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 第1章 打真军 作者:四面风文案:盘靓条顺的大明星落魄之后,接了部文艺片儿盘靓条顺性情傲的流量巨咖凌笳乐,因恶性丑闻而糊至地心。经纪公司为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给他接了大尺度同性题材文艺片。一位拍“那种片子”的新人沈戈(攻。请放心,只是挂了公司,还没拍过片儿)在等待试镜时,主动上前自我介绍,被凌笳乐甩了白眼。试镜要演的是两个演员的亲密接触。沈戈当着导演的面,要求与凌笳乐对戏。名词释义:“打真军”一词出自粤剧舞台,原意是武打演员不使用替身用真功夫对打。现引申为拍电影拍摄亲密接触时,演员双方真实互动,不借助替身或使用假体位。声明: 所有艺人无原型、不影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雷点:文案字数满了,扫雷就放这里啦~1、沈戈比凌笳乐小几岁,年下攻。2、凌笳乐以前是直男,有过稳定的女友,所以不是处男。3、沈戈做职业培训时合理使用过高科技设备。4、关于娱乐圈和演艺界,作者有私设。5、两人一开始都是零演技,在对手戏过程中才逐渐开窍。6、开篇两人相遇时,两个人都处于人生最低点(各种意义上),脾气都有点不好,还请大家多担待。7、希望大家看文愉快~生活愉快~标签:情投意合 破镜重圆 双向暗恋 he 神仙爱情征文第1章 落魄的正经演员“还有一点就是,可能需要演员适当做出些……牺牲。”徐峰这样说着,紧盯住凌笳乐的表情,同时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又在肚里过了一遍,随时等着凌笳乐翻脸。可凌笳乐还没从拿到剧本的狂喜中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经纪人,眼里满是喜悦:“什么牺牲?”喜欢凌笳乐的人说他的眼睛是男人里少有的妖媚,狐狸似的勾人;讨厌他的则嘲讽他长了双吊稍眼,一看就知为人刻薄。此时这双眼睛因为喜悦而睁大了,露出整颗水洗葡萄似的黑眼珠,既不妖媚也不刻薄,还将平日里那些阴郁一扫而光,看上去纯净又讨喜。徐峰带他好几年,早将他这张脸看惯了,此时都不由一怔,心想着,“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表情,也未必没救……只除了嗓子还差一点。”凌笳乐的嗓子其实也说不上差,只是有些沙哑,平时说话声音不大时也显不出难听。其实就算他嗓子真差也没什么,他早就不唱歌了,演戏从来都是用配音。有些导演坚持用原声,因为配音会削弱演员的表现力。但这和凌笳乐无关。凌笳乐是出了名的演技烂,不用配音更糟糕。从前粉丝们对他的演技极为宽容,并不是因为他是唱跳组合出身,没受过科班训练。从前人们对他的演技宽容、对他的绯闻宽容、对他的性情宽容,都只是因为他的脸蛋和身段。直到现在,那些娱乐八卦细数他的黑料之前,都要用上他刚出道时的照片来对比日后的“堕落”——那时他才十七岁,安安静静地站在团里另外三个哥哥旁边,紧紧并着笔直的两条腿,双手乖巧地握在身前,青涩而拘谨,只有在偶尔的眼波流转间,那双狐狸眼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天然的冷艳。他近乎一夜爆红,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他们组合和他个人的广告硬照。那时粉丝们热衷于用这句诗来形容他——“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还有举足轻重的自媒体说他“艳而不俗”,预言他再过几年,青涩褪去,一定能成大器,甚至有角逐圈内头一号的可能。几年过去,凌笳乐的五官确实长开,他却不再唱歌也不再跳舞。嗓子坏了,组合也散了,凌笳乐转战小银幕,粗制滥造的作品无数,炒作与负面消息不断,事业几次大起大落,身材也经历过发胖和暴瘦,几经折腾,性情越发古怪。有人骂他人品恶劣,有人赞他桀骜有个性,黑粉群与粉丝群就是水里按葫芦——你上我下;直至新近爆出一段旧视频,连最坚定的老粉丝都难以接受,集体倒戈。凌笳乐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全网黑”,似再无翻身可能。不再有人记得“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也不再有人记得关于“头一号”的预言。一提起凌笳乐,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艳俗”乃至“淫乱”,说他会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什么牺牲?”凌笳乐问过那一句后,没有立刻等到回答,就又迫不及待地低下头继续看那试镜剧本的封面。“导演、编剧都是王序,王序导演亲自写的剧本啊!”他喜不自胜地喃喃低语,细长的手指在那几个字上来回摩挲,生怕是在做梦。等他再抬头看向徐峰时,眼里竟然已经泛起泪意,“我以为这下真完蛋了,还以为再也接不着戏……”他眼里带泪,却又笑得极为欢欣,“徐哥,之前是我不好,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真的,谢谢你。”徐峰对着他这轻信于人的愚蠢与天真,难得的于心不忍了。他移开视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凌笳乐手里的剧本,含糊道:“你先看下内容。”凌笳乐这才觉出异样,狐疑地翻开第一页,刚看几行就变了脸色,震惊地看向徐峰。“明白了吗?”徐峰问他。凌笳乐草草看完这两页试镜内容,又飞快地翻回封面,上面有加粗的四个大字——《汗透衣衫》,下面明明白白写着“导演、编剧:王序”。他慌张而茫然地问徐峰:“不是那个大导演王序吗?”徐峰点头,“是王序。”凌笳乐更慌了,“王序……王序不是老导演吗?他不是一直拍商业片吗?怎么……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牺牲?”他厌恶自己的声音,早习惯了小声说话,此时更是气虚心慌,最后两个字微弱得几乎要听不见。徐峰忍不住叹了口气,像是很心疼他似的低声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凌笳乐大惊失色,嗓调瞬间挑高显出刺耳:“为什么!能让那样拍吗?”“笳乐,如今市场这么开放,连a级影片都合法了,文艺片跟着前进一步很正常。”凌笳乐的手指将那三页纸捏出褶皱,“这、这能算文艺片吗?我……”他垂下头,落寞而难堪,“我怎么说也是个正经演员啊。”“笳乐,有戏可拍才能算演员呐。”徐峰做出语重心长之态,耐心道:“这当然算文艺片。我听说不少人都盯上了这块新市场,就刘培、程唤这些导演,都打算拍这种了,尺度可比这个大多了 。王序的名望和水准摆在那,你大可以放心,他的电影绝对不会是单纯的低俗色情,他有这些要求一定有他自己的深意。大家都抢着去当第一个尝鲜的人呢,这是你最后的翻身机会。”徐峰语重心长地说道。“可这是、同性恋题材啊。”凌笳乐已经感知到什么,因恐惧而微微打颤。徐峰觉得他此时的样子有些可笑,面上却做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这题材对你不是正好吗?” 第3章 以徐峰老练的眼光来看,这人最多二十岁,张扬俊美的五官带着笑意,看上去阳光又爽朗,像是真为遇见凌笳乐和徐峰而开心。“那你是试哪个角色啊?”徐峰继续打探。年轻人有些难为情地摘下帽子,挠了下寸余的头发,“我试那个鸭子。”凌笳乐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转头继续看窗外。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起身。徐峰放了心。因这年轻人的长相带着巨星潜质,便继续同他套近乎:“你是哪个公司的啊?一个人来的吗?”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更难为情了,“对,我一个人来的。那什么,我是ag公司推荐过来的。”徐峰停顿了几秒才打着哈哈含糊道:“哦听说过、听说过。”声音里带了点意外的尴尬,也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趣,坐回凌笳乐旁边。徐峰难得在人情世故上露怯,凌笳乐稀罕地转过脸瞧了他一眼,问道:“ag公司是干什么的?”徐峰在他耳边小声解释道:“拍……那种片子的,去年分级制度刚一实行就注册了。”凌笳乐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瞪着徐峰,眼里满是羞愤,藏在口罩后面的嘴唇都气得有些哆嗦。徐峰脸色也不算好看。把凌笳乐和新人安排在一起也就算了,剧组竟然还把av演员也叫过来,连他这个经纪人都觉得颜面尽失。凌笳乐猛地抬头看向那人,对方只从他的眼睛就看出他很不高兴,还以为是明星架子大。他之前也听说过娱乐圈很讲论资排辈,便礼貌地躬下腰朝凌笳乐伸出右手:“大明星你好!能和你试镜同一个电影十分荣幸,请多多指教!”大明星,试镜,同一个电影……这些字眼在凌笳乐耳朵里无一不是讥讽。他瞪起眼,狭长的眼睛被愤怒撑圆了,露出整个乌黑的眼仁,衬得眼白比雪还亮,显得恶狠狠的。对方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怔。若说这年轻人此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凌笳乐厌弃地看眼他伸出的右手,随即不屑地移开视线,将手里的墨镜重新架回鼻梁上,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年轻人不紧不慢地直起身,脸上的笑意竟然还留了一半,只半边嘴角翘着,微微眯着眼,邪气又轻蔑。他上下打量凌笳乐一圈,俊美的五官没了喜气作掩护,顿时现出本身的锋利,让一旁的徐峰忽生怯意。幸好这人没有闹事,只将自己的棒球帽戴好,直接在离他们最近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两条腿长长地伸出去。他压低帽檐,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将两手搭在肚子上,像是准备小憩,再没往凌笳乐这边看一眼。第3章 对方要和他对戏导演助理姗姗来迟,把几人请至楼上,并没有格外关照这里面唯一的腕儿。凌笳乐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受重视了。他刚才问过徐峰几句,大概明白了王序选角的套路——王序向来有“捧素人”的名号,多不会演戏的人经了他的手都能成角儿。在王序这里,演员的名气与经验根本不重要,看这几人的相貌就能猜到,年轻帅气身材好才重要。凌笳乐知道自己长得好,但气质和相貌跟另外五个完全不是一个类型;而那五个全都出奇的年轻,自己虽然还不老,但竟然已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那个了。六个等待试镜的演员连带徐峰一起被请进一间套房,导演王序已经等在里面了。他穿了件短袖,正单手叉着腰站在窗前看一个本子,等所有人都进来了他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向他们。四十多岁的瘦削男人,面目严苛,苍白的脸庞绷得很紧,有些吝啬笑容的样子。他的眼神更是冷质,不带任何情绪地依次打量着六人,比照片里看到的更加难以接近。这屋可真热。春末夏初的季节,气温刚刚好,这屋却开了暖风。这些人里属凌笳乐穿得最厚,里面一件外面一件,打一进门就热出一身汗,等王序的视线扫到他脸上,他便如被冷风吹过,整片后背都凉飕飕的。他从没见过这阵仗,心里的紧张一点不比旁边这些菜鸟少。他总下意识看向自己经纪人,徐峰时不时给他递眼色,让他稍安勿躁。据徐峰说,王序入行很早,四十多岁就已跻身华语界的一流导演。但他还算不上顶级,因为他只拍商业片,虽然都很成功、很赚钱,但作为艺术,大家就觉得还是差那么一点儿。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突发奇想,要转型拍文艺片了,还是这么个上映颇多限制、基本没什么钱赚的题材。或许是奔着拿奖去的,想冲击国外市场?媒体对王序的这一转变格外上心,从选角起就开始接连报道,大家都在猜又有哪个新人会因王序的新片而一飞冲天。凌笳乐不是新人。他现在的位置连新人都不如。新人是站在平地上的,而他凌笳乐,现在是陷在泥里的。用徐峰的话就是——凭你现在的形象,正经电视剧不会找你,烂鱼能不能翻身就在此一搏了。“不用自我介绍,我们直奔主题。”王序说话了,因为没什么情绪,所以倒算不上傲慢,但也绝不平易近人,尤其他看向这六个演员的眼神极为用力,审视意味极强。凌笳乐觉得更闷热了。“这三位是来试大学生的,这三位是试性工作者的,分开站。”王序用手在几人面前划拉了一下。那五人互相看看,凌笳乐则看向徐峰。这种时候徐峰竟成了他的主心骨了,对方给他一个眼色,凌笳乐抿着唇往后退了一步。六人自动分成相对的两排,凌笳乐对面正好是ag公司推荐来的那位,是所有人里个子最高的,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那人已经摘了棒球帽拿在手里,露出一头毛寸,认真地看着王序,等导演下一个吩咐。“各位应该都知道这部电影的尺度了,也知道我的要求。各位既然来到这里,想必都是能接受的——”说到这里,王序顿了一下,迅速浏览了一遍六人的反应。凌笳乐暗自吞了口唾沫,继而发现王序着重看了他对面两眼,苛刻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满意。即使心存偏见,凌笳乐也不得不承认那人长得是真好。高鼻深目,英俊沉稳,不笑时有种醒目的锋利,是镜头很喜爱的脸,因为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除了凌笳乐自己,剩下那五个全是这种类型,只不过他对面这位长得最帅,一下子就将另外四个比了下去。“你叫什么?”王序问道。又是那种阳光爽朗的笑,“王导好,我叫沈戈,‘枕戈待旦’的‘戈’!”王序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眼里带出些满意,显然对他这种给自己加戏的回答有几分欣赏。凌笳乐不由暗自懊恼。 第5章 王序和沈戈都看向自己这边,眼神有种异样的同步。凌笳乐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他身上这件白衬衫是休闲款,纯棉纤薄的布料。这种材质的优点是柔软透气,穿上不热,缺点是一沾水就变成半透,能看见里面。他刚刚出了一身汗,布料贴在胸膛上,一低头就看见衣服下面淡淡的肉色和两抹粉红。他不由有些尴尬,拎着衣领往前拽了拽,随后将手略显拘谨地垂在身侧。王序和沈戈这时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凌笳乐不喜欢这种感觉,所有人都有默契,似乎有什么灵犀,唯独他被排除在外,衬得他越发像个笨蛋。竟然是沈戈打破这屋里怪异的平静,“导演,我想把这个东西搬开,有点儿碍事。”他指着包裹着深棕色皮革的床尾凳说道。这人似乎一点都不怕王序的威严,说话大大咧咧,甚至称得上是随意,完全不像其他人在王序面前所表现出的拘谨。王序似乎对他也格外宽容,瞥了那条凳子一眼,随和地说道:“搬吧。”沈戈弯下腰,两手拽着长凳一头将凳子往沙发那边拖,手臂上的肌肉都隆起来,充满男性力量。凌笳乐是综艺节目的常客,立刻意识到这人是在刻意表现自己。这种人他见多了,忙也跑过去“帮忙”。两人“合力”将床尾凳搬到沙发旁边,凌笳乐心知肚明自己没出什么力,沈戈直起身子后却朝他爽朗地笑了一下。“凌老师有舞蹈功底吧?”王序突然问道。“王导叫我笳乐就好。我之前是mr. goody组合的跳舞担当,擅长kpop。”他太紧张,把从前在综艺里说顺嘴的词说出来了。“现在不跳了?”凌笳乐摇头,“不跳了,这几年一直在拍戏。”他十七岁时,mr. goody成立,二十岁时,mr. goody解散。那四年里,无论是组合还是他本人,一直热搜不断,他很惊讶王序竟然不知道这些。“在你那个组合之前,你还学过别的舞吗?”凌笳乐明白了,大概是自己形体好,被导演注意到了。“我从五岁到十六岁一直跳芭蕾。”他跳了十一年的芭蕾,说起这年岁,语气里带了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自豪。“芭蕾?”王序却挑剔地皱起眉,将视线移向他的脚,“脚没变形吧?”沈戈吃惊地看向凌笳乐,相比他这局外人夸张的反应,当事人本人却只是微微一怔,随后便好声解释道:“跳芭蕾不一定会让脚变形,选好鞋子、姿势正确就可以避免——”“可以看一眼吗?”凌笳乐抿了下唇,“可以。”他坐到身后的沙发上,那双运动鞋是低帮的,他脚瘦,不用解鞋带就可以直接脱下来。脚上穿着白色船袜,脱掉鞋子后露出两只光脚背,他潜意识里嫌地毯脏,便踮起脚跟只用脚尖点着地,弯腰将鞋子在沙发旁边码整齐。他抬起头,看见王序眼帘微垂,视线落在他的脚上,“袜子。”语气比之前还冷淡,似乎是嫌他矫情。凌笳乐忙弯腰把袜子也脱下来,同时两脚并拢,朝前伸了伸,不自觉地做出以前跳芭蕾时压脚背的动作,足面连同脚趾绷出一个顺畅漂亮的拱形。他行动上十分配合,或者叫敬业,可内心并非毫无知觉。他眼帘低垂,微微抿着嘴,不过是在忍耐。他早就明白艺人不过是件商品——供人买卖、使用、玩赏、评估。可王序这评估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些。凌笳乐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觑了他一眼,这才发现王序其实没有在看他的脚。原来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依然是严苛且审视意味极强的视线。凌笳乐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王序却突然笑了,转头问旁边:“你觉得怎么样?”凌笳乐这时才发现沈戈站远了,并且一直侧着身子没看这边,被王序一点名才转过头来,在他脚上飞快地扫了一眼。“挺好的……导演。” 语气十分僵硬,再没了之前在大导演面前的游刃有余。“漂亮吗?”王序却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那个沈戈看来是个正常人,不喜欢盯着别人的脚看,被王序这样一问,脸色更加难看。“沈戈,告诉我你的想法,凌老师的脚漂亮吗?你要仔细看,你们以后有可能要一起拍戏的,告诉我你对他身体的想法。”沈戈极为勉强地将视线再度落回到凌笳乐的脚上。皮肤白皙、没有疤痕、骨肉匀称,指甲的色泽和形状也很健康漂亮。唯一可能算得上缺点的,是脚背上淡青的血管浮起得比较明显,这是常年跳舞留下的痕迹。“很漂亮。”两秒钟后,沈戈干脆地回答道,同时一秒都不想多看似的,移开视线看向导演。王序满意了,微笑颔首:“好,那开始吧。”凌笳乐低头穿袜子、穿鞋,垂下的头发挡住他的脸,他在这样的掩护下,嘴唇剧烈颤抖。陈嫣的那几条消息在他脑海里翻滚跳动:这么多次了,你都不烦吗?分手吧。凌笳乐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时候直接从这间屋子走出去,会怎么样?“不要担心。”一把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近在迟尺地响起。凌笳乐一惊,抬头看见沈戈英俊到锋利的面孔。视线相对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沈戈试探地将一只手搭上他肩膀,滚烫的热度顿时透过衣衫传到皮肤上。 第7章 他努力放松身体,做出配合的模样,伏在他身上的人立刻改亲为舔。伴着暧昧的水声,热乎乎的舌头将耳后那一小片皮肤舔得湿乎乎的,灼热的气息喷洒上去,让凌笳乐紧闭的眼皮颤抖不止。他又有些受不了地想推沈戈,被对方提前察觉,一口叼住他的耳唇。出于动物的本能,凌笳乐如被猛兽咬住要害的食草动物,登时一动都不敢动了,由着自己耳朵上那一小片肉在他齿间研磨。随后他整片耳唇被沈戈含进嘴里,有些用力地吮吸着,耳眼里充满了潮湿的“啧啧”声。而身上的那只手,目标明确地摸向他一只乳头,像把玩一粒豆子那样,捏在指尖来回揉弄。从这一刻起,他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如同一只被猫逮到的耗子,在对方的爪牙底下被动地翻滚颤抖。沈戈将他翻了过来,前面裸露的皮肤挨上微凉的沙发,他下意识向后躲去,却又立刻被沈戈那精壮的身体压回来。完全是肉贴肉的感觉了,前面的触感有多凉,后面那具躯体就有多热。他和沈戈较劲,想将人从身上拱走,沈戈似乎也和他较劲,单手用力按住他肩膀,不让他乱动。粗重的呼吸在耳后一掠而过,随即肩膀处感到一抹湿热。那副唇舌沿着他的肩胛骨一路往下,不只是用嘴唇,还用了舌头,所到之处都留下潮湿黏腻的痕迹。凌笳乐两手藏在脸下方,十个指甲用力抠着皮质的沙发垫,只在沈戈扒他衣服时动了一下,胳膊被向后拽去,随后袖子便从胳膊上退下来。他的上身彻底袒露了。那粗重的呼吸又移上来了,野兽似的在他颈后喷吐着热气。一只手探到前面,从他裤腰里伸进去……“导演!”凌笳乐突然大喊出声,沙哑的声音无比刺耳。那只手停住,被凌笳乐一把抓出来甩开。“导演!我不演了!”凌笳乐被沈戈压在身下,用力扭着脖子、瞪着通红的双眼看向王序,“这个角色我不要了。”沈戈从他身上起来,一连退了好几步,站到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坐起身,哆哆嗦嗦地穿衣服。王序收起摄像机随手放到床上,嘲讽道:“就说出来两句词儿。”幸好王序留给他最后一点尊严,离开时帮他们关上了屋门,挡住外面几束窥探的视线。凌笳乐手上抖得厉害,扣子系不上,余光看见沈戈朝自己走来,他惊惧地抬起头,周围再没有摄像机了,他终于敢露出自己本来的表情。沈戈脚下停了半拍,继而更大步地走到沙发旁,从地上捡起团成一团的t恤。他套上衣服,最后看了凌笳乐一眼。既不是初见面时的阳光,也不是刚开始试戏时的温柔耐心,他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心中所想,只那样沉默地看他一眼,便同王序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凌笳乐独自坐在沙发上,衣襟大敞着,一颗扣子都没系上。“凌老师?”门外响起导演助理的声音,“麻烦您快一些,后面还有一组演员。”这一刻,凌笳乐很想放声大哭。第6章 夸父逐日那扇门终于从里面开开了,凌笳乐走出来,他谁都不看,低着头快步朝大门走去。导演助理赶紧追上去,想和他说一些后续的事情。谁知他刚一凑近,凌笳乐猝然抬起一只手,像是个推的动作,又像是个挡的动作,随即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又飞快地收回手。饶是这助理见多识广,也被他这反应搞得一怔,但瞬间又做出个微笑,“凌老师,关于试戏的结果——”“不用了——”凌笳乐仓皇摆了下手,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些:“我是说,有事请联系我的经纪人。”导演助理为难道:“凌老师,您的经纪人刚离开前说……让我们有什么事直接和您联系。”凌笳乐面露错愕:“徐峰走了?”“刚才王导和您的经纪人说了几句,然后——”助理看眼他身后,往后退了一步,“说是公司有急事。”“麻烦借过。”身后响起那个声音。凌笳乐恍恍惚惚让到一边,看见沈戈从他身后的洗手间里出来,侧着身从他旁边挤过去。那助理还在说着:“您看您要不要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今天试戏拍了视频,为了保护演员的隐私——沈戈也过来听一下——”沈戈只好转过身来,看见那个大明星正抬眼瞪着自己,可是一点都不凶狠,反而泄露出许多愤懑和委屈。听助理说完刚才那视频的版权问题,凌笳乐和沈戈一前一后地走出那间闷热的套房,穿过走廊,又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凌笳乐站在靠近门的位置,按下咖啡厅所在的楼层后就不再动作。沈戈只好伸长胳膊越过他,按下“1”。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凌笳乐莫名其妙就爆发了。他用力推开沈戈的手臂,低吼道:“有意思吗?这么耍着人玩儿有意思吗?不就是没跟你握手吗?至于吗要这么报复!看我倒霉心里很爽是吗?”沈戈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冷下来,“你被害妄想症啊?”凌笳乐眼眶微红、气喘吁吁,咬牙切齿道:“你自己那点猥琐想法你自己心里清楚!”“叮——”咖啡厅那一层到了,电梯门应声而开。凌笳乐恶狠狠瞪了沈戈一眼,“变态!”便大步向外走,仿佛和这人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你他妈给我回来!”沈戈毫无预警地发难,一把拎住他衣领,将人拽回电梯里,小臂在他颈前一横,将他卡在厢壁上。“谁变态?”沈戈的声音和脸色皆冷沉如水。他比凌笳乐高了快一头,手臂上的肌肉鼓着,将t恤的袖子都撑起来,因为压抑着怒气而呼吸粗重,像个随时都有可能猛扑的野兽,“到底是谁耍谁?你要是不想演就别来试戏,不想和我对戏一开始就别答应,我又不是不能找别人!人都进屋了,衣服都他妈脱了又中途反悔说不演了!到底是谁耍着谁玩儿?” 第9章 “别哭了小雅,我帮你问问杜文,看他还需不需要助理。”杜文如今的人气如日中天,是公司的摇钱树,要一个助理应该不是难事。“笳乐……你现在和杜哥联系好吗……”小雅心里很不踏实。“没事,就打个电话,没人知道。”他嘴上说得痛快,可真给杜文打电话前,却是迟疑了许久才将电话拨出去。是杜文的助理接的,对方听他说完立刻就应下来:“凌哥没问题,我跟杜哥说,他肯定能帮这个忙。”凌笳乐在电话里万分感谢,杜文的助理笑道:“凌哥你太客气,杜哥早就嘱咐过我们,你们两人亲如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可千万别跟我们见外。 杜哥最近特别担心你,但是他现在这个剧组特别紧,还一直有狗仔盯着,不好出去。他跟我说了,等从这个剧组出去以后就去看你。”凌笳乐心里一暖,“替我谢谢他,让他安心拍戏,祝他新片热播。嗯……等他出了组也别来看我了,给我打电话就行。”忙完这些,凌笳乐终于有时间给陈嫣发消息,但是连发了几条都没有回复。“电影不拍了,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介意。”“咱们不是事先就商量好的吗?不公开咱们的关系,你之前也同意的……”“嫣嫣,你是说的气话吧?别不理我好不好?”陈嫣的电话打进来了,凌笳乐忙接起来:“嫣嫣!”“凌先生,是我,”话筒里传来陈嫣助理的声音,“真抱歉,嫣嫣现在状态很不好,不适合接你的电话。她现在,唉,真是,她一看见你的消息就哭个不停,我们这些人看了都替她难受,她明天还要去拍戏,现在眼睛已经肿得没法看了。你说她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许导又是出了名的严厉……”凌笳乐简直无地自容,艰难地说道:“小刘,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凌先生,我想请你暂时不要和嫣嫣联系了吧,这也是嫣嫣自己的意思,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起码等她拍完手头这个片子,你觉得呢?你也是陪她一路过来的,知道她有多不容易,她第一次得到这么好的机会……”凌笳乐难堪地打断她:“好、好,我不打扰她,你就帮我转达一下……”他想了许久,“说我祝她拍戏顺利。”对方明显松了口气,语调都欢快起来:“谢谢凌先生理解!真是太感谢了!等嫣嫣拍完这部戏,我一定第一个打电话通知你。”“好……谢谢。”凌笳乐缩进沙发里,抬手捂住眼睛。“先生,您要的热牛奶。”不是之前的服务员了,换了一个。凌笳乐魂不守舍地接过牛奶,就那么捧在手里发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朝吧台那边看去,见刚才那两个服务员果然正嬉笑地看着他这边,一脸兴奋地小声说着什么,见他看过去,两人立刻受惊似的分开,转头装作在忙。凌笳乐愣了愣,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他低头喝了口牛奶,顺便别过身去,绝不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沈戈拿到帽子后兴冲冲地直奔咖啡厅,大步跑着在里面转了一圈,却没见到人。咖啡厅里依然很空,仅有的两个客人似被他的脚步声打扰到,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刚才那股冒失的雀跃褪去了,沈戈慢下脚步,安静地走出去,忍不住为自己的鲁莽举动失笑摇头。他今天出来这半天一直没顾上放水,正好咖啡厅外面有洗手间,他便拐了进去。大酒店的洗手间就是不一般,连小便池都在隔间里。他放水的时候,旁边的隔间响起冲水声,但是等他出来洗完手,那间隔间依然关着门,里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响动。他烘干手后走出洗手间,刚才在咖啡厅里见到的两人中的一个正站在外面,明显是在等他,一见他露面就笑起来,问道:“你是来试镜的吗?”沈戈扫了一眼他手里漆黑一团的单反,做出疑惑的表情:“什么?”那人面露失望,却还是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他的脸连拍好几张,并开了闪光灯。沈戈被晃得皱起眉,那人却无视他厌恶的表情,无所谓地笑着离开了。沈戈听见他拿出手机打电话:“不是演员……你盯紧了,他总得出这间酒店吧……”沈戈转身回到洗手间,在那间依然紧闭的隔间前敲了敲门,小声道:“喂,里面的人蹲太久了啊,掉茅坑里了?”里面没人吭声。沈戈看眼外面,确定没有人,低声笑道:“这里可没有第三个人了,真不用我给你递卫生纸?”第8章 轻盈门总算开了,只一道小缝,露出凌笳乐机警如食草动物的眼。沈戈揶揄他:“你——”一个字都没说完,就被凌笳乐拽着胳膊拉进隔间里,堪比动作片主角那般夸张敏捷。这下沈戈更想取笑他了,却被凌笳乐用力摆手制止,然后拿出手机,用嘴型示意他打字。沈戈想了一下,拿出手机调出微信页面。凌笳乐抬头质疑地盯着他,见他面色极为坦荡,才不情不愿地和他加了好友。两人相隔不足一米,用社交软件交流。“你要干什么!”凌笳乐发来信息质问。沈戈没有打字,只好笑地看着他。凌笳乐怒气冲冲地用那根裹了创可贴的指头点点他屏幕,示意他解释自己的行为。沈戈打下一行字:“想看看你是不是需要帮助。”凌笳乐顿时熄了气焰。沈戈问他:“那是记者?”凌笳乐眼里又显出凶狠,用力打字:“是狗仔!他们还在咖啡厅?”“是,两个。我听见一个打电话,酒店其他出口也有人守着。” 第11章 他们顺利下到一层, 大堂的休息区坐了几个人,脸都朝着一个方向,监视般地盯着来往的人。沈戈再度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并且再次被光明正大地“偷拍”。沈戈脚下一转,摆出要与人理论的架势朝那几人走去。他身量出众,又气势汹汹,那几人顿生忌惮,忙摆出笑脸找理由解释。凌笳乐趁沈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像躲猫的耗子似的快步溜出大门。门口还立了两个人,见他过来只是无所谓地瞟了一眼,其中一个对同伴说:“怎么酒店还有送外卖的?”“不会是给那些试镜演员送盒饭的吧?正好问问。”听声音正是在洗手间里听到的那两个。其中一个喊凌笳乐:“喂!送外卖的!”凌笳乐低下头加快步伐,后面还喊:“喂前面那个,送外卖的,聋啊你?”凌笳乐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没有回头,只举高了手冲后面竖起中指,同时拔腿就跑。“你他妈的臭傻逼!”那人不顾同伴阻拦,骂骂咧咧地追过来。凌笳乐之前喝了半杯奶,体内的atp够用,跑得比那中年发福的记者快多了。身后的人追了十几步就停了,站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叫骂,可惜气喘吁吁没有半点威慑力。凌笳乐一路狂奔着,将身周景物一个个甩到后面,虽然累,头盔下的发根也开始出汗,但他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竟有越跑越快的架势,恍若要飞起来。这并不是他的臆想。自他脱下舞鞋,他的身体已是许久没有如此轻盈了!第9章 搜索凌笳乐按沈戈事先嘱咐的,穿着这身行头跑出两条街,来到一个小区门口等着。这一路上他极为兴奋,身边一直有来往的行人,但是真的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谁都不知道这头盔下面是怎样一张脸。他甚至跑着跑着没有忍住,兴奋地跳了一下,即使这样也只是有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瞟他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没有人拦住他,没有围上来,没有人掏出手机用摄像头对准他,没有人问那些充满猎奇心理的羞辱意味极强的问题。从十七岁起,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轻松。他前脚刚到,沈戈后脚就赶过来了,胸膛剧烈起伏,额上也沁出汗珠。他停在凌笳乐面前,喘得微微皱起眉:“你怎么跑这么快?”他跟那些狗仔纠缠完,一出酒店找不见凌笳乐的影,还以为他跑错路了,赶紧使出全力拼命追。凌笳乐的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见沈戈满头大汗,轻轻咬住牙齿克制喘息的模样十分英俊,不由咧嘴一笑:“我知道王序为什么找你来试镜了!你可真能出汗,太点题了!”沈戈透过茶色的挡风罩看见他笑弯的眼,有些惊讶他倏然而至的好心情,并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笑起来。他从旁边的栏杆上解开一辆黄色电动车,把两指粗的链条锁扔进车前面的篮筐,又忍不住逗他:“这你可说对了,我是挺爱出汗,就你身上穿的这件我都半年没洗了,你看上面这层汗碱……”他还没说完凌笳乐就变了脸色,揪着衣领谨慎地闻了一下,只闻到些许汗味和洗衣液清新的香味。沈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等凌笳乐又瞪他,沈戈拍拍车座子:“上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凌笳乐一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沈戈等他两秒,又问:“还是你找人来接你?”凌笳乐垂下头坐到后面,电动车的坐架很低,他一下子就矮下去很多,沈戈就更不见他表情了。“你知道xx大厦在哪吗?”过了一会儿,凌笳乐仰起头看他,眼里暗含请求。“知道。”“你能送我过去吗?有点远。”“还行,不算远。那是你公司?”“不是……旁边是我家。”沈戈心头一动,骑到车上,并没有回头:“扶稳了!”他脚下一蹬,发动了车子,“半个小时!”凌笳乐没有碰他,而是很拘谨地抓着坐架前的扶手,并且安静得过分。“喂,你名字怎么念?le还是yue?”沈戈一边骑车一边回头看了他一眼。“啊?”凌笳乐震惊地看着他后脑勺,“你不知道我叫什么?”沈戈又回头瞧他一眼,勾着嘴角,眼里又带了那种戏谑:“看来你真挺有名的。”他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啊,我平时不看电视,只知道你是明星,在广告牌上见过你几回,也没记清楚名字。”“yue,‘音乐’的‘乐’,我爸妈都是搞音乐方面的。”“那你中间那个字是为什么?你爸妈爱吃茄子还是爱穿皮茄克?”后面半天没动静,沈戈还以为是玩笑开过了又把人惹恼,正要回头看,就被两只手掐住腰侧用力晃了一下:“你文盲啊!?草字头和竹字头都分不清!?”沈戈浑身一个激灵,车把左右摇晃,险些连人带车摔倒。两人狼狈地用脚撑住地,沈戈转过头无语地看他:“我在骑车呢,别乱摸行吗?”凌笳乐气急败坏地在自己手心比划:“中间那个字是‘笳’!竹字头下面一个‘加号’的‘加’!是个乐器!我叫凌笳乐,你别乱念好吧?”沈戈恍然大悟,“哦,‘羌笛胡笳不用吹’的‘笳’。”他这是真眼拙了,并不是故意逗他,不免有些羞臊,麦色的脸上竟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凌笳乐大为纳罕地瞅着他脸色:“你真不知道啊?你都不看新闻的?” 第13章 “还得谢谢你提醒。”凌笳乐自嘲地笑笑:“谢我干嘛,今天要不是我跟你对戏,你可能已经被定下来了。本来就是我拖你后腿。”沈戈爽朗一笑:“那也怪不着你,是我先……”后面的也不好说出口了,是他先挑的凌笳乐。“我觉得我会骑了。”凌笳乐按下刹车。沈戈微一愣神,跟着停下来,随即笑道:“那行,你慢点儿骑,回头给我发个地址我去把车取回来。”“不能再麻烦你了,我找人给你送过去。”“哦,好。”“你怎么回去呀?”沈戈指了下前面,“我坐公交。”凌笳乐看了一眼那拥挤的公交站,后面的广告牌换了新的,是艾真真和杜文一起拍的公益广告。“好的。那……今天谢谢你了。”沈戈低头看着他,“还想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嗯?”“那些记者为什么老拍我?”凌笳乐笑了,“因为你长得帅呀!他们知道王序来试演员,王序又爱用长得好的新人……估计你今天就能在网上搜到自己的八卦了,长得帅的就算是素人也能吸引眼球。”他好几次说他帅,沈戈这下真心实意地笑了,“你路上小心,拐弯的时候一定要左右看看,别看见是绿灯就直接走。”凌笳乐大笑:“你之前说过一遍啦!你怎么跟我助理们似的,一句话翻来倒去地说!”沈戈也笑,心想还不是因为他看起来特别让人不放心。他目送凌笳乐行远,在公交站等车时拿出手机点开凌笳乐的朋友圈,里面竟然光秃秃的,一张照片都没有。他又放大凌笳乐头像里的照片,像是一个男芭蕾舞者的黑色剪影。他于这方面是完全的外行,只觉得那剪影中的身体线条舒展而柔韧,很美。坐上车后,他又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凌笳乐”三个字。手机屏瞬间被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占领——“艳照”“包养”“陪睡”“劈腿”“男女通吃”“性丑闻”。沈戈皱着眉往下滑动屏幕,点进一篇文章——《八一八凌笳乐是怎样将一手好牌打到稀烂的》。他在这篇文章开头看到凌笳乐刚出道时的照片,才十七岁的男孩子,站在三个队友旁边,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脸上还带点婴儿肥,因为脸上的肉比现在多,那双眼睛看上去不像现在这么大,整个人的气质都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纯真,和现在很不一样。文章后面就说他小小年纪就整容,结果越整越残,并配了凌笳乐这两年的照片做对比。脸明显瘦了,显出尖下巴,眼睛也更显大了,延伸出去的眼尾更明显。只是笑容没有了,眼神又冷又硬。尤其其中一张照片里的他像是在发脾气,瞪着眼睛,眼白露多了,显得非常凶,确实有些不好看。但沈戈认为这记者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凌笳乐这张脸只是瘦了而已,哪里是整容?而且现在分明就很漂亮,这记者怎么好意思说他“残了”?这记者后面又拿几张凌笳乐发脾气时的照片说事,说凌笳乐如今越长越奇怪,面相反映性情,一双俏丽魅人的狐狸眼竟生生长成吊梢三白眼,可见凌笳乐越来越刻薄。沈戈却想起凌笳乐笑话他爱出汗那会儿,一双眼睛促狭地笑着,几乎弯成两枚月牙……晚上做完工回到家里,他躺到床上,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睡觉,而是又拿出手机将白天没看完的那篇文章加载出来。他手指往下滑,扫过一些关键词,“利用与同性队友的恋情大肆炒作”“劈腿”“不伦恋”……直到看到“疲劳驾驶撞伤粉丝父亲”——“这名粉丝是单亲家庭,父亲独自将她抚养成人……家破人亡……”沈戈突觉索然无味,毫不留恋地关掉网页。随即他又想到什么,试着搜了一下王序,并没有如凌笳乐所说的看到自己的照片,却在一堆新闻里看到凌笳乐的名字。这是篇很不严肃的文章,论证王序可能会找凌笳乐演电影,理由是王序在过往的作品里显示出他是个“腿控”,而凌笳乐长了双“绝世美腿”,并有照片为证。沈戈知道这是哪张照片,就是洗手间里听到的那个——“你看那视频没有?”“废话!谁不看?”他犹豫着,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凌笳乐、视频”。不太好找,但还是让他找到了,三十几秒的视频,竟然十分清晰。凌笳乐趴在床上,全身光裸臀部打了肉色的码……这视频太清楚了,确实是“绝世美腿”,又长又直,颜色也没有失真,在灯下珍珠似的白到发光。那个凌笳乐喝多了,醉醺醺地向后伸手要水喝,还说:“关灯,太亮。”随后便有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大手出现在画面里,从脚腕开始,沿着那笔直的线条往上爬。沈戈呼吸粗重地关上手机,身心皆燥地用力砸了下床板。第10章 糖果仙子徐峰找凌笳乐快找疯了——家里没人,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从前跟着他的几个助理也联系不上他。徐峰甚至还问了陈嫣和杜文,他们也不知道凌笳乐去哪儿了。这么个醒目的人,好像一夕之间消失了。因为他最近的境遇,徐峰甚至以为他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就在徐峰几欲抓狂之时,凌笳乐正坐在异国的街头,和爸妈一起悠哉地喝着咖啡、晒着太阳。凌笳乐的父亲凌宗夫是名资深音乐指挥家,这一季度正带着乐团做世界巡演。凌宗夫每年大小演出几十场,通常不会带着妻儿。妻子张媛曾是国家芭蕾舞团首席,高龄生产后退居幕后做指导教师,到现在依然很忙;儿子凌笳乐更是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用他们那个圈子的话来说,就是“通告不断”,一年下来,凌宗夫和张媛通过媒体见到儿子的次数比见到本人的次数都多。这次一家三口一起出行是母亲张媛的主意,理由是凌宗夫的这次巡演会路过她留学时待过的城市,而凌笳乐小时候一直想去那所著名的音乐学院看看。不过凌笳乐很清楚,妈妈只是想带他出来散散心。异国陌生的街景让他很放松。他看着旁边广场上散步的情侣和带着孩子的父母们,看见他们闲适的脚步和脸上的笑容,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穿着那件黄马甲、戴着黄头盔在路上自在奔跑时的感觉。 第15章 “我不同意你的想法——”凌笳乐用纸巾擦擦脸,无奈地笑起来。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去张媛曾经的音乐学校逛了一圈,晚上凌笳乐和张媛又去看了凌宗夫的音乐会。张媛偷偷告诉他,家里存款还够,她今年有退出舞团的打算了,想自己办一个舞蹈学校,希望凌笳乐能回家给她帮忙。音乐会结束后,一家人回到酒店,凌笳乐去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马上进浴室洗漱,而是先去卧室的试衣镜前照镜子。他脱掉衣裤,仅留一条三角裤,认真地做起热身。拉伸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身体和以前不一样了,韧带很紧,肌肉也很不听话。别说比起小时候,就是比在mr. goody时的状态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想起自己曾经代表国家出去比赛,那些掌声和赞美,缥缈得好似一场醒来许久的美梦。他当然不敢奢望回到以前的状态,只求从前的功夫还能剩下一点点。热身完毕后,他先尝试相对简单的竖叉,右腿在后,膝盖跪地,左腿前伸,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他一直面朝镜子,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呼了口气。左脚跟贴着地面向前滑动,胯部缓缓下沉,大腿根部的肌肉已经有轻微的撕扯感——但是还好,完全没到极限。向下、再向下……成功了!凌笳乐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坐了下去。前伸的脚尖触到镜子,这条腿与镜子里的那条连成一条线,恍若一座笔直的桥,将他此刻惶惑不安的心与曾经的汗水和热爱紧紧相连。凌笳乐俯身抱住自己的腿,脸颊贴在上面,将自己紧紧地抱住。次日,张媛陪着凌宗夫转去下一个城市,凌笳乐自己坐飞机回国。等待的时候太无聊,他没忍住,开了手机,想着一定不看评论,只问问小雅工作的事怎么样了。自他闹出那种丑闻,艺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他自己也拉黑了不少人,那次试镜之后干脆连徐峰和公司里的许多人都拉黑了,所以手机一直很安静。这会儿开机以后却是不断弹出新消息提醒,红色标志密密麻麻。他飞快地扫过去,都是问他在哪儿的。令他意外的是陈嫣主动联系他了,让他看到消息后立刻回电话。他有些激动地拨出电话,总算听到陈嫣的声音:“笳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徐峰联系我了,和我说了很多,我好像被他说服了……”“王序的戏终究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试戏的机会,千万要把握住!”第11章 脑子好使的沈戈“你出发了吗?”沈戈等出餐时收到这么一条信息。他看眼时间,斟酌着回复道:“凌老师你好,我现在的位置离你不远,会按时到的。”“你来的路上能给我带份饭吗?”这样一条冒冒失失、不太礼貌的问话,让沈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再回复时就随意许多。“想吃什么?”“什么都可以,别太油腻就行。”沈戈看眼这家店的菜单,菜品很单一,“羊蝎子行吗?”“那是什么?”沈戈把菜单上的图片拍下来给凌笳乐发过去。“是辣的吧?我不能吃辣的。”沈戈想了想周边的饭馆,“粥?”他猜凌笳乐这种白白净净的人,可能平时吃得很清淡。“我有点想吃肉。”“烤肉?”“烤肉好多糊的。”沈戈深吸了一口气,“炒菜?荤的?”没等凌笳乐那边回复,他等的餐出了,沈戈拎起袋子奔出餐馆。中间等红灯的时候他看眼手机,有新订单,有催菜的,还有凌笳乐发给他的消息:“都有什么炒菜?”“你是不是觉得麻烦了……要不你怎么方便怎么来,不油腻不辣就行。”“最好有肉,行吗?”变灯了。沈戈脚下一蹬跟着人流驶出,嘴角翘得有些高。他单手掌着车把,将手机举到嘴边:“行。” 第17章 “我虽然只见过他三次,接触也不多,但是能感觉到他是个自我要求很高的人,所以他这次突然转型要拍……这种,我觉得不是像媒体揣测的那样,就是单纯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或者追求刺激、中年危机之类。我觉得他的追求没那么肤浅。”“后来我又去找他刚开始尝试做导演时拍过的短片,还找到他学编剧时写过的、没有被拍出来的剧本。在他这些没有流传开的早期作品里,我发现一个共性,就是统统都是悲剧收场,和他后来拍的那些贺岁片什么的很不一样。”“而且那些悲剧几乎全是一个走向,先扬后抑,前面有多快乐,后面就有多悲伤。”“尤其是他研究生时期写过的一个剧本,主角就是两个女同性恋,而且身份是大学生——这里注意一下,两个人都是大学生。”“我虽然不懂这些艺术创作,但是我觉得他作为一名同性恋——要知道王序是七十年代出生的,他读大学的时候也不过九十年代,那个时候社会上对同性恋的看法可不像现在这样开放,他自己一定有很深刻的体会——所以我认为他那些作品里表现出来的压抑,其实都是他自己当时的亲身体会。”“再说回那个女同性恋题材的剧本。那个剧本是他读研究生时写的——你应该知道王序是研究生时才转去学编剧,之前一直学的美术……”沈戈一皱眉,“凌老师,你有没有听我说?”凌笳乐如在课堂上醒了瞌睡,“有,有,你继续。”沈戈怀疑地看他一眼,“凌老师,你对王序了解多少?他做导演之前的资料很难查,我费了半天劲才登上他以前大学的内网下了几篇他研究生时的作品。你是圈里人,应该知道的比我多吧?”“我……”凌笳乐的五官愁苦地纠成一团,“我不知道……王序是有名,谁都知道他是大导演。但他是拍电影的,我是拍电视剧的,电视剧和电影之间有次元壁,你懂吗?”他抬手比划着,“次元壁,井水不犯河水。”“那你去试镜之前也没有打听一下王序吗?你周围应该有不少人脉吧?想打听点事很容易。”凌笳乐矜持地摇了下头。沈戈换了个角度提问:“凌老师,你看过王序的电影吗?”还是摇头。沈戈无语。同凌笳乐接触后,他似乎一直在无语,但又忍不住笑起来,“凌老师,你没看过王序的电影就敢去试镜啊?去之前试镜剧本看了吗?”“剧本当然看了!”凌笳乐有些不高兴地瞟眼桌上那个罪魁祸首,“我有的选吗?有合同绑着不想去也得去呀。哎,你怎么开始叫我凌老师?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名字怎么念了?”沈戈好笑地看着他:“你放心,我脑子还算好使,没那么容易忘事,凌笳乐。”第12章 有备而来凌笳乐问沈戈:“你觉得我要不要接这个戏?”沈戈失笑:“你问我?”凌笳乐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说你脑子好用,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沈戈低头捏了捏鼻梁,似苦恼又似好笑地说道:“这种事你得自己拿主意啊,或者问你身边的人。”凌笳乐失望地瘪了下嘴,显然身边无人可说。沈戈垂眸看着他,想起他那经纪人曾经做过的事,突然有几分不忍。他脸色微正,比刚才严肃许多:“没想好要不要演,那之前为什么去试镜?”凌笳乐咬了下嘴唇,万分纠结地说道:“我其实一直都没想好。我经纪人一直催,说王序给的机会千载难逢,过时不候……我就想着,先去试一下,也不一定就能通过。”沈戈明白了,走一步看一步,这就是凌笳乐的做事风格。“那上次见过王导之后你什么感觉?”凌笳乐牙齿咬着下唇研磨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感觉?”沈戈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并再次发问:“那先不说接戏的事。两天以后就试镜了,你想在下次试镜的时候演好吗?”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如果凌笳乐再回答“不知道”、“没想好”,他一定立马走人,绝不再跟他浪费时间。“想!”凌笳乐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上次太紧张了,没有发挥好。”沈戈眼底的乌云散去,温和地笑起来:“好,那接着说试镜。我给你看个电影片段。”他有备而来,将带来的移动设备连上凌笳乐家颇为高级的家庭影院。拉上遮光帘,两人并排坐到沙发上。片头曲响起时,凌笳乐有些得意地冲沈戈显摆:“音效怎么样?是不是比电影院都好?”沈戈按下快进,眼睛盯着屏幕找进度,淡淡地说道:“不清楚,没去过影院。”凌笳乐惊讶:“你没去过影院?”沈戈瞟他一眼,又继续盯屏幕:“没去过,没时间。你去电影院都看什么片子?”凌笳乐想了想,有些失落地叹气:“我也好久没去过电影院了。小时候不懂,看得好像都是烂片。”他随即想到自己拍得也都是别人口中的大烂片,心情一下子更加低落了。沈戈按下播放,“好了。”他让凌笳乐看的是王序前几年拍的一个悬疑片的片段——女主角是中学老师,她的一个学生因为父亲坐牢而遭受校园霸凌,女主角发现后对其施以援手。这个情节主要是为了反映女主角的聪慧与正义感,连主线剧情都不算,沈戈却专门挑出这一段让凌笳乐看。瘦小的男孩子被同学们推搡、嘲笑、诘问,男孩子始终垂着头不发一言。几组镜头加起来不到两分钟。沈戈按下暂停,对凌笳乐解释道:“这段和他早期那个剧本……”他收了声,手上顿了一下,随即伸长胳膊从桌上抽出张纸巾递过去,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凌笳乐擦擦眼泪,声音比平时更沙哑,还带了鼻音:“拍得好。”沈戈偏着头看他,附和道:“是,王导会拍,演员演得也好。”凌笳乐把湿纸团往桌上随手一丢,“你接着说,这段和他那个剧本怎么样?”沈戈用两个手指头捏起那团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有共通之处。”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沈戈带着凌笳乐看剧本、看电影片段,都是和那个剧本相关的情节,并且不局限在王序的片子里,还有别的大导演的。 第19章 或许是因为沈戈找来的都是很上乘的片子,那些表演和情境给凌笳乐留下深刻印象,对他实现剧本里的那些对话很有启发。凌笳乐感觉自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他以前一直觉得剧本上的对话干巴巴的,需要导演讲半天才能通,要是赶上急性子的导演,或者要轧戏赶场,就胡乱念完台词了事。沈戈给他想了这么个主意,只需要再稍微提点两句,他就感觉那些场景都活了,该用什么表情、什么语气去说那些话,自己心里也有数了。“你可真聪明!”他赞叹道,“演得也好,像学过的。”沈戈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应该还差得远,但似乎确实比第一次试镜前好多了。“这种速成法其实就是考前刷题,把各类型的习题都见一遍,考场上碰到什么变形都不怕了。”凌笳乐第一回 听人这么打比方,“你是好学生吗?”沈戈忽略了这个问题,手指点了点打印出来的剧本:“不过我们时间非常有限,肯定不能把所有题型都刷完,只能尽量揣摩出题者的意图了。”他想着,就算不能完全押对题,如果能充分了解王序的好恶,也算知己知彼、投其所好。时间流逝,转眼到了晚上。凌笳乐还没有喊累,沈戈先受不了了,“我得吃点东西。”凌笳乐颇为腼腆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冰箱,“黄瓜,苹果。”沈戈的视线从水槽里一堆脏碗筷上掠过,停在冰箱门上的便签上——煮蛋7分钟蒸蛋12分钟煎蛋等油加热10秒“蛋呢?”“吃完了。”“你晚上不吃饭吗?”“不吃,我们家的人都不吃晚饭。”沈戈已经不那么轻易感到惊奇了。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叼在嘴里,去外面穿外套。他决定出去买饭。这时候门铃响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拎着大包小包进来,嘴里叮嘱着:“100只冻饺子,都按你饭量分袋装好了,一顿饭一袋。小雅家里寄了点香肠,也给你拿来了,可以随便切一切和粥一起煮。”他随即看到站在客厅的沈戈,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凌笳乐往厨房方向走。沈戈耳朵很灵,听见那边传来轻微的说话声:“……还敢随便往家里带人……”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沈戈走得更远了些,站在落地窗前大口咬着苹果,只是眼底的浅笑里不免含了几分讥诮。不知凌笳乐跟那人说了什么,很快那人就出来了,向沈戈自我介绍说是凌笳乐的助理,又随口问沈戈是哪个公司的。沈戈如今会回答这种问题了,笑道:“没名气的小公司,还没有正式签经纪约。”助理果然没有细问,略微寒暄两句就去厨房给凌笳乐洗碗。 凌笳乐一天就吃一顿正经饭,统共没攒出多少脏碗筷,助理很快干完活走了。凌笳乐拎出一包饺子,问沈戈:“够吗?”沈戈刚还表现得饥不择食,这会儿却又改变主意:“算了,我回家吃。”“啊?”“今天练的够多了,明天继续。再说你吃个饭不容易,不好意思跟你抢。”凌笳乐讪讪一笑,确实也有点舍不得,就把那包饺子又放回冰箱里。送沈戈出门时,凌笳乐很刻意地解释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其实明星都这样。你看看真人秀就知道了,好多明星生活技能都为零的,反正什么活都有助理,我会煮饺子还算不错了。”沈戈看他一眼,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可不是只见过凌笳乐一个明星。他还见过闵淮安,比凌笳乐腕儿更大的明星。同闵淮安对戏前,闵淮安很得体地同他握手、自我介绍。沈戈穿好鞋子后突然说道:“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就是我们现在做的准备都是无用功,下次试镜,王导可能只是让我们把上次没演完的内容再演一遍,毕竟上次,”他摊了下手,“我们没把剧本上的东西走完。”凌笳乐的脸色果然变得难以言喻。沈戈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些,“你确实是太紧张了,当时你再稍微放松一点点就好,那会儿我们已经快演完了。”“我和闵淮安对戏的时候,他就很放松,演到后面那个地方,我只是把手伸进他裤子里做做样子,他适当给了点儿反应,王导就说ok了,你当时再稍微坚持一下没准也能ok。”凌笳乐的脸色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你哪是做做样子?你——你——”沈戈挑着眉,戏谑地看着他,“我?”凌笳乐气急败坏:“你当时碰到了!”这下轮到沈戈惊讶了……他当时其实也相当紧张,还真没注意到。沈戈迎着凌笳乐羞愤难当的视线,笑着举起双手,“好,好,那我下次一定注意,保证不再手滑了。”第14章 依赖之后两天他们一直在捋王序当年那个剧本,沈戈甚至带他去大学校园里兜了一圈,让他看看真正的大学生是什么模样。沈戈亲自提笔,将里面的许多场景摘出来做改动:有时换成两个男大学生,有时换成一个男大学生和一个性工作者,有时只是去掉其中的年代感,让对白更现代。 第21章 他看向王序。王序站在屏风隔出的交界处,有时看向凌笳乐那边,有时看向沈戈这边。他向下压了下手掌,让沈戈继续等。“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还不服了?”“别碰我。”凌笳乐总算说话了,声音哑得厉害。沈戈在心里给他叫了声好。随着他这一声反抗,来自“舍友”的辱骂更是升了级——“我x你妈的……”“我说了别碰我!”“死人妖……”一些混乱的响动传来,像是有人动手了,梁制片甚至痛呼一声。可是站在屏风后的沈戈听不到任何来自凌笳乐的动静。他略感焦虑地看向王序,王序终于颔首,沈戈立刻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脚下一顿,随即飞快地奔过去,把围在凌笳乐身前的梁制片和副导拽开,将浑身湿淋淋的凌笳乐拉进怀里。他此刻应该有一些表演,比如先对那两个“室友”怒目而视,并说两句替凌笳乐出头的话。可是凌笳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头发身上全湿了,还沾着茶叶。他始终不发一言,连呼吸都听不到,只是无规律地颤抖,将脸埋在沈戈胸前,鸵鸟似的逃避。沈戈微微松开手,凌笳乐立刻抬头看他一眼,惶然地紧紧拉住他的手,生怕他离开。沈戈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和苍白濡湿的脸,神情脆弱如薄纸,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他了解凌笳乐的本事,如果只是“表演”的话,他做不到这种程度。“别害怕。”沈戈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险些多说一句:“这是演戏,不是真的。”幸好他忍住了,飞快脱下自己的t恤罩在凌笳乐的头上,紧紧搂着他的肩将人带到屏风后。王序没有喊停,他还得继续。他没有掀起那件衣服,直接用那件t恤在凌笳乐的头发上轻柔地擦拭着。凌笳乐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攥得他有些疼。“没事了。”他又安慰了一声。凌笳乐突然低下头,在衣服的遮盖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沈戈手上一顿,突然觉得今天不该穿白色。这个颜色盖到头上,有种悲伤的蕴意,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掀起衣服,露出凌笳乐哭得通红的脸。沈戈用衣摆将他脸上的茶水和眼泪擦干。“演得真好。可以了。缓一缓,我们听王导怎么说?”凌笳乐抽了下鼻子,抬头看他一眼,又看向王序。王序笑了,“导演还没喊咔呢。”凌笳乐忙又去看沈戈,一副完全等他拿主意的模样。沈戈将t恤从凌笳乐头上拿下来,搭到他肩上,又从他头发里摘出两片茶叶。他回首冲王序展开个笑脸:“王导不是说后面的剧情我们自由发挥吗?您觉得我们发挥得怎么样?”王序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人。他们两个站得很近,凌笳乐比沈戈矮半头,上身微微前倾,从肢体到神色都对沈戈表现出依赖。沈戈也不辜负这种依赖,两只手一直搭在凌笳乐肩头,他赤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显得安全可靠。王序对自己的制片人和副导演说:“这就是我说的那种感觉,他们两个做到了。”第15章 破灭梁制片泼了凌笳乐一身茶水,凌笳乐用茶杯敲了梁制片的头,两人倒都不气恼,反而十分高兴地相互诚恳道歉。王序笑道:“我看笳乐中途收了劲儿,没真用力。”他对凌沈二人的表演大为称赞:“沈戈还是一如既往地让我满意,从形象到气质完全就是我想要的感觉,虽然一天表演课没有上过,但是太有悟性了。沈戈,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笳乐,”王序又看向凌笳乐,连连点头,感慨道:“笳乐今天太让我惊喜了,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入戏,情绪表达也这么丰富。笳乐,给我说说为什么敲梁制片的时候中途收了劲儿?”凌笳乐暗叹王序观察入微,十分抱歉地看了梁制片一眼,解释道:“一开始拿水杯的时候太激动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拿了什么,后来中途反应过来了,怕给梁制片敲出问题,但那会儿已经收不回去了,就轻轻地磕了一下……”王副导笑道:“我看老梁挺适合演这种臭嘴,看把凌老师给气得。王导,回头给他安排个角色。”王序笑着附和一声,又问凌笳乐:“后来为什么掉眼泪了?”凌笳乐显得更难为情了,“我也不知道……就是没忍住。”王序笑道:“我知道为什么,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你情绪早就到那个点了,但是一直憋着,用一道闸门卡着。沈戈把你护出来,用衣服遮住你的脸,让你觉得安全了、有依靠了,心里那道闸门一下子打开,眼泪就出来了,对不对?”沈戈不由看了凌笳乐一眼,看到凌笳乐震惊地睁大了眼,佩服地看着王序,连连点头,那神色同之前自己给他讲剧本时如出一辙。王序继续称赞道:“这就是我说的演员最自然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天生的,演不出来。你看淮安演技再好,演过再多难度高的角色,他也演不出来这种感觉。而且你看他情绪收得多快,刚哭完就又笑了……”副导见他似乎有滔滔不绝的架势,忙打断他:“凌老师和沈戈的衣服还湿着呢。” 第23章 “而且这是两个人的戏,不能只看一个人,得两个人站一起看。笳乐和沈戈站一起就是我想要的两个人。淮安演技虽然好,但是他和沈戈站一起就出不来那种感觉。”“要是把笳乐换成淮安,那沈戈肯定也得换。再找外形气质合适又有悟性的年轻演员就太难了,除非从童星出身的年轻演员里找,那片酬肯定就也上去了。”沈戈眼皮一跳,没料到王序会这样说。肖总说道:“这不单是潜力的事,王导还得考虑演员的形象。咱们凌大明星刚闹出丑闻,太影响电影口碑,到时候票房都要受影响的。”这时凌笳乐突然站起身,双颊涨红,颇显笨拙地端起一直没动过的酒盅:“肖总,我刚才不懂事,现在敬您一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行吗?”肖总笑了,倒是很赏脸地给自己也添了酒,端在手里。凌笳乐学沈戈刚才的样子,倾身在他杯子上低低地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苦辣烧心,喝不下去了。所有人都等着,包括离他最近的沈戈,眼底幽深,似有担忧。凌笳乐暗自咬牙,把剩下的一口闷进肚里。他坐回座位,下意识又看了沈戈一眼,想寻求些安慰。沈戈却只是沉默地与他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凌笳乐不由一愣。王序见肖总似乎芥蒂已消,便说道:“那些新闻只在内地流传,没什么要紧,这片子主要还是靠在大陆以外赚钱。”肖总果然改了态度,“这倒也是,咱们这个片子特殊,要考虑的东西跟别的电影都不一样。”王序放心了,“笳乐真的不错,形象气质包括性格都是符合的,硬要说哪里不好,可能也就是嗓子有点哑,但是我们片子里没有大喊大叫的对白——”“其实嗓子哑点倒没什么。”肖总笑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碰见过那种烟熏嗓的女孩,那种嗓子高朝的时候叫出来最性感。”“轰”一声,凌笳乐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冲到脑袋里。那个肖总还在继续:“你们别嫌我粗俗,我可不是仗着自己是投资人就开黄腔,沾艺人便宜。之前听说过哪个投资人投了部三级片,女演员试镜的时候在被窝里脱光了,投资人看着女演员鲜葱似的诱人,就亲自进去试戏。我先说明,我不是那种投资人,我也不是同性恋。”“我之所以敢投王导这个片子,是因为之前在香港投过相似的三级片,了解这类片子运作的流程,也知道怎样拍出来能赚钱。审核一旦放开,你就会发现观众对这种视觉刺激完全没有抵抗力。小体量的片子想要卖钱,不管什么题材,悬疑也好,恐怖也好,都市也好,它都得露。”“笳乐之前试镜的视频我看了,露了上半身,确实挺美的。我一个正常男人看了都觉得美,那些同性恋肯定也喜欢。就是不知道笳乐的腿和屁股是不是也一样漂亮。”他看向所有人里最油滑的梁制片,“听说演员试镜的时候,如果角色对身材有需求,都是得脱衣服看一下的,是吧?”梁制片讪笑着,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肖总又看向凌笳乐:“笳乐年纪不大,但也算是老演员了,这点献身精神应该还是有的吧?要是条件真的特别好,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合作,对不对?”凌笳乐扭头看了沈戈一眼,沈戈正端着茶杯小口啜着茶水,像是对肖总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听到。第一次试镜的时候,王序让他脱鞋脱袜,沈戈偏过头去非礼勿视,那会儿他暗自感激沈戈,觉得他是个好人。此时沈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却心生委屈,对沈戈倍感失望。凌笳乐在几束视线的注视下站起身,刚往旁边挪了一步就软着身子坐到地上。他真的不能喝酒,一口就醉。沈戈“噌”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拖出一声噪音。“沈戈,笳乐喝醉了,你送他出去。”王序冷声吩咐道。沈戈的动作比他的吩咐更早,已经搀着凌笳乐的胳膊将人扶起来。“王导,这就没意思了啊。”那个肖总还不停嘴。王序声音里带了怒火:“肖总你搞清楚,我拍的不是三级片!”凌笳乐身上没什么劲,也很配合,沈戈很快将他扶出去,身后传来梁制片和稀泥的声音。他让门口的服务员在旁边开了个包间,将凌笳乐搀进去放到椅子上。凌笳乐似在一瞬间醉了,坐都坐不直,沈戈只好又将他扶到沙发上倚着。他看着凌笳乐难受到闭眼皱眉的模样,心头火气,语气不善地说道:“酒量这么差就别老在外面喝酒!喝多以后连路都走不了——”凌笳乐突然睁开眼,问他:“我什么时候老在外面喝酒了?”他这辈子就只喝过两回酒。沈戈沉默下来。凌笳乐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珠缓缓错动,仰头在沈戈脸上打量着,“你也看了那个视频了?”他低笑一声,用手遮住眼睛,“那视频都封了,你上哪儿找的?哦对了,你连王导的校园网都能上,下个艳照门的视频太容易了。”他放下手,坐直了身子,再度看向沈戈。喝醉的人眼神比平时更执拗,直直地看着沈戈,像是要穿过他的脸看透他的内心。“你其实一直都看不起我,是吧?”凌笳乐轻声说道,脸上不见喜悲,“亏我还把你当朋友。”沈戈动了动嘴唇,又清了下嗓子才说出话来:“是朋友。”“少骗人了,你以为我傻?你刚才肯定以为我站起来是要给那个肖总脱裤子。”他说到这里,被自己的前一句提醒,再度盯着沈戈的脸看起来。那张英俊无匹的面孔上面没了惯有的微笑遮掩,反而比平时更显诚恳,令往日那些似笑非笑的避而不答、若有若无的调戏捉弄都显得那样虚伪。凌笳乐恍然大悟,“难怪你这么聪明的人,连王序喜欢什么都能看出来,结果老跟我开那种玩笑……你肯定知道我不喜欢那种玩笑,就是不好意思跟你翻脸,你还一直说……我知道你这种人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他以前在圈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参加过一些圈里的趴体。那种趴体上什么样的女艺人最讨人喜欢呢?就是漂亮无脑的那种,就算不是真无脑,也得假装成无脑。“原来同性恋和异性恋的爱好还挺一致的。”他不知道自己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醉醺醺的像是胡言乱语,“就喜欢逗长着漂亮脸蛋的蠢货玩儿,逗着玩儿,特好玩儿。”沈戈蹲下来,平视着凌笳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除去那些说不清的、并不好受的痛感,还有一丝意外——他确实一直觉得凌笳乐笨,没有思想、没有主见,没想到他其实可以这样敏锐。“还以为认识了一个好人,敢情跟徐峰、张彬li、xx、xx……”他说了一串名字,口齿不太清晰,沈戈好多都听不清楚。 第25章 沈戈全都应下。挂断电话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心口沉得像堵了块大石头。他端着水杯站在凌笳乐跟前,犯了难,觉得要是这会儿叫醒他让他喝水,肯定又得被泼一脸。凌笳乐睡得很沉了,彻底歪倒在沙发一角,头枕着沙发扶手,脚也上去了,蜷着腿,像是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样子,据说是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沈戈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回到桌旁的座位上。他很少有这样空白的时间,干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翻看了一下这几天和凌笳乐互发的消息,都很雷同:“我出发了。”“再帮我带份饭。”后面跟了只叼了条小鱼的猫咪表情包,配的文字是:“我不挑食,我只是爱吃肉”。“再跟你们门卫说一声,又不让进了。”“他可能真看你不顺眼。”后面跟了只德国黑背的表情包,配的文字是:“发现可疑人员”。虽然知道凌笳乐不发朋友圈,可他还是忍不住点进去,却意外发现凌笳乐这两天竟然发了很多动态。他们看电影时,凌笳乐偶尔会给大屏幕拍个照,原来是为了发朋友圈,配的文字都比较简单,类似:“补课中。”“学习学习。”“演得太好了!暴风哭泣。”“经典就是经典!”有一条配的文字比较长,照片里是三个手写字——“凌笳乐”。这是沈戈写的。因为凌笳乐说他写字好看,想学,缠着他让他写自己名字。这张照片配的文字是:老爸总说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和高手过招,水平才能越来越高。我决定了,以后只和聪明厉害的人一起做事!从练字开始!最新一条是一碗牛肉面,这个沈戈也认识,是他给凌笳乐带的外卖。当时要两个人一起吃,守着一个餐盒不方便,就分到两只碗里。当时凌笳乐还不太乐意,沈戈倒了解他,说:“我给你刷碗总行了吧?”凌笳乐立刻喜笑颜开,主动跑去厨房拿碗筷,还支使沈戈煮了几片青菜摆碗里,说这样看起来更健康。这张照片配的文字是:“爸爸妈妈和亲亲助理们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吃饭问题啦!”沈戈捧着手机鼓捣了一会儿,弄明白朋友圈可以设置分组,猜到凌笳乐的朋友圈只有很少的人能看到,而自己有幸被他列到那个小组里了。可惜他今天才发现。沈戈有时玩手机,有时就看着凌笳乐睡觉,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耗过去了。叫小李的助理终于赶来。原来也是见过的,就是给凌笳乐送一百只冻饺子的那位。小李一见沈戈就表现出亲切:“原来是你呀!白让我着半天急,还以为是不认识的人守着他呢。”他走到沙发前看了看凌笳乐,“睡真香,喝了多少?”“……一盅。”小李脸色一变,“白酒啊?”沈戈点了下头。小李露出心疼的表情,“没难受吧?”沈戈摇头,又想起强子的话,对小李说:“他一直没喝水。”小李迟疑地看眼凌笳乐,“算了……睡这么香,有点儿舍不得喊他。”小李带了件超大的帽衫过来,在沈戈的帮助下给凌笳乐穿上,用宽大的帽子挡住脸,又把头发往前拨了拨。这么折腾他都没醒,只是不满地哼了两声。彻底醉过去的人浑身软得像面条,比麻袋都难扛。小李不算壮实,吃力地将凌笳乐扶起来,几乎迈不出步。“我背他吧。”“行吗?”小李打量了沈戈一眼,发现他看着确实像是有力气的。沈戈没说话,直接走到凌笳乐跟前,躬下身。“行吗?”小李协助着将凌笳乐放到他背上,“他看着瘦,其实不轻。”沈戈托住凌笳乐两条腿,一使力,将人背了起来。确实比他想象的要沉一些。“可以吗?”沈戈背着凌笳乐平稳地往门口走去,“没问题,你帮他扶好帽子就可以了。”他们直接下到地库,将凌笳乐塞进车里,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小李给沈戈递了瓶水:“累了吧?”沈戈接过来喝了两大口,擦擦额上的汗,笑道:“还行。”小李启动车子,问坐在后面的沈戈:“沈老师住哪里?我先把你送回去吧。”沈戈看眼熟睡的凌笳乐,“先送他吧,我不急。”小李没和他客套,直接往凌笳乐家开去。一路上,沈戈套完了话。原来这保姆似的小李也是凌笳乐的“前”助理。凌笳乐如今虎落平阳,身边一个助理都没了。“cao蛋的公司,说什么这样能激励艺人努力工作,都是他妈的势利鬼!”一直乐呵呵的小李说起这事时破口大骂。“我们几个都已经递了辞职了,三个月期限一到就离职,到时候直接和笳乐签合同。妈的,本来也是笳乐给我们发工资,就靠公司那点基本工资我们还不喝西北风啊。” 第27章 对,张松。沈戈看过剧本了,他要演的那个人叫“张松”。如果凌笳乐愿意演,他就是“江路”。戏里面他将会喊他“小路”,嘴唇微合,舌头上卷,舌尖轻轻在上颚一点,温柔又利落的一个音节。沈戈笑道:“梁制片,那天王导说,要是凌老师不演,张松就也得换人,我就以为——”梁制片也跟着笑起来:“他就是吓唬那个傻x肖总的。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到吧,王序对你是一百个满意,你就放心大胆地进组就对了……”只是吓唬那个肖总的。沈戈作为当事人都只是稍感意外,并没有完全信。那个肖总恐怕也没有完全信。只有凌笳乐那个傻子信了。……“乐乐,怎么还吃呢?”张媛抬头问道。凌笳乐吃桔子的动作一顿,心想:“又来了。”张媛平时对他比凌宗夫对他宽松多了,只除了两样,他觉得他妈已经严格到变态的程度:一个是以前学舞蹈的时候每天的训练,后来他不跳了,张媛也就没办法了;另一个就是吃东西。凌笳乐怀疑他妈在吃东西这方面有强迫症。凌笳乐举起手里的半个桔子:“水果,不长肉。”“果糖也是糖,都下午五点了。”张媛不赞同地说道。古人是“过午不食”,他们家是“过五不食”。母子两人从前每天晚上七点都要去训练室,运动量很大,所以五点之前必须停嘴;凌宗夫则纯属性情使然,认为克制食欲有利于修身养性。“师母,乐乐现在不跳舞了,稍微胖一点也好。”和张媛并排坐在沙发上的施时如此说道。凌笳乐心里“噌”得蹿起小火苗,认为施时又故意当着他爸妈的面挤兑他。他不跳舞了,跑去当明星,这是他最让父母失望的一件事。而施时作为张媛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当起了舞蹈编导,带着团队欧洲美国四处演出,比他强多了。凌笳乐早期的粉丝都知道有个“别人家的孩子”贯穿他整个少年时代,曾给他造成一整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心理阴影。这个人就是施时。只要有施时在,他爸妈的口头禅就变成:“你看看你师哥——”只要施时一来,他凌笳乐就好像瞬间长出一身毛病。就看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坐的位置:张媛和施时坐在沙发上看施时新排的舞,凌宗夫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书,偶尔给那两人续点茶水;凌笳乐这个亲生的倒像个外人,远远地坐在餐桌旁忿忿不平地吃桔子。“我知道他不胖,”张媛说道,“我也想让他多长点肉,但是他前阵子一下子瘦了不少,这会儿又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凌笳乐在心里哀嚎,他怎么就暴饮暴食了?施时笑着看他一眼:“师母,就是个桔子。乐乐这个年纪一会儿就消化完了。”张媛无奈地笑了,“你还老帮他说话。他才比你小三岁,你还把他当小孩子。”凌笳乐掰了两瓣桔子一起填嘴里,暗自翻了个大白眼。“乐乐,你也过来看看。”凌笳乐不乐意地往桌上一趴:“他那是当代舞,我又不懂。”他才不傻呢,跟施时坐一起肯定又得挨呲儿。“坐直了!你看你妈妈和你师哥怎么坐的?”凌宗夫训斥道。凌笳乐“嗖”地挺直腰背。“去,看一看,学习一下。”凌宗夫发话了,凌笳乐只得不情不愿地蹭到张媛身边坐下。“乐乐觉得怎么样?”看完第一幕后施时问道。“这一开头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怎么觉得两人一开始的动作都特别松呢?好像都没什么情绪,不像后面能吵起架的那种。”凌笳乐故意挑刺。施时和张媛听完若有所思。施时点头道:“乐乐说得有道理,开场就应该表现出两人的貌合神离。”“我有个想法。这样——”张媛指挥道,“施时你站过去,乐乐也过来,我看看效果。”凌笳乐没想到给自己找了个麻烦,顿时后悔不迭,“妈妈,我刚吃了东西——”“不就是个桔子吗?不用你蹦蹦跳跳,就摆个姿势。”凌笳乐服了。施时站到客厅中央,凌笳乐被他妈摆布着站到施时面前。张媛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两人头顶的一盏,凌宗夫正看着书,“哎”了一声,只得放下书看他们设计动作。“乐乐两腿盘到施时这里,手向两边打开,施时的手臂也张开。一会儿你们这样,施时的手臂不动,脸上是冷静的;乐乐的手臂和上身按照这个律动——”“有点像你之前跳街舞的那个电流,但是要表现出很焦虑的感觉。”张媛兴致勃勃,指指头顶:“到时候舞台也像现在这样只在头顶留一个灯,我要看你们两个的手臂照在地上的影子。” 第29章 晚上,凌笳乐一个人守在桌前划对勾:片酬……以他现在恶臭的公众形象,能有这么多片酬简直是奇迹……√跟组……无所谓,他终于不用赶场轧戏了……√拍摄周期……也无所谓,他现在这么闲……√衣、食、住、行……√√√√剧本梗概……张媛和凌宗夫喜欢这个故事,说这是“他们那个时期的故事”,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愿意拍那个时候,很好。凌宗夫更是直言:“这比你之前拍的那种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好多了。”剧本梗概……√角色……√履行义务: 裸露……接吻……抚摸……碰触……体位……凌笳乐问张媛和凌宗夫:“我要是接了这戏,你们会不会觉得丢人啊?”张媛说:“我以前跳芭蕾,很多人都说过难听的话,家里也有亲戚嫌丢人。”凌笳乐惊讶地问道:“谁呀?我怎么不知道?”张媛笑道:“断交了!”凌宗夫说:“只要你无愧于心就不丢人。关键看你自己能不能接受。”履行义务……裸露……露就露吧,反正也当不成偶像了,哪个好演员不露?裸露……√接吻……接吻……凌笳乐脑子里想着沈戈那张惹人生厌的脸,一咬牙划了√。抚摸……凌笳乐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直翻滚着第一次试镜时的触感……似乎忍一忍也不是不行。抚摸……√碰触……凌笳乐丢下笔抱住脑袋“嗷嗷”叫了两声,“啪”地盖住那张表格,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把自己当成鸵鸟。夜已深了,沈戈送完最后一份餐,收工。回去的路上,他骑着那辆电动车走了神,抢了一辆出租车的路。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对方落下窗户破口大骂:“不要命了!”沈戈停下来,把今天在王序那里看到的画面从脑子里踢出去。他回到家里,静悄悄的,客厅留了盏小灯,发出暖黄的光。他将头盔随手放到桌上,轻手轻脚地去了爷爷奶奶的房间。屋里不算特别黑,不夜城的灯光盖过了月亮,透过窗帘照亮室内。爷爷又在打呼噜。他无奈地笑着,走到床另一侧,蹲下身仔细听了听,确认奶奶呼吸平稳,才放心地回到自己房间。他简单冲洗后上了床,想拿手机上网,半路又改变主意,躺下来。与此同时的,在这城市的另一头,一个失眠的家伙恼火地踢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他奔至书桌前,就着窗外照进来的灯光在那张纸上飞快地打了几个√,然后将笔一丢,爬回床上。这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第18章 挤兑全剧组的人都知道两个主演关系不好了。更确切点说是凌笳乐耍大牌,挤兑新人沈戈。凌笳乐是所有主要演职人员里进组最晚的,一来就闹着换房间,理由是不想让沈戈住自己隔壁。《汗透衣衫》的拍摄地选在一座不起眼的南方小城,远离都市。正好凌笳乐进组的时候,王序和梁制片都有事飞回公司。组里仅有的两个副导演做不了凌笳乐的主,面对他的无理要求只得好声应下,同意给他换房间。“我不换,我看这个房间挺好的,窗户大采光好。”凌笳乐一指沈戈,“让他换。”两位副导演面面相觑。这可真是太欺负人了,沈戈是和第一批工作人员一起搬进来的,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哪有后住进来的让先住进来的搬家的道理?“没关系,我东西少,很快就能搬完。”沈戈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凌笳乐听后甩他一个白眼,“装。”沈戈在在场工的帮助下搬到凌笳乐的楼下。王副导同沈戈比较熟了,宽慰他道:“大明星都有脾气,别忘心里去,等王导回来就好了。”沈戈笑笑:“没什么,都是小事。” 第31章 没一会儿,凌笳乐要洗头发。“李李,我受不了了,发根又出汗了。”之后就是李李出门的声音。沈戈心想,他要是发根稍一出汗就想洗头发,接下来的几个月恐怕能洗成秃头。凌笳乐似乎很宅,也习惯被人照顾,洗头就直接在自己屋里洗。宿舍楼的水房和厕所都是公共的,一层一间,小李就来来回回给他换水。过了一会儿,小李倒完水回来了,问凌笳乐怎么不吹头发。凌笳乐的声音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清楚:“不想用那个吹风机了。”“为什么?”小李问出了沈戈心里的疑问。“突然觉得这个吹风机很难看。”沈戈:“……”然而那个小李并没有说什么,似乎觉得凌笳乐这个理由很合理,他只是问:“那你就这么晾着啊?”凌笳乐的声音更清晰了,似乎离沈戈很近,好像直接在他窗外说话似的,“大自然的风,比人造风舒服多了~~”“哎呦喂你悠着点儿,可别栽下去!”沈戈十分好奇凌笳乐到底在干什么,忍不住起身去了窗口。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此时却心痒难耐,必须得一探究竟。他只能将这异样的好奇心归咎于这废弃技校里的生活太无聊。他按着窗台探出头去,向上看了一眼。只一眼,仅此而已。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只瞄到一个大概的意象,就让他如偷窥时被人抓个正着那般心跳失速地缩回头来。然而凌笳乐根本不可能发现他。凌笳乐两手撑着窗台,像顽童那般向外探出小半个身子,满眼兴味地眺望着技校外的稻田和两公里外的瞭望塔。他的脸庞似乎如远方泛着白色的天空那般温柔恬静;沈戈有天出去跑步,看到蓝天白云映照进长着绿秧的水田里,他的眼睛就如那镜子似的、包含了蔚蓝、洁白与嫩绿的水面一般清澈美丽;他的头发乌黑潮湿,似乎还滴着水,晶莹的一颗水珠从天上掉下来。沈戈立在窗边,失神地抹了下脸,当然是干的。他不由暗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不能怪他迟钝,他只是第一次产生类似的幻觉,所以尚未察觉到真相——他心头的一场春雨,已经赶在梅雨季节来临之前,飘然落下了。这一整天,沈戈都觉得焦躁而空虚,无论是学摄影还是看剧本,效率都奇低无比。教摄影的老师看出他不在状态,食堂一开门就放他去吃饭。他早上已经做过运动,晚饭后消了会儿食又出去跑步。他踩着暮色回到技校,上楼转弯时从楼上奔下两个嬉笑的人,为首的那个直接撞进他怀里。沈戈满身满头的大汗,难为情地举起双手,生怕手臂上的汗沾到凌笳乐身上;然而下一瞬,电光火石地,他竟又想到坏点子,假装被撞得失去平衡向后跌去。凌笳乐吓得伸长胳膊搂住他,在他胸前贴了一身潮腻。凌笳乐等他“站稳”,嫌弃地松开手,皱着眉看眼手心,回头问小李:“你带纸巾了吗?”小李递给他一张纸巾,凌笳乐一把抓过来,牢牢攥进手里。沈戈脸上悄然红了,错开脚让出半边台阶,只是这老楼梯太窄,并没有留出太多空间。两人“蹬蹬蹬”从他身旁挤过去,直下到一楼,才听到凌笳乐催小李:“你快点!要不然没饭了!”沈戈拎起t恤的衣领闻了闻,庆幸白天洗了个澡,又摸出手机看眼时间,觉得他们肯定赶不上了。王序离组前下达过指令,点了几个演员让他们每天都去食堂吃饭,算是提前感受角色的生活。凌笳乐显然没放在心上,吃不吃晚饭全看开饭时食欲如何。看来他今晚的食欲迟到了。那两人去食堂遛了一圈,没什么好吃的,又垂头丧气地回来。凌笳乐沮丧地推开窗户,说了三句逻辑上毫不相关的话:“怎么还不来电,天都要黑了……啊下雨了……饿。”小李:“谁让你正点的时候不去。”“那会儿还饿嘛……李李,我饿了。”小李翻出几包零食,都被凌笳乐嫌弃了。沈戈想起凌笳乐晚上不爱吃饭,但是喜欢吃水果。“要不我找剧组借辆车,去市区给你买点吃的?”“……算啦,”凌笳乐回绝了,“你一淋雨就感冒,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吧。”“要不……我让场工去买?”凌笳乐“哈哈”一笑,学着娱乐新闻的住持人浮夸的语调:“惊闻流量明星凌笳乐拍戏时又耍大牌,深夜大雨遣剧组工作人员驱车十公里,只为买一只西红柿。”小李也跟着哈哈笑,“有十公里那么远吗?王导可真厉害,怎么找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第33章 王序怒气冲冲地从监视器后面走出来,一直走到凌笳乐面前,“你到底有没有整过容?”凌笳乐脸色难看极了,“……没有。”“好,没整过容就把脸部肌肉放松下来,别绷那么紧。一个人在公共厕所里——”王序飞快地后撤一步。凌笳乐躬着身子吐了一地。王序摇着头大步走出去,丢下一句饱含嘲讽的“真牛x”。小李跑进去扶他,凌笳乐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捂住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扶自己。他不想让剧组的人更觉得自己娇气。凌笳乐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透气,小李给他水杯让他喝水他也不想喝,只呆呆坐着,看着场工在厕所里清理他刚吐出来的脏污。“笳笳,这导演怎么这样啊。他有毛病,你别往心里去,啊?”李李在一旁小声劝道。凌笳乐看向王序的方向。王序正站着抽烟,沈戈过去了,同他说着什么,王序的脸色渐渐缓和。凌笳乐心头空空的。他想沈戈虽然之前没拍过戏,但是一定会比自己更让导演满意吧。“王导说休息十分钟。”沈戈跑回来,对执行导演转达了王序的意思。工作人员得令后渐渐散去。“你闻闻这个看管用吗?”沈戈递过来一只橙子。凌笳乐抬头看他一眼,接过来,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确实好受点了。沈戈又将橙子从他手里夺回去,有些鲁莽地说道:“我给你剥开。”橙子不像桔子那么好剥,沈戈有点着急,连橙皮带果肉一起抠下来一块,递到凌笳乐眼前,空气中弥漫起果汁的清甜味道,还混了一丝橙皮的轻苦。凌笳乐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接过来放到鼻子下面轻轻闻着。沈戈在他跟前蹲下,“王导说一会儿拍的时候你可以用纸巾捂着鼻子,但是得在手里藏好了,不能露出来,那会儿的卫生纸可没这么白。”他又看向小李:“你带那种香香的纸巾了吗?”小李愣了一下才赶紧摸兜,“哦我有。”沈戈接过纸巾,隔着包装闻了一下,对凌笳乐说:“挺香的。一会儿拍的时候你就别发散思维了,就盯着前面那两行字看……哦对,你就专心背那串号码,背完就站起来提裤子——”凌笳乐翻了个白眼,不乐意地说:“什么提裤子啊……”镜头只拍他上半身,脱裤子提裤子都只是个架势。沈戈见他不难受了,不由笑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你明白我意思就行……这个镜头把号码背过,正好下个镜头也能用,多好。”凌笳乐闻着橙子皮,舌尖在嘴里动了动,最终说不出感谢的话,只哼了一声,“就你知道的多。”他用沈戈教的办法,这个镜头终于过了。王序皱着眉盯着监视器看回放,还把凌笳乐也叫过来,让他亲自看——画面里,凌笳乐两手捧着一团卫生纸,把鼻子嘴巴护得严严实实。“庆幸你长了双漂亮的眼睛吧,要不这画面没法看。”王序虽然没说什么好话,但语气已经和善许多。凌笳乐下意识看了不远处的沈戈一眼,沈戈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然而下个镜头,凌笳乐去小卖部打电话的时候,又过不了了。“我刚说的什么又不记得了是吗?”“表情!表情!正常人在生活中没有那么多表情!”执行导演告诉王序,食堂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已经盛进餐盘,一干跟组演员化好妆、换好衣服,守着已经晾凉的饭菜干等了半天了。“那么多人等你一个!凌老师,凌大明星,稍微走点脑子行吗?能不能先暂时忘记你那些浮夸的表演?”王序气急败坏地喊着,周围全是人,凌笳乐站在中间,手里紧紧攥着电话道具,无地自容。脾气大的导演他见过,许多导演一站在监视器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但是那些火气从来不是冲着他。他一直都是大主演、大ip,整个剧组都哄着他……因为王序之前对他那么满意、那么理解他,他从来没想到……“你过来。”王序示意凌笳乐,又招呼沈戈,“你也过来。”两人像要挨训的中学生一样凑到他跟前,不约而同微垂着脑袋。“沈戈,我走之前嘱咐你说,等凌笳乐过来了,你们两个一起把人物小传过一遍,你们过了吗?”沈戈看眼一动不动的凌笳乐,“对不起导演,没有,因为我一直没有时间。”王序冷笑,“因为‘你’没时间?你这几天干什么了?”“看剧本,学摄影。”王序点点头,“行,看剧本,看出什么门道没有?”沈戈以为他气消了,笑起来:“收获很多。”王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既然沈戈对剧本这么有见解,今天就别干别的,晚饭也别吃了,就给笳乐讲戏吧。”凌笳乐惊讶地抬起头。王序微微皱眉,嫌弃道:“你看你,表情总是那么大。沈戈,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得给笳乐讲讲一般老百姓在生活里是什么样的。不是说高兴就要‘哈哈哈’,生气就要‘哇哇哇’,稍一吃惊就瞪大眼睛,稍一害怕就耸起肩膀浑身哆嗦,那不是电影表演,明白吗?”“电影表演是要生活化,要真实可信。影院里银幕那么大,你每一丝表情都给你无限放大,你夸张一分,到了银幕上就是一百分一千分,会非常难看。“今天没法继续拍了,拍也是浪费胶卷。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给笳乐看一看生活中的真实表情是什么样的。你聪明,自己想办法,明天我要看到笳乐的进步。”凌笳乐怔怔懵懵,下意识看着沈戈,等他说话。沈戈已经向王序许诺:“导演,我一定尽力。凌老师其实悟性很好,他就是生活环境比较……” 第35章 小李也意识到了,“他们就比我爸妈小几岁!”沈戈指指窗外,“和咱们导演差不多岁数,你看外面那个大叔,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凌笳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窗外,那个很热情的卖水果的大妈、那个从来不笑的卖菜的大叔、还有那些骑着自行车电动车带着孙子孙女来卖菜的叔叔阿姨们,全都变成了“张松”和“江路”。“张松”和“江路”不再只是印在纸上的两个名字,他们在凌笳乐的脑海里渐渐“活”了。“要是真有张松和江路,他们现在也会来菜市场买菜吗?”他突然冒出一句傻话。沈戈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凌笳乐纳罕地看他一眼,这人也有说“不知道”的时候?小李已经放下手机,和他们一起看向窗外,“我爸妈以前倒是每天都逛菜市场,他们不爱在家里囤菜,每天都要买新鲜的……不过后来我不在家住了,他们也开始点外卖了。”小李是北漂,已经漂了好几年了。“是,现在挺多人点外卖的,在家做饭的人越来越少了。”沈戈附和道,他是送外卖的,最了解这个。“要是家里有小孩的话,大人就比较喜欢开火。”小李指指外面,“你看那些来买菜的,好多都带着小孩。”凌笳乐笑了,“还真是。不过我小时候我们家也不怎么做饭,我爸妈都不会做……”小李奇道:“那怎么吃饭?不能天天去老莫儿吧?”“食堂啊,我爸我妈他们歌舞团的食堂挺不错的。”“那要是单位放假了呢?”“就叫做饭的阿姨过来嘛,还有我爸学生的家长也经常给我家送饭。”“家长给送饭?”“是呀,学生家长都知道我爸妈不会做饭,他们就经常给我们送饭吃的。”小李惊奇道:“还有这种事,都没听你说过!”凌笳乐也很纳闷,“你又没问过,再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我爸爸给学生做辅导不收学费,家长们很感激,想送礼我爸又不收,就只能送点吃的呗。”这对艺人和助理大眼对小眼,沈戈坐在后排忍俊不禁。他本来完全没想好怎么带凌笳乐“认识生活”,带他来这里只是觉得这边热闹,想让他暂时离开剧组出来散散心。不过这会儿他倒是真有想法了。“凌笳乐,你知道这小城以前有家工厂吗?”凌笳乐和小李一起摇头。“以前这里有家工厂,城里一半的人都靠那家工厂养活,咱们拍戏的那个技校也是靠着那家工厂建起来的。”“工厂呢?”“拆了。经济体制改革开始以后,先是一批一批地下岗,到最后实在经营不下去,就彻底倒闭,所有人都失业了。”沈戈指着外面那些人,“你看那些四五十岁的摊贩,说不定就是当年的下岗职工。”凌笳乐微微睁大了眼,可以想象他口罩下面的嘴一定也因为惊奇而张开了,“江路的爸爸后来也下岗了。”他终于想到那部戏,沈戈笑了,“对。咱们戏里江路张松他们生活的环境,和现在的农村不像,和现在的大城市也不像,只能说,和这种小城市还有些接近:物质文化生活没那么充裕,生活节奏也没那么快——当然时代变化太快,还是有很多地方挺不一样的,比方说……”沈戈早做足了功课,不紧不慢地给凌笳乐讲着,像极了他们准备第二次试镜时的样子。他和凌笳乐都已经习以为常,只有小李惊奇地偷偷看了他一眼。凌笳乐一边听沈戈说着,一边扒着窗玻璃看向外面。外面的那些人,那些卖菜的人、仔细挑选水果的人、讨价还价的人、偷偷扒菜帮的人、急着回家做饭的人、训斥孩子的人……和他平时在剧组、在电视台、在经纪公司看到的那些人,都那么不一样。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沈戈和小李:“你们说,外面那些人要是知道我们在这里这样偷窥议论他们,他们会不会生气?”沈戈一怔,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凌笳乐继续问道:“要是在北京最热闹的地方……比方说就在xx商场外面那个广场上,立一个玻璃亭子,把你关进那个亭子里面,你自己出不去,外面全是来往的人,还有围观的人,知道你在里面……”他的视线时而看向小李,时而看向沈戈,“亭子的玻璃是单向的,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只能从外面看见里面,要么只能从里面看见外面,你选哪一种?”小李被他给问懵了,“笳笳,你这是在哪里看到的问题啊?又是那种测心理的?”凌笳乐转头看向窗外,“我自己想的。”小李想了想,问道:“要被关多久?”“……三天吧。”“三天啊!那岂不是上厕所也被看见了?有厕所吗?”“有,有厕所,有吃的,有手机,有网。”“哦,有手机有网……”小李放心了,又问道:“你怎么想出这么个怪问题?”“你快选!”“那当然选让别人看不见我啊,我可不想让别人看着我上厕所。”小李回道。凌笳乐看向沈戈,“你呢?”沈戈欲言又止。凌笳乐觉得无趣,“不想说算了。”说完又转过头继续看窗外。沈戈用光瞟了小李一眼,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 第37章 迎面又过来一辆自行车,铃铛按得“铛铛”响,小李只好再次走到后面。“那他晚上……”凌笳乐踌躇地问道。“晚上卖得差不多了就回去,你看见他旁边有那辆电三轮了吗?”凌笳乐停下脚,小李问道:“怎么了?”沈戈也停下来,等着他说话。“我们……把他的水果都买下来吧。”他这话是对着沈戈说的,“让小李付钱。”沈戈叹了口气,却不是因为不耐烦或者什么。“我们刚才买他那么多樱桃,他已经很高兴了。这里多数卖菜的、卖水果的,每天都是这样过的,他们已经习惯了。”他看见凌笳乐随着他的话环顾四周,将每一个摊主的脸都认真端详一遍。“这里离乡下也不是很远,开着电三轮一个小时就到了,现在是夏天,没那么冷,路上也好走……”他还想说,你帮得了一个,帮不了每一个,你买得了一天,买不了每一天。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万分惊讶地看到凌笳乐的眼睛湿润了。沈戈听见自己的心跳,胸腔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那是种什么感受呢?就好像看到一只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鸟,浑身湿淋淋的,顶着一身碎蛋壳,蹒跚地迈着细瘦的两条腿,抖动着他孱弱单薄的翅膀,睁开乌黑湿亮的眼睛看这世界。你看到他离了温暖的壳,被冻得瑟瑟发抖,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为他高兴,还想替他鼓劲,让他再加把油,将身上那些残余的蛋壳都甩开。凌笳乐掩饰地扭过头去,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刚才不该跟人家讲价的。”沈戈说:“那我把钱还回去。”凌笳乐和小李还没反应过来,沈戈已经迈开长腿往回跑去。小李看看凌笳乐,惊讶地说:“笳笳你要哭啦!”凌笳乐吸了下鼻子,凶他:“没有!你少污蔑我!”小李嘻嘻一笑,看着周围,“生活不易啊。”凌笳乐也看那些人,看着他们平静的面容,似乎有些明白王序的话了:一个平常人,他在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夸张的表情。沈戈很快就回来了,气息稍微有些急促,手里还多了一袋香蕉。“走吧。”他冲两人一扬下巴。凌笳乐高兴了,抬脚跟上他,“走!”走到生肉区的时候,凌笳乐受不了那味道,三人便打道回府,顺便买了几个包子给沈戈和小李当晚饭。凌笳乐懂事了,坐回车里后向两人道歉:“连累你们跟着我吃不上晚饭。”小李满不在乎地咬了口肉包,发动了车子,“嗨,你还学会客套了?”沈戈没在车里吃包子,他伸长胳膊递给凌笳乐一支熟得最好的香蕉,“吃吧。”凌笳乐接过来咬了两口,终于想起来了,转头说道:“谢谢。”他把帽子和口罩都摘了,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沈戈笑起来:“不客气。”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不一会儿,沈戈听见楼上的窗户开了,传来小李的声音:“笳笳,晚上的风好舒服啊,咱们开着窗户睡觉吧。”沈戈心里像被一只小爪子挠了一下。“去你的,我可不想喂蚊子,赶紧把窗户关上!”窗户便又被关上了,沈戈继续吃包子、看剧本。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快的,外面的走廊传来脚步声,挺轻快的。他赶忙站起身捞起背心套上。下一秒,门被叩响了,门外传来凌笳乐的声音:“沈戈你还没睡呢吧?”沈戈一手往下拽衣服,一手捞起杯子吞了一大口水,一边漱口一边跑过去开门。因他开门这么快,凌笳乐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冲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李李说水果是你买的,得分给你一半。”李李说……又是傻里傻气的话,沈戈忍不住笑起来,他刚漱过口,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错开半步,“请进。”凌笳乐毫不见外地打量他的屋子,一下子看到他桌上摊着的剧本,上面做了很多笔记,不由走过去认真端详起来。“你好用功啊……”凌笳乐把水果随手一放,自来熟地翻起页。沈戈走过去把装肉包的塑料袋封好口,塞进柜子里,“你不也天天看剧本吗?”凌笳乐抬头看他一眼,没有问他怎么知道的。沈戈给凌笳乐倒了杯水,“你先坐,我去洗点水果。”凌笳乐看着剧本,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等沈戈回来把樱桃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被他比下去了。他想从沈戈的座位上起来,沈戈宽厚地笑笑,坐到对面的床上,将装樱桃的小钢盆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不用客气。”凌笳乐哪还好意思,低头假装继续看剧本。看了一会儿,他抬头对沈戈说道:“我其实是来向你请教的。”沈戈忍俊不禁,“不敢当。”凌笳乐却一本正经,“真的。就今天打电话那段,你就在镜头后面说了两句,导演就夸你对角色吃得透。我就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吃的这个角色?是靠的剧本,还是靠那篇人物小传啊?人物小传我也看完了,但是……”沈戈走神了,就在凌笳乐说“吃”不“吃”的时候,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两片嘴唇上。 第39章 “……呦,不结巴了?”“……广告里写的是真的吗?”“在哪看见的?”“学校厕所的墙上。”对方轻笑一声,“真想嫖啊?”“嗯……”“我是男的。”“嗯。”对方又笑了,“大几的?”江路撒了个谎,“大三。”对方嗤笑:“我猜你是大一的。”江路有点儿慌。“行吧,这么饥渴,那明天这个时间,xx宾馆门口见。”江路没想到他会答应。“吱个声,听清没有?听清了我就挂电话了。”“等等!我……我明天下午有课。”“得了吧你,爱来不来。”江路忙说:“来,不是,我会去……”对方又笑了,“那不见不散?”“嗯……”对方突然压低嗓音,“记得带上钱,我这儿可不兴吃霸王餐。”江路“啪”地将听筒按回去,整张脸都红透了。“好!好!好!”王序用力拍手,对凌笳乐赞不绝口。王序骂人骂得狠,夸人也能把人夸上天。凌笳乐被他夸得既激动又腼腆,下意识看眼站在镜头后面帮他对戏的沈戈。最后这个镜头是特写,摄像机离他很近,所以站在摄像机后的沈戈也离他很近,是整个片场离他最近的人。他清楚地看到沈戈冲自己笑着,满眼都是骄傲,竖起两个大拇指,用嘴型说道:“真棒!”第23章 澡堂凌笳乐这几组镜头完成得太顺,竟然提前完成当天的拍摄任务。王序让大伙去吃饭,只留一部分工作人员去布置“澡堂”。“笳乐,晚上加个班,没问题吧?”王序问道。凌笳乐知道他问的不是加班有没有问题,而是拍摄半裸镜头有没有问题。他有些害羞地轻轻拽了下发梢,点点头。他这两天看沈戈非常顺眼,便“大发慈悲”地邀请他一起去了食堂,连带小李一起,又成了“三人行”。小李觉得沈戈真是个神人,凌笳乐一说没胃口,沈戈就从后厨的工作人员那里拿出一盆樱桃,就是用的他自己那个小钢盆,在冰箱里冷藏过,一入口清清凉凉,开胃极了。沈戈和小李都打了菜,凌笳乐吃了樱桃开了胃,也打了份肉菜,沈戈笑他:“要么不吃,要么就只吃肉。”凌笳乐觉得他这语气跟他爸似的老气横秋,不客气地问道:“沈戈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嗯?”“嗯什么嗯?我可知道这个,好些人入行前就把年龄改小了。”“咳……”沈戈有些不自在地看向旁边,“没有……”到底还是年轻,总想再老成一点。执行导演举着大喇叭在食堂里说通知,说让大家不要走远,大约晚上七点又要开工。食堂里有人小声发起牢骚,以为要熬大夜。凌笳乐对小李说了什么,小李去找执行导演,执行导演又举起喇叭:“大家不要抱怨,晚上我们两位主演请所有加班的工作人员吃樱桃!”剧组的工作人员和跟组演员都看向凌笳乐他们这桌,有人还鼓起掌。主演这桌离所有人都有段距离,凌笳乐冲他们淡淡一笑,眼睛稍微弯起来,一颗牙都没露,矜持又亲和,十足的明星范儿,跟私底下判若两人。他见沈戈一直看着自己,随意地解释道:“你请过我一次嘛,扯平。”小李有了任务,赶紧吃完饭去菜市场买水果。凌笳乐伸手向他要手机,小李有些迟疑,凌笳乐将手伸得更靠前,也不说话,只一脸威胁地瞧着他。小李只好将手机还给他,同时冲沈戈使眼色。等小李离开后,沈戈看眼手机,果然有条消息:“沈哥,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看着点儿笳乐,别让他上网。” 第41章 只是他的短裤不能穿帮,其他几个跟组演员光着屁股,走光也不能太严重。正式开拍前光走位就练了好几次,结果实际拍的时候,为了顾及凌笳乐的内裤,机位很受限,拍出来的效果总是不理想。王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要不笳乐也贡献一个臀部吧。”凌笳乐忙摆手。王序笑笑,也不逼他,“算了,你脱一次也怪贵的,你那个经纪人啊……”凌笳乐脸色一变,“导演,徐峰他又干嘛了?”王序乐了,“你不知道他多会讨价还价吗?”凌笳乐还要问什么,就见执行导演不顾这里清场,急匆匆地跑进来对着王序耳语几句。他清楚看到两个导演同时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俱是眉头紧皱、满目忧虑。凌笳乐浑身湿淋淋的,披着条浴巾,狠狠打了个冷战。第24章 丑闻“凌笳乐丑闻加身,依旧春风得意,原来是要出演王序新片……记者近日在机场偶遇凌笳乐,与年长女性携手出游,两人举止亲昵,旁若无人……回顾凌笳乐过往情史,无论是男友还是女友,向来青睐年上……”凌笳乐手指麻木地划着手机屏幕,脑袋里“嗡嗡”响,隐约听见王序厉声喝道:“…… 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电影拍摄期间保密保密!你现在绯闻缠身形象太差,要等等、等人们把这一茬忘了,到时候再提电影的事!”“……凌笳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真缺这点儿热度吗?后期合作宣传,到时候热度少得了你的吗?等电影一拿奖、一上映,你还缺这一个两个热搜?”执行导演在中间做和事佬:“导演你消消气,我想凌老师应该也是不知情的……不过凌老师,王导说得也在理,咱这电影拍摄周期长,这么早就开始爆料没什么好处。现在这边和你经纪公司那边,对于这件事的应对产生了一些分歧,你能不能配合一下这边 ……”凌笳乐抬起头,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声:“那是我妈妈……”王序和执行导演皆很意外,倒也让王序停止怒骂。王序微微缓和了语气,问执行导演:“联系公司了吗?”“已经在处理了,梁制片也在,正在等你上线。”王序点头,扬声对片场站得远远的几名演员和工作人员说道:“收工!明天的拍摄照旧!”又对凌笳乐说道:“笳乐也来,一起开会。”没有寒暄,梁制片在视频电话另一头看到凌笳乐后,第一句话就是:“已经确定了,关于凌老师出演这部戏的消息,是他的经纪人亲口向记者透露的消息,包括当时试镜的时间和地点,听说还拍到其他几个过去试镜的演员。”凌笳乐只觉得天旋地转。王序严厉地质问:“你知情吗?”知情吗?他算是知情吗?凌笳乐顶着快要被王序杀死的目光,僵着舌头说道:“试镜那天……第一次试镜那天,徐峰走了以后,有记者去酒店堵我,我躲进厕所里……听见记者在外面说,徐峰卖给他们消息……”“丑陋!真是丑陋!”王序冷笑。凌笳乐脸色煞白,紧紧绞着双手。脾气最好的王副导安抚他:“凌老师,导演在说那些记者,你别多想。”凌笳乐白着脸点点头。王序点了支烟,味道飘过来,凌笳乐嗓子开始难受,但又不敢咳嗽,只得闭紧嘴,用手按摩喉咙。梁制片在电话那头急切地问道:“凌老师,是不是这么回事?你经纪公司一开始以为你试镜没成功,就想用你试镜的事来炒作一下。之后你拿到角色,咱们也签了合同,他们应该就不会胡来了吧?你们公司也是老牌娱乐公司了,应该懂随便泄露电影方面的信息是什么后果吧?”凌笳乐犹疑地点点头:“应该是……”王序不耐烦道:“你不要问他,你找人直接和他公司交涉,跟他们说再敢往外卖消息,我王序一定告死他们!”梁制片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一直在和那边交涉……如果只是把试镜的事泄露出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王序烦躁地弹了下烟灰,“那个热搜,赶紧撤下去。我不希望我的电影第一次真正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是跟着那样一条丑闻。”副导演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凌笳乐都听着呢。梁制片说道:“关于这条热搜,我们反应慢了,今晚是别想撤下去了。而且公司这边做了数据分析,确定这条热搜是……”所有人都看向凌笳乐,包括梁制片:“是人为的。”梁制片的眼睛刀片似的落在凌笳乐脸上:“凌老师是这样的,目前剧组的意思是,这条新闻造成的影响越小越好,但是贵公司的意思是,先拖两天,炒炒热度——”王序低骂了一声,“炒炒炒他xx,脑子里就那点儿东西!全是犯蠢!这种东西就是第一印象,第一印象烙实了,你之后再怎么澄清都是扯淡!”梁制片等他骂完,继续对凌笳乐说道:“我知道贵公司在电视剧宣传方面很有经验,但是电影的宣发和电视剧的宣发还是有些微差异的,我来给凌老师讲一下:电影从拍摄前就要定好宣传计划,之后的每一步都会影响到上映后的预期落差和长尾效应。只有说电影最终的票房成功了,那电影里的每一位主演才能称得上是成功,反之——”凌笳乐难堪地打断他:“梁制片,您的意思我都懂,真的不是我自己要炒作……”那是张媛啊,他的亲妈,他怎么可能……梁制片笑了,“那就好说了,就麻烦凌老师先在微博澄清一下自己的私事——”凌笳乐无地自容,“我的微博一直是经纪人在管。”饶是见多识广的梁制片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公司负责宣发的工作人员有经验,“您是说您登不上您自己的账号?”“……是。”凌笳乐看见屏幕里外所有人的表情,诧异、厌恶、嘲讽,他们纷纷摇头,表示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梁制片直接向旁边下达指令:“找他经纪人,态度给我强硬起来!”凌笳乐低声道:“我可以联系有影响力的粉丝……”他把小李叫进来,两人联系上凌笳乐的几个粉头,和王序那边的工作人员一起操作澄清的事,旁边梁制片和王序则在讨论要不要顺势宣布主演人员。王序主张再压压,保持神秘感,梁制片那边却觉得不乐观,“压不住,跟凌笳乐有关的新闻都压不住,尤其咱们片子尺度摆在那,搞不好又得把他之前那新闻给挑起来……” 第43章 沈戈失笑:“小李不打扫卫生?”“他白天还得陪我拍戏,忙不过来了。”凌笳乐咳嗽几声,沈戈起身给他倒水,顺便问道:“怎么不带强子?剧组对助理人数有限制吗?”凌笳乐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没有回答他之前那个问题,反倒拿出手机调了张照片给他看:“这是我妈妈,漂亮吧?是不是特别显年轻?”沈戈看了一眼,由衷地赞叹道:“你妈妈真有气质!”“是吧~”凌笳乐美滋滋地收起手机,又咳嗽几声。沈戈站起身,“我给你烧点热水吧。”他自己过得简单,都是直接烧自来水。他怕凌笳乐喝不惯,专门跑下楼找场工要了一提纯净水,只稍微寒暄了两句,再回来时,竟然发现凌笳乐趴在他桌上睡着了,胳膊底下垫着他那本《表演训练手册》。他将那一提纯净水轻轻地放到地上,拿出手机翻了翻,瞬间气得手指发抖,满脑子都是凌笳乐刚才说话时那表情:“这是我妈妈。”沈戈狠狠捏着手机,无声地骂了一句:“cao!”第25章 本能第二天早晨,八点未到,凌笳乐自己去了片场。王序比他到得还早,正坐在折叠椅上,盯着工作人员铺设一会儿拍摄要用的滑轨。凌笳乐走上前,低声同王序打招呼:“导演早。”王序偏头看他一眼,看到他眼底下两团乌青,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转过头继续看前面。昨天凌笳乐和小李离开后,王序和梁制片他们最终商讨出结果,昨晚凌晨四点以《汗透衣衫》剧组的名义发了微博,点名凌笳乐,说凌笳乐是经过两轮试镜后,由王序亲自选出来的“江路”。这一声明对凌笳乐而言无疑是有利的,将一部分网友的视线从“年上女友”转移到王序的新电影上。但是不可避免的,剧组为他背了“炒作”的锅,甚至王序都再次被质疑性向,许多人言辞凿凿,好像亲眼见到似的,说凌笳乐一定是被王序潜规则了,要不然以他的演技怎么可能被王序看上。凌笳乐无措地站了半天。“导演,昨天澡堂那段戏要是不行的话,我可以……全裸。”凌笳乐艰难地说道,“这事我自己可以做主……”王序终于抬头看向他,“凌笳乐,你觉得你是以卖什么为生的?”凌笳乐脸上瞬间涨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比如说我,我是靠出卖我拍电影的技术为生,我用我往日的票房来说服公司和投资人给我投钱,跟我的性向无关;再比如说咱们摄影——”他抬手指了一下正在铺滑轨的摄影师,“他是靠出卖他摄影的技术为生,跟他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无关。”王序那双刀子似的眼睛犀利地看着他:“凌笳乐,你呢?你是靠出卖什么为生?脸蛋儿?腿?屁股?人设?绯闻?还是别的什么?”不多时沈戈也到了,他没想到凌笳乐到得比自己还早,还是一副满目凄然、备受打击的模样,以为他还在为昨晚那条热搜难过,都没顾得同王序问好,急跑两步来到凌笳乐跟前:“凌笳乐,别看网上那些狗屁,那些人就是在网上无成本地发泄自己生活里的戾气,你要是被那些言论影响才是傻了。”凌笳乐咬了下嘴唇,“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昨晚他在沈戈屋里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小李下来叫他,他才迷迷糊糊地跟着上了楼,也没有同沈戈多说什么。沈戈不想骗他,“昨晚,我下楼去要水的时候听见他们说这事……你别多心,咱们组里的工作人员都不错,他们就是就事论事,也没人信那上面说的。”“沈戈,怎么黑眼圈这么重?”王序走过来,在他脸上打量几眼,把不远处的化妆师喊过来:“给沈戈遮一下黑眼圈。”化妆师过来给沈戈眼下打粉,一边问王序:“导演,凌老师呢?”凌笳乐的黑眼圈比沈戈的还重。他脸皮白嫩,平时气色好的时候,凑近了都能在他眼皮上看到淡粉色和淡青色的小血管,睡不好的时候,那眼下的青黑能比上面的眼睛都大。王序瞥他一眼,淡淡道:“江路就该这样。”江路就该没睡好。他做了十多年的乖学生,在澡堂连同性的裸体都不敢多看一眼,却要去嫖娼了。对方是个只在电话里说过几句话、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男人。他紧张得一晚没睡,来的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看见那个男人的前一刻,他还想调转脚步回去,假装没打过那个电话。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自己要去做一件错事了,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在后悔。但是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发现他了……那个男人正倚着一棵树抽烟,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俊得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但是太具有进攻性,看过来的眼神也很不友好,让他瞬间勇气全无,险些掉头逃跑。然而在那四目相对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为什么,他最终没有逃。那个男人站直了,嘴里叼着那支香烟,隔着半条空寂的小路,不近不远地望向他。“咔!”王序从监视器后站起身来,对沈戈说:“沈戈再放松一点,不要想镜头,回想一遍我刚说过的话,眼睛只放在江路身上。”凌笳乐自己的镜头只拍了一遍,王序就喊了“过”,之后就换成拍沈戈,凌笳乐在镜头后面给他对戏,远远地走过来,在沈戈转过头来时再停下,一条又一条,王序始终没有显出不耐烦,也始终没有看凌笳乐一眼。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王序放弃了。又拍了一条,王序还是不满意。“你过来。”他喊沈戈,又对凌笳乐招手,“你也过来。”王序让沈戈看凌笳乐,“你在这张脸上看到什么?”凌笳乐微微抿了下嘴唇,又松开,那双睁大以后会很泄露心事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沈戈。“很……漂亮。” 沈戈也看着凌笳乐,有些别扭地低声说道。王序让他们两个站得太近了。王序低笑一声,“嗯,必然的。还有?”“疑惑……”“是疑惑吗?” 第45章 可巧的是,就在凌笳乐最新的丑闻爆出之前,微博被顶到最上面的两热搜皆是关于国外某著名电影节:今年不仅有两部重磅级华语片参展,更有新生代“华人之光”美名的闵淮安被邀请去做评委。而“凌笳乐约会年上女友”的新闻一出,顿时霸占好几个热搜,将电影节和闵淮安都挤到下面。许多人嘲讽说凌笳乐法力无边,只要他的名字一出现,整个网络的格调都被拉低了十八个等级。“显然,不能让我们的电影一直给人留下‘低格调’这个印象。距离正式宣传还有好几个月,如果这几个月中,人们一想起《汗透衣衫》就觉得low, 这个印象砸实了,到时候再怎么宣传也不好扭转了。”梁制片对王序这样说道,眼睛却总看向凌笳乐。凌笳乐羞愧难当,主动问道:“梁制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梁制片欣慰一笑,“我们打算补一个开机发布会,找点别的话题炒一炒,将之前的新闻盖过去——当然这部分是剧组的工作,资金啊、人情啊这方面都不需要凌老师操心。”“我主要是想凌老师再为自己的私事澄清一下,最好是能带着您母亲一起——”凌笳乐开始摇头,但梁制片依然在说:“我听说您母亲曾经是国家芭蕾舞团的首席,看照片也是气质形象非常好,不就是网友们喜欢的‘高格调’吗?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您以您个人的名义,和您母亲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凌笳乐使劲摇头,“我妈妈不掺和这些事,不能把我家人搅进来。”梁制片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依旧耐心说道:“我理解凌老师想要保护家人的心情,但是,现在这件事就是和您家人有关的,我想,他们也是愿意出来解释一下吧,既是维护自己的形象,也是保护你——”“不用。”凌笳乐像个表情木然的洋娃娃,只会摇头说“不”:“我爸爸妈妈不看这些东西,他们不知道。”梁制片差点笑出来,这使得他的语气更显和蔼:“做家长的为了让孩子放心,总爱说些善意的谎言,但是不可能不知道呀。就算您家里人不上网、不玩微博,那他们周围的同事朋友总有知道的,然后转达给他们吧?”梁制片认真地问道:“凌老师还没跟家人聊过这件事吗?这是所有人的危机,我认为您应该和您家里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样才是对家人的保护……”不论他怎样循循诱导,凌笳乐就只是摇头,“他们不看这些,他们的学生也不看。”说到后来,梁制片也有些烦了。凌笳乐这事对剧组而言简直是飞来横祸,平白打乱宣传节奏,造成这么多麻烦,凌笳乐竟然还这样不配合,让他的语气不由强硬起来。他一强势,说的话开始难听,凌笳乐就连“不”都不会说了,只是低着头沉默,不给一点反应,好像现在说的这事和他凌笳乐根本没关系。就像在那个酒店的厕所里、在那个饭桌上,那些记者、那个投资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关于他的下流的话,他都假装没听见。好像他假装没听见,那些声音就真的不存在;好像他不去看,亭子外的那些眼睛就真的不存在;他明明还端正地坐在那里,却好像已经缩成一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恨不得将自己和世界彻底隔绝。这不叫无动于衷、充耳不闻,这是逆来顺受。这样的凌笳乐,不是嬉笑着冲沈戈丢樱桃核的那个,不是扬起下巴傲慢地冲沈戈翻了个白眼的那个,不是拿着画笔在太阳底下对着一棵树发呆偷懒的那个,更不是撑着窗台探出大半个身子、用他清澈的双眼眺望远方的那个。沈戈受不了了,咬着牙冲梁制片低吼:“不能再逼他了!您看看他……您看看他……”他咬牙切齿,克制着心中的暴怒狂吼,求梁制片能好好看看凌笳乐那双眼睛,求他能对凌笳乐心生几点怜悯。梁制片被他打断,不悦道:“沈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懂这些东西吗?”沈戈恨得两眼通红,转头去求王序:“导演!凌笳乐这种状态还怎么拍戏啊?”可王序只是坐在那里抽烟,一声不吭,不知道心中作何想。梁制片突然抬脚用力踹了下桌子腿,“我的要求很过分吗!说得好像我是个恶人!沈戈,你自己问问他,他之前那些炒作哪个不比我的要求火爆?我就是让他和他妈妈一起拍个照片而已,有对谁不利吗?明明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他能配合他公司去炒新闻,为什么就不能配合剧组做解释?”他站起身,食指几乎指到凌笳乐的鼻子上,“凌笳乐,剧组亏待你吗?凭你之前的形象谁会你拍戏!你经纪公司狮子大张口,敢要五百万片酬!之后你还拿乔,又让我们添了一百万!你知道闵淮安那样的影帝愿意要多少片酬来演江路吗?——零片酬!零片酬!你这样的演员,光你的片酬就占我们投资预算的——”“行了啊,什么叫他那样的演员?他是我亲手挑出来的演员,我觉得可以就可以。”王序终于说话了,“老梁,你适可而止。”梁制片看起来已经快被气得背过气去了,分外不解地看着王序:“王序,咱们合作多少年了,你不是那种只知道谈艺术、不懂外面大小事的那种导演啊,你怎么就、怎么就——”“行了。”王序站起身,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我让你带一组镜头走,别再找我主角的麻烦了。他们还没完全入戏呢,你这一搅和又得拖慢节奏。”王序让梁制片把凌笳乐今天刚拍的那组镜头带走了——留着老气发型的江路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领子支棱棱的白衬衣、浅蓝色的肥大大的牛仔裤、刷得雪白的回力球鞋,走在太阳底下、走在树荫里,一步三踟蹰。“拿作品说话,比什么回应都有力。”王序这样说道。这是他的坚持和自信,梁制片和他共事十多年,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只丢下一句:“那淮安的人情你自己还,我不管了。”就愤然赶乘当天的飞机离开了南方。雨还不停呢。王序说:“我一般不建议这么做,让演员自己的情绪代替人物的情绪。什么方法派、表现派,那些都不对,我就信一个,体验派。”凌笳乐和沈戈面面相觑。王序哂笑:“听不懂啊?”“人生难免有失意,尤其现在这个时代,烦心事儿太多了。我向来都是把电影当成一个桃花源,进了片场,就不用管外面,世界就是这个故事。”“笳乐,我今天把江路的伤心借给你用一次。”王序本来是不“跳拍”的,今天为凌笳乐破例,要拍江路从没顶的快感中清醒过后,逃出小宾馆,在回去的路上,他陷入深深的自厌与迷茫中。这一段本来也不是在雨中,但王序说:“既然老天要下雨,我们也没办法。在雨里哭的桥段确实老,但桥段之所以用得老,还是因为经典。”凌笳乐从宾馆里奔出来,冲进雨里,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追在一旁——没有滑轨、没有防抖、没有灯光、没有收音,就靠摄像师肩上的那台摄像机。他甚至得控制着呼吸的声音,因为凌笳乐跑得太快了,他一路追着,已经累得喘粗气。凌笳乐突然蹲下身,摄影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拍到凌笳乐前面的空景。但是导演还没喊停,他只得掉转回来,继续从上至下地拍摄凌笳乐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不是六月的梅雨那般轻绵,也不是八月的暴雨那般酣畅,雨点不轻不重地打在人身上,不算舒服,衣服湿透了粘住,也很不舒服。摄影师时不时瞟眼远处的王序,还没喊“停”,他就不能关上摄像机;王序旁边的小李举着伞,另一只手臂上搭着浴巾,也是时不时地看向王序,一只脚已经急得迈出去。但他也不敢乱动,这是片场的规矩、是死令,导演没喊“停”,谁都不能乱动。沈戈突然抢下小李手中的雨伞和浴巾冲进雨里。第27章 拉钩摄影师在镜头里看见另一名主演过来,还以为是在表演,便将镜头再往上调了调,将沈戈也收入画面。“凌笳乐。”沈戈在凌笳乐身后弯下腰,将浴巾搭在他背上,将伞撑在他头顶。一个主演喊了另一个主演真实的姓名,摄影师觉得镜头可以停了。 第47章 沈戈笑起来:“嗨,我还以为早就已经和好了呢。”凌笳乐没和他开玩笑,分外认真地问他:“你是想当明星的,对吗?”沈戈短暂地沉默片刻,也认真起来,点了点头。他在今天之前,还没有想过那么远,能拍电影,还是王序的电影,就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但是两个小时前,梁制片对他说:“沈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那一瞬间他像被一块铁板直击面门,恼火、愤懑、憋屈,心头只剩一个念头——如果他也是个腕儿,是个闵淮安那样的腕儿,他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冲那个梁制片喊道:“你给我闭嘴!”“沈戈,你信我的,我别的不怎么行,但在圈里见过的人太多了,我看得出来,你要是想出名,是肯定能行的。”凌笳乐看着他的脸,笃定地说道。沈戈不由一笑。凌笳乐看着他,心想着,沈戈这长相太招镜头喜欢了。他平时不笑的时候,英俊得刊心刻骨;他这一笑,便是大地回春,暖和又有生机,让人打心窝里觉得亮堂。尤其是他眼里那些关心,都那么真切明了,让人被他这样望着,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这次不能再看错人吧?”凌笳乐这样想道。“我本来不喜欢和圈里人交朋友的,尤其是艺人。”他小心谨慎地端详着沈戈,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这人不可信,这样他就省心了,就不用冒任何风险了。“还得有个‘但是’吧?”沈戈装出轻松的口吻。凌笳乐轻笑一声,“你可真聪明,是,还有个‘但是’……但是,如果你能答应我,以后永远不在网上搜我的名字,我就把你当朋友。”他挺直腰背,这样两人面对面蹲着,他竟然比沈戈都高了一点,眼神谨慎到犀利的程度:“你能做到吗?”沈戈也微微挺直了腰板,就又比凌笳乐高了一些,干脆地回答道:“能。”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当时犯蠢了。凌笳乐这个人就在他跟前,他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先于谣言认识了他,却还是轻易信了别人的眼和嘴。“那一言为定。”凌笳乐伸出小拇指。沈戈低头看着他圈成半圆的小拇指,忍不住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勾住,在空中晃了晃,“一言为定。”第28章 张松剧组官博发布了凌笳乐的剧照,一张是凌笳乐坐在校园的石凳上低头看书,一张是他站在画板前,仰头看着前方一棵树的树冠。王序是导演里出了名的灯光运用的高手。凌笳乐低头时,他让阳光温柔地停驻在他的发梢;他仰起脸时,王序让阳光闪耀在他眼里。两张照片里的凌笳乐皆是九十年代的穿着,现在看来鬓角过厚、太缺乏层次感的蓬松头发让他看起来很土气,但又土得恰到好处,不丑,不讨人嫌,并将那个年代特有的无知与懵懂渲染到他身上,显出一种纯粹的单纯。单纯的东西总显得无害,而无害的东西则容易招人喜欢。王序选用了柔美同时又暗喻悲剧色彩的色调,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美好的人物将有一个悲情的结束。因为知道他未来会过得不好,即使是最苛刻、最警惕的评论家都不再担心他将柔弱做武器,并因此而原谅他那美与善的原罪。凌笳乐说过一次,王导懂他。如此看来王序真的懂他,仅用两张照片就将他外貌与内里的优点放大到极致,无可指摘。“是素颜吗?肤质看起来不错,明星不是天天化妆很毁容吗?”“是素颜,亲爱的你可以把第一张照片放大仔细看他眼皮,能看见毛细血管……”“傻逼,毛细血管看不见的好吧?”“这都能喷,服了。”“脸上有小绒毛,婴儿似的皮肤,(可爱)笳笳加油!”“别侮辱婴儿,谢谢。”“王序不愧是第六代导演中的光影大师,他的镜头里全是美人。以前只知道他能将女人拍得很美,今天才知道原来男人在他的镜头里也非常美。”“纯路人,感慨一句,凌笳乐长得确实好看。”“又一个假装路人的,尴尬不尴尬。”“尬你马呢尬,凌笳乐的黑子就是这水平?因为你这句话,凌笳乐今天多一个粉丝!”“看到视频最后的摄影指导,惊了,这个外国名字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是《xx》这个电影大家肯定都看过。这部电影看来是强强联合!”“只有凌笳乐的颜值能抗住这种死亡角度。”“0+哕整容怪当然可以。”“请不要说没有证据的话,你仔细看他的下巴和鼻梁,完全就是自然的线条,只是天生长得比较精巧。”“我才不仔细看,怕吐,哕。”“怎么又是这个0?天天都是他烦不烦?”“都在说颜值,就没人好奇电影吗……我看这像是年代戏吧?”“所以咯,王序为什么要找流量?找流量就是这种下场,low爆。”“这造型让我想起爸爸年轻时的照片,想当年我爸爸也是美男一枚呢(笑)。期待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有点儿想看……”“能上映吗?不是有爆料说尺度特别大吗?”“尺度特别大?谁说的?真的吗?啊啊啊啊!!!!” 第49章 “什么怎么说?”“就是音色……还能恢复吗?”凌笳乐恼怒地看着他,还有几分委屈,用眼神埋怨他干嘛提这事。“不是,你别误会……我是……”短暂是纠结过后,沈戈的话语坚定起来,“是这样,我之前向田老师冯老师他们请教,他们说演员学会用气发声,不但能让台词听起来更舒服,还能保护嗓子,锻炼声带肌肉,我就想着——”凌笳乐眼里的排斥减少了,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我想,你每天按照前辈们教的方法做练习,就当是做恢复训练,对你的嗓子应该也是有好处的。”“真的吗……”“我不是医生,不敢向你打包票,但是,总归是有益无害的,你觉得呢?”沈戈鼓励地说道。他见凌笳乐明显是心动了,便又补充一句:“其实我一直没觉得你声音不好听,就是有时候你说话声音太小了,跟小蚊子似的,我听着特费劲。以后说话大点声行不行?这屋就咱俩,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哦……”凌笳乐有些腼腆地笑了,又怼他一句:“你才小蚊子呢!‘嗡嗡嗡’个没完,比李李都唠叨。”沈戈也笑起来,心想自己竟然也有被嫌话多的时候呀!凌笳乐跟着沈戈做发声练习,心里那道槛过了,声音自然跟着突破桎梏,自由地释放出来。这种面对面的“啊!啊!啊!”的训练让他们一下子又亲近不少,凌笳乐甚至大方地把自己条件更好的化妆间让出一半,允许沈戈与他合用。他们两人在这部戏都是素颜出镜,每天早晨只需要换上戏服,再由化妆师稍微打理一下面部和头发就行。通常换好衣服还要再稍微等一会儿,就是这点碎片时间都被沈戈用起来,叫着凌笳乐和他一起把那首绕口令念一遍,把口腔的肌肉从刚睡醒的状态调动起来。凌笳乐给这个活动起了个名字:“给嘴巴开光。”两人给嘴巴“开完光”,时间刚刚好,小李敲门喊他们去片场。凌笳乐和沈戈各自看眼镜子,再检阅一下对方,形象都没问题,便一前一后地走出化妆间。张松和江路一前一后地走进宾馆。张松将自己的身份证拍在前台简陋的桌面上:“开一间带双人床的,有吗?”“一间?”桌后的小姑娘看着他旁边的江路。“就一间。”张松将胳膊绕到江路的脖子后面,手搭到他另一边肩上,在他肩头拍了拍,“这是我弟。”因为身高体重的差异,江路都快站不稳了,偏偏又浑身僵硬,像根随时要歪倒的棍子,反倒要靠张松搂住了他,才不会歪向一边。小姑娘拿着张松的身份证在册子上登记信息,“你弟也得出示一下身份证。”张松低头示意江路赶紧的,江路扳着脸一动不动。张松明白了,这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真实姓名呢。“没带身份证,怎么办?他不在这儿过夜,就坐一会儿,我们聊聊天。他从乡下过来的,走了一天路,累了。”张松放开江路,两手支在桌上,冲小姑娘咔吧了一下眼睛,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放电”,“通融一下吧,给我们破个例,谢谢你。”小姑娘嗔怪地白他一眼,一点都不恼火。她将身份证还给张松,还有一把钥匙,“好吧,但是钥匙就只能给一把了啊。 206房间,二楼走到头。”张松冲小姑娘笑了一下,再次将手臂搭上江路的肩膀,把着他上了楼。楼道里光线很差,张松开锁的时候得微微弯下腰,离近了才能看清锁眼。他一边往里面怼钥匙一边说道:“幸好你是男的,要是女的管得就严了,还得管咱们要结婚证呢。听说有那不是两口子的过来开房,被警察撞破门,还被判了刑……哎?是叫流氓罪还是通奸罪来着——”门被推开了,屋里的阳光倾泻出来,照亮门外一米。张松翘着嘴角着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江路被他逗得满面通红,正一脸恼恨地瞪着他。那一米的阳光停在他发梢,整个脑袋毛茸茸的可爱。第29章 秘密“你今天,最后那个脸红的镜头演得……真自然。”“哦……你那段台词说得也特别自然。”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互相恭维着,脸上的表情是非常的“不自然”。短暂的冷场后,两人又各自低头假装看剧本。其实沈戈还有不少话在心里憋得痒痒,就是他在监视器后面看到凌笳乐最后那个特写了,脸一直红到耳朵上,圆圆的耳朵顶红得发亮,看得人手痒,特别想上去揪两下。凌笳乐心里也憋了不少问题。他当时的脸红完全就是被沈戈那段台词给招的,什么“两口子”啊“结婚证”啊,还有什么流氓啊通奸啊。他还从没拍过这么百无禁忌的戏呢,什么都敢放进台词里。他特别想问问沈戈,在镜头前说这些字眼有没有觉得很难为情。可是两人谁都没说话,只假装看剧本,因为明天的戏有一点……“明天的戏有点儿不好演……”沈戈瞟了凌笳乐一眼。凌笳乐附和:“是,不太好演。”说完就又低下头去。再一次搭讪失败。沈戈继续“看”了会儿剧本,“哎,今天开门的那个镜头,导演和灯光师说的什么来着?听着很有意思。”凌笳乐终于抬头看他了,“和灯光师说什么?不记得了……你问这个干什嘛?”他笑起来,“你是想兼职灯光还是兼职导演呀?”似乎是搭讪成功了。沈戈微微一笑,“我就是觉得那说法特别妙。”其实他心里有答案,装模作样地拿指节一敲桌子,“对了,叫‘三分打七分遮’。”凌笳乐看向他的眼神里又带了那种佩服,“沈戈,我真觉得你特别有心,什么事都能记住。”沈戈谦虚道:“还好,还好,没那么夸张。” 第51章 这似乎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触感,心头一跳,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沈戈也有些惊慌,他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反应过来时就已经错过最佳时机,现在再松手已经晚了。凌笳乐垂下眼帘将手抽出来,假装随意地说了声:“我看眼手机啊,刚才好像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由一愣,还真有信息。他冲沈戈亮了下屏幕:“新信息。”沈戈收回手,在桌下微微收拢五指,冲他点了点头。他得给凌笳乐在小李面前作“不上网”的证明,要不然小李会扣下凌笳乐的手机,还会“唠唠叨叨”。沈戈看着凌笳乐低头捧着手机收发信息,两根大拇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按动,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一半神色。他刚刚瞟到新信息发出者的名字,应该是凌笳乐自己做的备注——“哈尼”,只是不知道这个“哈尼”是“haani”还是“honey”。凌笳乐发了几条信息后盯着屏幕发起呆,过了一会儿,抬头对沈戈说:“咱们剧组真清闲,好多剧组每天都加班呢,干到这个点儿才放人去吃饭的有的是。”说完又低头继续盯着手机屏幕看。沈戈心想,看来对方也是个演员,刚刚收工。过了一会儿凌笳乐又问他:“你知道这个聊天记录能搜索关键词吗?”他问话时没抬头,一直摆弄手机。“是吗?怎么搜?”“什么是吗……”凌笳乐抬头瞧他一眼,“我问你呢,我想搜一个词。”沈戈摇摇头,“不知道。”他嘴巴和舌头都不听使唤,自己问出来:“搜什么词?”凌笳乐又瞟他一眼,没吱声,继续看手机。他要搜“分手”这个词,他想看看陈嫣一共跟他说过多少次分手。“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真的爱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讨论这件事。”“如果不行的话就分手吧。”沈戈也拿出手机来摆弄了一下,“找到了,你先——”“不用了。”凌笳乐没有抬头,依旧低头盯着手机,“算了,不用了。”陈嫣说:“如果不行的话就分手吧。”每每她这样一说,凌笳乐就会惶恐慌乱,赶紧做出某些让步,但是这一次,他的心情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凌笳乐打下这个字,并没有犹豫太久,发送了出去。他又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见那头没有什么回应,便将关于“honey”的一切都从手机里彻底删除了。沈戈见他将手机扣到桌上,便继续刚才那个话题:“我之前一直想问你,你和你的经纪人——”“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奇呢?”凌笳乐突然不耐烦地打断他。沈戈闭上嘴,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他。他如此不急不恼,更无埋怨,凌笳乐被他这样看着,心里那点郁气渐渐散了,变成过意不去,低声抱歉道:“那什么……你别介意啊,心情不太好。”“嗯,没事。”沈戈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低头翻了页剧本,又翻回来。“哎,咱俩再加一次好友吧。”凌笳乐突然说道。沈戈抬起头微微一笑,给手机解锁,递过去,“好。”“你头像是什么?我早就想问了。”凌笳乐拿着两个手机操作。“嗯?看不出来吗?就是一棵树,注册的时候随手拍的窗外。”“啊?随手拍的?那多没个性。”他把手机还给沈戈。“是吗?你还见过别人用随手拍的照片做头像的吗?”凌笳乐让他问住了,仔细在脑海里回想一圈,还真没有。沈戈微一扬眉,带了点故弄的玄虚:“你看,在这个年代,不追求个性才是最有个性。”凌笳乐失笑,“你这是什么歪理论。”沈戈也笑起来。什么歪理不重要,能把人逗高兴才重要。“哎,我还想问你个事,你不能生气。”“问。”“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拍x片啊?我之前问过你一次,你不好好回答还给我脸色看。”“……”沈戈英俊的五官顿时微微扭曲,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还没拍过呢,真的没有。”他先给自己正名。凌笳乐发现自己挺喜欢看他吃瘪,兴致更足了,“那你是怎么想到的?我觉得那一行挺偏啊,一般人会比较容易想到模特啊、选秀什么的吧?”沈戈最怕他问这个,颇为懊恼地向后靠向椅背,两手垫在脑后,像舒活筋骨那般抻了抻身体,其实是在回避凌笳乐的视线:“唉……一开始哪懂那么多。我之前不是送外卖嘛,送到一个大楼里面,是家写字楼,里面的工作人员叫住我,问我想不想拍电影、当演员。”“哈!原来你是被诳去的!你这么聪明也有上当的时候!” 第53章 他仓皇地抬头看了张松一眼,“我不干什么了,我这就走。”说着就往桌边走,要把杯子放下,然后逃离这间屋子。“你说走就走?!”张松一跃而起,在江路转身放杯子的瞬间扑了上去。“停!张松扑得不够着急!”“停!还不如刚才呢!你刹什么车啊?我在这边看得一清二楚!”“停停!怎么一次不如一次?沈戈你知道你在演什么吗?给你三分钟时间,好好想想我之前给你讲的东西!胶卷不是给你这么浪费的!凌笳乐,你帮他捋捋,让他清醒清醒!”凌笳乐拽拽沈戈的衣角,做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也有被导演训这么惨的时候?”只是他说这话时,语气稍显疲惫,眼里也难掩担忧。沈戈配合地冲他笑了笑,亦是有些勉强。为了这几个镜头,两人被磨了快一天了,都已经疲惫不堪。身体上的累还在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犹为煎熬。他们不知道王序到底想要什么效果,也不知道自己演出了什么效果。他们像被关进玻璃箱里用来做应激反应实验的白鼠,只等一声令下,然后闷头乱撞,完全不知道后面等待自己的是“停!”还是“过!”在喊“停”的刹那,凌笳乐都会回头看沈戈一眼。两人眼里的焦虑是相同的,他们都在问自己,也在问对方,“我是不是其实还不会演戏?”只是六个小时而已,就把他们这些天建立起来的关于演技方面的自信全摧毁了。沈戈端起那个道具杯子,刚要往嘴边送,又想起什么,转而递到凌笳乐面前。凌笳乐也顾不得沈戈之前用这杯子喝过水,拿过来“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他们没有吃午饭,连水都没有喝几口。沈戈拎了拎水壶,这半壶水连洒带喝,已经空了。他喊场务:“麻烦再加点水。”场务拎着保温壶过来时看了沈戈一眼,用目光请求他下一条一定争气,千万别让大家连晚饭都错过去。沈戈避开场务的视线,垂着头面向桌子站着。凌笳乐从未见过他这般失落萎靡,平素的精气神全不见了。“哎,你就直接冲过来,怕什么的?”凌笳乐在他旁边小声说道。沈戈目光黯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样——”凌笳乐挤到他和桌子之间,背朝向他怀里。沈戈立刻朝后退了半步。凌笳乐向后伸出手,握住他一条胳膊往前拽,沈戈像木偶人那般被他拽得往前半步,身体和他贴到一起。凌笳乐将他那条手臂横到自己身前,向前半趴下,屁股就撅起来了,和沈戈胯前紧紧挨上。“你就是怕这个,是吧?”凌笳乐回头戏谑地看着他,实则是怀了极大的包容与宽慰,脸颊也有些发热,“没事儿,你就是起点儿反应我也理解,毕竟我这么好看。”沈戈红着脸拘谨地笑了一下,松开手退到后面。凌笳乐转过身,以前辈的姿态拍拍他肩膀:“加油,别有压力,拍戏就是这样的。”拍戏就是哪样呢?烂片王轧戏王凌笳乐哪懂呢,他就是空口安慰人而已。再多安慰的话他也不会讲了,只得再拍拍沈戈肩膀,加了一句:“我都快饿死了。”下一条,沈戈凶猛地扑过来,凌笳乐被他撞得猛地扑向桌子,水杯歪倒,半杯水几乎全洒出来,洒满他的前襟,前胸小腹顿时凉飕飕的。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凌笳乐的肚子在磕上桌沿前就被沈戈的手臂紧紧搂住,铁管似的有力。“你说走就走?”沈戈在他耳后用半是气声的嗓音说话,像是低吼,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凌笳乐低着头,摄像机拍不到他的脸,所以没人看到他纠结成一团的五官。“我房钱都付了,你怎么说?”沈戈把台词说完了。“过!保持!”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摄影师在王序的指挥下换了个位置,在他们的另一侧拍下特写。“过!”两人立刻弹簧似的分开,凌笳乐转过身瞪他,目光沿着他身体的中轴线往下滑,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全然忘了刚刚自己是如何假装成宽容大度的前辈,表示可以理解。沈戈也不敢请他回忆自己刚说过的话,只在他的虎视眈眈中又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没有……”凌笳乐仔细看了一眼,还真是没有,顿觉自尊心受挫,心想着,以前以为他被那个ag看上是因为脸,如今看来似乎另有缘由。“你肯定谎报年龄了!要不就是动过刀子!”凌笳乐笃定地说道。“没有,真没有……”这时场记过来给两人各拍了一张照片,留下此刻的造型。拍下一个镜头时要按这张照片上来,包括头发的凌乱程度、衣服上的水,都得还原。场记拿着相机走了。沈戈继续说道:“是天生的……”凌笳乐看起来已经很不乐意了,但有些话必须得讲清楚。“收工!吃饭!”执行导演一声令下,在场的工作人员集体欢呼,迅速向外散去。凌笳乐白了沈戈一眼,越过他向场外走去。 第55章 “……我、我给你钱……我带钱了……就在兜里……都给你!”这一句话,拍了三十多条。王序喊“过”的时候,凌笳乐一阵恍惚,还是沈戈松开他后在他肩上捏了一下,他才从“江路”那战战兢兢的状态里恢复过来。过了依然没有好脸色看,王序警告地指指他鼻子:“凌笳乐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别跟以前拍那些狗屎玩意儿似的敷衍我!”两人站在一旁等摄像机就位的时候,沈戈忍不住问了一句:“凌笳乐你没事吧?”他自责得厉害,后悔吃饭的时候没有和他聊一下戏。凌笳乐晃晃悠悠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精疲力竭地摇摇头:“好累啊……”沈戈也觉得很累,不只是身体累,心里更是难言的疲惫,像是身体里那点精气神儿硬是被王序的一声声“停”给一点一点地耗干了,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感受到枯竭和空需。下一个镜头,“开始!”沈戈再次将一只手臂横在凌笳乐的肚子前,另一只手拨开凌笳乐向后伸的手,自己把手伸进他牛仔裤的侧兜里翻找,表情带了点儿愤怒,动作更是粗鲁:“兜里?这只兜?”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王序强调这个时候的张松是愤怒的。他体会不到张松憎恨一切的缘由,只是盲目地装出生气的表情和语气。这只兜里是空的,他抽出手转向凌笳乐后面的兜,表情略显僵硬地将手伸进去,“还是这只?——”“停!沈戈你掏鸟蛋呢?你还怕给他碰疼了吗!”沈戈低头喘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离凌笳乐远一点。“再来!开始!”“停!沈戈你的手还是不对!”“停!凌笳乐你的表情呢!”“停!停!这次两个人全不对!沈戈你那只手是肌无力还是脱臼了?那么简单的动作都不会做吗!”“停!凌笳乐我说的什么?颤抖、颤抖!他在摸你屁股!你现在是一个同性恋,有一个男人正在摸你屁股,你应该是什么心情?你很享受吗?为什么紧张不起来!”王序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骂得也越来越难听。可是沈戈觉得翻兜找钱就是这样的,他把手伸进去摸来摸去,已经很过分了;凌笳乐也要崩溃了,他全身都紧绷着,包括脑子里所有弦,都已经紧到不能更紧了,还要他怎么紧张?剧本上写的是翻兜找钱,翻翻侧兜,没有,就去翻后兜,然后说台词,就结束了!根本不是他们现在这样!一次喊“停”后,凌笳乐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头晕似的捂着额头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才起来。沈戈觉得难以忍受,同监视器后的王序商量:“导演,为什么张松一定要这么愤怒呢?他不是一见江路就心生好感了吗?不能温和点儿吗?”王序气冲冲地走过来,“你认识张松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这是我的电影,我是导演,张松是我的人物!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表演,不要质疑!”他拿起沈戈的手用力拍到凌笳乐的屁股上,使劲揉了几下又丢开,怒声道:“这么简单一个动作怎么就做不出来!”“还有你!有人摸你屁股呢!给点反应行不行!”他伸手在凌笳乐的屁股上捏了一下,用了真力气,狠狠地揪起一块肉。凌笳乐疼得“啊!”的一声,惊恐地回头看他。“你干什么!”沈戈一把将王序推开。王序趔趄了两步,场外响起无数惊呼。王序冲沈戈冷笑,却是向凌笳乐发难:“找不到那个情绪是吧?我启发你一句,就是你之前被人拍的那个视频,那个人摸你大腿——”沈戈冲过去揪住王序衣领,几乎将他提起来,另一只手甚至朝他的脸握起拳头。全场都躁动了,导演助理和副导演大喝“住手!”,匆匆向这边跑来。凌笳乐离得最近,忙抱住沈戈的拳头,“沈戈!沈戈!你别!”沈戈看了凌笳乐一眼,咬牙切齿地松开王序,看样子还想再在他身上推搡一把,被凌笳乐及时拦住,抱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让他和王序分得远远的。副导演和导演助理跑过来,关切地询问王序有没有受伤。执行导演落后几步,不满地看向沈戈,训斥道:“怎么能和导演动手!我在片场干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演员!”凌笳乐拦着沈戈不让他乱动,别扭地转着头替他求情:“沈戈以前没拍过戏,不懂规矩。他是入戏了,情绪太激动,没控制住自己。”凌笳乐到底是个腕儿,执行导演看在他的面子上忍了忍,没再说什么,转脸去慰问王序。王序拨开眼前的三个助手,冷眼看向他的两个主角:“还能拍吗?不能拍我换人。”沈戈的呼吸声很大,胸膛起伏得厉害,对王序怒目而视。凌笳乐死死抓着他一只手,抢在他前面说道:“能!能拍!导演!”王序的视线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停留半秒,冷笑着伸出五个手指头:“行,五分钟时间休整,之后继续。”凌笳乐扯着沈戈来到僻静处,躲开片场所有人的视线,有些生气地在他肩头搡了一下:“疯了吧你!”沈戈任由他推搡得身体摇晃,满目颓废。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十分后悔。他一向比同龄人成熟冷静,从未像刚才这般不计后果地冲动。可是刚才那一瞬间的怒火如此强烈,将他的理智烧成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挥起拳头。他深深地看了凌笳乐一眼,知道自己坏了事,恐怕还要连累凌笳乐和自己一起分担王序的怒火。凌笳乐受不了他这眼神,怒意变为一声无奈的长叹,“你别怕,导演要是真因为这点事把你换掉,我会跟他们闹的。他们已经官宣了,江路就是我,改不了,我可以罢演,威胁他们。你是为我出头,我不会不管你——”沈戈突然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第57章 他弯下腰,将整条手臂都伸进去,手掌贴上冰箱内壁结的冰霜,让自己记住这彻骨的寒冷。凌笳乐和他一起往冰柜里瞧,也看到那壁上的厚冰,不由打了个寒战。“害怕了?”凌笳乐看他一眼,带着被消耗了十多个小时的萎靡与恐惧,却还嘴硬:“就当是过十分钟的冬天。”谁会在寒冬腊月里只穿一件短袖衬衣,还一动不动?沈戈低声骂道:“凌笳乐你就是个大傻瓜。”凌笳乐紧抿着嘴唇看他,无声地控诉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安慰我吗?沈戈看向别处,做了个深呼吸,又调转回视线:“我一直在这儿看着你,害怕了就抬头。”凌笳乐依赖地冲他点了点头。场记过来“请”凌笳乐进去。凌笳乐跨进一条腿,停住。“冷吗?”沈戈忙问。凌笳乐迟疑着将另一条腿也跨进去。寒气很足,并不是他事先想象到的夏天开冰箱门的凉爽,要比那个冷很多。“别坐下,别碰这些冰,护好手和脖子,这都是散热快的部位……别逞强,千万别逞强,觉得哪里疼就出来,冻伤不是小事。”沈戈不放心地叮嘱道。凌笳乐在他来回比划的手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去。场记往里面看看,如从前每一次那般,检查一切是否都如导演叮嘱的那般妥当,然后关上了柜门,同时按下计时器,十分钟。一开始凌笳乐还笑得出来,仰着头透过这玻璃门冲沈戈做了个鬼脸。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冷了,想起沈戈的话,提前将手抱进怀里,缩起脖子,又抬头看了沈戈一眼,看见他确实一直守在自己上方,两手撑着冰柜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才放心地将头埋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觉出难受了,这种瑟缩就完全出自下意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往自己手心哈气,再拼命搓自己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时不时抬头看沈戈一眼。时间显得很漫长,他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他在心里数秒,每一秒都是煎熬。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头顶有“咚咚”的声响,勉强地抬起头,看到是沈戈在敲打冰箱门,焦急地看着他。凌笳乐很不舍地将一只手从浑身上下最暖和的怀里拿出来,抖抖索索地冲沈戈比了个“ok”。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面无血色,连嘴唇都冻到发白。夏天的时候回想冬天的冷,或者冬天的时候回想夏天的热,都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可是此时此刻,沈戈却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随父亲从家乡来到北方,正值寒冬腊月。他在家乡从未见过雪,听说北方的冬天很冷,爷爷奶奶特地给他买了件厚实的外套。可是走出火车的那一刹那,他还是被北方的严寒震慑到了。那是一种刺穿额头的寒冷,冻得他血液瞬间结冰,迈不开脚。父亲将巨大的包裹扛到背上,弯腰将他抱起来,用家乡话笑道:“冷吧?”他立刻就暖和了。“到了到了!时间到了!”场记激动地喊道,冲过来开冰箱门。沈戈比他更快,一把推开冰箱门,将已经站不起来的凌笳乐拎起来,他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直接用他的两双手,将人抱了出来,紧紧搂进怀里。就像他的父亲曾经用怀抱温暖他那样,他也用自己的怀抱来温暖怀里这个人。一双冷酷的手将他们两人分开。王序打量凌笳乐一眼,喊旁边的化妆师:“脸太白了,加点颜色。”化妆师立刻跑过来在凌笳乐惨白的脸上打了些腮红,又用在他抖个不停的嘴唇上抹口红。“凌老师……您……”化妆师真为难,她想请凌笳乐忍住别打哆嗦,可她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沈戈捧住凌笳乐两只手放到嘴边哈气,手掌在凌笳乐的两条胳膊上飞快地错动着。凌笳乐稍微暖和些了,不再打牙颤,化妆师趁机用指腹在他嘴唇上飞快地涂抹两下,扭头冲王序喊道:“好了!”各台机器早已恭候多时,只等两个演员就位。王序跑过来对凌笳乐说:“记住我之前说的:一、忍住别发抖!二、等张松的那句话!”他退到场外,大手一挥:“开始!”身后就是沈戈热乎乎的体温,像冬天里的壁炉一样诱人,让他恨不得立刻就靠过去。可他还得等那句台词呢。他脑袋里被冻得一团混沌,却也知道等不来那句词就不能乱动,否则就前功尽弃。那种漫长的冷,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了。“这样喜欢吗?喜欢我这样摸你吗?说话!”沈戈的手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抚摸,暖和又用力,既舒服又不舒服,让他难耐地皱起眉,咬住嘴唇克制着身体无规律的颤动。不让动已经很艰难,不让抖更是没人性。 第59章 凌笳乐心悦诚服,连连摇头。他肯定演不出来,他从来没在镜头前露出过这样生动的神态。”沈戈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演不出来——别说最后那个神态,就是之前那些泄愤羞辱的抚摸,如果没有今天那漫长的精神折磨,他也演不出来。但是他没有吱声。“还生气呢?年轻人,真是年轻人……”王序笑着拍拍他的手臂,“我其实很矛盾,如果我真为你好,就应该告诉你不要冲动。在这个圈子里,你没有冲动的权力,一次越界就能让你身败名裂。”凌笳乐不由看了沈戈一眼,带了劝诫意味,显然对这说法深以为然,这无疑让沈戈更加生气。王序看出他的不逊,神色微敛,严肃道:“如果你今天不是对着我,是对着其他导演,你一定会被换掉!你想想看,如果你被替换掉,等有人替你演完这部电影,到时候这个剧组从演员到场工会有几个人还记得你沈戈?”这在沈戈听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下颌硬朗的线条微微隆起,是暗自不忿时露出的马脚。王序的视线经停他不忿的下颌,再落到到他暗藏桀骜的眼里,又笑了,“不过冲动点儿也好,和张松很像。”可是张松因为他的冲动,没得到什么好结局。沈戈向王序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导演,您是为我们好,对不起,我不该跟您动手。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没控制住自己。我平时不这样的,我从小到大都没跟人动过手。”凌笳乐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心想这人说谎可真是张嘴就来。还从小到大没跟人动过手?这么快就忘了之前揪自己脖领子的事了?王序也很惊讶,却是为了别的,他扬起的眉毛里满是对沈戈的欣赏:“你这是入戏了!沈戈!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天分!”他看眼手表,“今天熬到这么晚,你们也累坏了,明天放你们半天假,下午再开工。”凌笳乐立刻笑了,“谢谢导演。”王序也回他一个慈爱的笑容,“今天真的辛苦笳乐了。”两人回到化妆间,凌笳乐还在为明天的半日清闲而高兴。沈戈没好气地说道:“凌笳乐,你可太好忽悠了,这不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凌笳乐先是错愕,随即了然:“啊,原来道歉也是假的?”沈戈一噎,鉴于凌笳乐曾经说他“虚伪”,他只好闭嘴。“沈戈,咱们导演其实人不错,我觉得他是我碰到过的最好的导演了。”凌笳乐劝道,“有人愿意帮你提高演技,虽然是凶了点儿,但总比不管你演得好不好都喊‘过’要好呀。”沈戈未置可否。凌笳乐换下戏服后去了化妆间里面的浴室洗澡。只有他这里有现代化的浴室,是专为他一个人改造的。别人都是用技校从前的大澡堂,也有像沈戈一样用不惯大澡堂的,在宿舍楼的洗手间里洗冷水澡。他在里面洗澡的时候,沈戈就坐在化妆镜前发呆。今天发生的一切,镜头里的、镜头外的,他身体里的,他身体外的,都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飞快变换,撑得他脑袋几乎要爆炸,这一天的时间变成一个漩涡,裹着他胡乱旋转。凌笳乐洗澡不磨蹭,很快就湿着头发出来,肩上披了条毛巾。这真是个偷懒的办法,没擦干的水沿着发丝凝到颈侧的发尾,要悬吊很久才颤悠悠的,如慢镜头那般掉下来,落到毛巾上,再被吸进棉线纵横交错的空隙里……时间就此放慢了……“洗吗你?”“嗯?”沈戈猛得从遐思中回过神来。“问你洗不洗热水澡?”凌笳乐开始不耐烦,“想什么呢你?问了你三遍了!哎我跟你说,夏天也别老洗冷水澡,对关节不好。”沈戈看见他脸上泛着粉红,是洗完热水澡以后特有的干净粉嫩,也让他比今天在片场时面无血色的模样生动许多。“机会难得啊,我可从来不把浴室借给别人的。” 凌笳乐掩嘴打了个哈欠,洗完热水澡后全身松快得快要散架。沈戈倚着化妆台,单手撑住额头,“头疼。”“啊?严重吗?”凌笳乐赶紧跑过来,要用手掌试他额头的温度。沈戈下意识往后一躲。两人皆是一愣,同时意识到刚刚在片场里发生的那些亲昵的碰触,在片场外都应该忘掉。“那个……”沈戈转开视线,从化妆台上拿起那只硕果仅存的桔子,“饿吗?”凌笳乐:“……”这时化妆组一个助理小妹在外面敲门。门本来就是半掩的,沈戈却分外积极地跑过去开门。助理小妹一脸焦灼,对着两人支支吾吾。“怎么了?”凌笳乐也走过来问道。小妹一脸难言的表情,“凌老师,沈老师,你们,出去看看吧,导演他……我们都不敢拦。”沈戈和凌笳乐跟着助理小妹跑回片场,看到许多人焦躁地围在那个关了凌笳乐十分钟的冰柜周围,隐约明白了什么。两人狂奔过去,其他人看到主演来了,都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果然,王序把自己关里面了,也不知关了多久,蜷缩着身子倚着冰柜壁,浑身巨颤的模样看起来比凌笳乐当时还惨。沈戈二话不说一把拉开冰箱门,凌笳乐竟然更着急,直接撑着柜门跃进去,将虚弱无力的王序架起来。沈戈等在外面,叫其他人搭手,一起将王序抬了出来。医生立刻来给王序做检查,看医生的紧张模样和王序虚弱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状况比凌笳乐刚才糟糕多了。 第61章 他说不出确切答案,却一点儿不耽误凌笳乐崇拜他:“你懂得可真多。”沈戈便又忍不住卖弄起来,空口给他讲起如何辨认猎户座,如何如何找猎户的腰带,如何如何找他的两肩,“等到了秋天你就能看到它了,先找腰带,很显眼。”“要等秋天啊……几月份才是秋天?”他自己算了一下,“九月,是吗?”“一般是九月底。”“每年还不一样吗?”“嗯,不过差不了太多,九月二十多号吧。”“啊……那时候我们电影应该就拍完了吧。”“是吧。”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沈戈问他:“怎么想起问猎户座?”“我是射手座啊。”沈戈瞧他一眼,“猎户座和射手座是一回事吗?”“不是吗?”“……不太清楚。”“你是什么星座的?”“……好像是水瓶座,是这么说吗?还是叫宝瓶座?”“你怎么连星座都不懂?”“你刚还说我懂得多。”凌笳乐哈哈地笑起来。他们继续往前走,终于走进宿舍楼的灯光范围里,四只脚下拖出两条影子。沈戈奇怪今天明明走得挺慢的,怎么还是感觉眨眼就到了头。“今天感觉这条路变短了。”凌笳乐说道。沈戈有些讶然地看向他,不走脑子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再重新走一遍?”凌笳乐失笑,下意识就否决了:“傻不傻啊!”沈戈也觉出傻了,笑着摇摇头,率先向楼里走去:“走吧。”凌笳乐落在后面,最后抬眼看了眼星空,也跟着走进楼里。他们各自回到自己屋里,凌笳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竟然悲催地失眠了。他有时候就会这样,白天经历的事越多、越疲惫,夜里反而更难睡着。第一反应就是给沈戈发消息,问他睡了没,要是没睡可以一起聊天、说戏,正好今天导演说的什么希区柯克,他还没搞明白呢。“你睡了吗?”打完这四个字,凌笳乐突然介意起沈戈的性向,觉得自己这问法婊里婊气的,赶忙飞快地删掉。他又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只好再次坐起来,套上t恤和短裤,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他这一层住的人极少,他这头只有他一个,另一头则住了两个道具组的组长,他们今天没有陪着熬夜,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整个楼道里寂静无声。凌笳乐本来想偷偷溜到沈戈门口,顺着门缝看看他关灯没。结果这老式宿舍楼的楼道到了夜里太吓人,吓得他飞快地缩回屋里,门也没控制好,“砰”地一声砸到门框上。他郁闷地坐回床上,随即听到外面传来鼓点似的脚步声,跑得很快,还正是冲着他这屋来的,顿时感觉头发都竖起来。“凌笳乐,你没事吧?”是沈戈在外面敲门。凌笳乐咧嘴一笑,跑过去开门,“你大半夜的还串门啊?”沈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没好气地说道:“我在楼下听见动静,还以为你从床上掉下来了。”“啊~把你吵醒了?”“还没睡,好像不困了。”那可真是正好了,凌笳乐侧身将空间让出来,“我也不困,你进来玩会儿吗?”沈戈往里面看了一眼,真乱……地上立着两个大行李箱,还摞了几个纸箱子。里面有两张床,他一眼就认出哪张是凌笳乐的,哪张是小李的。小李不过回家一天,他那张床就已经被凌笳乐用衣服给堆满了。凌笳乐将他请进屋子,自己关上门,坐到床上,还对沈戈说:“你也坐。”沈戈故作姿态地环视一周,戏谑地问道:“坐哪?箱子上?”凌笳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起身把对面那张床上的衣服推了推,在半边堆成一座山,指着得见天日的另半边:“坐这儿!”沈戈坐过去,和凌笳乐隔了一张桌子,像极了他们平时在沈戈那屋聊剧本时的位置。“这和我以前大学的宿舍也挺像的。我们那届运气不好,分到老宿舍。”沈戈竟然主动提到自己以前的大学。据凌笳乐所知,他是因为经济原因辍学了。“你还想回去上学吗?等拍完这部戏。”凌笳乐觉得沈戈这么聪明,还能考专业第一,不上大学可惜了。 第63章 “导演说他不会这么过分。”沈戈忙安抚他,“你有替身,不会的。”凌笳乐讷讷地点头,还是一副消化不良的脸色。沈戈笨拙地转移他的视线,拿起那只桔子问他:“吃吗?”凌笳乐顿时露出无语的表情。他似被成功转移注意力,吐槽道:“你今天第几次问我吃不吃桔子了?你怎么老想让我吃桔子?”沈戈心虚地笑笑,低头剥桔子皮。“哎我都刷牙了——”沈戈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算了算了,你继续。”沈戈便将整只桔子都剥出来,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凌笳乐。凌笳乐接过桔子后没有着急吃,而是毫无征兆地问了他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沈戈,我们拍这种题材,你不会在拍戏的时候又喜欢上我吧?”沈戈低头掰下一个桔子,没有吃,只捏在指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问道:“还说我老问你吃不吃桔子,你怎么老问我喜不喜欢你?这么自恋?”凌笳乐松了口气,心里踏实了不少,“不是,就是咱们这个戏,实在是……我就有点担心……万一真什么了,那咱们这戏就没法拍了,我也肯定会伤你的心的。”一般这种话题说到这里就可以终止了,这是成人之间的默契,因为再多说一句都会造成某一方的尴尬为难。一向有分寸的沈戈今天屡屡失了分寸,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追问:“为什么?”果然,凌笳乐为难了。可怜他不会同人兜圈子,费劲地解释道:“因为我不想再在圈儿里找了,而且……而且……”“而且你不是bi,是吧?”凌笳乐有些窘迫地看他一眼,承认了:“都是炒作,假的。”说完又赶紧加一句,“你千万别给我说出去,谁都别说。”沈戈稍显刻薄地冷笑一声:“又是秘密?”凌笳乐以为是自己的话哪里不得当,伤到了他的自尊,好声解释道:“我没有觉得你不好,也不是歧视的意思,我最好的朋友就是gay,我绝对没偏见的。”这下好了,就在沈戈以为他无依无靠、刚刚下定决心要保护好他的时候,他又冒出一个“最好的朋友”。“沈戈,我真的特别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是不是那种喜欢,你明白吗?我特别喜欢和你一起拍戏、一起看剧本,我从来没跟人这样聊过天,我特别喜欢和你说话,我觉得你也是一样的,是吧?我觉得你和我聊天的时候你也是挺高兴的,对吗?”“……嗯。”凌笳乐为着他这一声“嗯”而分外动容,诚恳地看着他说道:“这种喜欢就让我觉得很真实,喜欢和我说话,喜欢和我拍戏,喜欢看我跳舞,或者就是单纯喜欢我的长相,就都是有原因的,比那种平白无故的喜欢都有道理。那种凭空来的喜欢,最后肯定会失望的,喜欢就会变成不喜欢,甚至会变成讨厌,变成恨,我最害怕的就是那种,宁可他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又是“他们”。生活大概没教给凌笳乐什么好东西,但是确实告诉他一个真理,就是生活总不会如你设想的那般进行下去。“意料之外”总在发生,有的是意料之外的好,有的则是意料之外的坏。凌笳乐肯定是没经历过什么好的,所以他碰到自己喜欢的,就不敢让它有半分改变。沈戈心软了,舍不得再为难他。每当凌笳乐一这样严肃地同他说话,他都会心软,他知道这是又笨又懒的凌笳乐吃够苦头后,逼着自己经过多少个茶饭不思和夜不能寐才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沈戈手里把玩着桔子,闻到的却是桔皮混了甘甜的苦涩。他洒脱地笑起来,好像刚才那严肃的对话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怎么突然这么正经,想起这个了?因为我给你剥桔子?那小李肯定是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了。”凌笳乐哈哈大笑,彻底放下心来。“你放心,我从来没对谁喜欢上第二回 的。”沈戈向他作出保证。这天晚上,沈戈梦到凌笳乐了。……这天晚上,沈戈梦到凌笳乐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梦到凌笳乐,第一次试镜和第二次试镜之间的那小段时间里,他几乎天天梦见凌笳乐,至于梦见凌笳乐干什么,或者说被他干了什么,他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的。这次的梦一开始就有点儿特别,虽然依旧是没穿衣服的,但不是在床上了,而是在片场,还是澡堂那场戏。拍那场戏他本来是没去看的,在梦里却栩栩如生,可见他背地里按捺不住地设想过多少回。凌笳乐浑身湿透,蹲在地上,背对着他,双手抱着自己,冷得瑟瑟发抖。他忙跑过去,视线情不自禁地沿着他顺滑的脊背往下滑,直到滑过半个屁股就不好意思再往下了,就又顺着脊背往回爬,最后定格在他颈后第二块凸起的脊椎关节上。在梦里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伸手就拿到一条干燥温暖的浴巾,披到凌笳乐身上,裹着他让他站起来,面朝向自己。凌笳乐将脸埋进他怀里,躲着旁边的摄像机。这姿势让沈戈英雄主义情节爆棚,一脚将那摄像机踹翻。凌笳乐抬头冲他笑了,对他说:“我想洗热水澡,夏天洗热水澡对关节好。”沈戈便拧开水阀,两人头顶的花洒立刻洒下热水来,如他心意的温度,让凌笳乐舒服得眯起眼。凌笳乐竟然在他怀里扔了浴巾,拉着他的两只手放到自己腰侧,收进去的两个窝,搁他的手刚刚好。沈戈的两只手掌立刻就活了,情不自禁地收拢手指,用了力,卡在那玲珑处。原来它们一直记得这副皮肉的好手感呢……凌笳乐很是大度地拿着他的手在自己腰侧上下抚弄,以这两处凹陷为中心,往上能摸到藏在纤薄皮肉下的肋,往下能摸到优美着向外拓展的胯。凌笳乐对他说:“你就这样,别有压力,拍戏就是这样嘛……你就是稍微起点儿反应我也不会生气。”尽管这条轨迹滑不留手,他的两只手像游乐场里的海盗船那样不需要操控就能自己来回甩摆,但沈戈依然极力克制着,匀速上下运行两趟就不肯再动了。 第65章 他按捺住心头的兴奋,抓住机会向两位请教:“冯老师,我想问问您,江路爸爸妈妈的形象是艺术夸张,还是那时候真有这样的人啊,那么喜欢在家里讨论别人的事?”冯老师和田老师都觉出他性情里的天真可爱,不由相视一笑。冯老师爽朗笑道:“那个时代好像确实有很多人这样,所以才会有蜚短流长、人言可畏这种说法嘛。”田老师温然颔首,“现在确实好很多了,似乎是电视机普及以后就有的转变。”冯老师闻言哈哈一笑,“确实。”只有凌笳乐没明白,问道:“为什么?”“多了许多东西可供讨论了嘛!”两位老师又露出那种极有默契的笑容。收工后,凌笳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了沈戈那个片场。沈戈这边清场了,凌笳乐只好在外面等着,还好没等多久沈戈就被“放”出来,疲倦的眼睛一见到凌笳乐就立刻发出光,步子也轻快了,三两步奔上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凌笳乐激动地对他说:“冯老师和田老师结婚了啊!”沈戈莞尔,“是啊。”凌笳乐懊恼地握了下拳头,他果然是整个片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大概是被沈戈的细心照顾“感化”,凌笳乐也会关心人了。他收工后得知沈戈那边一直在拍摄,估摸他大概是和昨天一样,又在受导演折磨,所以过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了饭。他们回到沈戈的宿舍,沈戈吃饭,凌笳乐就在对面说话,讲今天的拍摄如何如何顺利,又讲两位前辈如何如何夸自己。沈戈饿坏了,嘴巴只能顾上吃饭,便用语气词作答。“你现在吃的是我拍晚饭那场戏剩下的。”凌笳乐不满他的敷衍,故意使坏。沈戈手里的筷子只顿了一下,似轻蔑地看他一眼,嘴里还含着饭食就张嘴说话,一点都不优雅:“我吃你的剩饭还少吗?凌笳乐,你这个餐桌上的刁民。”凌笳乐哈哈大笑,“骗你的!其实不是剩菜,不过我们今天拍戏吃的也是这个。”“江路家伙食不错啊。”沈戈往嘴里丢了个肉片,他的肚子稍微充实些了,终于停止狼吞虎咽,“他父母只是工作清闲,其实工资算不上高,导演为什么这么安排?”凌笳乐大为叹服,“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能想到!”沈戈得意地挑了下眉,心情大好地又咬了口馒头,“副导怎么说?”“副导没说什么,是冯老师和田老师给我讲的,江路的父母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我之前都没想到这点。”别说他,沈戈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江路在心里对父母那么抗拒,那么叛逆,但是后来……”后来……凌笳乐突然伤感起来,“导演为什么非得设计成悲剧呢?老是说那个时代多艰难,那电影里就美好一点嘛。”“……可能悲剧更震撼吧,你看历史上的经典剧目基本都是悲剧,就算是喜剧也是外面套个喜剧的壳子,内里依然是悲剧的核。”凌笳乐沉默片刻,“太可惜了,我才刚开始演江路,就已经喜欢上张松这个人了——”沈戈不受控制地猛地抬起头看他,嘴里还含着一大口馒头,将半边脸颊顶得鼓起来。凌笳乐见他吃饭这么大口,不由问道:“今天怎么拍这么久啊?不就是摆摆姿势吗?”沈戈缓慢地咀嚼着,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形容。凌笳乐自己想了想,坏笑起来:“替身长得帅吗?你是不是摸人家的时候把持不住了?”沈戈咽下那口馒头,用故作的不屑来对抗凌笳乐的没心没肺:“怎么可能?都不认识。”实际上他这短短一句话里全是漏洞,只是两人都没有察觉。“导演是对替身不满意,还有就是一开始的分镜头设计得也不好,导演一直对拍出来的画面不满意,说不够唯美。”沈戈继续说道。那种戏还要求画面唯美?凌笳乐对沈戈投去同情的目光。“导演说明天要是还不行就得换替身。正好演张松母亲的演员后天能空出档期,我后天开始拍张松和家人的戏,和你现在的戏就对上了。”“能空出档期”这说法一听就是大咖,凌笳乐挺惊讶的:“张松母亲换人了?”沈戈笑他:“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早就换人了,听执行导演说是导演好不容易请来的,对方一答应,就立马把之前的演员换了。”凌笳乐好奇不已,“谁呀这么牛?”“冯姒,少男杀手,性感女神,你应该听过吧?”何止听说过?凌笳乐的表情一时尴尬得难以形容……第35章 张松母亲冯姒,是个艺名。现代人看到“姒”这个字,第一反应就是古时候那位引得君王点燃烽火,只为搏其一笑的冷美人褒姒。冯姒的名字正是源自那位古代美人。放眼看去,燕肥环瘦各色女星,似乎只有冯姒敢公然让自己与人们幻象中的美女扯上瓜葛,因为她本人就是无数男人幻想的成真。沈戈想不明白王序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明艳的女演员来演张松的母亲。 第67章 张保也看见那个男人了,站在远处的坡顶,看不清面容地面朝向这里。他什么都没说,停了下来。他的女人下了车,抱着孩子,安静地站着,与那个男人遥遥相望。张丽华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泪湿的眼里满是恳求。张保的那一半硬气让他拒绝了妻子的眼神,另一半软弱让他抱起孩子,向那个城里男人走去。“再看一眼吧。俺们以后不回来了。”又丑又憨的张保将漂亮的娃娃递到他同样漂亮的爸爸手里。知青笨拙而小心地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漂亮的眼睛下起暴雨。张保也哭了,被无数个榫卯熬出浑浊的眼睛留下两颗清泪,蠢笨地哽咽道:“要不,俺就把他们娘俩还给你。”知青震惊地看着他,手脚都僵直了。他最终痛苦地将孩子还给老实的木匠,并从怀里摸出一根镀金钢笔,痛切地拜托他:“求你照顾好他们。”规矩早就很清楚,如果在当地结婚,就永远无法返城。张保抱着孩子回到妻子身前,将孩子和钢笔给她,只说了一句话:“他给孩子的,说让孩子以后好好念书,将来考大学,去城里,再也不用吃庄稼人的苦。”因为这句话,张丽华将张松养成了一个去大城市读书的城里人。有着城里读书人面孔和山野莽汉眼神的张松放假回到家里,给父母和一双弟弟妹妹都带了礼物。他是个有出息的男人,还没有毕业就已经能赚钱了。分完礼物,他又偷偷地给张保塞了些钱,他不敢多给,因为给多了,张保就会交给张丽华。“爹,给自己打点儿好酒。”说完又往他爹怀里塞了两盒香烟,那是从大城市里买回来的。张丽华也有悄悄话同自己儿子说。她将张松拉到无人的厨房,在灶火噼啪的掩护下低声问道:“打听到你爸爸的消息了吗?”张松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没有爸爸,他只有一个老实憨厚的做木匠的爹。“停。”王序在监视器后喊道。冯姒和沈戈一齐看向他,盼着他下一个字是“过”。最后这个摇头的镜头已经拍了很多条了。王序盯着显示器,皱紧眉头认真思索,半晌后才道:“调整一下,再试一条。”冯姒嗔怪地白了沈戈一眼。她带着张丽华的装扮,从头发到脚尖都不是她自己的,只有那眼神是。张丽华的眼神是外柔内刚,里面是有骨头的,支撑着她十七岁时的爱情。冯姒的眼神则一根骨头都没有,完全是软的,弯弯绕绕像能缠住魂儿。沈戈心头一动,竟然由这软绵绵的眼神忆起凌笳乐曾对他翻的那些白眼,突然发现冯姒的眼睛竟然与凌笳乐那么像——尽管他们一个是圆眼,一个是长眼,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他看着冯姒的眼睛,在心里暗作比较,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凌笳乐的眼睛更漂亮,那黑白分明的透彻感,还有蜿蜒上行的眼角,都漂亮极了,虽然……虽然……沈戈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心里总结道,虽然凌笳乐的眼神更干净,不像冯姒这么……骚。“嘿,想什么呢。”冯姒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媚眼正抛给一个基佬。基佬沈戈有着被凌笳乐夸到天上去的聪明,但在男女调情方面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两人各怀心思,却还能聊到一块儿去。沈戈如冯姒预期的那般露出些许羞涩,轻轻一笑,回道:“没什么……”第36章 闹别扭张丽华小声问张松:“打听到你爸爸的消息了吗?”沈戈摇头。“停。”两个演员看到王序脸上的表情,知道这次又没过。张丽华变回冯姒,伸出指头在沈戈脸上轻轻杵了一下,“你呀~”还不如刚才那条呢。冯姒是个敬业的演员,进了化妆间就把精心保养的欧式指甲给剪秃了,杵到脸上一点都不疼,只是让沈戈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太在意。他现在心思都在最后这个镜头上。王序说:“沉默不是静止,没有台词不是让观众跟着演员一起大脑放空。”他问沈戈:“张松对母亲是什么感情?”沈戈回道:“又爱又恨。爱用尊重来表达,恨压抑在心底。”可惜他演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冯姒的缘故,王序没有发飙,只是黑着脸让他们放松调整。他自己则拿起平板电脑,翻看凌笳乐那边刚拍完的素材。越看眉头越紧,看来凌笳乐那边拍得也不行。“我瞧瞧。”冯姒凑到王序身后,两手扶着他的肩膀弯下腰,几乎要趴王序背上。王序不耐烦地挣了下肩,“自己搬椅子去。”他们两个很熟,沈戈听到过冯姒管王序叫“学长”,像是多年的老同学了。 第69章 王序结束闲聊,让冯姒给沈戈讲讲戏,他去凌笳乐那边看看。沈戈一直都认可冯姒是个好演员,她教沈戈找情绪、找镜头,让他受益匪浅。王序从凌笳乐那边兜了一圈回来后,继续拍他们刚才的镜头。沈戈找到了那种压抑的恨意,这一条终于被喊了“过”。他这边收工后,王序亲自去指导凌笳乐,沈戈则由副导演带着去拍几个下地插秧的镜头。他小时候做过这种活,也不需要什么演技,很顺就过了,只是下地的时候裤子没扎紧,小腿上吸了两只水蛭,吸饱了他的血,肥胖臃肿地附在他腿上,脑袋则钻进肉里。整个剧组都很惊慌不已,沈戈倒是有经验,借了些酒浇上去把水蛭弄掉,又上了些药,就将裤腿放下来,婉拒了所有人的关心。他没有跟剧组的车,而是独自沿着那条小路从田里走回技校,到宿舍时天已经黑透了。从二楼拐过弯,竟然看见凌笳乐正等在他门前,面色忧虑,像是等了他很久了。凌笳乐听见他的脚步,转过头来,立刻转忧为喜,嗔怪道:“你怎么才回来!”“有事?”沈戈淡淡发问,上前开门。凌笳乐心里有事,没察觉他的冷淡,急急地说道:“沈戈,我有件事想找你拿主意,我可能……我可能……我可能做了件错事。”他吞吞吐吐,跟着沈戈进到屋里都没说出到底是什么事。沈戈径自坐到椅子上,一只脚踩上去,挽起裤腿看了一眼。被水蛭吸过的伤口不大,已经结了血痂,不很显眼。凌笳乐眼力很好,一下子就看到了,关切地走上前问道:“怎么破了?”沈戈放下裤腿,踩到地上,“没什么。”凌笳乐怔了怔,觉出他有些不对劲。“你……今天拍得不顺吗?”可他觉得不应该啊,听王导的意思是沈戈那边拍完了他才去的自己那边啊。“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冷淡的语气让凌笳乐又愣了一下,才把那件困扰了自己两个多小时的变故讲出来:“我今天……那个镜头拍不好,导演说我没体会对江路的心理……”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原来是王序说他没有完整感受过江路的经历,所以没办法体会他那个镜头里的情绪,正好他的替身也演不出王序想要的感觉,再找别的替身恐怕也没什么改善,就劝说凌笳乐亲自上场,和沈戈把那段情x戏演完。“……导演说,不会太露骨,也会按照合同里写的,不会太暴露——”“所以你就答应了是吗?”沈戈打断他的话。“……嗯。”“凌笳乐,你是不是傻?”沈戈皱了下眉,让他这句话显得很不耐烦。凌笳乐这次结结实实地怔住,沈戈之前也说过他是大傻瓜,但语气绝对不是这样的。“你忘了之前试镜怎么拍的了吗?你知道我跟你那替身都是怎么拍的吗?你问都不问我一句就敢应下来,现在又来找我,你想让我干什么?”凌笳乐用力咬了下嘴唇,本就忐忑的心里更加委屈:“我也没说让你干什么啊,我就是想听听你怎么说……”“想听我怎么说?好,我说,你听着,我觉得你这个决定很蠢,别人随便说两句好话就信了,一点儿不动脑子。”凌笳乐反击了:“沈戈你有病啊?今天吃枪药了你?”沈戈也显出怒气,他不仅平白无故地怨恨凌笳乐,也怨恨自己,恨自己说话难听,却又管不住自己。“你就敢冲我嚷嚷,敢给我脸色看,凌笳乐,你要是牛x你现在就去找王序,说你不演那种下流镜头,必须要用替身,你敢吗?”凌笳乐倔强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胸脯起伏得厉害。“你就是欺软怕硬。可是你看看你巴结的那些人,他们有人把你当回事吗?”“我今天没招你吧?”凌笳乐努力摆出傲慢的神色,可是声音发紧发颤。凌笳乐转身走了,将他的屋门拍得震天响。沈戈盯着门发了会儿呆,趴到桌上将脸埋进手臂里。之后两天他们各拍各的,两个整天都没有碰面,连早晨例行的发声训练都自动取消。冯姒的戏告一段落,离组前,她问沈戈:“不喜欢我呀?”沈戈心头一凛,矢口否认,将冯姒的错觉归咎于入戏。冯姒轻轻一笑,“你当我傻啊?我哪里招惹你了?”她嗔怪地看着他,眼角轻飘飘地往上挑。沈戈再次觉察到她的某些神情和凌笳乐的某些神情真是相似,突然福至心灵,终于读懂冯姒的妩媚。“我……”他尴尬不已,却也知道不能随便向人透露自己的性向。“弟弟,姒姒姐姐送你一个分别礼物。我来剧组前正在电影节走红毯呢,闵淮安向我打听你们的拍摄地点,我以前欠过他人情,就告诉他了。这是个秘密,连你们导演都不知道呢——”她伸出食指,立在自己唇前,俏皮地笑道:“他是来抢角色的,你可要保密哦。”第37章 我不同意去他妈的保密。沈戈狂奔回宿舍楼,一步四个台阶地奔至三楼,六月的太阳将他的脑袋顶晒得发烫,热出一脑门的汗。过分急促的敲门声把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小李忙跑过去把门打开,就看到这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沈戈。“沈……”他用眼角小心地觑了眼坐在床上盘着腿敷面膜的凌笳乐,音调一拐,改口为:“……老师……”沈戈见他一直握着门把手不松开,门神似的立在那里,就明白自己又进黑名单了。 第71章 原来王序是向着沈戈的。只是他们都不太敢相信王序竟然这么狠,因为这次的“狠”是针对闵淮安的,他们作为旁观者看来更觉心惊。闵淮安一言不发地将那组镜头看完,抬起头坚定地回答道:“能演。”王序竟然临时加条件:“这组镜头还没结束,后面还要露点,要肉贴肉,你还觉得能演?”“能演。”或许是他平静的态度惹恼了王序,王序突然发怒,一把拽过惊慌失措的替身,对闵淮安恶狠狠的说道:“你还要趴到他身上摸他,还要亲他奶x,假装x他的腿,你确定你能演?!”“能演!”闵淮安那长相高级的脸紧绷着,抬手指向沈戈:“他演的东西在我看来寡淡无味,我会比他演得好!”“行!你能演!那你就演全套!先把沈戈已经拍完的这些演一遍,要是还不服气,就继续!你和沈戈一人三次ng机会,看谁适合演张松!”“好!”王序和闵淮安互相怒瞪着对方,沈戈和凌笳乐的脸色也很难看。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被匆忙叫过来的替身被王序推来搡去,已经被吓得抽噎起来。他们都不明白,那么强势的王序,既然不愿意换演员,那为什么不直接回绝掉闵淮安。本不关凌笳乐什么事,他却突然出声:“导演,我能看一眼吗?”王序将平板电脑从他手里夺过来塞给凌笳乐。沈戈和替身的这段戏接着那句话往后演:“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是。”沈戈问怀里的人:“平时手x吗?”镜头基本集中在沈戈脸上和两人的身体上,据王序说,之后会根据沈戈和替身的镜头来找凌笳乐补拍江路的面部。从他的背后看去,前面那个人摇了摇头。沈戈的手便伸了下去……凌笳乐脸上一热,知道他们是在演什么,但是看了几秒他的脸热就褪下去,明白闵淮安的自信是从何而来。连他都能看出来,沈戈演得太不好了,正如闵淮安评价的,沈戈的表演简直比白水都寡淡。难怪王序刚才会临时变卦,还这么生气,闵淮安在打一场稳赢的仗。“导演,我只有一个要求,请让我和笳乐对戏。”闵淮安说道。凌笳乐看眼惶恐难安的替身,看眼怒气冲冲的王序,再看眼神色晦暗的沈戈,最后直视着胸有成竹的闵淮安:“我不同意。”所有人都面露震惊,尤其是沈戈,胸中陡然升起一把火,将之前那些忐忑难安烧得一干二净,只剩热烈的温度,直穿肺腑。“导演,沈戈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张松,我只能和他演江路,和别人我演不出来。”这就是沈戈口中欺软怕硬的凌笳乐。闵淮安冷下脸,万万没想到凌笳乐入行这么久,竟然会说出这么不识时务的话。王序忍不住哈哈一笑,幸灾乐祸地看向闵淮安:“那我就没办法了。你只能和替身对戏,还演吗?”闵淮安黑着脸看眼极不在状态的替身,忍气应下,却又忍不住同凌笳乐说道:“等我和他有了比较,你就知道和谁搭档最合适了。”凌笳乐没有回应他。王序乐呵呵地问闵淮安和沈戈:“你们两个谁先?”闵淮安抢着说:“我先!”沈戈经验太不足,慢两拍地意识到,这种戏太耗费心力和体力,等替身和闵淮安拍完,状态一定会比现在看起来更差。凌笳乐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忧虑地看了他一眼。自他说出“我不同意”那句话起,沈戈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的脸,自然看到他这忧虑的眼神。“就凭这一眼,也得拼了。”沈戈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道。机器都已就位,闵淮安也换了戏服。为沈戈量身定做的戏服对他来说偏大,他自己带来的助理训练有素地拿出针线,最终使戏服合适地穿到他身上,又稍微变化发型,就出现了第二个“张松”。事情闹到这种程度,也不需要按照规矩清场了。闵淮安开始拍第一组镜头,凌笳乐和沈戈在旁边“观战”。他真的很会演,在沈戈怀里僵直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替身,在他怀里软下来,两人亲密倚在一起,有滋有味。凌笳乐惊疑不定地看向沈戈:“他们来真的了?”沈戈脸色稍显惨淡地摇摇头,没有来真的,只是演技好,能带着对戏的演员进入状态。两人心里都有了数,沈戈看来是输定了。“你别担心,我没被他吓到,我会好好演的。”沈戈笑着安慰凌笳乐。“你不生我气了,是吧?”可是凌笳乐竟然在他眼里看出不舍,好像马上就要分别似的。他惊讶沈戈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却也难以抑制地被他传染,感到异常伤感。闵淮安带着替身去场外休息,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了沈戈一眼。王序则闷头抽烟,皱紧的眉头显示他大概很懊悔,还不如一开始就同闵淮安撕破脸。“导演——”凌笳乐向王序跑去,“我有个想法!” 第73章 凌笳乐受不住得咬了下嘴唇,低头盯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脚尖,“你别逗我了……行吗?”“行,不逗你,我们说正事……想试试吗?”“好!”王序大声为他们喝彩。两人赶忙分开,惊喜地看向导演,这是不是说明赢了?他们快步朝王序走去,沈戈在前,刚走两步,突然被凌笳乐从后面捶了一拳。他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见凌笳乐凶巴巴地瞪着他,他想起刚才给自己加的那些戏,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王序说他们演得好,但是闵淮安不服气,两人吵了起来。“他们刚认识,不可能用那么亲密的语气说话!”“可他们就是要那么亲密地说话。”王序淡定地回答。“但是张松在这之前刚刚羞辱过他!这两段戏的情绪连得上吗?王导,你真觉得江路这反应合理吗?”王序冷笑:“我只能说,你无论是对江路还是对张松,都一无所知。”他这话里面包含了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残忍,闵淮安顿时脸色惨白,如遭受重大打击。在旁边看热闹的沈戈和凌笳乐面面相觑,识相地躲远了些。“gay呀?”凌笳乐拼命往闵淮安那边使眼色,用嘴型问他。沈戈看着那边,摇摇头:“看不出来。”他们看到闵淮安迅速冷静下来,并同王序讨价还价起来。果然还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王序说闵淮安还不服气,让沈戈和凌笳乐接着演,演到他服气为之。沈戈看向凌笳乐,凌笳乐没看他,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大步向片场走去。摆好那个姿势,沈戈搂住凌笳乐的腰,将他抱进怀里,亲昵地说道:“行,不逗你,我们说正事……想试试吗??”凌笳乐的脸几乎要埋到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沈戈手指灵巧地解开凌笳乐的皮带,将手从他宽大的裤腰伸进去。凌笳乐看过他和替身怎么演的,也旁观了闵淮安和替身怎么演的,有样学样地一把抓住沈戈的手腕,另一只急急地也伸了进去,抓住沈戈的手,做出不让他乱动的样子。这裤腰再肥也放不开两只手,凌笳乐得稍微吸着肚子,给两只手腾出地方。“停!”竟然是闵淮安叫停,“他们的手穿帮了。”沈戈和凌笳乐面色难看地分开,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沈戈为了不碰到凌笳乐的敏感部位,手躲得很远,被镜头发现了。王序脸色也略微凝重起来,专程跑过来对沈戈说:“你之前和替身拍这段的时候,我最后给你喊‘过’的那一条,还记得吗?”沈戈点头。“就按那个方法来演,可以过。”沈戈看眼凌笳乐,显出犹豫,直到王序又催了一次才点了头。可是这一条又是穿帮。三次ng机会,瞬间就只剩一次。“怎么回事啊?不记得怎么和替身演的了?”凌笳乐有些着急了。“记得……”凌笳乐恍然大悟,明白他的顾忌了,刚要说什么宽慰的话,这时闵淮安在场外喊了一声:“沈戈是吧?”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闵淮安傲慢地看着沈戈,冲着他向下竖起大拇指。凌笳乐心里“嗖”地烧起小火苗,捧着沈戈的脸让他转过头来,并用力抱了沈戈一下,“现在我就是江路,你就是张松,其他的都不管,好吗?”沈戈没有回应他这个异常用力的拥抱,只是下意识耸起肩膀,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好。”一般这类镜头在别的文艺片里怎么拍,沈戈不知道,但是在王序这里,只要表演是对的,他会让你一直演下去,为后期剪辑积累丰富的素材。两人保持那个紧紧相拥的姿势酝酿情绪,凌笳乐一开始还在他怀里低着头,后来想起什么,抬头看他眼他的脸色,不由一怔,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呀?想什么呢?”沈戈忙调整神色:“没事。”凌笳乐看着他明显不在状态的模样,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假装自己是那个羞涩难当的江路。王序一声令下:“开始!”两只手交叠着伸进凌笳乐的裤子里……沈戈心头巨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是张松要动,江路抓着他的手不让动,是沈戈不敢乱动,凌笳乐抓着他的手贴了上去。沈戈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手隔着一层布料,将凌笳乐的性器结结实实地纳入掌中。凌笳乐的羞涩变得无比真实,身体完全紧绷,缩在沈戈怀里。可是他的手还没放弃,操纵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沈戈的手,在他自己的身体上作起怪来。凌笳乐很敏感,只摸了两下就有抬头的趋势。他为自己这反应羞耻不已,将额头抵进沈戈的肩膀,像是要在他身上寻找依托,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齿间,紧闭着眼睛躲避着所有的东西——镜头、灯光、录音助理、反光板,等等等等,却忘了身前这人才是自己所有羞耻的根源。 第75章 他只同王序打了招呼,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间摄影棚。这样就和很久以前那场冲进雨里的戏连上了。沈戈下意识要追,被王序叫住,“他比你脸皮薄,你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正好我和你说件事。”王序顿了顿,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擦擦脸。”沈戈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很多汗。等王序终于肯放他走时,凌笳乐已经离开技校了。小李偷偷给他通风报信:“沈哥,笳笳说之前那事儿还没完,他还没消气呢。”沈戈立刻回复他:“他在哪儿?”“导演给了半天假,我开车带他去市里转一圈。”紧接着又八卦地问了一条:“你之前到底怎么惹到他了?我还以为你们和好了呢。”沈戈也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只是凌笳乐做事一向出人意表,不按常理出牌,也许他不理自己,真的只是因为自己之前说了难听的话。如果“只是”因为这个,那就太幸运了。他给凌笳乐发了好几条道歉的信息,一条比一条长,虽然没有回复,但他十分满足,起码这一次他没被拉进黑名单。道过歉后,他又另辟蹊径,和凌笳乐说起八卦。可怜他对这种事并不是很感兴趣,却硬装成一个大嘴巴,什么“真看不出王导还挺有魅力”,什么“突然想起之前见过王序年轻时候的照片,好像是挺帅的”,什么“一点看不出影帝是弯的。”全都石沉大海。凌笳乐当然不会回复他,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为之前那件事生气。所谓的“还没消气”只是他情急之下胡乱翻出来的借口。他从片场逃走,总觉得沈戈在后面追他,吓得他发足狂奔,好像一旦被追上就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变化要发生。他讨厌变化,变化越大,就越让他不安,如果这变化是天翻地覆的,那对他而言简直就等同于“危险”。他做事向来靠直觉,虽然他的直觉有时特别对,有时特别错。这次他顾不上再分辨对错,回到宿舍后就叫上小李,一刻不敢耽搁地逃离了这所“危险”的技校。幸好第二天的拍摄也是分开的。凌笳乐把“那个”情节补拍完,就要把一直没让王序满意的“被打篮球男同学抱了一下”的镜头重新拍一遍。依照剧情,那个打篮球的男同学从后面抱了江路一下,就让江路回想起张松对他做过的事,所以扮演“男同学”的演员特地选的个高健壮的,体型与沈戈相仿。凌笳乐被这样的演员从背后一碰,和江路一起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这一次王序终于满意了,甚至被他的表演惊艳到,赞不绝口:“最后摸嘴唇这里,如果不是你这样演,我都忘了……江路确实应该这样。”凌笳乐看着屏幕里的自己,那些“打篮球的男同学们”都已经跑远了,他却依然神情迷惘而慌张地立在原地,然后……他当时表演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下嘴唇……那种危机感更加强烈了。凌笳乐从片场出来,大步往回走,小李几乎跟不上他。“沈哥又给你发了条消息。”小李努力迈着大步,从后面把手机递给他。“凌笳乐,你消消气,我给你把纱窗修上,好不好?”凌笳乐像被烫到手一样将自己的手机丢回去,“拉黑拉黑!”沈戈绝对猜不到问题竟然是出在最后那个极为克制的吻上。他也在坐立难安的苦思冥想中怀疑过,那是不是只是凌笳乐的借口,他其实就是因为自己在拍戏的时候……手太不老实,嘴也太不老实……真的太过分了,那根本不是拍戏……他懊恼地在自己脸上用力搓着,心想着,完蛋了。但是两个小时以后,他因为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仔细回想了一遍,又改变了想法——当时凌笳乐看了他一眼,看起来确实没有恼怒,也许真的是“换角危机”时只是为了一致对外而暂停内战,现在共同的敌人已经离组,冷战又得继续了。可是凌笳乐一向反应慢半拍,也许……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凌笳乐闹翻,却是第一次这样忐忑惶恐。在给凌笳乐发了一段又一段的好话却毫无回应后,他也灰心丧气过,想起最近流行的一个说法——“舔狗”,怀疑自己现在就是只舔狗。他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去他妈的舔狗,人家舔狗起码还能舔两下,他现在连凌笳乐的面都见不着。凌笳乐躲着他,两人的摄影棚依然是分开的,就算能“偶遇”,凌笳乐也能使出他那项绝招——当着你的面戴上墨镜,既看着你,又看不见你。这无疑让人十分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要不然就算了!沈戈负气地想,用力捶了下桌子。他虽说不是爱逞一时之气的人,可也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算了!算了!可是一觉睡醒,他再次改变主意,决定再厚脸皮一回,拿着特地从田老师他们那里抄来的绕口令去找凌笳乐。这是正当理由,是凌笳乐说每天早晨和他一起做口齿练习的。 第77章 等他这边被交待完,凌笳乐那边已经扭头走出好几步了。沈戈推着车子小跑着追过去,一把抓住凌笳乐的胳膊。凌笳乐偏着头看向他,也不说话。“你坐后面让我带着溜一圈,好不好?”沈戈好声好气地问道。小李希望他们和好,在旁边悄悄拽凌笳乐衣角。“我骑车技术很好,肯定摔不着你,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坐着就行……坐自行车后架子也得有技术呢,万一拍摄的时候你不熟悉,摔下去了可就丢人了。”沈戈看得出凌笳乐觉得这老式自行车有趣,似是有几分心动了,他立刻拍拍自己后车架,“上来吧,趁着太阳还不算太大。”“我坐后面了,你怎么上车?”这是两天来凌笳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沈戈咧嘴一笑,跨着长腿坐上座位,将车子歪斜过来,回头对他说道:“这样就行了吧!就在操场转一圈!”凌笳乐看了小李一眼,迟疑地侧着身子坐上去,一只手别扭地扶着座位下面,另一只手则完全没地方搁。“坐稳了吗?”“……嗯。”“走咯!”沈戈脚下一蹬,这二八大杠就晃晃悠悠地行驶起来。他加速很快,凌笳乐耳边很快就起了风,还有些不稳,只好用另一只手也握住座位下面那一点儿地方,拘谨得很。“前面要拐弯了,你扶着我腰吧。”沈戈回了下头,说道。“拐弯?”凌笳乐觉出不对劲,“你要去哪儿?”沈戈又猛蹬几脚,两人耳边的风“嗖嗖”的,“扶稳啊,别掉下去!”他愣是把自行车骑出摩托车的感觉,拐弯的时候车子都歪斜过来,凌笳乐忙用双手搂住他的腰。等拐过这个弯,凌笳乐在他背上用力捶了一拳,几乎是破口大骂:“有病啊你!”沈戈“嘶”了一声,回头看他:“你怎么老下手那么重?”凌笳乐松开他的腰,对他横眉冷对:“停车!我要下去!”沈戈脚底下蹬个不停,抬手指了下前面:“你看冯老师和田老师做完发声练习回来了。”凌笳乐老实了。他没想到沈戈见了老前辈都不刹车,一边骑车一边同他们打招呼。冯老师笑着冲他们喊道:“去哪儿啊?怎么骑这车?”沈戈笑着回道:“去外面吃早饭!”田老师嘱咐他们:“慢点啊,外面的路不平。”沈戈已经冲到他们前面,回头冲他们挥挥手:“知道了,谢谢您!”这样一耽搁,凌笳乐就被沈戈带出了技校大门。他直接跳了车。沈戈吃了一惊,忙刹住车回头看去,见他安安稳稳站在地上才松了口气。“你也太敢了,这么快就直接跳。”他下了车,将车转了个弯往回推。“沈戈你有病吧。”凌笳乐看起来是真动气了,比之前冷战时还生气。沈戈从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口罩递过去:“你先戴上,别让人看见你。”凌笳乐看眼周围,都是稻田,他在窗口天天都能望见的。他沉默地拿过口罩给自己戴上,听到沈戈说:“凌笳乐,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说那种话了,别人也不许说,谁说我跟谁急,不用你张嘴,我替你揍他。”原来他费尽心思把自己弄出来,就是为了把微信上发的那些话再当面说一遍。“你一点都不笨,这么沉的自行车一学就会,我以前学骑自行车摔了好几个跟头呢,你比我聪明多了。你也不是欺软怕硬,你最硬气,连闵淮安都敢跟他硬碰硬,我当时就不敢,你比我有种多了。”“哦对了,还有那天拍戏……我是有点管不住自己……这事全赖我,我必须得跟你道歉,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当时……就好比你抱着一个大美女……”“闭嘴。”“好的。”过了一会儿,沈戈又说:“和好吧,凌笳乐,我真知道错了。”一般人这种时候还会加一个“绝不再犯”,他没有说。凌笳乐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口罩,摸着口罩下的嘴唇。沈戈看起来完全信了他那个破理由,真以为他这几天躲着他,是为了之前那点小事。也提到了那天的拍摄,但是没有提那个亲吻,好像那个亲吻完全没有哪里不对。凌笳乐逐渐放松下来。不是只有沈戈想和好,他也想和好,他就没想不理他,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现在有沈戈给他做出示范,他决定有样学样,和沈戈一样不把那个吻当回事,忘掉在当时那一刹那给自己的心脏带来的震颤。他自欺欺人的本事再次派上用场,在心里自我安慰道:“又不是第一次拍吻戏,只不过对方是个男的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第79章 只是那个时候的沈戈并没有在意,此刻回想起来,才在脑海里将凌笳乐当时候的神态分毫毕现地还原出来——原来那时他有些脸红了,不多,只有薄薄的一层铺在脸上,不像拍戏时他被自己的“表演”弄害羞后,能一直红到耳朵后面;原来他的嘴唇撅起来会这么可爱,唇珠肉肉的,让人很想咬一口……凌笳乐在他的合同上读到冗长拗口的句子了,烦恼地咬了下嘴唇。沈戈心跳鼓噪,再次产生不靠谱的揣测: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中城可真够大方的,一上来就给五五开。”凌笳乐指着合同上的分成比例,羡慕地说道。“嗯?我以为五五开算低的。”沈戈微微坐直了些。“不低啦,后面不是还有补充嘛,第二年会提到四六开,第三年还会再提一次……”“你那会儿多少比例?”“我?”“对,你。”凌笳乐犹豫了一瞬,解释道:“我第一年是练习生,没钱拿,第二年出道以后是二八开,第四年以后是三七。”沈戈一时没明白:“怎么越来越低?”凌笳乐笑起来:“是三七倒开啦,公司拿七我们拿三,组合里四个人一分就没什么了。”凌笳乐是向来不知柴米贵的,说到这里也没显出什么不高兴,顶多是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受了欺负,稍微有些无奈罢了。他看到沈戈为他抱不平的眼神,还反过来宽慰他:“不过我现在是公司的‘老人’,也是五五了。其实公司那么做也可以理解,一开始培养我们,刚出道的时候给我们做宣传、包装我们,花了很多钱……”沈戈冷笑:“包装和宣传?就是那些炒作吗?”他一尖锐起来,凌笳乐就不说话了,低头继续看合同。沈戈暗自懊恼了片刻,又轻声问道:“凌笳乐,你那会儿多大?”凌笳乐抬头看向他:“签合同那会儿?……十六。”沈戈还记得他的两年期限,一下子就算清楚了,“十年!一上来就签十年!”凌笳乐也有些郁闷了,“是啊,以前都这样,你们现在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艺人们都变聪明了,选择也多,这几年很少听说有经纪公司敢这么霸道了。”沈戈暗自吐了口长气,假装翻看合同来掩饰自己不平静的心情。十六岁,二十六岁。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啊。他忍不住又看了凌笳乐一眼。他素颜,白色衬衫,短袖下的手臂修长白净,他鬓角的头发略厚,有点土气,头发浓密乌黑,很有生机,他眼睛很亮,睫毛向上卷,他脸蛋干净,苹果肌微微泛着健康的粉红,他嘴唇颜色鲜嫩,想事儿时会无意识地咬一下嘴唇,再一点点松开。王序让凌笳乐演十七岁的江路,没在造型上费什么力气,因为凌笳乐始终是个少年。他的眼睛看了那么多脏东西,依然清澈明亮。凌笳乐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笑道:“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告诉新人,签合约前一定要看清楚想仔细,这不是经纪约,这是你们接下来几年的卖身契。”原来只是“你们”,沈戈刚刚产生的那个不靠谱的揣测有了答案。凌笳乐知无不尽地说着,沈戈面色如常地听着,心里却已经从甜到酸又从酸到甜地兜了好几圈。“不过分成啊、报酬啊什么的,还不是最重要的,你得小心这里,赔偿金……这里你要和他们谈,不然以后有你受的。”沈戈看着自己合同上的那些数字、百分比,突然想通很多事。“凌笳乐,你是不是赔过很多钱?”他信守诺言,后来再也没有搜过凌笳乐的名字,但是凭着之前的记忆知道他闹出过好几次大新闻。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说法,“劣迹艺人”,他是从自己的合同内容里揣测出了一些东西。凌笳乐每闹一个丑闻,粉丝闹着要退票、拍的电视剧被抵制、商家的形象被他连累,公司、剧组、商家,全都会找他算账。这是真算账,有的叫违约金,有的叫赔偿金,除了算成本,还得算上可能的损失。沈戈不知道凌笳乐的那些演唱会和电视剧怎么算利润,只看现在的电影,票房动辄上亿,他就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他见凌笳乐不吱声,又问道:“忙活了这么多年,攒下钱了吗?”凌笳乐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罕见地因为金钱而露出苦恼,“不说这个了,没劲。”那就是没有。他以为凌笳乐受了这么多委屈,起码手里能落下点钱。他什么都没得到。沈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管闲事,尤其他俩才刚和好,说这些有些冒险,可他实在是忍不住:“你别嫌我多管闲事,我是想,你得学会规划。我觉得,你现在住的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有些浪费,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把你现在这套房子租出去……”“……你以为那房子是我买的?”“……”沈戈彻底无言了,静了半晌,心疼又窃喜地说道:“你是不是比我都穷啊,凌笳乐。”他觉得自己和凌笳乐的距离又缩短了几米。他这点窃喜竟然没能逃脱凌笳乐的眼睛,凌笳乐瞪起眼睛:“你这人!怎么还幸灾乐祸呢!”他装出生气的样子,将沈戈的合同往前一推:“不管了!”沈戈觍着脸将合同重新在他面前摆正,“别别,不能不管,新人还指望前辈多提携呢。”凌笳乐傲娇一哼,翻到刚看到的那页,“你多走运啊,一入行就有人罩……” 第81章 王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有王序的片场只能拍一些群像戏,或者无关情感的简单镜头。张松带江路去歌厅“长见识”。江路是乖学生,也没什么零花钱,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这里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光线十分昏暗,只有红绿交错的灯光转着圈地照下来,不面对面凑近了都看不清长相。整个大厅里响着节奏强烈的音乐,“咚咚”的鼓点像捶在人的心脏上,让人忍不住随之摇摆,格外带劲。人们跟着舞台上的乐队一下一下蹦着,像受过训练的跳蚤那样整齐划一。张松问江路:“喜欢吗?”音乐声实在是太响了,必须得凑到耳朵边大声喊。江路趴到张松肩膀上大声笑道:“真有意思!”张松领着江路来到一张大圆桌前,这里已经坐了几个男人,桌面上摆满了空的、满的酒瓶。“给大家介绍一下,江路!我找到的!”张松对这几人“喊”道。一句“找到的”,很说明问题。在座的都是同类,这才是张松要带他见识的,他们在这世上并不孤单。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衣、围着红纱巾的男人第一个站起来同江路握手,也是大声嚷嚷着说话:“怎么称呼?!”江路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腼腆,脸颊上泛起潮红,眼睛也亮亮的,他同红纱巾握手:“就叫江路就行。”“什么?”他声音太小,被音乐盖过去了。“叫江路!”张松替他又说了一遍。红纱巾不乐意了:“那不行!叫大名不亲!你看啊,他们叫我红大姐,因为我喜欢穿红色!这个呢,叫军军,这个呢,叫小上海……”被点到名的小上海恨恨地看了张松一眼,拉着旁边一个还没被介绍到的男人离开座位,去了舞池。红大姐掩嘴大笑:“吃醋了哎!”江路也吃醋了,偷偷瞧了张松一眼。张松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刚才小上海他们空出来的位置上,从桌上拿起一瓶还没打开过的玻璃瓶饮料,直接在桌沿上一磕,瓶盖就松了。“喝过吗?”他凑到江路耳边问道。江路摇摇头,接过来凑到眼前,在昏暗的灯光下费力地读着上面的字:“可…口……可乐……饮料吗?怎么是黑色的?”张松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两人挨得很近,“尝尝。”江路犹疑地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他费力地咽下去,皱着眉头问张松:“怎么一股子中药味儿?”张松哈哈大笑,搂住他的肩膀,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喝习惯就好喝了!”红大姐把其余两人也介绍完后,问江路:“以后就叫你小路,怎么样?显得亲!”江路两手拿着可乐瓶,腼腆地点点头,“都行。”他声音那么小,除了张松,谁都听不见他说话。过了一会儿,江路问红大姐:“你们怎么喊他?”他指着张松问道,嗓门大了些。旁边的小军也听见了,笑着插嘴:“我们喊他‘亲爱的’!”正好一道红光打到江路脸上,江路害羞地把脸埋到张松的肩膀上。张松搂着他同他耳语:“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都喊我‘松哥’。”沈戈拿着那个可乐瓶,在手里滴溜溜地打着转,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又对着瓶口喝了一口。瓶子是道具,可口可乐的老包装,里面的可乐是真的,已经是现代口味。一口没了中药味的可乐下肚,沈戈很可耻地…………第43章 不自在沈戈独自喝完多半瓶可乐,开始怀疑凌笳乐在躲他。他的怀疑有理有据,以往拍完一个镜头后,凌笳乐一定会和他一起找导演听点评,只有那么几次凌笳乐拍完就走了,都是在他生自己气、不愿搭理自己的时候。刚才凌笳乐将脸埋在他肩上,他对着凌笳乐的耳朵说完那句台词后,副导喊了“过”,凌笳乐立刻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和宋城打声招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可他与那主唱只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好几年以前,一开始凌笳乐根本没认出对方,还是那主唱主动自我介绍一番才帮他回忆起来。依照凌笳乐的性格,若是没有缘由,他根本不会与那人聊这么久。沈戈心惊胆战地回想刚才拍摄时的动作、语气,似乎搂凌笳乐肩膀的时候确实太用力了,耳语的时候也凑得太近,嘴唇似乎是碰到凌笳乐的耳朵了,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腿间……幸好这老款式的牛仔裤很宽松,不由又心生侥幸,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然而沈戈并没有想多,凌笳乐确实在刚才的拍摄中感觉到了不对劲,却不是沈戈的问题,而是凌笳乐自己。“歌厅”这段剧情是江路与张松刚确定恋爱关系,正是浓情蜜意的阶段,这个时候两人的肢体接触应该是自然的、放松的。可是凌笳乐觉得自己状态不对。每次沈戈一抱他,他就会回想起之前那个火热过头的镜头,好像沈戈的手还在他的衣服里,嘴唇还在他的耳唇上,他情不自禁地害羞、紧张、头皮发麻,以至于每次拍完有肢体接触的镜头后都不好意思再看他,要借故开溜。只是被他强行拉着聊天的宋城亦不是健谈之人,两人很快就冷了场。 第83章 他自以为代替凌笳乐开口,能委婉许多,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男人,在这样的悲愤下能装出多少客套呢?蒋老板一眼看穿他的敌意,和气褪去,改为轻嘲:“架子还真大,这么难请?”宋城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打起圆场:“算了算了,凌笳乐不舒服,我们改天吧。”他又同凌笳乐道了声别,拉着一脸恼火的蒋老板离开了。沈戈拽着凌笳乐扭头往片场里走,他要和副导演算账!“都是一个剧组的,好好拍戏不行吗?为什么老要搞那些东西!王导不在,您作为临时导演不应该替王导保护好他的演员吗?”副导演直接被他说懵了,“怎么了这是?大呼小叫的!咱们蒋老板呢?”凌笳乐似从噩梦中惊醒,这才意识到沈戈再一次为自己强出头了,他用力咬住嘴唇,看向沈戈的眼神一时难以形容。沈戈揽住他的肩膀,悲愤而克制地安慰道:“没关系,我不怕得罪他们,这么肮脏的公司,我也不指望什么了!”肮脏?副导演心里这个纳闷,他一向对中城极为满意,这么好的公司怎么就肮脏了?副导演看看一脸激愤的沈戈,再看看泫然欲泣的凌笳乐,脑中灵光一现,握起拳头往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一砸,“哎呦你们想哪儿去了!咱们蒋老板可不是那种人!”他匆匆追出去,不一会儿,蒋老板和宋城去而复返。蒋老板伸手指着他俩哭笑不得地骂道:“你们啊你们,怎么思想这么龌龊!”沈戈和凌笳乐面面相觑,都不太敢信,尤其是凌笳乐,一点藏不住心事,视线在蒋老板和宋城之间来回打转,就差直接在脸上写上“包养”俩字儿。宋城这时才弄明白怎么回事,爆发出一声大笑,拍着蒋老板的胸膛笑得喘不过气:“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这位确实是好人,如假包换的好人!”一直怪异而紧绷的气氛被他的笑声打散了,凌笳乐也忍不住笑起来,眼里还莫名泛起热意。他像江路将脸埋在张松肩膀上那样,将脸埋在沈戈的胳膊上,偷偷用他的袖子蹭走快要溢出来的眼泪。似乎从接下《汗透衣衫》这部戏开始,他就一直在遇到好人。他似乎,真的时来运转了。蒋老板亲自开车,四人里只有宋城和凌笳乐算是有交情的,坐在后面,沈戈就只得坐到副驾驶。宋城再一次为凌笳乐在一档选秀节目里为他解围的事表达了感谢,但是很显然,无论他怎样详细描述,凌笳乐依然毫无印象。直到宋城提到他为了替自己说话而得罪了别的评委,凌笳乐才恍然大悟:“难怪后来在一个综艺里碰见她,老感觉她话里有话,跟看我不顺眼似的。”宋城一直都不出名,在那档选秀节目里,也只是作为一名评委的“学生”出现的。 而凌笳乐为他得罪的却是个大腕儿,连沈戈这种不追星的都听说过她的名字。凌笳乐一直用“举手之劳”这句话来回应宋城的感谢,沈戈不由想到,帮助人对他而言算是轻而易举,得罪人亦然。开车的蒋老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凌笳乐不太适合混这一行,没别的意思啊,我这是赞美。”他是娱乐公司的大老板,本身也不是细腻的人,说起话来无所禁忌,凌笳乐却因此心生苦涩。宋城忙转换话题:“那我们晚上到底吃什么?”蒋老板手指头点着方向盘,自言自语道:“海鲜过敏的话——那日料也不行了……”凌笳乐有些羞涩地说道:“其实我对海鲜不过敏,我还挺喜欢吃海鲜的……”车里另外三人再次忍不住笑起来。蒋老板带他们去了一家大酒店。凌笳乐说:“檀阙变样了。”蒋老板不由问道:“以前来过?”“小时候经常来,我妈妈说我的百日宴就是在这里办的,但是应该是在楼下。”蒋老板说道:“哦,可能是在自助餐厅,以前那里可以包场办宴会。”凌笳乐笑道:“对对,应该是自助餐厅,我都记不清了,就记得有一个巧克力瀑布,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还有那个大厅,特别宽敞,有好多椰子树。”蒋老板笑着纠正他:“是棕榈树吧?现在还有呢。”“啊?是吗?我分不清。”宋城笑着问道:“凌笳乐是本地人吗?”凌笳乐点头,宋城又问沈戈:“沈戈呢?”“我是x省的。”宋城惊讶道:“你普通话真好,我认识的x省的人都前后鼻音不分。”蒋老板“啧”了一声,“人家是演员,当然不能有口音了。”沈戈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将这富丽堂皇的酒店又打量了一圈。服务生将他们带到一个宽敞的包间里,圆桌中央已经摆放了一艘漂亮的刺身船,色彩鲜艳的食材铺在碎冰上,腾腾冒着冷气。“陈小星做事就是周到,连酒都给我们开开了。”蒋老板问服务生,“你们陈总什么时候过来?”正问着,包间的门被敲响了,紧接着进来一个英俊高大的中年男人,亦是西装革履,长相上也与蒋老板有几分相像,只是年长一些,更严肃许多。蒋老板立刻喊道:“四叔!”宋城也同他打招呼,显得有些拘谨:“蒋董好。”不是他们预想的一把年纪、大腹便便的模样。这名蒋董略一颔首,朝他们走过来,他步子迈得很大,很有气势,先同宋城握了下手,然后扫了沈戈和凌笳乐一眼,才问蒋老板:“怎么不请客人们入坐?” 第85章 是巡演,不只一场。没有歌手会故意糟踏自己的嗓子。宋城愤慨地捶了下桌子,低声骂了一句:“x他妈的。”沈戈已经彻底惊呆了,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缘由。他根本无法忍耐,在桌子底下握住凌笳乐的手,却几乎说不出话,只重复着喊他名字,“凌笳乐……凌笳乐……”过了一会儿,凌笳乐觉得自己调整好表情了,才抬起头来,发现在座的几人都在看他。蒋老板问宋城:“怎么了?”宋城愤慨地解释了几句。蒋老板沉吟片刻,半开玩笑地对凌笳乐说道:“等你的经纪约到期,来中城吧。”凌笳乐惊喜万状,却不敢立刻应下:“我……我现在……”他现在声名恶臭,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他连累。宋城显然也听过一些,对蒋老板说道:“我是在台下认识的凌笳乐,那些新闻我一个都不信。”他这直来直去的安慰无法顾及到凌笳乐的自尊心,却恰能给他最好的安慰。沈戈无比惭愧,他曾经信了那些骗人的东西。他人微言轻,却也努力给凌笳乐作证:“蒋老板,凌笳乐是好演员,只要有好导演、好剧本,他一定能给演好,王导就总是夸他,说他敬业,有灵气。”蒋老板笑起来,站起身同凌笳乐碰了下杯,“那一言为定,你现在这个合约什么时候到期?”“还有两年。”“好,两年以后让沈戈带你去中城!”凌笳乐心情激动地看了沈戈一眼,仰头将半杯白水喝了个底朝天。蒋老板本来只喝了一口酒,见他如此,只好无奈地将自己杯里的酒也一饮而尽,引得众人发笑,连那面目严肃的蒋董都面露笑意。包间门再次被敲响,菜已经上齐了,沈戈和凌笳乐猜测可能是那个陈总,应该是这蒋董的什么人。再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竟然是个男人,一个非常年轻、非常帅气的男人。蒋董立刻站起身迎过去,接下他的外套,口中说着:“今天怎么忙到这么晚?”语气温和地好似换了个人。凌笳乐瞪圆了眼睛瞧着沈戈,用嘴型问他:“gay啊?”沈戈看看那蒋董,又看看那异常年轻的陈总,慎重地点了点头。凌笳乐备受震撼,感觉自己突然被gay包围了。这位陈总比蒋老板还年轻,看上去却比蒋老板可靠许多,他的眼神明亮而友善,第一眼看过来就令人心生好感。他最没架子,直接绕过桌子走到沈戈和凌笳乐的座位旁,与他们一一握手,并且一上来就能喊出他们的名字,“这位一定就是凌先生吧?久仰久仰——”“这位是沈先生吧?幸会幸会——”他说的“久仰”和“幸会”,就让人觉得很可信。他向两人自我介绍:“我叫陈星。”蒋老板显得很高兴,抚掌笑道:“最好的听众来了,你们快讲讲咱们那电影,争取把他说哭。”陈星笑着看他一眼,坐到蒋董旁边,面前的碟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大块处理好的蟹肉。蒋老板喝了些酒,显得有点咋咋呼呼的,一直闹着要沈戈他们讲电影,反而弄得两人不知从何讲起。陈星坐下后,问他们:“听说您二位都是主演?”“是,双主演电影。他扮演的角色叫江路,是一名大学生,我扮演的角色叫叫张松……”这样就能讲起来了。蒋老板说对了,他们苦等的这位果然是最好的听众,听沈戈讲到张松与江路的分别时,年轻的陈总红了眼圈。他缓了缓情绪,问道:“然后呢?两人又见面了吗?”沈戈摇头:“剧本就到这里了,导演没有给我们看结局,说拍到那里再说,不然影响前面的情绪。”陈总又看向蒋老板:“怀中知道吗?”蒋老板摇头,“我不管这个,只管掏钱。”一提钱他就来了劲头,看向那蒋董:“四叔,怎么样?是不是个好故事?导演是王序,你应该听说过吧?”陈总在他耳边提醒,就是他们一起看的哪个哪个电影的导演。蒋董露出了然的神色,“确实不错。”蒋老板说是管他要钱,却也不坑不骗,把题材的敏感性、上映的受限等,都向他说明,“海外版权肯定能赚一些,得奖的可能性也大,起码能保证不赔本。”他还给蒋董看了剧组放出来的第一段宣传片,江路在午后的绿荫里踽踽独行。宋城也看了一遍,赞赏道:“我觉得你们演员太神奇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完全都不一样了!”然而话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他这话是对着现在的凌笳乐说的,又疑惑道:“好像也不是……你现在,和这个视频里很像。”蒋董问陈星:“喜欢吗?”陈星还没从那个故事的情绪里出来,颇为感性地评价道:“是个好故事,很有意义。”蒋董转头问沈戈和凌笳乐:“你们还需要多少投资?”蒋老板喜上眉梢,站起身和他碰杯,“这事问我,他们不知道。”蒋董是个很有效率的人,在饭桌上就与蒋老板谈起投资的事。凌笳乐给剧组搅黄过一个投资,此时又拉来一个投资。 第87章 沈戈把已经黑了半天的手机放在胸口,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心想这个凌笳乐真是太坏了,只说今天才知道,却不告诉他是怎么知道。到底是看了那个蒋董和陈总、蒋老板和宋城以后才知道,还是……跟自己跳过舞以后才知道……第45章 耳洞王序新片《汗透衣衫》的开机发布会如期举行。沈戈被擦了脂抹了粉,嘴唇难受得合不拢张不开。化妆师一边在他身上比着领带一边教他:“嘴唇要自然……再自然一点……沈老师您觉得这两条哪条好?”沈戈看看镜子里一身黑西服的自己,再看看挂在化妆师手臂上一溜颜色相近的领带:“……您来定吧。”王序过来了,听说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也稍微弄了下造型,主要是为了掩盖脸色的憔悴。沈戈立刻站起身同他问好。王序走上前打量他几眼,面露满意,从化妆师的手臂上挑出一条暗红色带斜纹的领带,在沈戈领下比了比,一锤定音:“这条。”沈戈打好领带后去了凌笳乐的化妆间。凌笳乐的造型比他精细,老土的发型不能修剪,只能抹发胶定型。一个脸生的化妆师正给他抓着头发,凌笳乐听见动静转过头,厚厚的鬓角被抹上去了,整张脸摆脱一切遮挡,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美得直截了当。沈戈好像第一天见到他似的,四目相对的瞬间,只觉得房间里的氧气都被人抽空了。“哇!好帅!”凌笳乐眼前一亮。沈戈的眼睛闪烁地粘在他脸上,不太自然地笑着,连一句“你也是”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凌笳乐化妆了,似乎也不是特别浓的妆,但就是让沈戈不敢靠近,好像再走近一步,就要被他四射的光芒刺穿。凌笳乐看出他的不自然,问道:“怎么了你?紧张吗?”沈戈讪笑地指指自己嘴唇,嫁祸给口红:“不习惯。”凌笳乐又笑起来,眼睛打起弯儿,上挑的眼尾被妆容强调出蜿蜒的曲线,周围氤氲着由深至浅的红色,艳丽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第一次涂嘴唇啊?”凌笳乐教他怎么对付口红,抿起唇,再分开,饱满的唇珠被他藏起来又放开,发出响亮的一声“啵”——“你看,是不是都还在呢?口红很老实的。”“……嗯。”给他抓头发的化妆小妹把他的脑袋扳过来,“笳笳你不要老是乱动!”凌笳乐笑嘻嘻地坐正,通过镜子看沈戈:“你再走近点,我看看你领带!”沈戈走到他旁边,和他一起在镜子里对视。凌笳乐偏头看他一眼,又被化妆小妹训斥,“别动!”语气凶巴巴的。凌笳乐一点都不恼火,笑着同沈戈说道:“凶吧?这位是我的御用化妆师,刘小雅同学,之前被我借给朋友了,今天刚被还回来,”化妆小妹年纪不大,长了张小圆脸,眼睛也不大,稍微一笑眼睛便眯成两条细缝,很是喜庆地和沈戈打招呼,“沈老师好,久仰大名!李李一直跟我说你在片场特别照顾笳笳!”沈戈向她伸出右手,刘小雅忙停止摆弄凌笳乐的头发,左右看看,从梳妆台上抄起一条毛巾飞快地擦手。沈戈打扰了她的工作,面露窘迫,那只手继续伸着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凌笳乐在他掌心拍了一下,“添乱!”沈戈缩回手去,轻轻地笑了,这么漂亮的凌笳乐依然是他熟悉的那个凌笳乐。凌笳乐斜着眼睛看他领带,“刚才看见导演了?”沈戈完全不知道他思维的逻辑在哪里,只是老实地有问有答:“是。”凌笳乐指了下旁边的衣架:“你看我衣服,和你领带一个颜色的!”又微微歪过头,示意他看自己耳朵:“耳钉也是!”小雅把他的脑袋扶正,最后拨弄两下,“好了好了,总算好了!你随便动吧!”凌笳乐立刻将脸整个偏过去,让自己的左耳正对着沈戈:“你看,是不是完全一样的?刚才导演过来看我,夸我颜色选得好。”确实选得好,把他本来就白的肤色衬得干净通透。沈戈看看他雪白的耳唇上那一点暗红,再看看自己的领带,恍然大悟。凌笳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改为一条腿跪坐在上面,轻松随意的样子。他对着镜子扬起下巴,左右端详自己,问镜子里站在自己旁边的沈戈:“你说是戴一只耳钉好看还是戴两只好看?”沈戈:“嗯…………”小雅说:“是哦,还是戴两只吧,一只gay gay的,本来就是gay片了……”凌笳乐哈哈大笑,从化妆台上拿起另一枚耳钉,两条腿都跪到椅子上,直起身子,在沈戈耳朵上比着,“那你该打个耳洞。”沈戈瞟了刘小雅一眼,从他手里把那枚耳钉“抢”过来,轻声道:“别闹。”凌笳乐笑嘻嘻地歪着头看他:“现在不紧张了吧?”沈戈再一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低头看着手里小小的耳钉,凉凉的,带一根长针,突然了悟了什么,惊讶地问道:“你有耳洞?”“是呀,没耳洞怎么戴这个?”凌笳乐把耳钉从他手里拿走。 第89章 “听说《汗透衣衫》的故事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请问故事的原型参与影片制作了吗?”有记者提问道。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听说”,连沈戈和凌笳乐都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王序回答道:“事实上,这个故事的原型是我最好的一位朋友。”“请问是哪一个角色呢?张松还是江路呢?”王序露出故意卖关子的笑容:“那就得等观众自己看完电影,自行去判断了。”当时发布会结束以后,凌笳乐按捺不住好奇心,问王序:“导演,这真是你朋友的故事呀?”因为发布会很顺利,王序心情不错,笑着反问他:“是不是特别想知道?”凌笳乐拼命点头。“你呢?”王序问沈戈。沈戈也矜持地点点头。王序哈哈一笑,“那观众也会想知道的。”官方视频把导演和记者的这段问答也剪进去了,凌笳乐问沈戈:“你觉得这到底是导演自己的故事,还是他朋友的故事,还是根本就没原型,就是导演编的一个噱头?”“不知道,不关心——结束了啊。”沈戈铁面无私地将手机收进裤兜里,心想凌笳乐有本事就自己来抢。然而凌笳乐没和他抢,他直接问出来:“是不是可多人骂我了?在这个视频底下……”沈戈揣在兜里的手指头紧了紧,近乎沉吟地回道:“还好吧,主要还是夸你的。”“嗯?是吗?夸我什么?”“说你……颜值回来了。”凌笳乐笑了一下,只展开一瞬就消散了,“是吗?小雅还说我胖了呢?”“胖了?有吗?我没觉得你变样啊……”“你天天看见我肯定看不出来嘛,我跟我妈妈视频的时候她也说我胖了。”其实张媛的原话是说他气色变好了,脸蛋还是稍微鼓一点好看,显得健康。“哦……”沈戈讷讷地应了一声。两人沉默片刻,凌笳乐问道:“他们都骂我什么了?”沈戈飞快地看他一眼,“其实,骂的和夸的,一半一半吧,骂的人,主要也是看不惯这个片子的题材,连导演一起骂的,说是卖腐。我觉得这种人不用理,就是看不起同性恋,搞歧视,狭隘愚蠢!”“卖腐啊……”凌笳乐靠向身后的墙壁,漫不经心地前后晃悠着,让人看不出来他有没有被沈戈的谎话骗过去。“有没有人提到杜文?”沈戈暗自咬了咬牙,“有。”“说什么?”“说……应该让杜文来演……张松。”这是一个很快被顶到最上面又很快被删掉的评论,沈戈一字不落地全记住了:应该让杜文来演那个攻,之前不是有人说尺度很大吗?应该假戏真做一次,最好再来点儿字母,也不枉杜文这么多年对凌笳乐一往情深。底下一个回复是: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做过?有人回复这个人:没准拍那个视频的就是杜文呢。凌笳乐这次是真笑了,眼里含了笑意,嘴角真切地弯了弯,“他可演不了张松,他脾气好得不得了。”沈戈负气地看向另一面墙壁。凌笳乐用胳膊肘杵他一下:“喂,怎么了?”沈戈已经摆好脸色,转过头来。凌笳乐眼里的笑意还没退下去,竟然显得很温柔:“被那些污言秽语脏了眼睛了吧?你看我都习惯了,干脆不去看,你以后也别看,哦对了,你微博有粉丝了吗?”沈戈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没搭对,脱口而出:“冯姒在微博上骂人了。”凌笳乐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惊讶道:“骂谁了?”“有个……是叫大v还是叫自媒体来着?说冯姒在发布会上穿着太暴露……”当然那原话要过分许多,从胸说到脸,沈戈不便于转述。“然后冯姒做了条视频,就穿着她昨天穿的那条裙子,还配了首歌,粉丝们都怀疑她是在骂人。”凌笳乐立马来了兴趣,“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沈戈顶着一鼻子酸味给他找到冯姒的微博:“给大家推荐一首歌,菲姐的《白痴》。”凌笳乐一看歌名就乐了,“她肯定是在骂人。”这熟稔的语气,让沈戈又打翻一坛醋。冯姒太刻薄了,还在视频底下加了歌词,本来那作词人可能也不是这个意思,放她这里就完全成了那个意思——“乌鸦的嘴巴从不说脏话,你们以为我们骂谁来呀。”凌笳乐听完一遍觉得意犹未尽,又重播了一次,边看边笑:“冯姒一直都可酷了,有人怼她她就会怼回去,谁都不怵。她是童星出身的,天生会演戏,从来不怕没戏可演。”“你跟她挺熟啊?” 第91章 这个房间没有铺地毯,手机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沈戈走过去,弯腰将手机捡起来,屏碎了。“剧组知道了吗?”他把凌笳乐的手机放到床角,问凌笳乐。凌笳乐把手从脸上拿下来,木然地点点头,并没有看他,径自去了洗手间。小李面色忧虑地走过来,拿起凌笳乐摔坏的手机看了两眼,愁苦地叹了口气。“他刚和谁通话呢?”沈戈问道。小李现在是惊弓之鸟,见谁都不可信,含糊着说道:“就是,公司里的人。”沈戈便不再多问。他已经在网上了解了始末,从凌笳乐和小李的状态来看,他们知道的或许不比自己多多少。曾与凌笳乐传过绯闻的女演员陈嫣“被”爆出微博小号——对,连他这种不懂娱乐八卦的人都看出问题,这种不露脸也没什么粉丝的小号轻易不会被人往大明星身上想,除非有人故意挑明。小号里面持续记录了陈嫣和凌笳乐交往的种种信息:周年纪念了,吵架了,和好了,互送礼物了,搞浪漫了。既然是小号,就不能露脸。但这是两个明星啊,一切都在大众视线里的明星:他们的手,他们的鞋,她的下巴,她的墨镜,他的耳朵,他的脖子和锁骨,他的车,他的脚链,他的行程,实在是太多了。一招一式都像是按部就班地埋下证据,就为了某一天启用时,让对方无法抵赖。凌笳乐从洗手间出来了,脸、头发、前襟,都湿了,他像是刚把自己塞进洗手池里涮了一把。“你怎么还没睡?”他状似平静地问沈戈。沈戈一点不和他绕弯子,“剧组怎么说?”凌笳乐眼神空洞了片刻,低声回道:“梁制片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然后就去联系徐峰了。”“刚才和你打电话的是徐峰?”“……嗯。”“那你不能跟他随便啊……”沈戈语重心长地劝道,“凌笳乐,这是你自己的要紧事,再烦你也得自己上,不能完全放给他们处理……”凌笳乐的眼珠缓慢地转了两圈,开始环顾周围。小李忙把他摔坏的手机递过去。凌笳乐扫了一眼,脸色更加阑珊。他慢吞吞地转身去拿平板电脑,和徐峰连了视频电话。沈戈没有露脸,安静地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刚说两句就要吵起来。“你和陈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记不清了。”“笳乐!”“真记不清了!”凌笳乐冲他回吼一句,随即力竭似的大喘了一口气,“就是和她拍那部电视剧的时候……”此时徐峰展现出一个经纪人的业务能力,他倒吸一口冷气,“三年前?!你们在一起三年!连我都瞒住了!”凌笳乐冷笑。“那这事都有谁知道?”凌笳乐不说话。“笳乐!你仔细想想,陈嫣的小号肯定是有人爆料,而且买了营销号,所以才能传这么快!就算陈嫣弄这个小号就是打定日后沾你热度,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她如果想沾你热度,是不是要等你拍完这部电影、等电影上映、知名度最广的时候曝光?所以我怀疑是别的知情者——”凌笳乐情绪激动地打断他:“别的知情者!除了我、陈嫣,还有一个人知道我们的事,杜文!你要怀疑杜文吗?!”徐峰一噎,随即说道:“杜文也不是不可能,我记得他新剧已经拍完了,正准备开始宣传——我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可是这个圈子里知人知面不知心……”难得说脏话的凌笳乐爆了粗口:“你他妈的闭嘴!你竟然有脸说这种话!徐峰!我早就想问你了!之前那件事你到底知不知情!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就我和我哥过去陪那个变态喝酒,你们全有事没去!你还有脸说我哥!要不是我哥,要不是我哥——”沈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凌笳乐,握紧的拳头,赤红的眼睛,向来优雅的脖颈上暴出青筋,对屏幕那头的人怒目圆睁,让人毫不怀疑如果他能冲过屏幕,一定会把对面那人揪过来狠狠咬上一口。他管杜文叫“哥”,就真是把他当亲人一样的护着。徐峰不安地动了动,小李更是吓坏了,跑过去扯凌笳乐的袖子。徐峰惊讶道:“小李也在?让他回避一下……”他话里带了恳求,做出要说心里话的姿态:“笳乐,让小李回避一下。”小李没看视频里的徐峰,反倒看了旁边的沈戈一眼。沈戈不动如山,旁听得光明磊落。凌笳乐只对小李说:“你再去开间屋子吧,我这边晚上肯定没法睡了。”说完,他看了沈戈一眼。沈戈往旁边走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下了,一副要旁听到底的架势。凌笳乐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转头继续盯着徐峰。小李无法,只得独自离去。“笳乐,那件事我真不知情,你是真冤枉我了。那个人是电影投资商,你们那会儿组合还在呢,正红火着,也从来没想过转行拍电影,我没必要,是吧?” 第93章 他们要直接坐汽车回那所老技校,路上要开十三个小时。其实沈戈是可以坐飞机的,他现在的知名度还不足以被围堵,他只是想陪着凌笳乐。凌笳乐听着他用方言给家人打电话,明白自己给他造成多少麻烦。上了高速以后,沈戈倒比他先睡着了,依旧是规规矩矩地坐着,微微仰着头。凌笳乐侧过身认真地打量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昨天夜里发的什么疯,为什么一定要把沈戈留在自己屋里,冲他说那么一大堆奇怪的话。他还恳请沈戈不要猜测有关杜文的事。沈戈只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管他叫‘哥’?”凌笳乐说:“以前组合刚成立就那么叫的,习惯了,他就像我亲哥哥一样。”沈戈当时便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凌笳乐是枕着沈戈的大腿被晃醒的,他迷迷糊糊坐起来,看到车窗外依次闪过的香樟树、石凳、教室、食堂、宿舍楼……在黄昏的暮霭中宁静温和。终于又回来了。“总算回来了。”沈戈在他旁边轻声感慨。第48章 十二跤江路的家境依照当时的标准,算得上是小康水平了,平时在家基本都是两菜一汤,他自己去学校食堂,也向来是一荤一素。今天江路却只打了一份素炒冬瓜和一个馒头,不说口味,单就果腹而言都不够。可是没办法,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一百五十块,在同学里算多的,可他前几天因为“漂娼”而损失了六十九块——定价是五十,但是当时那种兵荒马乱之下,那人一把将他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后来他被追问姓名和学校,吓得他拔腿就跑,也没想起把那多出来的十九块钱要回来。他一边吃饭一边数自己这个月的饭票,还有三十六块八。他数学不好,算数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素菜三毛,馒头一毛,一顿饭四毛,一天八毛……”之前在食堂碰到过的一个同学又过来了:“江路。”江路将饭票一捂,抬头同他打招呼:“林宏。”江路和这位林宏勉强算是“饭搭子”,都是格外内向的人,几乎没说过话,只有偶尔一起吃饭的友谊。江路心不在焉地咬着馒头,时不时偷瞟林宏一眼。“林宏,你需要饭票吗?”林宏嘴里含着一口饭,疑惑地抬起头。“我这个月的饭票多了,想跟你换三十块钱的……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够用了。”江路脸上有些红。这是他第一次展现出他的狡猾。他知道林宏没朋友,脸皮也薄,不会拒绝他。林宏把嘴里的饭吞进肚,低头从兜里拿出钱夹,数出三张十块。江路两眼紧盯着那三张纸币,平生头一回读懂葛朗台。他将三十块钱的饭票推过去,林宏将三张纸币推过来,两人钱货两讫。江路低头继续吃饭,嘴角控制不住地翘着,克制住一个激动的笑容。“林宏,能再借给我一块钱吗?我下个月初回家拿了生活费就还给你。”真老实的林宏从钱包里拿出一块钱的硬币推给他,“不用还了。”“用的用的,下个月一号就能还你。”江路爱惜地将这一块钱收进兜里,和刚才的三十块钱一起。吃完饭回到宿舍,江路在挂在床头的日历上打了个叉,今天是二十三号,前面已经有六个叉。他把兜里的钱全拿出来,三张纸币一个钢镚,三十一块。他雀跃又忐忑地将钱放进一个用报纸粘成的小纸袋里,急匆匆地跑下楼。“喂?”“喂……我、我、我……”他竟然比第一次打电话时还紧张。电话里传来一声低笑,让人形容不出的喜欢又讨厌的语气:“你你你,你怎么又结巴了?”江路脸上一下子就红了。“听不出我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你的了……怎么才给我打电话?我这几天一直等你……那天跑什么?溜那么快连个电话都没留,我要是找不到你了怎么办?”江路发红发烫的脸几乎要埋进胸口,眼睛依然闭着,藏住里面的甜蜜相思,咬着嘴唇羞怯快乐地笑着。“我知道你的,电话,不就行了吗?”电话那头又笑了,还是那种低低的、坏坏的笑,让人一听就觉得耳朵里里外外地发痒,忍不住缩起那半边肩膀,像是要把话筒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我就只有等着的份儿是不是?行吧,那你可得经常打给我,不然我要等出病了。”“你、你别在电话里说这个……”他又笑,真是个坏人,老在电话里那样笑,“行,那我当面说……”江路抓着电话,呼吸都没出息地变急促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放轻了,像在人耳朵旁边说悄悄话,“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想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第95章 视觉是人类获取信息的最重要的手段之一,人眼之敏锐,可以在50毫秒以内就发现异常。凌笳乐要用他400毫秒的意识,去对抗他自己100毫秒的本能,再骗过观众50毫秒的聪明。这个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镜头,凌笳乐拍了十二次。张松依然站在那棵树下等江路,看着江路姗姗来迟。“迟到了。”他装出生气的模样,随即发现不对,快步迎上去,“怎么瘸了?”不等江路回答,他又有新发现,握着江路的胳膊轻轻地抬起来。他不敢乱动,怕江路疼,就自己弯下腰,对着结着新鲜血痂的手臂轻轻地吹了吹气,“摔跤了?”江路不是会撒娇的人,邻里都知道江路乖,是家属院里所有孩子的榜样,他从小就不爱哭,长大了更是不任性。这样懂事的江路,被只见过一次的张松这样一问,就委屈地瘪起嘴,“从自行车上掉下去了。地上都是石子儿,硌得可疼了,这个膝盖好像也破了,特别疼。”张松眼里的心疼无以复加,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挽起那条裤腿。他人高马大的,简直算是趴到地上,在江路红肿的膝盖上吹了好几口气,抬头说道:“还好没破。”“过!”沈戈没有起身,他依旧蹲着,将凌笳乐的裤腿小心地放下来,“还好戴护膝了。”等他再度抬起头,凌笳乐在他眼里看到的心疼,与江路在张松眼里看到的,别无二致。第49章 他带他跳舞,他带他聊天沈戈有了一个点子。他去找执行导演,执行导演说这得问王导,沈戈便又去了王序的办公室。全剧组大概只有导演和主演之一从不把食堂的开饭时间放在心上。只是王序刚因为胃出血住了院,不由让人惊诧他的任性。沈戈敲开王序的屋门时,看到导演一如既往地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像阅兵那样认真检阅着当天拍好的素材,手边放着半个面包和半瓶水。等他进了屋,关上门,王序才拨冗回头看他一眼:“坐。”随后便继续看向屏幕,只分出百分之一的注意力,慢吞吞地问道:“……什么事?”沈戈环顾左右,发现这间屋子比上次过来时更乱了,根本没有可坐的地方。“导演,我想向您借一下凌笳乐今天拍的那十二个镜头,摔跟头的那个。”王序终于转过头来,屁股下面的人体工程椅转了半圈,“干什么用?”沈戈在王序办公室待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来。他一路跑回宿舍楼,直接奔到三楼,临拐弯想起什么,低头看看自己汗湿的背心,又跑下楼先去水房冲了个冷水澡,换上新衣服才又跑上去。小李开的门,他往里一张望,看见凌笳乐正盘腿坐在床上打电话,脸色有点严肃过头。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沈戈,冲他打了个手势,“请进”的意思。他们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两张床两个柜子,还有那么多杂物。沈戈又似乎比一般人要占地方。他往有限的空地上大喇喇一杵,就让人觉得他把这间小屋最后一点空间给占满了。小李指着唯一的一把椅子请他坐下,沈戈摇了摇头,站在原地听凌笳乐对电话那头说道:“……但是之前那些微博都是你自己发的,那些……聊天记录,是你自己截的,专门拣那种对话,弄得我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大傻子,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他突然看了沈戈一眼,微微偏过身子藏住自己的神态,压低的声音里带了愤懑:“……你现在还问我这种问题?你呢?你爱过我吗?”他的很多不堪都没有瞒沈戈,此时却格外介意沈戈听他说这个。凌笳乐烦躁地挥起快刀斩断乱麻:“……算了算了无所谓了……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就这样吧!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也别找我哥,找谁都没用,我不会接的……没必要,不用再联系了。”等他挂断电话,沈戈只问了一句:“去我屋?”凌笳乐下床穿上拖鞋,跟着他出了门。明明都是一样的房间,沈戈这屋就显得宽敞多了,头顶的扇叶旋转起来,顺畅地带起冷风。两人并排坐在床边,沈戈邀功似的给他看自己手机:“我和导演一起剪的。”《汗透衣衫》剧组官微又发新视频了:好的电影就是精益求精,对观众不敷衍,对自己不含糊。视频是凌笳乐摔的那十二个跟头,中远镜头,手臂上的伤痕没有穿帮,却能看出他显示醉意的姿态越来越自然,直至完美,最终定格在江路懊恼地坐在地上,扳着手臂看胳膊肘处流下来的血。“哎呀看着就疼!真摔啊!”“这是凌笳乐吗?这么敬业!刮目相看了。”“那是真流血了吧?”“我觉得他演得很好,摔之前一点没看出害怕,还挺高兴的样子,摔的瞬间看着也是迷迷糊糊的,反应慢半拍那种,是喝多了吗?”沈戈指着这条评论,有些激动地对凌笳乐说道:“你看!有人看懂了!就这一个镜头他就看出你是喝多了,说明你演对了!”凌笳乐欣喜而腼腆地咬住嘴唇,眼睛亮闪闪地看向沈戈:“你和导演一起剪的?”沈戈故意表现得沉稳,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对,我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就去找王导了,然后王导带着我一起把那几个镜头剪成一个完整视频。我一开始以为剪辑就是把各个片段串起来呢,没想到还挺复杂,又学了不少东西……”凌笳乐听着他夸夸其谈,脸上的笑容越发丰满,还带了些腼腆,“其实不值得这么宣传,这不都是演员必须得做的事吗?”沈戈不让他过分谦虚,“还真不是!可不是每个演员都能这么结结实实地摔自己十二次还不喊苦的!”凌笳乐垂眸一笑,“我老是给剧组惹麻烦,不都是应该的嘛……”他低下头继续看手机。“有点夸张了吧?有必要拍那么多遍吗?” 第97章 沈戈看了几秒,实在忍受不了了,起身按住他的手,“我来吧。”他按照凌笳乐的指示,把几只纸杯削了底,塞进纸箱挖出的洞里。凌笳乐兴高采烈地将手机放进纸箱里,冲沈戈使出那种眼色,意思是让他拭目以待。没发生什么质变,音量还更小了,让头顶的风扇声都显得雄壮起来。“什么呀,又是骗人的!”凌笳乐扫兴地将手机拿出来放到桌上。沈戈忍着笑拿来自己的大茶杯,把手机丢进去,声音立刻响亮了许多,音质似乎也饱满了。凌笳乐趴到桌上,将手机从大茶杯里拎出来、塞进去,听着音乐声忽大忽小,新奇地看着沈戈,像发现了什么惊喜奇迹:“你怎么这么会!这是什么原理?”沈戈的视线从他生动的眉眼扫到他踮起来的脚后跟——白白圆圆的一只,脱离了拖鞋,挂在脚趾头上的拖鞋随着音乐节奏一颠一颠的——再移回他童真的脸上,宛然一笑:“声波的叠加原理。”凌笳乐:“?”他眼珠一转,把手机放回茶杯里,“跳舞吧!”沈戈:“!?”“穿成这样怎么跳啊?”沈戈推脱。他穿着大裤衩、大背心,凌笳乐穿着肥大的睡衣睡裤。凌笳乐笑着推他,踢掉拖鞋,直接光脚踩到地上,“这不就行了?”“你受伤了——”“哎呦多大点事儿!”沈戈只得站起身,被他推着去了屋子中间的空地。“跳舞跳舞,你不是不会跳慢舞吗?我教你!”凌笳乐摆弄着他的腰背,义正辞严地说道:“张松怎么能不会跳舞呢!”沈戈被他揉得浑身发软,扭捏地往后缩,“你不是不让我抱吗?”凌笳乐手上一顿,随即一脸正派地说道:“你现在又没出汗。”他扳着沈戈的腰,命令道:“手搭我肩膀上。”沈戈甜蜜地照做。“放松。”沈戈努力。凌笳乐看起来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因为他一直不肯直视沈戈,只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窗外。但是他此刻又很想和沈戈跳舞。音乐婉转优美,身体不由自主地随之摇摆,凌笳乐双手扶着沈戈的腰,脚下轻柔地动起来。这律动从双脚往上传,经过两人相接的部分传到沈戈身上,沈戈跟着他一起晃动。“哎呀——”凌笳乐抬起脚原地跳了两下。沈戈万分抱歉地蹲下身,“踩疼你了?”凌笳乐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动脚趾头,然后踩住他的拖鞋:“你怎么不脱鞋呀?”沈戈只好乖乖把鞋脱到一边,和他一样光起脚。这种舞其实最简单了,根本就没有舞步,更不讲规则,就是身体自作主张,随着音乐和心情律动。沈戈很快就学会了,闭上眼,什么都不敢多想,努力透过响亮的心跳声去找节奏,跟着凌笳乐的身体左摇右摆。“他们在黑灯舞会里就跳这种。”凌笳乐似乎比刚才离得更近了,刚才两人之间肯定有半米,现在凌笳乐稍微低着头,发丝快触到他胸膛了。“……嗯。”“黑灯舞会……那时候的谈恋爱太有意思了。”凌笳乐轻笑一声,“我觉得,我要是生活在那会儿,我肯定也是要去参加黑灯舞会的。”“……是吗?”“你呢?”“……可能,不会吧。”凌笳乐抬头看向他,双眼如同刚被雨水滋润过的稻田:“为什么呢?”沈戈稍微清醒了些,反问道:“你这么喜欢跳舞,为什么不一直跳下去?”凌笳乐低下了头,但是两人的距离没有变大。“我……因为虚荣心吧。”他又看了沈戈一眼,带了些落寞,“跳舞太孤独了,我没有忍耐住。”沈戈曾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里珍惜地梳理过,再回想他刚出名那会儿闹出的各种叛逆新闻,很容易就刨出他曾经说的那一句:“后来我跑了,去当练习生……”沈戈猜测着:“是娱乐公司先找的你吧?”“……是。”“那不是你虚荣,是他们太会引诱人了,我可知道他们多会画饼。”沈戈替他下了结论,“你那时候太小,被他们骗了。”凌笳乐深深地看他一眼,微微地偏过头,几乎算是依偎进他怀里。“我没和我哥接过吻。”他冷不丁说道。 第99章 他随即就意识到不妥,手机里的男人低沉地唱着:i just want to make……一个揪着人呼吸的停顿过后……love to you.不知道凌笳乐对英文歌词敏感不敏感,沈戈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觉得凌笳乐的声音变小了,变含糊了,夹了些鼻音似的:“嗯……算是blues吧,可能还有一点点慢摇……我也说不清……”他说话比平时啰嗦了些。那个男人还在唱呢,love to you, love to you, love to you.沈戈受不了了, 一只手沿着凌笳乐的手臂滑下去,滑到自己腰侧,准确地握住凌笳乐的手。那点月光足够他看得一清二楚,凌笳乐那双明亮夺目的眼睛吃惊地睁大了。但是沈戈快疯了,管不住自己,另一只手也从他肩膀上滑下来,搂住他的后背。他怀里的人是在配合他的舞蹈还是害羞了呢?在他的注视下微微低下了头……谁说沈戈不会跳舞呢?只要凌笳乐肯让他抱着,他就会跳。这也是人类的本能。在言语不足以表达爱意时,这些黏腻的肢体纠缠就是求欢的信号。他揉着凌笳乐的腰顺时针一搓,凌笳乐在他怀里打了个顺时针的转儿。节奏踩得刚刚好,一直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松开了,伴随着旋转的速度举高,再轻轻地搭在他的后颈上。好像又出汗了……沈戈心跳如擂地想着。凌笳乐始终低着头,在他怀中腰肢款摆。他还不满足,还想让他离自己更近一点。一只脚搓着地板踏出去,身子陡然一斜。凌笳乐吃惊地抬头看他,眼里明明白白说着:你竟然会这一手!凌笳乐倒进他的臂弯里,轻盈地坐在他横亘的大腿上,两人的小腿缠在一起,有人的脚背抵到另一个人的腿肚,被那坚硬的肌肉臊成一弯弓。第50章 一类男人沈戈差一点就吻上去了。他几乎已经算是吻上去,身子压得那么低,靠四肢的蛮力剥夺了凌笳乐的重心,趁人之危地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他的嘴唇已经感受到凌笳乐的鼻息,小动物似的,热乎乎的,有节奏地拂到自己的嘴唇上。但在最后半程的紧要关头,他的理智幸运地挣脱了视线交织出来的牢笼,携带着胆怯一起露头,使他的吻缩了回去。他用一个旋转将重心还给凌笳乐,旋到第二圈时,险些露馅的暧昧就已经过渡回“亲密舞伴”的范畴。他搂着凌笳乐跳舞,心里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晚跳完扭扭舞之后,他想了半个晚上,早把一切想明白了。凌笳乐只是喜欢跳舞,而自己恰巧站在那儿,所以有幸成为他的舞伴。舞伴不是情侣,跳完一首歌就可以换下一个;就像戏里面的情侣,拍完这部戏就会各奔东西。一支舞,一部戏,身处其间时通体火热,一旦曲终人散,便是人走茶凉。尽管他力图让自己冷静客观,毫不留情地亲手浇灭心头的烈火。可是当凌笳乐离开前,用那种意犹未尽,或者说是恋恋不舍的眼光看着他时,他刚刚熄灭的那团心火又霎时蹿耀腾空,将他胸腔内烧得滚烫。“外面黑,我送你!”他的胆子还是比之前大了不少,音乐都停了,还敢去拉凌笳乐的手。凌笳乐将手轻轻地从他那里抽出来,在黑暗里安静地看着他,像是温柔的责备。沈戈感到难为情了,于黑夜的掩护下放肆地红着脸找出手电筒,在两人之间照出一道光柱。拐过三楼的楼梯口后,凌笳乐不让他送了。沈戈一定不知道凌笳乐是因为什么。如果让凌笳乐自己来说,他肯定也说不好,思索半晌也只能回答出:不想让小李看到。不想让小李看到的欢愉,隐秘得像一个秘密,容不得任何一个外人参与,多一个人知道都是破坏。沈戈站在原地,用手电在漆黑的走廊里打出一道笔直的光,由强至弱,由密到疏,由穿透黑暗到融入黑暗。他目送凌笳乐走在他手心的光束里,向光线稀疏处渐行渐远。在明暗完美交融的边界地,凌笳乐倏然转过头来,赐给他一个能够照亮一切的笑脸。沈戈怀着巨大的满足,用手电照亮脚下的台阶,不紧不慢的,好像延续之前的舞步那样,轻快从容地下了楼。与此同时,凌笳乐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快乐地旋转。他柔软地举高一只手臂,在空中轻柔摇摆,身体晃动的幅度亦不大,好像还在别人怀里。小李目瞪口呆,把刚才想说的话全忘到脑后。凌笳乐竟然在哼歌。 第101章 江路不好意思了,放慢咀嚼速度,说自己只是饿了。张松想起他之前电话里说的只剩三十一块钱的事,便问了一句。江路就更难为情了,说现在只剩二十八块零九毛了,问张松能不能先赊账,下个月再还给他。他向同学借钱时的狡猾全不见了。张松敢请他吃西餐,摆明了不差钱,他却不知道沾点便宜。张松又是那种哈哈大笑,说:“晚上我还有事,吃完饭我送你回去,改天再约。”江路脸上立刻露出强烈的失望。张松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轻轻盖住他握着叉子的手背,低声道:“去厕所等我。”凌笳乐站在小便池前,问王序能不能借位。王序翻了个白眼:“又不拍正面,借什么位?”凌笳乐说他在镜头前尿不出来。王序找人递给他一大瓶水。凌笳乐苦着脸给自己灌水,那么多镜头拍到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点,他肚子里空空如也,一瓶水直接从消化系统流进了排泄系统。凌笳乐平生第一次在镜头前撒尿,水流击打到小便池上,发出让人分外脸红的声音。他的脸红十分恰当,因为江路知道张松是什么意思。尿到一半,张松进来了,失笑道:“你还真有尿啊。”江路的尿流顿时变细了,潺潺地落下去,紧张而矜持。他羞臊地微微偏过身,但是小便池那么小一个,稍微一动就会尿到外面,他只得拼命扭过头去。张松吹了声口哨,在离他最近的小便池前站定,开始解拉链掏家伙,同时瞟他一眼,露出那种男人都懂的下流眼神。江路这边是“稀里哗啦”,张松那边是“叮叮当当”,尿尿都比他响。江路红着脸匆匆提上裤子,老实地站在张松后面等着。张松惬意地尿完,还抖了抖,整理裤子的时候就转过身来,冲江路使了个眼色。江路咬着嘴唇藏进其中一个隔间里。张松走到厕所门口,向外张望两眼,将门从里面锁住。第51章 荡漾——完整版在车江路第二次来见张松前,是特地打扮过的。上衣还是乏味普通的白衬衣,裤子却已换成时最时髦的牛仔裤,上半截裤管紧紧包着大腿,下半截越来越肥,盖住半个鞋面。张松走进那个隔间,把江路推至墙角,不由分说地解开他的腰带,将牛仔裤往下拽。“停!”沈戈飞快地移开双手,心虚且避嫌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可他忘了自己身后是什么,硬邦邦地撞上隔间的墙壁,发出一声蠢笨的闷响。他闹出不小的动静,把低着头暗自羞涩的凌笳乐都惊动了,在系腰带的当儿拨冗看他一眼,竟含了几分揶揄又娇羞的笑意。沈戈直接给看愣了。“沈戈,过来!”王序喊道。沈戈如梦方醒,跑过去听导演讲戏。“我之前跟你说过,在两人的性事上,张松是什么角色?”王序说起那些露骨的词汇时,从来不会觉得难为情。沈戈赤红着脸:“引导……”“所以他的动作应该是——”沈戈是那种悟性极强的人,什么话和他说到一半,他就已经猜到下一半。“主动、强势……”王序满意地点头,“对嘛,粗鲁一点,把内裤一起拽下来,拽到底……”他看见沈戈越发红得不像样的脸,顿了顿,嗤笑道:“至于嘛!里面又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就是,凌笳乐里面又不是光着的,他还穿了件“保护”呢。结实紧绷的一小片布料护住裆部,用浅肉色的细绳拴着,从胯部两侧绕过去,在腰后系了个结实的死扣。不过是件丁字裤而已,浅肉色的、紧绷的、用细绳连起来的丁字裤,被凌笳乐白嫩匀称的身体穿出要命的诱惑。衬衣柔软地垂下来,正好挡住可能穿帮的细绳,王序亲自扛着摄像机躬在沈戈身后,从下而上的角度,照到两沿饱满匀称的大腿外侧。只有沈戈能看到那最诱人最羞涩的部位。他蹲跪在凌笳乐身前,单膝着地的姿势,鼻梁前一寸远就是那团可怜的、被结实的布料绷成一包小丘的部位。这层“保护”明面上说是保护沈戈的——倘若换成另外两个心怀坦荡的男演员,若没有这一层保护,场面将十分为难,可他们是沈戈和凌笳乐。沈戈真心替凌笳乐感到庆幸,若是没有这一层布料,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他单手抱住凌笳乐的大腿,怀了私心,想尽量在镜头前替他遮挡,多一寸肉都不想给别人看。他另一只手在脸前做了个“扶”的动作,低着头凑上前去,下意识张开嘴。 第103章 第52章 保持清醒然而沈戈也没买回纱窗。他空手而返,急匆匆冲上三楼,脸上带着罕见的慌张:“我差点被人认出来!”《汗透衣衫》的拍摄地是保密的,沈戈若是被当地人认出来可是个不小的麻烦。凌笳乐和小李都被他的冒失吓了一跳,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小插曲刚刚好,正好掩过上一段戏带来的尴尬。之后一切都得以照旧,继续拍张松与江路的约会。在西餐厅的厕所里亲密过后,张松再一次追问江路的姓名和学校,他问话时从后面紧紧抱住江路,防止这胆小可爱的家伙再次逃跑。但是江路依旧不肯说。“你不肯说,我怎么叫你?我总不能亲你的时候还‘喂’‘喂’地喊你……”张松用牙齿咬他耳朵,不依不饶。江路被他咬得又疼又舒服,翘着半边肩膀抖索索地回道:“你叫我小路……”“……小路。”张松亲昵地喊着,在他耳朵、脖子上响亮地亲吻,“小路……小路……”凌笳乐捂着耳朵回头瞪了沈戈一眼,用眼神控诉他的鲁莽。沈戈往王序身上甩锅:“导演让真咬的……”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凌笳乐轻轻揉弄的那只耳朵上,上半截被他咬得红彤彤,下半截……这次终于看清了,果然是枚耳洞,不是痣……张松问不到江路的真实姓名和学校,很怕弄丢他,就带着他一起买了两个bp机。他一开始只想买一个的,但是“一个八百,两个一千五”,他便赶在银行下班前去取了钱,十五张大票,印着毛周刘朱四位伟大领袖。江路的父母在工厂里都算高薪职工,两人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不到一千块。直到此时,江路才意识到张松真有钱。他拿着平生收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却没露出高兴的样子,面色平淡地把玩片刻就收进兜里。张松纠正他:“别放兜里,容易丢,这样……”他用店家赠送的链子将bp机别在江路的裤绊上,再上下打量他两眼,赞道:“真洋气!”江路略微缓和了些脸色,不情愿似的微微展开个笑脸。他不肯让张松送,坐着公交车回了学校。回到学校后,江路第一件事就是捡了块灰白的石头,跑进那间公共厕所,在那个手写的广告上用力涂抹,泄愤似的涂得一道比划都看不出来。这也是观众第一次有机会看到关于张松的下流污蔑的全貌——“张松,男,爱吃鸡x,一次五十。”凌笳乐真是长进了,这次拍摄“公厕”的镜头时没有因为心理排斥而面部僵硬。连王序都觉出惊奇,询问他原因。凌笳乐说:“刚才太生气了,没顾上。”他不是像江路那样傻乎乎地吃醋,他是气这羞辱,怎么能那么说张松!王序了然一笑,在他后脑勺上亲昵地摸了摸,“入戏了,入戏了。”导演面带骄傲,响亮地对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宣布道:“我说什么来着,笳乐是个好演员!只要给他机会,他能演好!”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是被之前“公厕剧情”连续ng折磨过的,闻言都真心实意地为凌笳乐鼓起掌来。凌笳乐从前受过多少鲜花与掌声,万人音乐会都不知开过多少场,此时却像个没什么见识的新人似的,激动得满脸通红。王序怕他过于激动又坏了情绪,及时收住对他的夸赞,让他去旁边酝酿情绪。沈戈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但他照例在旁边观摩着,凌笳乐过来后就递过去一片桔子皮,手里拿着已经剥好的桔子瓣。凌笳乐接过桔皮,没有急着放鼻子下面闻,而是用一种极为怜爱的眼神看着沈戈,好像被他看着的这人刚刚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们怎么能这样!”凌笳乐替他抱不平。“谁们?”“就是那些人啊!往墙上写字的那些人!怎么能那么坏呢!”凌笳乐显得义愤填膺。“啊?”沈戈失笑,对凌笳乐的入戏程度感到些许惊讶。幸好他现在没有穿着张松的衣服,而是以沈戈的模样站在凌笳乐面前。不然凌笳乐一定会让他更惊讶,说不定会直接搂住他,心疼地抚摸他的脸和头发,这样他就能发现不对头了。然而此时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件事上,“你最近和导演走得挺近啊。”凌笳乐被他从义愤的情绪里扯出来,回了他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啊?”两人简直鸡同鸭讲。沈戈顿了顿,把手里的桔子瓣递过去,“吃吧。”凌笳乐吃了半个桔子,转移摄影棚,开始拍江路的独角戏。取景是江路的宿舍,这时天已经黑了,屋里依旧只有他一人。江路独自躺在床上,身下的席子像是着了火,烤得他焦渴难耐,在床上翻腾来翻腾去。这么热的天,他却拉过毛巾被盖到身上,连脚丫子都藏了进去。 第105章 早上先讲完戏,十点左右正式开拍。演完激烈的“互脱衣服”后,王序就没有别的要求了,只是让凌笳乐套上张松的花衬衣,让他们在屋里独处,说是让他们酝酿一下情绪,顺便积累些生活化的素材。虽然后面的拍摄早晚要进行,但就像判完刑后改为缓期执行,总是值得高兴的。王序他在两人无知喜悦的视线里关上门,给他们留下两台摄像机和两块电子提词板。提词板立在摄像机后,两块,角度很好,保证他们能轻松地看到上面的指令。“累的话可以睡会儿。”——这是电子提词板上出现的第一句话。沈戈几乎要为王序的奇思妙想击节赞叹,凌笳乐则为第一次在提词板上看到这么口语化的字句感到好笑。第二句话是:“沈戈枕着笳乐肚子。”两人放松的脸色僵了一瞬,互看一眼。先是凌笳乐乖乖躺下,然后是沈戈,试探地将头放在他的肚子上——说实话,虽然很羞涩,但凌笳乐的肚子无论是从高度还是从硬度而言, 都挺舒服的。这一躺就是半个多小时,一开始沈戈还偷瞄提词板,后来发现一直都是那两行字,干脆就彻底闭上了眼,竟真的产生几分睡意。凌笳乐也差点儿睡着。“互脱衣服”前,两人还被王序命令着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公里。他们体力都不错,跑完后不至于精疲力尽,但是一躺下一闲下来,就感觉到困乏了。凌笳乐犯了半个多小时的迷糊,始终在醒与睡之间徘徊着,最终耐不住地坐起来,懒洋洋地埋怨沈戈:“你脑袋太沉了。”随后他才介意起那两台摄像机,不再出声,只用嘴型抱怨道:“好无聊。”最初“互脱衣服”造成的羞涩已经被这干耗的时间和闷热的空间消磨掉了,被无聊和无措替代。沈戈在心里猜测着,凌笳乐刚才那句话会被剪到电影里吗?他随即又想到:现在算是在拍电影呢。这个念头给了他放纵的借口。沈戈坏笑起来,低着头凑过去,用额头抵住凌笳乐的额头,跟小孩子玩“顶牛”那样将他顶回床上。沈戈双手撑在凌笳乐身体两侧,脸就停在凌笳乐脸庞上方半尺的位置,为他遮掩住出戏的惊讶。他始终用着张松的坏笑,让凌笳乐很快就反应过来,默认似的偏过头去。沈戈完全压到他身上,并没有亲他,只是在他耳边轻言细语:“这才是他们第三次约会,就要这么随意。”凌笳乐微垂的眼帘颤动两下,薄薄的眼皮挡住半颗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安稳地转动着。他急中生智,一把推开沈戈,“热死了!”这样就是随意了。沈戈笑着坐起身,似乎不再那么在乎镜头。他只穿着一条短裤下了床,来到窗前,将紧闭的窗帘掀开一道缝。外面黑云压顶,还不如这开了灯的室内亮堂。“哎——别让人看见!”凌笳乐的惊慌是真的。随即他的余光看到那两台摄像机,意识到自己有点犯傻,闭上了嘴。沈戈笑着回头看他一眼,将窗帘重新严丝合缝地掩好。“沈戈点支烟。”提词板上又有新指示。沈戈有些不情愿地从桌上拿起烟盒和火柴。凌笳乐还不能像他那样坦然地在镜头前袒露身体,先拉过毛巾被盖住内裤和大腿,之后才翻过身来,侧躺着,单手支着脑袋看向沈戈。沈戈划亮一根火柴,垂眸点烟,火光在他眼里跳动。他叼着烟甩了两下手腕,将火柴甩灭,随意地丢进烟灰缸里,反身将窗帘再次拉开一道缝,并推开窗户,倚着窗台看向外面。他先朝窗外吐了口烟,之后才转过头来,冲凌笳乐笑了一下。凌笳乐翻过身去。沈戈挑了下眉,又对着窗外吐了口烟,觉得抽烟的素材已经够用,就将刚点燃没多久的香烟在老旧的石头窗台上摁灭了。他回头看了眼床上,凌笳乐依旧背对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印着大红牡丹的旧床单,还有那件有悖现代审美的花衬衫,凌笳乐的背影似乎带了某种老旧味道,似要无知无觉地沉进二十年前的光阴里。沈戈将窗帘大扯开,窗户也开到最大。屋外竟然比屋里还闷热。他用手在空中扇了扇,把仅有的一点儿烟雾都赶出去,包括那来自二十年前的老旧味道。他重新关上窗子、合上窗帘,爬回床上,扳着凌笳乐的肩膀让他转过头来。还是那副眉眼、那副面孔,确实是凌笳乐的脸。沈戈心头刚刚闪过的一丝不安才彻底褪去。凌笳乐没有完全转过身,身子还是朝着那头,只有半个肩膀和脸朝向他,静静地在他脸上打量。“闻不惯烟味儿?”这是沈戈的自由发挥,不是为了后期剪辑,是说给王序和其他坐在监视器后的人们听的,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早就把香烟摁灭。 第107章 沈戈回过头,抱着凌笳乐坐起来。他看过王序的分镜头脚本——手绘的,图画有多细致,就有多露骨,凌笳乐还私下吐槽说像黄漫——所以他知道王序的几个硬性要求,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抱起凌笳乐,让他背对自己跪坐着,低头亲吻他的脖子。手伸到凌笳乐身前,从第一颗扣子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解,嘴里说着下流腻歪的话:“再弄一次吧。”沈戈觉得王序太可恶了,让摄像机从后面照过来,这样所有人都能看到衣服从凌笳乐的肩膀处开始下滑,看着他光洁秀气的肩膀、生动精美的两片肩胛、柔韧细嫩的腰……一点一点地暴露出来。他扳着那两只秀气的肩膀,凌笳乐在他怀里柔顺得不似个真人,软乎乎地被他转过来,含了水光的眼睛氤氲地看着他,饱满的苹果肌上擦了两团脂粉。才刚开始,他就已经害羞成这样了。沈戈感觉自己的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紧张到几乎想咳嗽。他借着凌笳乐的身体做遮挡,张了张右手的拇指,刺痛袭来,心脏略微落回去几分。他掐着凌笳乐的腰将人放倒,撑在上方与其四目相对。之前的无聊扰乱了两人对时间的感知,一切事物都变慢了,他们以为只是对视了一两眼,实际已经过去半晌。就在这样的缓慢里,两人相视到沈戈自己都觉得不好再拖延了,才俯下头去,装作亲他乳头的样子。凌笳乐应该也很紧张,胸膛起伏不止,那小小的两枚像是感受到他视线的骚扰,在他眼前水灵灵地立起来。他似乎被沈戈的呼吸弄得很痒,微微扭动着腰肢,一只手爬到沈戈后背,虚软地搭在那片他今天观察了很久的脊背上;指腹不小心感受到上面肌肉的律动和汗水的滑腻,受惊似的赶紧翘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看见沈戈在对自己的小红豆豆行注目礼,而那两枚小红豆豆以前从没被人这么认真对待过,立刻受宠若惊地起立回礼。凌笳乐恼羞成怒地在沈戈背上拍了一巴掌,沈戈像是被猛然惊醒似的抬起头,两人睁大的眼睛里都显出赧然,同步地露出非常难为情地浅笑。“这样不行。”王序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直没有停过的雨声。沈戈和凌笳乐都被吓了一跳,像被撞破偷腥的小年轻那样吃惊地看着他 。王序扛着摄像机站在床尾,而之前立在两个墙角的摄像机和提词板都已经不在了。沈戈和凌笳乐都是又惊又疑,那些机器是什么时候收走的?他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王序扛着摄像机走近了,斜过来的角度,既可以照到沈戈的半个脊背,也可以照到凌笳乐的半拉上身。凌笳乐很不自如地往沈戈怀里凑了凑,又觉得这样躺着听导演说话不合适,企图坐起来。沈戈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住,继续用身体护着他。他现在真想把凌笳乐变成一厘米那么大,好好地藏进手心里。王序扛着摄像机在两人旁边找了会儿角度,然后直起身,将机器放到床上,稍作休息。他对床上的两个说道:“沈戈刚才那么演不行,穿帮了,镜头里一看就知道你是在装相,根本没挨着。”他瞟了凌笳乐一眼,似乎已经尽力体谅他的害羞了,但再委婉的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都让人倍感羞耻。他说:“之前不是碰过吗?怎么这会儿又放不开了?”他看着两人的脸色已经窘迫到难以形容的程度,竟然主动退了一步:“那要不然还是用手,然后沈戈可以和笳乐接吻。”沈戈忙道:“现在就接吻是不是太早?”凌笳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王序陷入沉思,沈戈则紧张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决断。趁着这个当儿,凌笳乐再度抬起眼帘,仔细观察着沈戈的脸色,在心里揣测他不想和自己接吻的缘由。王序最后的决定是:“对,现在接吻还太早……还是用嘴吧,笳乐能克服吗?”凌笳乐跟他俩置气似的扭过头去,闷声道:“能!”王序让他们记好此时的姿势,让他们去穿“保护”。等他们准备完毕,重新摆好姿势,沈戈撑在凌笳乐上方,和他足足对视了十多秒,终于俯下头去。他其实早就知道凌笳乐的乳头特别敏感了,试镜那天他就发现了:如果咬住凌笳乐的耳朵,他就不敢动了;如果碰上他的乳头,他就会浑身扭得厉害,同时忍不住发出呻吟。所以他才不敢用嘴碰他那里。沈戈低下头,小心翼翼将一枚小小的乳头含在唇间,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可还是控制不住火热的吐息。他口中热乎乎湿乎乎的喘息将那一小粒包围起来,凌笳乐立刻呻吟着挺动了一下腰身,难耐地扭过头去,将脸藏进枕头里。“继续。”王序在一旁催促。沈戈抬起一只手摸向凌笳乐藏在枕头里的脸,摸到干爽光滑的皮肤,又摸到干燥颤抖的睫毛,才意识到自己想确认什么。他就这样一只手摸着凌笳乐紧闭的眼睛,另一只手掐着凌笳乐的腰让他别扭得难以控制,也正好让他手心的伤口持续地发起痛来。他的舌尖碰上去了,稍一拨弄,那一小粒就被他舔得东倒西歪,滴溜溜地在他舌尖打转。凌笳乐的喘息更加压抑急促,粗重地颤抖着,很难和啜泣分清楚。幸好沈戈的手一直停在他的的睫毛上,始终都是干燥的,只是抖得让人心慌意乱。“向下。”王序下令。沈戈的嘴唇往下移动,纤薄的皮肤盖住脆弱的肋骨,他的嘴唇在上面路过。他的手也不得不离开那片紧闭的睫毛,只能够到他的脸。他的吻来到那片洁白的肚子上,像女人和小孩那样没有攻击性、格外惹人怜爱的肚皮,让他舍不得用力,也舍不得离开,持续地亲吻着。 第109章 沈戈迟疑地点了下头。王序进门前,凌笳乐在他手上握了一下,没说什么感激感动的话,一切都在这轻轻一握里了。第55章 梅雨迟来导演要一个长镜头,刚才所有的亲昵就都得重新来一遍。单人持摄像机,近距离地在他们身周来回移动,以造成身临其境的观影效果。沈戈在心里暴躁不已,这tm不就是冈佐流派嘛,专拍那种片子的手法!重来一次,凌笳乐抖得更厉害了。两人近乎全裸的身体挨在一起,他的嘴唇刚一附上去,就清晰地感知到唇下持续不断的颤抖,腰肢与双腿在他身下极不安稳地蠕动着。王序说上一次表演里的“逃跑”可以保留,所以沈戈依旧是从后面压着他,用膝盖分开双腿,冒着极大的不韪将自己套着袜子的性器塞进凌笳乐光溜溜的腿根间。摩擦甫一引发快感,他就立刻将卡在凌笳乐腰侧的拇指大张开,掌心开始渗血。沈戈的表情堪称咬牙切齿,放在此时此景倒也不能怪他狰狞——哪个情欲上头的男人面容温和得起来?不都跟野兽似的要把身下的人生吞活剥?沈戈扶着凌笳乐的腰,有节奏地顶弄着,既不敢太往前碰到那两团浑圆的近乎全裸的屁股,也不敢离开太远,从腰到腿都将凌笳乐护得严严实实,那身上的每一平方毫米的肉他都不想给别人看。他自己也不敢看,视线不对焦地落在凌笳乐的颈后,看到那发尾冒出来的汗珠越来越多,把头发都湿得分成一绺一绺。弓起的颈子上脊椎的形状分明显著,拱着白生生的一薄层皮肤凸起来,随着他的顶弄,在他的视野里忽前忽后。只是不论他有多谨慎小心、克制自持,他胯间那根可不听这些。在那美妙的肉体间进出了几下,沈戈就彻底硬起来,直楞楞伸出去老长。凌笳乐闷吭了一声,像是被碰疼的那种,向后伸了下手,没够到什么,又赶紧回去继续撑着身体。沈戈意识到什么,壮着胆子低头看了一眼——原来他已经完全勃起了,把棉袜撑起来。对那两片大腿根上的肉来说,什么料子都太粗糙,进进出出间,在那两片白嫩的皮肤上蹭出通红的印子。沈戈顿时口干舌燥,理智还在,知道这会儿应该赶紧抬起头,把眼前的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再把动作放轻一点。但他就跟发了什么病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里,看着自己穿了衣服、可以称为衣冠禽兽的东西紧贴着凌笳乐被布料裹成小丘的部位,在那道缝隙里进去又出来。他胯部往前用力一顶,坚硬的骨头撞到那两团屁股肉,凌笳乐向前一扑,险些趴到床上。沈戈突然发起狂,一把搂住凌笳乐的肚子,将他更紧密地搂进怀里,像是恨不得把他摁进自己身体里一般。“手。”王序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沈戈瞬间清醒。渗着血的手掌绕到前面,在凌笳乐的胯前做起动作。撞击的动作也收敛许多,只是前后配合难免失误,有时往前一撞,他的手就隔着那层“保护”碰到凌笳乐被裹紧的性器上。凌笳乐真切地呻吟了一声,过于婉转淫靡,不应该被其他任何人听到。沈戈立马停止动作。王序低声怒道:“继续啊!”凌笳乐艰难地转过头,看过来的眼神迷离旖旎,嘴唇亦是通红艳丽,像是索吻一般微微开启,惹人心动。沈戈强行扭开视线,继续动起腰胯,凌笳乐的视线失落地往下坠,停在他胸口,扭着胳膊在他汗津津的胸口抹了一把。沈戈大喘了一口,将他紧紧箍在怀里。凌笳乐也出汗了,整片后背都湿透了,两人身上的汗腻到一块儿,身体滑溜溜地摩擦着。沈戈受不了了,想着赶紧拍完,不管王序说合不合格,他都绝对不会演第三次了,简直要了人命!他不再假装给凌笳乐手淫,两只手都移到凌笳乐的胯上,不管不顾地加快速度在凌笳乐腿间进出。他没能忍住,俯身凑到凌笳乐的汗透了的颈子后面,一开始只是想亲一下的,结果舌尖一尝到微咸的带着肉体香味的汗,就控制不住地咬上去,叼住那层薄薄的肉在齿间研磨起来。“啊——啊——”凌笳乐喊出声。这独特的沙哑性感的声音让沈戈更加亢奋,脑子里有人尖声喊着:这是凌笳乐!是凌笳乐啊!他日思夜梦、在梦里都不敢乱碰的凌笳乐!他将这具湿乎乎软绵绵的身体彻底压到床上,只勾着他的肚子让他抬起屁股,好容他继续使用那道缝隙。“艹!艹!太爽了!怎么可能这么爽!”沈戈在内心里变成一个词汇量极度匮乏且极度粗鲁的人。他已然退化为欲望的野兽,胯下“啪啪”地在凌笳乐的下身开凿着,唇舌和牙齿则“啧啧”地进犯着凌笳乐的后背。凌笳乐已经快被他弄死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不再属于自己。他恍然觉得自己要被沈戈分拆成块,一口一口地吃进肚里了。那根隔了棉袜都能觉出烫的东西擦得他腿根火辣辣地疼,但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是它一直在用力摩擦他的睾丸。一开始只是不起眼的些微的快感,不足以引起警惕,等他发现不对劲时,那快感已经堆积到彻底失控的状态,让他浑身着火,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可始终差那一脚,他甚至无耻地盼着沈戈能再用手碰碰自己前面,或者后面……再用力一些……他在任何人都看不到地方露出格外天然的淫靡神态,顶着醉酒般的脸红与眼神,收紧小腹,将圆滚滚的屁股主动撅起来向沈戈怀里送去。沈戈最后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卡着凌笳乐的肚子让他抬得更高,他跪直了身子,这让他的腰胯能够动得更猛烈,坚硬的胯骨在两团屁股上拍出清脆的响声,与真实的做爱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他这样忘乎所以地享受着,突然,凌笳乐在他怀里抽搐了两下,双手紧紧抠住他的胳膊,指甲都要抠进他的皮肉里。沈戈的性器被他痉挛着收紧的大腿紧紧绞住,夹得他痛得要命,这比他掌心那道伤口有用,沈戈终于又从野兽进化成人了,只是似乎为时已晚。凌笳乐的身体只紧张了一瞬就软下去,全身失力地往下坠。沈戈忙搂紧他,隐约听到凌笳乐抽噎了一声,沙沙哑哑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他压抑着巨大的懊悔与恐惧,在那放松的腿间又飞快地动了两下,装出射精的样子将人压到床上,完成了这个镜头。 第111章 他恹恹地将手抽回来,“别看了,早好了。”倒是沈戈的手……凌笳乐翻过沈戈右手的手心,立马“嘶”了一声,惊叫道:“是又流血了吗!”沈戈合拢拳头,“没事,已经结住了。”凌笳乐眼珠乱转,撩起衣摆看了眼腰间,右边腰下有一道血红色延伸进牛仔裤里,是真的血,像用刷子刷上去的那种,没有蘸饱颜料,涂抹得很不均匀。沈戈不由有些尴尬了,假借去检查床单,弯着腰四处摸摸,“嘿,没事,现在天气潮,我看整个床单都泛潮,什么都看不出来。”“怎么那么潮呢?”凌笳乐转身朝向窗外,不让沈戈看见自己青春失意的脸。这个傻子,他刚刚确认了自己对沈戈的心意,还以为陷入了一场没指望的单相思。他光着脚走至床边,扬手拉开窗帘,为外面出人意料的景象微微睁大了眼。雨竟然下得这么大了,茫茫雨幕将阴云与大地连成一个,整个世界都模糊成一样的灰白。“雨可真大!”凌笳乐轻声叹道,双手撑着窗台向前倾着,鼻尖几乎要挨上窗户玻璃。“是啊,今年是迟梅雨,来得晚,来得急,应该很快就能出梅放晴吧。”沈戈在他身后温柔地回道。窗户做框,灰白的天地做背景,沈戈将那帘秀丽的背影放到画里,眼睛只看到凌笳乐一人。第56章 期待不落空凌笳乐早就知道自己喜欢沈戈。对于他这种做什么事都不希望落单的性格,喜欢叫着沈戈一起吃饭实在算不了什么;考虑到他的“假性障碍”,喜欢叫着沈戈一起读剧本也算不了什么。后来他还喜欢和沈戈聊天,喜欢听沈戈讲大道理,喜欢找沈戈拿主意,喜欢问沈戈这个那个,喜欢和他听歌,喜欢和他跳舞,喜欢坐在他的后车架上兜风,喜欢开一些过界的玩笑看他面露窘迫……这些喜欢就有些不一般了,于是凌笳乐将沈戈划分进“最好的朋友”这个行列。再后来,他不再是单纯地“喜欢”沈戈了,有时候也“怵头”他:怵头他热乎乎的拥抱,怵头他演张松时不正经的坏笑,怵头他在镜头以外露出让自己脸红心跳的英俊,以及让自己误以为他要亲吻自己的错觉。他在沈戈面前还有了很多忌讳,比如他什么丑陋的秘密沈戈都知道,他什么心里话都敢和沈戈说,却十分忌讳让他知道自己和前女友的过往,也不想让他误会自己和别的男人睡过觉……这分明已经很不单纯。可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了。可能……他仔细地回想……起码……起码在他带着沈戈跳舞的那个晚上,他们在黑暗里跳到手机发烫,那时候,这份喜欢肯定已经变质。再往前想,可能在沈戈误以为他耳唇上长了两颗痣,还说出来,惹得他面热心跳,可能在那个时候,也已经不那么单纯。但是再往前……他就想不起来了。也许这不是一场突变,而是一场渐变——就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越来越长久地粘在沈戈身上,在片场也好,在外面也好,不管身边有多少人、都有谁,他总是下意识地看着沈戈。按理说面对沈戈这样有魅力的同性恋,所有坚信自己是异性恋的男人都应该心生警惕。但是凌笳乐对自己太自信了。 当年公司和粉丝齐心协力都掰不弯他,让他坚信自己有着比把杆还笔直的性取向,以致于从未想过要和沈戈保持距离。在片场也好,在外面也好,不管身边有多少人,他总是下意识地看向沈戈。那样英俊自信的一张脸,天天看、时时看,视线在那副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路过了那么多次,迟早要被搅乱了春心。这简直是命中注定。他无知无觉地被卷进一场宿命里,还以为是平生最愉快的友谊,用“朋友”二字做幌子,大度地默许沈戈在一场场亲密戏里不停地过界,同时纵容自己下戏后独自躲进屋里暗自回味,直到昨天——直到昨天,他在沈戈怀里完全忘记了摄像机和王序,忘记自己是在拍戏,整个都变得不是自己……眼前白光乍现的瞬间,他似乎听见一声巨响,是一枚大印章盖下来的声音,就戳在他心上。这下不可能看不见了,巨大而醒目的,伴着铺天盖地的激烈和璀璨夺目的光彩向他隆重宣布——凌笳乐喜欢上沈戈了!不仅是想一起吃饭聊天、听歌跳舞的那种喜欢,还是想和他伴着音乐接吻,和他做尽浪漫旖旎之事的喜欢……可是沈戈根本不想亲他,即使是演戏都不想。“李李,你觉得沈戈这人怎么样?”凌笳乐突然神秘地问道。小李讶异地扬高了眉毛,他亲眼看着凌笳乐坐在床上发了半个多小时的白日梦了,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喜笑颜开,跟丢了魂似的。“沈哥?挺好的呀!”“怎么个好法?”“就是……人好啊,热心,靠谱,细心,会关心人。”“还有呢?”“还有?……做事认真?”“还有呢?”“还有什么……”“长得不帅吗?”“帅啊……”李李恍然大悟,“啊~你是想问沈哥有没有巨星潜质吧?我看有!肯定有!沈哥这么聪明,还会做人,肯定能红!”凌笳乐一撇嘴,以前怎么没觉得和李李这么聊不到一块儿去呢。“哦对了笳笳,沈哥到底多大岁数啊?我那天好像听人说他年纪不大,别比我还小,白让我喊他哥。”凌笳乐怔怔懵懵地眨了两下眼睛,郁闷地倒在床上。 第113章 这个男人比他年轻好几岁,但比他成熟多了。他稳重耐心,重义守信,还对他好,永远都对他的废话傻话伤心话有所回应,不让他害怕自己的期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第57章 照片从老技校去往影视城,开车需要开五个半小时,剧组的大巴座位是两两一排,凌笳乐自然要和小李坐一起。他打算坐到沈戈后面,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窥又不会特别地紧张。但是沈戈迟迟不上车。这个好人又在发挥他的热心和力气了,一直在帮工作人员们搬箱子抬器械。凌笳乐脸快贴车玻璃上了,透过雨幕看着他穿了一件透明的简陋雨披,和场工们混在一起,抬重物时一起喊号子:“一——二——走!”雨披下面的手臂上,肌肉都膨起来了,淋了雨的下颌也微微鼓起来。凌笳乐看了好半晌才小声抱怨道:“哪有他这么实在的主演啊。”语气实则是很骄傲的。沈戈终于上车了,身上倒是干的,脸则湿透了,雨水混了汗,张开大手在脸上一抹,干了一半。“坐这儿!”凌笳乐忙向他招手,示意自己面前的座位。沈戈爽然一笑,正要往这边走,回首看见饰演凌笳乐父母的冯老师和田老师也上来了,便恭敬地错步到一边,请他们坐到凌笳乐前面。凌笳乐傻眼了,眼睁睁目送沈戈坐到自己后面。小李掏出纸巾向后递过去,凌笳乐不甘示弱,立刻拿出一瓶矿泉水,还将瓶盖拧开递给他。在暗恋这事上,沈戈比凌笳乐有经验多了,别管心里多甜蜜,语气和神态一定是极自然的:“哎呦,怎么今天对我这么好啊?”凌笳乐看见他微微扬起的眉毛,有点痞的样子,耳根那里登时就热了,极力控制着不让红晕漫到脸上,摆出不乐意的样子轻轻翻了个白眼:“我哪天对你不好了!”说完就扭过头去,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脸红起来。坐在后面的沈戈往嘴里灌着水,眼睛则停在凌笳乐的后脑勺和脖子后面露出的一点皮肤上。一想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这样看他,沈戈忍不住扬起嘴角。他们出发很早,路也不很平,巴士一直在轻微摇晃,晃得凌笳乐很快就开始犯困了。小李看出他想睡觉,很贴心地让凌笳乐靠着他的肩膀,还回头向沈戈发牢骚:“他昨晚特晚才睡,躺床上还一直翻身,害得我也没睡好……你们昨晚在楼下玩什么了?怎么搞得他那么精神……唔……”小李被凌笳乐捂住了嘴。沈戈笑着看眼凌笳乐,然后才对小李说:“那要不我跟你换一下位置,让凌笳乐倚着我睡。我昨晚休息好了,不用补觉,李李,你路上也睡会儿吧。”小李欣喜不已,对沈戈连连道谢,沈戈则和颜悦色地说不用。从昨天换纱窗那会儿,凌笳乐就发现沈戈对小李过于热情了。他警惕地以刚相识的眼光重新打量了一遍小李,第一次发现自己这助理竟然长得眉清目秀的!戴着眼镜的脸上总是挂着浅笑,人畜无害的样子,也许正是沈戈这种强势的人喜欢的那种类型呢!“哎换什么换,谁说我要睡了——”凌笳乐豪爽地拍拍自己肩膀,“李李,枕这儿,你睡你的,我听歌。”这下小李更是受宠若惊,拿出一个小枕头在凌笳乐肩头摆弄一番,将脑袋舒服地靠过去,笑嘻嘻地说道:“笳笳,我可不客气了,不过我猜你坚持不过十分钟。”凌笳乐已经戴上耳机,没听见他说什么,很是大方地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半小时后,沈戈拍拍小李。小李早就被凌笳乐头上的大耳机硌得苦不堪言了,一看沈戈的眼神就立刻会意,两人合力将睡着的凌笳乐扶正,把他脑袋上的耳机摘了下去。小李如释重负,准备把凌笳乐的脑袋放回自己肩上,沈戈冲他做了个手势,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小李露出一个惊喜万状的表情,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的艺人,扶着凌笳乐的脑袋小心地站起来。沈戈和他换位置的同时,两人还顺便倒了把手,凌笳乐的脑袋被换到沈戈手里,被他温柔地扶着太阳穴的位置。被这么一折腾,凌笳乐没的不醒,眼睛迷迷糊糊掀开道缝,看着沈戈在自己身旁坐下来,用眼神示意他继续睡,同时扶着他的脑袋放到自己肩上。他比小李高,刻意歪斜身子降低海拔,凌笳乐稍微动了动就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放心地继续酣睡过去。两人是以肩膀并着肩膀、脑袋抵着脑袋的睡姿抵达影视城的。车最后一停是个有点急的刹车,车身往前一扑,把整车睡着的人都晃醒了。“路上塞了会儿车,现在太晚了,正好雨也太大,今天就先不干活了。明天看天气,雨变小的话就拍外景,雨还这么大的话就拍室内,一会儿各个负责人去我那儿领明天的计划表!”执行导演在各辆车上宣布道。外面的雨“哗哗”的,人们下车前都得穿雨披,在车门处造成了小型的交通拥堵。凌笳乐和沈戈都很默契地不着急,耐着性子坐在座位上,尤其凌笳乐,刚睡醒后整个身体都懒洋洋的,一只手肘支在窗框上,抬手支着下巴瞧着窗外。“希望明天雨能变小。”他慢悠悠地说道。“为什么?”沈戈像是为了更清楚地看清窗外的雨,说话时凑近了。凌笳乐颈后和后背的汗毛立刻都竖起来了,像一根根支棱起来的小雷达,灵敏地接收着自沈戈那边的热乎乎的信号。“就是……雨小了,就能拍外景了啊……”凌笳乐说话不太利索了,心里纳闷得很,之前还老喜欢对沈戈动手动脚呢,这会儿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呢,怎么就这么受不了了呢?“你喜欢拍外景戏?”沈戈总是对他的想法特别感兴趣。凌笳乐有些窃喜,鼓足勇气转过头来,刚刚看过下雨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洗过,干净得让人心跳失速:“不是呀,我是想早点拍完广场那段,这样江路就能知道张松到底是干什么的了,不用再误会他,多好啊!”天随人愿,天气预报说第二天雨会变小,那雨就真的变小了。张松就在这蒙蒙细雨里为游客们拍照,“一——二——三——茄子!”十块钱到手。他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腰间的bp机,一直没有消息。他终于忍耐不住,把最值钱的相机收进包里,请旁边熟悉的摊贩帮忙看着摊子,跑到广场外面去打电话。 第115章 张松也笑起来,完全转过身看着他:“该我问了……小路,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江路的笑容一下子敛起来了。张松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继续倒弄胶卷,不再说什么。江路站在一旁,不安地看着他动作娴熟地摆弄那些药水和器材,刚要说什么,就听张松说:“我要关灯了。”顿时一片黑暗。江路在这黑暗里完全丧失了视觉,张松却好像不受影响,一直能听到他有条不紊地摆弄着什么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听到“吧嗒”一声轻响,张松打开了什么机器,一束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束光的终点是一张纸,黑白的山丘在那张纸上渐渐显形。“之后再定影……再冲洗……不然照片放久了会发黄……”张松一直低头在桌上摆弄着,他太久没看向江路了。江路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在他背上闷声说道:“我叫江路,我的名字是江路。”第58章 自卑不知王序是出于何种考虑,把张松塑造成一个那方面欲求特别强烈的男人,似乎只要让他逮到机会,或者说逮到江路,他就要把人箍进怀里揉弄一番。在这狭小黑暗的暗房里,两人紧紧搂在一块儿,黑暗似乎使他们格外激动,尤其是江路。他应该不仅仅是轻微近视,还有一点儿夜盲。暗房里幽暗的红光可以让张松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江路却不行……他只能靠摸,靠听,听着张松格外粗重的喘息,那些揉捏比平时更清晰,他的身子也比平时更敏感,人也变得极为兴奋动情。张松又要摸他的肛门,江路不愿意,扭着身子不让他得逞,气喘吁吁地小声抱怨:“你别……你怎么老想摸那儿啊……”张松的呼吸已经与野兽相差无几了,搂着江路在他脸上胡乱亲着,“好小路,好乖乖,让我看看,就让我看一眼……”江路自己也是男人,却上了男人“就看一眼”的当。他转过身,忍着巨大的羞耻趴到刚刚张松洗照片的桌上。他眼前就是两盏红光灯,他只能看见这两抹比纱巾还薄的红色,其他就全是黑的了。张松将他已经半褪的裤子彻底扒下去,内裤也扒下去,捧着他两瓣屁股揉捏几下后,满满抓在手里向两边打开。江路轻轻地“啊——”了一声。张松凑得更近了,应该是做了什么,惹得江路用力扭过头惊呼一声:“那是什么!”回答他的是臊死人的“啧啧”声。王序喊了“停”,沈戈立刻弯腰提起凌笳乐的裤腰给他提裤子。凌笳乐本是趴在桌上双手捂着脸的,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忙接手,低着头自己将裤子整理好。其实这一场比前面那场好演多了,因为黑暗的环境,摄像机只能照出两个剪影,许多动作都是模棱两可,来个大概齐就行。王序自己都说了:“适当留白,让观众自己靠声音来自行想象。”凌笳乐甚至都没用上那件小“保护”,直接穿着紧身内裤上的场,沈戈的手覆在他的内裤上,比张松老实多了。可是他心里的羞臊和震动一点不比上一场亲热戏要少。他似乎和江路一起领悟了什么,终于明白为什么张松总对他的肛门那么感兴趣。这是一种觉悟,一种思想准备,在意识到自己也成为男同性恋中的一员后,必须要做好的心理建设。沈戈还在一旁看着他呢,像是有些紧张的样子,似乎在担心他会生气。凌笳乐想起自己以前拍完这种镜头后闹过的小性子,觉得这会儿必须得和颜悦色地跟沈戈说点儿什么。他心里想着傻事,脑子一抽,嘴巴就说出傻话:“我一开始站反了呢。”沈戈面上果然一松,反问道:“嗯?什么反了?”他不是耍坏,是真没听懂,也没多想。连着两次拍完这种戏后,凌笳乐都没跟他闹别扭,害羞成这样还愿意主动和他说话,这是个好兆头。凌笳乐闭严了嘴,沈戈还问:“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笳乐!过来!”王序要讲戏了。凌笳乐如蒙特赦,丢下沈戈拔腿就跑。接来下的戏是衔接之前那个镜头的——江路一声惊呼:“那是什么?”具体是什么,镜头里不好直接表现,王序也是怪搞笑的,借用了一节猪舌头来说明。江路盯着盘子里翘起一道弯的卤猪舌发起呆,一副想入非非的模样。“路路,让你拿醋,站这儿想什么呢?”徐燕挤进小厨房,抓起那条猪舌头利落地起刀下落,“duang”的一声剁掉多余的肥膘。江路跟着那翘起来的舌尖一起颤了两颤,像是替它感觉到疼似的。吃饭的时候,那盘被切成薄片码成花的凉拌猪舌被放在江路面前。“路路,吃舌头。”徐燕张罗着。江路低着头,小声说:“我不吃这个。”江卫国“啧”了一声,“怎么还开始挑食了呢?”徐燕打断江卫国的话,和他分享起更重要的消息:“你猜谭家两口子下岗以后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 第117章 沈戈忙错开一步,有些发懵地看着凌笳乐双手插着裤兜往里走,留给他一个模特走台般的背影。小李一看见凌笳乐也惊了一瞬,沈戈看不出来的东西他可看得出,惊呼一声:“笳笳,你怎么把这身穿出来了!”凌笳乐冲他歪了下头,笑咪咪地问道:“好看吗?”小李咂舌:“能不好看嘛!时装周上直接定制的时装!”他后面的话是对沈戈说的,“要我说啊,放眼整个公司,男星女星都算上,只有我们笳笳撑得起这种vogue风,那帮土豹子记者不识货,还说……”凌笳乐轻飘飘一个白眼,“扯他们干嘛?扫兴~”这身衣服一次都没穿过,本来是准备在哪个重要场合露脸用的,后来凌笳乐的穿衣风格和妆容遭到网友的攻击,这身衣服也属于网友们说的“娘炮”那类,就被收进了箱底。但是小李知道凌笳乐挺喜欢这套衣服的,他也心疼好好的衣服没法见天日,就时常给他带在身边。凌笳乐这身衣服选得好,虽说是时装,但是样式并不夸张,说白了就是衣服依旧是衣服,裤子依旧是裤子。只不过衣服是大v领,上面开到锁骨以外,只在肩头挂住一点,下面一个利落的钝角,停在两乳中间的位置,被清晰的黑白斜纹强增强了视觉冲击。裤子就更“普通”了,纯黑色的高腰阔筒裤,宽松且有垂坠感,腰部做出类似腰封的设计,将上衣下摆包进去,裹出一把细腰,还造成胸部以下都是腿的效果。他多余的肉一点没露,只是他的脖子和锁骨长得太漂亮,腿也太长太直,总叫人觉得他哪里和别人不一样,引起了什么想入非非也要怪罪到他头上,怨他长得不像个男人。凌笳乐喜欢这身衣服,但一直不敢穿出来,小李不解地问道:“今天怎么想起穿这个了?还……都晚上了,还又化妆,睡前还得卸,多麻烦啊……”凌笳乐做完了护肤,穿上他的漂亮衣服、化了漂亮的妆,就像穿上一身铠甲,他的全部自信皆源于此。他悠然自得地在沈戈床上坐下,自如地用手撑着向后半仰着,“我、乐、意!”小李嘻嘻哈哈一笑,只当他是又发起神经,没怎么当回事,对沈戈说道:“哥我走了,你帮我看着他,这衣服可贵了,没法洗,别让他穿着这个吃饭。”哥?连姓都省了。凌笳乐醋唧唧的,“你傻不傻?还喊他哥,他比你小好几岁呢!”小李嘻嘻一笑:“知道!但是沈哥名字太占便宜,人也靠谱,喊声哥也不亏!”他冲凌笳乐做了个鬼脸,“笳笳你可千万别穿这身吃东西啊,这衣服真不能沾水!”他老怕凌笳乐不靠谱,还是觉得叮嘱沈戈比较放心:“哥,他今天在剧组没怎么正经吃东西,人家冯老师和田老师一边拍着戏一边就把饭给吃了,他不行,看见那猪舌头就犯怵,统共就没吃几口,一会儿肯定得饿。”沈戈一听见“猪舌头”仨字脸上就开始发臊,连连点头:“我监督他,你放心,你放心。”他送小李出了房门,又在玄关踌躇了一瞬才壮起胆子,去独自面对那样耀眼的凌笳乐。“你怎么了?”他走到书桌那里就停下了。凌笳乐坐在床上,由下至上地睥睨他,耳畔闪过一抹光。沈戈又有了新发现,他还戴耳钉了,换了个颜色,可能是钻石。“我怎么了?”凌笳乐傲慢地挑了下眉,问道。沈戈失笑摇头,“就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别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凌笳乐顿了一下,嘴硬道:“没有的事!你吃饱没?吃饱了咱们一起读会儿剧本。”沈戈低头揉了揉眉心,心一横,读就读!他这间房是单人间,书桌很小,两把椅子并排放过去就满了,两个人坐下来,手肘抵着手肘。要了命了,他还喷了香水。沈戈脑袋犯晕地想道,连台词都读不顺了。幸好凌笳乐的心思也不在台词上,心不在焉地和沈戈对了会儿词,突然说道:“李李最近准备追一个女生。”“嗯?是吗?”沈戈不太敢看他,眼睛一直看着剧本上的字。他应该请小李过来送一趟剧本,现在他和凌笳乐两人看一个本子,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嗯,是呀。”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李李其实没想追哪个女生,他只是常年喜欢某个女生,并不会付诸实践。凌笳乐心想自己这个谎言应该不算龌龊,他是为沈戈好,万一沈戈真对小李有什么意思,让沈戈早点意识到性取向不对路,省得他以后失望伤心。他仔细看着沈戈的神情,生怕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半点的失望和伤心。没有,真是太好了!凌笳乐心里高兴了些,“李李是不是特别好?”“你说性格吗?是挺好的。”沈戈在心里补充一句,就是有点马虎,做事总三心二意。“他是xx大学毕业的呢,来我这里做助理屈才了。”沈戈有些意外,“xx大学?他学的什么专业?”“经济类吧……”沈戈纳闷了,“专业不对口啊。”凌笳乐手指头捻着纸页,“你那个大学是不是特别难考啊?我听李李说是重点大学,你那个专业,是物理还是力学来着,也是得特别聪明的人才能考进去。”“力学,还好吧,不是顶尖大学。”沈戈被他特意挑选的香水迷晕了,来不及思考他这东一脚西一脚的提问是为何。他此时格外在乎自己在凌笳乐心里的形象,还特地解释了一句:“我高考失误了,不然能去更好的学校。”这一描补反而不好。凌笳乐听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吱声了,装作专心看剧本的样子。沈戈疑惑地看着他,觉得他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119章 “还有刚才剧本里有个成语,‘甘之若饴’,那个‘饴’我以前也不认识,是跟你学会了读剧本,提前看到了,然后在网上查了一下才会念的。”沈戈双手抱在胸前,做出一副胸有成竹又谆谆教导的姿态:“我刚才确实是安慰你,中学确实应该读完,但不是为了你说的学霸人设之类的,是为了了解一些基础知识,不容易上谣言的当,还能培养一个解决各种问题的思维方式。”他话锋一转:“但是你也不用沮丧,你已经在进步了,首先,你开始提前看剧本,这就比以前进步很多;其次,看见不认识的字知道查字典——常用词的数量是有限的,你多查一个,不认识的词就少一个,对不对?”凌笳乐忍不住笑起来,“你老是跟个老师似的,沈老师~”沈老师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沈老师脸红了。凌笳乐笑着歪倒在床上,横着看沈戈,“沈老师,继续~”沈老师清了清嗓子,努力扯回思路:“而且要我说,你台词里念了白字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不应该是导演的责任吗?那么大一个剧组那么多人,灯光摄影场记,那么多人就没一个纠正你的?”凌笳乐笑着摇头。沈戈也笑,摇头吐槽:“真不是我说,你以前跟得都是些什么烂剧组啊。”凌笳乐笑得眼睛都弯了,“是够烂的!好多都是开拍前才给一部分剧本,然后边拍边改,还提前读剧本呢,导演都不知道完整的故事是什么样的!我给你讲哦~”他眯起眼睛,像只横卧的小狐狸:“我听说还有的剧组连围读剧本都是假的呢,就是摆拍,拍完了事~”沈戈惊讶着配合他的爆料:“还会有这种事!”凌笳乐哈哈大笑地蜷起腿,两只拖鞋都被他的笑声震掉了,无声地落在地毯上。“沈老师,问你个问题。”“说。”“你说是好看的皮囊重要还是有趣的灵魂重要?”他大笑过后,眼睛会格外地明亮,像是不小心笑过了,挤出了眼泪,把眼睛洗了一遍。这让他的眼神极为直白,一点儿藏不住心事。沈戈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了,故意卖起关子,“一样重要。”“是吗……那你觉得——”凌笳乐重新坐正了,微微偏了下脸,他知道自己稍微侧一下脸,让鼻梁自然的弧度显出来时最漂亮,耳唇上的钻石耳钉也能给他添彩:“你觉得我的长相能打几分?”“连身材一起吗?”“嗯……”“九十吧,一百分制。”凌笳乐脸色一僵,“……这么低啊……哪里减分了?”沈戈忍不住了,笑起来,“个头啊,你自己说的,你长得太矮了,所以我给你减了十分。”凌笳乐知道自己被涮了,一个翻身爬上床,抄起沈戈的枕头朝他丢了过去。沈戈两手一合接住迎面飞来的枕头,继续笑道:“灵魂的有趣程度,我给你打九十九分。”他把枕头丢回去,“毕竟从小到大都没人跟我玩过丢枕头的游戏,我觉得没人比你更有趣了。”他扔得有点高,凌笳乐抬高了手臂才接到,宽大的袖子坠下来,露出他两条白胳膊。“那为什么不是满分?”“毕竟老是念白字嘛,减一分是督促你认真学习的。”沈戈笑眯眯地回道。凌笳乐又将枕头用力掷了出去,“真讨厌!”沈戈手里抓着枕头,微微端正了脸色,“说认真的,凌笳乐,你是我见过的最心如璞玉的人,导演也这么夸过你。有的人是玻璃杯子,有的人是瓷碗,看起来确实是比你更实用,但是你是玉石,浑然天成的玉石。雕琢之前,你是大自然的瑰宝,雕琢之后,你是人世间的宝贝。”凌笳乐又歪倒在床上了,害羞地捂住了脸。沈戈脸上也很热,他自己都惊讶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多肉麻的话?他不敢再胡说下去了,怕说着说着就要说出什么更大胆的话。他换了另一种大大咧咧的腔调,“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凌笳乐,我就问你,你以前学跳舞的时候,你们有专门的舞蹈考试吗?”“当然有啊。”凌笳乐把手从脸上拿下来了,露出红扑扑的脸蛋,还是那样歪躺着看着他。“你当时舞蹈考试考第几?”凌笳乐笑了,又是那种眼里水汪汪的微笑。他坐起来,冲沈戈伸出一根食指,“沈老师,你要是不问我都忘了,我也考过第一名呢。”沈戈也笑了,又问他:“那你觉得我要是参加你们的专业考试,能考多少分?”凌笳乐想起他那僵硬的舞姿,顿时哈哈大笑,冲沈戈伸出一根小拇指,随即又反悔,摆摆手,“我觉得我们老师会直接把你打一顿然后扔出去。”沈戈笑着一耸肩,“你看,单就跳舞来说,你就比我有趣多了。”一提跳舞他就来精神,凌笳乐兴冲冲地说道:“我再跟你说个秘密。”“说。”“我一直偷偷拾基本功呢。”“跳舞的基本功吗?”“芭蕾。”“哦~为什么要偷偷的?”凌笳乐一噎,随即瞪起眼:“这个不重要!” 第121章 羞涩的、喜悦的,爱慕的,凌笳乐隔着照相机明目张胆地看向沈戈时,表情就是这样的。拍完纪念碑照相的镜头,趁着今天雨不大,王序又让沈戈骑着自行车带着凌笳乐在影视城的老街上转了几圈,攒了些素材。执行导演喊了“收工”后,沈戈没有停车,反而蹬得更加来劲,“嗖嗖”地带着凌笳乐驶出了拍摄场地。凌笳乐坐在后面抓住他衣服,吃惊地喊道:“去哪?”沈戈笑着回头看他一眼:“遛一圈,这边怪有意思的。”凌笳乐环顾四周,八九十年代街景在他眼前掠过“就这么走啦?”他窃喜地问道。这里是非观光区,清静得很,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人。“嗯!我事先跟导演打过招呼了,借他车子用用,就是逛一圈见识见识。”沈戈使劲为自己找理由,生怕凌笳乐又不愿意。“嗯……”身后的人轻轻地应了一声,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远处的副导演看着两个主角骑着道具跑了,十分摸不着头脑,问王序:“导演,他们去哪儿?”又感慨一声:“小沈就是年轻,骑得可真来劲,那车子可沉着呢我记得……”王序目送着那两人一车越行越远,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们玩儿吧,放松放松。晚上的戏要受罪了。”晚上他们第一次拍夜戏,一开始是在电影院里。银幕上放的是看了好几遍的老片了,时间也不好,没多少人来看。张松和江路坐在最后排,心思早就不在电影上。后排的门突然开了,外面的光漏进来,两人立刻分开。两束手电筒光照向他们,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扫荡,“干什么呢你们!以为别人看不见是吧!出来!跟我们走一趟!”前排的观众们听见动静都转过头来看热闹,发现站起身的是两个男的,都露出异样的神色。江路跟在张松后面,被影院的保安像看管犯人一样押出去时,听见一个小孩子问她家长:“他们干什么了?”家长低斥道:“不是什么好事!小孩子别问!”保安室狭小杂乱,还有烟味,一名保安一进屋就新点了一支烟,江路开始咳嗽。张松拿出烟盒给两个保安敬烟,赔着笑脸:“您尝尝我这个,云南商店买的。”抽着烟的那个保安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被另一个推了一下,冲张松嚷嚷道:“把你的东西收起来!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们就是看电影——”没抽烟的保安冷笑一声:“看电影?上一场没看够,这一场还要再看一遍?这么喜欢看怎么不往前坐?坐那么靠后怕谁看见啊?”张松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一些:“没规定说一样的电影不能看两场吧?我们买了票了。”“哼!少找理由了,上一场都有观众举报你们了,说你们看电影的时候……”保安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两个大男人看个电影一直嘀嘀咕咕,挨那么近,我们刚才也看见了,你刚才……就你那手,你那手放他哪了?是不是伸他裤子里了?啊?还想抵赖呢,我们都看见了!”张松脸色难看起来,把烟收进衣兜里,“没有的事儿,你们看错了。”“呵,看错了?要不把他裤子脱下来看看有没有证据?”抽着烟的保安指着江路笑道。“我x你妈的!”张松跳起来冲那保安脖子上来了一下子,这保安倒到地上,要踹张松的腿,被张松一脚跺上脚腕,顿时一声惨叫。没抽烟的那个保安大吼道:“别动!都别动!我们之前已经报警了!派出所就在旁边,马上就来人!”江路吓得面无人色,扑上去死死抱住张松的胳膊,嘶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警察要来了!”第61章 入戏“江路呢!”沈戈由蹲着变为猫着腰半立起来的姿势,恶狠狠地向上发问,像一条亮着眼白、龇牙狂吠的恶犬。“让你起来了吗?!”坐在办公桌后看报纸的警察同志大喝一声。派出所离电影院很近,这位同志平时没少过来看免费电影,与影院的工作人员结下很深的友谊。更何况他刚刚收了影院保卫科的进口烟——张松在云南商店买的万宝路——必须得尽心尽力为朋友出气。“蹲下!之前怎么教的姿势又忘了!”沈戈咬牙瞪眼,缓缓地蹲下去,两手向前伸着,脑袋往下压。本来已经顺利度过由累到酸、再到疼、再到麻这一系列过程的双腿,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恢复部分知觉,瞬间有无数蚂蚁从他的骨髓和骨缝里往外爬,边爬边咬,咬得他从脚心到腿根钻心地疼。他开拍前忘记看表,已经数不清以这样的姿势在摄像机前蹲了多久。王序就是个疯子!神经病!“江路呢?”他窝着嗓子又问了一次。他其实是在问:“凌笳乐呢?”凌笳乐那边是不是已经拍完了,还是……也在受着和他一样的罪。“警察同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问呐?问你的问题你不老实回答,就知道提问题……要我说你就招了算了,嘴硬什么呢,做都做了,还不好意思说吗?现在又不是前几年,又不会真把你怎么着,你还真想蹲一宿啊?”“警察同志”将手里的报纸翻了个面,这已经是第三次翻面了,他甚至无聊到将这道具报纸中缝里的广告都读了一遍:“反正我无所谓啊,我怎么都得值夜班。”这是车轱辘话了,剧本上就那么几句台词。对戏的跟组演员相当专业,把那几句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地说得兢兢业业。接下来沈戈就应该说:“你让我招什么?你到底想让我招什么?没做过的事你让我怎么招!他们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就不信!你觉得我们在电影院能干什么!”这句台词他也已经说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愤怒。他确实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但他很清楚拍电影不是这样拍的。 第123章 从片场到酒店有半小时路程,沈戈渐渐从张松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坐在车里给凌笳乐打电话,给小李打电话,都没人接。他最后给凌笳乐的房间打电话,总算有人接了。“沈哥,沈哥!”小李一听见他声音就像遇到救星,“你拍完了吗?你能过来一趟吗?”沈戈心头抽紧,“他怎么了?”“笳笳他……不太好……”小李语气模糊而急切,“沈哥,你拍完就赶紧过来吧,行吗?”“好。”他跑出电梯,连续按着凌笳乐房间的门铃。门很快就开了,小李忙将他请进去。顾不上什么避嫌了,沈戈直奔他们的卧室,刚一开门,里面就蹿出一个人,直扑到他身上,紧紧搂着他,贴上他皮肤的脸蛋又烫又湿,不知道哭了多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凌笳乐抱着他失声痛哭,新流出来的眼泪掉进他领子里。沈戈愕然,迟钝地抬起双手,将凌笳乐轻轻搂住,恍然觉得,这一夜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第62章 知道怎么做“凌笳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谁!”沈戈用力扯着自己的衣领,拼命将自己的衣领扯到凌笳乐眼前给他看。他狠着心将怀里的人推开些距离,将自己的t恤拽到凌笳乐眼前。他恼恨自己平时太不注意打扮,买的衣服都太简单太土气,没有和张松那些旧时尚的穿着拉开太大差异;他又盼着凌笳乐将视线从他的衣服转到自己脸上,只看着自己的脸,就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他真正的名字。凌笳乐整张脸都不能看了,脸蛋红肿着,眼睛红肿着,甚至嘴唇都哭肿了,再也不是个泪美人的模样。他睁着迷蒙的眼睛努力看着沈戈,一只手捂着自己心脏,这是痛哭太久之后的动作,哭得心脏都要受不了了。“他们……”凌笳乐的声音彻底哑了,喘得断断续续,“……他们说剧本上没有的、台词,他们逼我写、那些话……”沈戈狠狠松了一口气,将凌笳乐凶狠地搂进怀里,用力抚摸他的背。他的凌笳乐回来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回来了。沈戈走出卧室,将门轻轻掩上,对一直站在门口惊疑不定的小李说:“躺下休息了。”他又问:“你看见他们怎么拍的了吗?”小李勉强收起脸上的惊疑,摇了摇头:“我……没看见,但是我听到一些……我听见,服化组的一个小妹躲出来,说……”他喘了一口,“说,太压抑了,受不了……我还听见里面,那些演员,冲笳笳大喊大叫……”小李吸了下鼻子,声音里带着潮湿,“沈哥,笳笳受不了这个,你知道吗?他最怕人特别多,都围着他、针对他、冲他嚷嚷……我今天突然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前几天有一次拍完以后,笳笳显得特别累,就是拍他父母说下岗的那段,导演临时加戏,让他挨骂,咱们当时都以为他就是累的——”沈戈纠正他:“是江路的父母,不是他的父母。”小李一愣。沈戈正色道:“江路是江路,凌笳乐是凌笳乐,不能弄混。”小李恍悟,知道自己的话也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沈戈都懂。小李犹犹豫豫地问道:“哥,笳笳这是……这是叫入戏吗?”“……是吧。”小李脸上的惊疑又回来了,“那他、那他刚才、他对你……”“先不说这个,他的脸冷敷过了吗?”沈戈打断他。小李一怔,脸色更加黯然,“在片场敷过一次,也抹了药。”但是后来哭得那么凶,那些药膏都蹭掉了。“药呢?”小李忙跑过去将药膏拿过来,下意识将东西递给沈戈。“有冰吗?”“有!我回来以后就管服务员要了。”沈戈面色稍缓,这个小李虽然马马虎虎,但确实是真关心凌笳乐,关键时刻里能想周到。小李拿了冰桶、毛巾和矿泉水递给沈戈,“哥,麻烦你了……”他又忍不住说道:“跟笳笳走过那么多剧组,从来没碰见过这样拍戏的,我也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过……不过是拍个戏而已啊,就是个戏……”他后面的话沈戈能猜到。就是个戏而已,至于这么投入,把自己如此完全地搭进去吗?可沈戈刚刚也短暂地把自己搭进去了一次,无知无觉地,他能理解凌笳乐的感受。他因为理解而有更深的担忧,这才哪到哪啊……“还不如拍那些不走脑子的剧呢,乐呵呵就拍完了,多好。”小李低声道。沈戈深深地看了小李一眼,“我进去看看他。”他推开门,凌笳乐已经坐起来了,倚着床头,安静地看着他。沈戈脚下一顿,有些不敢看他此刻极度依恋的眼神。 第125章 沈戈亦是能干活的,两手抄起巨大的铁锅,让张保将炒好的菜分装到十多只盘子里。各个演员都很给力,群演挑得也不错,这场群戏很快就过了。冯姒卸完妆准备离开时,看到沈戈在化妆室门口等着她。她可不会以为沈戈是要请她吃饭或是什么,她已经看出这小帅哥对她没意思,甚至还有些反感。冯姒两手抄在胸前,扬了下眉毛:“有事啊?”沈戈像是没看懂她的冷淡,谦逊地说道:“姒姒……姐,您是经验丰富的好演员,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女人面对这样英俊又年轻的男人,总会情不自禁地多一些包容,她又扬了一下眉毛,却不是不耐烦的模样了,“什么问题?”“关于入戏的。”“哦,想知道怎么入戏?”“……不是,我是想问问,演员入戏很深的话,要怎么出戏呢?”冯姒是沈戈想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咨询者。他被凌笳乐昨晚的反应震惊道,自己回房后查了很多东西,看到一些演员入戏过深,影响到自己正常生活的报道,看得他心惊肉跳。其实像这种关于表演的问题,问导演最合适,但是沈戈对王序始终怀有几分芥蒂,不能完全地信任他;组里也有其他经验丰富的老演员,像另一位冯老师,还有田老师,也是老戏骨,还同他相熟,但是他们演过的角色普遍都是积极正面的,和凌笳乐演的江路,还是有些区别……只有冯姒,抛开别的不说,她敏感、敬业、热爱表演,并演过非常悲观消极的人物,是沈戈想问的那类演员。事实证明他找对了,冯姒很乐意和他讨论这个话题,而沈戈又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让冯姒一不留神就说多了,“……和角色的悲情完全融合以后,确实会迷失自我……我拍完那个角色以后尝试过自杀。”沈戈的心脏狠狠一跳,随即混乱地震颤起来,他恐惧地问道:“那后来呢?”“当然没有成功啊!刀尖一碰到腕子上就反应过来了!”冯姒好笑地看着他。沈戈问的不是这个。他缓了缓情绪,又问:“那现在呢?彻底出戏了吗?”他话里带着怎样都藏不住的焦急而关切,让冯姒很受用,便又多说了些,“现在当然已经出戏了!入戏太深,听起来玄乎,其实没那么可怕,除了极个别特别感性脆弱的,或者本身……比如说有精神疾病什么的,会比较危险,一般的,入戏一两个月吧,再久一点,顶多半年,总会出来的。”“我每次拍完很难受的角色后,会赶紧去接一个别的类型的片子,轻松一点的…… 我听说其他容易入戏太深的演员,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比如说旅行,或者……”沈戈竖着耳朵听着,像背书那样一条条地认真记下来。“谁入戏了?”冯姒最后问道,她终于看出沈戈的关心不是冲着她来的了。她笃定地说道:“肯定不是你。不是说你演得不好,你演得不错,挺有天赋,但是你太聪明,不会做那种忘我的体验派。”很有意思,她自己就是体验派,也是聪明人,却下意识地把这两者对立起来了。沈戈犹豫着。冯姒已经想到了,脸色微微一变,“啊,是笳乐。”凌笳乐那边依然是由王序亲自督导,趁着脸上红肿未消,赶紧把“江路努力融入集体”的戏拍完。他这边的进度总是进行得很慢,镜头推到脸前,很多面部大特写,一个抬眼、一个抿唇都要精益求精,要推敲掉很多胶卷。凌笳乐拍得很累,不是因为王序要求过高,而是因为这段剧情让他太难受。江路真是在派出所被吓破胆了,当天晚上不敢回学校,也不敢回家,在街边将就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找了个小门诊,谎称碰到劫道的,让大夫开了点消肿祛瘀的药,并写了张病假条。掏钱的时候,他手上顿了一瞬。这钱还是张松“还”给他的呢。这一夜的波折把江路的潜能全都激发出来了,谎话一个连着一个。他用门诊弄来的病假条在导员那里解释了一夜未归的原因,说是挨了打以后太难受,在门诊睡了一晚,还恳请导员不要告诉他家里,怕家人担心。他在宿舍里睡了一天,傍晚,室友们回来了,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江路就把那些话又说了一遍。只是他没想到,室友们虽然信了,却依然嘲笑他。凌笳乐很不理解,在外面被人抢劫、挨了巴掌,这也值得嘲笑吗?后面还有更难理解的。江路经过一夜的恐吓和羞辱,决心要做个“正常人”。他企图融入集体,跟舍友们同进同出,像其他绝大多数人那样,就着伴儿地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食堂、一起去画室,还得一起……“江路,你也太爱干净了,用得着天天涂脸吗?”“嗨,人家是城里人嘛,当然得讲究点儿!”“所以人家脸白啊,比女生都白!”江路说不出什么,只好陪着他们一起笑,笑得极为勉强。想要融入集体,还得和他们一起嘲笑自己。他的逢迎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舍友似乎将他看作集体的一员了。周末活动的时候叫上了他,因为他是第一次参加,还得请客。昏暗逼仄的房间里播着电影院里看不到的外国片子,这里虽然环境很差,屏幕也很小,但江路依然看得津津有味。“老板,换个男人和女人打架的!”一个舍友吆喝道。老板笑眯眯地过来换了个带子。 第127章 小李落下车窗同他打招呼,沈戈刚才就透过玻璃看到他了,此时视线已经后移, 冲坐在后座的凌笳乐展开个笑脸。受到冷落的小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在心底叹气:凌笳乐已经“全副武装”,可是墨镜和口罩都挡不住他兴高采烈的眼神。沈戈同门卫打了声招呼,栅栏门缓缓开启。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先同小李问好,“小李”的“李”还没说完就已经转过头去,“现在戴口罩热不热?”凌笳乐把墨镜架到头顶上,露出两只弯弯的眼睛,他摸着自己的口罩,“没事,这是防晒口罩,特别薄。”“哦……脸上好点没?”凌笳乐用手指头将口罩从一只耳朵上勾下来,露出自己的脸蛋给沈戈瞧,“看不出来了吧?”他坐在车里的时候给自己涂了层遮瑕。“咳咳!”小李清了清嗓子,“沈哥,往哪个方向拐啊?”沈戈转过头,向左一指:“先往左,再往右。”说完再度转过头去。凌笳乐正在整理口罩,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将刚挂上耳朵的口罩再次勾下来,乖乖地由着沈戈打量自己的脸。沈戈见他精神状态不错,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才真正放心地转过身来,“前面再往右就到了。”小李拨过转向灯,在心里唉声叹气。以前让凌笳乐在外面摘个口罩墨镜难死了, 这会儿人家就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他就把整张脸都亮出来了。他们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小李等在车里,沈戈带着重新武装完毕的凌笳乐匆匆地上了楼。沈戈家在三楼,他们没有走电梯,直接爬的台阶。沈戈走在前面,回头对凌笳乐说:“真是不好意思,得让小李在外面等着。”他家没有停车位,他得先把凌笳乐领进门,再出去带小李在小区里找停车位。凌笳乐跟在他后面,一步两个台阶,哼了一声,“让他等着吧,我看他闲得很!”沈戈在电话里说要请他吃饭的时候,小李冲着他的手机急吼吼地喊:“哥!我能去吗?”真是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进了门,凌笳乐好奇地打量起沈戈的家。客厅不算大,家具看起来也显旧,但是收拾得很整齐。有老人的家里总有种特别的温馨,沙发靠背和扶手上铺着白色钩针沙发巾,电视和电视柜上也都盖着相同材质的防尘布。凌笳乐觉得有趣极了,这种装饰让他想起江路的家,只不过江路家的电视是小小的一只立方体,沈戈的电视是巨大的一薄片儿。客厅的采光特别好,餐桌和电视柜上都摆了盆栽 ,外面阳台上的盆栽更多,也更大,有一株看起来好像一棵树……“你看这拖鞋合脚吗?”沈戈在他面前蹲下了,从鞋架里拿出一双拖鞋,浅蓝色,一看就是新买的。凌笳乐有些脸热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合,肯定合。”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沈戈家门就忍不住地紧张起来。沈戈站起身,也有些不自然……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凌笳乐的脚,发现他连脚踝都那么好看,圆圆地卡在鞋帮上方,被精巧的小骨头撑着,皮肤干净得好像要变成透明的……他不知所谓地“嗯”了一声,又干愣两秒,才又说道:“那……你先换鞋,我去跟我爷爷奶奶说一声。”两条胳膊贴在身侧,拘谨得好似他也是过来做客的。凌笳乐换好拖鞋,很拘束地站在客厅中央,一直看向沈戈离去的方向。沈戈很快过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巨大的果盘。“坐,先吃点水果,看电视。”他把大果盘放到茶几上,回身将那台巨大的电视机打开。洪亮的广播音突然冒出来,把两个本就一惊一乍的人吓得险些跳起来。“那什么……这电视平时都是我爷爷奶奶看,老人耳背,声音就开得大……”沈戈飞快地摁着遥控器,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刚被巨大的音量吓了一跳的心脏“砰砰”跳得像在擂鼓。他觉得奇了怪了,以前凌笳乐没少去他房间玩,怎么这一来自己家,把自己紧张成这样呢?他直接把电视摁到静音,努力让自己正常点儿,“我爷爷奶奶正做烧麦呢,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好,你坐会儿。”凌笳乐坐到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两条腿也并得紧紧的,比几年前第一次单独接受采访都约束,“烧麦?那个也能在家做吗?不是说吃排骨汤吗?”沈戈弯下腰往切好的西瓜桃子上面插牙签,动作快得像扎飞镖。他一边扎一边说:“排骨汤也有,我爷爷奶奶说让客人吃他们吃剩的不礼貌……哦对,他们已经吃过了,老人吃饭得定点儿,到了时间就必须得吃,就没等你——”凌笳乐“噌”地站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去跟你爷爷奶奶打声招呼啊?”他随即又想到什么,“是不是不该让老人家做饭啊?”他说这话时眼睛都睁圆了,显得诚惶诚恐,莫名地让沈戈瞬间放松下来。他笑着直起身,“你就坐着吧,没事,我过去帮忙就行。你吃水果,凉的,开胃。”凌笳乐不敢坐,“我还是跟你爷爷奶奶问声好吧。”“……也行,不过他们都耳背,也不会说普通话,话比较少,你别介意。”原来他以前说的,有些老人不会说普通话,就是说自己的爷爷奶奶。“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凌笳乐说道,那表情像在笑话沈戈大惊小怪。沈戈笑了,“还有就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们知道你是明星,可能,会对你有点好奇。”凌笳乐惊呼一声:“你爷爷奶奶知道我!”“是……有一次他们正好看你演的电视剧——”凌笳乐惊恐地问道:“哪部?!”“就是那部,少年……”他还没说完全称,凌笳乐就已经羞耻地捂了下脸,“就是用这个电视吗?”“嗯……” 第129章 他把冰凉凉的西瓜咽进肚里,问他俩:“我名字怎么就沾便宜了?”凌笳乐抢着回道:“发音呀!谁都得管你叫哥哥!”沈戈又低头吃了块凉西瓜,抬起头笑着看向他,两边嘴角都翘高了,但不是一样的高度,坏坏的:“来,叫一个听听。”自得知他的曾用名后,就一直得意忘形的凌笳乐瞬间定住,身体僵硬了两秒,慢吞吞地伸长胳膊拿了块西瓜填嘴里,又甜又凉的西瓜汁顺着喉咙往肚里淌,清爽得沁人心脾。第65章 沈戈的担忧晚上十点来钟的时候,家里就只剩沈戈和凌笳乐还醒着了。所有灯都关了,只有餐桌上方的小吊灯投下一圈亮光。他们就对坐在这个小光圈里,很有默契地打着消食的借口来享受独处的时光。凌笳乐喝着小金桔泡的水——原来那棵小树似的的盆栽是金桔树,养得好了可以结很久的果子,想吃了就揪下来几颗。他晚饭吃多了,在餐桌旁坐着的时候,想趁大家说话时偷偷地打个饱嗝,谁想没能逃过沈戈的眼 。随后沈戈就起身去了阳台,之后又去了厨房,没多久端回一只大肚子玻璃茶壶,里面泡着切成片的金桔、青柠,还加了蜂蜜和薄荷叶,呈现出清爽的黄色与绿色。他把茶壶端上桌,对所有人说:“金桔消食。”只有凌笳乐听懂了他话里针对自己一人的揶揄,闹了个大红脸。沈戈喝的是青梅酒,家里自酿的,度数不低,但是喝到口中酸酸甜甜,容易让人失去警惕。小李就被这酒的口味给骗了,这会儿正躺在客厅的沙发床上打着醉鼾。这沙发床本身是给“阿姨”准备的,因为沈戈回家了,阿姨就放了假。凌笳乐理解这个“阿姨”大约是集合了“朋友”“老乡”“保姆”三层含义。“阿姨人好,热情,照顾老人也有经验。挺幸运的,能在这么大的城市碰到这样一个老乡,做饭的口味也好,口音也好,都合适。”沈戈说这话时带着某种庆幸。但是凌笳乐能想到这不是仅凭运气的事,沈戈为了找这样一位“阿姨”,肯定花了很多功夫。他以前对“孝顺”这个词没概念,认识沈戈以后才渐渐理解了这个词,并越发地从抽象到具体。就拿他们租的房子来说,小区虽然有点老,但隔壁就是公园。每天一大清早,两个老人一起下楼去公园晨练——“风雨无阻。”沈戈说这话时眼里带着骄傲。还是小李想得多,问他:“那这房租也不便宜吧?”沈戈淡淡一笑,“还行。”那神态和语气真是安然极了,看不出半点心酸苦楚,好像从来没因钱而为难过。再比如说他们家的电视,沈戈自己是不看电视的,也不富裕,却因为爷爷奶奶爱看电视,就给他们买最好的——“老人和小孩一样,都得注意保护眼睛。”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老人提前吃过晚饭,爷爷坐桌边陪客人喝酒,奶奶累了,慢慢挪去沙发上休息。凌笳乐从没接触过年纪这样大的老人,他见老人家走得缓慢吃力,立刻想去搀扶,被沈戈制止,过后才悄悄告诉他:“老人都希望自己能多做点事,他们今晚给你们做了烧麦,心里可高兴了。”奶奶腿脚不好了,走得极慢,沈戈和凌笳乐就一直目送着她。奶奶慢慢地坐进沙发里,两个遥控器又搞不明白了,沈戈立刻过去教,已经不知道教过多少回,却依然极为耐心。凌笳乐最喜欢听他用方言和爷爷奶奶说话,婉转陌生的腔调,由他说来就有种形容不出的亲切温柔。“你们那边怎么喊‘爷爷’‘奶奶’来着?阿大,阿嬷?”沈戈闻言轻轻一笑,“差不多,阿大,阿嬷。”还是有点差别的,普通话里没这个发音,凌笳乐小声嘟囔两遍,放弃了,说:“你们那边的话真好听。”沈戈低头抿了口酒,藏起收不住的笑意。凌笳乐的手伸向果盘,沈戈忙把盘子往自己这边一拽,让凌笳乐摸了个空。“哎?”“……你还吃啊?”凌笳乐又伸手,瞄准一块桃子,沈戈抬手一挡,“别吃了吧,太晚了。”凌笳乐“噗嗤”一笑,“你怎么跟我妈似的。”但还是听话地收回手。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问道:“你不会是觉得我胖吧?”沈戈忙摇头:“没有,没有,你哪胖?”凌笳乐松了口气。沈戈在手里转着酒杯,转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你之前,是不是有段时间挺胖的,后来又一下子瘦下去?”凌笳乐的表情堪称痛心疾首,“你怎么连我以前的丑照都看过?”“丑照?……哦不是,我是……我是……”真是他少有的吞吞吐吐。凌笳乐等他半天,又忍不住笑了,“是什么啊?你就说呗,我保证不生气。”沈戈又转了两下杯子,抬起头,露出小心到严肃的神情,“是暴食症和厌食症吗?”冯姒对他说,入戏深的演员分为三类,一类是一般情况,杀青后一两个月就能出戏;一类是更感性一些的,需要半年;还有一类是比较危险的,比如极度感性脆弱,或者有精神疾病的。他这两天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凌笳乐的脸色彻底僵住了,他不敢看沈戈,视线凝在那只盛着黄色绿色的玻璃壶上。对于那段低谷期他一直是不敢回想的,似乎稍一回忆,他就会被带回到那团暗沉无光的情绪里,怕自己又陷进去爬不出来。要回答沈戈的这个问题,他可能还需要一些鼓励。 第131章 沈戈想让他再多待一会儿,“那就让他再睡会儿,实在叫不醒的话……”他犹犹豫豫的,到底不敢生出太多妄想,“我帮你把他背到车里去,回了酒店你找服务生帮你把他抬上去。”凌笳乐掩下心底小小的失望,抱怨道:“麻烦,以后再也不让他喝酒了!”“梅子酒太甜,好入口,他可能以为度数不高。”凌笳乐眼珠轻轻一转,他又开始动脑筋了。沈戈拿起那只玻璃茶壶,“我去续点水。”凌笳乐目送他走进厨房,转头看着酣睡的小李若有所思。沈戈端着茶壶回来时,看见凌笳乐拿着杯子小口抿着什么,那模样明显不是在喝水。他迟疑地走上前,“你喝酒了?”凌笳乐笑眯眯地回道:“就尝一尝,被你说得有点馋了。”沈戈皱眉,“你嗓子?”“稍微喝一点点没事的,我就喝了一小口。”沈戈的眉头还是拧着的,“你不是一杯倒吗?”凌笳乐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哎呀!还真是!我喝了酒就没法开车了呀!”如果把演技划分等级,他被王序雕琢出来的表演可以划分到一等,以前那些粗制滥造的表演划到三等,那刚才的表演顶多是二等。只是沈戈没办法识破他这二等演技,凌笳乐刚才那句台词的信息量太爆炸,直接把他给炸懵了。凌笳乐太过紧张,藏在桌子下面的手都有些发抖了,他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一脸纯洁地问道:“你的床睡得下两个人吗?”第66章 绮梦与狂梦能是能,可是……“……是不是不太好?”凌笳乐睁着他那纯洁的大眼睛,“有什么不好的?”他的表演渐入佳境了,冲沈戈大大咧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哦~那个呀,那有什么的!”他们之间似乎存在什么不用商量的默契,当其中一个心生怯意时,另一个就会疾走两步,使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个暧昧的平衡状态,既不会因为疏远而心焦伤感,也不会因为太过贴近而心慌意乱。凌笳乐此时的勇猛就引起沈戈的胆怯,“还是,注意点比较好。”凌笳乐迎头追赶,回想着小李这个直男平时的做派,豪放地拍了下大腿:“你也至于!不就是睡一张床嘛,你还能把我咋地不成?”他最后冷不丁冒出肖似小李的东北普通话,让沈戈毫不怀疑他已经有些醉了,于是更加斩钉截铁地说道:“还是注意点吧,这个沙发床抻开了比我卧室的床要大——”就在此时,一直酣睡的小李很及时地发出鼾声,类似猪拱食的一嘟噜。凌笳乐发自内心地显出一脸嫌弃,“你可快拉倒吧,我才不跟他睡呢!”沈戈把茶壶轻轻放到桌上,心情极其复杂地按了按眉心。最终还是窃喜占了上风,嘴角已经自动上扬,他赶紧假装成勉为其难,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无奈地笑着,“那好吧……”他姿态刻意地转过身子看墙上的钟表,“那你,困了吗?”凌笳乐忙说:“还没。”沈戈松了口气,坐回座位上,“那就再等会儿。”他们各自低头喝着手中的饮品。凌笳乐杯里的果茶加过两次水了,他刚才尝了一口沈戈的青梅酒,比他的果茶有滋味。他看着沈戈时不时低头浅尝一口梅子酒,因为辛辣与酸甜的刺激到舌上的味蕾,每喝进一口后,那副薄唇都会稍用力地抿紧,喉结一滑,一口酒吞进肚,那两片嘴唇又会回味似的微微启开,用嘴巴做一个轻巧安静的深呼吸。凌笳乐感到自己的舌头越发的馋了,嘴里总像欠了些滋味儿。他再次将手伸向果盘。沈戈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只手已经碰上一根牙签,又缩回去。“要不,我给你洗个苹果?”沈戈看眼那所剩无几的果盘,七零八落的水果泡在鲜红的西瓜汁里。凌笳乐眼睛一亮,“好呀!我问过医生,睡前要是嘴馋了可以吃苹果!”他顿了顿,又说:“麻烦你了。”显出一点点腼腆 。沈戈不由笑了。凌笳乐真是他见过的最爱吃水果的人。他一分钟都不想浪费,洗好苹果就回来了,坐到餐桌前削果皮。他用的是那种手动的削皮器,每动一次手腕,刀片便刮下一段果皮。凌笳乐看他削了两下,问道:“你会那样削吗?”“哪样?”沈戈停下手。凌笳乐比划着,“就是那样,用小刀这样转着削,能削出特别长一条螺旋形的……”沈戈刚想说“这有什么难的”,就听见凌笳乐补充道:“就是张松后来给江路削的那样。”沈戈低头飞快地甩了几下腕子,将出落得白嫩嫩的苹果递给凌笳乐:“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用那种落后的工具?”凌笳乐接过苹果,在上面“咔嚓”咬了一大口。“吃完就睡觉吧,这边离片场远,明天得早起。”凌笳乐点头,嘴里清脆地咬着,沈戈看着他转眼就把一颗小苹果吃到半颗,嘴唇完全给吃湿了。沈戈无意识地将食指指节抵在唇上,轻轻地吮了一下。这苹果买得好,真甜。 第133章 “那你枕什么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有个好办法。”沈戈一边在衣柜里翻找,一边颇神秘地说道,但是马上他又懊恼地自言自语,“哪儿去了?”他翻到衣柜最上面,老式衣柜几乎要顶到房顶,连他这种个头的人都得使劲踮着脚。脚腕伸直了,外脚踝的筋骨顶出漂亮的一道脊,小腿肌肉抻长了,往上提,纤长的肌纤维一束束藏在皮肉下,集结成精悍有力的线条,再通过膝侧的筋骨,与大腿上更强壮结实的肌肉完美地衔接在一起。凌笳乐擦头发的动作渐渐停了,他撇开眼,一只手滑到嘴边,有些用力地咬了一下,再调转回眼神,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是不是练过田径啊?跳高之类的?”沈戈惊讶地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中学的时候确实练过一段时间的跳高,在校队,不过步是特别专业的那种……”他十分惊奇,“你怎么猜到的?还是我跟你说过?我都忘了。”凌笳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自己猜的!一开始还想猜你是不是练中长跑,后来看你小腿的肌肉觉得还是更像跳高,肌肉不大,但是很有力量。”他忍了忍,没忍住,握着拳头赞叹道:“你腿部的肌肉线条可真好看!”沈戈讶然,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幸好他不像凌笳乐每次脸红时那么明显,稍一低头就遮掩住了。他弯下腰,装模作样地在衣柜里翻找着,自言自语:“放哪儿了呢——”竟然还真在这一层。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棉衣叠齐整,塞进枕套里,放到床上拍了拍,“看,棉花枕头。”也不知道这又戳到凌笳乐的哪个笑点,惹得他笑个不停。“头发干了吗?”“差不多啦,就这样吧!”“空调温度可以吗?”“可以。”“枕头高度可以吗?”“沈戈你好唠叨哦。”“……睡里面还是外面?”“……里面……吧。”“那……我关灯了?”“好。”几秒钟后,两人同时出声:“晚安。”又一起笑起来。躺了十来分钟后,或者只有几分钟,沈戈听见凌笳乐小声喊道:“沈戈?你睡着了吗?沈戈?沈成成?”沈戈只好转过脸来,两人之间依然隔了很远。凌笳乐很高兴,“你也没睡着呢?”“……嗯。”“那我们聊会儿天吧。”“……聊什么?你不累吗?今天不是拍了很久吗?”“拍的时候是挺累的,哎,我今天又拍哭戏了,哭戏真累,拍了好多条,导演嫌我哭多了,但是我停不下来,眼泪不听话,自己往下掉,你还记得剧本吧……”沈戈听他啰啰嗦嗦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夜里太安静,他这一声叹息没能逃过凌笳乐的耳朵。“怎么了?”沈戈摇摇头,“江路这个角色演起来太累了。”把一个人几年的喜怒哀乐凝聚到短短四个月里,情感强度太大了。凌笳乐却不以为意,“我一直特别有自知之明,这部戏可能是我这辈子能接到的最好的片子了,我一定要把江路演好。我特别感谢咱们导演给我这个机会——”他噗嗤一笑,“怎么跟获奖感言似的?”“不过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特别感激这个片子,以前没觉得,现在越拍越有感情,对江路、对导演、对角色——”他停住,像是吞回去半句话那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一直很害怕看评论,是吧?其实我不只是怕看见那些骂人的,也害怕看到我的粉丝和人对骂,因为我不争气,让他们骂不赢。”“我一直觉得可对不起他们了,都不敢面对他们。我现在终于能稍微挺直些腰板了,我就想着,以后我的粉丝也能大大方方说出‘请远离私生活,关注作品’这样的话,不再因为喜欢我而怕被人瞧不起。”沈戈重重地叹了口气。凌笳乐笑着推了他一下,“你干嘛呀你,老气横秋的。嗨,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嗯。”“你那些课本你都能看懂吗?”“……能。”凌笳乐沉默了。“术业有专攻,凌笳乐。”凌笳乐笑了笑,“嗯……我就是觉得,你不读书了好可惜。我之前问你那个问题,拍完这部电影以后还要不要回去读书,你说你还没想好呢,那现在呢?中城那么好,你又是学霸,你要是想一边读书一边拍戏他们会同意的,现在也有艺人这么干呢,就是稍微辛苦点……”“不回去读书了。”沈戈轻声打断他。“啊?”凌笳乐替他扼腕,“别啊……”沈戈失笑,“我记得你以前还说我有巨星潜力,就是说说而已?”“……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学了那么多年了,放弃了多可惜啊。”这又是他自己的血泪史了。沈戈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他片刻,翻了个身平躺过来,“我对我自己有个规划,拍完这部戏以后,我想再参加一次高考,考表演系——” 第135章 他看到凌笳乐渐渐远去了,现在站在他旁边的是江路。之后就没有沈戈的事了,他远远地看到“江路”被王序带到两名“舍友”跟前。“舍友”说了什么,“江路”先是一怔,随后赔笑,两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之后的拍摄顺利得超乎想象,很快就拍到“张松”再度登场。班长说他请了一位照相师傅来给他们拍照片,这个照相师傅就是张松。张松见到江路时的惊喜有多单纯,江路看到张松时的眼神就有多复杂。张松用他那台老莱卡给这群大学生们拍照,他指挥他们的站位,江路总在他镜头的焦点上,只是江路看向镜头的脸上一直没有笑容。拍过集体照,少男少女们纷纷请他给他们拍单人照,张松忍着不耐烦将他们一一打发走,终于找到和江路单独说话的机会。江路也明白躲不过,乖乖跟他一起去了一排粗壮的柳树后面。“你不高兴吗?”他看出江路好像不怎么希望见到他。江路咬着嘴唇,飞快地左右环顾,见同学们都在湖边,没人注意他们,才绷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他话里的怀疑与防备一下子就把张松伤透了。张松脸上的惶恐不安敛去了,缓缓地笑起来,笑容又冷又狠,“怎么找到的?知道你名字,又在派出所问到你学校,自然就好找了。”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江路打了个寒战,“你想干什么?”他想到什么,忙低头去解腰间的bp机,“我没想沾你便宜,我想过去那家照相馆把这个——”张松将他的手和bp机一起用力攥住:“那为什么不去还!”江路吃痛,脸色微微扭曲。张松恨得眼睛泛红,攥着他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伴着他的质问剧烈颤动:“一眼都不想看见我?!”江路瞬间就落泪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得改。”“放屁!”江路求他:“你把bp机拿走,咱们两清……”张松看起来已经快疯了,将那只bp机掷到草地上,捏着江路的肩膀用力晃动着:“你以为你他妈就从我这儿拿走一个bp机?你要跟我两清?”江路的声音哆嗦起来,分不清是哭得还是怕的,“还有宾馆钱、吃饭钱、电影票的钱,我都还你还不行吗?你就当做了个梦,就当没遇见过我这个人,行吗?”张松的眼里渐渐地也起了泪,他的眼珠泛起灰,“行啊,你还,还清了我就不缠你。”江路的腿似乎软了一瞬,身子向下沉了沉,被张松更用力地按住。他的手用力抠着身后的树皮,“我……一个月能还你一百。”“那不行,我现在就要。”江路说不出话了。“现在就拿出钱来!”张松低吼道。江路祈求地看着他,说不清是求他宽限时日还是求他恢复温柔。“拿不出来是吧?让我操一次!插进去!射里面!就算我嫖你,咱们两清!”张松发狠地在他耳边低语。江路用力推他,张松完全不为所动,山一样地压着他。江路在他和树之间奋力扭动,像一条被踩住一头的虫子,压着嗓子嘶吼着:“你放开我!你放开!”“你再大点声啊,把你同学都招来。”江路不动了,闭上眼,只有眼角一直往外渗着泪水。张松缓缓地松开他,“滚!”江路抬手抹了把脸,从他的身体和树干之间跑开了。凌笳乐跑远后坐到草地上,将脸埋在膝头,身体颤得厉害。王序不许他在镜头前哭太大,忍了这么多条,这会儿终于放出声音哭个痛快。小李和沈戈都朝他跑去,被王序吼住:“谁也不许打扰他!”小李很怕王序,拔脚就往回跑。沈戈立在原地,看着凌笳乐被草遮掩得十分单薄的身体,偶尔吹过一缕热风,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哭声。刚才这一段凌笳乐演得真好,所有的ng都是因为沈戈。沈戈得不停地思考、摸索、改进,他不会让进度迟滞不前,可也从不会像凌笳乐那样一上来就能有惊艳表现。或许这就是入戏和不入戏的区别。那天他向冯姒请教过怎么能预防入戏过深,冯姒哑然失笑,惊讶他怎么问出这样荒谬的问题。“演员都很爱惜自己的入戏状态的!他们拍戏的时候绝对不会想那么多!以我对笳乐的了解,你要是出于‘对他好’而破坏掉他现在的状态,他会埋怨你的。”冯姒称之为“演员的献身精神”,沈戈已经在凌笳乐身上看到这种忘我的献身精神了。之后拍摄张松跟这群大学生一起游玩的镜头,凌笳乐强打着精神应付镜头的模样和江路一模一样,沈戈时不时就满怀心事地瞟他一眼也和张松一模一样。一个女生对江路十分热情,江路对她亦是有问有答。张松问江路的同学:“那两个是一对儿吧?”那同学讶然地笑起来,“这都能看出来!女追男呢,我们都觉得快成了!”江路从那女生手里接过墨镜戴上,墨镜下的嘴唇笑得很漂亮。尽管他立刻就将墨镜还了回去,但张松还是很愤怒。他站起身,把手里的烟丢到地上,用脚用力捻灭。有人建议去划船,他们人多,包一辆大游船很划算。 第137章 沈戈跟着凌笳乐回到化妆间,说不清缘由的,他心里有些不踏实。小李问凌笳乐是在这里洗澡还是回酒店洗,凌笳乐看了沈戈一眼,“这儿吧。”沈戈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凌笳乐洗完澡、换上自己的衣服,他对着镜子做面部护理,沈戈就在后面看着,看他把这样那样的东西手法娴熟地抹到脸上、颈上,手法细致优雅得像对待什么艺术品。随着凌笳乐的手在脸上轻轻按摩拍打着,沈戈心底那份不踏实渐渐淡了,好像在目睹着江路渐渐远去,凌笳乐又回来了。“你过得太糙了。”凌笳乐突然开口。“嗯?”沈戈打起精神。“护肤啊,当了演员必须得护肤了,不能仗着年轻皮肤好就偷懒。咱们这个戏是素颜,不伤皮肤,以后有那种天天上妆的戏,很毁脸的,日常的基础护肤一定得注意。” 他翻了几个抽屉,找出一套还没开封的护肤品,“送你的,我监督你用,不许再用什么几合一了。”沈戈笑了,“嗯”了一声。凌笳乐一边做颈部提拉一边说道:“你肯定觉得我臭美。”沈戈笑着摇头,“是有一点。”凌笳乐回头给他一个大白眼,“你不臭美?沈成成同学,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每天用小缸子盛上热水给红领巾熨褶子。”“哎!哎!”沈戈窘迫地制止他,“不提这个!”凌笳乐哈哈大笑,已经完全是让他踏实的凌笳乐了。他们从化妆间出去的时候,凌笳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刚才演的时候,怎么那样啊?”沈戈局促不已,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脚底下都乱了节拍,“导演,让的。”凌笳乐嘟囔一句:“导演让你伸进去啊?”沈戈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凌笳乐回头看他:“怎么了?”沈戈停在原地,“导演怎么和你说的?”凌笳乐脸热,“哎呀不说了。”他继续向前走去。沈戈追上来,“要说,必须得说,要说清楚,导演怎么给你讲的戏?。”凌笳乐纳闷地看着他,感到几分不安,是那种被骗的人过后回忆当时细节,发现种种纰漏后的不安。沈戈缓和了一下脸色,“我是不是演太过了?”凌笳乐松了口气,“你说呢!”他想装出抱怨,但实际只是嗔怪:“你、你起码跟我说一声啊,我要是来不及反应穿帮了呢?”沈戈点头表示同意,“你说的对。”他们走到车前,小李已经坐在驾驶位了,等凌笳乐也坐进车里,沈戈站在车外忽然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得问导演,小李,导演回酒店了吗?”“没有,他还在片场跟副导演他们说话呢。”凌笳乐在车里问他:“你问导演什么啊?”“明天的戏,我有个地方没想通,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们先回去吧,别等我了,我跟别人的车回去。”凌笳乐还想说什么,沈戈又道:“帮我打包份饭,不过不用等我一起吃。”说完,他就将车门关上了。等小李启动了车子,沈戈独自往回走,这次谁也不能拦着他把拳头凿向王序的脸。第68章 陷阱沈戈大步往片场走,步子越迈越急,最后干脆狂奔起来。傍晚的阳光依然是炙人的,热风在他耳边呼啸,他心里烧起狂暴的火。他完全被王序骗了!被骗得厉害!骗得离谱!他由这一个谎言而识破了王序的无数个谎言,终于明白为何总对王序心怀芥蒂、无法全然信服,原来他的直觉是对的!原来王序从来没把他们当过人!他但凡对凌笳乐还有一星半点的尊重与爱护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已经晚了!他要是早点对凌笳乐说出自己这种顾虑就好了!他要是早点识破就好了!沈戈在狂奔中握紧拳头,心里反复翻滚着这样的念头:他本可以提醒凌笳乐的……他竟然这么大意……他没保护好凌笳乐……都是他的错。王序那个混蛋!王序正在片场的凉棚下和副导演说戏,余光看见沈戈满面怒容地奔来,冲副导演抬了下手止住他的话,朝一旁搬器材的场工喊了一声:“拦住他。”语调淡然且平常。几名场工和副导演一起转头看去,皆被沈戈的脸色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想起他曾经的胆大妄为,顿时明白了王序那句“拦住他”是什么意思。几人忙迎上去,沈戈不想和别人动手,只是和他们推搡着。但是推搡的力道暴露出他的狂躁,副导演更加不敢含糊,嘴里高喊:“抱住他!抱住他!别让他过去!”到底一拳难敌四手,沈戈被好几只手臂一起束缚住,他在这人体结成的网里挣扎低吼。王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得似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冷酷、漠然,除了他的电影,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他的工具!沈戈怒声质问:“你对我们撒谎!”王序竟主动走上前,“你问他了?”沈戈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第139章 这时王序突然抬起头来笑了,他捂着一直流血的鼻子,口齿模糊,眼里的笑意确实那样骇人:“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你分得这么清楚吗?你以前也这样满口脏话大喊大叫吗?”一直在场工的钳制下剧烈挣歪的沈戈浑身一僵,只听王序继续说道:“沈戈,你现在一心为凌笳乐出头的样子真是和张松一模一样……”沈戈心头一凉。他刚刚识破了王序的一个圈套,就又猝不及防地跌进他下一个陷阱。他最终迎来王序的致命一击:“这样多好,你不变成张松,他不变成江路,他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千依百顺,对你那么过分的冒犯露出菩萨一样的宽容?”第69章 给凌笳乐的吻沈戈按响凌笳乐房间的门铃,小李一见他万分欢喜:“哎呦哥你可来了!”沈戈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怎么了?”他停下脚步,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在他所处的玄关看不到的地方,有简单轻快的钢琴声传来。小李往里推他:“快点快点,笳笳非要等你一起吃饭!”沈戈有些懊恼地看他一眼,再往前走,穿过玄关,果然,凌笳乐已经被他们惊扰,转过头来——他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下,神情还停留在刚才,是一种本不应该出现在凌笳乐脸上的忧郁。这忧郁因为沉静而显得悠久,让人知道他已经这样独自坐了很久了,让看到的人觉得他就是特地在等自己一样。就在这样蕴含着等待的忧郁里,沈戈发现自己对凌笳乐的爱意又多了几分。他不由地悲愤起来:“这样的爱会是假的吗!”凌笳乐的视线落到沈戈脸上,那双眼眸中的忧郁如潮水般散去,被喜悦取代,好似一片死水被风吹活,瞬间生动起来。就在这样的生动里,沈戈杂乱惶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当然是真的,怎么可能不是真。凌笳乐站起身,问沈戈: “饿吗?吃饭吗?” 脸上挂着浅笑。忍饥挨饿的小李忍无可忍,大喊:“我早就喊饿了,你一直不让吃!助理就不是人了吗!”凌笳乐似被他当面戳穿了隐秘心事,羞涩且慌张地拿起手机,故作镇定地说道:“给挨饿的助理同学发个红包。”小李冲他深深一揖:“谢谢老板!”凌笳乐一边操作一边抬眼偷瞟沈戈,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赶忙又落回手机上,“沈戈是客人,咱们得懂礼貌,知道吗?”小李打开手机点收款,抬手一敬礼:“知道!”凌笳乐终于笑了,于是沈戈也笑起来,打心眼里感谢小李的活泼。吃饭的时候,碍于小李在场,两人没有提片场的事。这一场虽然没有清场,但是小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夏天拍露天戏的恐惧中,一直抱怨个不停。饭后两人去了沈戈的房间,凌笳乐立马问他:“你没和导演闹矛盾吧?”“……怎么这么问?”凌笳乐试探而忧虑地看着他。沈戈立刻意识到,凌笳乐也可以是敏锐的,这两个小时内他也许已经隐约触摸到真相。回来的路上,沈戈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可此时迎着凌笳乐轻微晃动的眼神,他又不忍心了,含糊道:“是闹了点矛盾……我觉得,今天拍得有点儿过……”凌笳乐明显松了口气,红晕后知后觉地漫上脸颊:“那也不能怪导演啊……”沈戈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凌笳乐笑了一下,因为过于羞臊,他的笑声十分短促:“手滑,是吧?”他又说:“不过也挺好的,一次就拍过了,要不我可能还真演不出来。”沈戈倏然抬起头看着他,“你真这么想的?”凌笳乐怔了一下,有些不太敢似的轻轻点了点头。“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凌笳乐迟疑地看着他,还是摇头。“我骗你了,王序事先跟咱俩说的不一样。”凌笳乐的脸色逐渐僵硬起来。就像小孩子问大人:“衣柜里是不是藏了鬼?”他只想得到一个回答:“没有。”凌笳乐吃力地问道:“什么意思?”沈戈沉声解释道:“他对你说的是,我可以把手伸进牛仔裤里,对吧?但是他对我说的是……”他费劲地拧起眉头,倔强地说道:“我没有手滑。”凌笳乐怔懵地听完,惶然地眨着眼,他突然问了一声:“你和导演动手了?!”沈戈坦然且倔强地承认:“往他鼻梁上打了一拳。副导他们送他去急诊了,我就回来了。”凌笳乐惊恐地看着他。沈戈心想,他一定觉得自己很暴力。但他不为所动,负气一般地说道:“他活该,得让他明白导演没那么大的权力,他必须得学会尊重演员!”凌笳乐飞快地低下头,眼珠慌张地乱转,很快又抬起头来,担忧地看向他:“他以后会不会为难你?”沈戈冲动地一倾身,在他手上用力握了一下,“凌笳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别再让别人伤害你了!”凌笳乐在他的手掌中痉挛了一下,将手飞快地抽出去。稍作冷静后,凌笳乐说:“其实,这种对我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他诚恳地看向沈戈,“起码我们最后拍出好镜头了,对不对?你看我以前拍的那些烂片,闹心事更多……因为赶场轧戏把胃都熬坏了,一场一场的大夜戏把睡眠都搞紊乱了。咱们导演虽然……但他起码不往死里用我们,起码保证我们的一日三餐和睡眠,对吧?” 第141章 他给江路倒了水,扶他坐起来,在他腰后垫上枕头。江路趁他弯腰调整枕头时,偏头凑过去想亲他,被张松及时避开了。江路垂下眼眸,捧着大口的搪瓷缸喝水,一边喝,一边有几滴眼泪落进缸子里。王序喊了“停”,沈戈及时收回情绪复杂的视线,烦躁地掐了一下眉头。江路实在太能哭了。凌笳乐将缸子放到手边的床沿上,头晕似的倚着墙闭目养神。沈戈怕他一会儿忘记手边有水,弯腰拿起缸子。这时凌笳乐倏然睁开眼睛,似醉非醉地看向他,被眼泪妆饰过的眼睛旖旎烂漫,呼吸间有淡淡的酒气。沈戈被他潋滟的眸子锁住,就像被强光捕捉到的麋鹿,登时失去反应能力,僵直地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老老实实被他看着。直到凌笳乐似乎是看够了,再度闭上眼,他才恢复了人身自由,心跳飞快地站起身。酒劲慢慢上来了,凌笳乐看起来比上一个镜头还要迷糊。沈戈知道他醉酒的表现是肌肉无力,那浑身酸软、连脑袋都要支不起来的模样还真像是吃了退烧药以后晕眩的模样。张松喂江路吃了退烧药,是他专门出去了一趟买回来的。江路就着他的手吃了药,又就着他的手喝水,姿态比刚才黏腻了许多。“还要……”他喝完第二杯,还要喝。张松深深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倒水。他似乎是要表达不想听江路多说话的意思,这次倒得尤其满,像是再喂完一杯,他就可以走了。搪瓷缸被端到江路唇边,江路微微张开嘴,含住搪瓷缸子镶了红边的杯沿,小口地啜着水。那杯沿的红色有些黯淡,还比不上他的嘴唇鲜艳可爱。他抿了几口水,不再喝了,仰头看着张松,被水浸得格外滋润的嘴唇微微有些紧张,不太自然地张开一道缝。沈戈知道就是现在了。完全不需要什么表演技巧,他的视线早就被那两瓣唇粘住了,化为有形的丝线拉扯着他,越收越紧,迫使他弯下腰去,离那双嘴唇越来越近。他的呼吸异常急促,位于他身后的那台摄像机将他脊背的起伏全部记录下来,而侧面稍远一些的那台摄像机则拍下凌笳乐痴恋迷离的眼神和沈戈近乎自暴自弃般的神态。无论是沈戈还是张松,他们都没有一点办法。沈戈为了这个亲吻,将自己的脊背弯成一座拱桥。这是一个很牢靠的形状,可以承载巨大的重量。他闻到凌笳乐呼出的酒气,身体停止缓慢的弯折。凌笳乐猛一扬头,鲁莽地在他唇上撞了一下。这个吻一触即分,两人似乎都受了惊,睁大了眼,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然而他们只是暂停了半秒,刚才那一碰触是一个强力的开关,只是有半秒的延迟而已,之后两人的身体里就涌出巨大的激情,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涌去。凌笳乐一上来就用了舌头,仰着头,全然忘却羞耻地将舌尖往沈戈嘴里送。沈戈粗喘了一声,将他的舌尖用力含住,他忘情地吮裹,眉头蹙起性感的纹路。持着搪瓷缸的手微微颤抖着,水波荡漾,一波又一波地洒到毛巾被上,立刻被吸得干干净净。凌笳乐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一只手徒劳地抬了一下,又重重地落回去,无力地在毛巾被上攥住纠结的褶皱。这样依旧远远不够,这是压抑了太久的饥渴,从一串酸涩干硬的小葡萄逐渐生长到成熟饱满,又被挤压发酵成酒,越来越醇,越来越烈。凌笳乐的唇舌追着沈戈的,仰着头,脊背越挺越直,这样他的吻就可以越来越深。他也把沈戈吻疼了,像极了在巢中挨了一天饿的雏鸟,在双亲口中鲁莽急迫地索取着。沈戈弯着腰慷慨地给予,把所有的爱意与激情都通过唇齿相连送给他。他不知道凌笳乐是怎样想的,但他自己十分清楚,他的吻只是给凌笳乐一人的。凌笳乐这是怎么了?他醉得这么厉害吗?他怎么还嫌这个吻不够烈? 轻飘飘地抬起一只手臂搭在沈戈颈后,软绵绵地往下勾他。沈戈吃多了他嘴里的酒气,似乎也醉了,而且和他是一个醉法,浑身无力地往下倒。他将凌笳乐困在怀里,更加细致地吻他。一开始还是凌笳乐教他,之后他就擅长了,用舌尖抵着凌笳乐的舌尖,两人湿软地贴在一起亲密地黏糊着。他进到凌笳乐的嘴里,又甜又醉人,他忍不住地好奇,在那软腔里四处探索着,可是尝到越多就越嘴馋,品吮的方式越发粗暴起来。凌笳乐被他箍在怀里,头已经仰成九十度,似是张着嘴从天上接水喝一样。太多了,盛不下,凌笳乐含着沈戈的舌头吞咽了一口,声响不是通过空气传到沈戈耳朵里的,是通过两人相连的唇舌直接传进他耳蜗。这一声吞咽让沈戈的亲吻停了一瞬,随即更猛烈地压下去,凌笳乐的脖颈已经向后仰到无法再仰了,只能整个身体向后倒去,躺在床上,沈戈立刻追了过去,因为他们的嘴唇分开了一瞬,他就补偿似的在凌笳乐唇上用力咬了一下,咬出一串呻吟。王序没有喊停,他指挥着目瞪口呆的摄影助理调整摄像机的位置,从呆滞的场记手里拿过场记板,在镜头前轻轻一磕,“嗒”,新镜头开始,几名“舍友”说笑着推门而入——“操!你们俩干嘛呢!”沈戈惊惧地站起身,搪瓷缸子此时才脱手,“铛啷啷”掉到地上,滚出去老远。他慌乱地低头,看到凌笳乐已经被吓傻了,忙俯身将人搂进怀里。他的手摸到一大片湿,那是他之前洒上去的水。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他依次看过那几名舍友惊奇、厌恶、兴奋的脸,又看到小李惊恐万状的脸,最后看见王序轻蔑且报复的眼神。沈戈几乎能听到王序的心声:你满口道义,可最享受的难道不是你吗?如果不是因为这部戏,你怎么可能吻到他?第70章 变态师哥2333沈戈一向是不懂舞蹈的,因为凌笳乐的缘故才了解了一下古典芭蕾。在他看来,那些关节灵活、体态优美的芭蕾舞者很像精美的提线木偶,而凌笳乐就是他心目中最美丽、最独特、最易碎的那一只。 第143章 事实上,张松第二天才赶过来。那时候江路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被打过的痕迹,被泼过水的衣服也换成了新的,打包好的行李堆在脚边,等张松一进来,他便仰头笑起来:“走吗?”张松走过去将一只巨大的行李包扛到身上,“走。”江路提着两只书包跟在张松后面,亦步亦趋,他们要去张松自己租的小房子。凌笳乐亦跟在沈戈后面,亦步亦趋,他要去沈戈的房间。小李叫起来:“沈哥那屋那么小,还不如去咱们屋,咱屋桌子大沙发大,吃饭看剧本都方便,我去里屋,不会影响你们。”沈戈立马说“好”。凌笳乐看看小李,难得地没和他呛声。他昨晚拍完那场戏后就假装醉晕过去,回到酒店后被小李识破了,把他说了一顿,一直撺掇他去和王序商量一下,想把那段绝对会引发绯闻的吻戏删掉。他好说歹说,最后借着王序的威严才让小李打消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他自己心里其实也发虚,想着,有小李在一旁也挺好的。昨天那个绵长的亲吻已经留在他嘴里散不去了,要是和沈戈独处一室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会干出什么事来。吃过饭,凌笳乐和沈戈并排坐在沙发上,沈戈很留神地和他保持了一小段距离,这样两人看对方手里的剧本时,就得稍微歪一下shen子。剧本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两人稍微说了一下后面的戏,就讲起今天拍的这些。沈戈确实不敢打破凌笳乐的状态,但他可以从别的地方入手,说些让凌笳乐好受些的话。“……其实校园霸凌和网络暴力的本质是一回事……霸凌者通常是外强中干的……”他一说起这些,凌笳乐就会忍不住用欣赏又崇拜的眼神看他,偶尔发一下问:“什么叫外强中干?”“就是假装强势,做出高人一等的样子,内心其实胆小自卑……”沈戈始终坐得直直的,凌笳乐则越贴越近,几乎要歪到他肩膀上,视线还总是落到沈戈一张一合的嘴唇上,让在一旁监视着的小李直叹气。他现在对沈戈已经完全放心了,可是沈戈越正直,就越衬得凌笳乐不懂矜持,让他心里来气,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气。可气着气着,就变成难过和担忧。性别暂且放一边,凌笳乐再次喜欢上一个有想法的聪明人,小李几乎已经预见到他以后的伤心。可他没办法急吼吼地对凌笳乐说:“跟沈戈保持距离!影响不好!”一是他没这个立场,二就是——“……要是早点有人和我说这个就好了。”凌笳乐听完沈戈的开导后感慨了一声,随即又忍不住笑起来,明显在为自己遇到沈戈而深感幸运。——二就是,这部戏这么压抑,要是没有沈戈,他都不敢想象凌笳乐现在会是什么状态。之后的两天都是群像戏,组里来了新演员,演一个企图在江路和张松之间插足的官二代,叫梁勇。此人爱唱爱跳爱玩,和凌笳乐有不少对手戏。新演员一进组,沈戈就“嘿”了一声,凌笳乐问他怎么了。“见过的,你忘了?就是第一次试镜那回排在咱前面的一个。”凌笳乐盯着新演员瞧了半天,终于想起一张模糊的脸,红彤彤地低在胸前,从那间试戏的卧室里出来,谁都不敢看。这个印象让他有些不安,本能地觉得和梁勇的戏可能会不好拍。和新演员磨合两天后,王序就去做鼻梁矫正手术了,剧组放假四天。凌笳乐没有回他租的那套房,而是回了他父母那里。他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同时得了闲聚在家里,结果凌宗夫和张媛又把施时叫来了。他这师兄还是那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竟然还像小时候那样住了下来,让凌笳乐觉得他们家那客房根本就是专门给施时准备的。在听了两天“看看你师兄”后,凌笳乐终于受不了了。他克服了拍吻戏留下的羞涩后遗症,主动给沈戈打电话:“你要不要来我家玩?我都要闲得长毛毛了。”沈戈那边低笑了一声,“行啊,顺便给你带点吃的吗?”“不用,我在我爸妈家呢,有饭吃。”“……你爸妈家?那我过去是不是不太好?”“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电话里都见过多少回了!你就赶紧来吧!哎呀你不知道,我有个师哥住我家了,我这师哥可变态了,折磨得我痛不欲生……”电话那头的沈戈险些跳起来,幸好立刻听到凌笳乐大喘气地说道:“他是我爸爸一个同学的孩子,比我大三岁,本来是来我家跟我爸学钢琴的,结果半路又跟着我妈开始学芭蕾,这人太变态了简直,学琴学跳舞两不耽误,直接对比得我又懒又笨……”“我是先放弃了钢琴选芭蕾,后来又放弃芭蕾出道……你能明白吧?施时一直又弹又跳的,现在都在国外开工作室了,有自己的舞团,把我比得一文不值的。”沈戈在电话另一头说道:“别瞎用成语。”“哎呀我就是表达那么个意思,你能明白吗?我从小就听我爸妈说‘你看你师哥’“跟你师哥学学”,我觉得他们真恨不得让施时当他们亲儿子,我就跟垃圾堆里捡来的似的,各种挑我毛病。啊!沈戈你快来吧!让他们看看真正的高材生是什么样的!别老把个施时当宝了!”“你来了以后就告诉他们,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只会跟我这样优秀的人交朋友,施时什么的,你是一点都看不上的。你到时候就这样说,记住没有?”沈戈已经被他逗得不行了,“行,行,记住了。”第71章 他们彼此没有秘密沈戈来之前当真是打扮过一番的。他进小区前和凌笳乐通过话,凌笳乐便提前等在家门口,门铃一响,通过可视电话看到沈戈一身银灰色正装、手捧鲜花的模样,心率立刻就开始加速。“穿得这么正式啊?”他将英俊指数爆表的沈戈请进门,语气动作都有几分拘束,视线不停地在花束中的几朵红花上扫过。沈戈亦有些拘谨,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穿正装。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问凌笳乐:“是不是太正式了?”又摸了摸领前极为耀眼的水晶领针,问了和刚才那句完全相反的话:“是不是有点夸张?”他这样重视,让凌笳乐心里特别高兴,忍不住地来回打量他——银灰色带暗纹的西服,剪裁极为合体,把他优秀的身材比例表现得极为完美;夏季西服的布料轻薄,衣服下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的线条亦被展现出来,优雅又有力量,比新闻发布会那次的黑西服还要适合他。“是中城给你准备的衣服吧?” 第145章 “哦!”凌笳乐应了一声,脚步欢快地上了楼。这真是沈戈吃过的最有情调的一顿饭。天还没黑就拉起窗帘,餐桌上方的灯很暗,桌上铺了精美的桌布,摆了烛台,几丛烛火摇曳,还放着音乐。尤其桌边坐的几人都是礼服正装,坐姿都是或端庄优美、或笔挺端正,把稍显“简陋”的饭菜吃出米其林的效果。沈戈看出凌笳乐的父母果然没有吃晚餐的习惯,都吃得很少,施时也是如此,衬得他像个饭桶。他吃到一半就不好意思再动筷子了,凌笳乐将自己盘里带肥膘的牛肉丢到他面前,“你怎么不吃了?不好吃?”“……怎么会?”沈戈只好重新拿起筷子,并对凌笳乐的父母说:“很好吃,叔叔阿姨辛苦了。”张媛笑,凌宗夫说凌笳乐:“怎么能把自己不吃的东西放客人盘子里?”施时则默默地来回看着两人。“哎呀习惯了嘛,沈戈爱吃肥的,是吧?”“是,是,没关系的,我和乐乐是很熟的朋友了。”咦?乐乐?凌笳乐咬着筷子尖,飞快地瞟了沈戈一眼,没想到沈戈也在瞧他,似乎在用眼神询问能不能这样称呼他。凌笳乐很憨地笑了一声,用唇语说道:“成成。”两人都低头扒饭,嘴角翘得老高。饭后,沈戈主动要求收拾餐桌,凌笳乐也想掺和,被张媛撵走,施时也要帮忙,她也拒绝了。沈戈脱了西装外套,穿上张媛给他找围裙,挽衬衣袖子的时候,他意识到张媛是有话要单独和他说。因为心虚,他以为张媛是要兴师问罪的。由凌笳乐推及张媛,他们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通人情世故,可一旦敏锐起来,第六感可以准得惊人。沈戈戴着手套洗盘子,张媛在旁边用布把盘子擦干,摞到一起。“沈戈,你和乐乐关系很好,是吗?”开始了。沈戈压下心头的紧张,节奏不变地冲洗着,应了一声:“是的阿姨,笳乐很热心,我新入行,很多东西不懂,笳乐教给我很多,帮了我很多忙。”张媛轻笑:“刚还喊‘乐乐’呢,怎么又变成‘笳乐’了?”沈戈拿出百分百的演技,坦荡地笑道:“‘乐乐’这个小名真可爱。”张媛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两人说了很多话,直到凌笳乐探进头来:“还没洗完呢?”张媛把干布放到一边,“洗手,学着干点儿活。”凌笳乐不乐意了,“我本来就说干来着,是你不让我干的呀。”这时沈戈看了张媛一眼,张媛顿了顿,在凌笳乐脑袋上揉了一把,“有进步,提出表扬。”等张媛离开厨房后,凌笳乐莫名其妙地看眼门口,“你跟我妈说什么了?”“我僭越地向阿姨提了个建议。”“什么建议?”“我建议她以后多夸夸你,我说你是顺毛驴,得顺着捋毛才能进步。”凌笳乐“啪”地拍了他一下,“嘿你这什么说法呀真难听!”沈戈笑起来,“洗手,干活。”他们吃饭很早,凌笳乐当然舍不得沈戈立刻就走,再次用剧本做借口,让他在自己家多待一会儿。他们在沙发上看剧本,施时则在凌宗夫的指导下弹琴,像是给他们伴奏一样。很快凌笳乐就坐不住了,想到沈戈对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把以前的相册都搬到沙发上,和沈戈一起翻看起来。“这是你吗?”沈戈指着舞台上一个戴着金色假发、穿得像个小王子一样的男孩子问道。“是我!这是《胡桃夹子》!”凌笳乐兴冲冲地找出一张光碟,用笔记本电脑播放起完整的视频。在旁边看书的张媛也挪过来,和他们一起观看,满目怀念,“这是乐乐第一次正式登台表演吧?”凌笳乐转头看了妈妈一眼,指着屏幕告诉沈戈:“这个是我……这个……你看,我又出来了……”其实不用他指,沈戈总能认出他。十二岁的凌笳乐已经有未来的影子了,他是那群调皮的男孩子里最出挑的,无论是外形还是舞姿。“这些小孩里面是不是你跳得最好?”“当然啦~我戏份最多,你发现没有?”这男孩子太调皮了,把小姑娘的玩具抢走了,还吹号吓唬她,蹦蹦跳跳,腿一弹就轻轻松松跳出去老高。沈戈看着装扮成西方贵族少年模样、笑得极为欢快的凌笳乐,突然意识到凌笳乐在他面前跳过很多种舞,他自己也经常吹嘘说自己什么舞都“略会一二”。沈戈却从没看过他跳他从小学到大的最擅长的芭蕾。“你们小点儿声,影响到施时弹琴了。”凌宗夫突然出声,又说施时:“你是不是最近都没有练琴?”施时惭愧地将手从琴键上收回,“前阵子编新舞太忙了。”凌宗夫没有多言,“继续。”凌笳乐故意拖延时间,又是看照片又是看他以前表演的视频。他一共有十七本相册,每本相册都几十张、上百张照片;一场芭蕾舞表演,短则一小时,长的能有两小时。 第147章 如果不是他一定要去省会,他爸爸就不会出现在那个工地,也就不会遇到那场事故。这是沈戈不会说出口的懊悔,但是凌笳乐觉得自己能懂他。他抹抹眼泪,无声地下了床,想下楼喝口水,却意外地在门外看到施时。“……师哥?”施时的脸色过于落寞,以至于他都没有直呼其大名。施时通过门缝向里看去,凌笳乐下意识忙将门关上,因为太着急,弄出不小的动静。他怕把沈戈和父母吵醒,赶紧拉着施时下楼。其实屋里的沈戈早被他们吵醒了,犹豫地走到门前,手都搭到门把手上了,最后又回到床上装睡。凌笳乐很快就回来了,慌里慌张也顾不得会闹出声响,把楼梯踏得“咚咚”响。他一把推开门,又“咚”一声扣上,沈戈没法装睡了,扭开床头灯坐起来,问道:“怎么了?”凌笳乐一副见鬼的表情。他对沈戈说惯了心事,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留不住,尤其此刻他刚被颠覆了人生观,急需找人倾诉,尖着嗓子小声道:“施时,我师哥,他向我表白了!”沈戈竟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显得有些紧张,“那你——”凌笳乐低呼道:“我当然拒绝了呀!”他崩溃地仰天长叹,“天啊!这以后还怎么见面啊!他怎么这样!”第72章 试探与忍耐凌笳乐在床上干躺着,因为怕影响到沈戈,一直不敢翻身。如此煎熬了一个多小时后,凌笳乐终于受不了了,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出房间。沈戈根本没睡着,凌笳乐前脚掩上房门,他后脚就睁开眼,翻过身来看着门的方向。他想凌笳乐肯定是去找施时了。找施时做什么呢?此时是凌晨两点,通常是人陷入深度睡眠的时间。如果这时还醒着, 就很容易在脑子里自问自答。沈戈在脑海里发问:施时这人怎么样?脑子里立马做出回答:非常优秀。作为资深的专业舞蹈演员,施时在外形和气质上都是一流的,肯定是凌笳乐欣赏的那种。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施时了解凌笳乐的一切,能包容,不,不只是包容——现在回想白天里发生的一切,沈戈恍然大悟,施时对凌笳乐的所有缺点都是喜欢的。施时的性格是真好,这样的脾气对上凌笳乐偶尔的挑剔与任性,是最合适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他们还有共同语言,凌笳乐说的什么柴可夫斯基和大小跳,施时都听得懂,不但听得懂,他还跳得出、弹得出。不像自己,每当凌笳乐兴致勃勃说起他喜欢的东西时,自己只能傻瓜似的应和,完全就是对牛弹琴。沈戈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底一个隐秘的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刚刚竟然想,如果,凌笳乐一时心软,答应了施时,可能,也不是完全的坏事。“起码能证明凌笳乐可以接受男人,对吧?”他在心里酸楚地发问。然而下一秒:“对个屁!”他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起身下床的动作一气呵成,连拖鞋都没穿,直接光着脚奔出去。他吃了一惊,凌笳乐竟然没有叩响施时的房门,他只是静静站在施时的门口,落寞孤单。沈戈刚才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凌笳乐转头看过来,表情讶然。沈戈似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好像凌笳乐刚刚险些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他小声但急切地喊了一声:“凌笳乐!快回来睡觉!”凌笳乐怔然地眨了几下眼,最后侧目看了施时的房门一眼,听话地跟着沈戈回了房间。“睡吧,明天下午就得回剧组了。”沈戈劝道。凌笳乐就着床头灯的暖光,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嗯。”两人重新躺回床上,默契似的背对着背。沈戈反复回想他刚才那黯然的眼神,越想越不是滋味。“你刚才就一直在他门外站着?”“嗯。”“傻不傻?”凌笳乐那边静了一会儿,回道:“那我师哥也傻。”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所有的单相思都傻!”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急,像是从别人的伤心事里看到了自己,还带了几分针对倾听者的负气。沈戈猛地翻过身来,他似乎听懂了什么,又很不确信,“……那为什么不答应他?”凌笳乐也扭过头,用手肘支着身子,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没听懂;嘴巴却又张着,像是有很多话要问,但是不知要先说哪一个。沈戈心跳如擂,脑子里闪过百八十种回答。渐渐的,凌笳乐眼神里带了怨怼的意味。沈戈心头一凉,意识到刚才这问题过分了。他只想到自己,忙着试探,直接去戳凌笳乐的为难事。“你觉得我为什么不答应他?”凌笳乐反问道。音调拔高了,眼梢也挑起来,这是他觉得受伤时下意识的自卫反应。 第149章 “还有导演他们也经常夸我进入社会的时间不长,阅历却不少。这也归功于我送外卖的经验,每天要见各种各样的人,饭馆老板、厨子、服务员,大饭店的小饭店的,还有各种客人,学生、白领、个体户……当时送餐的时候哪会想到这些面孔和神态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在我成为演员以后收为己用?有时候碰上讨厌的服务员和客人,当时烦得要命,但后来的某一天,他们的表情都成了我某个镜头的启发——”他停止这滔滔不绝,看到凌笳乐向他倾过身来。两人挨得太近了,沈戈紧张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又啰嗦了?”凌笳乐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次似的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要是喜欢上你了怎么办?”沈戈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最擅长的思维与条理全被凌笳乐这句话搅成了一团乱麻。凌笳乐还不放过他,一脸虚心地向他请教:“你这么会分析,也帮我分析分析,你说人的性取向会不会变?咱们现在拍的这部戏,这样的题材,你说,会不会把我给掰弯了?”沈戈脑子里完全是空白的,只会说干巴巴的话:“怎么会?”凌笳乐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不会吗?”沈戈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不会吧……这个,是天生的。”凌笳乐垂下眼帘,身子也坐回去,和沈戈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哦,那我就这么和我师哥说。”沈戈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施时。他万分庆幸,幸好有施时这个前车之鉴,让他忍住了。第73章 找他问清楚但施时造成的“余震”似乎还未平息。沈戈自己也分不清了,到底是自己被凌笳乐的那句话扰乱了心神,失去了判断能力,还是凌笳乐确实被他师哥的表白刺激得不轻,总说一些奇怪的话。沈戈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忍不住了。他们已经回到剧组,但王序没有如期出院,只得由副导演代为掌镜,拍一些不太重要的镜头。先是拍摄“江路在迪厅被梁勇邀请跳舞”的情节时,凌笳乐冷不丁问了一句:“有没有一点点吃醋?”沈戈愕然,随后意识到他应该是在开玩笑,是在用江路的语气在和张松说话。但他不想用张松的身份回答,便说:“张松这会儿还没吃醋。”凌笳乐听后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问问副导演?他说王导交待过了,这里张松吃醋了,你要是演不出来就得加班。”还有就是拍两人正式确立恋人关系后的日常时,张松给江路剪照片,江路趴在他背上看着。沈戈拿着剪子,这些照片都是凌笳乐的真照片,他怕剪坏,手上动得很仔细,身上就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他不知道凌笳乐有没有感觉到,还是说他演得太专心,不在乎这点细节——他这样趴在自己背上,凑那么近,嘴唇已经蹭到自己的耳朵和太阳穴。还有一次下戏后换衣服的时候,凌笳乐竟然问他:“是不是同性恋就是比异性恋更单纯?”他问这话时,两人中间还隔了一道虚掩的门,凌笳乐在里间,他在外间,听到这问题后,拉着衣摆的两只手都停下来。他知道凌笳乐这是又受到剧情的影响了。这几天王序不在,整个剧组都敢大声喘气了,人人脸上都看得见笑脸。他们拍的又都是跳舞游玩约会的镜头,轻松浪漫得要命,沈戈也有些扛不住这美好了。但是他努力让自己沉住气,“又是从网上看见的怪说法?”“……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到?嗯……就是网上好多人说的,说异性恋就是为了生孩子,同性恋才是为了真爱。”沈戈但凡有一丝半毫王序所臆测的恶欲,他就会顺着这话往下说。凌笳乐太好骗了,太容易被别人误导了。但是他反问道:“你爸爸妈妈是为了生你才在一起的吗?”“哎?”隔着门都能想象到凌笳乐错愕的脸色。沈戈笑了一声,“别老听网上说网上说,好多都是骗人的,谁信谁傻。”门里传来不乐意的一声——“嘿你这人!”多暧昧的试探都被他的正直无私打倒了。最后一场迪厅戏,他们不用亲自下场蹦跶了,而是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一人拿着啤酒,一人拿着可乐,看底下的人欢蹦乱跳。戏里面的江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迪斯科,他更喜欢那种舒缓的慢舞。“你说,这些人这么能蹦,得蹦多少年才会蹦烦?”张松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会烦?我看他们能蹦一辈子。”江路笑着搡了他一把,“去你的!跟你认真说呢,咱们要不要打个赌?”“赌什么?”“就赌——这些人能蹦到多少岁?我不信他们能蹦一辈子,你看我爸妈,成天下了班就爱坐沙发上看电视,我觉得他们——”他指着一楼舞池里那些快活的人们,“他们最多跳到四十岁就跳烦了。”张松左右看看,在江路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眼神明亮地看着他:“赌注是什么?”江路惊慌地看看周围,见没人看他们,松了口气,好笑地问道:“你真觉得他们能跳一辈子?”“我觉得能。赌注是什么?”江路想了想,想不出什么。“就赌,要是以后我们分开了,过二十年,如果这些人还在跳,就算我赢,就我拉下脸来找你;要是二十年以后这些人不跳了,就算你赢,你就去找我,怎么样?”江路忍不住笑起来,“你说反了吧?”笑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没意思,“不分开不就得了。”下戏以后,小李送他们回酒店,一边开车一边笑道:“这个赌有意思,咱们都知道,肯定是张松赢了,你看广场上那些跳舞的大妈。” 第151章 缩小的凌笳乐低头立在猫眼正中间,一旁的小李正着急地要给他戴口罩。沈戈忙打开门把凌笳乐拉进屋,外面的小李迈了一条腿进来,不知怎么想的,又退回去,一脸纠结地看着沈戈,拿着口罩的手朝前伸着。沈戈从他手里接过口罩,客客气气地将人关到外面。“怎么了?”他追进屋里,刚才只瞟到一眼,但他察觉到凌笳乐应该是哭过鼻子。回酒店的路上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就哭了?他第一反应是凌笳乐又想到电影里哪个情节了。他这揣测不无道理。凌笳乐虽然泪点一直挺低的,但那都是看电影、听故事时掉的泪,是替别人伤心。他自己的伤心事总是压得死死的,想让他为自己流眼泪还真不是特别容易。倒是江路太能哭了,沈戈一直很介意这点,江路的情绪撕扯着凌笳乐的情绪,搞得凌笳乐现在越来越感性。“怎么了?”沈戈追问。凌笳乐背对着他,他往他跟前绕,凌笳乐就扭过身,就是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沈戈心里一突,意识到是自己惹恼了他了。为什么呢?他心思急转,回想拍戏的时候应该没什么逾矩的,回来的路上?回来的路上……沈戈心头一跳,难道说凌笳乐把他的把戏看穿了?他心里藏的那个赌注和张松的赌注十分接近,难道说就在刚才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凌笳乐已经敏锐地猜到了?“你知道我师哥为什么突然向我表白吗?”凌笳乐倏然开口,语气说不清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喜欢。沈戈浑身一凉。心里忽然有种如释重负,悬了这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失败也算是一种痛快!可更多的还是……太难受了,已经没法形容,他觉得心脏在真实地发疼,呼吸也很艰难。“不但我师哥看出来了,李李说我表现得太明显,他也看出来了,他还说,你也看出来了。”凌笳乐自暴自弃地说完,用力抹了下眼泪,把脸都抹变形了。他觉得自己刚才说得不好,语无伦次。要想让沈戈说清楚,自己得先把问题问明白。他大口地喘气,让哽住的嗓子通畅了些,“李李告诉我,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一直瞒着我……真的吗?为什么呢!”好像还是咄咄逼人更适合他一些,于是他的音调越发尖锐,破音了都不在乎,“你要是知道了就该直接告诉我!我又不是只剩你一个可以喜欢!你跟我说,我再换个别人不行吗?非得看我一个人在那儿现眼有意思吗!”他猝然低下头,又赶忙抬起来,睁大了眼,拼命绷着。身后袭过来一团风,他被这团风卷得调转了方位。凌笳乐晕头转向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沈戈的怀里了,身后那两条坚硬的手臂勒得他后背疼。他的心在这样的疼痛里渐渐复苏过来,脸上却显出痴傻,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沈戈颤着嘴唇问他:“你、你说什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沈戈随即意识到什么,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到一个不会冒犯的距离,却又拼命低着头,脖子可笑地往前探着,就为看清凌笳乐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不能再看错什么、看漏什么了,他已经禁不住那些忽高忽低的惊吓。凌笳乐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他,渐渐在他脸上看到了自己——狂喜、震撼、忐忑、忍耐、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他都知道。他还在那张紧张到涨红的面孔上看到了此时并不存在、但曾经在这张英俊的面孔上闪现过的——失意,伤感,自卑、委屈……他也都知道。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他们原来是一样的!凌笳乐猛一踮脚跳起来,张着双臂像鸟一样往沈戈怀里飞。他飞得那么高,沈戈都要仰起头来看他,嘴角渐渐笑了,眼里竟然和他一样都含了泪。沈戈稳稳地接住他,将他抱进怀里。凌笳乐搂着沈戈的脖子,再也忍耐不住地“呜呜”地哭出来。沈戈将脸埋在他颈间,用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请求道:“别换别人行吗?我知道我错了,我改,我不是故意的……凌笳乐,接着喜欢我,好不好?”凌笳乐一时哭一时笑,抱着沈戈的脑袋在他脸上用力亲着,把两人的眼泪抹到一块,两张漂亮的脸蛋都是一团糟。凌笳乐哭哭笑笑:“你个傻瓜!大傻瓜!”原来沈戈也有变成傻瓜的一天啊!沈戈托着凌笳乐,仰着头认真地看他,像极了他两年前第一次在大城市的街头看到他照片的那一刻。那样醒目的广告牌,放得那么大,挂得那么高,那样惊人的美丽好似从天而降,在他头顶响起一记惊雷。他就如此刻这般仰望着,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一个人的变化一般都是渐变的,发现自己性成熟了,发现自己变声了,发现自己成为班里最高的那个人了……通常在发现的时候,这一变化已经进行了很久。但在那一刻,他站在繁华陌生的街头,仰着头与那双美丽到惊人也傲慢到惊人的眼睛长久地对视。在剧烈的视觉冲击之下,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精神发生了巨大的变革。一个男人第一次遇见爱情,一个同性恋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这都是人生中的巨变。年少的沈戈望着凌笳乐的照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正轰然构筑着一座巍峨的高楼,就如眼前这座摩天大厦一样坚不可摧。他望着凌笳乐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在心理上完成了由男孩到男人的飞跃。只是这少年的相思梦比挂在摩天大楼上的广告牌还要遥不可及,遥远到连他自己都忘了。即使他们已经真实地拥抱过很多次,即使此时凌笳乐就被他抱着,他依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他竟然真的将这个惊人的美丽抱在怀里了。凌笳乐很少这么高地看他,渐渐有些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沈戈摇头,视线一刻都不肯从他脸上移开。 第153章 虽然没开免提,但是两人离得这么近,沈戈把小李的话都听清了。他把手机从凌笳乐手里拿过来,对小李说:“小李,你误会了,我和笳乐是两情相悦的。”第75章 无忧与心事沈戈一句话把小李堵得哑口无言,他迫不及待地挂掉电话,又去亲凌笳乐。凌笳乐往后退了一步,沈戈下意识抬脚去追;凌笳乐往后一仰身,沈戈就将手臂横到他腰上拦住;他低下头去,凌笳乐偏过脸。他的嘴唇落到凌笳乐的脸颊上。沈戈明白这不是什么羞涩情趣的追逐游戏了。横在腰上的那只手臂松了一瞬,随即更坚定地收紧。凌笳乐还是有些躲闪,沈戈则像登徒子似的穷追不舍。其实凌笳乐的躲闪也不是多坚决,很轻易就被沈戈再次叼住嘴唇。比刚才霸道了许多,沈戈用手扳住凌笳乐乱动的脸,舌头往里面侵,他吻得过于凶猛,凌笳乐承受不住地软着腿往后倒。两人的上身贴在一起,四腿四脚你绊我我绊你地胡乱挪动几步,凌笳乐的膝盖后面磕到一处,关节一酸向后倒去,被沈戈压着躺到床上。这就是房间小的好处了。沈戈半抬半抱地将凌笳乐在床上放置好,他的两条手臂始终箍着他,身体也压上去,像是怕他再乱跑似的。“你信他胡说!” 沈戈看起来有些愠怒的样子,实则是着急,怕自己清者无法自清,“我不是,我不是好色!”他一显出笨拙,凌笳乐就没那么慌了,可心里立刻就蹿起一股酸楚,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他始终不肯看沈戈,视线只落到他肩膀上,“那天在你家,我翻了翻你大学的课本,一句话都看不懂。”这不是夸张的修辞,他是真的一句话都看不懂。他现在连那课本属于什么科目都忘了,只记得特别拗口,翻开里面更是吓人,几乎没什么汉字,全是字母、数字和符号。他知道自己的长处,如果把二十到三十岁的男艺人们按长相气质分门别类,他敢说自己是这一类里最拔尖的那个,不然也不可能稀里糊涂地背着一身黑料红到现在。但除却长相呢,可能还能再加上一把腰和两条腿,但除此之外呢?沈戈安慰过他,说他也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可他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有趣的灵魂也是要建立在好看的皮囊的基础之上的。和沈戈一比,他的脑袋就是个空壳。李李说的有道理,和没有共同语言的人在一起,时间一长就没意思了。沈戈撑起身子,在他上方认真地看了半晌,然后和他并排躺下。他仰面看着天花板,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则牵着凌笳乐的:“你还记得蒋老板带咱们去吃饭那次吗?”凌笳乐偏过头看向他,“……嗯,记得。”“去的哪个酒店你还记得吗?”“檀阙。”“对,檀阙,你说你小时候过生日就去那里,你喜欢玩那个巧克力瀑布,我都记着呢。”沈戈也转过头,又是四目相对了。“那是我第一次去那么豪华的地方,知道要在里面吃饭,我其实特别紧张,特别怕露怯。在别人面前丢人没什么,就怕让你看不起。”凌笳乐嘴唇一动,刚要说什么,就被沈戈笑着打断:“我知道你不会嘲笑我,但我就是……不想让咱们两个的差距看起来那么大。”“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什么样的吗?”凌笳乐难为情地抿嘴笑了一下,“特别讨厌的那种样。”“是会发光的那种样子,我都不敢太仔细看你。”“你当时没看出来吧?其实我跟你打招呼的时候紧张得不行,那句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说出来的,这辈子没那么紧张过。”沈戈想起当时,笑了一下,“可惜还是没发挥好,好像说得太大声了,把你给吓了一跳。”凌笳乐眼里显出些惊讶,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景了。沈戈扼腕道:“当时真是太紧张了,不该一上来就告诉你我是哪个公司的。”要是当时没说,后来可能也就没那些事了。凌笳乐侧过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沈戈这样优秀自信的人也会自卑吗?沈戈没有回避他的视线,面色坦然地与他对视:“我看见你家里挂的那些画、你家的钢琴、你父母和你师哥聊的那些东西,我就更觉得……你就是在优雅和美里面长大的,就更觉得自己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灰扑扑的,一点情调都不懂、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你怎么可能没有艺术细胞?”凌笳乐不乐意了,“电影不是艺术吗?”沈戈一怔,轻轻地笑了,也转过身来,两人现在是面对面了,“是艺术,电影是第八大艺术。”凌笳乐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混杂了喜欢、欣赏、佩服的那种笑,“你真厉害!看书看那么快,还都能记住。”“你也很厉害,那些曲子、还有那些舞步,你一听一看就会了,歌舞厅那几场戏全是你等我,要不是我拖你后腿,你估计一天都用不了就拍完了。”凌笳乐咧着嘴笑起来,凑上去在沈戈嘴上亲了亲,两人的呼吸热乎乎地缠在一起,“我们这叫什么,互相什么来着?那个词怎么说?”他总有这个毛病,一个词已经到舌尖上了,但就是吐不出来,在别人面前他就尽量少说话,但在沈戈这里他不怕丢人了。“吹捧?”“对!互相吹捧!”他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好几颗牙,是王序所诟病的“不正常”的大惊小怪,也正是沈戈所最爱的不似其他人那样极易被时间和环境摧残的纯真与天然。他又问:“你怎么会那么多成语?”“互相吹捧不是成语,我们这叫——” 沈戈执起凌笳乐的手捧在手里,他已经感受到爱情的魔力了,“我们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抬手抚上凌笳乐的脸,“你怎么这么勇敢?”敢这样直接跑过来质问。凌笳乐心里的那些滋味他都尝过,所以才更惊叹。凌笳乐又觉出委屈了,将脸埋进他胸口,闷声问道:“你白长那么聪明了,怎么一直看不出来呢?施时都能看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挺厉害的,“‘你知道该怎么做’是什么意思?”沈戈有些难以启齿,略有些扭捏地回道:“我一直以为……你对我亲近,是把对张松的喜欢移情到我身上了……你那么入戏,我以为你……有时候会分不清我和张松。”凌笳乐惊讶过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爬到沈戈身上,两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地泛起红晕。凌笳乐被他的羞赧可爱到了,低头亲亲他的嘴唇,笑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是入戏,又不是走火入魔!”沈戈也笑了,胸口虽然压了一个人,却是身心舒畅、如释重负的感觉。“其实,今天打的那个赌,我想的是,要是我赢了,我就让你答应让我追求你。”凌笳乐又惊又喜,还很难为情,觉得沈戈性格真好!他就霸道多了,“我想的赌注是,要是我赢了,你就得答应做我男朋友。” 第155章 第76章 看不惯这次从都市去往老技校,他们没有跟剧组的车,而是由小李开着凌笳乐那辆黑卡宴载着他们两个。车里放着泰勒斯威夫特的歌,是凌笳乐专门用来羞辱小李的。对于这种公然的羞辱,小李基本是躺平受之。他已经服气了。昨晚直到凌晨时分,凌笳乐才美滋滋地回到自己房间。小李被他吵醒,看到他身姿轻盈,显然在心里哼着什么旋律,脚底下划着小圆地往前走。凌笳乐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小李扭捏地问他们都干了什么。凌笳乐斜眼睥着他,奚落道:“李李你个处男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小李一开始还不服气,回敬道:“正因为是处男才满脑子黄色废料。”凌笳乐说,人家沈戈也是处男,怎么就能搂着他安安稳稳地聊天,两人聊了多半夜,顶多就是亲亲嘴、拉拉手,连衣服都没脱。小李忙表示,打住打住,他一个处男加异性恋,对这些细节完全不感兴趣,转口又问:“沈哥真是处男?”他有点不信,早就听说理工学校里面十个男生九个基,以沈戈那样的品貌和才华,绝对就是基佬里面的万人迷啊。凌笳乐听完他的问话,脸上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甜蜜,“他说我们现在拍戏的状态有点脱离实际,不太适合发展我们自己的感情。他想先保持现状,等拍完戏以后再……再那个……我也觉得有道理,要不然后面的戏肯定就没法拍了。”小李深切地意识到人和人真是有差距的,这两位恐怕已经达到他不能理解的境界。凌笳乐和沈戈昨晚睡太少,今天在车上几乎全程补觉。沈戈靠窗坐,凌笳乐放着边上宽敞的座位不要,非得坐中间那个窄小的座位,和沈戈挤在一起。小李停稳车后回头看去,沈戈闭着眼靠着窗户,凌笳乐则靠在他怀里。沈戈都睡着了,手还楼在凌笳乐肩上不让他晃下去。小李看着他们两人这样靠在一起,忽然想起这一路上停过几个休息站,都是沈戈先去公共卫生间看一眼。他说干净,凌笳乐才敢下车,他要是摇头,凌笳乐就憋着。什么“保持现状”?只是保持现状就让小李这个直男加单身狗羡慕不已了。他们睡得太温馨,小李一时舍不得喊醒他们。但两人在浅眠中似有所觉,沈戈先动了动,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看向怀里,在凌笳乐肩上轻拍着:“笳乐,我们到了。”再回到技校,两人的心境与之前完全不同了。尤其是沈戈,他曾一度将这里当做凌笳乐的避风港,但如今看着这些旧式的矮楼和爬了满墙的爬山虎,这过于老旧的风景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江南的梅雨季还没结束,四面墙都爬满了五爪形的叶子,密密麻麻的叶子被傍晚的蒙蒙细雨打湿,绿得发黑,有种铺天盖地的感觉,不像是植物依附在墙上,倒像是整栋楼都被植物吞没。沈戈下车后回首望向他们来时的路,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铁门已经隐没进层层雨雾里,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了。王序比他们到的早,已经安排好拍摄场地,沈戈当天就有拍摄任务,下车后直接去了化妆间。他不让凌笳乐在旁边看着,找了个按时吃饭的借口将人支走。凌笳乐没有多想,依照自己以往的拍戏经验,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群戏,但沈戈已经料到这场的艰难——他们这场要拍的是张松为江路出气。这时候张松与江路的恋爱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江路和张松无话不谈,前一天晚上和他讲了以前在宿舍被欺负的事,第二天,张松就独自去找那几个室友打架。舍友有三个,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演戏经验不足,被导演挑起情绪后就手下失了轻重。有几拳几脚在身上挨实了,皮连着肉一起疼起来,沈戈也有些恼火,手上的力道和表情都越来越真。“兔子!”“死人妖!”“二尾子!”“流氓!”沈戈极其痛恨这“流氓”二字,回身将刚在后面“偷袭”他的那人勾住脖子压到地上猛揍。几个演员都进状态了,打都是真打。他摁住骂“流氓”的这个,专注地往他身上挥拳,完全不顾及后背,硬挨着四拳四脚。沈戈被踹得趴到地上起不来,他身下还压着一个,已经被打得哭喊“救命”。副导演在场外大喊:“控制!控制!”打急眼的四人充耳不闻。导演始终不发话,副导演急得抓耳挠腮。被沈戈压着打的那个已经不出声了,沈戈后脑勺也挨了一下,让他疯狂的动作有了几秒空白,他的拳头还高举着,上身摇摇欲坠。副导演吓坏了,冲旁边人惊呼:“拉开他们!拉开他们!”各组的工作人员忙冲过去把四人拉开,所有人脸上都挂了彩,尤其是被沈戈盯着打的那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缓回一口气后竟然哭起来,抽抽噎噎地控诉:“有这么拍戏的吗?哪能真打啊?”服装组的小妹给沈戈擦脸上的血迹,没好气地说他:“你们不是真打?!主角都被你们打破相了!”沈戈气喘吁吁,沾了药水的化妆棉挨上伤口时也不出声,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他一点都不意外,自打下车后看到王序脸上的青肿和鼻梁上的医用胶带后,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幕了。他经副导演提醒,事后查了一下鼻梁骨折手术怎么做,知道这手术在恢复期极为难熬,就明白王序肯定饶不了他。化妆小妹给他清理好脸部后,随组的医生也赶来了,撩开他衣服看见他一身青紫,忙检查他骨头有没有受伤。沈戈的头晕好些了,他的视线越过医生的头顶,看到站得远远的王序。竟然不是他预想的报复得逞后的快意。王序正以一种痛切怀念的眼光看着他,眼神之痛苦,好像那拳头全都落在他头上。一直企图将自己伪装成局外人、让沈戈反复猜度的导演终于在这一镜头露了馅。沈戈挂着一脸花回了宿舍,心想今晚上用什么理由不和凌笳乐见面呢?回去以后再冷敷一下,再上一次药,明天早上看起来应该就没这么可怖了。可是他一上二楼就知道不好了,凌笳乐和小李没在三楼,而是在他的房间,刚拐进楼道就听见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他脚下顿了顿,忧虑过后又忍不住高兴。他刚刚发现的,凌笳乐比刚认识那会儿爱说话了,很少再因为嗓音的缘故像以前那样避免开口,或者必须开口时只用最小的音量说话。“咱们都是关着窗户走的呀,怎么还是有灰?”“谁知道呀,是不是窗户不严实啊。”凌笳乐嘟囔一声,“咱们才离开几天啊……”他突然“哎呀”了一声。 第157章 沈戈撑在凌笳乐上方,摄影机只照他们除了上衣的上半身。沈戈青紫一片的脊背上刚抹完红色的药油,在镜头里有种暴烈的美感。他伸长胳膊,在床头打开的润肤霜瓶子里抹了一下,又收回来。这一动作牵扯起他肩胛骨和肩部的肌肉,药油的反光随着他的动作舒展收缩着。他在镜头外假装做出一些动作,虽然是假的,但凌笳乐依然极为羞涩,努力做出“难受”的样子。王序喊了停,说凌笳乐演得不够真实,只看表情会让人摸不到头脑。他很体贴地将凌笳乐带到一旁,低声问他:“你有过性经验吧?”凌笳乐脸色一紧,下意识看向沈戈。沈戈正在喝水,摄影棚里灯光太强,热得很,人总在出汗,很容易口渴。他似有所觉,也转过脸来看他。“我是说和男人。”王序补充道。凌笳乐打了个哆嗦,忙摇头:“没有,没有。”王序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意外,忧虑地皱起眉头。又来了几条还是不行。王序放下摄影机出去了,让他们“自己商量一下”。有什么可商量的?凌笳乐红着脸往沈戈耳边凑,沈戈立刻躲开,不肯听他的耳语:“不可能。”凌笳乐尴尬地斜着身子,干笑两声:“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呀,就不可能。”沈戈的语气有些刻薄:“反正打真军是不可能。”凌笳乐脸上的干笑僵住,慢慢地坐正了。沈戈叹气,转身抱住他,“我刚才语气不好,,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他也说不清是生谁的气。沈戈气馁地顿住,“对不起。”他一道歉,凌笳乐才从无措中生出些委屈,轻轻推开他,不解地看着他的脸色,“为什么呀?反正我们都在一起了,又拍不到。”沈戈平时那么迁就他,此时却寸步不让,“不行,拍戏是拍戏,生活是生活,不能混到一起。”他再次拥住凌笳乐,低声道:“笳乐,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们的第一次应该是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他有时候喊他“凌笳乐”,有时候喊他“笳乐”。他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时喊他“笳乐”,凌笳乐就彻底没主意了。“嗯,我听你的。”之后又磨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过,王序倒没生气,只是看起来有些体力不支。他在最后一次喊“停”的同时迫不及待地扔下摄影机,自嘲地笑笑:“还不如弄背带。今天就这样吧,你们两个回去做点功课。”凌笳乐跟着沈戈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王序,看见他正低着头揉肩膀,心头的愧疚更甚。回到宿舍后,沈戈以为凌笳乐会缠着他“做功课”,谁想凌笳乐上了三楼后就没了动静。沈戈等了一个多小时,按捺不住地给凌笳乐打电话:“干什么呢?”凌笳乐捂着嘴小声回他:“看片子呢。”他竟然还有心促狭,“在你旧东家的官网上买的,用的小李的身份证。我偷偷弄的,他都不知道。”“……”沈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劝道:“别看了,都是往浮夸里演……”“……哦。”又过了一会儿,沈戈听见楼上开门关门的声音,一串拖鞋的啪嗒声轻快地往水房方向去了。凌笳乐在水房待的时间有点长,沈戈没忍住又给他打电话。“哎呀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们都睡了。”凌笳乐又忘了这老宿舍的上下楼隔音极差了。沈戈没有拆穿他的谎言,等他回屋后,自己也去了水房,他洗了个凉水澡,回屋继续看剧本。又等了一个小时,沈戈觉得困意够了,应该可以睡着了,可临睡前还是手贱地给凌笳乐发了条“晚安”。他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楼上,竟然一直没有响动。注意力过于集中的坏处就是耗费精力,这么干躺着,他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门被叩响第一下时他就醒了,可能他在梦里就一直等着这一声呢。打开门,把凌笳乐拽进屋,极轻地关上门。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凌笳乐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不敢乱动。沈戈一把将他搂住,捧着他的脸亲上去。凌笳乐像是垂死的人缓回一口气,立刻抬起手臂攀住他,同他热烈地接吻,同时把他往床上带。凌笳乐勾着沈戈让他和自己一起倒在床上,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但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滚烫的鼻息。凌笳乐刚要说什么,被沈戈摁住嘴,小声道:“我去关窗户。”关上窗,再拉上窗帘,屋里黑得更彻底了。凌笳乐刚从亮的地方过来,眼睛还没适应,只觉得一个黑影过来了,下一刻他就被沈戈完全拥住。凌笳乐很是惊喜,小声问他:“你……你愿意了?”沈戈的嗓音现在就开始沙哑了,“愿意什么?”“……教我……呀。”沈戈用力箍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一提,“傻子,这叫教吗?吃亏上当都分不清。”凌笳乐缩进他怀里闷闷地笑,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他的颈窝里。尽管沈戈不愿承认,但他和张松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别人很难做他们的主。可唯独在凌笳乐这里、在江路那里,近一步还是远一步,都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沈戈急切地脱凌笳乐的上衣时,他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心口不一的虚伪的家伙。 第159章 凌笳乐细细低喘,也伸手下去,濡湿的手掌拢到沈戈的手腕上,往自己身后带。黑暗里,沈戈看到凌笳乐闪闪发亮的眼睛,听见他说:“教我啊。”沈戈的手指蜷了一瞬,随即展开,中指沿着臀间那道缝探进去。干净得过分,不单单是刚洗过澡的那种干净,应当还抹了润肤霜之类的东西,抹得还不少。沈戈最近刚被凌笳乐逼着抹那些东西,很不习惯这种质地,对此极为敏感。他的中指沿着那道缝上下滑动,就像游船上那场戏的最后一镜时做得那样。其余几根手指触到旁边的皮肤,是润肤霜新抹上时光滑湿润还有些黏腻的手感。他强忍着什么,听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在水房干什么了?”夹着他中指的臀缝骤然缩紧了,一直抖抖索索喷在他脸上的吐息也屏住了。沈戈的手指钻开那道收紧的缝,真正意义地碰触到禁地。黑暗里的所有触感都是放大的,凌笳乐缩着屁股往上躲,被他按住小腹压回床上。沈戈垫在他屁股下面的那只手被两瓣饱满的臀肉结实坐住,中指顺势再度塞了进去。指腹结结实实地摸上臀缝深处细密的褶儿,比拍戏时的碰触更着实。“呃……”凌笳乐难耐地轻哼一声,却不再躲了,甚至用脚撑住床,自己把屁股抬起来,方便沈戈的手指动作。指腹探到入口处,肛口牵动着周围的褶皱紧张地翕动着,一下一下舔着他的指尖。沈戈咬着牙将手指刺进去,很顺滑地溜进去半根指头。凌笳乐身体打了个波浪,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呼哧呼哧地在他耳边喘气。沈戈昏头昏脑地坐起身,粗喘着空白了几秒。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黑咕隆咚看不清什么,只能看到弯折的两条腿分开一个朦胧的影子。凌笳乐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抚摸起他的手臂。沈戈猛一俯身搂住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他的嘴唇吻上去。他们的吻越来越黏腻。吻了许久,沈戈终于肯放开他,用手擦擦他湿乎乎的嘴唇和下巴,坐起身拉开旁边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瓶子。他扭开灯,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瓶子。凌笳乐又把脸捂住了,沈戈掰开他一只手,把瓶子拿到他眼前小声问道:“这个行吗?”凌笳乐瞥了一眼,万分羞涩地点点头。这是他送给沈戈的那套,他自己现在也在用这个,刚才在楼上往屁股里抹的也是这个。凌笳乐突然缩紧屁股,想到沈戈会不会通过这面霜的气味识破他?沈戈用手指勾了些面霜,直奔中心,他稍微分开凌笳乐的腿,将这具身体所有的羞涩尽收眼底。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按捺着在那粉嫩的褶皱中央揉弄几下,穴口就张了嘴。他一上来就捅进两根手指。凌笳乐压抑地用气声尖叫,向上缩屁股,又被他压制住,认真地伏在他腿间钻研。凌笳乐受不了他这样专注地看自己那里,气息不匀地低呼:“关灯!关灯!”沈戈伸手扭动开关。又是一片静谧的黑暗,两处粗重的喘息一下子明显起来。沈戈的两只手指轻松地透过一层软肉找到能让凌笳乐快活的地方。他轻轻地按上去,揉弄了两下。凌笳乐的低哼倏然变调了,嗯嗯啊啊,失控地忽高忽低时缓时急。他的小腹被沈戈一只手压着,只能靠着收缩臀部的肌肉缓解躁动。两只手紧紧抓着床单,一只脚搭在沈戈的胯上乱踹,把沈戈的短裤踹得溜下去一半,用脚掌碰着沈戈结实的臀部。沈戈另一只手在床上胡乱摸索,摸到手机,随便按了什么让屏幕亮起来,照向凌笳乐腿间。沈戈险些就忍不住了,黑暗中的一点幽光让那腿间的风光更旖旎,吞着他手指的入口处松软湿润,因为看不清楚,所以想象出极为淫靡的粉红。被他含过几口的性器高高地翘着,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摇摆,沾了他口水的毛发打成一缕,在这微弱的照耀下反着油亮的光。手机暗下去了。沈戈按住凌笳乐一只膝盖,毫无预警地又添进一根手指,“啊!”凌笳乐惊呼一声,又被添进一根。过于饱胀的感觉让凌笳乐不安地动了动,沈戈按着他膝盖不让他乱动,甚至还将双腿打得更开。四只手指在身体里缓慢地同进同出,每一下都碰到快活处,快感毫不吝啬地在他身体里堆积,还有难以言喻地被充实的满足。凌笳乐眯起眼睛迷离地望着头顶的黑暗,突然一束光照过来,他偏过头躲闪,又被人掐着下巴扭过来。手机开了一个程序,被放在他脸边,持续地发着光,朦胧地照亮他淫靡的神态。沈戈覆到他身上,一只手找到他的手,五根手指强势地插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交叠。埋在凌笳乐身体里的四根指头加重了力气,每次路过前列腺时都是用了真力气,用力按上再揉弄两下。竟然不疼,只是极度酸胀,好像那里面已经被他揉得结了果,成熟饱满,充盈着汁水,每次按压都感觉果皮要胀破,里面的汁水就要流出来。“你自己用的手指头?”沈戈的声音低沉沙哑,还带了严厉意味。凌笳乐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颤颤悠悠地拐着弯。沈戈按住他体内肿胀的部位,十分用力,“啊!”凌笳乐失控地尖叫一声,与沈戈十指交握的那只手盖到自己嘴上,把所有声音都闷回嗓子眼里,变成奇怪压抑的闷吭和呻吟。沈戈捂着他的嘴,看见凌笳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又问道:“进去几根?”凌笳乐隐约明白了这是某种体罚。他的身体被沈戈由内而外地掌控着,下身和腔里已经彻底酸软。其实他对沈戈本来也没有反抗意识,顺从地想要回答,却发现嘴巴被捂得很严实,一声都发不出来。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冲沈戈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沈戈俯首将他那根手指叼进嘴里,用牙齿轻轻地研磨着,与埋在他体内的手指是相同的频率。凌笳乐无声地叫喊着,逃过沈戈牙齿的几根手指无意识地掐着他的下巴和脸颊。沈戈吐出他的手指头,捅着他肠道的那四根指头又打破节奏,在他的前列腺处用力按下去,只是按还不行,还对准那一点持续地揉弄,不给他一秒喘息的时间。凌笳乐的身体痉挛着打挺,在他手掌下发出“呜呜”类似抽噎的哭声。“摸到这里了吗?”“这里”是“哪里”不用多说,凌笳乐被他用力揉着那酸胀发烫处,几欲疯狂。他拼命摇头,用力挺着腰臀,双腿企图夹紧,自由的那只手用力推沈戈的胸膛,想从这难以承受的快感中逃跑。他闹出的动静不小,沈戈突然将手从他的肠道里抽出来,凌笳乐的身体因为突来的空虚而静止住。只这一瞬,他就被沈戈抱起来,两人面对面地搂在一起。沈戈吻上他的嘴,用力吮吸他口腔里的空气,凌笳乐浑身热得发红,手机的光从下方照过来,照亮他热汗打湿的红通通的面孔。沈戈的手在他颈后腰背上胡乱抚摸几把,一片湿漉漉。他就着一手热汗托住他的屁股,将四根手指再度塞了回去。只离开了一会儿,那腔里就不适应了,进还进得去,只是进去后就被层层软肉抗拒着,一吞一吐地蠕动包裹着,像是要把他赶出去。沈戈的呼吸已经不像个人类了,用自己支棱了好久的阴茎用力戳了戳凌笳乐的肚子,越发暴露出压抑在深处的霸道与执拗:“别动!” 第161章 此时沈戈在清醒时看到自己的手抓着凌笳乐的腿,手指之用力,五个指腹都深深地陷进饱满的白肉里,按出五个小坑。沈戈觉得不可思议,王序的镜头只停在他们上身,他当时竟然抬着凌笳乐的腿将它们推进镜头里。那两条弯折晃动的小腿、那两只玲珑的脚腕、还有那两只弯成两艘小船的脚,全都被拍进去了。沈戈迁怒地看向王序,心想都是因为他这本子,将会有那么多人看到凌笳乐隐秘的美。然而王序对于他的怒视毫无知觉,他以一如既往的专注盯着屏幕,严肃的眉头让人以为他在看什么重要文件。沈戈的视线由他脸上转向他的身体,终于想到一件事——演员拍摄激情戏时往往需要清场,一是保护演员隐私,二是怕有工作人员失态影响拍摄效果。但是在此前的每一场清场戏里,王序从来没有过失态,更没有过生理反应。沈戈猛然意识到,网上关于王序性取向的猜测从来没有过真凭实据,所谓的最大的依据不过是他一直单身,亲手培养出好几名相貌出众的素人女星,却从未传过绯闻。再就是他电影里感情的细腻与画面的唯美超越国内所有男导演,被说成是女性视角,这就更不能算做依据了。而沈戈自己的判断更是毫无道理,完全是出于直觉了。现在一想,他一直以为王序对于自己的性向是默认态度,也许根本就是他先入为主的错觉。他再看向屏幕,镜头正好将他的肩膀照进去。刚才的拍摄中,王序让凌笳乐在他肩上咬一口,凌笳乐总是很听王序的话,对着他带伤的肩膀就是一口,疼得他当时险些喊出来。此时在镜头里看到被咬的那块皮肉,新伤旧伤彻底混作一堆,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沈戈心想,也许王序早就看出来了。如果把王序当做敌人,此时就是他们在明敌在暗。他们对王序一无所知,王序却早把他们的一切尽收眼底。沈戈回到化妆间,里间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他的神色霎时柔和下来。他脱掉上衣,对着宽大的化妆镜打量自己这一身的“工伤”,对这部戏、这个故事、对张松江路两人的抵触再度浮上他的眼底。里间的门被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张洗得红扑扑的脸:“你可回来啦!快进来!”沈戈回手将化妆间的门飞快反锁,温言婉拒:“小李还等着我们收工呢。”凌笳乐的脑袋往外探出了探,弯着眼睛催促:“沈戈,来嘛!我们快一点弄,憋坏了要~”拍了四个小时,凌笳乐就憋了四个小时。他忍得难受,沈戈又何尝不是?一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自寻烦恼,一边是软玉温香。一条湿淋淋的手臂从门缝里伸出来,柔软地冲他招手。沈戈屈从了心底的软弱,迈着大步向洗得热乎乎的凌笳乐走去。沈戈想,他此前之所以企图拒绝和凌笳乐谈“剧组恋爱”,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谈恋爱有这么快乐,或者说,他只凭想象怎么能想象到,原来和凌笳乐谈恋爱竟能这么快乐!他们在镜头前公然地眉目传情,用张松和江路的快乐来充实他们自己的快乐,当着那么多人光明正大地说出让人面红心跳的情话,做出柔情缠绵的抚摸。凌笳乐会在演江路和张松说悄悄话时,偷偷地舔他耳朵;会在张松骑着自行车载着江路时,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悄悄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抚摸;他在镜头前软软地喊他“松哥”,下了戏以后就用同样的腔调喊他“沈戈”。他按捺不住,逼他喊一声“哥哥”听,凌笳乐就笑嘻嘻地从他怀里逃走,冲他抛起媚眼,嬉笑着:“沈……成成!”凌笳乐用他的声音、眼神和身段编织了一个温柔乡,将沈戈牢牢拢进怀里。夜里的幽会有了第一次,马上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有些出乎沈戈的意料,小李竟然没找他抗议,反而百般配合,帮他们打掩护,还把凌笳乐的衣服一点一点往沈戈屋里搬,让凌笳乐不至于第二天早晨穿着旧衣服上楼。他甚至对沈戈殷勤起来,给凌笳乐买水果的同时还顺带给沈戈买些吃的用的,简直让沈戈受宠若惊。直到有一天,小李状似无意地对沈戈说:“哥,笳笳不会说话,容易惹人生气。他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说他,你别跟他真生气,他肯定不是成心的。”夜里两人胡闹完,沈戈搂着凌笳乐同他低语:“小李怕我以后对你不好呢。”凌笳乐翻身趴上他胸口,睁着云消雨歇后极为水润的眸子问他:“那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他抬手轻轻摸上沈戈的脸,用他那极为性感的沙哑嗓音喊了一声,“沈哥哥。”沈戈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快乐过。梅雨行至尾声,反常地来了场大雨,把“张松的房子”淋漏水了。早不漏晚不漏,偏偏在所有机器和人员都就位以后漏;别的房子都没事,就他们选用的这间出问题,还不止一处,整片屋顶都淅淅沥沥地下起雨。几名工作人员找来一堆盆摆在屋里接雨,不大的小屋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肯定没法拍了。王序披着雨披站在屋外,仰头看着屋顶出神。他看得有些久,久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以为他又在酝酿什么怒火。他忽然转过头来对副导演说:“改戏。”王序不是那种喜欢即兴发挥的导演,他对自己的剧本有着近乎偏执的控制欲。临时改戏,添加本来没有的情节,在王序这里是第一次。场工去储物室找之前翻修房屋剩下的瓦片,王序对沈戈说:“一会儿我告诉你怎么补瓦。”沈戈说:“导演,我会。”王序本来正翻着剧本,说话时没有看他,闻言意外地抬起头,看见沈戈年轻明媚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晃神:“什么?”“以前老家的房子总漏雨,我干过这种活。” 沈戈开朗地笑着,展开的唇间露出几颗白牙。王序皱着眉往后错了一步,像是躲闪他这笑容似的,敷衍道:“好。”沈戈和凌笳乐在屋里躲雨,透过窗子看见王序避开人,独自坐在车里编写台词、画分镜剧本。沈戈逗凌笳乐,“导演这么会画画,像不像江路?”凌笳乐睁大了眼,扼腕叹息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沈戈又道:“哎,也不是,你看导演又抽烟了。”凌笳乐忙扒着窗户看过去,惹得沈戈大笑,换来凌笳乐嗔怪的白眼。导演画完分镜头,给各个组讲解完毕,所有人重新就位。 第163章 结果显而易见,他“干架”干输了,公司赢了,他做了好几次全身的激光脱毛,几个疗程结束,终于脱得一干二净。“别人都说永久脱毛是骗人的,怎么到我这里就灵得很。这几年都没再做手术了,可是毛也长不出来了,一直都是又细又软的几根。”他说到这里就更不忿了,“最倒霉的是现在审美又变了,偶像也可以长体毛了。啊!怎么这么不公平!那个脱毛可疼了!我每次做完眼里都是红的。”自从知道了这番缘由,沈戈对他的腋窝更加疼爱了,再度忍不住地摸上去。凌笳乐痒得扭腰逃窜,一团泡沫从头上滑下来,落在他眼皮上,害得他完全睁不开眼。沈戈搂住他,“闭眼。”用手向后揉弄他的头发,把泡沫都揉到后面去,用花洒细细地冲洗,又用手接住水,轻洗他的脸庞。连下巴都是光溜溜的,干净得要命,一点刮完胡子后的青色都看不到。凌笳乐睁开水灵的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探到他腹下,“你这里也打点洗发水呀?”手掌只在他茂盛的毛发上揉了两下,揉出一大团泡泡,之后就滑溜溜地往下,握住早就昂扬起来的要害,不紧不慢地撸动起来。沈戈爽得仰头叹了口气,投桃报李地就着那一手湿滑,也给凌笳乐打起来。两人的喘息绞在一起,俱被闷进这狭小的玻璃隔间里。快感冲锋时,凌笳乐急迫地勾住沈戈的脖子和他接吻,两人的舌头粗暴地搅在一起。凌笳乐泄在沈戈手里,失控的呻吟溶进沈戈口中,被他吞进肚里。沈戈也急躁起来,攥着凌笳乐的手腕加快频率,他抓起凌笳乐的另一只手臂举高,终于不再掩饰,低头朝那片洗得白白的腋下吻上去,舌头用力地顶进那窝软肉里。凌笳乐此时犹在高潮后的余韵里,彻底相信他关于“敏感部位”的说法,被他舔得几乎摊坐到地上。沈戈身体一抖,射在凌笳乐手里。他终于放过凌笳乐那片痒痒肉,凌笳乐已经被他弄得膝盖酸软,弯着腿靠在墙上,一直往下滑,几乎要坐到地上。沈戈低笑着将胳膊插进他腋下,将人提起来,额头贴在他头顶的那片凉瓷砖上降温。凌笳乐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两人再度吻到一起。沈戈架在他腋下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凌笳乐忙夹住胳膊,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你怎么老是弄那儿啊……”没等沈戈回答,他又扭捏地说道:“……我听说你们天生gay都喜欢毛发重的。”沈戈惩罚似的握住他刚射过的性器,“天生的,后天的,你分得还挺清。”凌笳乐被他温暖的手掌握得很舒服,抬起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半身的重量都懒懒地坠上去,吃吃地笑道:“别转移话题,你喜欢毛发重的吗?”他随即又说:“你喜欢也没用,我一时半会儿是长不出来了,再过几年可能能好点……哎?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你说我以后要是真长出毛毛来了,我要不要再去做手术?”沈戈像是陷入了沉思。“问你呢?想什么呢?”沈戈在想,自己可能真有点变态。他握着凌笳乐软软的性器朝自己蹭过去,硬邦邦的戳弄,像在欺负人。他刚刚想象了一下凌笳乐那片白白软软的腋窝里长出腋毛的样子,就再度硬成一柱擎天。他们在浴室里爽够了玩够了,澡还得重洗一遍。凌笳乐又想起买房的事:“那会儿房价多便宜啊,买房太划算了。我爸妈他们那会儿才可惜了!他们当时工资算很高的,少吃几顿老莫儿少玩几次罗曼蒂克第二套的首付就出来了。”他那双遗世独立的眸子里突然充满对金钱的渴望,让沈戈忍俊不禁,“少几次罗曼蒂克还能有你吗?”凌笳乐洗澡的动作一顿,显出难以言说的神情:“下一个话题……”沈戈放声大笑,把浴室都吵出回声。凌笳乐羞恼地往他脸上撩了捧水,“不许笑!我问你!买个房要付多少首付啊?”沈戈抬手抹了把脸,“你是首套房,首付最低20%。”凌笳乐稀罕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随即又恍然大悟,“哦~你也想买房啊。”两人关上花洒,认认真真算起账。凌笳乐目前是负资产艺人——近两年他乖巧得很,公司安排了什么工作都积极配合,本来已经攒下些积蓄了,结果视频的事一出来,赔了两笔钱,再次变成负数。沈戈无言地摸着他的脑袋,“真比我还穷啊。”两人埋头一合计,还要谢谢徐峰了,狮子大开口从梁制片手里抠出六百万,扣除凌笳乐在剧组的食宿成本——还要谢谢王序找到那个技校,省下一大笔酒店费用。算到这里,凌笳乐先感慨一声:“原来省一省能省出这么多钱。”沈戈莞尔,心想着他这是把仙子拉下凡了。凌笳乐用手指头在沾了水汽的玻璃门上写数字,嘴里念叨着:“交完税……然后分成,最后能拿到……”沈戈直接在他的手旁边写了个“20”:“还完债还剩这么多。”凌笳乐眼角一耷拉,“不够呀。”沈戈从后面单手揽住他肩膀,在那个“20”后面写了个“+20”,他高高的个子,非得低下头将下巴垫在凌笳乐肩上,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再加上我的呢?”凌笳乐回过头来,睫毛上挂了水珠,显得眼睛极为明亮:“之前你要帮我找房子,我说不着急,等拍完再搬家,你猜我是怎么想的?”沈戈握在他肩头的手有些激动地紧了紧。凌笳乐有些羞涩又有些甜蜜地说:“我那会儿想的还是,等拍完戏咱们一起搬,想跟你当邻居,后来想的就是……”他不太好意思说了,纯情得不像个谈过两次恋爱的人。沈戈脸上也泛起激动的红晕,催促道:“想什么?”凌笳乐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先不搬家了,等拍完戏你搬过来,就不显得房子大了。”沈戈低头和他蹭着脑门,“还是太大,我不占地方,我就用你半张床。”凌笳乐咧着嘴吃吃地笑起来,“那就换个小的,咱们攒钱买房子。”“能不能搬到偏一点的地方?你那个小区我看过,太贵。”“能啊,离影视城近一点,拍完戏当天还能回家。” 第165章 音乐停下后,刚刚和他们一起跳舞的几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散场休息。他们依旧面对面站在原地,姿态甚至比之前更亲昵,还有一些上一场没来跳的,这时也走了进来。下一刻,灯灭了,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江路紧紧攥着张松的手,直到听见柔美的音乐,是与刚才的动感音乐截然不同的缠绵暧昧。“好!过!”灯重新被打开,王序指导着群演站位、灯光师摆放光源,凌笳乐和沈戈两人跑到旁边的屋里做起俯卧撑。做了半天沈戈也没达到导演要求的“面红耳赤”的程度,凌笳乐把自己躺进他身子底下,笑眯眯地看着他。沈戈弯着手肘支撑身体,以一个最费力的姿势与凌笳乐接吻,凌笳乐的舌头跟条小蛇似的勾着他,不让他起身。直到沈戈实在撑不住了,趴到凌笳乐身上,脸上就红得像那么回事了。副导演敲门喊他们进去,他自己却留在了场地外。凌笳乐和沈戈往里一瞧,空荡荡的。这是又清场了。他们心里纳闷,这一场黑灯戏又不需要他们真亲热,为什么清场?镜头朝向到场地一角,画面框里只留了三对,包括沈戈和凌笳乐这一对。灯光调节到摄影机将将能照出几个剪影的程度,照到两个主角身上的光线稍微没那么吝啬,可以看到他们的鼻梁和嘴唇与黑暗相交时绒绒的轮廓。刚才那首戛然而止的布鲁斯被从头播放,凌笳乐身体里大概是有什么开关,一听到这旋律,立刻轻缓地扭起胯部,带着沈戈在原地小幅度地转起圈来。他心情很放松,导演说让他们自由发挥,依照张松和江路的情绪稍微亲热一下就好。凌笳乐抬起头,在黑暗里摸索着沈戈的嘴唇,吻上去。他们刚刚才亲过,但这会儿有镜头,沈戈有些放不开,很拘谨地只将嘴唇开启一条缝,并且死守牙关。凌笳乐趴在他肩头闷笑,“又看不到。”其实看得到。此时的镜头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在照黑暗的全景,王序随心所欲地调整焦距,此时的画框里只有他们两人。镜头照到一个小巧上翘的剪影从凌笳乐的肉唇里探出来,一下一下碰触着沈戈略有些紧绷的薄唇,黑绒绒的线条相接,模糊了彼此的边界。沈戈微微低了些头,四片嘴唇彻底融合在一起。窗边响起暧昧的声音,两人停止浅尝的亲吻,竖着耳朵静静听着,心想这群演挑得真好,又会跳又会演,这几声呻吟简直跟真的一样,比凌笳乐一开始什么都不会的时候演得好多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听出不对劲了,黑暗里的听力极为灵敏,那一下一下节奏清晰的水声不可能是假的。想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后,凌笳乐只觉得发根都要立起来了。沈戈将他搂进怀里, 两手紧紧捂住他的耳朵,可那些黏腻的律动还是透过缝隙钻进凌笳乐的耳朵里。从没觉得哪首歌这样漫长过。眼前终于恢复光明,虽然只有微弱的一盏灯,但那水声戛然而止,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他们一起向窗户那边看去,苏昕正搂着一个年轻的男群演,拉扯着窗帘挡住自己整理裤子。两人俱是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的样子。凌笳乐和沈戈对视一眼,他们自己竟也是相似的模样。凌笳乐慌得要命,他从没在片场碰见过这种事,把沈戈抓进角落里问个不停。他们此时依然在表演中,手里端着饮品,有劲爆的音乐作掩护,凌笳乐一直问:“他们刚才干什么了?是不是用手那个了?”这得是从哪找的演员啊?搞不好和沈戈以前还是同事呐!沈戈用谎话安抚他:“不会的。咱们导演那么多招儿,应该就跟咱们之前做俯卧撑类似的方法。”凌笳乐将信将疑,时不时地将狐疑地眼光抛向与人欢快跳舞的苏昕。苏昕应当是真的会一点踢踏舞的,他把踢踏舞的舞步融到迪斯科里,已然成为舞池里的焦点。他之前说得是真的,皮鞋的鞋跟磕到他家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响亮,很带劲儿。被人环绕簇拥的苏昕突然抬头看向他这里,像是早知道他在偷看似的。凌笳乐立刻慌张地扭过头去。他不知不觉达到了王序的要求,表演出江路对梁勇极大的好奇。沈戈侧身挡在凌笳乐身前,阻拦住苏昕的视线。下一场是凌笳乐和苏昕的对手戏。张松被人叫走去搬个什么东西。梁勇把江路带到另一个安静的房间,向他展示自己的碟片。有音乐专辑,也有电影,都是正版的、完整的,比张松为他从音像店里淘来的残破的打口碟和盗版电影碟精美多了。即使江路因为刚才的事而对梁勇心生忌惮,却还是禁不住诱惑地从他那里借了几张碟。梁勇将一沓碟片递到江路手里,故意似的碰上他的手。凌笳乐恶心他那手可能刚摸过什么东西,下意识一躲,碟片哗啦啦掉了一地。这不是事先设计好的了,但凌笳乐早已今非昔比,没听到那声“停”,就顺势演下去。他飞快地蹲下捡拾碟片,借机躲开苏昕的手。苏昕这个演员也挺不简单,在镜头前完全没有一般新人该有的拘谨约束,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恰也是剧本里描写的梁勇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的劲头。面对凌笳乐这一临场发挥,他没有丝毫的穿帮,等凌笳乐站起身后才继续说台词:“你们家有cd机吗?”凌笳乐点头,“有。”“第几代?”“嗯?”苏昕笑起来,整个身体热乎乎地凑上来,身前紧贴着凌笳乐的后背,伸长胳膊摆弄凌笳乐面前的那台cd机,“你家那台有没有这个功能?”随着他摆弄那台老机器,凌笳乐感觉腰后被什么东西硌住。他硬着头皮陪苏昕把这段对白说完,一等导演喊停,立刻反手推开苏昕,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拍摄场地。小李见他面色不虞,忙跑过来询问。“渴。”凌笳乐铁青着脸回道。他知道片场是个性骚扰频繁的地点,他还知道,多数女演员,无论是明星还是群演或是替身,被骚扰后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缘由,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他刚刚也下意识地忍耐了,不停地给自己找顾虑和借口:还在拍戏呢;那么多人看着呢;万一误会了呢;以后还得共事,别搞得太难看;闹起来太丢脸。他沉着脸给自己灌了半杯水,斜着眼角瞪那个苏昕,对方冲他尴尬而抱歉地笑笑,更给了他那些借口以底气。 第167章 凌笳乐身上还留了件贴身的背心,沈戈干脆打起赤膊,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冰镇矿泉水直接往身上浇。凌笳乐有小李伺候,他只管往肚里灌冰水,小李拿着湿毛巾在他身上擦拭降温。沈戈浇完一瓶水又接过一瓶,还要如法炮制,被凌笳乐“哎哎”地拦住,沈戈低笑着同他一起说出那句经典的话:“对关节不好。”凌笳乐顿时哈哈大笑,把小李和旁边的工作人员笑得一脸莫名。沈戈将水倒到手上一些,往脸上和脖子上抹。他脸上的伤已经全好了,这样干净利落地在脸上一抹,雄性荷尔蒙溢出得简直能爆炸。旁边的工作人员感慨一声:“沈老师的肌肉线条真好。”凌笳乐低声“哎呀”了一声,沈戈立刻自觉地穿上背心,盖住一身惹人馋的肌肉。凌笳乐满意地抿嘴偷笑,旁边的小李哈哈大笑,只剩那名工作人员一脸莫名。这时导演过来了,四人立刻不约而同地摆出学生面对教导主任时的那种端正脸色。王序倒是一脸和颜悦色,他的脸已经消肿,鼻梁上的胶布也拆了,矫正过的鼻梁似乎比之前稍微矮了一点,这使他看起来比之前略微和蔼了些。他对凌笳乐说:“从今天开始减重吧,前三天不用太猛,之后的一星期要效率一点。”具体要多效率他没有当着沈戈的面说,但凌笳乐知道要求。当初签的合同里包括一项体重控制——根据角色需要,拍摄期间在导演的指导下,十天内减重5kg。沈戈转头看向凌笳乐,看见他乖巧地冲导演点头。王序用三个镜头转换交待完戏里两人的半年热恋时光,之后剧情便急转直下。江路过得不顺遂,凌笳乐就得跟着受罪。当天晚上凌笳乐没有和沈戈一起吃晚饭。他如今的饮食习惯与常人无异,晚饭虽然吃得不多,但多少都会吃一些,并听取沈戈的建议,把下午的零嘴戒掉了,嘴馋了就啃个苹果,吃几颗坚果。但是他今天下午没有吃零嘴,沈戈怕他夜里饿,就从食堂里拿了些烤腰果回来,新鲜烤熟的优质蛋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他跟小李上到三楼,一开门,看见凌笳乐满头大汗地立在屋子中央,桌上的手机放着节奏欢快的钢琴曲。桌子都被他推到窗边去了,腾出一大块空地。沈戈看到他穿着紧身的短裤和长过脚腕的袜子,猜到他在做什么,有些高兴地问道:“你是在做训练吗?我都没见过呢。”凌笳乐的呼吸还没调整过来,喘得很厉害,羞涩地冲他笑了笑。沈戈催促:“继续啊。”眼里放着光。凌笳乐有些拘谨地往屋子中间挪了半步,摆好架势,又收回来,“李李不许看!”小李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这么见色忘友。沈戈回头冲他抱歉地笑笑,可那笑里的得意太明显,远远盖过其中的歉意,让人看着更来气。沈戈将小李“请”出去,反锁上门,回首看见凌笳乐复摆好姿势,冲他歪了下头,有些调皮又有些腼腆的样子。他随即将头摆正,整个身体倏然腾空,张开的双臂让他看起来像燕子一般轻盈,两条腿在空中像灵活的剪刀一样小幅度且快速地剪动着。具体剪了几下沈戈实在数不清,只觉得眼花缭乱,简直像加了无影脚特技。凌笳乐无声地落回地上,太轻了,难怪他们刚刚在门外都没有听到声音。沈戈又自豪又喜欢,走上去轻轻揽住凌笳乐的腰身。凌笳乐稍微躲了一下,“出汗了。”沈戈哪会在意这个,他低头在凌笳乐露在衣领外的皮肤上亲了亲,问道:“你这半天一直在练这个吗?”凌笳乐的呼吸依然没有平复,略有些喘息地说道:“也没有很久,你们吃饭挺快的。”说到这里,沈戈从兜里摸出一个保鲜袋,里面装了十几颗腰果:“饿吗?”凌笳乐立刻闻到那股食物的香味,顿时感到唾液疯狂分泌,惊叫着用手推开:“别让我看见吃的东西!”沈戈怕他晚上饿得睡不着,更有些隐忧,哄道:“就吃几颗。”凌笳乐坚决摇头,完全看不出平时的半点娇气。沈戈将腰果重新揣回兜里,在心里暗叹凌笳乐太轴,有时对自己又太狠了些。之后凌笳乐空着肚子连做了三个小时的练习,最终被沈戈强行叫了停。凌笳乐也是许久没有这样高强度地做运动了,一停下来就觉得迈不开步、抬不起手。沈戈去水房打了几次水,用毛巾给凌笳乐擦了身上的汗,将他塞到床上,自己也躺上去,心疼地将人搂进怀里,忍不住说了句抱怨:“江路为什么要绝食呢。”一米四的单人床睡两个搂在一起的人不算挤,凌笳乐枕着他的臂弯,在黑暗里静了片刻,问了句不相关的:“要是我不公开出柜,你会生气吗?”“当然不会!为什么要公开出柜?”凌笳乐的心思他一看就透,侧首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这是我们的隐私,不需要公开。”凌笳乐撑起身子认真端详着他的脸色,确定他不是口是心非,倏然笑了:“我告诉小雅了。”“谁?”“就是我化妆师啊,你见过的。”凌笳乐嗔怪着解释道,“我现在是用不上化妆师,前阵子又因为点事,她这会儿跟着我哥呢。”沈戈忙问:“她可靠吗?”凌笳乐笑得眉眼弯弯,“放心放心,她最可靠了。”沈戈想了想,问道:“那……杜文是不是也知道了?”“没有,我没跟他说。”“小雅不会告诉他?你们……”沈戈斟酌着用词,努力让自己不显得太小心眼,“你们关系那么好。”凌笳乐竟有些含糊其辞,“不会,她也不会说。”这次换沈戈撑起身子看他,没过两秒凌笳乐就扛不住了,主动招认:“我哥也是gay……他以前,对我有过那个意思。”他眼见着沈戈脸色变了,忙道:“但是现在没有了!早就没有了!就是以前年纪小,天天在一块,后来组合散了以后分开住了就没有了,那个劲儿早就过去了!”沈戈的醋坛子彻底打翻了。 第169章 尤其凌笳乐还烦着他呢,直接打断他的话,抱怨道:“你怎么能想回家就回家啊?我都请不下来假。”苏昕还要说什么,凌笳乐根本没耐心听,脚步轻快地下了几节台阶,同苏昕擦肩而过。凌笳乐被迫在宿舍楼底下溜达了一会儿,越发的饥饿难忍。他仰头看看二楼那扇早就黑了灯的窗户,很不忍心打扰沈戈的睡眠,可他自己又实在焦躁难受,最终还是给沈戈打了电话。沈戈因为家里有老人的缘故,手机夜里不静音。他睡眠质量不错,凌笳乐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他的声音,带着瞌睡的沙哑的模糊:“笳乐?”凌笳乐可怜巴巴的,“我失眠了……想找你去。”他真是饿坏了,从没有这般迫不及待过。他大概是把沈戈当成食物了,舌头冲进沈戈的嘴里不管不顾地搅弄,把沈戈的气息往自己嘴里勾。沈戈被他引诱,热情地回应他,被他一口含住舌头用力一吮,像是要把他一股脑吞进肚里。沈戈被他吮得头皮一麻,顿时醒了盹,下身也竖起小旗。凌笳乐在他嘴上啃噬几下就矮下身去,直接扒下他的内裤,将充血胀大的龟头含进嘴里,并往喉咙深处吞了吞。沈戈立刻受不了地喘息起来,忙伸手撑住门框,后背无力地靠到门上。他从来没尝过这种快感,爽得后颈的发根都立起来。他们平时多是用手,他偶尔会给凌笳乐含几下,凌笳乐也亲过他的性器,但是没有吃进到嘴里。倒不是凌笳乐不愿投桃报李,是沈戈知道自己的尺寸,也知道凌笳乐嗓子里做过手术,很敏感,不愿让他难受。凌笳乐吃着他硬邦邦的家伙,空虚了一天的口腔终于被塞满,让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那根结实的肉棒子热乎乎地挤着他的舌头,很解馋,甚至性器天然带有的些微腥气都被他尝出好味道,被他嘴馋地用舌头细细地舔弄品尝。沈戈情不自禁地将五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嘴里说着:“可以了……”手上却不自觉用了力,按着凌笳乐的脑袋不让他动。凌笳乐稍微低了下头,将那根肉棍子吞得更深了些,喉咙条件反射地一颤,将沈戈紧紧包裹住,让他当即发出一声粗喘,撑着门框的手指都绷出青筋。掌在头顶的那只手有些失力,凌笳乐稍微退开了些,将那枚肥硕的冠头垫在舌头上,立刻尝到那冠头里渗出的前列腺液的味道,腥涩的,新鲜的,荷尔蒙的味道很强烈,对空虚了一整天的味蕾是个不小的刺激。凌笳乐用嘴巴裹着那冠头,将它吐出来的东西用力一吮,吞进肚里,双眼满足地眯缝起来。沈戈倒吸一口冷气,猛然抓起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扶住自己的根部,在他嘴里小幅度地抽插起来。凌笳乐眯缝着眼睛抬头看着他,嘴里被他塞满,艳色的嘴唇撑得圆圆的,是谁都没见过的光景。他以前的粉丝怎么形容他的嘴来着?花瓣一样的,果冻一样的,最好吃的甜点,是被神吻过的嘴唇,还有更夸张的,说宁愿现在就死去,变成凌笳乐的麦克风,只为了被他用那双完美的嘴唇亲吻。沈戈现在就要死去了,凌笳乐的口腔里湿润温暖,紧紧地裹着他,那只小舌灵活又有力,在他每一次抽插时都紧紧地缠住他,像舔冰激凌那样舔他,像是要从他的阴茎上舔下一层滋味儿。口水从凌笳乐的嘴角渗出来,下巴开始变得亮闪闪的。他们夜里行乐从来不敢开灯,倒因此练出夜视的本领。沈戈清楚地看见凌笳乐被自己操着嘴,却像在真的做爱,爽得难以自持,两颊泛红,露出极为淫靡动情的表情,喉咙里除了偶尔的吞咽声,还有毫不造作的呻吟。完全是心理作用,沈戈毫无征兆地高潮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来不及,总之大股的精液尽数击到凌笳乐的喉咙里。凌笳乐猝不及防地嗓子一酸,赶忙屏息,缩紧喉咙,那一滩精液留在嘴里,沿着舌面往外滑。凌笳乐把沈戈半软的阴茎吐出来,垂眸咂了咂嘴,在沈戈热切的注视下“咕”的一声吞进肚。沈戈兴奋得咬牙,刚射过的东西又有抬头的趋势。他扶着自己的家伙,用黏糊糊的头部揉弄着凌笳乐的嘴唇。凌笳乐熏熏然地抬眼望着他,那双“被神吻过”的嘴唇被他的阴茎杵弄得变了形,被他的精液染成艳丽的嫣红。“张嘴……”沈戈哑着嗓子命令。凌笳乐乖顺地张开嘴,由着他捅进去。沈戈靠在门上,仰着头闭上眼睛,他忍耐着灭顶的快感,克制着不动,专心享受着那条舌头细致的服务。凌笳乐像是吃饱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狼吞虎咽,耐心而温柔地舔弄着他。阴茎始终留在他唇外,沈戈清楚地看到他的舌头是怎样动作,怎样爬上他的性器,沿着那些暴起的筋络滑行。除却第一次用手“教”凌笳乐时因为心头不平而不够温柔,他们平时多是和风细雨。他今天其实有些失控了,凌笳乐却由着他胡作非为,那双生来诱人的眸子里充满对他的驯服。沈戈轻喘着将自己再度插进凌笳乐嘴里,被湿热紧紧包裹的瞬间,他狂妄地想着,神真的能吻上这双嘴唇吗?他盯着自己的阴茎在凌笳乐鲜红的唇间一进一出,看着凌笳乐如何爱他,包容他。神都不可能有他此时快活。月头向西,沈戈把盛了半盆水的脸盆用一只手卡在腰间,另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他进屋后立刻反身将门无声地关严,反锁,然后才转过身来,对着窗前那抹背影发起怔。最美的油画也不过如此了吧。凌笳乐赤身裸体趴在窗台前,汗水使他所有凸出的部位,比如肩胛骨、饱满的臀部和大腿后侧,在极为有限的照明里反射出堪比彩釉的浅肉色的光泽,而肩胛骨下方、脊椎处的凹槽、塌陷下去的后腰、臀部下方以及中间那道缝,则产生暧昧难言的阴影。他将窗帘扒开一道小缝,通过这一条小缝看向外面。过于小心翼翼的姿势让他看起来像在偷窥,又因为他看的是夜空,并且赤身裸体,又带了点孩童般可爱的鬼鬼祟祟。沈戈走上前,将水盆放到窗边的桌子上,扶住凌笳乐光裸的双肩低头亲了亲,“不怕被偷拍?”凌笳乐立刻把窗帘交叠好,不留一丝缝隙,屋里暗下去。沈戈伸手将窗帘掀开一角,月光复照进来,凌笳乐回头嗔怪地看他,被他亲了下唇角。沈戈将窗帘掀得更大了些,让月光更美地洒在凌笳乐身上。他低头亲吻凌笳乐濡湿的后颈,用刚洗干净的毛巾擦拭他的腿间。凌笳乐微微分开些腿,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些动作,依旧仰着头看向外面。“看什么呢?”沈戈都被他勾得好奇了,和他一起仰头看向窗外。“猎户座出来了吗?我刚才发现,原来月光特别大的时候,星星就会变得不明显。”沈戈向南方看了看,“确实看不太清楚,可能还要再等等吧,秋天还没到。”凌笳乐失望地“唉”了一声,“好想让你教我找猎户座。”毫无来由的,沈戈的心脏怦然一动。难怪人们老爱说摘星星、摘月亮,这一刻,沈戈真想把这世界上所有的星星都摘给他,只要他想要。 第171章 他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张松端着饭求了他几次,见他始终一动不动,终于耐心告罄,将饭碗“咚”地一声放到桌上,“爱吃不吃!”然后就出了屋门。面朝墙壁躺着的江路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和最后关门的那一声“咣!”,眼皮一颤,从眼珠上刮下一层泪水。凌笳乐拍完最后这个特写,导演喊了收工。在场的人都在收拾器械,移动空调都关上了,小李爬到床上把盖在凌笳乐身上的厚被子掀开,“笳笳,我们走吗?”凌笳乐面朝着墙壁瓮声瓮气地说:“再等会儿。”又有一只手触上他的肩膀,比小李的手要大一些、暖一些。那只手小心地搭上他肩头,轻轻使力,想让他转过头来。凌笳乐猛地翻过身扑进他怀里,很是委屈地说道:“我以为你真走了。”沈戈如释重负,立刻搂住他:“怎么会!”只有小李最清醒,忙环顾四周,顺便用身体挡住他们,低声催促道:“好了好了,赶紧分开吧,别被人看到!”回宿舍的路上,小李说:“那桌子看起来真沉,我还怕笳笳掀不动呢!”他语调活泼,故意活跃气氛,但是另外两人都没有接话。回到宿舍后,小李去食堂买饭,留沈戈陪着凌笳乐。两人并排坐在床上看一本剧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对一两句台词。凌笳乐将头轻轻靠到沈戈肩上:“我今天特别佩服江路,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所有人都说是我错了,我可能就真以为是我自己错了,就认了。”沈戈搂住他的肩膀,没说什么。“你呢?你觉得江路做得对还是张松做得对?”沈戈偏头看向他,唇齿间满是踌躇。他忐忑到手心冒汗,屈起手指头蹭蹭手心的濡湿:“笳乐,我……我可能也不能向我爷爷奶奶出柜。”凌笳乐从他肩上抬起头,平视着他:“哦。”他显得过于平静,让沈戈心里更不踏实,“你……生气吗?”失望吗?“没有啊,我不也不能跟粉丝们出柜嘛。”“那不一样,粉丝不是家人。”凌笳乐失笑:“你到底是想让我生气还是怕让我生气啊?”“我……”凌笳乐重新靠向他的肩膀:“没事啦,别让老人家着急了,而且不就是地下情嘛,我都习惯了——”他随即意识到又说错话,懊恼地“哎呀”了一声,偷偷觑向沈戈的脸色。沈戈低头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他比张松幸运。凌笳乐肚子饿,浑身没劲,懒懒地靠在沈戈身上:“我今天掀桌子那个镜头是不是特别帅?”王序的要求是把桌子稍微抬一下,让饭菜滑到地上就可以了,谁知一直没精打采的凌笳乐一拍起戏来就有如神助,把那么沉的木桌面完全掀到半空中,饭菜餐具都飞了起来。“帅,这个镜头后期再处理一下肯定会非常好看。”“……其实我特别理解江路,我也尝过那种滋味,所有人在一秒钟之内都不是朋友了,全世界都开始跟我作对……我知道那种尝到热闹以后再被孤立的感觉,太难受了,先得到又被夺走,我知道他有多难过。”“我当时就是因为这个……不是故意冲你甩脸。”凌笳乐小心且歉疚地看着沈戈的脸色。沈戈恍然大悟,原来他绕了这么一大圈,是为片场上推他的那一下道歉呢。沈戈不禁有些心疼了,心里一向装不住事的凌笳乐竟然也有这样曲折的心肠了呢。小李打完饭回来,他和沈戈怕自己的饭菜味道重馋到凌笳乐,就躲到沈戈的屋里去吃。等他们走后,凌笳乐把自己那份饭挑挑拣拣,只吃了些热量不高的青菜,其余的全部倒进厕所里。他们已经拍完江路节食前的最后一个镜头,之后就要有明显的消瘦了。尽管凌笳乐对自己极狠,每天只吃半顿饭,再饿就喝一些蔬菜水果汁或者蜂蜜水,可是减肥效果却不好。十天的减肥期限已经过去六天,他的减肥目标只完成了一半,而且这五斤都是瘦到了身上,脸上几乎没有变化。王序说这样不行,“你脸上一点都显不出憔悴,张松看了以后怎么会心疼?不心疼怎么会让步?”沈戈替凌笳乐求情:“现在就会心疼了,他本来就瘦,不容易看出变化。”王序冷笑:“这么心软啊?”导演助理给凌笳乐拿过来一盒快速减肥药,凌笳乐不敢吃这个,甚至还有些怕这玩意,直接扔进垃圾桶。他偷偷加大了减肥强度,把白天的那半顿饭都省了,每天就喝这种汁那种汁, 喝到一闻那个味道就想吐。明明已经非常饿了,但是一喝那些东西,胃袋就会抽搐,必须得强忍着才能不吐出来。然而每天一上称,示数几乎没什么变化,喝一杯水就要恢复原样。凌笳乐着起急来。他知道艺人减肥是常事,为了上镜好看,开机前减个五斤十斤都是小菜一碟。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行,自己就不行。甚至他自己以前生病的时候也能一下子就瘦了,怎么这次到了关键的时候就不行了?他每天都照好几次镜子,看着一成不变的脸型,越来越焦虑,但是他掩饰得非常好。王序把他的拍摄暂停,让他专心减肥,把他的拍摄量都转移到沈戈头上。小李也被凌笳乐“借”给沈戈,一整天都陪着他在片场,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过激手段。沈戈是治疗他焦虑的良药,每天沈戈下戏后赶回来,他就放松了,对着沈戈有说有笑。但是沈戈依旧发现些变化,就是凌笳乐突然对做爱热情高涨,好像是把食欲转移成性欲,每天晚上都要缠着他弄好几次才肯睡觉。减肥的第十天,沈戈有大夜戏,小李被凌笳乐赶到片场陪着沈戈,自己则在屋里做运动。他今天干脆把所有带糖的东西都省了,果汁和蜂蜜水都没喝,只喝了一大瓶绿呼呼的蔬菜汁。只做了一会儿运动就出了很多虚汗,实在是没劲儿了,凌笳乐便停下来,再上称一称,总算又下来半斤,让他十分高兴。但是可能是因为白天一口有滋味的东西都没有沾,他今晚馋得厉害。那种馋的感觉像是只有形的手,紧紧捏着他的舌头和胃,让他的注意力全转移到吃东西上。他坐立难安,连歌都听不完一首就烦躁地关掉。沈戈不在,他什么都干不了了,心里的空虚和胃里的空虚连成一片,将他吞没。 第173章 王序含义不明地笑笑,像是奚落又像是自嘲:“你不想要?你们俩不是在一起了吗?”沈戈只有些许意外,随即便分外诚恳地点了点头:“谢谢导演!”王序没有看他,低头猛吸了一口烟,烟头立刻缩进去一大截。王序将烟头丢到地上,在一大团浓厚的烟雾里嘱咐道:“好好帮他恢复,你们两个接下来的戏都不好演。”等他离开后,沈戈低头捡起他随手丢弃的烟头,扔进剧组的垃圾桶里。他在宿舍门口碰见怒气冲冲的小李。两人一打照面,小李立刻显出尴尬,还有几分来不及收回的愤懑和委屈。沈戈问他:“吵架了?”小李闷闷地“嗯”了一声,提醒沈戈:“笳笳现在心情不好,哥,要不你等等再去找他。”刚才凌笳乐对他说的话挺伤人的,小李心想,他那么胡乱地说自己几句就说几句吧,可千万别冲着沈戈也乱发脾气乱说话。沈戈拍拍他手臂以示安慰,“我去跟他说个好消息,导演同意给我们放两天假。”“真的?!”小李惊喜道,全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又提醒沈戈:“千万别催他吃东西,一提就翻脸。”沈戈冲他安抚地笑笑。他先回了趟自己的屋,然后才上楼敲响凌笳乐的房门。门立刻开了,凌笳乐一见是他,破天荒地显出几分失望。沈戈故意笑他:“不想见我啊?”凌笳乐恹恹地拉开房门,自己转身往屋里走。沈戈拉住他的手,“去我屋。”一进了沈戈屋里,凌笳乐忽然就来了兴致,拉着沈戈与他亲热。亲着亲着,凌笳乐的重点又开始往下三路跑,沈戈忙握住他的手,故作神秘地说:“先等我一会儿。”凌笳乐简直莫名其妙,沈戈不与他亲热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屋里做起了饭。一猜就是和小李串通过了,凌笳乐心里冒起小火苗,坐到床上假装看剧本,瞟都不往沈戈那边瞟一眼。沈戈那边闹出些动静,“哒哒哒哒”地极有存在感。凌笳乐忍不住看了一眼,沈戈背对着他,两只手都在身前,看不出是在做什么,只能看到他一只手肘快速抖动。凌笳乐现在就是个炮仗,没好气地嘲笑他:“打灰机呢你?”沈戈是真被他逗笑了,又有点无奈,转过身来给他看自己碗里刚搅匀的鸡蛋。凌笳乐瞟了一眼,终于有些好奇了,“你折腾什么呢?”沈戈给他看自己新添的“家电”,一只双层的电热锅,下层已经煮上白米粥了,米粒被文火煮得白白胖胖,你挨我我挨你地泡在米汤里。沈戈把第二层锅加上,把蒸蛋的碗放进去,盖上玻璃盖子。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插座,沈戈把电热锅放在了墙角,两人就蹲在锅旁看着,等了很久才看到有蒸汽腾上来。沈戈使劲压着腰,透过玻璃盖子看锅里面,眉头都认真地皱了起来:“怎么这么慢?是不是锅太小了……”他自言自语,扭动调节火力的旋钮,“还是说火太小了?但是煮粥的话……”凌笳乐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问他:“你从哪儿弄的锅?”又问:“是特地给我买的吗?”沈戈把刚才拧大的火又调小了,觉得还是这样比较踏实。他抬起头看向凌笳乐:“我那天在垃圾桶里看见减肥药。”凌笳乐露出吃惊的神情,随即又混杂进恶心、感动、心虚,一时还挺复杂。沈戈轻轻一笑,“还好你没打开包装。”凌笳乐脸上的恶心已经无法掩饰,懊恼道:“我都吐里面了。”何止是他,当时连见过世面的医生都对沈戈感到惊奇。医生要了解病人的病情,需要观察他的呕吐物。随组医生做这些的时候,沈戈就在旁边看着,没有显出一星半点儿的嫌弃。医生当时就忍不住感慨:“第一次见到年轻人能做到这份的,以前在医院里,也就见过父母对子女、或者几十年的夫妻在病床前能真正做到不嫌脏不嫌累的, 年轻人别说朋友或者情侣关系,就是好多子女对亲生父母都做不到这份上。”凌笳乐听完他的转述,心底更是五味杂陈,“那你是怎么说的?医生不会猜到咱俩的关系了吧?”“我说,我家里有老人。”“哦……”沈戈不但弄来了锅,还弄来了切菜板和刀,他把书桌当案板,见凌笳乐不再说话,便继续干起活来。“这又是什么啊?”凌笳乐凑到他后面看着。“粥煮好以后,把青菜加进去,你尝尝爱不爱吃,好吗?”“……嗯。”沈戈切完菜,凌笳乐从他后面轻轻地抱住他。沈戈把刀放下,握住他环在自己身前的手:“我说这些,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有压力,逼着你吃饭或是不吃饭。我最怕的就是你自己给自己压力,让自己着急。你饿那么多天,又受江路的影响,心情不好,容易脾气急,也情绪容易低落,我都明白,小李也明白,我们谁都没有怪过你……”“我其实是很佩服你的,能那么沉浸到角色里,这一点你一直比我做得好。但是投入归投入,作为你的男朋友,我还是有些私心,希望你的健康不要受影响,希望你拍完戏以后马上就能开心起来……当然这可能有点不实际,我其实也知道……我以前照顾爷爷奶奶,还见过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知道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食欲会受影响,我们循序渐进,多吃一口都是胜利……”凌笳乐急急地搂着他让他转过身,仰头亲他的嘴唇,一边亲一边急切地呢喃:“你怎么这么好?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沈戈不想让他对任何生理活动产生心理依赖,他这两天一直暗自学习,研究人在心理空虚时,对食欲和x欲的依赖有没有相关性。凌笳乐迫切地想和他亲热,他却始终将两人的亲热限制在接吻和有节制的抚摸。他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安抚凌笳乐的后背,“你闻闻,香味出来了。” 第175章 为什么呢?因为张松总觉得梁勇对江路有企图,不让他去了。梁勇看着江路伤心欲绝的模样,忽然握住他的手。江路陡然一悚,忙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又惊又慌地看向他。梁勇顿时明白还不到火候,“其实……小路,我跟你说实话,我是听说了那些以后放心不下你,专门过来看你的。我也不瞒你,我自从看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这一年多我一直都在等你和张松分手。”听到“分手”二字时,江路哆嗦了一下。“我又换新地方了,场子比之前那个小一点,但是地板更好,跳起来舒服。我那儿今天晚上就有舞会——”江路忙回绝,“我不去了,我很久不跳舞了。”他转身开车门,梁勇倾过身去,完全覆到他身上,握着他的手将车门带上。从他的另一只手可以看出,他还想做更过分的事,但在察觉到江路的抗拒后临时改变主意, 在江路肩上安抚地拍了拍,重新坐回驾驶位上。他和声细语地说道:“小路,你别躲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能等你一年多,我就还能再等你两年多……我就是觉得,你跳得那么好,再也不参加舞会太可惜了——况且,你们吵架了,张松能在外面成宿地喝酒,你为什么不能去跳舞?”江路沉默许久,缓缓地转过头来。车子发动起来,在路口调了头。江路跟着梁勇去了他的“新场子”,是在郊区的一幢独栋小别墅,周围也都是别墅,多数还没装修,里面没有住人。梁勇一边开车一边指着那些房子说:“这都是有钱人买的房,不是用来住的,是等着涨价赚钱。我听我爸说,国家很快要推行住房改革了,消息灵通的都开始囤商品房,我就也让我爸给我买了一处。”他瞥了江路一眼,见他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便加大火力:“你和张松买房了吗?”一提张松,江路那浑浑噩噩的眼神才有了稍许动静,眼里是苦涩,是伤感,是过往的承诺被人抛弃后的痛苦。梁勇像是没看到他的脸色,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声:“小路,我送你一套房子吧,离你学校近的。”江路的眉目轻微地动了动,扭头看向窗外。梁勇扭头看着他,这次他看向江路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不得不说,他的油盐不进让梁勇心急,却又不可避免地对他的喜欢更多了几分。拍完车里的镜头,凌笳乐抬手拉了一下后视镜,让后视镜对着自己的脸,通过这一小帘镜面拨弄了一下头发,余光发现苏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不是浑噩麻木的江路,立刻感觉出不自在,开门下了车。副导演非常欣喜,一开始导演说要把这段戏交给他,他还很不自信,结果没想到拍得这么顺利。凌笳乐演江路演得好,这一点全剧组早就知道了,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副导演惊喜的是苏昕,一个没演过几个镜头的模特竟然能把这么个暗揣色心的官二代演得炉火纯青,实在令人感慨他的演戏天分。而在王序和沈戈那边,“张松出柜”的戏份也告一段落。中途休息时,王序接到副导演那边的消息,说凌笳乐对江路产生质疑,似乎是没法继续拍了。谁都知道王序是那种“我的剧本一个字都不许改”的导演,他的独裁与偏执早就深入人心,副导演同他说这些话时堪称胆战心惊。“笳乐说……是您告诉他演员要有信念感,要信服角色的一切,他说……他现在没法信服江路的所作所为,他理解不了江路的想法。他说……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王序打断他的话,“行了。”他看眼沈戈的方向,年轻人那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窝在一只折叠椅上,佝偻着背,将脸埋在双手里。“张松这边的情绪已经到位了,你过来接替我。我去负责江路。”第86章 凌笳乐与江路的分歧两个摄影棚离得不远,但是王序赶到时却似经历了怎样的奔波似的,裹了一身的疲惫风尘。他倦着一张瘦脸,眉头习惯性地皱起,问凌笳乐:“怎么了?”凌笳乐明显没了在副导演面前的自信,嗫嚅着说不出实质内容。王序不耐烦地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说。”“……导演,我觉得,江路不会就那么信了梁勇的话,他会去找张松,起码要先问清楚……”王序每次抽烟都抽得很猛,吐出的烟雾浓郁厚重,使得他隐在烟雾后的面孔更显高深莫测。“之前看剧本的时候怎么没提?现在一组的人都等着你。”凌笳乐大为惭愧,忙解释道:“导演,我也是演到这里才体会到江路的心情的……”王序冷笑一声,“江路的心情?”他在烟雾后点头,“继续。”凌笳乐咽了口唾沫,“我觉得江路应该关心一下张松,出柜不是小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张松家的情况……导演,我是觉得,江路应该是很担心他的吧,担心他挨打,担心他家里出事,而不是一味地埋怨他……”王序弹了弹烟灰,淡漠地回道:“你是看过剧本才会这么说。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做?”他透过渐渐淡下去的烟雾反问凌笳乐:“可是那个时候的江路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相信你说的,你就是江路,你说的担心和关心都很可信,我都懂。可是你等了他四天啊,就那么干等着,肚里的那碗泡面被耗得多干净,心里就被耗得有多干净;你有多饿,你心里就有多绝望。躯体被耗空,心里再一点点被耗干,小路,你不替自己委屈吗?你为他受了那么多苦,心里有埋怨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张松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他起码可以来一个电话,对不对?他明知道你在绝食,他难道不怕你把自己饿死吗?”王序对凌笳乐的了解或许与沈戈不相上下,沈戈理解凌笳乐所有的美好,王序则深谙凌笳乐所有的恐惧 。凌笳乐听到“饿”“饿”“饿”“痛苦”“绝望”,脸色渐渐失去光明,变得忧郁哀伤起来。王序又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来,他的面容再次模糊不清了,“他为什么就不能打个电话呢?村口的小卖部离他家有多远?他走路那么快,过去打个电话能用多长时间?家里的电话为什么没有来电显示?你要是知道他那边的号码也好啊,你就可以拨过去,让小卖部的人去他家找他……你们以前打电话约会不就是那样做的吗?你给他的bp机留言,然后就在小卖部等着,小卖部的老板娘手里永远有一件没织完的毛衣……然后电话响了,老板娘总要自己先接起来,之后才肯把话筒递给你……”王序猛地止住话头,他顿了顿,垂眸连吸了两口烟,吐出厚厚一团浓雾,呛得凌笳乐嗓子发痒,直想咳嗽。“是他先背信弃义,是他先要结婚,是他说给你打电话又不打……小路,爱被辜负了就会变成恨,你为他绝食的第一天有多爱他,最后那一天就有多恨他。”王序不停地吐着烟,神情在团团灰烟后面恍恍惚惚,“小路,爱你的人背叛你了,丢下你了,你不恨他吗?”凌笳乐想到的是沈戈的脸,下意识想摇头。但是王序的异样让他害怕,所以他没有吱声。但是他的异议是显而易见的。王序不再抽烟,乌黑的眼里像燃着火,尖锐地盯着他。这种尖锐显然不是因为他悟性太差,或者耽误了拍摄进度而引起导演的不满与怒火。这种尖锐显然是因为别的东西,让凌笳乐毛骨悚然。 第177章 “我刚才想了想,好像明白点了……我想,我一会儿再喝点酒,稍微醉一点,可能就能把江路的心情演出来了。”王序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又是喝酒,不喝醉不会演吗?就你那酒量你再喝睡过去怎么办?”凌笳乐无措地低下头。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入戏以后再与角色发生分歧,让他无所适从。他希望导演能像最开始那样,用各种激烈的手段引他重新入戏,但显然王序在沈戈那边拍得不是很轻松,再到他这边时已经没有那样的好耐心。王序将第三只高脚杯倒至半满,把苏昕喊过来,让他从那只塑料盒里拿出一片维生素片放进兜里。“行,那就再喝几口酒试试。”王序不想承认自己心软,便又加了一句:“如果你的办法不行,我再想我的办法。”凌笳乐一喜,向王序展开一个看不到任何杂念的笑脸:“谢谢导演!”第87章 嫉恨王序又给了凌笳乐一次机会。苏昕的身材与沈戈相仿,凌笳乐努力将对面的人想象成沈戈,与他几乎面贴上面,随着音乐在昏暗中挪腾着脚,悠然而麻木,像是醉态,又像是放纵。“停!”灯光亮起,凌笳乐立刻拨开搂在腰上的两只手,后退两步,紧张地看着王序的反应。王序将刚才的镜头回放一遍,冲凌笳乐点了下头。凌笳乐如释重负。“怎么想明白的?”王序对他这一条的进步感到意外。凌笳乐已经有些醉了,脑筋不算灵光,组织语言时习惯性地偏起头,眼珠也微微往上看,思考间的吃力一览无余,言辞间的真诚亦一览无余。“我就是,仔细想了想您刚才说的江路的心情,想到我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我那时候做的事比他出格多了,过着今天就不想明天……我想,人特别难过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我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但是我得理解他。”王序待他说完后依旧盯着他,足看了两三秒后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继续拍吧。”跳完这支黑灯舞,江路后悔了,表达出想离开的意思。梁勇把酒杯塞他手里:“起码把这杯喝完吧?”他说的是问句,神态和肢体动作却都是强迫,江路如同寄人篱下,踌躇不决地将这半杯酒一饮而尽。王序事先考虑到凌笳乐的酒量,给他喝的是掺了水的红酒,但他显然还是高估了凌笳乐的本事。半杯被稀释的酒精进到肚里没多久,凌笳乐就彻底摊进沙发里了。头昏脑涨,脑袋似乎变成平时好几个那么沉,他窝进沙发里,脚也蜷上去了,两只手叠在一起用力按住胃。胃疼来得很猛烈,身体内部仿佛在发动一场战争,成为主要矛盾;身体以外的世界变得次要起来,忽远忽近,恍若要消失了一般。他于朦胧间感到有人擦拭自己的额头,被擦过以后才觉出干爽,原来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胃不好”“拍不了了……”是小李的声音,让他心安。“……这么没用!”是导演,导演发火了。凌笳乐努力睁开汗津津的眼睛,里面泪蒙蒙的,真叫一个我见犹怜,“能拍……”王序恼火地看他一会儿,“娇气!”小李给凌笳乐喂了几口温水,王序在一旁责备:“你对自己的酒量一点儿数都没有吗?”凌笳乐在小李的帮助下坐起来,顶着一脸濡湿地说道:“导演……我好了……”王序问他:“十二加十二等于几?”凌笳乐认真思考起来,王序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算了赶紧拍一条,一会儿醉得更厉害了!”凌笳乐模模糊糊地知道化妆师给自己擦汗、吹头发,却不知道苏昕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嘴里叽里咕噜一直不停。他看见王序坐在监视器后面,摄影机的镜头也对着自己,疑惑地问旁边喋喋不休的苏昕:“开始拍了吗?”王序气急败坏地喊“停!停!停!” 他彻底服气了,不得不在心里夸赞凌笳乐傻人有傻福,喝杯酒比嗑过药的反应都夸张,让他想反悔都没机会。又不知过了多久,凌笳乐怀疑自己已经睡着了,又被那个讨厌的梁勇叫醒。他以为是要继续拍跳舞的镜头,便抬起双臂搭在他的肩上。苏昕受宠若惊地看向王序,被王序训斥:“别看我!继续演!”苏昕将这一团软的人搂抱起来,从前对他拒之千里的美人终于贴进他怀里,软乎乎地挂在他身上,顺从地跟着他往前走。苏昕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低头看着凌笳乐闭得不甚严实的眼眸,还有那泛着红的脸蛋,忍不住在上面亲了一口。亲完才觉得心虚,有些后怕地看了王序一眼。导演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严峻,但他什么都没说,这便是默许了。苏昕越发窃喜,隐约明白导演一开始给他讲的“适当自由发挥”是什么意思了。苏昕扶着凌笳乐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里的器材已经摆设完毕,王序走进屋,将尾随的凌笳乐的助理关在外面,“这场戏要清场。”王序走到摄影机后,拿下镜头盖,打开机器,试了一下焦,然后拿起场记板在镜头前打了下板,这才对床边的两个,或者说一个演员,说道:“开始。”苏昕迫不及待地将凌笳乐放到床上,他太过激动,让人重重地摔到床垫上。幸好凌笳乐已经醉得觉不出疼,非但没有转醒,反而还彻底睡了过去。苏昕急切地覆身过去,他看到凌笳乐的醉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却迟疑了。凌笳乐在片场外的矜持与傲慢对他起到一些威慑作用;他表演江路时的投入与忘我让苏昕这个外行心生敬佩;他即使喝醉了,却依然是不可侵犯的。没了刚才那一瞬的鬼使神差,苏昕竟然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梁勇?你傻了?”王序异常焦躁地出声催促。苏昕如梦初醒,恍觉刚才好像对着凌笳乐的睡颜发起魔怔。他再定睛一看,这样一个美人,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比他以前玩的那些把戏有意思多了。他终于展现出王序当初看中他的那一点,急色地扒开凌笳乐的衣领亲了几下,便不耐烦那些纽扣,转而往下转移。他两三下解开凌笳的腰带,将他的牛仔裤扒了下来。他显然之前看过那个视频,发出“果然如此”的喟叹,裤腿堆在脚腕处也来不及脱,便急不可耐地抚摸起来。 第179章 原来一群人同时遭遇惊变时,是这样的不动声色,谁都不做那个出头鸟,给当事人留足体面,没有让场面更加难堪。只是旁人的镇定更显得沈戈沉不住气,只有他突兀地从人群中站起来。他手里夹着支烟,本来正要往嘴边送,错愕使他忘记手上的动作,向前走了两步,待看清凌笳乐被人留下的痕迹后,猛地顿住脚。凌笳乐被他的脸色提醒,立刻退至门槛后,并深深地埋下头,抬手挡住嘴和脖子沈戈猛地回头看去,镜头跟着他的视线旋转,拍下每一张笼在烟雾里的脸。“停!”几名配角演员全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想要赶紧逃离这怪异的氛围。“演员都不要挪位置!马上拍下一镜!”副导演高喊。“这么着急?”配角们迟疑地坐回原位,小声抱怨着:“今天的强度怎么这么大……”“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去睡觉啊?”已经凌晨四点了,天都泛起白。配角们是直接上的夜戏,两个主角却是从早晨一直拍到现在。沈戈压抑着看了王序一眼,忽而换成笑脸朝向凌笳乐,“累不累?”凌笳乐眼珠四处乱晃,就是不敢看他,慌慌张张地摇头,露出肿起来的嘴唇和脖子里的淤红。离近了看得更清楚,不是化妆。沈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攥起拳头,低头狠狠吸了口烟。下一镜,沈戈把“朋友们”请出去,扮演“小上海”的演员走在最后,走出两步又不甘心地回来,对凌笳乐恶狠狠地耳语:“你逼他!把他父亲都逼死了!”犹如一道惊雷,把凌笳乐昏沉的脑袋劈开。他愕然地去找沈戈,看到他被王序折磨了一天的通红的眼睛和一额头疲惫的汗。他想起沈戈曾经说过,他是没了父亲的。沈戈发出一声暴喝:“不用你多嘴!”他这暴怒当然是表演,而且是冲着小上海去的,却把凌笳乐吓了个哆嗦,眼神都被那一声怒吼给震散了。他从没见过沈戈发这么大的脾气。“小上海”随着沈戈那一吼,也跟着激动起来,大喊着:“你还向着他!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他伸手指着凌笳乐,“你以前说他单纯!你现在再看看!他肯定是和别人睡觉去了,他跟别人有什么区别?”凌笳乐看到沈戈愤怒而伤痛地看着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失望。他彻底分不清哪个是张松、哪个是沈戈了,也彻底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他虚软地瘫坐到地上,放声哭嚎:“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序喊了“停”之后,凌笳乐还在哭,嘴里重复着:“我喝醉了……我不知道……”沈戈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搂抱着扶到沙发上,尽管凌笳乐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 却还是在他耳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想赶紧拍完。”长痛不如短痛。凌笳乐不是江路,他绝不能让凌笳乐被江路的痛苦毁掉。最后一个镜头,沈戈质问凌笳乐那人是谁,凌笳乐早忘了什么剧本和台词,幸而他在这里也没有台词,他只需要崩溃、大哭,然后不停地摇头就对了。沈戈在凌笳乐的泪眼婆娑中将他丢下,自己则迈着大步,如一个亡命之徒那样走向泛着青白的东方。那一晚的张松一夜未归,而沈戈在听到那声“停”之后就狂奔回来,将凌笳乐连拖带抱地弄进里屋,关了门。“笳乐,笳乐!看我!”他把凌笳乐拖到床上,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在凌笳乐的呼吸中闻到酒精味,想起刚才那句台词——“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白天,他经历了第二次丧父之痛,让他一度崩溃。他知道凌笳乐现在在承受什么。这都是王序的诡计,原来他对他们的算计在选角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他对他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乐乐,乐乐,你看看我,你是安全的。”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凌笳乐吃力地看着他,眼神被泪水折射得支离破碎。他看了沈戈一会儿,抽泣却更厉害了,“沈戈,我对不起你……我一喝醉就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沈戈讶异地问道。凌笳乐崩溃着捂住自己的嘴。如果只是拍吻戏也就算了,他会说服自己这是演员的职责。可那是在他喝醉的情况下,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让他忍不住往更坏里设想,越想就越恶心,越觉得对不起沈戈。沈戈那么疼他,他却保护不好自己。沈戈突然笑起来,是那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凌笳乐愕然,连抽噎都停住了。沈戈坏笑着指指他被手挡住的嘴,又碰碰他的脖子,“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叫你,我亲你的时候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没做梦?”凌笳乐彻底傻了,“你说什么呢?”沈戈脸上显出羞赧的意味,“我下戏以后去找你,听说你和……别人拍了清场戏,就有点吃醋……但是那会儿你已经睡着了,我没法找你算账,就亲了你几下。反正导演说你得上妆,做出那种效果,你明白吧……我心想,与其化妆那么麻烦,不如让我亲一亲,多省事。”凌笳乐傻呆呆地看着他,使劲儿捋也捋不顺。他觉得奇怪,难道在小李去叫醒自己之前,沈戈也进去过?他狐疑地看着沈戈,沈戈的神情始终笃定。凌笳乐从来不以为沈戈会骗他,他的怀疑都是对自己的,没想到自己醉得那么糊涂。还有小李,也太糊涂了,竟然连沈戈进过自己屋都不知道,还一惊一乍的,把自己吓个半死。一直堵塞的心脏终于通畅了,凌笳乐先是惊喜地笑了一声,随即才觉出委屈,并且是一委屈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他扑到沈戈身上用力捶打,一边打一边骂:“你怎么这样啊!吓死我了!”他力气一向不小,这会儿又哭又笑失了分寸,打得沈戈龇牙咧嘴,忙攥住他两个腕子,“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凌笳乐湿乎乎地笑起来,用自己的脸蹭着沈戈的脸,把他的脸也蹭得湿乎乎的。他在沈戈身上歇了片刻,忽然说道:“我今天可想你了。”沈戈揽着他,悠然一叹,“我今天也特别想你。”“你今天的戏是不是特别不好拍?”凌笳乐很心疼他,轻轻抚摸他的脸,明显带着疲惫。他小心地问道:“你拍的时候想起你爸爸了吗?”沈戈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181章 他甚至一直暗自觉得,沈戈这样的人,日后是注定要大展宏图的,凌笳乐好是好,可是太过简单,说不定哪天就觉得乏味了,就得让凌笳乐又遭一次被抛弃的苦……但是这会儿,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哥,笳笳能遇上你真的挺幸运的。”和小李聊完,沈戈就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查看凌笳乐身上,像一个拿回失窃宝物的收藏家,仔仔细细地查看宝贝上的每一处是否受到伤害,又不敢用手碰触。夜里依然闷热,凌笳乐只穿了条内裤,没有盖被子,很方便沈戈的工作。可他没想到凌笳乐睡得那么浅。在检查到小腿时,凌笳乐突然浑身痉挛似的一抖,喊了一声:“沈戈!”沈戈赶紧摁灭屏幕躺回去,看到凌笳乐睁着比黑夜更纯粹的眼睛,似惊恐又似怔忡地看着他,一手按住惊醒后狂跳不止的心脏,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沈戈的,“你一直没睡?”沈戈忙扶住他肩膀,俯首在肩头亲了又亲,“睡了,睡了,这就睡了。”凌笳乐将头埋进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自己那错乱的心律很快平复下来,再度睡去。江路满世界地找张松。诚如梁勇所言,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他知道张松去打听他昨晚的去处了,他知道张松去找梁勇的麻烦了,他知道张松被梁勇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教训”了……他甚至知道张松的父亲去世了——被自己儿子气死的,脑溢血,一命呜呼……他甚至连张松怎么借车送父亲去县医院、又怎么拉回家、怎么出的殡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张松这会儿去哪儿了。“他应该没回乡下,他刚从老家回来,又……”红大姐面色异样地指指自己脸,“……脸上挂着彩,应该不会回老家。你也知道,他朋友多,可能去哪个朋友那儿了吧。”江路失魂落魄,“你们肯定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红大姐被他拆穿,面上有些挂不住,转而指责他:“小路,我们一直待你不错吧?松哥一直待你不错吧?圈里打眼望去,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会疼人这么死心塌地过日子的了!你对得起他吗?”江路眼神恍恍惚惚,竟然忽的给他跪下了,声音里带了哭腔:“红姐,求求你就告诉我吧!他到底去哪儿了!他要是怪我就打我一顿!他不能不回家啊!”红大姐使劲拖他,拖不起来,只好蹲下。他一向是最喜爱江路的,被他哭得心软,最终告诉他说:“他在小上海那里呐。”江路彻底呆住。红大姐不忍,安慰他:“也不一定就在一起了,小上海追求了他好几年都没成……也不一定啦……”江路虚软地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他漫无目的地走,从白天走到夜里,竟然走回熟悉的街道。只见他眼里突然放出异色,像是陷入沼泽几乎要被没顶的人,突然看到头顶伸过来一支树枝,顿时从一片死志里倏然迸发出求生的意志。他发足狂奔,冲到家门口,“砰砰”地砸门。这会儿是晚饭时间,江路的父母都在家,听到这样急躁的敲门声,慌慌张张来开门,被江路憔悴的面容和异常激动的神情吓了一大跳,忙把他拉进屋。“路路,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从学校回来了?书包呢?也没拿换洗衣服回来?吃饭了吗?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徐燕一慌就话多,围着江路问个不停。“哎呀你先闭嘴!让孩子说话!”江卫国着急地打断妻子。徐燕闭紧嘴,和丈夫一起紧张地看着他们的独子。江路眼神剧烈晃动,恐惧中又掺杂着喜悦,使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神经质。“爸,妈,你们听过‘同性恋’吗?台湾那边还叫‘同志’,咱们以前叫‘兔儿爷’。”他可能确实有点神经质了,两眼像探照灯似的,在他呆若木鸡的父母之间来回扫射。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受到严重惊吓,嘴角却翘得老高,好像碰到莫大的喜事。他就以这样一个骇人的神情向徐燕和江卫国郑重宣布:“爸,妈,我就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持久的死一般的沉寂后,是徐燕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啊!”王序两眼赤红,大喝一声:“停!”他手里一直夹着烟,反复检视新拍的几条,看着看着,烟抽到头了,被他烦躁地丢掉,立刻又点上一根,却不再看屏幕了,一边抽烟一边在监视器后焦躁地踱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甚至不敢将视线一直放在导演身上。王序原地盘旋了一会儿,突然大步冲凌笳乐走来:“有没有挨过打?”凌笳乐还没有完全出戏,正坐在椅子里平息情绪,被他这一吼吓了一大跳,呆傻傻地点头:“挨过,挨过……”王序神色晦暗地打量他两眼,突然换做语重心长的恳切语气:“不只是因为疼,还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宠爱了你快二十年的父母。你以前没觉得,没觉得他们多爱你,直到他们那么发狠地打你,那么丧心病狂地骂你,你才想起他们以前有多疼你、对你有多好……可是都是过去式了。”江路挨打的道具是特制的,一根细棍外面裹上塑料泡沫,再做成拖把。但即使裹了一层塑料泡沫,打到身上依然是疼的,尤其他们又拍到了“夏天”,短袖短衫的。凌笳乐试了一下,他细皮嫩肉,一棍子打到胳膊上,眼瞅着就要肿起一条。王序要求真打,冯老师和田老师都不同意。这两位演员管凌笳乐叫“孩子”,说这种情绪激动的戏一演起来就没准了,手上会失了轻重,不能真打,会把孩子打出毛病。王序生气,说演员不能怕吃苦,不能怕疼。凌笳乐不想让别人为了自己起争执,插嘴说了声“我不怕疼!”,就被冯老师骂了声“傻孩子”,同王序据理力争起来。“我们这又不是武打片,没有专业的武术指导和设备,这棍子虽说裹了一层,可还是挺硬的,我刚试了一下,没使多大劲都觉得挺疼,要是真打可了不得了!拍电影是表演,不能让演员受伤。导演你看这孩子太瘦了,身上没多少肉垫着,打一下子了不得呢,不动骨也会伤筋!”王序盯着凌笳乐,因为剧情需要,他之前急剧瘦下去的脸还没敢胖回去,显得那一双眼睛更大了,黑白分明地看过来,因为怕他们吵架而充满担忧,满脸无助。“好吧。”王序竟然真的退了一步,“不真打,但也不能完全地摆花架子。我把镜头拆碎一点,我们好好讨论一下每个镜头的站位和角度。”一场挨打戏被掰碎了拍,整体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大大延长了拍摄时间,但确实让凌笳乐少受了不少罪。但田老师难免有失手的时候,拍摄中有几下还是给打实了,凌笳乐都咬牙忍住了。因着王序没有做要求,他拍之前也忘了问,便按照自己天然的反应硬扛着。他从前刚做练习生时,被那个韩国请来的老师用竹棍抽小腿,组合里另外三个人都忍不住喊疼,包括杜文。只有他忍着,把嘴唇咬破了都要忍着,绝不认输。他这反应应该是对的,因为王序没有打断他的表演,他整个挨打的过程都没有发出一声半响,顶多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略显粗重的喘息。 第183章 江路忙奔过去,伸出手,“我帮你拿着个——”张松猛地推开他,对他说了这几天的第一句话:“你别碰!”江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往后趔趄两步,后腰磕到桌角,身子一歪,显出隐忍的痛楚。张松面色一紧,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敞开的门外响起大嗓门的问声:“能走了吗?”出租车司机不请自入,热情地从张松手里抢过两个包:“这俩给我,你不就腾出只手了嘛!”张松看向司机,迟钝地向他颔了下首,又回头看向江路。江路已经一手撑着桌子站直了,偏过脸去,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是不是还觉得疼。“就这些东西吧?”司机问道。张松回过神,低低地应了一声:“哎。”“走不走?你不是说想早点儿到吗?我不是催你啊,反正我是按天收钱,你早出发晚出发对我来说没区别……”张松打断这司机的啰嗦,“这就走。”门关上的瞬间,江路按着腰缓缓地蹲下来,双手掩面,肩膀微弱地颤动起来。他这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这些天里流完了。沈戈去而复返——幸好他不是张松,他总能在离开后又回来——沈戈着急地摁住凌笳乐的肩膀:“是不是真磕着了?”他推出去的瞬间就知道自己没控制好了。凌笳乐抬起头,又是一双江路式的凄楚的泪眼。他冲沈戈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就听王序在场外喊了一声:“演员在戏外不要交流!”凌笳乐立刻露出不舍,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说过话了,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沈戈踌躇地看眼王序,趁他没注意这边,在凌笳乐肩头捏了一下,飞快地说道:“爱你。”那两个字又轻又快,风一样地经过凌笳乐的耳朵。沈戈说完就大步离去了。凌笳乐真是蹲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将脸藏进臂弯里,藏住自己出戏的红脸蛋和弯成两枚月牙的眼。张松当天去,当天就回了,比预想得要早。上高中的弟弟虽然比他矮不少,但身形随了父亲,壮得像只小牛犊。兄弟俩在张保的坟前打了起来。“是你把爹气死的!你根本不是爹亲生的!”张松愕然,那些纸里包不住火的流言终于传进弟弟的耳朵里。他带着一身落魄回来,看到江路和梁勇在家里拉扯。江路先看到他,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嚎,趁梁勇一个分神将他推开,踉踉跄跄地奔向张松,却又不敢挨上他,同他隔了一米的距离急切地解释着:“我不知道是他!我以为是你回来了……我没想开门的……”梁勇为他这疯魔模样怔了怔,随即嗤笑一声:“小路,这就是你不对了——”江路面若癫狂地回头嘶吼:“你别喊我‘小路’!除了他,谁都不许喊我‘小路’!”这下梁勇真的被他吓住,讪讪地住了口。张松抬手搂住江路,按着他的后脑勺让他将脸埋在自己肩上,对梁勇说道:“你来我家干什么?”梁勇面上变了几变,语调低沉地回道:“我是好心过来送东西——”被张松搂住的江路猛一挣动,“我不要了!”张松安抚地拍拍他后背,问他:“什么东西?”江路咬着嘴唇迟疑地看着他,眼神惊慌颤抖,“……书包……画架……”“那不能不要。”张松替他决定,问梁勇:“东西呢?”梁勇的脸色彻底沉下来,“车里。”“我去跟你拿。”他要松手,江路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动,张松只好低声安抚他。“别打架……”江路惴惴不安地嘱咐。张松握着他的手,“放心。”梁勇在一旁看着他们这副患难见真情的模样,脸色晦暗难明。张松为江路拿回了书包和画架,江路又可以回学校上课了,一切似乎重新回到正轨。两人坐在桌边吃饭,张松给江路夹了块肉,“能接着读为什么不去?”江路的筷子尖一直停驻在嘴边,他没有立刻回答,又咀嚼了两下才说道:“我想早点儿毕业赚钱……我们这个专业,本科和研究生最后都一样,要么就是去宣传科,要么就是去当老师……”张松抬头看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回饭菜上,“我还养不起你吗?”“不是……不是那意思,我是想着……”两人重归于好后变得客气很多,尤其是江路,极为谨微,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我就是觉得,你那么辛苦,想帮你分担一点儿,咱们也能早点买上房……”他偷觑着张松的脸色,“我成绩好,能在事业单位找个不错的职位,到时候分到福利房——”“福利房?和你同事们做邻居?咱俩一起?”语气有点冲。江路哑然。张松有些懊恼地低头扒了几口饭,起身离开饭桌。江路默默地放下碗筷,难过地低下头。张松很快就回来了,将一盘磁带放到江路面前,“你是说喜欢他吧?” 第185章 王序盯着镜头,稍微调整焦距,“哪样?”梁制片看他完全无心与自己说话的模样,无奈地住了嘴。“灯光准备!演员准备!开始!”电话铃响起,张松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在江路之前把电话接起来:“嗯……不用……没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江路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看了片刻,便自动避嫌地走开了。张松听着电话,微微侧身看眼江路的背影,烦躁地皱起眉头,对电话那头低声道:“以后不要再往我家打电话了!”但是他刚放下电话没多久,bp机就响了。他又是一个箭步冲过去,把bp机拿起来,看眼上面的信息才下意识抬头——江路果然在看他,以一种过分安静的眼神。张松顿了顿,像是在解释:“红大姐今天晚上请客,老地方。”江路极为平静地点点头,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一直旁观的梁制片问王序:“这是两人和好之前还是之后?”王序眼睛盯着监视器,随口答道:“之后。”梁制片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王序瞥他:“怎么,有意见?”梁制片一怔,随即讪笑:“你的电影,我怎么会有意见。”又很是刻意地转移话题:“这两个演员的灵性还真让你给刨出来了,尤其是凌笳乐,真让我刮目相看,以后保不齐是第二个闵淮安啊。”王序随着他的话抬头看向场中,凌笳乐和沈戈正在吹着空调擦汗,他们穿着长袖单衫,不算太厚,但是摄影棚内灯光给得足,比外面大太阳底下还热,很吃苦头。王序看见凌笳乐将一只降温喷雾举到沈戈面前,沈戈立刻闭上眼睛,让凌笳乐在自己脸上头上喷了几下,又睁开眼,冲眼前的人笑了笑。王序不由也笑了,对梁制片说:“笳乐比淮安更有灵性,可惜他不适合做这一行……倒是沈戈,以后必成大器,就是不知道我能帮他走到哪一步。”他没给梁制片说话的机会,站起身,对剧组宣布:“动作都麻利点儿,赶紧去‘歌厅’!”红大姐请客的“老地方”就是他们常去的“歌厅”。难怪要请客,红大姐要结婚了,把所有朋友请来一聚,也不知是庆祝还是哀悼。江路听到这消息后,脸色煞是精彩,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张松说要结婚时,红大姐劝得那么积极踊跃。只是他不会多说什么,很好地将各种情绪隐藏起来,安安静静地喝他的可乐。倒是小上海当起刺头,对着红大姐冷嘲热讽,一会儿问:“红大姐,要是你老婆抢你的红纱巾戴,你给吗?”一会儿又问:“红大姐,你对着女人硬得起来吗?小心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啊!”他夸张地大笑:“不过还挺合适的,红配绿赛狗屁,最好看了!”平日里最爱和他呛声的红大姐屁都不敢放一个。小军把一杯酒举小上海嘴边,好声劝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小上海等了张松很多年,小军同样等了小上海很多年,他终于把小上海追到手了。小上海厌烦地接过酒杯,恨恨地看了张松一眼,随即眼珠一转,搂着小军飞快地亲了一口。张松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往江路面前的碟子里添了一把瓜子。“你们哪个是江小白?”有个陌生人来到他们桌旁问道。除了江路,其他人脸色俱是一变。张松站起来,比这陌生人高出去半头,一副要干架的姿势。那人退了两步,忍不住地瞅瞅他,又瞅瞅他旁边紧跟着站起来的江路,露出一副好事的贼笑。张松从桌旁走出来,像是要来真格的,那人忙拔腿跑开了。两人重新坐回去,一时没有人说话。江路忽然看了张松一眼,有疑惑也有不安,张松面带压抑的怒意,让江路愣了一下,随后又低下头去。张松抄起眼前的啤酒,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然后用力撂到桌上。小上海冷笑,“少了个红大姐,多出个白小弟。咱们小路可是名人了,哪个都知道有个引得圈里两位风云人物大打出手的大学生,姓江,通体雪白——”张松抄起酒瓶狠狠砸到地上,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坐得离他最近的江路浑身一抖,脸色煞白。下一场戏要半清场,王序问梁制片要不要留下来观看。梁制片尴尬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小屋里的床,忙摆手退了出去。王序有点儿像恶作剧得逞似的撇了下嘴,随即便扳正脸色,对凌笳乐和沈戈说:“准备一下,马上开始。”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家里”,刚关上门,沈戈便将凌笳乐抵在门上开始脱他衣服,并低头亲他的嘴,毫不温柔。凌笳乐就像那个被阻塞了所有情绪的江路一样,木头似的闭着眼,被动地承受着。沈戈感受到自己心里的火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火气主要是因为张松,还是因为此时的凌笳乐。明明早上还同他有说有笑,这会儿就是这副样子。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前功尽弃。他恶声恶气地命令道:“张嘴!”凌笳乐便张开嘴。他越顺从,沈戈心里的怒火就越旺,一边粗暴地吻他,一边抬起他一只手压在门上,底下那只手则去脱他的裤子。凌笳乐突然给了反应,按住他底下那只手,拼命摇头:“不要……不要……”“停!”沈戈没有立刻松开凌笳乐,反而更紧地搂紧他,依然用那种命令的口吻说道:“睁眼!”凌笳乐睁开眼睛。 第187章 他只是在每次聚会后冲张松抱怨几句罢了,“他今天又老看你。”“你干嘛非得喝他给你开的酒?你自己开行不行?”他这样一说,张松就会笑着应道:“好,好,我那不是在跟你说话嘛,没经心。”但是张松从小上海家回来,小上海往他们家打电话,往张松的bp机上发消息,他什么都不问了。不想再生事端也好,想要一错抵一错也好,总之,江路选择了默默地忍受,却决不能说是真的不在意。他只是想和张松把日子过下去。然而已经发生的事,如果仅是靠闭口不提,那它就只能消失于唇边,而非释然于心底。它会更刺痛地横亘在肉里,越烂越深,越来越疼。他们的小饭桌上不再有谈笑,过分的安静令人不适,只好长时间地开着电视,用枯燥的背景音让家里热闹几分。江路用筷子扒了两下碗里的饭,突然觉得新闻主持人那字正腔圆的音调难以忍受。“我去放个歌吧,你想听谁的?”他忽得站起身,筷子“啪”地一声撂在碗上。整顿饭都和他没有目光交流的张松此时终于看向他,示意他先别说话——男主持人神情庄严地念着新闻稿:“……在迪吧、夜总会、歌厅等公共娱乐场所贩卖和吸食的情况相当普遍,种类繁多,仅公安禁毒部门发现和收缴的毒品海洛因就达70余种。公安部门决定加大打击力度……”两人听到“加大打击力度”几个字后,皆是面色一紧。江路踌躇道:“这个……应该和我们没关系吧?”张松比江路早生了几年,对前几年的一些事印象更深刻一些,忧虑就更多一点,“那种事……几年就要来一回。我们还是小心点儿吧。”江路点点头,等新闻播到国际新闻的部分,他见张松不再关注了,才关上电视,打开抽屉翻找磁带,“王杰的歌可以吗?”“随便。”江路脸上有几分悻悻,垂头将磁带放进收音机里。等音乐响起后,张松为弥补刚才的冷淡,主动问道:“要不我们也买个vcd,我问了一下,现在没那么贵了,两千出头就能买一台不错的……”江路忙说:“不用,不用买……录音机就够用了,挺好的。”最开始江路喜欢去梁勇的舞会,不单是因为黑灯舞会刺激,还因为他那里有很多打口碟,都是国外的新歌,国内买不到的。他微微垂着头,手指在那台飞利浦的录音机上轻轻地摩挲着,“录音机也挺好的。”张松和他一起听起歌来,江路渐渐将身体靠在柜子上,侧耳倾听似的微微歪过头,轻声道:“多好听啊。”好听吗?又是“道别离”、又是“没有你”的,张松皱了皱眉,忽然说道:“以后我们也少去那些地方吧。”江路转过身来,“嗯?”张松看向他,“就是歌厅舞厅那些地儿,咱们以后不去了。”江路一开始没太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眼里渐渐闪烁起来。他忙偏过头,掩住自己激动的神情,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巧得很,没一会儿,小上海就给张松的bp机发了条消息,喊他出去玩儿。张松把bp机递给江路,“你照着这个号码给他回一句,说我们不去了。”自己则去洗碗。江路拿着他的bp机,怔忡了一会儿才打过电话去。小上海那边一听是他,立刻恨恨地挂了电话。江路也不在意,放下电话后轻轻地笑了一下,拿着张松的bp机翻起以前的信息。最近小上海给张松发了不少信息,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松哥,我们认识五年了,你不能不理我。”“小军喊你出来喝酒。”“红大姐请我们吃饭,晚上八点老地方。”“我和小军在一起了。”“松哥,求求你给我打个电话吧!”“张松!你过河拆桥!”“松哥……”江路飞快地往前翻,看到自己发的那些信息,“我走了。”“你再不回话,我们就算了吧。”“张松,给我回电话!”“松哥我好饿啊。”“松哥,我不饿,我等你。”江路把那些信息一条一条都删了,假装那些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也许事实最终不尽如人意,但谁都不能说他们没有争取过。只是生为同志,总会比正常人多一些倒霉。他们的日子刚有几分起色,就又有祸事找上门来了。先是张松那个被退婚的未婚妻找上门来,带着自己娘家的一帮兄弟们砸开他们的家门,在他们家里一通打砸。混战中,张松得知他们是由弟弟口中得知这个地址,让他备受打击。这一场混乱的群戏,让凌笳乐和沈戈不可避免地又挂了彩,尤其是沈戈,他替凌笳乐挡了一棍子,手臂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肿起一大片。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了,为了拍这部戏,他们究竟受过多少皮肉之苦。副导演大骂那名失手的群演,沈戈倒没什么怒气,还劝了两句:“当时情绪都上来了,没控制住也是正常。”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受了伤,稍微处理一下,拍摄还要继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房东就住在楼下,把那些打骂都听到耳朵里。他确保闹事的人离开了,才神色不虞地出现在门口:“不说是表兄弟吗?……我这房子名声都要被你们坏掉了……明天就给我搬走!把你们的脏东西都收干净!”两人蹲在一摊废墟里,默默地捡拾还能用的东西。凌笳乐从玻璃碎片里拎出一本书,是李银河的《他们的故事》,很难买的一本书。书从书架上被扒下来时,书封扯裂了。张松或许不是应试的料,但他绝不是大字不识的莽夫。他喜爱摆弄那台相机,还真摆弄出一些名堂,他也爱听歌、爱看电影、爱读书,有着自己的文雅与情趣。沈戈见凌笳乐直接用手去拨那些碎玻璃,忙一把抓住他手腕,“小心手!”王序在此时喊了“停”,又说:“可以过了。”凌笳乐有些不解地转头看他:“导演,我还有一段台词没说呢。”王序似恍惚了一下,“哦……再来一条,把最后那段说完。” 第189章 凌笳乐被他握住两只手,立刻显出感激与庆幸。沈戈微微咧开嘴,痛惜而怜爱地摸摸他的脸,苦笑道:“怎么也不生气?”凌笳乐只是望着他轻笑,眼底忧郁且深情,有种无与伦比的隐忍之美。沈戈亦忧郁且深情地望着他。无法再否认了,不论他多抗拒凌笳乐变成江路,他其实一直都被凌笳乐脸上的这种“江路式”的悲情所打动。他说凌笳乐戏里戏外分不清,他何尝不是同样?沈戈放弃在王序这件事上继续讨论。也许他最终可以说服凌笳乐,但他不打算再让凌笳乐为更多的事忧心了。凌笳乐见他不再发火,才终于说道:“我们两个以前都不会演戏,你比我聪明、有天分,但要不是他选中你,你也没法入行,是吧?我就更别提了,拍了好几年戏都没开窍,要不是王导,我别说演戏了,可能一辈子连好片烂片都分不清……其实,我们是应该谢谢他的。他确实比一般导演脾气大,追求也更极端一点儿,但是……”他面带请求地看向沈戈,“沈戈,反正电影都快拍完了,他现在也没那么经常发火了,我们就再忍一忍 ……尤其你说他就是江路,那他拍这部戏,他比我们受罪……我们就忍一忍,不和他计较了,好不好?”沈戈没有办法当面拒绝凌笳乐的请求,只好点了点头。凌笳乐扭头看向窗外,眉宇间满是忧虑,“沈戈,我演的江路,我知道……你千万别再拿他的伤心事刺激他了,我真怕他崩溃……人不应该受那么多苦的。”然而凌笳乐的劝说还是迟了一些。王序等所有人离开后,独自站在这间一室一厅的小屋里,环视着满地的狼藉。电影最初的筹备期间,他为了选择心仪的拍摄地点,在网上翻找了无数照片,看到中意的就亲自过去探点儿,天南海北地跑了许多地方。当时梁制片就嫌他浪费时间,说他有这功夫不如多写个剧本、多拍个电影,还能赶上贺岁档,赚来的钱搭多少个摄影棚、用多少后期特效都够用了,被他一句“赚钱买药吃”怼回去。他天南海北地奔波,终于找到这么一个老技校,风风火火地翻修改建,时间金钱如流水地花出去,终于改造成如今的模样。那时候他铁了心要实景拍摄,顶着梁制片的反对和资金压力,一意孤行,此时却后悔了。这间一室一厅的房子里面的每一个家具、每一个家电、甚至每一个茶缸、每一只碗,都是他拿着一张张旧照片和道具负责人一件一件定下来的,床单的图案、碗沿的印花,每一个细节都要和照片里一样,都要和记忆里一样。道具组的负责人当时还问他从哪儿找出这么多旧照片,以前拍照成本那么高,只拍物、没拍人的照片很难找,能有这样一个参考,真省了不少事。他当时说:“朋友拍的。”他的这位“朋友”,相比起拍物,更喜欢拍人。他给王序在这间房子里拍过多少照片啊,看书的、睡觉的、听歌的、画画的……还有两人的合照,他给相机定好时间,然后跑到王序旁边,扶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看向相机……他们拍照从来不说“茄子”,他说那种假笑拍出来土气死了,他们不用那种土气的办法,他们只要搂到一起,脸挨上脸,或者嘴对上嘴,笑容自然就来了。回想过往,他的人生竟然只快乐过两年。而这两年,都是在这样的两间房子里度过的。如今却连这个赝品也毁了。王序后悔又亲手造了这样一个“家”出来。他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家被毁了两次。他手里竟然还拿着那本书,他把书推回沈戈怀里,沈戈又塞回他手中。他随手翻开一页,那声音就回来了:“……见了面,什么都谈,可是大家都不提自己的身世,就是提起也隐瞒了一大半……”王序觉得这简直是命中注定,注定他心里有愧,得不到解脱,要不沈戈那孩子怎么就在一书架的书里一眼相中这本书?他们这些人,在太阳底下不能被提起,只能在黑暗的角落里各自行动。往后看看不到前人的经验,往后看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他们两个又是异类中的异类,连他们自己这个小圈子里的现状都不满意,一心想走自己的路,只能从书里找答案,他念给他听,他也念给他听。“‘……‘大家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隐痛,说不出口的。’……小序,你偷偷回家去看了,是吗?……以后想家了,我陪你一起,别自己一个人,可怜巴巴的……”那天是因为什么呢?他忽然心情很好的样子,好像是因为饭馆装修好了,还是因为和人做生意赚到钱来着?王序已经记不清了,他好像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他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一直是模糊而颠倒的……总之,那个男人又愿意给自己念书了,他低笑,真难得,他又愿意冲他笑了……他的笑总是低低的,沉沉的,即使没那个意思,也总好像带着点儿不正经,显得坏坏的,让人想哭,“我们都是孽子咯,小序,只能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他忽然又正经起来,深深地看向他:“我们两个人也算一个家,我们是有家的,不是无处可去。”原来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依然对自己这样好。王序喉咙里发出一声像被扼住的声响,猛地将书扣到桌上,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不是他平时抽的那个——他在片场和其他导演一样,都爱穿那种兜子特别多的马甲,这盒烟已经在兜里放了很久了,从这件马甲转移到另一个马甲,许久都没有真正被打开了。他急躁地点烟,这盒烟放了太久,烟都有些受潮了,费了好大劲儿才点着。他赶忙吸了一大口,很久没吸的一个好处是耐药性下降了,几乎是第一口入了肺,那舒爽放松的感觉就来了。他拖着脚走到床边,直接躺下,也不怕烟灰会掉到床上。他一边抽烟,一边淡定地给自己下判断——他估计是挺不到把这部戏好好拍完了。第94章 放纵家里被砸了个稀巴烂,还被房东勒令三天内卷铺盖滚蛋,且不说人有没有地方睡觉,他们更关心那些没有被摔烂的家当,三天之后是否能找到安放的地方。两个头脑与勤奋皆处于上上游的人,竟陷入这样狼狈的境地。一开始是江路在家里收拾残局,张松去外面找房。外面公租房、单位宿舍一大堆,私人往外租房的不好找。他前两天找到那么几处招租的,条件都差得很,有的别说独立的厕所,就是水管都要和别人共用,张松全都不满意。到了第三天,江路也骑上自行车去外面挨家挨户地找招租广告了,还真让他找到一家,同房东说了几句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去找张松。他很久没有这般有劲头了,将自行车骑得飞快,风灌满衣裳,把衬衣吹得鼓起来,像只张满的帆。自那次节食以后,他身上的肉稍微长回来一些,但还是瘦。从后面看着,老觉得他就剩一副嶙峋的骨架似的,将鼓动的白衬衣撑成一只风筝,好像他马上就要被这大风吹跑了。他急匆匆地告诉张松这个好消息:“有厕所、有水管,还能做饭!我跟房东约好了,他就在那儿等着,等我们过去看房。”张松也很高兴,和他一起过去。结果一到了那里,张松脸色就变了。他们之前住的房子虽说也不大,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室一厅的,还有阳台当厨房;可江路如今找的这房子只有一间屋子,所谓的能做饭,就是在房子一角有个简陋的灶台,那一角的墙壁和屋顶都被之前的租户熏得满是油烟。又脏又小,张松皱着眉头打量这屋子,采光也不好,连支画架的地方都不好安排。江路从一进屋就偷偷注意着他的反应,见他皱眉,立刻紧张起来,是生怕自己做错事的那种忐忑。 第191章 沈戈拉着凌笳乐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腿上,“没事,一会儿就下去了。”第95章 战栗两人面对面抱着,凌笳乐近乎赤裸地跨坐在沈戈腿上,攀着他的肩。才刚开始拍,他额上和脖子里就已经起了细汗。他在肢体表达方面真的很有天赋,明明是假的,可是他那样灵活地上下扭动腰胯,简直像真的一样。摄影机是从沈戈背后照过来,取景框只收纳了他的后背、凌笳乐搭在他肩头的手指、跪坐在他身体两侧的腿和一张汗津津的脸。王序一开始也让两人抱得紧一些,把隐私部位遮挡住,然后移着摄像机绕着两人转圈,寻找角度。但他很快发现,如果把凌笳乐的身体过多地纳入镜头的话,会使整个画面显得极为色情,影响整部片子的基调。所以这个镜头只能停在沈戈背部,焦点则落在凌笳乐脸上,所有内容几乎都要通过凌笳乐的神态表达出来,表演难度着实不小。王序一直强调“激情”、“感染力”,沈戈仰头看着凌笳乐的脸,在他看来,凌笳乐那眯起的眼睛和微微抬起的下颌就极具感染力。他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完全勃起,将包在上面的棉布罩子撑得紧绷绷的,支棱在两人的小腹之间。凌笳乐有所察觉,低头看了一眼,腰部的动作立刻拘谨起来,并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让腹部深深地陷进去,像是生怕蹭到那大家伙,让它更加兴奋。导演立刻喊了停:“江路,你在做什么?”凌笳乐停下动作,隐约还有往沈戈怀里躲的意思。“新家”的灯光比“旧家”暗了许多,不需要打那么强的光,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和沈戈拍如此露骨的亲热戏,可他还是有些放不开。没人能在有镜头和第三人的情况下,自如地近乎全裸,并毫无顾忌地做出那种动作。王序却不体谅他的羞涩,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做什么?”凌笳乐明白他问的不是自己,他问的是“江路”,所以回答应该是:“我在补偿……还有反抗。”补偿的是张松,反抗的则是两人的家庭。王序面色稍霁,随即又烦躁地看眼手表:“赶紧找一下状态,抓紧时间。我知道你们累,今天因为那张照片耽误了太长时间,但是必须得把进度赶完,知道吗?”凌笳乐缩在沈戈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沈戈的手一直搭在他腰上,这时稍微紧了紧,安抚似的,手指头在他的皮肤上轻轻地点了点。凌笳乐暗自吸了一口气,在听到王序的指令后,更加卖力地动起来。这次他不敢再矜持,几乎把两人私底下的亲密都拿出来了,紧紧搂着沈戈的后背,在他身上颠簸着,模拟着骑乘的动作,不一会已是满头大汗。沈戈也是一头汗,抬头看着他,不自觉地咬着槽牙,下颌微微鼓起。但是他不能乱动,王序说张松一开始是冷漠的,要等江路表现出最大的热情时才可以有所配合。要忍着不动也是煎熬,他的阴茎被夹在两人身体之间,凌笳乐每一次动作都会被恰到好处地研磨一下,快感强烈,爽得他头皮发麻。然而王序依然嫌他们不够热情,冲凌笳乐大喊:“你在反抗!你的心里有一团火,感受到了吗?你把激烈的性交做武器,用来反抗两个家庭对你们的压迫!你还要补偿他,你对不起他,你还拒绝了很多次他的求欢,这一次你不再顾忌了,你把自己的身体当做祭品,祭上你自己,弥补他因为你而受的罪,也洗去你自己犯下的罪!”王序有点过于激动了,甚至显得有些癫狂,这使得他的引导事倍功半。凌笳乐没有觉得情绪上有什么领悟,反而更加迷茫,不知该如何改进。他垂下脸,在沈戈怀里略微平息了一会儿,冲摄影机后的导演微一颔首,等他一声令下后,再次摆起腰来。他确实动得比刚才动得更卖力了,甚至学那些片子里看到的情景,用力扬起脖子,并咬住半片下唇,显出投入的样子。“停!停!停!”王序却更加不满了,“全是花架子,毫无情感!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们平时做爱的时候也这么乏味吗?”凌笳乐浑身一紧,慌张地看向沈戈。沈戈以眼神安抚他,用嘴型说道:“他早就知道,没事。”凌笳乐却觉得更羞耻了,将自己整个缩进沈戈怀里,脸都要埋进他肩头。这下可好了,本来以为镜头是幌子,借着拍戏亲密,如今却成了把自己的私密全敞开,让镜头记录下来给别人看,这还让他怎么演?沈戈看出他的纠结与混乱,觉得今天的王序有点无事生非,他这样乱发脾气,对凌笳乐的表演毫无益处。他安抚地拍着凌笳乐的后背,忍了忍,努力平和地转过头来:“导演,再多给我们点时间好吗?之前都是我做主导,这次是笳乐第一次演主动,他肯定得多适应一下。”王序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讽刺的话,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后是副导演的声音:“导演,已经很晚了,梁制片上次过来的时候说——”王序咆哮着打断他的话:“管他说什么?这里谁说了算?”副导演一定是被他的嗓门震住了,可是梁制片那边肯定也对他下了死令。可怜的副导演夹在两人中间,一定是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再次冒着天大的不韪说道:“导演,今晚赶也赶不出来了,不如明天再拍,梁制片说您不能老熬夜。”王序将固定摄影机的背带从身上扯下来,将摄影机丢到床上,怒气冲冲地去门外找副导演算账去了。门被“砰”地关上,凌笳乐立刻瘫在沈戈怀里,低声道:“导演今天怎么了,太吓人了……”门外传来导演怒火冲天的声音:“……明天再拍明天再拍!能有几个明天!”今天王序确实火力有点猛,白天的时候就很焦躁,明明都是他事先定下来的要求,结果临到拍摄的时候,一会儿嫌道具不好,一会儿又嫌场工搬错顺序……沈戈不由叹了口气,伸手将被子拽过来搭在凌笳乐腰上。他知道在摄影机前赤身裸体是什么感觉,给他遮掩一会儿,哪怕只是掩耳盗铃也好。凌笳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显得疲惫而脆弱,沈戈不由抬手摸了摸他头发,“想好一会儿怎么演了吗?”凌笳乐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王序回来了,凌笳乐立刻从沈戈怀里坐直了,忐忑地看着王序大步腾腾地走回原位,重新将摄影机固定到自己身上。“找好情绪了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凌笳乐,可能是在副导演身上出够了气,倒比刚才平和了些。凌笳乐抿了抿唇,小心地摇摇头。王序视线朝下,嘲讽地瞟了一眼搭在两人身上的被子,“不热?”沈戈立刻将被子掀开丢到一边,就听到王序平静地丢下一只炸雷:“不会演就打真军吧。”沈戈当即就被他激怒了,他轻轻推开凌笳乐,直接下了床,比王序高出一大截。 第193章 他不顾已是三更半夜,给梁制片拨去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已经睡了,被他这半夜来电吓得不轻,以为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王序活了大半辈子,却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能略微倾诉几句心里话,他悲哀地叹道:“老梁,我这片子要毁了,拍不成了。”梁制片被他话里的心灰意冷惊住,忙道:“怎么会!你传给我的素材我都看了,构图、色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还没加滤镜就已经很有气氛,我觉得比你以前的片子更有进步,怎么会拍不成?你就是把期望放得太高了,给自己太多压力。”王序摇头,声音里带着衰败:“不是……老梁,你不知道,我选错演员了,我拍了二十年的电影,从来没有用错过人,怎么偏偏是这个戏……”梁制片心惊肉跳,“你是说凌——”“是沈戈,我不该选沈戈,我的江路迟早要被他毁了……”第96章 钻石(上一章结尾添了一段,感觉放上一章比放这章合适,麻烦大家先看一下前面的。(先更新再添的这句话,这句废话不算在收费的字数里,请放心233))1996年春节刚过,许久未在圈子里露面的张明松与王序出现在红大姐的婚礼上。那个军二代赵勇竟然也来了,和母亲坐在女方家属席上。这个城市看起来很大,人也很多,谁想人和人弯弯绕绕,原来哪个跟哪个都能扯上联系。小上海边磕瓜子边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红大姐他妈失心疯吧,请你们还请他?”王序垂眸不语,张明松不太愉快地冷笑一声。小上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把沾在嘴里的瓜子皮啐出去,对小军嬉笑道:“要是咱们这会儿打个啵儿,红大姐会不会吓死?”一桌的同性恋静了几秒,忽然同时爆笑出声,他们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同性恋被安排在角落,嬉笑起来肆无忌惮。有人起哄道:“亲!谁让他要面子,非让我们来凑人气!”也有人说:“我看他是馋我们的份子钱!”婚礼进行到后半段,宾客们吃喝到最酣畅的时候,不少人串着桌敬酒。赵勇执着杯酒过来了,空着的那只手从后面扶上王序的椅背,弯下腰,“我是猜着你会来,我才来的。”他将酒杯往王序面前伸了伸,脸上带着两坨醉红,“跟我喝一个吧。”张明松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噪音。他们最终还是没能闹起来。在被旁人劝阻后,王序被张明松拖着手匆匆离席,他没有看到身后那眼神——嫉妒、怨恨,如毒蛇的口涎一般,黏腻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没能看到那眼神,所以二十多年后拍到这一场景,他犹豫不决,认为这个剧情鸡肋,不应该剪进正片里,可又出于直觉,让他将这一幕写进剧本,并拍了出来。因为他没看到那毒蛇般的嫉恨,所以他无法意识到轮回因果的真相,不知道自己看向沈戈与凌笳乐二人时,竟露出与当年的赵勇如出一辙的阴沉目光。王序坐在他的“专属宝座”上,冷眼看着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脱掉厚衣服、痛饮冷水,只是喝个水而已,也要面对着面互相看着。即使这会儿张松和江路和好了,可也不该这样好。梁制片给他打来电话,同他商量某档节目的主持人来片场探班的事。这是他们事先商定好的宣发内容,节目组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几个节目之一,是许多电影电视剧宣传造势的必备项目。因着王序和凌笳乐的分量,节目组对《汗透衣衫》的宣传极为重视,一早就同他们商量好一个完善的宣传步骤,在电影拍摄后期先来剧组采访一波,为正式做节目积累话题。梁制片给王序打电话就是说这个事:“节目组说,他们之前有过经验,他们的主持人进到剧组里,有点不好和演员打成一片,建议我们找一个中间人来过渡。”“什么过渡?”“就是稍微有点儿综艺感,你知道这个说法吗?就是能接住娱乐节目抛出来的话,还得懂演戏……我想了想,觉得淮安不错,他最近正好闲着,也愿意跑一趟。”王序举着电话,眼睛看着沈戈和凌笳乐并排坐在角落里说着话,沈戈手里拿了只桔子,剥出几瓣递给凌笳乐。凌笳乐接过来,颇显文静地掰开一瓣吃进嘴里, 看来挺甜的,他抬头冲沈戈笑了笑。“笳乐那个圈儿里的朋友,叫杜什么来着,你联系一下他。”梁制片噎了一把,“他和笳乐不是闹过绯闻吗?让他们俩碰头好吗?”王序心想有什么不好?只要能给沈戈添堵,简直是正好。“绯闻虚虚实实的,那个杜什么不是形象挺好的吗?正好借这个机会给笳乐洗一洗,反正也到了需要热度的时候了。”原来凌笳乐刚进组时闹出的丑闻令他们暴怒,不是因为其恶臭,只是因为时候不好。不是不能引起网友的讨论,而是不能过早地引起网友的讨论,早早将有限的热情消耗完,后面的宣发就只剩文火,烧不旺了。其实他们从来不在乎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恰当的时候创造恰当的话题,最终能带来利益的热度就是正确的。梁制片与王序合作二十年,这样浅显的规则他早就吃透了,可是这会儿却啰嗦起来,“可是……和节目组约的是这周五,那个杜什么,也是个明星,不一定叫得过来啊。”王序笑了一声,“他但凡不傻,总能腾出半天时间。”梁制片有些急了,“淮安不好吗?一听说是你的事,一点没犹豫就应下来——”“行了,你去问那个杜,你要是请不来,我让笳乐亲自去请。”“那淮安呢?淮安也一起去吧!”梁制片急急地问道。“随你!他要非得来我也无所谓,但是那个杜,他必须得来!”两人心思不在一处,却也一拍即合,这事就算定下来了。下戏后,凌笳乐和小李先回了宿舍,沈戈去食堂取西瓜。夏末秋初的西瓜最甜最沙,食堂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主演爱吃西瓜,每次新进了西瓜,都会专门通知沈戈一声。其实爱吃西瓜的不是沈戈,是凌笳乐。他爱惜身材,不吃冰、不喝冷饮,只爱吃冰镇过的水果解暑。沈戈摸着这西瓜还算凉爽,打算回去以后切两半,一半先给凌笳乐解馋,另一半放进小冰箱,冰上一小时再吃,正正好。他抱着这巨大的西瓜,忍不住扬起嘴角。往常他和爷爷奶奶买个西瓜,得吃好几天才能吃完,吃到后面,里面的瓤都变软了,还要扔掉一部分,很浪费。如今这么大个西瓜,一个他一个凌笳乐,再添上一个小李,竟然一个晚上就能解决掉了。 第195章 他做完以后就觉得这礼物太寒碜了,他一把碎钻只花了两千块,还没有凌笳乐送给他的牙刷值钱,就把帽子收起来了。凌笳乐把帽子凑到眼前,小心翼翼地抠了抠其中一块钻石,粘得很结实,还没有露出胶水,干净又漂亮,赞叹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又说:“千万不能弄脏了,我可舍不得洗。”沈戈忽然倾身将他抱住,凌笳乐忙把帽子举高:“小心小心!”太可爱了!沈戈低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小李狼吞虎咽地把手里的半块西瓜啃完,又一手拿了一块,冲两人挤着眉弄着眼儿,从外面帮他们把门关上。沈戈抱着凌笳乐使劲亲了一通,两人脸上都呼呼冒起热气。凌笳乐倚在他怀里,手里还把玩着那顶帽子,忽然说道:“我想告诉我哥。”沈戈有些拿不准主意,还有些激动。凌笳乐看向他,“我觉得我憋不住……到时候他一来我肯定露馅,还不如主动坦白。我觉得,我哥应该能理解——”他抬手摸摸沈戈的俊脸,“你这么帅,会被你掰弯很正常嘛,是不是?”沈戈忍不住笑了。难怪情侣总有那么多形式化的东西,原来多一份被认可真的能让人心里更踏实。第97章 圆桌访谈节目组带着闵、杜二人抵达剧组时,凌笳乐和沈戈还在拍戏,按照事先说好的,四人在导演助理的带领下来到片场,进行观摩。凌笳乐和沈戈拍戏拍得投入,没发现场边多出四个人。导演喊了“过”后,凌笳乐脸上的神态近乎没有变化,如江路那般惊疑而又心疼地轻抚沈戈的嘴角:“怎么……”怎么又受伤了?沈戈避开他的手指,低声提醒道:“有外人来了。”凌笳乐下意识抬头张望,脸上陡然来了神采,高兴地喊道:“哥!”不少工作人员都被他这一声吸引,循声望去,看到他们的大明星像只小鸟似的冲着探班的几人飞去。不过王序剧组的人都算见多识广,也很有规矩,看过一两眼就继续做事去了。倒是节目组的那两个资深主持人对跑过来的凌笳乐友好地调笑道:“笳笳,好久不见!是不是要谢谢我们把杜杜带来了?”都是旧相识。凌笳乐跑至四人跟前,忽然显出腼腆的拘束,像是学生见到以前的班主任,轻轻地喊了一声:“姜老师,安安姐。”然后才又看向杜文,虽极力保持稳重,可全身的肢体动作都表达着“喜不自胜”四个字,冲对方咧嘴一笑:“哥,你们到得这么早!”凌笳乐说杜文比他大五岁,那就是二十九了,可是看起来只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他本人比照片里看着更白一些、更瘦一些,标准的小鲜肉模样。近几年随着流行风向的改变,他也在尝试改变风格,开始锻炼肌肉,只是因为太瘦,效果不算明显,依旧单薄得很。不过因为他比凌笳乐高一点,神情也温和,倒真有点凌笳乐口中的“哥哥”的气质。王序叫来了苏昕,稍微耽搁了些时间,走在后面。沈戈则走在最后,看到杜文亲切地笑着,抬手在凌笳乐头上揉了揉,凌笳乐则干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王序回头看了沈戈一眼,这一眼看得时间有点长,沈戈以为他有话要说,结果王序什么都没说,直接又把脸转回去了。王序带着沈戈和苏昕一过去,闵淮安先按捺不住地喊了一声:“导演!”一般来说,只有在剧组的人才会喊“导演”,其他人则习惯喊“王导”或者“王序导演”,闵淮安这样叫他,像是始终把自己当做王序手底下的主角。王序也确实给他面子,先同他颔首示意,之后才同两名主持人和杜文依次握手,一边握手一边就说起话来,却是只对那两名主持人说的:“我还要去剪片子,就不陪你们了,有事找我助理。”原来他们也是认识的,两名主持人客气地请他去忙。王序一手扶住一个,向前轻轻一推,笑道:“沈戈,苏昕,都是新人,照顾一下啊。”说完没等众人反应,就径自离开了。凌笳乐跟他说过,在这个圈里,只要腕儿够大,多大的架子都不嫌大,没人敢说他傲慢。只可怜了闵淮安,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苏昕家境过好,人也懈怠,就被沈戈抢了先。沈戈伸出右手,学着王序的次序,先同资历更老的那个男主持人握手,再是女主持人,之后才是杜文,并挨个说出得体的称呼。闵淮安被他放到最后,其实还是有故意之嫌,对方倒不在意,所有注意力都被他嘴角的伤口和颧骨上的淤青吸引了:“这是真的吗……”节目组的摄像师立刻将镜头转向沈戈的脸。闵淮安凑近去看,沈戈微微往后躲,不过他还是看清了,以一种奇异的神态喟叹道:“是真的!”那语气好像这不是伤口,而是什么艺术作品似的。其实另外三人也早留意到沈戈脸上的伤了,正巧闵淮安替他们提了出来,那名男主持人忙顺势问了一句:“是拍戏中受的伤吗?”凌笳乐的视线一直都很收敛,此时终于忍不住落到沈戈脸上。沈戈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了他一眼,笑着点头:“是,有一场打戏,群演失误了。”“哪场戏?”闵淮安追问。凌笳乐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戈。沈戈笑着将导演助理拉过来,“导演不让说。”王序的助理忙补充一句:“是,具体的还不能透露。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怪晒的,导演事先让我们准备出一个屋子,也是个摄影棚——”女主持人立刻来了兴致:“是会在电影里出现的某个场景吗?”导演助理笑着点头,顺便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老技校的各种改造,讲起王序的各种巧思:“食堂平时就是演职人员的食堂,有拍戏需求时就是江路大学的食堂……”闵淮安连连点头,俨然已为王序的聪明才智所折服。男主持人问:“笳笳演的角色叫江路是吗?”凌笳乐点点头。女主持人笑了一声:“笳笳怎么腼腆了?太久没来参加节目,不认识我们两个了吗?”凌笳乐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没有。”男主持人感慨着叙旧:“我记得笳笳第一次和杜杜参加我们节目的时候,就特别腼腆,特别容易害羞……”女主持人问:“几年前?”杜文说:“七年前了,那时候笳笳十七岁。” 第197章 女主持人取笑他:“你这是什么破问题?好像人家是真打架,问人家赢没赢似的。人家那是拍戏啊,和打架还是不一样的吧?导演肯定会在旁边指挥着。”沈戈含蓄地笑笑,“其实真的和打架差不多……闵老师刚才说得,导演只管调动演员情绪,具体细节则是演员们自由发挥。当时我们完全忘记镜头了,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角色,心里的情绪也是角色当时的那个情绪。”“嗯?什么意思?就是打架的时候是真愤怒吗?”“是的。不止我,我相信几名群演也是一样的,完全入戏了。”女主持人笑道:“哦,原来这叫‘入戏’,不是打红眼?”她平时惯用的天真俏皮的活跃气氛的方式,在这个“学术气息”略浓的场合显得过于外行,效果反而不好了。男主持人暗暗警告地瞥她一眼,打了个圆场:“那你们知道王导调动情绪这么厉害,拍打架的戏之前,会害怕吗?”沈戈笑着摇了摇头,“导演总是给我们‘惊喜’,不到拍那个镜头之前,我们永远都想不到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两名主持人哈哈一笑,“怎么听着那么恐怖的感觉?”还故意问凌笳乐,“你也被导演这么折腾过吗?会不会生气?”凌笳乐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闵淮安有些不乐意地替王序正名:“其实打架时真打,王序导演也不是第一个,之前王小帅导演拍《十七岁的单车》,里面主角被好几个人围着殴打的戏也是真的,比沈戈伤得严重多了;还有黑泽明拍《蜘蛛巢城》,让全国知名的弓箭手用真箭去射主演三船,三船直到拍摄时才发现是真箭,演出无比真实的恐惧与绝望——”女主持人忍不住惊叫一声:“真的箭?弓箭吗?”闵淮安点头。“那不会出人命吗?”闵淮安皱眉:“不是说了是全国著名的弓箭手了嘛,而且射程很短,三船还穿了铠甲,就算射中也只是皮肉伤而已。”男主持人讪讪一笑:“看来好电影真的需要演员很大的付出。”闵淮安终于满意地笑起来。他不常笑,一旦笑起来,那副高级的相貌顿时和平时的气质很不同,摄像忙将镜头转向他脸上,调整焦距。一场三个小时的采访结束后,闵淮安抛下众人去找王序,杜文则表示再和凌笳乐聊会儿天,可以自己开车回去,于是导演助理就只将两名主持人送出去了。他们一走,杜文陡然便与苏昕熟稔起来,问他还记不记得某个某个活动,两人见过面。苏昕一头雾水,但很给他面子,两人便聊了起来。凌笳乐和沈戈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们似乎很有的聊的样子,便也说起话来。凌笳乐问沈戈:“适应吗?刚才那种采访。”沈戈笑着点头,“挺容易的。”他往苏昕和杜文那边瞟了一眼,在凌笳乐耳边小声说道:“先别和杜文说了吧。”第98章 拐弯杜文提出想去凌笳乐住的地方坐一会儿,四人一起走回宿舍,在二楼的拐角处分别。凌笳乐没找到机会问沈戈,为什么忽然又不想告诉杜文两人的关系了。他一边上楼一边扭着脸看着楼下,看到沈戈与杜文一前一后地走着,直至身影没入走廊消失不见。杜文见他这副模样,悄声笑道:“这部戏接得好,乐乐,我真为你高兴。”凌笳乐闻言笑道:“这部戏真的和我以前——”杜文和他同时开口,却是窃窃私语:“谁也没想到一个男三的角色竟然能把苏昕捧到这么火。他赶上好时候了,最近一直都没有和他类型相似的小鲜肉出来,他恐怕要红上一段时间了。”凌笳乐的话被堵回口中,一时愣住。杜文以为他是又发傻,被自己带来的消息惊住了,笑着催他赶紧开门,两人好敞开了细谈。门被推开后,杜文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嫌弃地环顾屋里,“怎么条件这么差?电影主角就住这种地方?太闷了这里!” 他用心疼的语气说道:“乐乐,你真是受苦了。”凌笳乐笑道:“还好啦,哥。”他打开头顶的吊扇,又打开剧组后来给添置的台式风扇,“吹一下就不热了。哥,你坐这儿吧,这是我的床。”杜文坐下后继续挑剔:“怎么连空调都没有?这么闷,热死了!”凌笳乐解释道:“这幢楼的外观要入镜头的,不能装空调。移动空调噪音太大了,我嫌吵,就让剧组给添了台风扇。”他一直是笑着的,心情十分愉悦的,还有点向杜文撒娇的意思,“我们刚进组那会儿才真热呢!只有头顶这个电扇,这边还老停电,后来剧组自己弄了台发电机……”他兴高采烈地讲着,杜文频频摇头,教导他说:“你就是太好说话了,你是主角,咖位又摆在那里,他们怠慢你了。”凌笳乐笑嘻嘻地说道:“沈戈也是主角呀,他住得屋子比我的还小呢!”杜文立刻问道:“那个沈戈是什么背景?怎么把苏昕都比下去了?”“啊?”“你知道苏昕是什么背景吗?”杜文迎着凌笳乐茫然的眼神,颇为神秘地说了家娱乐公司名字,“那家公司就姓苏,苏昕是他们董事的儿子!”凌笳乐恍然大悟:“果然是富二代啊!”杜文一听就知有故事,向前一倾身子,一副颇感兴趣的表情:“怎么讲?”沈戈推门进来时,屋里对坐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稍显冷清。沈戈回首关上门,凌笳乐已经迎上来,想拉他的手,被他下意识避开。凌笳乐的手追过去,一把将他握住,转身朝向杜文,有点心虚、又有点委屈地说道:“哥,我没逗你……”沈戈立刻就明白了,反手握住凌笳乐的,对杜文喊了一声“杜哥”。杜文之后没有久坐就离开了,临行前向凌笳乐要闵淮安的联系方式。谁想凌笳乐那么得闵淮安的青眼,也见过几面,却连对方的微信都没加过。杜文以“闵影帝没有带助理过来,他自己回去太不方便”为由,催促凌笳乐联系了导演助理,让导演助理转达了他可以捎带闵淮安一程的好意。谁想闵淮安竟直接拒绝了,连理由都没给,还靠导演助理打了圆场才没显得太尴尬。杜文连吃好几个没趣,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声:“影帝架子可真大!”沈戈也忍不住腹诽,难道杜文自己架子就不大吗?更甚者说,今天这几个人里——王序同杜文握手时,眼睛和嘴巴却是朝向两个主持人;两人主持人极力压缩自己说话的时间,一心要给杜文和凌笳乐创造话题,给苏昕争取镜头;苏昕不把两个主持人当回事,漫长的三个小时的采访让他哈欠连天,也就是凌笳乐和闵淮安聊起演戏时能略微打起些精神;闵淮安却是满心满眼都只有王序和电影,面对既不懂王序、又不懂电影的杜文和两个主持人,直接把不满写在脸上。他们这些人啊……沈戈摇头暗笑,连带把自己也编排进去。他在那三个小时里看似冷静,实际也在极力展现,如今回想自己当时那急功近利、精于算计的模样,实在是令自己都不喜。 第199章 凌笳乐和沈戈刚走到片场外围,还没看到里面的情形,就听到“砰”一声巨响,吓得凌笳乐浑身一抖,随后是群演们的尖叫和大喊:“啊!——有同学跳楼了!”第99章 夏日的刺骨之寒1996年的夏天,王序所在的中文系正在逸夫楼前拍摄毕业照。同学们站在太阳底下,学校宣传部的老师举着照相机指挥着:“又有同学闭眼了!再来一张,眼睛都睁开——”王序站在倒数第二排靠右的位置,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心想这老师太不会照相了,要是学校请张明松过来给他们拍照多好。他被自己这个小念头逗笑,正好拍照的老师按下快门,记录下他这张浅笑着的青春容颜。然而四年的大学生涯留给他的最后印象不是这张笑着的毕业照。拍完集体照后,同学们回宿舍收拾行李,王序则往校门口走去,身后突然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跳楼的正是曾与王序有过几顿饭的情谊、并同他换过三十块钱学校食堂饭票的“饭搭子”——林宏。关于林宏的死,师生间众说纷纭:偷看女生洗澡被发现,找不到工作,家里欠了债,甚至还有人说他和某男教师搞不正当关系……然而那一届的毕业生几日后就都离校了,学生跳楼的事也就迅速沉寂下去。没人真正知道林宏为什么跳楼,又为什么选在所有毕业生拍毕业照的那一天。王序甚至想过,他是一直在楼顶偷偷看着吗?等到他们系拍照的那一刻再跃下来……时隔二十多年,这桩事对王序而言,已经成了岁月留下的无数砂砾中的一颗,早就不值一提。他之所以会把这件事写进剧本里,只是因为他急于为自己之后的行为找一个缘由。凌笳乐曾向他请教“林宏之死”给江路带来什么冲击时,他也只是强调了“对死亡的恐惧”。凌笳乐多问了几句与拍戏无关的,他就不耐烦了,“那会儿的自杀率那么高,有人跳楼很稀奇吗?别说自杀了,以前的人冷不丁说死就死了,除了家人记得,身边的人闲谈几年,能留下什么痕迹?你还指望他上一下热搜不成?”然而就在刚才,他拍完了那些尖叫,竟在炎炎烈日下狠狠打了个寒战。那夏日里的刺骨之寒又回来了,穿过二十多年的光阴,以一种俗世之人无法参透的恐惧与不安将他深深地笼罩起来。王序忽然想起来,其实他当年为那个始终不甚相熟的同窗痛哭哀悼过,他自己都忘了。“导演?导演?”王序猛一转头,看向自己的助理。导演助理愣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便小了,“导演……这一条过了吗?”王序看眼场中,那些扮演“同学”的群演们都看着他,躺在地上的“林宏”也偏头看向他。那种极度的恐惧与不安又来了,“过,过……”他潦草地摆手,转身就往场外走。导演助理追在后面汇报情况:“给闵老师找了辆车,闵老师没有要司机,自己开车走的。梁制片刚才打电话来问,知道闵老师这么快就走了,好像有点不高兴,说您收工后给他回个电话。”王序本来就要给梁制片打电话。“老梁,有新消息吗?”“没有,这种偷偷查的东西,又隔了这么久了,查起来很麻烦的……”梁制片拿出他忽悠投资人的本事。“老梁……你给我说实话。”王序有些腿软,左右看看,没有椅子,直接坐到台阶上。“……什么实话?说得好像我骗你似的,我这可是费力不讨好了啊——”“那你为什么非得叫闵淮安过来!”王序扬高了声调。电话那头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梁制片说:“……张明松早就出国了 ……”“不可能!”像是要极力说服他,梁制片一条一条给他讲:手机号是用张明松的身份证办的,那会儿张明松已经出去好几年了,身份证可能是让别人捡了或者怎么着的,就被倒卖了。“这种事多得很,一般都是做些违法的事,要不然也不会都查到手机号了,结果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他那种情况,就是放到现在也不好混,出国是个好选择……俄罗斯那么大,万一还起了个外国名,不好找啊……”王序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来,电话里那句“应惜眼前人”的苦心衷劝,他一个字都听不到了。拍完最后一个日常镜头,王序让两个演员先不要动,凌笳乐和沈戈便老老实实坐在“新家”的餐桌旁,守着两盘凉菜等他指导。王序拖过一把椅子,和他们一起坐到桌旁,拿起凌笳乐面前拍戏时没有用过的筷子,夹了一箸凉拌黄瓜送进嘴里。凌笳乐有些不安地看眼沈戈,沈戈安抚地看他一眼,起身拎起暖壶,给王序倒了杯水。王序摸摸杯子的温度,拿起来喝了一口,再将杯子轻轻地放回桌上,终于抬眼看向他们:“对接下来的戏有什么想法吗?”接下来的戏……安稳的日子这么快就到头了……沈戈微微压平了唇角,唇畔印出两道与他这个年龄不甚相符的沧桑纹路。凌笳乐飞快地瞄他一眼,下意识抿了下嘴唇。王序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你们每天收工以后就只谈情说爱,不讨论一下剧情吗?”凌笳乐脸上一热,窘迫地回道:“讨论的,我们平时聊的都是戏里的东西。”王序淡淡笑了一下,“哦,那聊出什么来了?你们自己也得动脑筋是不是,不能每次都是我来想办法,想出的办法你们又不喜欢,反过来还要怪我。”沈戈微微皱了下眉。他同剧组的场工们混得熟,听说剧组最近闹起怪事。“张松和江路的旧家”那间屋子,拍完搬家戏以后就锁起来弃用了,这几天却频频在夜里亮起灯,最后有胆大的人过去一瞧,才发现是导演坐在床上抽烟。“那张床上还铺了铺盖,导演不会晚上就睡在那屋吧!”那名场工当时惊诧的语气与神态,沈戈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一说。或者又有什么不理解的不赞同的不认可的,都可以说。”王序看起来很像故意找茬。“没有不认可的,都理解。”沈戈回道。 第201章 王序刀子似的眼睛瞥向他,显而易见的不悦。凌笳乐暗暗给自己鼓劲儿,“……我是说,我最后那个表情没演好,导演,我想再来一次。”王序的眼睛又看向屏幕,“我已经喊‘过’了。”凌笳乐请求道:“导演,您再倒回去看看,我觉得我还可以演得更收一点,刚才那条,我眼睛好像睁得有点太使劲儿了,您不是说最好的表演是由内而外吗……”王序忽然发怒,冲他吼道:“这个镜头我已经喊‘过’了!”他愤怒地站起身,一脚将身下的椅子踹翻,怒气冲冲地往场外走去。导演助理忙对受惊的凌笳乐说:“凌老师别在意啊,导演在赶进度,压力太大。”凌笳乐拔腿追了过去。“导演!您以前亲口对我说的,说您从来不给不合格的镜头喊过!您亲口跟我说的!”王序停下脚。凌笳乐奔至他跟前,看到他苍凉的脸色,心里的劲头不由卸去一半,又添了一半伤感,“导演,我……您知道我以前跳舞,是吧?我以前跳芭蕾,从五岁就开始学,之后——”王序低声打断他,“我知道,你练得很努力,还参加过国际巡演,在国际比赛上拿过奖……”面对凌笳乐吃惊的目光,王序无所谓地全盘托出:“我早就看过你们的资料了。”凌笳乐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张着嘴,见王序要转身离开才忙说:“不是,导演,我是想说,我本来挺喜欢芭蕾的,也为芭蕾付出了特别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是就因为一时想不开,就放弃了,后来一直后悔,知道那种感觉特别难受。”“我就是想说……导演,您要是心情不好,要不就先休息休息。姒姒姐的戏已经杀青了,现在组里就我的片酬最高,我可以延期的,不加片酬,我后面没档期,我可以和我公司说……当然剧组还有别的花销,但是我觉得……导演,您这么会拍,咱们这部片子也一直拍得那么认真,要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下什么遗憾,就……就……”他说得吞吞吐吐,磕磕绊绊,笨拙极了。王序凝神看着他,心想,他比自己当年还要笨啊。他同时防备地审视着,从凌笳乐那双黑白分明的、极具个人特色的漂亮的眼睛里看出纯粹的赤诚。王序的自尊心得到了保全,这孩子真的一点都没有看他的笑话。“你会和江路做一样的选择,对吗?”王序希冀地问道。凌笳乐迟疑了。王序彻底失望了,笑自己愚蠢可悲。他们怎么可能能真正理解呢?他们只是演戏,又不是真的人生。他们的人生还长呢,还有无限可能。王序凝视着凌笳乐的双眼,对彼此都极其残忍地说道:“这部片子拍不好了,早就毁了,在你们两个演最后一场床戏的时候就已经全毁了。”凌笳乐闷头往回走,从小李那里要过手机给沈戈打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起来了,对方满足地低笑喟叹:“你可算愿意理我了。”凌笳乐一听见他声音,鼻子就莫名一酸,委屈地说道:“沈戈,导演说咱们这部片子拍不好了……”等凌笳乐说完,沈戈感到十分愤懑,他克制着情绪宽慰凌笳乐:“我们是演员,只管尽职表演,指导和把关是导演的工作。当时那场戏是他自己喊的‘过’,不是咱们两个不配合,他如果不满意,他可以当时就提出来,他不是一向如此吗?不管我们累不累、饿不饿,不满意就一直拍……”凌笳乐听他越说越激动,不由又劝道:“导演他压力太大了……我现在看咱们导演,老是觉得特别害怕,老觉得他下一秒不是要把自己气得胃出血就是要晕过去……你这两天见到他了吗?他脸色好差,走路好像还有点驼背了……”沈戈眼皮猛地一跳,忽然想起自己拿那本书刺激王序时,对方那惨白的脸色。不能吧,不应该吧……沈戈心慌意乱地想着,只是一本书而已,至于吗?那么一件小事也能打垮一个人吗?“我联系一下梁制片吧。”沈戈压下心头的不安,对凌笳乐说道。凌笳乐一喜,“好主意!”两人又聊了几句王序的事,沈戈忽然压低了声音,震得人心窝发颤,“乐乐,我们见个面好不好?”凌笳乐心跳一下子就快了,可又十分纠结,“我们答应导演了,私底下不联系的,今天我们打电话就已经——”沈戈忙说:“那我们不见面,就视个频,好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实在太想他了,“我就是,想看看你。”凌笳乐心脏跳得“砰砰”响,纠结了半晌,还是回绝了,“等我们拍完这段……”沈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梁制片接到两人的通风报信,立刻就出发了,凌晨时分就抵达老技校,意外地得知王序还在拍摄,忙让人带着去了片场。工作人员带他去了平房区,这里就是王序拒绝了他棚内搭景的建议,坚持要实地搭建、实景拍摄,为了几个镜头,大动干戈地改建出的一条“胡同”。周围全是黑的,只有“胡同口”灯火通明,梁制片走到近前,还没看到演员,就先听到一句嘶哑到让人心惊肉跳的对白:“因为你爸爸死了,就也让我爸爸去死吗!”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呼,梁制片忙拨开外面的工作人员人向里面看去——穿着戏服的沈戈竟然揪着凌笳乐的头发,一脸恶狠狠的将人往胡同里面拽。通过监视器可以看出王序在这里用了深焦镜头,将最远处的景象都照得一清二楚——已经开上街的老式奥迪停下来,苏昕从车里跳出来,拔腿朝两人跑去。梁制片看到凌笳乐疼得扭曲的脸,下意识看向坐在监视器后的王序,很替他感到难过。王序双眼赤红,正如沈戈在电话里向他汇报的:“最近导演眼里的红血丝就没有下去过,好像一直不睡觉似的。”王序通红着眼睛盯着场中两人,看着他们撕扯着移出镜头框,大喝了一声:“停!”沈戈立刻松了手,反手将凌笳乐抱住。凌笳乐的两只手本来是死死抱在他胳膊上,此时赶紧用力揉自己快被扯掉的头皮,嘴里“嘶嘶哈哈”地抽着冷气,眼里蓄了两泡泪,全是疼出来的。沈戈眼里也红了,不知道怎样能让他好受一点,只来来回回地问:“疼不疼?疼不疼?”凌笳乐咬牙摇头,捂住那半边脑袋。梁制片看得胆战心惊的,忙挤过去拍了王序一下。王序躬着腰坐在椅子上,脸垂得低低的,对肩头这一下毫无反应。 第203章 沈戈心里门儿清,以王序的作风,最后肯定会让他们来真的,还不如一开始就真打,省得一条又一条,让凌笳乐来回反复地被折腾。可是他的手高高扬起,蓄好了力道,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落下去时还是走了形,软绵绵地贴到凌笳乐脸上。这一条自然被喊了“停”。第二条稍有进步,起码沈戈的手掌拍到凌笳乐脸上时,收音麦克接收到了一声轻微的脆响。凌笳乐配合地偏过脸,假装被他打疼,听到导演在场外嘲讽道:“他脸上有蚊子?”再一条,“啪”的一声脆响,“还是太假!”凌笳乐的头刚刚被“打”得偏过去,此时又正过来,他的神情还停留在江路的状态,一时反应不过来似的,很是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又放下来,露出一个淡红的手印子,是四根支棱着的手指。沈戈两只手攥成拳头,心疼而抱歉地看着凌笳乐,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凌笳乐的眼底残留着江路的悲戚,眉头不自觉微蹙着,眼里也是潮湿的,嘴上却宽慰他道:“你打过来的时候又收劲儿了是不是?其实一点都不疼。”沈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那半边脸。“沈戈!过来!”王序在场外喊道。沈戈跑过去 。王序让他看显示器,给他放刚刚和苏昕的那个镜头,拍过的几条挨个播放,问他:“哪个最好?”沈戈略一犹豫,选了他真打到苏昕身上的那条。“为什么?”“……因为,张松现在已经失控了。”所以表演得越激烈越好,沈戈都明白。“‘你’失控,是‘你’!”王序有些不满地强调道,“沈戈,我以前说过,你很会动脑筋,但是你有时候脑筋动得过头了。能不能多点奉献精神,把自己多交出去一部分给角色,少考虑一点你自己的感受?”“聪明能帮你成为好演员,但是没办法让你成为最好的演员。这个镜头真的不难,极致的情绪比那些平静的情绪好演多了,你让张松站在你沈戈前面,这一巴掌就打出去了,先别考虑疼不疼、留不留手印,行不行?”沈戈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打不出那一巴掌了。不是怕凌笳乐疼。凌笳乐信任他,他也信任凌笳乐,他知道凌笳乐为了拍戏,这些苦头都吃得起。沈戈这时才明白,他是忍受不了这个耳光里暗含的羞辱成分。如果挥出去的是个拳头,即使更疼,也能让他更好接受一些。挥出拳头,那是男人之间打架泄愤的方式,你一拳、我一拳,是平等的。但如果是耳光,还是当着别人的面所扇出去的耳光,则更像是羞辱式的惩戒。江路内里是很要强的,张松这个耳光真的打错了。他的心事都不告诉江路,却在江路以为那些事都过去的时刻爆发出来,错得太厉害了。和凌笳乐之前所经历的一样,沈戈也感受到了与角色的分歧。别人或许永远都理解不了,沈戈竟是在这一刻勘破了“入戏”与“出戏”之间的奥妙。“入戏”于他而言一直是个极为玄妙的词,有凌笳乐作对比,他以为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入戏。然而就在刚才,他感受到张松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向外剥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入戏了。他重新站回凌笳乐身前,怔愣愣地看着对方。此时张松已经完全从他身体里剥离出去了,他的心底头一次如此时这般澄明。即使对面的人用江路的眼神看他,他的视线却已穿过江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凌笳乐,仿佛是许久以来,第一次看到真实的他……如王序所要求的那样,沈戈真的让张松站到他的面前。王序说聪明不能让沈戈成为最好的演员,那是因为他低估了沈戈的聪明,况且沈戈不需要成为最好的,他只需要骗过观众、骗过王序就可以了。他与张松彻底分离,却能站在张松身后,他对张松已经足够熟悉,可以模仿出他的一言一行,用与张松如出一辙的语气与神态与江路争吵,并在激愤中扇出他本人极力反对的那个耳光。凌笳乐整个身子都歪斜了,苏昕震惊地看着沈戈,随后才想起来,赶紧去扶凌笳乐。凌笳乐亦是震惊地抬头看他,在看到沈戈又冷又硬的脸色后,捂在脸上的手连带嘴唇都颤抖了,痛苦地低下头去。苏昕愤怒地对沈戈骂了两句,搂着凌笳乐的肩膀朝那辆老式奥迪走去。在戏里,江路就这样跟着别人走了。王序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低着头,倚靠在椅子里,眼睛依旧盯着显示器,像是要与这两个物件天长地久地融为一体。梁制片看着镜头里的江路和苏昕渐渐走出焦距,身影模糊地坐进车里,那车子启动了,模糊地向前驶去,直至与背景虚成一团。他拍拍王序的肩膀,替他喊了一声:“停”。王序被他这一声惊扰,立刻坐直了身子,正看到沈戈拔腿向那辆减速的奥迪奔去。他呆滞地望着那边,看到凌笳乐从车上下来,沈戈一把将人抱住,随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视线放到显示器上,做起他最擅长的事——将拍好的镜头回放、慢放,来来回回地检查。梁制片忍不住问道:“这条能过吗?”王序将镜头定格在凌笳乐捂着脸看向沈戈的那一眼,有震惊、有委屈,却唯独没有恨意。他的手指抚向画面里凌笳乐的眼,这里面为什么没有恨呢?他的手停在凌笳乐眼睛上的时间很长,梁制片又忍不住追问道:“笳乐演得不对?”没有不对……凌笳乐早就入戏了,他早就知道,可为什么他的眼里唯独缺少了怨恨,哪怕不是怨恨,是埋怨也好啊。“还是沈戈打得还是不对?”梁制片焦急地问道。也没有不对,沈戈打得对极了,这样用力,这样冷的眼神……他演的时候是对的,可是演完之后他就着急地管旁边的人要冰袋,围着凌笳乐嘘寒问暖。哦是了,他那样周到体贴,让江路怎么可能恨他?他越沉默,梁制片就越着急:“要是不满意,就再来一条!”他作势就要喊导演助理,让他把三个演员都叫回来。“算了。”王序制止住他,他曾坚定地夸下海口,说自己从不对不合格的镜头喊“过”,可偏偏是这部戏,他最看重的这部戏,他左右不了他的演员了。可他毫无办法,人生本就如此,越是看重的,就越难遂心,越不可能圆满。梁制片见不得他颓废,又说了两句,王序摆摆手:“再拍也是这样,不会比这个更好了。其实他们演得都对,但是合在一起就错了。有沈戈这个张松,笳乐的江路就不会是我要的江路。”沈戈不顾王序的禁令,公然拉着凌笳乐进了化妆间,并把小李关到了门外。凌笳乐脸上还敷着冰袋,沈戈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单手撑住他身后的椅背,压低了身子与他接吻。凌笳乐似乎也把王序的禁令给忘了,仰着头与沈戈唇齿交缠。沈戈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他另一边脸颊,手也是滚烫的,同另一边的温度形成强烈反差,让凌笳乐打了个哆嗦。 第205章 “我用不惯新人,但是王序导演向我极力推荐你,说你悟性好,拍一部戏强过别人拍十部,我相信他的眼光。同你讲句实话,我时间很紧,但是‘阿峰’的几个待定人选我都不是很满意。我看过你在王序导演片子里的几个镜头,很不错,希望你能重视这次试镜,好好准备。”徐导用他那很不熟练的普通话,在电话里这样同沈戈说道。出于对王序和梁制片的信任,徐导直接将真正的剧本给了沈戈。虽然只有前面一小部分,但比起那些往往与真正的故事相差甚远的试镜剧本,这薄薄的十几页纸已经让沈戈在其他竞争者中占了很大先机。沈戈利用从技校赶往深圳的路上,将这十几页通读了很多遍,用从王序那里学到的方法,为这个名为‘阿峰’的角色刻画人物小传。车子下高速的时候,一个机警、绝望但又良心未泯的亡命之徒的轮廓已经清晰地呈现在沈戈的脑海中。这次试镜也是在一家酒店,由导演助理带着坐进电梯时,沈戈在光滑的电梯墙上看到自己,忽然想起与凌笳乐的第一次试镜,不由笑了一下。导演助理偏头看他一眼,跟着笑道:“你不紧张吗?”是港味很浓的普通话。沈戈的笑容变得更客气了些,“有一点。”那名助理打量他两眼,赞道:“很帅!”“叮——”,电梯到了。徐导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也许导演真的是个辛苦的行业,这名徐导亦是瘦削的,只是面容不像王序那么严肃,见到沈戈后甚至还笑了笑,显得十分和蔼。简单的寒暄与自我介绍之后便切入正题,两人对坐在两个单人沙发里,徐导问沈戈:“你认为阿峰是个怎样的人?”沈戈从一进门就表现出令人惊异的稳重与冷静,他稍作沉吟,低声道:“我认为阿峰是个刚硬的人,他唯一的柔软之处就是他那个过早离世、已经没有太多印象的父亲……”徐导本来是倚靠在沙发里的,闻言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示意他继续。沈戈心头大定,继续说道:“……剧本里没有提及阿峰具体的身世,但是我有一个设想,就是阿峰对父亲的去世是有印象的,他的父亲是个正直勤劳的普通人,却蒙冤枉死……”何为好的表演?真实、可信,让角色的经历与自己最大化地重合,不畏惧暴露自我、不畏惧剖开伤疤,把自己奉献给角色,从身体到精神。这都是他从王序和凌笳乐身上学到的。“……所以,我认为他所有行为的动力,无论是善的还是恶的,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是源于他对自己父亲的憧憬与想象。”直到从试镜的房间出来,进到电梯里,沈戈才卸去故作老成的面具。他翘着嘴角看向光滑的电梯墙,看到自己激动得发亮的眼睛,那是独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充满对未来美好的假想。他拿出手机,握了握拳头,指尖都有些泛凉,是后知后觉的紧张。他不由笑了自己一下,给凌笳乐拨过电话。并不意外的,电话没有被接通,他便飞快地给凌笳乐发了条信息:“乐乐!我试镜通过了!阿峰这个角色是我的了!”他随即又觉得那三个叹号显得很傻帽,便改成逗号和句号。看到发送成功的提示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又发了一条:“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你想我吗?”发送成功后,沈戈懊恼地笑起来,挠挠自己已经有些长的头发。还是太傻帽了,凌笳乐看到消息后肯定会笑他的。走出电梯后,他去了这家酒店的咖啡厅,不是想喝杯什么,只是单纯因为这环境让他感到亲切。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给咖啡厅的空座和窗外的喷泉与绿植拍了张照片,“你看这里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方?”还是没有回复,他又发了一条:“是不是所有大酒店的咖啡厅都一个样?”他将有些疲惫的身体靠进沙发里,用手挡住半张脸——天啊,怎么老说傻话?就不能正常点儿吗?“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员小姐用她甜美的嗓音礼貌地问道。沈戈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嘴角已经落下去了,露出英俊而稳重的面孔,颇为老成地回道:“我先看眼酒水单,谢谢。”他随便点了杯茶,然后拿着手机专心致志地打字,把整个试镜的过程都详细地跟凌笳乐说了一遍。“徐导说我很有想法……”沈戈想了想,又把这句带有自夸嫌疑的话删掉,“徐导的助理已经和中城联系上了,中城说会派给我一个临时助理,到时候跟我一起进组。”把该说的都说完,他又给小李打了个电话,也是没人接,想来都在片场忙着。徐导这边多亏了梁制片和王序,沈戈想着,既然凌笳乐和小李都没闲着,那导演肯定也在忙,就给梁制片拨去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并向他再三道谢。梁制片很是惊喜,没想到他真的能成功,当然也很替他高兴,说了几句鼓励称赞的话,电话就被王序接过去了。沈戈有些意外,忙解释道:“导演,我以为您在忙。”王序不讲戏的时候总显得稍微有些冷淡:“刚忙完。”沈戈不由问了一句:“是拍得笳乐的镜头吗?”王序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睛看向场中的床上——凌笳乐醉得昏昏欲睡,歪歪地靠着床头坐着,他那个助理正扶着他喂他水喝,“是拍的江路。”第103章 无色天“……挺顺的,沈哥,今天好几个镜头都是一条过的……”小李每说几个字就要偷瞟王序一眼,果然,他们导演像监视犯人那样看着他,直盯得他口条都不利索了。电话那边又问了两句,小李瞥眼王序的神色,小声回道:“……就是又喝酒了……哦不多不多!他是酒量太差嘛,喝了一瓶啤酒就——哎?笳笳醒了!”王序从小李手里抽走手机,示意他过去照顾凌笳乐。等这个小助理跑远了,他才对电话另一头说:“行了,你都要进新剧组了,就别老惦记着这边,对你们两个人的状态都没好处……你也别给他打电话了,他和他助理的手机都在我这儿……”竟是丝毫没有掩饰对凌笳乐的控制。王序挂掉电话,走到床边,弯下腰手撑在膝上看着他,语气堪称柔和地问道:“酒醒了?能继续拍吗?”可凌笳乐明显还醉着,语速比平时慢了很多:“是沈戈的电话吗?”王序看眼小李,小李忙摇头表示没有乱说。王序干脆坐下来,压得凌笳乐腿搭的那半边床陷下去一点,“沈戈在忙新戏,你暂时不要想他——”他话锋一转,“还要再看一遍那个镜头吗?”凌笳乐抗拒得连摇头带摆手,“不看了……”王序点点头,用手抿了抿凌笳乐鬓边打乱的头发,“那我们拍下一个镜头?还记得下个镜头是什么吗?”语气神态皆很有耐心。凌笳乐“嗯”了一声,又舔了下嘴唇,软软地说:“我还想喝水……”王序就又让小李给他倒了杯水。凌笳乐喝完水,把杯子递回去,然后苏昕就上来了。他和凌笳乐一样倚着床头坐着,却是侧着身子的,脸朝向凌笳乐,挨得很近。 第207章 一开始是徐导带沈戈,后来见他果然如王序所说,“拍一部顶别人十部”,便放心地将他交给了副导演。他们每天在片场从早九点待到晚十点,剩下的时间用来吃饭睡觉刚刚够,沈戈却觉得比在王序手底下轻松许多。他每天晚上收工后都会给凌笳乐的微信发很多条信息,说说自己今天拍戏的情况,问问他那边的情况,再说几句肉麻的话。他知道凌笳乐现在在剧组看不到,他只是希望《汗透衣衫》杀青以后,凌笳乐打开自己的手机,能被自己发送的这些信息扫除张松和江路留在他心里的阴霾。开机第五天时,等铺轨的间歇,沈戈接到王序的电话,正纳闷间,他听到王序说:“笳乐的事我和公司会处理好,你只需要安心拍戏,别的不要管。”沈戈瞬间就产生窒息感:“他怎么了?”电话那头被他问得愕然,“你不知道?”王序顿了顿,“你可以上网看一下,看两眼就算了,反正是假的……笳乐还不知道,幸亏我收了他的手机……所以你也不用太着急。这次他的公司,中城,还有苏昕家的公司都出手了,估计晚上热度就能给压下去了,我就是和你说一声,不要在公共平台乱发声。”挂掉电话后,沈戈飞快地在搜索栏输入“凌笳乐”三个字,正要按确认键,忽又停住,改为直接去找热搜。刚在电话里听到“热度”两个字时他就脑袋一懵,此时看见那些字眼更是脑袋里发烫,“嗡嗡”地吵得他整个人几乎要爆炸。“凌笳乐无码”“苏昕为凌笳乐发声”“苏昕性向” “苏昕黑历史”“《汗透衣衫》激情戏”“凌笳乐遭陷害”“手动去马赛克”。他克制着情绪,很快就弄明白来龙去脉。还是那个该死的视频,只不过这次被人去了马赛克,成为真正的裸照。一些有影响力的自媒体立刻发表态度,往“视频是假的”“凌笳乐得罪权贵”“《汗透衣衫》刚开始宣传就传出谣言,一定是挡了谁的路”这方面靠拢,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当然是有人说信有人说不信。然后就是苏昕,竟然发了条微博说:“马赛克下面是假的。”底下被顶得最高的评论是他自己的,“当然是因为见过真的啊,我是说拍戏的时候啊,凌老师有腰窝。”沈戈浑身无力地坐到地上,抹了抹额头和脖子里的冷汗,已经分不清对苏昕这句话是什么感观了。也不管那个苏昕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他的这条微博最后激起怎样的连锁反应,起码这会儿是救了沈戈一命。凌笳乐确实有腰窝,沈戈不用再忍受着煎熬去找那个“无码”视频了。他手心里很快又起了一层汗,还有些颤抖……为什么?怎么会有人这么坏!沈戈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拨出一个电话,“学长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沈戈……”沈戈同电话里寒暄几句,切入正题:“我记得学长是做信号处理的,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就是视频里的马赛克可以去掉吗?”对方是曾带过沈戈他们班级习题课的研究生,听完他的话后问道:“这得看是什么类型的马赛克。”沈戈支吾道:“就是,视频里最常见的那种,一团模糊的。”对方笑起来,倒也没揶揄他:“最常见的那种?那就是无规律的,加马赛克的过程其实就是信息丢失,没办法反编的。”沈戈狠狠松了口气,“那打过马赛克的视频怎么假装成复原的图像呢?”“那方法可多了,最简单的一种就是通过算法……哎,你是说的a片吧?”沈戈含糊地应了一声。对方一笑,“你这好奇心也怪歪的……那种视频呢,现在都有现成的软件了,可以直接处理,其实就是用算法从图像库找一个最合适的给转嫁过去,你是看不出来真假的,但肯定不是打码前的原图像……”沈戈对学长连连道谢,然后给王序打过电话去,把学长说的那几个可能的软件名字都说了一遍。王序没太听明白,又嫌麻烦,让他直接和梁制片联系。两边连了视频,沈戈让他们找了几台性能好的电脑,手把手教他们怎么操作,沈戈一直通过手机屏幕盯着那些小画面,眼睛越来越红,恨得咬牙切齿。终于,其中一个软件“复制”出和新流出来的“无码视频”里一样的屁股。证明马赛克是假的,间接说明拍视频的人没有凌笳乐的裸照,并且很有可能整个视频都是陷害,算是把之前的丑闻也澄清一半了。“把制作过程弄个简单易懂的讲解,发出去!”梁制片指挥道,然后又对沈戈说道:“他肯定是得罪人了。我们这片子不抢春节档、还上映受限,不会挡谁的路,只能是他自己的私人恩怨。”“那剧组——”沈戈有点急。“你放心,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剧组不会不管。”梁制片让他宽心,可说完又牙疼似的“啧”了一声,“这个笳乐,还真是招黑体质啊,怎么老有这么多破事儿找他?”三家娱乐公司一起出手的效果极为显著,连苏昕的风评都变了,男人如果不是做bottom,在贞操方面还是颇有讨价还价余地的,苏昕直接从冰山变成潇洒人设,倒变得更吸睛了;凌笳乐这边手握洗白证据,一下子翻身变为受害者,引起许多人的同情和质疑,怀疑他以前那些黑料也是有人抹黑造谣;连带《汗透衣衫》都因此获利,刚开始正式宣传,本来不温不火,只有凌笳乐和苏昕的粉和黑在关注,经此事件,这部“凌笳乐会露腰窝”的大尺度同性题材电影一下子就变得全民皆知了。任凭外面多么喧嚣,《汗透衣衫》剧组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闷与压抑。王序喊“停”之后,凌笳乐依旧窝在椅子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耗干了一样。王序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顶,“笳乐,不伤心,你帮我拍好这部戏,就能把他找回来了。”他竟是什么都向凌笳乐全盘托出了。凌笳乐没有哭,似乎是拍到某个节点时,他为江路而生出的泪水就已经流干了,他只是瞪着空茫茫的大眼睛,满目哀伤地问王序:“是不是……要是张松要是没有遇见江路就好了?”第104章 久别重逢继王序的提醒后,沈戈还收到中城的告诫:“不要趟凌笳乐那滩浑水。”中城当初极为爽快地签下沈戈,虽有对他外形满意的缘故,但主要还是嫌弃他的出身,是为了《汗透衣衫》着想。娱乐圈里最不缺年轻漂亮的苗子,也并不是越漂亮就越能给公司带来利益。沈戈的相貌气质都很引人注目,但似乎太帅了,反而让人觉得他以后的戏路会受限。中城签下他的时候给他做过分析,认为他这种外貌极具个性的年轻人,走唱歌跳舞外加综艺的路子会更合适。但是沈戈在这方面没有受过一星半点的训练,也毫无天赋,唱歌走音,跳舞僵硬,他甚至连最流行的几个综艺节目都没完整地看过一期,可谓连最起码的熏陶都没有。中城最终给他的定位是“演员”,专注演戏的那种演员。但《汗透衣衫》不同于王序以前的那些片子,因题材囿限,最终必然是名大于利,而这份“名”要分摊到导演和两个主演头上,最终轮到沈戈这里,不知还能剩下多少。拍一部低票房的文艺片,得了奖,最终却销声匿迹的演员大有人在。在看到沈戈的潜力之前,中城不会对他寄予太多期望,更不会投入多少财力,助理是进《无色天》后才有了一个,经纪人也是临时的,同时管着好几个艺人。沈戈是这个经纪人手底下最不起眼的一个,他这次拨冗专门给沈戈打电话,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可见事态严重。沈戈不解:“不是已经澄清了吗?”经纪人那边笑了,笑他单纯天真,“黑料永远比澄清流传更广,也更让人印象深刻,又是那种事儿,最让大众兴奋的话题,不可能完全洗白的。 不过凌笳乐这次也有走运的地方,他这个事当真有黑幕,很有猜测讨论的余地,反转得也挺有戏剧性,这瓜够大,够网友们吃一阵子了……”沈戈克制再克制,还是听不下去:“……郑哥,您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要说吗?”郑经纪人的声音严肃起来:“沈戈,我刚和你说那些不是跟你聊着玩,我是要告诉你,如今时代变了,黑红的炒作方式已经过时了。新人一浪推一浪,你闹出丑闻,不等你洗白就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不信你现在去问凌笳乐自己,他是走黑红路线火起来的,但是你现在问他怕不怕黑料,他也得说怕。对一个艺人而言,黑标签——尤其是桃色新闻,一旦贴他身上,就死死黏住了,永远都撕不干净。那些东西会把他定位到一个低等的档次,以后高端的片子、代言、广告,永远都不会找他。现在公司内部都在私下讨论,王导这次是不是选错演员了……”“我不知道你和凌笳乐拍过这个片子以后私交怎么样,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圈子里最要不得的就是仗义执言,且不说你现在这种程度,说出的话有没有人信,就是苏昕那样的,这个暑假忽然火起来的新人,一掺和凌笳乐的事,非但没沾上光,还惹了一身腥,我看下一个全网黑就是他。有些人,有些事,真是万万沾不得……” 第209章 这次凌笳乐竟然接电话了,让沈戈十分惊喜。“我在医院……哦不是我,是导演,导演病了。”凌笳乐恹恹地说道,“你来吗?”沈戈当然要去。他的助理留在剧组处理后续的合同问题,沈戈独自坐上飞机。他马不停蹄地赶路,当天就披着一身风尘赶到凌笳乐所说的那家私人医院。这家私人医院看起来十分高级,大厅敞亮且没什么人,沈戈一进去就被保安叫住了,问他有没有预约。沈戈被保安领到大厅的护士台,他说自己是来探望病人,却又说不上王序的病房号,只好给凌笳乐打电话。“503。”凌笳乐告诉他。沈戈填了一张复杂的表格,又出示了身份证后,终于被放行。他奔至电梯间,摁下按钮。医院的电梯总是很慢,他等了几秒就转头向楼梯间跑去。五楼,他转眼就跑上去了,额上又微微冒起些汗。他真是太容易出汗了,沈戈出了楼梯间,放缓脚步,由奔跑改为大步走,并从兜里拿出纸巾擦拭额头和脖颈,有些懊恼刚才跑得急,又后悔下飞机后只是在机场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没有认真洗个澡。他找到503,轻轻地敲了三下。是副导演过来开的门,一见他就露出喜色:“沈戈也过来了?徐导那边的戏拍得怎么样?”“挺顺的,拍得很快。”他嘴里敷衍着,眼睛早就越过副导演的肩膀看向里面。这是间单人病房,很宽敞,有大大的落地窗,采光极好,照得屋里极为暖和。王序倚靠在床头,却盖着被子,一副怕冷的模样,听到动静朝沈戈看过来,依旧是平时最常见的冷淡模样。凌笳乐坐在他床侧,低头摆弄着什么,并没有往门口看去。沈戈来时的激动登时冷了下来,之前的种种不对劲终于串起来,顿时有些心慌意乱。还是王序先开的口:“沈戈过来坐。”又支开助理,“你去下公司吧。”王序病床的另一侧还有一把椅子,沈戈走过去,坐下,眼睛一直看着凌笳乐。凌笳乐始终低着头,原来是削苹果。沈戈忽然站起身,伸长了胳膊,越过王序的身体,“我来吧。”凌笳乐终于抬头看他了,沈戈用力地凝视着他,发现他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远不是前几天照片里精神饱满的样子,人也显得有些没精神,完全不像打字聊天时显得那么活泼。王序将手插到两人的手之间,将苹果拿了过来:“我还没病到连苹果都削不了的地步吧?”沈戈将手缩回去,问王序:“导演,您怎么样了?”“老毛病。”王序轻描淡写地说道,手里给苹果去着皮,看动作并不比凌笳乐娴熟多少,他忽又抬起头问沈戈:“来探望病人还空着手?”沈戈一向聪明的脸上空白了一秒,微微张着嘴下意识看向凌笳乐,显得有些蠢笨。凌笳乐却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眼睛看向窗外。王序轻笑一声,“我刚和笳乐聊我们那个片子呢。”自打进门后,沈戈的心跳就一直很快,此时更是指尖一颤,忙将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王序是在对他说话,却只瞥了他一眼,然后就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凌笳乐身上:“我刚说呢,你聪明,悟性好,早就看懂我是怎么引导你们入戏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笳乐的,一开始就折腾他,让他体会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依靠你……幸好没白费力气,他也没有白受苦,他真的挺依赖你的,沈戈也懂事,没有拆穿我,咱们这部戏才能顺利地拍下去,把两个人的爱情也都顺顺当当地演出来了。”沈戈觉得他说话别扭,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尤其看到凌笳乐冷淡的眼神,更觉得心乱如麻。王序意味深长地看看两人:“谢谢你们两个在戏里的贡献。”第105章 背向“其实沈戈一开始不认同我引导情绪的方法,尤其是对笳乐那边,这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两个的表演方式不一样。说起来挺有意思的,也挺让我意外,沈戈竟然是表现派的。一般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第一次表演都是本色演出,比如笳乐,开窍以后就是用下意识在表演了,这就是体验派里的天才——我没想到沈戈不是这个路子,他竟然靠自己摸索出技巧,自发走上表现派的路,也是天才!”他这样赞美,凌笳乐却始终没什么反应。沈戈仔细地看着凌笳乐的脸,又觉得他不是冷淡,更像是心不在焉,没太在意一直说话的王序,也没太在意坐在对面的自己,兀自揣了满腹的心事。“你们两个的表演方式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路径,笳乐是由内而外,沈戈是由外而内,所以沈戈一开始不太能理解我对笳乐的引导,也是很正常。”王序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有唱独角戏的嫌疑,转而看向沈戈,像是征求他的意见:“我记得沈戈好像是……是游船那场戏之后就明白我对你们两个的引导不一样了,是吧?当时还为这事找我打了一架,嫌我控制笳乐的情绪,冲我喊:‘休想把江路塞进凌笳乐的身体里!’ 真是有意思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得。”王序又学了一遍,“休想把江路塞进凌笳乐的身体里!”用着沈戈当时的语气,却是笑着说的,听上去十分怪异,“其实他那会儿也算是半个体验派,有时候表现派也会进入到体验派的境界,他那会儿就受张松那暴脾气的影响了。”凌笳乐终于动了,惊讶地看向沈戈。这半晌他一直在回避沈戈的视线,此时两人终于四目相对了一回,却也只维持了一秒,就散开了,凌笳乐看向王序,等着他继续说。沈戈想他刚才那眼神,即使在惊讶,也依然是安静而沉寂的,很不像这几天给他留言拍照片的凌笳乐,倒像是江路还在他身体里没有离开。比起王序莫名其妙的话,凌笳乐的表现更让沈戈不安。那是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与预期不符的心慌,此时与未来似乎都在脱离理解和掌控的恐惧。他忽然把王序之前做过的所有坏事都想起来了,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当时也气坏了,回他:‘不把你变成张松,不把笳乐变成江路,还怎么拍?’沈戈是站在角色外面摸索设计,他演得太清醒,不明白你的,你就是得和角色合二为一才行。”王序已经把凌笳乐的注意力抓过来了,一直看着他说道:“你们当时是演爱情,还是充满巨大激情的爱情,最不好演。幸好所有的爱情都有一个触发点,江路和张松之间的触发点是依赖,我就让你对沈戈——其实是对扮演张松的沈戈也产生依赖,正好沈戈和张松一样,都是享受这种被依恋的性格,这对他的表演也有帮助……”凌笳乐扎扎实实地看了沈戈一眼,满眼都是惊诧。沈戈也=有些慌了,王序那一开一合的嘴此时在他看来,不啻于喷着瘴气的沼泽,这沼泽最擅长吞噬人心,而凌笳乐又是最容易被人动摇的……他试图打断王序,试图为自己辩解,他明明没有撒谎,却有种被当场拆穿的恐慌:“游船那场戏本来是因为你——”王序根本不看他,只盯紧凌笳乐,语速越来越快,让沈戈插不进话:“咱们之前聊的那些,在剧组里故意孤立你,让你对沈戈产生依赖,这是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我当时必须得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让你贴合江路最开始的状态,更是为了让你能像江路一样,最终把这份依赖发展成爱情。” 第211章 不应该这样的。本来应该是他兴冲冲地赶过来探望王序,其实是为了见凌笳乐,他们在王序那里稍微坐坐就可以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家,回谁的家都可以,最好能去自己家。凌笳乐已经回市里好几天了,想必已经见过自己父母,他就带凌笳乐去见爷爷奶奶,让爷爷奶奶再做一次他喜欢的烧麦,自己还能真正地露一手,炒两个硬菜给他吃——他爱吃肉,其实荤菜才最好做,稍微一摆弄就很像回事,他看了一定又会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自己,两只眼睛亮闪闪的,说:“沈戈,你怎么这么厉害!”吃完饭他们一起洗碗,然后一起回自己房间,他们搂抱着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就是聊天,聊《汗透衣衫》最后那几天拍了什么,聊《无色天》拍了什么,他给他讲岳家明演起戏来多么的游刃有余,再安慰他假视频的事,告诉他那没什么,假的东西不要在意……或者不说什么,他们那么久没见,心里想得厉害,身体也是,可能一抱住就不觉得累了,想要接吻、想要做i,他们做什么都行,总之不应该是这样。“我累了,我想走了。”凌笳乐突然站起来,像是一刻都不想久留了,又补充一句:“我自己走。”沈戈冲他吼道:“我不累吗?我连续拍了十五天的夜戏,从去深圳试镜那天就没有一天睡饱过,拍戏的时候也担心你,怕你自己在剧组被王序折腾,一杀青就赶紧坐飞机过来,在飞机上满脑子都是你,闭上眼也睡不着,一来就听见你跟我说这个,难道我不累吗?你随随便便听别人几句话就跟我说这个,你就、你就——你怎么忍心!……”他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了,他竟然这么和凌笳乐说话。凌笳乐拉口罩的动作定住了,怔怔地看着沈戈。沈戈哭了,沈戈竟然哭了。沈戈也看着他,发现凌笳乐竟然没有哭,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他本来多爱哭啊,演江路的时候说哭就哭了,这会儿和自己说分手,竟然眼圈都没有红一点。凌笳乐低头拉起口罩,要从沈戈旁边走过去。沈戈一把抱住他,“乐乐我错了,我不应该用那种语气和你说话……不要说分手,别说分手好吗!……就因为王序刚说的那些吗?”他还是无法相信凌笳乐会因为王序的几句话就全盘否定他们的感情,“我会向你证明的,没了张松和江路我们也可以相爱的,拍完戏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对不对?”“还是你气我自己去新剧组,把你自己留在技校了?小李说你和王序吵架了,你是不是拍得很难受?你是不是怨我了?我也后悔了!我不该自己先走,我应该留下的,我现在觉得我当时就上了王序的当了,我觉得他是故意把我支开的!都怪我!……还是说……你气我没在网上替你说话?”凌笳乐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沈戈定住了,脸上显出极大的痛苦。“是因为这个吗?对不起……是因为我没有替你说话……”他垂下头去,自己把自己打败了。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无能的懦夫。连苏昕都敢替凌笳乐说话,他却连被夹子夹住的耗子都不如,吱都不敢吱一下。但沈戈脸上重新焕发出生机,红着眼眶坚定地看着他:“乐乐,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无色天》春节就能上映,到时候我也有知名度了,我说话就也有人听了,到时候我一定发微博替你说这件事,我替你骂那些人!而且我会一直努力,我会越来越好……”凌笳乐无法平静下去了,冲沈戈大吼,声音撕裂地像被风扯碎的纸:“你怎么越来越好?要是现在我们被拍到了,就什么都完了!”沈戈像被烫到一样放开他。是啊,不能再被拍到了!他保护不了他,还要反过来再害他吗?凌笳乐往沈戈怀里丢了样东西,转身就走。沈戈没有看清是什么,也没有接住,那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凌笳乐没有回头,他用力推开楼梯间的门,临踏出前,用他扯坏的嗓子对沈戈说:“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个……就是,拍完了,出戏了,就觉得我其实——”沈戈冲过去将他拦腰抱起来,抱着他远离那扇门,被推开的那道缝又关闭了。“别走,行吗?别分手,求求你!” 沈戈紧紧抱住凌笳乐的腰哀声乞求,他有种预感,要是现在让凌笳乐走了,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他以后一定会后悔自己此时的丑态,一定会唾弃此时的尊严尽失,可现在他顾得上什么?谁能料到一个年轻男人第一次在爱情里受到伤害竟是这么痛苦。“沈戈!你放手!你非得逼我说出来吗?我觉得导演说得有道理!我觉得我们是因为拍戏才在一起的,现在戏拍完了,迟早要分手,不如就早分手,省得夜长梦多! 和圈里人谈恋爱风险太大,我不想冒险,多一天都不想!有那么难理解吗?”“不可能……不可能……”沈戈喃喃自语,可手上渐渐抱不住了。他眼里又滚落了两颗泪,从他深邃坚毅的眼里落下来的泪,极违和。“不会有风险的,我们……我们不见面不就好了?平时就视频,留言,实在想得难受了就去国外,国外没有狗仔,我以后能演得戏多了,不缺钱了,也能经常坐飞机……给我个机会吧乐乐,让我能向你证明,没了江路和张松,我也值得你喜欢……”凌笳乐当真和他做了会儿梦,但他很快就清醒了,用力扒开沈戈的手,跑出去两步,背对着他,“其实没那么难,沈戈,你只是习惯了,我也一样,都会舍不得,但是我们得学着放手。”其实王序还是看错他了,凌笳乐也能把表现派运用得炉火纯青。只要他私下排演得够多,他就也能模仿,模仿出陈嫣的冷酷无情,模仿出冯姒的宽和善诱。只是他不敢让沈戈看见自己的脸,他也不敢看沈戈的脸,他面向门板,两手撑在门把手上,低下头去:“你听导演的话,导演是对的,在戏里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其实都是假象,不牢靠的,很快就过去了,为了这个把前途葬送了不值得。你就当是拍了部戏,现在戏终了了,得往前看了,你还会有下一部戏,下下部戏,你才十八岁,以后会遇到很多能和你演对手戏的人,他们都会比我好的。”楼梯间的门轰隆着回声关闭了。沈戈那么高的个子,脱力般蹲到地上,用手掩住脸,呜呜地哭出声来。第106章 隔空碰撞沈戈冲进病房,直奔王序床前,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在这个瞬间,他可能是真的想要王序的命。王序的脸瞬间涨得紫红,翻起白眼,拼命挥舞着手臂,企图抓住位于床头的呼叫器。他这样不爱惜健康的人,原来也是怕死的。王序终于勾住呼叫器的绳子,沈戈立刻将绳子从他手里拽走,另一只手依然铁钳似的扼在他喉咙上。王序眼里迸发出真实的恐惧与哀求。沈戈缓缓松开另一只手,躬着腰看他捂着喉咙大口地喘气、咳嗽,双眼通红地问道:“为什么?凭什么!”王序双手捂住自己脖子,又惊又怒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然失去理智的年轻人,他猛地反应过来,翻身抓起呼叫器没命地按。护士很快就进来了。王序用被子掩住脖子,看看沈戈,迟疑了一会儿后,说:“刚才呛到了,现在没事了。”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沈戈颓然地坐进椅子里,喃喃道:“为什么?戏都拍完了,你凭什么……”王序沉着脸按摩被掐得火辣辣的喉咙,呼叫器被他攥在手里,让他有了底气,没好气地说: 我说的有哪句是假话吗?值得你要掐死我?”沈戈抬起头仇恨地看着他。王序一愣,也很意外,“分手了?”沈戈“噌”地站起来,王序飞快地将呼叫器攥进手里,警告他别再乱来。“为什么?”沈戈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了,他急于得到一个答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他的怒火忽又燃起来,大声质问王序。王序本来是沉着脸看着他,闻言忽然冷笑一声,“‘凭什么’?你也会问凭什么?你觉得我活该的时候怎么不替我问一句‘凭什么’?”“我他妈什么时候觉得你活该!” 第213章 “世界不止是一座玻璃小亭子,你也可以走出来。”“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可能会生气,但是我觉得必须得告诉你。我觉得杜文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看起来很功利很自私,很像徐峰,让我觉得他在你身边是为了图什么好处。”“当然这只是我的揣测,要是我想错了,我可以当面向他道歉。我知道他以前对你特别好,但是人都会变的。”“对不起,我过界了。”“乐乐,坚持跳舞吧,你每次一说起舞蹈,说起芭蕾,眼里都是亮的。”其实他还想说,“你跳舞的时候特别美。”他更想说,“请不要把我拉黑。”但是他最后只是说道:“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保护好自己,像你保护爸爸妈妈那样勇敢地保护自己。”沈戈走进电梯,在电梯墙上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丑陋得令人不忍直视。他从衣兜里拿出凌笳乐丢给他的那副墨镜,将哭得丑陋狼狈的双眼遮起来。往门外走时,那个保安小哥再次喊住他:“东西拿上了?”沈戈回道:“拿上了。”又问:“这里治安是不是特别好?闲杂人等都进不来?”保安小哥看眼和自己一起执勤的两个同事,笑道:“当然啦,私人医院这方面就得做得好一点嘛!”沈戈冲他点点头,终于离开了这家医院。十二月初,《无色天》剧组联系沈戈,让他回深圳补拍了几场外景,之后他就一直等着王序喊他回去补镜头,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他按捺不住,主动联系了梁制片,梁制片说片子已经剪完了,问他有没有兴趣看一下成片。沈戈赶忙应下,他一直有种预感,凌笳乐和他分手的原因就在电影最后的结局里。看片子约在中城的放映室,除了梁制片,还有公司的几个重要策划人也都到场了。凌笳乐没有来,虽在沈戈的预料之中,可也难免失落。他在梁制片那里旁敲侧击,才问出这段时间剧组和凌笳乐都没有联系,但是梁制片听说过,凌笳乐好像接了一个电视剧,正拍着呢。绯闻的热度降下来了,还有戏可拍,也许能算是不错。在大银幕里看到自己和凌笳乐在一起的画面,沈戈的心情可想而知。一开始放到亲热画面时,他还有几分不自在。但是没想到当时拍的时候那么露骨,剪完之后竟是如此含蓄的,那些画面经过王序的处理,每一个肢体交缠都那么唯美动人,同时又不失激情。最让沈戈感激的是——他竟然对王序心生感激,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剪完的片子里,他和凌笳乐的每一个裸露镜头都处理得十分谨慎,几乎没有脸和身体一起完全暴露的画面。梁制片事先告诉沈戈,会对外宣称使用了替身,以保护演员。这让沈戈真心实意地感谢王序。但是越往后看,沈戈就越觉得不对劲:先是发现梁勇的戏份被完全剔除了,之后是感觉到前面那部分剧情占的比重未免太大了些,再往后……江路向父母出柜以后,被张松接回家,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因为一首歌的触动而重归于好,之后江路毕业,工作,两人一直居住在那套小房子里,贫困却快乐。影片最后一个镜头是张松骑着自行车带着江路在繁忙的商业街穿行,暗喻携手奔向美好的明天。沈戈猛地站起身,大声问梁制片:“这是怎么回事!”不止沈戈,蒋老板也发表不满:“严打呢?下岗呢?这两个点怎么没有了?不是说要靠这个拿奖的吗?我之前花那么大力气上下打点,不就是为了这两个点能放行吗?我路都给你们打通了,东西呢?怎么缺斤少两啊?”梁制片为难道:“这是王导的想法,他说,这样剪出来效果最好。”“……是吗?”蒋老板信任王序的艺术鉴赏能力,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他扭头看向大屏幕,“再放一遍我看看。”沈戈没有留下和他们看第二遍,也没有再找梁制片询问。他默默地离席,去外面阳台点了支烟抽。这算什么呢?如果电影最终是这个样子,那他和凌笳乐拍后面镜头受的那些罪算什么?凌笳乐最后自己在剧组待的那十天算什么?他们两个杀青就分手,又算什么……十二月中,沈戈开始跟着徐导和岳家明辗转于各个城市和电台,为《无色天》进行正式宣传。因受岳家明青睐,外加沈戈在镜头前表现出的才思敏捷和谦逊温和,令“沈戈”二字第一次大规模地涌入网络平台和人们的视野。一月初,春节前夕,《无色天》上映,排片率高,运气也好,没有撞到同款。《无色天》在一众轻喜剧贺岁片和大ip改编剧中脱颖而出,票房与口碑双收,高上座率一直延续到寒假结束。二月中,香港金像奖提名名单公布出来,《无色天》的导演、编剧、男主和男二赫然在列。这条新闻为《无色天》开始下滑的票房注入稍许能量,可惜热度还没起来,就被另一个剧组发布的预告片抢过风头。二月下旬,《汗透衣衫》宣布入选柏林电影节,并发出专为电影节准备的预告片。此消息经凌笳乐转发后,一度冲到热搜第一名,接档《无色天》,成为微博上被谈论最多的电影。三月初,凌笳乐在柏林电影节的红毯照曝光,围绕凌笳乐的长相、气质、腿长、穿着、演技,甚至英语水平,各自展开不同程度的热议。王序也获得新称号——华佗导演,可令演技起死回生。而关于电影节,则一度引发严肃讨论——华语电影界的几个著名奖项距离国际a类电影节还有多远,直指同期的金像奖。三月中旬,柏林电影节公布获奖电影名单,《汗透衣衫》获泰迪熊奖。因此奖项专为同性恋题材设置,在国内的宣传受限,该影片的此轮宣传轰轰烈烈地开始,又悄无声息地落下。四月初,香港金像奖公布获奖名单,《无色天》低调提名,高调获奖,包揽了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配角等所有高含金量奖项。额外值得一提的是,阿峰的扮演者沈戈,除了获得最佳男配角,还获得了这一年的最佳新演员奖。领奖当日,沈戈穿一袭银灰色西装,胸前口袋配一朵淡黄花苞,待开未开,与其他同台的穿一袭黑色礼服的男演员们相比,潇洒风流得一塌糊涂。也有媒体指出他的穿着应对此种场合不够庄重,可谁在乎呢?一个男人英俊成这样,表现出电影中的落拓形象截然不同的华丽面貌,任谁看了都要心生喜欢。而更让人叹服的,是他的气质与谈吐。这样一个年轻的新人,一上来就拿这样的大奖,在面对台下那些大咖时,竟然没有丝毫的怯场,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是那么的从容而得体,偶尔抖出的一个小幽默,也是俏皮得如此恰到好处。沈戈两次上台领奖的短视频被转了又转,同时被提起的,还有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时的正装形象。似乎直到现在人们才想起来,沈戈亦是《汗透衣衫》的另一位男主角。而此时再品味这两部电影的宣传步伐,竟隐约品出几分宿敌的意味。同一时间,《汗透衣衫》定档五月,在记者招待会上,有人向出品方抛出尖刻问题,问为何这部戏的宣传只见凌笳乐,另一位主演始终没有露面,是否因为关系不和。凌笳乐不开口,王序因身体不适始终缺席,梁制片接过话筒,以沈戈的档期冲突为由应付过去。之后记者又针对凌笳乐,问他对沈戈在《无色天》中的表演有何看法。凌笳乐略一迟疑后,表示:“我没有看过那部片子。”四月中,凌笳乐曾主演的一部青春偶像剧在网上收费开播,刚播出两集,口碑就遭遇坍塌式的下滑,许多冲着“柏林电影节”的名声前来观望的路人都大呼上当,真金白银的付出后,愤怒更加真情实意,有关凌笳乐的争议又掀起一波新浪潮。有记者问沈戈:“以后会有出演电视剧的可能吗?” 第215章 不过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完全地欺骗。公司有小艺人自杀未遂,消息被压住了,但是把公司高层吓得够呛,他就萌生这样一个想法。正好他那阵子看起来状态也很糟糕,就想顺势搞一个假的抑郁症证明。没想到那么顺利,原来确诊抑郁症只需要和医生聊一聊饮食和睡眠,再填一份长长的问卷就可以了。这方面他很有经验,就将所有黑暗的时刻放到最大去写,果然得了一个“重度”。只是他填完问卷后,自己回家又去网上找了类似的问卷,按照真实的填了一遍,竟然是个“中度”。他有些害怕,也有些不太相信。抑郁症是会有自杀倾向的,但是他没有,他对每一个明天都充满期待,甚至对上网都产生兴趣,他想看到沈戈的每一点成就。他也没有食欲不振,沈戈让他好好吃饭,他就每天认真吃饭,实在没有胃口的时候就吃虾仁鸡蛋羹,他自己都会做。只要一闻到那个香味,他就立刻觉得安全、愉快,胃口大开。他也没有睡不着觉——一开始确实有几天会睡不着,因为他在床头贴了几张纸,是直接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沈戈用小号和别人的对骂。“电动车不能载人”,是他给沈戈的手机安装音乐软件的时候看到的。沈戈肯定以为他忘了,但其实他的记性也没有特别差,有些东西看一眼也能记住。他受不了网上那些污言秽语,比起他们骂自己,他更受不了那些人骂沈戈;比起他们骂沈戈,他更受不了沈戈回骂回去。沈戈是高材生,脑袋里装满思想和智慧,他说话是要和那些教授一样的,或者像岳家明那样的影帝一样的,沈戈绝不能是失去理智、拉低身份和人骂架的。他忍受不了因为自己,而把沈戈拉进一个自己都憎恶仇恨的深渊里。他怕自己后悔,他怕自己某一天一时软弱,去找沈戈,于是他把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打印出来,贴在家里最安全的地方——床头。只是这东西对他而言似乎过于可怕了,有一天晚上他好不容易睡着了,竟然梦见这张纸里的每一个方块字都活了过来,变成一只只黑蜘蛛,从纸上爬下来,爬到他的身上,钻进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里。他大叫着醒过来,一边哭一边喊,连滚带爬地从衣柜里拿出那顶帽子捂在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顶帽子里哭了多久,但是他不知不觉哭得睡过去以后,后面的半个夜晚睡得非常好,一个梦都没有,第二天醒来也是难得的浑身轻松。于是他后来睡觉都会戴着那顶帽子了,果然有用,他再也没有失过眠。戴着帽子睡觉,其实也没有很奇怪,以前的西方人睡觉也要戴睡帽的。但是小李觉得这样不正常,发现他这一行为后吓得要命,求他去找沈戈。凌笳乐不会这样做的。他失过两次恋,知道刚失恋时必然会痛苦,但是过去之后,生活就可以继续了。尤其是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对爱情新奇好玩的时候,有充沛的精力和情感要发泄,而爱的那个对象是谁,其实不重要。他就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知道那个时候的爱情最不能当真。他不会让这种短暂的东西毁了沈戈一辈子的前途。小李说,现在社会对同性恋都宽容了,不一定谈个恋爱就毁了前途的。社会对同性恋真的宽容了吗?如果真的是宽容,那为什么之前自己和杜文的假恋情还被炒得那么热闹呢?而自己和陈嫣的恋情明明更具有戏剧性,却没有那么多的关注呢?退一万步说,就算出柜是安全的,他也不能让沈戈是因为自己而出柜。苏昕跟自己说,他要崩溃了,祖宗八代的私事都要被刨出来了。他的名誉并没有完全被和自己的丑闻毁掉,他背后还有那么强大的后盾帮他做公关,凌笳乐知道他是受不了什么。那些东西他都经历过,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他尤其不能忍受让沈戈经历那些。是他不该接这部电影,是他不该贪恋沈戈的好,趁着拍片勾引沈戈,是他以前想得太少,醒悟得太晚。他已经知道错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人的一生很长,四个月的假戏真做很短。王序说沈戈的表演方式是由外而内,离开了那个环境,离开了自己,他很快就会迈过这道槛,不会痛苦太久的。没有他凌笳乐的参与,沈戈的未来会一片光明。他当然也后悔过,但他知道,如果这会儿不忍住,以后会更后悔,而且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没有。若灾祸没有发生,一切预防措施都会显得多余而愚蠢,可如果足够害怕,就会心甘情愿地做出这些牺牲。第108章 握手《汗透衣衫》上映前一个月,新的预告片发布了。比起去年只为曝光江路造型和凌笳乐演技的先行预告片,和今年初专为柏林电影节准备的一分钟快速剪辑预告片,这一次的加长版预告片足有三分半,终于让观众大饱眼福王序将积攒了半生的美学认知与拍摄技术运用在每一个镜头中,凌笳乐和沈戈的表演亦是令人赞叹。预告片将主角的第一次见面、江路被舍友羞辱、两人争吵又和好、张松哭坟、张松与母亲争执、江路被父母暴打等经典镜头打乱重组;最后一个镜头是两个俊美到人心窝里的男人的深情注视,张松将手罩在江路的脸颊上,江路偏头亲向他的手心。画面定格在凌笳乐垂眸亲吻沈戈掌心的侧颜,预告片在婉转柔情的蓝调音乐中结束。这部预告片引起极为强烈的反响,徐峰为此得意洋洋:“王导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看现在谁还敢说泰迪熊奖的含金量不高?那帮人知道柏林电影节什么水准么,就瞎编排!好莱坞的导演都要去捧场呢!”凌笳乐人气一上涨,徐峰就会主动给他当司机。他一边开车,一边仰高了脑袋,通过后视镜看眼一直在后座默不作声的凌笳乐,“预告片里最后那个镜头——”凌笳乐用手支在下颌看向窗外,他自己的手放在脸边,也能将脸衬得很小。徐峰想起网上热议的凌笳乐的“巴掌脸”,又是一阵得意,心想自己当初接下凌笳乐,真是太有眼光了,这个人就是专为娱乐圈而生的。徐峰见凌笳乐没恼,才继续说下去,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功利:“——最后那个镜头,才亲了下手就引起这么高的热度,等电影一上映,那还不疯了啊!”“……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是《汗透衣衫》上映前后这段时间,你和沈戈怎么都要绑在一起的。”沈戈得奖后的曝光率太低,因《无色天》而喜欢上他的观众们迫切想看到他的其他面貌。《汗透衣衫》里,张松迥然于逃犯阿峰的潇洒与深情大大满足了观众这方面的好奇,更引起更多好奇。与凌笳乐一样,沈戈也因这支加长版预告片而收获大量正面关注。“沈戈这观众缘挺让我开眼的,今非昔比了,笳乐,听我一句,可不能再给他脸色看了,啊?”徐峰双手握着方向盘,和蔼地叮嘱道。凌笳乐的手移向额头,将神情掩藏在手掌的阴影里,“嗯。”他们抵达电视台后,得知沈戈还没有到。王序照旧抱恙缺席;苏昕的戏都被删干净了,不用来;冯姒的戏也被删了太多,让她很不高兴,也没来;最后除了两个主角,就只剩一个客串的歌手宋城。所有人都到了,就差沈戈。几人坐在休息室里等着,男主持人替沈戈解释,说他的航班晚点,刚下飞机,已经很着急地往这边赶了,他让自己替在座几位表达下歉意。徐峰不放弃任何打听的机会,忙问:“他是从哪里赶过来?”男主持人笑笑,“这我没问,等过一会儿他到了你问问他?”凌笳乐坐在离门最远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看台本,男主持人走过去,把自己的台本轻轻盖在他的台本上,低声道:“又添了几个问题,你看看,要是不喜欢我一会儿就跳过去。”凌笳乐瞥到徐峰在跟宋城套近乎,忙低头按照男主持人的指示看过去。就在这时,门开了。凌笳乐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第217章 一只水杯递到他手里,冰凉的玻璃杯,凌笳乐却像被烫到似的浑身一颤,忙将杯子握住。这时女主持人问他:“听说笳乐因为太入戏,拍完之后一直感到抑郁,去看了心理医生。”这是台本上没有问题。凌笳乐紧紧抓着杯子,不得不看向女主持人,这样他的视野无可避免地将沈戈也包含进去。他看到沈戈极为震惊地看着他。凌笳乐忽然感到极大的羞耻感,那种难堪如一只千斤顶从上方落下来,将他深深地砸进土里。男主持人向台下的节目导演打了个手势,对女主持人说:“这个问题跳过。”沈戈依旧在看他,凌笳乐甚至听到来自他那个方向的越发急促的呼吸声。他深深地低下头去,手里握着那只水杯。男主持人只好说:“休息一下吧。”这时台下爆发出几个女孩儿的齐声嘶吼:“笳笳你是最棒的!我们永远支持你!”沈戈猛地将视线从凌笳乐脸上移开,眼睛因为极致的后悔、心痛和无地自容而憋得通红。凌笳乐的手就在咫尺,但是他不能握上去。第109章 志气回去的路上,郑经纪人问沈戈:“看见了吧,那个凌笳乐的经纪人有多急功近利?你们录节目的时候还缠着我使劲问,是不是好莱坞,是不是好莱坞?瞧他那劲头,我敢说我当时要是告诉他你是去演主角,他能直接在我面前跪下抱大腿。在圈里混了这么久,脸皮厚的人见的多了去了,这位徐经纪,得数得着前五。”他看眼沈戈,对方上车后就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他只能看见沈戈的半张侧脸。一直有个说法,说光头是最检验男人颜值的发型,沈戈就是如此,第一次见他时是寸头,现在干脆剃成光头,这个年轻人的英俊不需要任何发型来修饰,也不需要任何表情来点缀,越爽快直接,就越帅得刊心刻骨。一开始时,郑经纪手里被临时塞了个什么培训都没接受过的艺人进来,他还有些嫌麻烦,但是几次交道打下来,他就十分看好这个小伙子了,甚至为了专心带他,把自己手里的艺人都送出去两个。拍完《无色天》后,公司里也有别的经纪人对沈戈起了心思,对方在带艺人这方面比他资历更老,圈里人脉也更广,他当时十分担心沈戈会被对方挖走。倒是沈戈反过来宽慰他,“郑哥你放心,有人告诉过我,所有在你红之前对你好的,才是真的对你好,我不会跟别人走的。”郑经纪当时大感欣慰,更认定这年轻人能红。果然,一个好莱坞的华裔导演正在筹备拍一部有关美国华工的片子,主角是个被拐卖到美国修铁路的广东少年。这名导演在《汗透衣衫》的柏林电影节首映式上就注意到沈戈,之后又看过他在《无色天》的表演,两个迥然的角色和表演风格让他看到这个年轻演员的巨大潜力,立刻就递来橄榄枝。沈戈这小伙子也真是争气,自己英语不错,和导演交流通畅,还因为在《无色天》的剧组学了几句粤语,在试镜中给自己加分不少,打败众多华裔年轻男演员,最终拿到角色。“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都闷了两个月的消息,让你这么冷不丁地爆出来——沈戈,转过头来看着我。”郑经纪的声音有些严厉了。沈戈转过脸来,露出两只倔强而微红的眼睛和一张紧绷的脸。郑经纪皱眉打量他两眼,转回头去看着前方的路。录制节目的时候他在台下看着,当时就觉得沈戈的眼圈红了一下,忙和台里的人说刚才那段一定要剪掉,这会儿更忍不住叹道:“本来还想诈你一下,现在看来也不用问了……是杀青以后分的吗?”沈戈的嘴唇紧成一条线。郑经纪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你是一直都是,还是因为拍戏?”“一直……”“他呢?”车里静了一会儿,“他,以前不是。”都不用看他的表情,只是这语调就让郑经纪跟着嗓子眼一酸,又叹了一声:“年轻啊……”之后郑经纪又问了几句,确定沈戈以前没和别的男性谈过,也没有暴露过性向,略微放了些心,声音也和软许多:“那你今天不该给人家那么个下马威,没必要非得握那个手。”他看了沈戈一眼,“我以前不了解他为人,今天一见真人,倒觉得不是个兴风作浪的主儿。圈里分分合合太多了,尤其是因戏生情的,只要不是故意耍着玩,就没必要反目。”“我们这个圈子和别的圈子不一样,以后保不齐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在镜头和无数双眼睛底下,分手尽量要和平,别结亲不成反成愁,尤其你们两个还都是——”他的右手松开方向盘,朝沈戈那边上下翻了两下,来表达他不便于公开示人性向,“你算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呢。”他知道不用再多说了,因为沈戈垂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几个指节绷得发白,显示出一个男人在人前能够表现出的最大的懊悔。他只提点最后一句:“我明白你不甘心,谁分手以后都得憋着股劲儿,想让前任看看,自己离了他只会过得更好,想让对方后悔和自己分开。可是,沈戈,他后悔,或者不后悔,都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沈戈明白郑经纪的意思,他心里那点儿阴暗都被自己的经纪人看穿了。他就是那个意思,心里憋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把手蛮横地杵到凌笳乐眼前,逼着他,当着那么多人对面给他难堪。可他执意停在凌笳乐脸前面的右手能证明什么呢?能证明他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始终被牵着鼻子走,他要好就好、他要分就分的沈戈?证明他沈戈没了凌笳乐也能过得很好?可他分明过得很不好。在广东小渔村体验生活的时候,他因为想凌笳乐和他分手这件事,险些从渔船上栽下去,接管他的那家渔民吓得险些不敢让他再出海。他白天在渔船上想,晚上回到住处接着想,每天晚上睡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盯着那个微信页面发半天呆,再怀着日复一日相同的失望与怨怼睡过去。他敢说即使是这会儿,就是坐在车里的这一刻,在郑经纪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之后,如果凌笳乐给他打电话说:“沈戈,我们和好吧。”他也能立刻让他的经纪人调头,毫不考虑后果地迎上去。从来都是这样,一边唾弃自己分手时毫无尊严的丑态,一边恼恨自己当时没有更努力地挽留。还是说,凌笳乐再不能对他伸出去的右手视而不见,即使百般不情愿,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递到自己手里,这就能证明自己真的飞黄腾达了,甚至比凌笳乐更受观众欢迎,让他后悔曾经因为惧怕绯闻而抛弃自己?可他分明又很清楚凌笳乐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他永远都不会用自己的爱情炒作。凌笳乐给他的爱是真的。他似乎是第一次留意到这个事实。不要去计较那些附加条件,凌笳乐爱他的时候是真诚的,他甚至为自己能去美国拍戏而感到高兴。只是用余光去观察,都能看出那双令人又爱又恨的澄澈的眼睛里,那极力掩饰却又无所遁形的喜悦。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让他爱而不得,却又恨不起来,还让他企图施加给对方的难堪与后悔,最后都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又搞砸了。”沈戈无比痛切地想着,甚至觉得凌笳乐和自己分手分得好。这样的冲动、幼稚,就算出了名又怎么样?是个大明星了又怎么样?他永远都没法真正成为凌笳乐的倚靠,没法给他最需要的安全感。“沈戈,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跟人家客气点儿。”郑经纪人在一旁提醒道。沈戈陡然又有了精神。对!还有下一次!下一次宣传活动,还有下下次宣传活动,影片上映后会有更密集的见面会……下一次,沈戈握起拳头,眼中熠熠生辉,下一次,一定好好和凌笳乐说说话! 第219章 “那你的《fortune cookie》怎么办?”“《福签饼》八月才开机,剧本我已经读熟了,表演方法也想明白了,粤语也练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做什么特别的准备。我刚算了一下,现在是四月底,五月出剧本,六月筹备开拍,主体拍摄最多一个月,后期也不会用太久,这么一算,九月份就可以上映了。如果怕时间太赶影响质量,我可以保证——”蒋老板打消他的疑虑:“比你赶的有的是,这种小体量的片子这种速度没问题。但是,高三有什么好拍的吗?国内的高中不都是趴在课桌上做题?”他自己是在国外上的中学,对这种青春情结不甚理解。他看梁制片,梁制片忙摆手:“我们那会儿上高中和现在大不一样,而且我对青春片没研究。”沈戈见两人有疑虑,想了想,说道:“蒋老板,你看这样行吗?算我管你借钱拍电影,要是成了,收益算你的,要是不成,我用我以后的电影赔你。我想,你应该对我有信心,《福签饼》之后我还能接到好片子。”蒋老板觉得他这句玩笑很好笑,“噗”地笑出声,可转眼看见沈戈竟然都没有笑,不由又敛了笑意,问他:“那你对导演人选有想法没?”“有,也是个王导,《汗透衣衫》的副导演。”沈戈说。梁制片立马认可,“小王是老王带出来的,人也年轻,拍这种题材正好。”沈戈又道:“摄影和道具最好也用《汗透衣衫》原班人马。”梁制片想了想,说:“可以安排。”“最后的剪辑希望能请王序导演把个关。”梁制片略一迟疑,点了头,“应该也可以。”“刚才梁制片说,柏爷写剧本厉害,我们可不可以请他参谋参谋?毕竟他还要请梁制片替他在王导面前说话,把姒姒姐的戏添回去。”蒋老板大笑:“好你个沈戈,竟然连老柏的主意都敢打!”沈戈没和他一起笑,他的烟抽到头了,在烟灰缸里用力捻灭,目光灼灼地望向蒋老板,“老板,就等你一句话了。”他知道蒋老板是什么个性的人,也知道他此刻刚遭遇挫折,是最急功近利的时候。他这不算趁火打劫,应当叫瞌睡时递枕头。蒋老板已经心动了,眼睛亮得不行,要是能请动老柏帮忙写剧本,光是宣传方面都够带一波票房的了。但他嘴上还绷着,哂笑道:“什么一句话?你这忽悠人的本事比我还强,你以为画张大饼就能从我这里套走钱?先把剧本写出来再说!”沈戈脸上终于松弛些许,笑着看向梁制片:“请梁制片受累做我老师。”梁制片也笑起来,从影片撤档的打击中恢复稍许,他又想起什么:“感情线你有具体想法没有?这个很重要。”沈戈略一迟疑:“有。”《无色天》上映以后,他那几个宅男室友终于发现自己的前宿舍长竟然跑去当演员了,立刻叫着他聚了次餐。吃饭时,每人讲述自己的近况,几名舍友大同小异,只有一位当真经历了人生的重大磨难,因失恋之痛喝到酒精中毒,叫了救护车,成为整个院系的笑谈。“……要是我舍友不想把自己的故事写进电影,我们也可以改,反正……”他的顿了顿,“‘在最落魄的年纪遇见最爱的人’,他这话虽然酸,但是我觉得用作电影主题不错。”梁制片随口一问:“你想的都是分手结局?要是喜剧结尾呢?”一直胸有成竹的沈戈忽然怔住,“这……我没考虑过……”蒋老板一摆手,“这个以后再议。沈戈,我问你,你时间精力真的够用吗?”沈戈毫不犹豫地:“够!”蒋老板立起一根手指,正色道:“你知道我有多看重《fortune cookie》,相信你也清楚在一部好莱坞大制作里当男主角意味着什么,我希望你分清主次。投资方面,如果我拍板,赔了算我自己的,赚了算全公司的,用不着你自己担风险。但是如果五月底剧本改不到想要的样子,即使最后的本子能成,也不会要你来演,你能接受吗?”沈戈坚定地点头:“老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光看他眉眼都会觉得他可靠,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蒋老板看了他半晌,忽然感慨道:“你也算挺成功的了,怎么还这么拼命呢?”感觉跟个一无所有的人似的。沈戈低头从烟盒里新拿了支烟出来给自己点上,随着第一口烟雾吐出,他的神情霎时柔和下来。他看到蒋老板,看到老柏,终于想明白在娱乐圈里爱一个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一点点名气,更不是一腔空谈的爱意,他需要的,是能让自己立稳脚跟的扎扎实实的成功。第110章 凌笳乐的糖沈戈第二次高考考了647分,这是凌笳乐在网上看到的新闻。人不能餐餐顿顿都吃苦的,偶尔也得来点甜头,要不然实在是撑不下去。有关沈戈的所有好消息就是凌笳乐每天生活里的那点儿甜。娱乐圈里从没出过这样的“学霸”,高考的事在六月那几天是全社会的事,沈戈的647很快就出圈了。几篇以沈戈作引子、以青春为主题的文章火遍朋友圈,许多不关注娱乐新闻、对《无色天》这类电影不感兴趣的人也都记住了这个名字,甚至一些高中老师都拿沈戈做例子来教育自己的学生:“同学们,你们看这个学生两次的高考成绩,第一次数学149物理满分化学满分,生物87,可见这学生的理科底子有多好!但是第二次高考,你们看他,数学扣了19分物理扣了12分,这说明什么?说明基础再好也不能松懈,一定要做题、做题!时刻保持手感!”有沈戈从前的高中同学这样惋惜地对记者说:“他第一次高考就因为家里有事耽误了,和清华失之交臂,这次拍着电影肯定更没时间复习,考得比去年还……”该同学在镜头前硬生生将“差”字吞回去。是的,沈戈又在拍戏。他出道不到一年,已有两部质量上乘的电影作品,实属高产,更让人吃惊的是,就在高考的前几天,他又进了新剧组。新片的名字叫《晨曦与晚灯》,乍一听觉得过于小资,似乎与沈戈的气质不搭,但了解到这部电影是在讲高三、讲高考,便都恍然大悟了。据相关人士爆料,沈戈在这部戏里不仅担任男主角,还在幕后担任重要角色。很快,《晨曦与晚灯》的导演以及沈戈所在的娱乐公司发出消息,称该剧由沈戈亲自操刀担任编剧。故事是沈戈半夜刷题时灵光一现想出来的,电影里的做题的镜头都是真的在解题,课桌上摆的笔记和错题集是他自己高三时亲笔写下的,拍摄地点是他的高中母校,他在电影里的座位就是他以前高三时坐了一年的座位,甚至连女主角都与沈戈有关,是沈戈极力推荐的大学同学,亦是一个高颜值学霸。剧组放出一张拍摄现场的照片,网友将照片放大再放大,看到沈戈工整严谨的笔记,于是又多了一个热搜——#沈戈的字#。有专家看到他的字,称其为“兼具年轻人难有的刚劲洞达,年长者少有的狂放肆意。”之后没几天,淘宝就出现了冒牌的“沈戈字帖”。应广大师生的呼吁,沈戈将自己数理化生四科的所有笔记都影印成电子版发到网上作公共资源。他还在拍戏的百忙之中开了一次直播,主题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理科成绩”,其严肃程度堪比网课,俨然直播界的一股清流。许多对《无色天》五感的中学生纯粹因为好奇来看直播,纷纷被沈戈的内外兼修所圈粉。那个直播凌笳乐自然也看了,一开始沈戈把音量开太小了,基本听不见声音,但是完全不影响凌笳乐一看见他的脸就开始高兴起来。后来沈戈经粉丝提醒,把音量调好,开始讲起来,凌笳乐立刻发现自己每个字分开都听得懂,合一起就完全不明白,不禁又为自己的愚笨而难过起来。高考替沈戈带来的热度一直持续到七月中,各大高校陆续发出录取通知书,沈戈的公司发布公告:恭喜沈戈被电影学院导演系录取。人们十分惊讶,为什么不是表演系?人人都以为沈戈应该去表演系!沈戈回道:“因为,我对表演有一些疑惑,作为演员可能很难想通,就想换一个视角,看看是不是能找到答案。” 第221章 他吃了一次“过度解读”的亏,马上就活学活用。他犹为欣慰的是凌笳乐自己发的那条反驳的视频,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要是没有那条视频,他再如何想替他说话都没办法。“废话!”刚要坐下的经纪人闻言又气得跳起来,“你赶得那么及时,别人能不往他身上联想吗!”尤其他的上一条微博还是澄清“不看电视”那条,也是和凌笳乐有关的。沈戈的微博光秃秃的,没有自拍没有闲聊没有代言没有广告,甚至连他高考和被电影学院录取之类的私人事件,都是由公司公布出来的,他自己一声没吭,搞得一些粉丝吐槽说,因为喜欢沈戈而不得不关注了中城娱乐的官微。他如此低调,微博几乎全是在为电影做宣传,只除了两条,澄清“不看电视剧”的那条,和昨晚刚发的那条,全都能和凌笳乐扯上联系。尽管凌笳乐百般不情愿,他们两人在公众眼里还是隐隐约约地被绑在一起了。“他们也只是联想而已嘛,我又没有点名道姓。”沈戈一脸无辜。他也想点名道姓,但是他不敢。郑经纪没好气地瞪眼:“谢谢你没有直接@他!”郑经纪像是庆幸,又像是安慰自己:“还好说得够含蓄……圈里似是而非的东西多了,你这个其实算不了什么,起码你的粉丝们都没信……”沈戈的粉丝以及《无色天》和《晨曦与晚灯》的影迷们都拒绝过度解读,拒绝让沈戈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演员和黑料满天飞的流量明星扯上关系。假的都被以为是真的,真的反而没人相信。沈戈微微低下头,隐住脸上淡淡的嘲讽。“……还得谢谢王序导演和田老师他们及时发声,帮你转移了视线。”比起沈戈的似是而非,王序和田老师夫妇俩的声援则明确多了。沉寂许久的王序直接转发了“七宗罪”导演的微博,语气横得很:“有意思,笳乐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演员,怎么到你手里就百般不是了?你觉得是你看错了还是我看错了?”闵淮安立刻转发王序这条,“王序导演挑选演员向来极具慧眼。有幸在柏林电影节看过《汗透衣衫》的首映,被深深地打动。无论是凌笳乐还是沈戈,都贡献出极为感人的表演,两位都是非常优秀的演员。”田老师和冯老师则说了凌笳乐在剧组有多吃苦耐劳,“每天早晨都早早起来做发声训练,每天都不耽误;戏里有问题要问我,态度特别谦逊;为了拍挨饿的戏就真的几天没吃饭,几天瘦了十来斤;八月份的中午穿着长袖拍露天戏,脱下外套里面都是湿透的,从来不叫苦。”饰演江路父亲的冯老师则说:“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小凌。江路在家挨打那场戏,我好几次没控制好位置和力度,那么粗的棍子直接打到身上了,胳膊和后背一下子就肿起一条红棱子,他就请化妆师帮他把露在外面的遮一遮,接着拍,还反过来安慰我说不疼。我一开始担心他忍着疼,表情会受影响,结果这孩子的感情全在戏里面,把自己身上疼都忘了。我赞同王序导演的话,小凌是我演了这么多年戏,见过的最好的年轻演员。”由沈戈带起的“为凌笳乐发声”的热度,被王序、闵淮安和冯、田两位老戏骨的佐证推向高峰。这四位都是在表演行业有发言权的,他们很少在公众面前发声,更不掺和这种八卦,此时在一件事上步调如此一致,极令人信服。人们终于再度想起凌笳乐在柏林电影节上获过奖的事,管他是金熊还是泰迪还是别的什么动物,那是世界四大电影节之一啊,难道还会错吗?柏林电影节的评委都说凌笳乐演技好了,一个从来没听过名字的电视剧导演说凌笳乐演得不好就真不好了?“七宗罪”的导演和编剧转眼就被人扒得底裤都挂不住了,原来某某烂片、某某烂片以及某某烂片都是出自这两人之手啊!网友们纷纷调侃:“根据负负得正的原理,被烂片导演说差,那就是好的意思咯!”有作品就是腰板硬,即使是一部还没有公映的作品。连圈里人都在一夜之间想起凌笳乐的好了,截止到第二天晚上,已经有十多个曾与凌笳乐有过来往的艺人为他发声,说他以前为了准备舞台表演有多么多么用功,录制综艺时多么多么敬业,甚至连陈嫣都再度主动@凌笳乐,说:“终于理解你以前说过的一些话,谢谢你曾经的诚心以待。”娱乐圈再度因为凌笳乐而热闹起来了,沈戈的那条似是而非变得不再显眼。“观众缘好”的一个近义词也许是“非八卦体质”,比他在微博更有话题的人很多,比如与凌笳乐纠缠最多的杜文,比如前阵子热心为凌笳乐发声的苏昕。人们纷纷@这两人,问他们对凌笳乐被烂片导演泼脏水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苏昕装哑,杜文@凌笳乐:“拍完戏找你吃火锅。”所有@凌笳乐的微博,除了陈嫣那条,都被亲亲热热地回复了,只是是否由凌笳乐本人的操作,外人就不得而知了。这些对沈戈而言都不再重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为凌笳乐说话,有人听。他恍然想起曾经在一张长桌旁,凌笳乐被梁制片的咄咄逼人压得抬不起头来,而他苦苦哀求梁制片放凌笳乐一马,被不屑地训斥:“沈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原来他最初萌生想出名的念头,竟也是和凌笳乐有关的。“你到底怎么想的?是单纯看不过去?行侠仗义?还是什么意思?那天录节目我还以为你对他有意见。”郑经纪给沈戈留了面子,没用“因爱生恨”“又爱又恨”之类的话来挖苦他,但是他的眼睛重新睿智起来了,不打算再给沈戈蒙混过关的机会。沈戈也没想诳他,坦然地承认了:“我一直爱着他。”爱着他?年逾四十的郑经纪险些被他酸得丢掉稳重,露出浮夸的表情。他缓了缓,说道:“你愿意爱谁,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过多介入。但是像昨天晚上这条微博,这种在公共平台给别人看的东西,不是私事,我有权管,我希望类似的事不要再发生。”沈戈一个拿过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新人奖的演员,对着郑经纪诚恳地点了点头。“哦对了,王序导演最近和你联系没有?趁着去美国前再去探望他一下,这道关系不能断。”郑经纪又说道。沈戈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我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郑经纪先是微愕,随即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是你请的王序导演出面替凌笳乐说话?”沈戈微微地点了点头。其实不能算是“请”,他在电话里对王序说:“片子被改了结局,他没拿到奖,现在上映也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你说你会补偿他,可就你现在的情况,你怎么补偿?”“那你更要谢谢他了。”知道沈戈请得动王序,郑经纪竟然没有激动,反而显出几分沉重的样子。他能感觉出沈戈对王序有意见,所以才特意叮嘱。剧组是个特别的地方,导演和演员也是种特别的关系,有的戏拍完了,导演和演员成为胜似亲人的密友,有的戏拍完,导演和主演结成仇,这些他都见过。从《汗透衣衫》的剧组出来以后,从没见过沈戈主动与王序联系。王序为《晨曦与晚灯》请来闵淮安,特别说明是看在沈戈的面子,还拖着病体为电影做了一部分后期,都没见沈戈去表达谢意。他暗示过几次,都被沈戈找理由搪塞过去,如今却愿意为了凌笳乐主动打过电话。他不由地认真审视起沈戈刚刚说出口的“爱”,说得如此轻松,让听的人都没当真,就像沈戈在《晨曦与晚灯》里亲笔写下的台词:“十八岁的爱情不都是以分手作结尾吗?年轻男人的承诺不都被当成屁吗?”可再一想,他刚才竟然说“一直”,原来是“一直”爱着。郑经纪忽然觉出严重的危机感。沈戈到底没给王序道谢,却抽空拜访了一趟田老师和冯老师,然后又去老柏那里凑了个局,之后便随剧组从广东一个小渔村转站去了美国。与lee姓导演一起候机时,他看着航站楼外一架架腾空而起的飞机,心里默念一个名字:“凌笳乐,我飞得够高了吗?”等我拍完这部戏,是不是就能有资格和你谈一场戏外的恋爱,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他人微言轻时说要保护他、说让他别害怕,确实没法让人当真,可如果他真的能保护他了,那些承诺是不是就能算数了?自他发出那条微博,无论是公开还是私下,凌笳乐都没有对他有任何回复。不少人都在凌笳乐的微博里问他:“沈戈那条微博是什么意思?”他都没有理会。打开微信,两人最后的一次留言还是沈戈除夕夜里发出去的,“新年快乐。” 第223章 凌笳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是哭的还是让他晃得,一阵阵地头晕恶心。“我们可以一起走啊,你没有醉……”“走?”杜文仇恨地瞪着他,一点都不掩饰眼里的怨憎了,“你知道你这人有多讨厌吗?老是这样,把事情想得无比简单,好像别人都是活该,就你最无辜,就你最干净!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我们走得起吗?哦对,你走得起,你走了,也不一定再没机会,长得好看嘛,会闹绯闻嘛,对不对?要是真的没通告了也不怕,反正你爸妈养得活你,可我呢?我那会儿都多少岁了!我当了多少年练习生才熬出头,我能让它毁了吗?”可是最后组合还是散了。要是年轻点还好,到了杜文那个年纪,除了转型当演员,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只好去求那个人,那人是有名的影视剧投资人,睡一次是白睡,再睡第二次、第三次,就睡出情分来了,把他送进一个剧组。凌笳乐发现他在干什么以后也是跟现在似的,又哭又闹,质问他、求他,让他跟那个人了断。他现在都记得凌笳乐当时怎么说的:“哥,那些人多脏啊,你怎么能跟他们混在一起呢?”杜文用力掐着凌笳乐的肩膀,咬牙切齿:“凌笳乐,凭什么你就那么……”大家都是一起陷进这个泥潭里的,凭什么他就能一直这么干净,大家都被名和利死死拴着,被聚光灯和镁光灯明晃晃照着,凭什么他就能说撤身就干脆利落地撤身,把自己留在这个肮脏的圈子里,凭什么呢?“那天晚上,程总干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哭,哭完了就睡觉,你知道我当时看你睡得那么香,有多想掐死你吗?你凭什么在那种时候还能睡得着呢?你心里就从来不装事儿是不是?怎么会有你这么讨厌的人?”陈嫣也说过类似的话,讨厌他的天真,可是他们一开始喜欢他的时候,喜欢的也是他的天真。沈戈说得一点儿都不对,没有人喜欢真实的他,他一旦暴露出那点儿天真愚蠢,他们就都会讨厌他……“陈嫣说是你把她的小号爆出来的。”“……是。”“我和艾真真不和也是你爆出来的?”“是!”是不是每次他的事业将要有转机,杜文就要害他一次?凌笳乐觉得恶心,他大吼:“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退圈?我第一次和公司闹的时候你为什么跟记者说那些黑料都是假的!你那时候为什么向着我!你那时候就不怕公司雪藏吗?”杜文起身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后又无所谓地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朝大门走去。凌笳乐在门口抓住他胳膊,“你以前说喜欢我。”杜文曾经对他那么好,难道都是假的?喜欢到最后都会变成讨厌吗?杜文甩开他的手,“早八百年前的事了。”门打开前,他又想起什么,“退圈的事你别想,凭你现在这人气,徐峰不会让你走的……”凌笳乐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冲动,往前一冲用身体将门堵住,“你别和徐峰说……”“哥,你别和他说。”他哀声求着,离合同到期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徐峰可以利用合约想方设法地束住他。杜文怜悯地对着他冷笑,“还有那个沈戈,听说他去好莱坞拍戏去了,身价大涨,你应该好好利用和他好过的那段儿。”凌笳乐身上霎时冷透了。杜文最后冷笑一声:“‘不喜欢男人,就要哥哥,不要别的’,你当时是这么说的,是吧?”他嘲讽完凌笳乐十七岁时的厚颜与虚伪,拂开他软弱无力的身体,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凌笳乐失魂落魄地走回客厅,来到墙角立着的摄像机架前。这是他用来记录动作的,回头要放给施时看,录到一半被杜文打断了。他觉得很奇怪,杜文看到这里立着个摄像机,怎么还敢什么话都吐露出来?他们是不是都觉得他是个没用的人,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不会?凌笳乐停下摄像功能,把刚才录下的东西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音乐放到尾声,大鼓发出一声“砰”的巨响,凌笳乐轰然跌到地上,像一尊雕像塌成一堆砂。和公司的交涉以徐峰为媒介,进展得虽不算太顺利,但总算是成功了。徐峰手里有许多他的秘密,他手里何尝没有徐峰的秘密?杜文已经三十了,艾真真的黑料比他还多,徐峰手里再没有拿得出手的艺人,他不敢拿这两个人的名誉冒险。不会再有人像凌笳乐这样在各样诋毁与谩骂中几番起死回生。“非得这样两败俱伤吗?”徐峰不甘心地问道。凌笳乐收起手机,垂着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徐峰,你现在同意了吗?”徐峰此时才明白,他以前觉得凌笳乐好控制,不过是因为这人自己还心存斗志,还牟着股劲儿想翻红。现在他自己铁了心要退圈,自己是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要是再听说一句关于我同性恋的造谣,我就放一段视频出来。”徐峰懊恼,“这是我能控制的吗?”凌笳乐做出天真的神情,“谁让你一开始让我和杜文谈假恋爱的?”徐峰还是不习惯被他这样压一头,忍不住讽刺道:“你和沈戈不是真的吗?也怪我?”杜文到底还是把他和沈戈的事说出去了,如果他不说,凌笳乐本来还可以忍。“不是你逼我去拍的同性恋的片子吗?”凌笳乐反问,“反正都是你的错。”徐峰一噎,无话可说。“没事的话就请从我家出去吧。”徐峰掩下恼恨,“笳乐,把那个视频从手机里删掉吧,万一手机丢了或者怎么着……”“好啊。”凌笳乐很好说话地把手机拿出来,删掉视频,“反正存了好几个地方呢。”徐峰终于保持不住风度,将他家的大门重重地摔上。凌笳乐盘腿坐到地上,那个给徐峰展示视频的手机就扔在一边。他的脊背罕见地佝偻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有最后一个综艺,等拍完这个,他就彻底自由了。再过两年,人们将会彻底忘记他,沈戈的履历将不再有污点。第113章 走吗?凌笳乐去张媛新开的舞蹈学校上课。说是舞蹈学校,其实只有几个小班而已。张媛退休前有不少本地或外地的舞蹈学校想返聘她当名誉校长,都是有名的私人教育机构,看中她的履历,给出的待遇优厚得吓人,比之前在舞团的好多了。但是稍微一谈,张媛就发现自己很不赞同他们的教学理念,最后一家谈妥的都没有,返聘的事便不了了之。不过这事倒引发她对少儿芭蕾启蒙方面的担忧,萌生了自己办学的想法。自己办学就要操心多了。别人办学最愁的是上哪请好老师,张媛在舞团带了三十年的学生,这对她来说倒没什么难的。她烦的是那些证明啊、审核啊,场地翻修、消防许可等等等等……她平生头一次处理这么多琐碎事,还要和社会上各类人打交道,操劳得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第225章 “乐乐,我和老师他们说过这件事,他们也希望你出去。你要是舍不得他们,等老师退休了,那时候舞蹈学校也进入正轨了,他和师母就可以去找你,他们都留过学,去国外不怕适应不了,大不了过几年……再回来。”这不是施时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但这是第一次,凌笳乐没有立刻回绝。施时看着他在把杆上纠结在一起的手,趁热打铁地说:“乐乐,芭蕾和现代舞之间不是天堑,换舞种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难……确实,你现在基本功不如以前,但是你不是一直在拾吗?而且现代舞对技术看得没那么重,你知道你现在的情感表达有多好吗?我看你给我录的那些片段,有好几段,我真的……”施时有些激动了,不由靠得近了些,凌笳乐下意识地闪躲,露出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介于怯与愁之间的动人神情。“乐乐,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比以前更适合舞台!你以前就是有天赋的,现在比以前更细腻,舞蹈说到底都是情感,以你现在的情感表现力,你绝对可以在舞台上跳出让观众感动的好作品!我的舞团在美国发展得很好,有很多表演机会,leon和lucas他们也喜欢你,早就让我拉你入团。” 施时冲动地抓住凌笳乐的手,“你不应该在这里的,我早就觉得你不应该这样蹉跎自己,你是为舞蹈而生的,你应该站在舞台上!乐乐,跟我走吧!”凌笳乐心慌地将手从他手掌下抽出来,艰难地说道:“师哥,你再让我想想……”第114章 “喂?”沈戈在好莱坞的拍摄顺利得让他自己都惊讶。他此前经历的三个剧组,王序的《汗透衣衫》是感性的,徐导的《无色天》是随性的,《晨曦与晚灯》是他自己写的本子,小王导让出一半的指挥权给他,不能作数,说起来,他是第一次遇到和自己节奏如此相合的剧组。好莱坞的电影称为“工业”,就真如流水线那般,分工明确,每一步都安排得周密妥当,等一切准备完善,一声令下:“开始!”一台巨大的光影制造机器便开始按部就班地作业了。进到《福签饼》剧组没多久,沈戈就知道自己又被王序骗了。他虽然不是真诚的体验派,但也根本不是什么虚伪的表现派,其实他的表演方式是方法派。方法派本就是由好莱坞发扬光大,从而征服全世界的。自发走上方法派道路的沈戈,在方法派的老家感受到了如鱼得水般的自如。拍戏时全情投入,收工后就成为自己,每天工作不超过10个小时,双休日和法定假期剧组也不许开工。趁着一个和周末连在一起的法定节假日,沈戈坐飞机回了国。他是赴老柏的局。老柏毛遂自荐,要把《汗透衣衫》的结局剪出来,蒋老板欣然应允,把王序拍的东西全交给他。他是二十岁刚出头就被人求着写剧本了,一天就能出一集,写一集顶别的工薪阶层一年的工资。可惜他这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脾气又怪又清高,甭管写剧本拍电影有多少人捧场、多少人求他,只要他不乐意,就绝对不开工,低产得很。他肯给沈戈改剧本,是因为承了他的情,是沈戈告诉他王序的猫腻。而他愿意接手别人拍剩下的残羹冷炙,除了对这部片子的欣赏,主要还是为了冯姒。沈戈已经把和冯姒的对手戏都告诉他了,但是老柏说没法剪。沈戈和凌笳乐分开拍的那一大部分都没有剧本,镜头的标号都成了密码,而且跳拍得厉害,两个主角在最后的镜头里竟然都没有几次同框。老柏这种老手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杂乱无章的素材中辨认出故事的脉络,却不知该如何把不同框的两个角色剪进一个故事里。他给沈戈看冯姒的戏,“我把和张丽华有关的镜头都串起来了,你看看。”托冯姒的福,沈戈在最后的镜头里看到久违的江路,是他不曾看过的镜头。凌笳乐和冯姒没有演过对手戏,最后是借小上海的口,交待出张丽华与张松母子最后那点纠葛。江路又有变化了,比他印象里的那个形象更加忧郁沉静,甚至说是失魂落魄。小上海尖利地讥讽他:“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哈,是!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你知道他为了跟你好,做了多么灭良心的事吗?他把他亲爸爸的地址给他妈了!他让他妈去找他亲爸!”小上海揪着凌笳乐的衣领,凌笳乐就那么被他扯着,一丝反抗都没有,眼里的光也全灭了,麻木地由着对方在自己面前激愤着:“他是连妈都不要了,他为了你,连自己妈都不要了,少一个儿子,赔给她一个丈夫……”小上海在凌笳乐面前痛哭流涕,“他在他爹坟前磕头,跪了一晚上,他就这么折磨自己!”老柏按下暂停,问沈戈:“就是这么个事儿吧?到这儿就算了结了。”他是受了沈戈的提示,沈戈告诉他,他拍过张松捏着一个手写着地址的字条踌躇,还对冯姒说过:“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老柏有些得意,“你想错了,那两段哭坟不是葬礼之后的两次,是头七一次,张松把他妈送到亲爸爸那儿以后,又一次。”沈戈眼看他要关软件,忙说:“我能不能再看一遍?”小上海的第一句:“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他问老柏:“张松走了?去哪儿了?”老柏说:“不知道,就是走了,有江路找他的镜头。张丽华的故事线你觉得对了吗?”沈戈用力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他眼眶发热,语气里不自觉带了请求:“我能不能看看江路别的镜头?”老柏看眼时间,拂了他的意:“给你看你就会剪了?”语气里有自然而然的傲慢,也有几分含蓄的不满,“拍都拍完了,还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么,你也真够逗的。”又嘟囔,“张丽华的故事线怎么给穿进主故事线呢?”他关闭软件,然后关闭电脑,“不过我是真没想到王序还有这种鬼才。他吧,比我小两届,当年一起在学校拍过短片,冯姒还是那会儿他介绍过来的呢。当时觉得这家伙挺有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给堕落了,成天拍什么贺岁啊喜剧啊,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了,鬼起来连我都搞不定他。”屏幕黑下来,老柏催促沈戈:“走了,那帮人等急了又闹。”沈戈跟在后面,心想着,老柏,王序,或者冯姒,不愧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原来都是一类人。他明显感觉到老柏对他冷淡了,不能叫疏远,只能叫欣赏昙花一现,已经过了那热乎劲儿。他一开始还觉得失望,可随即一想,混到老柏这份上,想攀他的后辈数不胜数,哪能那么简单?可他必须得攀住老柏,不用蒋老板格外提醒,他自己也看出来了,老柏这人,太有用。这个局蒋老板也来了,还有和老柏相熟的几个大人物,全是比幕后更幕后的身份。蒋老板拉着沈戈热热闹闹地给几人敬酒,把气氛喝热烈了,老柏主动说起《汗透衣衫》,向几人打包票:“没什么敏感的,我都能给处理好!”那几人和他是真熟,笑道:“你这次说话可要算数,不能再瞎胡闹了,给我们添乱。”老柏呵呵一笑,“一定一定。”话题忽又转到沈戈身上,《无色天》和《晨曦与晚灯》都卖得很好,沈戈在业内是真的出了名。有个主任问他在好莱坞拍片是什么样的,他就把流水作业的比方拿出来说了一下。老柏轻蔑地一笑:“电影工业电影工业,这样造出来的都是商品,哪是艺术品?”沈戈想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冷淡了。果然,老柏下一句就开始针对他:“拍拍好莱坞也就算了,那个《无色天2》你可千万别掺和了,那种什么警匪片,全靠快速剪辑,把王序给你的灵气全磨没了。”沈戈不敢骗他,这会儿说不拍,转脸电影一上映可就真得罪他了。可是也不能顺着他呀!稍一犹豫就迎来讥讽:“你这年纪轻轻的,着什么急?当代于连啊?” 第227章 他一开始有点儿怀疑是徐峰故意整他,想让他见识一下没有公司护着的艺人,尤其是他这种麻烦不断的艺人,在圈里将寸步难行。可后来又觉得可能就是节目组可单纯觉得他这个人没常识、没生活技能,娇气又矫情,就按照这个人设给他做的后期,反正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如此一想就说得通了,肯定还是他自己的问题。只是可惜了田老师他们,从没掺和过这种事的老艺术家,专门为了他蹚这种浑水。也辜负了那些到现在都对他不离不弃的粉丝。他似乎是命中注定的,注定要不停地让别人失望。这个节目和别的旅游类节目不太一样,不是一口气录制完的。他们九月份在东南亚录了四天,然后各回各家。那五天的素材被制作成三期,先放出来探探风向,根据观众的反应来进行后面的拍摄。这一次是第二次录制,来的欧洲,今早在德国的法兰克福落地后任务就开始了,让他们六个人自己想办法去卢森堡。不到三百公里的距离让他们耗了八个小时。连节目组也惊讶了,没想到他们一上来就把第一天给折腾没了,但这一路上积攒出来的素材又实在精彩,可比事先制定好的流程有意思多了,节目组就没有阻拦,放任他们自由发挥。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六个人都已经精疲力竭,尤其是凌笳乐。其他人在来欧洲的飞机上或多或少都睡着了,只有他,因为有摄像机跟拍,他一点没睡。从德国到卢森堡的路上也是,其他人在车上都累得睡过去,只有他醒着,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发呆。他有些低落,也有些心慌,出来录节目他不会带着那顶帽子,这一次旅行恐怕又将和上一次东南亚之旅一样,不管多累,还是要整宿整宿地失眠了。只是上次去东南亚只待了四天,这次却要待一个星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熬得住。抵达卢森堡后,六个人又累又烦,各种坏脾气都无心遮掩了。节目组要的就是这种“真情流露”,临到吃饭还要戏耍他们,弄了两个差距甚大的度假公寓, 让他们自行分配。经过这一天的同行,六人自动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凌笳乐和两个女演员站成一队,另一队的主心骨是个打戏出身的男星,姓范,在《无色天》里出过镜,范先生是硬汉类型的,很看不上凌笳乐这样的男明星。两个公寓差距太大,一个看起来比高档酒店还好,一个看起来就像青年旅社,更关键的是,一个已经准备好了大餐等着他们,另一个连冰箱都是空的。几个嘉宾都已经饿坏了,生理本能战胜一切,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的。凌笳乐倒不怕吃不好,他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他现在只希望能有个地方可以坐一坐,独自清静一下。编导迅速做了几张问题卡,让两队依次作答,最后比分零比零,几个嘉宾都快疯了,嫌他出的问题太难。“那这样,你们每队有一次场外求助的机会……”编导笑眯眯地刺激他们已然脆弱的神经。六个人拿着自己的手机翻看着通讯录,十分珍惜这仅有一次的机会,想找到自己的朋友圈里最博学多识的那个人。“沈戈?你有沈戈的电话?”和凌笳乐同一拨的年轻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看着他的手机屏幕惊叫道。凌笳乐立刻把屏幕一划,将沈戈的名字藏起来了。这女孩儿有点像陈嫣,功利心太强,所有的示好都让他犯怵。“那是谁啊?”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另一个女演员问道。她是冯姒的朋友,十多年前就把大陆的影后桂冠攒齐了,近些年已经息影,偶尔参加点儿综艺,玩儿一样的。凌笳乐老觉得她对自己还算客气,是因为知道点儿什么。“璇姐,沈戈啊!是个学霸!他肯定能答对!笳笳和他拍过电影呢,关系很好吧?”璇姐也来了精神,对凌笳乐说:“嗯是吗?那赶紧打给他。”凌笳乐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推脱,“他很忙吧……”对面的硬汉明星范先生,身体肌肉含量高,基础代谢便也高,比另外几人更不抗饿,闻言欣喜道:“我也有沈戈电话!”说着就已经在通讯录里找起来。“别让他们抢了啊!”璇姐从凌笳乐手里夺过手机,却是愣了一下。凌笳乐的通讯录实在太一目了然了,往下一划就到了底,沈戈的名字排在“师哥”前面,在倒数第二位。带着精美美甲的指头立刻点了上去。“哎那个……叫什么来着?这人是我们的了啊!”璇姐向编导示意,并将已经拨出电话的手机递还到凌笳乐手里,叮嘱道:“千万让他好好回答。必须得吃饭了,我可不想再自己出去找吃的,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动了……”凌笳乐捏着手机,放到自己耳边,用大脑挨个指挥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眉头放松,嘴唇放松,手指放松……“嘟——嘟——”他现在很擅长计算时差,好莱坞那边是上午,他应该在拍戏,拍戏的时候就不能接电话,所以是安全的。“嘟——嘟——”他默数着,本想着等到第五声再挂断才会显得比较正常,可是响到第四声时他就忍不住了,飞快地摁掉电话,将模拟好的失落表情安到脸上,对几人说:“可能在忙吧。”年轻女孩儿比他更失望,“是哦,听说他在好莱坞拍戏——啊!笳笳!你电话响了!”为什么啊?是他打过来的吗?“快接快接!”“赶紧接呀!”凌笳乐将手机拿到耳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捂住话筒,就像江路第一次给张松打电话时那样——“喂?……”电话那一头轻轻地、久违的温柔:“喂?”又喊:“乐乐……”凌笳乐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抖,忙用力抿了下唇,抿得苍白无血色,对着手机飞快地说道:“我在录节目!”电话那边安静下来。凌笳乐的跟拍导演在一旁提醒道:“最好开一下免提。”凌笳乐满心羞耻,半闭着眼睛对着电话说:“节目,需要请人回答问题,你要是忙的话——”“没关系,我有时间。”像是有延迟似的,电话那头静了一瞬才传来答复。声音是爽利的,和刚才那两声轻轻柔柔的低语判若两人。“凌老师,请开一下免提!”编导喊道。凌笳乐摁下免提键,经过节目组麦克风的传播,所有人都能听见沈戈的声音了:“什么问题?是有奖励惩罚的那种吗?”编导已经来到跟前,对着凌笳乐的手机热络地笑道:“沈戈你好!我是《奇妙游记》的导演,这里有个游戏环节需要请嘉宾在场外的朋友帮忙回答三个问题,地理方面的,可以吗?”电话那头的沈戈亦很热络:“导演你好,我看过你们的节目。”导演有一瞬间的心虚,“哦,是吗?”沈戈笑道:“是啊,就是去泰国那集,我看的时候一直笑。”他扬高了嗓门,像是要将声波越过节目编导,直接与凌笳乐交流:“笳乐,泰国咖喱好不好吃?以后再也不敢去泰国了吧?”他随即又微微降低了些音量,像是重新同编导说起话来:“不过还是让他少吃辣的吧,他的嗓子不能沾辛辣的东西,劳烦节目组费心了。”编导忙道:“好好,我们记下了。” 第229章 “你!”郑经纪从床上跳起来,“你真要去卢森堡?你录什么节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综艺通告?”沈戈想了想,换了请求的语气:“郑哥,让我去一下吧,就录一天,录完我直接从欧洲坐飞机回剧组。我必须得去,他们都欺负他,我要是去不了也就算了,但是我现在去得了,我必须得去。”郑经纪已经要晕过去了,“你先别……等等,你是不是喝多了?”“……好像是。”郑经纪深呼吸,“你在开车吗?”“没有,打的车。”他还得做攻略呢。没订着直达的票,最快的路线是在法兰克福落地,没人接应,得自己想办法去卢森堡。手机快没电了,要不然也不用给助理打电话要充电器。和醉汉说话得用缓兵之计,郑经纪说:“你想错了,那都是节目后期做出来的效果,现在片酬都降低了,他那种的咖位的,不会接那种折腾人的综艺的,公司也会护着的。”沈戈沉吟了一下,还是不放心:“我还是想过去看看,我觉得他们那个节目的导演不正派。”“不是……”郑经纪急道:“你这样多折腾啊,事先都没商定好的事很容易出麻烦的!你这样,你先让司机调头,回家睡觉。《福签饼》不都快拍完了吗?等这部戏杀青以后,我再帮你联系他们那个节目组。”沈戈醉是醉了,可是头脑依然很清晰:“那就来不及了。”郑经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顿时火冒三丈:“什么来不及?人家在圈里混的时间比你长!用得着你护着!再说你什么身份?你什么立场?你凭什么护着他?”沈戈倔强起来,“只要我过去,我就能护着他。”郑经纪让自己清醒冷静,“你有机票吗?你有签证吗?你看过综艺吗?你知道那种节目要怎么录吗?”说着说着又要不冷静了,“公司一直把你保护得那么好!不让你过分曝光,你现在自己跑出去接通告?你知道你这行为属于什么性质?艺人私下接活是违约的你懂不懂!你还想不想干了?”“郑哥……”沈戈的语气哀求起来,“我知道我现在是喝多了,做出的决定是冲动的,可能也是错误的,可能明天早晨酒醒了以后我就要后悔,但是……要不是因为喝了酒,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走出这一步。郑哥,我现在就想冲动一回,我想珍惜现在的不理智。我宁可明天早晨飞机落地以后后悔自己犯蠢,也不想几年几十年以后再后悔现在懦弱。”“郑哥,我保证不影响《福签饼》,美国那边周二才开工,我已经买好两点的机票了——”“两点?凌晨两点?”郑经纪真急了,用肩膀夹着手机开始穿衣服,“你等会儿,你有签证?”“有,公司之前准备让我去威尼斯电影节学习。”签证是提前办的,后来《福签饼》定下来,威尼斯去不成了,签证却还有效。他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命运安排他一下飞机就去赶老柏的局,各种证件都揣在身上。“你意大利的签证能去卢森堡?”沈戈心里一扑腾。他为了节省时间,订的是两个小时以后起飞去法兰克福的飞机。他一开始想的是,都是欧盟,签证是通用的,但是没考虑入境国家的问题。“郑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要是德国不让我入境,那我就认命;要是他们放我过去,我就去找他。”“我草!”郑经纪真疯了,“你、你——”他被裤腿绊住了,一屁股坐到床上。“郑哥,你可能想不到,我入这一行就是为了他;写《晨曦与晚灯》的本子的时候,还有演的时候,我想的也是他……我这人前面那二十来年都过得挺没劲的,哪经历过那些东西啊,都是想着他才写出来的;还有拍现在这部戏的时候,lee让我演出人性美好,我也是想起他是什么样的,才明白导演在说什么……”郑经纪气恼地打断他:“你到了机场以后先别往里走,我让小高给你送东西过去。”“……他现在还没出发吗?”郑经纪竟然觉得心虚了,感觉自己像棒打鸳鸯的恶人,“我现在让他出发行不行?”沈戈看眼表,“那估计是来不及了。”“你他妈的,什么都不带就要出国?”经纪人一爆粗口,把沈戈逗笑了,“郑哥你放心,我带着卡呢,还有几张美元,我能照顾好自己,回美国的票也买好了,肯定不耽误事。”郑经纪忍无可忍:“我他妈真怕你把自己累死!”“不累,都是直飞的,头等舱。”第116章 零时差卢森堡与法兰克福没有时差。凌晨四点,凌笳乐经历过无数次翻身后,终于进入浅眠。同一时间,沈戈醒了,头等舱舒适的座椅让他睡得不错,醒来神清气爽。他为了落地后能有充沛的精力,一上飞机就开始睡觉,一次夜宵都没要。所以他其实是饿醒的,向空乘要了一大堆吃的,一边吃一边联系自己的经纪人。他怀疑头等舱的wifi都比商务舱那边快,两人竟然还能连上视频。“后悔没?”郑经纪没好气地问他。“没有。”沈戈想都没想地回道。“我后悔了!”郑经纪懊恼不已,“我昨晚肯定是没睡醒,怎么就同意让你去了呢?”可他也明白,就照沈戈昨晚的那番斗志,他就算不同意也拦不住。“酒醒了吗?”“醒了。”郑经纪哼了一声,“酒醒了就好好听我说话,一个字都不能忘……”嘱咐来嘱咐去,不过一件事:注意安全!沈戈笑他唠叨,郑经纪心力交瘁:“连个助理都没有,你又没去过欧洲……唉,你让我怎么放心!尤其你还是演员啊沈戈,你跟那些游客不一样,你还在拍戏,你说你万一要是身上脸上——啊呸呸呸呸,当我没说!一定平平安安的,头发都不许多掉一根。”沈戈心里热乎乎的,“我知道,郑哥你放心,我有……”他想说自己有分寸,可他现在正坐在去往欧洲的飞机上,“分寸”二字怎么也没法说出口了。他的这份欲言又止被郑经纪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沈戈跟他的时间着实不长,却是他花费最多心力的一个。这当然不是因为沈戈不够好、太让他操心,而是因为他太好了、他太优秀了,让郑经纪总担心自己会耽误了他,没法给他他应得的最好的前途。郑经纪甚至经常想,要是自己家的孩子能有沈戈一半懂事,他恐怕天天做梦都要笑醒了。可就是这么个懂事的沈戈,给他半夜打来电话,就像自己剪断线的风筝那样,把自己放到欧洲去了。“我跟他们节目组也联系过了,他们态度不错,起码当着我的面儿把我的要求都答应了。不让他们立人设是不可能了,人家综艺节目就是那种运作方式,我就跟他们说好,要立人设就立‘演员’人设,这样对你以后的伤害最小。”公司一直不让沈戈参加综艺节目,甚至采访都很少接,有限的一些采访都是和电影宣传有关,私事几乎绝口不谈,目的就是保护他作为演员的神秘感。郑经纪同他说过,娱乐综艺的人设与电影完全是相反的概念。电影的人设是圆形的,越多面越好;综艺则相反,力求强调某一突出方面,然后围绕这一方面设计流程、准备后期。 第231章 沈戈主动搀住年纪最大的璇姐,带着她往上爬。范哥有样学样,也拉起自己队里唯一的女生。他再次注意到沈戈胳膊上的肌肉,问道:“你没有特意练?那是靠的饮食吗?”沈戈笑了一下,“算是吧。”然后把自己拍《晨曦与晚灯》时,为了贴近高中生的形象,想长一两颗青春痘,就听信了别人的建议,拼命喝牛奶,“最后青春痘没长,个子倒蹿了两厘米,肌肉好像也跟着长了点儿。”范哥羡慕地“嘿”了一声,“真让人来气!”他们都有问题要问沈戈,只有凌笳乐一直没有出声。沈戈忽然停下来,把手从璇姐胳膊底下抽出来,嘟囔一声:“太阳怎么这么烈?”旁人附和道,“欧洲这天儿太怪了,太阳一出来就换个季节。”沈戈抬手解开西服的两颗扣子,将衣服脱下来,左右看看,终于瞄准停在他身后的凌笳乐,将衣服递过去:“笳乐帮我拿一下。”凌笳乐微愕,甚至表情管理失当地微微张开了嘴。他这半年来一直努力“正常”地生活,沈戈刚一出现,他的“正常”就完全不值一提了。他没有动,沈戈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眼神也要往旁边飘。凌笳乐忙伸手将衣服接过来,平整地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沈戈看着他,脸上忽而绽出笑意,转过头去再度搀起璇姐的胳膊,并同别人有说有笑起来。终于爬到要塞顶上,可以俯瞰整个卢森堡小城颇有层次感的景色。凌笳乐没有和别人看一个方向,他站在另一侧围墙边,轻轻地靠上去,望着下方绿树葱郁的峡谷。“很壮丽吧?”身后忽然响起沈戈的声音。凌笳乐一惊,刚要回头,就被沈戈的一只手搭上肩头,另一只手则从他耳畔伸出去,指向远处一个方向:“你看那儿有个桥,跨过这个峡谷,就把两边的堡连在一起了。”他整个人的气息都罩到凌笳乐身上,伸出的那只手也收回来,落到凌笳乐的另一只肩膀上,“真是个伟大的工程。”凌笳乐要受不了了,被他按住的两只肩膀几乎要着起火,火焰蔓延到他的脖子和肋下,让他缩着脖子,夹着胳膊,又得克制着,浑身僵硬得缩在沈戈的气息里。还好沈戈立刻就松开他了,站到他的身侧,同他一起扶着围墙眺望远方。凌笳乐忍不住看他,离得这样近,他用自己的身高就比出来了,沈戈确实比之前又高了。“你怎么来参加这个节目了呢?”凌笳乐终于向他提了个问题。沈戈用余光看了眼穷追不舍的摄像机,“正好有时间,就过来了。”凌笳乐也瞥了那两台摄像机一眼,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真蠢。“谢谢。”沈戈向他伸手。凌笳乐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把一直挎在自己手臂上的西服还给他。第117章 笑凌笳乐时不时就要握一下自己的手,用这只手的手掌用力包住另一只手的手背,再松开。刚才把西服还回去的时候,在衣服下面,沈戈的手碰到他的手了。很短暂的一次碰触,几乎是一触即分,就像是生活中随时可能发生的不经意的一碰。可就那一瞬,他的手被握得严严实实的,火热的手掌宽大而密切地包住他,烫得他半边身子都火烧火燎的,让他没法不多想。沈戈已经换过衣服了,便于行动的运动装,正在和范先生他们说话。他和他们这支矛盾不断的六人小队非常合得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凌笳乐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追着他,看他与范先生他们自如地谈笑,忽然就生出股埋怨。他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啊,结果沈戈说来就来了,这么轻而易举。他来参加这种破节目干嘛呢?他来这里干什么呢?凌笳乐在心里轻轻地问,他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沈戈同范先生说着话,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去,顿住了。刚刚凌笳乐站的地方已经空了,视野如此宽阔的地方,竟然转眼就看不到他的人影。“笳乐和小莎他们已经去找奖章了?”他非常自然地问道。别人和他一起看向那个方向,都“咦”了一声,“跑这么快?那咱们也赶紧的吧!”范先生忙问他:“你到底是不是我们队的?”沈戈展颜一笑:“得保密啊。”说完冲他们摆摆手,朝着凌笳乐刚才所在的方位跑去。凌笳乐刚才闷头乱走,一转身就钻到地下通道里去了。这个要塞是卢森堡人用几百年时间修建完善的防御工程,上面的堡垒雄伟坚固,底下的地道坑道弯曲复杂。他以找“奖章”作借口,独自一人在地道里胡乱穿行着——当然身后一直跟着摄像机。这地下的构造可能就是为了把敌人转晕,一个岔道接着一个岔道,有的岔道甚至能分出三四个方向,凌笳乐在里面转了两个弯就分不清方向了。他胡乱走着,竟然又和小莎碰上头。小莎兴冲冲地跑过来,低喊道:“我刚才碰上沈戈了!他没追我!他跑得可真快!”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马上将嗓音降下来,“你找到几个奖章了?”“你在哪儿碰的他?”凌笳乐和她同时开口。小莎对沈戈很是喜欢,心情还停留在刚才那猝不及防的一个照面里,回道:“就在这下面,他和我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没事,他不追我,我觉得他跟咱们是一伙的!你找到几枚奖章了?我找到俩——”她摊开手心,给凌笳乐看她找到的两个印着节目logo的金色小章,又问:“你呢?”凌笳乐顿生惭愧,“还没有……”小莎笑他,在他手心拍了一下。她同凌笳乐有炒cp的任务,时不时要搞些小暧昧,当然她也看出凌笳乐不情愿,很懂得分寸,一直没有太过火。“把我的都给你,你要保护好,知道吗?”小莎把那两枚小章都塞他手里,“别让他们队抢走啊!”凌笳乐握着那两枚小章,十分的不情愿,拿着这个,就要当另一队的靶子了,但他们队另两位都是女士,小莎还好,璇姐连跑都懒得跑,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队实力这么弱,也许沈戈这个飞行嘉宾真的是他们这边的。 第233章 身后只有气喘吁吁的摄像师,软着腿差点给他跪下。追他的那人早没影了,倒是又来了个别人,穿一身运动装,两条长腿倒得飞快。凌笳乐认输了,扶着膝盖蹲到路边,等那人来捉他。蹲了一会儿又坐下来,毫无形象地仰头看着沈戈跑到他跟前,亦是满头满脸的汗,胸膛起伏得厉害。凌笳乐忍不住咧嘴笑起来,看来他跑得真不慢,沈戈这种在校队练过田径的人,追他都得花大力气。沈戈弯下腰扶着膝盖休息,也看着他笑,被许多影迷形容为“有着刀锋般锐利”的眼睛笑得眯起来,“薄情且坚毅”的嘴咧得亦很欢喜,露出洁白的牙。“你怎么这么能跑?”沈戈气息不匀地问道。他一听见有人喊凌笳乐就赶紧往这边来了,结果追了半天才追上。凌笳乐笑得更开了,又觉得自己嘴巴咧得太大,赶紧抿起唇,眼睛向下瞟去,竟显出类似少女看见心上人时的腼腆。沈戈缓缓敛了笑,极其深邃地看着他,连喘息都放缓了。凌笳乐抬眸看他一眼,跟着敛了笑,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安地站起来,想往后退。“文斗还是武斗?”沈戈站直了身子,问道。“啊?”凌笳乐一惊,掉头就跑。沈戈忽而又笑了,长腿一迈,胳膊一伸,就将他抓了回来。他将胳膊环住凌笳乐的肩,将人搂进怀里,“逗你的,不跑了,受不了了。”凌笳乐僵在他怀里,被他带着往陌生的方向走。走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你真是我们这边的?”沈戈低头看他,看了两秒才抬起头,回道:“要保密的。”“你想看小溪还是大公馆?”“什么?”“那个方向能去小溪,这个方向能去大公馆。”凌笳乐依然愣愣的。沈戈便继续解释道:“卢森堡是大公国,他们的元首是大公,类似英国的女王。他们的政治体系也和英国一样,都是君主立宪制,大公只是最高权力的象征,但实际的政治领导人是首相,这样——”他强迫自己停止卖弄这些google来的信息。他早就发现了,只要一对着凌笳乐,他就格外地爱炫耀自己。凌笳乐很收敛地看了他一眼,“哦——”“那我们去看大公馆?就是大公住的地方,时间来得及。”“哦……”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凌笳乐问:“你摄像师呢?”“……跟丢了。”凌笳乐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摄像师,感觉摄像机都跟着颤了颤。他再往上看,看到身后高大的堡垒,他们就是从那上面跑下来的,从下面往上仰望,更觉得高大雄壮,有种震撼人心的壮美。沈戈见他这样看那堡垒,便停下来,干脆转过身和他一起打量这古老的建筑。他的手依然搭在凌笳乐肩上,就像他一开始搭在范先生肩上,后来搭在另一个男嘉宾肩上,有了那么多铺垫,才有了现在搭在凌笳乐的肩上。而这其中,手臂与手的姿势细节究竟有什么差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游戏时间快结束时,凌笳乐和沈戈回到堡垒最上层,与大部队汇合。同他们两人的闲适不同,集合点的另外四人呈现出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小莎一见凌笳乐就激动地喊起来,这次不是为了制造暧昧,是真的气愤:“笳笳,他们把我的奖章都抢走了!”凌笳乐立刻捂住自己的两只裤子口袋,他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了,包括沈戈给他的那一小只防晒霜。小莎和璇姐赶紧把凌笳乐围起来,用自己女性的优势保护他不被对方的男嘉宾们围攻。他们都默认了沈戈是他们这边的。编导倒计时:“还有一分钟,游戏结束。”沈戈忽然倒戈,一条手臂紧紧环住凌笳乐,另一只手往他的裤兜伸去。凌笳乐也是穿了运动裤,又薄又软的布料,那只手一进去,他就软着身子往地上倒去。沈戈顺势压在他身上,趁着周围混乱,在他耳边小声道:“演一下。”凌笳乐闭着眼蜷成一团,怀里藏着手,心想这有什么好演的?为什么一开始不抢?沈戈在他兜里摸了摸,确实诧异了,随即意识到什么,象征性的去掏他牢牢揣在怀里的手。“10、9……”旁边的人也都反应过来。可能是之前那两个小时跑得太辛苦,让他们格外在意输赢,也可能是沈戈和凌笳乐两人的举动激起他们对游戏的兴致,总之,范先生和璇姐他们连男女之防都忘了,一个接一个地扑上来,不管是向着哪边的,全都把重量压到两人身上。沈戈用力弓起背,尽量将重量隔离在凌笳乐以外。可是上面那几个人太沉了,还一直在混乱地争抢,他最终还是像叠罗汉那样压在了凌笳乐的身体上。倒计时结束了,大家嘻嘻哈哈地爬起来,这是他们录这个节目以来,玩得最疯的一次。只有凌笳乐还躺在地上,像胎儿那样蜷成一团,身体微微颤动,比喘粗气的幅度要大,频率也要快。沈戈本来朝他伸出手打算拉他起来,见状立刻慌了,跪下去扶着凌笳乐的肩膀想把人转过来,看看他的脸。凌笳乐在他手中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格外明媚的笑脸,在这欧洲过分强烈的阳光下光彩夺目。沈戈的心跳都要暂停了,这久违了的、不带一丝一毫江路气息的,凌笳乐的笑容。第118章 福气摄像机或许抓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失神,也或者没有,沈戈都已经顾不得了。 第235章 她们迫不及待地朝那个公共洗手间跑去,凌笳乐则站着没动,一手揣在兜里,手心里藏着两只防晒霜。他们两人相对站了一会儿,各自看着一个方向,又同时开口:“我也去一下……”“我刚才……”沈戈顿了顿,“我刚才没领会你的意思……谢谢你。”凌笳乐已经迈出一步,闻言停下来,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多余问了一句:“真的很干净吗?”沈戈忽然笑得极为灿烂,“特别干净!我看见还有人把咖啡端进去了!”“啊?”凌笳乐惊讶地低喊一声,随即也笑起来。他就带着这样的笑跑开了。女生们总会在洗手间里待很久,范先生冲沈戈发牢骚:“和女同志们出来旅游就是件磨炼耐性的事儿,要是之前一起去多好。”又抬头看天,“太阳越来越烈了啊。”这个时候凌笳乐也还没出来。摄像机把范先生的话都拍下来了,回头又是一条热搜。之前一起拍《无色天》的时候,沈戈真没发现这个范先生这么讨厌。他想了想,说:“有的公共厕所确实挺让人犯怵的,之前我们拍《汗透衣衫》的时候……”他第一次在非《汗透衣衫》的官方活动里提到这部电影,所有人都看过来。等凌笳乐洗完手出来,发现人们都在向他行注目礼,不由放缓了脚步,不自在地问道:“怎么了?”竟是范先生第一个开口:“你之前还拍过真打的戏吗?”他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个圈,神色极为夸张:“沈戈说那棍子有这么粗!”凌笳乐瞟了沈戈一眼,对范先生说道:“不算打戏,就是……挨打,还包了层塑料泡沫。”范先生的夸张不是装的,他赞叹地拍着凌笳乐的背,“包泡沫管什么用!那么粗的棍子打下来,多厚的泡沫也卸不走力道……你们剧组可真够拼的,我们武行出身的都知道,打戏哪能用真棍子,就是成龙大哥拍戏都得找特定材料的道具呢,那还免不了要受伤……”等璇姐和小莎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范先生亲热地拍着凌笳乐的背,凌笳乐则微微绷着唇,一脸隐忍的表情。“哎你欺负我们的人啊!”璇姐不乐意地喊道。范先生这才发现凌笳乐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又粗鲁了,哈哈笑道:“哎呦对不住,对不住!”两个女同志惊异地对视一眼,感觉她们只是去了趟厕所,外面就已经换了个天地。有这么多爆料,编导的脸色也好看起来,允许他们吃完中午饭再出发。只经过昨天一天,几个嘉宾就对欧洲的食物失去了兴趣,提议吃中餐。沈戈英语好,找路人问了路,很快便找到一家中餐馆,只是里面人很多,还有中餐馆特有的油烟味,璇姐她们都很嫌弃,沈戈便提议带外卖,“我看到外面有很多草地,还有长椅,我们可以在外面吃。”这下连璇姐都要依赖他了,“哎沈戈,要不你晚上别走了,再陪我们玩儿两天吧。”沈戈笑着摇摇头,“剧组的拍摄进度都挺严格的,不能随便请假。”他的余光看着凌笳乐,话也是对凌笳乐说的:“以后总有机会再聚的。”中餐馆的饭菜量大,价格还便宜,他们在既定的预算内买了好几大包,沈戈还独自跑了趟超市,拎出一大提纯净水,“这样又可以省一笔钱。”但是打开餐盒一尝味道,几人都皱起鼻子咧开嘴巴,“这是什么做法?怎么这么奇怪?”沈戈解释道:“欧美国家的中餐馆多数都是这种风味,一个是为了适应欧美人的口味,另一个是有一定的历史传统。”人们就如刚认识沈戈时的凌笳乐,惊讶又佩服地叹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沈戈便笑了,从外卖的袋子里翻出几个红底金字的小包装袋,带了几分惊喜:“这里也有这个。”人们都伸长脑袋去看:“什么?”“fortune cookie。”沈戈拿出一个包装,并没有打开,“就是我现在拍的这部戏,《福签饼》,讲美国推出《排华法案》后,许多去美国修铁路的华工为了生存,转而开起了中餐馆。”这又是一次爆料了,编导在场外示意他多说几句,沈戈便讲起自己的新戏,因为美国那边已经有过一部分报道,所以他透露的这些信息亦是被允许的。可他也不能过多地剧透,便介绍起背景知识,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再找到机会,沈戈故作自然地转脸去看凌笳乐时,发现他竟然趴在长椅的椅背上睡着了。沈戈顿时失语,隐约有几分失落,讪讪地低声问别人:“是我讲的东西太无聊了吗?”人们的注意力都转向凌笳乐,璇姐有几分爱怜地摸摸凌笳乐的手背:“倒是挺暖和,适合睡午觉。他呀,太贪玩了,之前坐飞机也好、坐车也好,我们都抓紧时间补觉,就他一直戴着耳机听歌。这成天跑来跑去的多累呀,是该补个觉。”这么说着,璇姐又有些羡慕了,“年轻就是好,随时随地都能睡,到我们这个年纪,就没法安心在户外睡觉了,心里不踏实,你们懂吧?……让他睡吧,能睡是福气。”趁着所有人都看他,沈戈终于能放心大胆地仔细观察凌笳乐的脸。他的睡颜极为恬静,要非常仔细地去看,才能看出他眼下有淡淡青色,被他用化妆品掩盖住了。原来那些好气色都是假装的,沈戈顿时后悔自己刚才追得他在那个要塞上上下下地跑。“啊!我想起来了!”小莎拆开一个福签饼的包装,将饼干掰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字条,“‘你明天将会收获一份惊喜。’”她念出字条上的汉语,“咯咯”地笑起来,“就是这个啊,每个饼干里面都有一句吉祥话。”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纷纷拆出一个字条念起来。凌笳乐被他们吵醒了,有些受惊地坐直了身子,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儿。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了?笳乐……”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扭头看向沈戈,朦胧睡眼睁大了,完全来不及掩饰其中的爱意。沈戈心头一跳,起身挡住他面前所有的镜头,伸手够了一只没有开包装的福签饼塞进凌笳乐手里,“这是你的,fortune……”第119章 挣扎实在是太美妙了,这浮动在空气中的欢愉气氛,不要说凌笳乐之前会得意忘形,连沈戈都要忘乎所以了。他在当地旅游咨询处领地图、查询公交路线、带着一行人倒车……他才不管别人如何偷懒、如何为了偷懒频频夸赞他,他只觉得自己是带着凌笳乐一个人在旅游。那些多走的路、多问的话,都是为了让凌笳乐少走冤枉路,为了能让他看到最美的风景。抵达城堡后,远不是他们事先想象的样子,尤其是小莎,她以为城堡都会像凡尔赛宫那样华丽,扫兴地说:“这么破!”沈戈问好了,对几人说可以租讲解设备,有汉语,不贵,一个才两欧。 第237章 这下轮到凌笳乐愣住了。车停了,凌笳乐跟着沈戈去马路对面坐车,沈戈的步子迈得很大,他在后面跟得很急。凌笳乐不知道要坐哪趟车,沈戈也没告诉他,只是在一辆车停下以后和他说了一句:“这辆。”便径自上了车,凌笳乐赶紧跟上去。幸好摄像师们还在原地,他们透过车窗远远看到两人把摄像机放在地上,正在抽烟。摄像师们看到两人去而复返,都惊喜万状,其中一人准备掐了烟重新扛起摄像机,沈戈拦住他:“麻烦给我也来一根。”凌笳乐站在三人之外,看着他们在这陌生的街头吞云吐雾。沈戈是最后一个点的烟,却是第一个抽完,他捏着烟蒂从凌笳乐身旁经过,将烟头在垃圾桶里摁灭,回首对两个摄像师说:“走吧。”两人猛抽两口,享受完最后一截烟屁股,然后扛起摄像机。之后他们一起去了超市,沈戈全程专注地挑选食材,凌笳乐则默默跟他在后面,偶尔没主意地摸一摸那些蔬菜水果。这也合理,凌笳乐又不懂做饭,而这些外文包装的食材都需要好好研究。沈戈偶尔说的几句话,与其说是和凌笳乐交流,不如说是演给摄像机听的,“买不到国内的东西,只能凑合着了。”他凑合着买了点省事的食材,连做意面的肉酱都是用的罐头,可谓非常敷衍了。可他确实没了给一群人做饭的力气。凌笳乐以为沈戈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可是一回到住处,沈戈便自然地与人谈笑起来,完全看不出他对这些人的反感。从景点回来以后,每个人都拿回自己的物品,大家都在上网,或者和家人、经纪人联系。他们招呼沈戈和凌笳乐坐下来休息,“都不饿,不着急做饭。”沈戈便也坐过去,给自己的经纪人、家里的阿姨和护工联系。只有凌笳乐没有摸手机,他看看一边打字一边和范先生他们聊天的沈戈,觉得那边沙发已经挤不出自己的位置,便去厨房整理食材。“笳笳,过来坐,先不忙。”璇姐喊他。开放式的厨房,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客厅里的人看到。凌笳乐转过头,有些人随着璇姐的声音看过来,也有些人继续聊天、玩手机,比如沈戈。“没事璇姐,我不累。”凌笳乐笑笑,把鸡蛋从盒子里挨个拿出来。璇姐看不下去,骂了一声“傻孩子”,起身去帮忙。“饿了?准备做什么?”她问凌笳乐。凌笳乐忽然觉得难以启齿,尤其是看到沈戈正朝他们看过来。“虾仁蒸蛋。”他小声回道。璇姐惊讶地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啊,你还会虾仁蒸蛋?”她音量正常,凌笳乐却像受惊似的,忙用余光去看沈戈的脸色,果然,沈戈站起身了。璇姐翻检他们买回来的东西,“呀,真好,还有大米,吃了两天面包还真想吃米了。”比起凌笳乐,她可自然多了,扭头问走过来的沈戈:“沈戈还会做羊排啊?”沈戈应了一声。璇姐笑道:“你可真是什么都会,沈戈多大了?”沈戈瞟了凌笳乐一眼,“……马上二十。”凌笳乐恍惚地想着,他们两个又都快过生日了,又要大一岁。他们两个生日挨得近,一个在十二月,一个在一月,都是在分手以后不久。“这么年轻!”璇姐惊讶极了。“怎么了怎么了?”其他人也来凑热闹,璇姐对他们说:“沈戈还不到二十啊!”有些人是知道的,就笑,有些人不知道,跟她一起惊讶。范先生指着小莎和另一个女孩说:“他们算是同龄人,都还小孩儿呢。”凌笳乐揪着心扭过头去。璇姐说:“笳笳也是这个岁数吧?”凌笳乐难堪地笑了笑,“我不是。”他忽然看向沈戈,为了提醒他,公然在镜头前提及自己的年纪:“我马上就二十六了。”亦有很多人惊讶,说他也不像。可看起来不像有什么用,他就是这么大的岁数,他会一直比沈戈大六岁,十二月到一月的那段时间,他还会比沈戈大七岁。人们都已经过来了,就顺势留下来帮忙,可他们没有真会干活的,迫于满屋的摄像机才逗留在厨房,之后就都渐渐转移回沙发上。厨房里终于又清静下来。凌笳乐打完鸡蛋,切碎虾仁,还真像那么回事,但是他开火时遇到困难。这炉灶和他家的不一样。他硬着头皮问:“璇姐,这个火怎么开?”璇姐也不会,“呀,怎么这么多按钮?”沈戈放下手里的羊排,指挥凌笳乐:“先按这个……再摁这个,可以调节大小。”见凌笳乐没烫着自己,转过身继续弄羊排。璇姐又惊讶了,“沈戈你真是什么都会啊?”“就是凑巧,现在这个剧组给我找的房子也是这种灶。”“你在美国还要自己做饭?助理呢?”“剧组不让带助理,我想着下了戏我也不需要人照顾,就没带助理过去。”璇姐赞叹道:“那你真挺厉害的!”她要做海鲜粥,没找到合适的锅,时不时就得搅拌一下。她问沈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参加综艺了?”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提点一下,“你这样赶,回剧组要累的。” 第239章 “不怕节目组把这段剪进去?”沈戈一边打火一边问道。凌笳乐还是那个抱着自己的姿势,茫然地望着前方。“后悔也晚了。”沈戈将车子启动起来,驶出半条街后就泊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向凌笳乐压过去,恶狠狠地质问他:“你是要折磨死我吗?”凌笳乐瞪大眼睛摇头,嘴唇动了动,不像是要说话,倒像是要接吻,一只手也抬起来,虚弱地攀在他的肩上。沈戈掐着他的脸用力吻了下去。第120章 化掉了原来摆脱了镜头的监视,他们两个是这样的。沈戈用力吻他,手从他的脸移到他的后脑勺,牢固地掌控着他,生怕他再跑。凌笳乐一直乖乖地迎合他的亲吻,令沈戈浮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用舌尖勾着凌笳乐的的舌尖,在他口腔内部轻轻地舔舐着。凌笳乐受不了地呻吟了一声。沈戈被他这一声叫得头皮一麻,忽又冲动起来,一边激烈地吻他,一边将手从他上衣下面伸进去,在他的腰侧和后腰用力抚摸起来,带着明显的情色意味。凌笳乐的肌肤太过寂寞,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扭着腰躲闪,抓住沈戈的两只腕子求饶:“别、别这样……”“嘘——嘘——”沈戈的嘴唇移到他的耳畔,亲吻他的耳朵,“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凌笳乐浑身一软,松了手,由着沈戈把手重新贴上他的皮肤。沈戈的亲吻游走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那双手亦摸得他浑身滚烫,情不自禁地去找沈戈的嘴唇,主动与他接吻。他就如一棵干枯许久的植物遭遇了暴雨那般,出于求生的本能,用最后一点生命力拼命地吸收享受。他的枝丫吸饱了水分,在沈戈的身下缓缓地伸展开来,无意识地蠕动着,簌簌抖起枝叶。沈戈解开他裤腰上的系带,再往下一褪,便露出前面已经有些勃起的器官。凌笳乐低头看了一眼,羞耻地“啊——”了一声。他已经不是完好地坐在座位上,全靠后背抵着椅背,后腰与椅背中间空出好大一片空间。屁股将将卡在座位的边缘,如果不是有安全带拦着,他恐怕已经滑到地上。沈戈卡住他腋下将他提回座位里,一只手按住他的腹部,比安全带更不容抗拒地将他固定在座位里,然后俯下身将他半硬的器官含进嘴里。凌笳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像卡在喉咙深处的类似“呃”的声音,之后就再没能发出一声声响。沈戈抬头看他一眼,看到他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鼻翼随着粗重的呼吸颤巍巍地抖动着。凌笳乐被他看得心生羞耻,用手推他的头,却使不上什么力气。沈戈低头极深地含了一口,那只手便彻底软下去了。沈戈带着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身体,沿着小腹往上滑。凌笳乐摸到自己热乎乎的皮肉,手无力的跌下去,不属于他的手摸到他的乳头,轻轻地拨动一下,便用拇指覆住,如从前他们两个都喜欢的那种方式,转着圈地揉弄起来。“啊……”凌笳乐微弱地叫了一声,向上挺了下腰,两腿痉挛地伸直了,大腿上的肌肉抖动着,脚底用力抵在车内壁上。他射在沈戈的嘴里了,来得太快,太猛烈,连他自己都是措手不及。这快乐太猛烈了,他承受不起。他受了一整年的煎熬,就为了让沈戈生自己的气、最终忘了自己。可是当他知道沈戈非但没有怨恨自己,相反,他还那么爱自己、那么关心自己,他竟然没有因为功亏一篑而感到失望,反而极为窃喜,这使他惶恐地产生罪恶感,觉得自己卑劣。沈戈直起身,给他提上裤子。凌笳乐根本不敢看他,脸一直朝向窗玻璃。然而沈戈抬手打开车里的阅读灯,他们所处的空间亮了,而外面是黑的,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沈戈的影子。凌笳乐几乎是无从逃脱地通过窗子看到沈戈在看自己,他们的视线在车窗上相遇了。他看到沈戈抿着唇,嘴里明显含着什么,同他这样对视了一会儿,便左右翻找起来,却没找到纸巾,便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他像是故意将这动作做给凌笳乐看的,转过头朝向他这边。凌笳乐近乎痛苦地蜷缩起来,背对着沈戈,脸拼命往里缩,几乎要碰到椅背。沈戈以为他是单纯的害羞,欺身过去,抚摸起他的后背,柔声哄慰着:“你吃过我的,我也吃一次你的,是不是正好?”他说话时,湿乎乎的嘴唇碰碰凌笳乐的后颈,又碰碰他的耳朵。而他空着的那只手也没闲着,无意识地沿着安全带从凌笳乐的那边肩膀滑到两人之间的卡扣上,拽了拽,纹丝不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样一个动作带给他怎样的安全感,只觉得心情忽然激越起来,扶着凌笳乐的肩膀将人转过头,有些强势地再度吻了上去。凌笳乐却躲他的嘴唇,沈戈笑起来,抬手用手背抹了下嘴唇,湿乎乎的,“你自己还嫌弃?”凌笳乐用两只手掩住自己的神情,像是疲惫不堪似的,“你把我放这儿吧。”沈戈愣了愣,再一次确认他的安全带绑得好好的。这会儿他才明白自己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可一弄明白这个,就更意识到自己可笑——一条安全带怎么能把人栓住呢。然而比这更可笑的是什么?是他企图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留住凌笳乐,企图用肉体的快感勾起他对过往美好的怀念……沈戈忽生惊恐,他竟然在这一刻理解了王序。凌笳乐在自己的手掌里做了个深呼吸,扭过脸对沈戈说:“我现在回去,假装是出来跑步。”哦,他还在考虑那个节目,考虑房子里的监控。沈戈恍然大悟。他已经不怀疑了,凌笳乐对他是有旧情的。然而人果然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自己的时候,就想着,只要他还爱自己一点点,就够了;可一旦知道他还爱着自己,就希望他能更爱自己一点,开始多出一个有又一个的奢求。他在来的路上还这样想:只要凌笳乐对自己还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现在他确信了,凌笳乐对自己不止是“一丝一毫”、“一星半点”,可越是这样确信,他就越忍不住失望。多少深情厚谊和恋恋不舍,最终还是敌不过这样那样的理由。沈戈给自己也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凌笳乐那边不安地动了动,得到沈戈的安抚:“我带你去买点儿吃的东西,明天你们出去可以带着,就当是我请大家的,节目里也解释得过去。”他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往那边看了一下,“很快,买完我就——”他咬咬牙,“送你回去。”已经比预想的要好了,他一边开车一边对自己说。他最开始预想的最坏的结果比这个遭糕多了,比如凌笳乐怪他不请自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比如凌笳乐极力在别人面前与他划清界限,不肯与他说话,等等……已经比预想的好太多了,应该满足。沈戈向右打了下方向盘,驶进一条更加幽暗的街道,在酸涩的心情中地劝慰自己。他们很快就遇到一家加油站,里面的小商店还在营业中。沈戈驶进去,停在一个加油的机器旁边,对凌笳乐说:“你去里面买点儿面包饼干之类的好携带的东西。你们明天不是要爬山吗?肯定不好买吃的。”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这张卡可以用,密码是3386。”凌笳乐接过信用卡,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摩挲两下,终于抬起头看他:“沈戈,我对不起你。”沈戈赶紧扭过头去,背对着他掐了下眉心,把眼底那点儿酸涩压回去,然后才转过头来,竟然还能笑出来,“感情的事,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他顿了顿,像是要连带自己一起安抚,“我能理解你,人活着不能只为了风花雪月,这次是我欠考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不会给你惹麻烦。”凌笳乐没再说什么,只是极为哀伤地最后看了他一眼,推门下了车。凌笳乐心不在焉地在小店里挑了一袋饼干,透过商店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沈戈。沈戈的车停在最近的加油机旁,侧身对着商店,他将油枪卡在油箱口上,眼睛看着地面,亦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第241章 凌笳乐昏头昏脑地被他揽着往回走,时不时担忧地看沈戈一眼,不理解他这突来的由怒转喜。他真有点担心真是因为自己“太会折磨人”,把沈戈给折磨得不正常了……“沈戈,你……”他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问,头顶却落了一个吻。沈戈揽着他的那条手臂紧了紧,无比满足地叹道:“你愿意留下来。”说完又亲了一下,比第一个吻的时间更长了些。凌笳乐盲目地被他带着往前走,一开始觉得头顶刚被亲的那块儿要着火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那一块儿凉下来,脑袋开始变得轻盈,头发丝儿似乎都被微风吹起来,轻飘飘地在他头顶乱舞。他抬手摸了摸,头发都乖乖地趴在头顶呢。他依旧没弄明白沈戈为什么突然就不沮丧了,更不明白两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亲密。虽然这一整天,两人的身体贴近过很多次,尤其是刚才……可那种冲得天灵盖都哆嗦的快感也比不过现在。现在,沈戈的手臂这样用力地搂着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他热乎乎地抱住了。快走到加油站时,凌笳乐停下了,从沈戈怀里轻轻地挣出来,“你怎么说我是驴?”沈戈咧嘴笑着低头看他,眼神很亮。凌笳乐被他看得心头一颤,恍然觉得好像回到两人刚确定关系那会儿……那时候可真好啊。“驴不就是不抽不往前走吗?你也是,非得对你凶一点,你才肯……”沈戈想说他“表露真情”,可话到嘴边就不自信了,顿了半晌,最终没把那句话说完。凌笳乐仰头看着他,忽然生出些委屈,“我不是因为你态度不好才留下来的……” 他是看不得沈戈那么沮丧,可是沈戈认为他对其他所有人都比对他好。“我发现你对别人都挺好的。”沈戈当时这样说的。凌笳乐在心里骂自己“大坏蛋”。沈戈压低了头使劲儿看他,这里太黑了,卢森堡挺富裕的城市,怎么路灯放得那么稀疏呢?可是在这种夜的朦胧里,凌笳乐那双眼睛才显得尤其的动人。他牵起凌笳乐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两人继续向加油站走去。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值夜班大约也很无聊,一见两人走近就从店里出来,冲他们笑着说了什么。凌笳乐很不自在,想把手从沈戈手里抽出来,被沈戈紧紧握着不撒手。“他说什么?”“他让我把车推到那边的空地上。”“哦……”凌笳乐看向那辆看起来挺沉的车。“他还问……我们是不是和好了。”沈戈试探道。凌笳乐的眼睛依旧朝向那辆汽车,没有做声,但也没有再试图把手拿走。沈戈压下心底小小的失落,转口问道:“一会儿我推车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掌着方向盘?”凌笳乐微微松了口气,“嗯……”又想着,这算不算是前功尽弃了?可他又跟今天白天时一样,并没有觉得懊丧,反而还有一些抑制不住的高兴,像是种子破土那样蓄着势,蠢蠢欲动地往外冒头。他已经有种预感,等它们真的破土而出,那生长就不由他掌控了。爱让人心生忧虑,令人心生恐惧,如果他有足够的远见,他刚才就应该果断地说“不”。可他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更不是干脆利落的性格。比起远忧,他总是被眼前的一些东西影响了判断,比如此刻,看着沈戈这样喜悦放松的模样,他就没法再让他像之前那么难过。更何况他自己也受不了了,那种分别他自己也只能承受一次,再来一次就要死了。两人走到车前,沈戈拿出车钥匙开锁,再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做这些时,他都没有松开凌笳乐的那只手。“你这一年,过得好吗?”凌笳乐突然问道。沈戈扶着车门回过头来,静了片刻,回道:“不太好,很忙,很累,有时候晚上会突然觉得特别难过,就抽烟,所以现在烟瘾有点儿大。”他用拇指抹去凌笳乐眼底冒出来的泪珠,轻笑一声:“以后真是不愁哭戏了……”他咽下心酸,“先进车里吧。”沈戈扶着凌笳乐的背让他坐进车里,把车钥匙给他。“爷爷奶奶身体好吗?”凌笳乐仰着头问他。沈戈一只手搭在车顶,一只手掌着车门,弯下腰,与他离得很近,看见他两眼红彤彤的,“都挺好的。我们先推车,然后坐车里聊。”凌笳乐点点头。沈戈直起身,关上车门,向车尾走去,他知道凌笳乐的视线一直追着他。他们顺利把车推到空地上,沈戈打开副驾的车门,一屁股坐进去,先给车里灌进去一股冷风,马上又由他的身体里散发出乎乎的热气,填满车里的空间。他本人亦是气喘吁吁的,在车里制造出有规律的喘气声。凌笳乐看着沈戈很在意形象地、喘粗气都要微微咬着牙克制着声响,他挽起衬衣袖子,松开第二颗扣子,用手抹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凌笳乐看着看着就将胳膊垫在方向盘上,头轻轻地靠上去,不自觉地笑了。沈戈看向他,见他眼睛倒不红了,只是睫毛还有些湿,身上披着大两号的西装,也笑了。两人这样面对面笑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凌笳乐知道自己当然是醒着的,可又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不由又有些茫然了。“沈戈,其实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是不是该回去……我这一年,脑子都不太好使,好像里面装的都是浆糊……”他自嘲地笑了笑,“虽然以前也都是浆糊。”沈戈在心里替他做决定:“不许回去。”他在裤子上蹭蹭手心的汗,摸摸他的脸,又捏捏他的耳唇。全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沈戈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么渴望碰触他,所以凌笳乐听他后面的话时,耳朵里一直伴着些声响。“我一直想问你,上一次在电视台录节目的时候,主持人说你……去看心理医生……真是因为电影吗?” 沈戈问道。凌笳乐立刻坐直了,心里又有了那种羞耻感。不是因为电影。他答非所问地说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睡不好,现在已经好了。”“真好了吗?”凌笳乐刚刚坐起来得急,披在身上的衣服差点滑下去,被他用手揪住衣领。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正在那西服领子上摩挲,很滑的料子,心里确定下来,“真好了。”沈戈便轻轻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严肃起来,他心里踌躇着,半晌才真正下定决心,“我一直想知道我离组后你拍了什么剧情,王序是又折腾你了吗?”那部戏是盘旋在两人头顶的阴云,亦是照亮两人前路的微光,它是他们两个的一个开始,亦是他们两个的一个结束。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他就有些后悔了,一提到那部戏,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沈戈很怕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有的和谐又要被中断。凌笳乐想了很久才开口,却是再一次的避重就轻,“王导没怎么再折腾我,就是老喝醉,不过我本来就是一杯倒,其实也没喝太多。”“那你为什么不接他推荐给你的本子?”他和蒋老板他们去医院探望王序时,王序说要补偿凌笳乐,但是凌笳乐都不接受。“徐峰不让接。”“骗人,他说了,直接联系的你本人。”然后凌笳乐还把王序给拉黑了,沈戈当时听说后,觉得又解恨又伤心。他那时候以为是因为那部戏给凌笳乐带来太多痛苦,破开了他太多底线,让凌笳乐是拍完之后反应过来,后悔接了这部戏,不想再和剧组的任何人有任何瓜葛。但是现在沈戈想明白了,“你恨王序,是不是?恨他拆散我们。”凌笳乐招架不住,“别、别说他了。”他要掩饰不住了。可沈戈显得咄咄逼人,“现在拍完那部戏已经一年了……拍完《汗透衣衫》,我又拍了《无色天》,拍了《晨曦与晚灯》,现在又拍《福签饼》,从十几岁演到五十岁,几乎演了一个人的一辈子……我演了这么多角色,之前张松的状态早就被盖过去了。”他的手章贴上凌笳乐的脸,让他抬头看自己,“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不是因为入戏。” 第243章 沈戈立刻敏感地问道:“谁还和你提过这个?”“我师哥。”“哦——”沈戈留意着他的神情,放了心,“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不过洛杉矶确实挺多的,有大的有小的,可能是因为挨着好莱坞,戏剧文化比较发达。”“那你们是看话剧?”“话剧,歌剧,舞剧,都看。”凌笳乐就笑了,“你还看舞剧?你看得懂吗?”他倒不是瞧不起沈戈,主要是沈戈连慢摇都摇不自然,舞剧那种抽象又需要对技术有鉴赏能力的东西,沈戈竟然不觉得无聊吗?这下轮到沈戈不说话了,他深深地看着凌笳乐,忽然哼起一段旋律,放在此时此刻显得过于欢快,可是凌笳乐一听就红了眼睛。沈戈哼的是《胡桃夹子》里面的一段,他小时候登台跳的那个片段,沈戈只在他家里看过一次。“可惜找不到你演的那个版本。”沈戈握住他空着的那只手。凌笳乐抬头看向他,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一辆大拖车向加油站拐进来,忙举高了手朝那边挥动,“是来找我们的吗!”沈戈回头一看,惊讶极了:“这么快……”再看眼表,确实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拖车公司的人将他们连人带车一起送去了修车公司,正如加油站的工作人员预料的,因为沈戈及时发现,没有污染油路,只需要三四个小时清空油箱就好了。凌笳乐至今没弄明白这车开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坏了,还问沈戈:“这车质量这么差,能投诉吗?”把沈戈问了个脸红。称得上是否极泰来,修车厂还可以借辆车给他们开,是辆小欧宝,凌笳乐看了哈哈大笑,“这不是小李的车吗?”沈戈看他笑得开心,忍不住也笑起来,轻声问道:“真不回去吗?你要是反悔了,我现在送你。”凌笳乐微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戈又改口了,“骗你的,我才没那么傻。”他架起凌笳乐的胳膊,像是赶鸭子上架似的把他架进车里,亲手给他系好安全带。他给凌笳乐系安全带的时候,两人面对面挨得那么近,凌笳乐把他脸上的珍重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犯傻了,可能沈戈真的不怕被他这个招黑体质连累,他一直都把自己当个宝。他们驶上宽敞无人的马路。这小车没有车载导航,沈戈就用手机导航找了家酒店,由凌笳乐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显示地图,并时不时提醒一声:“前面往左。”其实沈戈听着手机的声音也能反应过来,却没有阻止。他开着车驶在寂静无人的夜里,身边坐着他的爱人,前方是没有阻碍的路。这一刻,沈戈忽然明白王序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结尾了。在那个被篡改的故事的结尾,张松骑着自行车带着江路,背向着镜头、背向着所有人,越行越远,直至在镜头里消失不见。原来他和王序有着相似的欲求,他们都迫切地希望把这个人带走,或者被这个人带走,只有他们两个;似乎只要远离了当下,他们就能获得永恒的幸福。“沈戈你看!”凌笳乐大喊,把沈戈吓了一跳,忙稳住方向盘,“怎么了?”凌笳乐仰头指着窗外,分外兴奋地喊道:“猎户座吗?那是猎户座吗?我终于看见真的了!”沈戈看着他简直入了迷,几乎想停下车来,什么都不做,只专心看他。张松和江路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他和凌笳乐的故事,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其实才刚刚开始。第122章 他们走到酒店门口才想起凌笳乐没带证件这回事。凌笳乐在国外住过很多次酒店,但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东西,郁闷得不得了,“我想不起来了……都是别人帮我弄,我从来都没注意过……国内住酒店都得要身份证的是不是?国外会更严吗?他们看我是外国人会不会管我要签证?”沈戈也不清楚。来卢森堡之前,他唯一的出国经历就是去美国拍戏,落地就有人接,住宿也都由剧组安排好了,什么都不需要他操心。他也有些懊恼了,一方面是察觉到自己的生活技能有退化的风险,另一方面是时间太晚,他觉得凌笳乐跟着他受罪了。“你去问问。”凌笳乐说。沈戈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凌笳乐什么都没带,只胳膊上挎着沈戈的外套,感觉自己像个三无产品,心虚地跟在后面。来到前台后,他就站在沈戈旁边,用沈戈的肩膀挡住自己半边身子,好像这样就能降低存在感,听沈戈与前台的服务员用流利的英语交流着。沈戈亦有些紧张,说话时不自觉地将护照在手里转起圈,一下一下地磕着桌面,发出“嗒、嗒”的轻响。服务员在电脑上查询他的订房信息,趁这功夫,沈戈转过头想对凌笳乐说点什么,却在看到凌笳乐盯着虚空发愣的神情后顿住,从前拍过的一些镜头在他脑海里自动播放起来。他显然不是唯一一个被此情此景引发联想的人。凌笳乐察觉到他的注视,静静地将视线投到他的脸上,眼中带着极为显著的迷茫,“你说,他们当时如果没有开成房,后面还会再见面吗?”沈戈自然明白他说的“他们”,是指谁。“要是没有,他们会不会过得更好?”凌笳乐问他。“i''m sorry mr. shen. i ''t seem to find a record of your booking……”沈戈不得不去应付前台,幸好只是预订系统出现了些延迟,房间是订成功的,并且对方只要了他一个人的护照。拿到两张房卡后,沈戈认为幸运之神依旧是眷顾他的。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整个酒店静悄悄的,大约只有他们两人和前台的服务员还醒着。这家酒店的样式偏复古,木质的旋转楼梯比一般楼梯要窄。沈戈拎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凌笳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厚重的地毯将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解。进到房间后,沈戈搂住凌笳乐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你先去睡觉,我得给我经纪人打个电话。”看到凌笳乐惊讶的表情,沈戈轻轻地笑了,“去睡觉,你们明天还要走路。”他轻轻推着凌笳乐的肩膀,让人坐到床上,弯腰试了试床垫的硬度,“床应该还是挺舒服的。”他们为了省时间,就近挑了一家酒店,最好的房间也就如此了,只有一间屋子,也算不上宽敞,还比不上之前回市里拍戏时剧组给凌笳乐订的套房。沈戈走到窗前拉上窗帘,感觉窗帘的遮光效果也不是很理想,外面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不只能看清凌笳乐坐在床沿的身影,甚至隐约可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总觉得凌笳乐跟着自己受委屈了。“这样能睡着吗?”“你先去打电话吧。”凌笳乐催他。沈戈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关上门,给《奇异旅行》的负责人打过电话去。 第245章 他舔到沈戈阴茎的根部,张大嘴,将已经硬起来的囊袋含住一个,一边裹吮一边用舌尖在囊袋表面的褶皱上轻扫。一直克制着喘息声的沈戈被这一下刺激得浑身一颤,飞快地跪坐起来,一手扶着自己,一手抬起凌笳乐的下巴,眼底都被刺激得泛红了,“乐乐……”凌笳乐闻言知其意,两手扶住他两胯,压低了头弯下腰去,将他粗壮的性器毫不吝啬地深深地含了进去。沈戈的性器完全勃起时是近乎直立的,凌笳乐低着头往下吃,没吃进多少就顶到头。他听说过被深喉会很爽,但他天生喉咙窄,做过手术后还敏感,那滚烫的粗东西刚碰到他深处的上颚,他的喉咙就抽搐地紧缩起来,胃里也开始剧烈翻腾,险些发出干呕的声音,被他忍住了。他听到沈戈凌乱的喘息,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收紧了,就知道沈戈喜欢这样。他压低了头,等那一阵生理性的恶心过去以后,试图更深地往里吞,结果就没能忍住那干呕的声音。“乐乐……”沈戈忙从他嘴里退出来,用手托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凌笳乐的嘴唇和下巴都是湿漉漉的,眼睛因为干呕而变得通红,泛着水意。沈戈忙将他从床上拽起来,爱怜地亲吻他的嘴唇,抬手在他的喉咙前轻轻地抚摸,绕着他小巧的喉结打转,与他接吻。凌笳乐被他这种温柔抚慰得几乎要全身颤抖,他还想往下去,被沈戈拦住,只是撩起他的衣摆,凌笳乐格外配合地抬高了手臂,上衣沿着他的手臂被脱掉了,然后是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褪下去,被沈戈丢到床尾。他整个人便变得赤条条的了。两人紧拥着,凌笳乐几乎是整个坐进沈戈怀里,沈戈引着他的手给自己撸,另一只手扳着凌笳乐的脸,有些强势地与他接吻。濒临射精时,他的手腕越抖越快,亲吻也越发凶猛,凌笳乐手心被磨得发麻发热,错觉自己的舌头已经被沈戈吃掉了。沈戈在他舌头上狠狠嘬了一口。哦,原来舌头还在呢,疼得凌笳乐头皮一麻,发出一声呻吟,一大股精液从他手底下喷出来,溅到他的下巴和胸口。“这么——”他低头去看,没料到他还没射完,嘴上就被溅到一些。他比自己射精后还羞涩,用手捂着嘴唇将脸埋在沈戈的肩头,脸皮烫得要命。沈戈这次射精格外的持久,足足射了好几股,紧绷了十好几秒的身体才骤然一松,下巴垫在凌笳乐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平息高潮的余韵。他的手在凌笳乐光裸的背上缓慢地抚摸着,沿着凸出的脊柱关节往下,摸到臀部,饱满弹性的手感太好,无意识地用大掌一包,将凌笳乐的半边屁股包进手里玩儿起来。凌笳乐被他揉得动情,问他:“我是不是没给你弄爽?”沈戈的呼吸将将平静下来,心律还没恢复正常,闻言便又狂跳起来。凌笳乐低头看了一眼,沈戈这么快就又有些硬了,微垂着头支棱着,被他这一看更是了不得,在他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完全立起来。“啊……”凌笳乐盯着这情景,眼睛都睁大了,无意识地叫了一声。沈戈被他这一声叫得有些害臊,抬起他的脸亲了亲,“别看了,你越看它就越来劲。”凌笳乐红着脸瞧着他一眼,低头解他衬衣的扣子,“你现在穿的这么正式了?”沈戈轻轻摩挲他的手腕,跟着他的手从这颗扣子移到下面那颗。“你说过我穿西装很帅。”凌笳乐手上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说过我穿灰色的西装比穿黑色的西装帅……”沈戈边说边注视着凌笳乐的表情,发现他都忘了,不由无奈地一叹,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小没良心的,我把你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的。”凌笳乐现在可是光着屁股的,被他拍出“啪”的脆响,臀上的肉都打着浪地颤了颤。他拘束地在沈戈怀里调整了一下坐姿,还有些歉疚地说:“你再多给我说说,我可能就想起来了……”“我去你爸妈家做客那次,你往我的衣服口袋里插了一支花——”“啊!我想起来了!”两人几乎同时说道。沈戈微微一笑,“我参加金像奖颁奖的时候就按你说的穿的……”凌笳乐愣住了,他还记得那时候网上怎么评论他,多数人都说沈戈那样穿英俊极了,也有一些人说他穿得不够正式。“金像奖……二月份的时候啊……”他眼睛泛酸,猛地抱住沈戈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真正做一次吧,好不好?”第123章 亲热(下)沈戈满屋子地找套子和润滑剂,拉开床头柜看一眼,没有,用力推回去,又翻身下床打开各个柜子抽屉翻找,因为急切而显得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酒店里应该有啊……”凌笳乐不由又有些吃醋了,喊他:“没有就没有呗……”沈戈回头看他,脸上很红,“那怎么行?”他的衬衣敞着,裤子只是拉上拉链,没有系扣子,不显邋遢,只显得性感不羁。凌笳乐含着羞地看他,声音更小了,“你回来,我有办法。”沈戈飞快地脱掉所有衣物,回到床上,肉贴肉地抱住凌笳乐,“什么办法?用酒店的身体乳?”他说着又要下床去找。凌笳乐忙抱住他,格外羞涩地缩在他怀里,另一只手向自己身后探过去。沈戈愣愣地看他动作,甚至还听到一声微弱的水声,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捞过他的手,看见指头上黏黏糊糊的东西,傻乎乎地问:“这是什么?”凌笳乐整张脸通红,咬着嘴唇在自己的小腹上又抹了一把,把沈戈之前溅在自己身上精液抹到手上。沈戈呆滞地看着他再次将手伸到后面,身子微微往前挺,脸上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乐乐,我看看——”沈戈完全显示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好奇与冲动,也不等凌笳乐反应,就用蛮力把人放倒在床上,捧着他的两条大腿将其大敞开,露出股间被捅得湿乎乎的洞。这时他头脑中才形成这样一个清晰的念头:他的宝贝乐乐把他的精液塞到身体里去了。然而他这样丝毫不给凌笳乐心理准备地将他敞开,让凌笳乐顿时羞耻难当地把脸藏进枕头里,并企图把腿并拢。“别动,让我看看——”沈戈阻止住他的动作。凌笳乐被他推得半个屁股都离了床,几乎是朝上冲着天花板。两条大腿被他用力压着,分开一个大大的角度。他感觉到沈戈的脸凑近了,每次呼吸都会有滚烫的热气喷到自己的下体上,让他羞耻得牙齿微微打颤,忙咬住枕头的一角,依着沈戈的心意尽力张大腿,让臀间那道缝张开。沈戈密切盯着那枚水淋淋的小洞,那只小洞哪里受得了这样炽热的眼神,紧张地缩成小小一个点,可怜又可爱。沈戈伸出一个指头在上面轻轻地揉了揉,凌笳乐羞得快要晕过去了,在一片晕眩感中控制着全身的肌肉,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将他放进去。除了那一次为了拍戏,为了让凌笳乐体验被进入的感觉,他曾用手指帮他高潮过,之后因为拍戏很累,为了省时间,也为了少弄出些动静,他们都是用手或嘴。可他的手指一进到里面,就觉得极其亲切、极其熟悉,原来在多少个不为人知的夜里,他已经这样幻想过无数次了。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找到那个能给凌笳乐快感的位置,稍一用力,凌笳乐的腰就往上弹了一下。他反应这么大,沈戈想笑他,一出声却哑得厉害,完全暴露出他此刻难以抑制的情欲。 第247章 沈戈把衣服扔到洗手台上,脱了浴袍进到浴缸里,把凌笳乐抱怀里,小声问他:“这么郁闷呐?”凌笳乐将脸埋在他肩头,“我怎么这么笨啊……”小孩子都比他强。“哎呦,不是……”沈戈心疼坏了,将他在怀里提了提,让他坐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着,“不怪你呀,是我不好,你之前都来过一次了,我后来就不该弄得那么狠……”凌笳乐本来觉得难以启齿,但是沈戈的声音太温柔了。他小声问道:“我当时……都不知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要不要去看医生?”“不用……”沈戈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似的讲给他听:“有时候是会有这种情况……而且你之前在加油站喝了那么一大杯果茶,后来一直都没去厕所……”“真的还有别人也这样?”凌笳乐问他,不是不信,只是单纯觉得惊讶,还有一点点发酸。沈戈用力点头,“真的!这就是个生理现象,不是生病。”他说完,忽的笑起来,眼睛亮莹莹的,脸上有些红,羞涩中还有极力掩饰的自豪,“其实,我还有点儿高兴……说明我技术好,让你舒服了,是不是?”这下凌笳乐连脖子和耳朵都红透了,小声问他:“那……我以后是不是没回、每回都、都这样?”沈戈脑子里面“轰”地一声响,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乎乎地冒起热气。他激动地握住凌笳乐的双手,“乐乐,你再说一遍。”以后……凌笳乐亲口说了“以后”。凌笳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是沉默了。沈戈心头一慌,假作镇定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你不能每回爽完了就要翻脸不认人,之前在车里你就这样……”饶是凌笳乐此时心情复杂,也被他这话说得脸热,撇开视线嘟囔一声,“瞎说什么啊。”但沈戈刚才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他确实是每次欢愉过后就会害怕,越觉得幸福,就越发的不安。他觉得自己是个运气极差的人,尤其是进入这个圈子以后就开始不停地倒霉。他凭什么遇见沈戈呢,凭什么这么幸福呢?他总觉得现在的幸福其实是陷阱,现在的这些快乐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后面一定有巨大的痛苦等着他。然而他本人其实是无所畏惧的,他唯一的痛苦,就是让所爱之人遭遇不幸而已,那是他唯一的软肋,唯一的恐惧,因爱而生的忧,因爱而生的怖。“你知道张松为什么进监狱吗?”他冷不丁提起那部戏。“是因为江路吧。”沈戈早就琢磨过无数次了,心里有一个答案,如今看到凌笳乐略显惊讶的神情,这个答案得到了验证。他离组前拍的多是单人镜头,仅有的两个与凌笳乐的对手戏,一个是他们在梁勇的床上听甲壳虫的歌,凌笳乐当时是喝醉的状态,他问他那歌词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个,依然是在梁勇家,他将凌笳乐用力推进黢黑狭小的储物室里,关上门,凌笳乐依然是醉着的。他后来听小李说,凌笳乐在之后的拍摄中少有清醒的时候。他第一次为拍戏喝酒,是江路真的醉了,骑车去找张松前给自己壮胆;第二次是因为误食了违禁的药。沈戈后来想过,在电影的结尾,江路是不是真的染上瘾了。单就王序那不稳定的情绪和过于旺盛的精力来看,倒是不无可能。他一开始想不通这个镜头,老柏也想不通,两人明明已经彻底决裂了,为什么还会在梁勇的床上一起听歌。想来老柏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别人也怕他,不和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反倒是沈戈,这一年来见了不少人,多了不少见闻,这会儿才恍然大悟,那个与江路一起听歌说话的张松,也许只是江路的幻觉而已。“啊……你都猜到了……”凌笳乐喃喃道,王序当初说,他把镜头打散了、重组了,沈戈猜不到。然而沈戈猜到了,猜到是江路害了张松,可是沈戈依然不觉得害怕。沈戈和张松是一样的,都觉得这种牺牲理所当然,对此毫无畏惧。“其实不难猜,犯法的是江路,进监狱的却是张松……张松这人虽然胆大,但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除非是被人找茬的时候失手打伤了人,但是我没有拍那种镜头……其他的,除了江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沈戈微微叹了口气,“那会儿据说是乱得很,所以才有了那场严打,主要是反黑反毒,也反黄,梁勇竟然全都占了,江路跟着他能学什么好。当时他们那个party,也是违法的吧?”这下一切都通了,他和老柏一开始都以为张松把江路推进储物室,是因为看到他与梁勇亲热而嫉妒他,因为那个储物室又小又黑,而张松当时的神情恶狠狠的。原来不是,原来是为了救他。沈戈后来看过一些警察突击违法聚众的新闻,在那个镜头没有表达到的地方,应该已是一片人仰马翻了。张松真的帮江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却也把自己搭进去了。张松后悔了吗?严打的案子都判得快,他被冤枉了,他为了江路平白蹲了几年大狱,他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后悔当初接了那个电话?后悔遇见这个人、交出一片真心……他在监狱里度过人生最好的那几年时,怨恨过江路吗?张松最后不辞而别,让王序找了他二十年。沈戈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乐乐……”凌笳乐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红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去了,显得脸色苍白。沈戈紧紧握住他的手,“拍储物室那个镜头的时候,王序让我看着你演一个眼神,又说不清是什么的眼神。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就胡乱发挥,最后也喊过了。”“王序一直对自己的镜头要求严格,对每个细节都很笃定,可是这个镜头为什么拍得这么含糊?你知道为什么吗,乐乐?”“……为什么……”“因为他当时没有看清,他也不知道张松心里的想法……他早就不知道张松的想法了,他们两个早就离了心,再也不是刚开始互相理解的时候。”他紧了紧握着凌笳乐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你和王序起争执的那次吗?你怎么说的?”凌笳乐嘴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不能只做i,要说话,把心里话说出来,对不对?有他们的前车之鉴,我们还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吗?”凌笳乐因那部戏而产生的忧虑,被沈戈一点一点地用那部戏给瓦解了。他的心里豁然开了个口子,懊悔、怀疑、恐惧……哗啦啦流了一地。“乐乐,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我害怕……我会害了你。”第125章 傻瓜新冯姒说,入戏深的演员杀青后出戏,需要的时间从一个月到半年不等。从与沈戈分开的第七个月起,江路与张松造成的悲剧情绪逐渐输给与沈戈分开的痛苦,他开始对自己产生强烈的质疑。因为沈戈在人前展现出的卓越的才华与能力,让他觉得沈戈也许是坚不可摧的,也许,即使是他凌笳乐,也不能阻碍沈戈的前程。他开始有那种侥幸心理,心想:“也许我们可以偷偷地约会,狗仔拍不到,也许——”也许会被拍到,肯定会被拍到的,然后就全完了。从天堂跌到地狱,被无数人辱骂,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的痛苦,都会因为他,尽数降临到沈戈头上。于是他再次缩回去了,只有把自己关好了,沈戈才能安全。 第249章 凌笳乐一时失语,愣了片刻,低头将沈戈搂得更紧了。沈戈托着他屁股把人往上颠一下,摸摸他的上衣,还有些潮,便拿过吹风机继续吹起来。有噪音干扰,两人说话就大起声来,沈戈问他经纪合约的事,“还有两个月,是不是?”“他记性可真好。”凌笳乐心想。“我听说,苏昕家开的公司联系过你。”沈戈大声问道。凌笳乐很惊奇,“听谁说的?”这种消息一般人可听不着。“我专门打听的。”凌笳乐就有点儿着急,“你还跟别人打听我?”沈戈挑了下眉,本想笑话他,可抬头在镜子里看见他担惊受怕的模样,顿时又心软了,“放心,是郑哥以公司的名义帮我打听的……为什么不接受中城的邀请?”凌笳乐却想起施时,想到师哥一直不放弃劝他去美国的执着劲儿,不由有些头大,正好沈戈也想起自己的计划,两人不觉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沈戈说:“乐乐,你先别签别人,中城答应我,会帮我开一间工作室。”凌笳乐比刚才还惊讶:“你要开工作室!”沈戈关掉吹风机,在骤然降临的寂静中,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凌笳乐彻底呆住了,滚烫的感情像淌水似的在心上流过。沈戈像个乘风破浪的勇士,一路飞奔着向前,奔上了娱乐圈金字塔的顶,摸到了电影艺术的尖。这难道都是为了他吗?他不敢相信,可沈戈的眼神分明表示:就是如此。“但是还需要些时间,你再等等我……”这事他说得轻巧,可实际运作起来不啻于是披荆斩棘。但是沈戈庆幸地笑了,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他们,“本来以为要来不及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还在想要使点儿什么诡计你才会答应……”凌笳乐紧紧抱住他,嘴唇贴着他脖子上的皮肤,“我答应!我答应!”沈戈心里一颤,低头亲亲他的手背,“跟求婚似的。”“求婚也答应!”沈戈猛地抬头看向镜子,“乐乐……”凌笳乐也看向前方,两人在镜子里四目相对,“沈戈,你想清楚了吗?”凌笳乐不傻,不需要沈戈明说他也能明白,沈戈是怕他再受别人欺负受别人摆布,所以立志要开自己的工作室,把他签过去。可他何德何能呢?“跟我谈恋爱,很没劲的,跟正常的谈恋爱完全不一样,不能随便见面,打电话、发消息都得随时删记录,跟做贼似的,还有可能——”“我先确认一下,我们已经复合了,对不对?”沈戈温和地打断他。凌笳乐眼眶一酸,心想不能再哭了,忙屏气忍回去,幸好没有太难,因为他心里的快乐太充沛了,稍一放纵便充盈至全身,“嗯,复合了!”他亲吻沈戈的后颈,鼻尖蹭着他发根硬硬的发茬,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是复合了。“沈戈,我跟你说一件奇怪的事。我现在觉得,就是,我突然觉得我们其实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是不是很奇怪?”沈戈的神情微妙地变了变,为两人的心有灵犀动容不已。从前,他们在剧组拍戏时互表了心意,明明是在一起了,而且那么甜蜜,他却总怕两人不是真的在一起;而此时回望过去那一年,明明是分手、只见过两面,却好像从来都没有分开过。“是挺奇怪的。”他对着镜子里的凌笳乐笑起来。马上要结束的这二十四个小时,注定是他们这辈子最漫长亦是最短暂的二十四小时。六点半的时候,沈戈接到修车厂的电话,告诉他可以去取车了。他给自己定的最晚的出门时间是七点整。七点出酒店,七点十五到修车厂,七点半取上车,算上早高峰,开四个小时到法兰克福机场还车,留出一个小时的时间防止再次出现突发状况,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来登机,坐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到洛杉矶,还是下午,可以去剧组报个道,一切都刚刚好。“别太实诚,袜子里藏点儿钱,别真让自己饿着。我感觉这个节目的安全措施做得不到位,千万别他们让你做什么危险的事你就乖乖去做,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沈戈用余光瞥眼时间,六点四十五,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说到后面不禁又有点儿后悔,“该让你睡觉的,一会儿还得去爬山……后来真不该做那一回,你就是太累了才尿——唔——”他被凌笳乐捂住嘴。凌笳乐也有好多话要嘱咐他,什么不要再开快车啊,在飞机上要补觉啊,去了好莱坞好好拍戏,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说到后面,竟然连“拍戏回来以后,在学校要好好学习”之类的都出来了。沈戈扶着他的脸飞快地亲了一下,“那么以后的事我记不住,等我回来你再嘱咐我一次。”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时的旧衣服换上,一脸嫌弃,下面挂了空档,怕显出形状,岔着腿让凌笳乐帮他检查,把凌笳乐逗得哈哈笑,说他不要那样分着腿不就好了嘛。沈戈的一只手已经握在行李箱的提手上,“还有一件事。我们以前打过一个赌,你还记得吗?你输了。”他们赌王序是江路还是张松,沈戈赢了,却没有说赌注是什么,“当时跟你打赌,是想着以后用这个赌注来追你,但是没用上,省到现在……”凌笳乐有些紧张地抿着嘴笑起来,期待而忐忑。他在脑海里飞快设计着一会儿要怎么反应才够漂亮、够浪漫,最好不要丢脸地哭出鼻涕。沈戈笑着掐了他脸蛋一下,“我才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用在注定能成功的事情上,而且——”他看眼时间,七点五十八分,“现在时间太赶了,不适合做你想的那件事。”凌笳乐“哎?”了一声,那些许懵懂又些许错愕的神情太好玩儿,惹得沈戈又在他脸蛋上捏了一下,“你输了,就要听我一件事——以后如果觉得不开心了,可以和我说,不想和我说就去和叔叔阿姨说,和……”他本想说小李,却想起小李已经离开了,把脑海里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个遍,恍然觉出凌笳乐的孤寂,“……和师哥说,或者和杜文说,别憋在心里。”凌笳乐没有浪费时间说杜文的事。他眼神晃了晃,想说点别的什么,但想到时间有限,最终只是用力一点头:“我听你的!”“想说什么?”沈戈问道,看眼手机,七点五十九,放慢了语速,“还有时间,想和我说什么?”“没有。”“说,有时间也不要浪费,我马上就走了。”凌笳乐眼神闪烁,极力表现出大度,“你……是不是和人约过?圈里的还是圈外的?对方人品怎么样?可千万别留下隐患……”沈戈懵了,“约什么?”等他用两分钟时间,弄明白凌笳乐因为那句“我不缺你这一回”而误会了什么,又多花了半分钟把人摁到床上打屁股,撩起浴袍直接扇上去,下手不轻,拍得“啪啪”响,“我就当你是夸我技术好!”七点零三分,沈戈打开门,凌笳乐红着脸,同时红着眼圈目送他出门。然而门刚关上,门铃就响了。凌笳乐扑过去把门打开,沈戈挤进来搂住他,“鉴于你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有件事必须得说清楚——”他在凌笳乐嘴上用力亲了一下,“我爱你。”凌笳乐实在忍不住,落下眼泪来了,“我也爱你。” 第251章 老柏对他说,很多“暂时息影”最终都会变成永久性的,“万一她以后再也不拍戏了……我一定要给她把这部戏剪出来!”可惜尽管沈戈告诉他后面的剧情走向,老柏依然对剪出来的效果很不满意。他与王序不是同类风格的导演,而王序后面的拍摄手法又极其诡异,将两个主角在同一剧情走向里的镜头完全割裂开,让他剪得极为头疼。他之前是不愿问王序,王序一口咬定现在的结局就是最终结局,老柏自然不会放下身段去求他,让这个电影陷进僵局,而如今却是他想放低姿态也不成了。王序做完第二次胃部切除手术后,癌细胞再度扩散,情况很不乐观,这种时候谁都不好和他提电影的事。在王序做完第二次胃切除手术后,沈戈曾随蒋老板和老柏去医院探望过一次,当时因为电影结局被改,沈戈极力克制着,才没在他那金纸似的脸上来上一拳。如今他将和那部戏有关的事都看淡了,在随着老柏他们过来探望时,便心平气和地带了束花。蒋老板他们是来劝王序继续接受治疗的,但是王序似乎已经失去了斗志,说那些治疗都太痛苦,不如就这样吧。蒋老板和老柏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没能将王序劝动。王序的固执众人都是领教过的,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蒋老板便提出要离开。这时王序对一直站在他们后面、始终沉默的沈戈说:“沈戈能不能留下,我有话和你说。”沈戈看看蒋老板,应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沈戈估摸着蒋老板两人已经走远了,对王序说:“我去给你把护工叫来。”说着就已经转身往门外走了。“等等……”王序喊住他,“笳乐最近怎么样?”听见他提凌笳乐,沈戈平静了许久的心里忽然又生出股怒意,他肃着脸转回头,淡淡道:“挺好的。”王序仔细地盯了他两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带着些许欣慰,还有几分释然。沈戈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管他接受与否,因为那部片子而互相望进对方心底的,不只是他和凌笳乐。他和王序也早把对方给看透了,心底那些阴暗的、狭隘的心思,在对方的视线里无所遁形。“你们能和好,真的好……”王序因为虚弱而显得疲惫,说话都慢声慢语的,“我给他推荐的戏,他不肯接,你能——”他话没能说完,沈戈已经打开门要出去了。“我都要死了……”病床上传来恹恹的声音。沈戈忍无可忍,回头怒道:“有病就治!去做手术啊!去化疗啊!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好像他们稀罕他这点好处,用一两部戏就能弥补他们这一年的缺失和痛苦!沈戈摔门而去,心情是近来少有的愤怒,这与他和凌笳乐分手那天近乎一致的环境让他极为烦躁。他迈着大步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几米,又忽的停住,脑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个想法:要是凌笳乐会怎么做?王序落寞地坐在病床上,倚着两只大枕头,他瘦太多了,让他身后的枕头都比他魁梧。他没料到沈戈会去而复返,印象里沈戈不是这样的性格。但他顾不上想这么多,他怕沈戈又要走,忙说:“我把片子剪完,想办法让它公映,够不够来赎罪?”从王序那里出来后,沈戈急急地赶去机场。《福签饼》需要补几个冬天场景的镜头,不过进组是后天的事,他此时这么着急,是要去给凌笳乐过生日。冬天的飞机总是误点误的厉害,他落地后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凌笳乐用帽子围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算在国内恐怕都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他等在剧院门口,此时离开场不远了,剧院门口冷清下来,他站在台阶上,一下子就看到从出租车里跑出来的沈戈,忙冲他招手:“咳咳!”沈戈奔过去,在他帽子上按了一下,笑道:“‘咳咳’算什么打招呼的方式?”凌笳乐扒着他肩膀在他左右脸颊上分各自亲了一下,“好了,打完招呼了!”然后就急急地拉着他去检票。今天是凌笳乐的生日,也是施时的舞团这一季巡演的最后一场。凌笳乐嘴上说是为了给师哥捧场,但沈戈心里清楚得很,凌笳乐是被他之前赶飞机的波折给吓怕了,生怕自己会因为要给他过生日而耽误了进组,所以先提前跑美国来了。异国他乡也好,在国内的时候,凌笳乐是坚决不和他见面的。两人同城却像是异地恋,每天只能隔着屏幕交流。这样漂洋过海的虽然折腾,但好歹能看得到、摸得到,凌笳乐明显也自在许多。两人进去时,厅里的灯已经比较暗了,但观众席还有很多交谈声,人们都喜欢在这个时候与自己的同伴聊上几句。凌笳乐拿的是施时送给他的黄金票,就在第一排。两人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这时厅里的灯才真正暗下来,周围的交谈声也戛然终止了。沈戈凑到凌笳乐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声:“乐乐生日快乐。”帘幕拉开了。凌笳乐看得十分投入,演到动情的地方,沈戈甚至在他眼里看到盈盈水光。沈戈本来是看不太懂这种现代舞的,他对于舞蹈仅有的一点领悟都是来自凌笳乐从小跳到大的古典芭蕾。可是因为留心着凌笳乐的反应,慢慢的,他竟然也从那些迥然于古典舞蹈的自由表达里品出些奥妙来。演出结束后,演员们依次亮相谢幕,凌笳乐和其他观众一起站起来用力鼓掌、欢呼叫好。这台舞剧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表演,但是从施时编舞开始,他就贡献了不少想法,这台舞剧里面亦包含了他的很多汗水与智慧。这一场谢幕持续了好几轮,施时带着他的演员们每每已经退到后面,听到观众们的热情,又回到台上来向观众致意。尽管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却依旧精神饱满,不需要特地的表情管理就能展现出骄傲自信的笑容。这是他们用多少年的汗水和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所换来的尊重与感谢,他们应当在这一刻好好地享受这些,这是每个舞者在奉献出一场成功的表演后,应得的荣耀。在这样漫长的谢幕里,凌笳乐的鼓掌声渐渐弱下去,整个人显出一种游离的怔愣。当台上最终只剩下施时和另外三名主演时,观众席上的欢呼声达到空前的热烈,甚至还有人激动地吹起响亮的口哨声,似乎只有用这样嘹亮的声响,才能释放刚刚由这场舞剧所带来的情感与情绪上的激越触动。沈戈看到凌笳乐双手捧在胸口,以一种极致渴望的眼神回望了一眼这沸腾的观众席。散场后,凌笳乐带沈戈去了后台。沈戈不得不赞叹一下这些舞蹈演员的精力,刚跳完那样一场高强度的舞,稍作休息就生龙活虎起来。他们这些人都与凌笳乐很熟,尽管语言交流不是很便利,但他们这些从小跳舞的人,沟通起来可以完全摒弃语言,只需要表情和肢体就能沟通。沈戈笑吟吟地看着凌笳乐与他们挨个拥抱,舞者的每个拥抱都极为厚实,有两个格外身强力壮的,还把凌笳乐抱起来转了两圈,大声感慨,说凌笳乐要是参加他们的演出就好了。旁边立刻有人做了几个动作,很是雀跃地对凌笳乐说:“你的设计,观众们的最爱!”凌笳乐从每个人那里都收获一句“happybirthday”,到了施时那里反而生疏了,两人只是略微抱了一下,施时就向后撤了,低声对凌笳乐说了一声:“乐乐,生日快乐。”倒是凌笳乐反过来用力抱住他:“师哥!恭喜你!”施时带领他的团队制作出的新舞剧,以长达十分钟的落幕画下完美句号。按照舞团的惯例,每次演出结束后,他们一行人都要带许多零食和啤酒去施时家狂欢一场。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界,施时的住处得算宽敞的,可要装这么一群人还是嫌挤了。沈戈再一次感到大开眼界,他以前总被凌笳乐的坐姿惊到,尤其是在他放松的时候,总让人吓一跳,心想人的腿还能这么放?看到这么一群人,沈戈终于明白了,想让一个从小就跳舞的人老老实实坐着,那大概是不太可能了,入门级别的坐姿也得是盘起腿。施时的地毯、沙发、沙发扶手,甚至桌子上都坐满了人,为了坐得稳,为了省空间,个个是奇形怪状的姿势,偏偏他们还都那么自如,倒衬得沈戈这样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人像个异类。但他没觉得无聊,更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虽然专业不同,从前也不认识,但是这些舞者纯然的热情都让他觉得亲切,只是看他们和凌笳乐交流就让他觉得开心。而且凌笳乐英语不好,需要翻译,若是往常这份工作一定是施时的,但此时就由沈戈代劳了。凌笳乐就坐在他脚边,直接坐在地毯上,靠着他的腿。别人手里都拿着酒,只有他捧着一杯水,显得格外的乖。每当有人说了什么他听不懂的,他就会抬头看沈戈,等他给自己解释。 第253章 沈戈被他拆穿了,不禁也有些脸热,“想了好久,一直改,今天坐飞机的时候还改了一次。”凌笳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刚才那种镜头是给商业电影的,我们可以当做是小众文艺电影,镜头可以一直延续到现在——”沈戈的手从上到下划了道斜线,“路灯的光从上面斜着照下来,镜头把我们拉长的影子都收进去——”凌笳乐接口道:“摄影机放后面,照背影最有感觉,照着我们往前走——”沈戈继续道:“对,镜头不动,我们动,等我们走远以后,镜头往下摇,照进我们刚踩完的脚印,停顿五秒,剧终。”“五秒会不会太长?观众会嫌无聊吧?”“没关系,文艺电影嘛,不需要讨好观众,我们自己说了算。”凌笳乐抬头望了眼天,雪花披着灯光晃下来,“那我们就不写剧终,写未完待续。”他不太好意思说更肉麻的话,只是将头靠在沈戈的肩上。沈戈换了个姿势,伸长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对,不剧终……”他忽然想起曾经在技校的某个夜晚,他和凌笳乐第一次受王序的折磨,磨了一整天,直到半夜才可以回去。他们两人从片场往宿舍走,整个技校都黑咕隆咚的,只有他们身后的片场,和前方的宿舍亮着灯。凌笳乐忽然对天上的星星产生兴趣,他便卖弄起自己那点儿极有限的天文知识,告诉他什么是猎户座。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凌笳乐是何种感情,但就是不知为何,那个夜晚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以致在他极致孤独的那段时间里,他最常想起的不是与凌笳乐在一起的最甜美的时刻,而是那个淡淡的、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的夜晚。有时他甚至怀疑是因为那晚的天气太晴朗,星空太璀璨,可后来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更美的星空,却远不及当时万分之一的美好。如今那种美好安稳的感觉又回来了,让他终于明白,原来对于一个人来说,身后的路有迹可循,前方的路清晰明了,身边是自己喜欢的人,说着彼此永远听不腻的话,这就算是一种难得的幸福。第128章 善缘王序不肯做常规的治疗,在医院住着也没有太大意义,医生就让他回家休养了。沈戈去探望过两次,原谅肯定没有,同情确实是有一些,再确切讲,应该算是“人道主义关怀”。这些他都瞒着凌笳乐,凌笳乐到现在都不知道王序病了。他其实早就清楚了,像王序这种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才不会是因为“怕受罪”这种理由而舍弃了活路。他之前为了拍成这部戏,一分一毫的偏差都让他发疯,硬是把自己逼魔怔了;刚杀青那会儿,因为心理不平衡,还斗志昂扬地撺掇自己和凌笳乐分手。可如今那些执念都没有了,好的,坏的,全都在一瞬间放弃了,这背后的缘由稍一碰触就觉得心痛。沈戈觉得自己尚且感到难以释怀,凌笳乐肯定更没法接受。这也是他和王序之间的默契,不把这些告诉凌笳乐,所以每次去看王序都是沈戈一个人。既然是人道主义关怀,那基本的礼节就不能少,沈戈前两次去王序家都是敷衍似的带了束花,这一次则实际了许多,是新鲜的家常菜。和前两次过来时一样,又是闵淮安开的门,沈戈怀疑他是天天过来,可惜王序似乎不怎么领情。闵淮安翻看了一眼他带的菜,有鱼有肉,很高兴,一句话重复了两次:“你劝他吃些蛋白质,他肯定听。”医生嘱咐说王序应少食多餐,而且优质蛋白一定不能少,王序却跟故意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似的,竟然开始吃素,有一次闵淮安为了让他吃一口鸡蛋,竟然把自己急得哭出来。沈戈进门后一边换鞋一边问:“有点儿凉了,得让小周帮忙热一下。”闵淮安叹气,“我让小周休息半天。”沈戈抬头看他一眼,立刻就有答案了,这是王序又乱发脾气,让年轻的护工受委屈了。“他生着病难受,脾气就差一些。”闵淮安还替王序描补。沈戈笑笑,表示理解。闵淮安去热饭菜,沈戈径自去了王序的工作室,他果然在剪片子。王序一见沈戈过来,立刻就笑了,和蔼地叫他一起看片子,沈戈拒绝了,“你也该休息了,闵老师说你中午还没吃饭,正好我给你带了两个菜。”王序笑着点头:“好,吃饭。”说着就听话地关掉了软件。沈戈走过去,把王序从椅子上扶起来,顺便瞄了一眼屏幕。这软件占内存,画面停顿了一秒才彻底关上,正好是张松与江路最后起冲突的那场戏。那场戏里,他打了凌笳乐一个耳光。王序内里还是要强的,只略微借他的力站起身,然后就将枯瘦的手臂从他手里抽回来,努力掩饰着虚弱和疲劳,和颜悦色地问他:“你吃了吗?一起吃。”沈戈从已经变黑的屏幕上收回视线,不太想深究王序的这种所谓的“赎罪”心理,摇了摇头说:“我吃过了。”为了让王序有胃口,闵淮安虽然也吃过了,但依然给自己拿了副筷子陪他一起吃饭。王序一边吃饭一边问沈戈:“柏林那边你回了吗?”许多人都忘了,在王序拍热卖的商业片之前,他还拍过一部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电影。就是这部戏使闵淮安受到戛纳的偏爱,近些年越走越高,直至前年被请去做评委。因为闵淮安几乎在每个正式场合都会感念王序对自己的启蒙与指导,而王序之后转了型,不再符合欧洲电影节的气质,使得这个有才情又不肯深度挖掘自己的华人导演成为欧洲电影节的一个遗憾。直至去年年初,王序带着《汗透衣衫》参加柏林电影节,虽然因为极其明显的结构疏漏而错失金熊,但柏林电影节还是邀请他做今年的评审。然而以王序如今起身都需要人搀扶的情况,他显然是无法胜任这项工作了。王序向柏林推荐了沈戈。沈戈知晓后真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个王序果然是霸道了一辈子,在国内剧组做土皇帝做惯了,以为哪儿哪儿都能让他说一不二。果然,柏林以沈戈资历太浅为由婉拒了,但也没有完全驳他的颜面,改为邀请沈戈做非主竞赛单元的评委。王序嫌另一个单元没面子,对沈戈说:“你好歹也是国内国外都拿过大奖的,这不是埋汰你嘛!拒了!丢人!”之后又说起柏林电影节的坏话,扬言要把《汗透衣衫》送去戛纳。这下连闵淮安都笑了。几大国际电影节之间是竞争关系,硬性规定是参赛作品必须是首映,《汗透衣衫》已经在柏林首映过了,就不可能再出现在戛纳或者威尼斯。不过闵淮安绝对不会对王序泼冷水,而王序似乎真糊涂了,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独自沉思了一会儿竟然就莫名其妙地笑了。沈戈当时并没有在意,只当他是精神病又发作了。其实沈戈自己也觉得另一个单元有些不够分量,不过却没有立刻听王序的,而是回家后先给凌笳乐打电话听他的意见。凌笳乐一听就觉得这是好事,对他说以前那个公司里总有艺人想方设法地去蹭红毯,“受代言品牌的邀请都算好的,有的干脆是自己买票入场,尴尬死了。你是被请去的哎,还是当评委,肯定能见到不少厉害的人吧?你这么优秀,学习能力这么强,和那些国际上的前辈聊聊天,肯定分分钟就升级了!”他又说:“这个主竞赛单元和别的单元比是不是就相当于c位?我觉得这个没什么……你看我以前,公司让我非主角不演,我自己也觉得不是c位就丢人,现在一想其实是错过了好多好角色,还把精力都浪费了,不如用来学东西。” 第255章 那时候凌笳乐被冤枉了,他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乐理知识不完善,但起码的乐感与灵性是有的,他写得曲子被改得不多。然而那时组合已经解散很久,他早就当起演员,那时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开口唱歌了,所以也没有再写歌证明自己。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写歌,他甚至为了这个重拾十岁前就彻底放弃的钢琴,还向凌宗夫请教乐理知识,惊得凌宗夫与张媛两夫妇专门跑去他家看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没干什么稀奇事,只是在为沈戈写歌而已。他想完全由自己写一首歌,再添上自己编的舞,在沈戈生日那天跳给他看。曲子早就编完了,连舞蹈都有了雏形,歌词却只写完第一小段,后面还有好几段要填完,但他完全卡住了。这可太难为他了,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追求完美的诗人一样,他在一张纸上刚写下几个字就觉得不满意,直接把纸撕下来团成一团,扔进特地搬到近处的纸篓里。这样磨蹭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字都没能成功留在纸上。一旁的纸篓里都满了,像装了一堆棒球似的那么一桶白纸团。他怀疑是现在这个坐姿太过僵硬导致的思路受阻,于是换了个惬意的姿势,趴到沙发上,电子琴摆在眼前,时不时弹上一段,想靠旋律把藏在心里的感情勾出来,变成文字。沈戈开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凌笳乐趴在沙发上,翘着两只脚弹琴,他是单手弹,懂行的人一听就能听出他琴技带着生涩,但在沈戈看来,那五根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灵活的指头可谓是极其震撼的惊艳技能。他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支笔,掌心朝上托着下巴,微微歪着脑袋,像是有什么事想不通似的,在沈戈看来无比的娇憨可爱。一段旋律弹完又重复了一遍,凌笳乐似是悟到了什么惊天真理,整个身体都振奋起来,拿起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他终于写下今天的第一句歌词,两只小腿在空中痛快地拍到一起,脚丫子快活地往下一扣,在沈戈眼皮子底下露出两只白生生的、只脚跟和脚掌透出些淡粉的脚底。第130章 小别胜新婚“因为遇见你的时候是夏天,从此下雨都是太阳雨了。”凌笳乐写下这句,用笔的另一头挨个敲打每个字,认真思索着。刚才因为灵感突然迸发而高兴得鼓掌的小腿安静下来,努力分辨自己这句写得是好还是不好。脚突然被人用手握住了,他一个激灵扭着腰向后看去。其实他转身的时候就意识到是谁来了,脸上自发展开一个笑容,待真正看清沈戈的脸时,立刻快活地“啊!——”地大叫一声,直接从沙发上跃起来往沈戈身上跳。沈戈笑着接住他,使劲儿稳住底盘才没让两人一起跌进沙发里。他已经习惯了,如果有一个动作特别灵活的男朋友,就要时刻注意他会时不时地往自己怀里跳。凌笳乐攀在沈戈身上,兴奋得想尖叫,捧着他的连声问道:“怎么这么早?!怎么回来这么早?!”他以为沈戈会和那些电影人聊天聊到很晚。他们上次见面是十二月份,凌笳乐过生日那回。隔着屏幕视频聊天哪比得上真正把人抱在怀里呢?沈戈托着他的屁股,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太想你了。”沈戈弯下腰把人放到沙发上,自己也倾身压上去。凌笳乐以为他要接吻,把嘴唇都嘟起来了,沈戈却伸手把他写歌词的纸拿起来,“在写什么?”写得那么认真,自己进门都没有听到。“啊!不许看!”凌笳乐顿时羞耻地抢过来,还翻过身把纸藏在身下。沈戈笑着压在他身后,“是什么?和我说。”他越问,凌笳乐就越害臊,用身体把纸护着,坚决不让沈戈看。沈戈竟然挠他痒痒!十根指头在他腰侧轻搔,他身上痒痒肉不少,顿时嗷嗷叫着扭动身体,痒得快抽筋了,但依然把纸护得严严实实的。沈戈又捞起他的左脚,作势要挠他脚心,吓得凌笳乐哇哇乱叫,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一边求饶一边不客气地用另一只脚去踹他。谁料沈戈对他这招早有防备,将他的左脚往胳膊底下一夹,用两只手擒住他的脚腕送到面前,朝脚心吹了口凉气,那五根脚趾头立刻紧紧蜷起来。“别、别!千万别挠脚心,我受不了!”凌笳乐只是想到被挠脚心,就感觉所有的关节开始发酸发软,他这下是真老实了,乖乖地求饶,也不再乱动。沈戈笑着握住他两只脚腕把人往跟前一拉,凌笳乐被他拽得屁股撞到他的膝盖,身体震荡了一下,却依旧不忘把那张纸盖在胸口,再用双手护住。“到底在写什么?不会是在给我写信吧?还是情书?……情诗?”沈戈孜孜不倦地猜测着。如果凌笳乐知道是因为自己满眼的害羞和通红的脸蛋才引得沈戈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一定会管住自己的表情。他越不让看,沈戈就越想看,瞟眼凌笳乐头顶被碰歪的电子琴,“难道是在写歌?”沈戈惊喜不已,“乐乐你还会写歌?”凌笳乐惊恐地瞪大眼睛,这人是通灵了吧!沈戈进而恍然大悟,同时欣喜异常,“哦……是给我写的歌。”“啊啊啊!都没有惊喜了!”凌笳乐懊恼地喊道。“有,有——”沈戈欢喜地放开他,“我不偷看,等你写完……”凌笳乐赶紧翻过身把那张纸飞快地折了几折塞进沙发垫后面。沈戈粘人得很,再度俯身贴在他背后,不由自主地用鼻尖蹭着他颈后的皮肤。凌笳乐回头叮嘱他:“不许偷看哦!”“嗯,不偷看。”沈戈往前探着脑袋亲他嘴唇,缠绵地问他:“怎么想起给我写歌?”凌笳乐稍稍同他拉开些距离,稀罕地瞧着他,心想他连自己是在给他写歌都猜出来了,怎么这个猜不出来。“生日礼物呀,你不是下星期就过生日了吗?”沈戈略微显出些错愕,随即展颜一笑,“哦”了一声,顿了顿,忽然像小狗似的用鼻尖在凌笳乐脸上乱拱,轻声道:“乐乐真好。”凌笳乐被他拱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你以前怎么过生日呀?”沈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爷爷奶奶给我煮长寿面吃,没生日礼物,老人家不兴弄那个,我也没兴趣请同学什么的,太麻烦,还浪费钱。”“哦……”凌笳乐抬手揉了揉他头发,抬腿盘到他腰上。沈戈的手无意识地顺着裤腿游走到他的脚背上,来回摩挲几下,鼻尖蹭着他的颈间,闻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换沐浴露了?”凌笳乐被他拱得呼吸略显急促,“是香水……”“哦……”“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想起喷香水?”“为什么突然想起喷香水?”凌笳乐狡黠一笑,盘在他腰上的腿拢得更紧了些,“勾引你呀……”“小别胜新婚”的近义词应当是“干柴烈火”。两具旷了一个多月的身体,一个积了大量的燃料,一个积了大量的氧气,碰到一起就是高温,瞬间便燃烧起来。尤其是沈戈,今天显得尤为激动,做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摸凌笳乐的脚,把他的一条腿折在胸前,小腿抬高了,做的时候手掌沿着小腿游走,滑到脚背时再牢牢握住。 第257章 “不好看……真不好看……”凌笳乐嘴上还是有些抗拒,在快感的缝隙里艰难地解释着,“没那个时候好看了,长了很多茧……”他在外形方面一向追求完美,从头发养护到脚指甲,连膝盖的角质层都不放过,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膝盖和腿上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细腻的白。可是现在他的脚上长了茧,脚侧、脚趾,摸上去略硬、略粗糙,带着辛劳意味。“嗯……别摸了……”他晃着脚腕躲避沈戈的抚摸,“真不好看。”“是特意留的吗?”沈戈轻声问道。凌笳乐真的服了,一脸“你怎么又知道”的惊奇模样。沈戈笑着向他展开掌心,他的掌心亦有茧,在每个指头下方,淡黄的四片圆。这些茧让他少年时期做那些粗活时不疼、不流血。他收回手掌,重新落到凌笳乐的脚上,轻轻抚摸两下,捧到唇前,在脚侧的一片茧上亲了一下,“谢谢你们保护他。”第131章 很棒的凌笳乐沈戈没料到这个亲吻能让凌笳乐有这么大的反应,就像曾引发蝴蝶效应的那对翅膀,轻柔无意,却掀起惊涛骇浪。他视野旋转,被猝不及防被翻了个身,躺到床上。凌笳乐趴在他身上,急切地亲吻他,整个人激动得几乎要发抖。“沈戈……沈戈……”他捧着沈戈的脸,一边亲吻一边热切地呼唤,眼里竟然汹涌地落下泪来。即使是在他最敢妄想的年纪,他都不敢想象有人会把他的脚捧到唇边亲吻。直到两人去洗澡的时候,凌笳乐才和他讲为何那么激动。“脚对芭蕾舞演员来说太重要了……以前有过一张照片,那照片比较老了,拍的一个女舞者的双脚,没穿足尖鞋的那只脚变形了,而且全是伤,看着让人特别想哭——哦对了,我猜王……导当时要检查我的脚也是因为看了那张照片……”两人挤在标准型号的浴缸里,凌笳乐要完全靠进沈戈的怀里才能盛下两人。沈戈紧了紧揽在他肩上的手,很是心疼地看着他。此时他才意识到,凌笳乐从小吃过的苦,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凌笳乐笑着捧住他的脸,“哎呦你这什么表情啊!那照片是好久以前的啦,现在有护具啊有药膏啊,不会那么伤脚了……”“当然累还是累,练完脚也疼。我那会儿每天上课的时候就幻想晚上泡脚的那一刻,用冷水泡,把两只肿脚丫放进冷水的那一刹那,哇,太舒服了——”他坐起来抱住自己两条小腿,头靠在膝盖上,脸朝向沈戈,“我小时候喜欢这么抱着自己,就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手往下移,包住自己的脚,“有时候也这样……我觉得它们陪我受了太多的罪,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既觉得对不起它们,又觉得感谢它们……”他说完先自己笑话自己,“那时候年纪小嘛,有点儿中二,就觉得,哎呀,老师天天逼着练啊,妈妈天天逼着练啊,只有我自己心疼它们,爱它们……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也会有别人……”他哽咽住了,埋头在膝上蹭蹭眼泪。沈戈怜惜地摸摸他发顶,“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亲,左脚亲一下,右脚亲一下——”“噗——”凌笳乐瞬间破涕为笑,作势要拍他,“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手半路停住,看懂了,原来沈戈都明白。沈戈当然明白,沈戈那样聪明,那样温柔地看着自己,自己心里的那些感情,他当然都明白。“你练舞受过伤吗?”凌笳乐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什么伤?严重吗?疼吗?”沈戈追问。凌笳乐摸了一下自己右肩,“这里受过伤……”又摸向同一边的脚踝,“这里也伤过……这两次是比较严重的。”沈戈在他指自己肩膀时就不会呼吸了,心疼到难以形容。他轻轻碰触凌笳乐的右肩、右脚踝,眼里浮起几缕红血丝,他的刚强也只能帮他将情绪遮掩到这种程度。“你都没有和我说过。”“已经好了嘛,我运气好,也仗着年纪小,恢复得特别顺利,一点儿后遗症都没有。”“怎么伤的?”“肩膀那里怪我自己,上肢力量一直不好,做托举的时候还没有信心,就把自己给伤着了……跟腱那里是我自己没做好热身,一个大跳就撕裂了。”“疼不疼?”凌笳乐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想说“不疼”。然而沈戈眼里的心疼那么实质,让他想起自己的脚被他亲吻时的感觉,那种被深深地爱着、被怜惜着的幸福的感觉。“当时真挺疼的。”凌笳乐很少主动说起舞蹈,和其他所有的人和物一样,越是热爱,他就越在潜意识里要和它们撇清关系。然而他对舞蹈的热爱又是那么地显而易见,一旦开了头就是根本停不下来。他第一次毫不避讳地说起自己从前的成就和现在的遗憾。“我们芭蕾课上是有规矩的,一间屋里三把杆,跳得好的在哪儿练,差一点的在哪儿练,最差的在哪儿练……我一直都在最好的那个杆。”“从小到大一直有同学说羡慕我,先天那么好的身体条件,妈妈还是首席,爸爸也是音乐家,能比他们少走很多弯路、少吃很多苦……我当时中二病比较严重,就很讨厌他们这么说,好像我的成绩跟我自己没关系。”“而且我的先天条件也不是特别完美,我肌肉力量太差了,腿部的还行,但是上肢怎么练也练不出来……”他偏头看了沈戈一眼,那鼓起来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现在看来依然觉得羡慕又喜欢。“跟腱受伤那会儿,我妈和老师就让我练引体向上,我天天挂门梁上,正手还是只能做一个,往地上掉的时候还得注意单脚着地,别碰到右脚。”沈戈近乎震惊了,“受伤了也练?我们校队训练的强度也高,但是受伤的话,都是休息……”“芭蕾不一样嘛,我们有句话说,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凌笳乐微微垂下眼眸,“当时我们班里有个女生,一直跳得很好,中间有一年暑假和家里一起出去旅游了两星期,应该是没有练基本功,回来以后就跟不上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是再也跟不上了。”沈戈又用力揽了他一下,亲了亲他鬓角,“当初为什么放弃了?”凌笳乐有些难堪地看着他,沈戈鼓励地捏捏他的手,“不想说就不说,我就是,想了解你。我能理解,学这个实在是太吃苦了——”“不是,不是因为怕吃苦……”凌笳乐咬了咬牙,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自己前伸的脚上。他的双腿和双脚在水波下微微颤动,它们曾经那么优秀,却被他主动荒废了。“可能,也算是怕吃苦吧,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我现在觉得,我那会儿太脆弱了。我那个时候一直练托举,但是练不好,同组的女生都不敢和我搭档了,怕我摔着她。”“妈妈早就给我规划好了,中学毕业以后考团,然后进团,在团里磨炼几年再出国。但是我不喜欢出国,不喜欢学外语,也不喜欢练托举,但还是得天天练……妈妈说我不够努力,老师也说,说我浪费了那么好的身体条件;师哥学芭蕾比我晚,身体条件比我差,但是他有毅力有想法,所有人都拿他和我比,我特别讨厌那种感觉……”“后来我参加国际上的一个比赛,是我那个年龄段最好的一个比赛,很重要,但是我失误了……我那会儿心里特别特别难受,大家都等着我代表国家拿奖,结果……”沈戈摸摸他的头,“不是你的错啊,你已经尽力了。”那时候凌笳乐才多大?十五?十六?那么小的凌笳乐就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凌笳乐忍着眼泪看他,“但是当时他们都说,我要是再勤奋一点儿、再练熟一点儿,可能就不会失误了。”沈戈叹气,深觉凌笳乐的师长都用错方法了,他们看到他的潜能、对他予以众望,所以才这样严格严苛地对待他。可是凌笳乐不适合这种传统的打压式的教育,他这样敏感的心,应该被好好保护着才对啊。“比赛回去以后,因为一件小事,我彻底讨厌起芭蕾。”“什么事?” 第259章 “瞎说!”凌笳乐当即反驳他,支起身子看着他,“怎么可能没用?我觉得挺好的!”他想了想,干脆坐直了身子,摆出严肃的模样:“我刚才说错了,改一下,我觉得形式主义也挺好的!”他受沈戈影响,也学会列举一二三四,“首先,什么叫有用啊?你怎么跟那些学生家长似的,老问那种问题……老爱问孩子学芭蕾有用吗?能帮助长个儿吗?能提高气质吗?能帮助以后找工作吗?真是的,孩子跳芭蕾高兴不算有用吗?你求婚我高兴不算有用吗?”沈戈被教育了,诚恳地连连点头:“有用有用,乐乐高兴就是最有用。”“其次,你不求婚我怎么有戒指?没有戒指我们每天晚上视频的时候说晚安得多单调?我那天视频里亲你戒指把你高兴成什么样,我都看出来了。”凌笳乐挑着眼角哼他一声,“你高兴不算有用吗?”沈戈点头:“算,也算!”凌笳乐掰着手指头,“再次,我记性这么差,那天的舞剧那么好看,和我师哥他们玩得那么开心,那晚的雪还那么漂亮,要是没有你的求婚给我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我肯定就把那些好东西都忘了,就好像从来没发生一样,多可惜呀!”凌笳乐回想起那晚两人走在落雪的夜里,眼里显出难以言喻的美好神情,“我觉得那天的雪我能记一辈子。”沈戈心头一动,忽而看向窗外,“我回来的时候外面下雪了。”“是吗!”凌笳乐惊喜地问道,他从小就喜欢雪,可惜北京的雪似乎一年比一年少,而自从那天,他比小时候更喜欢雪了。两人一起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看到蓬松的雪花经过他们窗前,落到路灯的光线范围内,一反射上灯光就忽然变大了,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与之前的先行军汇合。两人趴在窗台上看了会儿雪,沈戈问他:“这天的雪漂亮还是那天的雪漂亮?”“那天的!”凌笳乐毫不犹豫地回道,说完又忍不住笑了。沈戈和他一起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觉得那天的雪我也能记一辈子。”沈戈望着窗外的雪,静静地说道,“我好像有点儿明白别人为什么那么喜欢过生日了,还有周年纪念、还互送礼物什么的。”“生活好像确实需要点仪式感。你有没有觉得人的记忆很有意思,不是线性的,而是带节点的,节点多,以这个节点为中心,向前后辐射出去,就可以联想起很多往事,但如果没有这个节点……”他忽然顿住口,无奈笑道:“我怎么又这么说话了,是不是有点儿枯燥?”凌笳乐崇拜而爱慕地看着他,“你继续说啊,我听得懂。”沈戈让他看得有些脸热,“要是没有那些节点,就好像失去地标,记忆就会迷路。我以前觉得人们搞得那些什么庆祝啊纪念啊,都很浪费时间,形式主义,没用——”他笑了一下,“嗯,我知道这么想不对,你刚才已经教育成功了,我以后再也不把‘有用’挂嘴边了”“人确实应该刻意地搞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在自己的生活里设地标,给以后的记忆指路。不然数年如一日地过下去,回头一看全是模糊的,太可惜了。”他此时不会刻意地去想,之所以会觉得遗忘可惜,是因为快乐的时刻实在太多了,让他生出珍惜之意。凌笳乐是真的听懂了,他颇感兴趣地问道:“你记性这么好也会忘了以前的事吗?我以为就我这种脑子回忆以前是一团模糊呢,一年就能记住几件事——哎?要是现在让你回忆……嗯,五年前的夏天发生了什么,你想得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沈戈脸上显出些尴尬,“五年前的夏天啊……”凌笳乐眨眨眼睛,认真地等着他说,还有些纳闷,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觉得沈戈耳廓外缘有点儿红。“五年前的夏天,我刚上高一,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啊,就是学习呗……”凌笳乐怔了怔,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他们没把屋里调得太热,两人穿着内裤看了会儿雪,觉得有些冷了,就钻回被窝。他们都犯了晚睡拖延症,舍不得就这么睡过去,说不完的话,移不开的视线。“我是不是特别不浪漫?”沈戈自我检讨,“我觉得这是我的短板,我得培养一下自己。”凌笳乐瞪圆了眼,“你还不浪漫!你还想要多浪漫!”一说到这儿,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忘了一项重要的仪式。刚捂热一点儿的被窝再一次被掀起,凌笳乐光着脚“蹬蹬蹬”跑去客厅,又立马跑回来,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铁盒子,看起来像是装饼干或者糖果的那种,画满了圣诞树和红鼻子麋鹿之类的圣诞图案。“这是什么?”沈戈不信他是要睡前吃甜食。凌笳乐钻进被窝,把铁盒子打开。原来是那顶黑帽子。沈戈把帽子拿起来,端详几眼,有些意外地问道:“你还把这个拿来了?”他知道凌笳乐一直把这帽子挂在床头的墙上当装饰,视频的时候看到过,还觉得他审美挺个性的。“我去哪里都带着它——哎!你别抠那个钻!”他把帽子从沈戈手里“救”下来,爱惜地检查几遍,确定上面的钻石无恙,才嗔怪地瞧他一眼。沈戈无辜地举起双手:“我不是抠它,我就是看看……那是我粘的,我还不知道吗?那胶结实得很,我当时这两个指头粘到一块,怎么分都分不开,还是用小刀给割开的。”凌笳乐笑起来,“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说幸好手上皮厚,割掉一层也不流血。”他将帽子极小心地挂在床头,对那上面的星座怎么看都看不够,感慨道:“要是你这样的还叫不会浪漫,那全世界都没有会浪漫的人了。”沈戈望着他此时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去哪里都带着它吗?”“嗯。”“一直都这样?”“……嗯。”沈戈心里一时酸一时甜。他轻轻地碰触那帽子上精心摆放的钻石,“这么一说,我可能真的懂浪漫。送你一个星座,让星光伴你入眠。”“!!”凌笳乐睁大眼睛瞧着他,心想他怎么一张嘴就是诗?“怎么了?”沈戈和他对视两秒,忽而奥妙地笑了,“你是不是卡歌词了?想把我刚才那句写进歌里?可以——”他拉起凌笳乐的手让他手心朝上,自己在那手心上轻轻一打,“授权!”凌笳乐大笑着扑进他怀里,“我男朋友是神仙啊!”沈戈顺势抱住他躺回床上,另一只空闲的手抬高了,关上床头灯,“睡觉!”明天两人都要早起呢。这天夜里,凌笳乐做了个很有意思的梦,梦见沈戈穿着很像天兵天将的衣服,踩着一大团云彩从天上飞下来,落到一群人面前,而他自己就在人群中。当了神仙的沈戈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金色的弓,肩膀和膝盖都镶着巨大的钻石,腰带上也有笔直的三颗,反射着璀璨夺目的光。他拉满弓,箭头上是一只绣球,向众人宣布:“谁能捡到我的绣球,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人们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凌笳乐排在最后面,正着急呢,就看到沈戈在偷偷冲他使眼色。也不知怎么的,他莫名就明白了,沈戈是让他往后跑呢。凌笳乐毫不犹豫地转身,撒腿狂奔。箭带着绣球飞出来了,身后的人群很快反应过来,轰隆隆地追过来。凌笳乐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自己从小练出来的弹跳功夫使出来,一把将绣球扑进怀里,高兴地大喊:“我的了!我的了!”沈戈在睡梦里感觉到身边有人抱着自己的胳膊乱动,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将人搂进怀里,还拍了拍,含糊道:“乖,睡了……”梦里的凌笳乐被神仙沈戈搂在怀里,满足地嘟囔个不停:“我的了,我的了。”第133章 老夫老妻沈戈开始羡慕那些有家室的上班族了:早晨在爱人的注视下离家,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在下班的路上、打开家门的瞬间,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他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抵挡住这种幸福的诱惑的,他只知道他自己,每天从出门的那刻起就已经开始感到不舍。 第261章 凌笳乐送他出门时,沈戈忽然转过身来,问他:“乐乐,还想拍戏吗?”凌笳乐下意识就要摇头。“先别忙着说不——”沈戈制止住他要脱口而出的话,眼里闪动着克制的兴奋与憧憬,“好好想一想……”他看看表,将手搭在凌笳乐肩膀,有些郑重地捏了一下,“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告诉你。我有个秘密憋不住了,回来就告诉你!”第134章 提醒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凌笳乐的脑子里只剩两个字,“秘密,秘密”,伴着叮叮咚咚的钢琴音符在他脑子里唱着,“秘密~秘密~”他不想跟自己这么过不去了,停下动作跑去拿手机。没想到沈戈比他更沉不住气,半个多小时前就给他留了言,是条语音,带着些喜悦的兴奋:“乐乐,看我行李箱的夹层!”凌笳乐暗笑他藏东西,从衣柜里拉出他的行李箱打开……他不知道沈戈说的夹层是个什么东西,几个内袋摸了个遍,掏出一个装订简洁的本子。是剧本……剧本!凌笳乐的视线自动跳过封面最显眼的几个大字,率先看到印在下方的沈戈的名字,视线再往前移——编剧:王序、沈戈导演:沈戈凌笳乐眼皮颤动了一下,像少年第一次收到心上人的情书那般惊喜而不敢相信,将剧本挡在口鼻前略作冷静,才重新又看了一遍封面——“沈戈”。是沈戈,他没有看错!熟悉的字体、熟悉的排版,标题加书名号,没有写对应的英文名和出品方。曾经翻过无数遍的另一个高质量的剧本与眼前这个重合,凌笳乐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用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抚过,将字号最大的一行字轻声念两遍:“《艺术家的复生》,《艺术家的复生》,艺术家,复生……”他小心翼翼地翻到第一页,酝酿片刻,低声念起来:“(曙光将至的昏暗中)群演甲(画外音):‘喂,你想当明星吗?’方珏(镜头拉近,昏暗中的剪影)(慢吞吞地、困倦地):‘废话,来这儿的谁不想当明星?’(手电筒的光打过来,依次扫过坐在墙角等戏的群演脸上,几名群演从瞌睡中惊醒,做出精神的模样。手电筒的光束在群演脸上做两次停顿)群头(画外音):‘你、你——’(手电筒的光停在方珏极度期待的脸上)群头(画外音):‘还有你。’”剧本的封面是凌笳乐所熟悉的王序的风格,里面的内容却不是了,场景和神态描写都非常详尽,对凌笳乐而说是好事,能帮助他理解。他一开始自动将主角方珏代入沈戈的脸,因为这个人物聪明、坚韧、做事认真。他想当演员,却苦于非科班出身,更没有门路,就每天早晨五点,不论寒暑地去影视城蹲活,他珍惜每一个角色,虚心请教学习,即使只有一个镜头都会认真揣摩,这些品质都像极了沈戈。直到凌笳乐看到主角方珏冲一名演员副导演举高了右手:“我!导演!我有舞蹈功底!”他心头一跳,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个很好的剧本,凌笳乐在心里评定着。他敢这样说,不仅是因为在编剧一行看到王序的名字,还因为他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他是个不爱看书的人,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要求的世界名著基本是读不下去的,到后来心浮气躁,看的最多的文字是娱乐八卦,最极限也就到朋友圈里的心灵鸡汤。拍《汗透衣衫》那会儿,连剧本都是沈戈念给他听的。幸好沈戈一直鼓励他读书,他很听话,照做了,分手的那一年断断续续读了几本书,从头到尾地读完了,耐心有所精进,让他翻开这个剧本的第一页后,能顺利地读下去。一旦读进去,他就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近乎急切地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朗读速度都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快。他想知道主角方珏被群头欺负时会怎么办,被伙伴当场抢角色时会怎么办,被其他群演排挤时怎么办……方珏比他有本事,看着方珏和那些不平事斗智斗勇,凌笳乐觉得好像是自己跟着方珏一起赢了,曾经堵在他胸口的一口口郁气,因为方珏而释放出来。可很多的时候还是无可奈何,在片场被执行导演辱骂,被大明星蔑视,被假的经纪公司欺骗……这些事凌笳乐都没有经历过,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念到这些情节的时候会特别激动,他好像特别理解方珏,当方珏迷茫失落时,他能明白他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方珏也想过放弃。他长相出众,比别的群演更容易接到龙套角色,可也只是龙套而已……养活自己将将够了,追求梦想还差得太远。当凌笳乐读到方珏把自己的表演课让给别人,把自己四处淘来的表演相关的书卖给二手书店时,他已经入了戏,跟着方珏一起哽咽起来。就在这时,沈戈打电话过来了,带着些微的忐忑喊他:“乐乐,看见剧本了吗?”凌笳乐刚刚正哭得带劲,有些难为情让沈戈听出来,正努力调整嗓音。沈戈那边等了两秒就紧张了,紧着嗓子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和王序再有牵扯?”“啊?不是啊……”凌笳乐忙解释,“我就是,读到方珏要放弃演戏那里,情绪进去了。”沈戈那边自导自演了一出独幕剧,原来是虚惊一场,不由庆幸地笑起来。他一直担心凌笳乐不喜欢他和王序有这么多来往。“没有……我不愿接他的电影是因为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这方面你肯定比我强,你能克服,我还替你高兴呢。王序……其实挺有本事的,跟他一起拍电影,能学到不少东西,是不是?”“乐乐,”沈戈低声喊他,“这个片子我准备自己当导演,王序不参与拍摄……”“嗯……”两人忽然都腼腆了,各自握着手机捻手指。“乐乐,你怎么想的?”沈戈先按捺不住了,问道。“我……我看到剧本里面写的,方珏是舞蹈专业出身的……”“嗯!是我改的,原来的版本里方珏是练武术的,我给他做了些改动,让他更贴近……嗯……”凌笳乐欢喜而羞涩地抿起唇,静静地等着沈戈把后面的话说完。“……更贴近你。乐乐,”沈戈又喊他名字,虽然是隔着电话,但是凌笳乐完全能想象出他此时的神情,“我想拍一部真正属于咱们俩的电影。”凌笳乐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一部好电影,一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电影,一部由自己的爱人为自己量身打造的电影,他庆幸自己成为一个演员,所以才有机会体会到这样的快乐。凌笳乐因为憧憬而闭上眼睛,听着沈戈和他说话。沈戈轻声问他:“你喜欢这个本子吗,乐乐,你想不想演方珏?”凌笳乐立刻就承认了:“喜欢,但是……我行吗?”“没有但是,乐乐,你喜欢就好!你能行的,信我,你先看剧本,这个角色是给你量身订做的,比江路更适合你!等我回去我们再细说,你先把本子看完,好不好?”“好!……”挂掉电话后,凌笳乐忍不住一再回味沈戈刚才说的——为他量身订做的角色。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剧本上的第一个镜头。他这半晌一直是席地而坐,这会儿背靠向床沿,想象自己就是方珏,每天清晨靠在影视城门外的墙角等戏。影视城,这地方他太熟悉了,除了训练室,影视城是他这辈子去过的最多的地方,而群演则是他见过的最多的一类人。 第263章 凌笳乐认真听他说着,钦佩地点点头:“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能行!”沈戈冲他笑笑,低头继续吃饭。凌笳乐看了他一会儿,心下越发愧疚。晚上睡觉前,凌笳乐说:“等我们回去,再过段时间我就搬家,搬去你小区,好不好?”沈戈有些意外他突然提起这茬。这事他们之前讨论过,自然是他的提议,被凌笳乐否决了,因为不想给狗仔留下任何可供发挥的蛛丝马迹。“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凌笳乐眼珠一偏,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嘛,我一直不出现,总有过气的一天吧。”沈戈沉默地看着他,看得凌笳乐越发心虚的时候,忽然低头亲了他一下,“不搬也没关系,我们这样在国外约会不是也很浪漫嘛。而且你家刚装修完,那么好的舞蹈室,不要可惜了,你觉得呢?”凌笳乐重新高兴起来,放松地靠进他怀里,“是有点可惜,当时花了不少钱呢!那等你什么时候不忙了,我们再出来玩好不好?我签证还有两个月呢,好好利用一下。”“好。”又过了两天,沈戈的生日到了,确切说是北京时间的生日到了,而柏林还是前一天的傍晚,所以沈戈当时还没想起来。他是带着好消息回到酒店的,对凌笳乐说:“我说服其他评委了,小贾导演能获奖。”凌笳乐笑眯眯地恭喜他,又问他想不想吃蛋糕。沈戈真是太不擅长过生日了,连凌笳乐过生日的时候都忘记还有生日蛋糕这回事,轮到自己就更反应不过来了,还傻乎乎地问:“蛋糕?你订了蛋糕?怎么突然想起吃甜的了?”要不是太了解他,凌笳乐简直要以为他是故意装傻逗自己了。他将藏在柜子里的生日蛋糕托出来,打开精美的包装。蛋糕上已经插好了蜡烛,二十支,每一支代表一岁,是沈戈曾经认真而努力地走过的每一年。凌笳乐关上所有大灯,只留了玄关的灯,屋里暗下来。“打火机。”他向沈戈伸手。沈戈愣愣地看着他忙活,,颇显迟钝地从兜里拿出打火机递过去。凌笳乐弯下腰点蜡烛,他显然是不太会用打火机,用得很不熟练,还有点怕火,每次火苗跳出来时,都会忍不住颤一下手。“我来吧。”沈戈走过去向他伸手。“不要。”凌笳乐笑着拒绝道,像是撒娇一样的,“你是寿星,就等着吹蜡烛哈!”沈戈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落下来,握住凌笳乐搭在桌沿的另一只手。火苗一枚一枚地增多了,照亮凌笳乐的脸,这种暖黄的色调将将凌笳乐的脸照出一种柔和的白,古典油画一般的安静,而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则在这种色调出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凌笳乐将二十支蜡烛都点好了,捧起沈戈的手,火苗在他眼中跳动着,对沈戈说:“沈戈,祝你生日快乐!”“这也是一种仪式感。”沈戈这样想道,他过往的二十个生日都过得一模一样,回想起来都不太清晰了,但是他可以将今天记一辈子。沈戈一口气吹灭蜡烛,像电视里的小女孩儿一样双手合在一起捧在胸前许愿。他许愿的时间不短,凌笳乐问他:“许的什么愿?”沈戈刚要回答,又被凌笳乐捂住嘴:“不行不行,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我怎么老忘!”沈戈顺势亲亲他手心,一直没落下去的嘴角翘得更高了,展开的唇间露出牙齿,“不说就能灵,是不是?”第136章 知足生日的重头戏是送礼物,凌笳乐送给沈戈的礼物是他自己,他外在的身体、他内在的情感,通过音乐和舞蹈的形式送给沈戈。凌笳乐说要做些准备,自己跑进卧室,让沈戈在外面等着,还要背过身去。沈戈听话着转过身背朝着浴室的方向,这种静静等待惊喜的感受很奇妙,心里因为期待而感觉痒痒的,手指头情不自禁地相互摩挲,想要马上抓住点儿什么。旁边在桌上放着动了一点儿蛋糕,两人都不太爱吃甜的,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停了。沈戈感觉自己等了好几分钟了。他一直没有挪动位置,也没有偷看,伸手用指头揩了点奶油,送进嘴里。凌笳乐出来了,他刚要转身,听到凌笳乐喊:“别回头!”沈戈笑着含着奶油,香甜的味道在他嘴里慢慢融化,音乐声响起来了,是钢琴。很优美的旋律,弹得非常流畅,沈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应该是放的录音。“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感觉……”凌笳乐在身后唱起来,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沈戈暗笑,这么紧张吗?可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竟然也有些紧张,或者说激动,手不由自主攥成拳头,指尖凉凉地抵着掌心。“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笼罩着乌云的孤岛,被陆地拽进怀里,从此,星辰、雨露,都有了意义……睡梦里不再有恐惧,醒来时心里充满甜蜜……”“因为遇见你时是在夏天,以后每一场雨都是太阳雨……此生别无所求,只希望能与你走过每一个四季。”有词的部分不长,很快就唱完了。他唱得不错,那些发声训练不只是对说台词有裨益,对唱歌也很有好处,让他学会运用自己受损的声带,终于再次唱起歌来。“沈戈……”凌笳乐喊他。沈戈用飞快地单手掐了一下泪腺,将里面泛酸的眼泪挤出来,展开一个笑脸转过头来,“真好听。”他随即有些惊讶,“你洗澡了?”凌笳乐换上浴袍了。凌笳乐稍显紧张的脸色被他这么一打岔,放松了不少,有些高兴,还有些腼腆地问他:“真的好听吗?你喜欢吗?稍微有点儿简单,再难我就弄不出来了。”“好听,真的好听,我特别喜欢。”他下意识抬脚,想朝凌笳乐走过去。“别动——”凌笳乐轻声止住他,“还有舞。”他又有些羞涩了,微微垂下眼帘脱掉浴袍扔到一边,只穿了一条浅肉色的四角裤,再把拖鞋踢一边,脚也是光着的了。他有些拘谨地抻了抻已经很平整的裤角,嘱咐道:“你别往那个方面想,这么穿就是为了舞好看。” 第265章 沈戈那股气盛又上来了,“我不会弄砸的,我这次来电影节学了不少东西,我回去以后会多看些片子……”“拍电影不是纸上谈兵。”“昆汀不就是从看电影到拍电影的吗?”王序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不经意间又显出从前惯有的刻薄,调侃道:“和昆汀比啊?”沈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王序那边服了软:“你要是非得想早开机,那就抓紧,趁我还能动。我也想看看那孩子是不是个演戏的料,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沈戈皱了下眉头,“到底是什么亲戚的孩子?”能过来求他帮忙,就不能照顾一下病人吗?王序说:“等你回来再说吧,正好你也见见。”因着新片的计划提前了,沈戈和凌笳乐的海外约会也提前结束了。他们收拾好行李,从酒店的房间往外走时,两人像是约好似的,一起回头看去,都有些不舍,但随即又觉得好笑。这种不舍应当只是因为这段经历太过美好,而不是因为它不可复制。沈戈单手扶着门,对凌笳乐说:“以后想来还能再来呢,你要是喜欢,咱们还订这家酒店,订这个房间。”凌笳乐仰头冲他笑了笑,“嗯,走吧。”沈戈松开手,门就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掩上了。第137章 惊弓之鸟出资方一开始对沈戈的能力抱有极大的怀疑态度,之所以同意由他来接替王序,除了有王序的担保以及中城的力荐,主要还是因为沈戈作为新晋偶像的号召力。天才新人演员牛刀小试做导演,也是个不错的噱头,先把视线都吸引过来,再有王序在后方坐镇,最后的质量总归是错不了。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沈戈或许是比王序更合适的人选。在弃用凌笳乐这个不稳定因素后,沈戈表现出极大的识时务。他不像王序那样有所谓的坚持,极爽快地接受了资方的建议,将喜剧的比例增大,并改了两处王序引以为傲的时间线跳动,让故事脉络更加清晰易懂。“当初老柏知道我要拍王序剩下的本子就有点儿生气,我哄了半天才哄好,他要是知道我把故事改得更简单了,估计又得生气。”他在视频里这样向凌笳乐汇报道。比起他的胸有成竹和满不在乎,凌笳乐显得有些担忧,“那怎么办?”沈戈爽快一笑,“没事,生气了再哄就是了。我总不能听他的呀,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用考虑观众接受度之类的。乐乐,我最近有个想法,觉得这拍电影其实就是这么个事,拿别人的钱,然后做出让对方满意的东西,就跟打工一样的。”凌笳乐微微皱了下眉头,感觉不太对头。他突然想起沈戈曾经和他说过的,拍《晨曦与晚灯》时,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贴近大众高中生,拼命喝牛奶吃甜食,希望能爆点儿青春痘,结果失败了,就故意在上妆时在额头上做了个极逼真的假痘痘。当时沈戈为了这颗痘痘,跟梁制片和小王导演争执了很久,另两人觉得这颗痘会影响观众的观影体验,但是沈戈认为他的长相不适合这种平实的故事,加个痘能让角色更令人信服。凌笳乐一时想不清这些事和眼前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只好问道:“那王导怎么说?”沈戈很久没听他这么喊王序了,顺口一问:“谁?”凌笳乐有些不好意思了,“就……王序导演嘛!”王序这样帮沈戈,他现在对那人没那么反感了,“你把本子改了,他是什么意见?”沈戈笑笑,说:“他更没意见,哪个电影剧本拍之前都是要改来改去的,他无所谓。他现在就想把他家亲戚那小孩儿给塞组里,还好不是熊孩子,满足他就是了。哦对了,那小孩儿也是学跳舞的,民族舞,以后打算考我们学校……”等他说完,凌笳乐又问:“王导他怎么自己不拍啊?这不是他自己写的本子吗?”沈戈没有立刻回答,先偏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才道:“他不是一直想一出是一出的吗?”凌笳乐一想,可不就是这样嘛,就又笑了起来。沈戈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想吃苹果了,问他:“你尝那苹果没?甜不甜?”他爷爷奶奶在菜市碰到很甜的苹果,买了不少回来,沈戈就托小李给凌笳乐拿去大半。“甜!”凌笳乐一舔嘴唇,立马起身出了镜头范围,丢给沈戈一个已经跑远的声音:“你等我下,我去洗一个!”沈戈便也去洗了个苹果,两人对着屏幕“咔嚓咔嚓”咬得欢实。沈戈一边吃苹果一边给凌笳乐发过去一张照片,是在柏林住酒店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凌笳乐刚练完,满头满脸都是汗,就把头发都撸到后面去了,露出整张脸。他身上宽松的练功服前后也都湿透了,前胸后背都贴着皮肤,透出些肉色。当时他就在吃苹果,对着面前的移动试衣镜,像跟自己做游戏似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咔嚓咔嚓”地嚼,就跟现在一样,特带劲,嘴唇都让果汁沾湿了,旁边有人偷拍他也不知道。“呀,拍得怪好看的呀!”凌笳乐喜欢这张照片。“是吧。”沈戈自己也满意极了,“人物和背景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既生活化又有种时尚感……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你长得好,姿势也漂亮,这样一镜像才漂亮……”沈戈对自己的作品爱不释手,遗憾道:“真想发微博。”“啊?!”凌笳乐失笑,“想一想可以,但是手要控制好。”沈戈当然也就是想想。和凌笳乐结束视频后,他看见自己刚吃完的苹果核,突发奇想,又从冰箱里拿了只苹果出来,摆到镜子前的地板上,给苹果来了张照片,然后发了微博。他从来没有通过微博分享过自己的生活。如今他的粉丝数早不是初期的十几万了,他如今是微博红人,这个时间是上网高峰期,刚一发出去就迎来大量评论和点赞。他随手刷新着,看到一条评论里说:“凌笳乐刚才也发了张苹果,什么情况?”沈戈心头一紧,飞快地将这条微博删掉了。他的大号在《汗透衣衫》时期就关注凌笳乐了,刷新,没看到凌笳乐发微博,再搜凌笳乐的小号,也没有找到什么苹果。沈戈意识到自己一时慌乱,走了步臭棋。这时凌笳乐的电话打进来了,刚接通就听见那边紧张地问他:“你发微博了?苹果?”沈戈心里又是一咯噔。没想到能这么寸,还是要说他们心有灵犀?两人几乎同时发了张苹果的照片,又几乎同时秒删。凌笳乐那边懊悔极了,“还不如不删!删了反而不对了!”他是拿小号发的,可是他的小号早曝光了,和大号没什么区别。两人短暂地一商议,凌笳乐又重新发了张苹果的照片,配的文字是:“刚才拍的不好看,换这张,苹果好好吃!”还是比较符合他平时在公众前的形象的,之后的评论主要集中在笑他颜狗,连苹果都不放过。“关注我小号的主要是真粉丝,应该……还好。”凌笳乐自己安慰自己,可是眉毛已经焦虑地蹙到一起了。他此时的懊悔和郁闷简直难以形容,他已经多少年没在网上分享点儿什么了?怎么刚一心血来潮就……他生自己的气,一直都管得好好的,怎么这次就没管住自己,干嘛非得在网上展示自己的生活呢?“没关系,微博里的明星多了去了,撞个照片而已,联想不到那方面的。”沈戈也安慰他。 第267章 凌笳乐歪着头冲他比了个心,“爱你呦!”沈戈也笑着冲他比个心,依然是不太熟练的手势,“爱你,快睡吧,晚安。”凌笳乐那边的声音忽然放得有些轻了,“嗯……你也别睡太晚,别把自己累坏了。沈戈……”沈戈没听清他后面的话,问了声:“什么?”凌笳乐甜甜地笑起来:“没什么,晚安!你们要是散得晚了,就给我发消息,我明天早晨再回你。”“好。”这两天沈戈不能抛头露面,都是睡在公司。他前一天晚上一直和宣传部门开会讨论,很晚才睡,早晨被郑经纪一通电话吵醒:“你和凌笳乐被偷拍了——”沈戈瞬间就醒盹了,惊惧之下,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什么时候……”郑经纪那边不比他冷静多少,喘着粗气回道:“在柏林……”他只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只觉得精疲力竭。实际上,与凌笳乐搞同性恋这种新闻,比起前两个丑闻已经算是好的了,起码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凌笳乐的形象比沈戈还要好一些。而对方还愿与他们交涉、还愿意向他们漫天要价,说明对方只是图财,而不是为了将他们打死,他们应该庆幸才对。只是对方要的价格实在有些高了,公司已经为沈戈花了不少钱,郑经纪很怕沈戈成为公司的弃子。幸好那些照片不是什么石锤,只是拍到两人在电影节期间同时从一家酒店里出来而已,不该那么贵。郑经纪在这方面有经验,亲自去和狗仔讨价还价,拿“市场价”说事。对方却告诉他们:“照片已经卖出去了。”郑经纪大怒,说他们不守信,没有职业素养,还在谈的事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单方面崩了。可是不管他多愤怒,照片已经被对手公司拿走了,并且立刻就发了出去。郑经纪痛心疾首:“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啊!”沈戈近乎绝望地点开手机。所谓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果然,排在前十的热搜里面有好几个都是和他有关的,而且多数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排在最上面的一条却是不一样的:#凌笳乐力挺沈戈#。“沈戈拍《福签饼》,讲的是中国人的勤劳、智慧和坚韧,是为华工受过的苦难鸣不平。沈戈作为柏林电影节唯一一个中国评委,一直记得要宣传我们的文化,为自己国家的作品发声。他高产、作品多,是因为他努力还有才华,吸毒的人的亢奋和沈戈的精力充沛是一回事吗?你们这么睁眼说瞎话不觉得羞愧吗?他作为演员、编剧和导演,一直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交上一个又一个优秀的作品。那些骂他的人,你为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做出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吗?你们凭什么这么污蔑他?”第139章 不怕“告他们!告死那帮丫挺的!”老柏在中城的会议室里“啪啪”拍桌子,一副“新仇旧怨一起算”的模样。中城不是没考虑过表现得强硬些,给那些所谓自媒体挨个发律师函,告他们造谣诽谤。那些自媒体都是由背后的各家娱乐公司养着,中城从不忌惮得罪这些手段下作的公司。可是他们不能告,因为那些大v发出来的一条条的东西,不全都是造谣。他们不能只告那些大v造谣沈戈吸毒整容,却不告他们造谣沈戈签过ag,因为那些黑料里掺了一条真的,就让他们陷入绝对被动的境地。郑经纪本来也在生气,可更怕这尊大神把自己给气坏了,好声将这些无奈解释给他听。“那就告狗仔!”老柏又骂了一声,“告他们侵犯隐私不痛不痒,我找人查他们的账看他们怕不怕?一套照片就敢要那么多!真不怕撑死!告他们敲诈勒索!偷税漏税!”“狗仔也不能告。”郑经纪硬着头皮解释道,“他们手里肯定还有别的照片。”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戈这时问道:“别的照片?”郑经纪微微叹口气,“狗仔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勒索,是给自己留了后手,他们手里会留一套更……更……”沈戈皱起眉头,“我明白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柏烦了,跟他们告辞,只说有什么需要的再找他。等他走了,蒋老板竟显出几分喜色,对沈戈说:“你俩成忘年交了?”沈戈勉强挤出个笑容,“碰巧投缘了。”郑经纪忙替他吹嘘自己:“柏爷欣赏沈戈的个性。”蒋老板笑眯眯地点点头,“你们听见他刚才说的了吗?要查那些人的账……”他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连说两个“挺好”,微微欠身给沈戈抛了一支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支。这种通宵的会议室里总是烟雾缭绕的,他们继续说起照片的事。沈戈一支烟抽到一半,抬头对郑经纪说:“他们不会有别的照片了。”如果他们还拍到更石锤的东西,就不会只放出沈戈与凌笳乐一起往酒店停车场走的照片。很明显,那些狗仔跟的人是沈戈。凌笳乐恢复自由身以后就像个隐形人,他是不会被跟拍的。而沈戈则完全相反,尤其是那段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柏林参加电影节,只要在电影节蹲点就可以了。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他连累凌笳乐了。可是他每次从电影节出来,迎着晚高峰往凌笳乐住宿的酒店开的时候,他那些时候都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急迫?哪会想到多余注意一下车后面,是不是还跟着什么别有用心的人?那十几天的相聚,美好得像洒满阳光的梦一样,他回来后时不时就要翻出来好好回味一番。可是现在,一回想那些画面,就好像在画面的某个角落里还藏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窥探的眼和一管黑洞洞的镜头,让那些美好的回忆也跟着覆了层阴霾。电影节之后就更不会被拍到什么,从柏林回来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他和凌笳乐这期间没有见过面。虽然他说得笃定,郑经纪却依然十分谨慎,希望能和凌笳乐确认一下。沈戈通过电脑给凌笳乐连视频,接通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手上的烟,忙用指头将烟掐灭,丢进烟灰缸里,被周围的工作人员们看个正着。沈戈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对画面里的凌笳乐喊了声:“笳乐。”他一开始担心凌笳乐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还是因为这种丑闻,会让他想起在《汗透衣衫》剧组被王序和梁制片唱红白脸一起施压的时候。但是凌笳乐表现得很从容,同在场见过的蒋老板、郑经纪打过招呼后,就解释道:“他们拍不到我。我去柏林的机票是临时定的,就是怕被泄露信息。我在机场也一直裹得挺严的,而且登机前一直待在vip室,没有乱走,不会被拍。我下飞机以后,从机场去酒店中途下过一次车,步行穿过一条小路以后才重新打的车,就算有人跟车也跟丢了。”中城的人都听呆了,心想这哪是躲狗仔啊,这简直都是反侦察的水平了。郑经纪回过神,问他:“那住酒店期间——”“我一直拉着窗帘,而且没有出过屋。”郑经纪惊讶道:“十几天一直拉着窗帘?”“是。” 第269章 “怎么可能!”这是沈戈的第一反应。任何人听说《汗透衣衫》将会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都得是这个反应。很多观众也许不知道一部片子不能参加两个电影节,但普遍会有这样一个印象:不管多好的片子,绝对不会同时又拿金熊又拿金棕榈。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影片,必须得在该电影节首映,这是硬性规定,所以在选择电影节时一定要慎重,挑选和自己影片气质相合的那个,免得留遗憾。沈戈留意到王序刚才的说法,“将会入围”。现在戛纳的入围名单还没公布出来,王序所谓的“将会入围”,保不齐只是他单方面的期望。他甚至有些怀疑王序可能是病得太厉害,有些精神恍惚了。自从他拒绝进一步治疗、还不听医嘱坚持要吃素开始,沈戈就觉得他的精神越发的失常,毕竟以前就有这个苗头。王序看出他的腹诽,也不恼火,反而面露得意,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模样。“是规定就有漏洞,我们片子重新剪过,已经是另一个故事,还换了名字——”沈戈不由打断他:“什么名字?”王序在视频那头顿了顿,“电影名换了,改成,《挚爱》……”他说完新片名,视线向下落了一瞬,随即又抬起来,“所以,这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新影片。”挚爱……沈戈沉默了片刻,随即语气如常地问他:“可是这样钻他们的漏洞,电影节方面会不会觉得恼火?毕竟戛纳和柏林是竞争关系,他们很有可能认为自己受到愚弄,干脆就不让我们入选。”王序微微扯了下嘴角,过度的憔悴都无法阻止他露出介于狡猾与机敏之间的笑容,“你也知道他们是竞争关系,所以搞这个首映的规定,目的是什么?”“吸引电影人和媒体的视线。”王序一抚掌,“对嘛!电影节的本质可还是商业活动,它是要赚钱的,想赚钱就得有流量,我们帮它制造话题、吸引关注,它当然欢迎我们嘛!”沈戈不太认可他的说法,电影节在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神圣的,结果被王序一说,和网上那些炒作造星的行为没什么两样了。王序志得意满地向后一倚,两手悠闲地搭在肚子上,“你等着吧,戛纳今年的评委主席已经联系过我了。”这时沈戈才有了几分相信。王序确实是块老姜,他给沈戈想出的公关策略是这样的:和ag签过约的事瞒不住了,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承认,只不过不是因为缺钱,而是为了拍电影,是导演王序的要求。沈戈拍《晨曦与晚灯》前,回自己的高中和学弟学妹们一起上课、吃食堂、上自习;拍《福签饼》前,他在广东渔村住了两个月,住在当地渔民的家里,和他们一起出海捕鱼。他给观众的印象一向是专注敬业的,而他确实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说他是为了拍亲热戏时能克服害羞心理,专门去ag观摩学习,也就没什么好质疑的了。毕竟他演张松时才十八岁,本就是害羞纯情的年纪。而且那是王序啊,王序善用素人,就是因为他调教起演员来毫不含糊。他曾经为了让闵淮安建立人物关系,让那样一个年轻腼腆的帅气男人天天去发廊找小姐聊天。这样一想,他只是让沈戈去ag听几节培训课也就不足为奇了。沈戈低头想了一会儿,问他:“这不成撒谎了吗?”王序回他一个语气词:“嗤!”郑经纪他们也认为这招可以用,“不管最后能不能获奖,先把势造起来。”电影节在国内一向是有口碑缺流量,而沈戈此时很有流量,二者正向关联,结果将会所向披靡,到时候谁还在乎所谓的新晋偶像的“贞洁”。但是不能立刻行动。ag的丑闻刚被曝光时,沈戈这边没有立刻澄清,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再发声会显得过于刻意,缺少信服度。所以要等戛纳公布入围电影名单,到时候借宣传电影的机会顺便澄清,就显得真实很多。自戛纳将举办时间改到六月份,入选名单就改在五月初公布了。“还有一个星期,我们沉住气。”郑经纪在会议上拍板道。这期间娱乐圈要是能出些别的事把沈戈这边的热度压过去就好了。为此,中城公布了一个艺人的恋情,可惜艺人咖位有限,没有激起太大浪花,停留在网络的最大的瓜还是和沈戈有关。王序说:“要不我开发布会说我生病得了。”闵淮安说:“不是我故意打击你,你的关注度可能没那么大,毕竟他在台前,你在幕后。”王序有些悻悻,又听闵淮安说:“我觉得,我公开出柜的新闻可以……”他说这话时,正在给王序晾粥,用勺子舀起一勺煮得糯糯的小米粥,在碗的上方左右晃动着,只敢盯着勺子,不敢抬头看王序的表情。“行了,我没那么怕烫。”王序伸手将勺子和碗都拿到自己面前,没有问他出个什么柜。郑经纪在会议上试探道:“遇到这种情况,有的公司就买对家黑料给自己引流……他们买沈戈的照片公布出来,我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蒋老板回他一个:“屁。”此方案只得作罢。正当郑经纪他们抓耳挠腮之际,微博终于又出现新的大火话题:#凌笳乐炸号##凌笳乐解约#次日上午,凌笳乐十分高调地出现在中城公司的大门口。当然他的“高调”只是相对而言,很随意的休闲装扮,并戴了墨镜和棒球帽遮挡面部,由一人陪同着,从一辆轿车上下来。但是他的身形体态一看就不普通,还是出现在这么敏感的场所,刚一下车走了几步路,就将蹲守在中城门口的记者们吸引过来。记者们再定睛一看,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极其优美的下颌线,还有因为唇珠饱满而使嘴角天生上翘的嘴——“凌笳乐!是凌笳乐!”枯守几日却一无所获的记者们终于看到猎物,疯了似的举着摄像机向凌笳乐冲过去,生怕自己被挤到后面失去最佳的拍摄角度。凌笳乐早有准备,利落地跃上中城门前那一大段气派的台阶,将一众记者甩在后面。同时有几名安保人员从中城里面奔出来,迅速护在凌笳乐周围,将赶过来的记者拦在可能会碰到凌笳乐的范围以外。记者们七嘴八舌地提问,有的问他炸号的事,有的向他确认是否已经正式解约,有人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中城,还有很多人问他和沈戈的关系,问他怎么看待沈戈吸毒和拍三级片的事。别的问题还好,最后这两个问题让凌笳乐极为恼火,想开口又被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让他之前对着镜子演练好的表情险些失控。故意问出那些恶劣问题的记者见他板起脸,隐约露出怒火,俱是一喜,在心里默念道:“快发火、快发火!”并拼命将话筒向前伸去,像是要往凌笳乐脸上怼。可惜凌笳乐已经不是十八、九岁时的凌笳乐了。他在安保人员的保护下往后走了两个台阶,站到最高处,慢悠悠地摘掉那顶样式独特的黑色棒球帽,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拢着头发,将被帽子压得挡住额头的头发拢到后面。配合着这个拢头发的动作,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来,眼睛向下看着那些矮他一头的镜头和话筒,颇有几分睥睨的样子。沈戈早就感受过,凌笳乐化上强调眼型的妆,再将整张脸完全露出来,那样的美貌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不再有人发问了,只有闪光灯争先恐后地亮起来。明明是在白天,闪光灯却连成一片,围在凌笳乐身前的安保人员被晃得侧开脸,只有凌笳乐毫不闪躲地面向众多镜头。他虽然已经习惯这种闪光灯暴击,可也被晃得微微眯起眼,趁这一瞬的安静说道:“第一个问题,不是炸号,是我自己把微博号注销了。”他终于开口说话,记者们忙问:“为什么?”是不堪网络暴力,还是心虚?太吵了,凌笳乐微微皱起眉,将食指立在唇前,“嘘——” 第271章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一行人从正门出去,凌笳乐走最中间,左边是中城的老板,右边是沈戈,身后还跟着中城的几个工作人员,其中包括沈戈的经纪人和送凌笳乐进门的那个经纪人,一副刚散会的模样。一行人在中城门口停顿片刻,等蹲守的记者拍好照片,便在保镖的护卫下驶向檀阙酒店。最后真正进包间吃饭的人倒没那么浩荡,还是只有沈戈他们四个。故地重游,让沈戈和凌笳乐很有感慨。蒋老板显然也对那一次聚会有印象,点了艘一模一样刺身船,还戏谑地问凌笳乐要不要给他准备一碟芥末,凌笳乐一时没懂。蒋老板便笑着看向沈戈:“你们两个那会儿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儿,一个劲儿地咬耳朵,可不如现在谨慎。”这下沈戈听懂了,一直算是脸皮比较厚的这个人,一下子就脸红,忙否认:“没有、没有,那会儿还没有。”蒋老板略感诧异,随即肯定地说:“不可能,我不可能看错,咱俩什么关系,你还瞒我?”沈戈一直摆手,难得地口拙了:“真没有,那会儿真没有,是后来,才……”蒋老板哈哈一笑,饶过了他。凌笳乐见别人都不看他们了,才小声问沈戈:“什么咬耳朵?”沈戈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瞟他一眼,心想就是他们现在这样。他捏起一根筷子在自己的芥末碟里蘸了一下,朝凌笳乐的嘴伸过去。凌笳乐下意识要张嘴含住,被沈戈飞快地抽回来,忍俊不禁道:“你真要吃啊?”又压低了声音问他:“想起来没有?”凌笳乐闭紧刚才犯傻的嘴唇,想了一会儿,陪他一起在大庭广众之下害起臊来。玩笑过后,蒋老板说起正事,先是感谢凌笳乐配合他们公司公关,然后又道歉,说是因为自家工作的疏漏,给凌笳乐惹来那些恶骂。凌笳乐正色道:“蒋老板,你别这么说,不是你们工作有疏漏,我懂这个,要是有人故意去挖黑料,总能挖到什么的。”因为嫉妒,因为钱,因为各种奇怪的理由,说一个不相关的人的坏话也许是这世界上最容易的事。“……而且和沈戈一起被拍到,要说责任,我们俩都有责任,要是说那些骂人的话……”凌笳乐停了一瞬,将那些饱含恶意的字眼从脑海里踢出去,才继续说道:“是那些骂人的人不对,不是沈戈的错。”他一提沈戈,蒋老板立刻就笑了,起身向凌笳乐敬酒。可能聪明人都有个好记性,蒋老板还记得凌笳乐不能喝酒,特地给他上的茶。凌笳乐伸长胳膊与蒋老板碰了下杯,将茶送至唇边抿了一口,心里纳闷沈戈的老板怎么突然对他这么热络了。就在他们刚入座以后,蒋老板抽空瞄了眼手机,第十名一小时的套餐都算是买贵了。还不到一个小时,话题就已经利用人们中午这点儿休闲时间从第四十名升到第六名,同时衍生出另一条和凌笳乐有关的自然热搜,目前排名比较靠后,但很有参与度:#凌笳乐黑色棒球帽显脸小#。与凌笳乐的相貌和笑容一起接受讨论的,还有那双仰拍出来的大长腿。骂人的依然不少,可是凌笳乐的吸引力最终总能胜过那些似是而非的黑料,连郑经纪都和蒋老板说悄悄话:“这样的人才,当初要是签到中城,现在肯定是圈里nr.1了。”“不瞒你说,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网上那些人怎么说我公司里的艺人,那些上网花大把时间骂人的,有几个人舍得买电影票去看大屏幕?那些随便听信谣言的,有几个能看懂我家的电影?我们的电影根本就不是给他们准备的!”凌笳乐刚要被他稍显傲慢的自信逗笑,就听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不在乎不管用,那些投资人在乎。不是所有的老板都像我看问题看得这么透,他们看不出影片质量是高还是低,预测不出观众的喜好,就只能靠粉丝保底,依赖网上的风评——”沈戈这时喊了他一声,将他的话打断了。蒋老板笑了笑,点到为止,没再说什么。凌笳乐看看旁边的沈戈,再看看对面的蒋老板。沈戈往他盘里夹了筷子菜,“尝尝这个。”凌笳乐很听话地将那撮凉拌青菜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一副专心吃饭的模样。蒋老板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发问的意思,只好作罢。散席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凌笳乐与沈戈连通了视频,问他:“是不是《艺术家》被撤资了?”沈戈默认了。凌笳乐轻轻叹了口气,安慰他:“好事多磨。”蒋老板虽然年轻,却不知从哪学来的稳扎稳打的生意经,从不贪心冒进,永远不会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当初拍《汗透衣衫》时,中城就是与别家合伙,对方撤资后他也不追加投资,反倒是忽悠自家亲戚往里投钱。这一次也是一样,幸好《艺术家》被撤资时,所有镜头都已经拍完了,只有赵姓演员的镜头需要重拍。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这部戏的场景多在影视城,重拍的成本不算太高,麻烦的是后期,以及占最大头的宣发。蒋老板对沈戈做出半步妥协,如果凌笳乐愿意配合他们炒作,省下宣发的大部分费用,他愿意破例追加一部分投资来完成后期。凌笳乐很惊讶蒋老板对他的高看,“他不怕我路人缘不好拖累你们?”沈戈刚刷了下网,对凌笳乐说道:“你路人缘其实很好,只要没有人故意捣乱。而且他看过《汗透衣衫》……《挚爱》的完整版,知道你的能力。”凌笳乐有些被说动了,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沈戈果断制止住他这个念头:“我们不要拿我们的私事炒作,也没那个必要。”凌笳乐心头一动,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忍不住笑了,“是我想错了,我听你的。”只是他还担心沈戈这样“不听话”,会在公司遭受冷遇。他的经验告诉他,公司想整治一个艺人太容易了,不管这个艺人多有才华。“不会。”沈戈肯定地对他说,“别担心,乐乐,中城和你之前那家公司不一样,我们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他们虽然位置颠倒,凌笳乐成了没有后台的个体户,而沈戈则合约加身,算不得自由人,可他们再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小角色了。几天后,戛纳电影节公布了入围电影名单,《挚爱》高调入选主竞赛名单,这部参加了柏林、戛纳两个电影节的电影在中外电影界引发高度讨论。二十多天后,两位主演与制片人一起出现在万众瞩目的红毯上。他们身穿相同面料的塔士多,以出众的身材相貌,以及迥异却又异常和谐的气质而吸引诸多关注,无数摄影机拍下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十余天后,在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上,凌笳乐与沈戈一起代表王序上台,领取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棕榈奖。《挚爱》成为史上第二部 获此奖项的华语电影。 领奖时,主演凌笳乐表现出一如江路的充沛情感,因知晓导演的病情而在台上泣不成声,由另一位主演沈戈代为发表获奖感言。这位刚满二十的年轻演员表现出引人瞩目的成熟,一篇感谢词念得极为稳重,只在最后致谢时流露出些许激动:“……最后,导演让我向凌笳乐表达谢意:‘因为你的真诚投入与无私奉献,才有了这部电影、有了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有了我此生唯一得以完成的心愿。谢谢你,凌笳乐。’”沈戈转向身边的人,双眼注视着他,真诚地说道:“我自己再补充一句,因为有你的江路,才有了我的张松……”才有了我现在的一切,“谢谢你,凌笳乐。”第142章 《挚爱》上说来很多人都会感到难以置信,凌笳乐竟然是在戛纳的首映会上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的全貌。实际上,很多演员都不会专门去看自己拍完的片子,凌笳乐以前更是如此。他那时候太忙,从一个剧组出来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下一个摄影棚,没时间回顾。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提高演技,只能通过观众的反馈知道自己演得很烂,就没有兴趣、也没有胆量回头去看自己拍的片子。拍最后那部偶像剧时,他看到小莎,恍然看到以前的自己。小莎不是懒人,也不缺少灵性,从《奇异旅行》那个综艺就可以看出来。可是拍戏那会儿,凌笳乐督促她认真说台词、用心揣摩人物,她却一直每当回事。他看到小莎一趟趟地跑去导演的监视器那边,再高高兴兴地回来,对他说的却都是“刚才那个角度显脸小”,或者“刚才拍得腿很长”,惋惜的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到自己曾经错付了多少精力,蹉跎了多少光阴。但所幸还不算太晚。 第273章 他果然回来了,揣着一兜省吃俭用攒下的零钱,出发前还喝酒壮胆,结果把自己喝醉了,骑着与他身量相比极显笨重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行着。很多观众在此时领会到江路这个人物的可爱,发出会心的轻笑,然而下一刻,江路从自行车上栽下来,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让人们不约而同吸了口冷气。张松看到他摔出的伤,蹲下吹他流血的膝盖,再抬头时,脸上是极为外露的心疼。这时,所有观众意识到自己和张松的感受是相似的。这就是王序的厉害,也是凌笳乐和沈戈的胜利,在电影刚开始没多久,就已经引起如此广泛的共情。有了第二次约会,很快便有了第三次、第四次,随着电影院约会后的派出所事件,这部戏迎来第一个小高潮。经此磨难,两人再重聚时,就是死心塌地要在一起了。张松将江路从那间压抑的宿舍里带走了,带回自己的住处。当初拍这段床戏时,王序说这是江路的第一次反抗,那时候凌笳乐对此的理解尚有些许朦胧,直到此刻,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这里,终于彻底明白王序的意思。他也经历了与江路类似的迷茫,他也在现实世界里感到极致的愤懑,也有那么一个人,将他紧紧抱住,用自己宽厚的脊背替他挡住来自外界的伤害,并用爱给予他勇气与信念。张松为江路压抑闭塞的人生打开了一扇门,成为他生命里的灯。可是江路后来把他的灯弄丢了,从此他的生命只剩黑暗。凌笳乐反握住沈戈的手,紧紧抓住他生命里的明灯,在替银幕里的两人痛惜之时,也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无比地感激。那是全片最快乐的段落,也是沈戈和凌笳乐在剧组里最快乐轻松的一段时间。张松刚遇到江路时,尚有几分私心,想将这块璞玉私藏起来,成为自己独占的珍宝。然而重归于好之后,张松对江路就连这一点私心都没有了。他带江路认识自己的朋友,让他见识了掩藏在公认的“正确”背后的“错误”而庞大的隐秘世界。张松不再是江路认识的唯一一个同类了,这个男孩肉眼可见地开朗起来。他变得爱玩爱闹,和张松一起混迹于同类的人群中跳舞、狂欢,在他们自己的小屋里亲吻、拥抱。张松用他的相机拍江路,各式各样的江路,吃饭的、走路的、看书的……江路也趁他睡觉时画他的肖像,画到一半,忍不住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把人吵醒了……歌厅里、家里,几乎一直音乐不停。音乐一首接着一首没有停歇,有时甚至会盖过人声成为主体:八十年代的摇滚,九十年代的流行歌,甲壳虫,迈克尔杰克逊……一定会有外国观众认为这是导演的一个小技巧,故意选用这些国际化的经典老歌,因为老音乐总能勾起人极大的愉悦与温馨感受。但是一同观影的凌笳乐和沈戈知道,梁制片也知道,这些歌是真的,那些愉悦与温馨也是真的。那一帧帧、一幕幕,都是已经逝去的、无从追溯的过往。热热闹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骤降的安静让人惊觉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江路给张松发消息逼他出柜时,凌笳乐在心里大喊:不要!江路背着行囊从他们的小屋里出来,转而坐进梁勇的车时,他在心里哀叫:不要。张松跪在满面风霜的父母面前磕头,说出:“爹,娘,我不结婚……”时,凌笳乐浑身战栗地在心底祈求:不要……张保死了,江路被梁勇骗了,张松离家而去。在梁勇家那个镜头被沈戈删掉了,但是凌笳乐从江路的反应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诧地越过他旁边的田老师和冯老师向旁边看去。那个座位是空的,苏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沈戈对凌笳乐耳语:“怎么了?”后来苏昕告诉他,那一场戏,王序本来和他说好了,要偷偷给凌笳乐下药,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王序又临场改变了注意。苏昕当时坦白这些时,一直说自己当时是魔怔了,说自己虽然不算什么五讲四美的好人,可也不是那种大坏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拍戏那会儿是怎么了。他说这话时表现地羞耻且懊悔,看起来似乎还隐瞒了什么羞于说出口的话。凌笳乐这时突然想明白了,在那场戏里,在自己醉死过去之后发生的事,一定不像沈戈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他下意识看眼银幕,里面的江路枯瘦着两颊,痛哭着向红大姐下跪,追问张松的去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戈都是如何竭尽全力地保护他呢?“乐乐?”沈戈又喊他一声。凌笳乐面色如常地转过头来,借着银幕的光线观察沈戈,即使已经这么熟悉了,他依然会在这张英俊而可靠的脸上看到新的令自己心动不已的东西。沈戈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要不要出去待一会儿?”凌笳乐深深地望着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轻轻地摇了摇头。有沈戈在旁边,他什么都不畏惧了。另一边的田老师忽然拉起凌笳乐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凌笳乐转头看过去,饰演江路父母的两位老演员抱歉而痛惜地看着他。此时银幕里正在上演一场家暴,一直被父母娇养的江路被自己的父亲用棍棒追赶着,没有求过一声饶。田老师和冯老师受不了这样的镜头,纷纷扭过脸去。拍这组镜头时,王序没有故意让他挨打。导演当时将镜头拆碎了,临场画了几幅简洁的分镜图,将拍摄难度降到最低,这样冯老师失手的可能性就会最小,凌笳乐也能少受点罪。而二十多年前,王序却如电影里所呈现的那样,被自己的父母殴打着、辱骂着,被打到神志不清,像条狗一样蜷缩着身子往桌下钻。这一刻,凌笳乐彻底不恨王序了,一点儿都不恨了。张松对江路永远都会留有一丝心软,他将一身是伤的江路背回家,却又无法释怀,无法开口同他说话。曾经的相依有多温暖,此刻的沉默就有多冰冷。连观众都忍不住催促道:再放点儿音乐吧!太安静了!有之前那连成一片的音乐做铺垫,此时的寂静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可是王序向来够狠,对自己如此,对观众亦如此,就让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折磨着所有参与到这个故事里的人。当音乐声终于响起,观众险些与江路一起哭起来。张松主动与江路说起未来,他们同居的小屋里终于有了谈话声……凌笳乐看到了他之前没有看到过的剧情,是沈戈和冯姒的戏。张松是个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的人,也藏得住心事。直到镜头扫过他手上的字条时,观众才恍然大悟:他母亲一直催他找生父、找生父,原来他竟然早已把人找到了,然后一直闷在心里。他盯着那张字条看了很久很久,这是一个很慷慨的镜头,画面由字条慢悠悠地转到张松的脸上,再由他脸上慢悠悠地转回那字条,这个男人掩盖在平静面孔下的挣扎全都在这无声中被传达出来了。他最终还是将这字条教给母亲,对她说:“他现在一个人过。”然后母子俩就沉默了。这对母子共同保守一个秘密许多年,他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互相看着彼此,就明白了对方沉默里的含义。儿子在说:“我用一个丈夫换你一个儿子。”母亲用力捏着那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字条,说:“好。” 第275章 梁勇出于从小耳濡目染的敏感,认为现在不是高调的好时机。但是江路想要热闹,一直热闹着,让噪音和人群占据他的五感,就不会有时间寂寞了。他们的party在圈里太有名了,把张松都吸引来了。梁勇这个舞会虽然参与的人很多,但不是没有门槛,所有的新人都得由和梁勇相熟的人亲自带过来。江路不知道张松是谁带来的,进屋后既不和人说话,也不和人跳舞,就一直坐在沙发里闷头抽烟,偶尔抬眼朝舞池或者周围扫视一圈,然后又垂下。这一番举止和那些进来寻觅猎物的人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他显得太冷淡了,也似乎不适应这里光怪陆离的氛围。江路躲在黑黢黢的墙角偷看张松,看见他旁边的座位就没有闲下来过。这样一个英俊的新面孔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不停有人过来搭讪。只是张松太闷了,几乎不说话,让搭讪的人很自讨没趣,就走了。不过这没什么要紧的,前面的人扫兴离去,马上又有新的人兴冲冲地顶上。张松眼光高着呢,他可不会随便就看上什么人,江路高兴地想。可是他傻笑了一会儿,嘴里忽然一苦,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张松看见他了,两人隔着舞池里晃动的人群对望着。如果是其他电影,这一慕很大概率会做成惊天动地的一个凝视,配上煽情的音乐和艺术感极强的镜头,将情绪推到极致。然而王序只用了两个极平实的镜头就将这一幕交待过去了,加起来不过两秒而已,中间还隔着来往不断的人群。连音乐都依然是舞池里一直在放的外国歌,太嘈杂了,将两人的那一对视彻底淹没进去。也许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事情来临前不会有烘托氛围的音乐做提醒,当它发生时也不会有慢镜头来留住细节。一件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如此地不经意,只有当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才让人警醒着后悔。梁勇挡到江路跟前,“看谁呢?”江路恼火地将他推开。张松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和身旁刚坐下的那个年轻男人一起进了舞池,他们跳起火热的迪斯科,脸对着脸。“跳吗?”梁勇在江路耳边问道。江路沉着脸扯起他的胳膊,两人进了舞池的另一端。这部电影终于又响起热情明快的音乐,可没有观众觉得欣慰。一样的音乐,不一样的舞伴,所谓物是人非,即是如此。这首快歌很快进行到结尾,停顿了片刻,慢歌就响起了,这才是梁勇的舞会最好玩的地方。张松没有听见面前这个陌生的舞伴在说什么,他的眼角直直看着舞池另一端的江路,看见他的身体与梁勇的身体贴在一起。下一秒,灯黑了。江路推开梁勇,向舞池外走去,梁勇追过去问他怎么了。“没劲,不想跳了。”江路走得很急,很快就出了这间大屋子。梁勇快步追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全是外文的烟盒:“新的,想试试吗?比之前那个更好。”江路盯着那个烟盒,步子渐渐慢下来。梁勇继续蛊惑他,就像他一直以来对江路说的那句话:“抽一支,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两人一起去了顶层的露台,舞池在他们下面两层,这里没人来,很安静。梁勇殷勤地给江路点烟,先看他吸了一口,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江路摇摇头,又吸了一口,这时劲儿才上来,他贴着墙缓缓地滑到地上。梁勇也给自己点了烟,和他并排坐下来。江路倚着墙坐在地上,仰头冲夜空吐了口烟雾,只有这种时候,时间才不是难熬的。“cao……”梁勇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他还嘟囔了什么,但是似乎离得很远,江路没有在意,他已经完全沉溺在药物带来的恍惚的愉悦中。往唇间送的烟被一只手拦住,然后烟就被人夺走了。江路慢吞吞地抬眼看去,以为自己是又出现幻觉了,觉得这个烟确实比之前的好,让他的“张松”来得这么快。他仰头看着“张松”,看到他将那支烟送到唇间,吸了一口。江路有些着急,忙抬手阻拦,即使在幻觉里,他都不希望张松沾这些东西。可是他的手伸到一半就有气无力地垂下来了,磕到脚边的地上,他都觉不出疼。紧接着,那支已经被抽得只剩个尾巴的烟蒂也落了下来,掉到他的手边。“起来!”张松生气了,用力拽江路的胳膊,江路像团泥似的被他从地上拽起来。楼下响起混乱的尖叫声,夹杂着椅子被碰倒的砰响。张松扶着江路往楼下看,梁勇的别墅前停了好几辆警车,都敞着车门,还有警察陆续从车里跑出来。“抓住了!”“张松”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可又时近时远的,让他听不明白。他的手被人抓着握住通往屋顶的逃生梯,身体也被人托起来。但是他浑身没劲儿,身下的那双手稍微卸去些力气,他就从梯子上往下掉,又被一双手从地上提起来。观众终于发现这段镜头的刻意了,当拍到江路时,镜头里就只能看到张松的一双手,当拍到张松时,就只能看到江路的一截衣裳或者影子。观众这时才惊觉,从舞池那里两人相互看到彼此后到现在,他们的脸再也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江路不再被逼着爬梯子了,他被一双有力的手环住,半推半抱地弄进屋里。整个楼都颤动起来,怒喝、尖叫、奔跑,令神志不清江路都感到恐惧,紧紧抓住唯一能抓住的手。江路被推进一个漆黑且逼仄的空间里,推搡他的力道很大,他后背重重撞到墙壁,震得他本就不清醒的脑袋更晕了。柜门外,张松死死盯了他两秒,将门在他眼前合上。世界彻底黑暗了。“松……哥……”一只手哆嗦着摸上眼前的门,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带得整个柜子一起跟着震动,有人在门外高喊:“逮着了!”那只手就又缩回去了。“看看里面!”“这儿还有一个!”江路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别动!警察!”“再来两个人!这里有人拒捕!”“小心——他有刀!”“追!别让他跑了!” 第277章 这一次,江路如往常一样,骑了一小时的车后抵达目的地。已经是熟面孔了,都不用登记就被点到名字:“张松的家属,你怎么还来啊?”江路怔住了,他实在属于过于聪明的那种人,此时就已经感觉到恐惧。“……怎么了?”对方还替他高兴,“张松没告诉你啊?他表现好,提前出狱了!”“哦……”江路也替张松高兴,嘴角抬高,笑了起来,“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回家了吧?要不还能去哪儿?你赶紧上他家看看吧!”江路就又“哦”了一声,笑着向对方道了声谢。他掌着车把掉头的时候,身后还传来对方替他鸣不平的声音:“……嘿,这个张松也是忒不地道,在这儿这几年,家里除了你这个弟弟想着过来看他,谁还来过?你这每次过来都大包小包的,他出去了也不先给你说一声……”他飞快地向前骑着,身后的声音很快就散尽了。他回的是张松和他曾经的小家,张松进去以后,是他一直帮忙垫付的房租,可他却不敢搬进去住。这个家里没有。他又去了张丽华改嫁后的那个家,手里一直拎着一包东西,是他准备探监时送出去的烟和钱,还有一些日用品。这个家也没有。张松的弟弟听到他打听那个入狱的哥哥,还感到很丢人,是将他轰出去的。然后江路就坐大巴去了张松的老家。那个院子和房子还在,但是早就荒废了,连锁都没有。江路踩着一脚灰进去转了一圈,就拎着东西出来了。他找人打听村子的坟地在哪儿,找到张保的坟,从包里拿出一条烟,拆开,点上,给张保敬了一支,再把剩下的烟摆在墓碑前,跪下给张保磕了三个头,就拎着剩下的东西离开了。他辗转到车站等车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卖,“新打的年糕哎!”江路走过去,“要一斤。”白白软软的年糕装进塑料袋里,交到江路手上。江路一边吃年糕一边等车。大巴来了,江路买票时依然在吃年糕,售票员不乐意了,说这个东西太黏了,不要在车上吃,让他要么把吃的收起来,要么就下去。江路“哦”了一声,就从车上下来了。大巴的工作人员什么奇怪的人都见过,面色如常地问他:“这是最后一趟车了,真不坐?”江路摇头,手里一直捧着那袋年糕,“不坐了。”后面着急买票的人将他挤到一边,排得更靠后的一个人对他说:“那你怎么回市里啊?这里可打不到车!”江路还是那样轻轻地摇头,“没事。”巴士开走了,江路慢慢吃着年糕,等巴士带起的尘土落下去以后,他便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了。完。第145章 夕阳电影首映后,几位主创的心情都颇不平静,本该在这时候主持大局的梁制片也没了状态,之后的记者会、国内媒体专访基本都由沈戈主持大局。等一切都忙完了,已经到了傍晚,事先计划好的沙滩露台晚餐因为几人的心不在焉而取消,大家各自活动。冯姒被老柏约走了,听两人说是要去海边看夜景。本来老柏今年收到了戛纳的邀请,请他来做主竞赛单元的评委,但他和王序商量了一下,出于避嫌的缘故就婉拒了。他们两人对比了今年参选的片子质量,对《挚爱》充满信心,尤其今年的评委会主席对《挚爱》极为欣赏,拿大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不需要他再去锦上添花了,只作为《挚爱》首映式的特约嘉宾来参加电影节。沈戈和凌笳乐也去了沙滩,但不是在酒店旁边。这附近的酒店都被来参加电影节的电影人和媒体占领了,各个沙滩都有狗仔蹲守。沈戈依旧是老办法,在当地找了辆车,自己开车带着凌笳乐兜风。他们跑得比较远,找了处游客较少的沙滩,悠闲地散起步来。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云彩正在夕阳的照射下变色。这是夏季最好的时段,温度刚刚好,还有宜人的海风拂面,风是柔和的,海浪便也是温柔的,让漫步在海边的两人心情极为舒畅。这里虽然僻静,但还是有人的。沈戈看到有人在给夕阳拍照,停下脚步,问凌笳乐:“担心被拍到吗?”凌笳乐想了想,轻轻拉起沈戈的一只手,笑道:“考验我们运气的时候倒了。”沈戈欣慰地和他一起笑起来。下午看电影时他就一只提着一颗心,生怕凌笳乐看电影时共情太强,又会回到当初拍摄时的心情,尤其是到电影最后那部分,是他最担心的。他早在剪片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是哪个情节对凌笳乐伤害最深,让他宁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也要和自己分手。江路从梁勇那里逃走后,去找关系最广的小上海,想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张松会不会有事。小上海只听他说了几句就崩溃了,哭喊着说江路真是个害人精,把张松害惨了!江路终于知道张松为什么会出现在梁勇的舞会上了,因为他听说江路学坏了,不放心,想去看看。他也终于知道张松为什么会从他手里抢过那支烟,并亲自吸了一口,因为他即使听见很多人说江路已经废了,他依然不信。就是那口非得要亲自一探究竟的烟,给张松安上了吸毒的罪名。如果他供出江路,说自己是误吸,会对他很有好处,但是他没有。事发到现在已经两天了,没有警察来抓他。就像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很多事情一样,张松再一次把什么坏的都独自抗下了。小上海先是悲愤,而后是嫉妒,最后通通变为怨恨,质问江路:“凭什么啊?就因为你是他拉进圈子的,他就老觉得对你有责任,怕你过不好,都分手了,还管你干什么啊!你这么大个人,你自己瞎他妈搞,关他什么事啊!你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了!”小上海最后亦是心灰意冷了,说:“松哥要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个扫把星就好了。”就是这一句,把江路和凌笳乐两个人一齐给打垮了。沈戈一直想知道凌笳乐最后那段时间入戏究竟有多深,对他的伤害究竟有多大,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你离组以后,我拍戏的时候,把苏昕当成你……”凌笳乐艰难地向沈戈“坦白”,这是压在他心口的第二块大石头。那些亲热的贴面舞、还有一齐躺在床上……如果他不逼自己变成江路,像江路那样把眼前的人想象成心爱的人,他就没法演。“你那段时间为了拍戏喝了很多酒是不是,胃难受了吗?”沈戈竟然首先关心这个问题。凌笳乐喉头一酸,忙将视线从沈戈脸上移到海面,灿烂的晚霞在海面投下波动的倒影,洒了金粉似的橙色海天相映,色调极为华丽。 第279章 那些热辣的镜头被柔情包裹起来,汗透衣衫变成挚爱。从一个火热的夏天到一生,王序拍完这部电影,终于明白他的张松到底有多爱他。可能,王序是放弃了。弄丢的东西越宝贵,就越难找回来,他应该是已经死心了,所以才任由病情发展得这么快。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父母,唯一的牵挂大概就剩下按个亲戚家的“孩子”,每次提起都是殷切又担忧的模样,好像人家那孩子爹妈养不了似的。王序不厌其烦地对沈戈说:“这孩子有灵气,长相也适合大银幕,是有当主角的潜力的。”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但看出沈戈未来可期,所以想将这“孩子”托付给他,搞得跟托孤一样。那个“孩子”其实已经不小了,是个挺有个性的小姑娘,长相也确实如王序所言,是有银幕潜力的,小小年纪就英气十足,在女演员里是少见的飒爽。等王序一转身,那小姑娘冲沈戈耸肩挤眉,笑着小声吐槽道:“我大爷可真啰嗦,老拿我当小孩儿。”一般新人演员在剧组里面对着导演总是拘谨的,一般的女孩面对着沈戈也总是拘谨的,而这小姑娘不会,她的爽朗像是与生俱来的。“大爷”,第二个发轻声,沈戈是南方人,一直对这个称呼不太习惯,觉得把人一下子喊老了。但他是知道这个叫法的,如果是比自己父亲年长的男性,要称“大爷”,如果是比自己父亲年轻的,就要叫“叔”。“王导和你父亲应该差不多年纪吧?”沈戈说完这句话后觉得很奇怪,他确信自己没有这样问过。小姑娘用她那副英气十足的眉眼笑吟吟地望着他,“王序和我爸爸是同岁的,但是他的爱人是我大爷呀。”沈戈惊醒了。他睁大汗涔涔的双眼,心跳如擂。周围的乘客都在沉睡中,机舱里熄了灯,人和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空乘休息区的灯亮着,是一小团微光。沈戈撩开搭在腿上的毯子,近乎踉跄地向后面的舱跑去。凌笳乐和他一样,没有将座位放下来,但他一直没有睡着,将舷窗拉开一道缝看着窗外。窗外比飞机里面亮,飞机追着太阳跑,已经快看到日出了。从外面透进来一小绺阳光,在这个封闭的黑夜里,只有凌笳乐的脸是亮的。沈戈扑到他身前,将望着云彩发呆的凌笳乐吓了一大跳。他忘了周围还有乘客在睡觉,扑倒在凌笳乐膝头,喊了他一声,然后就抓起他的手将他的手背用力摁在自己的嘴唇上。凌笳乐忙用另一只手盖住自己的手背,低声问他:“怎么了?”“乐乐……”沈戈怔怔地抬头看他,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凌笳乐迟疑地看眼周围,有人被沈戈刚刚闹出的动静惊扰了睡眠,在梦中翻了下身。那些人没有沈戈重要,他俯身将不轻易展现出脆弱的沈戈搂进怀里,用手掌擦拭他额上的冷汗,温柔地问道:“是做噩梦了吗?”舷窗外忽然光芒大盛,穿过那道缝隙刺进来,飞机追上了太阳,第二天的清晨到来了。落地前,沈戈收到闵淮安的消息,王序从重症室里出来了,已经转去普通监护病房,正等着他和凌笳乐回去。第147章 另一边沈戈他们由护士带路来到王序的病房前。几人通过医生视察的小窗看到里面,闵淮安正趴在王序的床沿上熟睡,而病人本人则醒着,眼睛微垂,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护士推门进去,王序立刻便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他身上带着浓烈的消亡气息,脸色灰败得吓人,如果是没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这就是死亡的颜色。只有他的眼睛还是活的,有力地依次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最终停在凌笳乐那里,凝视片刻后又躲开了。护士看眼检测器的各个示数,再检查一下贴在他身上的探头,然后低声询问他的情况。闵淮安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小心翼翼地将王序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上枕头。他的脸色亦是憔悴的,可他这种健康的疲惫更衬得王序的脸色有多病态。其实他们两个的年纪只差了不到十岁,可是这样看去,一个还是青年,另一个已经踩上生死的界限。护士过来叫他们进去,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中心思想都是不要让病人累到。其实不用她叮嘱,几人都已经自发产生了这样的意识,连进屋的脚步声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到守在这个房间里的死神。“来了……”王序缓缓地说道,他说得很慢、声音压得很低,以掩饰自己干涩发颤的嗓音。几人都忙回他,来了来了。“得奖了……”得了得了,沈戈想哄他高兴,向他描述他们在电影节上有多风光,他们高分入围,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大量媒体的关注,首映那天热闹极了,电影放完了所有人都起立鼓掌,鼓了得有十好几分钟呢。冯姒也说,颁奖典礼上凌笳乐和沈戈一起替他领的奖,两人可争气了,一起往台上一站,漂亮极了。沈戈还替他念了获奖感言,最后还用英语和法语向评委和观众致谢,一点不紧张、一点不露怯,特别有面子,颁奖结束以后马上就有媒体围过来提问,都等不及后面的记者会。她半句没提领奖时凌笳乐哭到失态,也没提他们领完奖就将记者会取消了,所以媒体们才那么着急。她这修饰过的真相将王序哄得一直笑,欣慰地点头,连说:“好、好,太好了。”“笳乐……”他终于再次看向凌笳乐。凌笳乐赶紧在他床前蹲下,凑得近了些,好让他说话不用那么吃力。“导演……”王序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喘了口气,问道:“笳乐,沈戈替我念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凌笳乐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王序欣慰地叹了口气,听到了就好。他的视线在沈戈和凌笳乐脸上来回游走,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闵淮安也蹲下来,像是提醒他、又像是鼓励他,小声道:“导演,你不是有话要对他们说吗?”王序却再次躲闪着凌笳乐的视线,抬眼看向梁制片:“老梁,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梁制片驼着背,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嗓音里带了哽咽:“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就行,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尽力。”“老梁,咱们哥俩一起合作了这么多年,咱们一直配合得很默契,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梁制片一听到“信任”二字,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你作为《艺术家》的制片人,你必须得把这部片子的困难解决掉……”梁制片用力点头,一定一定。“小王勤奋有余、灵气不足,跟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副导演,《晨曦》那部片子差不多就是顶天儿了……淮安呢,是纯粹的演员,他不干别的。我是把沈戈看作我的接班人的,可惜我没机会再带他了……你以后,对他,要像之前对我一样。”他说到一半就得停下来歇一歇,嘴巴闭得很紧,呼吸时缓时急,很不均匀,眉头也紧拧着。在场的几人竟然只有最年轻的沈戈知道这代表什么——王序身上很疼,他在忍着。“我把我的钱准备出来了一部分,已经做好了公证……我现在把这事交给你,你看《艺术家》还需要多少钱。这是沈戈第一次做导演,务必要把这部片子拍好……” 第281章 “你当时对他说,那只是普通的致幻药,不会上瘾,对吗?可是那种药怎么可能不上瘾呢?”王序认为凌笳乐此时咄咄逼人十分残忍,让他被羞耻压得抬不起头来。“导演,你得道歉。”王序的嘴唇哆嗦起来,“我挑的是没有冰,毒成分的,对神经不会造成器质性损害……”“导演,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很难吗?”凌笳乐眼眶也红了,里面是浓浓的失望,“你为什么就是不把那东西当回事?那种东西要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为什么又、又——你觉得你还是你自己吗?一会儿亢奋一会儿又萎靡,一会儿脾气那么暴躁一会儿又多愁善感,你被那东西害惨了你知道吗?”这下王序是真的愣住了,“你怎么知道……”他甚至有些委屈,心想自己都快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逼他?而且那么多事他都不怪他,他在拍戏的时候心生嫉妒故意折腾他们,在凌笳乐最脆弱的时候把沈戈支开,拍完戏以后巧舌如簧地煽动他们分手……那些事哪件不比这件没有真正实施的计划严重?凌笳乐别的都能原谅他,为什么偏偏揪着这么件小事不放——王序的心脏猛烈一颤,忽然明白凌笳乐是什么意思了。他犯了那么那么多错,最会令松哥失望的,痛心的,是哪一件?他终于明白凌笳乐是在说什么。他是错了,他没有珍惜自己。他深深地埋下头,痛哭流涕,“我错了……对不起……”凌笳乐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没关系。”王序做了那么多,大奖、电影、钱,企图弥补曾经的错误。可是这些都比不过这一句“对不起”、“没关系”。“笳乐,你说,松哥也会原谅我吗?”沈戈把在飞机上做的梦告诉凌笳乐了,他陪着王序一起流泪,“会的,他那么好,只要你认错,他一定会的。”王序的心终于感受到平静。之后的几天里,沈戈和凌笳乐每天都过来探望他,有一次正好碰到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是跟着爸爸一起来的,他们去的时候正冲王序闹脾气,嫌他对自己瞒着病情。凌笳乐看见她的长相了,虽然哭得梨花带雨,但真如沈戈所说,与沈戈站一起恐怕会被认做兄妹。小姑娘的父亲与她亦有几分神似,只是身材没有那样高挑。敦实的身材显憨厚,他对王序殷勤地笑着,数落自己闺女没大没小,又说她这是关心则乱,是把王序当第二个爸爸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平庸的中年男子无法帮自己女儿实现演员梦,只得把女儿的未来都寄托在王序身上,早就没有年少时的气盛了。等他们走了,王序向两人解释说:“松哥都不怪他弟弟了,我当然也不会怪他……松哥喜欢孩子,”他提起他的松哥,不自觉笑起来,死寂的面孔上焕起生机,“小言长得像松哥。”那小姑娘叫张小言,不是“妍”、不是“颜”、不是“岩”,是“序言”的“言”。王序是通过小言的父亲才知晓张明松的去处的。现实里的张松的生父和王序的父母一样也下岗了。他初中忙着当红小兵,高中一毕业就被送去乡下务农,之前学的那点东西全忘光了。他或许真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潜质,可惜时代没给他安心读书的机会。他确实得偿所愿,最终回到城里,但仅凭脑子里剩下的那几句语录,没法让他捱过下岗危机。他被时代的浪潮一次次推到前面,却最终被抛下。没了单位,他们搬了好几次家,王序找他们真是找得太辛苦了。还好最后还是找到了。小言的父亲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是张明松的遗物。王序在那个箱子里找到一摞相片,被一只蓝布手绢包得很仔细,展开后一看,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张明松是死在中缅的边境线上。他一向是个敢想敢干的人,出狱以后跟人去缅甸贩玉,但或许他是真的财运耗尽,同行的人带着玉石回来,发了财,而他却永远地躺在了湄公河底。是南边的缅甸,不是北边的俄罗斯,而那个身份证号也早就不是张明松本人在用了。王序刚知晓时直接晕了过去,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被查出胃癌复发。“过去了,都过去了。”王序反倒安慰起凌笳乐和沈戈。他的病程发展得很快,疼得厉害了能满床打滚,可止疼剂起效时,他就忍不住笑,越是碰触到死亡,他就越高兴。沈戈和凌笳乐还在王序这里见过他的一个朋友,与他差不多岁数,中等身材,偏瘦,穿衣是他们这个年纪里少有的精致时尚。此人一张嘴是纯正的京腔,可说高兴了会来一句“小赤佬”,凌笳乐和沈戈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谁了。“小上海”比电影里的还要活泼一些,人也更爽朗,并不像剧本里写得那样刻薄,这点差异究竟是王序的认知错误造成的,还是岁月造成的,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小上海给人的总体感觉和电影里差别不大,让凌笳乐他们和他说话时有种奇妙的熟悉感。凌笳乐有些冒失地问他:“其他人呢?”已经有些老的“小上海”洒脱一笑,“你是说红大姐他们?那几个王八蛋,全他妈结婚去了,一群小赤佬!”原来连小军也没有陪小上海走到最后。小上海是看到他们电影得奖的新闻才决定来看王序的。他通过新闻里的只言片语看出这电影是在讲谁,便托人打听着,终于和王序说上话。“你这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我得看看你把松哥拍成什么样儿了。”“肯定是很帅的,要不然呢?你看过我以前的片子没有,我的水平你不知道?”“操!老子知道你当导演以后,十多年没进过电影院了。”王序听了就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之洪亮把凌笳乐他们吓了一大跳。小上海不介意旁边还有别人,笑嘻嘻地问他:“我看新闻里还说,有不少激情戏——”他指指凌笳乐,“哎呦王序,不是我说你,你还敢找这么帅的小伙子演你自己,可真不要脸。”王序笑着骂他“滚蛋”。小上海还很八卦,指着闵淮安问他:“是你小男朋友吗?”王序微微敛了笑意,“别胡说。”小上海便不再问了,闵淮安也当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拿起王序用过的保温桶去洗。里面的饭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拿来,又原封不动地倒掉,这段时间一直如此。小上海来过的第二天夜里,王序在睡梦中离去了。当时是闵淮安陪在他旁边,告诉凌笳乐他们,导演走得很平静。依照王序的遗言,他的遗产分为两份,一份留给张明松的母亲和一双弟妹,一份则依照沈戈的建议,创立了“青年导演基金”,用以扶持没有资本的年轻导演,由老柏、梁制片、沈戈几个他信任的人共同监管。闵淮安得到了他的大部分私人用品,包括他从业以来所有的剧本与分镜手稿;而凌笳乐和沈戈则得到了《挚爱》的全部拍摄素材,包括被喊“卡”的那些镜头,以及电影刚开拍时,王序亲自为两人拍下的几十张定妆照,还有最初选演员时,他在沈戈和凌笳乐两个名字后面做得密密的批注。离开的那天晚上,王序也许是有所察觉,又专门问了沈戈一次:“你觉得松哥会原谅我吗?” 第283章 第149章 撒娇凌笳乐得了大奖都没有借机宣传自己,他安静许久,甫一露面就主动提起沈戈,不禁引发大量关注。自从他们两人在柏林的酒店外被偷拍后,有关他们的揣测就一直没有停歇过,只不过后来中城强势地替两人起诉了一大串造谣诽谤者,从营销号再到散户黑粉,全都消停了不少。凌笳乐这次公开为沈戈的新片造势,立刻让这克制的浪花再次翻腾起来。这种翻腾在中城看来是无伤大雅的,毕竟没有石锤,属于雷声大雨点小那种。况且在沈戈新戏里客串的明星可不只凌笳乐一个,像老柏、像闵淮安,甚至还有王序。真要论起咖位,这三位电影大咖可是哪个都比凌笳乐有分量,慈善晚会上要是这几人凑一起,凌笳乐必须得靠边站的那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闵淮安,曾多次公开表示极为欣赏沈戈在《挚爱》中的表演,还两次友情出演沈戈的片子——分文不取还是其次,影帝甘愿做配角才是最令人惊奇的。如果说公开表示过赞赏与支持就显得关系暧昧,那闵淮安对沈戈可太暧昧了,比凌笳乐更适合当沈戈的绯闻男友。郑经纪也曾担忧过,沈戈曾与ag有牵扯的事毕竟是曝光了,以后类似的新闻恐怕会少不了。果然就有那么一回,就在闵淮安家的院子里,他和沈戈被偷拍了。两人从同一辆车里下来,站在车边说了好半天的话。中间闵淮安给沈戈点了支烟,两人凑得很近,又都是英俊的男人,就显得有些暧昧。其实他们当时是刚从医院里出来,沈戈见闵淮安伤心过度才特地送他回家,宽慰了几句;而闵淮安给他点烟也不过是感激他对王序的关心与照料。要说脸离得近,像接吻?沈戈解释的时候气得脸都红了,说敬烟不都得离那么近么,合着敬过烟的男的就都成搞对象的了?郑经纪说他着急也没用,狗仔就喜欢往那方面引,网友也就喜欢往那方面联想。彼时沈戈在公司已经十分说得上话,这新闻似是触了他某片逆鳞,他罕见地犯了轴,说他有钱也要用在电影上,一分钱都不给狗仔!郑经纪一开始着急,可后来公司内部一商量,觉得这视频公布出去也未尝不可,就当是烟雾弹,声东击西。结果好玩儿的来了,狗仔巨大的标题——沈戈疑似在闵淮安家中与其接吻。网友们却普遍不领情,纷纷表示:眼睛不要可以捐掉,两人的肢体语言明显是朋友关系,而且是比较客气的那种朋友。他们还因此而想起沈戈和凌笳乐被拍的那回,说:那种才叫有问题。郑经纪纳闷地翻出沈戈和凌笳乐被拍的那几张照片:照片里凌笳乐一手拉着拉杆箱,另一只手挎着一只挺大个儿的男女通用的手袋,走在前面;沈戈亦是拉着一只拉杆箱,背上背着一只双肩包,跟在后面四五步左右的距离。凌笳乐全程都没回头,狗仔也没拍到沈戈的正脸,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摆在那儿呢,怎么看不比和闵淮安那张“贴面点烟”的视频磊落?况且王序还擅作主张替两人澄清过,说凌笳乐是听他建议,作为普通观众去电影节学习去了,沈戈和他认识,两人结伴回国有什么不对?人人都知道王序对凌笳乐有多偏爱,会对他提出这样的建议是符合逻辑的,再加上凌笳乐是否真的在电影节的观众席上出现过已经无从考了,连郑经纪这种忧患意识严重的人都觉得王序这解释滴水不漏。可人们还是说:好像刚度完蜜月要回家了。郑经纪一开始还不信邪,来回对比着两厢里的画面。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两人走路的步调还真挺一致的,甚至连拉箱子的姿势也有几分相近。虽然他们前后距离有点儿远,但一点儿不显生疏,还真是越看越有故事。郑经纪不敢再看他们的照片了,并再次感慨一声:“不服不行。”真是不服不行,凌笳乐这个人可能确实有什么特异功能。《艺术家》在拍摄期间就有新闻传出来了,说王序他们都在这部片子里有客串,但都没引起太多关注。而如今凌笳乐一提这事,沈戈连同《艺术家之死》就一起被他带上了头条。这部片子中途经历过一次撤资,后来金棕榈让沈戈身价大增,又因王序在其中的客串使这部片子成为王序真正的“遗作”,靠着这些名头才又招来新的投资,只是后期的宣传方面仍略显局促。中城颇似瞌睡碰上枕头,借着这波可遇而不可求的天然热度将《艺术家》几次送上热搜。“微博活跃用户”与“影院受众”这两个群体到底有多大重合,始终没有一个确切数字,但这种物美价廉的正向曝光总是有就比没有强。这些热搜里面还夹着一个自然生成的话题,叫#沈戈粉丝不给力#,说他们正主高产又有才,却还老靠着流量明星才能上热搜,实在是拖了正主后腿。沈戈的粉丝们表示岂有此理,几小时之内就用新的热搜取代了那个惹他们不高兴的话题:#沈戈《福签饼》#沈戈在好莱坞拍摄的《福签饼》于九月初在威尼斯电影节获最高奖项——金狮奖。此时正在海外上映,票房可喜。若想尝鲜,可就近去香港观影,谢谢关注。《福签饼》在北美等地几乎同步上映,连香港台湾都有,却唯独漏了大陆,九月曾计划的一次首映也无疾而终。片方和发行方本打算在能上映前都保持低调的,结果一个不经意就被闹大了。其实明眼人都明白为什么不能上映,可糊涂人骂起人总比理智的声音显得刺耳。作为本土最有知名度的沈戈首当其冲,再次被安上不爱国的恶名。“不爱国”这帽子太大,而且正好赶上些事实,被有心人故意渲染得乌烟瘴气的。沈戈那几个不太关注娱乐八卦的室友都被惊动了,专程给他打去电话宽慰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彼时沈戈刚忙里偷闲与凌笳乐去北极圈玩儿了十来天,回来后一堆工作等着他,根本没空管网上的消息,全交给公司来处理。室友们一听人“正主”都不在意,他们还有什么还介意的,话锋一转:“哥们儿你这回可太露脸了,全球票房已经上亿了吧?”旁边还有人补充:“还是dor!”大学男生凑一起就爱起哄,沈戈被他们夸张的语气逗笑,也没故作谦虚,说票房确实不错,并且从市场反响来看,有希望角逐奥斯卡。比起那些稍显文艺的电影节,这些理工科的男生们显然对奥斯卡更感兴趣,立刻兴奋地喊道:“请客!请客!大导演,快请客!”沈戈好脾气地应下来,顺便给了他们一个任务,让他们帮忙看看自己的新片子,说说感想。他一直觉得电影在八大艺术里是最“亲民”的,鉴于凌笳乐以往的一些教训,他很注意不让自己的生活脱离大众太远,时不时就要和几个舍友聚一聚,听他们聊聊生活学习上的各种滋味。话说回来,他能和这几个室友保持住友谊,起初也是因为电影。当初《晨曦与晚灯》的故事就是由一个室友的亲身经历改编的,写剧本那会儿他们联系频繁,之后不知不觉的,这交情就维持了下来,连带着和其他室友都没有断了联系。说来有趣,沈戈自打上学起就一直是班长,他从小就做事妥帖,为人处世也成熟,本身又有那种令人向往的感召力,每次当班长都把班集体带得很团结。可一毕业,他就跟圆满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做事妥帖的习惯不改,先把毕业后组织聚会的工作交给副班长,然后就不再与以前的同学有什么来往。了解他情况的,知道他升一次学换一次地方,家里负担重,时间也珍贵,不想在各种聚会中浪费时间;不理解的,就觉得他薄情薄幸,后来出名了,这些事更是被抖出来,成为诟病他人品的依据。都说越长大越不容易留住知心朋友,尤其沈戈早早退学,和室友们认识的时间比以前那些同学都差远了。他也是没有料到,自己竟是在人生的这个阶段,当别人都开始由“知心朋友”转向“酒肉朋友”和“有用的朋友”的人生阶段,他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知心朋友”。说是让他请客,到最后其实只是在宿舍吃外卖而已。舍友们比他更忌惮狗仔,商讨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出其不意的策略。打沈戈还住宿舍那会儿,他们寝室就被称作“学霸寝室”,这会儿都放寒假了,马上就要过年,宿舍楼里几乎都走空了,只有他们宿舍的几个人还留在学校帮老师做项目。这对沈戈来说确实合适,他换上朴素的黑色羽绒服,帽子一戴、围巾一缠,冒充本校学生被室友带上空荡荡的宿舍楼,就算被偷拍也只能拍到帽檐下方、围巾上方的一双眼,看不出是谁。凌笳乐知道他的行程,也知道大学生们都爱熬夜,沈戈恐怕会在同学那里待到很晚。他本来都做好后半夜才听到“晚安”的准备,谁料刚十点多就接到沈戈的电话,说话声音有一点慢,说让他去学校接他回家。“啊?我接你?”凌笳乐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你让我找你助理去接你?”“你,乐乐,你来接我……”沈戈极温吞地说着,显得很不着急,“我喝酒了,不能开车。”凌笳乐可老犯难了,迟疑道:“被你同学看到不好吧?” 第285章 凌笳乐两手揣进热乎乎的兜里,嘴角有点绷不住笑:“你到底醉没醉?”沈戈冲他狡黠地眨了下眼睛,“你猜?”又在他帽子上的毛球上拨弄了一下,“走啦,先回宿舍,冷。”第151章 介绍男朋友喝多了的沈戈和其他沐浴着爱情的男人们没什么两样,都有一些俗气的愿望。比如他不仅希望参加完一个酒局后能有人来接自己回家,还希望能将自己光鲜耀眼的爱人介绍给朋友们,在一帮单身汉面前隐晦地秀秀恩爱,让那帮家伙羡慕自己。一整排宿舍楼都看不到人,只有大厅、过道和零星的几扇窗户亮着灯。沈戈给凌笳乐指哪个窗户是他以前的宿舍,那扇窗也亮着,但是现在屋里没人。他带来的酒都喝完了,舍友们还没喝够,出去买新的。他用一个舍友的门禁卡熟练地刷开门,指给凌笳乐哪里是宿管的值班室,宿管大爷正在里面看电视。两人轻手轻脚地进去,凌笳乐谨遵沈戈的指示,动作迅速但又不能显得鬼鬼祟祟。可能他这身打扮真挺像大学生的,冬天又都捂得严实,大爷只是隔着玻璃瞟了他俩一眼,就接着看电视了。等走上楼梯,两人都松了口气,对视时围巾上方的眼睛都忍不住地笑。他们两个没少在外面一起躲别人,躲狗仔、躲粉丝、躲路人,这次却和以往的感觉都不一样,很有意思。沈戈说了,真被逮到也了没什么,等舍友回来“捞人”就是了,大爷肯定是不追星的,他只管是不是住这个楼的学生。沈戈还说多亏是放假了,宿管大爷才有所松懈,要是平时,他们裹多严实都没用,大爷一眼就能给看出是外面进来的,还举了好几个例子,吓得凌笳乐一个劲推鼻梁上的平光镜。沈戈又给凌笳乐讲平时着个时间段过道里有多热闹,串门的、拿夜宵的、洗完澡穿一条裤衩满楼道跑的。凌笳乐被逗乐了,沈戈就更加来劲,给他形容夏天的时候一群半裸男在楼道里穿行的盛景。“有被男朋友‘偷运’进来的女生全程被男友捂着眼睛往前走,所到之处惊起阵阵尖叫。男生们就跟被罚任意球的球员一样,贴着墙根站成两排,一起这样捂着裆;还有特别害羞的,就一手捂下面,一手捂脸……等那个男生把女朋友送走了,回去就被隔壁两个宿舍揍了一顿……”他少有这样不稳重的时候,不仅绘声绘色地讲,还手舞足蹈地表演,让凌笳乐笑得浑身酸软都要走不动道了,正好宿舍也到了。沈戈连钥匙都有,直接开门让凌笳乐进去。很老式的房子,有三个上下铺,说明这样小的房间如果住满了,能有六个人。说实话条件很不好,凌笳乐却觉得亲切,问沈戈:“像不像我们在剧组住的地方?”他说的“剧组”自然是《汗透衣衫》——或者说是《挚爱》的剧组。沈戈随着他的视线重新审视自己曾经住过不到一年的地方,水泥地面、老式铁皮柜、大书桌,心头顿时感慨万千,轻轻一叹:“还真是。”唯一一个没有床围和被褥的下铺是沈戈以前的床位,那上面靠墙立着几只行李箱,床沿处摆了两个坐垫,凌笳乐自然地坐到其中一个垫子上。沈戈从他手里接过围巾和羽绒服,又抓着他帽子上的毛球把他的帽子拎起来,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挂在床架上,然后坐到凌笳乐旁边。他们面前就是桌子,桌上摆着书,沈戈随手拿过一本在两人面前翻开,“咱们以前就是这样一起读剧本。”凌笳乐扭头检查了一下窗帘,然后转过身和沈戈接吻。两人一开始吻得很浅,只是轻轻地贴着、蹭着。亲了一会儿,沈戈将他鼻梁上的平光镜摘下来放到桌上,之后才吻得稍微深入了些,但亦是极柔和的。在沈戈曾经学习过的地方和他亲吻,让凌笳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宁静与甜蜜。他曾经靠着《晨曦与晚灯》来想象沈戈上学时的样子,但那里面的沈戈毕竟是在演别人,让他的想象总是缺失了一块。而刚刚这段时间里,沈戈在自己曾经的大学表现出极大的舒适与随意——当然在凌笳乐的认知里,沈戈总是游刃有余的。无论是在新闻发布会上应对不怀好意的记者,还是在中城的会议上讨论如何处理突然冒出来的黑粉,或是在拉投资的酒桌上,沈戈一向都是从容不迫的。但是“从容”与“随意”还是有差别的。自停车场见到他,到现在,在这短短的一段路程里,凌笳乐感受到沈戈的自然随性,除了在两个人各个临时的“家”里,凌笳乐第一次在外面看到他这样舒适。凌笳乐觉得自己终于将“学生沈戈”的形象拼凑完整了。舍友们回来后很“贴心”地在门外高高低低地咳嗽,假模假式地叩门,喊“老沈”。凌笳乐赶紧从沈戈怀里钻出来,抬着脸小声问他:“红不红?”他有些后悔没化妆。他本来觉得自己身份特别,为了能给沈戈的同学们留个好印象,觉得最好素颜,但现在他又觉得其实可以打个粉,他太容易脸红,应该用粉遮一遮……沈戈站起身在他肩上按了一下,“别紧张,他们人都很好,而且我觉得,他们其实也会紧张。”凌笳乐认为沈戈可能说错了,刚在门外咋咋呼呼的四个大男生进门以后纷纷瞟了他一眼,立刻就变得安静了。凌笳乐想,这大概不能叫“紧张”。沈戈挨个介绍他们,这个是老陈,这个是老刘,到凌笳乐这里,他顿了一下,第一次在人前这样介绍凌笳乐:“这是我男朋友,笳乐。”大学生们不兴握手,更不能鞠躬,说完“你们好”后凌笳乐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而那几个室友也不再看他,只和沈戈说话,大家一起张罗着把新买回来的酒和吃的摆到桌上,相互打趣。屋里隐约被分成两片天地,一厢是沈戈那几个热热闹闹的室友,一厢是凌笳乐这边冷冷清清,自成一国;而沈戈则站在两个世界中间。“你们买得也太多了,之前吃那些还没吃饱?几年不见饭量大涨啊。”沈戈对舍友笑道。几个舍友明明是为了招待他,却非要说是因为他太抠,之前带过来的吃的不够。沈戈就笑骂:“谁知道们成饭桶了?”他们在言辞上“针锋相对”,却是越说越高兴的样子。凌笳乐在一旁看着,想起以前两人一起翻看评论的时候,他总逮到机会笑话沈戈不懂网络流行语。粉丝们说话有自己一套语言,不追星的人不懂;艺人和助理们说话有自己一套语言,不在圈里的人不懂;现在沈戈和他的舍友们也有自己的一套语言,而凌笳乐不懂。然而他更不知道的是,他越紧张、越不说话,那张过于漂亮的脸蛋就越让人觉得有距离,那双寻常人生活中难得一见的眼睛就越显得难以接近。沈戈很快和舍友们“和解”了,舍友说:“要不这样,今天算是你请我们看电影,我们请你吃饭,那你还欠我们一顿。”沈戈就说:“行吧,看在你们买了苹果的份上。”舍友说:“你不是点名要水果嘛,这么晚了好水果都卖完了,就剩苹果看着还不错。”沈戈便笑着说:“苹果就挺好。”他忽然就将话题引到凌笳乐身上了,“水果是给笳乐的,正好他爱吃苹果。”室友们安静了一瞬,不得已似的看向凌笳乐,顿时没了刚才与沈戈说话时的自在;有那夸张的,看了凌笳乐两眼又垂下眼皮假装整理桌上的吃的。“老陈”是《晨曦与晚灯》的原型,和沈戈来往最多,可能之前也听他提起过凌笳乐,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凌笳乐:“是不是我们买的东西都太不健康了?要不……”他只对着凌笳乐说了一句话就又看向沈戈,“要不我再下楼买点儿?学校南门新开了家7-11,里面有卖关东煮的,不知道他吃不吃……”沈戈笑着打断他:“你是问我吃不吃还是问笳乐吃不吃?”老陈一下子噎住,十分尴尬地冲凌笳乐笑笑。凌笳乐忙说:“不用麻烦,我是……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苹果就很好。”沈戈的手掌贴到凌笳乐背上,将人轻轻带到自己和舍友之间,笑着对舍友们说:“我带人过来见你们,怎么成你们不好意思了?他不是有架子故意冷脸,他是天生不太爱说话,而且你们四个凑一起太吓人了,笳乐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不说话没关系,你们得热情点儿哈,不老对外宣称咱们宿舍是最好客的吗?”几名舍友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就咋呼起来。有人把本来就不歪的坐垫重新摆放整齐,热情地邀请沈戈和凌笳乐“请坐”、“请上座”;还有人给凌笳乐拿了新杯子,给他倒水,双手捧着给递过去,说“小舍寒酸没有茶叶,只要以水代茶”。凌笳乐不知道别的大学男生是什么样的,但是沈戈的舍友们是真活泼,也真闹腾,一旦没了拘束,简直比小李还聒噪。他和沈戈又坐回刚才的位置,屁股下面的小坐垫还留着之前的余温呢,让凌笳乐心里也热乎起来,之前怕舍友们介意自己的“明星”身份、怕他们看过自己的黑料、怕自己又说错话做错事给沈戈丢人,如今这一系列的担心和忧虑霎时都不见了。等都坐定了,几人先碰了个杯,老刘代表几个舍友向凌笳乐解释,说他们刚才不是故意要怠慢,是确实有点难为情,毕竟是第一次见明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第287章 凌笳乐忙举起杯子,正好沈戈咳完了,也和他们碰杯。沈戈对自己的同学亦是直言不讳,他说老陈确实是“傲慢”了,“你说的跳个时间线就犯迷糊,那得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观众的观影能力明显变强了,我们公司都有统计数据的,烂片越来越没市场了,有门槛的影片的票房持续上涨。现在我们国内电影市场这么红火,人均观影量一直在变多,那么多电影不是白看的,人们对电影语言的理解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凌笳乐这时说:“就是,不能因为有些观众看不懂就只拍最简单的东西,那就永远都没有进步了,其他观众也会觉得无聊。”沈戈点头:“正是如此,好的影片要靠好的观众来买账,同样,好的观众也要靠好电影培养。”凌笳乐说:“对!”好个一唱一和,把几个舍友都说愣了。老陈“嘿”了一声,心说我多这一嘴干嘛,被人家二打一了。他又同沈戈碰了下杯,“你们有信心就行。说白了我其实也是外行,就是在网上看了些影评和评分,怕你赔钱。我刚才都是瞎说的,不懂不懂,让你们见笑了。”沈戈压低了杯口,谦逊地同他碰了碰酒,嘴里却笑他:“少来这一套。”他知道舍友们的心意,干脆和几人都碰了下杯,然后将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他对几人说:“其实你们是对的,如果按王序导演以前的思路,市场肯定是有保障的,现在呢……我自己也没底,不过赔钱倒不至于,但到底能卖多好就不好说了。”舍友揶揄他,说到底还是因为不缺钱。沈戈笑着看看凌笳乐一眼,“还是缺的。别人的钱花起来终归是手软,笳乐为了我这电影,把车和鞋都卖了。”“鞋?”凌笳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都是没穿过的,是限量,就稍微值点钱。”几个打篮球的舍友立刻就懂了,一起“嚯!”了一嗓子,都替他肉疼。凌笳乐瞥沈戈,意思是跟别人说这个干嘛?可他看着沈戈笑眯眯的样子,瞬间就懂了。沈戈的几名舍友一起同凌笳乐碰了下杯,先问他鞋的事,然后又八卦他和沈戈怎么好上的,谁追的谁。他们不再将凌笳乐当成“沈戈带过来的明星”,而是真正把他当做自己哥们儿的“男朋友”。第153章 交代正如沈戈所说,凌笳乐在生人面前是很不爱说话的,而他的舍友们全是话痨,从《艺术家》聊到《福签饼》,本来是在说《福签饼》拿大奖的可能性,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聊到美国电影里的政治正确,之后又扯到意识形态的差异。这类话题显然不是凌笳乐感兴趣的,而这半天他也确实很安静,只听不说,偶尔点点头附和一下,可以认为是出于礼貌。沈戈怕他觉得没意思,用眼神询问他,凌笳乐就冲他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一直听着呢,没觉得无聊。沈戈又将视线往那堆烤串上落了一瞬,再看回凌笳乐眼里,意思是问他馋不馋。凌笳乐又是笑着摇摇头,向他示意自己面前的水杯,意思是有水喝就可以了,不饿,也不馋。沈戈用手背试了一下凌笳乐水杯的温度,弯腰从桌下拎起一只暖水壶往他杯里添了些热水,然后才继续同舍友们说起话来。沈戈做这些做得很自然,包括那几下“眉目传情”,完全不知道舍友们都在偷偷看他俩呢,而凌笳乐则敏锐得捕捉到了。凌笳乐能察觉到舍友们对他的好奇,总在说话之余偷偷地打量他。这很好理解,即使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突然见到他,都会对他忍不住的好奇。他对别人的审视是极敏感的,但沈戈舍友们对他的“偷窥”没有让他觉出一星半点的难受。一方面因为这些打量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并包含了善意与克制;另一方面就是,凌笳乐也在偷偷观察他们,他对这群大学生的好奇其实一点不比他们对他这个大明星的好奇少。凌笳乐心想,原来沈戈的同学们是这个样子的呀,原来大学里的男生们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呀!很有意思,不管沈戈的同学们表现得多么博闻好思、缜密健谈,凌笳乐一见到他们就想起一个词——“男生”。他想起自己与沈戈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候沈戈的穿衣习惯还停留在校园呢,和这几个舍友的风格差不多,而且那会儿沈戈还比他们现在小几岁,但是凌笳乐打见到沈戈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个“男人”,而从没想到过像沈戈这样年纪的男人,通常会被称作“男生”。凌笳乐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不由将视线在沈戈和几个同学脸上来回穿梭,想再多发现一些沈戈和这些同龄人之间的异同。他看着看着,目光就渐渐定在沈戈脸上不动了,心想着,这人怎么这么帅呢?那眉骨、那眼窝……尤其那鼻梁,哦,还有嘴唇!……凌笳乐的唇形被粉丝称为“花瓣唇”,人都稀罕自己没有的,他就特别羡慕沈戈这种薄嘴唇,觉得男人长一双薄唇特别有味道,不笑的时候冷峻又性感,一笑就变得很多情,尤其是接吻的时候……沈戈正和舍友聊着民主政治与娱乐圈文化的相似之处。政治是各个年龄段的男性都极热衷的话题,但很多人一说起政治就情绪超标,有趣的观点和论据却没多少;而沈戈则是相反,他一向是不急不躁的,在美国拍戏那会儿又正好赶上大选,有不少东西可以与舍友们分享。他说着,舍友们听着,正听得有滋味呢,沈戈突然停下了,虚握着拳头挡在唇前,还抿嘴笑了一下,竟是有些害臊的样子,似乎还有点高兴。舍友们哪见过他这样,有人问他:“你怎么一提特朗普就露出这么荡漾的表情?”沈戈笑骂他胡说八道,顺便瞟了凌笳乐一眼。这下凌笳乐总算从冒着粉红泡泡的神游里清醒过来,视线轻飘飘地从沈戈的嘴唇移开,脸热地端起水杯喝了好几口。被这么一打岔,对全球大局的关注移回眼前,舍友们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一直喝酒吃肉,真正的客人却只就着白水听他们吹牛逼,不由暗道自己怠慢。他们把锅推到沈戈身上,说他:“你怎么就让人家喝白水啊,也不给人家开瓶酒?”凌笳乐忙说:“我不喝酒。”“那……可乐?”“我也不喝碳酸饮料……”凌笳乐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有舍友拿起一串羊肉串,“要不吃个羊肉串?就尝个味儿!这家店是我们大学区公认的最好的烤肉馆子,味儿真不错!吃一串也没事儿,没多少肉,不长胖!”那羊肉串是舍友从餐盒最里面扒出来的,还冒着热乎气呢,香是香,但是油亮亮的肥肉看着有点吓人,铺了一层的调料粉对凌笳乐而言也太重口了,尤其里面还有辣椒。在来这里之前,凌笳乐对舍友的概念仅限于演江路那会儿。沈戈对他说过,这几个舍友人都特别好,但他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好,就更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好一点。他朝那肉串伸出手去,却被沈戈半路截了胡,问他:“是真想吃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又说:“要是想尝尝味儿就咬一口这边的瘦的,我给你把这个辣椒拨下去。”凌笳乐对饮食控制得严主要是怕再次引发进食障碍,但沈戈觉得心里压力太大也不好,会有意识地帮他放松。凌笳乐让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想吃了,刚要点头,就听见旁边的舍友们发出那种起哄的“啧啧”声,顿时被闹得满面绯红。他之前的那点儿小担忧是很有道理的,他脸皮薄,肤色还白,稍一来情绪就显在脸上,那点儿害羞全都被人看出来了。但这群大男生一见人脸红了,非但没收敛,反而还更来劲,在餐盒里挑来挑去,挑出一串纯瘦肉的,抖抖上面的调料递过去:“来来吃这串,这个都是瘦的!”他们是要给凌笳乐,却是递到沈戈手里,好像是要沈戈喂到凌笳乐嘴里似的。沈戈接过来递给凌笳乐,笑骂了一句:“别搭理他们,就爱起哄。”又问凌笳乐想不想吃苹果,吃完肉正好解腻。他们桌上摆了几个已经洗好的苹果,沈戈问其中一个室友:“你那把小刀还留着没?”宿舍里私藏的菜刀还在,几名室友瞠目结舌地看沈戈娴熟地用小号菜刀给苹果削皮,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又拿起一根他自己吃干净的竹签去了水房。几个舍友相互挤眉弄眼,朝夕相处了三年半的直男们也能培养出“眉目传情”的默契,不用语言就可以交流,意思是:“你看看人家!”凌笳乐用余光看着舍友们的表情,冲着沈戈的背影小声喊:“别忙和了!”舍友们却说:“别别!让他弄,让我们长长见识!还没见过沈兄这么铁汉柔情的一面呢!”沈戈一派从容地回来了,手里的竹签已经洗干净,被他折成两半,再把断口处理平整,分别插到两块果肉上,对凌笳乐说:“吃吧。” 第289章 沈戈就说:“咦?我是年龄小的小姑娘吗?”凌笳乐被他逗笑了,嗔他一眼,“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宽敞的公路,竟然生出“世界如此美好”的念头。但还差一点点……“我想弄个直播。”沈戈十分意外,“直播?”那岂不是比微博评论更直接的互动?他不由多问一句:“你确定?”凌笳乐肯定地点点头。小婉学姐听说他真的要退圈时那怅惋的神态让他太受震动了,他出道十年,却险些在最后做了逃兵。“我得给所有喜欢我的人一个交代。”告诉他们,他现在过得很好。第154章 反骨凌笳乐曾对粉丝交付过极深厚的感情。那时他刚满十七岁,急需别人的肯定,一直渴望从父母师长那里听到不带附加条件的夸奖和肯定,却始终求而不得。后来他出道了,这隐秘的小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并且比他想象中的更慷慨。那些不吝辞藻的、毫无保留的赞美之词从无数陌生人口中说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即使后来他认识到这满足其实是伤害的前奏,但他依然认为那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段闪光时刻。事实上,当这短暂的幸福已经离开他很久,而沈戈还没来到他的生命中以前,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他都坚信他的人生不可能再有比那会儿更美好的时候了。后来他和妈妈有过一次交心的谈话,张媛坦诚道,以前她和凌笳乐的老师们确实是有意对他实行打压式教育。一是他们那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来不信快乐教育那一套;再就是凌笳乐的先天条件实在太好了,跳舞的悟性又高,什么都对他太容易,就不敢夸他,怕他飘。那时候凌笳乐没说“我没那么容易飘”之类的反驳的话,因为他已经吃够教训。他曾经确实就“飘”了,被网上的那些花式赞美吹得飘了起来。他把网络当成家,把粉丝当朋友当知己,甚至家人,不顾公司的三令五申,把自己的真心话都在网上分享。没有比他更傻的了,把自己的一切都剖给别人看,以至于他特别快就发现,原来那些说“爱他一辈子”的人们,其实根本不喜欢真正的他。当徐峰气急败坏地骂他“早就和你说过……”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展现出一处与人设相悖的地方,就会被刨出第二个“假装”的证据。还有什么比一个异军突起的新生代偶像翻车更有意思的新闻吗?从一开始的被“找”证据,到后来的被“制作”证据,从对家公司到散户营销号,从黑粉到路人,似乎于一瞬间,所有人都参与到嘲讽凌笳乐的狂欢中,比他最招人喜欢那会儿还热闹。凌笳乐作为一个偶像明星的人设翻车了,而他作为一个“人”,对同类、对世界所抱有的期待也被彻底倾覆。他的叛逆期来得比一般男孩子早,后劲儿还比一般男孩子大。人们不喜欢真正的他,他就偏把自己不符合人设的那一面表现给他们看。公司的约束多,不让他再说话,他就偏在公共平台发表观点;粉丝希望他纯洁无瑕,他就偏要谈恋爱;媒体不喜欢他造型标新立异,他就连私服都敢用当年时装展上新出现的元素;记者抨击他回答问题没有耐心,他就偏要给拐弯抹角给他挖坑的记者以白眼。经过一番堪称经典反面教材的操作,他从爆红到被黑到疑似要糊,只不到一年。公司高层曾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放弃这个似乎气数已尽的艺人,徐峰把本属于他的资源偷渡给手底下别的艺人,组合里的一个成员在公共场合模棱两可地默认他的黑历史……世界开始向凌笳乐展现出残忍本质,而凌笳乐竟然还停留在不成熟的青少年才会有的落寞中:没人喜欢真正的我。公司终究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棵小摇钱树,对他更加强硬起来,那时候凌笳乐的反骨还在,自然经历过一系列激烈的抗争,而无疑都被镇压了。微博等公共账号被收走了,只许说公司教给他的话,人设重新进行调整,营销改了套路,换了发型换了穿衣风格甚至训练出新的惯用表情和说话语气……一切都变了。而对凌笳乐而言,最大的改变就是他服输了,承认他确实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得需要“人设”来做掩护。他终于变得听话,由着公司包装设计他整个人,并学会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这一藏就是很多年。然而今天他决定破个例。虽说要退圈了,但好歹也是明星直播,得有直播助理,何况他向来搞不定这些东西,就把以前的助理小李和化妆师小雅叫过来帮忙。小李大约是受凌笳乐的影响,厌恶了这个圈子,决心转行,然而他虽然考了证,但是找工作依旧不顺利。小雅则是在凌笳乐走后就换了公司,可惜新公司风气也不好,勾心斗角极其严重,她不适应。凌笳乐和沈戈分开的那段时间里过得不好,小李和小雅见了他就只报喜不报忧,后来他们和好了,两人才哭唧唧地找他抱怨。凌笳乐一个退役偶像用不上助理和化妆师,就去抱沈戈的大腿,沈戈自然是很好说话的,很快就帮两人解决了工作问题。小李直接进了中城,供郑经纪差遣。他被郑经纪的雷厉风行震慑到了,更没想到沈戈工作起来竟然和他经纪人是一个风格的,开会的时候全程没有笑脸,一句废话都不说,每个小细节都抓得很紧,对失误的容忍度有限,对明知故犯的容忍度为零。小李对沈戈的印象还停留在拍《汗透衣衫》的时候呢,那时候的沈戈多好脾气啊,一下戏就围着凌笳乐团团转,对着人有说有笑的。那时候他和凌笳乐两人住楼上,成天稀里糊涂的,丢三落四的事没少干,故意偷懒的事也没少干。当时在那个剧组可不像在其他剧组,有那么多人围着凌笳乐照顾他,两人弄出些麻烦就得找沈戈上来收拾,沈戈可从来没烦过。凡事最怕对比,小李婉转地问凌笳乐,是不是沈戈出名以后就膨胀了?凌笳乐被他逗得不行,却没想到小雅亦有相同的疑虑。凌笳乐把小雅托付给沈戈的时候,正好是《艺术家》的第一次筹拍阶段,沈戈就带着小雅进了组。小雅在剧组里见到的“导演沈戈”比小李在公司里见到的“艺人沈戈”还要严厉,剧组里的人也都说沈戈是王序导演手把手带出来的,身上一定有很多“独裁导演”王序的影子。小雅没见过王序,但没少听小李吐槽王序的恶行。这下好了,沈戈在小雅心里也成了脾气暴躁的专制独裁家。凌笳乐向两人再三保证:“沈戈对我可好了,还和以前一样好……他脾气不暴躁,对我可有耐心了……”然而没用,三人都有报喜不报忧的毛病,他这样单方面的秀恩爱无法打消两人的疑虑。凌笳乐便只好把沈戈今天刚发给他的留言放出来给两人听,是沈戈在老柏的酒席上溜出来给凌笳乐发的语音。这种酒席上溜出来开小差,最多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沈戈也要与凌笳乐说几句话、你侬我侬一番。从最开始的一声“乐乐”喊出来,小雅就惊讶地瞪大了眼。她在沈戈的剧组里待了一个多月,导演的声音还是认识的,可沈导的声音怎么能配上那么温柔的语调,还说着那么甜蜜的话?而小李则欣慰地笑了,问凌笳乐:“你俩都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腻乎的?”知道沈戈是真心对待凌笳乐的,小李和小雅都放了心,之后凌笳乐叮嘱他们:“郑经纪严是严了点儿,但是比徐峰那种嘴甜心苦的伪君子强一万倍;沈戈也不会是王序导演。你们是我走后门塞给沈戈的,千万要好好干,不要给我丢脸,也不要让沈戈为难。”这两人和凌笳乐有着类似的特质,常因为缺失目标和不擅交际而显得懒散和蠢笨,但如果有人带着找到方向,他们可以进步很快。小李在被郑经纪骂了几个月以后终于得到郑经纪的认可,被提升为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宣传主力,而小雅也从化妆助理升级为化妆师。小雅本身就是影视妆专业的,年纪虽然不大,但经验很丰富,化过的人从演员到模特数不胜数,而凌笳乐是她化着最顺手的一个。原因无他,就是单纯因为皮肤好、五官精美。小雅在剧组练多了年龄妆、特效装之类,这次被凌笳乐叫回来化美人妆,再度摸上那张精雕细琢的小脸儿,顿觉手痒,然后果然就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了。凌笳乐等她化完眼妆,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艳?”小雅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艳,她竟然大胆用了紫色系,不浓,但颜色特别,层次也分得精细,整体效果很抢眼。说来奇怪,凌笳乐明明是她见过的最不需要化妆品的艺人,可她一见到那副眉眼就感觉自己灵感无穷,忍不住在上面精雕细琢。如果让沈戈来说,他会说凌笳乐本人就是上天的恩赐,能在他的身上进行创作对于创作者而言是极大的荣幸。小雅可说不出这种肉麻的话,她只是觉得凌笳乐这样真是漂亮,劝凌笳乐把这妆留下来。小李也在旁边,他觉得这妆太高调了,不适合直播的近镜头,劝凌笳乐卸妆重化。小雅可舍不得,跟他们解释说这妆其实一点儿都不浓,什么眼线啊、晕染啊,都还在日常妆范畴。小李不太能听懂她说的什么饱和度、灰调紫之类的,但他能看出小雅虽然在凌笳乐眼睛上鼓捣了半天,但上色很谨慎,涂抹得很薄……但依然太招摇。他提醒凌笳乐:“主要是这个颜色……别的男星好像没有用紫色眼影的吧?”小雅呛呛他:“别人不用是因为他们驾驭不了!一般化妆师不化是因为他们化不好!”小李忙说:“我也没说你化得不好呀!但是,漂亮和招骂可是两回事,你还记得之前《汗透衣衫》发布那会儿你给他化的红色眼影,不也挺好看的?那造型到现在还被人拿出来夸呢,别的男星也都开始模仿,可当时——” 第291章 “但是——”最重要的东西总是跟在“但是”之后,“我更多的是要感谢他,因为他确实保护过你。”沈戈是打心眼里感激杜文,感激他在自己来到凌笳乐身边以前,代替自己陪着凌笳乐,替他守护住凌笳乐心底的纯净和眼里的光。“我相信大家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凌笳乐不敢再用“我的一个朋友说过”这样的句式了,直接把沈戈以前说过的话搬过来——他这时才意识到,他老觉得自己记性不好,可沈戈说过的很多话他都能记住。“人和人的人生轨迹不一样,能并肩走一段路就是很大的缘分,不能指望朋友总能在同一个路口拐弯。如果在某个路口选择了不同的方向,遗憾和无奈肯定是有的,但也不代表以前的友情就都不作数了……”凌笳乐倾身看了会儿屏幕,还是和杜文有关的,便说道:“以前的事就不多说了,我今天开直播主要是想跟大家聊聊我最近做的事——嗯?”他往前倾得更多了,想弄明白屏幕上新冒出来的那些留言是什么意思,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忙又重新坐直了,笑道:“哦哦,知道了,不能离镜头太近……”又忍不住问道:“有那么夸张吗?你们才几岁呀,怎么会心脏受不了?”凌笳乐当然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但他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美貌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视觉冲击,在他突然靠近的一刹那,将人呼吸都攫走的震颤。他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别的艺人也许会忌讳被提到颜粉,好像那样会显得浅薄,而且不牢靠。但凌笳乐相反,即使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次发胖会发生什么,也清楚这种喜欢经不起年岁的考验,他也依然觉得颜粉才是最不容易变节的支持者。经验告诉他,其他不管什么类型的粉丝,总是很轻易地向他倒戈。“嗯对,没有开美颜……你们不觉得这样效果更好吗?皮肤的质感比较真实……你们发现了?我用的是特别好的摄影机,画质很好是不是?”凌笳乐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他眼前的摄影机是沈戈提供的,摄影机的位置、焦距、光圈,甚至还有屋里灯光的摆放,都是沈戈远程指导着调试出来的,用的是电影画面的标准。凌笳乐颇为得意地想,沈导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也高兴自己的粉丝能看出好赖。很多人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露面,最近在做些什么。“我最近主要是在练舞……哈哈不是武术,是舞蹈啦,我以前跳芭蕾的呀,你们不知道?很多年没跳基本功都荒废了,现在想要重新拾回来……哦不是为了拍戏,目前没有新戏要拍……最近的一个行程?就是《艺术家之死》呀。”凌笳乐控制着语速和神态,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嗯对,是客串……对,导演是沈戈。”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算是本色演出吧,演一个演技特别烂的明星——一个角色的两种状态,一个是拍戏时蹩脚的状态,一个是他生活中自然的状态,对比很明显,挺好玩的。等片子上映了大家都去看啊,一看就知道我演技进步有多大了。”“咦?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以前演技就是很烂嘛……哈哈,对,拍《挚爱》的时候开窍了……沈导?”凌笳乐一本正经地回道,“沈导挺好的,要求很严,也很有想法……这片子原本是王序导演的剧本,后来沈导改编过,王导过了目,表示认可。大家都知道王导的要求有多严吧?……哦,这条新闻是真的,我、闵淮安老师、柏爷还有其他几位客串的老师都没有要片酬,这片子也算是王导的遗愿之一吧,希望沈导能把它拍好。”他觉得自己藏得够好的了,可还是看到这样两条没能被及时删除的留言:“那新欢是谁?沈戈吗?”“和鸭子玩儿小心得艾滋哦。”这两条恶毒的文字来得猝不及防,凌笳乐脑袋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瞬间就空白了。单从id看就能认出这是凌笳乐和杜文的cp粉,刚才问及和杜文相关的事时,这个id就表现得犹为激动,态度也不是太好。凌笳乐不再看屏幕,也没有看镜头,偏过头独自冷静了一会儿,然后问镜头后的小李:“踢出去了吗?”小李忙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凌笳乐冲他点点头,便再次沉默下来。他可能是太久没有上网了,对这些辱骂的抵抗力有所下降,刚才那一瞬间几乎对他造成物理伤害,他隐隐觉得头疼。幸好沈戈这会儿在忙。凌笳乐事先就料到会有类似的事,故意挑了沈戈和《无色天2》的徐导研究剧本时间。他本来是担心沈戈看到别人骂自己会心疼,却没料到第一个刺眼的辱骂是冲着沈戈去的,这比直接骂他自己还让他难受。留言一个接着一个,比直播刚开始时还快,都在安慰凌笳乐,骂刚才那个神经病,也有人没跟上,问发生了什么,还有人搞不清状况,问刚才说的“鸭子”是在骂谁。屏幕前的粉丝们忧虑地看着凌笳乐沉默地坐在镜头前,担心的同时也在疑惑:莫非和沈戈是真的?怎么笳笳的反应这么大?凌笳乐终于又抬起头来,冲着镜头似是轻蔑似是无奈地笑一下:“你们看,我到现在都没法适应这种话。”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本是元气满满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一半力气。他前面就是桌子,后面还有椅背,都可供他休息,但他依然坐得直直的,正如张媛和凌宗夫一直以来对他要求的那样,端正而优雅地望着镜头:“我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当然不包括哪些收钱的水军哈——我就一直疑惑那些普通的路人网友,还有黑粉,就是,他们骂了我,那他们在三次元里会不会快乐一点?这个世界的戾气会不会因此就少了一点?那我这算不算是做了善事?”他轻轻一笑,可眉宇间那点疑惑并未散去,“真的,我没开玩笑,我真的这么想过。”要不然他挨那些骂的意义何在呢?他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原因,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在生活中过得好一点,那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昧平生之人释放那么大的恶意?有的还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比如这次直播,他是临时通知,还需要密码,这个平台也不是特别大众的平台,想找进来是得花点功夫的。所以,他们究竟是图什么?费这么大劲来了就是为了骂人吗?可是骂一个陌生人真的能让他们更快乐吗?一个问题还没想通,马上又引出另一个问题,让凌笳乐越来越疑惑。“后来我一个朋呃……友告诉我,这事儿不能这么想。他告诉我,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有意义的,也不是每个人的行为和思想都值得去追究它的内因。有的人可能连自己活着的意义都不清楚,他的行为也总是没有逻辑,思想也很浅薄……”凌笳乐假意咳嗽一声,把沈戈后面那些显得有些傲慢、但他觉得蛮有道理的话吞回肚里。“但是我还是没法像他那么大度,我就是属于很容易被别人影响的那种人。我从小就特别介意别人的眼光,我一开始想改,身边的人也老劝我,说当明星就这样,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就好。但是我不行,没法习惯,也没法把那些骂人的话当空气,就特别气馁。然后就又有人告诉我,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好,但是毫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也是不可能的,包括看到那些辣眼睛的话完全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人就是群居动物嘛,都群居了那么那么多年,我们的基因就告诉我们不能不介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还有孔老夫子也教育了我们那么那么多年了,教给我们知耻,那我们听到那些有辱斯文的话肯定也会生气呀——咦?你们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啊?”凌笳乐发现留言那块几乎静止了。他一停嘴,留言区才再度活跃起来,有人鼓励他,有人夸他讲得好,还有人问他还生不生气。凌笳乐笑着摇头:“不生气了。刚才有人问我为什么选这个平台,因为这个平台的一些功能我很喜欢,尤其是实名注册和留言存档这个。刚才我助理删了不少侮辱诽谤性质的留言,虽然删除了,但是痕迹还在,和之前一样,我会委托中城公司帮我走法律途径。”他严肃起来,那样一双眼睛里显出厉色,还真有些寒意,“在这里再给大家普一下法,网络暴力触犯的可是《刑法》,涉嫌的是侮辱诽谤,是可以判刑的,如果大家再在网上遇到那种人……”粉丝们不安起来,纷纷劝他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种话题。“为什么不能说呢?就是因为被网暴的人都不敢说,或者懒得说,那些违法的人才那么猖狂呀。因为是明星,是公众人物,赚得比一般人多,所以活该被网暴吗?我看网上很多人都是这么替自己开脱的,可是他们辱骂起普通网友也挺来劲的呀。明星们身份是特殊,得维护自己的形象,怕被人说以强欺弱、怕被贴上斤斤计较的标签——”他微微抬起下巴,眼里显出倨傲,“我可不怕。”粉丝们都有点被他吓到了,有那年头久的粉丝更是心里一咯噔,心想笳笳今天怎么有点刚出道那会儿的风格了,就是让她们特别操心的那会儿……有人很理智地给他留言,用了很多表情,极为醒目:“笳笳,中城是不是在利用你?”许多粉丝都醒悟过来,纷纷提醒凌笳乐别平白替人背锅。凌笳乐忙说:“没有没有,是我委托的中城,真的,是我请他们帮忙。我就是觉得,很多人打着‘明星高收入’的幌子发泄自己的戾气,是个特别不好的习气。而且我觉得好多人现在就跟骂上瘾了似的,对普通网友也指手画脚的,太没有礼貌了。”“我就是单纯觉得现在这种风气不好,需要改变。想改变就总得有人第一个站出来吧,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什么人设了,说我睚眦必报就睚眦必报吧,我觉得我是站在法律和道德的正确面上的,睚眦必报也是正确的睚眦必报,没有错。”留言区又静止了一会儿,有人回了一句:“笳笳,你现在说话好喜欢用成语哦。”凌笳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哎呀,好像还真是……”他用卖萌来掩饰羞涩,“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有文化的亚子?你们还记得吗?我以前不是有个外号叫‘成语黑洞’嘛……”他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魑魅魍魉,耄耋老人,这俩词儿我现在都记得呢。我还买过一本成语词典呢,有段时间打算一天背一个词儿来着。后来发现背了用不上啊,没几天就忘了!”不少人都被他逗笑了,有人说他变活泼了,有人说他变好玩儿了,也有人说他刚出道那会儿就挺活泼的,看他早期的综艺,那会儿梗超多的。凌笳乐由衷地笑起来,那笑容甜的,都快把人泡蜜里了。留言区忽然沸腾起来,留言更新得太快,凌笳乐再看向屏幕时都跟不上了,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是杜文来了,用的自己带v字的大号,落落大方地喊他“笳笳”。没有说“你好”,显得生疏,也没有说“好久不见”,显得过于意味深长,更没有冒险与他套近乎。凌笳乐不甚明显地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明朗地笑了,“哥,你怎么来了?”却没有说要给杜文特别待遇。于是杜文就只能像直播间里其他的普通观众一样,混在一堆兴奋的留言里同凌笳乐说话。还好他的账号级别高,字体很显眼,要不然就凭凌笳乐这阅读速度,估计连他在说什么都看不懂。杜文说:“看到你微博了,还搞突然袭击。”又说:“有时间我们约个饭,好久没一起打边炉了。”凌笳乐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词,打边炉,确实很久没人在他面前用这个说法了,连沈戈这个老家那么靠南的人和他说话都是用“火锅”这个词。 第293章 他总说粉丝对偶像的要求太高,要求完美偶像,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渴望纯粹永久的爱,可这样东西在亲人、朋友和爱人身上都有可能会失望,更遑论是素昧平生的粉丝。是他先有了太不实际的理想主义,才有了后来那么大的失望。但幸好他还是受老天眷顾的,他遇到了一个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的人,他再也不用企图从别处寻求慰藉。所以此刻他能够释然地唱道:“……感谢你曾经的陪伴,对你别无所求,只盼你能快乐走过每一个四季。”他希望所有喜欢过他的粉丝,在日后没有他的每一个四季都能快乐。一首歌太短了,凌笳乐在唱最后一句时出现哽咽,粉丝们真切感受到离别将近。大家都在拼命挽留,凌笳乐一直盯着屏幕看着,狠狠拧着眉头,用指甲掐在眉心不让自己哭出来。有人说:“笳笳在娱乐圈里不开心,他想离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们应该支持他。”后面得到一众响应,“希望笳笳能幸福。”凌笳乐撑不住了,不得不从镜头前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又红着眼眶回来,“我用我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和大家道别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沙哑,“我一直不太会说话,就用最能表达我心情的方式……”他低了会儿头,又抬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我给大家即兴跳一段舞,就用刚才那首《mylove》伴奏。”他起身准备热身,小李冲他打手势,然后避着镜头给凌笳乐看自己手机,上面是沈戈发给小李的消息:跳舞的话一个机位不够,得需要一个固定机位和一个移动机位。凌笳乐看眼发消息的时间,竟然就是刚刚。他吃惊不小,原来沈戈在看他的直播吗?一直都在看吗?小李指指自己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凌笳乐把耳机拿过来塞自己耳朵里,“喂?”了一声,就听到沈戈的声音:“乐乐,我刚和小李说了……”凌笳乐忙捂住嘴说:“我看见了,你没有和徐导见面吗?”沈戈在那边说:“我们提前结束了,乐乐,你今天表现得特别好,也特别漂亮。”凌笳乐刚还要哭呢,这会儿又要笑了,问他:“你说的机位的事,李李他行吗?”沈戈说他会通过耳机远程指挥着,小李事先培训过,大致使用方法是知道的,应该没有问题。凌笳乐去换衣服的时候,沈戈就指挥着小李从凌笳乐的卧室把家里的另一只落地灯拿过来,和之前那个一左一右地摆放在窗帘前,两团光有所重叠,形成一个自然的舞台。凌笳乐换了身宽松的衣服,粉丝们纷纷留言说想看他热身,此时多看一眼都是珍贵的。这正好能给小李一个练习的机会,凌笳乐便答应下来,一边热身一边和粉丝聊天:“今天不跳芭蕾,今天跳现代舞……不一样呀,现代舞会用到很多芭蕾的基础动作,但是差别还是挺大的……我以后可能会去舞团跳舞吧,我希望我能,但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呀,人家得挑人嘛,每个舞团有自己的风格,每个舞者都有自己的风格,要互相挑选……”他调皮的吐了下舌头,“而且我想当主角,得好好练才行。”小李和小雅两人都戴了一只耳机,等候沈导的命令。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a机给全景,站在两个光圈重合处的凌笳乐如一条丝绸般轻盈地动了起来。留言区安静下来,谁都舍不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打字。凌笳乐是即兴跳舞,每个动作都是当下的心情,他张开双臂向着镜头跃起,像是要给粉丝一个拥抱。小李和小雅的耳机传来声音:“b机跟上。”可是凌笳乐像是扑了个空,落地后浑身一颤,怕痛似的将自己蜷缩起来。耳机里小雅收到指令:“画面转a机。”观众看到这样一个全景,凌笳乐将自己置身于光圈外的暗淡处。他再次走进光明,刻意抬高的下巴和利落的后抬腿都充满力量,又带了些和自己较劲的意味。但是渐渐的,他的动作柔和下来,是自己与自己和解,其中有几秒的时间他的手一直是向前伸着的,像是握着谁的手。然后他停下来,再度回到光圈的中央,他双眼望着镜头,缓步后退,同时伸直一只手臂,轻轻地摆了摆手。“b机聚焦,画面转b机。”于是人们看清凌笳乐满脸的泪水和开合的嘴唇。他无声地说着:“谢谢你们,再见。”沈戈轻声说道:“b机光圈调小……中断画面……直播结束。”直到很多年后,凌笳乐的这场直播都被当做业界楷模,被几百万人重复观看。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后,都再没有哪场直播像凌笳乐这样与粉丝互动如此紧密,让观众如此有参与感。而凌笳乐在那次直播之后就真的匿迹于网络了,有传言说他当时选择的直播平台有意请他合作,却没有谈成。也有人说拿到金棕榈后的凌笳乐身价倍增,几家大品牌化妆品想找他代言,但也都被他婉拒。自那次直播以后,人们再一次在公开场合看到凌笳乐是在一年以后的《艺术家之死》的路演上。凌笳乐在那部电影里只是一个戏份稍多的客串演员而已,却随着剧组参加了七十多场路演,和导演、主演等主创一起回答影迷们的提问,没有过缺席。很多电影票都是奔着凌笳乐去的,除却粉丝效应,还有金棕榈的加持,很多人都期待看到《挚爱》中另一位主角的蜕变。所幸凌笳乐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在片里惟妙惟肖地还原了自己曾经的拙劣表演,因这自嘲精神而贡献了全片的经典笑点之一,之后又用自然的表演证明了自己的演技。而关于凌笳乐为何会参与《艺术家》的路演倒没引发太多猜想。因为一开始就有传言说《艺术家》因题材囿限,排片并不理想,但院线又看中导演沈戈风头正劲,一时难以决断,便和剧组提出路演的要求。只是他参加的路演数实在有些多了,如果只是出于对王序的尊重,或许应该像闵淮安那样只参加几场就可以。可凌笳乐场场都在,而且场场站够全程。了解这方面的观众都知道路演是很累的,而凌笳乐只是一个客串演员,这样卖力实在引人遐想。之后更有观众在影院拍到凌笳乐疲惫地靠在导演身上闭目养神的样子,旁边还站着这部戏的主演和第一、第二配角,也都在修整。这本可以做个大新闻,然而即使在电影热映期间都没人炒作这个话题,甚至还像是有人在企图降热度,说路演非常辛苦,经常要在一天之内在两三个城市之间往返好几趟,累得靠在一起休息是很正常的,而且旁边又不是没别人,没什么好揣测的。相比这样模棱两可的花边新闻,显然还是《艺术家》这部电影更值得长久讨论。人们纷纷赞叹沈戈表现“惊艳”,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导演竟然能拍出这么成熟又不失深度的影片。在电影上映之前,沈戈总被媒体当做王序的接班人。而片子上映后,人们发现他的拍摄手法确实带着王序的印记,但还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锐利又深沉的风格。沈戈或许是近些年中国电影史上最大的宝藏,参演的片子无一不拿奖,上映的也都是高票房。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失败,勉强可以提到他主演的好莱坞影片《福签饼》,在一片叫好声中无缘奥斯卡,甚至连提名都没有。这一匪夷所思的操作引起国内外大量质疑的声音,甚至引发政治历史方面的争论和反思,之后还在美国本土引起大量游行抗议,抗议对在美华人的歧视。而《福签饼》剧组也算因祸得福,奥斯卡败北后,该片立刻拿到龙标,在国内高调上映,票房超十亿人民币,使沈戈成为近几年最具价值的电影演员。沈戈自出道以后,四年之内先后献上了《挚爱》《无色天》《福签饼》《晨曦与晚灯》《艺术家之死》《无色天2》等优秀作品,如此高产还能保证部部优质。然而继《无色天2》之后,沈戈很久都没有再出新作,也没有说他筹备新片的新闻。影迷们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出片速度,乍一冷清都很不习惯,四处打听他的近况,后来竟然在话剧院里发现了他的身影。而和沈戈一起被人发现的,还有一个已经“消失”多年的人——凌笳乐。据看过那出话剧的观众称,那是一场混合了大量音乐与舞蹈的先锋话剧。凌笳乐在以舞蹈为主的第三幕中担任主角,表演了全剧最震撼人心的一幕。据说他身穿白衣立于舞台中央,被从舞台四周泼过来的红颜料溅脏了脚。据说他抬高了一条腿一动不动,当时音乐轰鸣。据说他全身都被染红了,还被红布从站立的那只脚缠到高过头顶的那只脚。据说他被人像木乃伊一样地抬起来又被沈戈扮演的主角救下。据说沈戈用长刀划开将他脸都蒙住的红布,又说那应该不是红布、而是红色塑料,所以才会有那么紧绷的视觉效果,让人觉得他马上就要窒息。据说沈戈拿刀的手在发抖,划开塑料时却又小心翼翼。种种“据说”在之后出现分歧,有人称他看的那场,沈戈将凌笳乐从塑料布做的茧里释放出来后,捧着凌笳乐的脸用力地吻了他;但也有人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