力搬运着木材和石块,搭建新的营帐和修复破损的防御工事。 “清风,打马球去么?”温宴掀开谢清风的营帐,“你这一日日在帐里在计划些什么东西呢!别闷坏了。” 自从点阅仪式结束之后,他就一直在营帐里面写写画画的,对着圣元朝的地图鬼画符一样的看也看不懂。 他觉得谢清风是第一次参加点阅仪式有点缓不过来,他之前第一次参加这仪式的时候也缓了很久很久。 但活人的生活还得继续,不能过度沉溺悲伤,他得带谢清风活动一下。 出出汗,心情会好上很多。 “今日这日头可不要辜负了啊,好久没出这么好的太阳了。” 谢清风抬起头,看着温宴那充满期待的脸庞,犹豫了一瞬后答应了,“也好,许久未曾放松了。”说罢,他起身随温宴走出营帐。 营地旁的空地上,几匹骏马早已等候多时,马儿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马蹄不耐烦地刨着地面,似乎迫不及待要在赛场上驰骋一番。 圣元朝的马球比赛规则很是简单,总共分两队,每队各有五人。场地两端设球门,以将球击入对方球门次数多者为胜。 比赛时只能用球杆击球,不能用手碰。和现代的足球比赛规则差不多,只是工具变成了马和杆子而不是人腿。 营地旁的空地上,已经有不少士兵围聚在一大圈等待了。 这马球是他们军队的保留项目,两队各出五人比拼,输的队伍要给赢的队伍士兵们洗一个月衣服。 “谢大人也来?这不公平!”段云飞大声喊道,“谁人不知小谢大人除了谋略过人之外,武艺也高强。” 去年他可是带着二百精兵单闯敌营全身而退的人呢! 温宴把谢清风叫过来帮忙简直是耍赖,这怎么赢嘛! 此言一出周围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人群中泛起一阵不小的波澜。段云飞队伍的士兵们点头附和,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是啊,我们将军说得在理,谢大人出马,这场比赛胜负岂不是早早定了?” 不过也有士兵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小声嘀咕:“但有谢大人参赛,这比赛肯定更加精彩,咱可有眼福了。” 温宴将谢清风推到段云飞那队,拍了拍胸膛大声道,“这样总行了吧!段云飞,我把清风都让给你了,若是再输,可别找借口。” “乖乖给本将军的队伍洗上一个月的衣服!” 段云飞一把抓住谢清风的手臂,仿佛生怕这位“强援”跑了似的,大笑道:“温宴,有谢大人加入我们,这场比赛你们是输定了!” 说罢,他转过身对着自己队伍的士兵们喊道:“兄弟们,听到了吗?谢大人来咱们队了!咱们可得好好表现,别丢了份嗷!这一个月的洗衣活儿,温将军他们是洗定了!” 第191章 “那是自然!”段云飞说完这句话后,己方队伍爆发激烈的欢呼。 裁判兵一声哨响,尖锐的竹哨音划破长空,这场备受瞩目的马球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这场地外面围着的士兵越来越多,自从金蒙国投降之后,段将军和温将军无聊的要死,每隔上几天都会组织他们打马球。 他们都习惯了,没什么好看的。 但今日不同,听说谢大人也要参加。 这可把士兵们的好奇心给激起来了,在他们心中,谢大人可是传奇一般的存在。他智谋过人,排兵布阵如臂使指。 还是曾单枪匹马率领二百精兵无畏地闯入敌营,在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一举取下敌首性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存在啊! 不过这些事迹士兵们大多只是听闻未曾亲眼得见,如今有机会目睹谢大人在马球场上一展身手,他们怎能错过? 大家纷纷放下手中事务,迫不及待地赶来赛场只为一窥谢大人的风采。 比赛开场,谢清风利落地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胯下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都是谢清风擅长的。 在寒鸦书院有专门的夫子们专门教御,谢清风的这堂课可是满分。 骏马在谢清风的驱使下,疾驰如电,骤停如松,每一个动作皆精准无误,这般高超的控马之术引得周围士兵们纷纷交头接耳,赞叹不已。 “谢大人这御马之技,当真了得。” “若是咱们骑兵营每人都是谢大人这御术,这要是放到战场上,那敌军的防线还不得被瞬间冲垮!” “是啊是啊!” “平日里只听闻谢大人谋略过人,今日一见这御马之技,才知大人是全才。” “哟呵。”温宴见谢清风这架子起来就知道他是个练家子,轻敌了。 他想着谢清风不一定会玩马球才让给段云飞的。他知道谢清风的武艺精湛,但马球可和武艺不同,新手肯定是玩不好的。 就在马球即将落地的瞬间,谢清风手中的球杆如闪电般挥出,“砰”的一声,马球被精准击中,带着强大的力量朝着对方球门飞去。 这一击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对方守门员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马球擦着球门边框入网。 “如何?”谢清风冲温宴扬了扬下巴,阳光勾勒出他挺拔且修长的身形,发丝在风中肆意飞扬,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 “不如何。”温宴死鸭子嘴硬,“让你见识见识本世子的厉害。” 话音刚落,温宴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瞅准时机驱马赶到马球侧,手中球杆高高举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马球瞬间改变方向,如炮弹般朝着谢清风队的球门飞去。 段云飞不敢有丝毫懈怠,立马驱马回防。 温宴也是有点本事的,根本防不住他的球。 比赛继续进行,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整个赛场充满了热血与激情,士兵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这么热闹啊,加本皇子一个!” 第192章 众人循声望去,六皇子萧云舒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闯入赛场。 “表哥?你怎么来了?” 温宴闻言微微皱眉,勒住缰绳,拱手行礼道。 虽然表哥的马球技术确实不错,但表哥现在的身份可是皇子,他等会儿一上场大家都想方设法让着他,这马球一点儿都不好玩了。 他们又不是他六皇子府里的陪练,温宴不太想跟他玩。 “我正好路过此地,见你们玩得兴起忍不住凑个热闹。” 六皇子笑着摆摆手,目光在谢清风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谢大人,这球技堪称一绝,看得本皇子好生钦佩。” 见自家表哥这么说,温宴在一旁冷哼一声:“表哥,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温宴虽然神经大条,但他对某些事情还是有些敏感度的,这些日子表哥一直都在拉拢谢清风。 虽然他是站表哥这一边的,如果谢清风能跟他们一起自然是最好的。但温宴这些日子和谢清风相处下来,感觉他为人谨慎,并非轻易能被拉拢之人。 尤其是这种皇子之间的站队。 温宴认为谢清风是有大才的人,不管是谁上位他都能如鱼得水。 表哥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呀。 萧云舒见温宴戳破他的心思也不恼,反而目光中满是期待地望着谢清风,“谢大人,不知您可同意本皇子加入这场马球之戏?” 谢清风迎着萧云舒那满含期待的目光,思忖片刻,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殿下既有兴致清风岂敢阻拦,能与殿下同场竞球实乃清风之幸。” 话落,他微微顿了顿。 谢清风的目光在赛场上扫视一圈,似是在斟酌言语,继续说道:“殿下,今日这场马球,清风也想添些趣味。若殿下在这比赛之中能胜清风一筹,往后殿下若有驱使,清风自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望。” 他的这话一出,眼中瞬间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自从见识到谢清风的能耐后,萧云舒几乎每个月都要“勾搭”谢清风一遍。但谢大人从来都不正面迎上这个话题,没想到他今日居然主动提起。 萧云舒不禁放声大笑,笑声爽朗而畅快,“好!好!” 他连道两声好,语气中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赞赏,“这条件,本皇子应下了!那我就跟温宴一队吧。” 温宴从谢清风转变的态度中回过神后也是一阵狂喜,虽然他与谢清风玩得好,但谢清风不想轻易站队,他作为朋友也不好勉强。 没想到谢清风竟亲口松口,主动抛出这般约定,这可是他今日自己说的,能把谢清风这小子扒拉到己方阵营自然是极好的。 念及此处,温宴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行!谢清风你可要小心了哈,今日本世子可要拿出百分百的实力了!” 谢清风听到温宴这装x的语气,忍不住回怼道,“温宴,这话该是我来说才对,方才我可都是留了几分力的。现在为了殿下这邀约,我自当全力以赴,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马球技艺。” 说罢,他将手中球杆在空中潇洒地挥了一圈,杆头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呼啸声。 为了安全起见,围观的士兵们离场地较远,无人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但他们知道的是,自从六皇子加入之后,这马球赛越来越激烈了。 早就在高处占据位置的张指挥佥事见谢大人这么认真地打有些替他着急,这谢大人真是的,打仗的时候那么多招数,怎么今日脑子就不灵光了呢! 那可是六皇子啊! 让让他又不会怎么样! 此时赛场上的局势愈发胶着,谢清风的攻势猛烈,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娴熟的球技,带着段云飞在赛场上横冲直撞,很快就将萧云舒一方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而谢清风却仿若未觉六皇子的特殊身份,依旧全神贯注地投入比赛,每一次拦截和击球都全力以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温宴和萧云舒见状也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双方胶灼不下。谢清风带领的队伍攻势正猛,却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己方一名士兵在激烈的拼抢中,身形突然一晃,眼看就要从马上摔落。 萧云舒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此时马球恰好朝他的方向滚来,只要他顺势一击便能轻松得分。但他果断放弃击球的机会,猛地一拉缰绳,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对方的胳膊帮助他重新在马背上坐稳。 谢清风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随着比赛的推进,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也在交替上升。 “吁————” 竹哨吹响,比赛结束。 萧云舒这队险胜一分。 萧云舒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驱马来到谢清风身旁,高声道:“谢大人,今日这场比赛实在痛快!按照咱们赛前约定,您可不许食言呐。” 谢清风微微喘气,欠身神色庄重道:“殿下,允执一诺千金。既然有言在先,自当遵守约定,还望殿下往后多多指教。” “这马球打得痛快!”温宴爽快道,谢清风这小子,方才放水了。 看来小谢大人对他表哥还是认可的啊! 众人打马球打得大汗淋漓,各自回营帐休整后再去进食。六皇子赢了马球高兴得很,一路上都乐颠颠的,直喊谢清风晚上一起去他营帐吃饭。 谢清风自然也是没有扭捏地应了。 【宿主,您确定选六皇子了吗?】系统突然出声道,其实它觉得二皇子的赢面大一些。 首先二皇子名为萧宸,本就带着皇帝最深切的期望。其次二皇子的母家林家强势,上位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它并没有干扰谢清风的选择,只是问问而已。自从谢清风的在军事方面才能显现后,系统就知道它的宿主在谋划方面很牛了。 至少在把握人心方面很厉害。 统只能分析客观数据,不能分析人心。 “嗯。”谢清风点头。 自从点阅仪式之后,他就在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回去之后该怎样才能最快速度获得权力。 他翻阅了历史上所有的古籍,只有一条路可走。 就是从龙之功。 虽然他觉得萧云舒这个皇子有点没有城府,行事作风常流于直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权谋争斗里,难免叫人捏把汗。 但今日马球比赛他下意识救人的行为,谢清风觉得此人也不是太差。 君主只要有仁善就好,没城府也没关系,他们做臣子的,干的就是有城府的事儿。 第193章 庆功酒尚有余温,可随着时日迁延皇宫那边却如死寂一般,回京旨意迟迟未达,召见消息更是石沉大海。 不只是谢清风觉得不对劲,就连温宴都觉得不对。 一般按照惯例,他们立下如此战功,朝廷早该宣召论功行赏。可现在怎么还没有叫他们回去呢? 主营帐内,气氛凝重。 “舅舅,要不咱们回去看看?”萧云舒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们远在边关对京城的消息一无所知。 离开京城前,他们也有些眼线在京中,但这些日子那边也没有递消息回来,他写信给往日交好的大臣们也都不给他们回信了,这很是蹊跷。 “无召回京可是大罪啊。”温玉成犹豫道,神色间满是忧虑。 “可......”夔晗日微微攥紧拳头,“侯爷,可我们若是继续在这被动等待,若京城局势生变,我们怕是连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夔晗日所言极是,众人心中皆明白。若真让萧宸登上皇位,他们这阵营怕是要面临灭顶之灾,哭都没地儿哭去。 “进京。”谢清风语气坚定地沉声道。 “如今京城局势不明,眼线失联,若再坐以待毙,待二皇子在京城站稳脚跟完成布局,我们再想有所作为,可就难如登天了。” “可,咱们没有进京的诏书,这该怎么办呢?”温宴不愧是武将,和永齐侯一样,有诏书才能进京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他满脸困惑,挠了挠头。 “而且咱们进京不可能就这几十个人吧?肯定要带点兵去啊。” 如果是他们自己偷偷进京的话肯定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只是他们自己回去的话风险太大了。 但是圣元朝对武将带兵回京城有严格的规定,命令必须先从京城发出,各个州府的驿站接到指示之后才能进京。 这可不是伪造诏书就能解决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确实是棘手啊。 ———— 皇宫的琉璃瓦在黯淡的天色下倒泛着冰冷的光,宫门紧闭,守卫们神色冷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萧康元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地躺在龙榻之上。 榻前数位太医神色慌张,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他们匆忙地翻找医书,调配草药,银针在他们手中闪烁,他们已经尽全力施救,可皇帝的病情却毫无起色。 他们只能拖一时是一时。 “胡太医,我父皇究竟何时能醒?”萧宸身着华服目光如刀般射向从殿内匆匆走出的太医。 院判胡太医扑通一声跪地,声音颤抖:“二皇子殿下,微臣等正竭尽全力,只是......只是还需些时日才能见分晓。” 萧宸闻言,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向前一步冷哼道:“时日?你们这群庸医,父皇危在旦夕,你们却只会说些废话拖延时间!若是救不好父皇,你们整个太医院,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说罢,他一脚踹在胡太医身上,胡太医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林贵妃在一旁假惺惺地说道:“宸儿,莫要动怒,太医们想必也在尽力。只是陛下这病,实在棘手。”话虽如此,可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还不滚进去继续治!若是治不好父皇,就等着诛九族吧你们!”萧宸满脸狰狞,对着胡太医怒声咆哮道。 太医进去后,李景湛等内阁大臣们也都在里面跪着等待萧康元醒来。 林贵妃、二皇子萧宸和林茂德三人此时则是移步至景福宫,表面装都不装了,养心殿内殿外萧康元的人已经被他们清理干净,换上了自己的人。 林贵妃柳眉紧蹙,眼中满是懊恼:“都怪本宫当时心软,药没有下得再狠一点。若是能一击即中,让那老东西当场驾崩,神不知鬼不觉,哪会有如今这许多麻烦。” 她素手紧握丝帕,仿佛那是皇帝萧康元的脖颈,恨不能将其狠狠掐住。 林茂德宽慰道:“事已至此,懊恼也无用。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利好我们。” 京城现在全部都是他们的兵,京城统领也是他们的人。 林贵妃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今京城的兵权在我们手中,朝堂之上他们也只能乖乖听话。只是那几个老臣平日里就与萧云舒走得近,若不除了他们,终究是个隐患。” 萧宸微微点头,在殿内来回踱步,神色冷峻道:“母妃所言极是。舅舅,若是那几个老臣有任何异动,立刻将他们拿下,绝不能让他们坏了我们的好事。” “这是自然。”林茂德自然早有准备,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坏他们的事。 “父皇他......”萧宸没说完,但林茂德和林贵妃都懂他的意思,他是想问若是皇上这口气一直吊到萧云舒他们察觉到不对赶回京城该怎么办? “宸儿无须担心,张太医在里面,他的医术本宫还是放心的,他说皇上撑不过十日的。”林贵妃冷笑道,“再者,边疆距京城路途遥远,那帮人无召不得入京。待他们察觉动静赶来,皇儿你早就稳稳坐上皇位了。届时,他们还不是任咱们随意拿捏?” 到时候他们不就任我们拿捏? “可......”萧宸还是不放心,心中惴惴不安的,“要不然咱们再下点?” “不可!”林茂德制止道,“李景湛那几个老臣这些日子每天轮流都守着皇上,不好下手。” 宸儿若是能名正言顺地登基自然是最好的,此时若是被他们抓到证据,宸儿这辈子都逃不掉弑父这个名头了。 第194章 “那便只能等这十日了。” 林贵妃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这十日里,咱们务必稳住局面。” 萧宸微微点头。 林茂德在一旁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宸儿这几日可多与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走动,将他们拉拢过来。一旦皇上驾崩,咱们便能迅速掌控朝堂。” 这些日子他也常常与这些大臣走动,不过他毕竟不能完全代表宸儿。唯有宸儿亲自出面,方能尽显诚意,更易打动人心。 “是,舅舅。”萧宸眼神中闪烁着几分兴奋的光芒,策划了这么多年,他总算是要坐上那把椅子了。 父皇对他和母后的好,他一直铭记着。 可是皇位之争本就残酷,父皇虽对他慈爱,却也迟迟未能明确立他为储。他已然三十而立,老六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这大好年华,怎能再等?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十日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由于萧康元重病不见人,朝堂上表面平静但暗地里早就波涛汹涌,大家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罢了。 但二皇子萧宸的势力稳稳占据上风。 毕竟二皇子萧宸现在在京城,而且林茂德首辅是他舅舅,前些日子已经拿过了京城指挥使的军权,别说人跑出去传递消息了,连只鸽子都不可能飞离京城。 这几日京城上方的飞鸟全部被弓箭手射杀。 李景湛等四位内阁大臣在养心殿一直陪着皇帝,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李景湛是真心实意想要皇上醒过来。 皇上病重,朝中无主,这局势怕是要失控了。 虽然他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皇上的重病与二皇子有关,但皇上此时重病的最大受益者绝对是二皇子。 在他给皇上汇报完那奸细出自二皇子府之后,皇上的身体情况就愈发不好了,此时绝对 与林茂德和二皇子脱不开关系。 虽然他们这些天一直表现得悲痛有加,可他们的行为却是胆大得很,仗着皇上重病就开始笼络朝臣,不知道的以为明日二皇子就登基了呢! 李景湛他在二皇子和六皇子之间从未真正地站过队,虽然现在朝臣们大多数都投奔二皇子只为求个好前程,可他读这么多年圣贤书,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弑父的皇子掌握圣元朝的生死。 他绝对不会辜负皇上的知遇之恩。 别人是无法递消息出去,但他不一样,在圣元朝做了这么多年的次辅,他还是有点手段的。 他也收到了六皇子的回信,他们正在往京城赶。 太医说皇上的情势越发不好,他真的希望皇上能撑到六皇子到来的时候,否则他这个这么多年的纯臣定要当场血溅养心殿。 ———— 寅时三刻的养心殿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檐角铜铃被寒风撞得叮当作响,殿内的皇帝已没有了呼吸。梅太监太监手里的拂尘“啪”地坠地,十二幅青缎帐幔被慌乱的宫人撞得簌簌晃动。 紧接着,养心殿内乱作一团,宫女们纷纷伏地恸哭,泪水瞬间打湿了衣襟。 内阁首辅林茂德的皂靴已踏进殿门,“《圣元录》载,圣驾崩逝,当先鸣钟四万八千杵。” 依照规制负责丧仪的礼部官员也被召来,他们身着素服,神色凝重地一路小跑着进入养心殿,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灵堂,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 “鸣哀钟——”内侍总管抖着嗓子喊道。 依着祖制,这一切都进行得很是顺利。 直到尚仪局女官捧着玄色冕服准备为萧康元更衣时,李景湛声如寒铁道,“依着祖制,大行皇帝小殓需亲王在场。六殿下未至,谁敢动章服?” 武英殿大学士邵鸿裕也站在李景湛身后力挺道,“李次辅所言极是,祖宗规制不可废,六殿下乃先帝亲子,理应在旁见证大行皇帝小殓。” 此言一出,原本忙碌的养心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站在灵柩旁的二皇子萧宸与首辅林茂德。 萧宸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林茂德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大人,邵大人,如今国丧期间诸事繁杂,若因等待六殿下而延误小殓吉时,恐对圣上不敬。且二皇子就在此处,亦可代表皇室宗亲,何必拘泥于亲王必须在场的旧规?” 李景湛毫不退缩,直视林茂德的眼睛,义正言辞地回应:“林首辅,祖宗规制历经数代,岂容随意更改?今日若因一时之便坏了规矩,日后朝堂纲纪何在?前些日子我已往前线递了消息,六殿下现下必定日夜兼程赶回,我等只需稍作等待,这亦是对圣上的敬重。” 此时支持萧宸的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指责李景湛:“李大人,你这是故意刁难。二皇子贤能,且为皇室血脉,主持小殓又有何不可?莫非你心中另有盘算,想拖延时间,不让皇上安息?” 此时养心殿内已然分为三个派别,支持六皇子的官员站在李景湛的身后,而支持二皇子的官员则是站在林茂德身后。 剩下的则是一群中立的,似是站在李景湛身后,又似站在林茂德身后。 萧宸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高声喝道:“来人!给我将他们拿下!今日本皇子要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早已在殿外候着的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迅速涌入养心殿,他们手持利刃瞬间将李景湛、邵鸿裕以及支持六皇子的官员们团团围住。 林茂德也没有拦萧宸的行为,这李景湛竟然瞒住了他们往前线递了消息,宸儿必须要尽快登基了。 在侍卫们控制住李景湛等人后,林茂德从袖笼中缓缓掏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双手高高举起。 “诸位大人,且看这诏书!此乃圣上弥留之际口授于我,先帝向来对二殿下寄予厚望,决意立二皇子萧宸为储君,继承大统。如今国不可一日无主,二皇子登基乃顺应先帝遗愿,合乎天意民心!” 支持萧宸的官员们见状,纷纷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此起彼伏,在养心殿内回荡。 第195章 李景湛觉得简直是荒谬至极,圣上从来没有立过什么诏书,而且连宫门报丧这规矩都没守,就急匆匆地要登基,这和篡位有什么区别? 林茂德这奸佞之徒!竟敢伪造诏书,欺瞒天下! 邵鸿裕亦是面色铁青,但他们都被士兵狠狠地捂住了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萧宸看着手中的诏书定了定神,“诸位大人,父皇遗诏在此,本皇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如今国丧期间,本皇子登基后定当以孝治国,带领我朝走向昌盛,不负父皇与诸位大人的期望。” 重臣们纷纷下跪,高呼 “吾皇万岁”。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老二,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众人皆惊,循声望去,只见原本“驾崩”的皇帝萧康元竟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踏入养心殿。他面色虽略显苍白,但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帝王之气。 萧宸手中的诏书“啪”地掉落于地,他满脸不可置信,差点瘫倒在地。 “父皇?你.....你不是在床上吗?”他将床帘掀起来,发现睡在床上之人与萧康元极其相似,但细看又有区别。 床上的人.....不是他的父皇。 林茂德亦是神色剧变,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汗珠。那些刚刚高呼“吾皇万岁”的重臣们,此刻全都呆若木鸡,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养心殿陷入一片死寂。 皇帝萧康元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近萧宸,每步都踏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萧宸面前站定,“朕平日里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被权力迷了心智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给朕下毒、伪造诏书、逼宫篡位,你可知道自己犯下的是死罪?” 萧康元这句话落下,原本站在林茂德身后的朝臣们悄悄往外挪了几步。 萧宸见事情败露也不装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父皇,您说对我寄予厚望?可我已经三十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 “再说了,您迟迟不立储,不就是忌惮我吗?不然为何让永齐侯手握如此重兵?明明我才是长子,母妃也是您最爱的女人,可您还是让仁贞懿德皇后生下老六。” “若不是她死得快!您是不是要立老六为太子?您也掌握了这么多年权柄,怎么可能不知道没有权力我和母妃的下场会是怎样?!我怎么能不争?!” 萧康元听闻萧宸这番癫狂之语,胸膛剧烈起伏,“住口!简直荒谬至极!朕迟迟不立储,是想让你们兄弟皆有机会历练,以选出最能担起江山社稷之人,并非忌惮于你。” “再说了,朕真正偏袒的人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 萧宸却似听不进任何话语,疯狂地大笑起来,“父皇,您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您爱的人只有您自己!” 萧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都给我听好了,将这老东西和他身边的人统统拿下!今日我就要坐实这皇位,史书由我来写,我才是这天下之主!” 他带来的士兵们虽面露犹豫,但在萧宸的威逼之下,还是缓缓抽出佩刀朝着皇帝和李景湛等人围了过去。 “混账东西!”萧康元气得直捂胸口,“老六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养心殿的偏门轰然被撞开,萧云舒身披银色战甲,率领着一队精锐亲卫如潮水般涌入。他目光如炬迅速锁定了局势,“二哥,你今日若敢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哼,你我之间早就没有兄弟之情了!”萧宸见到萧云舒的出现,仿若疯魔朝着他砍去。 萧云舒武艺本就比他高强,很快就控制住他。 萧云舒制住萧宸后转身快步走向皇帝萧康元,单膝跪地,“父皇,儿臣幸不辱命,萧宸连同他带来的所有逆贼,皆已被我亲卫拿下。此外,京中指挥使参与此次谋逆也一并将其缉拿,现关押于天牢等候父皇发落。” 萧康元点头,“嗯,传朕旨意,将萧宸与参与谋反的所有相关官员,皆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朕要亲自审讯。” 这场宫变就在混乱中结束了。 六皇子府。 “夔大人,您说父皇不会生本皇子无召回京的气吧?”萧云舒有些忐忑,从宫中回来之后父皇也没有单独召见他,他心中不免七上八下。 夔大人轻抚胡须,“殿下,依老臣之见,陛下应该是不会动怒。此次宫变,殿下当机立断,带兵回京护驾,陛下向来圣明定能明辨是非,知晓殿下此举实乃为了江山社稷。” “唉。”萧云舒摇摇头,他们进宫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是父皇的人了。 “夔大人您想,父皇既然早就有所准备,那我的行动于他而言是否多此一举?甚至会不会让他觉得我擅自调兵回京有揽权之嫌?” 夔晗日他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在边关呆的时间久了,最擅长的是揣测敌方的意图,对君主的心思倒是拿不准。 被萧云舒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他们带兵回京确实是鲁莽了。 可是若不带兵回来的话,真被二皇子给篡位成功,那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大人,您怎么看?”夔晗日望向在一边沉思的谢清风道。 谢清风抬头,不卑不亢道,“殿下不必担心,陛下心思虽难测,但此次宫变局势太过危急。二皇子萧宸狼子野心,其谋逆之举已昭然若揭。” “殿下您不顾路途遥远,当机立断带兵回京,本意是护驾勤王,保我圣朝江山社稷。即便陛下早有部署,可当时宫中混乱,变数丛生,殿下此举,实则是上了一道双保险。” 谢清风认为作为上位者的萧康元,在此时继承人只剩下六皇子一个人时,对他这果敢的行为绝对是赞赏而不是斥责。 为君者需要有沉稳果决的心智,抓住时机,该干就得干。 第196章 谢清风想的没错,萧康元对六皇子萧云舒的做法非常满意。 如果他的身体还能支持他继续执政的话,萧康元对萧云舒的做法肯定是非常不爽,定然会用无诏入京的由头收掉他的兵权。 但他也七十古来稀了,就是老二那个蠢货不给他下毒,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住那么久。自从边境捷报传来后,他就一直在想太子的人选。 萧康元一直把老六视作老二的磨刀石,没想到被磨的刀越来越废,这石头倒是显现出非凡的种水来。 他看着案几角上那封还带着塞外风沙气息的捷报,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如果说前些天萧康元还在他这两个儿子身上纠结的话,在发觉出自己被老二和自己最爱的女人给自己下毒之后,他就已经彻底寒了心。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将计就计,怕是早就变成一抔黄土了。 帝王之怒焚尽了最后一丝恻隐。 师出有名,没有什么比谋逆更好的抄家罪名了,没想到临着死前还能完成晁弟的夙愿。 这位历经风雨的帝王,瞬间展现出其狠辣果决的一面,当即雷厉风行地展开了震撼朝堂的大清洗。 前些日子死心塌地为二皇子摇旗呐喊的世家还在耀武扬威,现在首当其冲。萧康元的圣旨如一道寒光凛冽的利刃,无情地落下,将直接站队二皇子的世家连根拔起。 而那些虽未明目张胆支持却在暗中有所勾结、间接站队的家族也未能逃脱制裁,抄家的队伍如汹涌的洪流,瞬间涌入他们的府邸。 打更的梆响穿透宫墙时,京城护卫已围住几座朱门府邸,站错队的世家在睡梦中被拖下床榻。 林府。 曾婉容坐在镜前精心地梳理着自己的发髻,老爷和嘉儿这几日都未归家,虽然他们都没跟她透露什么,但她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也是能从中窥探些的。 林家这次定能在这场皇室的风云变幻中押对宝,老爷不仅能借此青云直上将家族权势推至新的高峰。嘉儿也能凭借这层助力,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到时候谁遇到自己不夸一句“林夫人果真是有福之人,林家在您的操持下越发昌盛,往后必定贵不可言。” 届时她回娘家那个往日里和她不对付的安和郡主,必定满脸堆笑,前呼后拥。等二皇子上位后,她林家就真的成皇亲国戚了。 曾婉容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轻轻将发髻上的朱钗从头上取下。 朱钗在桌上碰撞发出叮当声。 嬷嬷说得对,那乡下来的孽种没有办法跟她的嘉儿比,日后他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她没有必要用那孽种中状元的事情反复折磨自己,在这京城谁家子弟能有嘉儿这般出身?将来入阁拜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想起前些日子在库房清点的时候,林柳和大嫂有意无意提起谢清风又升官了,而且还是从五品,她只能强装镇定的模样。如今想来,何须在意? “哐当!”一声巨响突然撞碎曾婉容的幻想。 曾婉容刚要呵斥外面的奴才在做什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的雕花木门就被无情地踹开,凛冽的夜风卷着沙砾扑进屋内。 桌上的珠钗瞬间滑落到了地上。 几道黑影就扑到了她的面前,不等曾婉容从惊愕中回过神,两侧士兵已快步上前,动作利落地架住她的双臂。曾婉容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喊道:“放开我!我是林府主母!你们敢动我?等老爷回来......” 负责抄林家的领将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给曾婉容看,大声喊道,“逆党眷属,即刻缉拿!” 听清楚领将说的话后,曾婉容只觉眼前一黑,怎么会......怎么会是谋反?!她踉跄着想要站稳却被士兵拖拽得险些摔倒,发丝凌乱地垂在脸上。 “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误会!” 抄家的士兵们却完全不听她讲话,动作丝毫不停歇,几人抬着檀木箱子粗鲁地从她身边经过,箱角擦过她的裙摆划出一道裂口,她平日里最爱的妆红都被粗鲁地甩在地上。 曾婉容怒火涌上心头,“你们这群狗奴才!我已经记住你们的脸了!等林家洗清冤屈,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好好好,这辈子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待她。 领将闻言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都这时候了,林夫人还在摆什么世家主母的谱呢?谋反大罪铁板钉钉,您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个儿的脑袋吧!” 他一挥手,更多士兵涌入屋内开始翻箱倒柜,名贵的字画被随意扯下,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领将随后又对着其他士兵下令:“仔细搜,任何值钱的东西都别放过!还有暗格密室,一个都不许落下!” 士兵们得令后,更加粗暴地砸开桌椅,撬开地板,林府内不时传来物品破碎和家具倒塌的声响。 曾婉容随后被粗鲁地拖拽在地上,她身上的华服早已凌乱不堪,发间的珠翠散落一地,再也没了往日的尊贵模样。当她被推进地牢的那一刻,一股潮湿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几乎作呕。 林府的人基本上都在地牢里了,男的一间牢房,女的一间牢房。 曾婉容见到林茂德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牢栏前,“公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林家怎么会被安上谋反的罪名?是不是有人陷害我们?” 林茂德没理她,林肃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坐在地上,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曾婉容,好半天才开口,“婉容,陛下早就察觉到.......我们和二皇子,败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潮湿阴冷的地牢里先是一阵死寂,紧接着女眷们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完蛋了,这谋逆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她们若是自己死也就算了,若是连累了娘家,整个家族都要跟着遭殃。 “不......不能这样......”林肃的侧室突然疯了似的扑到牢栏前,铁链撞出刺耳声响,“我弟弟刚中了举人,他前程似锦,不能因为我.......” 第197章 她的哭喊突然戛然而止,只见她被狱卒用木棍狠狠打在腰间,一下子就痛得蜷缩在地。 “吵什么吵?!”狱卒呸了一声,“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吧?在牢里就守着牢里的规矩!等着皇上发落吧!” 有那侧室的前车之鉴,大家都不敢大声哭泣了。林柳缩在墙角,她和经亘时运不济,时也命也啊。 林柳觉得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母亲还留有血脉在外面。还好之前清风没有上林家的族谱,说起来她还要感谢曾婉容来着。 若是谢清风真被认回来上了族谱,恐怕此次也难逃一劫。 斩首的斩首,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京城飘起了带铁锈味的细雨,血水顺着水沟流经七十二坊,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都被浸得泛着猩红。 街头巷尾,弥漫着死亡与恐惧的气息。百姓们紧闭门窗,只敢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外面的情况,生怕惹祸上身。往日里热闹非凡的集市如今也冷冷清清,摊位上的货物早已被雨水打湿,无人问津。 暮色沉沉地压在谢宅的屋檐上,林娘望着林府的那个方向出神,时不时地叹口气。 清风平平安安地从边疆回来是件好事,可她才认回来的姐姐一家都被下了大狱,这该如何是好啊! 张氏见林娘每日这么叹气的样子也跟着叹气,她也听说林娘姐姐家的事情了。可这谋逆的罪名可严重了,她这个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农村妇人都知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劝起,她们这平头百姓的,去牢里看看的资格都没有。 狗儿这些日子也在为林娘姐姐那一家奔走,都累瘦了。其实依她看,她一点儿都不想自家娃儿去蹚这浑水。 虽然说起来是狗儿的亲大姨,可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听说隔壁家的女儿也是嫁到参与谋反的快被杀头的赵家,他们前些日子就跟他那女儿断亲,特地找关系去官府按血印呢!就连族谱上都抹掉了那女儿的名字,生怕和谋反沾染上什么关系。 张氏觉得这些日子狗儿能为林柳那般奔走,已经是尽到他们家最大的能力了,没有比她们家狗儿更讲情义的人了。 她能理解林娘找到亲人担心的心情,可狗儿才是她的亲娃儿,是她们家撑起门户的孩子,她决定等狗儿回来就劝劝他。 人各有命。 太阳落山许久,谢清风才从六皇子府回来。 谢清风踢掉鞋上的枯叶,一推门就看见张氏坐在门后黑灯瞎火地纳鞋底,吓了他一跳。 “奶,你坐在这儿干啥?” “狗儿,过来坐下说。”张氏把鞋底往地上一扔,拍了拍身边的小板凳。 谢清风刚要开口,张氏就抢着说道:“奶知道你念着林家的好,可这次的事儿,咱真的尽力了。” 她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拍了拍谢清风的手背,“你这些天在外面跑,奶都看在眼里。昨儿个半夜,你衣裳上沾着泥回来,当奶看不出来?” 说完后她看了看刚从厨房出来的林娘,“当着你娘的面,奶也要说,谋逆是要杀头的!你是咱家的独苗,你要有个闪失,让我们咋活?” 林娘端着热汤的手颤了颤,“狗儿,你奶说得对。你大姨她们......可能就是命吧,林家那档子事儿,咱们就不要掺和了。” 虽然林柳是她的同胞姐姐,两个人相认的这些年她们的感情非常好,可关系再好让她拿自己唯一的宝贝孩子去冒险,是万万不能的。 今日就算娘不说,她也要单独找狗儿聊聊。 谢清风听到家人的关心,心里暖烘烘的,他宽慰道,“奶,娘,你们放心吧。之前林姨给了我支笔名为无上书,这支笔还有免死金牌的作用,我这些天奔走是想看看这支笔能不能起作用。” “放心吧,你们的顶梁柱狗儿在前线立了大功,圣上特地赐了个免死金牌给我,不怕的。” 张氏和林娘听到谢清风这么说,这些天提起来的心才放下来,但她们还是忍不住继续叮嘱了几句。 短暂地吃过饭后,谢清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无上书”陷入发呆状态。这毕竟是上一任皇帝赐下来的,也不知道现在盛怒的萧康元会不会承认这支笔。 毕竟林茂德和林贵妃,可是真真正正给他投毒的人。林家现在在皇帝的眼中早就是淬了毒的匕首,这些天除了谋逆,还有贪污、诬陷忠臣等一大堆罪名,全部扣在林茂德及其交好的世家身上。 谢清风觉得这皇帝还真不一定能同意赦免林姨一家三口。 他也问过六皇子,六皇子劝他现下还是不要去触皇帝的霉头。 可林柳姨和经亘兄对他那么好,先前怕他惹事把“无上书”也给他了,他去前线经亘兄也给他偷偷搜集上司的资料送过来。 这情他必须得记。 连意致也想去救经亘兄,但他爹精着呢,这些天一直锁着他不让他出门,上值都是告病在家。 只有这支“无上书”有点希望能救人了,而且现下能去试试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人,这风险对谢清风来说还是有点大的。 劫囚和换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六皇子说的没错,圣怒未消时贸然进谏,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还有五日林家所有人都要被问斩,时间不多了。 外面的蟋蟀叫得人心烦,谢清风捡了块石头狠狠地丢出去。 ———— 戏班新排的铡美案演到高潮处,包拯的黑头脸谱在摇曳的烛光下透着威严,台下宾客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锣鼓声正喧天,萧云舒斜倚在软榻上听着曲儿,好不容易有几天歇头。谁知贴身侍卫匆匆而入,在他耳边低语,说谢清风现在被皇上罚跪在勤政殿外。 “备马!进宫!” 萧云舒手中的茶盏骤然倾斜,他猛得起身道。 第198章 萧云舒到宫门口后立刻翻身下马,脚步匆匆,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袍,便朝着勤政殿狂奔而去。 守门的士兵见是六皇子也不拦他,谁都知道六皇子这些天圣眷正浓,救驾有功。圣元朝又只有这一位皇子,不出意外的话,他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萧云舒一进来就看到谢清风笔直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不肯有丝毫弯曲。 他叹了口气,“谢大人,您这又是何必?”他前些天就劝过谢清风,父皇正在气头上,为了这么一位好友而搭上自己的前程不值当。 谢清风在战场上屡立奇功,就连父皇都说他的军事才能在舅舅之上,让他日后好好地用他。 若是他今日不进宫为那林经亘求情的话,父皇明日升官的旨意可能就已经到了。 谢清风抬起头,官服下摆被夜露浸透,紧紧贴在冰冷的石板上,“殿下,”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若今日我为保仕途而弃挚友于不顾,他日我又有何颜面立于朝堂?” 萧云舒望着阶下执拗的身影,没想到平日看着较为冷淡的谢清风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还真挺有情有义的。 换位思考,若是哪天自己落难了,温宴和舅舅恐怕也会像谢清风这样为自己求情吧。萧云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金线绣的云纹。 想到这,他低头看向固执跪坐在地上的人,月光为他勾勒出清瘦的轮廓,那单薄脊背却似能扛起千钧的重量。 没想到这巍峨宫墙内竟也有这般纯粹的情义。 萧云舒又叹了口气,“罢了,本殿下进去帮你说两句。” “谢殿下!”谢清风重重叩首道。 【宿主,您这样值得吗?要是皇帝也听不进六皇子的话怎么办?您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系统在谢清风脑海中不解极了。 这些年它算是看明白了,它挑的这个宿主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情义了。 “尽我所能。”谢清风轻声道。 他也想了很多招数去救经亘兄,但都被他否了,进宫用两块免死金牌硬求情是最好的选择。 他只要三个人活着,林家其他人与他无关。 谢清风来之前就算好了,他刚在前线立了大功,又有免死金牌,怎么着都不会死,来皇宫的最坏后果反正就是被贬谪嘛。 等这个萧康元死了,六皇子继位他还能凭能力再回来的。 不过若是他这样求情还是不成的话,他也没有办法了。他不可能豁出性命去救林经亘几人,他的奶奶和娘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友情虽可贵,但谢家若是失去他这个撑起门户的郎君的话,他不敢想象奶奶和娘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踏入勤政殿时,鎏金兽炉飘着袅袅沉香。萧康元正倚在龙榻上翻看奏折,指尖捻着朱砂笔轻点案牍,连头都未抬,“云舒来得正好,帮我看下这个奏折。” “这是江南织造府递上来的折子,说是今年的贡缎因水患的缘故减产了三成,请求减免今年的贡赋。”萧康元将奏折推到案边。 萧云舒拿起奏折细读起来,但他的心思还是在殿外的谢清风身上,并没有怎么看进去。 萧康元自然也是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不在这,硬是让他看了半个时辰,他也不说话。 最终萧云舒还是忍不住了,“父皇,谢清风这件事儿......” “可算憋不住了?”萧康元突然把奏折一扔,“父皇在你心中,难道就是这样不近人情吗?” 萧云舒在心中暗暗说道,难道不是吗? 之前他偏向二哥的时候,对他就一直都是不近人情的。 萧康元见萧云舒不接话,悻悻道,“朕知道这些年亏待了你,不过现在朕脑子也清醒了,也是该为这老祖宗打下来的圣元朝做点儿事情了。” “你当朕真生那小子的气?他那股子轴劲儿,跟晁弟一模一样。”萧康元忽然走到窗边,望着殿外跪坐的身影。 他执政这么多年,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算是比较毒辣的,谢清风今日能不顾前程来为好友求情,有情有义,他的品性差不了的。 日后定是云舒的好辅佐。 萧云舒听到父皇说这话,提起的气也松了下来,既然他这样说了,就说明事情肯定有转机。 “不过这小子年轻气盛,李太恒说得对,有才是有才,只不过他还是缺少点磨练。”李太恒是李次辅李景湛的字。 “朕贬他,你日后不能马上将他提上来,在下面至少沉淀五年再上来吧,磨磨他这心气。”萧康元转身坐回龙榻。 “不,他得做出成绩,你才能提他上来。”萧云舒听到自家父皇又改了条件,在心中摇摇头。 父皇这是看中了谢清风的才华,但他心中又有气,得发出来。 无碍,等他上位后,随便给他安个政绩提上来便是。 萧云舒立马开口应下。 ———— 潮湿发霉的稻草上,曾婉容蜷缩在墙角,沾着血污的青丝凌乱地遮住半张脸。 她真的快饿死了,牢里牢里每日只给半碗水,那饭都是馊的根本就难以下咽,养尊处优的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可是当狱卒将装着发黑窝头的陶碗推进铁栏时,她浑浊的眼睛还是瞬间发亮。 吃完了她自己的那份后,她仍然觉得不够,“把你的那份拿来。”曾婉容突然暴起,她扑过去时带翻了贴身春桃的陶碗,窝头滚落在地沾满泥污。 春桃本能地护住碎碗:“奶奶,我......我也饿啊!”可回应她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曾婉容枯瘦的手指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按在潮湿的稻草上:“贱蹄子!当初在府里是谁赏你饭吃?现在敢跟主子抢食?” 春桃的脸被打得瞬间肿起来,她受不了了,反正都是死,积攒多年的恐惧与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春桃猛地转头,一口咬在曾婉容的手腕上。 她趁机翻身,用膝盖抵住曾婉容的胸口,双手死死钳住她,“我敬您是奶奶,可您以前敬过我是人吗?!以前因着您的权势让着您,现在大家都一样是阶下囚了,我不会再怕你了!” 第199章 春桃坐在曾婉容身上,狂扇她耳光,每一下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曾婉容的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裂开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发馊的稻草上。“你这个疯丫头!放开我!” 牢里的女眷们都自顾自地吃自己的窝头,不去帮曾婉容,她是恶有恶报! 林柳见曾婉容被贴身丫鬟打,心中畅快不少,若不是狱卒来了,她恨不得曾婉容再被打久一点。 这坏女人。 牢内死老鼠的恶臭味很是浓郁,林柳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毫无希望了,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死得体面一些。 她用袖口轻轻擦拭了下脸,却蹭下一片污垢。 “吱呀 ——”最外面的厚重铁门突然被推开,冷风裹着霉味灌进来。 林柳下意识抱紧自己,往墙角又缩了缩。只听见狱卒谄媚的声音:“公公、谢大人,这边请!” 听到谢大人这名字,林柳心中一紧,谢清风这孩子不会冒着风险来偷偷看他们吧?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柳抬眼望去,谢清风一身青衫大步走来,还真是这孩子! 她有点控制不住眼泪。 林柳猛地站起身,铁链哗啦作响,却因腿麻险些摔倒。 林家众人也站起身,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谢清风的到来而站起身的,而是因为谢清风身旁的老太监。 老太监抱着明黄色的卷轴,金丝绣纹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呼吸陡然急促,囚室里弥漫的腐臭味似乎都被这抹明黄冲散了几分。尤其是曾婉容,她死死盯着那卷轴,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仿佛要将这象征皇恩的颜色刻进眼底。 前些日子判他们死刑的圣旨已经下了,此时又来一个新的圣旨,会不会说明事情还有转机?皇上是不是放他们一马了? “圣旨到——”老太监尖锐的嗓音刺破地牢的死寂,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林家众人齐刷刷跪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太监慢条斯理展开卷轴,烛光在圣旨上流淌,映出朱红的御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左侍郎林武及其妻林柳子林经亘,所涉之罪,本当严惩。然念其先祖忠勇,曾获先皇御赐‘无上书’免死金牌,为彰先帝遗泽显朕仁厚,特允启用此牌,赦其死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林柳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攥紧自己的衣袖,却听圣旨继续宣读。 “着将林经亘一家发配至黔州充任边地杂役以赎其愆,沿途州府严加管束,不得有误。 望尔等自此洗心革面,谨记律法威严,莫负朕此番开恩。?钦此!” 谢清风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难掩的欣喜,“姨,经亘兄,陛下念及林家先祖功绩,特赦你们一家。”话音未落,林柳已泣不成声,泪水砸在满是污垢的手背。 林武眼神中爆出一阵惊喜,“跪下臣叩谢陛下隆恩!谢陛下!” 他的父母爷奶们早已过世,他自从升官后就被林茂德迁到主支,对主支虽有感情但总比不上自己的妻儿。 虽然林氏一族被诛他很难过,可此时得知他们一家三口都能活下来,林武自然是惊喜至极的。 地牢里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林武的叩首声在潮湿的墙壁间回响。隔壁囚室的林家族人纷纷贴到铁栏前,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林武,命好啊,娶了这么个好媳妇。 媳妇嫁妆里那块免死金牌正好能救他们一命。 而林肃就不一样了,他一直都知道这块免死金牌是他死去的正妻的,这下猛然听到这支笔还有些恍惚,他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这“无上书”了。 囚室深处的林安嘉身上的衣袍早已褪色、褴褛不堪,听到赦免旨意他只是迟缓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向林经亘,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羡慕,随即又黯淡下去。 看向谢清风的眼神也没有以前的敌意,成王败寇,他之前一直拿自己跟谢清风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比,哪怕他在前线立下赫赫战功传回来他也不屑一顾。 现在也不用比了,这些日子狱卒的棍棒和地牢的恶臭遭遇,早已将他的傲气消磨殆尽,成也林府败也林府。 离开林府,他好像没有和谢清风相比的资本了。 老太监宣旨完之后就捏着鼻子跟谢清风道别,他嫌弃这牢里味道太大了晦气。 狱卒们很快就把林经亘一家人给放出来。 林武他们给林氏长老们下跪叩谢恩情后,正打算仔细听他们的叮嘱就被狱卒打断了,“谢大人,这......您们还是快些出去吧,他们聊多了我们哥几个也不好办。” “好,麻烦了。”谢清风拿了块银锭子给狱卒。 狱卒接过银锭子,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将银锭子在手中掂了掂,“谢大人客气,您这是折煞小的了!” 说着,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林氏族老们也迅速将该说的叮嘱完了,就在谢清风等人准备出去之际。 “且慢!” 一声沙哑的嘶吼突然从角落传来,白发苍苍的林茂德扑到铁栏前,这位昔日在朝堂上威风凛凛的内阁首辅,此刻囚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脸上还有被狱卒推搡留下的伤痕。 他没想到最后能给他们林氏家族留丝血脉的人竟然是谢清风,他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从乡下来的,没怎么瞧得上他。 把他当成能可有可无的棋子,没想到啊.......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康元,光是一支先帝赐的“无上书”是绝对不可能让萧康元放过林武一家的,肯定是谢清风在外面帮林武他们奔走了。 林家宗祠的香火,因为他,所以没断。 “谢......谢大人!” 林茂德声音发颤,突然重重跪下,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声响,“谢谢您。” 谢清风躲开了林茂德的大礼,“林首辅,无需多言,经亘兄是我兄长,柳姨是我姨,我自会照看。” 第200章 林经亘一家呆呆望着这一幕,泪水再次模糊双眼。林柳捂住嘴压抑着哭声,林武则狠狠抹了把脸,转身扶着妻子走出地牢。 谢清风最后看了眼林茂德,见他缓缓起身,佝偻着背退回角落,才转身离去。 按道理林经亘他们一家从牢里出来后就要换个地方关押,等待官兵押送去黔州,但此次要被流放到黔州的世家人数有点多,谢清风从宫中出来后就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他们可以回谢府呆几天。 林经亘走出地牢,阳光有些刺眼,他忽然转身深深一揖,“清风,谢谢你。” “若不是你......”他的发间还沾着地牢里的草屑,揖礼时簌簌掉落。 “经亘兄快别这样。”谢清风连忙扶住他的手臂,他触到林经亘腕骨凸起的棱角时忍不住低骂,这天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短短几日,经亘兄就瘦成这样了。 他还记得初见经亘兄时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而现在他眼下青黑如墨,原本挺直的脊背有些弯曲,像棵被暴雨打折的竹。 谢清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突然一下子被抄家灭族,从世家大族的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 谢清风觉得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无力的,只干巴巴道,“我娘在家里炖了参汤,咱们先回府喝一碗暖暖身子。” “嗯。”林经亘懂谢清风的好意,搀着父亲和母亲往前走。 到达谢府后,张氏林娘和二丫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林娘见到自己胞姐林柳这副模样眼泪根本止不住,“姐,受苦了......” 林柳抱着自家妹妹这些天的情绪完全绷不住了,嚎啕大哭,她生活那么多年的家没了,什么都没了! 张氏见林柳和林经亘见得比较多,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武,她有点不敢跟他说话,毕竟林武虽然此时落魄,但他身上吏部二把手的威严还在。 张氏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 但林娘和林柳就在谢宅门口哭也不是个事儿,她还是鼓起勇气道,“咱进去说吧,外头风大。” 林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失礼了。 谢清风早就跟张氏她们说过,今日他会将他们接回来,故而她早就准备好了艾叶水给他们洗洗,去去晦气。 换上谢宅准备好的衣服后,三人看上去总算不那么狼狈了。 谢清风注意到林武和林经亘的食欲都不怎么好,他以为是他们许是在牢中许久未进热乎的饭菜了,直到奶奶借口出来让他帮忙端汤,他才发觉不对。 “狗儿,你这表哥和姨夫奶看着这状态不太对。”张氏在厨房低声道,她当年在狗儿他爹去世后也是这个状态。 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虽然他们两个人时不时地会接谢清风的话,但他们的眼神会时不时地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心中悲痛,她当年也经历过,若不是后来林娘说自己肚里怀了狗儿,她也挺不过来。 别看她只是个农村妇人,她历经饥荒又丧夫丧儿,经历过的事儿都是人生中大事,哪个人有死志,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经过奶奶这么一说,谢清风再进去时也觉察出不对了,经亘兄好像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 可,他该怎么开口说呢? “奶,”他往灶膛里塞了根硬柴,火星子溅在地上,“您说该咋整?孙儿也不知道该咋说。” 他觉得还是问问奶奶吧,虽然奶奶没有念过书不太识字,但他真的觉得奶奶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张氏将罐里的汤舀出来,“你说不管用,你跟你柳姨私下说说,或许只有她能说得动了。” “清风,人啊,就像这萝卜,埋在土里时默不作声,破土时才知道有多脆生。” 谢清风蹲在灶台边,看张氏将热汤灌进粗瓷罐,“奶,可是柳姨自己还......” 张氏把罐子给谢清风道,“你柳姨有你娘在,现下好些。可若是她儿子和丈夫想不开,恐怕.......” 清风的姨林柳方才在门口哭了一顿,又有林娘在一旁安慰说说话,看上去状态还好些。别看她们女人表面上柔弱在力气活上不如男人,但女人们的内心可坚韧得很,比男人能扛事儿。 “嗯!奶,我这就去跟柳姨说。” 吃过饭后,谢清风将林柳和娘都叫到房间聊这个事情,他叫上娘的原因是怕柳姨听到自己丈夫和儿子可能会轻生,精神受不住。 谢清风没想到的是,他一说完自己的猜测,柳姨直接晕过去了。 完蛋。 谢清风脑海里只出现这两个字。 谢清风连忙去扶林柳,林娘也赶忙掐人中。谢清风将柳姨抱上床后,赶忙跑出去叫大夫。 林经亘和林武听到动静过来后脸色发白。 最近的一家医馆的大夫是个老头,谢清风嫌弃他走得慢,直接拎起他的药箱把他背到家里。 谢清风在前线打仗都没这么慌乱过。 见大夫来了,“快!快请进!” 林娘赶忙掀开棉门帘,谢清风弯腰钻进屋时,后颈的汗珠滴在老头手背。 老大夫抖开医包后,三根手指搭上林柳脉搏。 “脉息虽弱,却有滑象。”老头捻着胡子抬头看向谢清风道,“恭喜公子啊,是喜脉。” 林武猛地抓住桌沿,吱呀声里差点掀翻茶盏。 谢清风连忙开口道:“劳烦先生开些安胎药,要最好的。” “自然,不过这位夫人面色有些发黄,得多补补气血。”老大夫笑着摆摆手,从医包里取出纸笔写下一张方,“这是老夫自个儿的安胎方子,每日一付,水煎服。” 谢义拿着方子出去跟老大夫去抓药了,屋里静悄悄的。 林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没想到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老蚌生珠。” “这小家伙还挺厉害,这么折腾都没事儿。” 谢清风在心中默默道,确实挺厉害的,三十九岁的年纪生娃在现代也算得上是高龄产妇了。 不过有了小孩定然是喜事儿,林经亘和林武的眼神已经不复之前的颓废了。 第201章 谢清风她们从屋内退出,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这个孩子来得好啊!”张氏感叹道,眼中也闪着些泪花,她为林柳这一家高兴。 谢清风和张氏是一样的想法,听到大夫说柳姨有孕了之后狠狠地松了口气,孩子就代表着希望。 在谢家等待官吏来找的这几日,谢清风终于感觉以前那个经亘兄回来了,比以前更稳重些,眼中也有了几分斗志,这种感觉不仅仅来自于对新生命的期待。 不过在流放的路途中条件艰苦,这个孩子想平安地生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谢清风虽然早就打点好了押送的官吏,但他怕中途出岔子,还是叫来了连意致。 他家有商队,如果路上能碰上的话就更好了。 林经亘被改判流放之后,连意致的爹也不再禁锢他的行踪了,他接到谢清风的消息立马就到了谢宅。 听谢清风说完后立马应道,“自然是有!我们那商队里有二三十个镖师,都是经验老道,届时我让他们从京城出发,一路跟着经亘兄他们,给他们打点。” 林经亘此时也不故作矜持地推辞,郑重地对他们鞠躬道:“如此大恩,林经亘铭记于心。” 连意致赶忙扶起来,“经亘兄,你平日里这么照顾我们,要是你这会儿子遭难了,我们不来相助,恐怕老天爷都要降下雷劈死我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以前那些京城的所谓好友在他出事之时立马与他割席,这几日他也去求助过,全是闭门羹。 不过这也能理解,他们林家现在是谋逆的大罪,别人不想沾身。 可越是如此,连意致和谢清风的相助就越显得珍贵。 这些天在谢宅,张奶奶和小姨一直忙前忙后给他们一家准备在路上的必需品。这几日谢宅的厨房几乎是灯火通明,腌制好的咸菜、晒干的果脯、腊肉等都被张奶奶一一装进了干净的布袋中给他们备好。 这会儿子小姨林娘还在屋里给他们准备厚实的棉衣和耐磨的鞋子,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些小工具,比如针线包、小火镰等实用的物件。这些都是为了确保他们这一家能在未知的路上有所保障。 他要流放的地方是苦寒之地,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有机会与谢清风他们再相见。 谢清风他们自然也是不舍,三人在谢宅喝了一夜的酒。 连意致叫小厮从他家的地窖里抱出三坛埋了好几年的梅子酒,坛口的黄泥巴一敲开,酸甜气息混着酒香顿时漫了满院。 “经亘兄,当年你说等我中进士就开坛最好的酒咱们仨好好地喝一个,之前一直没时间喝,今日喝也算不迟。” 谢清风往粗瓷碗里斟酒,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细碎的光,“我敬你一杯。” “好!喝!”林经亘应道。 谢清风仰头灌了一口,辣味从喉间烧到心口。他忽然想起战场上的庆功酒也是这般烈,但却少了这股子梅子的酸甜。 “黔州虽远,”连意致握住林经亘的手,“但山高水长,总有重逢之日。” 他举起酒碗,与两人碰得“当”地一响杯,“届时我还带梅子酒来黔州找你。” 谢清风想起他们三人从前在连意致家的庭院里谈天说地,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一夜,三人在杏花树下喝光了两坛梅子酒。林经亘醉了就念《诗经》,谢清风醉了就哼军歌,连意致醉了就抱着酒坛说胡话。 两日后,流放的队伍缓缓离开京城。 林经亘戴着沉重的枷锁,步履蹒跚地走在官道上,身后是押解的差役,前方是茫茫未知的流放之地。 谢清风还是忍不住细细叮嘱,“经亘兄,此去山高路远......” “知道。”林经亘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利落,“回去吧,别送了。” “嗯。” 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离别的课题。 送走林经亘一家后,林娘这些天一直以泪洗面。林柳走之前,她给她塞了之前给她的银票,可是她只拿了几百两。 剩下的都没要,她说她们是去流放,路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带那么多钱肯定护不住的。 林娘想到自己可怜的姐姐就想哭,怀了孕还要被流放去做苦力。谢清风她们谁来都劝不住,这眼泪跟不要钱似得哗哗往下掉。 她知道这样哭对自己的眼睛不好,可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过几日后谢清风散值回家带来一个新的消息后,她的泪意停止了。 谢清风被下放了。 临平府的知府,正五品官。 谢清风当时还在户部整理资料,突然外面传来消息让他出去接旨。 谢清风站起身整理了下衣冠,迈步走出值室,他就知道皇帝肯定不会让他那么轻松地将经亘兄他们用两块免死金牌换出去。 院中几名太监已经候在那里,为首的太监捧着明黄色的圣旨,神色冷淡。 “谢大人,接旨吧。”太监的声音尖细。 谢清风跪下,双手举过头顶。圣旨的内容简短而冰冷,说他才德兼备,特调任临平府知府,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接过圣旨后,谢清风站起身他向太监拱了拱手,淡淡道:“有劳公公了。” 太监们走后,户部其他人也站起身,这谢大人刚随着六皇子从战场上回来,他们本以为他前途无量。 但他能为了好友四处奔走,为此不惜触怒皇帝,此般举措着实令人敬佩。 户部的其他同僚看着谢清风手上的圣旨纷纷叹息,虽然谢清风现在是从五品官,但他现在可是京官,调去那不知名州府,可是明升暗贬呢! 有人低声道:“谢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为了林大人得罪了陛下,如今被贬到临平府,那地方可不比京城,山高路远,条件艰苦得很。” 谢清风淡淡一笑,语气平和道:“为友奔走本是我心甘情愿,至于临平府,虽是偏远之地却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能为他们做些实事也是我的福分。” 众人见他神色坚定,心中更是感慨万千。有同僚低声叹道:“谢大人果然是忠义之士,可惜了......” 有人敬佩他的义气,有人则暗自摇头,觉得他太过天真。 这下放的官,很少能回来的。 第202章 谢清风不在京城,张氏和林娘她们就都没有必要待在京城了。 毕竟这和上次谢清风被派去战场送粮不一样,他这次是被下放去任知府的,没有什么危险性,自然要带着家人一起去。 就是谢清风自己不说,张氏和林娘也是一定要跟过去的。自从清风开始举业之后,她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不是在离别就是在离别的路上。 清风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吃那么多苦,心疼死她们了。 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二十岁及冠那年都是在边境一个人,都没人给他加冠。 本来说等他从边境回来后,他们去请谢族族老们来京城一趟,再占卜选定个冠礼吉日给他补上的。 可林家出了这档子事,清风也没有心思及冠,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 张氏本想着过几个月再把清风的及冠礼这件事情提上日程,清风又要下放了,她这几天因为这件事还是有点苦恼的。 谢清风最近在交接户部的相关事宜,散值回家用饭时见奶奶有些愁眉苦脸,饭后低声问二丫道:“姐,奶怎么了?我看她这几日总是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二丫悄声回道,“奶是在为你的及冠礼发愁呢,我和姐都办了及笄礼,就你的及冠礼还没个章程着落。” 谢清风闻言有些失笑,他以为是奶奶在京城住出了感情,不想走呢。 圣元朝男子二十岁加冠礼是重要的成人仪式,不过他对及冠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他二十岁生辰的时候正好在边境,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打仗,谁还有闲心顾及今日是谁的生辰呀。 在边境虽然没有束发的巾,也没有祝酒的杯,但却有漫天星河作冠,有万里边关为席。谢清风认为真正的成人,从来不是仪式赋予的,而是经历赋予的担当。 就像刚穿过来的时候,他只想保住家人的性命,拼命科举想要完成系统的任务。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真正为这个时代,为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做些什么。 离谢清风从京城出发上任的时间越来越近,张氏也没空想谢清风及冠礼的事情,林娘也没空想林柳一家被流放的事情,满脑子都是带什么东西去临平府。 谢清风有些无奈,她们就差把家里搬空了,“奶,娘,你们带这么多东西,咱们不回来了吗?” 这宅子是圣上赐下来的,又不是租的,必须全部都带走。 “......狗儿说得也是。”张氏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层。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京城,不是说京城不好,而是她觉得住在这里风险太大了,出门不用一刻钟必定会碰到官老爷。 她在大羊村哪儿见过这么多当官的老爷们,出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冲撞了,不如大羊村自在。 而且她家孙儿虽然有出息,在京城当官,虽然说出去气派,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林家这么大的家族一夜之间全部都成了阶下囚,这让张氏心中更是惶恐。她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自家人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这下孙儿升官成知府,虽然要去别的州府去当官了,但她心里的担忧减少了很多。 就像习惯了村里小溪的鱼,突然被扔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河里,她总担心被浪头拍在岸上死掉。但如今孙儿要去的地方,虽不是小溪却像是小湖,水流平缓多了几分安稳。 她可听二丫说了,狗儿一去那里,就是最大的官。 就像那古话说的,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若不是狗儿提醒自己,这京城的宅子也是她们的,她还真想这辈子再也不来京城了。 这地方,险得很。 经过谢清风的“减负”后,她们要带的东西终于不是很多了,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和值钱的东西。 嗯,还有狗也带走。 谢清风离开那天,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但来送他的人还是挺多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缘居然这么好。 除了连意致、温宴和六皇子萧云舒之外,还有一众户部和以前翰林院的同僚们都来了。 就连夔晗日这老头也来了。 谢清风站在城门口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原以为自己不过是这京城官场中的一粒微尘,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愿意来送他。 “清风,你和经亘兄都走了,就剩我一人在京城了。”连意致罕见地说话有些鼻音,“等我年假批下来,我就来找你玩。” 谢清风走上前,拍了拍连意致的肩膀,“好好好,别哭了,到时候必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 连意致听到谢清风打趣他,吸了吸鼻子,立马反驳道,“谢清风你皮痒了是不是?谁哭啦?”他这些天一直在凹谦谦君子的形象,他哭鼻子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面子啊? “赶紧走吧你。”连意致撇撇嘴,“等哥到时候升官捞你回来。” 连意致本来还想跟谢清风吹嘘些什么,见萧云舒的马车驶来顿时安静如鸡,行礼后立马告辞。 六皇子萧云舒从马车上下来后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谢清风:“谢大人,此去一别,望你珍重。若有机会,本殿下......”他没有往后面说,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谢清风自然也懂他要说的话。 谢清风他并没有推辞,而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六皇子殿下厚爱。” 温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一份信件递给了谢清风。 “我有位好友在你的邻府,也是知府,若是有难处可以找他。” “多谢温世子。”谢清风抱拳,温宴虽然说性子龙傲天了点,人还是蛮不错的。 就在这时,夔晗日这老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壶。 “谢小子,临别之际,老夫送你一壶酒。”夔晗日将酒壶递给谢清风,“这可是老夫珍藏多年的好酒,今日就便宜你了。” 谢清风接过酒壶,有些哭笑不得:“夔大人,您这送别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第203章 最后,众人纷纷上前与谢清风道别。 谢清风一一回应后,朝着众人深深一揖:“诸位,保重!”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沿着官道向北行去,谢清风放下窗帘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这一路可不是给谢清风游山玩水的,朝廷对赴任时间有严格规定,官员需在“限内到任”。 若是超出限期过久,就等着弹劾吧。 谢清风是正五品知府,可以乘坐彰显身份的青帷轿,轿身上写着“奉旨上任”的字样,路过沿途州县可以先行。 由于谢清风去的是比较偏远的临平府,所以有配置卫所士兵护送以防山贼,这一路上还是比较安全的。 圣元朝的官员上任中途有驿站可供给歇息,四十里一驿,换乘马匹或车辆,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谢清风上任途中的马车走的都是官道,比较稳,没有像上次运粮一样颠簸,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不过这一路走过来,他总算知道京城的官员们为什么说这边条件艰苦了,离他所任的临平府还有两百余里路时,就没官道了。 不过说路也不算路,只能说是那种崎岖的小道,是山民踩出的痕迹,两旁杂草丛生,很是坎坷。 基本上马车走一段路,就要下来步行一天。 谢清风坐在马车内正闭目养神,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何事?” 他叮嘱家中女眷们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下车后掀开轿帘,暮色正从山坳里漫上来。 只见有位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跪在路中央,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还在襁褓里,身上裹着破棉絮。 那妇人蓬头垢面,袄子前襟结着干硬的奶渍,看见官轿时突然磕头,额角撞在凸起的石块上,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 “青天大老爷!” 她的声音哑得像把生锈的刀,怀里的孩子被吓得直往她怀里钻,“求您给俺做主啊!” 妇人的额角在碎石上磕出血来,脸上被划出道刺目的红,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谢清风腰间晃动的官印。 谢清风从轿辇上下来,就见到妇人膝下摊开的草席。 上面躺着具尸体,用破麻布裹着,露出发青的脚踝,显然是仓促入殓。 他正想走近看,却被贴身侍卫拦住,“大人,小心是山匪。” “无碍。”谢清风摆摆手,他有分寸不会离很近。 妇人趁机往前爬了两步,“大老爷,前头打仗要征粮,可是咱们交不出啊!” 她忽然掀开尸体上的麻布,露出胸口狰狞的刀伤,“他爹说家里只剩半袋粟米,求粮官宽限几日,就被他们......” 谢清风听完妇人所说的话,瞳孔微缩,这仗不是早就打完了吗?! 他记得户部早就给各个州府发了急报,不用再征税了。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的?”谢清风问道。 “我丈夫叫李大山,是李家村的。”女人抽泣着回答,“大人,我们听说新知府上任,特地来求您做主,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前头打仗要征粮。”妇人抹着泪,“咱们村每户要交三石粟米,可去年遭了虫灾,地里颗粒无收,哪家有这么多粮?他爹去求王粮官,说家里只剩半袋粟米想留着给孩子续命,您猜那畜生怎么说?” 她忽然发出崩溃的笑声,“他说‘饿死事小,缺粮事大’,抄起水火棍就打,一棍棍砸俺家大山的胸口上......” 妇人猛地扯开尸体的衣襟,露出紫黑的淤伤和狰狞的刀伤,“这道刀疤是那些杀千刀的粮吏们捅的,说我男人抗税谋反!” “求求青天大老爷为俺们做主啊!”妇人说完后又跪下磕头。 谢清风一个眼色示意侍卫拉住她。 谢清风沉思片刻,对女人说道:“大婶,您先起来跟我回去,我会亲自调查此事。若真如你所言,我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女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连连磕头:“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娘,弟弟饿......”五六岁的男孩扯着妇人的衣角,小脸上挂着鼻涕眼泪,嘴唇干裂得起皮。 谢清风心口一揪,从袖中摸出块糖糕掰碎递给男孩,没想到孩子怯生生地接过去后却先放在襁褓里的婴儿嘴边,让他先舔舐。 谢清风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沉重。 他来的时候想过肯定会有蛀虫,但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蛀虫,仗着天高皇帝远,竟敢做出此等天怒人怨之事。 谢清风回到马车上后,家里三个女眷已经哭成了泪人。 二丫还好点,只是抽噎了几下。 “清风。”林娘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你记得咱们以前交粮税的时候也是这般战战兢兢,生怕被粮吏为难吗?那些粮吏,一个个凶得很,稍有不如意一鞭子过来都是小事......” “狗儿,你现在是大官了,咱可不能装作听不见!”张氏紧紧地抓着自家孙儿的衣袖“你要是也成了那样的人,奶绝对不会轻饶你!” 人在做,天在看。 她是地里长大的,绝对不会允许自家生个大贪官祸霍百姓! 谢清风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彻查此事。若真有人胆敢借战事之名横征暴敛,我绝不轻饶!” 不过此事应当没有这么简单。 他查过系统的地图了,李家村离这里有三四十里路,先不说她一个妇人是怎么将两个孩子和丈夫带到这里的,看上去也没有带干粮的样子。 主要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会从这条路上任的。 这可不是去临平府的必经之路。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安排她们在这里等着他。 如果这妇人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人会有什么目的呢? 谢清风眉头紧锁,思绪飞速运转。 是示威吗?还是试探呢? 不过这里终究不是能审问的地方,他得先去临平府接印,才能名正言顺地插手临平府的事情。 第204章 谢清风到达临平府之前,手下就有脚程快的下属骑快马去城内告诉他们,新的知府马上要到了,城内的官员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以至于谢清风到的时候城门口已经有二三十名身着官服的官员等待了。 他们中有的年过半百,鬓发已经斑白,有的则年轻气盛,目光炯炯地望着谢清风来的方向。虽然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此刻都站得笔直,脸上带着恭敬之色。 为首的是临平府的同知李文远,他已年过四十五,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几分精明。 接到谢清风快到的消息后,他立刻召集了府衙内的各级官员提前在城门口等候。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从京城来的谢清风年纪轻轻便已官至正五品官,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听说他可是状元郎出身,他不敢怠慢,只盼着能给谢清风留下一个好印象,免得日后被新官的“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谢清风可是他的顶头上司。 “李大人,这位谢知府到底是什么来头?”站在李文远身旁通判通元德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李文远微微摇头,低声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是状元出身。” 通判深吸口气,状元郎啊! 不是说一甲出身入翰林院吗?怎么发配到他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通元德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官道尽头,心中暗自揣测谢清风的为人。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尘土飞扬间一队人马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为首的正是谢清风,他身着崭新的官袍,头戴乌纱帽,腰间玉带熠熠生辉。他身后的队伍虽不算庞大,却透着一股肃然之气。 李文远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恭迎谢大人莅临临平府!” 其余官员也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恭迎谢大人!” 谢清风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而从容。他目光扫过众人,微微点头,声音清朗而沉稳:“诸位同僚辛苦了,不必多礼。” 李文远连忙应声道:“谢大人远道而来,我等理应在此恭候。大人一路辛苦,请先入城歇息。” 他只知道这位新来的顶头上司是状元郎,但没想到他这么年轻,也不知道及冠了没有,李文远在内心嘀咕道。 谢清风微微颔首,目光在李文远身上停留片刻,似是打量又似是审视。他在战场是杀过人的,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此时的眼神有多具有攻击性。 李文远心中一紧,连忙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李同知,”谢清风开口道,声音依旧平静,“府衙内可已安排妥当?”他在路上就已经把吏部给他的下属名册翻阅过,这位估计就是他的直属下属李文远。 李文远连忙答道:“回大人,一切已按规矩准备妥当。府衙内已备好接印宴,还请大人移步。” 谢清风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转身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将行李安置好,不必铺张。” 下方的官员一到任,第一件事不是将家属和行李安置好,这些自有随从和下人安排。谢清风得先去自己未来要上班的地方接印。 接印是圣元朝官员最重要的就任仪式,象征着正式接管权力并承担相应职责,类似现代 “公章交接” 的法律文书流程。若未完成接印,即便是到任了也不算正式履职,所发公文不具效力。 正堂内香案早已摆好,案上供奉着圣旨、官印和香烛。 香烟袅袅,气氛庄重。李文远示意谢清风上前,恭敬地说道:“大人请上香祭拜,接印。” 谢清风走上前,神情肃穆地点燃三炷香,恭敬地向圣旨和官印行礼。随后他从李文远手中接过官印,郑重地捧在手中。 这一刻,他正式成为临平府的知府,肩负起一府之地的治理重任。 “谢大人,恭贺您正式接任临平府知府之职!”李文远拱手道贺,其余官员也纷纷行礼,齐声道:“恭贺谢大人!” 谢清风微微点头道:“多谢诸位同僚。今后临平府的政务还需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治理。” 诸位官员们自然是点头称好。 李文远见气氛融洽适时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谢大人,接风宴已备好还请您移步,与诸位同僚共饮一杯以示庆贺。” 谢清风略一沉吟,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便一同前往吧。” 众人跟随谢清风走出正堂,穿过府衙的回廊来到设宴的偏厅。厅内早已布置妥当,席间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美酒。 这一宴,宾主尽欢。 连着好几日谢清风都没有来衙门上值。 “李大人,这......谢大人已经五日未来衙门了。”通元德皱着眉头,低声对李文远说道。 谢清风接印完的第二日只来衙门说了句 “各司其职”后就没再来过了,连惯例的属官茶会都没召。 这些天谢清风每日都出门逛街游玩就算了,还约临平府的豪强士族们大摆宴席,听说收了不少钱呢,他一点都没有要来衙门上值的意思。 “或许真如谢大人那日在宴会上所说,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熬资历不成?到时间就调回去?”通元德这般说着,语气明显变得激动起来。 李文远也眉头紧锁,心中泛起一阵波澜,不过他还是比较谨慎地说道,“谢大人初来乍到,或许有其他要事处理,我们不可妄下定论,让他们藏紧点。” “是。”通元德点头。 通元德走后,李文远陷入沉思,这京城来的谢知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接完印之后又不管事。 难道真的如他那日在宴席上所说?还是在迷惑他们,等着那“第一把火”的燃起? 这是他在临平府做同知的第七个年头,谢清风已是他辅佐的第三任知府。前两任的结局仍历历在目:第一任王大人到任三月便因贪污受贿遭弹劾,离任时连官服都没带走。 第二任周大人倒是稳坐两年,但最终因治理不力导致临平府水患频发,民怨四起,最终被贬谪。 这位年轻谢大人的结局会是怎样呢? 第205章 府衙的官员们都在揣测谢清风的意图,他到底是真的耽于玩乐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而此时的谢清风正悠闲地在家里自制烧烤准备撸串,面前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几串自制的烧烤架,旁边还放着一壶温热的黄酒。 谢清风拿起串烤得金黄的猪肉串,轻轻咬了一口,肉质鲜嫩,鲜肉与辣椒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端起酒杯,浅酌一口,黄酒的醇香与烧烤的辛辣完美融合。 “狗儿,给我来一串。”二丫也吃得满嘴流油。 “果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谢清风自言自语道,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张氏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孙儿,这半扇猪是昨儿个孙儿从外头搬回来的。虽然她前半生很少吃猪肉,但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这半扇猪肉一看就不是小老百姓能吃得起的,看外面那皮溜光水滑的就知道老贵了。 狗儿和谢义小子搬回来的时候,她就不同意。但狗儿说没关系,是别人送的。 她当然知道是别人送的! 她的意思是想让狗儿把这猪肉还回去,可狗儿执意拒绝,说没关系。 张氏可忧愁了,这离开了京城也不好哟!孙子不会变成以前镇上那说书人口中的大贪官吧! 二丫以前念的那句词叫什么来着,勿恶小什么也不做,她不能放任狗儿继续这样下去了。(这里张氏说的是出自《三国志》的勿以恶小而为之。) 狗儿再这么偷摸扒拿下去,迟早要闯大祸! 张氏眼角的皱纹挤成深沟,她们庄稼人穷死也要站得直,哪能由着孩子拿人家针头线脑当家常! 今儿是半扇猪,明儿说不定就是田地、房子。 张氏已经下定决心了,若是自家狗儿还往家里拿别人送的东西,她定要请家法打烂他的屁股! 别以为成大官了就了不起了! 谢清风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已经被奶奶给盯上,他拿起一串烤蔬菜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几日他已经零零散散打听清楚了临平府的现状,临平府的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前两任知府的结局已经说明了一切,若不谨慎行事,恐怕他也会步他们的后尘。 临平府,百姓穷,世家豪强们可不穷。 以城东的张家和城西的李家为首,这两大家族在临平府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还在前朝时张家和李家就已经是临平府内最大的世家了。 张家的家主张丰是临平府最大的地主,拥有数千亩良田,佃户无数。 而李家的家主就是他那下属李文远了。 自从谢清风上一任知府被贬谪之后,同知李文远就一直暂代知府之职。 他家的手伸得可长了,临平府的粮食、布匹和盐铁都多多少少和李家有关系,府衙内以同知李文远为首的官员大多都在临平府任职多年,早已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利益集团,通判通元德、推官陈明远等人也都各有背景,与地方豪强或多或少有所牵连。 他接印的那天与李文远接触下来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处事圆滑世故善于周旋,做事情很是周到。 谢清风认为,要想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并且推行自己的治理理念,必须谨慎行事,不能急于对现有的权利结构进行调整。 不着急,慢慢来。 谢清风自己是不急,可是李文远可急死了。 谢大人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府衙了,他到底还当不当知府了?李文远觉得自己还是要去一趟谢府,看看这位年轻的状元郎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清风的府邸位于城东的一处幽静巷子里,门口种着几株翠竹,显得格外清雅。 “李大人,您怎么来了?”谢义认出了李文远,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谢大人在家吗?”李文远问道。 “在的,在的,大人正在书房里看书。”谢义答道,“李大人您先坐着稍等片刻,我去叫我家大人。” 李文远点点头,坐在厅堂的椅子上静静等候。 不多时谢清风就从书房走出,他走到李文远面前微微一笑,“李大人久等了,不知李大人今日来本大人府上有何事啊?” 李文远连忙起身,拱手回礼:“谢大人,打扰了。”李文远心中有千言万语,但见谢清风如此淡定,反倒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顿了顿,终于开口道:“谢大人,您已经两个月没有去府衙了,府衙的事务堆积如山,大家都盼着您能回去主持大局。” 谢清风轻抿茶杯,“李大人,本官不在临平府的这两个月可有出何大事?” “并未。” “那您叫本官回去干什么?我接印的那天就说过了,我只想来这里熬资历。”谢清风挑眉扬了扬下巴有些得意道,“李大人我就跟您实话实说吧,李景湛李次辅您认识吧?” “我姑母是他的妻子,我在这里只要不出错就是功绩,等期任满调回去我就能进内阁。” 谢清风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默念:对不住了李大人,这朝廷里的高官就你和我是泉永道里出来的。 他这两个月已经书信问过户部的同僚了,张家和李家在京中虽有关系,但不多,用这个借口骗骗还是行得通的。 李文远其实听完谢清风说的话就已经信了一大半,难怪了。 这么年轻的状元郎,才二十出头,没有关系还真的很难走到这一步。 他在心中暗自叹息,李景湛是当朝次辅权倾朝野,谢清风既是他的侄子,自然前途无量。 “原来如此,谢大人果然是前途无量。”李文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难怪他这么有底气能这么多天不去府衙,当个甩手掌柜,合着背后靠着这么大一棵树呢! 真是羡慕啊! 这些年他的家族基本上就靠他一人单打独斗。 “对了。”谢清风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漫不经心道,“前些日子我上任的途中有个女人带着她的儿子来求我给她做主,说是你下面的人征战税的时候把她丈夫杀了。” 第206章 “哦?有这样的事?”李文远故作惊讶,心中却暗暗叫苦。谢清风一说这个女人,他就知道是谁了。 这女人在谢清风上任之前就已经在府衙闹了很多天了,她丈夫都快臭了也不让他入土,就包在革子里。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找上谢大人! 李文远迅速调整表情,露出一副诚恳的模样,“谢大人,此事我确实不知情,下面的人办事不力,给您添麻烦了。” “这是个疯女人......” 李文远正打算解释时,谢清风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本官也不想掺和这些琐事,你自己处理掉吧。不过既然出了人命,总得有个交代。” “这突然来这么一下,本官可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呢。” 李文远心中一紧,知道谢清风这是在暗示他出钱摆平这件事。他连忙点头,“是是,谢大人说得对,我一定妥善处理。” 谢清风这才抬起眼,语气依旧漫不经心,“那就好。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太寒碜了,毕竟是一条人命。” 李文远心中暗骂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能陪笑道:“谢大人放心,我一定出个合适的数目,让那家人满意。” 谢清风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对李文远的反应颇为满意。他端起茶杯,仿佛刚才的话题已经结束。 走出谢府李文远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依旧沉重。 他知道这次不仅要出钱摆平那个疯女人,还得想办法打点谢清风免得他以后再找麻烦。谢清风是想借势子敲他一笔,他心中虽然不满可却也无可奈何。 谢清风不仅仅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背后还靠着李次辅,必须得顺着他来。 “真是大贪官!”李文远在心中啐了一口。 不过谢清风的表现让他松了口气,贪财好啊!总比那清正廉洁又热衷权术的上司好对付。 李文远是个懂事的,谢清风开口后的第二日就送了五千两银票到谢府。 真是有钱呐! 谢清风捏着李文远送来的五千两银票,指尖在票面上碾出褶皱,嘴角却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李文远以为他送给谢清风的这五千两就能平掉这件事儿,没想到谢清风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谢清风收到五千两银票的第二天,就跑到府衙大张旗鼓地说从今日开始上值了,丝毫没有那天在谢府那般贪腐的样子,这让李文远惊呆了,这厮竟然有两副面孔! 李文远站在府衙廊下,望着谢清风在公堂上端坐如钟的背影,只觉后槽牙咬得发酸。 前日里这贪官还攥着银票笑得满脸红光,今日却换上簇新的官服,腰间玉带擦得能映出人影来,现在在府衙批起公文来铁画银钩,倒真像个清正廉明的父母官! “把近三年的府内盐铁商运的流水都搬来。”谢清风往太师椅上一靠,茶盏里的龙井还飘着热气。 “大人,这账册太多了,您或许一时半会儿看不完。”通判通元德弯腰说道。 “怎么,通判大人觉得本府查不得?” 谢清风端起茶盏轻吹浮沫,语调中透着几分森冷之意。 通元德站在堂下,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谢大人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气势,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偷瞄了眼廊下的李文远,忽然扑通跪下:“大人明鉴!盐铁商运流水实在庞杂,容卑职三日理清......” “这样吧,”谢清风突然换了副笑脸,“本官不看盐铁商运的账册了,你们带路吧,临平府的所有账册在哪儿,干脆全部都查一遍。” “通判大人还愣着作甚?” 李文远在廊下轻咳一声,朝通元德使了个眼色,“谢大人要查便查个痛快,临平府的账册虽多也藏不住太阳底下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夹枪带棍的,他就想让谢清风知道,收了钱还来找麻烦,他也不是好捏软柿子。 这临平府的所有账册堆积如山,涉及的利益盘根错节,别说一日了,就是三个月也未必能理清。 通元德忙不迭起身:“卑职这就带大人去后衙库房!” 谢清风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文远一眼,并没有将李文远话语中的情绪放在心上。 账房内,堆积如山的账册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 见到此状,李文远在心中冷笑道,这谢大人就是再有背景又如何?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一个。 他们这账可是陈年烂账了,前面的知府上任也想从账册入手都失败了。 无他,他们这账册都是真假掺在一起的,就是当时做账的人来了也不一定能捋清楚。 他敢打赌,不用七日,这位谢大人必然会向他们求助。 不过令李文远失望的是,然而,七日过去了,谢清风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账房里认真地查账。 他的两个小厮也依旧在一旁帮忙整理账册,将不同年份、不同类别的账册分门别类地摆放好,谢清风在账房内待了一个多月都没有跟他们求助,也没有管府内其他的事务。 “大人,这谢大人他不会真的能查出些什么吧?”通元德内心很是忐忑。 “呵。”李文远冷笑一声,“这账是死账,他就是查破了天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圣元朝的账册多为手写,易因虫蛀或者火灾而意外损毁,部分账目可能永久无法查证,成为 “死账”。 谢清风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从死账中查出什么,再说了,这账册这么多,根本就查不完的。 他估计这谢大人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没有人给他台阶下只能硬着头皮在账房里待着。 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片昏黄的光影。谢清风端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支毛笔,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账册。 二丫和谢义则是在一旁忙碌,将竹简和账册整齐地摆放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陈旧气息。 整理完毕后,谢清风在白纸上迅速勾勒出一张张表格,将表头填写好后,让二丫和谢义按照整理好的账册将数据一个个填进去。 第207章 “狗.....”二丫的狗字还没说出口,立马打了自己一嘴巴,轻声呸呸了两声,“大人,这处是这样填的吗?” 她将手中的账册摊开,指着其中一处空白的地方问道。这是狗儿第一次喊她这个姐姐干正事,她可要好好地干,她是扮成狗儿的小厮偷偷跟进来的,可不能穿帮了。 谢清风温和道,“是的,真棒!”他对二丫姐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整理账册是个苦累活,由于他现在信任的人只有谢义一个人,谢清风本来打算和谢义熬一熬的。没想到他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句,谢思蓁就自告奋勇地说要来帮她,她也会认字,应该能帮上谢清风。 谢清风没想到平日里性格跳脱的二丫姐会主动站出来说帮忙。 就这样,谢思蓁加入了查账的队伍。 谢清风本就过目不忘,谢思蓁和谢义整理完一本他就分析一本,有了二丫姐的加入,查账的速度快了很多倍。 当第 23 本账册的“马料损耗率\"”图表在桌上铺开时,他用毛笔在坐标轴上画出条平滑曲线 —— 前三年损耗率稳定在 15%,第四年突然飙升至 47%,又在第六年骤降至 8%。 这异常值在谢清风这个理科状元眼中很是突出,图一画,清晰得要死。 谢清风翻开《工部则例》,“驿站马料每石耗银三钱二分,临平府下辖十七个驿站,每年虚报损耗两千一百四十三石。”他猛地合上书本,乘以二十年。 就是六万八千五百七十六两。 光是马料的损耗就是这么多钱,呵。 难怪临平府这么穷呢,这么多人的一个府,可用余额才一万两,够干啥?! 二丫和谢义刚开始还有些好奇谢清风在纸上画些什么东西,“大人,你这画的啥,像曲里弯拐的山路。” “这叫曲线图。”谢清风在纸上列出积分公式:“当损耗率函数 f(x)大于合理区间时,积分面积就是贪腐总量。” 谢清风面对自己的信任的人,从来不藏拙。但二丫和谢义可听不懂他在叽里咕噜的讲些什么东西,假装自己听懂了的模样点点头。 等谢清风讲完之后又回到各自的位置干自己的活了,狗儿\/少爷哥是大才,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听不懂就不要强行凑合了。 谢清风面对这两个好奇宝宝一样又不懂装懂的脑瓜有些失笑,“罢了,等日后有时间再给你们讲,现在先干活吧。” 账本很多,但他们查账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差不多一个月余就查完了。 谢清风将最后一本账册合上,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目光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图表。 “一......一百二十万两?” 谢义的声音带着颤抖 算盘珠子在他指间噼里啪啦乱跳,“这还只是盐铁和漕运的亏空。” “加上驿站、青苗、河工的贪墨,临平府二十年累计亏空......” 谢清风用朱笔在总金额旁画了个圈,“二百六十万两。” 二丫觉得喉间发紧,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前这个数字,足够让临平府的百姓每人分到三石白米。 “这些钱都去哪儿了?” 二丫轻声问道。 “良田、铺面、金银珠宝。”谢清风头也未抬,他将自己画的图表丢到火焰中烧掉。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谢义却从谢清风口中听出几分薄怒,他跟着谢清风也有些年头了,谢清风是真的生气还是毫不在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少爷哥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系统看到这数字的时候在谢清风的脑海里发出尖锐的暴鸣。 【宿主,怎么会有这么多!二百六十万两!这个州府很穷的,哪儿来这么多钱贪?】 “不是征了好几轮战税吗?” 二百多万两,每一两都记在百姓的血泪里。 “系统,你看这曲线像不像坟头的荒草?”谢清风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七分狠戾,“坟头荒草至少还能滋养新苗,这些数字下面埋的可是整个州府的生机。” 反复征的战税起码有六成进了私人的口袋。 没关系,他会让他们一一吐出来。 ———————— 谢清风查完账关账房门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出一日整个府衙全部都知道了,临平府的那些豪强士族们消息自然也很灵通很快就收到了信。 谢清风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拨弄着李员外送来的翡翠扳指,听着谢义禀报第廿三家士族的请帖。 “少爷哥,我这几日都感觉有点飘飘的,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谢义汇报完之后摸了摸脑袋,他这辈子都还没有人叫过他老爷。 但这些天帮少爷办事就已经被叫过无数次了,而且每次都有“好处费”给他。谢义难怪那些话本里的贪官这么坏呢,还真是考验人呢! “少爷,曾员外还真是大方,给我的好处都有二十两。”谢义将锦囊交给谢清风。尽管这些日子经受诸多恭维,但他还真没有兴起过要贪这些银子的心思。 他们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这钱沾了百姓的血,拿着烫手。 再说,那些人恭维的可不是他谢义,而是他家少爷哥。 “曾员外说在醉仙居备了八珍席?”他对着阳光转动扳指,谢清风忽然轻笑:“去告诉他,本官更喜欢他城东那座茶园的云雾茶。” “是,少爷哥。” 曾员外接到回话时正在擦拭新得的瓷瓶,“城东茶园......”他喃喃自语道。 管家见他脸色青白,低声提醒道:“老爷,那茶园连着王家村的水源......” 话未说完,曾员外已抓起狐裘:“备车,去谢府!” 谢清风斜倚在书房软榻上,听着曾员外的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指尖继续拨弄着棋盘上的白子。 第208章 曾员外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前,他匆匆下车,顾不得整理衣衫便快步走向大门。谢义已经在门口等待很久了,见到曾员外来连忙迎上前:“曾老爷,您来得正好,我家大人正在书房等候。” 曾员外心中一紧,暗道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跟着谢义穿过回廊,来到谢清风的书房。 “谢大人......” 曾员外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谢清风抬眼,目光淡淡扫过曾员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曾员外来得正好,本官能喝上城东茶园的云雾茶,还得多谢员外啊。” 曾员外忙不迭作揖:“大人喜欢便好,只是那茶园...... 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这一回。” 谢清风慢悠悠坐直身子,随手将白子按在棋盘上:“高抬贵手?曾员外可知,王家村的百姓因那水源吃了多少苦头?” “怎么?本官属下的百姓就只配饮用那泥里捞出来喂牲口的水?” 曾员外的后背一阵濡湿,他想起上周管家汇报时说的话:“老爷,那水源被咱们截断后,王家村的井都见底了。” 当时他正把玩新得的鼻烟壶,随手挥了挥手:“给他们送两担糙米,打发了便是。”那群大字不识一个的穷酸泥腿子还敢来衙门告他不成? 恐怕连请人写诉状的钱都掏不起。 “小人......小人愿出五千两,给王家村修水渠......”曾员外立马跪下道,“求大人......放小人一马。” “五千两?你打发叫花子呢?”谢清风不屑道。 曾员外听到谢清风的这句话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是松了口气。 既然谢清风愿意开口讨价还价,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谢清风直接冷脸拒绝,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语气更加恭敬:“谢大人说得是,是小人心急考虑不周。小人愿意再加一万两,一共一万五千两,为王家村修水渠,顺便再为大人添置些茶具、文房四宝,以表心意。” 谢清风没有说话,自顾自地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声让曾员外心中有些忐忑。 难道谢大人是嫌少? 曾员外在心中暗骂了句喂不饱的肥猪,他试探性地问道:“大人想要什么?还望大人能网开一面。” 谢清风轻笑道,指尖摩挲着棋盘边缘:“网开一面也行,只是本官这官做了许久,也该置些产业了。听闻曾员外家资丰厚,不如......” 谢清风伸出三根手指,慢悠悠道:“四万两白银,如何?” “四万两?!”曾员外惊呼出声,“大人,这...... 这也太多了!” 谢清风摆摆手,“若曾员外觉得为难,那这茶园的事,本官也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说着,他拿起一颗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仿佛敲定了什么。 曾员外看着棋盘上的黑子,只觉如重锤砸在心上。他咬咬牙,道:“好,小人给!只是恳请大人给小人些时日,小人定将白银送到府上。” 谢清风满意地笑了,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曾员外果然识时务,这茶,确实不错。” 曾员外离开谢府后,心中虽有万般不甘却也只能咬牙认下。 与此同时谢清风在书房中悠然自得,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只是个开始呢,临平府的世家乡绅们,一个都跑不掉。 接下来的几日,谢清风以各种名义将临平府的十几家世家豪强们一一“拜访”了一遍。 “张员外,听闻你家在城南有一片良田,本官正好需要一处庄园,不知可否割爱?” “王老爷,你家的绸缎生意做得不错,本官想为府中添置些新衣,不知可否打个折扣?” “赵家主,你家在城西的产业本官觉得有些问题,不如让本官派人查一查?” 某位钱员外正对着空荡的库房跳脚,直骂谢清风是“披着官皮的饿狼”。 而此刻城南孙家的良田前,谢清风晃着折扇踩过刚插的稻秧:“听说孙老爷三年前年报灾时,把良田说成荒地?”孙征攥着衣角赔笑,心里却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瘟神怎么连三年前的旧账都翻得出来? 谢清风忽然弯腰抓起一把泥土,“这样的沃土,本官很是喜欢。这样吧,你把良田捐给官府,本官赏你城西的盐碱地,那里种点菜正好。”李员外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泥里—— 那破碱地连草都不长! 每一家世家豪强都被谢清风的手下以各种理由“提醒”,他们知道这只是谢清风用来敲诈勒索的理由罢了,他们心中愤怒可是却无可奈何。没办法,谁让谢清风是临平府最大的官。 而且这些年确实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如今谢清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他们除了乖乖奉上银两,别无他法。 短短一个月内,谢清风便从这些世家豪强手中,榨取了超过六十多万两白银。 ———— 夜幕降临,临平府曾府。 八仙桌上摆着清蒸熊掌、鹿肉羹,却没人动筷子,十几位世家豪强家主们围坐一桌,个个面色阴沉。李员外捏着酒杯,余光扫向坐在主位的李文远 。 “李大人肯赏脸,是我等的福气。”曾员外堆着笑,将斟满的杯子推过去敬酒,“听说谢大人最近总让您上值到子时?当差不易啊......” 李文远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即饮下,淡淡道:“曾员外客气了,为朝廷效力本是分内之事。” 曾员外见状,连忙笑道:“李大人对圣元朝果然是忠心耿耿。”冷不丁地在李文远这受到冷遇,这还是第一次。 难道这李文远站谢清风那边了? 不应该啊。 如果不是谢清风从朝廷空降而来,李文远再熬上几年肯定就是临平府的知府了。 只说这一点,李文远定然是不服谢清风的。 第209章 他们合作了这么多年,李文远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冷淡。 不过此时曾员外也想不了这么多,继续道,“这些日子李大人确实是辛苦不少,若不是谢大人他空降而来,以李大人的才干,这临平府的知府之位怕是早该是您的了。”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纷纷附和。 “是啊,李大人您在临平府多年深得民心,若是您来做这知府,我们这些商贾百姓也都能安心了。”赵家主笑着说道。 “谢清风此人手段狠辣,不顾民生,若是再让他继续胡作非为,临平府怕是要大乱啊!”王老爷也趁机说道。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李文远身上,盼着他能说句“公道话”。 没想到李文远却说道,“各位今日的诚意,李某心领了。不过有件事恐怕各位以为本官还不知道吧?” “前些日子,有位妇人跑到谢大人上任的路上喊冤,说是我们衙门征战税的时候打死了他的丈夫。” “那妇人,是赵家主安排的吧?” “赵家主,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一面安排那妇人去谢清风面前喊冤,一面又在这里与我密谋对付他。曾员外、王家主你们可别跟我说不知情啊。” “你们这墙头草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赵家主脸色一变,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李文远知道了。 “李大人,这......”赵家主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 曾员外也很尴尬,这事儿他们知情,但他们都没有插手赵家主的行为,反而帮忙推了一手。 因为这新知府新官上任三把火,谢清风肯定会和李文远对打,他们想两边站队来着,谁知道被李文远知道了! 真是失策。 “李大人,您误会了!那妇人确实是我安排的,但那是为了试探谢清风的为人。他若是真能为民做主,我们自然愿意支持他。可他一上任就大肆搜刮,根本不顾我们死活,我们这才......这才想请李大人主持公道啊!” “主持公道?”李文远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世家豪强,平日里鱼肉百姓,横行霸道,如今倒想起公道来了?若不是谢清风手段强硬,你们怕是连装都懒得装吧?” 曾员外见状,连忙插话道:“李大人您说得对,我们确实有错在先。可谢清风此人实在太过霸道,根本不给我们活路啊!他一上任就逼我们掏那么多钱,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家族都要被他逼得倾家荡产了!” “是啊,李大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其他家主也纷纷附和,语气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懑。 李文远故作沉思状,缓缓说道:“你们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谢清风此人确实太过激进,若是任由他继续下去,恐怕临平府真的会大乱。” 众人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希望,纷纷抬头看向李文远。 “李大人,您是我们的救星啊!只要您能出面,我们愿意全力支持您!”曾员外连忙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恳求。 李文远点点头,故作满意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替你们出面周旋一番。不过你们也知道,谢清风此人手段强硬,想要对付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可要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你们既然愿意支持我,那就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李文远话音刚落,厅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位世家主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眼神中闪过一丝肉疼之色。 曾员外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才被谢清风敲诈走四万两白银。 他率先开口道,声音有些发涩,“李大人,您说的财力支持......不知具体是多少?” 李文远微微一笑,“谢大人上任不过半年,你们便自愿上贡这么多钱给他,本官不要多了,只要他的一半。” 曾员外倒吸一口凉气,“李大人,您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我们这些家族虽然有些家底,但也不是金山银山啊!” 这钱他们不是掏不出来,只是之前每家差不多给了谢清风五六万两白银来平事儿,这下李文远这里又要掏两三万出来,真的是肉痛。 他们这些年弄的钱都贴里面了。 另一位家主也忍不住开口,“是啊,李大人,这实在是太多了!” 李文远冷眼看着他们,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怎么?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全力支持我,如今却连这点银子都舍不得?看来你们所谓的诚意,也不过如此。” “我可是听说谢大人打算向朝廷写折子加商税了。”李文远抛出这个重磅炸弹。 圣元朝的知府作为州府的最高行政长官并没有随意上调或者下降税收的权利,但在地方上如果确实需要调整税收的话,是可以写折子向朝廷申请的。 李文远的这话一出,在座的各位都坐不住了。 周员外“砰”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泼在锦缎马褂上:“加商税?他敢!临平府三成的商铺都是我周家的!” 可别以为他们好欺负,他在京城也是有人脉在的,逼急了他,谁都别想好过! “圣元律例载:若州府详陈利弊,三司使可奏请陛下特批。” 李文远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你们猜猜,他会怎么写?” 李文远说完之后,又给这些家主们抛出诱人的条件,“等谢清风被弄下来后,你们之前给他的,也可以退回些给诸位。” 他说完这句话后,慢悠悠地起身整理袖口,“诸位,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可以来找我。” “明日卯时三刻之前,过时不候。” “等等!”曾员外和张家主叫住李文远,“李大人,我们同意。” “明智之选。”李文远回来坐下。 其他人见曾员外和张家主都表态了,最终也只能咬牙出这份钱了。 李文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第210章 李文远走出曾员外府时,暮色已漫过朱红的院墙。 他的马车转过七八条街巷,车夫再三地确认无人跟着后,驾车进了谢府。 谢府书房的烛火隔着窗纸洇出暖黄光晕,还未叩门里面就传来谢清风温润的声音:“是李大人来了吧?进来。” 李文远推门便见谢清风穿着家常的靛青直裰在纸上写写画画。 “事情办得如何?”谢清风抬眸,目光似有穿透力。 李文远恭敬行礼,面上难掩喜色:“回大人,曾员外与张家主率先松口,余下几家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掏出银子。大人当真是料事如神!” 他从袖中取出账册,“曾家出两万,张家一万五,其余几家...” 总共弄到二十多万两白银,虽然比预期少了十几万两,但看他们那样子,估计这是他们能主动掏出的极限了。 若是逼急了,怕是会狗急跳墙。 他在官场浮沉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谢大人这种弄钱的方式。 谢大人那里一道,他这里一道。 临平府府衙直接进账八九十万两白银。 李文远在临平府这么多年,从一步步掌管文书的经历爬到同知,府内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 谢大人真的太神了! “大人,这些钱到时候直接放回府衙还是运到您府上?”李文远问道。 “直接送到你府上。”谢清风轻描淡写道,“你修和河的工事不是缺钱吗?这钱用在这上面。” “是!”李文远连声应道,真好! 修得快的话,今年雨季不会再发愁了! “对了。”谢清风叫住准备离开的李文远,“过几日和本官一起去和河一趟。” “大人,您也要去和河?”李文远有些意外,“和河工事简陋,环境也差,大人何必亲赴呢?” 谢清风放下手中毛笔道:“和河关乎临平府百姓安危,本官自然要去看看进度,也给大家鼓鼓劲。再者本官也想实地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是。”李文远应道。 虽然他觉得谢大人肯定看不出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但是谢大人乐意去就去嘛,能搞到钱的上司就是好上司! 真好,有钱就有粮。 李文远离开谢府的时候都一路哼着小调,心情好得很。 他为之前背地里骂谢清风是雁过拔毛的狗官道歉,谢大人是绝世大好官! 和李文远一样想法的还有系统。 这是它第n次庆幸选择了谢清风当自己的宿主,这识人之术真的太强了。 十日前谢清风拿着账册去李文远府上的时候,系统以为他是去找茬的,没想到谢清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统子很震惊。 “李大人,本官从曾员外他们那里弄了点银子,分你一点吧。”谢清风进到李文远的书房后自顾自地坐到主位上,指尖拨弄着腰间玉佩上的流苏。 “谢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李文远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 谢清风笑了笑,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李大人,咱们都是明白人。曾员外他们那些人平日里没少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捞好处。这次我略施小计从他们手里弄了些银子也算是替咱们衙门出了一口气。” 李文远依旧没有接谢清风的话。 谢清风见状,继续说道:“李大人,您在衙门里劳苦功高,这些年来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可朝廷的俸禄有限,咱们这些当官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些银子咱们一人一半,可够意思了吧?” “可别说我没关照你这个下属哈。” 李文远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谢大人,咱们为官之人应当清正廉洁,不可贪图不义之财,这银子我不能收。” “不能收?”谢清风语气一变,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眼神中透出一股冷意,“本官的钱不能收,百姓的钱你就敢收了?” “李文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战税你竟然敢征两次!” 李文远只觉耳畔 “嗡” 地一声,腰间银锞子突然变得滚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要灼穿皮肉。 谢清风从袖中抽出一叠账册,重重地摔在桌上,“这上面可盖着你的印,家家交了双份钱粮,李文远你还在这装什么清廉啊?” “你的下属同僚们都在贪,你不贪?你是想跟本官说你特立独行吗?” 李文远语气坚定道,“我李文远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 “既然你行得正坐得直,那你为什么不上报呢?临平府自上而下都在贪腐,蛀虫啃坏了房下的地基,你作为临平府的临时最高官员,为何隐瞒不报!!” 李文远听到谢清风说的这句话的瞬间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大人,官场嘛,满朝皆是贪墨鬼,我要是上报就是要断了所有人的活路!” “我只能保证我自己少拿或不拿,我管不住别人。” 谢清风步步紧逼,“愿以寸心寄百姓,不教人间有饿殍。这是李大人中解元时程文上写的吧?字字铿锵,句句豪情。可如今你却在这贪腐横行的临平府中选择了沉默。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的誓言?” “李大人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当年主考官夸你有古循吏之风,如今临平府的百姓却在骂你官字两张口,吃人不吐骨。李大人,你的初心呢?你的雄心壮志呢?是不是被腌入味了?!” 谢清风犀利的眼神扎得他眼眶发烫,“初心......”他的声音低得像浸透了水的棉絮。 “二十年前在贡院写那两句诗时,我以为只要自己清白总能照亮一方天地,可后来......”李文远的指节抠进砖缝里,“后来我才知道,官场是片汪洋大海,一个人的清白不过是杯水车薪,反倒会被浪花拍得粉身碎骨。” “大人,你是从京城来的京官,你背后有李次辅这棵大树,你懂什么?” “你一个这么年轻的状元郎,随便来历练就是正五品知府的毛头小子,也配评判我?” 第211章 李文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的重量。 “你以为我没有递折子吗?!”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递了折子的。” “我写得清清楚楚,张家联合府衙的官员草菅人命,鱼肉百姓,可折子还没到京城,就被人拦了下来。”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们把折子打回来,送到张家家主张丰的手里。张丰......”他咬紧牙关,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他直接绑了我的儿子,当着我的面剁碎了喂狗。” 李文远的声音颤抖着,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我跪在地上求他放过我的儿子,可他只是冷笑着一脚踢开我,说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他的手指深深嵌入砖缝,指甲已经裂开渗出了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被拖走,连一声求救都来不及喊出口。” 李文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我不能反抗,我不能,我还有妻子和女儿,我不能让她们也跟着我一起死。” “我只能......只能舔着脸去讨好他们,去求他们放过我的家人,我连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尊严都保不住......” “我当时还是七品官!我想着不能拿他怎么办,我努力讨好我努力干,爬了这么多年也才六品,有什么用?” “谢清风。” “你告诉我!” “清正廉洁有什么用!” “上报有什么用!” 谢清风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李文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他今日来本来是想激起李文远的初心,可是现在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李文远的质问。 他确实没资格说李文远。 许久。 李文远他的目光从谢清风身上移开,转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清正廉洁是没用,”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它不能让我的儿子活过来,但它能让我在午夜梦回时不至于被良心啃噬到窒息。” “对不住,谢大人,今日是我失态了。”李文远抹了把脸,指尖沾着泪水和血迹。 谢清风将李文远搀扶起来。 “李大人,”谢清风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我替临平府的百姓们,向您道一声谢。” 话音未落,谢清风忽然垂袖敛衽,双手交叠于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腰弯得极低,几乎与地面平行。 他的动作庄重而诚恳。 李文远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在这个世道中还有人会为他的坚持而鞠躬致谢。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谢大人,您.......您不必如此。” “李大人,我感谢您能让清正廉洁这盏灯比贪官的夜明珠多亮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足够让城西的孩子多喝口热粥,让垂死的老人多喘口气——”谢清风缓缓道,“这一躬,是替天下百姓谢您坚守初心。” “不过下一次弯腰的人可不是我了,该轮到那些蛀虫对着百姓的墓碑磕头了。”谢清风轻笑道。 “谢大人.....您虽然是从京城来的,可这临平府虽然明面上我李家的人多,可暗地里几乎全是张丰的人。”李文远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无碍。”谢清风摆手,他既然要管临平府的事,就是带着掀翻棋盘的决心来的,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谢清风就直接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跟李文远说了,“李大人现在有钱了,战税就别征了,我给你钱修和河工事。” “是。”李文远应声道,不过听到谢清风说修和河工事的时候,他的瞳孔还是缩了缩,谢大人居然愿意管这件事。 他在第二任知府上任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这和河工事必须要修,而且还要修好。 不然等到雨季决堤,临平府的百姓们便如蝼蚁。 那第二任知府冷笑,说“修河堤?你不如去天上摘星子。” 等到谢清风来的时候,他本来想跟他再建议一下,可那日他不仅将那妇人交给他,还一副不想理政事的模样坑了他五千两,他就歇了这个心思。 他偷摸再次征这个战税也是有分寸的,下面有些很穷的县就不征,征的都是有很多余粮的县。没想到他施行的政令根本没有被下面的人好好地实施,还是弄出人命了。 李文远真的也无奈得要命,他给了妇人钱也妥善安置了她的孩子,可不知为何她最后答应得好好地,还是去谢清风上任的路上下跪喊冤。 临平府一直穷,就是因为这河。 好不容易府内情况好一点儿了,这河又开始作怪。 谢清风同意拨钱给他修和河工事真的是一件大好事,他甚至能看到临平府的希望了。 离开李文远家后,系统真的可震惊了,宿主到底是怎么发现他是个好官的?明明账册上写着他强征战税的,而且他对谢清风一直都充满敌意,系统感觉若是谢清风一个不注意,李文远就会立刻将他拉下马。 谢清风叹了口气,“统子,你也跟了姐这么久了,不求你跟人类一样敏感。可是这账册上的数据你总能扫描出来吧?” “很明显李文远强征的战税都到了河道上啊。” 【就凭这?】 “当然不止。”谢清风喝了口水道,“你还记得我来的路上下跪的妇人吗?” 【记得,您不是交给李文远处理了吗?】 “嗯哼。”谢清风点头,“我让谢义一直盯着,她那日还带孩子上街买菜呢。” 【我懂了,如果李文远真的是个冷血的人的话,这个妇人根本没有活路可言。】 “嗯,李文远不止没有追究她们,还自掏腰包给她们买了个宅子,介绍她的大儿子去念书。” 【所以他是个好官!】系统是真的佩服谢清风,它选人的眼光真好!虽然这句话它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它还是忍不住再强调一遍。 【那宿主咱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是不是要收拾那张家为李大人报仇!】 第212章 “不急。”谢清风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茶盏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越的声响,“先让姐会会这河。” 他能等,这河可等不了。 若是不想个法子修好,临平府地处低洼,河流纵横,雨季来时若是好点临平府的损失可能会小一些,但若是每日都大雨倾盆,等河水暴涨起来,整个临平府都会被这和河给冲垮。 系统见谢清风有自己的主意也不胡乱给意见,默默隐退回谢清风的脑海中。 初春的风带着一丝寒意,河堤上杂草丛生泥泞不堪,和河堤岸的风裹挟着泥沙腥气扑面而来时,谢清风的官靴已经踩进齐踝深的泥浆。 李文远跟在谢清风身后,他没想到谢清风说来河道看,就真的来了。 他这种在京城的娇娇子就算说要来看河道,也只是在远处观看一段时间,谁知道谢大人居然和这些劳工一样亲自踩进泥浆中一步一步地沿着河堤走。 他还时不时地弯腰摸河堤上的沙土,问老河工的问题还有模有样的。 李文远这些年也一直在河道上奔走,谢清风问劳工的问题确实是挺专业的,听得出来他来之前是做足了准备的。 “大人,这泥地太滑了,您小心些。”李文远忍不住出声提醒,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好不容易盼来个好上司,可不能在这里出事儿。 谢清风闻言对李文远笑了下后摆摆手,示意无碍,他有分寸。 河堤边上露出的泥土里,缠绕着破碎的篾席和腐坏的麻绳。“这些是修堤时用的材料?” 他用竹杖挑起一段篾席,腐草碎屑簌簌落在地上。 篾席是由竹篾、芦苇等植物纤维编织而成的,具有一定的韧性和孔隙度。将篾席铺展后裹住泥沙、石块可快速堆成简易堤坝,利用席子的韧性约束松散土体,防止水流冲刷导致土体的溃散。 席子的孔隙能让部分水流渗透的同时通过纤维阻力削弱水流冲击力,类似现代“透水挡墙”的作用。 但是竹、芦苇这些植物纤维长期浸泡在水中非常容易腐烂,篾席通常只能维持数月至一年,完全无法作为永久性材料。而且篾席包裹的土体松散,抗冲刷能力有限,若遇持续暴雨或河水暴涨的情况,篾席堤坝可能被水流击穿,引发二次决堤。 李文远叹了口气,“去年急着堵决口,只能用芦苇席裹着麻绳和泥沙充数了。” 没办法,谢清风还没来的时候,临平府实在是太穷了。他也写了很多求朝廷拨款的折子上去,可是都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谢清风闻言并没有责怪李文远,只是将篾席撇在地上,淡淡地说了句,“无碍,今年咱们换木桩。” 老河工蹲在堤岸旁,见谢清风将篾席随意地丢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进随身的草筐里。这些当官的就是喜欢糟蹋东西,这席子虽破,可补补还能挡三日水呢。 可是当谢清风的“换木桩”三个字落进他耳朵里时,他猛地站起身忍不住开口道,“大人,您是说真的?”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清晰可见,此刻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嗯!”谢清风点了点头,语气坚定:“自然是真的,木桩比篾席结实得多。” “好!好!好啊!”老河工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不是李大人拦着他,他定要给谢大人磕三个响头。 这河道很长,系统的地图上并不会标注泥沙松软度、河床深度、水流速度等具体细节。若要制定切实可行的治河之策,他必须亲自勘察每一段河道的情况。 谢清风花了大概十日的时间将这些信息全部采集齐全后回到临时衙署,谢清风也没有丝毫停歇,径直走向堆满舆图与典籍的案几。 侧面的案几上几乎堆满了历代名家们治河的书籍,《史记?河渠书》、《河防通议》、《河防一览图》、靳辅的《治河方略》等等。 谢清风在这些典籍间来回翻检,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喃喃自语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些都是各朝各代对待河水不同汛期的不同防治方法,谢清风不能照搬必须因地制宜,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如何将这些精妙设计的治水理念嫁接到临平府的河道治理中。 “谢大人,吃点儿东西吧。”李文远端着饭菜进来,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关切。 本不应该他端着谢清风的晚饭进来的,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李文远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既敬佩又担忧。他知道谢清风是个实干之人,但这几日来他几乎是废寝忘食地研究河道治理,连饭都顾不上吃。再这样下去身体如何撑得住? 再说了,这治河的道理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研究明白的。 这要是让谢大人这么短时间内就研究明白了,那他们这些人这些年都白被这河给折磨了。 谢清风闻声抬起头,见是李文远,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李大人,怎么劳烦你亲自送饭?我这正忙着呢,等会儿再吃。” 他这些天都在头脑风暴中,若是没思路他还是会抽空吃饭的。但今日不同,他脑中不断涌现出各种治河的方案,感觉脑海中有一条清晰的脉络在指引着他。 李文远将饭菜放在桌上,语气坚定道:“谢大人,您已经连续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了。治河固然重要但您的身体更重要。若是您累倒了,这河道治理又该如何进行?” 谢清风看了看李文远关切的眼神,好吧,李文远是个好官,他听他的。谢清风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笑道:“李大人说得是,是我疏忽了。” 李文远见谢清风开始吃饭也放下心来,但谁知谢清风他神色凝重,手中的筷子只是机械地夹着饭菜却迟迟未曾送入口中,心中不由得更加担忧。 他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谢清风身旁,轻声说道:“大人,您这是在想什么呢?” 第213章 谢清风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沉思,连忙放下筷子,歉意地笑了笑:“李大人,抱歉,我又走神了。” 李文远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大人,您这是何必呢?治河之事非一日之功。您若是这么急着想要解决,反倒容易乱了方寸。” “嗯,李大人说得很有道理。”谢清风点点头,干脆不想了,先吃饭。 谢清风吃完饭后,李文远见他神色疲惫便劝他早些休息。 谢清风也觉得自己的确需要好好睡一觉,他感觉今日自己的大脑虽然涌现了很多的治河的方案,可这些想法都很乱,他想捋清楚但脑子像是一团浆糊。 有种电脑的文件过载无法打开的感觉。 许是白日太过劳累,谢清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谢义站在门外听着屋内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少爷哥终于肯休息了。” 他就知道搬李大人这个救兵有用。 谢义跟了少爷哥这么多年,对他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别看自家少爷哥表面上对人都秉承着君子之交,但他还是心里有股傲气在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让他认可。 但自从那日他们从李大人府中出来后,他就发现少爷哥对李大人很是尊敬,虽然少爷哥对府中的其他官员得态度也还可以,但他对李大人尤其敬重。 谢清风一觉睡到天亮,神清气爽。 “果然,休息是最好的良药。”谢清风自言自语道,嘴角微微上扬,他感觉现在头脑无比地清爽。 洗漱完毕后谢清风径直走向书房,他得趁着头脑清醒理一条思路出来。 谢清风拿了一张空白的纸,迅速将昨天自己想的草图画出来,他越看越觉得和河冲出山口呈弯道环流的江心这地形特点很是熟悉。 可以怎么做呢?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分流两个字。 历史上好像有人这么干过。 好像是都江堰! 是啊! 都江堰! 他可以借鉴都江堰的分水鱼嘴和飞沙堰啊! 谢清风突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虽然和河与岷江不是同一条河,可原理是相通的呀! 谢清风马上进系统空间内翻书,当看到“四六分水,枯水季六成江水入内江,汛期六成江水走外江,分洪减灾、引水灌田”时,谢清风猛地一拍案几,“临平府地势低洼,水系复杂,正好可以借鉴此理来修建分水堤。” “根据季节与水位来合理分配水流,这样既能防涝又能在枯水期保障灌溉。”说罢,谢清更拿起朱笔在临平府舆图的关键河段处重新画出分水堤的规划线。 谢清风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临平河的河道也多有弯道,在临平河几处弯道的凸岸修筑简易的飞沙堰。以竹笼装石为基,堰顶高度依水位来设定,这样在汛期时就可以利用水流的离心力将泥沙甩向外江从而减轻河道负担......” 谢清风边说边在舆图上圈出适宜修建的点位,“河工们每年汛期后还需要对关键河段的河床进行深挖,清除淤积泥沙。在修筑堤坝时,堰顶高度绝不可过高以防洪水期排水不畅。” 想着,他在舆图旁的空白处,写下详细的施工要点与注意事项。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今日李文远为了监督谢清风好好吃饭,特地将自己的饭菜也端到谢清风的营帐中,和他一起吃。 他刚把粗瓷碗搁在简陋的木桌上,碗里的粟米粥还冒着热气就见谢清风眼睛发亮地扑过来,差点撞翻他手中的菜碟。 谢清风超级兴奋地拉着自己说,他想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办法来解决和河水总是泛滥的问题了! 只见抓起案几上的纸卷往地上一铺,“我今日翻了一整天的《河防一览图》,又琢磨了李冰都江堰的法子,想出了个绝妙的法子!” “都江堰?是什么?李冰又是谁?”李文远疑惑地问道,“我怎么没听过?” 谢清风愣了一下,忘记了,圣元朝好像没有记载过都江堰的事情,他随口扯道,“这是我以前在一个古籍中看到过的法子,今日突然想起来了。” “李冰是想出这个法子的人。” “哦哦。”李文远点头,“谢大人您说。” 不过他依旧不期望从谢清风口中得到什么建设性的建议,毕竟谢清风虽然才华横溢但在治河方面还是个新手,经验不足。 他之前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满心豪情壮志,以为自己想出来的是非常精妙绝伦的方法,但其实都没用。 “咱们可以先在咱们府偏上游的地方选址修建一座分水坝......”谢清风没有将李文远有些敷衍的语气放在心上,他满心都是治河。 等谢清风说完后,李文远还没从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此时他看向谢清风的眼神充满了神异,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能想出来的吗?!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李文远还是忍不住想道,谢大人......不会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拯救临平府的吧?! “这!这!” “谢大人!这是您一个人想出来的?” “不是。”谢清风耐心地再解释了一遍,“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李冰想出来的,我只是借鉴了而已。” “那......那这本古籍您还有吗?不知,不知我能否跟谢大人借来拜读一下。”李文远激动得脸都红了。 谢清风闻言,微微一愣,心中不由得有些尴尬,这“古籍”根本不存在于圣元朝。 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本古籍是我多年前与祖母在一处古庙中偶然所得,后来因为搬家不小心遗失了。不过其中的内容我都记得很清楚,李大人若是想了解,我可以详细为您讲解。” “那自然是极好!”李文远听到古籍遗失这话,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但听到谢清风愿意给他讲,很快又恢复了兴奋的神色。 二人在里面激动地讨论着,谢义站在营帐外进去了好几次催他们快吃饭都被忽视了。 谢义很是苦恼地叹了口气,完了,李大人被自家少爷哥带偏了。 第214章 天刚蒙蒙亮,陈老汉就自然醒了,他披上打了补丁的外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早上天气还是有点凉意,冷风灌得他打了个哆嗦。 “爹,您再睡会儿吧。”大儿子陈树正在院子里劈柴,斧头一下下落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老汉摆摆手,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抹了把脸。 “树儿。”他压低声音,“昨儿个县衙门口贴的告示,你看了没?” 陈树停下劈柴的动作,“爹,俺看了,说是要招人去修河道,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五十文钱。” “你说那能是真的吗?不仅包吃包住,还给五十文呢!咱们家加上你大哥二哥一起,每个月能挣二百文钱回来!”陈老汉是真的有些心动了。 老爹生病要钱,公中的钱也花得差不多,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 虽然他们家有四个男人劳力,可架不住这药钱贵啊!老爹摔这一跤,直接瘫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家里还要腾个人手出来照顾老爹。 要是真能挣到这二百文钱,至少能给老爹多抓几副药,再买些米面回来。 树儿还没娶媳妇儿,大儿子和二儿子媳妇也才生了娃儿,娃儿还小离不得人。现在就他们四个人养这一大家子了。 官府说的每个月给五十文,对此时的陈老汉一家诱惑性很大。 可是这告示上说的如果是真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如果是假的,他们耗点时间和力气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命也搭进去了。 前几年对面村的王老二的大儿子就是贪隔壁县的招修桥劳工,结果就连个全尸都没有。王老二他们去隔壁官府问情况,那边的衙役就很冷漠一句话,掉到桥下面淹死了。 什么补偿都没有,刚开始允诺的月钱也没给,累死累活也没拿到工钱。 王老二一家在隔壁县喊冤,不仅被打了还差点被关起来。若不是村里正去苦苦求情担保,估计王老二一家还要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给下大狱。 若不是有对面王老二的事儿,陈老汉肯定就去报名了。 不过这钱确实是很诱人。 临平府各个县的告示发布之后,几乎都是和陈老汉一样想法的百姓。 这年头,除了上头的那些人,大家都穷得慌。若是有个包吃包住的活就已经是个奢侈的事儿了,更别说一个月还发五十文的月钱。 可是往年官府的操作已经将百姓们的信任给耗光了,突然出来一个这样的好事儿,大家都不敢相信。 “走了走了!别在这做梦,当心今晚就被衙役堵门抓壮丁!” “包吃包住还给钱?上回县太爷说要修祠堂积德,我家老二累吐了血,就给了半袋霉米!俺不信。” “官府的钱啊,不是那么好拿的!烫手得很!” “就是就是,听说咱们临平府前些日子来了个新知府,谁知道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俺家反正不去,俺也跟俺儿子说了不准去,这修和河是什么好活计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谁赔我啊?!” “杨哥说得是,那俺家也不去,还是命重要。” “反正俺这辈子算是看清了这些官府,有好事绝对不会轮到咱们身上。” 其实不止是百姓们不信任,就连最开始接到府衙通知的知县们心里犯嘀咕呢。 宣平县知县陈默坐在后堂盯着桌上的招工文书直皱眉,师爷正好捧着账本进来道,“大人,这谢知府突然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往常修河都是按户摊派徭役的,现在倒贴钱招人,哪有这种道理?” “是啊,本官也不清楚了。”前些日子他听说府衙那边闹了件大事儿,曾家、张家、孙家等等这些世家们都被谢清风给敲诈了不少钱。 知县陈默看着公文上写着:各县招募劳工修缮和河堤坝,工钱由府衙统一发放,按期足额支付。 临平府这些年,哪次修河堤不是拖拖拉拉,工钱能发一半就不错了。 这谢清风能有这么大方? 还是说,他想借着这个修河道工事的机会敛财? 陈默叹了口气,就算是谢清风想敛财他也阻止不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他又是从京城来的,他也摸不准谢清风的底细。 怕是这弹劾谢清风的折子还没有递到圣上的桌子,就被拦下来了。他除非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然他只会选择独善其身。 “那大人打算怎么办?”师爷问道。 陈默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先按府衙的意思办吧。”不管谢知府是什么意思,上头盖了章的文书发下来,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拒绝的。 与此同时,临平府其他知县也都在为这件事犯愁,毕竟都是自己治下的百姓,若是大多数都死在河道上,他们也不好交代。 再说往年修河道征徭役时就是件难事,这下更别说让百姓们主动报名了,两日过去了,主动报名的百姓寥寥无几。 不止是一个县这样,几乎所有的县都是这样。 李文远拿着稀少的名单跟谢清风苦笑着汇报道,“大人,看来没有多少百姓愿意来啊。” 那日他跟谢清风讨论了好久和河的治理方案,没想到钱有了,反倒是在招人这个环节卡住了,根本就没有多少百姓愿意来。 李文远本来以为谢清风会比较沮丧,但没想到他只是很淡定地问道,“报名来了多少人?” “一千余人。”李文远答道,“大人,若是要在雨季之前修好一部分抵御河水的话,咱们至少要征五万人啊。” 只剩下三个多月,迫在眉睫啊。 “无碍。”谢清风不急不慢地说道,百姓们的抵触情绪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年,官府的信誉早已被前任知府和那些贪官污吏败坏殆尽,他们对官府的任何命令都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光靠嘴上说是不够的。 “怎么能无碍呢?!”李文远觉得谢清风在开玩笑,没招到人怎么进行下一步? 第215章 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咱们征徭役?”反正待遇照旧,只是用的名头不同而已。 “不。”谢清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表面上看上去待遇一样,但实际上招募劳工和征徭役是天差之别。征徭役意味着强制性,官府可以随意支配他们的劳动力,而招募劳工则是自愿的,意味着他们有权选择是否参与。 这一个政令颁布下去可不是过家家。 对于寻常农家而言,徭役二字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性命要系在官府的草绳上。 征徭役就代表着苦和累还有可能会死。 家里若有三两个兄弟,往往为了谁去应役吵得掀翻屋顶。老大会说“去年是我扛了修城墙的活”,老二也骂“再上次是我去的,当时你躲在灶房装病时怎不提这事”。 谁都不愿意去做事,都想等下一次更轻松的徭役。 不过这不是并非谢清风忧心的根本,他主要想的是那些下面的小吏,尤其是衙门的衙吏。 谢清风觉得最棘手的便是这些扎根基层的“地头蛇”,若开放徭役征调,无异于给他们递上敲骨吸髓的棍棒。 若是给他们权力管理徭役,他们最喜欢钻空子了。这些衙吏必然会借机敲诈勒索,甚至强行摊派。百姓们不仅要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要被层层盘剥。 他们只会揣着铁链子进村,把壮丁像赶猪一样往河道上赶。 毕竟“衙役腰里三把刀,徭役、赋税、刮民膏。”这句话可不是白传的。 谢清风作为临平府最高的官员,手伸不了那么长,自己的官靴踩不进每一条乡间土路。 征徭役的这个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 “那该如何是好啊?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吧?”李文远他知道谢清风是怎么想的。 这些日子跟谢清风也共事了这么久,谢大人确实是很有能力,可是谢大人有个非常大的脾性,就是对百姓特别好。 可是此时心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雷厉风行才对。 对少数人心软必将损害大多数人的利益。 就像他强征战税一样,他知道肯定会让少部分百姓家里不好过,可若是那战税不征上来修河道,大水一发,整个临平府的百姓都得喂河。 他们当官的,就是得权衡利弊,用最小的损失来获得最大的利益。 谢清风将从桌上将李文远刚才带过来的名单拿起,“李大人莫着急,咱们这银钱十五日一发,每七日准假两日,劳工可自行选择留营或返乡。” “每段河道分三班轮作,人歇工不歇。” “工段长持此牌即可停役,若有强征蛮催者,劳工可直接夺牌鸣鼓。” 李文远听到谢清风说的这段话,突然瞪大了双眼,他懂谢清风的意思了。他是想通过好待遇将劳工们吸引过来。 讲实在的,这待遇比临平府大多数活计好多了,而且这三班轮作的巧思,既保工期无虞又让劳力得以喘息。 李文远忽觉喉间泛起涩意,他在官署混迹多年见过太多层层盘剥的苛政,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将“驭下之道”化作这般温暖的笼络。 深谙民心者,方可筑得万代长堤啊。 李文远看谢清风的眼神越来越狂热。 “李大人,您可别这么看着我。”谢清风起一身鸡皮疙瘩,表示受不了,“瘆得慌。” 李文远一下被谢清风这耍宝的模样给整破功了,他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大人啊,还是个年轻人嘞—— —————— 十五日未时三刻,河工营地的青石板路上,往来奔走的人影荡起金晃晃的涟漪。 劳工们早早地聚集在工棚前,脸上带着期待和疲惫交织的神情,但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 “老张,你说今天能发多少?”一个年轻劳工搓了搓手,低声问身边的同伴。 同伴给了年轻劳工一肘子,“别做出这没出息的样子,咱来之前不是早就签了那契约嘛?半月一发,二十五文呢!” “嘿嘿......”年轻劳工被肘了也不恼,粗布褂子上的汗碱在阳光下泛着白霜。 有钱就好! 他家里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就等着他发的这点钱买吃的回去。他刚开始来的时候是奔着用命来换钱的想法来的,没想到这活计比他之前干过的所有活都轻松多了! 每个人就干四个时辰的活,多了工头就会生气地喊他们回去。而且每七日就能歇两日,歇的那两日工钱还照发! 上哪儿找这样的活干啊。 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说句违心的话,要是这河道能修一辈子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工头已经带着账房先生走了过来。 “都排好队!先点卯再发钱,一个一个来。”工头大声喊道。 劳工们立刻排成一条长队,安静地等待着,生怕因为自己的吵闹就不发钱了。 “张大升,二十五文。”账房先生喊道,将一串铜钱递给站在那名年轻的劳工。 张大升接过铜钱,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揣进怀里,生怕掉了哪怕一文。 后面的老于头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浑浊的眼睛盯着账房先生的木箱直发亮,当他接过用草纸包着的铜钱时,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能赚这么多钱。 一个月五十文,一年就是六百文,这对他来说真的算是笔不小的收入。 老于头报名的时候可没想过官府真的能发钱,他是奔着包吃包住来的,他是个乞丐,去扛沙袋别人都嫌他年纪大。 见到官府招人,他正好卡在最大的年龄上。 人不多,银钱很快就发完了,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道上,水面泛起细碎的金光。 临平府修河道的待遇好,劳工们回去后便自发当起了“宣传员”。他们休息日三三两两聚在村口老槐树下,捧着新领的银钱向乡邻们展示,“咱在河道上做工,每日有热饭热菜管饱,收工还能拿现钱!” 嗓门大的张大升站到石碾子上,扯开衣襟露出晒得黝黑的胸膛:“河工棚里铺的是新稻草,下雨天还有瓦顶遮风!” “嘿!这条件真叫个好嘞!咱这辈子还没遇见过这么舒坦的营生!” 第216章 他的话音未落,围观的汉子们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捏着下巴盘算:“乖乖,如果条件这么好的话,俺这把力气总比在家刨土坷垃强。” “哎,你们别光听我说啊,”张大升笑着拍了拍胸口,“还有更好的呢!”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咱们每天不光有热饭热菜,还有肉呢!每隔七天伙房里就炖一大锅肉,管够!你们想想在家种地,咱们一年到头能吃上几回肉啊?” 围观的汉子们听了眼睛都亮了起来,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低声嘀咕:“真的假的?还有肉吃?” 张大升见大家不信,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张大升啥时候骗过你们?不信你们问问老李头,他跟我一样也在河道上做工,他最清楚!” 旁边的老李头赶紧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不光有肉吃还有汤喝呢!每天晚上收工,伙房里都熬一大锅菜汤喝得咱浑身暖和,干活都有劲儿!” “还有呢!”张大升又补充道,“我们做工的时候还有专门的郎中在工棚里守着,要是谁不小心磕着碰着了立马就能看大夫,药钱都不用自己掏!” “哎哟,这也太好了吧!”有人忍不住惊叹道,“就是在外面随便找个活干,就是磕着碰着了都还得自己花钱买药呢,在河道上做工居然还有这好事儿!” “那......做工时可有歇会儿的空?” 蹲在墙根的赵老七抠着脚趾头嘟囔,惹得众人哄笑。 张大升拍着大腿直乐:“你当是在外面扛长工呢?监工都是临平府派来的体面人,说话带文气,累了能去荫凉地歇脚。” “不过可不能使劲儿偷懒,被监工警告三次之后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那是那是,这么好的活计,谁舍得偷懒啊!”赵老七搓了搓手,满脸期待地说道,“在家种地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要是能去河道上做工,那咱们可真是翻身了!” 又轻松又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五十文钱拿,赵老七现在就后悔十五天前没有跟着张大升他们去报名。 不过听说现在县衙还在招工,他还有机会。 休假回家的劳工们在村里大夸特夸这修河道的活计有多好,如果说前些日子有些意动的百姓们还在观望,等这些劳工们回来说完待遇之后恨不得马上去县衙报名,生怕没有自己的位置。 五万人很快就招满了。 那些没赶上趟的人们直拍大腿,祈祷着有人能偷懒被监工发现开除,然后让自己递补进去。 在这个年代这么好的活计是很难找的,进去了就等于捧上了金饭碗! 那些进了河道做工的劳工们,一个个都干劲十足,谁也不愿意偷懒被开除。 “谢大人,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啊!”李文远满脸兴奋地走进谢清风的书房,手里还拿着一叠厚厚的报名册,“您看,这才几天功夫,五万人的名额就全满了!而且这些人可都是精壮劳力,没有一个滥竽充数的!” 谢清风放下手中的毛笔,微微一笑:“李大人辛苦了,看来百姓们对河道工程的热情很高啊。” “可不是嘛!”李文远激动地说道。 谢清风随后将自己刚才写的管理措施递给李文远,“李大人,这是我这几天拟定的一些激励措施,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进去的。” 虽然现在先集中精力对付接下来雨季的防御工事,但河道工程终归是一个大工程,他初步估计得修个五六年左右,工期长任务重,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人心生懈怠。 李文远接过文书仔细翻阅起来,越看眼睛越亮:“大人,您这招可真是高明啊!每月评选‘河道之星’,奖励银两和物资,还能在县衙门口立碑表彰,这可比单纯的工钱激励强多了!” 李文远真的想掰开谢清风的脑袋看看,他是怎么想出这么多好点子的! 谢清风的“河道之星”激励政策颁布下去后,劳工们的干劲更足了。 有了河道招工的信誉背书,趁热打铁,谢清风又在临平府内规划了五六条官道,要致富先修路。河道工程虽然解决了水患问题,但要真正让临平府好起来还得靠交通。路通了,商贾往来,货物畅通,百姓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修路招工的告示一贴,百姓们就已经在报名处排好长队了。上次河道招工没赶上,这次修路定要赶上! “哎呀,老张,你也来报名啊!”一个中年汉子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 “那可不!” 老张拧着粗布汗巾回头,沟壑纵横的脸笑出层层褶子。 “上回修河道招工俺蹲错了地头没赶上,这回说啥得掰着手指头候着!修路虽说铜子儿比挖河少俩,胜在不用蹚泥水里搬石头啊!咱们踩实溜的道儿上干活,可比在河坡上打滑稳当多咧!” “对对对!”中年汉子连连点头,“我听说上次河道工程的劳工,现在日子过得可滋润了,连媒婆都上门提亲了!” “若是评上河道之星,二十两银子呢!” “可不是嘛!”老张笑道,“俺们村那游手好闲的癞子被他娘押着去河道上干活,他之前是第一批呢,现在娶了个漂亮媳妇,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这次修路招工的公文一发,很快就招满了人。 刚开始河道招工的时候陈默知县还担心府衙发不出那么多钱,在发愁到时候该怎么办。没想到谢大人还真的按时发了。 现在居然还大张旗鼓地要修路,这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谢大人自掏腰包么?这么多人要养活,那谢大人家里得多有钱啊?! 被谢清风薅了的世家们都要被气死了,他们见谢清风拿着他们的钱做这些事,恨得牙痒痒。 “他居然敢动我们的钱,去修什么河道、官道!他以为他是谁?”曾员外和王家主他们是最生气的,因为他被谢清风他们薅了两次。 第217章 他们把钱给李文远之后,本以为李文远会采取些行动来对付谢清风。没想到李文远拿了钱之后直接失联了,不管是哪家相请都不见。 他们本以为是李文远不方便,直到他帮谢清风筹备招工的事宜时,各位世家们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这钱算是丢到水里了。 “虚伪!简直把咱们当戏台子上的猴耍!”曾员外将茶盏砸在紫檀桌上,“他拿咱们的血汗钱换名声!” 偏偏他们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听说谢清风这小子是李景湛李次辅亲戚,说是他的姑母是李次辅的妻子。 虽然他们远在临平府,可是对政事也是有所耳闻的。首辅林茂德下台后,李景湛肯定接着他的首辅之位。 谢清风这小子还真是动不得! 曾员外越想越气,这些钱他们曾家至少得积累个十年,就这样白白地送出去了!他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 “老爷,门外张府师爷来找您,说是有急事求见。”曾府小厮垂手立在门外道。 曾员外听到张丰的人来找他,心中更是不爽,“不见。” 之前他攒局找李文远的时候一起对付谢清风的时候张丰不来,现在来找他做什么?张丰当他曾家是菜市场? 是,他曾家确实没有他张家有权有势,可也不是他张丰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没想到小厮又来禀报道,“老爷,张府师爷说有要事相商,王家主他们也在聚安楼。” 曾员外听到此,犹豫了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是,老爷。”小厮答道。 张府师爷进来后,曾员外冷声道,“我上次宴请你家老爷来吃个便饭说没空,如今倒想起曾某了?” “哎哟!曾老爷这话说的。”张府师爷堆着笑哈腰进门,“我家老爷当时是真的在隔壁府还没回来呢!” “这不,刚得了空就忙不迭让小人来请您,说是要给您赔个不是呢!” 曾员外冷哼一声,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府师爷知道曾员外是在故意拿乔,又接着说道,“曾员外,我家老爷这次可是为了对付谢知府的事儿攒的局呢,这小子这些日子仗着无人管他,在临平府横行霸道。” “我家老爷觉得,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法子治治他。” 曾员外早就想治治这谢清风了,不然他以为他们这些世家好欺负。 曾员外闻言,心中一动,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冷冷道:“哦?那你家老爷打算怎么治他?” 张府师爷见曾员外语气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我家老爷已经约了几位家主在聚安楼商议此事,就差您了。曾员外,您可是咱们临平府的顶梁柱,有您在这事才能成啊!” 曾员外听罢,心中暗自盘算。张丰这般急切地请他定是有了什么主意,自己若不去恐怕会错过机会。况且谢清风的事确实让他如鲠在喉,若能借此机会出一口恶气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哼,既然你家老爷这么诚心,那我就去一趟吧。”曾员外故作勉强地说道。 其实说实话,张家的实力他还是认可的,毕竟他可是背靠国舅爷的人物,当年李文远的儿子就是被他弄死的。 李文远任同知之后,他们都以为他要对张家下手了,没想到他还是得跟个哈巴狗一样对张丰点头哈腰的。 张府师爷大喜,连忙躬身道:“多谢曾员外赏脸!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聚安楼顶楼雅间。 “曾弟可算来了!”张丰摇着洒金折扇迎上来,腰间羊脂玉坠子直晃悠。 “张兄。”曾员外冲张丰拱了拱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络。 张丰也知道曾员外有气,但是他并没有过多在意,“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老夫就直接说了。” “他谢清风的姑母根本就不是李次辅的夫人,他甚至连李次辅的亲戚都不是,他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弟。” 张丰这句话一出,众人都惊了,顿时议论纷纷。 尤其是曾员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之前又是拉拢又是讨好的,算什么啊! 曾员外皱眉问道:“此话当真?你可有证据?” 张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书信,“这是我派人从应封府查到的谢清风底细,他祖上三代都是普通农户,与李次辅毫无瓜葛。” 谢清风一直打着李次辅的名头招摇撞骗。 曾员外接过书信迅速翻阅,脸色愈发阴沉。卷宗上白纸黑字详细记载了谢清风的出身和背景,他越看越怒,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好一个谢清风!竟敢如此戏弄我等!”曾员外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这是在找死!” 其他家主见状也纷纷围上来查看书信,确认无误后个个义愤填膺。 他坑了他们这么多钱!真是可恶至极! “张哥,您说怎么整他,我们跟你走。”曾员外是最生气的,因为他是里面掏钱掏得最多的。 张丰折扇轻敲掌心,目光扫过众人充血的眼眶。 “据我所知,下个月初三,京中会派巡盐御史路过临平府。”张丰压低声音道,“这位御史大人最爱查民生疾苦。” “咱们闭市。” “我们若在这天集体闭市,整个临平府的商贾都不开门营业,街上冷冷清清,百姓无物可买。” “让御史大人瞧瞧,谢清风治下的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他看到这般景象必定会询问缘由。到时候我们只需将谢清风在临平府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他如何欺压商贾、横征暴敛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告诉御史大人。” 对于知府来说,吏部的考核主要是以钱粮与治安为核心,闭市若造成税收不足或治安恶化,知府肯定会被问责。 革职还算是好的,若是因为闭市造成了严重后果,知府可能连命都没了。 众人连连点头:“妙!妙啊!巡盐御史乃朝廷重臣,若是他得知谢清风如此行径,必定会上奏朝廷,弹劾谢清风!到时候谢清风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第218章 不过虽然张丰出的对付谢清风的主意不错,但是在座的各位家主们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都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这计划具体实施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张兄,巡盐御史虽是朝廷重臣,可我们终究是商籍。” “那些官老爷平日里见了我们,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头指不定怎么瞧不上呢。万一他觉得我们是为了私利,故意编排谢清风,根本不信我们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张家和赵家还好,并不是商籍,是世家大族,他们一家有国舅爷作保,另外一家在隔壁府也有实权亲戚,可他们这些商户却没有这般强硬的靠山。 这次必须要万无一失的计划按死谢清风才行,不然等谢清风腾出手来,死的就是他们。 张丰自然是知道其他人的顾虑,连忙打包票道,“诸位老弟们请放心,我早已经打点好人脉引见御史大人。” 他从袖中掏出张烫金拜帖,指尖重重叩在桌面:“这是我老姑父的亲笔书信,御史大人定会给几分薄面。” “再说了,李文远之前不是征了两次战税吗?这人证和物证在他征过战税的村里,一抓一大把。” “而且之前赵家主不是让那妇人在谢清风上任的路程中申冤吗?我可是听说那谢清风不仅仅是没管,还把那可怜的妇人直接交给李文远处理了。” “他谢清风不是又修路又修河道吗?还让那群贱民七日吃一次肉,从今日开始,咱们谁都不要卖米和肉给他。” “米铺和肉铺全部都关门,他不是有钱吗?看他的粮仓能撑多久!” “届时那些劳工们在河道没有粮吃,市集上也没有粮买,定会闹上一通!” 张丰眼中闪过阴鸷,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 “可......这米铺咱们必须要卖给官府的呀!这可是《圣元律令》上写的,张兄你可别坑老弟,我可不敢做这样的挑衅。” 圣元朝是允许农民在交完土地的粮税后自由交易粮食的。但是也为了防止那些商人哄抬粮价,规定粮食必须先卖给官府,之后才能大规模地私人买卖。 若是有谁敢违反这条律令,直接诛九族的罪行。 “是啊是啊,张兄,如果只是让下面的肉摊杀猪佬们不卖肉给官府还好说,这米......我们可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 这可是他们的核心利益,如果让他们把九族的脑袋都押上,他们宁愿给谢清风多交点钱,这张丰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张丰瞧着众人面如土色的模样,慢条斯理道,“律法上只说了卖给官府,可没说咱一定要卖给他谢清风啊!” “可每个州府都有固定的商人,和咱们一样。他们都盯着各自州府的这块肥肉,要是咱们敢绕过他们卖粮,那些人立马就会联名行动来收割咱,毕竟是咱们坏了规矩在先!”曾员外急得直摇头,这法子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是斗赢了谢清风,他们也没有什么活路可走。 虽然说他们在临平府算得上是个人物,但跟外面那些盘踞多年的粮商比起来不过是井底之蛙,这点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管是财力还是势力,他们都比不过外面的粮商。 “更何况各州府的官仓都有文书往来,咱们拿什么证明粮食卖给了别处官府?” 赵家主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张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这是我老兄在宜宁府给咱盖的章,届时你们就把手里的粮卖一部分给他们,没让你们全部卖掉,不会让那边粮商起反应的。” “若是谢清风那边追究起来,你们就说卖给别的府了。” 众人看着赵家主手中的文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喜。曾员外接过文书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曾员外感叹道,“有了这文书,谢清风就算想追究,也找不到把柄。” 张丰将拜帖、文书还有各位家主们结盟的手印文书摞在一起,眼中闪过寒芒:“谢清风纵私、贪墨、草菅人命三项大罪铁板钉钉,他就算是神仙也无法翻身。” ———— 暮春的临平府细雨如酥,临平府街头巷尾都充满着压抑氛围。 一名身着素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街道,他的衣着并不显眼甚至有些朴素,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他便是此次来视察的巡盐御史,此次来临平府并未惊动任何人。他只带了一名随从,两人扮作寻常商旅悄然进入府城。他这几日可是听闻了不少关于临平府的传闻,尤其是近日府衙闭市、百姓受困的消息,让他心生疑虑。 “大人,前面就是临平府的集市了。”随从低声提醒道。 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道,眉头微微皱起。他本以为集市虽已闭市,但至少还能看到一些百姓活动的痕迹,然而街道上冷冷清清,完全没有小摊小贩的踪影。 这谢清风到底是怎么当官的?! 这是干什么! 这临平府怎么会变成这样?! 商人们通常是无利不起早,谢清风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些商人冒着被朝廷追责的风险集体罢市? 正欲抬脚往府衙方向走去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个灰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路上,额头重重磕出闷响:“这位老爷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巡盐御史眼神一凛,身后随从已跨前半步,手掌按在腰间刀柄上。 这个小厮是怎么认出他的? 小厮慌忙掏出信笺来,随从得到御史的眼色后上前接过信笺。 “带路。”御史看完后将信笺收入袖中,语气不辨喜怒。 小厮连滚带爬起身,领着二人拐进曲曲折折的巷道。张丰亲自立在门内,见御史到来撩起长衫下摆便要行大礼。 “无需多礼。” 御史抬手止住,“你是如何认出本官的?” 第219章 张丰弯下腰身恭敬道:“回大人,小人的老姑父乃当今国舅爷。他前些日子修书告知,说大人南下巡察,腰间必环着一枚羊脂玉坠,正是当年他赠予大人的信物。小人方才一见,便知是您亲临。”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和那名小厮方才给的完全不同的信,双手奉上,“这是国舅爷的亲笔信,还请大人过目。” 御史神色微动,接过书信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字里行间,国舅爷提及对临平府乱象的忧心,恳请他彻查此事还百姓一个公道。读完信周明远将信小心折好,收入袖中,目光中多了几分信任:“难为国舅爷费心了,本官必定彻查此事。” 张丰一听直接跪地上了,声音带着哭腔:“大人,谢大人来临平府还未一季,便把咱们好好的地方折腾得不成样子!” 张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谢清风从他们这些世家商户手上强要了一百多万两白银的事情经过索贿的“润色”过后讲给了御史听。 “不过这闭市......是你们弄的?”御史有些不悦,“谢大人就是罪行再重,也自有朝廷审判,你们用闭市来抗议谢清风的暴政,百姓该如何生存?” 张丰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张,“大人明鉴啊!这是我们二十三家商户联名按的手印,谢清风逼着我们商户交‘孝敬银’,不交就砸铺子、扣货船!” “我们是真的贴本在维持临平府集市的正常的营生,大人我们这些商户实在撑不下去,才不得不闭市。” 张丰猛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大人,我们商户这条命不值钱,但求您救救临平府的百姓!只要能扳倒谢清风,我们就算拼了命也认了!” 御史听完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尤其是在听到谢清风包庇手下那李文远征两次战税之事,他的指节捏着那叠联名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好个谢清风!竟敢如此鱼肉百姓、勒索商户!” “本御史虽然是来巡盐道的,可也不容这等蛀虫肆意妄为!” “你且将所有证据整理妥当,明日本御史便要去府衙提审他谢清风。” “羊民。”御史身旁的随从立马站出来应声道。 “拿着本官的官印去调兵。” “是!” 从职能上来说,御史主要是作为监察性质的官职,只能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和肃整朝仪,并没有调兵的权利。但圣元朝在特殊情况下御史在代天子巡狩时是可以调动地方军职的,不过事后必须跟皇帝说原因。若是无故调兵,这官职定是要被一撸到底的。 —————— “大人,这群世家豪强们是不是在密谋些什么?”李文远得知临平府的粮商们说今年的粮已经卖给宜宁府时,有些慌乱。 他们现在钱是有了,可是却没地买粮啊! 粮仓里只够修河道和路的劳工们消耗半个月了。 谢清风闻言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不急,等御史来。” “御史?!”李文远眉头紧锁道,“那御史若是来了,粮商们还是不卖给我们粮该如何?那届时劳工肯定会闹的!” “不急。”谢清风还是不紧不慢。 李文远真的急死了,谢大人是有才华,可他还年轻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人情世故,定然是不知道御史要来的严重性。 临平府前两任知府都是被来巡视的御史给弹劾了。 谢大人是个好官,万一那群世家豪强们在御史大人面前污蔑谢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大人,依下官而言,咱们应该未雨绸缪,不然到时候太被动了.......” “无碍,李大人帮我即刻修书各州府粮商。”谢清风抬手制止李文远的絮叨,指尖叩着桌案发出笃笃声响,“就说临平府愿出双倍市价收粮,三日之内能调集多少,本府照单全收。” “不过仅限三日,过时不候。” 谢清风转身望向墙上悬挂的《临平舆图》,目光扫过标注粮仓的朱砂红点。 那些世家豪强想用这个来桎梏他?他们恐怕忘了一件事,这天下粮商,可都是无利不起早呐。 有钱,买不到粮? 搞笑。 谢清风愿出双倍市价购粮的消息如惊雷炸响,恰似热油泼入沸鼎。 城外各州府的粮商们瞪大了眼睛,握着飞鸽传书的手微微发抖,账房先生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连夜将封存的粮车套上健骡朝着临平府疾驰而来。 而临平府内的粮商们更是惊得面面相觑。 谢清风怎么会花这么多钱买粮?! 要知道,临平府的粮商给的价格是低于市场价很多的,他们想过谢清风会从外面买粮,但是没想到他会高于市场价这么多买粮! 他到底想做什么?! 难不成有什么阴谋不成? 这下轮到曾员外他们心慌了,他们连忙去张丰家里寻求庇护,问他谢清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张丰只是让他们冷静,这个在他的意料之内,他说御史大人会提前到临平府,他们只需要做好准备“迎接”就好了。 他们这招虽然风险大,但是胜算也大。 成大事者,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呢?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六成成功的机率,就可以尝试去做。再说了,他们也没有比这个更好更快的办法了。 谢清风和他家人都不怎么出门,出门也身边围得跟个铁桶似的,刺杀他们试过了,行不通。 更何况他老姑父说了,这位巡盐御史他很是熟悉,非常认死理,行事刻板如墨斗弹线。 而且他很喜欢先入为主,超级轴,凭八头牛都拉不回他的主意。 只要证据一递上去他相信了,就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 这位巡盐御史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如果后面他发现证据是假的,他被骗了。他也会硬着头皮帮忙圆下去,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 这执拗的性子正好由他们所用。 谢清风这个毛头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这个世道,关系是很重要的。 第220章 就在御史说出“调兵”二字时,张丰的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这件事儿起码成功了一大半,他早已备好铁证,就等着御史的兵到齐,他们一起去捉谢清风。 “有了这些,他谢清风就是插翅也难飞!”张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场雨下得正好,浇他谢清风个透心凉! 不多时,羊民带着一队兵马匆匆赶来,神色肃穆地向御史禀报道:“大人,兵已调齐,随时可以行动。” 御史冷笑一声:“好,那便走吧。本官倒要看看这谢清风究竟有多大的胆子,敢在临平府如此肆意妄为!” 府衙偏厅内李文远来回踱步,官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谢大人!外面商户全都关了门,街上连个挑担的小贩都不见!” 这可如何是好啊!城中商户纷纷罢市,街道上冷冷清清,就连下面的知县也是这样,集市空无一人。 没想到这些世家豪强们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之前不卖他们粮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罢市?!这是决定跟他们不死不休了啊! 谢清风却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折扇,“莫慌。” 他这么淡定的样子可把李文远急坏了,谢清风他远在京城不知这些世家豪强们的凶险,惹极了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谢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个慢性子。前些日子粮府里商出问题的时候,他就让谢大人早做准备。 哎呀,真是急死他了。 就在这时府衙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铁甲碰撞的哗啦声。 李文远的心猛地一沉,能调兵的令牌一半在他这,一半在谢大人这儿。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在府里,是谁调了兵来? 话音未落,“轰”一声巨响,府衙大门被撞开。张丰头戴青缎巾,身后跟着十几个举着联名状的商户,趾高气扬地跨进门槛。 三百余名官兵手持长枪站在他们的身后。 “谢清风!”张丰抖开联名状,雨水顺着纸张边缘往下淌,“御史大人有令,即刻将你缉拿归案!” “你身为知府,包庇下属重征战税,纵容税吏横征暴敛,致使商户苦不堪言,欺压良善中饱私囊。今日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清风闻言,目光沉静如水,却并未显露丝毫慌乱,“张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口中所言可有实据?” 张丰冷笑一声,将那联名状高高举起,“商户联名控诉,有你向我们索贿一百多万两白银的账册为证,以为你一手遮天,便可瞒天过海?今日御史大人亲临,便是要揭开你这伪善的面具,还百姓一个公道!” 谢清风起身时衣袍无风自动,抬手示意李文远,“账册御史大人过目了嘛?” “那是自然。”张丰扬起下巴道。 “那御史大人何在?”谢清风问道。 “御史大人腿脚有些不便,还在后头,他命我等先行来捉拿你这贪官。” 谢清风听闻此言,似笑非笑道,“御史大人向来雷厉风行,如今缉拿要犯,竟会让一介商户代行职权?” 张丰攥着诉状的手心有些出汗,似乎是有些不对,他有点急了。 “休要狡辩!”他强撑着怒意往前踏了一步,脚下却不慎踩到积水,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等御史大人到了,你自会知道厉害!” 他的话音未落,下一刻御史便出现在门口。 张丰正讨好地向前,“御史大人.....你看.......” 没想到御史根本就不理他,径直走向谢清风道,“呵呵,谢大人好久不见呐——” “郑大人。”谢清风微微拱手,神色从容,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与他毫无干系。他目光淡然地扫过张丰那张因错愕而僵硬的脸,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郑光中抚须而笑,目光温和地打量着谢清风,“当年院试时,你那篇策论可是让老夫记忆犹新,字字珠玑,句句切中时弊。如今你主政一方想必也是不负所学吧?” 谢清风微微颔首,语气谦逊:“郑大人谬赞了,学生不过是尽己所能,为百姓谋些福祉罢了。” 张丰站在一旁,脸色青白交加,他就是再蠢,看这御史大人对谢清风的态度就知道。 他们就是一伙的! 他往身后看向他叫来的家主们,有些绝望,完了。 这下被一窝端了。 没有哪次比这次的人还齐了。 张丰的目光在身后一众世家豪强间慌乱游移,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家主们此刻开始相互撇清关系。 曾员外第一个站了出来,“谢大人,郑大人,此事与我们无关啊!都是张丰一手策划,他威胁我们,若不参与,便要对我们家族不利。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才......” 他话未说完,另一名家主也急忙附和:“是啊,谢大人明鉴!我们都是被张丰胁迫的,他仗着自己是临平府城中最大的世家,平日里横行霸道,我们哪里敢违抗他?今日之事全是他的主意,与我们无关啊!” 张丰闻言,脸色瞬间铁青,怒吼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是谁在我面前点头哈腰,求我帮你们对付谢大人的?现在倒好,一个个都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赵兄!你不是说有京城贵人撑腰?还说谢清风迟早要倒台!现在怎么成了这样?那粮商的文书是你找人做的吧?!” 赵家主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张丰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们何时求过你?分明是你自己贪得无厌,不愿意听谢大人的话!谢大人,郑大人,你们可要明察啊!” 其他家主也纷纷附和,争先恐后地撇清关系,仿佛张丰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狗咬狗的戏码愈演愈烈。 谢清风缓缓踱步,捡起张丰掉落的账册,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瑟瑟发抖的世家众人,冷笑道:“诸位以为,仅凭几张假账就能扳倒本官?” 第221章 他拍了拍手,衙役抬出几口沉甸甸的木箱,泛黄的地契、带血的文书、盖满指印的诉状在里面层层堆叠。雨停了,纸张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谢清风拈起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你们张家嫡子,去岁当街纵马撞死卖花女,为何还未被收押?昨日还在花楼喝酒呢!” “赵家主,你在城北开设的赌场,用掺了蒙汗药的酒水灌醉赌徒,逼迫他们签下卖身契,将妻女卖入青楼,此事岂是本官虚构不成?” “此类种种,这个箱子里都是你们犯下的罪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每说一句,世家众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郑光中抚须冷笑:“好一群鱼肉百姓的蛀虫!” 他挥袖示意官兵们将他们押下,“将人犯分押六座大牢,严加看管,带走!” 随着铁链哗啦声响,世家众人被逐一拖走,张丰被拽过门槛时,绝望的咒骂声混着地上的泥水,渐渐消散在空荡荡的府衙外。 谢清风望着天边翻涌的乌云,他将手中的诉状俯身放进箱子中,指尖拂过诉状上模糊的血指印,只是苦了这些百姓。 郑光中缓步走到谢清风身旁,目光深邃地望着那些被押走的背影,轻声道:“谢大人,你这一招引蛇出洞倒是让这些平日里藏得极深的蛀虫现了原形。” 谢清风拱手不卑不亢道,“郑大人过奖了,还得多亏您及时来信,否则他们还要继续鱼肉一段时间乡里。” 他本来的计划是在修路和修河道走上日程后再收拾这些蛀虫的,但没想到郑大人直接提前给他递了消息来,说那些世家计划要整他,让他早做防备。 刚开始他收到信的时候,还是有些怀疑的,他只与郑大人在院试时有一面之缘,为何他会如此帮他?谢清风还是持着怀疑态度的。 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有机会递到他手上,岂有不用之理?就是郑光中有诈,他也留有后手。 “不过,谢大人。”郑光中犹豫了片刻道,“这张家您最好先莫苛待了,您可以上书等圣上的决裁。” “哦?为何?” “这张丰背后是国舅爷,本官当时提前得到消息,也是他拿着国舅爷的信来找我的。”郑光中抚了抚胡子道。他和国舅有些交情,他也知道自己刚烈的性子,他不怕得罪国舅。 只是谢清风......在官场上的根基尚浅,本就被皇上贬谪到这偏远的州府,若是再得罪国舅恐怕日后的官途不好走啊。 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要呆在这个小地方了。 谢清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郑大人,您的顾虑下官明白。但国舅爷若是与这些世家勾结,鱼肉百姓,下官岂能坐视不理?” 郑光中叹了口气,谢大人赤子之心呐。 行吧,既然谢清风执拗要处理,郑光中也不再游说,反正国舅爷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谢大人这种性格一辈子在临平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既然这件事儿已了,郑光中正提出自己要走时,谢清风开口道,“郑大人鞍马劳顿,下官已命人备下薄酒素宴,聊表洗尘之意,还望大人移驾赏光。” 郑光中闻言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既然谢大人盛情相邀,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在下面巡视州府也有五六年了,每过一个州府都会有下面的官员请他吃饭。刚开始他还会赏脸吃一下,但吃到后面大多数人都有所求给他行贿,后来他就不吃了。 不过今日谢清风想请,他还真是想吃他这顿饭。当时谢清风成为状元的时候他也是知道的,若是当时没有自己脑子进了水一般的操作,估计这小子连中六元的身份是跑不掉了。 这六元及第可是读书人最高的荣耀了!就被他那操作给毁了,若是谢清风当时的文章不那么出众也就算了,主要是他的文章确实不错,那一届的考生没有能比得过他的。 谢清风却因为自己的偏见而错失六元的身份,他还真的是挺愧疚的,当时他想的是反正谢清风是晁大人的徒弟,自己干脆把人情还给他们那个派别。后来谢清风中状元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这个人情欠大了。 他郑光中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正想跟谢清风去道歉问有什么能补偿给他的时候,就被皇上给下派巡视了。 这件事儿也就被搁置了。 没想到这国舅爷却主动联系他说谢清风贪腐,他根本就不信,他郑光中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哪些人是什么样还是有点数的。 随后两人一同来到府衙后院的偏厅,桌上已摆好了几道简单的菜肴,虽不奢华,却透着一股清雅之气。 谢清风亲自为郑光中斟上酒浆,青瓷盏碰撞发出清越声响。“下官知道大人不喜铺张故而只备了些家常小菜,还望大人莫要嫌弃,这是本地山民自酿的桃花酒,郑大人且尝尝。” 郑光中接过茶杯,笑道:“谢大人有心了,本官向来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今日这般清简倒正合我意。” 他望着谢清风温和的眉眼,当年那事涌上心头,“允执老弟,今日既然是私下相聚,本官也不瞒你,当年.......” 郑光中本以为谢清风会勃然大怒,毕竟拦掉了他的六元及第,没想到他却摆摆手道,“郑大人不必自责,下官当时年轻气盛,一心只想争个第一,却未曾想过其中的利害。” “下官本是农家出身,六元到底还是风头正盛啊。” 这些年进入官场后,谢清风才猛然惊觉,还好当时院试的时候不是第一。不然的话若是当年真拿了小三元又拿大三元,他肯定直接站在风口浪尖,说不定他早就成了党争的炮灰。 诸位世家大族都想在自家子弟中培养出一个六元的人来,可圣元朝建国以来都没有出过一个六元及第的人。六元及第只有名头是挺荣耀的,其实招人嫉恨不说,还容易陷入党争之中。 第222章 当时六皇子和二皇子竞争如此激烈,他只是个普通状元尚难摆脱中立,更别说是六元及第的祥瑞了。 郑光中没想到谢清风会这样想,他一下子愣住了。 一般正处于弱冠的少年都免不了心高气傲,当年的他也是如此,以为凭真才实学便能在朝堂站稳脚跟,自踏入金銮殿受封那日起,他就渴望做个两袖清风、直言敢谏的谏臣。 他的这番傲气可让他吃足了苦头,春去秋来,与他同科的进士早已外放知府、升迁侍郎,他却始终困在翰林院编修的位子上,直到他悟到过刚易折的道理,才慢慢向上爬。 现在的他虽深得皇上信任,可他也年过五十,再过些年就能乞骸骨了。 郑光中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俊朗的身影,谢清风眉眼间透着与当年的自己相似的锐气,却又多了几分难得的通透。 他自己蹉跎半生才明白的道理,而眼前这人,竟能如此年轻便参透其中关窍,心中的欣赏如潮水般翻涌。 还是笋一样的年纪啊! 若不是谢清风已经拜了晁大人为师,他真的很想收他为徒。 “来!谢大人,喝酒!”郑光中惆怅道,真可惜。 尽管谢清风此前一再表示不在意未能成为“六元及第”的遗憾,但郑光中心底的愧疚始终挥之不去。再加上席间谢清风应答得体、进退有度。一顿饭的功夫,郑光中对收徒之事已然抛诸脑后——什么徒儿? 眼前人分明是能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忘年之交! “以后若是碰上难事,甭管是朝堂纷争,还是后院琐事,尽管来找我!” 郑光中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溢出畅快的笑声。 这顿饭下来,谢清风也摸清楚了这位郑大人的脾性,确实是性情中人。 不过令谢清风有些苦恼的是。 他真的不想知道郑大人小时候因为穷出恭不擦的事情啊摔!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转移话题,郑光中已经自顾自地讲开了:“我娘总骂我懒,让我用瓦片刮......” “咳咳!郑大人,您看这月色......” 谢清风试图打断,却被郑光中一把揽住肩膀。 “别打岔!” 郑光中醉眼朦胧,“可是瓦片用完还要洗,我确实是有点懒。后来我想出个绝妙法子,去后山摘梧桐叶!又大又厚实,就是......” 他打了个酒嗝,“就是有时候运气不好,会摸到毛毛虫!” 说罢他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手中酒盏晃个不停。 谢清风皮笑肉不笑,呵呵,在吃饭呢! ———— 萧康元正坐在御书房内批阅着一摞摞奏折,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轻声禀报:“陛下,国舅爷求见。” 萧康元手中的笔微微一顿,眉梢微挑。 他这个舅舅在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对他不怎么热络,自从他登基之后仗着国舅的身份得瑟过一段时间,被他狠狠地敲打过之后极少主动前来求见。今日突然造访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不是搬到京城外面住了么?这么多年不见,他还以为他死了呢! 话说他这个舅舅还挺长寿的,八九十岁的人了。他放下朱笔抬眸看向门口道:“宣。” 片刻后,国舅爷拄着拐杖走进御书房,身形略显佝偻,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忧虑。他一进门便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臣参见陛下。” “舅舅不必多礼,坐吧。”萧康元抬手示意,语气平静道,舅舅倒是愈发老了。 国舅爷却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陛下,臣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萧康元眉头微皱,心中疑惑更甚,他站起身走到国舅爷身旁伸手扶他起来:“舅舅这是做什么?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行此大礼?” 国舅爷顺势起身却依旧低着头,声音颤抖道:“陛下,臣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来向您禀报。那谢清风在临平府为官,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把临平府折腾得鸡犬不宁,百姓们苦不堪言啊!” 萧康元闻言,眸色一沉,语气却依旧平静:“舅舅此话当真?” 谢清风是他亲手任命的知府,虽然那小子有点胆大妄为,但秉性却是个好的。他认为不太可能会做出舅舅说的这些事情。 “千真万确!” 舅舅的表现萧康元其实并不是很相信,但他这一大把年纪哭得挺难看的。再说他也这些年都没怎么找过他,此次突然前来,这点面子他还是准备给他的。 不过谢清风是他留给老六的人,具体如何还是不能偏听一人之词。 国舅爷见萧康元神色淡然,心中不禁有些焦急,“陛下,臣岂敢欺君?臣妻子有个外甥一直在临平府经商,今日亲眼目睹了谢清风的所作所为。他不仅大肆收受贿赂,还纵容下属强行摊派赋税,征了两次战税,百姓们交不起便被抓入大牢,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叠账册,双手呈上:“陛下,这是臣派人暗中搜集的谢清风贪污受贿的账目,请陛下过目。” 梅太监立刻去接账册。 萧康元拿到账册后直接翻阅了几页,眉头微皱。账册上的字迹工整,条目清晰,似乎是确凿无疑。 “舅舅一片赤诚,朕心甚慰。” 萧康元抬眸望向老人斑白的鬓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舅舅,此事朕已知晓。你先回去吧,朕会派人彻查此事。” 国舅曲良骥拄着拐杖蹒跚迈出御书房门槛,待鎏金铜钉大门轰然闭合,他佝偻的脊背陡然挺直,浑浊的老眼瞬间褪去方才的悲戚,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褶皱纵横的脸上爬满得意。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对着宫墙啐了一口。 想起那满满三车被截走的真金白银,他的心口就像被利刃剜过般, 第223章 那些可都是他暗中在临平府操控的生意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养老钱,如今竟被个小小的知府截了胡。曲良骥想到被他敲诈走这么多银子就心疼,他还打算今年带着府里人去临平府避暑呢! “临平府的水,什么时候轮到他搅和?” 曲良骥咬牙切齿地低语,眼角的皱纹扭曲成狰狞的纹路。 这谢清风的胆子真是好生大,居然敢从他手里掏钱!难道临平府没人告诉他,张丰背后的人是他吗?张丰可是每月都给他孝敬的,如今谢清风不仅断了他的财路还折了他的面子,这笔账,他非得讨回来不可。 他虽然许久不在京城,可在皇帝那里也是有几分薄面的。届时等郑光中的弹劾奏折一到,再结合自己手中的那本账册作证,谢清风一个被下放到知府的小官如何与他抗衡? “小畜生,敢动我的利益,看我不把你连皮带骨吞了!” 他重重地将拐杖杵在地上,青砖都被磕出一道白痕。 萧康元没想到自己派去调查的命令刚刚发出去,国舅走后他批的下一本奏折正好是谢清风的,他倒要看看谢清风最近在搞什么鬼。 他平日里批奏折都是一览十八行,但谢清风的这个奏折他怎么横看竖看都看不明白呢?奏折上写得密密麻麻,字迹工整,却满是些他从未听过的名词,什么“石灰石”“水泥”的,他根本就看不懂。 他正想发脾气,这谢清风在故弄玄虚些什么东西时,他终于在奏折的下面的批注找到了谢清风的解释。 原来谢清风在临平府发现了一种名为“石灰石”的矿石,他之前在一本《物工》的书上看过,石灰石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与水混合形成一种名为“水泥”的材料。这种水泥比泥土和木桩更加牢固,不仅可以用来修筑道路,还能加固河道堤坝,建房子什么的,用途极为广泛。 “这倒是个新鲜玩意儿。”萧康元心中一动,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造价多少,贵不贵。随后他就在下面看到了造价。 谢清风水泥还在研制初期损耗有点高,有点小贵,但等后期熟练了产量自然就高了。他奏折的后半段让萧康元皱了皱眉头,谢清风在奏折中直言他想利用这种新材料开设工厂来大规模生产水泥。 但苦于资金不足希望皇帝能够支援四十万两白银,他提出若工厂建成,利润可以三七分成,皇帝拿七成他只拿三成。 虽然萧康元对工厂这个词有点陌生,但从谢清风的描述中不难看出来,应该是跟雇佣人手干活时一个意思。 “三七分成?”萧康元对这个不是很满意,谢清风身为知府本来就应该为朝廷做事,拿三分太多了,随即他在奏折上大手一挥,改成“一九分。” 朕拿九成,他拿一成,这才合理。 若这个水泥真有谢清风说的神奇效用,那这个钱定然是不能从户部出的。萧康元也有自己的内库,他平日里内库能进项的机会也不多,这内库里面的大多数钱都是他老子传给他的。 若是日后他死了,也能留给老六点钱。 萧康元翻到奏折的最后一页,发现谢清风在奏折下面写他送了一点水泥进京,他正好奇着,马上让梅太监立马把东西拿过来。 梅太监一路小跑捧着个檀木匣子疾步而入。匣子打开时露出一方灰扑扑的硬块,表面粗糙不平,却透着股奇异的紧实感。萧康元眉头微蹙,伸手轻轻叩击,指节传来沉闷的声响与寻常石块截然不同。 “去取些碎石瓦片来。” 萧康元吩咐道,目光紧紧盯着这方神秘的水泥。 任凭他用碎石瓦片如何敲击,也只是在水泥表面留下几道白痕。 谢清风说得没错,水泥的坚固程度远超夯土,这等神物若是用于筑城修堤恐怕是利国利民的好物啊! 不知道为何,萧康元竟然从心里出现一丝羡慕老六的心理。 若是谢清风早生四十年该多好,此等利器不该在他暮年的时候出现。 萧康元吩咐道,“小梅子,方才派去查的人不用去了。” “嗻——” 萧康元现在对自己舅舅有点烦了,谢清风连四十万两都要找他这个皇帝要,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贪了百万两白银。 方才谢清风在奏折里提到过,他接印后整治了几个世家商户。萧康元执掌朝政多年,阅历颇深,一眼便识破谢清风此番整治之举势必触及到了国舅的利益。 若是谢清风是别的知府,他肯定就给国舅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贬谪他了,可谁叫谢清风这么有才呢? 国舅也活了这么久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 临平府的工匠们围在窑炉边,看谢清风将敲碎的石灰石和黏土混合在一起,灰白与褐黄的粉末在木槽里翻涌。 有人小声嘀咕:“这不是砌墙的石灰吗?谢大人莫不是疯魔了?” “好好的青石板路不铺,偏搞这些妖异东西!”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工匠吐了口唾沫,这东西黏了吧唧的,怎么铺路? 他平日里活多,忙着呢!可不想陪知府大人过家家。 “嘘——小点声儿,别给谢大人听到了。”他身旁的同伴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角。 “没事儿,他离得远,听不清。”络腮胡工匠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但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谢清风手中的木杵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他慢条斯理地将粉末搅拌均匀,日出的阳光洒在他专注的面庞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待粉末彻底融合成深灰色的混合物,他终于直起腰掸了掸衣袖,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诸位可知,为何临平府的路年年修,却年年坑洼?” 络腮胡工匠摩挲着下巴上前半步:“还不是车马多,石板容易坏。” “今日本官要做的东西,能让路的寿命延长。”谢清风将手背在身后。 “真的吗?” “谢大人好厉害。” “不错不错。”身后此起彼伏地传来虚假的奉承。 谢清风撇了撇嘴,虚假! 尤其是那个络腮胡的,夸得最假。 等姐的水泥晾干,吓你们一大跳。 第224章 夜晚的露水在青石板上凝成薄霜,两个值守的侍卫缩着脖子跺着脚,时不时抬头看看挂在屋檐下的铜漏,盼着难熬的时辰快点过去。 年轻些的侍卫张二虎捅了捅同伴王军,目光瞥向不远处苫着油布的水泥堆,撇着嘴压低声音抱怨道:“王哥,您说谢大人是不是昏了头?这些灰不溜秋的玩意儿,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还得咱们三班倒像守着祖宗牌位似的盯着,还要看它什么时候成凝,我这腿都站麻了。” 王铁柱往手心哈了口热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呵斥道:“快闭嘴!上个月李大人看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半筐,被谢大人罚了三个月俸禄。前日暴雨谢大人还披着蓑衣亲自给这水泥堆盖油布呢!” “你又不是没看见,谢大人的官袍都泡得发皱了。” 张二虎却仍不甘心,挠了挠头嘟囔着:“不就是一堆灰吗?能有多大用处?就算淋了雨再重新弄不就得了,至于这么宝贝?” “我看谢大人每日来来回回又是加水又是加盐又是加灰的,跟伺候金贵的小姐似的,真是想不通!咱们在这儿遭罪,隔壁队的兄弟们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喝酒作乐呢!真是羡慕。” “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了,还不如去河道上当监工呢,我就是听说工所这边不要晚上值夜来的,哪个晓得到了工所晚上还要熬大夜。” 说着张二虎忍不住朝着水泥堆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王铁柱伸手想拦他说这话却没拦住,急得直跺脚:“你这小子!作死也别拉上我!万一被人听见咱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二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怕什么!谢大人要三更才会来。” “话说前儿后半夜值守,那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我迷迷糊糊打了个盹,队长巡查发现,差点没把我脑袋拧下来,不就是眯一会儿吗?这水泥难道还能自己长腿跑了?”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灯笼晃动的光晕在青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两人慌忙挺直腰板,张二虎借着月光看清来人官服上的云雁,又忍不住低声嘟囔:“今日这么早就来,莫不是这水泥是他的亲儿子不成?天天折腾咱们,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精力,我要是能睡个囫囵觉就好了。” 谢清风跟谢义走近,谢义在他身后打着灯笼提光。 谢清风熟稔地掀开油布一角,拎着手中竹制喷壶往水泥上喷了喷,指尖蘸起表层粉末捻了捻,眉头皱起:“湿度不够。”随即示意谢义抬来木桶往水泥堆均匀洒上兑了盐水的混合液。 早知道他前世在现代就多看一点营销号说的“穿越小知识”了。 他本来以为水泥还是比较好制成的,毕竟原料什么的他都知道,石灰、粘土、铁、石膏、砂石等等,直接按照顺序加进去就行了。 谁知道要想做到能够承载那么多车马而不变形的水泥,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第一次调配时他很有信心地将石灰、粘土等材料混合烧制,可出炉的熟料用石锤敲击只落下零星碎屑,根本无法磨成细粉。他蹲在窑炉边盯着那团灰黑色的硬块想了很久,后知后觉意识到圣元朝的石灰烧制工艺与现代不同。 他这边的工匠们烧制的火候控制全凭经验,窑内各处温度不均,导致石灰活性参差不齐。他花了十几天盯着好不容易调整了火候之后,他又在研磨环节栽了跟头。 没有现代机械,全靠石磨一点点研磨,磨出的粉末粗细不一。当他把粗粝的水泥粉加水搅拌,凝结后的块状物表面布满蜂窝状气孔,用手指轻轻一抠,粉末一大块一大块地掉。就连谢义都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少爷哥......这有点像是掺了沙子的劣等灰泥。” 好不容易调配好了,后面石膏的添加更是难如登天。 第一次加入了过量的石膏,调好的水泥浆整整两天都没凝固,表面甚至长出了青绿色的霉斑。减少用量后水泥又在搅拌过程中迅速硬化,连石制搅拌槽都被牢牢黏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凿开。 整整三筐精心烧制的熟料,就因为石膏比例差了半钱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灰。谢清风盯着满地狼藉的原料,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当时粗口直接爆出来,他差点放弃做水泥了。 整整两个多月都没有成果,连毛都没剩下,每次都是差一点点。 每个原料的比例他都要自己一个个摸索,但凡一个出现问题前面的都得重新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挫败,难怪现代不管是什么物品的研发都那么烧钱呢。 真的太难做了。 他后来学乖了,每个步骤都多留很多原料,避免后面失败又得重新来过。如今这堆正在养护的水泥是他耗费了整整三个月,经历上百次失败才勉强达到标准的成果。这漫长的三个月里,他每天都惦记着这水泥,不断地调整配方的比例。 希望这一次能成功吧。 谢清风走后,张二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谢大人啥时候能放弃这个,咱就这样陪着他瞎胡闹过家家似的玩泥巴。” “等这事儿完了,我非得找个由头请个长假,好好歇上一歇!” 这点王军还是赞同他,他也不太想值夜,已经值了三个多月了,还不知道要值多久。 七日后,东方只泛起一丝鱼肚白,张二虎和王军正倚着墙角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似的。突然张二虎猛地惊醒,原来是王军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他肩膀上。 他正准备抱怨,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张二虎知道谢大人又来了,赶忙推了推王军的肩膀。 只见谢清风他走近几步,蹲下身子又是用他们熟悉的动作,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水泥表面。 就在张二虎和王军正以为谢清风还是会和之前一样,摸摸水泥然后又神神叨叨嘴里念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然后又往里面加点东西的时候。 第225章 谢清风居然找来一根木棍,超级用力敲打水泥表面。 这可把张二虎哥俩吓够呛。 谢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这水泥难道不是他的黄金宝贝蛋吗? 平日里让他们护得跟眼珠子似得,怎么今天用棍子去打它呀! 张二虎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王军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脚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二人只惊讶了一瞬间,这些日子他们保护这水泥都保护出了惯性。 张二虎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清风面前,嘴里还念叨着:“完了完了,谢大人莫不是疯魔了!这要是打坏了,我这三个月的罪可就白受了!” 两人一左一右立马伸手去拽谢清风的胳膊,想要制止他。 但他们的反应还是慢了,谢清风的棍子已经打到了水泥上。 谁想到木棍都断成了两节,水泥发出沉闷的声响,表面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水泥居然纹丝不动,跟石头似得。 “终于制成了!”谢清风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对着谢义吩咐道,“小义,去把府衙的工匠们都叫过来,尤其是说我在异想天开的那个满脸络腮胡的。” 谢义连忙应声:“是,少爷哥!”说完便飞快地跑出院子,朝着工匠们休息的工棚奔去。 不多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工匠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来脸上带着疑惑和好奇,那个络腮胡工匠走在最后,眉头紧锁,显然对谢清风的举动感到不解。 这谢大人又要干什么?好不容易歇了几日,又把他们叫过来。 只见谢清风弯腰捡起半截木棍,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高声道:“诸位可瞧好了!” 说罢,他抡起木棍朝着水泥表面狠狠砸去。又是“砰”的一声闷响,木棍应声而断,飞溅的木屑擦过络腮胡工匠的脸颊,惊得他往后退了半步。 他定睛一看,那水泥表面只有道若隐若现的白痕。 “这确实是有点硬,可若是用做修路和河道上,恐怕还是差点儿意思。”络腮胡工匠在心中感叹道,这谢大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在心中还没感叹完,谁知谢大人又从他的小厮手中接过一个铁棍,他又对着水泥狠狠一击。 水泥依旧纹丝不动。 如果说方才的木棍砸上去工匠们只是有些讶异,而谢清风上了铁棍之后,工匠们瞬间炸开了锅,“乖乖!这比铁还硬!” 有位白发老工匠颤巍巍地蹲下身,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水泥表面,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我这老骨头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这等神物.......” 他们都是在府衙干了大半辈子河道上的工匠,自然是知道这水泥对河道意味着什么。 这可比木桩坚固多了! 络腮胡工匠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有点说不出话,真的神了! 谢清风自然也是接收到那络腮胡震惊的眼神,他忍不住扬了扬下巴,叫你小看姐! 草率了吧! 谢清风烧制水泥成功的事情虽然是个机密,但没有瞒着李文远。 他才审完那些世家商户们就从牢狱中出来便匆匆往工所跑。 他刚才还在担心谢清风会不会因为直接处理掉张家他们而被国舅爷使绊子弹劾,看到水泥后他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此等利国利民的物品被谢清风研制出来,这简直就是一等一的功绩啊! 果然,谢清风在向上呈递水泥的折子给皇上后,不到半个月圣上的封赏就下来了。那来封赏的太监还带了圣上的口谕,圣上说临平府的事情他知道了,那些被抓起来的人让谢清风按照律法处置,无须顾及谁的情面。 有了圣上的金口玉言,谁还敢为他们求情走动? 以前府衙里面还有些对谢清风不服气,他们安排什么东西下去都敷衍了事地执行或者干脆摸鱼致使进度停滞不前,仗着自己不违背官纪而光明正大地懒政的人,在圣上的封赏和口谕一来,全部老实了。 太监尖着嗓子念完封赏后,又高声传达了圣上的口谕离开后,府衙内的官员们都炸开了锅。 “允执......圣上竟然称呼他为允执!”一个年长的官员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记得自己当年殿试时,圣上高高在上很是威严,殿试的卷子发下来后直接离开了,更别提称呼他们的字。可如今,谢清风不仅得了封赏,还被圣上亲切地称为“允执”,这简直是天大的殊荣。 “是啊,谁能想到呢?”另一个官员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涩,“咱们之前还以为他不过是李次辅的亲戚,仗着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可张家的张丰不是说了吗?谢清风根本没什么背景,就是个农家子弟从京城被贬过来的。” 因着张丰说的话,他们这些老油条自然是心里有数,立马恢复以前的摸鱼状态。谢清风安排下去的差事他们能拖就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能糊弄就糊弄,写个文书错漏百出,反正他们没犯官纪端着铁饭碗,谢清风也拿他们没办法,大不了被训斥几句,过不了几天又恢复原样。 可圣旨一到,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谢大人可不是什么被贬的农家小子,他深得圣上看重呢! 这关系可比李次辅还硬呐! 他们都在反思自己平日里有没有得罪过谢清风的地方,每日还没到上值的时间就到了府衙干活,到了散值时间也不走自愿干活,生怕谢清风拿前些日子的事情捡起他们。 而那些本就忠于谢清风和李文远的官员们见这些摸鱼的官员也开始讨好谢清风,自然是不甘示弱的,不就是干活嘛?都是寒窗苦读上来的,谁怕谁? 一时之间卷起来了。 就连谢清风自己都惊讶,这些人转变之后弄得近来府衙整个的风气都变了。 不是,皇上的圣旨这么好用吗? 第226章 眼见着府衙这风气越卷越厉害,甚至有些官员已经到了每日都在府衙睡觉的情况了,谢清风赶紧叫停,府衙里面还是效率第一,他不是喜欢做面子工程的上司。 谢清风自己也是效率王者,他认为不管到底是什么时辰下值和散值,只要完成下发的任务就好,毕竟下面的人也有自己的生活。 至于张丰、曾员外、赵家等作恶多端的世家,谢清风完全是按照圣元朝的律法严判。圣元朝总共有五种刑罚:笞杖徒流死。 罪行较轻的就罚去流放,罪行较重的就判死刑。 这些世家豪强们光靠自己肯定是不可能做那么多坏事,府里定然是有内应的。谢清风从开始就没有打算姑息他们,拔出萝卜带出泥,严格审问后府衙内部牵扯到的官员们也都全部被关押。 只不过这些官员虽然官位小,但也都是朝廷命官,并不是谢清风能随意处置的,他还是得上书去问吏部和皇上。 谁知道他的奏折一上,很快就得到萧康元的回复。 皇帝说让他自己清扫临平府的蛀虫,把证据给吏部和大理寺提呈后,按律法处置便好,他不管。 既然得到皇帝的许可,那谢清风自然是放开手脚做了,一点情面都不留,该判的判,该流的流。 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钻入鼻腔,张丰蜷缩在发霉的稻草堆上。“哐当 ——”铁门被粗暴拉开的巨响震得张丰浑身发抖。 两名狱卒拖着脚镣走进来,为首的甩下一卷草席:“时辰到了,张老爷倒是体面些别逼我们兄弟二人动手,脏了这地。” 张丰的指尖抠进铁栏缝隙,脸上青筋暴起:“你们敢动我?去告诉谢清风!我看他就不怕国舅爷!” 狱卒啐了一口,“省省吧!张丰你们张家那些腌臜事早都被抖搂干净了!俺看守你这么久,咋没看出来你这么坏呢!居然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你真是该死啊!” 早知道他这些天多揍他一点了,他以为这些大老爷们顶多就是贪点儿钱,没想到面前这张丰还有一个恶毒的嗜好。 就是喜欢看生剖怀孕女人的肚子,看孩子被掏出来的画面。 当时狱卒在外面听判的时候,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丰还是不死心,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地说道:“两位兄弟,何必这么绝情?咱们都是混口饭吃,何必为难彼此?我张家虽然倒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手里还有些值钱的东西,只要你们肯帮我去跟外面递个消息给国舅爷,等我出去后,这些东西都归你们。” “呸!谁是你兄弟!”狱卒猛地一脚踢开他的手,“你用这沾满人血的脏东西来恶心谁?”说着,他从腰间抽出竹鞭,狠狠抽在张丰背上,“我就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什么叫天理昭昭!” 张丰疼得蜷缩成虾米,嘴角渗出鲜血却还在挣扎:“谢清风不过是想公报私仇!国舅爷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我出去......” “国舅爷?”另一名狱卒冷笑打断他,“谢大人可是有圣上旨意的,你国舅爷的关系能大得过圣上?!” “行了,吴哥,别打了。”这名狱卒伸手拦道,“反正他等会儿也要死了,咱快些给他换上死囚衣服送上刑场。” “行。” 张丰可不想死,疯狂地挣扎着,可他这肥腻的身子在两名狱卒的大力下很快就被制住。送上刑场后,他看见了很多的熟人跟他一样被押在后面等待被斩头。 他后悔了。 早知道就安分守己做生意了。 他不该视人命为罔顾的。 菜市口的监斩台上,谢清风亲自监斩。 他拿着卷轴将这些坏胚子罄竹难书的罪名高声念道。台下百姓挤得密不透风,谢清风每念一个罪行,下面粗粝的议论声就像煮沸的汤锅般翻涌。 “狗日的张丰!” 前排挑夫把扁担往地上一杵,震得黄土飞扬,“居然敢做出这种坏事儿!真的是坏到根上了!狗娘养的东西!” 话音未落,后排卖豆腐的婆娘抄起竹篮里的烂菜叶就砸,“断子绝孙的玩意儿!” 不知谁喊了声 “扔臭鸡蛋”,霎时间烂菜叶、馊饭团、沾着泥的草鞋像雨点般砸向刑台,张丰们被砸得满脸污秽。人群中有人带头喊起口号:“杀!杀!杀!”上百个嗓子吼出来,震得街边酒旗猎猎作响,屋顶的瓦片都跟着颤。 谢清风官袍上的补子随寒风微动,他垂眸扫过跪成一排的囚犯,将笏板重重砸在案几上。 “斩——” 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随着一声“时辰已到”,刀光闪过,鲜血喷涌,围观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刑场四周,谢清风特地贴出来的圣朝律法告示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恶有恶报,法网难逃”八个朱砂大字,映着满地殷红。 ———— 国舅爷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正好拿着临平府那边送来的密信,他的目光凝滞在信上,仿佛那几个字是某种难以置信的幻象,“张丰,斩。” “不可能!”国舅爷嘶哑着喉咙吼道,难道自己在皇帝那里一点面子都没有了吗?他就这么对待自己这个舅舅的?! 他自从几十年前被皇帝敲打过后一直安分守己,虽然他们甥舅之间的情分并不深,可他没想到这点小事皇帝都不办。这些年他像守着陈酿般隐忍,从不轻易开口求皇帝,就盼着攒着这份面子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我不信!我要去找圣上!”他不相信皇帝对他如此绝情,一个五品小官而已,他颤巍巍地抓起拐杖,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在他眼里,以他的身份保下张丰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就在他跌跌撞撞要往府外闯时,尖锐的 “圣旨到——”划破长空。 宣旨太监捏着嗓子,字字如冰锥:“圣上有谕,国舅年事已高,当修身养性,莫要贪得无厌。临平府乃圣元朝疆土,岂容硕鼠蛀空根基?若觉阳寿已尽,自可自行了断,莫要再祸乱百姓.......” 旨意未宣完,国舅爷已面如白纸,喉间涌上腥甜,“好个外甥......好个陛下......” 他怒极反笑,猩红的血沫顺着嘴角滴落,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身子一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国舅爷的儿子听到自己父亲晕倒的事情立马从花楼里回府,心里念叨着爹可千万不能死啊!整个国舅府就靠他撑着了。 他回家后见到自己父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嘴唇微微颤动,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死.......” “父亲,您说什么?儿子听不清楚。” “取白绫......我要吊死在宫门前,让天下人都知道,当今陛下......气死亲舅......不......孝。” 国舅爷的儿子听到这话,立马冷汗涔涔。 爹要是这么做了,那他们这一大家子就完蛋了!爹这个年纪死也死得,可他们还没活够呢!他进府的时候就听小厮说了皇上的圣旨,不知道爹干了什么得罪了皇上。 现在他还想让皇上背上不孝的罪名,这是完全不考虑他这个儿子啊! 国舅爷的儿子屏声静气,死死地捂住挣扎着国舅爷的鼻子,声音发颤道,“爹......您忍忍......忍过这阵就不痛苦了。” 不久,国舅爷府就办了一场白事,孝子贤孙们的哭声撕心裂肺。 第227章 谢清风不知道国舅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近忙得很。 处理了这么多的世家和商人,临平府的经济有点岌岌可危,虽说抄家充公的门面和东西不少,可若是没有好好运作,这些东西都没有用。 他在着手恢复临平府的经济,正火烧眉毛忙碌得要死。 不过他发现自家二丫姐,哦不,应该叫思蓁姐,她管理账册的天赋很高啊。 她这些天女扮男装跟在他身边,真的是帮了他大忙了,节省了很多时间。什么真假账面,死账什么的处理得很快。 谢清风忙得脚不沾地,临平府手下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清闲到哪里去。 但他们已经都不敢再跟以前一样造次了,谢清风指哪儿打哪儿。 刚开始谢清风着手处理那群世家豪强的时候,他们以为就仅仅只是世家而已。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不讲同僚情面,就连自己府里的官员也斩了七八个。 不知道谢清风是不是在故意杀鸡儆猴,他们顿时老实很多了。往日什么关系户都不敢走动,别说是出去喝酒了,就连求人办事的上门都闭门不见。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官员府邸,如今门可罗雀。 临平府通判通大人将自家朱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连门缝都塞了棉絮,生怕外头飘进只苍蝇,被人说成私会外客。听说往日隔壁府里最爱往他府上跑的绸缎庄老板揣着厚礼在巷口徘徊了三天,硬是连门槛都没跨进去,只得了管家一句“老爷病了,不见客”。 县丞张大人更是把自己锁在书房,连小妾端茶都要隔着窗递进。有次他恍惚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以为是谢清风来抓他了,吓个半死。 曾经热闹非凡的聚贤楼,如今也冷冷清清。店小二擦着空荡荡的桌椅,摇头叹息:“往日这个时辰,各府大人早把酒宴摆上了,现在可好,连个赊账打秋风的都没有。” 米行的陈掌柜前些日子在街上偶遇一位熟识的小吏,刚想上前招呼,对方却像躲瘟疫般撒腿就跑,留下他呆立原地,满脸尴尬。 更有甚者,直接将自家往来书信、礼单统统付之一炬。 市井百姓们瞧着稀奇,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卖炊饼的刘老汉边揉面团边笑道:“以前这些官老爷出门那阵仗恨不得把整条街都占了,现在倒好,跟做贼似的。” 这场由谢清风掀起的风暴,彻底改变了临平府的官场生态,也让百姓们第一次瞧见了府衙难得的清净模样。 李文远是真的佩服谢清风的雷霆手段,这几板斧下来,谢清风的威严直接立住了。府衙的公文往来不再是层层推诿,积压如山,而是当日事当日毕。签押房里的铜铃整日响个不停,这清脆的铃声倒像是给众人上紧的发条。 就连府里那口荒废多年的古井,也被重新清理干净, 临平府府衙许多年的歪风邪气真的被谢清风给治好了。 而且可不止府衙是这样,自从谢清风抓了两个知县之后,下辖的各个县衙也都支棱起来,生怕谢清风给他们抓走咯。 毕竟在这官场上这么多年,说完全不贪是绝对不可能的,大家多多少少心里都有点鬼。 这下,临平府谁还敢小看自己面前这个堪堪及冠的少年知府? 谢清风在处理公文的时候,发觉到侧面的视线,他转头一看,见李文远对着他笑得很诡异。 他鸡皮疙瘩掉一地,“李大人,您在想什么?!这笑......”像个卖小孩的人贩子,本就不年轻的李大人,笑起来眼角的褶子都皱成菊花了。 李文远说出自己刚才心中所想的后,谢清风嘟囔道,他还没怎么往下查呢! 许多走关系获得职位啊什么的,只要没有涉及到人命,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毕竟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若是他真的较真起来,不说整个府衙了,就是县衙里都无人可用。 从古至今不管是什么时间,这个社会都是个人情社会,走关系什么的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临平府官员们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段日子,发现谢清风真的没有打算对他们秋后算账,心中的紧张与恐惧也逐渐消散,没有之前那么草木皆兵了。 不过他们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若是现在有人再上门送礼给他们钱求办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谁知道谢知府什么时候会再倒查一次? 谢清风的手腕铁血无情得很! 第228章 如果说谢清风对那些“同僚”们丝毫不留情面的手段,让现在临平府的官员们表面对他敬重,实际上在心里很是厌恶的话,他的“新政策”出来后,众人是一点怨气都没有了。 通判通元德是除了李文远之外第二个拿到谢清风下发的《圣元朝临平府官员绩效考评管理办法》,他第一眼瞅上去根本就看不懂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翻开里面看,还是看不太懂。 通元德捏着这沓牛皮纸,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的咳嗽。 “这月度考核占比一百分尺之三十,季度考核占比一百分尺之三十......”他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喃喃自语,忽然将文书狠狠拍在檀木案上,震得案头镇纸都跳了跳,“简直比天书还难懂!” 这日后官员们要发个俸禄,估计要配几十个账房先生来算了!这也太麻烦了! 谢大人到底在干嘛呀,为啥要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直接实打实地告诉他们能发多少银子不就成了嘛? 正焦躁间,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通元德慌忙将文书塞进袖中,却见赵通判施施然走进来,“通兄这是在研究什么机密?”近些日子谢大人很是重视通兄啊! 不过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嫉妒通元德,他虽然喜欢贪点别人的小恩小惠,但本性不坏,甚至有些憨厚老实。 估计七窍玲珑心的谢大人已经感受到他的本质,才会信任他。 赵通判和他同职位,等会儿也要跟他一起讨论谢大人的这个《圣元朝临平府官员绩效考评管理办法》的,给他看倒是也无妨。 “李兄莫要打趣我!”通元德扯着文书的一角甩出来,赵七一他爷爷以前是个账房先生,在这算学上肯定比他懂。 “你且说说,这绩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上个月捕快们抓了三个江洋大盗,按理说该重重嘉奖,可这文书上又写什么需参照案件侦破时间、赃物追缴比综合评定。” 他们都是正规科考上来的,自然也会接触到算学,谢大人在这里为了让他们能看懂特地注释了一下:追缴比的意思就是看追缴到的赃物占总的几成。 可通元德还是不太能理解谢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干,能追回来不就行了?!“这难不成抓贼还抓出罪过来了?不褒奖反而还扣钱?” 他们本来俸禄就不多。 赵七一伸手接过文书,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款突然轻笑出声:“通兄可还记得十三年前,水患横行百姓饿殍遍地?咱们当时上报灾情可是足足等了三个月才等来赈济粮。” “那当然记得!咱们当时也没比百姓好过到哪儿去呢。” 见通元德面色凝重地点头,他指尖重重叩在政务处理时效性的条款上,“如今有了这绩效,再有人敢拖延推诿,年终考评便要扣银钱、降品级,您说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还敢懈怠吗?” 虽然这些吏部也有,可吏部文书上没有谢大人写得那么详细。法无禁止即可为,钻空子的人多了去了。 “唉,老赵,我是真的看不明白。”道理通元德都懂,从赵七一的神情中他知道谢大人的这个《管理办法》肯定是个好东西。 可就算是有谢清风的注释在下面写着,他还是晕乎乎的。 若是他看了《西游记》的话,估计会用出现代人常用的梗,“俺老猪,俺老猪也不懂啊!” 不过好在老赵懂,真是救他一命。 “老赵,你说谢大人让我就这么把这个文书发下去,会不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完全看不懂啊?”通元德提出致命问题。 “嗯.......有很大的可能。”赵七一点头,虽然谢大人贴心地在下面注释了,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专精算学。 这种好东西若是因为下层的官员们看不懂而胡乱实施,那可真就是暴餮天物了。 “那老通,你去跟谢大人说一下这个担忧,肯定有解决办法的。”赵七一轻描淡写道。 “这......”通元德声音发虚,“罢了罢了,我去便是。” 他是真的不想去见谢清风啊,他也贪了府衙二百两银子呢。每次见到谢清风的时候,他就有点发怵,生怕他查到拎出来给他砍了。 通元德咬咬牙把文书塞进怀里,在去谢清风处理政务的房间预先演绎好说辞。 “通元德?你傻站在门口干嘛?进去啊——”李文远正好从谢清风那里出来。 “哦哦,李大人,好好好。”通元德边点头边进去。 “何事?” 谢清风搁下狼毫。他的这笔砚相击声让通元德先前准备好的话又全乱了套。 通元德的舌头像是打了结,结结巴巴复述完担忧等着谢清风的回复。 谢清风眉头紧锁,确实是他的问题。 他以为有注释在就不会出现看不懂的情况,可能确实是他写得太深奥了。 不过面前这个圆滚的通元德的表现让他有些不解,他摸了摸脸,他有这么凶吗?至于每次来找他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么? “那便如此吧。”谢清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通通判现下有哪些不懂的地方,本官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你听。” “通通判懂了之后,届时再召集府衙里的官员们集合,你再给他们讲一次。等过段时间知县们来向我述职之日,通通判就再给他们讲一次。可否?” 通元德听到谢清风要给他一对一讲解,张了张嘴,肥硕的脸颊上肥肉微微颤抖。 完了,方才赵七一给他讲了一遍,他还是半懂半不懂的。这要是让谢大人给他讲几遍,他还是没听懂,这不完犊子了嘛? 对了,赵七一!通元德立马不讲义气地把他供出来,“大人,您这个《管理办法》方才下官也看不懂,都是下官同职位的赵七一给下官讲解的。” 抱歉了,赵大人,死道友不死贫道。 “赵七一?”谢清风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这个人,好像无甚印象。 第229章 不过见通元德这有点傻的模样,也不太像是能当人老师讲清楚的样子,“那便传他过来吧。” 赵七一踏入书房见通元德缩在角落活像只偷油被抓的老鼠,忍不住暗自摇头。 他从容行礼道,“卑职赵七一,见过谢大人。” 谢清风目光如炬,他能肯定这赵七一确实在他这儿没有挂上号。说来也奇怪,他一直以来都过目不忘来着,怎么他对赵七一唯一的印象就是官册上的名字呢? 可能是自己最近太累了,谢清风如是想到。等临平府的大方向步入正轨之后,他一定要给自己放个好假! “听通大人说,赵大人能将这《管理办法》理解通透?”谢清风指了指桌上的文书。 “回大人,理解通透算不上,只能是略懂。”赵七一拱手道。 “行,那你便给我讲一遍吧,我听听。”谢清风微微挑眉。 “是,大人.......” 赵七一讲完后,谢清风忍不住抚掌,太好了! 他以前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府衙里面还有这种人才,他甚至只是用心算就将官员们的绩效拉满能获得的银钱给算出来。 谢清风正是缺人的时候,有赵七一在,他和思蓁姐的压力能缓解好多!最近回去奶奶对他都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自己每日不怎么着家就算了,还带着姐姐一起早出晚归。 “妙!妙极!” 谢清风猛地起身握住赵七一的手臂,“赵大人,明日你便去各个衙门宣讲新政!” “越快越好!” “是是是。”赵七一不知道为何谢清风突然这么兴奋,有点懵但还是领命了。 赵七一和通元德出去后,谢清风第一次露出些许不稳重的表情,yes! 【宿主.....您怎么了?】系统怕谢清风忙疯了,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呵,去去去,帮不上忙就一边玩去。”谢清风冷呵一声,但凡系统能运用它的算力帮自己一把,他也不会每日这么焦头烂额,“你看我这些天睡过几个整觉吗?” 现在临平府百废待兴,趁热打铁是最好的,什么都要重新整顿。 他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几份用,突然发现了赵七一这个人才,自然是高兴得要死。 谢清风以前一直不懂“不会带团队只能一个人干到死”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若不是系统之前给他强化的体质,估计自己要猝死了。就连李文远都累病了几天,他也不敢压榨太狠。 谢清风觉得在临平府的这一天天,比当年科举还累。 其实最主要的,他觉得自己的压力很大。他身为整个临平府的最高指挥官,肩上担着的是这么多百姓的命运。 他这公文若是失察疏漏,字字句句都能化作压垮黎民的万仞高山。 “假金方用真金镀,若是真金不镀金。”赵七一从谢清风书房出来后,在心头突然想起李绅的这句诗。 形容谢大人,正好。 赵七一从小就有让人忽视他的能力,如果他不主动出声显露的话,就算是他站在别人面前,那人也够呛能发现他。 他为官数十载,初入仕途时他也曾在公堂上拍案怒斥豪强,于雨夜跋涉三十里只为核实一桩命案。可当他亲手整理的赈灾方案被付之一炬,当救命粮款变成上司后院的太湖石,炽热的火苗终究在某个飘雪的清晨彻底熄灭。 他逐渐学会了把棱角藏进圆润的笑脸,将谏言化作沉默的颔首。 议事时他总挑最末的位置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任同僚的唾沫星子溅在官服前襟也只是淡淡抹去。临平府府衙的铜铃摇晃了十几个春秋,赵七一的能力让他蜷缩在官场的阴影里,听凭时光将自己打磨成最不起眼的卵石。 直到,新知府踏碎晨霜而来。他见到谢清风挺拔的身影在公堂上掷地有声:“为官者若连百姓哭声都听不见,要这乌纱何用?” 他将贪墨官员的卷宗摔得震天响,砚台里的墨汁飞溅如血。 此刻站在谢清风书房外,赵七一摩挲着袖中那份《管理办法》,以俸养廉,好啊! 他忽然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脊背。 有了赵七一的加入,谢清风的绩效实施办法进展得非常顺利。 起初官员们都对谢清风的《管理办法》嗤之以鼻,在背后偷偷说:这知府又起什么幺蛾子?真的是要折腾死他们了! 本来俸禄就不高,还要扣,干脆全部都扣掉好了! 现在谢清风又查得这么严,他们也不能去“打秋风”,这不是存心不让人活了嘛? 空有权力有什么用?又没有钱,一家老小等着他们发钱回去,现在领俸禄又这么多限制,还当什么官?回家种田得了! 种田还能养活自己呢! 但当第一笔绩效俸银发下时,衙门东厢房直接炸开了锅。 孔检校攥着沉甸甸的银锭,在烛火下反复查看,指腹摩挲着錾刻的“临平府库”字样,“这个月......比去年半年的俸禄还多!” “这不对吧?”周典史推了推歪斜的乌木眼镜,从袖中摸出本记账簿,“按旧例,咱们这种九品小吏,月俸撑死五百文,这平白多出来的......”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我还以为没有多少呢!我上个月干了可多活了,说不定比孔检校还多呢!”卫检校夺门而出,他以为按照谢知府的新管理办法自己的俸禄要被扣光,干脆就没有去领钱。 谁知道孔检校居然有这么多,他和他犯的错误差不了多少,自己肯定也有那么多钱! 原来认真做事,真能换来实打实的银钱。 西街茶楼里,几个曾骂得最凶的官员凑在一处对着新政细则交头接耳,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按这算法,要是能把城东流民安置妥当,年底能拿双份奖金?” “年终考评若是甲等.......啧啧,这银钱可比咱以前胡乱来的收入来得踏实。”能光明正大地从正道上弄钱来养家,谁愿意去搜刮百姓的钱去做那恶人? 赵七一抱着厚厚的绩效申报单进谢清风的书房,见他还在伏案批阅,轻声道:“大人,各衙门都在算月考评细则。” 谢清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让他们算,算得越精,临平府的天就越亮。” 第230章 聚香楼位于城南繁华地段,此时正值饭点,往日里人声鼎沸的酒楼今日却格外安静,只有二楼雅间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雕花格窗被风撞得哐当作响,滚烫的茶水在杯子里里晃出细密涟漪。三十七位小世家的家主和富商们挤在这间平日里专供贵客雅叙的厢房,屋内烛火明明亮,却驱不散众人心中的寒意。 每个人的后背都浸着冷汗,绸缎衣料黏在皮肤上很是不适,但他们都已经没有心思管身后的不适了。 “听说张家被抄家时,连地窖里藏的翡翠夜明珠都被挖出来了。”角落里有人压低声音,话音未落便被邻座的老者狠狠拽了下袖口。 所有人都盯着那扇没关严的雕花门,就怕突然冲进来拿人的衙役。陈家绸缎庄的陈世昌指甲掐进手心,去年他给衙门师爷塞过银票,现在想起来,这银票简直就是要他老命的东西啊! 这新来谢知府的手段真是了不得啊! 上任连半年都没有,临平府内的大世家和豪强商户们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他们的生意做得并没有张家和曾员外这么大,可他们也有自己独特的消息渠道来源,他们都知道谢清风背后站着的是圣元朝的权力最高拥有者。 他是举着尚方宝剑来的,有陛下撑腰,谁敢说一个不字? 他们根本就不敢造次,即使不知道谢清风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组的局也不敢不来。 聚香楼二楼的雅间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却压不住众人心中翻涌的焦虑。 “陈老爷,您说这谢知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身着褐色绸缎的中年商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压得极低。 陈世昌皱着眉头道,“不瞒您说,我也不知道。” 药材商陆永年咽了咽口水,他前些年为了进一批珍贵药材也给税官送了不少银子。这点小生意,在谢知府眼里说不定连蚂蚁都不如。 谢知府不会要倒查追究吧?他只是想正常地进货而已,如果不给税官送银子的话,那批药材要被扣在衙门出不来。 不只是陈世昌和陆永年,在座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泛起嘀咕。 这些年来为了生意上的便利,谁没在官府那里打点过?只是这谢清风上任不过半年,行事作风却与前任知府大相径庭,他不仅不收贿赂还对他们这些商贾们的账目查得极严。 再说了,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哪里比得上张家和曾家?张家和曾家不止家大业大,在朝中还有人脉,谢清风不也说抄就抄了? 他们这些商人,哪个经得起他那般查账? 在座的各位大多数都是商籍,和这些官员们打交道打得多,他们深知在能够翻云覆雨的强权面前,他们苦心经营的家业和积攒的人脉都脆弱得如同薄纸,只需谢清风轻轻一捻,便能化为齑粉。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雕花门被缓缓推开,谢清风身着藏青色官袍出现在门口。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虽说才及冠之年,可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却浓得化不开。 卖药材的陆永年做生意走南闯北二十多年,自认阅人无数,此刻却忍不住后背发凉。谢清风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可那阴影里藏着的眼神就像深山里盯着猎物的饿狼。 这位少年知府绝不是靠文气坐上的位置,他眼里的血光,分明是真的见过杀人见血场面才有的戾气。 谢清风迈步走进屋内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动作不慌不忙,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坐下后他并未急着开口,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后对着赵七一使了个眼神。 赵七一立刻笑着往前跨出半步,“各位东家、家主们莫要紧张!咱们谢大人今日请诸位来并不是要为难大家。”他搓着手语气熟络得像是邻里唠家常。 “谢大人心里记挂着临平府的生意,知道各位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赵七一故意提高声调,“这不,特意挑了聚香楼请大家吃顿便饭,顺便听听各位对城里营商的想法。” 屋内一片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是谁也不敢先开口。 眼见着这气氛要陷入冷场,陈世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谢大人和赵爷如此关怀,我们实在感激。临平府能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我们这些微末商户的福气。”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直打鼓,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招来大祸。 有了陈世昌的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奉承道,“是啊是啊,大人上任以来,不管是修路还是兴修河道,为咱们临平府实实在在地做了不少实事。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路好走了,买卖也跟着兴旺。” 赵七一笑着摆摆手,眼神却瞟向谢清风,见他将茶盏搁在桌上,才收敛了几分笑意道,“各位都是聪明人,谢大人的心意大家也明白。实不相瞒,朝廷最近要在临平府办些大事,缺不得各位帮忙。” 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咱们谢大人想往后临平府的绸缎、药材、粮食采买等等生意都想和诸位合作。” 屋内众人脸色骤变,陈世昌盯着文书边缘露出的官印,喉咙发紧:“赵爷,这......小本生意,怕是......” 果然,是冲着他们的生意来的。 之前张丰倒台前他就打听过,谢知府和李同知从他们那里敲诈了一百多万两。最过分的是,谢清风收了钱也没有放过他们,反而是刨根揭底给他们家族全给抄了。 在座的小世家和商户们都深吸了口气,他已经能感受到当时临平府那些大商户们的处境了。 面前坐着一尊煞神,压迫感十足,谁又敢反抗呢?谁又有能力反抗呢? 第231章 他们行商的不仅要被官府的人瞧不起,连性命和家业都攥在别人手里。这谢知府嘴上说的“合作”,也是一种变相的掠夺罢了。 谢清风没想到面前这些人的胆子这么小,有几个商户眼睛都有些发红,差点要哭出来了。 他轻咳一声目光扫过赵七一。 赵七一立刻会意地堆起热情的笑容,连连摆手道:“瞧我这张嘴,没把话说清楚倒吓着各位东家了!谢大人向来重视咱们临平府的营商环境,今日真是带着诚意来的!” 他快步走到众人中间摊开文书,用手指逐行点着上面的字,“来,咱们仔细瞧瞧这些款项——” 赵七一讲完之后,在座的诸位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有这种好事? 这文书上的意思是,府衙之前收缴了很多“财产”,但是他们不是专业经商的,再者府衙的人手也不够,需要他们接手相应的事业。 打个比方,张三李四王五之前是干粮商的,他们若是签下了这个文书,就要把自己的生意并到府衙收缴的“大粮库”里面。作为交换张三李四王五可以成为临平府这个“大粮库”的主管人加股东。 临平府的府衙给他们背书,只要合法合规就不拘泥于他们是什么经营的方式,不过文书中特地提到了一点,就是必须善待手下的工人。给他们的待遇就算不能跟谢清风修路和河道一模一样,至少也要接近这个待遇。 利润临平府府衙和商人们一九分。 府衙九,商人们一,每三个月府衙都会派专人来查。 别看商人们只有一成的利润,可这体量比他们原先的小家族大了不止几倍。而且经商是有风险的,若是遇上灾年或是商路不通,自己的小生意说不定血本无归。 如今背靠官府这棵大树,他们的地位可不只是提升了一个度啊!日后要办事什么的,都可以不用送礼了,反正大家都是为临平府做贡献,他们又能赚钱又不用伏低做小地去求人。 陈世昌反复摩挲着文书边角,眼里满是惊喜。 他心里算盘打得飞快,自家绸缎庄去年累死累活的纯利也不过是两千两,可按这文书上的预估,并入府衙产业后就算只拿一成,每季度也能有这个数。 虽说府衙拿大头,但这么大规模的生意自己原先可是想都不敢想。如今跟着谢知府干,以后的买卖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这真能算数?”胭脂铺的丁直声音发颤,脸上却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我家那几家铺子的每月进项不过百两,照这上面说的.......往后我也能在临平府站稳脚跟了!” 他忍不住又看向谢清风,这次目光里满是感激。 陆永年更是狂喜,药材生意本就风险大,很多的药材若是保存或者运输不当很容易变毒或发霉,之前在隔壁府卖药材差点被那边的官府整得倾家荡产。 如今能和临平府谢大人合作,虽说利润少些但量大又稳定不说,还不用担心销路。想到以后不用再为药材滞销发愁,他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在座的各位能把生意做起来,自然是知道赵七一给他们念的这沓文书的含金量,可以说给了他们很大的自由了。 他们行商这么多年被官府给坑怕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文书,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有些犹豫,但又怕谢清风他们届时反悔,到时候别成了哄他们上钩的鱼饵。可话虽这么说,他们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文书上的字,这也太诱惑了。 此时谢清风往前微微倾身,语气虽还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却缓和了许多:“诸位,我明白你们的行商不易和顾虑。” 他扫过众人紧绷的脸,目光真诚道,“但这次合作并没有弯弯绕绕,就是想让临平府的生意活起来,让大家都能赚到钱。” 谢清风伸手招来侍卫取来一叠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这是一式三份的契约,每份都有京兆府的备案。若是官府违约......”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各位尽可拿着契约去京城告御状。” 布庄老板王有德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这利润分成真就按文书上写的?往后......不会变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清风难得露出笑容,“只要诸位用心经营把生意做大,一成利润的数目只会比你们单打独斗时多得多。” 屋内的气氛渐渐松快起来,众人交头接耳。陈世昌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谢大人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们要是还扭扭捏捏,反倒显得不识好歹了!我签!” 随着陈世昌的话音落下,大多数人都在契约上按下手印,生怕晚一步这好事就飞了。他们谢大人手握临平府的重权又深得圣上的信任,若是想整治强行占有他们的产业有的是办法,根本没必要拟文书走这一趟过场,这份诚意挺难得的。 做生意本来就是一场豪赌,这次,他们赌了! 在大多数人签订完之后,依旧有小部分的保守商人并不愿意签订这个协议,他们真的不太敢赌。平白无故给他们分利,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张家和曾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文书指不定是张催命符呢。 他们还是决定守着自家的小买卖,虽说赚得少,可安稳啊! 首饰商周生余突然站起身,他想到了一个好借口,随即深吸一口气朝着主位上的谢清风拱手行礼道:“谢大人,小人斗胆说句心里话,我周家世代经营首饰铺靠的就是些老主顾的信任。这些年我们虽赚得不多,但每一件首饰从选材到制作都是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今若是加入这合作,生意规模是大了,可小人担心一旦涉及多人合作,这品控怕是难以保证。小人祖辈传下的招牌,可不能毁在我手里啊!还望大人体谅小人的难处容小人继续守着这小铺子做些本分生意。”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清风身上,不知这位手段强硬的知府大人会作何反应。 第232章 没想到谢清风只是看了周老板一眼,缓缓说道,“周老板不必如此拘谨,这文书本就是请诸位共商合作,并非枷锁。” “周老板对自家生意的这份用心,本官倒是敬佩。这合作一事,全凭自愿,生意场上最忌强买强卖,诸位若是觉得不妥大可按老法子经营。”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 有人偷眼去看谢清风腰间的玄铁令牌,那是圣上御赐知府的监察之权,往日落在违抗政令者身上,就够抗令者喝一壶了。可此刻这位素来冷面的知府大人,竟真的任由不愿合作的商人全身而退? 周老板没想到谢清风竟如此好说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再次深深行礼道:“谢大人宽宏大量,小人铭记于心!” 说着谢清风示意赵七一将周老板面前的文书收走,“如何抉择诸位心里自有一杆秤,不过有句话要与诸位说在前头。” “这文书一旦落笔便是君子之约,也是与临平府的盟约,今日已经签署文书的家主们,日后若是要反悔可就不能了。”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满堂家主们,“临平府愿与诸位共享商机,也自然容不得背信弃义之人。” “若是有人想做那反复无常的小人,就莫怪本官手下不留情面了。” 谢清风的话音刚落,陈世昌便离席三步拱手道,“谢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吃临平府饭食的体面人,岂会做那背信弃义的勾当?” 陈世昌说完后,其他也签了协议的家主们也赶忙附和道,“陈家主说得是!” 就是谢清风不说这番话警告,他们也不会反悔。如今签了文书,看似是被绑上了官府的船实则也是有了护身符。 除非他们失了智,否则肯定是要牢牢抱住谢清风这个粗大腿的。 不过也有几位家主被谢清风这句话给震慑住了,决定站在周生余身后跟他一样不签这个协议。 在座的三十七名家主,有将近二十八人签了这个文书,剩下的都选择放弃后离开了。 放弃的家主们离开聚香楼后三三两两地走在街上,不时回头望一眼聚香楼,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真是可笑,那些人居然还相信谢清风会放过他们。”周生余低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嘲讽。 “可不是嘛,谢清风才血洗了临平府几个大世家,手段狠辣死了,这些人居然还敢签文书,真是自寻死路。”另一个瘦高的家主附和道,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们以为签了文书就能高枕无忧了?简直是痴人说梦!谢清风那种官,怎么可能真的给他们护身符?”一位肥胖的家主冷笑道。 “我看啊,这些人就是被谢知府的权势迷了眼,根本看不清形势。”周生余摇了摇头,叹息道。 “可不是嘛!”这位瘦高的家主微微眯起眼睛,眼角的细纹堆起,“那谢清风说白纸黑字写着分利?哼,刀枪棍棒才是实打实的道理。等着瞧吧,那些签了文书的迟早会明白自己不过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王掌柜警惕地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诸位可听说了吧,张家、曾家、陈家的所有东西全被充了官库。他们如今签了那文书,自家产业什么时候被吞,怕是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就是就是,咱们好歹是没签那‘卖身契’,若是他要来弄咱们,咱好歹还占着个理头,就是死也有个冤屈说法。那群蠢货真是自以为的聪明,自己把自己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九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加快脚步离开,仿佛身后那座酒楼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们。 此时的聚香楼内飘出阵阵欢声笑语,雕花红木桌上酒壶与瓷盏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二十八位已签约的家主们围坐在一起,脸上洋溢着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轻松神色。 陈世昌很会来事儿,举起斟满美酒朗声道:“今日能与咱们府里达成合作是我等的荣幸!来,我敬赵大人一杯,愿咱们临平府的生意如这杯中酒,越陈越香!” 众人纷纷起身,杯盏交错间,酒香四溢。 就在未签约的家主们走后不久,谢清风也走了。他是府内的最高权力掌控者,在这待着众人也放不开,他干脆留下赵七一与已签约的家主们交际,反正今日自己的白脸是震慑完了。 谢清风踏出聚香楼后抬手解开官袍最上方的盘扣,让凉意顺着脖颈灌入,方才屋内紧绷的气场骤然消散,与方才聚香楼里那个令人畏惧的知府判若两人。 他抬头望了望天际的明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今日之事虽有波折,但总体还算顺利。那些未签约的家主们他并不在意,他们的选择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谢清风在马车上回想着今日的种种细节,心中不由得感叹:“赵七一这人,倒是真有些本事,自己怎么就没有早些发现呢?” 李文远就总是一本正经,处理公文时字斟句酌,上次修订管理办法细则,李文远为了一个条款的表述硬是与他争论了整整三个时辰,活脱脱一副老学究模样。虽说做事稳妥可靠,但总让谢清风觉得少了几分变通,有些时候是真的老古板。 而赵七一与他相反,他对人情世故有着天生的敏锐。就拿今日所说,赵七一不仅把场面控制得井井有条还巧妙地安抚了那些家主的情绪,甚至让他们对自己多了几分信任。 像赵七一这样既懂得察言观色,又能在关键时刻稳住局面的人,真是不多见啊! 谢清风今日还是挺高兴的,又发现了得力的下属,自己对临平府的商业计划也在逐步走上正轨。 第233章 临平府郊外,老金头弓着背用布满老茧的手费力地薅着杂草。 “爷爷,我饿了......”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老金头回过头,看见孙子正蜷缩在角落里,瘦小的身子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破棉袄,脸色苍白得吓人。 老金头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知道,孙子已经整整一天粒米未进,自己腹中也早没了声响,空荡荡的胃袋绞成一团。田垄上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他多希望能从中翻出几颗野菜,哪怕是带着苦涩的野蒿,也能熬成一碗救命的汤。 “再这么下去,孩子撑不住的......” 若是实在寻不到吃食,便只能割下这些杂草,煮成稀汤勉强充饥。他这个成年人的肠胃或许还能勉强消化,可自家那瘦弱的乖孙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 自家乖孙可还是个孩子啊,跟着他吃了这么多苦头。老金头望着孙子凹陷的脸颊,他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再忍忍,爷爷这就去找吃的。” 老金头抬头望向远处,心中满是绝望。 当年那场洪水几乎是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的老伴儿、儿子、儿媳。如果不是孙子还在人世,他早就用根绳子给自己吊死了。 可现在,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他家的田地被河水冲掉,他们这些泥腿子寄以为生的土地没了,就连去码头搬泥袋都没有工头让他做。 他连工钱都不要,只奢望他们能够给口饭吃,让他和孙子能吃点热乎的东西。 他一直记得当时工头说的话,当时那名工头上下打量着他,还冲他吐了口唾沫:“我们这儿要的是年轻力壮的,你都这把年纪了,我们这儿可不养闲人。”老金头他还想争辩,可工头一挥手,几个年轻工人就把他架着拖出了工地。 就在他绝望地想着,若是再没有钱,他就要带着孙子走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 “老金头!老金头!”他回头一看,是村里的老王头,他家里也不好过。 “你听说了吗?官府在招人去河道上工,说是管饭还给钱!”老王头气喘吁吁地说道,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老金头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官府的话,能信吗?” 可别到时候是把人骗过去白干活还不给吃。 “不管能不能信,反正俺去!你去不去?”老王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个月五十文,包吃包住,俺就是拼了命也要挣这钱。” “咱要是再过两年就去不成了。” 老金头听完后有些意动,他低头望了望怀中的乖孙,不管了,他也拼了! 招工处围满了人,老金头挤到前排时,粗布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我有力气!” 他把孙子放在一旁,撸起袖子露出嶙峋的胳膊,“当年修村头石桥,我一人能扛两袋砂石!” 他以为登记的衙役老爷会不屑,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登记了信息之后就直接让他拿着工牌去河道工头处报到。 工头说第二日开始上工,老金头心想,那要明日才能有饭吃,回去先用那干草煮点汤给孩子喝着。他正点头准备抱着孙子离开时,突然被工头叫住了。 “老金头是吧?等会儿放饭,今日谢知府来视察,后面的伙房给咱们加餐,有肉吃。”工头乐呵道,“你跟孩子留下吃一顿呗。” 老金头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孙子,他正用那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显然是饿极了。 “您......您说啥?”老金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工头咧嘴一笑,“我说今儿个放饭早,我刚才去看那油花漂得老厚!你爷孙俩留下垫垫肚子,吃饱了有力气明儿才好干活!” 说着,他大手一挥,示意老金头跟上。 老金头感觉腿有些发软,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恍若在梦中。 他机械地迈着步子跟着工头往伙房走,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这美梦突然破碎。路过灶台时,浓烈的肉香扑面而来,直往他鼻子里钻。 伙房里有统一的碗筷,老金头领了碗筷跟在工头后面打了一整大碗饭菜。 他看着粗陶碗里堆得冒尖的饭,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肉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夹了一块肉小心翼翼地喂进孙子嘴里,看着孩子眼睛瞬间亮起来狼吞虎咽的模样,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进碗里。 孙子见状,连忙用沾满油渍的小手去擦他的脸:“爷爷不哭,肉肉好吃,爷爷也吃!” 老金头点点头,也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浓郁的香味在口腔里散开。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或许往后的日子,真的能熬出个盼头来。 自从在河道上工之后,老金头的生活一切都变了。如今的日子,早上能喝上热乎乎的米粥,放假时还能去府衙新修的官办集市逛逛。上个月,他用上工的钱给孙子买了件新棉袄,孩子穿着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小脸通红,眼里却满是欢喜。 他觉得再努努力拿到河道之星,说不定他也能让孙子念上书。 河道和修路工程改变的不止是老金头一人,还有临平府千千万万的人家。 听说官府还和布行、粮行合作,四处招人呢!而且招人的待遇也只比河道上低一点点。临平府的人气愈发兴旺,原本冷清的街道热闹起来,小摊贩们也支起锅灶卖着热腾腾的炊饼和茶汤。 这些都是因为他们临平府,来了位好知府啊! 谢清风!谢大人! 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救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啊! 百姓们的情感是质朴而浓烈的,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拥护谁。 在临平府,若是有人敢说一句谢清风的坏话,那无异于在油锅里泼冷水,瞬间就能激起千层浪。 那日从外地来的货郎不知深浅,在集市上嘟囔了句 “官府招工怕是另有算计”,话音未落,周围正在挑选布料的妇人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卖炊饼的王老汉更是直接把擀面杖往案板上一敲,震得面饼都跳了起来。 “你这外乡人懂什么!” 肉铺的张屠户抄起剔骨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吓得货郎脸色瞬间煞白,“谢大人来了之后,俺们才有活干、有饭吃!你再说一句试试?” 人群中,老钱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挤进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意:“我这条老命,还有我孙子的活路,都是谢大人给的!你要是敢抹黑他,就先从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尸体上踏过去!” 货郎被众人的气势吓得腿软,连连道歉,可百姓们依旧不依不饶。最后还是赵七一正巧路过,好说歹说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第234章 那日风波平息后,赵七一揣着半块王大娘给的炊饼忍不住去府衙打趣谢大人。 案头摊着新拟的筑堤文书,墨迹未干,谢清风正对着泛黄的舆图皱眉,忽然被赵七一重重一拍肩膀,差点打翻砚台。 “谢大人,您可成了临平府的活菩萨!”赵七一挤眉弄眼,故意拖长声调道,“今儿个我算是见识到了,那些百姓护着您比护着自家祖坟还上心。” 他忽地提高嗓门,模仿起张屠户的粗粝嗓音:“谢大人来了之后,俺们才有活干、有饭吃!” “学得像不像?” 谢清风揉着眉心轻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当心祸从口出。”他先前在赵七一面前故意树立起的威风随着这些天公务上的相处已经荡然无存了。 赵七一刚开始还有点儿怕他,说话做事还有几分毕恭毕敬地放不开。但谢清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放开了性子,有些时候还耍点滑头。 都是中年人了,一点都不稳重,谢清风叹了口气。 赵七一可不管谢清风是如何看待他的,他是刚开始有些放不开,但随着这些天的相处他也慢慢地摸透了谢清风的性子——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表面上冷冷清清,实则心软得很,尤其是对百姓的事,更是上心。 “油嘴滑舌?谢大人你这话说得可不对。”赵七一立马反驳道,“我这哪是油嘴滑舌?我这是替您高兴啊!您没瞧见那货郎的脸色,青得跟刚腌的咸菜似的。要我说,现在临平府的百姓啊,可是把您当自个儿眼珠子护着!” 谢清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百姓们不过是感激官府的招工政策,让他们有了生计这才维护我罢了。” “哎哟,谢大人,你这话说得可就谦虚过头了。”赵七一笑道。这临平府啊,还真是多亏了面前这名年轻的知府大人,“哪家孩子哭闹,只要说声:再闹谢大人就不来了,保管比喝安神汤还灵验。” 谢清风佯怒,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文书边缘,“赵七一,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赶你出去了。” “别别别,下官知错了。”赵七一立刻举手投降,笑嘻嘻地后退两步道,“不过说真的,谢大人,您这知府大人当得可真是没话说,百姓们都自发地替您说话。” 谢清风听他这么一说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平静:“为官者,本就该为百姓谋福祉,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但求俯仰无惭色罢了。 “对了,谢大人。”赵七一收起玩笑的神色,从袖子中拿出沾了点油渍的文书递给谢清风,“宣平县知县陈默递来加急文书,说是他们县通往州府的官道年久失修,马车经过常陷车轴,想向咱们府里多调二十吨水泥修路。” “我调查过了,是真的。” 谢清风有些嫌弃地避开文书的油渍道,“赵七一,下次若弄脏文书,罚你抄一百遍。” “嘿嘿,谢大人,对不住对不住。”赵七一搓了搓手道,他的话虽然透着几分抱歉,但表情却无收敛之色。 反正这文书也就谢大人能看见,就算后面封存在文案室也不会有人嫌得再拿出来翻,每日府衙有这么多文书要存呢! 虽然原则上是不能弄脏的,但此时原则不在,吏部的考核也不会闲得发慌去调文案室的文书。 谢清风展开文书,目光扫过末尾陈默的“万望相助”四字,他的指尖叩了叩案几:“二十吨?上个月临平东堤加固才用了十五吨,他倒是狮子大开口。” 陈默此人为官倒是清廉,一心一意为自己下辖的宣平县做事。 赵七一凑到桌前,犹豫着开口:“大人,要不.......咱们拨给宣平?陈默说过几个月会有几批大型商队经宣平去隔壁州府,要是路提前修好宣扬出去,不光宣平能沾光,咱们临平府水泥的名声也能跟着打响,指不定还能带动临平府后面的商贸。” 赵七一知道谢清风的后续计划,谢大人不只是想让钱只在临平府内部流动,若是宣平县那边打出名声,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而且隔壁府与宣平犬牙交错,这官道如果一旦畅通,确实能很快地盘活经济。 但赵七一没想到谢大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大人,为何......”赵七一有点不理解,这完全是件好事儿啊! 谢清风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眼下咱们府里的水泥产量还是低了,得先紧着河道的堤防用。若洪水冲垮堤坝,莫说商队,连百姓性命都难保,到那时商贸什么的皆是空谈。” 赵七一挠了挠头,仍不甘心道:“大人,可眼下雨季也快过了,雨势眼见着越来越小......” 按照往年的时间,过几日就该出太阳了,哪儿还有洪水? 他知道修建河道堤坝是件好事情,可事有轻重缓急嘛。先拨点水泥去给宣平县修了路,等过段时间水泥产量上来了再完善河道也不迟。 左右最重要的河道在这些天也赶工完成了,宣平那条官道是两县通往州府的咽喉要道,如今坑洼得能陷住牛车,陈默在文书里可说了,上个月就有三个商队改道了! 宣平县的那条官道可是很着急的呀,若是不修,以后商队绕着走的话,那税赋可能要少上一大截呀! 谢清风还是摇头道,“东堤还差这十几吨水泥就完工了,这坚决不能动,你等会儿帮我起草个文书回绝了陈默吧。” “可宣平......”赵七一话未说完就被谢清风打断。 “宣平的难处我岂会不知?” 谢清风走到窗边,“但这些水泥不能动,必须等东堤修好再说,若是有多的水泥可以暂时运一点去宣平县。” 府里的路也都停了,在等东堤修好,现下是真的没有多的水泥出来。 如果按照谢清风之前性格的话,他肯定会把东堤的水泥调去宣平,可在临平府当了这些天知府之后,他不敢去赌。 不敢存在侥幸心理。 左不过就是少点钱嘛,钱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好吧。”赵七一虽然不太理解,但见谢清风意已决,只好按照他说的做。 第235章 陈默坐在宣平县衙的书房里手中捏着那封来自谢清风的文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文书上的字迹清晰而工整,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谢清风那张冷淡的脸,让他越看越觉得刺眼。 陈默知县如晤,本官已览来函。来函所陈宣平修路之急切,吾尽知矣。然临平府水泥供需之困亦非虚言。今岁虽晴多雨少,看似风平浪静然天道无常,江河之险岂在朝夕? 河道修缮乃护佑万民之根本,百年大计容不得丝毫侥幸。若因一时无患而懈怠,他日水患骤至,悔之晚矣。唯盼宣平父老稍安勿躁,待汛期过后,必倾尽全力助宣平筑康庄大道。 顺颂 政祺! 谢清风 谨上 陈默越想越气,他一把将文书摔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直接溅出。 “谢知府这是何意?”陈默有些咬牙切齿道。 一旁的师爷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文书:“大人,谢大人信里说水泥要优先修缮河道......” “修缮河道?” 陈默猛地一拍桌子,“今年风调雨顺,哪来的河道险情?!我在宣平当了三年知县,哪年汛期不是平安度过?谢清风分明是找借口推脱!” “再说了,去年我们县自筹钱粮修了三座石桥,疏通了五条水渠,哪一桩不是造福百姓的实事?如今不过向他谢清风求些水泥修路而已,竟要遭人这般刁难!” 谢清风手上拿着水泥,真的是惯会拿乔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喧哗声。 陈默掀开竹帘,只见十几个乡绅在外头求见。 “陈大人,那批商队的人今早又来问了,说路再不修他们下月就改道走邻县......” “改道!改道!都改道好了!”陈默气得满脸通红,眼下只有水泥才能快速救那条路,其他的办法都太慢了。 今年雨季的雨量小,就算没有谢清风大张旗鼓地修建河道也不会出什么事情。若是他宣平县的事情出在雨季之前,那他陈默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眼下雨季都要过了,恐怕再过几日都能出太阳,还修个屁的河道啊! 把他那金贵的水泥放在东堤上此时就是浪费!临时调度一点给他们宣平县解决燃眉之急又怎么了? 那河堤加固一下差不多得了,保证不会决堤就好了啊。就应该把水泥放在修路上,路才是民生。 再说了,修建改善河道这种事情本就非一时之功,恐怕要修个三四年才能完全修好,若是修的久的能修十年,难道要他宣平县等上个十年? 好好好,他以为新上来的谢知府是个好的,没想到还是和之前的知府一样,要啥啥没有,要啥啥不给。 陈默很是生气,他又写了一封文书去府衙。 不过此次不是加急直接递到谢清风手上,而是通过正常的程序到府衙。 陈默的这封文书自然不是简单的抱怨,而是详细列出了宣平县官道急需修缮的理由和紧迫性。他知道,谢清风虽然是知府,但应封府的府衙中并不是知府的一言堂,里面还有其他官员,陈默认为他们未必会像谢清风那样固执。 他特别强调了宣平县官道对商队的重要性,指出上个月已有三个商队因道路难行而改道,若不尽快修缮,未来商队绕道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税赋损失将不可估量。 这通过正常程序的下级县求助府衙定然是要给出章程的。 陈默此举两个含义,要么给水泥,要么你谢清风来担责。我宣平县可是向上级求助了,你谢清风没管我,那明年税赋就不能再找我要这么多了。 “陈大人他列的确实是实情。”通通判愁眉苦脸地翻动文书,“按他估算,若商道断绝,宣平明年税赋至少要少三成,临平府的总赋税也会跟着受牵连。”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少官员的目光纷纷投向主位上的谢清风。 其实在座的各位看完文书后都和赵七一一样有些偏向陈默了,毕竟雨季的快过去了,确实是没有太多的必要再加固河道。若是谢大人实在是执着修河道,可以过段时间再修嘛,又不冲突。 再说,修河道也确实是花了那么多钱,谢大人给的待遇又好,那么多工人的吃喝拉撒,河道工程可以用烧钱二字来形容。 虽然这钱也是谢大人弄来的咯,但他们觉得能节省点就节省点,存在府里万一有重要的事情也好办事。 若是以前他们肯定是不会怎么管这事儿的,肯定是以摸鱼为主,知府想怎么干就无脑奉承就好了。但现在谢大人的行为作风也多多少少影响了他们,在座的官员们也还是想为百姓做些事情。 “谢大人,要不然咱们就调一点水泥给宣平县吧。”管钱粮的纪大人率先站出来说道。 “纪大人说得在理!” 分管徭役的周大人连忙点头,“陈默在宣平口碑不错。” 其他官员们纷纷附和。 谢清风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击,目光扫过众人殷切的脸庞,依旧是摇头,“东堤的水泥已经所剩不多,若是再调拨给宣平县,恐怕会影响东堤的完工进度。” 他突然起身从墙上将府中的舆图拿下来,“十年前此处决堤,今日绝对不能再让此处决堤了。”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纪大人张了张嘴,还是硬着头皮道:“大人,可这雨季眼见着快过了......” “不行,本官说了,等东堤修好后必全力支持宣平修路之事。”谢清风还是摇头,“此事不必再议。” 说完后谢清风便离席了。 赵七一望着谢清风离去的背影,捏了捏发酸的眉心,叹气。 唉,谢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固执。 第236章 雨丝起初还像缠绵的蛛丝一般轻柔地笼罩着圣元朝的东南方地界,可不知从何时起,这淅淅沥沥的雨就没了停歇的意思。 眼见着雨季快要结束了,可这雨,怎么一点儿停的意思都没有呢? 金堂府街市的屋檐下几个老妪挤在油布伞下,望着积水漫过青石板的街道长吁短叹。 李阿婆的竹筐里还摆着没卖完的艾草,叶片早已被雨水泡得发蔫,她用粗布巾擦拭竹筐上的水渍,“这雨再下个三五日,家里囤的糙米怕是要生霉了。” 一旁的张嬷嬷用拐棍戳了戳积水,“可不是,我家后院的墙根都泡酥了,夜里听着那墙吱吱响,吓得我整宿不敢合眼。” 斜对面布庄的伙计正踮着脚用竹竿捅落房檐下的积水,只听哗啦一声,脏水溅在街边卖菜的张嬷嬷身上。 张嬷嬷气得跳脚:“小兔崽子!长眼睛没!” 伙计抹了把脸上的水,嘴里嘟囔着:“老不死的,谁让你在我这门口摆摊了?再说这雨下得人都快疯了,我也是怕这积水把我家铺子里的布给糟蹋了。” 两人隔着雨幕互相骂骂咧咧。 河道边,河水在持续的雨势下愈发浑浊,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枯枝烂叶打着旋儿往下游涌去。劳工们握着铁锹的手掌沁出冷汗,耳边除了哗哗的雨声还有河水拍打着堤壁的闷响,每一声都似重锤敲击在心头。 老赵蹲在堤边眉头紧锁,用手测了测水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坏了,比晌午又涨了半尺!”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劳工突然指着上游大喊:“老赵!有东西冲下来了!” 只见一棵碗口粗的泡桐树随着洪流直冲而下,树根上还缠绕着半截竹篱笆,在湍急的河水中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撞上堤岸。 “快!拿麻绳!”老赵抄起一柄长钩,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跳进齐腰深的泥水里。冰冷的河水瞬间灌进衣领,麻绳勒进掌心的血痕被泡得发白,他们咬牙嘶吼着奋力将长钩抛向泡桐树。 “一二三,拉!”众人齐心协力,可水流太急,麻绳在手中不断打滑。老赵急得满脸通红:“再使把劲!这树要是撞上堤岸,咱们这堤可就悬了!”终于在树即将撞上堤岸的刹那,他们成功将其拦腰截住。 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震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雨幕瞬间变得浓稠如墨,河道里的水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不好!雨势变大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金堂府的劳工们顾不上休息就立刻抄起工具加固堤坝。泥水溅在脸上糊住了眼睛,他们只能用袖子胡乱一抹继续搬沙袋。 “快!再快点!”老赵的声音嘶哑而急促,他的手已经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却依旧死死拽着绳索不敢有丝毫松懈。 豆大的雨点砸在浑浊的河面上,激起密密麻麻的水花。金堂府河道主事人望着迅速上涨的水位喉咙发紧,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把那边的木桩搬过来!快!” 劳工们跌跌撞撞地在泥泞的堤岸上奔跑,泥浆溅满裤腿。粗粝的麻绳在他们掌心来回摩擦。他们的手早已磨破了皮,血水混着雨水往下淌,可没人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不行,木桩根本挡不住了!”一名年轻的劳工绝望地喊道,他的声音被雨声和雷声淹没。 雨幕中,远处的天空突然撕开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这声响仿佛是洪水的冲锋号,让原本就湍急的河水突然变得更加狂暴,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猛兽不断拍打着堤坝。水位线疯狂攀升,很快就漫过了堤坝边缘,冰凉的河水顺着缝隙渗进堤身,松软的泥土在水流的侵蚀下不断脱落。 “不好!堤身发软了!一个较为年长的劳工惊恐地大喊。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土地正在缓缓下陷,泥水不断从裂缝中涌出。老赵心急如焚带着人拼命往裂缝里填土,可这边刚堵住,那边又冒出新的裂缝。 河水的压力越来越大,堤坝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突然,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堤坝中段轰然崩塌,如万马奔腾般的洪水咆哮着倾泻而出,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墙。 “完了!”有人绝望地喊道,“堤坝裂开了!” 老赵瞪大了眼睛看着滔天的洪水扑面而来,他拼尽全力大喊:“快逃!”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洪水的怒吼声淹没,劳工们惊恐万分,转身就跑,可哪能跑得过汹涌的洪水。 转眼间无数身影就被洪水卷走,消失在浑浊的浪涛之中。 洪水如失控的巨兽,裹挟着断裂的房梁、整棵的大树以排山倒海之势撞进金堂府。青瓦白墙的民宅在洪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模型,轰隆声此起彼伏。 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喊,一位母亲死死攥着孩子的胳膊可却在浪头袭来的刹那被生生扯开,孩子在雨幕中划出一道细小的弧线,转眼就没了踪影。几个衙役抓着漂浮的桌椅残片试图游向高处,可最终还是被水下暗流卷走,只留下一串串气泡在水面炸开。 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洪水中瞬间散开,化作一个个挣扎的黑点。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可已经没有人能去救他们了。 洪水所到之处房屋被冲垮,树木被连根拔起,无一丝生机可言。 第237章 当那封浸透雨水的加急文书跌落在临平府衙案头时,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金堂府全境被淹,府衙倾覆,知府殉职,无一生还。” 文书上的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扭曲,却如钢针般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赵七一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 临平府正好在金堂府的下游府,若不是谢大人据理力争没有将水泥调走,坚持把东堤修好的话,恐怕...... 金堂府的今日就是他们临平府的明日了。 此刻看着金堂府的惨状,赵七一才惊觉谢清风的固执背后藏着怎样的远见。 他转头看向主位,谢清风正凝视着墙上地图,雨水顺着官服下摆滴落却浑然不觉。 谢大人这些日子越发消瘦了,官服下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外面的狂风卷走,可他挺直的脊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安心。 “若不是东堤......”不知谁喃喃开口,众人都透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担忧。真的,若不是谢大人高瞻远瞩坚持加固河道和修东堤,他们全部要死。 他们再也不反对谢大人做的任何决定了! 管钱粮的纪大人抬起头,望向谢清风的目光中满是懊悔与敬佩:“大人,是我等糊涂,险些误了大事。” 其他官员同样纷纷起身,齐刷刷地向谢清风拱手行礼,此起彼伏的谢大人英名在厅内回荡。 这阵仗整得谢清风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他向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的。 “诸位不必如此。”谢清风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东堤之事,不过是职责所在。” 纪大人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诚恳:“大人,您不仅救了临平府,更是救了我们这些糊涂人啊!若非您坚持修缮东堤,恐怕今日我们也要步金堂府的后尘了。” 谢清风轻咳一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眼下不是论功的时候。和河的水势依旧凶猛,我今日叫你们来便是商讨个预案出来。” 金堂府全境被淹,虽然他们临平府逃过一劫,可再下游的州府受灾严重,他们临平府是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讲实在的,谢清风不太想让自己才建立起来的临平府良好秩序被打破,可其他州府的百姓也是圣元朝的人,他得管。 但管,并不代表倾尽全府之力不计后果地去帮,他也得考虑临平府百姓的利益。 在其位谋其政嘛。 雨水顺着房屋脊兽张开的嘴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 临平府鱼市的商贩们手忙脚乱地用防水油布遮盖活鱼桶,几尾鲫鱼趁机蹦出,在满是泥浆的路面上拼命扑腾。“这鬼天气!” 孙三咒骂着。 几个孩童举着被狂风掀翻的纸伞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家里的老人边收拾孩子边哭:“作孽啊!莫不是河神又发怒了!” “这雨怎么还不停啊?” “前些年水患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可把咱们害惨了。” “但是咱们的雨季不是应该过了吗?怎么还来啊?!” “是啊,我可听说金堂府那边已经淹了,府衙都塌了.......”旁边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咱们这儿不会也......” 话音未落,几个身披蓑衣的劳工从雨中匆匆走过,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其中一人停下脚步朗声说道:“大家别慌!咱们府里的谢大人是天神下凡,他老人家在天上早就收到消息,咱早有准备咧!” 百姓们纷纷转头,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期待。 那劳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说道:“谢大人前些日子加固河道的时候,咱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材料,那石头都是从山上精挑细选的,水泥也是最结实的。就拿咱们东堤的堤坝来说,可是比往年高了足足三尺,别说现在水位还低着,就算再涨一尺也淹不到咱们这儿!” “真的?”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紧紧攥着孙儿的手,“可这雨下得这么大,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放心吧,大娘!”另一名劳工笑着说道,“咱们这些天可都在堤上干活,亲眼看着堤坝一天天加高加固。谢大人做事那可是实打实的,绝不会糊弄咱们!” 百姓们听到这话,心中的恐惧稍稍缓解。 “谢大人是个好官啊!” “是啊,谢大人为了修河道连家都顾不上回,我上次还听说谢老太太买鱼的时候埋怨他日日不着家呢。” “有谢大人在,咱是不是就不用囤粮食了?” “俺觉得还是囤点儿吧,若是万一......闹饥荒了......” 临平府许多百姓都是从水患下活下来的,哪怕是有谢清风的名头震着,也还是无法阻挡他们内心想囤粮食保险的心理。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时,一阵铜锣声由远及近。 几个衙役举着油纸伞簇拥着一辆满载粮食的马车而来,车辕上插着的杏黄旗写着斗大的 “官”字。领头的衙役跳下车,扯开嗓子喊道:“谢大人有令!即日起,县衙粮仓每月开仓放粮,每户可凭户籍领糙米三斗!”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真能白拿?莫不是听错了?”还未等她反应,又一队衙役抬着木箱走来,箱盖掀开,露出油亮的铜钱:“家中有余粮的可送来此处,官府以双倍市价收购!谢大人说了,绝不叫咱们百姓吃亏!” 这时谢清风披着蓑衣从人群中走出,他的官帽檐上还挂着水珠,“各位乡亲们,这几日若有缺粮少食的,来府衙领吃的就行!”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车上的粮食,便是先给府里的老弱病残送去的。” “大家不要慌张!本官在此保证,只要临平府的城墙还在,粮仓里就不会断粮!”谢清风提高音量,洪钟般的声音穿透雨幕。 “河道加固了三次,备用堤坝也已筑好,连城里的排水渠都拓宽了。” “大家放心!咱们临平府固若金汤!” 谢清风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提高声音:“但这些光靠官府还不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告示,“这是《防洪互助令》,各家各户结成互助队互相帮衬。若有趁机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斩立决!” 人群中卖肉的张屠户挠着后脑勺嘟囔:“大人,可咋个结互助队?俺们不懂,这样就能让咱们临平府变成您说的高汤吗?” 第238章 张屠夫刚说完,下面就传来一阵哄笑。 身着青布襦衫的老秀才灰白胡须随着笑意微微颤动:“大人说的是固若金汤,不是高汤。意思是咱们临平府像坚固的城墙和铜铁一样牢不可破,不怕洪水!” 看周围穿着襦衫的读书人们都笑着看向他,张屠户涨红着脸道,“俺......俺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哪晓得恁多讲究。” 谢清风捏着袖中未发完的告示听见张屠夫说的话也有些忍俊不禁,喉间溢出笑意,“张大哥虽把金汤说成高汤,”他抬手拍了拍屠夫粗壮的臂膀,“可这话糙理不糙——咱们临平府要像锅里的热汤,大伙得抱团熬煮才能暖身子、御天灾。” “好!”下面的百姓们听谢清风说完这番话立马信心百倍地应声道。 唯独张屠夫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并不是因为方才被嘲笑了而愣神,他满脑子都是:谢大人居然喊他张大哥! 不对,谢大人怎么知道他姓张?! 谢大人居然认识自己?! 张屠夫怎么都没有想到尊贵的知府大人会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 周围人的议论声像是突然被抽走,他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的鼻尖突然泛起酸涩,眼眶也跟着发热。 谢大人真好! 不仅记得自己,还给自己解围! 谢清风扫过一张张或振奋或安心的面孔,最后落在呆立原地的张屠夫身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随后他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马车,踩上马车踏板高声宣布道,“临平府所有人听令!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五甲为一队,由里正统领。今夜戌时前,各街巷将人员名册交到府衙!” “是!”百姓们同时应声道。 临平府经过前些日子谢清风的整顿后,不管是府衙还是县衙的工作效率都非常高,不到一日谢清风拟定的《防洪护助令》就实施了下去。 三日都不到,临平府所有人的名册和队伍全部都被统计到了府衙。 最开始官员们开始以为统计起来会很困难,因为这工作量很大,但凡每个村有那么几户不配合或者藏着掖着的百姓,实施下来都很是困难。 这可是需要百姓们自发出力的,官员们认为百姓们的依从性肯定很低,谢大人太高估他们了,往年征徭役他们都是非暴力不合作。但临平府的官员们死都没想到这些百姓们全部都高度配合,有人出人,有力出力。 对,他们真的没想到,是全部高度配合。 因着临平府大多数百姓们都是不识字的,所以需要基层官员和衙役们下乡户去贴告示告知和统计。 衙役老吴扛着告示牌进村时,几十个村民像受惊的麻雀般往后缩,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躲到了石磨后头。老吴扯着嗓子喊道:“大伙都来瞧瞧!谢大人发的《防洪护助令》!” 回应他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牲口的低鸣。 直到里正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走来,浑浊的眼珠瞪着村民:“都聋了不成?谢大人亲自定下的规矩!十户一甲,五甲一队,大伙抱团取暖!” 听到是谢大人说的话,众人立马乖乖地跑到前面登记,就怕是什么好事儿轮不上自己。 “俺家三小子能上!”张二婶挤开人群扯着嗓子喊道,“昨儿还说要给谢大人立长生牌位呢!”说着她一把抓住老吴的衣袖,“官爷,俺不识字,您可得把俺家记上!” “还有俺家,俺家好些男人呢!也算上也算上!” “俺们不识字,您一定要给俺家算上哈!官老爷!” 哪怕暂时听不懂那些衙役们讲的什么意思,但谢大人是天上下来救他们的神仙,不会害他们的,他们现在的好日子都是谢大人给的。 他们都相信谢大人。 登记结束那日,老吴抱着最后一摞名册准备回县衙了。他路过豆腐坊时,没想到有个大娘追出来硬塞给他两个热乎的豆腐包:“官爷,这几日辛苦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把包子还给大娘,生怕别人误会他吃拿卡要。没想到大娘塞给他就跑,留他捧着还带着温度的包子愣在原地。 这大娘,她好像是真心感谢自己。 这让他想起昨日下乡时百姓们避之不及的模样,哪有这般热络? 隔壁县的主簿老陈也享受着同样的待遇,他站在县衙门口监督下面的人搬运物资,没想到几个汉子扛着麻袋路过后,直接丢下麻袋就跑,其中一人咧嘴笑道:“陈大人,这麻绳结实,您放心用!” 老陈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眼眶有些发热。以往催缴赋税时他可没少听百姓抱怨,如今却被这般信任,这种滋味竟发了俸禄还畅快。 不止是下乡统计的官员们体会到了百姓们的关爱,就连以前本地的衙役们都少见地被连带着关爱了。张捕快巡夜时还被某位好心百姓送了一壶暖粥,满满当当地全是米,不带一点儿稀的。 他以前追捕逃犯路过这家村庄时,村民们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端茶送水,但眼神里却满是戒备。待他们一走,就有人在背后嘀咕官匪一家。那时他只当百姓怕官是常态,从未想过会有如今这般光景。 张捕快之前觉得他也就是在衙门混口饭吃,不必在乎百姓们对自己的看法,只要完成上司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就好了。可这些日子他发现,原来真心为百姓们做事真的能让自己的胸膛里燃起一团火。 夜幕降临时,府衙内依旧灯火通明,官员们围坐在案桌前翻阅着刚刚统计上来的名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和欣慰。 “真是没想到啊,”一位年纪比较大的文书官忍不住感叹道,“我昨日去东村统计,那村长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谢谢我,我当时心里那个热乎劲儿,比喝了三碗热汤还暖和!”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说实话,”一位中年官员放下手中的名册,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我在这府衙干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百姓们这么配合的模样。以前总觉得他们是刁民,现在才明白,是我们自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是啊!”另一位官员点头附和,“以前咱们做事总是想着怎么应付上头,怎么保住自己的官位。可咱现在的谢大人不一样,他心里装的是百姓。跟着他做事,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俸禄比以前高了十倍有余不说,还备受百姓的尊敬。 又体面又高薪。 谁都不想回到被百姓们在背地唾骂他们是硕鼠的日子。 跟着谢大人干活真好,要是谢大人一辈子都留在临平府该有多好啊,谢清风的下属官员们有几分大逆不道地想着。 第239章 如果说以前宣平县知县陈默若是听见谢清风的下属官员们吹嘘,谢知府是临平府的救世主时,他定会嗤笑一声讥讽他们溜须拍马。 在陈默若看来这不过是官场常见的谄媚之态,哪个官员不想在人前抬高自家上司,以彰显自己眼光独到、背靠大树? 但自从金堂府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他这里后,他后颈皮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很是后怕。 宣平县正好是在金堂府的临界下游。 自己当时只顾着眼前修路的政绩,甚至在背后讥讽谢清风小题大做。若是谢大人真的同意,届时别说修官道了,什么道都得被洪水给冲得干干净净。 其实谢清风调来当知府的时候,他心中是很嫉妒的。他觉得谢清风的河道工程和修路都是这个毛头小子故意笼络人心的工具,等这些政绩被提上去后,谢清风定然是往上升的,而他升走之后这些工程定然会被统统搁置的面子工程。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能担得起一府重任?虽然每次去府衙述职的时候陈默都表现出毕恭毕敬,甚至还会刻意奉承几句,但陈默内心深处对谢清风的到来是很不屑的。 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惊雷炸响,陈默若望着车窗外暴涨的河水,后知后觉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若是没有谢清风坚持不调水泥给他修路,恐怕宣平县连求救的加急文书都发不出去。 陈默在心中苦笑,他错得离谱。那些被自己视为面子工程的河道堤坝,正牢牢抵挡住肆虐的洪水。 这位年轻的知府,不仅手腕了得,眼界也了得。 他立马写了一封道歉文书送去府衙。 但此时的谢清风只是瞅了一眼,发现不是重要的内容之后就丢到一边,甚至有点生气赵七一把这种文书也给他看。 他现在是真的很忙很忙。 ——————— 勤政殿。 “报——八百里加急!”一名浑身湿透的信使跌跌撞撞地冲入殿中,手中高举着一份沾满泥水的文书。 萧康元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他知道,这封加急文书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呈上来。”萧康元沉声道。 信使快步上前将文书恭敬地递上,萧康元接过文书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金堂全毁”“人畜无存”八个大字刺眼。 “陛下,金堂府周边的州府也受灾严重,河水仍在肆虐,百姓流离失所,田地尽毁......”信使跪伏在地颤声补充道。 萧康元的手微微颤抖,文书从指间滑落飘落在地。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位期间,竟会发生如此惨烈的灾难。 难道是上天在惩罚自己吗? 他在位这些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解决了饥荒、解决了敌国来犯,现在又来一个洪灾? 他就只想保留自己身后名,为何会如此艰难? 但此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容不得这个帝王再犹豫,他必须尽快冷静下来马上找到解决的办法止损。 萧康元扯松领口的明黄丝绦,“即刻传三品以上官员,半个时辰内必须出现在勤政殿!” 话音未落,又转头吩咐贴身内侍:“去把钦天监、工部水衡司、户部仓场衙门的主簿都叫来。” 说完后,萧康元顿了顿,“把老六也叫过来。” 半个时辰未到,勤政殿的蟠龙柱下已挤满了神色惶惶的官员,钦天监监正广袖还在往下滴水,不知是雨是汗。 萧康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群臣,喉结上下滚动却未发出一声斥责,因为他只想立刻得到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若确实如折子上所说,最起码有八十万的难民。 这是个很恐怖的数字。 难民没有赖以生存的土地之后,他们为了生存可不会管什么礼义仁智信,能活下来才是最好的。大多数人往往会采取极端手段。盗窃都还是好的,就是怕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扰乱其他未受灾知府的人们。 历朝历代以来,难民们是最难安置的群体。 若是难民问题处理不当,可能会直接威胁到萧康元的统治。以史为鉴,有多少朝代是因为难民被颠覆的? 萧康元想到这里就头痛,才打完仗。 若是里面难民暴动,外面的金蒙国又贼心不死就完蛋了。 就在这时,次辅李景湛迈出一步,“陛下,臣以为可以让周围未受灾的州府接收这些难民,咱们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开库赈灾就好。” “可......”户部尚书苦笑着展开一卷账目,“这周边的州府都是出了名的穷府,它们根本没有实力承担这么多难民。” 中极殿大学士夏吉中突然站出来道,“陛下,臣有一疑惑,临平府所在之处正好在金堂府下游,为何临平府下游的州府受灾而临平府完好无缺?” 夏吉中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舆图的临平府上。 “是啊,这不合常理!”礼部尚书扶了扶歪斜的官帽,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自然是谢大人上任后兴修水利,完善河道工程得来的结果咯。”萧云舒突然出声道。 “哦?”萧康元被自家儿子这么一说,兴趣被吸引过去。 萧云舒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皇,儿臣曾听闻谢大人到临平府后,便亲自带人勘察河道,绘制详尽的水利图。他力排众议,将临平府本就紧张的财政支出大半都投入到河道整治中。” “这些工程耗时耗力,却在此次洪灾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父皇,或许谢大人研制的水泥能派上用场。” 第240章 自从谢清风被下放到临平府之后,萧云舒一直都有跟他联系,自然也是知道谢大人研制出了水泥的消息。 其实最开始谢清风的水泥一出来最先给他传的信,问他要不要做水泥的生意,他觉得此等利国利民的利器应该先在父皇那边过一个名路,谢清风才跟父皇说的。 殿内寂静片刻,工部尚书率先打破沉默,“水泥?这是何物?老臣从未听闻,难道比传统夯土砖石更为坚固?”听到六皇子说谢清风用水泥来修河道工程,而且还成功地抵御了洪水,工部尚书的注意立马就被引起了。 “正是!”萧云舒边说边望着龙椅上的萧康元,似是在询问他能不能弄点水泥给这些大臣们看。 萧康元自然是知道萧云舒的意思,抬了抬下巴道,“小梅子,去弄点之前谢清风给朕送的水泥给诸位大人们看。” 梅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回来恭敬地呈上。萧康元示意他打开,木盒中是一块灰白色的水泥块,表面光滑,隐约可见其内部细密的颗粒结构。 “诸位爱卿,这便是谢清风所用的水泥。”萧康元淡淡说道,目光扫过殿下众臣。 工部尚书率先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泥块仔细端详。他用手轻轻敲击,水泥块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一块坚硬的石头。他眉头微皱,又用力捏了捏却发现水泥块纹丝不动,竟是坚硬无比。 只见梅太监随后用碎瓦片使劲敲击它都纹丝不动。 “这......这怎可能?”工部尚书震惊极了,也不顾上皇帝在自己上方径直走向梅太监,用手指反复摩挲硬块断面,“寻常石料哪有这般密度?莫非内里是玄铁不成?” 他们工部平日里经常与这些石料啊、工料什么的打交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 不仅是工部尚书,在场的官场大员们的眼光都是毒辣的,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水泥的价值。 尤其是户部尚书这个人精,“陛下!” 只见他撩开官袍跪在地上俯身道,“此等神物若流落民间,恐生祸端!依臣之见,应即刻命谢清风将水泥配方悉数上交朝廷!” 此等利器当然是要由朝廷掌握了,这水泥可不只是能兴修水利,它的“商业价值”可大着呢。 现在地方上又发大水,之前作为战胜国才充盈起来的国库恐怕又要瘪下来。若是朝廷能掌握水泥的配方,他有把握,能立马让它生财。 “咳咳。”萧康元假装咳嗽两声,“这水泥是谢清风一人研制所出,朕早就下旨让他自行处理了。” “朕之所以还未与你们提过这水泥,是因为这水泥的产量目前还不是很高,只能够临平府一府所用。”萧康元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他总不能说自己早就看到这水泥的商机,早早入股趁机弄点钱放内库里吧? “老六,你方才说谢清风已经把这水泥用在水利上了?这小子胆子还真是够大,朕都不知情。”萧康元连忙转移话题道。 户部尚书和萧康元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见皇上这般神色,自然是知道这水泥萧康元肯定也打上主意了,默默退下不说话。 萧云舒闻言,立马拱手道:“父皇明鉴,谢清风此举虽未事先禀报,但确是为了临平府的百姓着想。想着尽快将水泥用于河道修筑,以解百姓之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此次洪水来势汹汹,若非水泥筑堤,临平府恐怕早已被洪水淹没。谢清风虽有擅作主张之嫌但他的初衷却是为了百姓,还请父皇明察。” “嗯,老六说得有理。”萧康元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谢清风虽有擅作主张之嫌,但他的初衷是好的,倒是将功补过了,朕暂且不追究他这事。”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追究谢清风的意思。 见众人的话题有点跑偏,李景湛连忙把重心拉回来,“六皇子方才说谢大人的水泥能派上用场,老臣倒是好奇,重铸河堤需统筹规划,就算水泥坚固,可烧制、运输、调配皆需时日,如何能解燃眉之急?” 他话音落下,殿内瞬间安静,工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人皆将目光投向萧云舒,等着看他如何作答。 萧云舒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展开,“李大人,谢大人在临平府洪灾时,发现水泥不仅能筑堤,更能快速安置灾民。他命工匠烧制中空的水泥砖,每块砖预留榫卯接口,无需复杂工具,灾民们自己就能搭建临时住所。” 他拿起案上的水泥块用力敲了敲,“这些水泥砖防水防潮,比草棚坚固百倍,就算暴雨倾盆,灾民也不必再受漏雨之苦。” 李景湛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如此一来,便能解决大部分灾民的住处,咱们只需要运粮和物资过去便是。” 水患最难解决的就是灾民的住处问题,因为水患必定伴随着大暴雨,草棚根本顶不住。但青石砖房的成本太大了,又重又难运输。 最难的问题既然已经解决,那便是开始准备赈灾的方案了。萧康元在位期间已经发生过一次饥荒,大家对老方法赈灾一事还是熟悉的,很快便拟定好初步的方案。 定好大致方向后,重臣们便都纷纷跟皇帝告退,他们要跟自己下属完善细节了。 诸位大人走后,萧云舒仍然杵在殿内,萧康元摩挲着案头的水泥块,声音似漫不经心:“老六,你还杵在这儿做甚?” 萧云舒突然双膝跪地,额角几乎贴到冰凉的金砖上:“儿臣有罪,请父皇恕罪!儿臣......儿臣与谢清风私下有书信往来,还曾助他购置烧制水泥的器具。” 虽然父皇之前说过谢清风是留给他用的,但......以父皇的性子,他总是口是心非,而且他最讨厌远在外的臣子私联皇子的。若是他不主动坦白,父皇若是记仇上了,谢清风恐怕有危险。 第241章 萧康元的目光从水泥块上缓缓抬起,忽然轻笑出声。他起身走下台阶,“起来吧,你以为朕不知?” 萧云舒猛地抬头,撞进萧康元意味深长的眼神里。 萧康元伸手将他扶起,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当年朕在你这个年纪也满京城找能人异士。谢清风有大才,你能招揽他是你的本事。” “老二已死,现在朕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皇子,而是能翻云覆雨的储君。”萧康元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威压,却又难得地透出一丝温度,“过几日你便持节出京赈灾,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萧云舒猛地抬头,撞进面前这个男人眼底对他从未见过的殷切。 “是!父皇。” —————— 朝廷让沿途未受灾或者受水患影响较小的州府收留难民的加急文书很快就下发到各位知府们的手里。 谢清风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比其他知府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抓紧时间多弄点水泥赈灾。 驿卒快马加鞭送来文书时,谢清风正对着案头的水利图出神。 “大人!朝廷的加急文书!”同知李文远打开房门,粗喘着气将黄绸卷轴递上,“沿途州府收留难民倒也罢了,可这全力烧制水泥赈灾的旨意......” 话音未落,正好在谢清风书房的赵七一抢过文书扫了两眼,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浑圆:“荒唐!咱们府库里的水泥早随着东堤工程见底了,现烧?莫说原料不够,光是窑炉都得重新砌!” 赵七一抓起案头的算盘哗啦作响,“新购石灰石要银钱,招募窑工要银钱,运输柴火更要银钱!到时候灾民一来,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咱们府哪来的闲钱?” 之前就算是从那些豪强们手上薅了不少钱过来,可也供不起这么多地方的开销啊?!谢大人之前的商路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遇上和河水患,现下开源的地方也没有了。 “这不是要咱们拿空气变水泥吗!” 李文远更是一拍桌子:“依我看准是哪个贪官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说什么水泥万能,这分明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 谢清风都还没说话,就见面前的这两个得力下属就忍不住这种开麦的行为有些失笑。 赵七一见谢清风不生气反而笑,连忙道,“大人,都这节骨眼了,您咋还笑得出来?” 谢清风指尖轻敲桌面,“是我自己说可以增加水泥产量的。” “啊?!”李文远这个严肃的中年人第一次露出不稳重的表情,“谢大人......为何?” 谢大人是疯了不成? 在做白日梦吗? “大人,咱们哪儿来这么多钱呀?” “不要钱。”谢清风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不要钱去哪儿雇工人来给咱们的水泥厂干活?”赵七一说到一半,突然一拍脑袋道,“您的意思是......外面的难民可以干活?!” “是的。”谢清风打了个响指,“外面的难民并非包袱。” 李文远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忧虑:“大人,难民们大多饥寒交迫、身心俱疲,他们能有多少力气干活?况且,若管理不善只怕会生出诸多事端。” 谢清风转过身,神色从容道:“正因他们饥寒交迫才更需要一个自救的机会。以工代赈,便是给他们一条生路。” “再说,之前的咱们颁布的防洪互助令的民众组织的队伍们也初具雏形,他们也可以调派。” 人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存资料,才不会觉得自己是需要被救助的,靠自己的双手换来食物,远比施舍更能让他们感受到希望。 李文远眼中满是钦佩,“绝妙!绝妙!以工代赈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重塑人心。”谢大人提出将防洪互助令的队伍与难民劳力整合,既保证了工程进度又能让两拨人相互监督,他们在管理上也能事半功倍。 他们府里虽然没有多少钱,但粮食管够啊!前些日子不仅收缴了世家们很多粮食,谢大人为了对付张丰他们还双倍买了很多粮食呢! 当时他还在愁,若是没人吃估计要低价卖出去呢,那可亏死了。 “可不是嘛!” 赵七一绕着桌子来回踱步,脚步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文书。 “我刚才还愁着呢,现在想来那些难民里肯定藏着不少把式!力气大的能扛石料,手巧的说不定还会砌墙,咱们只要稍加引导......”他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谢清风,脸上笑出了褶子,“大人,您这脑子咋长得?比那九曲十八弯的河道还灵光!” 谢清风轻轻咳嗽一声,被赵七一的这比喻给呛得险些失态,“你这张嘴,再胡咧咧明日就派你去外面给厂里的劳工们喊口号去。” “对了。”谢清风正要跟他们说话时,突然被外面的谢义高声喊的声音给打断了,“少爷哥!外面来了好多难民!” “来得正好!”赵七一一听谢义说的话,眼神中闪过亢奋之色,干活的人来了! 他没想到下一秒谢清风却说:“把他们赶到十里之外去。” “啊?”这下不止赵七一看向谢清风,就连李文远也侧目。 李文远眼睛中满是不解,“大人!咱们好不容易盼着劳力上门,为啥要往外撵?莫不是您方才说的以工代赈都是玩笑话?” “对啊对啊,咱们可以先搭上草棚让他们住城门外面,虽然说下雨条件艰苦一点,但好歹比啥都没有强。等后续咱们拟定了具体章程之后再安置他们,现在就把他们赶到十里之外是不是.......” 这也太远了。 谢清风神色冷峻如霜,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方漆黑令牌,“赵七一,你去点三千兵卒,本官在城门等你们。” 谢大人胆子也太大了!按照规矩,就是要驱离他们,也得先行安抚,给他们尝到点甜头再驱赶。 “大人!” 李文远急得额角青筋暴起,“如此强硬驱离,恐生民变啊!” 第242章 李文远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谢大人这样做绝对不行的,古往今来也没有把难民赶出去的事情。若是百姓们知道他将这些饥寒交迫的人拒之门外,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街头巷尾又会怎样议论? 他知道谢大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这般严厉的措施必将会在谢大人的履历中打上“酷吏”二字。 李文远望着谢清风棱角分明的侧脸,喉间涌上苦涩。这位刚及冠的知府,到底还是年轻了。 哪里懂得在这官场,名声便是立身之本?史书上那些被百姓称作青天的名臣,哪个不是靠经年累月的善政积累清誉? 一旦落下 “驱赶难民”的恶名,日后升迁之路、朝堂评议,都会成为难以逾越的阻碍。显然谢清风不想考虑这个,但谢清风是个好官,是个能臣,李文远不愿意谢清风背上这个骂名。 谢清风将难民赶出十里之外定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但是他此刻希望面前这位青年能够稍微自私一点。 李文远见谢清风如此坚决,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谢清风猛地转身打断了他即将要说的话,“李文远,你再带一千府兵去守住另外的门,务必拦住所有人,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李文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谢清风决绝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能重重一叹,转身疾步离去。 赵七一领了令牌立刻去召集兵卒。不一会儿,军营里便响起阵阵急促的号角声,士兵们快速披甲执戈,整齐列队。 城门下,难民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一位白发老妪踉跄着扑到城门下,浑浊的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沟壑:“青天大老爷!我孙女发着高热说胡话,求您开条生路啊!” 她怀中三岁女童的额头烫得惊人,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只软绵绵地揪着奶奶褪色的衣襟。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十几个妇人跪成一排,磕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们只要半块窝头!” “让孩子避避风吧!” 此起彼伏的哀求声中,一个汉子突然撕开破袄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大人您瞧!我们都是良民,没带刀枪!” “求求你们,开开门吧!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三夜,实在走不动了!” “是啊,老爷们,行行好吧!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一个中年男子也跪了下来,他的衣服同样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满是伤痕和污垢,他的声音中带着恳求。 谢清风深吸一口气从亲兵手中接过号角,苍凉的号声骤然响彻云霄,惊飞了城头栖息的鸟儿。 城下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粗重的喘息声和孩童压抑的抽泣。 谢清风望着那些仰起的面孔,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乡亲,本官知道你们一路跋涉,辛苦万分。但城内粮草有限,无法容纳如此多的难民。若贸然放你们入城,不仅城内百姓难以维持生计,你们也未必能得到妥善安置。” “所有人后退十里!丑时三刻前,本官亲自押运粮草到交接处!若有人敢越界,箭矢不认人!” 城下的难民们听到谢清风的话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沉的骚动,仿佛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 “退十里?让我们退十里?!”刚才跪下的中年汉子猛地站了出来,他指着城墙上的谢清风,声音沙哑而颤抖,“大人,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吗?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月了,脚底都磨出了血泡,哪还有力气再走十里?!” “是啊!”另一个年轻男子也站了出来,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根木棍,“你们这些当官的嘴里说得天花乱坠,可哪一次不是在骗我们?让我们退十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真的送粮来?怕不是想把我们骗走然后关上城门任我们自生自灭!” “狗官!你们这些狗官!”人群中的老妇人突然哭喊起来,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我们只是想活命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对!我们不退!我们要进城!”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随即引发了更多的附和声。 难民们开始向前涌动,仿佛一股汹涌的潮水,试图冲破城门的阻拦。 “站住!”城墙上的士兵们立刻紧张起来,手中的长矛和弓箭齐齐对准了人群。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人群中衣衫褴褛的妇人踉跄着向前,怀中的婴儿因饥饿发出微弱的呜咽,仿佛在向城墙上的士兵们哀求:“你们也是人,难道就不能体谅我们吗?” 城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他们中有些人低下头,不敢直视难民们的眼睛。 夜色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在夜风中消散。 赵七一站在城墙上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一旦这些难民真的冲上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该怎么办? 赵七一望着面前的谢清风道,“大人......要不先放一部分人进城?” 谢清风的面色如铁,望着城下骚动的人群大声道,“所有人,后退!” 他缓缓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弦之上,“赵七一,你可知妇人之仁会害死多少人?” 谢清风的箭尖对准了城下的难民,人群中马上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见城门那名官员似乎是要认真起来,他们已经开始后退了。 “我们不退!”方才那名中年男子突然站了出来,他声音沙哑道,“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今天要么让我们进城,要么就让我们死在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谢清风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的手指轻轻一松,弓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下一刻,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直直射向那名中年男子。 那男人正挥舞着手臂鼓动众人向前,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降临。突然箭矢精准地刺入他的咽喉,男人双眼圆睁,双手死死掐住脖颈踉跄着向后倒去。 第243章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城门上的男人真的会不管不顾地杀难民。 周围的难民们发出一阵惊呼后纷纷后退,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死寂,唯有夜风呼啸而过。难民们望着城墙上那个手持弓箭的身影,恐惧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还有谁想试试?”谢清风的声音冷冷响起,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后退十里,否则,这就是下场!” “若是执意不退,那便看看是你们的身体硬,还是本官的箭利。” 赵七一看着眼前的一幕,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梁滑下,浸透了他的衣衫。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寒意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恐惧。 他从未见过如此狠厉的谢清风,那个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甚至带着几分温雅的年少知府,此刻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冷酷无情。 赵七一的喉咙发紧,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 他此时看着谢清风那张冷峻的面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射杀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前几个月他听谢大人说自己从数万敌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故事时,他当时只觉得谢大人在吹牛皮。谢大人一个文官在边境能干什么?说不定连前线的城墙都没见过呢。 现在赵七一才对谢清风从边境战场上下来的威压有了实感,这种经历过生死看淡人命的冷酷与决绝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退!快退!” 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声,人群顿时如惊弓之鸟,难民们边咒骂边推搡着后退,却再不敢回望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大人......”赵七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会不会太过激了?若是传出去,恐怕.......” 谢清风微微侧过头,方才杀完人的冷意还未撤退,赵七一被冻了个颤,“传出去?” 谢清风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讥讽,“赵七一,你以为这些人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若是今日不震慑住他们,明日就会有更多的人涌来。” “还有,方才我一箭射死的那个中年男人,你难道毫无印象?” 赵七一有点懵,他还真不记得了。 谢清风看见下属这副模样被噎了一下,行吧,“此人是疤面虎,王彪。” 赵七一听到这话后瞳孔骤然收缩,他仔细往下看城下的那具尸体,此人眉骨延伸到耳后有道疤痕! 王彪是临平府周边臭名昭着的匪首,专门劫掠过路商队和村庄,以前多次袭扰府城外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曾多次派兵围剿却因他狡猾多变,被他屡次逃脱。他的左脸刀疤便是当年与官兵交手时留下的,这是他最明显的特征。 赵七一心中一震,额头上的冷汗愈发密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恶名昭着的匪首竟然混在难民队伍中试图趁乱混入城中。 若是只有他一人便罢了,就怕他的手下也混在其中。 谢大人的记忆力果然是惊人。 “那谢大人,咱们还要送粮去吗?”若是难民里混杂着流寇,这可如何是好啊?! “送,怎么不送?”谢清风的声音裹着血腥味,“去清点粮草,丑时前必须装上车。” “是!”经此一事,赵七一对谢清风只有无条件的服从了,谢大人是无所不能的,他就算心里有疑问也憋着。 ———— 谢清风这波操作倒是把多数尚有余力奔袭的假扮难民流寇给吓走了,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残暴的谢清风会真的在丑时之前运粮食给他们。 与其在傻等,不如再去其他州府“求助”。 他们带着满腔怨恨与恐惧,纷纷逃离临平府向附近的州府求助。他们口中的谢清风已然化身为一个冷血无情的酷吏,手持弓箭射杀无辜难民,手段残忍至极。 七嘴八舌的控诉消息如野火般迅速蔓延。 豫州知府王承业刚饮下半盏新茶,他抓起递来的状纸,粗粝的指尖扫过 “当街射杀”“草菅人命等字眼,两道浓眉拧成死结:“反了天了!谢清风不过是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王承业摩挲着翡翠扳指冷笑出声:“谢清风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把烫手山芋全扔给旁人。”他提笔蘸墨,狼毫在宣纸上重重顿下:“此等酷吏不除,朝廷法度何在?” “岂有此理!”邻近州府的知府们和王承业一样,听到这些传言无不震怒。他们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谢清风此人,竟敢如此对待百姓,简直是目无王法!” “必须立即上书朝廷,参他一本!” 江州知府连夜召集幕僚,在弹劾奏章中特意强调 “临平府仓储富足却见死不救”;楚州知府则在文书里添油加醋:“谢清风纵容士兵劫掠流民财物,其心可诛!”这些精心措辞的弹劾,表面是为民请命,实则暗藏玄机。 其实这些知府们心中清楚得很,谢清风此举虽然冷酷却也确实有效地阻止了难民的涌入。可如今这些难民被吓走,却纷纷涌向他们的州府,这无疑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若不是顾及着自己的名声,他们也想不管不顾地跟谢清风一样放纵一次。 这些难民真的不好管理。 朝堂之上,弹劾谢清风的奏章堆成小山。 御史台左都御史周鸿儒手持奏疏,他跨前一步声若洪钟:“陛下!谢清风残杀百姓,其罪当诛!若不严惩,何以服天下?那些流民皆是我圣元朝之子民,只是于饥寒交迫中求一方容身之所罢了。” “谁知却遭此酷吏以箭矢相向,当街射杀!此等恶徒掌一方父母官印实乃朝廷之耻,万民之祸!” “周大人所言极是!” 监察御史李铭修快步出列,手中笏板直指奏章。 “臣闻谢清风任职以来,行事乖张暴戾。此次驱赶流民更是罔顾圣恩视百姓性命如草芥。城外老弱妇孺跪地求饶,他却充耳不闻反以杀戮立威。如此行径若不惩戒,恐寒天下百姓之心,日后谁还信朝廷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