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第一武夫》 第1章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阅前提示:非爽文,介意慎入】 …… 景国,江州。 书院,主殿。 殿门站着数十名学子,人头攒动,眼神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听说了吗?咱们书院的第一才子姜峰,竟然偷窃其他学子的银两,被人当场抓获,如今书院的杨博士正在里面公开审讯。” “姜大才子偷人家银子?这不会吧!他家里虽然穷,可应该不至于干出这种糊涂事吧?” “怎么不可能,这都人赃并获了。” “听说他父亲是个穷铁匠,呵呵,那种粗鄙之人培养出来的孩子,做出此等卑劣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人说他还常常去酒仙楼喝花酒,怪不得有钱,原来钱都是偷来的。” “所以说啊,这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是正人君子,高风亮节,可背地里却是道貌岸然,藏着一肚子的阴暗龌龊,这种人就不应该继续留在江州书院,坏了咱们书院的名声。” “不错,咱们书院向来注重品德,学子哪怕才气再高,可若是品行不端,就算学识再高,将来哪怕为官一任,那也是祸害一方百姓的贪官。” “此等卑劣无耻之徒,真希望书院能速速将此人赶走,莫要污染了这神圣之地。” …… 殿内,姜峰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洗的浆白的长袍,脚下是有些皲裂布鞋。 这一世,他生得剑眉星目,相貌俊朗。 如今这一身的穿着,确实配不上他的容颜。 至于身后学子的讨论声他自然都听到了,可内心既不惊讶,也无愤怒。 导致今天这个场面的原因有很多,有文人相轻,有人云亦云,有故意栽赃,可说来说去不外乎还是因为两个字:利益! 只要他姜峰还在学宫一天,这第一才子的名头就一天落在他的头上,对于其他学子来说,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至于真相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哪怕你是被冤枉的,可在他们心中,你永远都不无辜。 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两世为人,这些道理姜峰比任何人都懂。 没错,十年前,他的灵魂从蓝星穿越而来。 他只记得,上一世他下班时,路过一条斑马线,恰好见到一辆大卡车好似失控了一般,撞向一个即将过马路的小女孩,他想都没想,上前一把将小女孩推开,自己却被大卡车撞飞十几米远。 临死前,他隐约见到一扇巨大的门户,散发出强烈的光,可他当时还以为那是大卡车的车灯。 可等到重新醒来时,人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宿主当时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有一个父亲,一个姨娘,一个异父异母的妹妹。 姜峰后来也翻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典籍。 自万年前,燧朝崩,诸国立! 万年以来,神州大地上,曾出现过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连年厮杀,战乱不休,大国吞并小国,小国依靠大国,到如今,整个神州仅剩下秦,武,景,炎,周,靖,蜀,楚,旸九大霸国。 景太祖千年前于东土立国,国祚经历了上千年,时至今日,景国依旧兵强马壮,繁荣昌盛,在神州大地有着盛景之称。 如今的景国文风盛行,国人皆以读书人为傲,地位尊崇。 千年以来,多少读书人经历寒窗苦读,最终金榜题名从而一夜成名的事迹,被编纂成各类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 姜峰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一不小心在江州混出一个‘第一才子’的名号,也因此造成了今日之事端。 砰! 宏亮的拍桌声将姜峰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只见一身浅绿色袍服,如今已年过四十的杨博士,此刻站在主殿正中央,那蓄着两撇八字胡的嘴唇微微颤动,手掌奋力的拍打着案桌,怒目圆睁的盯着姜峰: “姜峰,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博士并非名字,而是书院内教书先生的一种职称,高于教习,只在院长之下。 面对愤怒的杨博士,姜峰只是平静道:“学生冤枉。” 杨博士冷笑道:“冤枉?那你如何解释,为何从你学舍里搜出了姚仲存放钱财的荷包?” 姜峰看了一眼站在杨博士旁边的白衣青年,此人正是他们江平县的知县之子,姚仲,也是本次钱袋失踪案的‘苦主’。 姚仲察觉到姜峰的目光,顿时有些遗憾和失望的摇了摇头: “姜峰,虽然我知道你家里确实有困难,但咱们即是同窗,你有困难只需与我说一声,我岂会袖手旁观?又何必做出偷银子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呢?” 接着,他又装模作样的叹息道: “唉,如今为了这区区五十两银子闹到这步田地,老实说我也很痛心。 我虽欣赏你的才华,但更加不忍心看你犯下大错。 好在我也寻回了荷包,这里面的银子你若想要,便拿去应急吧,只需把荷包还我即可,毕竟那是家母留给我的遗物。” 此话一出,殿外的人纷纷赞扬姚仲公子仁慈仗义! 同时又不忘痛骂姜峰一句黑心,连姚仲公子的亡母遗物都要偷。 姜峰没有再开口解释,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姚仲,道:“敢问姚公子,你的荷包是在何时何地所丢?” 姚仲故作沉吟:“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我发现荷包丢失时是在今日的巳时三刻,在那之前,荷包一直在我怀中,在那之前,我只在书院中与你错身而过时被你误撞到,想来应该就是在那时丢的吧。” 殿外旁听的学子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什么误撞,我看姜峰分明就是故意的。” “趁着与人相撞的瞬间顺手牵羊,这手法我在那些小偷身上见过。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姜峰这眉清目秀的居然还学会了小偷那一套!” “呸!下贱!” 姜峰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姚公子说早晨与我在书院碰面,那么敢问当时你是准备去哪?” 姚仲道:“昨夜我熬夜苦读,书中有一言不懂其意,于是今早来书院,便是打算去向杨博士请教,此事杨博士也可以作证。” 杨博士点了点头:“不错,此事我可以作证。” 做个屁的证,姓姚的当时故意撞我,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吧,只可惜手段太粗糙……姜峰轻笑道: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会从我的学舍里搜到荷包?按你所说,今早你来书院,自是入门,而我与你错身相过,自是出门,那么我又如何把荷包放到学舍的呢?” “还有,假如真是我偷了你的荷包,那么里面的银子我又为什么不直接拿走,而是藏在了学舍,等着你来抓赃呢?” “这……” 姚仲顿时有些哑口无言,面对姜峰咄咄逼人的眼神,他忽然有些心虚的挪开目光,嗫嚅道: “许是,许是你中间又回了一趟学舍,又或者是拜托别人,帮你藏在学舍的呢?” 姜峰淡然道:“我中间有没有回来书院,门卫处自然可以查到,至于拜托别人把荷包藏到自己的学舍……呵呵,我还不至于蠢到把这么大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吧?” “况且,若真是我偷你荷包,自然是为了用钱,那么你荷包里的钱我又为何不取走呢?” 姚仲瞬间说不出话了。 他急忙偷偷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杨博士,希望他能出面给个合理的解释。 杨博士心领神会,当即轻咳一声,强行说道: “不管过程怎样,可在你的学舍搜到姚仲的荷包,这是事实。除非你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不是你做的,否则,我只能按照学院的规矩对你进行处罚。” 接着,他又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姜峰,你虽然家境贫寒,但做人还是应该坦诚,端正,正所谓人穷志不穷,方为大丈夫。念你只是初犯,只要你肯承认错误,书院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姜峰险些气笑了。 典型的你不能证明你无辜,你就是有罪。 就算他真的拿出证据,别人也可以继续说你的证据是假的,让你拿出新的证据证明这个证据是真的,如此反复。 一旦他认下了这个罪名,这便是一生的污点,对于此时的景国来说,往后别想在官场上混了,姓姚的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前程。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杨博士和姚仲两人,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此看来,这个锅我是背定了。行,既然如此,也不用杨博士来处罚了,我姜峰在此当着众位学子的面,自愿退出学院。” 杨博士微微一愣。 按照学院的处罚,偷人钱财被发现,最多是罚面壁三月,还不至于逐出书院那么严重啊,姜峰此举,无疑是在自毁前程。 姚仲也是愣了一下,可旋即心头却是忍不住一喜。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真是个蠢货,不过略施小计,居然就如此冲动,不惜自毁前程。 果然,这些习武的都是性格冲动之辈,哪怕你学识再高,也不过是粗鄙的武夫……姚仲心中狂笑。 然而杨博士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脸色反而变得有些难看下来。 他目光认真的看着姜峰: “姜峰,我劝你不要冲动!你知道退出学院的后果吗?本来只要你在书院好好进修,顺利毕业,未来自有一番好前程,现如今你真要为了一时的冲动,舍弃了这份前程吗?” 姚仲看向杨博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要退你就让他退,你特么还劝他做什么? 可姚仲根本不懂。 逼姜峰认罪可以,但逼他退出学院……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姜峰无所谓的笑了笑,他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直接转身,朝着主殿外走去。 一边走着,口中还一边念道: “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同路人。”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杨博士的脸色瞬间一僵,他仿佛听到了啪啪声在脸庞上作响。 无人得见,就在姜峰走出书院主殿时,遥远的苍穹之上,一颗毫不起眼的星辰,蓦然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姜峰的脑海中,一扇庞大的光门蓦然出现。 耳边骤然出现一道模糊呓语,像是从光门中传来: “六界灵觉!” 第2章 醉仙楼,烟雨阁 江州第一才子姜峰,当众宣布离开书院的消息,很快便在书院中传开,而后更是如同狂风一般,在江州城的大街小巷中迅速扩散开来。 当然,与之一同扩散的,还有姜峰偷窃同窗荷包被当场抓赃的事情。 有人说姜峰是惯犯,偷人荷包是拿去赌博,赌到家徒四壁仍然不可罢休,还欠下一屁股债务,他爹一气之下带着妻子女儿一块投河自尽了。 有人说姜峰偷盗是为了喝花酒,曾亲眼目睹他进入酒仙楼的人不在少数,说得绘声绘色。 有人说姜峰偷盗是因为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小妾,那小妾年方二八,美貌如花。 …… 总之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 故事更是五花八门,为姜峰偷银子编撰好了理由。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姚仲找人故意散播的消息。 离开书院还不够,他还要让姜峰彻底成为江州城人人唾弃的废物。 有的人也乐于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将某个欺世盗名的‘大才子’打入尘埃。 姜峰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声,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关心这些风言风语了。 消失了十年的光门突然重新出现。 而且,自从在书院听到那句呓语后,姜峰便感觉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体内仿佛有一股诡异的力量蓦然诞生,顷刻间蔓延四肢百骸,最后如同一股洪流撞入大脑。 隐约间。 他仿佛看到了一颗璀璨的星辰从光门中跑出来,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在一刹那。 姜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五官六觉在短短的数息之间,提升了数倍不止。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百米外树叶上的脉络,可以清晰的听到旁人在背后对他的轻声诽议和谩骂,可以闻出空气中掺杂着各种泥土,花粉,以及人体汗液弥漫的气味。 那种感觉,就好像世界为你开启了一扇特殊的大门,赋予你感知万事万物的权柄。 姜峰十岁开始跟随父亲习武,七年来寒暑不断,头五年一直在打基础,直到前两个月才突破到武夫第二境,使得百脉尽通,内劲滋生,周天圆满。 “老爹以前说过,武夫打熬肉身,百脉汇通后,确实可以提升五官感知,但绝对没有这个强的增幅,难道是我天赋异禀?” 姜峰走在路上,面露沉思,一时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可下一刻,姜峰的表情骤然僵住。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爹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其天赋异禀,如受天道赐福,可掌仙人之术,通神诡之力,晓阴阳五行,大道三千,无师自通,是谓:神通者!” “莫不是,我也成为了神通者?!而这一切,与脑海中的光门有关……” 这个世界没有仙人,却一直流传着关于仙人的传说。 有人说仙人一直都在,神通者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翻遍史书,万年以来,人们却从未真正见过长生不死的仙人,而天生的神通者,除了不得长生,却能掌握着传说中的仙人之术。 姜峰越想越觉得应是如此,否则无法解释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的神通名称为:【六界灵觉】! 这神通似乎只能提升五官六觉,并无其他能力,倒显得有些鸡肋……姜峰心中暗道。 不过对于神通者的信息他了解的不多,或许这个神通还有其他能力,只是尚未发觉。 同时,那扇光门又是什么存在? 金手指? 系统? “系统爸爸?”姜峰尝试着在脑海中喊了一句,可光门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姜峰想了想,暂时将此事压下。 他一路离开书院,却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来到了醉仙楼。 无视了门口老鸨的白眼和冷嘲热讽,穿过长廊,走过层层院门,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雅阁小院前,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一位丫鬟打开门,看清来人样貌后,将他引了进去。 姜峰在江州城里的朋友没有多少,毕竟谁又会在意一个铁匠的儿子,一个家徒四壁,没权没势的穷秀才? 但醉仙楼的当红名妓如烟姑娘却是例外。 景国的青楼女妓也分为多个等次。 第一等名叫书寓,是楼里的头牌,大都是年轻貌美,气质文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女子,多是卖艺不卖身。 第二等则为长三,容貌气质同样颇为出众,且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属于‘vip客户’才有的待遇,通常卖艺也卖身。 第三等便是幺二,属于常规的烟花女子,面对的群众多是三教九流。 醉仙楼的如烟姑娘便是书寓一类,且还是其中的头牌。 小院的丫鬟将姜峰引进暖阁,穿过屏风,便见到一个身穿素色的抹胸襦裙,搭配粉色罩衫,小脸白皙精致,眸如秋水的少女,目光柔和的望着他。 “姜公子。” 如烟连忙起身,并吩咐身旁丫鬟:“快去取些酒菜过来,对了,别忘了在门口挂花牌,今天不去打茶围了。” 所谓挂花牌,便是告诉外人,院子里已经有客人了。 丫鬟临走前,她又在对方耳畔细声说了一句,像是嘱咐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姜峰点了点头,默默的走到桌前。 很快,丫鬟将酒菜送了上来,对着姜峰行了一礼后,便主动退出暖阁,临走前还不忘轻轻的把门带上。 如烟挽起衣袖端起酒壶,露出欺霜赛雪的藕臂,亲自给姜峰斟酒。 可姜峰的耳畔,却清晰的听到外门两个丫鬟的低声细语。 “这个姜公子每次都来如烟娘子这里白吃酒,娘子都不知道往里面白白搭了多少银子,这读书人的脸皮可真厚。” “你听说了吗?这位姜公子在书院偷人家银子,被当场抓到,现如今已经被逐出书院了。” “竟有这种事?!真想不明白,娘子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没脸没皮,品行不端的穷秀才啊。” 两个丫鬟的嘀咕声,一字不落的被姜峰听到,他倒是没觉得什么。 虽然我吃花酒不给钱,但我依然是个好男人……姜峰心里苦中作乐的呢喃一句。 他转头看向眼前的如烟,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我想,关于我在书院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难得如烟姑娘今日还肯给我开门。” 如烟笑了笑:“因为我相信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该说你是恋爱脑,还是我身上散发的正道之光太闪亮……姜峰想了想,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一遍。 “我想请如烟姑娘帮我一个忙,帮我把书院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尤其是我最后作的那首诗。” 如烟听完姜峰当时作的诗,面色微微发愣,嘴边轻声的将整首诗念了一遍,旋即才回过神,目光复杂的看着姜峰:“公子果然是大才,如此讽诗,只怕古今无二。” 姜峰摆了摆手:“夸张了,古往今来讽诗其实有不少,如《硕鼠》,《相鼠》,《黄鸟》,那才是大才。我这纯属于气不过,当众骂人打脸。” 如烟笑了,她笑的时候,小脸上会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好看。 “那,公子打算怎么回报我呢?”如烟眸子含情脉脉的看着姜峰,不言而喻。 那眼神,足以将世间的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让姜峰心中直呼受不了。 可老爹跟他说过,要想继续在武道上有所成就,那就不要那么快破了童子身。 姜峰是个有追求的人,所以哪怕如烟姑娘再迷人,也多次表示可以任君采撷,可他都生生忍住了。 姜峰连忙错开眼神,轻咳一声:“如烟姑娘,我也不能让你白帮忙,今日便再送你一首词吧。” 如烟眸光一亮。 姜峰沉吟了片刻,便将心中想好的诗句,低声吟诵了出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如烟低声重复了一遍,那看向姜峰的眼神中情意愈发浓厚:“公子好狠的心。” 姜峰脸色微微发红,这两年他凭借肚子里的存货,在如烟的烟雨阁里白吃了许多酒水。 毕竟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他又没钱。 可有道是‘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因此姜峰每次来都要送一首诗词,算是聊表心意。 如烟也凭借姜峰送出的一首首诗词,名声愈发响亮,从当初寂寂无名的琴女,混成了如今远近闻名的醉仙楼头牌。 姜峰有时候也在感慨,上一世他在网上见过这样一个帖子。 如果穿越的话,需要事先准备哪些技能,才不会一穿越过去就被人当炮灰? 当时有人回帖说: 如果是文科生,你只要把唐诗宋词三百首背好了,哪怕在异世界,也保证不会混得太差,说不定还能一直白嫖。 而如果是理科生,你只需弄清楚如何制造香皂,鸡精,镜子,玻璃,香水,提纯酒精等等工艺,穿越后也绝对饿不死,说不定还能混成天下第一首富。 可身为正统的穿越者,姜峰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他们: 有点道理,但前提是你要有相匹配的社会身份,否则世家大族不仅会教你做人,还会让你做他们的工具人,弄不好连人都做不了。 因此,姜峰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根本没想过弄什么香皂,鸡精之类的东西,最多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偶尔吟诗两首,换点酒菜。 此时。 给了诗词,喝了两杯酒水,姜峰便打算告辞了。 临走前,如烟让丫鬟取来一个食盒,将其递给了姜峰,柔声道:“公子今日生辰,奴家身份低贱,不能为公子庆生,只能送一碗长寿面,望君,长寿平安。” 姜峰沉默了良久,这才接过食盒,道:“多谢如烟姑娘。” …… 不久后。 随着姜峰在书院作的那首诗被宣扬出去,风头一下子就变了。 “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同路人。”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好诗,好诗啊,说尽了人性之势利,之卑劣,简直入木三分啊!” “我等寒窗苦读十余载,饱读圣贤书,终究败给了无财无势四个字!咱们寒门子弟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满腹经纶无处可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姜公子此诗道尽了我等苦楚,实在大才啊。” “呵呵,如此大才,又岂会为了区区五十两,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书院杨博士,呵呵,此人有眼无珠,真乃书院败类,更是我等读书人的耻辱!” “姓杨的为了攀附权贵,谄媚官宦,不惜诬陷姜峰,使我江州书院错失一位大才子,于我大景而言,便是失去了一位高才干练之能臣!” “要不咱们联名去院首那里告发他?” “这……此事怎么说也是书院之事,我等外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名声上踩两脚,口头上骂两声还行,真要让他们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起码姜峰还不值得他们去冒这个险。 于是,短短一日之间,江州城中痛骂杨博士的人,却是不在少数。 事情传得快,一来是因为姜峰这个江州第一才子的名气在文人圈中足够大,二来则是醉仙楼这种地方,但凡有个什么八卦新闻,很快就能传出去。 杨博士得知这个事情后,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 嘴里还不停破口大骂:“姚仲这个蠢货!不足与谋!” 把姜峰逼走已经是一步臭棋了,居然还让人去散播消息,真以为这样做就能彻底抹黑姜峰吗? 眼下风声一变,吃亏的还不是他们? 从今往后,只怕他的名声在江州就彻底臭了。 …… 姜峰本也没打算凭借那首诗,就能让姚仲和杨博士付出多大的代价。 不过是先恶心他们一下,待他完成那件事,往后有的是机会报仇。 他这么做更多的是为自己正名。 别看事小,可一个人的名声,却极为重要。 尤其是姜峰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容许他有这样的污点。 因此,不管是为了自证清白,甘愿退出书院,还是让如烟姑娘将诗词传出去,都是在为了此事铺路。 第3章 不良人 不良人府衙。 姜峰蹲在府衙前面的街边,三两口将食盒的长寿面吃了个干净,随便在身上的长袍擦了擦手,放下食盒后,便往府衙的方向走去。 景国不良人,掌刑狱, 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参与收集情报,探查军情,策反敌将等工作。 它不属于朝廷六部,虽是武职,但不属于军事系统,隶属于皇室。 同时,不良人也肩负着督查百官的职责。 多少贪官污吏都是因为不良人而锒铛入狱。 因此,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民间,不良人都是凶名赫赫的存在,甚至能让小儿止啼。 而今日,姜峰来此不为报案。 他是来应招的。 大景文风盛行,凭他肚子里的存货,加上这几年读的圣贤书,只要参加科考,拿个秀才应该不难,咬咬牙努努力,中个举人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两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开始改变内心的想法。 他爹,还有姨娘,妹妹,全都失踪了。 犹记得两个月前,老爹写信托人送到书院,说妹妹病了,他跟姨娘带着妹妹姜川去雍州访寻名医,为此还花了钱,选择跟着一支商队同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可一个多月前却传来噩耗,商队途经鹰嘴岭时,在路上遭遇不测。 先是遇见了山贼,商队的护卫不敌,死伤惨重。 众人不得已四散逃窜,恰好又碰到了百年不遇的大雨,导致山体滑坡,逃散的许多人因此而失踪,生死不明。 姜峰的家人便是如此。 姜峰得知消息后,能求的人都求了,书院的师长,刺史衙门,节度使衙门,不良人府衙,恳请他们帮忙找人,可结果……无人能帮! 于是他独自骑着快马赶去鹰嘴岭,在鹰嘴岭不眠不休找了十天,可茫茫山林,任他如何寻找,也寻不到家人的一丝踪迹。 那时候,姜峰才改变自己的想法。 大景崇尚文道,可最无力的恰恰是书生。 因此,他要加入不良人,他要自己去查家人的行踪。 加入不良人很难,但他并非没有办法。 …… “此乃不良人衙门,闲人不得靠近!” 府衙门口负责站岗的不良人见到姜峰靠近,手上连忙握着刀柄,口头上发出警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姜峰,眸中杀意闪烁。 姜峰神色淡定,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大人,我是来应招的。” 站岗的不良人闻言,微微一怔:“来应招的?就你?”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峰,穿的这么寒酸,一看就是清贫的读书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应招不良人? 真以为他们不良人是救济馆吗? “去去去,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样子,就你这样还想加入我们不良人,我劝你还是回家洗洗睡吧,也许梦里还有机会。”他讥讽道。 姜峰也不恼,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家师为我开的介绍信,还请大人替我转交。” 递出信件的同时,他还偷偷将一粒碎银子,塞到对方的手中。 那是他卖掉老爹平时打铁用的锤子,火炉,钳子,换来的碎银,也是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 站岗的不良人不动声色的将银子藏好,旋即接过信件,嘴里丢下一句“等着”,便往府衙里面悠悠走去。 姜峰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那位不良人才走了出来,目光好奇的打量着他。 “你就是姜峰?那个江州书院的第一才子?” 姜峰淡淡的点了点头:“我是姜峰,至于第一才子的名号,不过是他人吹捧出来罢了。” 不良人目光明显收起了轻蔑之色,认真的看了姜峰一眼,道:“进去吧,统领大人在里面等你。” 他看着姜峰进入府衙的背影,嘴里奇怪的嘀咕一声:“真是奇了怪了,一个颇有名气的读书人,居然跑来应招我们不良人?” 不是他们不良人不好,而是他们经常受到那些读书人的贬低,嘲讽,鄙视。 在读书人眼中,他们这些不良人都是一群粗鄙的武夫,动刀子还行,可要说治理天下,还不是得靠那些读书人? 对于这种说法,身为不良人的赵小乙同样深以为然。 他也暗暗做了决定,以后要是娶了婆娘,生了儿子,绝对不让儿子习武,而是送去读书。 读书人好啊。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他们不良人过得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动不动就受伤流血,出了事还要给人背黑锅,哪有读书人舒坦? 哪怕是捞银子,也没有那些文官捞得多啊。 姜峰走进府衙,路过外堂,穿过走廊,来到中堂。 只见一个身穿不良人制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首位,手上拿着他刚刚递进来的介绍信,他的面孔像是隐藏在阴暗之中,让人难以看清,醇厚的嗓音在寂静宽阔的内堂蓦然传开: “姜峰,江平县生人,生于永泰三年,今日恰好是十八岁生辰,两年前考入江洲书院,颇有诗才,曾以一首《登高》名扬江州,被誉为江洲书院第一才子。” “你的父亲是姜泰,江平县的一名铁匠,三境武夫,一个月前带着妻女前往雍州,途中遭遇山贼,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中年男人放下书信,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的面庞,一双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森森的盯着姜峰:“所以,你来应招不良人,与此事有关?” 对于这位统领大人能将他的身份,家世,来由,调查得如此清清楚楚,姜峰并不惊讶,如果不良人连这都做不到,那也担不起监察百官的职责了。 姜峰行了个叉手礼,不卑不亢道:“统领大人说的都对。” 中年男人目光认真的看着姜峰,半晌后,道:“你虽然有介绍信,家世履历也清白,又是身负盛名的大才子,按理说你这样的人来应招不良人,我没有理由不收。但是……” 姜峰心头一沉,难道有老师的介绍信还不够吗? 只听中年男人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不良人招人向来严苛,且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和规矩,你想加入,光凭介绍信和名声还不够,需要通过我们不良人的考验,你,可接受?” 姜峰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弧度,自信道:“自当从命。”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随后招来一个手下,嘱咐对方带姜峰下去考核。 …… “不良人的考核分为武考和文考。” 带着姜峰前去考核的不良人名叫宋明远,三十五岁左右,身材高大,腰佩横刀,眉宇间带着一股冷肃之意。 不良人的府衙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是办公的地方,后院是考核,住宿,练武的地方。 宋明远一路带着姜峰穿过长廊,走向府衙后院。 “武考很简单,想要当不良人,起码得是个二境武夫,你达标了吗?” 二境武夫体内会诞生内劲,也称为武劲,有点类似于上辈子说的内力,施展出来的力量是普通人的十倍。 姜峰点了点头:“上个月刚突破到二境。” 宋明远斜乜了他一眼:“武考若是达标,可以从最低级的铜牌做起,其官职相当于朝廷的正八品,再往上是银牌,副统领,正统领,副都尉,正都尉,以及不良帅。” “想当银牌最起码得是三境武夫,以此类推。” “不过你也别小看了铜牌,咱们不良人与朝廷六部不同,见官大两级,哪怕是最小的铜牌,只要涉事的官员不超过六品,铜牌都有权干涉。” 姜峰这时注意到,宋明远腰间挂着一块银色令牌,想来对方便是一个银牌不良人,正七品官职,五品以下的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 两人来到一处庭院,院门竖立着一块黑色石碑。 石碑无字,却有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掌印。 宋明远领着姜峰来到石碑面前,道:“这是武阙石,唯有内劲武夫才能在上面留下掌印,这便是武考的第一关。” 姜峰恍然,原来上面密密麻麻的掌印是这么来的。 他没有犹豫,走到武阙石跟前,运起内劲,朝着石碑打出一掌。 砰! 雄浑的掌劲透出手掌落在石碑上,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上面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掌印,就连掌纹也清晰可见。 宋明远淡淡的点了点头,带着姜峰走入院门,道:“这一关算你过了,接下来是文考。” 姜峰没问文考的内容是什么,只是沉默的跟在宋明远身后。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间屋子里。 只见屋内一张长长的案桌边上,摆着三张椅子,其中两个不良人早已端坐在那里。 宋明远进来后,神色自然的坐到最中间的椅子上,随后拿起桌上的一份卷轴,扔给了姜峰: “给你半炷香的时间看完这份卷宗,然后告诉我想要的答案。” 姜峰打开卷宗一看,上面却是记载着一个案子。 第4章 文考:城外女尸案 【卷宗:城外女尸案】 【贾小芳,江平县贾家村人士,年方十八,五年前被父母卖入江州城的百花楼成为婢女,于三月七日向百花楼主管告假,返回贾家村为父母送粮,三月九日,尸体吊于城外十里的树林边,被路过的樵夫发现,经过仵作验尸,死因是脖子被勒,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大概是三月八日辰时至巳时之间,查验伤痕时,发现脖子上两处勒痕,左腿外侧有淤伤,经过江平县府衙捕快走访得知,贾小芳于三月八日卯时在家中告别父母回城……】 现有嫌疑犯三人。 【嫌疑犯一:张二狗,江平县张家村人,三十二岁,来福客栈的跑堂,三月八日寅时末出城返村,途径案发地点,返乡后去了村里的赌坊,期间典当了一支价值三钱银子的发簪,经捕快查验,确认此物为贾小芳所有,百花楼主管可作证,张二狗否认杀人,口称发簪乃是他在返村路上所捡……】 【嫌疑犯二:张三,张家村人,三月八日卯时,于张家村驱赶牛车入城赶集,巳时入城,途径案发地点,入城采购布匹,粗粮,于当天下午申时处出城返村,返村后并无异常……】 【嫌疑犯三:贾震,贾家村人,二境武夫,三月八日辰时初离村返城,午时初入城,途径案发地点,称并未见过死者……】 姜峰简单看了一遍卷宗,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便抬起头,询问道:“大人,如果卷宗上记载无错漏,那么本案的真凶就是张三。” 宋明远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这么短的时间,姜峰居然就看完了卷宗。 他神色平静的问道:“你何以见得,张三就是本案的凶手?” 普通人看完这份卷宗,首先怀疑的要么是拿走贾小芳簪子的张二狗,要么是拥有二境武夫的贾震,偏偏姜峰当先怀疑的却是张三。 姜峰沉吟道:“死者的时间和地点不对,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张三。” 宋明远左侧的那个不良人忍不住问道:“时间和地点哪里不对?” 姜峰解释道:“先说贾震,他是一个二境武夫,据我所知,贾家村距离江州城起码有四十多里,以贾震的脚力,辰时离村,午时初方才入城,那么,贾小芳一个普通人,卯时从贾家村出发,她又如何能在辰时抵达江州城十里外的小树林?” “说明贾小芳遇害的地方并非是城外小树林,而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后,凶手将其转移到城外的小树林,再用绳子伪装成上吊自杀,又或者,她不是走路回城,而是坐了马车或者牛车,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张三。” 左侧那人似乎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如你所言,贾震作为一个二境武夫,完全有能力将贾小芳杀死,并且将尸体进行转移。” 姜峰道:“自然可以,但是时间不对。贾震是辰时初离村,以他的脚力,想要赶上卯时初离村的贾小芳,也要在巳时中,而贾小芳的死亡时间却是在辰时末到巳时初之间。其次,如果贾震扛着贾小芳转移尸体到城外十里,那么贾小芳尸体上应该会遗留其他痕迹,但尸检上并没有记载,我只能当她没有。” 宋明远右边的不良人适时问道:“那么张二狗呢?他手上有贾小芳的发簪,难道就不是他为财而杀人?他在寅时末出城,完全有可能遇到了路上的贾小芳,杀人后将尸体吊在树上。” 姜峰道:“张二狗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据我猜测,贾小芳应该是在路上遇到了张三,被害以后,张三将她的尸体藏到树林内,然后自己入城采购物资,出城后又担心事情败露,于是自作聪明,将贾小芳的尸体用绳子挂起来,想要伪造成自杀的样子。” “其实想要证实这一点很简单,查验一下张三的脚底,牛车轮,是否粘上了和贾小芳鞋底一样的淤泥,另外,张三既然是驱赶牛车,为何入城时间比旁人走路还要慢了一些,这中间他又去做了什么?只要经过审问也能知晓。” 宋明远突然问道:“贾小芳左腿外侧的伤又作何解释?” 姜峰道:“我猜测是张三杀人时,为了阻拦贾小芳逃走,将其打伤造成的。” 宋明远又问道:“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姜峰沉思了片刻,道:“应该是为了劫色,如果是为了劫财,他应该不会遗漏贾小芳的簪子。所以卷宗上记载还有遗漏,应该附上贾小芳死前是否遭过凌辱的证据。” 宋明远眯着眼,笑着解释道:“贾小芳被卖去百花楼当婢女,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仵作在这方面也验不出她死前是否被张三凌辱过。” 这个世界没有精准的仪器,倘若贾小芳死前真与人交媾过,也无法验证她身体里的东西是不是张三本人的。 宋明远看了眼左右两边的同僚:“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宋明远目光满意的看着姜峰,道:“文考这一关,算你过了。接下来,我带你去第三关,也是本次考核的最后一关。” 姜峰点头,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明远带着姜峰走出房门,边走边笑道:“姜老弟,其实你很适合当不良人。” 言语之间,比一开始明显要熟络了许多。 显然在宋明远看来,姜峰成为不良人,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还未自我介绍,我叫宋明远,江州本地人,银牌不良人,刚才坐在我左边的是银牌不良人许鹤,右边的是银牌不良人庄涛。” 姜峰笑道:“宋大人。” 宋明远摆了摆手:“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可以叫我宋哥,或者明远兄,嗯,这个称呼适合你们读书人的叫法。” 姜峰也没有客气,叫了一声宋哥,同时也发现,宋明远表面看起来挺严肃,可实际上却擅长交际。 两人重新聊起了刚才的案子,当然,谈话的重点不是凶手,而是百花楼。 宋明远一副老大哥的样子,热情的给姜峰传授经验: “要我说啊,百花楼的姑娘虽然比醉仙楼的要次了点,但是它相对便宜啊。醉仙楼的姑娘,睡个长三一晚就要十两银子,凭我们每个月的那点俸禄,睡一次就没钱吃饭了。但是去百花楼就不同了,只需要三两银子也能睡,等哪天休沐了,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可惜啊,醉仙楼最出名的书寓,就是那个如烟姑娘,长得那叫一个美啊,听说以前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只是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去当了书寓,听说她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接过客,有富商曾经出一千两银子想买如烟姑娘的初夜,都被她给拒绝了。” “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个神秘男人经常出入如烟姑娘的烟雨阁,凭我多年的江湖经验,那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如烟姑娘的姘头,唉,照这么看来,如烟姑娘的初夜早就被那个男人给夺走了。” “呸,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好运,能得到如烟姑娘的青睐。欸,姜老弟,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因为你口中的那个王八蛋此刻就站在你面前,此时他还很想送你两个大嘴巴子……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想起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情。算了,不说这些了,宋哥能否给我说说,这最后一关考核的又是什么啊?” 第5章 高冷女上司 宋明远笑了笑:“其实不良人真正考核只有前面两关,至于第三关,其实是选人。” “咱们江州城的不良人府衙内,有统领一位,副统领五位,银牌二十二位,铜牌两百零六人,不算主簿,典吏之类的文职。” “每位副统领手下可统银牌四人,每位银牌手下可领铜牌三到五人,这第三关,就是看看有没有哪位银牌或者副统领愿意接纳你。” “当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副统领手上,就比如说我,我也可以要你,但我需要跟我的上司打报告,她同意了我才能要你。” 姜峰想了想,问道:“那,如果没人选我呢?” 宋明远摊了摊手:“那你就只能成为散人,散人一般有两种去处,能识文断字的,就充当府衙的典吏。只会武艺的,就负责巡逻,站岗。若有哪个队伍查案缺乏人手,就去哪个队伍里帮忙。” 姜峰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从他通过文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可以算是一个不良人了。 只是还未能确定是否能编入一支作战队伍里面。 宋明远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峰:“你有介绍信,想来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每年都有人通过关系进入不良人。 这种走后门进来的人,只要武道境界达标,基本就没有入不了不良人的。 什么,你说不是还有文考吗? 呵,走后门的人,会不知道文考的内容和答案吗? 这种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且能够走后门进来的人,多半都是有背景,有靠山的人。 他们就算看不起对方,明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官场上除了尔虞我诈,还有人情世故。 因此,在宋明远看来,姜峰这种走后门进来的人,最起码有人兜底,不至于无人选择,成为散人。 姜峰自然是听出了宋明远的弦外之意,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请老师给自己写一封介绍信,至于信上说了什么,他也不知晓。 实际上,老师此前一直不支持自己进入不良人,在读书人眼中,走科举晋升之路才是正道。 姜峰为此也是磨破了嘴皮子,最终才说服了老师写这封信。 很快。 宋明远带着姜峰来到后院的练武场,这里是他们不良人平时练武,切磋的地方。 “大人,统领让我带个新人过来。” 刚来到练武场,宋明远便撇下姜峰,匆匆走上前去。 姜峰看向前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只见武场中央,一位身穿黑色劲装,黛眉星瞳的女子,梳着一个马尾辫,五官秀美精致,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手持横刀,在场上的木桩阵内腾闪挪移。 霎时间,密集的刀光如同狂风般呼啸,寒芒闪烁,刀气纵横,顷刻间,数十根木桩同时被拦腰斩断。 气机外放,起码是武道第四境,金刚境的存在! 那女子听到宋明远的呼喊,顿时停下身形,横刀归鞘,眸光清冷的看向这边。 宋明远走到女子不良人跟前,述说着考核情况。 若是以往,这么远的距离姜峰定然是听不到那两人之间的对话。 可自从他觉醒了【六界灵觉】,这种细微的谈话声,也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宋明远说:“大人,我看统领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他加入我们的队伍。” 黑衣女子皱起眉头:“你也知道,我收人向来严苛,如果随随便便收了人,对你们来说,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良人执行任务时大都以团队为主,倘若中间有人拖了后腿,无疑会连累整个团队。 因此,作为一支队伍的领导者,他们收人的时候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否则就是在拿自己和下属的性命当儿戏。 宋明远知道自己这个女领导行事作风,心中暗暗感动。 不良人中心狠手辣之人不在少数。 可不是所有的副统领都能像自己的头儿一样重视下属。 他们更多的是把这些银牌,铜牌的生命作为自己捞取功劳,加官进爵的台阶。 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统领大人安排姜峰加入他们队伍的原因。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 宋明远思忖了片刻后,道:“大人,这人是统领那边安排的,咱们若是直接拒绝了,岂不是让统领大人面子上不好看?您也知道,统领让他来大人这里,焉知不是对您的一种关照?要不,您就让他试试,如果他不能达标,统领那边咱也有个拒绝的理由不是?” 宋明远其实挺想让姜峰加入的。 不良人办事,有时候不是你能力强就行了,还需要强大的人脉关系。 同一件事,别人可以给你办,也可以不给你办,你拿景律来压人也没用,只有人情和人脉才使得动。 队伍里面多了一个有人脉的成员,有时候反而好办事。 黑衣女子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没再拒绝。 姜峰听到两人之间的交谈,心中不由得对宋明远高看一眼。 这人表面看起来冷傲严肃,可交谈之中却不难发现,此人说话颇为圆滑,深谙人情世故那一套。 简单来说,就是说话让人觉得舒服。 此时。 黑衣女子走到姜峰面前,道:“我收人也有规矩,只要你能在我手上撑过十招,我便同意你加入我的队伍。” 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偏偏又这么冷,武力值又这么高,看来是个高冷的女强人。 姜峰想了想:“对决方面,有什么其他规则吗?” 黑衣女子淡漠道:“没有规则,躲避也好,偷袭也好,只要过了十招而不败,便算你赢。” 姜峰看了眼黑衣女子身后的宋明远,后者用唇语偷偷给他说一句:自求多福吧。 姜峰重新看向眼前的黑衣女子:“好!” …… 不一会儿。 姜峰和黑衣女子来到练武场上,相对而站。 “你需要兵器吗?”黑衣女子问道。 姜峰摇头道:“只是切磋,就不必动刀了吧。” “切磋?” 黑衣女子往前踏出一步,一股狂暴的气机,顿时从她那修长的身躯爆发而出,一股森冷无比的煞气顷刻间朝着姜峰笼罩而去。 “如果你把这场考核当做切磋,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没有抱着死亡的决心,你来当什么不良人?!”黑衣女子冷喝道。 真正的你死我活,是不会这样面对面站着的……姜峰没有解释太多,但表情明显认真了许多。 眼前这个人给他的压力,比老爹还要强得多。 姜峰深吸一口气,道:“请大人赐教。” 话音刚落,黑衣女子身形便猛然窜出,宛如移形换影一般。 姜峰只觉得眼前似有一道黑影闪过,黑衣女子的掌印便已至胸膛。 好快! 旁边的宋明远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暗暗苦笑,大人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姜峰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宋明远当场愣在了原地。 第6章 第一个任务 只见姜峰的上半身猛然后仰,后背几乎与地面平行,以这样的姿势躲开了黑衣女子的掌印。 黑衣女子也没想到,姜峰的反应速度竟然如此快,于是迅速变招,掌心骤然朝下。 可姜峰的变招速度却比她还要快上半拍。 其左脚猛然发力,整个人以侧翻的姿势绕到黑衣女子身旁,手掌朝着对方的后腰位置打去。 “妙!” 旁边观战的宋明远忍不住出声叫好。 二境面对五境,居然还能反击? 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黑衣女子娇躯倏地一跃而起,躲过姜峰一掌的同时,凌空猛地拍出一掌,狂暴的气机形成一道淡青色的掌印。 轰的一声。 练武场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一道清晰的掌印。 姜峰勉强躲开,却也被掌印掀起的劲风震退,脚步踉跄朝后方退去。 黑衣女子落地的瞬间,身形宛如一头雌豹,再次向姜峰猛地掠去。 姜峰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幽芒。 黑衣女子的动作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许多。 那随风飘扬的一缕发梢,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轻微有序的心跳和呼吸声,白皙修长的手掌破开微风,荡起层层细微的空气涟漪…… 不仅如此,在姜峰的视线中,黑衣女子的周身好似出现了多重虚幻的身影,每一重身影,皆代表着她接下来可能出招的方向。 姜峰在短短的一瞬间判断后,选择迅速下蹲,抢在黑衣女子变招之前,一个扫堂腿撩出,迫使对方后退半步,再以一个驴打滚的狼狈姿势,迅速向后滚开,却是精准无比的避开了黑衣女子的又一道掌印。 黑衣女子停了下来,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你似乎能预判我的招式?这是什么手段?” 姜峰看似狼狈,但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脸不红气不喘,平静道:“在下的祖传秘技,听声辨位。” 关于觉醒的神通,以及脑海中的光门,姜峰知道自己绝不能告诉其他人。 黑衣女子愣了一下:“我曾听师傅听说过这门秘技,没想到竟是你的家传绝学!” 姜峰站起身,神色戒备的盯着黑衣女子:“大人,还打吗?” 却不想黑衣女子直接摇头道:“不用了,你过关了。” 凭借这一手听声辨位,往后执行任务的时候,可就方便许多了……黑衣女子心中暗道。 姜峰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挺直了腰杆,对着黑衣女子行了一个叉手礼:“卑职姜峰,见过大人!” “姜峰?” 黑衣女子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就是那个江州第一才子,姜峰?” 姜峰笑道:“不过是其他才子吹捧出来的虚名而已,大人不必在意。” 黑衣女子却是皱起眉头:“你一个前途无量的读书人,来应招我们不良人?你是读书读傻了吗?” 这话倒是让姜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黑衣女子转头看向宋明远,这家伙刚刚也没说过姜峰的身份,只说是统领安排过来的人。 面对上司问询般的目光,宋明远只能摊摊手:“统领大人安排的,卑职也不知道这是何意。” 黑衣女子沉吟了片刻,道:“你且等着,入队的事情,稍后再说。” 一个身负才名的读书人跑来当不良人,这要是让那些文官知道,不得把他们喷死? 只怕隔天弹劾不良人耽误才子的奏折就会摆在皇帝的龙案上了。 统领这不是送了个人才过来,这是送了个麻烦过来啊! …… 一刻钟过去。 黑衣女子去而复返,她走到姜峰面前,眼神深处闪过一抹怪异之色:“你确定,真的要来不良人?” 姜峰点头:“当然,在下岂敢戏弄不良人的各位大人?” “加入了不良人,三代之内,便不能再参考科举,你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吗?” “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道:“好,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麾下的铜牌。”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姜峰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姜峰脑海中的光门再次浮现,一颗透着氤氲色彩的星辰,犹如拖着长尾的彗星,从门内蓦然冲出。 “因果追溯。” 诡异的呓语再次传来,姜峰心头猛地一震,好似有一股电流冲入大脑,他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迷糊,瞬息后又恢复了正常。 姜峰站在原地缄默不语。 这是他获得的第二个天赋神通。 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脑海中的光门是什么?又为什么能让他拥有天赋神通?触发的条件又是什么? 姜峰心中思绪繁杂。 直到宋明远呼唤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此时,那个高冷女上司已经走了。 不一会儿,宋明远带着姜峰去办理了入职手续,并领取属于自己的制服,佩刀,腰牌。 不良人的佩刀是景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刃口窄,材质坚硬的横刀,形态与上一世的唐刀相似。 褪去长袍布鞋,穿上不良人的制服,官靴,姜峰整个人焕然一新。 长期习武的缘故,使得他身材保持得极好,本就俊朗的面容,再加上不良人特有的玄色制服,顿时衬显出一种阳刚之气。 宋明远打量了一下姜峰,呵呵笑道:“仔细一看,你这副皮囊生得倒是不错,若是去了醉仙楼,只怕会引来那些书寓的青睐。” 那你还是小看我了,醉仙楼最好看的书寓,早已是我的小迷妹……姜峰笑了笑:“没办法,天生的。” 其实宋明远长得也不差,只是因为晋升到武道第三境玉铜境的缘故,皮肤变成了古铜色,这种情况唯有达到了第四境的金刚境,才会逐渐恢复成原有的肤色。 两人很快来到府衙前方,女上司早已在那里等候。 姜峰也从宋明远那里知道了他们这位女上司的名字。 萧凌雪。 武道修为是五境,地煞境! 半年前空降来江州城,成为副统领,其身份来历,整个府衙里也只有统领大人知晓。 她的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这般年纪,武道修为却又如此高,看来这个上司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姜峰心中暗道。 萧凌雪看了姜峰一眼,不动声色的挪移视线,对着宋明远说道:“刚刚接到消息,醉仙楼发生一起醉酒斗殴事件,闹出了人命,你带队伍走一趟。” 说着,她停顿片刻,道:“把姜峰也一起带上,以后他归入你的队伍,记得跟他说清楚规矩。” 萧凌雪下达完命令后,便没再开口多说一句,继续维持着自己高冷的人设,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宋明远叫上另外两个铜牌,走出府衙。 四人骑上衙役早已备好的战马,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姜峰找到先前放在门口的食盒,用布条将它绑在马匹上。 一路上,宋明远也向姜峰介绍起另外两位同僚。 “张彪,怀安县人,加入不良人已有三年。” “李廷,荥阳县人,加入不良人已有四年。” 老不良人了。 张彪是个长相普通的青年,二十五岁左右,皮肤黝黑,像是常年在太阳底下辛劳耕作的农夫,脸色憨厚。 李廷身材高瘦,眼眸狭长,脸上透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气质,甫一看去,根本不像是个不良人,倒像是风流倜傥的膏腴子弟。 姜峰对着两人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两人也对姜峰露出和善的笑容。 能被萧凌雪招入队伍,足以说明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 宋明远对他们二人说了一句:“今天刚入职的新人,姜峰,这个名字想必你们不会陌生。” 李廷惊讶道:“头儿,他该不会就是咱们江州城里,人称第一才子的那个姜峰吧?” 宋明远给出肯定的答案。 面庞粗犷的张彪忍不住感慨道:“萧大人真厉害啊,居然能把这样的大才子招入麾下!” 那是她的荣幸……姜峰心中暗暗吹了个牛逼,脸上则露出一个礼貌而温和的笑容。 三人相互认识后,宋明远骑在马上,看着旁边第一次出任务的姜峰,笑道:“你运气不错,第一天来就有任务,还是醉仙楼这样的地方。” 姜峰不明所以。 宋明远察觉到姜峰眼神中的疑惑,轻声解释道: “武夫容易以武犯禁,朝廷虽然明令禁止武夫私下斗殴,但这些年因为武夫逞凶斗狠致人死亡的事情还是屡见不鲜,其中最常见的地方,就是青楼,酒馆这些地方。” “其中,青楼之地,向来最不喜欢我等官家上门,每次去门口的老鸨都要吓得腿软,毕竟这类地方,向来最经不起调查。” 姜峰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懂。 上辈子警察叔叔也是经常去各类会所,酒吧,酒店,搞突击检查,而且一查一个准。 但,这跟运气好有什么关系?容易破案吗? 宋明远看姜峰似乎还是不懂,沉吟了片刻后,还是选择更加直白一点的说道:“他们不敢让事情闹大,因此为了应付官家,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姜峰恍然大悟。 想息事宁人,那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塞银子啦。 简单的说,没塞银子之前,他们可以大查特查,塞了银子之后……例行公事。 因此,这种任务对不良人而言就是四个字: 来外快了! 第7章 凶手身份 哒哒哒。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富有节奏而清脆的声响,直至来到醉仙楼的门口,才骤然停歇。 门口的老鸨见到不良人上门,当时就吓得花容失色。 里面那事,不是说让刺史衙门来管吗?怎么还惊动了不良人啊! “诸,诸位大人,你们怎么来了啊?” 老鸨没办法,只能壮着胆子上前,希望能把这群不良人打发走。 宋明远端坐在马背上,低头俯瞰着浓妆艳抹的老鸨,这个角度可以很好的看到老鸨胸前那抹雪白的弧形。 他眯着眼,笑呵呵的问道:“张妈妈这话就有意思了,难道我们不良人还不能来醉仙楼喝酒了?该不会,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张妈妈才不想让我们进去吧?” 老鸨心头一颤,努力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瞧大人说的,我们醉仙楼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只是醉仙楼今日客人实在是太多,这不,恰好满座了,实在对不起诸位。” 接着,她拿出一张银票,不动声色的塞到宋明远手里:“若是诸位大人想喝酒,不如去前面的百花楼,醉仙楼今日招待不周,这小小一点心意,权当是我给诸位大人赔罪了。” 宋明远对着旁边的姜峰挑了挑眉,意思似乎在说: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姜峰微微皱着眉头,但没有发表意见。 宋明远负责带队,他没有权力干涉。 察觉到姜峰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宋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来之前,他其实还有些担心。 姜峰本是一个读书人,对这种事情定然看不过眼。 若是仗着读书人心中的那股意气,出声训斥,指手画脚,反而会误事。 要知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适应规矩,融入规矩,才能成为‘自己人’。 因此,在路上他特意提点了一下姜峰,看来对方是真听进去了。 宋明远看都不看,将手里的银票直接甩到老鸨的脸上,厉声喝道:“你当我们不良人是什么人?吃拿卡要的贪官吗?” 老鸨捡起地上的银票,继续赔着笑脸,又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一起递了过去:“大人误会了,这不是贿赂,这是赔礼。今天我们醉仙楼确实没有地方可以招待诸位,招待不周自然是要赔礼的,任何一个来我醉仙楼的人,不管任何身份都是一样的。” 宋明远这才点了点头,将银票不着痕迹的塞进怀里,随后直接下了马,对着老鸨笑道:“张妈妈,我们几个今天也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接到消息,说你们里面闹出了人命,上级这才派我们过来看看,我们总要例行公事吧。” 老鸨脸色一僵。 老娘都塞了二百两银子了,你居然还跟我说例行公事……老鸨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道: “大人说笑了,我们醉仙楼今天……确实有客人闹了一点不愉快,但刺史衙门已经派人来调解过了,事情也得到解决,些许小事,就不劳烦诸位大人了。” 宋明远面色凝肃,骤然厉声喝道:“是不是小事,你说了可不算。今天这道门,你不让我们进,我们也要进。张妈妈,你要阻拦我们不良人办案吗?” 遭瘟的不良人,你特么把银子还给我……老鸨哭丧着脸,只能把宋明远等人迎进醉仙楼。 旁边的李廷偷偷对姜峰说道:“头儿收了二百两,等回去以后,咱们三个人,每人可以分到四十两。” 姜峰沉默不语。 临进门时,姜峰眼角的余光看到。 不远处的街道上,几个刺史衙门的捕快正往这边走来。 可当他们远远见到不良人的人走了进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邢捕头,不是说去醉仙楼吗?” “去什么去?现在去了银子捞不着,功劳也捞不着,还去个屁啊。都怪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出个恭都磨磨唧唧的,害老子慢了一步。走走走,去百花楼看看。” …… 姜峰不是第一次来醉仙楼了。 但以官差的身份进来,还是头一次。 此时老鸨的注意力全在宋明远身上,并没有留意到他这个熟人。 当然这也跟姜峰今非昔比有关。 宋明远也不跟老鸨墨叽,直接让她带他们去看看案发现场,路上经过简单的盘问,也知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江湖人为了醉仙楼一个姑娘争风吃醋,下手失了分寸,结果闹出了人命。 其实这种事情在醉仙楼里并不少见。 每次醉仙楼都让县衙的捕头来处理,争取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并保证事后都牵扯不到醉仙楼半点。 在这方面,刺史衙门捕快的‘售后服务’还是很有保证的,堪称业内良心。 不一会儿,老鸨就带着宋明远等人来到一处阁楼。 此时,阁楼的酒桌旁边,躺着一具双目圆瞪的尸体,胸口位置插着一柄短刀,直入心脏,胸前的衣衫早已被血液渗透。 张彪率先蹲到死者面前,仔细查验尸身。 趁着这会儿功夫,宋明远对着老鸨问道:“知道凶手的身份吗?” 老鸨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热情,又因为钱袋被掏空内心极度不满,甩着手帕,语气相当敷衍: “这我哪知道啊,每天来我们醉仙楼喝酒的人数不胜数,三教九流,五湖四海,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我们总不能对每个客人都查问底细吧,那样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这时,张彪检查完尸身后,抬头看向宋明远,道:“头儿,死者除了心脏这一刀,并没有其他致命伤。” 李廷在阁楼里走了一圈,看着一片狼藉的酒桌,地板上的碎片,倒塌的灯柱,屏风,铜器摆设,脑海中便已大致判断出两人当时的交手场面。 “交手两人的实力应该相差无几,初步断定,修为最多是淬体境。” 现场虽然遭到破坏,但受损并不严重,说明两人都没修出武劲。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菜鸡打架,其中一个失手把另一个捅死了。 宋明远转头看向老鸨:“让楼里当时在场的姑娘跟我们走一趟,放心,只是让她回去做个口述,让画师描绘凶手的模样。” 老鸨顿时有些为难:“大人,我们楼里的姑娘还要接客,哪有时间去做什么口述啊。您看,要不我让其他人跟您走一趟?当时好多客人都见到了,也不一定非得我们楼里的姑娘去吧。” 宋明远转头看向新来的小老弟,语气带着考校的味道:“你怎么看?” 姜峰走到死者面前蹲下,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已见惯了尸体。 这个举动,让宋明远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只见姜峰伸手摸向死者胸膛上的短刀,刹那间,一段虚幻的画面,如同电影播放一样,自动流入脑海中。 画面中,他见到了死者生前的最后一幕,也见到了……那个将短刀插入死者胸口的那个人。 这就是【因果追溯】的能力吗? 片刻后,姜峰站起身来,有条不紊的说道: “杀人凶手,身高约莫五尺六,脸部或者脖颈处有抓痕,右手拇指带有扳指一类的物品,家境殷实,所穿衣物是上等的绸缎,名为卧云绸。” “据我所知,江州城中只有缕金布庄有售卖,并且普通人也买不起这种绸缎,想来此人定是富商巨贾又或者是官宦子弟。” 在这个世界,各国尺寸标准不同。 景国一尺大概是30.7厘米,五尺六的身高大概就是一米七二。 他转头看向老鸨,目光冷漠:“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你们醉仙楼对他也应该不会陌生吧?” 第8章 又见凶案 老鸨这时才注意到姜峰。 她瞪大着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你,你不是姜无……姜公子吗?你什么时候成不良人了?” 无赖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姜峰没有解释,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要套近乎,告诉我,杀人凶手到底是谁?这个人,你们肯定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他在画面里已经认出杀人凶手是谁了,但他不能说。 既是为了避嫌,也是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怎会知道。 老鸨有些心虚的避开姜峰的目光:“我,我们哪知道啊。” 宋明远走到老鸨跟前,锐利的眼神,充满了森冷的煞气,如同一尊地狱阎罗般,死死的盯着她,寒声道: “你若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把你请去不良人府衙,到时候,有的是办法让你如实招供。别忘了,知情不报者,与凶手同罪!” 老鸨当场吓得差点就失禁了。 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只能哭丧着脸说道:“杀人的是,江平县的姚公子。” 宋明远愣了一下,再次问道:“你说的姚公子,可是江平知县的儿子?”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案子会让他们不良人来处理了。 若是让刺史衙门的人来管,指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连凶手都没有。 老鸨点点头。 宋明远转头看向李廷:“立即传讯回府衙,去江平县抓人!” 姜峰这时又开口道:“醉仙楼迟迟不肯说出凶手的身份,一来是怕得罪对方,二来,只怕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凶手逃跑的机会吧。” 老鸨面色大变。 宋明远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又对李廷吩咐一句:“传讯给城门口的守卫,严格排查,切记不可将人放走。” 李廷点头,跑出去吹了个口哨,姜峰顿时听到屋外传来鸟兽扑打翅膀的声音。 紧接着,宋明远又看向老鸨:“张妈妈,你玩的一手好计策啊。” 老鸨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给宋明远磕头:“大人,小人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不报的啊,实在是姚公子临走前说过,要是谁敢说出他的身份,他就杀了那人全家。” “小人,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求大人看在刚刚那二百两银子的份上,就饶过小人吧。” 宋明远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老鸨反应过来,花容失色般连连摆手,有些语无伦次,道:“没,没说什么,银子是我向大人赔罪的,跟这件事无关。我,大人饶命……” 这时,姜峰又主动开口:“头儿,知情不报的不止她一个,咱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所有人都抓回不良人府衙是吧?” 宋明远转头对着姜峰,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他,半晌后,忽然咧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老鸨,轻笑道:“还不谢谢姜大人为你求情?” 老鸨转头对着姜峰连连磕头:“多谢姜大人,多谢姜大人。” 姜峰面无表情。 以前他来醉仙楼的时候,没少被这个老鸨阴阳怪气,因为他没钱给打赏。 现在对方却跪在自己面前磕头道谢,这前后的差距之大,令人唏嘘。 办完案子,四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穿过走廊时,张彪忍不住开口问道:“姜峰,你刚才是怎么知道那个人的身高,衣着,伤势这些特征的?” 姜峰还未出声,旁边的李廷便开口说道:“根据现场残留的脚印,可以推断出凶手的身高,这倒是不难,右手有扳指的推断,则是因为死者胸前留有凶手的血手印。至于伤痕的位置,你应该是根据死者指甲残留的皮肤,以及双方的身高差距推断出来的吧?” 姜峰点了点头。 对于李廷能推断出来,他并不惊讶。 没有两把刷子,也当不了不良人,更入不了萧凌雪的队伍。 这个案子本就不难,现场有那么多目击证人,只要事后逐一盘问,也能得到答案。 只是那样无疑会浪费不少时间,让姚仲顺利逃走。 事后就算想要追究那位姚知县放任凶手逃走,对方也有的是办法推脱责任。 他完全可以用不知情,不知道,被蒙骗等说辞进行推诿,再亲自下令抓捕姚仲,以示公正。 至于抓不抓得到,结果可想而知。 这时李廷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能看出这些,说明你在查案方面确实下过功夫。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对方身上穿着卧云绸?” 因为我今天才在书院里见过……姜峰当然不会这么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现场有卧云绸的碎片,应该是两人在打斗时,死者从姚仲身上扯下来的。这种绸缎穿着舒服,看着风骚,只有那些有钱的读书人才会穿,根据现场的推测,只有凶手才有可能穿这种绸缎。” 李廷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姜峰的推断。 宋明远全程没有说话,保持缄默。 四人经过一处庭院,这里是幺二们招待客人的地方。 醉仙楼虽带着一个楼字,可实际上却不止一栋楼,而是一大片建筑群。 楼内又细分书寓,长三,幺二等区域。 姚公子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去幺二。 至于书寓……只能看不能摸,只适合一大群人去喝酒吹牛逼,个人出来玩耍,首选的还是长三。 这时,姜峰忽然停下脚步,眉头蓦然深深皱起。 宋明远转过头,目光看向他:“怎么了?现在正当值,不能喝酒。你若想来,等休沐以后再说。” 姜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关门的院子,道:“头儿,有问题。” 宋明远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方望去:“什么问题?” 姜峰鼻翼微微煽动,半晌后,低声道:“血腥味,从那里传来的。” 身负【六界灵觉】,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一丝丝血腥味。 宋明远三人脸色微变。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跟在最后面的老鸨,面露阴寒:“张妈妈,看来还是我太仁慈了。” 老鸨愣住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看我啊? 宋明远当即朝着那处院子快步走去。 砰的一声,直接一脚将院门踹开,冷肃的目光望向前方的阁楼。 院门打开的瞬间,姜峰的脸色便微微一变。 但他没有阻拦众人进入屋子,而是脸色凝重,跟着往里面走去。 等到众人走进去后,赫然见到了…… 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第9章 案情推测 宋明远目光森寒的看向老鸨:“张妈妈,解释解释吧?” 他现在严重怀疑,张妈妈一开始阻挠他们进来,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这起命案。 老鸨看着地板上的尸体,大脑彻底懵了。 怎么又死人了? 她急忙又给跪了下来,失声痛哭道:“大,大人,这,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啊!求大人明鉴啊!” 醉仙楼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宋明远走进屋内,来到酒桌旁边的尸体跟前。 张彪蹲在地上,开始检查尸体。 李廷则在屋内四处查看。 姜峰却径直的走到香炉面前,捻起一点香灰,放到鼻子旁边细细闻了一下,而后面露沉思。 趁着张彪检查尸体的时候,宋明远对着老鸨问道:“这死的又是谁?” 老鸨颤巍巍的抬起头,目光胆怯的望了一眼死者的面容,又连忙摇了摇头,道:“大人,这人我不认识,应该是第一次来。” “张妈妈,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还不说实话?!”宋明远忽然大声喝道。 老鸨吓得亡魂皆冒,又继续磕头,额头都给磕破了,鲜血流了出来,哭着哀求道: “大人,这里的事情,我真的事先都不知道啊。我,我现在去找人,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 宋明远深深的看着她,半晌后,摆了摆手:“去吧,今天你们醉仙楼是铁定开不下去了。所有人,全都给我在楼里候着。” 等老鸨离开后,宋明远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姜峰,问道:“你怎么看?” 你这口头禅是跟狄仁杰学的吗……姜峰心中腹诽,却直接道:“熟人作案。” “说说看。”宋明远示意姜峰继续说下去。 这时,张彪已经查验完尸体,起身回复道: “头儿,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有的伤口是多次刺入导致,但他致命伤是在脖子上,被一刀割破,以至大量失血而亡。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李廷在一旁补充说道:“本案最大可能是激情杀人,这满地的碎片残渣,并非是武力交手所至,而是双方争吵时,有人将桌上的酒菜扫落地面所造成的,说明他们当时有人的情绪十分激动,死者身上的多处刀伤,也说明是情绪失控后的泄愤之举。还有……” 他看向那扇打开的窗户,继续道:“如果事先早有预谋,对方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杀人,更不会在杀人的时候,故意开窗让人看到。” “那么,什么样的事情,会使两个本就相识的人,发生了过激杀人的事情呢?要么是自己的婆娘被对方睡了,要么是利益上的争吵,比如分赃不均。” “头儿,我觉得可以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抢劫案,或者偷窃案。” 张彪似乎有些不服气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利益上的事,就是因为分赃不均呢?” 他一直不承认自己的智商要低于李廷。 李廷侃侃而谈,道:“如果是正当生意,没必要过激杀人,生意人大都懂得隐忍和克制,就算因为一时的利益问题,也不会到了杀人这种地步,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杀人。” “只要我们事后逐一排查,迟早能找到这个人,做正经生意的商人,绝对不会如此冲动。” 这时,姜峰走到死者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在其后颈的风池穴摸了一下,旋即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霎时间,死者的面容彻底发生了改变! 宋明远三人面色蓦然一变:“易容术!” 姜峰看着手上的银针,道:“易容术的破绽便在风池穴,如果我猜的没错,凶手或许也使用了易容术。如果是正当生意,他们用不着连见个面,也要使用易容术。” 李廷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道:“对,所以可以肯定,这是一起因为利益争吵,而临时起意的杀人案。” 姜峰摇了摇头。 李廷的推理看似没有问题,但其中却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没有解释得通。 很快,老鸨去而复返,身后带着五个人,其中就有负责给这个院子端上酒菜的大茶壶。 姜峰问道:“我问你们,是不是死者先来的这个院子?” 老鸨身后的一个大茶壶老实的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死的先来。” “有没有见到杀人凶手的样貌?” “这……小人送酒菜过来的时候,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你们经过院子的时候,难道就没人听到什么声音吗?” 五人齐齐摇头。 宋明远当即看向姜峰,问道:“有什么发现?” 姜峰沉凝了片刻,道:“这应该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案。” 宋明远神色跟着变得凝重起来:“继续说。” 姜峰指着旁边的香炉:“里面点燃的檀香,掺杂着某种迷药,说明提前来这间屋子的人,早就做好打算,想以迷药致使对方昏迷,再下杀手,也就说,他要对付的人,武力值在他之上。” 李廷立马走过去,捻起香灰嗅了嗅,确实从里面闻到残留了细微的迷香味道,如果不仔细闻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目光有些惊讶的看向姜峰;“这你都闻得到,你是狗鼻子吗?” 姜峰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这便解释了,他们为何会开着窗说话,因为本案的凶手在进入屋子后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主动推开窗,让迷香扩散。” 不错,本案最大的疑点,就是开着窗! 诚如李廷方才所说,两人干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那谈话之间定然是小心谨慎,绝不对开着窗让人听见,看见。 姜峰看向宋明远:“刚才我触碰过死者的皮肤,发现他已经达到玉铜境,那么真凶的武道境界,必然是金刚境,甚至是……地煞境。” 李廷似乎有些不服气:“这不正好说明,凶手是过激杀人吗?他发现死者想要害他,于是一气之下,抢先出手。” 姜峰看了一眼李廷:“既然是一气之下杀的人,那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前,把窗户打开?他的武力值明显比对方高,发现迷药时直接一拳打死就行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打开窗户?” 问题还是出在开窗这件事上! 李廷陷入了沉默。 姜峰继续说道:“另外,死者身上的致命伤,绝对不是因为脖子被划破,很明显的一点是,如果死者是在生前脖子被人砍了一刀,那么临死的时候,肯定会有挣扎的痕迹。” 李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姜峰这时拿出一块布擦掉死者额头上多余的血迹,露出眉心位置的一点红斑,道:“这才是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旁边的张彪立即蹲下来重新检查尸首,确实发现死者的大脑被一根银针所洞穿,他一脸惊骇的看着姜峰:“你好厉害啊!这都能看得出来?” 姜峰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据我推测,死者身上的其他刀伤也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误导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这是愤怒之下才下手杀人。” “须知,激情杀人和预谋杀人,在追查角度上将会有很大的区别。” 姜峰看向宋明远,道:“还有,死者身上的多处刀伤,不单单是为了误导我们,同时,凶手当时很可能想要在死者口中获得某种信息,所以他发现迷香时并不着急杀人,而是先把窗户打开,让迷香散开,等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才决定下手。” “按照正常的逻辑,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不外乎就是杀人灭口,所以我才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 “他们两个,其实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现场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峰,被他的推测案情的手段所折服。 第10章 宋明远的猜测 “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张彪疑惑问道。 他的意思是想说,伪装成过激杀人,这样做对凶手有什么意义? 李廷面色阴沉:“他在隐瞒自己的杀人动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分赃不均那么简单了,这件案子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一起更大的案子。” 宋明远沉默了片刻,转头对着李廷道:“回府衙调一下卷宗,看看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出现相关的案子。对了,刺史衙门那边的报案卷宗也去查一下。” 李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 他并不承认自己的推理能力输给姜峰,只是因为鼻子没有对方那么灵罢了。 宋明远看向张彪:“去查一查死者的身份,以及江州城内所有的玉铜境,金刚境,地煞境武夫的名单。” 景律规定,二境以上的武夫必须向当地衙门报备。 只要对方是江州本地人,很快就能锁定出一个范围,甚至查清身份。 这时,姜峰又补充一句:“凶手的身高应该在六尺二左右,可重点排查一下。” 张彪愣住了,刚想问你怎么知道,旋即便想到了通过脚印来判断这一点,于是点了点头,随后也离开了酒仙楼。 哪怕衙门查不到死者的户籍身份,也可以通过张贴画像,找百姓询问。 宋明远挥手让老鸨等人出去,后者也巴不得赶紧走。 她现在看到宋明远那是又怕又心疼,就像那喂了狗的二百两。 宋明远目光深深的看向姜峰:“你是怎么看出来死者用了易容术?还知道易容术的破绽是在风池穴?” 张彪验尸的时候都没发现这一点,姜峰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姜峰平静道:“老师教的知识。” 宋明远眯着眼笑了:“我没读过书,你可别骗我。江州书院也会教这些东西?” 姜峰想了想:“书院不教,但我的老师教。” “敢问令尊师是?” “家师,徐长卿。” 宋明远顿时肃然起敬,对着姜峰行了个叉手礼:“原来你是徐公的高徒!失敬失敬!” 姜峰连忙回礼:“头儿无需客气,老师说过,我学艺不精,出门在外不许用他的名义行事,此事还请头儿替我保密。” 那你还透露给我……宋明远点了点头:“明白明白,此事我定然不会外传。” 他是知道姜峰背后有靠山的,却没想到,这靠山居然这么大。 那可是徐公啊,先帝时期的当朝首辅,百官之首,桃李满天下的大人物。 宋明远还知道一件事,当年,上一任不良帅不幸陨落后,徐公也曾短暂的接手过不良人。 后来,当今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也想让徐公继续担任首辅,却不知为何,徐公竟主动向陛下乞骸骨,返回故乡江州。 徐公在江州隐居多年,却没想到,他老人家偷偷收了姜峰做弟子,此事竟然没有传出来半点风声……宋明远心思急转。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统领会把姜峰安排到他们队伍了。 衙门里两个最有靠山的人组在一起。 宋明远看着脚下的尸体和血迹,语气又变得凝重起来:“眼下毫无线索,姜老弟可有良策?” 得知姜峰的靠山是徐公后,他的态度明显变得客气许多。 姜峰皱起眉头。 如果凶手也使用了易容术,那么想要找到对方,无异于大海捞针。 眼下他能想到的,只能先从死者那边入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姜峰沉思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头儿,查出死者身份以后,先从社会关系上进行排查,看看哪个玉铜境及以上武夫与其相识……” 这是最基本的查案方式。 …… 没过一会儿,府衙的衙役们过来将两个死者抬回去,交给仵作再次验尸。 说白了,宋明远带队过来,只是提前先排查一遍,这是不良人办案的基本操作。 临走前。 姜峰把食盒从战马上解下来,对着宋明远说道:“头儿,你在这等我一下。” 宋明远点点头,随后看着姜峰拿上食盒,朝着醉仙楼最里面的院子走去。 “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方向应该是醉仙楼的书寓住的地方吧,姜老弟在这里也有人脉?”宋明远摩擦着下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烟雨阁。 笃笃笃。 姜峰敲了敲院门,没过一会儿,一个丫鬟将门打开。 “门口不是挂了花牌吗?我家娘子今天不接客……啊,见过大人!” 丫鬟看到一身不良人制服的瞬间,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眼前这位煞星的真容。 “小玉,我不过是换了身衣衫,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玉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顿时见到一张俊朗又熟悉的面容,大惊失色: “你,你是姜公子?你怎么穿着不良人的官服?!” 姜峰微笑解释:“今天刚刚应招加入了不良人。” 他把食盒递给小玉:“我还有公务,就不进去了,替我向你家娘子道声谢。” 说完,他目光朝烟雨阁内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小玉,外面是谁来了?” 姜峰前脚刚走,暖阁里就传来如烟姑娘清脆的声音。 “娘子,刚刚姜公子过来送还食盒。” “姜公子来了?快请他进来。”如烟语气带着喜悦。 “可,可是娘子,姜公子他,他成了不良人……” 哐当。 茶杯落地,发出碎裂的声响,在暖阁内蓦然响彻。 …… 姜峰重新回到马厩处,宋明远依旧在此等候。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脸色露出了些许凝重。 待到姜峰走过来时,他将纸条揉成一团,语气沉凝道:“回去再说。” 姜峰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骑着战马,返回了不良人府衙。 不良人府衙只要到了银牌级别,就会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堂。 银牌就有独立办公室,这待遇确实不错……姜峰走进宋明远的办公堂,心中暗道。 宋明远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将横刀从腰间解下放到桌上,旋即拿起茶壶,先给姜峰倒了一杯,随后再为自己倒满。 喝了一杯茶后,宋明远脸色依旧透着凝重,他看向姜峰,道: “刚刚收到消息,江州城府衙记录的档案中,并没有符合身高条件的玉铜境及以上的武夫。” 姜峰点了点头,说明对方很可能是从外地来的,这样就更加难以排查了。 宋明远沉吟道:“但是,江州城有个地方,却有符合之人,并且不良人和县衙两边,都不会有档案记载。” 姜峰愣了一下,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宋明远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头儿,您是说,那人可能来自……军方?” 第11章 市舶司员外郎 宋明远点头:“这只是一种猜测,对方也有可能是偷偷入城的外地人,或者是某位大人物养的护卫,因此没有记录在册。”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代表这个案子,难办。” 军方自不必多说,凭他一个小小的银牌,还没资格去查军方的人。 而涉及到军方的案子,无外乎就是贪污,造反,走私等大案。 至于城里大人物养的护卫……能养得起金刚境,甚至是地煞境武夫当护卫,还不入册的,绝对不多,并且每一个都不是一个银牌能够惹得起的。 偷偷入城的则代表他们会毫无线索,但这种情况其实概率最低。 姜峰此时也在想,对方当时选择在现场杀人,而不是事后再找机会动手,是否也说明,他不相信别人会查到他,又或者,哪怕查到也没关系,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怕。 宋明远看向心事重重的姜峰,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别太担心,这案子我会详细向上头禀报,至于你不用有压力,你才刚来,就算案子查不出来,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姜峰怔了一下,他倒不是担心案子查不过来会不会担责任。 他只是在想,如果真的牵扯到军方的人,不良人是否有权力接手? 从景律上来讲,刑事案件不管牵扯到哪个部门,不良人都有权接手。 但军方是个较为特殊的地方,若士卒有罪,将领有权以军法处置,处罚力度如何,不良人却是无权干涉。 所以涉及到军方的案子,就容易遭到双方扯皮。 除非上级有命令,允许不良人介入,否则正常情况下,军方对自己人都不会轻易松手。 这时候张彪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头儿,查到那个死者的身份了。” 宋明远接过卷宗,连忙打开查看。 张彪则在一旁补充道:“死者名为张嚣,以前是张员外家的一个护卫,半年前不知因为什么事,张员外把他逐出张府了。可奇怪的是,我们通过调查得知,这个张嚣离开张府之后,整日流连于各种青楼和赌场。” 姜峰知道,这个时代的员外,其实是员外郎的简称,属于尚书省二十四司内各司的次官,从五品官职。 宋明远放下卷宗,手指头开始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半晌后,对着张彪说道:“让仵作验完尸后,你去张员外家问问,看看那个张嚣在离开张府后,具体做什么营生?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是!” 张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茶水都没机会喝一杯。 宋明远重新看向姜峰,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却变得更加凝重:“市舶司的张员外,主要负责与外邦交易的差事,那个张嚣虽然已经被赶出张府,但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离开张府,却有花不完的钱,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不过,案子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如果杀人凶手真的来自军方,而死者又是张员外的人,那么两者之间的勾连……就只能是和走私有关了。 想来张嚣也有参与,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有那么多钱可以吃喝嫖赌。 具体走私什么东西,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想来牵扯甚大,否则对方不至于杀人灭口。 姜峰也没想到,他才刚来不良人的第一天,就接到一个这么复杂的案子。 看似是一起凶杀案,可案子的背后,很可能牵扯到一个员外郎,甚至是军方的走私案。 他目光看向宋明远,对方让张彪直接去张员外家询问,应该是为了试探吧? 引蛇出洞? …… 散衙后。 宋明远带着姜峰来到一处院子。 这里是不良人在府衙的休息处,像姜峰这种在江州城里没地方住的铜牌,都可以暂时在衙门里住着。 一进门,姜峰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衙门的集体宿舍条件就是差,连空气里都是一股子怪味……姜峰心想,还是得尽快出去租个房子。 以前他住在书院的学舍,虽然也是集体宿舍,但条件相对好得多。 夜晚。 姜峰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辰,眼神有些恍惚。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都快忘了家乡的月亮是什么样。 他也逐渐习惯了这个世界,习惯了这里的家人。 可现如今,他又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如果姨娘在家的话,估计不会同意我放弃读书,倒是老爹,他总说读书没用,还不如跟他学打铁,要是知道我离开书院当了不良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上一世他是孤儿。 这一世,他的亲生母亲早亡。 邻居杜梅阿姨早年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一个女儿。 也不知怎地,居然就跟老爹对上了眼。 然后两家人就变成了一家人。 杜梅也就成了他姨娘,她女儿也改了姓,跟着他爹姓姜。 因此,姜峰从小可以说是姨娘一手带大的,姨娘也是真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还记得小时候,别的小孩组团欺负他,他拿着一根小木棍,施展出打狗棍法,将对面一群小孩打得鸡飞狗跳,嗷嗷叫的落荒而逃。 最后对方的父母找上门来,姨娘一手将他护在身后,只身一人面对一群人,据理力争,如同护崽的母鸡,半点都不怂。 不过家里最得宠还是妹妹姜川。 以前一家出去游玩,老爹会给姜川买玩具,买糖葫芦,看花灯的时候,会让姜川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到了姜峰这里,他总盯着道路旁边的树枝看。 看啥呢? 当然是看看哪根树枝质量好,打人更趁手,以至于这位老铁匠的口头禅变成了: 看这根树枝,质地坚韧,大小合适,是打孩子的好材料! 不过姨娘每次都会帮他把老爹捡回来的树枝偷偷扔掉,妹妹也会把玩具分给他一起玩。 想到这个世界的家人,姜峰不由得闭上眼睛,意识来到了脑海中的光门外,他的头顶上悬浮着两个光团,如同星辰一般,一闪一闪。 “如果你真的是系统爸爸,你能告诉我,老爹,姨娘和妹妹,他们还活着吗?” 光门依旧没有回应。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姜峰猛地睁开双眸,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宋明远站在院门口,神色沉凝道:“张员外果然有所行动,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如果换做其他铜牌,他不会问要不要这种话。 姜峰连忙站起身:“头儿,您等我一下。” 他走进屋子里,取上景刀,戴上披风,旋即走出院子,跟在宋明远身后。 府衙外,张彪已经等候多时。 因为白天是张彪去张府询问,因此宋明远换成了李廷去盯梢。 随后,三人骑着衙役准备的战马,往李廷传讯的地点,匆匆而去。 第12章 对敌 江州城到了夜晚,也有宵禁。 但姜峰等人有不良人的令牌,遇到负责巡逻的士兵,也可通行无阻。 扑簌簌。 一只鹰隼从空中飞掠而来,平稳的落在宋明远的肩膀上。 宋明远摸了摸鹰隼头上的羽毛,旋即将其脚下的小竹筒摘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姜峰这才明白,白天宋明远手上的纸条是从哪来的。 半晌后,只见宋明远将纸条揉成一团,对着旁边的姜峰和张彪说道: “城南,夕水街。” 三人当即转个方向,往城南快马赶去。 两刻钟后,来到城南。 临近夕水街口时,宋明远率先下马,继续骑马声音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不多时,三人就见到了正在巷口等候的李廷。 “头儿,里面第五间,我没有靠的太近,怕有暗哨。”李廷解释道。 宋明远点点头,一马当先,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四个人贴着墙壁,疾步往前走了数十米,姜峰忽然开口:“等等。” 当先的宋明远停下脚步,手掌按住刀柄,神色警惕。 张彪和李廷则是转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姜峰。 姜峰目光扫视了周围的环境,耳廓微微一动,旋即压低声音,道:“左前方二十丈的拐角,有一个暗哨。” 张彪和李廷同时往左前方望去,拐角另一边有暗哨? 这怎么可能看得见?! 宋明远却没有怀疑。 他猫着身子,脚步急促而轻盈,像是戏曲舞台上的碎步,发出的声音极为细微。 若非姜峰有【六界灵觉】,只怕是听不出他的脚步声。 待到拐角的位置,他蹲下身子,缓缓探出头,果然发现前方屋檐的阴影下,站着一个护卫。 距离目标的宅子还有一小段距离,在此处就设立的暗哨,这个张员外果然有问题……宋明远心中暗道。 宋明远没有着急,一直等到对方转头看向别处,自己所在恰好是对方的视觉盲区时,一个箭步猛然窜出,在其还没有来及反应前,一记手刀将其击昏。 他顺手将对方扶住,避免身体倒地的声音引来其他暗哨。 小心翼翼的将人拖到角落藏好后,宋明远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四人继续前行。 一路上。 姜峰总是能够提前发现对方设立的暗哨,然后被宋明远悄悄解决。 张彪和李廷面面相觑,皆是看到对方眼神中的震惊,心中对姜峰更是佩服不已。 果然,能加入萧大人的队伍,就没有普通人。 可这么一想,倒显得他们两个好像都很普通。 四人一直来到目标宅子外,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门口停着一辆轿子,两名轿夫站在一旁,边搓着手边聊天。 “你说,咱老爷一次,能坚持多久?” “瞧你这话说的,咱老爷哪回来这里,不玩够一两个时辰的?” “不是我看不起咱老爷,你说,他是不是吃药了?就拿我来说吧,我最久的一次,那也才坚持了一刻钟,咱老爷都四十好几的人,能到一个时辰?反正我是不信的。” “这你就不懂了,你那只是解决个人需要,咱老爷玩的那才叫享受。咱老爷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两人的谈话声,一字不落的落在姜峰等人耳中。 宋明远这才知道,原来此地是张员外养的外室。 可他本能的觉得有问题。 不过是来一个外室这里,有必要布置这么严密的暗哨? 宋明远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探一探。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姜峰三人:“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四人当中,属他实力最高,自然由他去探听。 姜峰站了出来,道:“头儿,宅子里说不定还有暗哨,我能帮你。” 宋明远想了想,姜峰这听声辨位的秘技实在好用。 于是便答应下来。 张彪和李廷则留在原地,负责放风和接应。 两人悄悄翻过院墙。 刚进入一进院,姜峰又扯住了宋明远的披风,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屋顶。” 宋明远点点头,悄悄绕到屋檐下,轻轻一跃,如同猫儿一般,轻盈的落在院墙边上,朝着那坐在屋顶的盯梢人摸了过去。 姜峰站在原地仔细倾听,待他听到宋明远得手的声音后,翻过一进院的院墙,快步行走间,来到了正房外。 在他的感应中,此时房里正有两个人在谈话。 就连他们的心跳声,落在姜峰耳中亦是清晰可闻。 “我说过,那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再继续做下去了。” “张公,你莫不是忘了,你到底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的?你以为,有些事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的吗?你以为你做过的事情,有天不想做了,就能撇的一干二净吗?” “我不管,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呵呵,恐怕已经晚了!张嚣的死,已经引起不良人的怀疑,他们肯定会找上你的。” “你,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醉仙楼杀了张嚣,就是想引起不良人的注意?你疯了吗?!” “我没疯!张公,我实话告诉你,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继续跟我们,一条路走到底,要么,你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你,你竟然敢威胁我?” “在你当初决定要跟我们一起干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没有退出的机会。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想着把自己撇干净,想想张嚣吧,你也不想落得跟他一个下场吗?” “你……” “等等,这么长时间了,外面的暗哨,为何还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报信?” 躲在外面的姜峰当机立断,迅速转身往院子外跑去。 砰! 一尊魁梧雄壮的大汉身影,径直撞破窗户,蒲扇大的手掌,凌空对着姜峰的身影猛然抓去。 在【六界灵觉】的强化下,姜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后背传来,狂暴的杀机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的瞬间,伴随着清脆的利刃出鞘声,手持景刀的同时,调动全身的内劲汇聚于手掌,朝着身后的人影反手斩去! 那魁梧身影凌空变招,五指瞬间紧握,拳头对着长刀猛然轰去。 哐当! 虚空中爆出刺目的火光,长刀应声断裂。 姜峰虎口崩裂,双腿贴着地面滑退出十几米,体内气血沸腾难以平息,如同有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 玉铜境,不,可能更强! 姜峰迅速判断出对方的实力,也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于是在滑退的同时,借力往后撤离。 此时,他也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满脸胡须,面露凶恶,身材高大。 符合白天对杀人凶手的身高推测。 根据刚才听到的口供,此人的确就是杀死张嚣的真凶! “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髯须大汉冷笑一声,脚步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掠出。 铿锵! 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凌空朝着髯须大汉的头顶劈了下来。 与此同时,姜峰的耳畔传来宋明远低沉凝重的声音:“走!” 第13章 杀地煞境 宋明远还是可以的,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为姜峰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六界灵觉】能提升姜峰的五官六觉,对力量的加持却不明显。 咻——砰!! 一枚火箭冲向高空,炸出一团炫丽的烟花。 一直藏在院子外面的张彪和李廷两人,听到里面的打斗声,果断放出了求援信号,而后将门口的轿夫打晕,便朝着宅院内冲了进来。 两人都是二境武夫,实力并不比姜峰高到哪去。 但人多力量大,只要对手实力不高出两个境界,凭借人数优势,依然可以将其磨死! 髯须大汉见到又有两个不良人冲进来,当即不再与宋明远纠缠,他将手掌摸向腰间。 “小心他的暗器!” 姜峰提前察觉到髯须大汉的动作,急忙出声提醒宋明远。 张嚣的死因,便是被一种银针洞穿了头颅。 下一刻,只见髯须大汉手掌从腰间拂过,指缝间便夹起了数根银针,旋即凭借腕力和独特的发力手法,使银针朝着宋明远的方向激射出去。 宋明远连忙将手里的景刀挥舞的密不透风,空中顿时传来一连串叮叮叮的声响。 将宋明远逼退后,髯须大汉纵身一跃,身形轻飘飘的落在屋顶上,准备逃离。 “我去追,你们善后。” 通过刚刚的交手,宋明远也知道自己不是髯须大汉的对手,但他只要远远缠住对方,等候支援即可。 然而。 就在他准备追踪时,头顶的虚空骤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刀吟声。 只见一道明亮的刀芒,如同一道强光劈开了沉重的夜幕。 髯须大汉那高大的身影,忽然从屋顶的方向倒飞回来,重重摔在院子的地面上。 他的胸前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紧接着,姜峰便见到高冷女上司从天而降。 宋明远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大人!” 萧凌雪将长刀抵在髯须大汉胸前,冷声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杀了张嚣?你和张员外之间,又在做什么勾当?” 髯须大汉张开嘴,露出满是血迹的牙床,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想知道吗?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萧凌雪右腿一动,将髯须大汉的身形踢翻,旋即手中长刀一划,将对方的手筋和脚筋尽数斩断。 她冷声道:“对付你这种人,不良人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府衙大牢。” 张彪和李廷连忙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将髯须大汉拖走。 他四肢无力的垂下,身体被拖行的同时,在地面留下一道腥红的血迹,可他的脸上却露出癫狂的笑容: “哈哈哈,萧凌雪,就算你杀了我,也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小爷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姜峰此时来到屋内,发现本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张员外! 然而,对方却已倒在了屋子里,气息断绝。 不一会儿,宋明远和萧凌雪先后走了进来,见到张员外的尸首时,面色皆是微微一变。 宋明远连忙走过去,摸了摸对方脖子上的动脉,确认已经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于是站起身,摇了摇头道:“死了。” 姜峰目光在张员外的面庞上认真打量着,半晌后,他走过去,伸手摸向对方的风池穴。 果不其然,从对方的风池穴中抓出一根银针。 “又是易容术?!” 宋明远面色惊变,看着容貌大改的尸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是张员外,这个人是谁?不对,那真正的张员外又在哪里?” 萧凌雪清冷的俏脸上同时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她立即转身来到院子,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跳上房顶。 半空中,她还不忘对宋明远和姜峰下令道:“通知府衙,召集人手,火速前往张府!” 宋明远对着萧凌雪离开的方向行了个叉手礼:“是!” 随后,宋明远冲着天空吹了声口哨,只见一只鹰隼从天空俯冲而来,半空中急促的扑打着翅膀进行减速,旋即缓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宋明远从身上抽出纸笔,不良人外出办案,都有携带纸笔的习惯,方便通过鹰隼传递信息。 他快速写完条子,卷起来后塞到鹰隼脚下的小竹筒里,再用力将鹰隼抛至半空。 做完这些后,他转头又对姜峰沉声道: “随我去张府。” 姜峰点头。 两人没有萧凌雪的实力,若用轻功赶路,一来速度不如马快,二来也持久力也不如马匹。 于是他们重新回到外面的街道,解开套在木桩上的绳索,骑上战马便急匆匆朝着张府的方向策马飞奔。 骑马跑了快半个时辰。 两人来到了张员外的府邸外,身后不远处,马蹄声如霹雳,一支三十人的不良人队伍,一边骑着快马,一边手持火把,哒哒哒的跑过来。 所有人在张府外齐齐翻身下马,当先的宋明远二话不说,直接踹开大门,朝着张员外的府邸里冲了进去。 刚进入张府大门,姜峰就闻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到底是来晚了一步……姜峰面色一沉。 旁边的宋明远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一群人沿着走廊,一路往府邸的后院走去。 半道上,他们也见到了许多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这些人一看就是府里的仆役,丫鬟。 不难猜出,幕后之人这是要灭张员外满门! 三十名不良人分散开来,各自查验尸首,看看是否还有活口。 铿锵——砰!! 这时,姜峰听到了一阵打斗声,从后院的方向传来。 他当即加快脚步,循着打斗声音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 等他刚迈入后院大门,便远远见到萧凌雪正在和一个黑衣人对战。 能跟萧凌雪打到这种程度,说明对方实力起码也是地煞境。 场面上,恐怖的气机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战斗波及到附近的假山水池,使得山石崩裂,池水炸开。 刀光剑影之中,萧凌雪逐渐占据了上风,死死的压制了对手! “你逃不掉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萧凌雪冷声喝道。 黑衣人始终沉默不语,或者是为了隐藏身份,不愿出声暴露,他一直且战且退,试图寻找脱身的机会。 直到他的余光中,见到了一道身影。 拿下这个小铜牌当人质……黑衣人奋力斩出一剑,剑气将萧凌雪的长刀震开,双方几乎同时后撤,而黑衣人撤离的方向,正是姜峰所在的方位。 “小心!” 萧凌雪此刻也注意到了姜峰,连忙出声提醒。 姜峰身负【六界灵觉】,早在黑衣人刚一动身,他就捕捉到了对方的移动轨迹。 姜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抽出断刀,选择不退反进。 他的速度,实力,比起黑衣人都远远不如,倘若此刻转身逃跑,无异于将自己的后背赤裸裸的暴露在对方面前,反而让自身陷入死地。 为今之计,只有奋勇当先,在狭路相逢的瞬间,靠着神通【六界灵觉】的料敌先机,方有一线生机。 生死关头,他强迫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恐惧,不要犹豫,集中所有精神,冷静下来。 他将视觉能力开到全强,黑衣人的移动轨迹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放慢,如同一帧一帧的播放。 那碎裂的衣衫,腥红的血迹,被利刃划破的肌肤,翻开的血肉……种种细节,尽皆映入他的眼瞳。 他将听觉能力开到最强,黑衣人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在耳中无比的清晰,脚底触碰石板的声音形成清晰的落脚点,宛如声波一般扩散。 对方刺出的长剑,在空中响起清脆的剑吟。 还有那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将嗅觉能力开到最强,黑衣人身上残留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有别人的血液,有他自己的血液…… 他的大脑极速运转,将接收到的零碎信息,迅速整理,而后做出决策! 两人的距离快速缩短,锐利的眸光在空中轰然相撞。 在那生死一瞬间,姜峰侧身避开了剑锋,肩膀却被对手的手掌死死扣住。 可他等着就是这一刻! 姜峰汇聚全身武劲,手中的断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蓦然刺出。 噗嗤! 刀刃刺入的血肉的声音,在寂静辽阔的后院中蓦然传来。 萧凌雪停下脚步,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浓浓的惊愕之色。 而在姜峰面前的黑衣人,同样瞪大着双眼,他艰难的低着头,眼神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腰子,沙哑的声音发出疑惑: “你的刀,明明没有刀尖……” 姜峰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晌后,咧嘴笑道:“谁说没有刀尖就捅不死人了?” 实际上,别说没有刀尖,哪怕他的景刀完好无损,对上全盛时期的黑衣人,依旧无法破开对方的金刚之身。 只因他腰间的位置,早在方才就被萧凌雪一刀劈开,露出一道伤痕。 伤势不重,流血不多,但金刚之身已然被破,不再是无漏之躯。 而姜峰在两人交错的电光火石之间,侧开身子,躲过对方长剑的同时,将自己的断刀,精准的刺入对方的伤口,直至刀柄。 “十年磨一刀,霜刃未曾试。” “你是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地煞境,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姜峰低声说道。 恰逢此时,遥远的星空中,一颗星辰蓦然浮现,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金刚不败!” 第14章 人生当重来【修改】 此刻,子时已悄然过半。 姜峰的十八岁生辰,在断刀刺入黑衣人的瞬间,便已然过去。 黑衣人抬手想要抓向姜峰的脖颈,可身体却被一道金光弹开,姜峰趁机打出一拳,拳头正中刀柄,整柄断刀顿时贯穿黑衣人的肉身,如同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 等萧凌雪赶到时,黑衣人已经气绝身亡。 或许连黑衣人自身都没想到,他竟会死在一个二境武夫的手上。 姜峰打出一拳后,自身也跟着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刚这一刀,看似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那一瞬间的紧张和刺激感,使得他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直到他确认对方已死,一口气松掉的瞬间,整个人仿佛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量。 萧凌雪长刀归鞘,急忙跑过来,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姜峰,你没事吧?” “我……只是有点累。” 姜峰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只觉得大脑一阵混沌,便直接昏了过去。 …… 广阔无垠的星空中,矗立着一座无比伟岸的光门! 浩瀚磅礴的星辰,犹如风暴中数不尽的尘沙,围绕着光门缓缓旋转。 姜峰行走在星空之中,目光好奇的望向那扇巍峨壮观的光门。 站在光门面前,他感觉自己渺小如同尘埃。 他知道,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只怕跟眼前这扇门有关。 这时。 一道雌雄难辨,宏大缥缈的声音,从门内蓦然传来:“少年,你心中一定在疑惑,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世界?” 姜峰惊愕道:“你,你会说话?你竟然也有意识?!” 光门却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说道:“作为被选中的人,我希望你能拯救这个世界,待你完成任务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姜峰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有些犹疑的问道:“你可以,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吗?” 光门沉默。 就在姜峰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光门却忽然出声:“你为什么会想回去呢?你在那个世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房没车没存款,每天还要被无良老板剥削,被强制性的无限加班,还没有加班费……那样的世界,也值得你留念?” 姜峰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起码在那个世界,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生活能得到温饱,生命能得到尊重,知识能改变命运,劳动能获得回报,没有功名利禄,也能活的像个人,哪怕活着很累,但生活仍有希望。” 上一世,姜峰的家乡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震荡,那年他才六岁,被埋在废墟之下两天,最后是被赶来支援的军人挖出来的,而那个救命恩人,却反过来倒在了余震的废墟中。 从那以后,他就是个孤儿。 在那个世界,他也曾绝望过,也曾崩溃过,可到最后,他还是艰难的活下来了。 一个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孩子,最后靠着政府和慈善机构的资助,一路读了小学,初中,高中,凭借优异的成绩上了大学,一直到毕业出来工作,这都是国家给予的机会。 他不用承受战乱之痛,不用遭遇饥饿之苦,还能有机会完成学业,自力更生。 他曾是一个失去所有的孩子,但国家并未放弃过他。 哪怕一路走来,生活都很艰难,可他对那个世界仍然抱着感恩和怀念。 或许临死前的那一推,便是他为自己的一生画上最后的句号。 他只是将这份感恩,传递了下去。 他并不后悔。 可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他清楚的知道,这里的底层百姓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人都不会是平等的。 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是社会的本质,是族群发展带来的必然性。 哪怕口号喊得再响亮,贫富差距,知识差距,资源差距,信息差距,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但是,相比于上一世,百姓就算再难,也不至于饿死。 哪怕是扫街洗碗,哪怕是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怎么样都有一口饭吃。 国家不会放任一个人饿死,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可是这里呢? 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别说积攒粮食,许多人都生生饿死了。 更别说那些贵族世家,视百姓如鱼肉,嚣张跋扈,暴戾恣睢,为所欲为。 姜峰说道:“我始终觉得,人和人之间可以有差距,但生命和尊严,应该是平等的。但是在这个世界,百姓如鱼肉,生命如草芥。” 他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所以,我不喜欢这里。更加不喜欢,你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就将我拉到这个世界受苦。” 穿越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姜峰并不觉得。 重活一世固然珍贵,可这里的生活却充满了苦难和煎熬。 在上一世,国家起码保证了百姓最基本的生活自由,法律也给予百姓最大的尊重。 人有上下级,可底层人的生命没了,上级也会遭受问责,也会受到惩罚,最严重的甚至会判处死刑,以命偿命。 更别说,他看到了太多为救别人而牺牲的人。 怀着希望的人,看到的也是希望。 可在这个世界……底层百姓,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光门沉默了片刻,道:“看来,你心里是有怨气的。” 姜峰毫不否认:“是,如果穿越不能让我享福,反而让我过着比以前还要痛苦的日子,那穿越的意义何在?” 他当然愤怒! 上辈子过得本就不容易,没想到穿越过来日子更难了,这谁他娘的还想穿越? 光门道:“你想要的一切,可以靠自己去奋斗,去争取。我想,相比于上一个世界,你在这里的机会应该会更多。” 姜峰沉吟道:“这是一个资源垄断比上辈子更严重的世界,你觉得凭我现在的身份,何以来的机会更多?” 无论他脑子里有多少奇思妙想,可在这个世家大族掌控的世界,你就别想着搞什么奇妙的发明了。 只要你今日发明出来,明日就会被那些豪绅贵族抢走,甚至连命都会没了。 姜峰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穿越呢?” 光门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是个好人啊。” 姜峰当时就忍不住了,他指着光门破口大骂起来:“这他娘的什么道理。好人就该被拉去穿越?好人就该被扔到这个世界活受罪?” “十年了!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他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了,是不是就能穿越回去了?” 光门淡然道:“你想多了,如果你在这个世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这下子,姜峰的怒气值几乎达到了巅峰:“那你他娘的把我送过来干什么?!” 不怪他会如此愤怒,任谁被无缘无故扔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活受罪,心里又怎会没有怨气呢? 光门沉默了良久,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气。我觉得我们应该达成共识,你帮我拯救这个世界,完成任务后,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哪怕要我送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也行,当然,你在这个世界的力量,也可以同步回那个世界,你看如何?” 姜峰没有答应,反而问道:“拯救世界?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需要被拯救?” 光门道:“世界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就会有生老病死。很多年以前,有人给这个世界续了一口气,但现在这口气快用完了。” 姜峰问道:“你这么厉害,就不能给它治一治吗?” 光门道:“……我只是一扇门。” 得,你这是除了会把人弄过来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姜峰心中无奈。 “既然你一直在我脑海里,为什么这十年来一直都没有现身?” “在你原来的世界,十八岁代表着你已经是成年人,所以,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十八岁生辰礼物。怎么样,惊喜吗?” “……我想换个生辰礼物,我希望世界和平。” “我们还是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光门强行将话题拉回来:“我想要你帮我,改变这个世界。” 姜峰摇头拒绝:“你这个想法本身就有问题,个人是无法改变世界的,只有时间才能改变世界。” 光门说道:“但个人可以影响更多的人。正如我方才所说,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否则当时不至于为了救人而死。” 姜峰想了想,道:“那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让这个世界的人来自救。” 光门否定道:“天机不可泄露。一旦你说出口,你将被天道毁灭。” 姜峰:“……” 好家伙,这不就是一场游戏吗? 可他略微一想又大致明白了。 当你向世人宣扬末世论的时候,别人不信,顶多骂你一句疯子。 可如果大部分人都信了……那只会引起恐慌,掀起更大的乱子。 他又问:“如果我失败了呢?” 光门道:“世界将会毁灭,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 光门又说道:“当然,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虽无法影响现实,可神通便是我给予你的助力。” 姜峰连忙问道:“那我如何才能获得更多的神通。” 光门说道:“当你用自己的行动改变这个世界时,当天道认可你的功德时,当你的肉身承受得住时,我自会给予你更多的神通。” 姜峰恍然。 原来这就是他获得神通的途径,就像玩游戏一样,完成某个任务,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 唯一的区别是,光门不会派发所谓的任务,一切全看自身。 …… 等姜峰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晌午。 他睁开眼睛,久久的望着屋顶,表情有些发愣的。 与光门的一番谈话,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 所谓的穿越,竟然是为了救世? 这就很扯淡! 姜峰的内心是抗拒的。 他的穿越不像上一世看过的网络小说,作为气运之子,上来就各种吊炸天的操作。 他更像是来到一个游戏世界,而且一开始就是地狱级的难度。 他必须让这个世界活下去,否则大家一块完蛋。 “拉倒吧。日子都已经这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好吗?”姜峰心中暗暗吐槽,可心里边……却总有一些不忍。 这时,宋明远从屋外走了进来。 “哟,醒了?”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走到床榻边上,看着面色发愣的姜峰,不由得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姜峰回过神来,从床上起身,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没事,头儿,我睡了多久?” 宋明远坐到椅子上:“睡了六个多时辰了。萧大人特意吩咐过,不用吵醒你,让你睡到自然醒,不算你旷工,也不会扣你俸禄。” “我给你带了午饭,你赶紧起来吃点。” 姜峰点头,起床洗漱完后,端起宋明远送来的饭菜,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 吃完后,拎起桌上的茶壶,也没用茶碗,壶嘴直接对着嘴,往里面连续灌了几口。 “呼……舒坦!” 姜峰放下茶壶,打了个饱嗝,这才看向桌对面的宋明远,笑道:“头儿,这是咱们衙门的伙食吗?味道还不错。” 宋明远摩挲着手中带有余温的茶杯,轻笑道:“咱们府衙在这方面,从不亏待自己人。更何况,你昨晚可是立了大功,那个地煞境武夫居然被你一刀捅死了,震惊了不少人。” “对了,你可是突破到了玉铜境?” 姜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肤色变成了古铜色,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武道境界突破,还是因为新觉醒的神通【金刚不败】。 因此,只能含糊其辞:“苦练多日,在绝境之中突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宋明远点了点头,对此他倒是没有过多的追究,毕竟姜峰可是徐公的弟子,天赋自然是远超常人。 这时,他放下茶杯,脸色变得凝肃起来:“还未告诉你昨晚后面的事情,昨夜,张府上下二十七口人,全部被人灭杀了,无一活口。” “那个被你杀死的凶手,身份来历不明,衙门暂时找不到相关的线索。” …… 第15章 墨家传人 姜峰放下茶壶,神色沉凝:“昨夜抓回来的那个人,可审讯出什么?” 宋明远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我从未见过骨头这么硬的人,无论用了什么手段,就是死扛着不说。” 醉仙楼的杀人案算是破了,但却引出了另一个更大的案子。 张员外,或者应该说,那个假的张员外,一直在跟另一伙人秘密做着某些违法之事。 “他的身份查出来了吗?”姜峰问道。 宋明远知道姜峰话里的意思,昨日两人才推测过,对方很可能是军方的人。 宋明远摇头道:“江州城所有百夫长级别以上的人,都与此人不符。” 不良人府衙没有军方的档案记录,但有一个地方可以查到……不良人暗库! 那是将不良人暗探收集的情报,尽数汇聚于一处的秘密档案库,整个江州府衙只有苏烈统领有权调取暗库卷宗。 昨夜张府全家二十七口被杀,两名凶犯一死一伤,苏烈统领不得不调取军方的卷宗。 姜峰右手搭在桌面,拇指按捺不动,四指如波澜起伏,指尖敲打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笃笃敲打声,神色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他忽然开口道:“头儿,你还记得,昨晚萧大人将那人制服后,他说了什么吗?” 宋明远陷入了回忆: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一抹惊悚:“你的意思,他们的目标其实是萧大人?” 姜峰不置可否:“换个角度想,他的意思也可能是,如果萧大人想继续追查下去,那就一定会死。” 这时,他看向宋明远:“对了,头儿,你们在张府里面,找到真正的张员外吗?” 宋明远摇头道:“没有,他要么失踪,要么已经死了。” 姜峰点头道:“我更倾向于是失踪了。” 宋明远问道:“怎么说?” 经过昨天的两个案子,他对姜峰有了全新的认识,知道对方有着见微知着的能力。 “还记得昨天在醉仙楼发现杀人案后,我当时做出的推断吗?杀人凶手没有当场杀死张嚣,是为了从张嚣口中得知一个消息。那么结合消失不见的张员外,所谓的消息已经呼之欲出了。”姜峰说道。 宋明远顿时恍然:“对方想从张嚣得知的消息,就是真正的张员外在哪里?!” 姜峰继续推断道:“以此推断,那么对方灭掉张府二十七口人的原因,很可能就是为了隐藏张员外的下落,如果他们只想杀死张员外,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连同张府其他人也一并灭杀。” 宋明远陷入沉思。 姜峰再次问道:“对了,那个假的张员外,身份可查出来了?” 宋明远点了点头:“此人名叫杨儒源,原来是张员外的伴读,后来做了张府的管家。” 所谓伴读,其实就是官宦世家,给后代子孙找来的陪读。 在景国,所谓的伴读,其实与书童不同。 书童是仆役,只负责主人的日常琐事。 而伴读,则表示这个人同样也是读书人,是主人家从小专门给自家孩子培养出来的左膀右臂。 因为是伴读,所以他最是熟悉张员外的一举一动,易容之后,可以真正的做到以假乱真,这也算是解答了为何一直无人识破假员外身份的原因……姜峰心中暗道。 那么,杨儒源冒充张员外的原因是什么?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参与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根据他昨夜听到两人的密谋,张员外之所以能成为市舶司的员外郎,也有幕后之人的功劳。 那么,杨儒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冒充张员外呢? 成为员外之前,还是成为员外之后? 这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但这件事,如今也唯有找到真正的张员外,才有可能知道答案。 不过有件事倒是让姜峰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想找到真正的张员外? 真员外能干的事,假员外也能干啊。 除非这件事,只有真员外才能做得到! 这时候。 李廷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手上一柄全新的景刀,放到姜峰跟前:“全新的佩刀,我还专门给你重新回炉锻造过,加入了另一种金属,使得这柄刀更加坚固和锋利。” 姜峰愣了一下。 他拿起景刀,铿锵一声,刀身出鞘的瞬间,闪过一抹明亮的光泽。 “好刀!”姜峰抚摸着刀身上的纹路,赞叹道。 旁边的宋明远笑道:“你可别小看了李廷,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墨家传人。” 姜峰看向李廷,惊叹道:“你是墨家传人?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墨家以机关术和锻造术闻名天下。” 姜峰原本以为,李廷在团队的定位,便是负责推理案情。 原来他还有其他隐藏技能。 难怪头儿说过,能加入萧大人的队伍都不会是普通人。 李廷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算哪门子的墨家传人,锻造方面我顶多算是个半吊子,至于机关术方面,同样非我所长。” 迎着姜峰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我父亲曾拜入墨家门下,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他老人家的手艺传到我这里,只剩下半桶水,因此,我万万不敢以墨家弟子自居。” 接着,他又自顾的摇头道:“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志不在此,其实我更喜欢推理案情,那种通过细微的线索,还原出事物原本的真相,才能真正让人感到愉悦,这就是推理的魅力啊!” 他的脸上露出痴汉般的神色。 姜峰不着痕迹的挪了下位置,觉得自己应该离他远一点,口中又好奇的问道:“那张兄呢?莫非他也有其他能力?” 昨天两个案子的死者,都是张彪在负责检验。 可姜峰发现,对方在这方面似乎不是很娴熟,倒像是个初学者。 宋明远微笑道:“张彪是猎户出身,使得一手好箭术。百步之内,百发百中。不过他最近迷恋上了验尸,觉得案子的关键其实就在死人身上,而且,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一个喜欢推理的墨家弟子,一个喜欢验尸的猎户……这都是正经的不良人吗? 姜峰忽然眼神怪异的看着宋明远:“头儿,你的拿手绝活又是什么?” 宋明远笑道:“我没什么绝活,只不过加入不良人比你们早一点,武道修为比你们高一点而已。凭你的能力和天赋,迟早能坐到我这个位置。” 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到桌上,然后将其推到姜峰面前:“这是昨日张妈妈孝敬的银子,按照规矩,这份是你应得的。” 姜峰看着桌上的五十两银票,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笑道:“头儿,等散衙以后,我请你们喝酒吧。” 宋明远和李廷对视了一眼,旋即笑道:“好,去哪喝?” “醉仙楼吧,那儿我熟。”姜峰大方的说道。 李廷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也有相好的在醉仙楼?” 姜峰傲然道:“怎么说我曾经也是书院的第一才子,这点牌面还是有的。” “书寓还是长三?” “书寓,姜某从来都是洁身自好之人。” “那就好,我可不想跟你成为‘道友’。” “……李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墨家传人。” 第16章 宣誓主权 散衙后,姜峰叫上了正在尸房研究人体生物学的张彪,加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宋明远和李廷,四人又来到了醉仙楼。 不过这一次,他们都没有穿着不良人的官服。 但门口的老鸨还是认出了他们。 遭瘟的不良人,坑了老娘二百两银子,还敢跑来睡我的姑娘,简直欺人太甚……老鸨心中破口大骂,可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主动迎上去。 “宋大人大驾光临,我醉仙楼真是蓬荜生辉啊。” 宋明远穿着一身常服,身姿挺拔,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与昨日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张妈妈,今晚不会又没有我们位置了吧?” 老鸨捂着嘴轻笑:“宋大人说笑了,经过昨日的事情后,我特意吩咐下去,以后这楼里啊,专门给宋大人留个好位置,大人想喝酒了随时都能过来。” 宋明远笑了笑:“那敢情好。” 老鸨看到宋明远身后的姜峰,笑着问道:“姜公子来了,是否需要我去让如烟娘子出来作陪?” 旁边的宋明远当时都愣住了! 姜峰的相好居然是那位书寓头牌,如烟姑娘,那他昨天在姜峰面前说的那些话……宋明远顿时尴尬得直抠脚趾,险些无地自容。 姜峰看了眼旁边神色怪异的宋明远,淡淡道:“不用,张妈妈随便安排一处院子就行。” 很快,老鸨将四人引到一处院子,并亲自安排了几个姑娘作陪,楼里的大茶壶也端来了酒菜。 姜峰旁边也坐着一位衣着清凉,肌肤胜雪的姑娘。 她的妓名叫心柳,是醉仙楼的一名长三。 心柳端起酒杯,娇柔的身子,轻轻靠向姜峰的肩膀,胸前的柔软似有若无的磨蹭着他的手臂,娇滴滴的问道: “姜公子,我听说如烟姑娘手里的诗词,其实都是公子所赠,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姜峰面不改色,坐怀不乱的说道:“如烟姑娘说是,那就是。” 他转头看向宋明远三人,见到除了张彪以外,宋明远和李廷早就搂着身边的姑娘上下其手。 果然是两个老司机。 至于张彪,此刻正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酒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全然不顾旁边那位秀色可餐的姑娘。 可能在他看来,活着的姑娘,还不如死去的姑娘令他着迷……姜峰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同僚。 心柳柔情似水的看着姜峰,吐气如兰的说道:“奴家愿与公子欢好,别无所求,唯愿公子也能赏赐奴家一首诗词。” 姜峰端起酒杯眠了一口:“我近来却是没有什么灵感,诗词一事,改日再说吧。” 心柳没有如愿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以前姜峰每次来醉仙楼都直奔烟雨阁,她根本就没机会下手,如今正是机会难得。 要是能把这位姜大才子从如烟手里抢过来,以后醉仙楼的头牌还不是她的? 可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身段高挑,容貌精致的女子,眉毛细致,俏脸白皙,红唇饱满,显然是精心打扮后才过来的。 她穿着白色衣裙,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粉丝薄纱,雪白的风情若隐若现,宛如一个烟视媚行的妖娆尤物。 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带着文静秀美的气质,如同矜持端庄的大家闺秀。 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可令人惊艳的是,两种气质并不矛盾,反而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使得屋内的男女几乎同时都停顿了下来。 她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姜峰身上,幽怨的眼神,带着如泣如诉的哀愁:“姜郎,既然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呢?” 一句姜郎,顿时让屋内的宋明远三人变得目瞪口呆! 他居然是如烟姑娘的姘头,这就是姜大才子的魅力吗……李廷忽然觉得怀里的姑娘不香了。 他们睡过了吗?应该睡过了吧!姜峰这小子,居然把江州城最美丽的书寓收入帐下,不愧是徐公的弟子……宋明远心中十分羡慕,但没有嫉妒。 张彪只是略感惊讶,同时又觉得姜峰真厉害,能办案,懂验尸,难怪能让这么美丽的姑娘倾心。 可唯独姜峰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太自然,像是偷情时被原配当场抓获的渣男,心中满是尴尬和惭愧。 可仔细一想,他和如烟姑娘又不是情侣,跟身边这个心柳姑娘更是清清白白,有什么好羞愧的。 于是镇定自若的说道:“今夜是为邀请同僚,故而没有提前告知,如烟姑娘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喝一杯吧。” 如烟淡淡的点了点头,极为自然的走到姜峰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全然不顾心柳那无比难看的脸色。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旋即端起酒杯,对着宋明远三人,微笑道:“我替姜郎敬三位大人一杯,感谢三位大人对姜郎的照顾。” 宋明远三人连忙端起酒杯回敬:“如烟姑娘客气了。” 如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亲昵的搂着姜峰的手臂,柔声说道:“姜郎很少带朋友过来喝酒,三位兄长若是不嫌弃,如烟愿为一舞。” 将称谓改成了兄长,即表明了她和姜峰的关系,宣示了主权,又拉近了和宋明远等人彼此的关系。 不愧是醉仙楼的交际花,说话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李廷眼神都亮了,连忙说道:“早就听闻如烟姑娘诗舞双绝,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如烟吐了吐香舌,有些调皮的笑道:“兄长说笑了,其实我哪懂得什么诗词啊,往日里的那些诗词,也全都是姜郎私下送的。” 果然,如烟手里的诗词全是姜公子送的,不行,这个男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拿下……心柳暗下决心。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如烟转头对着她,笑盈盈的说道:“有劳妹妹替我击鼓。” 心柳心中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在这种场合,她能拒绝吗? 因此,哪怕心中有万分的不情愿,表面上却依然挂着微笑:“能为姐姐效劳,妹妹也很荣幸呢。” 姜峰看向一旁的如烟,心中知道,对方这么做,不外乎是想帮助自己。 眼看如烟准备起身,他急忙握住对方的柔荑,低声道:“其实你不必……” 可他话未说完,嘴唇就被如烟的手指轻轻按住。 如烟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轻声道:“姜郎,奴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她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浓浓的爱意,又似乎夹杂着其他的情绪。 随后,如烟便走到屋子中央,开始翩翩起舞。 宋明远和李廷两人看得是如痴如醉,姜峰则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场上起舞的女子,老实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烟跳舞,以前两人都是在酒桌上畅谈诗词。 至于张彪……他吃得更起劲了。 很快,一曲终了,如烟窈窕的身姿也缓缓停了下来。 宋明远和李廷两人开始热烈鼓掌,直夸如烟姑娘跳得好,不虚此行。 因为隔天还要当差,四人都没有选择留宿。 回去的路上,宋明远一脸羡慕的看着姜峰:“姜老弟,你有如烟姑娘这样的知己,难怪看不上别的女子。” 李廷这时候也开始插话:“姜峰,能否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勾搭上如烟姑娘的吗?” 男人一旦一起喝过花酒,关系就会变得亲如兄弟一般,说起话来也会变得比较随意。 姜峰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勾搭一词,何其粗鄙!再说,我与如烟姑娘那是以诗会友,李兄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李廷明显不信:“你的意思是,你们平日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只是畅谈诗词,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确实如此。” “呵,你觉得我会信?” 姜峰也知道,这话确实让人难以相信,就好像你都跟人家睡一张床上了,还狡辩自己只是来学外语的一样扯淡…… 李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就好像在说:你是想当禽兽,还是想当禽兽不如。 姜峰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爹说过,想要在武道上有所成就,就不能太早破身。” 其他人顿时恍然,看向姜峰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钦佩。 宋明远扪心自问,倘若真有如烟这样的女人对自己倾心,他未必把持得住。 可李廷却更加疑惑:“既然没睡,如烟姑娘怎会对你如此?莫不是有什么秘技?” 姜峰故作神秘,报以微笑。 李廷一看,顿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内幕,令他心痒难耐:“你若肯将此勾搭秘技传授给我,我可以为你量身定做一套暗器防身,不收你额外的费用!” 姜峰本想拒绝,可听到后面的话语后,顿时话风一改:“其实这个事情,它确实是有秘诀。” 李廷连忙问道:“什么秘诀?快说快说!” 宋明远也好奇的望过来。 姜峰轻咳一声,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个秘诀就是……萧大人!” 李廷愣了一下:“秘诀就是萧大人?难道萧大人还帮你追女人?这是什么路数?!姜峰,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萧大人怎么帮你追上如烟姑娘……” 可等他转头一看,发现高冷女上司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于是连忙躬身,双手行了个叉手礼:“卑职见过萧大人。” 萧凌雪眸光冷清,声音冷漠:“张员外的案子还没破,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出来喝花酒?宋明远,你平时就是这么带队的吗?” 宋明远低着头,面露苦笑:“卑职知罪。” 姜峰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是我提出想宴请三位同僚喝酒,与他们无关。” 萧凌雪转过身,似乎不想听他的解释:“散衙后,你们私底下的生活我管不着。但是,倘若因此耽误了案子,我定然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是!”姜峰四人老实躬身应道,可心里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唰。 轻微的破空声传来,等姜峰四人直起身来,发现萧凌雪已经施展轻功离开了。 四人口中同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今晚的萧大人,尤其的可怕。”李廷心有余悸的说道。 张彪挠了挠头:“我倒觉得没什么区别,萧大人平时不都这么严厉的吗?” 宋明远看着一旁的姜峰,心中若有所思。 这时候,一只鹰隼忽然从天而降,飞到了众人面前,旋即平稳落在宋明远的肩膀上。 宋明远摘下鹰隼脚下的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字条。 下一刻,他心头猛地一震,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淋下,原本有些微醺的状态,彻底惊醒过来。 他连忙转头看向其他人:“快!马上回府衙!出大事了!” 第17章 这事很大 四人骑上快马,往府衙方向疾速赶路。 路上,姜峰三人也从宋明远口中得知了消息。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不良人府衙遭受贼人入侵。 有数名黑衣人暗中潜入府衙,被守夜的同僚发现,恰好今夜统领大人不在,府衙只有一位副统领当值。 “咱们府衙有五位副统领,都是步入五境的武夫。除了萧大人以外,还有副统领郭飞,周奎,司徒映,温韬。” “今夜负责值守衙门的是副统领郭飞,敌人闯入以后,郭副统领不敌。” “看守地牢的衙役死了九个,值夜的同僚两死七伤,还有,昨夜我们抓回来的那个人被救走了。”宋明远沉声说道。 姜峰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不良人府衙被贼人闯进来,同僚被杀,人犯被劫……这事很大! 等他们四人回到府衙时,整个衙门已经戒严。 负责值夜的副统领郭飞此刻正跪在大堂,他的右臂无力的耷拉下来,腹部有一处刀伤,鲜血淋漓,显然是被劫狱的贼人所伤。 统领苏烈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让你看着府衙,你就是这么看的?让贼人肆无忌惮的冲进来把人劫走,死的活的,你愣是一个都没拦住?这话你拿来应付我可以,可你觉得大帅知道了,陛下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你?” “卑职知罪!请统领大人责罚!” 郭飞额头冒出冷汗,一半的痛的,一半却是惊的。 今夜闯进来的贼人实力强大不假,可事发之时,他没有及时发出信号,以至于让贼人顺利逃脱,也是事实。 他太自信了,以为凭自己的实力,可以将来人一网打尽,却不料此举正中贼人下怀。 苏烈目光冷肃的盯着郭飞:“我给你一天时间,把人抓回来,抓不回来,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郭飞咬紧牙关,道:“喏。” 他转身离开大堂,开始召集府衙内所有人手。 姜峰换完不良人的制服,跟在宋明远的身后,来到府衙前院,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个手持火把的不良人。 今夜,无论是归属于哪个队伍的不良人,都暂时归于郭飞统辖。 咔嚓。 郭飞用力将脱臼的右臂掰直,随后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从旁边的衙役身上撕下一根布条,紧紧缠住腹部的伤口。 整个过程,他没有发出一声痛呼,眼神反而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他目光扫视着前院的不良人,单手按住腰间的佩刀,沉声道:“今夜,哪怕把整个江州城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伙贼人。搜寻不力者,斩!阳奉阴违者,斩!放跑贼人者,斩!现在,出发!” “喏!” 数十个不良人从府衙大门内鱼贯而出。 这时,宋明远壮着胆子来到郭飞面前,行了个叉手礼:“郭大人,卑职有事禀报,事关贼人。” 郭飞端坐在马背上,低头俯瞰着他,冷冷道:“说。” 宋明远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姜峰,道:“卑职想去大牢查看一番,或许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对方隐藏的地方。” 郭飞直接抽出腰间的景刀,刀未出鞘,朝着宋明远的肩膀重重砸了下去:“你们真当本统领刚刚说的是玩笑话吗?” 打人的时候,郭飞还动用的气机,造成的伤势不重,却能让人极度疼痛。 宋明远肩膀瞬间红肿,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可整个过程他却是不敢吭声。 身后的姜峰等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产生愤怒的情绪。 姜峰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宋明远偷偷用眼神制止。 直到郭飞发泄完心中的戾气后,宋明远才艰难说道:“大人,此事卑职已经禀明过萧大人,与其盲目搜寻,不如尝试先寻找线索,恰好在这方面,卑职略有心得,还请大人准许。” 郭飞目光森森的看着宋明远,半晌后,咧嘴道:“好啊,既然你想去查,那就去吧。查不出线索,明日自动来领罚。” 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以后,处处压他一头,这口气他早就咽不下去了。 那个女人来历极大,老子不敢动,可你宋明远算是哪根葱,真以为有那个女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吗……郭飞心中冷笑。 在他看来,宋明远说什么先找线索,摆明了就是故意在给他难堪,不想出力罢了。 如今贼人闯入府衙,此事由他全权负责,想要拿捏萧凌雪这帮手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说完,郭飞便驱使战马,带着队伍匆匆离去。 全城搜捕的任务,自然不仅仅是交给不良人,遇到这种情况,不良人还可以找城防卫兵封锁城门,找左右街使协助搜查民宅,在这方面不良人拥有绝对的领导权。 至于驻扎在江州城的卫兵,整个不良人府衙中,也只有苏烈统领有资格去请动他们,而且程序上,还必须有朝廷的手令,才能让江州卫兵协助。 名义上还只能是请求协助,哪怕是苏烈,也没有权力直接接管城里的卫兵。 宋明远看着离开的队伍,揉了揉肿痛的肩膀,转头看向刚身后加入队伍的小老弟:“有把握吗?” 哪怕被郭飞痛打了一顿,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愤怒。 他已经过了容易冲动上头的年纪,当年的那份冲劲与热血,早在残酷的职场中被磨去了棱角。 姜峰沉吟道:“有八成的把握,头儿你也知道,凡经过必然留下痕迹。恰好,我最擅长的就是发现痕迹。” 宋明远点点头:“好,今晚我们的队伍由你主导,别怕出错,哪怕半点线索都查不到,出了事也由我来担着。” 姜峰心中有些感动,自己只是刚刚加入,宋明远便这般无条件的相信自己,更是顶着压力才得到了这个机会,若是事情办砸了,只怕要承担责任。 不过,姜峰还是很有信心。 经过摸索,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因果追溯】这个神通的妙用。 简单来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关系,他可以通过因果来追溯始末。 这个神通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比如,一件物品如果被分成了很多部分,只要他手上拥有这件物品的其中一块,就可以通过因果,追溯到其余部分的下落。 再比如,如果他手上拥有一个人的东西,比如皮肉,毛发,血液等人体组织细胞,他就可以通过【因果追溯】感知那人的下落。 这个感知程度有多远,姜峰暂时还吃不准。 但他有把握的一点是,这个范围起码不会超过江州城。 白天他快马加鞭赶回江平县老家,在屋里的角落,找到了姨娘残留下来的毛发。 可当时并没有感应到对方的下落,说明姨娘所在的位置,已经超过了这个感应距离。 “只要我能知道他们在哪个城池,到时候就能找到他们!”姜峰终于有了一些信心。 不过,若想查出家人的落脚点,还得依靠不良人这个组织。 至于为什么说大概,是因为他触碰到其他东西时,并没有出现如白天他接触匕首时那般,看到了姚仲杀人的画面。 姜峰只能猜测,画面的出现,是因为这件东西涉及到了命案。 换句话说,需要满足了某种触发条件,才会出现画面。 至于这个触发条件具体是什么,姜峰也不知晓。 他也由此断定,【因果追溯】这个神通,肯定不止如此。 或许继续摸索下去,还能发现更多的妙用! 此时。 宋明远四人重新走入府衙,一路来到关押人犯的大牢。 听今晚负责值守的衙役说,来劫走人犯的黑衣人个个实力都很强。 不过,对于姜峰来说,想要找到今夜前来劫走人犯的黑衣人或许很难,可找到昨夜抓到的那个人犯,却是不难。 别忘了,那人可是在不良人大牢里,被严刑拷打了一整天。 大牢里的刑架上,刑具上,地面上,到处残留着他的血迹。 姜峰暗暗舔了舔嘴唇,或许幕后之人派人来劫走那个髯须大汉,本身就是一步臭棋! 说不定,他可以顺势找到对方的老巢,彻底结束真假张员外这个案子! …… 姜峰径直走入牢房,视力在【六界灵觉】的加持下,犹如扫描仪一般,很快便从杂乱无章的牢房里,发现了昨夜那个髯须大汉留下的血迹。 姜峰手指头轻轻触碰着血迹,【因果追溯】神通立即发动,顿时间,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出现在脑海中。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条看不见的因果线,将他和髯须大汉连接在一起。 他转头看向大牢外的某个方向,旋即对着身旁的宋明远说道:“头儿,我知道他们在哪了。” 宋明远脸上露出狂喜,连忙问道:“当真?有多大把握?” 姜峰沉吟道:“目前还无法确定,那些黑衣人是否还和人犯在一起,但我可以确定那个被劫走人犯的位置。” 宋明远点头:“好,我去通知萧大人!” 郭飞统领是踏入五境的地煞境武夫,黑衣人连他都给打伤,他们这几个就算真的找到对方,上去也只有送菜的份。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高冷女上司来掠阵! 至于为什么不找郭飞……姓郭的又不是顶头上司,而且摆明了在针对他们,他们做好了没有奖赏,做错了还要受罚,傻子都知道该找谁。 不一会儿,接到消息的萧凌雪再次从天而降。 这美女上司似乎很喜欢飞来飞去,难道她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姜峰心中腹诽。 萧凌雪面色清冷:“你们确定已经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宋明远看向小老弟。 姜峰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萧大人,卑职有一招独门秘技,名为千里追踪。今夜劫走人犯的黑衣人我无法发现踪迹,但昨夜我们抓到的那个人犯,我却能追踪。” 萧凌雪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千里追踪,这种秘技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姜峰神色坦然:“此乃师门秘技,家师所创,从未现于人前,因此外人并不知晓。” 旁边的宋明远面露恍然,原来是徐公所创的秘技,难怪如此神奇。 在他看来,徐公是神仙般的人物,懂得一两个秘术也说得通。 这也是姜峰故意将老师的身份说出的原因。 萧凌雪陷入了沉默,半晌后,她才缓缓说道:“你来带路。找到人,我亲自为你请功!” “喏!” 姜峰闻言心中大喜,只要积累足够的功劳,就能让不良人为自己调查家人的下落。 …… 夜空如洗,一轮圆月宛如玉盘般高挂天穹,繁星洒满夜幕。 江州城,一座占地辽阔,金碧辉煌的府邸。 萧凌雪一伙人隐藏在远处的阴影下。 她望着前方的豪门大宅,神色无比凝重的看向身旁的姜峰: “你确定,那人就在里面?” 第18章 夜探将军府 姜峰不知眼前这座府邸是何人所有,但见到萧凌雪如此郑重的脸色,也知晓对方绝对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旁边的宋明远悄悄说道:“这是咱们江州节度使,裴行之,裴大将军的府邸!” 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从二品官衔。” 姜峰这才明白,难怪美女上司的脸色会这么凝重。 这个世界的景国,节度使就是当地最高的军事指挥官。 江州官场三巨头,节度使掌军事,刺史掌民政,不良人掌刑律。 但要说其中谁最牛逼,当然就是节度使了。 从二品官衔,别说在江州,哪怕在景国中心的长安,那也是绝对的大佬。 可以说,裴将军就是江州城官职最高的武将了。 也不知道未来某一天,景国的节度使是否会像上辈子的唐朝,掌握一地的军,民,财三政,然后再来个安史之乱……姜峰心中暗道。 可如今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他应该关注的重点。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杀死张嚣的髯须大汉,就是来自军方。 军方的武夫向来桀骜不驯,也最是护短,所以他们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去不良人府衙救人。 这就难办了! 别说是萧凌雪,哪怕是苏烈统领,也没有权力,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强行闯入大将军的府邸搜捕罪犯。 姜峰所谓的千里追踪,根本无法当做证据使用。 按景律,以下犯上者,可斩立决!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因此,姜峰等人不由得看向自己的美女上司,想知道对方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萧凌雪想了想,转而看向旁边的姜峰:“光明正大的进去抓人肯定是不行,有没有胆子,随我一起夜探将军府?” 姜峰当场愣在了原地。 夜探将军府?我才刚来就玩这么刺激吗? 旁边的宋明远三人也跟傻了一样,他们没想到萧凌雪胆子居然这么大! 这可是从二品官员,镇军大将军的府邸,没有朝廷的指令就闯进去,此事若是被他人发现,直接就判刑了啊。 再者,大将军的府邸是什么地方,在江州城那就是龙潭虎穴,里面不仅守备森严,而且高手众多,想要不被人发现,谈何容易? 姜峰沉默了片刻,问道:“裴将军是什么修为?” 你还真敢去啊……宋明远三人又齐齐转过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峰。 “多年前就是六境巅峰的武夫,至于现在,我并不清楚。”萧凌雪说道。 也就是说,对方有可能是七境! 整个景国七境以上的武夫才多少个? 能当一军将领,修为并非是最重要的,通常也不会太低。 但有一点,如果一个将领不仅拥有统兵才能,本身还是一个强大的武夫,那绝对是军方的大佬! 也难怪对方能够做到从二品武职。 姜峰轻轻摩挲着下巴:“如果我被发现的话,很可能连逃都逃不掉。倘若我被抓到的话,只怕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萧大人难道不怕吗?” 萧凌雪语气严肃:“怕这怕那,就不要当什么不良人了。” 宋明远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沉凝道:“大人,要不还是我陪大人……” 这个决定,对于向来行事谨慎,处事圆滑的他,无疑是个做了重大决心的事情。 可萧凌雪直接打断道:“你知道犯人具体藏在哪吗?” 宋明远顿时哑口无言,他又不会千里追踪这种秘技,而潜入将军府这种事情,人多反而容易出问题。 姜峰没有过多的犹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随萧大人走一趟。” 李廷和张彪面面相觑,心中被姜峰这个决定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看来他除了在颜值上输给我,才华上与我不相上下,胆气方面倒是比我大那么一点点……李廷心中对姜峰又高看了几分。 张彪心中则是觉得,萧大人真勇敢,姜峰胆子也很大,希望他俩都能平安回来。 宋明远心中思虑片刻,又觉得姜峰跟着萧大人进去,也许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他的老师可是徐公。 在江州这个地界,应该没有徐公保不了人吧? 殊不知,姜峰敢陪萧凌雪潜入将军府,仗的可不是徐公的势。 别人或许会觉得裴大将军掌一方军事,位高权重,不可得罪,可姜峰的灵魂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对这些所谓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却是没有多大的敬畏之心。 倘若对方为国为民,他自会敬重。 倘若对方为非作歹,枉顾人命,哪怕是朝中大臣,镇军大将……何须惧你? 也就是现在修为太低,否则……杀之又何妨? …… 夜色沉沉,云层恰好遮住了高空的明月,使得月色黯淡,天地朦胧。 两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将军府的围墙,潜入府邸。 姜峰拥有【六界灵觉】神通,可以轻易感应周围是否有巡逻士兵经过,而萧凌雪修为精深,凭借武夫的直觉,精湛的轻功,亦能轻易避开普通的侍卫。 可惜,我还缺乏一门身法……姜峰心中暗道。 武夫的移动速度一方面取决于自身的力量,比如爆发力,以及对力量的精准把控,另一方面则来自于功法,比如轻功一类的身法。 潜入的过程不需要多强的实力,只要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不让人发现,但这恰恰很难,需要武夫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完美的程度。 姜峰虽只是二境武夫,可他对自身力量的把控,却丝毫不弱于萧凌雪。 这得益于他老爹姜泰的教导。 一名优秀的铁匠,应该懂得如何发力,才能锻造出完美的钢铁……老爹谆谆教导的画面仿若昨日,犹在耳边。 姜峰从小跟着老爹打铁,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举重若轻的法门。 这不是神通,而是一种力量上的使用技巧。 萧凌雪也注意到了姜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她是在四境的时候,才领悟了这种技巧,在师傅眼中便已经算是天赋惊人了,可姜峰如今才只是二境武夫。 姜峰顺着【因果追溯】的感应,在【六界灵觉】的辅助下,很快带着萧凌雪来到将军府后宅的其中一间屋子外面。 后宅的巡夜士兵相对较少,但个体实力却相对较强,都是军中的精锐。 若非姜峰能提前在百米外察觉到对方的行迹,他们根本连后宅都无法潜入。 等到巡逻侍卫走远后,姜峰和萧凌雪悄悄靠近,侧耳倾听。 “今晚要不是有王副将,咱们想救出孙老二,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还是老大聪明,只要咱们不在一块,他们就不能不管咱们弟兄的死活。” “孙老二还是太冲动了,就算要杀了那张嚣,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弄死不好吗,非要在醉仙楼那种地方杀人。” “不良人这些王八羔子也太残暴了,把老二的老二都给整没了,他这以后还怎么玩女人啊?” 要不改个姓,孙老二改成梅老二……屋外的姜峰心中强忍着笑意,又不由得感慨,负责行刑逼供的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老二还算幸运,老四好不容易突破了金刚境巅峰,修成到了五境,结果被人一刀捅死了。” “听说杀死他的不良人,只是个小小的铜牌,二境武夫,老四死的可真窝囊。” “不对,老四是先被萧凌雪打伤,才被那个小铜牌捅死的,真要算起来,他是死在萧凌雪这个娘们手上的。” “那就更窝囊了,死在女人手里,还不如死在铜牌手里呢。” “哼,迟早把萧凌雪这个女人抓起来,这种女人玩起来才带劲!” “你就别想了,听说这女人从长安来的,身份大着呢。” “那娘们我见过一次,确实大,一只手应该抓不住。吸溜~~” 屋外的姜峰小心翼翼的看向身旁的美女上司,虽然对方蒙着面,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吓人。 姜峰深怕对方忍不住怒意,直接冲进去开干,那事情就糟糕了。 却不料,萧凌雪在这时抓起他的手腕,打开他的手掌,在掌心中写下一段话: “五个人,我来拦,你把犯人带走。” 姜峰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人强行劫走的节奏啊! 姜峰急忙拉住对方的手掌,触感柔软,犹如美玉般冰凉,可他现在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细体会,仓促的在其掌心写道: “发信号求援?” 萧凌雪摇摇头,又写道:“事不宜迟。” 片刻后,她又重新写道:“统领不会来。” 懂了。 就算发信号,其他不良人也不敢冲进将军府抓人,哪怕苏统领也是如此。 因此,直接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把人拿在手上,那位裴大将军再想狡辩也无济于事。 可你就不怕裴大将军狗急跳墙,直接下令弄死我们吗? 武夫的个体力量虽强,可如果对面有数百人,先来一个万箭齐发,哪怕是五境的武夫也够吃一壶的了,然后数百人手持长刀,五境武夫也要被慢慢磨死。 未等姜峰提醒,萧凌雪又写道:“只拿人犯,得手就走。” 明白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一个还要负责殿后,因此最多也只能带走一个人。 那么,带走那个人犯,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只要在对方形成包围圈之前逃出去,便可万事大吉。 至于其他人……不良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就是冲入府衙劫走人犯的黑衣人。 看来美女上司也不是胸大无脑之辈,咦,我怎么会说胸大……姜峰悄悄的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规模,在便于行动的紧身夜行衣下,勾勒出的丰满曲线,确实是无法一手遮天。 可就在萧凌雪准备动手时,姜峰又反手再次将她拉住。 面对美女上司疑惑的眼神,姜峰从怀里掏出一根小竹筒,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19章 大街上捡到的 小竹筒轻轻的捅破窗户纸,一缕浓浓的烟雾,顿时从竹筒中弥漫开来。 不到半刻钟。 “老三,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这里是大将军的府邸,哪来的不对劲。” “咦,你怎么有两个头?” “什么两个头,你特么酒喝多了吧。” 咚咚咚。 很快,屋内就接二连三的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 姜峰和萧凌雪两人轻轻的打开窗户,身轻如燕般掠了进去,反手又将窗户门轻轻关上。 萧凌雪看着屋内倒地不起的几个人,转而看向身旁的姜峰,压低声音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迷烟?” 姜峰轻笑道:“李廷给的。” 他们方才临出发前,李廷特意塞给他这玩意儿,说是溜门撬锁的必备之物,哪怕是四境武夫,也要被迷晕过去,没有一刻钟是醒不过来的。 姜峰当时心中直呼内行,不愧是墨家传人! 两人走到床榻前,发现了那个皮开肉绽,浑身是伤的髯须大汉。 哦,现在应该叫梅老二。 对方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就像上辈子的木乃伊,只留下一张苍白的面庞。 姜峰一把将人扛在肩上,这种事情自然不好让女领导来干。 再者,美女上司还需要负责殿后不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走之前,美女上司忽然拔出长刀,往那几个倒地不起的大汉胯下唰唰几刀,接着,未等他们痛醒过来,又以刀锋划破他们的脖颈。 你是魔鬼吧?! 杀人之前还要先断了人家的命根子,这手段确实太残暴了……姜峰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又顿感胯下一凉,不由自主的夹紧自己的大腿。 美女上司注意到姜峰疑惑不解的眼神,淡淡的解释一句:“府衙今夜死伤了多条人命,既然带不走他们的人,那就带走他们的命。” 你这个性格,我只能说,咱俩这辈子最多只能是朋友……姜峰心中嘀咕了一句,根本不敢想象,以后还有哪个壮士敢把这种女人娶回家,分分钟二弟不保啊! 当然,对于这个行为,姜峰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想要悄悄离开将军府,只怕不止要一刻钟,与其等他们醒来发出警报,还不如直接结果了他们。 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确认外面没有巡逻士兵经过,姜峰肩上扛着人,与萧凌雪一起,沿着来路,一路躲避巡逻和站岗的侍卫,朝着府邸外潜伏回去。 哐哐哐。 紧密的敲锣声从后宅的方向传来,很显然,还是有人发现了那几人的尸体。 “走!” 萧凌雪当即不再犹豫,抓着姜峰的肩膀,后者将人犯夹在腋下,在萧凌雪的带动下,朝着将军府外快速掠去。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大将军府!给我留下!” 一个身穿铠甲的侍卫施展轻功,从后方疾速追来。 来人的实力起码是四境武夫,实力虽然不及萧凌雪,可后者现在还要带着两个人,速度并不比对方快上多少。 萧凌雪掌心贴着姜峰的腰间,使用柔力将其一把往前推了出去:“你先走。” 而后,她转身抽刀,对着来人一刀斩了过去! 冷冽的刀光犹如匹练,劈开了沉沉夜幕,周围的空气如同被强行分开的巨浪,蕴含滔天巨力。 “地煞境武夫!” 那追击而来的侍卫长察觉到萧凌雪的修为,脸色顿时大变。 他实力不够,面对这一刀,下场非死即伤。 好在关键时刻,一个黑衣身影蓦然出现,挡在了侍卫长的跟前。 来人是个中年大汉,身材魁梧,肩膀宽厚,手臂粗壮,举手之间,手臂的肌肉迅速隆起,拳峰迎着劈来的刀光,猛地轰出一拳! 砰! 刚猛霸道的拳劲与刀光碰撞,在空中炸出一团巨大的涟漪,双方同时后退。 细密的刀气如同骤雨般冲击在黑衣大汉身上,发出阵阵金铁交响的声音。 黑衣大汉带着侍卫长及时后撤,避免后者被刀气斩杀。 萧凌雪则被拳劲打中,可她不仅安然无恙,反而借助这股力量,身形如同飞燕穿云般,眨眼间便掠出了将军府,不见踪影。 侍卫长看着旁边的黑衣大汉,连忙躬身,行了个叉手礼:“多谢王副将出手相救。” 王副将面色铁青的看着萧凌雪离开的方向:“召集人马,立即给我追!” “是!” 侍卫长立即转身,前去召集府兵,誓要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贼子抓起来。 王副将望着萧凌雪离开的方向,目光闪烁着凝重之色。 两人虽然只是交手了一招,可王副将知道,他不是对手。 “五境巅峰的武夫……江州城,这样的人物绝对不多。”王副将脸色阴沉不定,结合今晚他们做过的事情,也不难猜出对方是谁了。 “不良人……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啊!” 将军府外。 负责接应的宋明远三人,远远就听到了将军府里传来的动静,心中顿时变得焦虑起来。 萧凌雪和姜峰要是被抓到的话,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姜峰扛着一个浑身包扎着白布的大个子,脚步匆匆的跑过来。 “得手了!萧大人在断后,咱们先撤。”姜峰压低着声音说道。 宋明远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相信萧凌雪的实力,多问一句都是对美女上司的不信任。 四个人迅速撤离,没过多久,萧凌雪的身影再次从天而降。 姜峰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出场方式。 此时的萧凌雪已经褪去了夜行衣,重新穿上了不良人的制服,脸色清清冷冷:“回府衙,把人犯关押起来。” 宋明远忧思重重:“大人,您说大将军会不会知道是您……” 萧凌雪直接道:“知道,并不代表就有证据。” 姜峰更是直接了当的说道:“其实他们肯定会知道的,而且,也一定会发现就是萧大人劫走了他们的人,但是,只要我们不被当场抓到,他们便没有理由抓我们。这事就像他们可以解释,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将军府,那我们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人犯会重新回到不良人的大牢……” 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就如他们今晚没有当场抓到那几个闯入不良人府衙劫走人犯的黑衣人一样。 宋明远三人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只要他们顺利把人犯带回府衙,剩下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就算有压力那也是苏统领的事情。 对于这种把锅甩给大领导的行为,宋明远三人难免有些担忧,萧凌雪心中则是毫无压力,姜峰更是心安理得。 反正苏统领扛不住,压力也是给到萧凌雪。 萧凌雪要是扛不住,这不还有老宋头吗? 再说,这事本就是萧凌雪主张要做的,以她的性格,绝不会让下属给她背锅。 所以说,职场上遇到这种好领导,那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祖坟冒烟了……等等,这话似乎有点问题? …… 不良人府衙。 苏烈看着地上这个被白布包成了木乃伊的梅老二,旋即抬起头,目光看着眼前的冰冷女下属:“闯入府衙那几个呢?” 萧凌雪淡淡道:“不知道,只找到这个人犯。” 苏烈问道:“怎么找到的?” 萧凌雪道:“大街上捡到的。” 苏烈:“???” 第20章 档案有问题 府衙后院。 宋明远的办公堂里,加上李廷,张彪,姜峰三人,四人围坐在圆桌边,手里各自端着一杯茶水。 这时,张彪疑惑问道:“苏统领真的会相信萧大人那套说辞吗?” 李廷不由得吐槽道:“真信了才有鬼。” 张彪更加不解:“那咱们为什么不说实话啊?” 姜峰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老张,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在职场,千万不要对领导掏心掏肺。该装糊涂的时候就要装糊涂,做人可不能太老实。” 张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茅塞顿开,充满了人生哲理。 就连混迹职场多年的宋明远跟着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可下一刻,他又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晃过神来,这才发现…… 不对啊,老子也是你领导啊! 你特么在你领导面前跟其他同僚说不要对领导掏心掏肺,简直不将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 宋明远刚想发作,却看到姜峰笑呵呵的给他倒了一杯茶:“头儿,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要不是看在你屡次建功(徐公弟子)的份上,老子现在就革你的职……宋明远喝下茶水,表示自己宽宏大量,已经竭过此事。 其实,用这套说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哪怕他们直接说明是从将军府里抢来的,也于事无补,光凭这件事,还扳不倒一位二品大将。 按照姜峰原本的意思,最好是把人犯扔到郭飞面前。 虽然功劳没有了,但却可以把锅甩给郭飞。 哪怕郭飞说犯人是自己从大街上捡到的,可这话谁信啊? 到时候裴大将军想找人发作,也只会找郭飞。 可这个建议却被萧凌雪否决了。 在高冷女上司看来,她做事,从来没有让别人背锅的习惯。 哪怕她和郭飞不太对付。 她固执的认为,如果哪天郭飞因为这件事真的被丧心病狂的裴行之杀死,那她就是帮凶。 于是,最后退而求其次,只说犯人是从街上捡到的。 对此,姜峰也不好评价。 在他看来,这位高冷女上司做事看似不墨守成规,可她内心亦有底线。 李廷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你们不觉得,大将军今夜这事,做得有点太离奇了吗?他怎么敢把人直接安排在将军府里啊?这被人抓到不就是铁证了吗?” 姜峰笑了笑:“可能是他觉得,在这江州城内,应该没有人敢闯进他二品将军的府邸抓人吧。再者,府里有大量的侍卫,想把人救走,也没那么容易。” 李廷想了想:“也是,也就咱们萧大人有这个胆魄和实力。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抬头看向姜峰: “大将军也想不到,有人能够顺着痕迹,追查到梅老二的行踪吧。” 姜峰耸了耸肩,李廷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他拥有【因果追溯】,根本找不到梅老二的下落。 这也导致了裴将军这步棋,成为了他最大的破绽! 宋明远这时说道:“就算我们把人犯抓回来,可案子到了这里,也陷入了僵局。” 其他人都明白宋明远的意思。 他们虽然知道幕后真凶是裴大将军,可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种情况下,他们凭什么去动一个节度使,朝廷从二品的镇军大将? 就算是苏烈统领也没有这个能力! 姜峰沉思了片刻,道:“这个案子的起因虽是张嚣,可归根结底,重要人物还是那位张员外,那么,只要找到那位真正的张员外,这件案子说不定就能破。” 宋明远叹息道:“可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裴行之或许早有预感,于是他昨夜直接让人屠了张家满门,假员外也死了,死无对证。 李廷沉吟道:“在我看来,倘若裴将军想要毁灭证据,他一定会把真正的张员外一起杀死。” 姜峰放下茶杯,沉凝道:“裴将军虽然让人屠了张家满门,现场又没有发现张员外,这恰恰说明,他暂时还不会杀了张员外。” 李廷不服输的劲上来了,直接反问道:“为什么不会?直接杀了不是更简单吗?到那时,还有谁会出来指证他?” 可姜峰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其他人愣住了:“如果……他想让张员外,帮他洗脱嫌疑呢?” 李廷愣愣的看着姜峰:“你的意思是……他想让真正的张员外出来,帮他做伪证?” 姜峰点了点头,道:“咱们现在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裴将军与假员外私下勾结,通过走私牟利,可咱们是什么人?不良人,说是陛下的暗探也不为过。我们没有证据,但我们已经怀疑上他了,单单怀疑二字,对于陛下而言就足够了。” “不良人为什么是悬挂在百官头上的一柄刀?因为真正执掌这柄刀的人,不是我们,而是陛下!陛下动刀,不需要证据。” “慎言!” 职责老油条宋明远急忙出声呵止了胆大包天,肆言无忌的小老弟。 这种话你也敢说?要是被人听到了,就算你是徐公的弟子,也难逃一死啊。 宋明远神色认真的说道:“姜峰,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姜峰笑了笑:“头儿放心,这种话也就是在你们面前,我才敢说一说。” 他承认,刚刚那句话在这个世界,确实不妥当,真要较真的话,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够砍了他的头。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可说到底,他内心还是带着上辈子的习惯。 可这句话并没有说错,哪怕思维迟钝如张彪,也完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廷默默道:“这么说,他让人灭了张府满门,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张彪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李廷翻了个白眼:“你觉得,裴将军想让张员外出来作伪证,对方能同意吗?” 张彪老实的摇了摇头:“当然不同意啊,家里人都被他杀干净了,怎么可能还会答应?” 李廷意有所指:“那如果,还未干净呢?” 张彪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张员外还有人握在裴将军手里,而这个人对于张员外而言,很重要?” 李廷笑了笑,笑容有些阴冷:“张府的人都死光了,府里少了谁,谁对于张员外而言很重要,外人又如何得知?而且,裴将军此举何尝不是在警告张员外……你不帮我,我可以杀你全家,就能灭你……全族!” “好狠啊!”张彪感慨道。 姜峰转头看向宋明远:“头儿,咱们府衙有没有张员外详细的情报或者档案卷宗?” 宋明远道:“需要去案牍库查一下。” …… 第二天。 不良人收到消息,将军府昨夜有刺客闯入,府中死伤多名将士,如今正满城寻找刺客。 苏统领也收到裴将军的书信,希望不良人能够协助办案。 此事苏统领想了想,同样交给了郭飞。 另一边。 宋明远顺利从案牍库调出了张员外的卷宗。 “根据案牍库中保存的卷宗,这位张员外本名张游,祖籍是雍州张氏,永泰五年的二榜进士,永泰十四年,也就是七年前担任江州市舶司员外郎,其父是贞元三十七年的礼部侍郎张怀,于永泰六年去世,其母早亡,他至今没有娶妻,无儿无女,也没有女妾。” 从案牍库出来后,宋明远神色有些失望的说道。 可以看出,张游父亲在世时,张家的确盛极一时,也难怪能为自己的儿子找来一个伴读。 笃笃。 姜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半晌后,他十分肯定的说道:“案牍库中的档案记录,有问题!” 宋明远一怔:“你何以如此确定?” 姜峰神色露出了严肃之色:“头儿,难道你忘了,我们之所以抓到梅老二,就是因为跟踪了那个假员外。当时假员外的那两个轿夫怎么说的?” 梅老二是谁?哪个倒霉蛋起这种名字? 宋明远陷入了回忆,半晌后,他脸色大变:“那个宅子,是张员外用来豢养外室用的。可我们那天,并没有看到他养的那个外室。” 李廷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你也说了那是张员外养外室的宅子,可那个员外是假的啊。总不能假员外养的外室,其实是真员外的女妾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到底是真员外喜欢戴草原帽,还是假员外为了伪装故意这么做? 姜峰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是真员外还是假员外,案牍库的档案里,都没有那个外室的任何记录。” 李廷愣了愣,半晌后,他猛地晃过神来,脸色蓦然大变:“你的意思是,有人修改了案牍库里,关于张员外的档案?!” 第21章 内奸身份 李廷的话犹如一道惊雷,使得屋内的所有人,全都面露骇色。 尤其是宋明远,他的眼神里带着惊疑,带着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不良人最擅长就是收集情报,张员外养有外室且多次前往,这种事情不良人不可能不知道,可档案里面却没有相关记载,这本就是一件离奇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就是张员外的这份档案被人掉包了,这说明有人在故意抹去其中的重要信息。 案牍库的档案被人掉包,这说明什么? 不良人中也有人参与了这个案子,而且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低! 能够自由出入府衙的案牍库,修改或许调换档案卷宗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有副统领以上的级别,才能做到。 哪怕是宋明远这样的银牌,想要进入案牍库,也要向上级申请,得到许可,才能进入其中查询相关的卷宗。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案子的背后,不仅仅是裴大将军。 还有不良人! 牵扯太大了!! 宋明远也想不到,明明只是一件杀人案,可随着查下去,牵扯的人却越来越多。 单单一个裴大将军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胆战,望而却步,现在又多了不良人的高层…… 这不是说不良人副统领级别以上的人就比裴将军更可怕,而是他们本来就是不良人啊! 大家平时都在一个府衙里,如果不良人中真的有人参与了这个案子,那他们在做什么,调查什么,对方很可能一清二楚。 试想一下,在你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揪出幕后黑手时,对方就站在你的面前,用慈眉善目的语气鼓励着你,可眼神深处却隐藏着阴冷和杀意,如同一条藏在家中的毒蛇…… 这还怎么玩?! 宋明远脸色有些发白:“不行,这事咱们必须向萧大人汇报。” 事情太大了,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银牌所能当得起的。 李廷也有些担心:“我们不能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我怕我们会死于非命的。” 作为一位老不良人,他深知同行的可怕。 就连姜峰,心中也忽然蹦出上辈子经常在嘴里念叨的一句话:老板,我想辞职不干…… 玛德,刚来不良人才几天啊,就碰到这么操蛋的事情? 这时,姜峰又想起了一个细节。 昨夜,黑衣人闯入府衙,救走了梅老二,恰好苏统领不在府衙,那么,对方是如何知道,苏统领刚好不在府衙呢? 另外,想要来不良人大牢救人,可不是有点实力就行了,还要对府衙的布局,巡防等等了如指掌,才能做到这一步。 答应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将府衙的情报泄露给裴将军的人,所以他们救人的行动,才会那么顺利。 “不好!” 姜峰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对着宋明远说道:“头儿,快去大牢!” 宋明远只是愣了片刻,便立马明白了姜峰的意思。 裴将军冒险救人,可如今人又被他们抓回来了,那对方为了掩盖真相,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梅老二! 果不其然,等他们来到府衙的大牢,发现梅老二早就断了气。 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断气。 张彪和姜峰也参与了整个验尸过程,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可作为得知真相的宋明远等人,心中却很清楚,那是有人来大牢下手了。 于是,宋明远偷偷找大牢的衙役,询问了有谁来过大牢,得到了一个答案。 ……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他!” 宋明远手里拿着茶杯,可手掌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去大牢见过梅老二的人,正是昨夜被黑衣人打伤,并主要负责追捕人犯的副统领……郭飞! “贼喊抓贼……郭副统领真是玩得一手好计策!”李廷心有余悸。 姜峰心中却有些感慨,倘若高冷女上司昨夜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把梅老二扔给了郭飞,只怕郭飞转头又会把人送回将军府了。 而且,对方做这件事时,绝对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到那时候,人犯丢失的罪过不仅不会落在他的身上,他们也仍然不会发现郭飞的异常。 “现在怎么办?”宋明远喃喃问道。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才是领导啊……姜峰心中腹诽一句,可最后还是叹息一声: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汇报给萧大人吧,不要用鹰隼传讯的方式。” 宋明远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宋明远就去找了萧凌雪,将他们查到的信息,以及推测,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萧凌雪沉默了良久,随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宋明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女上司应该也是放弃继续追查了吧。 现在案子进入了死胡同,根本不可能查出什么证据了。 结果,当天晚上。 姜峰刚洗漱完,脱去了外衣,准备上床睡觉时,萧凌雪再次从天而降。 别问在房里怎么从天而降,抬头看看屋顶的窟窿你就明白了。 可让姜峰想不明白的是,屋顶的窟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那个窟窿这么小,这女上司又是怎么钻进来的? 还有,你有事不能走正门吗?你对从天而降是有什么执念吗?……姜峰心里那口槽不知该怎么吐。 萧凌雪开门见山说道:“起来,跟我走。” 姜峰没有拒绝,他也拒绝不了,于是直接掀开了被子起身,反正他是没有裸睡的习惯:“大人,咱们要去哪?” 萧凌雪言简意赅:“张府,查案。” 姜峰顿时就明白了,如今这个案子想要破,只有找到真正的张员外。 而他有千里追踪(因果追溯)的秘技,或许还有机会,找到张员外。 姜峰沉默了片刻,道:“可以,但是,我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 “大景不良人,墨家传人,李廷!” …… “我说,你这大半夜的过来敲门,是不是有点不太好?难道你没有夜生活吗?就算你没有,你不能让我也没有吧?我这刚准备上……啊,萧大人!卑职见过萧大人!” 李廷匆忙的穿着衣服,还没开门就开始念叨,结果等到真的打开门后,当时就差点吓尿了。 萧凌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跟我走。” 李廷看向对方身后的姜峰,发现后者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想了想后,点头应道:“是。” 路上。 萧凌雪走在前面,姜峰和李廷骑着马,缓缓的跟在后面。 李廷看了眼萧凌雪的背影,压低着声音,责怪道:“我说,你丫是故意的吧?” 姜峰斜乜他一眼:“李兄,在下在来不良人之前可是读书人,读书人堂堂正正,又怎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最坏的就是你们读书人……李廷心中暗暗咒骂。 他认为姜峰这是故意让自己在美女上司面前出糗,这样就能败坏自己的名声,让他在美女上司面前颜面扫地,又能除去自己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没错,他认为姜峰也想博得萧凌雪的青睐,想要捷足先登。 真是太卑鄙了! 可姜峰心中想的却是,为什么去他房里,美女上司就直接来个空降,可去李廷那里却不这样呢? 可惜他不敢问。 萧凌雪在将军府杀人的那一幕,至今都仍深深的刻在姜峰的脑子里。 太残暴了。 …… 张府。 三人齐齐下马,萧凌雪推开张府的大门,带着姜峰和李廷走了进去。 姜峰径直走到后宅,先是去了张员外平日里睡觉的地方,开启【六界灵觉】仔细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的头发。 结果这房里的头发根本不是张员外的人。 姜峰拿到头发时,透过冥冥中的因果线,可以感应到对方是否还活着,结果他拿到的头发,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属于杨儒源,有几根发质比较细软,明显是女人的头发。 姜峰通过感应,得知留下头发的那个女人也死了,他推测有可能是府里的丫鬟,不过已经被人灭口了。 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四处搜查的李廷。 他找李廷过来的原因,就是想借用这位墨家传人对机关术的了解,看看张员外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密室。 按理来说,参与走私这种事情,张员外的家中肯定还藏有证据,这种东西不会放在明面上,那么制造一间密室来存放,才是最合理的。 果不其然。 当他们来到书房寻找后,李廷果然发现了端倪。 “这书房的格局不对。” 李廷走向案桌后的书架,口中说道:“从外围看,这书房的空间不应该如此之小,只有一种可能解释得通,这里面,一定隐藏着密室。” 他在书架上摸索了半天,最终在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一本古怪的书籍,其放置的位置比别的书籍略微凸出来一点。 他把书籍往外抽出,旋即看到了里面的一个贴在墙壁的青铜圆扣,手指往上面轻轻一按。 咔嚓。 一道锁舌弹开的清脆声音,从书架上蓦然传来,伴随着一阵齿轮旋转的机括声,整个书架开始往里移动,很快便露出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门户。 李廷嘴角掀起一抹骄傲的笑容,他转头看向萧凌雪和姜峰,得意洋洋道:“找到了。” 啪啪啪。 姜峰很配合的鼓起掌,吹捧道:“不愧是墨家传人,李兄这一手真是让小弟佩服不已。” 李廷故作矜持道:“哪里哪里,姜兄弟太客气了,我这点微末的道行,实在比不上你这个大才子啊。” 萧凌雪丝毫不理会两人的商业互吹,直接穿过门户,走进了密室。 可就在这时。 身负【六界灵觉】的姜峰,却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 “不好!萧大人快退!!!” 危机并非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密室! 第22章 真员外 滋啦啦的声响,从密室中传来。 那是引信被点燃的声音。 密室里面竟是被人暗藏了火药,一旦有人打开,便会立刻引爆! 铿锵! 景刀出鞘的声音,从密室里面传来,紧接着,那种滋啦啦的声音就骤然消失了。 可姜峰心中的危机并没有消失! “跑啊!” 他话音刚落,便拉着李廷,两人直接撞开了窗户。 轰——!!!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一股充满了炽热气息的火焰灼浪,如同洪水爆发一般从密室内汹涌而出,顷刻间便席卷了整间书房,这股热浪甚至将屋顶彻底掀翻,将屋内的书籍,屏风,案桌,尽数焚烧。 火光冲天! 姜峰和李廷扑倒在屋外的院子里,看着眼前已经沦为火海的书房,目光陷入了呆滞。 “萧,萧大人还在里面呢!完了,这回事情真的闹大了!”李廷脸色苍白。 密室里隐藏的火药,威力大得惊人,萧凌雪当时又正处于密室之中,根本无法躲避。 景国对火药的监管极严,除了军方以外,谁能弄到这么多火药? 而萧凌雪是什么人? 别的身份暂且不说,她目前可是不良人的副统领啊,单单这一个身份,就足以令整个不良人上下震动了。 更何况,李廷早就怀疑,萧凌雪的身份来历不简单,背后肯定与长安的某些勋贵或者高官有关。 这样的人倘若真的死在了江州,还是被火药炸死……只怕整个江州的官场都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震荡! 可就在下一刻。 一道黑衣身影,再次从天而降。 身段高挑,容貌清冷的女上司,就这般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姜峰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身上除了衣角的位置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其他地方几乎毫发无损。 五境巅峰的武夫,真的能抵抗这么大当量的火药吗……姜峰心中既震惊又火热,他相信自己未来有一天肯定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大人没事!真的太好了!”李廷险些喜极而泣。 萧凌雪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火光:“看来,那人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打算给我们留下一点证据。” 对方早就在密室里布置了火药,就是为了将前来查案的不良人统统炸死。 如此心思,着实歹毒,可恨! 姜峰沉思了片刻,道:“大人,我觉得这里面的火药,不是给别人准备的。倘若那人想要毁灭证据,直接将里面的东西销毁就行了,又为何要布置火药这么多此一举呢?” 萧凌雪目光转向姜峰:“你的意思是,这是专门留给我的?” 姜峰点头,脸色露出了一抹凝重:“大人细想,如今的江州城,还有谁敢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查这个案子?” 萧凌雪面露沉思。 旁边的李廷连连点头:“大人,对方是冲着你来的,我看这个案子,咱们还是……” 萧凌雪忽然开口打断道:“这个案子你们不用再插手了。” 姜峰看着萧凌雪那张清冷的脸颊:“大人想要自己查?” 萧凌雪没有否认:“不错,但这个案子,你们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查下去了。” “大人可知道,继续查下去,你可能会面临更多的危险?”姜峰指着眼前的火海:“像这样的陷阱,甚至是埋伏,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 萧凌雪淡然道:“知道。” “除了我们几个,不良人内可能不会再有人敢帮你。” “知道。” “府衙里还有对方的内应,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无法将那人绳之於法。大人就算要查,也注定会困难重重,这样的情况,大人还要查?” “要查。” “大人不怕死?” “怕死,还当什么不良人!”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萧凌雪,忽然,他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欣慰。 半晌后,他收敛笑意,神色肃穆,对着萧凌雪郑重的行了个叉手礼:“大人若不嫌疑,卑职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萧凌雪反问道:“你不怕死?” 姜峰理所当然的说道:“怕啊,所以查案的时候,大人记得要贴身保护好我。” 萧凌雪:“……”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旁边的李廷目瞪口呆,这小子明明那么怂,却可以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等他回过神来,心中又不由得暗骂姜峰不要脸。 明明身边已经有了如烟姑娘那样的绝色美人,居然还想跟自己争宠,如此好色成性,薄情寡义,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他连忙对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卑职也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凌雪淡淡的点了点头:“李廷,你先回府衙,将此事报备。至于姜峰,你随我去下个地方。” 为什么不是他回去,我跟着大人一起去查案……李廷心中不忿,可他不敢明说,只能听令行事。 等到李廷离开张府,现场只留下萧凌雪和姜峰两人。 萧凌雪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愿意帮我?” 姜峰认真道:“因为大人心中有正义感,大人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萧凌雪目露深意的看着姜峰:“只是因为如此?” 姜峰面不改色:“大人还想听什么理由?卑职可以编。” 萧凌雪默然,旋即摇头道:“算了,不管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理由,都不重要。” “大人,接下来,你想怎么查?”姜峰问道。 萧凌雪想了想:“你有什么建议?” 姜峰面色一僵,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美女上司,心说你都一点计划都没有,就想着要查案?你查个锤子啊!我要收回那句胸大不无脑的话! “嗯?”萧凌雪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的轻嗯一声。 姜峰的表情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姜峰连忙轻咳一声,略作沉吟后,道:“如今案子的突破口,还是在于张员外。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他抬起头,神色认真的看着她,甚至用上了神通【六界灵觉】:“姚仲在醉仙楼失手杀人,这个案子是怎么落在大人手上的?” 萧凌雪坦然道:“我收到了鹰隼的传讯。” 姜峰又问:“谁给大人的传讯?” “不是给我的,而是给府衙的。”萧凌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府衙每天都会收到暗探传来的消息,江州城内哪个地方有案子,也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传回府衙。” 所以姚仲那个案子不是有人派给萧凌雪,而是她自己拿到传讯,才决定接手的……姜峰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张嚣被杀的案子牵扯到了裴将军时,姜峰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是有人故意在引导萧凌雪,让她来接手这个案子。 尤其是梅老二被抓的当晚,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更是让他始终心有疑虑。 虽然不是萧凌雪去处理姚仲的案子,而是由宋明远带队负责,可宋明远本就归属萧凌雪管辖,宋明远发现的案子,自然也会落在她的身上。 哪怕他们当日处理完姚仲的案子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后面的杀人案,这个案子后面还是会落在宋明远身上。 因为案发当时,宋明远的队伍就在醉仙楼! 到那时宋明远还会因为没能及时发现案情被治罪。 也就是说,从萧凌雪接手姚仲失手杀人案开始,张嚣这个案子就一定会落在萧凌雪身上。 这是不良人的规矩! 在姜峰看来,这件事情太过于巧合。 更巧合的是,由张嚣被杀,到如今牵扯到朝廷从二品大将军,整个江州城内恐怕只有萧凌雪敢接手这个案子。 “你想到了什么?”萧凌雪问道。 姜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人,咱们接下来……”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离开张府,回去府衙报备的李廷,此刻却脚步匆忙的跑了回来。 “大人,宋银牌刚刚传来简讯。” 李廷神色带着凝重:“找到张员外了!” 第23章 案情真相 找到张员外了? 姜峰的第一直觉是不可能! 因为按照之前的推测,真正的张员外应该已经落在了裴将军手里,对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他归来。 紧接着心中又有疑惑:这个张员外是真的吗? 无论是张嚣,还是杨儒源,都会使用易容术。 可姜峰仔细一想,对方的易容术已经被他们破解了,如果这个人是假的,无疑是自投罗网。 看着沉默不语的姜峰,萧凌雪问道:“你怎么看?” 我算是明白老宋头的口头禅是怎么来的……姜峰心中暗暗吐了个槽,接着脸色凝重道:“这个人应该是真正的张员外,但是这个案子……或许变得更难了。” “为什么?如果这个人是真的,那这个案子咱们不就破了吗?”李廷不解道。 姜峰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解释:“且先回府衙见见这个张员外吧。” 于是三人又重新回到了不良人府衙。 穿过大堂,走过长长的廊道,来到萧凌雪的办公堂。 一进门,姜峰目光看向其中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 容貌与之前见到的张员外的一样,只是更瘦一些。 姜峰仔细观察了眼前的张员外,发现没有易容的痕迹,确实是真人无疑。 宋明远见到萧凌雪进来,当即起身走了过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张员外不是他们找到的,而是对方自己主动上门的。 “大人,张员外指名道姓,一定要见您。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宋明远压低声音说道。 萧凌雪淡淡点了点头,她走到张员外跟前:“我是萧凌雪。” 张员外连忙起身,神色激动的看着萧凌雪:“本官张游,久闻萧大人铁面无私,故而深夜来访,还请萧大人勿怪。” 萧凌雪走到张员外对面的位置坐下,又伸手示意对方坐下说话:“听说张大人要见我,正好,我也有事想向张大人请教。” 张游面露苦涩:“本官知道萧大人的意思,实际上,早在七年前,我就被杨儒源那个卑鄙小人暗中囚禁起来了。” 接下来,张员外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他早在七年前刚刚上任员外郎时,就被杨儒源暗中顶替了身份。 杨儒源是他伴读,两人从小到大一块长大,彼此最为熟悉,杨儒源对他极为了解,甚至可以模仿他说话的语气,模仿他的字迹,以假乱真。 直到半年前,杨儒源派遣了手下张嚣,想要秘密将他转移,却不料张嚣没有听从杨儒源的话,反而将他秘密囚禁在城外的山洞地牢,并以此向杨儒源索要钱财。 半年前……张嚣便是在半年前被赶出张府,这么说当时转移张员外的人就是他?但也因为这样,才被赶出张府。 旁边的宋明远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恍然,心中的某个疑惑似乎得到了答案。 唯独姜峰,从始至终便一直面无表情。 “前几日,张嚣的死讯传来,平日负责看管我的武夫知道以后,就撇下我逃走了,我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张游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要是个二境武夫就能轻易拿捏他。 “杨儒源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萧凌雪开门见山问道。 杨儒源既然选择顶替张游,那么将张游杀死,再秘密处理尸体,毁尸灭迹,岂不是更好? 张游叹息道:“此事说到底,还是怪我,是我让他失望了。” 他抬起头看向萧凌雪: “大人应该知道,他是我的伴读,按大景律,他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姜峰也知道,伴读想要获取功名,官位,只能依赖主家。 主家在官场爬得高,身为伴读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如果主家一辈子没出息,哪怕伴读才高八斗,一样没有用武之地。 因此,但凡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会选择去当别人的伴读。 张游惭愧道:“老夫蹉跎半生,至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官场难行,随着家父病逝,张家也开始家道中落,老实说,我能顺利当上员外郎,除了自身考取的功名,也是仰仗家父当年在官场上攒下的那点情面,可这已经是极限了。” 小小的从五品,你说这话不怕老宋头跳起来砍你吗……姜峰看了眼自己的领导,发现对方果然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张游继续说道:“可杨儒源并不满足于此,他总觉得自己空有一身才华,却被一个伴读的身份所束缚,无处施展,所以……七年前,他决定顶替我的身份。” “他对我说过,看在以往的情分,他不会杀了我,他要向我证明,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半年前,他为什么要将你转移?” 旁边的姜峰看向美女上司,心说你也不笨啊,两次问题都抓住了重点。 张游摇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我原先一直被他囚禁在张府的密室,平日里由他亲自来给我送饭,直到半年前,他突然将我带出张府。” “不过,在将我转移之前,我在密室里曾隐约听到他跟什么人发生了争吵。在那之后,他就决定将我转移。” 萧凌雪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扶手,半晌后又问道:“张员外以前是否在外面养了一房小妾?” 张游显然没想到萧凌雪会问这个问题,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随后点了点头,道:“是,多年前……张某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所以就……” “为什么不直接娶了她?”旁边的姜峰忍不住问道。 萧凌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出声阻拦和训斥。 张游看到萧凌雪没有制止,想了想,道:“因为那个女人,本是一个青楼女子。若是光明正大的娶进门,我怕……” 明白了,读书人好面子,尤其是当了官的读书人,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只怕会被人笑话。 相反,商贾世家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反而觉得那是有钱人的象征,因此,青楼女子大都嫁给有钱的商人做小妾。 “这个青楼女子可是出自醉仙楼?”姜峰再次问道。 张游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太高兴了。 “回答我!”姜峰眼看张游沉默不语,反而出声催促道。 张游看了看萧凌雪,发现对方脸色也变得凝肃起来,于是沉默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是,她本是醉仙楼的一名长三。” 宋明远三人恍然,原来是个长三。 也是,如果是个书寓,应该就没有那种顾虑了。 糟糕,我不会跟张员外也当过‘道友’吧……李廷有些心虚。 姜峰此时却陷入了沉思。 萧凌雪看他没有再问,于是自己问道:“你知道杨儒源一直在暗中走私牟利吗?” 张游点头,又是深深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他曾跟我说过,在官场想要向上爬,一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重要的是和光同尘。我并不赞同他的做法,奈何那时候我不过是他的阶下囚,阻止不了什么。” 原来杨儒源是把走私当作自己升官发财的资粮……宋明远等人再次恍然。 “那他为什么又想停手?”姜峰又开口问道。 张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被杨儒源囚禁期间,对外面的事情所知甚少,尤其在被张嚣关押的这半年,期间对方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更是不清楚。 萧凌雪接着问道:“你知道与他勾结的人有谁吗?” 张游犹豫了许久,最后重重的叹息道:“据我所知,有刺史府衙的薛成林薛长史,还有……江州的镇军大将,裴行之。”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 张游这句话,让姜峰和萧凌雪等人觉得既不意外,又大为震惊。 不意外是他们早就对裴大将军有所怀疑,如今不过是从张游口中得到了验证。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这个消息,居然是从张游口中说出来的,这与他们事先所猜测的不同。 张游竟然亲口承认走私的幕后是裴将军,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或者,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自己逃出来的,无人相救……姜峰大脑急转,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 至于案子与刺史府衙的薛长史有关,姜峰并不意外。 市舶司归刺史府衙管辖,若说此事与刺史府衙的人无关那才有鬼。 萧凌雪表情严肃:“可有证据?” 张游从怀中取出几封信件:“这是杨儒源与薛长史,裴将军之间来往的书信,乃是张嚣从杨儒源那里偷回来的,可他不识字,于是让我念给他听,因此来增加他的威胁杨儒源的筹码。” 萧凌雪接过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半晌后,她将书信重新放好,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几封书信来得很及时,张大人放心,此事我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张游颤巍巍的站起身,对着萧凌雪郑重的行了个叉手礼:“一切,就都拜托萧大人了!” 随后,萧凌雪吩咐衙役给张游安排住所。 又吩咐张彪贴身保护,以免张游发生意外。 此刻,屋内仅剩下萧凌雪,宋明远,李廷,还有姜峰四人。 萧凌雪环视了其余四人一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姜峰身上:“你觉得张游所说,是真是假?” 第24章 疑惑重重 如果事情真的如张游所说,那么已经可以证实,裴将军就是走私案的幕后推手。 这很合理,走私的关键就在于想要通过各路的关卡,背后必须要走军方的关系才能做到。 可如果按照先前所推测的,梅老二从张嚣口中得知了张游的下落,而张游又落在了裴将军手中,那裴将军怎么可能将他放出来任由对方指证自己? 姜峰还未开口,李廷便抢先说道:“我觉得张员外说的,应该是真的,多年前杨儒源顶替了他的身份,再与薛长史,裴将军串通走私,这样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比如张嚣钱财的来历,以及裴将军派人将张嚣约出来,目的就是为了杀了他,以免杨儒源的身份败露。” “另外,裴将军派人杀了张员外全家,并不是为了让张员外做伪证,而是为了销毁证据,同时逼迫他现身,我觉得这也很合理。” 李廷始终认为,如果自己是裴行之,杀死张游才是最佳的选择! 作伪证……难道有了这份伪证,不良人就不怀疑他了吗?皇帝陛下就不会怀疑他了吗? 既然无法消除怀疑,那就不如消除所有证据,让怀疑始终都只是怀疑。 只要杀掉张游,再烧毁张府,不留下任何证据,那裴将军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萧凌雪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继续放在姜峰身上。 姜峰淡淡说道:“我觉得李廷说的有道理。” 李廷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论推理,我可一点都不输给你……李廷眼神挑衅的看了姜峰一眼。 姜峰就当没看到,继续说道:“不过,关于张员外刚刚说的事情,我确实还有几点想不通的地方。我相信他说的有些是真的,但有些事情,他并没有说实话。” “比如,杨儒源为什么要将他转移?又为什么突然不想继续干了?” 李廷敲了敲桌子:“这跟走私案本身没有关联,我们根本不必追究这些问题。或许是因为张员外的藏身之地已经被人发现,所以才要转移他的位置,至于为什么放弃走私,或许是害怕东窗事发,我们要查的是走私背后有谁,而不是他为什么突然不想走私了。” 他看向高冷女上司,正色道:“大人,如今我们手上也有了证据,起码可以证明薛长史参与了走私,至于裴将军……只要咱们把薛长史抓起来,审问之下,或许可以得到更多裴将军走私的证据。到时候上报给朝廷,这案子就可以结了。” 姜峰心中暗暗摇头。 只怕事情没有李廷想的那么简单。 张游的口供与他的推测发生了矛盾,案子反而变得扑朔迷离。 光凭张员外的供词,这几封书信,哪怕再加上那个薛长史的口供,也无法直接给一位二品大将军定罪。 除非……那位高坐龙椅的皇帝陛下真想查办这位裴将军,否则光凭书信和口供还不够。 萧凌雪没有理会李廷,反而对姜峰问道:“你说有些地方想不通,具体是什么?” 姜峰沉吟道:“针对张员外刚刚的口供,卑职确实有几个疑点。” “首先第一个,大人还记得他刚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吗?” 萧凌雪等人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姜峰提示道:“他面对萧大人的时候,自称‘本官’……” 李廷摇头道:“这算是什么问题?” 从品级上,张员外是从五品,而萧凌雪这位副统领只是正六品,还差一级,张游自称本官并没什么问题。 姜峰沉吟道:“根据张员外口供,他是在七年前当上市舶司员外郎,从时间上推断,他应该是在上任员外郎不久后,就被杨儒源顶替了身份,一个被囚禁了这么久的员外郎,面对不良人的副统领,这‘本官’二字,说得也太顺口了吧?” 姜峰没等他们开口,继续说道:“其次,这位张大人刚一来就说,他久仰大人铁面无私,因此特来拜访,虽然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萧大人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人美心善,嫉恶如仇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说案子就说案子,你居然还夹带私货,光明正大的拍马屁,果然是贼心不死……李廷心中愤慨不已,觉得姜峰过于谄媚,逮着机会就说好话,以此来博得美女上司的好感,实属卑鄙无耻。 萧凌雪面无表情,只是眼底闪烁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姜峰没有理会李廷的心理活动,继续问道:“你们就没听出这里面的奇怪之处?” 李廷虽然心中不停腹诽,可他心思缜密,是团队当中推理仅次于姜峰的存在。 经过姜峰这一提醒,他也立即发现了其中的不正常:“按照张员外所说,他被囚禁了七年,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萧大人的名声,今夜还特意过来的呢?” 啪。 姜峰打了个响指,目光赞许的看了李廷一眼:“不错,正是这个道理。七年前大人应该才刚刚加入不良人不久吧?” 萧凌雪点了点头:“准确的说,我是五年前才加入不良人。” 宋明远疑惑道:“也许这只是官场上的寒暄呢?” 身为官场老油条,老宋头深谙官场上迎人说好话的那一套,俗称商业吹捧。 姜峰解释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一来不良人府衙,就指明只找萧大人?” 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姜峰继续说道:“第二,我们之前就推断过,真正的张员外失踪了,而且梅老二很有可能已经从张嚣那里问出了他的藏身之处,从而落入到裴将军手中,其目的是想让他帮裴将军作伪证,以此来摆脱走私案的嫌疑……” 李廷打断道:“可按照张游的口供,他并没有落在裴将军手中。如果张员外真的落在裴将军手上,那他又怎么可能放张员外出来指认自己呢?所以这份口供本身应该没有问题。” 姜峰看了眼李廷:“但是,这里面又有一个矛盾。如果张游没有落在裴将军手中,那裴将军为何要下令灭杀张府满门?他这不是在把张员外往死里逼吗?难道裴将军不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的道理吗?” “相反,如果张员外没有被抓到,裴将军完全可以用张员外的家人来威胁他!” 李廷据理力争:“可你之前也推测过,裴将军手中还握着对张员外极为重要的人。” 姜峰道:“那么张员外指证裴将军的口供就更有问题了。” 李廷默然无语。 是啊,如果裴将军手上有张员外重视的人,那他的口供为什么又都指向了裴将军?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走私的并不是裴将军,而是另有其人。也是这个人抓了张游,又下令灭杀张府二十七口,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所有可能知道他身份的人。” 李廷眼睛一亮:“对,一定是这样!所以张员外刚刚的口供有假,那是因为,他受到了这个人的威胁!萧大人果然聪慧,这个想法与我之前猜测的不谋而合!” 姜峰斜乜了李廷一眼,这家伙倒是会见缝插针。 宋明远这时疑惑道:“张员外的口供就算有假,可他不是提供了书信为证吗?难道这书信也是假的?” 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如果张游伪造了书信,事后肯定可以查出来,到那时……他必死无疑。 姜峰这时沉吟说道:“不管口供和书信是真是假,我始终觉得,裴将军跟走私案应该存在着某种关联。” 萧凌雪问道:“何以见得?” 姜峰认真道:“大人难道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把梅老二重新抓回来的?” 李廷反问道:“难道不能是裴将军手下的人瞒着他干的?” 姜峰沉声道:“如果你说裴将军的手下私底下瞒着他参与走私,我可能会信,但你说对方能瞒着裴将军把人从不良人府衙救回来后,再悄无声息的安排进将军府,还能瞒过裴将军的眼线,那我绝对不信。” 萧凌雪和宋明远皆是点了点头。 姜峰沉吟道:“这也是我觉得张员外口供存在矛盾的第三点。裴将军如果真的参与了走私,那他在知道走私的事情暴露之后,为什么杀了张员外全家,又放任他出来指证自己?” 当口供与事实产生了矛盾,那么,他们就要怀疑口供的准确性了。 这时,旁边的宋明远忽然开口道:“那如果,裴将军当晚并不在将军府呢?” 话音一落,旁边的姜峰,李廷,萧凌雪三人都沉默了。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哪怕当晚不知道,可事后裴将军肯定会知道这件事。”姜峰面露沉思。 李廷接过话题:“所以第二天裴将军传来消息,说昨夜府上出了刺客,让我们不良人协助调查,他有可能并不知道劫走人犯一事。细想一下,如果劫走囚犯的人真的是他,按理说他不应该声张此事,那样反而引人怀疑。可如果他并不知道实情呢?” 萧凌雪沉吟道:“如果这个人不是裴将军,又与将军府有关,那么此人在军中的职位应该不低,起码仅次于裴将军。” 她想了想,补充道:“军中副将。” 李廷顺势推测道:“也就是说,劫走人犯,并将其安置在将军府,完全有可能是这位副将做的,裴将军毫不知情。那么,有没有可能走私也是如此?对方放张员外出来,就是为了把罪名推到裴将军身上!” 你这意思是说,裴行之其实是异界版的王孝杰? 姜峰对此暂时不做评论,虽然他觉得能当二品将军应该没那么蠢,可事实上,智者千虑或有一失,历史上被自己的副将或者手下坑了的将军也有不少。 其次,懂得领兵打仗,不代表懂得人情世故,懂得看穿人心,懂得官场上的那一套。 而且,军中大将对于手下副将往往更加的信任,被欺瞒,糊弄,也是有可能的。 姜峰抬头看向萧凌雪,继续道:“此外,张员外口供中,还有第四个矛盾点。” “据他所说,他被张嚣囚禁了半年,张嚣以此来威胁杨儒源,从而获取大量的钱财供自己挥霍,可杨儒源难道就会乖乖就范?他不会派人暗中跟踪张嚣?不会去调查张游的下落?我想,以杨儒源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等到今天,才让人去逼问张游的下落吧?” “有道理。”宋明远赞许的点了点头,给出了来自领导的肯定。 李廷撇了撇嘴,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也知道姜峰说的在理,这的确是他忽略的点。 姜峰最后盖棺定论:“因此,张员外的口供存在诸多漏洞,我的建议是,对他重新进行审问。” 萧凌雪指尖敲打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半晌后,她开口说道: “张游带来了口供和书信,虽然我们的推测与他的口供存在矛盾,但,推测只是推测,无法当做证据,不能因此就对他刑讯逼供,容易被人说我们屈打成招。” “如果只是单纯的审问,只怕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姜峰点了点头,倒没有沮丧和失望,反而觉得这样才正常,否则以后怀疑谁,是不是就能直接拿下审问了? 那不良人的权利就太可怕了,整个景国都要大乱! 姜峰沉吟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第25章 头脑风暴 “什么办法?”宋明远抢先问道。 李廷又抢先说道:“简单啊,只要我们确认那晚上,裴将军到底在不在府上就行了。” 姜峰摇头道:“不对,就算那晚裴将军不在府内,也不能由此确定,此事他便全不知情。” 萧凌雪点了点头:“裴将军知不知情,我们很难查。况且,他当时在不在将军府,本身没有意义。” 不在将军府,不代表事情就不是裴将军做的。 相反,如果在,也有可能是副将瞒着做的,毕竟事情发生在不良人府衙,而不是将军府。 李廷讪讪一笑:“大人说得对。” 姜峰说道:“其实,案情到了这里,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来一些事情。杨儒源确实冒充了张员外,并与刺史府衙,节度使府衙当中的某些人一起密谋走私,至于裴将军是否参与其中,又或者是充当保护伞的角色,目前还无法定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李廷反驳道:“我们有张员外提供的书信为证,为何还不能下定论?难道这些信件都是假的?” 姜峰沉吟道:“有定论,不代表能定罪。裴将军是朝廷的二品将军,光凭张员外的口供,以及这几封书信,恐怕还定不了他的罪,大人,我说的对吧?” 萧凌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姜峰说道:“我们要查的是走私案的幕后者,但我们不能直接去查裴将军,因此,案子的突破口还是在张员外这里。” “针对张员外的供词,目前尚且有几个疑点:半年前,杨儒源为什么要将张员外进行转移?如果是被人发现,我觉得以他的性格,直接杀了张员外反而更加省事。” “还有就是,杨儒源为什么突然不想走私了?这可以说是整个案子的起因,与走私案也有着巨大的关联,不可忽视。” 他在回应李廷刚刚说的话,旋即将目光转移美女上司身上,沉声道: “我的猜测是,这期间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让杨儒源感到了危机,所以他想放弃,想退出走私。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半年前他不得不转移张员外有关。” “想要验证这件事,那就从张员外的身上开始调查。” “有几个方向可以调查,第一,张员外这半年被囚禁在哪里?又是谁在负责看押?张嚣已死,负责看押的人就是我们的突破口,可以再查一下张嚣的人际关系。” “第二,半年前杨儒源将张员外转移,也是在半年前,张嚣被驱逐出张府,这个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让杨儒源做出这个选择?因此,我们可以调查半年前所有发生过的案件,从卷宗当中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者事。” 半年前…… 忽然,宋明远抬头看向萧凌雪,怔怔道:“大人,卑职记得,您好像就是半年前来的江州城。” 刹那间,满屋寂静! 此时,姜峰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凌雪。 卧槽,难道这位高冷女上司的威名有这么大?刚来江州城,就吓得杨儒源不得不放弃走私? 可转头一想,又觉得此事非常的不合理! 萧凌雪只是一个不良人的副统领,走私团伙当中也有与她相同职位的人,比如郭飞,甚至背后还有裴将军这位二品大佬,他们完全不需要害怕萧凌雪。 萧凌雪沉默不语,面露沉思。 看到没人回应自己,宋明远自顾的讪笑:“应该只是巧合……” 姜峰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第三,根据张员外的口供,走私案的起源时间,应该就在七年前。查一下七年前的关税,商税,与这七年来的账目做对比,看看哪里存在较大的差异,可以初步锁定他们走私的物品,进而追查走私的商人,关卡校尉……” 说到这里,他强调一点:“通过账目,还可以查出走私的具体时间,这个时间很重要。” “第四,寻找张游那个小妾的下落,此女或许会是本案的关键。” 屋内的几人陷入了沉思。 姜峰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条理清晰,并给出了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还有解决方案。 不愧是江州的第一才子,不愧是徐公的弟子啊……宋明远心中暗赞。 李廷陷入沉默,他不得不承认,姜峰在查案上确实比自己强那么一点点。 萧凌雪点了点头,道:“好了,今晚就先谈到这里吧。” 她转头看向宋明远:“按照姜峰刚刚说的,你立即让人连夜排查案牍库里的卷宗,看看能否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另外,把张员外的口供告知苏统领,并立即派人去刺史府衙逮捕薛长史。至于裴将军那边,暂且不动。” 萧凌雪做事雷厉风行。 既然已经确认薛长史有问题,那就立即抓起来。 至于裴行之……二品大佬,不是她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宋明远深知女上司的办事风格,当即领命而去。 萧凌雪又转头看向李廷:“你找个陌生面孔暗中看着这个张游,记住,不要被他发现,也不要让别人发现。” 李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萧凌雪的意思,同样领命离去。 临走前,他看着脚步不动的姜峰,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些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屋内只剩下萧凌雪和姜峰两人。 “大人似乎对于抓捕薛长史没什么信心?”姜峰开口问道。 萧凌雪摇了摇头:“不是对抓薛长史没信心,而是抓了也未必有用,对方未必敢说出实情。而且……” 她重新拿出张游提供的信件摆在桌上:“如果是其他人,光凭两份口供,几封书信,足以让陛下下令抄家了,可对于裴行之这样的二品大将军,这些还远远不够。” 姜峰点了点头,因此他才会把目标转到张员外身上。 表面上查的是张员外,可实际上,他们查的还是裴将军,不,准确的说,是查张员外背后的那个人。 “你可能不知道。”萧凌雪拿起茶桌上的空杯,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缓慢道: “其实大景这些年,文臣武将相互合作,官商勾连,暗中进行走私,贩卖盐,铁,茶叶,丝绸,瓷器等事件确有不少,不良人所查到的,远不止江州一地。” “文官走私,轻则抄没家产,全家流放,重则斩首示众,但若是高级武官……”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据我所知,陛下对于镇守一方的将军,容忍度很高,普通的走私就算查到了,也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就是小惩大诫,断不至于到掉脑袋的地步。你可知为何?” 姜峰沉吟道:“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止大景一个国家。” 萧凌雪点点头:“不错,大景仍需要这些精兵强将,守土卫国。这个世界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太平,大景之外仍有强敌。” “尤其是最近几年,与景国交界的蜀国,隐约有再起战事的迹象,两国在边境时有摩擦。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州大将,陛下不会轻易罢免。” “所以,大人这是打算放弃了?”姜峰问道。 萧凌雪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普通的走私案,如果走私的背后是裴将军,那他犯不着有这么大的反应。” 姜峰一愣,紧接着脸色变得异常阴沉:“这说明,杨儒源,薛长史,他们走私的东西很重要,重要到若是被人发现,就连裴将军都要倒霉。可江州城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萧凌雪抿了一口茶水,随后淡定道:“很多,比如各种军备,战马,武器,铠甲,军粮,都算在内,还有一种……是人口。” 姜峰陷入沉默。 这个世界也存在奴隶买卖,比如来自北方草原的荒奴,蛮奴,南方海外的岛奴,船婢,海姬等等,牙行会从世界各地网罗奴隶,流入到大景国土。 这些一般都会被有钱的官宦氏族购买,据姜峰所知,家中若拥有一个蛮奴充当侍卫,亦是一种家族实力的体现! 但也有些人,私底下做着将贫穷的景国人贩卖到他国的事情,他国亦是如此。 在这个世界,人口既是劳动力,也是货物。 如果这群人是将国内人口卖到他国……此举无异于叛国! 这是不赦之罪! 萧凌雪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是,案子与裴将军无关,如果是副将,倘若参与走私被发现,轻者抄没家产,革职查办,重则抄家斩首。” 所以那人要灭张府满门,抹去任何发现其身份的可能性,并且在得知梅老二没救的时候,又让不良人的内应直接将其杀死……姜峰点了点头,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对了,案子的突破口还有郭飞! 如果把郭飞拿下进行审问,是否也能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呢? 但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与不能直接审问张游一个理由。 因为梅老二的死因牵扯不到郭飞身上,那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除非他们当场抓到郭飞里应外合,暗通款曲的证据。 姜峰心中思绪急转。 张游的到来,确实给这个案子带来了新的突破口,很多疑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可姜峰总觉得这里面透着一种古怪,只是他现在还看不明白,如同隔着一层迷雾。 …… 第26章 意料之外 天色暗青苍,露水湿薄裳。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卯时初。 以前读书都没这么爆肝,加入不良人三天了,结果只睡了一晚……姜峰心中默默吐槽。 不过武夫精力比普通人要旺盛,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撑得住。 好在姜峰前夜还昏睡过一段时间,还放了一天假。 倒是苦了老宋头他们,本来昨晚还能有个好觉睡,结果又泡汤了。 这时。 连夜赶去刺史府衙,又跑去薛成林府邸,终于把那位长史大人给带回不良人府衙的宋明远,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他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大人,审问结果出来了。” 萧凌雪问道:“那位薛长史怎么说?” 宋明远说道:“薛长史对于走私之事一直矢口否认,说张员外提供的书信都是假的,乃是有人在故意诬陷,但卑职在他家中,一共搜出了三十五万两银子,还有四十三件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 萧凌雪冷笑道:“一个长史,每年的俸禄才八十两,他不走私,哪来这么多银子?” 宋明远叹息道:“薛长史说,这些都是他从赌坊里面赢来的。根据卑职调查,这位薛长史确实喜欢赌博,经常出入金罗赌坊,而且……这些年也确实从赌坊赢了不少钱。” 他是不是还有个外号叫赌圣啊……姜峰心中吐槽,随后将目光看向高冷女上司,也难怪对方会说抓了也没多大用处。 萧凌雪平静道:“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写下来,呈报给长安府衙,相信不良帅大人也会告知陛下,咱们大景出了一位赌坛圣手。” “是!”宋明远脸上挂着笑意。 等到宋明远走后,萧凌雪看向面露沉思的姜峰,问道:“你在想什么?” 姜峰沉吟了片刻,道:“我在想,如果走私案确实和裴将军有关,那他为什么不杀了薛长史全家,只对张员外动手呢?” “这就是你不查薛长史,反而将目光放在张游身上的原因?”萧凌雪问道。 姜峰点了点头:“是,我总觉得,这位张员外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与杨儒源,还有走私案有关。” “老实说,我起先怀疑张员外本身就和走私案有关,原因在于,我曾经听过杨儒源和梅老二之间的谈话,张员外之所以能当上市舶司员外郎,背后是有人在扶持,且与走私有关。可根据张员外口供,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但他口供里面的矛盾很多,暂时还无法判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缺乏足够的证据,我只能保留对他的怀疑。” 萧凌雪点头道:“现在就看案牍库那边,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了。” 姜峰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查一下。” 萧凌雪沉吟道:“你是说醉仙楼?” 姜峰看了她一眼,心说你这也不笨啊,我相信你平日摄入的营养除了滋补胸膛,应该还有部分流向了大脑。 案子一开始是在醉仙楼发现的,其次,张员外的小妾也是出自醉仙楼,如今这个小妾还失踪了……正如姜峰所说,那个小妾也有可能是案子的突破口。 他们可以从醉仙楼那里取得关于那个小妾的信息。 萧凌雪忽然说道:“醉仙楼就交给你去查。” 姜峰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萧凌雪点头:“毕竟你也是醉仙楼的老熟客,查起来方便。” 不是,我去醉仙楼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啊,那些小娘子的手我都没摸过,怎么就是老熟客了…… 姜峰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一句,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 啪啪啪。 急促的马蹄踩踏在泥潭上,发出如骤雨打荷般的声响,沉闷中带着溅射的水声。 一支身穿铠甲,风尘仆仆的军队,从城外官道上疾驰而来。 负责守城门的校尉远远看到一杆旌旗,随着战马在风中飘扬。 那旌旗上绣着一个宏大庄严的‘裴’字! 校尉连忙下令让士卒搬开城门口的鹿砦。 他站在城门口,双手举着叉手礼,大声喝道: “恭迎大将军回城!!!” 不良人府衙。 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正准备奉命逛青楼,哦不,去醉仙楼查案的姜峰,忽然听到消息,那位裴行之大将军,方才带着护卫军回到了江州城。 于是他又被宋明远喊到萧凌雪的办公室,开始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李廷作为前一任头脑担当,也被叫了过来。 “现在可以确定,当晚裴将军确实不在府中。那么,劫人犯,灭张府,抓员外,这些事情,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军中副将干的,只是我们还不确定,背后是否是裴将军在指使。”宋明远起了个开口,但说了等于没说。 李廷没有开口,反而将目光转移到姜峰身上。 姜峰沉思良久,他抬头看向美女上司,问道:“大人,如果让您拿着张员外提供的信件,直接登门去问裴将军,您觉得如何?” 这是他突然想到的办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萧凌雪还未开口,李廷当即就反驳道:“你这不是让大人以身犯险吗?再者说,如果裴将军真的是幕后黑手,你觉得他会告诉萧大人实情吗?这么做,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我先开口你就反驳我,显得我很愚蠢,现在你先开口我再反驳你,这样就显得我足智多谋了……李廷心中得意道。 萧凌雪沉吟道:“你是想让我去试探裴将军?” 姜峰点头道:“我就是要惊蛇!不管幕后之人是不是裴将军,大人一旦去问,裴将军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新的动作。而且,这件事还必须是大人亲自去做,才有这样的效果。” 你这话要是让苏烈统领听到,就别想再府衙里继续干下去了……宋明远心中叹息,这小老弟总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以后的仕途该怎么办啊? “如果可以,大人还能坦言当夜抓的人犯,就是在将军府里的抓到的。”姜峰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岂不是赤裸裸的告诉裴将军,擅闯你府邸的人就是萧大人吗……宋明远目瞪口呆,他想不通,好似大脑的cpu一下子给干烧了一样。 可姜峰觉得,既然要惊蛇,那就惊得彻底一点。 这是他基于萧凌雪有着惊世骇俗的背景实力,才做出的决定。 旁人若是这么做了,只怕会被当场杀无赦。 其次,这件事不管萧凌雪承不承认,大将军始终都会怀疑她,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打明牌。 当然,这样做需要有足够的魄力,如果萧凌雪拒绝,他也可以理解。 却不料萧凌雪直接点头道:“可以,你随我一起去。” 姜峰傻眼了,他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犹豫了片刻后,他试探的问道:“如果裴将军想杀我,大人拦得住吗?” 毕竟闯入将军府也有他一份。 萧凌雪坦然道:“应该拦不住。” “那大人何不另选贤人?” “我觉得整个府衙里,就属你最贤。” “……大人实在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刚入行的小铜牌啊。”姜峰心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讲谐音梗,要扣俸禄的。 萧凌雪平静道:“放心,有我在场,裴将军不会杀你,也不敢杀你,无端斩杀不良人,可是重罪!” 这表明,她不会向裴将军暴露,当晚是姜峰陪她夜闯将军府。 姜峰看向一旁的李廷,你丫不是喜欢抢功劳吗?还不快上! 李廷把头转过去,对姜峰的眼神视而不见。 旁边的宋明远忽然开口道:“那如果他想连大人也想一块杀了呢?” “头儿说的对,要不大人还是别去了,打草惊蛇这一招未必就有用。”姜峰连忙说道。 他忽然觉得,稳扎稳打的查案方式才是正途,冒险激进那都是邪魔歪道。 却不料萧凌雪心意已决:“不,这是最快的查案方式。如果事情真的与裴将军无关,那么这一次,我们可以揪出走私案和张府灭门案的幕后真凶!” “可如果……”宋明远张了张嘴,萧凌雪却直接打断道: “如果案子的背后真的是裴将军,我也不会有事。”萧凌雪淡然道。 姜峰观察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信心十足。 …… 将军府。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目光望着眼前这座雄伟气派,威严赫赫的府邸,那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裴府。 这是他第二次来将军府。 第一次他们趁着夜色翻墙而过,却是没有时间去欣赏这座府邸的庄严和气派。 门口的守卫看到两个不良人上门,其中一人顿时往府邸里面跑去,显然是去通报。 其余人则是一脸戒备的看着的萧凌雪。 萧凌雪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端坐在马背上,静静等候。 半晌后。 跑去府里通传的守卫匆忙出来,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萧大人,大将军请您一个人进去。” 萧凌雪没有下马,清冷道:“我来不为私事,所以我还要带一个人进去。” 不良人的规矩,办案现场起码要有两个人在场,事后录口供也要两人同时按下手印,方才有效。 “这……”守卫面露犹豫。 随后他说了一句大人请稍候,便又跑进去通传。 萧凌雪也不着急,就这么在门口等着,这是对二品大佬该有的尊重。 姜峰看了一眼女上司,裴将军明显是想私了,但这位女强人明显是想公事公办。 这一次,足足等了一刻钟。 守卫才跑出来:“萧大人,请进。” 萧凌雪回头看了眼姜峰,示意对方跟上。 姜峰没有犹豫,下了马跟在萧凌雪身后。 迈过门槛,穿过前院,走过雕栏画栋的廊道,来到典雅气派的会客厅。 里面随便一个摆设的价值,都是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见到这些,姜峰心头隐隐有些沉重。 刚踏入会客厅。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华贵的便服,稳坐在大堂首座。 姜峰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江州的镇军大将,裴行之! 他虽然没有穿着铠甲,但其身上却透着武将独有的沙场锐气。 他的目光凌厉,带着盛气凌人的桀骜和冷漠。 然而,当萧凌雪走进来时,其眼中的凌厉却尽数收敛,转而透着一抹柔和,脸上挂着一丝亲和的笑意:“小师妹来了,快坐吧。” 小师妹?! 第27章 他承认了 你俩居然是师兄妹? 跟在萧凌雪身后的姜峰大脑如同宕机了一样。 可紧接着,他全身的汗毛倒竖,有一种掉进了狼窝的危机感。 萧凌雪对着裴行之恭敬的行了个叉手礼:“见过裴将军。” 姜峰连忙跟着行礼。 对于萧凌雪的称呼,裴行之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摆明了公事公办,一点私人情面都不给啊。 等府邸的下人奉上两盏茶后,裴行之也没有磨叽,开门见山道:“师妹这次过来,可是为了走私案?” 萧凌雪点头道:“既然裴将军说到这,那我也问一句,此案可与裴将军有关?” 裴行之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不错,走私案的背后有我一份。” 他居然没有否认,是真的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是说,他觉得萧凌雪奈何不了他……姜峰心头微微一震。 萧凌雪眼眸闪烁一丝凌厉:“这么说,来我不良人府衙劫走犯人,杀死衙役,又杀了张府二十七口人,也是裴将军所为?” 裴行之皱紧眉头:“我承认走私的事与我有关,但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我却一概不知。”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换了个问题:“走私案的背后除了你,还有谁参与?” 裴行之淡然道:“我不知道。” 萧凌雪冷笑道:“不知道?裴将军觉得这话我会信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够资格来问你?” 裴行之沉默。 许久后,他叹息道:“老实说,我确实不知道。你也知道,最近几年,边境一直都不太平,我常年住在军营,连府邸都很少回来,哪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事。” 萧凌雪平静道:“可这些事情都与你有关。你知不知道,当晚闯入不良人府衙劫走犯人,还有杀死张家二十七口的凶犯,都是出自你这大将军府。” “既然你说走私案与你有关,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裴行之微微转过头,对着一旁低声道:“去把王副将给我叫过来。” 话音刚落,偏殿中便有人影匆匆离开。 裴行之转头看向萧凌雪:“我做过的事情,我从不否认。但我没做过的,我绝不会承认。” “走私的事,我一直让我底下的一名副将在管,具体的细节,我也从不过问。” 萧凌雪不发一言。 从私人情感上,她确实不相信裴行之会是那种为了走私获利而不惜草菅人命的人。 但她从进入不良人的第一天就被告诫过,办案就应该抛却一切个人情感,只遵从事实的真相。 萧凌雪又问道:“那你认识张游吗?” 裴行之淡然道:“不认识,此人是谁?” “市舶司员外郎,也是走私案的参与者。”萧凌雪说道。 这里萧凌雪故意卖了个关子,没说杨儒源的事情。 一旁的姜峰目光始终放在裴行之身上,甚至暗中动用了【六界灵觉】,只为更加细致的观察对方的表情。 他发现萧凌雪在提到张游的时候,裴行之的眼神和面部表情,确实没有任何变化,不像是在说谎。 “没什么印象。” “那你知道,王副将与他们在走私什么东西吗?” “不外乎盐,铁,茶叶,瓷器这些。” “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或许有吧,但我确实不清楚。” 两人一问一答。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铠甲的亲卫,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对着裴行之躬身道:“禀报大将军,王副将不在府中。” “他去哪了?速速召他回来!”裴行之语气冰寒,眼中含着怒意! “府里有人见到,王副将早在大将军您回来之前,就离开府邸了。具体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他临走前,并未告知去向。”亲卫说道。 萧凌雪和姜峰彼此对视一眼。 看来那位王副将是畏罪潜逃了。 “大人,千里追踪……”姜峰想了想,在萧凌雪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对裴行之说道:“裴将军,你这位副将很可能已经畏罪潜逃了,还请你准许我,去他平时住的地方查看一番。” 裴行之并未阻拦:“可以,我让人带你过去。” …… 不一会儿,萧凌雪带着姜峰,跟着一位亲卫,来到了王副将平日里住的地方。 姜峰走进屋内,开启【六界灵觉】,将视觉能力放到最大,仔细的扫视着屋里的一切,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最后,他如愿以偿的找到王副将遗留在床榻上的毛发。 姜峰不着痕迹的取走毛发,暗暗发动【因果追溯】,在确认能感应到王副将的方位后,对着萧凌雪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离开了屋子,再次回到前厅,她还有些话想要询问裴行之。 哪怕裴行之承认了自己走私的事实,可萧凌雪没有权力抓他,只有将此事上报给朝廷,等候陛下的圣裁。 “你来江州已有半年,却从不来看我,没想到第一次来,却是为了公事。莫不是,真不把我当师兄吗?”裴行之叹道。 萧凌雪沉默了几秒,才回应道:“来之前,师尊有过交代,做事不能仰仗裴师兄的势。” 裴行之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师尊……还好吗?” 萧凌雪点头:“年纪虽老,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能走路,能吃肉,能喝酒。” 裴行之点头,他微微一顿,轻声道:“明日我便向朝廷上书,向陛下奏明走私案的始末。” “另外,我也是方才才知晓……张府密室的炸药,不是我安排的。” “我知道,裴大将军若是想杀我,根本无需这么麻烦。”萧凌雪平静道。 在见到裴行之的第一眼,她就已经知道,对方已经突破到第七境,那种压迫感,与她以往见到的七境武夫不相上下。 裴行之面露苦笑,情真意切的说道:“我这辈子杀谁都可能,唯独不可能对师尊,对师妹你动手啊。” 萧凌雪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已经是镇军大将,权势滔天,为何还要参与走私?” 裴行之淡淡笑道:“如果我说不走私,江州军很可能已经不存在,甚至发生兵变,你信吗?” 萧凌雪默然不语,但显然不太相信。 裴行之看着眼前的小师妹,深深叹息道:“朝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给江州军发足够的军饷了。” “八年前,奉宝山一战,江州军死伤两千,朝廷的抚恤金,迟迟没有下发,是我变卖了家产,才让死去的弟兄家中的孤儿寡母有钱粮度日。” “五年前,虎丘陵一战,江州军死伤八百,朝廷依旧没有发放抚恤金。” “还有三年前去青别山剿匪……” “不走私,我哪来的钱养兵?不走私,你让我的兵拿刀去抢百姓的钱粮吗?” 萧凌雪沉默。 这些事情,她并不知道,也想不通,朝廷为什么不给江州发军饷,难道真的不怕江州兵变吗? 这根本不合理! “为何不向朝廷禀报实情?”她问道。 裴行之沉默了许久,道:“我曾上书给朝廷,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你知道的,镇军将领未得陛下召见,不得私自离开领地,更不能去长安面圣。” “无奈之下,我只能另想办法,筹集军饷。我承认,走私的事情有我一份,如果陛下要制裁我,我无话可说。” 萧凌雪正色道:“我会查清楚,朝廷是不是真的没给江州发军饷。” 她怀疑是有人私下吞没军饷,才逼得堂堂镇军大将,不得不通过走私获取钱财。 …… 离开将军府后,一路上,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看着一旁的萧凌雪,问道:“大人,其实你早就决定,要拿着信件亲自去问裴将军吧?” 萧凌雪没有回应,转而说道:“裴行之名义虽是我的师兄,可我并不了解他。在我入师门之前,他就已经离开老师的身边,担任一州的节度使,因此我并没有把握,他会对我坦言告知。” “而且,你先前说的也没错,张游确实有问题,该查还是得查。” 说到这里,萧凌雪转头看着姜峰,问道:“从刚刚的问话,你觉得裴将军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姜峰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问题。” 萧凌雪点头道:“那看来,杀人的事情,全是那位副将所为。” 姜峰不置可否,他沉默了良久,又开口问道:“大人,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处置裴将军?” “不知道,这要看陛下的圣裁,所谓圣心如渊,天威难测,我又怎会知晓陛下的心思。不过,我猜大概率是降职罚俸吧。”萧凌雪坐在马背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 哦,那就是死不了咯,而且还会继续担任江州的节度使,当节度使就是好啊,就算参与走私也不会出事……姜峰心中暗道。 不过,现在案情已经很明朗了。 杀张嚣,劫囚犯,灭张府,抓张游……这些事情都是那个王副将做的。 目的是想阻拦不良人查明走私的真相。 可是……姜峰的心中,始终觉得奇怪。 走私案结束了。 可这案子查的,似乎也太顺利了。 张游拿出了信件作为实证,裴将军也没有否认走私的事实……但是,王副将为什么要杀张游全家? 这时。 宋明远通过鹰隼传来消息。 他们调阅了历年来的卷宗,没有发现盐,铁,茶叶等走私的痕迹。 萧凌雪将小纸条揉成一团:“看来,我们还是得找那个王副将问问,他们走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28章 退者杀之 城东,一间废弃的老宅。 萧凌雪站在街口,眼神平静看着那间老宅,淡然问道:“你确定,人就在里面?” 姜峰肯定的说道:“是的,家师所创的千里追踪术,从未出过错。” 萧凌雪默然了片刻,便抬起脚步,准备过去。 姜峰连忙跟在萧凌雪身后,问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用等其他人过来吗?当然,我不是说大人打不过,如果对方有多个人,他们一旦四散逃开,大人一个人也拦不住啊。” 他倒不是怕自己受伤,而是真觉得,单凭他们两个人还是太少了,很难将对手一网打尽。 萧凌雪平静道:“放心,最强的那个交给我,其他的由你负责。不需要你将人拿下,只需拖住片刻即可。” 姜峰皱了皱眉:“卑职担心一个人也拦不住。” 他的武道修为,充其量只能算半步三境,这还是有【金刚不败】的辅助。 真要算起来,他只是一个防御到四境,力量还停留在二境的武夫。 老爹传给他的淬体功法,还未达到极致,因此武夫境界还未突破到玉铜境。 不过,这两天他也偷偷测试了自己的防御力,比起普通的玉铜境武夫,他的【金刚不败】显然更强一些! 测试的方法也很简单,和老宋头在练武场对练了几招。 老宋头如今的修为已经突破到金刚境,只要功劳足够了,就可以晋升到副统领。 他的肉身防御力,与姜峰的【金刚不败】几乎不相上下。 这让老宋头一度开始怀疑人生。 凭什么你小老弟刚踏入玉铜境,肉身防御力就堪比金刚境? 内心的羡慕嫉妒险些让老宋头面目全非。 可姜峰一句话就让他不得不服:“我修行的乃是家师传授的金刚不败神功!此门功法可让我的肉身防御,远超其他同境武夫。” 这就是背后有靠山的好处啊!我也想要徐公这样的老师……宋明远当时拍了拍姜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苟富贵,勿相忘!” 姜峰点了点头,郑重的对他说:“放心吧,头儿,以后等我升了官,咱们就各论各的。你叫我大人,我叫你头儿。如果有机会,我就把你从萧大人那里抢过来,将你招入麾下,让你成为我的银牌。” 宋明远对着姜峰就是连续削了两个头皮:“滚犊子!老子迟早也能升到副统领!不对,老子能升到统领,甚至是都尉!” 真没出息,如果是我就说,老子是注定要成为不良帅的男人……姜峰当时心中腹诽道。 …… 此时。 萧凌雪走到门口,抬起一脚,哐的一声,直接将整个门户踹飞。 铿锵! 屋内顿时响起一连串的拔刀声。 紧接着,七道人影从里屋匆匆走了出来,眼神冷厉的盯着萧凌雪。 萧凌雪目光淡漠的扫视了一眼,片刻后,她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中年大汉身上:“王元福,你涉嫌走私,杀人,我劝你不要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王元福冷笑一声:“萧凌雪,我知道你。当夜闯入将军府的人就是你吧?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拿下我?” 萧凌雪缓缓的拔出腰间的佩刀:“看来,你是不想乖乖跟我回去了。” “只要杀了你,这个案子就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查了!”王元福握紧手上的长刀。 门口的姜峰听到这话,不由得暗暗摇头。 他心想,你要是杀了萧凌雪,事情才真的是闹大了,连裴将军都是人家师兄,你拿什么跟人家拼命……等等,这个王副将该不会不知道萧凌雪和裴行之是同门师兄妹吧? 姜峰越想越觉得真有可能,否则无法解释,王副将为什么一直以为只要杀了萧凌雪就能万事大吉。 “杀了她!!!” 王元福下令,身边的六个人同时一动,六道气机纷纷爆发,带着凌厉的杀机,朝着萧凌雪的方向悍然掠去,隐约间将她包围起来。 姜峰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萧凌雪以一敌六。 只见萧凌雪手中长刀一震,其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宛如移形换影般,眨眼间便来到一人跟前。 那人明显没料到萧凌雪会有这么快的速度,眼瞳猛地一缩,连忙举刀斩来。 可在这时。 虚空传来一道清脆的嗡鸣。 刀光如霜华耀空般一闪而过,森寒的刀气霎时间如同横线裂空,分割天地! 哐。 那人手中长刀瞬间断裂,身形僵硬在了原地,目中的神采迅速变得黯淡下来,其脖颈处渐渐浮现一道细密的血痕。 只一刀,便被萧凌雪破了金刚之身,断了生机! 其余五人心中一震,眼中露出浓浓的骇然之色。 “五境巅峰……这娘们居然是五境巅峰的武夫!”其中一人目光恐惧的看向萧凌雪,那握刀的手掌,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王元福纵身一跃,凌空拔刀而起,刀气如垂天之瀑布,轰然斩落,将萧凌雪逼退的同时,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怕什么,老子也是五境武夫!一起上,只要协助我杀了她,今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大声喝道。 其余五人彼此对视一眼,旋即纷纷举刀,继续朝着萧凌雪杀去。 姜峰见到这一幕,心中暗暗摇头。 他实在想不通,这几个三境四境的武夫,是怎么敢一起围攻萧凌雪的? 真以为靠着这点人数的优势,就能抹平武道上的境界差距吗? 只见萧凌雪临危不惧,她脚下踏着诡异的步伐,身姿轻盈,如同在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哪怕在刀气纵横的方寸之间,却总能以细微的差距,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 如此惊鸿艳影,当真举世无双。 铮铮! 萧凌雪身影从一人身旁掠过,对手便停顿在原地,脖颈处透出腥红的血迹,尸体无力的瘫倒下去。 她的速度太快,除了王元福能勉强跟上她的节奏,其余人根本就无法躲避。 不远处的姜峰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赞叹起来。 这哪是在杀人啊,这分明就是艺术! 萧凌雪本可以凭蛮力,强行杀了他们,却偏偏还要秀技术,根本就不给对方活路。 “不,我不想死!逃,先逃了再说!!!” 眼看着片刻之间,他们就被萧凌雪杀了两人,其余四人终于怕了,内心的恐惧彻底被点燃,不敢再留下与萧凌雪对敌。 于是纷纷舍弃王元福,自顾的逃命。 噗嗤。 然而,率先夺门而逃之人,却发现一柄云纹景刀,骤然迎面斩了过来! 霎时间,一颗硕大的头颅直接飞了出去! 姜峰手持景刀,傲然站在门口:“不良人姜峰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最先跑出来的玉铜境武夫,却是被姜峰偷袭得手,一刀斩去了头颅! 而老宅院内,也在转眼间,又被萧凌雪连续杀了两人! 现场只剩下王元福和另外一人。 “我,我投降!” 那人直接被杀破了胆,竟直接将长刀丢弃,举手投降。 噗嗤! 王元福极为狠辣果断,竟一刀将其劈成了两半! 他眸光森寒:“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第29章 惊艳一刀 此时的王元福如同战场上冷酷无情的监军,凡是投敌叛军,或者临阵退缩的士卒,他都会挥下屠刀,将其斩于阵前! 景国军营中本就有监军和督战营,王元福也曾在江州军中担任督战营的百夫长,专杀战场上的逃兵。 于是,短短不到一刻钟,整个宅院里便只剩下王元福一人。 他手持沾染血迹的景刀,目光冷漠的看着萧凌雪:“你们不良人就只会将景刀对准自己人,你既然这么会查案,为什么不去查查,朝廷为何几次不给我们发军饷?难道你就只会揪着我们走私这点小事不放吗?!” “小事?”萧凌雪平静道:“张家二十七口人又怎么说?被你们杀死的张嚣,杨儒源又怎么说?哦,还有一个梅老二!” 王元福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你们不良人果然丧心病狂,这是什么罪名都想往我身上栽赃吗?梅老二又是哪位公公?老子从没杀过宫里的宦官!” 姜峰:“……” 他心说,这事可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梅老二这名字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萧凌雪也沉默了,心想那晚在将军府,她确实听到那人好像确实不姓梅,也不知怎么就改了姓。 她沉吟了片刻,道:“跟我回府衙,你的罪名,自有陛下定夺。” 王元福是军中副将,不良人有缉捕审讯的权利,却无权给他定罪。 而且,此事还涉及到二品将军裴行之,不良人只能将此人的恶行上报朝廷,由不良人府衙,联合兵部,以及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共同会审,最终再交由陛下裁决。 王元福仰天狂笑,笑声带着悲切,带着绝望:“跟你回府衙,到头来还不是一死?早知今日,我情愿死在战场上,也好过死在你们不良人的手上。” 他举起长刀,身上气机轰然爆发,刀尖直指萧凌雪,厉声喝道:“萧凌雪,今天我们两个,只有一人能从这里走出去!来,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何底气拿下我?” 萧凌雪默然,半晌后,她目光清冷的看着王元福,淡淡道:“如你所愿。” 说着,她将长刀归鞘,而后单手握住刀柄,作拔刀状! “拔刀术?初学者才练习的刀术,你们不良人就只会这种孩童习武的招式吗?” 王元福身躯一震,身上骤然升起一股深红色的气机,一股浓郁的血气,顿时从皮肤表面的毛孔疯狂窜出,夹杂着无比浓郁的煞气,如同滚滚狼烟一般,直冲云霄! 他所施展的是军中秘术,爆血术! 此术以燃烧精血为基础,通过透支生命力的方式,可以短暂激发武夫的潜力,从而获得超越自身境界的实力,极为霸道强悍! 代价就是……生机消耗,寿命减半! 如若在生机耗尽之前还未将敌人斩杀,那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这是军中士卒在面临绝境时才会施展的武道秘术。 王元福明显是想拼死一战! 而想要施展此术,武道境界必须达到第五境的地煞境。 因此,军中真正懂得此术的人并不多。 面对爆血的王元福,萧凌雪眼神却丝毫没有变化,她单手握着佩刀,目光冰冷而专注,澄清的眸子如同水晶一般,倒映着血煞冲天的王元福。 比起王元福身上散发的气息,萧凌雪更像是个普通人,如同刚刚踏入武道的新人。 可站在门口的姜峰,却在萧凌雪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身负【六界灵觉】,对危机感应最是明显! 别看萧凌雪现在表面看起来毫无波澜,可此时的她,就像海面下涌荡的暗流,蕴含着惊天狂啸! “杀!!!” 王元福爆声喝道,他手持长刀,踏步冲锋,犹如一头血煞冲天的猛虎,朝着萧凌雪的方向扑杀过去。 可在下一刻。 天地之间,一声刀吟蓦然响彻。 那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此音清脆,空灵,如黄鹂鸣叫,悦耳动听,仿佛能够抚平人心中的浮躁和杀意,令人忍不住变得心旷神怡,无欲无求。 王元福狰狞的面庞,在长刀出鞘的瞬间,有那么一瞬,目光都变得柔和下来,就连身上冲天的血色煞气,也跟着凝滞了一瞬。 细如丝线,亮如霜华的刀气在空中一闪而没。 这一刀,没有杀机,有的只是沉醉,有的只是痴迷,如同昙花一现,绽放芳华的一刹那,足以令众生为之倾倒,从而放下杀心,仿佛任何的杀意和煞气,都是对它的玷污和亵渎。 门口的姜峰变得目瞪口呆! 好可怕的刀术! 好惊艳的一刀! 完美的将杀机隐藏在华丽之下。 “通过燃烧煞气,使得煞气火焰相互碰撞,从而引起刀身剧烈震荡发出高频率的声响,使人心神恍惚的瞬间,再以高度内敛的武劲,将这一刀斩出……简直是完美的刀术!” 姜峰心头赞叹,他身负【六界灵觉】,比王元福更看得清楚,萧凌雪刚刚那一刀是如何做的。 可看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无法想象,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杀人刀术。 王元福站在原地,身躯僵直,如同一座雕塑般。 他愣愣的看着萧凌雪,口中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这,这是……刹那霜华,你,怎会将军的……刀术?” 原来这一刀叫‘刹那霜华’,很贴切的名字……姜峰心中暗道。 至于萧凌雪为什么会裴将军的刀术,那是因为人家本就是师兄妹啊。 看来王元福确实不知道此事。 萧凌雪将长刀缓缓归鞘,平静道:“这一刀,只废去你的修为,我不杀你,我要抓你回府衙受审。” 真好!过了今日,我与萧大人联手拿下王副将的事迹,必将传遍整个江州……姜峰心中暗道。 噗嗤。 王元福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上的血色煞气完全消散,气息瞬间变得萎靡下来,脸色煞白如雪。 如萧凌雪所说,他苦修多年的武道修为,一朝尽毁。 他不甘心,眼神带着绝望,又带着疑惑,他想不通,为什么萧凌雪会施展裴将军的刀术? 萧凌雪一步步朝着王元福的方向走去。 可在下一刻。 姜峰的耳廓微微一动,紧接着,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大人小心!!!” 姜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手持长刀,朝着萧凌雪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和选择,冲出去的瞬间,几乎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强大的动态视觉能力,让他清楚的见到…… 第30章 刺杀 九柄柳叶形状的飞刀,竟然从萧凌雪身后的影子蓦然飞出,朝着她的后心射去。 姜峰不知道暗中之人是谁,可此人飞刀之时机,角度之刁钻,方式之诡异,都令人难以想象。 哪怕他身负【六界灵觉】,也没能提前发现对方的踪迹,简直是个强大得令人胆寒的刺客。 几乎在姜峰的话音刚落,萧凌雪猛地转身的同时,长刀出鞘,将柳叶飞刀纷纷磕飞。 可暗中的刺客,似乎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在萧凌雪转身的同时,一柄漆黑的长刀,竟从其身后的影子,悍然刺来。 腹背受敌! 萧凌雪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在这时,姜峰强行插入战局,他背靠着萧凌雪,以手中的景刀直面对方的黑刀。 哐当! 李廷为他特意打造的云纹景刀瞬间断裂。 那漆黑的刀身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造,无比的坚硬,锋利,普通的刀兵在它面前就如同废铁一般,脆弱不堪。 “金刚不败!” 姜峰口中大喝一声,古铜色的肌肤瞬间变成了金黄色,如同染上的金漆,化作一尊金灿灿的古佛。 他直接扔掉刀柄,仅凭一双血肉之掌,将眼前的黑刀紧紧夹住! 嘎吱! 黑刀与双掌产生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姜峰的掌间擦出绚丽的火花。 那黑刀身上附带的气机绽放锋芒,使得姜峰双手顿时鲜血流淌,疼得龇牙咧嘴,可他还是凭借自身的力量,将黑刀死死握在掌心。 “不自量力!” 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传出,一只苍老枯瘦,长满老茧的手掌,忽然从脚下的阴影伸出,一把握住黑刀的刀柄,猛地往前推进。 噗嗤! 巨大的力量使得黑刀瞬间突破双掌的束缚,径直插向姜峰的胸膛,坚硬且锋利的刀尖,在沛莫能御的力量加持下,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姜峰的金刚不败,将他金黄色的肌肤刺破。 “咦?” 阴影下的刺客声音带着疑惑,似乎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的刀确实突破了姜峰的金刚之身,可黑刀在刺破对方肌肤的那一刻,明显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莫说是金刚境武夫,就算是地煞境武夫,身躯也早该被刀身贯穿。 “情报上说,萧凌雪是五境巅峰的武夫,此刀便是专为破她的金刚之身而准备,可一个小小的铜牌不良人,居然也能挡住我的鬼刀?”刺客有些想不通。 尽管心中带着疑惑,可身为一个成熟的刺客,一刀不中,他便果断的抽出黑刀。 然而,姜峰双掌却死死的握住黑色的刀身,使其难以寸进,也无法撤回。 叮!!! 清脆的刀吟声在姜峰的身后蓦然响彻。 细如丝线,亮如霜华的刀气,径直斩向地面的阴影,斩向那条枯瘦手臂。 “呵呵,有点意思!” 阴影下的刺客果断弃刀,撤回手臂,融入阴影。 萧凌雪的刀光斩在阴影上,将地面劈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与此同时,一块沾染着血迹的黑袖从空中缓缓飘落, 刺客虽已遁逃,却还是被刀气所伤。 姜峰拔出长刀,用满是鲜血的手掌,将黑刀握在手中,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前方屋檐下的一团阴影,平静道:“这刀,我就却之不恭了。” 对方的出场方式一开始确实令他感到意外,可他身负【六界灵觉】,刺客一旦暴露行迹,便再也无法逃离他的感知。 “真以为老夫的刀,是那么好拿的吗?” 苍老的声音在老宅庭院的虚空响彻开来,声音如鬼魅传音,悠悠回荡,使人难以分辨方位。 姜峰咧嘴笑道:“一刀还一刀,这很公平。不过老头,我奉劝你一句,赶紧逃命吧。” 刺客不再回应,也不知是否已经逃离了老宅。 姜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黑布,对着一旁神色戒备的萧凌雪说道:“大人,正面对抗,你有把握赢他吗?” 萧凌雪神色凝重:“对方也是五境巅峰的武夫,只是潜伏的手段十分诡异,正面厮杀,我有把握拿下。只是我怀疑,他还是一名神通者。” 姜峰心头一震,心说原来如此。 这种从阴影里出刀的阴损招式,果然不是武夫可以做到的事情。 萧凌雪眼神凌厉的扫视着周围的阴影,似乎在判断对方可能从哪个方向杀来。 却不料姜峰淡然开口道:“大人,对方已经走了。” 萧凌雪目光疑惑的看着他。 姜峰用手指夹着沾血的布条略微晃了晃:“大人忘了我的千里追踪吗?我能感应他的方位,确实已经不在此地了。” 萧凌雪恍然。 她看着姜峰身上的伤口,柳眉微蹙:“你没事吧?” 姜峰看了眼胸口的血迹,洒笑道:“就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 没人知道,就在刚刚,姜峰真正的迈入三境武夫,玉铜境的行列。 若非如此,刚刚刺客那一刀,他的确扛不住。 玉铜境加上金刚不败,使他的防御力大幅度上升。 姜峰脸色严肃,正色道:“大人,这一次,咱们可能需要一些帮手。” 对方的神通确实神出鬼没,逃跑功夫堪称一流,想要将其拿下只怕没那么容易。 萧凌雪点了点头:“此事不难,只要你能找到此人,下一次,必叫他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很快。 萧凌雪和姜峰两人,押着重伤的王元福回到了不良人府衙。 至于现场的其他尸体,则由其他不良人负责收殓。 收到消息的裴行之亲自登门,被苏烈统领迎入府衙。 裴行之没有为王元福求情,只是向苏烈统领请求,想见王元福一面。 不良人地牢。 裴行之站在监牢栅栏外,望着身负重伤的王元福,眼神透着冷漠,他淡淡说道:“你若是不逃,我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更何况走私案他自己也有份,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保不住王元福。 王元福艰难的从草堆上起身,缓慢而艰难的跪伏在地上,对着裴行之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卑职自知……罪孽深重,有负将军所托,也辜负了将军对我的信任,如今只求一死。” 裴行之深深的看着他,久久无言。 最后,他长长的叹息一声:“罢了,或许我们一开始路就走错了,只是,你不该为了逃避罪责滥杀无辜,我早就跟你说过,若有一天事情败露,所有的罪责,我一力担之。” “一切本就与将军无关!”王元福骤然开口。 他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头发,也遮不住那苍白的面庞,他语气虚弱,却透着一股坚定:“将军大可不必为了卑职揽下这莫须有的罪名,不管是走私还是杀人,一切都是卑职干的。” 裴行之冷哼一声:“你以为不良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你以为,你这套错漏百出的说辞,陛下就会相信吗?简直愚蠢至极!” 他转过身,似乎不忍再去看这个自作主张的下属,抬起步伐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裴行之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你且安心去吧,家中的孤儿寡母,我自会替你照料。” 咚! 王元福对着裴行之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悲声大喊:“将军恩德,卑职生生世世,绝不敢忘。唯愿来世当牛做马,再来报答将军的恩情!” 裴行之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离开了地牢。 地牢外。 隔着厚厚的墙壁,姜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裴行之和王元福之间的谈话,却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第31章 奉命逛青楼 直到裴行之离开了不良人府衙,萧凌雪才让人去喊姜峰来自己的办公堂。 姜峰将自己听到的对话全盘说出。 “王元福虽然承认了所有罪行,可不难看出,他这是将所有的罪责主动揽在自己身上。” 姜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道:“在王元福看来,案子一旦牵扯到了裴将军,不良人很有可能不敢再继续查下去,也唯有大人锲而不舍,所以他才以为只要杀了大人,就可万事大吉。”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大人和裴将军师出同门,而且,大将军也根本不在意走私的罪名。” 萧凌雪默默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拿出两张供词摆放在桌上:“这两份供词,一份是薛成林的,他已经认罪。另一份是王元福的,两人的口供一致,这些年的走私除了他们,还有江南商会,我已让人去查封这个江南商会,将一应账册悉数带回府衙详查。” 走私光靠官身自然是不行的,必然还有民间的商会同谋获利。 至此,走私案件已经十分明了,主要参与者有王元福,杨儒源,薛成林,还有江南商会,而裴行之则是背后的获利者,也是保护伞。 “不过,王元福的供词上说,走私的事情全是他瞒着裴将军做的,包括来不良人府衙劫走人犯,杀死张员外府上的家丁女婢,在张府密室埋下炸药这些,也是他一人所为。对了,他还把郭飞给供出来,此人已被拿下。”萧凌雪说道。 姜峰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王元福可有说,他为什么要杀死张府那些人?” 萧凌雪沉吟道:“他说,那是因为张府的那些家丁女婢,都曾见过他去张府与张游洽谈事情,杀他们是为了杀人灭口。” “此外,他并不知道杨儒源冒充张游一事。” 姜峰面露沉思。 萧凌雪继续说道:“另外,根据王元福的交代,先前行刺之人,是他找来的杀手。此人来自一个名为‘黑雪’的杀手组织,这个杀手组织势力极大,天下九国皆有他们的据点。” 说到黑雪,萧凌雪的面色变得异常凝重。 “这些年,各国的朝廷大员被暗杀,背后都少不了这个‘黑雪’的影子,不良人也曾想将‘黑雪’在景国境内连根拔起,可这个组织就像野草一样,怎么都除不干净。” 姜峰冷哼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萧凌雪抬头看了姜峰一眼:“你确实有诗才,我一直都没问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读书人不做,跑来我们府衙当不良人?” 姜峰笑道:“大人觉得,只要当了不良人,就不算是读书人了吗?” 萧凌雪愣了一下。 姜峰正色道:“那大人觉得,什么才是读书人?读过书的工匠,算不算读书人?读过书的商贩,又算不算读书人?” 萧凌雪沉默片刻,道:“他们应该算是,曾经的读书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他们不读书,转而做工匠,做商贩,那他们就只能算是工匠和商贩,因为他们,已经不能再行科举。” “我朝对读书人只有一个界定,那就是,能不能参加科举。因为科举这条路,是朝廷,是陛下,为天下读书人专门设立的晋升之路,其他的路都不算是读书人的正途,哪怕后来当了官,也顶多算是……半道出家,而非读书人的正道。” 姜峰明白萧凌雪的意思,天下做官的路子有很多,但对于读书人而言,通过科举进入朝堂,那才是读书人堂堂正正的大道。 这意思并非是说通过其他路子当官就不是正道,所谓正道,针对的对象只有读书人。 比如工匠,哪怕以后当了官,也只能说是工匠出身,而非读书人出身。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个界定,这代表着一个人往后的仕途,究竟能走的多远,站的多高。 那些半道出身之人,哪怕做了官,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首辅,不可能成为太傅,不可能进入翰林院,更不可能进入内阁。 所以许多读书人哪怕穷困潦倒,哪怕饿死病死,他们也不愿意舍弃读书人这个身份,转投其他门路。 姜峰笑了笑,或许其他读书人有这个顾虑,因为他们对读书人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但他却是没有这方面的执念。 相反,他觉得读书的意义不在于考取功名,而在于知晓历史,增长学识,至于是不是读书人,在哪读书,那并不重要。 “扯远了,大人,我们还是回归案子本身吧。”姜峰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 “眼下案子留下的问题,就只有杨儒源了。大人觉得,我先前说过的问题,是否还有必要查下去?” 萧凌雪点头道:“案子只要尚有一丝疑点,那就不算是结案。” “我与大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杨儒源那些怪异的举动如果不查清楚,于我而言如鲠在喉,叫我夜不能寐。”姜峰连连点头,情真意切: “因此,我想请大人帮个忙。” “需要什么,你只管说,我必当助你。”萧凌雪认真道。 姜峰正色道:“我欲前往醉仙楼查案,正如大人所说,那地方我熟,查案方便。只是如醉仙楼这等销金窟般的存在,卑职实在是囊中羞涩,因此,只能厚颜向大人申请些银子,以作公费。” 萧凌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半晌后,她淡淡说道:“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词算是说对了。” “哪个词?” “厚颜无耻!” “……大人,卑职刚刚根本就没说过……” “你想要银子,还是想要厚颜无耻?” “……那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散衙后。 宋明远三人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各回各家,各自好好的睡上一觉。 然而,当姜峰说明来意时,除了张彪还想睡觉以外,宋李两位老司机却是表示睡觉可以另找时间,绝不能耽误了大事! “张彪,我等身为不良人,肩负铲除奸佞,震慑百官的重责,这条命早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你怎可为了睡觉而放弃查案?你对得起你身上穿的这身官服吗?对得起陛下对你的的信任吗?对得起这天下百姓,芸芸众生吗?”李廷看着张彪,义正言辞的说道。 张彪实在是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按照萧凌雪的吩咐,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看着张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眼里都开始冒血丝了。 可他听完李廷的话,硬是撑着身子,打起精神,带着屹立不倒,坚不可摧的顽强意志,来到了醉仙楼。 姜峰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当场猝死。 醉仙楼门口,老鸨张妈妈一看到宋明远四人,心中又开始怀念那两百两银子,不由得暗暗咒骂起来,可表面上,她依旧热情似火的将人迎了进去。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些姑娘。 只是如烟姑娘并未如那晚一样赶过来。 除了在那吭哧吭哧,奋勇吃肉的张彪,以及从容不迫,坐怀不乱的姜峰……那宋李两个贼子,实在是没眼看了。 心柳姑娘端起酒壶,给姜峰倒了一杯,她眸如秋水,带着一丝哀怨的看着他,轻声道:“姜公子又何必拘束?不如与你两位同僚一般,也该试着,放开自己了。” 姜峰端详着眼前这张精致如刻,妩媚艳丽的脸颊,忍不住叹息道:“心柳姑娘说得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既然来此寻欢作乐,我确实不该心里还想着公事,扫了大家的兴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真是好诗啊,不愧是姜大才子。 心柳姑娘心中大喜,如烟娘子不来,这句好诗可就是他的了,说不定就连姜峰这个大才子,今后也会是她的了。 心柳心中越想越是欢喜,不由得将自己的娇躯贴向姜峰,用自己饱满的胸大肌磨蹭着他的手臂,含情脉脉的说道:“那奴家今夜,可就是公子的人了。” 姜峰笑道:“心柳娘子莫急,待我与同僚交代一声,便与你同去。” …… 第32章 怎么征服 叶柳阁,主卧。 看来醉仙楼的房间,格局方面都差不多。 姜峰随意看了一眼心柳姑娘的卧房,与如烟姑娘的烟雨阁差别不大,唯有里面的摆设,相差甚远。 如烟姑娘的烟雨阁偏向于素雅,而心柳姑娘的房间则以粉色为主,无形之中透着一种妩媚妖娆的味道,令人意乱情迷,醉情欲望。 此时。 姜峰坐在圆桌旁,桌上摆放着一壶酒,几碟小菜。 他以喝酒还未尽兴为理由,让心柳姑娘多准备了一壶酒。 然而趁着心柳姑娘去沐浴的空档,偷偷往酒壶里面加了一点点料。 说起这点料,姜峰不由得回忆起来醉仙楼之前发生的事情。 姜峰找到李廷,直接问道:“我准备去醉仙楼,你那里还有没有迷药?” 李廷眯着眼,笑眯眯的看着他:“哦~~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姜峰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去查案子的。” 李廷连连点头,笑呵呵的说道:“对对对,每个不良人都这么说。咳咳咳,不过说到迷药,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这里呢,大致上有三种迷药。” 李廷看向姜峰的眼神,透着一种意味深长:“第一种是轻度迷药,可让人七分迷糊,却保持三分清醒,半昏半醒,最适合半推半就。” “第二种是中度迷药,可让人完全昏迷,但药效很快就会过去,可能你在办事的中途,人就醒了。据我所知,许多采花大盗就喜欢这种调调。” “这第三种是重度迷药,可让人昏睡一整晚,不过仅限于普通人,如果对方是三境以下的武夫,最多昏睡两个时辰,如果是四境,药效只能维持一刻钟,如果是五境……那我劝你还是别用,效果可能只有不到一息的时间,所以面对五境的女武士,你直接躺平就行了。” 姜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李兄,是我见识浅薄了,你这个墨家传人的含金量,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高深!” 李廷谦虚的摇头,可双手却负于身后,努力摆出一副绝世高人的姿态。 最后,姜峰每种迷药都要来了一点,有备无患嘛。 “姜公子。” 心柳刚刚沐浴完,从四叠屏风后款款走出,她穿着薄薄的粉色纱裙,身上还带着一丝丝袅袅的蒸汽,脸蛋白里透红,肌肤滑如凝脂,浑身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气。 她深情款款的看着姜峰,眼中的柔情化作醉人的甜蜜,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沉沦。 姜峰好似看呆了一样,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将头偏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急促,嘴里偷偷咽了口唾沫。 心柳掩嘴轻笑,她扭动腰肢,迈着修长的玉腿走到姜峰的身后,葱白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肩膀,身子微微俯下,吐气如兰:“姜公子,莫不是第一次?” 姜峰挺直腰直,强装镇定:“胡说,我来你们醉仙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心虚了,果然还是个雏儿,难道他不喜欢如烟,就喜欢我这种……心柳得意一笑,她伸出双手,从姜峰的身后摸向他的胸膛。 姜峰及时按住对方的双手,笑道:“心柳姑娘何必这么着急,我刚刚还没喝尽兴,何不坐下来,先与我共饮几杯?我这人有个习惯,作诗之前,必须先饮几杯。” 心柳眼眸一亮,欣然答应。 只是几杯下肚后,她便开始有点迷迷糊糊,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死过去。 姜峰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心想,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果然不适合逢场作戏。 在确认心柳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后,姜峰把人抱到床上,旋即悄悄离开了叶柳阁。 “根据情报,醉仙楼管事的手上,有一本手册,里面详细记载了姑娘们的身份履历。”姜峰今夜要查的就是这个东西。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以不良人的身份找醉仙楼管事索要,那是因为他怀疑醉仙楼有问题,对方未必肯拿真的手册给他们。 因此,他必须借着留宿的时机,偷偷前去查看。 李廷当时还问他,为什么不找对他情根深种的如烟姑娘做掩护? 姜峰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若是找如烟帮忙,如果隔天被人发现如烟还没有破瓜,那他要么背着禽兽不如的骂名,要么背着短小无力的污名……这都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离开叶柳阁后,姜峰换上夜行衣。 衣服是跟李廷借的。 他现在严重怀疑,李廷除了不良人以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副业,只是没有证据。 他蒙上黑巾,利用【六界灵觉】,一路小心谨慎的避开人群,很快便来到了醉仙楼管事所在的阁楼。 来到窗户旁边,姜峰听到了里面有两道细微的呼吸声。 “情报上说,醉仙楼的管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人好色成性,每晚都要姑娘作陪。” 姜峰取出早已准备的迷烟,将小竹筒捅破窗户纸,把迷烟送了进去。 许久后。 姜峰轻轻打开窗户掠了进去,可谓一回生两回熟。 管事的房间并不奢华,这与他的身份地位和行事作风并不符合,因此姜峰断定,房间里面定然有密室之类的存在。 他通过【六界灵觉】,很快就便从架上的一个花瓶上看到了破绽。 那花瓶的表面存在着密密麻麻的指纹和手印,旁边的其他物件上却没有。 这种程度的指纹旁人很难发现,但瞒不过【六界灵觉】下的眼力。 姜峰轻轻转动花瓶,果不其然,书架旁边的墙壁露出一扇向内开启的门户。 一进入密室,便见到里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任何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姜峰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书架上快速翻找。 “找到了!” 姜峰眼眸一亮,他翻开册子,一目十行的扫视。 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今晚的目标! “鸾玉,永泰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市舶司员外郎张游为其赎身,收取赎金三千两白银。” 永泰十四年,同样是在七年前。 接下来,姜峰又看到关于这位鸾玉姑娘的身份记录。 鸾玉本名赵文绣,其父是江州城的一名秀才,也算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后来父亲染上赌瘾,不仅输光了家中财产,连祖宅,良田也全都输掉了,其母无法接受,投井自尽,其父为偿还金罗赌债,将她卖入青楼。 鸾玉娘子一开始当了几年的书寓,后来为了替父还债,不得已成了一名长三。 看着上面的记载,姜峰沉默了片刻,将这两页纸撕下来,再把册子放回原位。 他悄悄离开密室,顺着原来的路线,又返回了叶柳阁,看着陷入昏迷的心柳姑娘,心中暗暗叹息:“得罪了。” 说着,便伸手将心柳姑娘身上的纱裙缓缓解开。 …… 翌日。 心柳从床榻上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而那位姜大才子也早已不在房里,显然已经离去。 她没有过多的怀疑,心中反而为自己拿下姜大才子而感到欢喜。 “以后姜公子的诗词,可都是我的了!”心柳洋洋得意。 醉仙楼外。 宋明远和李廷两人眼袋浮肿,哈欠连连,连黑眼圈都整给出来了,好像一夜之间被榨干了一样。 反倒是张彪一副神采奕奕,精神百倍的模样。 大家来醉仙楼都是为了睡觉,目的是一样,只是方式有所不同。 宋李两人睡觉前都要做一做有氧运动,而张彪就不同了,他倒头就睡。 回去的路上,李廷主动靠近过来,悄悄问道:“心柳姑娘的滋味,怎么样?” 姜峰表面装作一副老司机的样子,开始评头论足起来:“还不错,很润,就是她喊到后面声音有点沙哑,不好听了。” 李廷贼兮兮的笑问道:“她昨夜可有施展她的成名绝技?” 姜峰愣了一下:“什么绝技?” 李廷也愣住了:“春风拂柳……难道你没有体验?” 姜峰心中直呼好家伙,可转念一想,不由得一脸狐疑的看着李廷:“……不是,你怎么知道她有这绝技啊?” 李廷有些心虚道:“我要说我只是听说过,你信吗?” “……你不用解释,我都懂。”姜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好奇的问道:“老实告诉我,醉仙楼的姑娘,还有谁是你没有光顾过的?” 李廷掰着手指头,细数道:“应该也不多了,书寓暂且不提,那些长三应该还有七八个。没办法,她们的价钱可不便宜,可能还得再过一两年才能睡完。就比如说素琴娘子,红梅娘子……” 姜峰不想再听他废话,双脚轻轻一夹马腹,来到宋明远身旁:“头儿,帮我查一个人。名字叫赵文绣,她爹以前是江州城的秀才。” 宋明远淡淡点了点头,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姜峰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在醉仙楼夜宿的事情,可千万别让萧大人知道。” 姜峰愣了愣:“萧大人知道啊,银子还是她给的呢。” 宋明远呆立当场,瞪大着眼睛看着姜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怎么做到的?” 姜峰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这有何难?头儿,你不明白,萧大人虽然厉害,可她总归只是个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要是女人,就没有搞不定的,不过前提是,你要知道她们想要什么,然而成为她们心目中的那种男人。” 李廷靠近过来,讥笑道:“说得你好像很懂女人一样。那你倒是说说,像萧大人这样风华绝代的女人,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 姜峰微微昂起下巴,傲然道:“呵呵,你根本不懂,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缺被男人征服。” 李廷贼笑道:“缺什么样的男人征服啊?” 姜峰信心满满:“当然是缺像我这样的男人去征服。” “怎么征服?” “怎么征服,那当然是……” 姜峰话说一半,骤然呆立在原地。 第33章 围剿黑雪 清晨的风有点凉,吹起来却十分舒服,它能抚平人们心中的燥意,拂去残存的困意。 可对于此刻的姜峰来说,它比隆冬之雪还要冰寒。 萧凌雪今天的出场方式有点不同。 她不再是从天而降,而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你身后,然后冷不丁的刺你一刀。 宋明远张了张嘴,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保下姜峰这位小老弟,可话到嘴边,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给他多烧点纸钱,每年今日去他坟头祭拜。 一旁的李廷暗暗偷笑,心说姜峰这次算是彻底栽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跟自己抢风头? 张彪则是在想,衙门里的停尸房已经没有位置了,还是直接在城外给姜峰找个风水宝地,下辈子投个好胎,对了,下葬前还要贴个符纸,以防诈尸。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只觉得后背发凉。 许久后,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大人,卑职不负所望,历经千辛万苦,呕心沥血,终于查到了一点线索,正想着回衙门以后再向您汇报呢。” 萧凌雪眸光清冷,面无表情的说道:“所谓的千辛万苦,呕心沥血,就是去青楼陪人喝酒睡觉”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廉价啊……姜峰赶忙下马,慌乱道:“大人,卑职那都是逢场作戏,毕竟是为了查案子嘛。” “嗓子都喊哑了?” “……” 姜峰张了张嘴,想要说一句狡辩的话,可话到嘴边,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说,你堂堂一位不良人副统领,五境巅峰武夫,师出名门,居然干出这种背后偷听别人墙角的事情,难道不觉得丢份吗? 李廷在心中狂笑,想不到姜大才子你也有今天? 可转头一想,如果萧大人连这句都听到了,那岂不是也听到他刚刚说的话? 顿时间,李廷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下来。 萧凌雪转过身,背影冷漠孤傲:“你的私生活如何,与我无关。我来找你,是为了追查昨日那个人。” 姜峰面露恍然。 昨日他们没有立刻追踪那位刺客,一来是为了有时间召集人手,二来也是想着,先让对方躲起来,说不定还能顺势铲除对方在江州城里的窝点。 而且,他们也不怕刺客离开江州,萧凌雪说过,黑雪组织在未完成任务之前,是不会放弃的。 如今萧凌雪已经找来了帮手,而那位刺客过了一夜,想必也以为没人能发现他藏匿的地点。 姜峰转头对着宋明远说道:“头儿,记得帮我查一下那个人,我先跟大人去办个案子。还有……” 他偷偷在宋明远耳畔说了几句话,旋即便牵着马匹,匆忙跟上萧凌雪的脚步。 宋明远望着姜峰离开的背影,喟叹道:“这小子,总归是与我们不同啊。” 李廷面露沉思:“头儿,不仅是你,就连萧大人对姜峰的态度也与常人不同,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宋明远一夹马腹,驱使战马往府衙方向快速跑去:“你只需知道,他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姜峰牵着缰绳,望着眼前身材高挑,穿着官服,英姿飒爽的高冷女上司,心中不由得暗暗喟叹起来。 眼前这位,容貌,身份,那都没的说,要是真能娶回家,起码能让人少奋斗三十年,就是武力值太高,容易被家暴。 姜峰不否认,他对萧凌雪是有好感的,那种好感与面对如烟时却又不同。 他对如烟的好感来源于感激,因为自己没钱吃饭的时候,总能过去蹭点酒菜,每次都没有给银子,如烟也从未说过什么。 而他对萧凌雪更多的是一种欣赏,欣赏她的美貌,欣赏她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欣赏她嫉恶如仇的性情,欣赏她不屑让他人顶罪的率真,欣赏她敢于追求真相,不迂腐,有原则的办案方式,欣赏她敢于冒险,不惧生死的英勇…… 这个时代男人对女人的要求就是好看,温柔,贴心,而这些你在萧凌雪身上几乎完全看不到,却偏偏并不影响你对她的欣赏。 这时,走在前面的萧凌雪忽然停下脚步道:“对了,一直没问你。” 她转过身,眸光清澈,面色清冷,表情十分的严肃和认真:“千里追踪这门秘术,你可否传授给我?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她深知这门秘术的重要性,对于平常需要办案的不良人来说,没有比这更适合的秘术了。 要求就是收起你想学习秘术的想法……姜峰苦笑道:“大人,这门秘术是家师所创,未得他老人家允许,卑职确实不能外传,还请大人见谅。” 萧凌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一刻钟后。 萧凌雪带着姜峰来到一处茶楼。 按照小二的指引,两人走向包间。 萧凌雪推开房间大门,带着姜峰径直走了进去,里面已有两个人在此等候多时。 一人坐在圆桌旁静静喝着茶,一人站在窗户旁,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沉默不语。 姜峰看清两人的面容后,顿时愣在原地。 “苏统领,还有裴将军……”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眼神仿佛在问:这就是你请的帮手? 江州官场明面上的三位大佬来了两个……刺史大人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 坐在茶桌旁的裴行之抬头望来,笑道:“小师妹来了,快坐,我特意带了从南洋搜刮来的茶叶,没用茶馆里的粗茶,你快尝尝。” 当着不良人统领的面,你就这么把走私的事堂而皇之说出来……姜峰瞠目结舌,对这位裴大将军又有了新的认识。 同时,他发现苏烈统领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 萧凌雪看了眼桌上的茶水,摇头道:“正事要紧。” 苏烈站在窗户边,转头望来,他先是对萧凌雪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到站在其身后的姜峰,略微皱了皱眉。 萧凌雪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找二位前来,乃是为了围剿黑雪。” 裴行之眯着眼睛,眸中寒芒闪烁:“你说的是那个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黑雪?” 萧凌雪点头道:“不错,昨日我被刺杀,险些丧命。” 砰。 裴行之将茶杯重重的放在茶桌上,口中冷哼道:“这黑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你都敢动,真以为景国没人治得了他们吗?” 苏烈一言不发,但眼神中却有杀意浮现。 萧凌雪没有丝毫情绪,平静道:“既然在江州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那就不能让他们逃走。” 裴行之点头:“那是自然,小师妹,我这就传令下去,派兵围了他们!” 萧凌雪摇头道:“黑雪毕竟不同于其他组织,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此次行动,就我们四人。” “四人?” 裴行之仿佛这时才发现姜峰的存在,他目光带着审视的味道,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这是你的下属?” 姜峰行了个叉手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卑职姜峰,见过大将军。” 裴行之没有理会,而是将目光挪移到萧凌雪身上:“三境武夫,太低了些,黑雪那帮人可都不是善茬。” 萧凌雪淡然道:“我能从黑雪手中活下来,全靠他挺身相助。另外,此次能够找到黑雪的据点,也是全凭他掌握的秘术。” 裴行之脸上露出一抹惊愕,旋即目光认真的看着姜峰,半晌后,微笑道:“难怪能被你看中。不知姜兄弟,师出何门?” 姜峰还未开口,旁边的萧凌雪抢先说道:“闲话先不说,咱们立即动身吧。” 她对着姜峰点了点头,后者心领神会。 姜峰拿出那块沾血的黑布,微微闭上眼睛。 半晌后,他猛地睁开双眸,道:“城东,距离此地大概五里。” 裴行之和苏烈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惊愕之色。 这是什么秘术? 离开茶馆,姜峰一路骑着战马走在最前面,萧凌雪落后一点,而裴行之,苏烈两人紧随其后,走在最后面。 为了掩人耳目,四人都换了便服,戴上帷帽,遮掩了面容,看起来就像是刚来江州的江湖人。 “这小子也是你们不良人,他到底是什么来路?”裴行之暗中给苏烈传音问道。 武夫修行到六境,便可通过震荡气机,传音入密。 苏烈传音道:“他是徐公的弟子。” “徐公的弟子?!” 裴行之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心说徐老爷子什么时候收的弟子,我怎么不知? 等等,如果这人是徐公的弟子,那他岂不是…… 裴行之看了眼身前的萧凌雪,心中顿时有些吃味。 许久后,裴行之又传音问道:“你说徐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让自己的弟子加入不良人,莫不是……不甘寂寞,准备在不良人中安插人手,布局朝堂?” 苏烈沉默了许久,传音道:“不知道。” 裴行之摇了摇头,苏烈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言少语。 看来回去以后,得让人查一查这小子……裴行之目光看向最前方的姜峰,心中暗道。 四个人骑马走得不快,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慢慢来到了城东的坊市。 城东坊市是江州城里最为热闹的地方,这里遍布商铺,各色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同时,这里也是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最适合藏人。 人流太多,姜峰四人下马改牵。 街道两旁有不少人已经注意起他们,可四人无论是穿着,还是牵着的马匹,都极为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因此,倒也没有不长眼的小偷小摸敢过来下手。 不一会儿,姜峰就感应到了昨日刺杀那人的位置。 他朝着身旁的萧凌雪轻声道:“马匹也累了,先找个客栈歇息吧。” 萧凌雪一下就明白姜峰话中的暗示,当即点头道:“行,你说了算。” 第34章 武道无绝巅 来福客栈。 开了包间,小二端上酒菜。 四人围坐在酒桌旁,无人夹筷。 姜峰低声道:“在后厨。” 谁能想到,堂堂黑雪组织的杀手,竟然隐藏在一家客栈的后厨。 裴行之给其他三人传音道:“掌柜,小二,都是普通人。但是后面的小院,隐藏了九位武夫,修为最高的是六境。” 自他踏入这家客栈,里面就没有人能瞒得过他的窥探。 很显然,此处正是黑雪在江州城的据点。 萧凌雪看向裴行之:“后厨那个神通者,交给你。” 来之前,她就已经对裴行之说过那名刺客的能力。 裴行之传音道:“没问题。” 萧凌雪又看向苏烈:“六境。” 苏烈点头。 萧凌雪直接道:“那就动手吧。” 至于姜峰,她没有任何吩咐。 三境武夫参与这样的行动,确实有点勉强。 裴行之看了眼姜峰,笑了笑,他取下帷帽放在桌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下一瞬。 一股强大的威压,骤然从天而降。 这股威压之强,如山倾,如海覆,铺天盖地的杀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顷刻间将整间客栈笼罩起来,好似要将此地的生命,尽数镇压,碾碎! 客栈里的酒客,掌柜,小二,无论是武夫还是普通人,此刻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伏在地,身躯疯狂的颤抖起来,如同面对神灵,心中根本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后院的九位武夫同样没有例外。 在裴行之释放气息的瞬间,九人便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们咬紧牙关,竭力抵御着这股气息,挣扎着想要逃走。 可面对这股气息,他们的双腿疯狂的颤动,巨大的恐惧将心神彻底淹没。 然后。 他们蓦然看到,气息雄浑,渊渟岳峙的裴行之,一步步的走进了小院。 他目光冷漠,漆黑的眼眸却好似万年寒冰一般,冰冷刺骨,令人浑身汗毛倒竖,就连周遭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一般。 铮! 这时,小院的虚空中,一道清脆的剑鸣声骤然响彻开来。 剑气击溃了气机的封锁,如同斩断了桎梏,使得自身得以恢复自由。 随后,他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客栈外疯狂掠去。 他逃了! 当他见到裴行之时,便知道自己不可敌。 对于武夫而言,六境与七境之间,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那是境界的差别,也是生命层次的差距。 其中的差距,就如同平地与高山,水池与瀚海。 他能挣脱,已是不易! 令人意外的是,裴行之任由那位六境武夫逃走,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只是望向后厨的方向,没有任何移动。 这也是对方能够逃走的原因,否则七境武夫的锁定,可没那么容易斩断。 “神通者……裴某倒想看看,你们这些神通者,到底能不能杀我?!” 裴行之脚步往前一踏,如山岳般厚重的气息,瞬间破体而出,将整个后厨笼罩起来。 片刻后。 一位身穿粗制麻衣的老者,从后厨墙角的阴影下浮现而出,他手持一柄剔骨刀,眼神幽冷的盯着裴行之。 “裴行之。”老人的声音阴冷沙哑,如同毒蛇吐信。 裴行之目光凌厉,脸上从容不迫:“你想动手,还是自裁?” 老人阴森的笑了起来:“正好,蜀国那边有人花重金买你的命,今日,我便取你头颅换酒钱。” 裴行之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蜀国人买凶杀他,那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年来刺杀的人也有不少,可活到现在的只有他。 裴行之抬起手掌,对着眼前的虚空,蓦然一握。 霎时间,方圆十丈之内的大地猛地塌陷,好似天倾地覆,卷起漫天沙尘,狂暴的气息形成一堵气墙,周围的武夫被尽数弹开,如同破沙包一样抛飞出去,将院墙,房梁,门窗,悉数撞塌。 这股气墙急速扩张,如同倒扣的碗,将后院的天地隔绝,逼得准备逃走的麻衣老者从阴影中弹了出来。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取我头颅换酒钱?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裴行之嗤笑道。 尽管他心中知晓,就算是神通者,也无法跨越两个武道境界杀他,更何况还是跨越超凡之境杀他,可他依旧对黑雪的神通者保持足够的警惕。 在这个世界,对神通者再如何警惕都不过分。 “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那你可以去死了。” 裴行之探出手掌,宽厚的掌心如山岳压顶,朝着麻衣老者覆压而去。 …… 客栈外。 那名逃走的六境武夫,踩着屋脊疾速奔走,眼看裴行之没有追来,心中不由得暗呼侥幸。 可下一刻,他便猛地停住身形。 只见前方十丈开外,站着一名身穿简练劲装,单手按住腰间刀柄的中年男人。 苏烈眸光冷厉,闪烁着冰寒的杀意:“你们黑雪的手伸得太长了,江州是我的地盘,你们来这里杀人,问过苏某意见了吗?” 六境武夫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淡然道:“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有烈阳的地方就有冰雪,天下之大,诸国之地,没有我们黑雪不能去的地方,也没有我们不能杀的人。” 从古至今,无论列国如何围剿,黑雪始终屹立不倒,自有其底蕴所在。 黑雪的创始人是谁无人知晓,但它存在的历史,甚至比景国还要悠久。 莫说不良人统领,黑雪也曾刺杀大国天子,并顺利屠圣。 苏烈缓缓拔出腰间的景刀:“如今天下尽归九国,未来,景国必将横扫天下,一统神州,届时,整个世界将再无你黑雪容身之处。” “嘿嘿,你们九国各个都说自己能一统神州,可几千年过去了,也未见你们哪一国能够横扫八荒。”六境武夫讥讽笑道。 苏烈面不改色:“景国有真龙,蛰伏于深渊之下,他日龙出九渊,必将震惊天下,横扫诸国,似尔等这般,如阴沟里的臭老鼠,食腌臜,行龌龊,自是不会明白。不过,他日我景国一统天下的盛世,你怕是见不到了。” 话音一落,苏烈身上骤然燃起赤红色的火焰,如同地底之岩浆,将景刀包裹,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下一刻,一道赤红的火柱如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 六境武夫之间,亦有差距。 这个差距可以是一线,也能是鸿沟! …… 姜峰和萧凌雪站在街对面这家织布坊的屋顶,目光朝着客栈的后院望去。 裴行之凭一己之力,镇压了包括其他七名武夫在内的黑雪刺客,更是将那名神通者打得四肢扭曲,瘫软在地。 双手交手的动静极大,整个后院几乎沦为一片废墟。 他低头俯视着嘴里咕咕吐血的神通者,呸了一声:“神通者,就这?” 姜峰转头看向远处的屋顶,只见苏烈统领恰好斩出一道赤红的刀气,天地间的温度骤然攀升,周遭虚空如同火海沸腾般,恐怖的热浪汹涌澎湃,席卷天地,那名六境武夫根本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顷刻间便焚成了灰烬。 更令姜峰震惊的是,苏烈将一切的力量都牢牢封锁在了屋顶,未曾伤及街上的百姓。 可见其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何等可怕的程度! “这就是高级武夫的实力啊。” 见过这两场战斗,姜峰心中只觉得热血澎湃,对武夫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萧凌雪,问道:“大人,武夫有多少个境界啊?”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道:“不知道。” 姜峰一愣:“大人不愿说?” 他心想,我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可你一个师出名门的五境巅峰,怎么可能不知道? 萧凌雪平静道:“当今天下,武道至强者,非武圣莫属。可他老人家曾说过一句话,武道,没有止境。” 姜峰疑惑:“武圣……那是谁?咱们景国的吗?” 萧凌雪沉吟道:“武圣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真要算的话,他老人家的地位,可与九国天子并肩。” 姜峰恍然,原来九国之外,还有一方势力。 他不禁好奇道:“那武圣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 “那大人还知道什么?” 萧凌雪沉默,良久后,低声道:“九境巅峰,并非武道绝巅。” 第35章 真假员外的真相 九境巅峰,并非武道巅峰……姜峰呢喃,从这句话里,他能推断出两个信息。 第一,武圣的境界,高于九境巅峰,很可能是十境。 第二,大景有九境巅峰的武夫,而这个人绝对与萧凌雪有着莫大的干系,很可能就是她那位师尊。 若真如姜峰猜测的那样,那萧凌雪的身份,几乎堪比景国皇子了。 什么是大腿?这就是啊! 围剿黑雪刺客的行动圆满结束了,对方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这并不夸张,江州明面上最强大的两个人联手,如果还让黑雪刺客逃走,那才有鬼呢。 最终,除了那个神通者,其他武夫全都被杀。 苏烈按着腰间的佩刀,对着裴行之说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裴行之双手背在身后,悠闲道:“人你可以带走,但功劳必须是我小师妹的。” 苏烈淡淡道:“无所谓。” 姜峰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女上司,心想,要不说你不升官谁升官呢?这功劳赚得也太容易了。 刺客是我找到的,人是大将军拿下的,大统领来打下手,你只是走个过场,轻轻松松就把功劳拿到手。 这时,萧凌雪忽然开口道:“统领大人和姜峰都有功劳。” 算你还有点良心……姜峰总算有点心理安慰。 苏烈将麻衣老者拎在手上,目光却看着眼前的裴行之:“王元福是你的人,他犯的事,我算在你头上。等我到了七境,自会去找你。” 他说的是王元福闯入不良人府衙劫走梅老二的事情。 裴行之面色平和,眼中却有凌厉闪烁:“随时恭候。” 苏烈走了,把那个神通者带回不良人府衙。 裴行之转头看向萧凌雪:“小师妹,那我也回去了。有空去我那喝喝茶,畅谈武道。” 萧凌雪点了点头。 临走前,裴行之目光深深看着姜峰,道:“小子,你还太弱了,想要当家,最起码也要先过了本将军这一关。” 姜峰一脸疑惑,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裴行之也走了。 只是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却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大人,裴将军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回去的路上,姜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凌雪端坐在马背上,淡漠道:“不知道,要不你去裴府问问?” “那还是算了。”姜峰摇摇头。 他虽然不懂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裴行之说话时的语气,明显压着火,他才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扑簌簌。 这时,不良人传讯用的鹰隼,如同利剑般飞来,它急促的拍打着翅膀,停留在萧凌雪的肩膀上。 萧凌雪解开绑在鹰隼脚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 片刻后,她将纸条递给姜峰:“你让宋明远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姜峰接过纸条看了一遍,半晌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大人,我想,走私案可以宣告结束了。” …… 深夜。 不良人府衙。 张游戴着脚铐,手上锁着沉重的枷锁,被衙役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着坐在主审官位置的萧凌雪,以及站在她身后的姜峰两人,苍白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大声质问道:“本官所犯何罪,竟劳烦你们不良人,闯入府衙抓我?!” 萧凌雪没有开口,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姜峰出声问道:“张大人可还记得鸾玉姑娘?” 张游愣愣的看着姜峰:“你怎么知道鸾玉?她,她已经失踪了好久,难道你们找到她了?” 姜峰笑了笑,只是笑声明显有些意味深长:“失踪好久?她不是被张大人灭口了吗?” 张游心头猛地一颤,可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厉声问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官又怎会杀了鸾玉?本官那么爱她,不惜为她赎身,又怎么害她?” 姜峰面露笑意:“张大人别急,你先听我慢慢说。八年前,自张老大人去世以后,张府便从长安迁至江州,那时候,杨儒源还是你府里的管家。” “你到了江州的第二年,便被朝廷任命为市舶司员外郎,从五品官职,也就是那一年的六月,你在醉仙楼为鸾玉姑娘赎身,赎金是三千两纹银。” “只是你没想到,你花三千两为鸾玉姑娘赎身,可她真正喜欢的却不是你,而是你的管家,杨儒源。” “有一天,他们私下幽会时被你发现,于是,你与杨儒源做了笔交易,让他假冒你,顶替你的身份去参与走私,而作为报酬,你把鸾玉姑娘让给他,我说的可对?” “简直一派胡言!你,你有什么证据?!”张游色厉内荏的怒喝道。 姜峰好整以暇的说道:“证据嘛,当然就在那天晚上,你提供给我们的供词里面。你说,杨儒源是在七年前秘密将你关押起来,然后顶替你的身份和官职参与了走私,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鸾玉姑娘难道不会发现他的身份吗?” “一个人伪装得再好,可作为枕边人,不可能七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发现异常,毕竟易容术也不是毫无破绽的。如果鸾玉姑娘真的倾心于你,她不可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心甘情愿。” “也因为鸾玉姑娘,杨儒源才心甘情愿的假扮你的身份,替你走私,你这么做,无外乎是怕有朝一日走私的事情被人发现,好让杨儒源替你背黑锅的吧?” “胡说八道!你这是污蔑,你这是污蔑!!!”张游情绪十分激动,他奋力的跺脚,使得脚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姜峰没有理会失去理智的张游,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知不知道,其实你那天晚上的口供,简直是错漏百出。你说你仰仗萧大人,可你既然被关了七年,又是从哪里听到我们萧大人的威名?” “我,我……” 姜峰没给张游解释的机会,继续道:“还有,你说你没走私,那都是杨儒源顶替你的身份后干的,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为鸾玉姑娘赎身的三千两是怎么来的?别跟我说那是张家祖辈留下的积蓄,一个被逼无奈只能从长安迁至江州,郁郁不得志的乙榜进士,居然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花三千两纹银赎身?你的家底是有多厚啊?要真这么厚的话,张家也犯不着来江州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银子是你走私赚来的,你能当上这个市舶司员外郎,一方面是靠着父辈的蒙荫,另一方面,则是你答应了王副将,只要你当上市舶司员外郎,就配合他们进行走私。” “证据就是,走私案的发生时间,其实不仅仅是七年,而是早在多年前就开始了,所以对比七年前和这七年间的卷宗,根本看不出走私的物品是什么。” “这一点,薛长史和王副将都已经招供了,在你继任员外郎之前,走私案就已经开始了,你不过是接手了上一任员外郎的任务而已。那么,你当晚的口供说,你是在接任员外郎一职不久后被杨儒源顶替了身份,无疑是自露马脚。” 张游嘴唇颤抖,脸色煞白,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姜峰眯着眼,眼中寒芒闪烁:“还有一件事,张府的二十七口人,是你让王副将下手杀的吧?” 张游眼瞳收缩,如遭雷击! 第36章 张游之死 姜峰眼神冰寒:“确切的讲,你也不是指使,而是用语言去引导,我猜你是通过张嚣的口,让王副将以为整个张府的下人都知道你与他有过往来,就算他想隐瞒走私的事情,也隐瞒不过去,所以王副将才会派人灭了张家二十七口人。” “实际上,你这是在借刀杀人,而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掩盖你被杨儒源替换的准确时间。从你担任员外郎到半年前,一直是你在幕后操控杨儒源走私,可直到半年前,杨儒源才真正的将你关押起来,彻底顶替了你的身份,我说的可对?” “证据呢?证据呢?”张游额头冒出冷汗,反反复复的说着证据两个字。 他不相信,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书房密室也被炸了,不良人还能找到证据。 姜峰从萧凌雪身后走出,他来到张游的面前,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覆盖在张游消瘦的身子上,冷冷道:“你想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杨儒源身上,可惜你不够聪明,或许你根本没想过,其实走私案早在你担任员外郎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走私的罪名,你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 张游抬头看着姜峰,固执道:“证据呢?你说的这些,都是推测,都是污蔑,你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 “不错,薛长史的口供可能是污蔑,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参与走私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杨儒源,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不过,你终究是百密一疏。” 姜峰从怀中取出一根发簪:“这根发簪,想必你不会陌生吧?” 张游看到发簪的瞬间,眼瞳猛地一缩。 姜峰冷冷道:“你想不到吧,我们会找到鸾玉姑娘的尸首。” 在查到赵文绣的身份后,姜峰去了一趟赵家的老宅,从而发现,当初在杨儒源床上发现的头发,居然就是她的,也因此,姜峰找到了这位鸾玉姑娘的尸首。 张游此时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接连滴落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为自己狡辩。 可姜峰接下来的话,却将他的美梦无情击碎:“我们在鸾玉姑娘的尸首上,还发现了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你的名字。”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块翡翠玉佩,那是张游出生时,张父找来雕刻大师,特意为他打造的玉佩。 姜峰道:“想不到吧,当初你将鸾玉姑娘掐死,可她在剧烈的挣扎时,却抓住了你腰间的玉佩。你匆忙将尸体扔到枯井里,却根本没发现玉佩也跟着尸体一起掉入井中。” “仵作已经查验过尸体,鸾玉姑娘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在半年前,这也是杨儒源为什么不想再被你控制的原因吧?因为他发现了鸾玉姑娘被你杀死,这才下定决定,要彻底顶替你的身份。” “恰好在那时,萧大人来了江州,你早就听闻萧大人的名声,并且意识到,走私案的事情迟早会被查出来,于是你便将计就计,故意被杨儒源关押,又在事先找了张嚣,让他找机会,带你逃出张府。” “只是你没想到,张嚣在带你逃出张府后,转而把你囚禁起来,并以此要挟杨儒源,获取大量的钱财。” “杨儒源害怕冒名顶替的事情暴露,因此他并未派人跟踪张嚣,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无人可用的缘故,这么多年以来,他都被你在暗中操控,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培植亲信,他也不敢花钱找人跟踪,因为他无法保证花钱雇的人,不会成为另一个张嚣?” “你让我们以为多年前杨儒源就已经偷梁换柱,从而误导了我们对杨儒源这个人的判断。” 杨儒源其实是个悲剧人物,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张游操控,没有自我,没有自由。 他并不聪明,可在张游的描述中,他却是一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人物,从而误导了姜峰,也让问题变得复杂化。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如果杨儒源真的是心机深沉的人物,那么,当张嚣的死讯传来后,他何以如此急迫的约见梅老二?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容易把自己暴露出来吗?” 张游颓然的低着头,双眸无神,面如死灰。 姜峰没有停留,继续说道:“你深知杨儒源的性格,一旦张嚣死了,他便会自露马脚。那么,张嚣的死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你被他囚禁,无计可施,于是你就哄骗张嚣,让他用走私的事情去勒索王副将,从而借刀杀人,可他根本不知道,王副将和杨儒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绝不会向张嚣妥协。” “因此,与张嚣有过几次接触的梅老二,最终在醉仙楼杀了张嚣,王副将也是想利用张嚣的死,警告张员外不要妄想撇清关系。那时候王副将并不知道,所谓的张员外其实是杨儒源假冒的。” “张嚣死后,你终于逃出生天,于是跑来不良人府衙报案,将走私案彻底揭穿的同时,又将罪名全部推到了杨儒源身上,而你自己从此便可安安稳稳的做着你的员外郎。” “可惜,你千方百计,处心积虑的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要摆脱嫌疑,可你却不知道,从你当上员外郎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注定摆脱不了嫌疑了。” 姜峰这番言语,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刀尖,直直捅进了张游的心窝,彻底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让他陷入了绝望之境。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姜峰笑容阴冷的说道。 张游面露颓然,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姜峰趁热打铁,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好整以暇的问道:“说说吧,杨儒源既然顶替了你的身份,又为什么不愿再继续走私?” 张游抬起头,眼神悲痛而绝望,凄然笑道:“你不是什么都查得到吗?又何必再来问我?” 纵观整件案子,唯有这个问题,让姜峰始终如鲠在喉。 杨儒源应该明白,一旦想要放弃走私,王副将定然不会同意,那样只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他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可以解释得通。 “你们走私的东西,肯定不止是盐,铁,茶叶,丝绸这些东西,而杨儒源正是因为发现了你们真正走私的物品,这才决定,不再参与此事。” “所以,你们除了盐铁这些,到底还走私了什么东西?你的背后,到底还有谁?!” 这就是姜峰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是他今夜审问张游最终的目的。 薛长史和王副将都经过了严刑拷打,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答案,他们都只说出了盐铁一类的物品。 于是姜峰猜测,这个另类的东西,只有张员外知道,因为杨儒源也是在彻底顶替他位置以后才发现的。 那么,张员外的背后,肯定还有别人!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不良人府衙报案。 张游笑了,笑容显得诡异阴森:“你们不良人不是号称天下没有查不明白的事情吗?那你们就去查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绝不会……” 说着,张游的口中开始流淌出黑色的鲜血。 姜峰面色一变。 原本正坐在审讯官位置上的萧凌雪,身形一闪,立即来到张游跟前,一掌贴向对方的胸前,试图以气机将对方体内的剧毒逼出来。 可张游体内的毒素之猛烈,远超一般的毒药,等萧凌雪察觉之时,他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的牙齿衙役们都检查过,根本没有藏毒,那他到底是怎么中的毒?”萧凌雪面露凝重。 姜峰摸向张游的脉搏,同时暗暗发动【因果追溯】的能力,想要试试看能否看清张游中毒的原因,就如同姚仲杀人案的那个死者一样。 下一瞬,一个画面便出现在脑海中。 第37章 诅咒 昏暗的房间,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神秘人,坐在一个祭坛上。 那祭坛中央,放着一个木偶,上面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纸条上残留着血迹,还有一小撮的头发……木偶正在燃烧。 画面到此为止。 姜峰睁开双眸,面色阴寒:“他不是中毒,而是中了诅咒。” 萧凌雪眸中寒光闪烁:“神通者?!” 姜峰点了点头:“此人的神通可以远程给人下咒,但前提是他必须拥有这个人的生辰八字,以及毛发或者血液此类东西,我想,张游背后那个人,早就掌握了他这些东西,所以在他被抓捕后,便发动了咒术。” “这也算解答了我的疑惑,王元福并不知道真正的张游被张嚣囚禁,那么又是谁救他出来的呢?张游的背后,还有人!” 其实走私案到了这里,可以算是结束了。 走私是裴行之发起的,参与人员有张游,薛长林,王元福。 至于这最后一个问题,也随着张游的死,彻底断了线索。 姜峰看着张游的尸体,心中暗道可惜,同时又在想,如果他能拥有让尸体开口的神通就好。 忽然。 耳畔再次传来一道熟悉又模糊的呓语。 “九幽敕灵。” 随着呓语响彻,一颗幽暗深邃的星辰,宛如漂浮的黑洞,从脑海深处的光门内蓦然掠出。 姜峰眼瞳涣散,瞬间失神。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听见萧凌雪的呼唤,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萧凌雪以为他是在为案子头疼,于是开口劝慰道: “你别不必思虑太多,依我猜测,张游背后的主使者,怕是不会轻易放弃走私,他们迟早还会再出手,终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够将他们绳之以法。” 姜峰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开口,而是伸出手掌,再次触碰张游的尸体。 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他便已知晓【九幽敕灵】这个神通的妙用。 简单来说,这个神通可以召唤死去之人的灵魂体,并与其进行沟通,但前提是,尸体的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七天,否则灵魂就会完全消散。 其次,尸体的灵魂没有遭受损伤,换句话说,【九幽敕灵】对于魂飞魄散的人无法使用。 因此,姜峰获得新神通后,便想试一试这个神通的功能。 可让他感觉失望的是……他没有感应到张游的灵魂。 “看来所谓的诅咒,便是攻击人的灵魂。”姜峰心中暗道。 张游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 …… 离开地牢后,姜峰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与萧凌雪分别后,转头便朝着停尸房的方向走去。 停尸房可以说是府衙里最冷清,最安静的一个地方。 别说是不良人,就算是专门负责验尸的仵作,也不喜欢每天跟尸体待在一块。 但唯有一个人例外。 姜峰推开停尸房大门。 不出意外。 张彪脸上蒙着麻布,手里拿着一柄尖锐的刀具,正在对着一具尸体进行解剖。 姜峰进门后,从旁边的桌上拿出一块麻布,遮住口鼻,旋即冲着张彪打了声招呼:“彪哥,仵作都散衙了,你怎么还在这呢?” 张彪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双浓眉大眼带着古井无波的眼神,转头望了过来,木讷道:“你不是在地牢审讯犯人吗?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姜峰愣了一下:“听你这意思,你平日里难道就住在这?” 张彪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有时候解剖尸体太晚,我也就懒得回去了,直接在这打个地铺睡下。” 姜峰心中直呼好家伙,你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强大了。 等等,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可这话他没有问出口,万一人家不是呢,那就尴尬了,可如果万一是的话,那就更尴尬了。 聪明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进退两难的问题滴。 姜峰岔开话题,转而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张彪将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尸体,道:“这人表面上是被烧死的,可我检查了他的口腔,并没有吸入灰尘,说明他是被人杀死后,才放火烧的尸。若非是邻居及时发现,从火海中把人拉出来,只怕他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焦炭了。” “为了查找他真正的死因,我切开了他的胸膛,检查了他的五脏六腑,发现他是中毒而死。可惜现在太晚了,不然可以找李廷过来,问问他死者是中了什么毒。” 你可真敬业,九九六的福报恐怕都满足不了你了……姜峰心中吐槽。 姜峰问道:“那你查出凶手了吗?” 张彪沉吟道:“既然是中毒而死,那么,能悄无声息给他下毒的人应该不多,只需查一下应该就能锁定凶手了。” 姜峰点头,然后伸手按向尸体的眉心,开启【九幽敕灵】。 为免张彪看出什么端倪,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 很快,便有一道虚幻的灵魂体从尸体体内飘出来,依稀观其面貌,与尸体一模一样。 张彪对此却全然不知。 武夫唯有到金刚境,修成无漏之躯,才能见到这些所谓的鬼魂。 “你这是?”张彪眼神中满是愕然。 姜峰随口解释道:“超度。” 张彪恍然:“原来你还会做法,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学习这门手艺,以前村里有人过世了,都要花银子请大师过来做法,那时候我在想,当大师可真赚钱。” “可惜,等我去寺庙拜师后,大师说必须先剃度出家才能学习佛法,我问他剃度后还能不能娶婆娘,大师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能娶妻。” ”然后我问他到底剃的是头发还是把儿,不能娶妻是不是因为和尚都不行了……大师没有回答,只是把我赶出来,关了大门。” 姜峰停下咒语,目光惊愕看着张彪,心说彪哥你是真的虎啊,这种问题也能当面说出来的? 半晌后,他忽然感慨道:“那位大师定是个得道高僧。” 不然你怕是走不出那家寺庙了。 张彪摇头道:“后来我听说,那位大师死了,原因是跟女香客有染,还生了个孩子,事情被那女香客的丈夫发现,大师被活活砍死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和尚只是表面上不行,而不是真的不行。” 姜峰瞠目结舌,这故事竟如此曲折吗? 张彪看着尸体,眼神带着一丝茫然:“所以我有时候在想,人心可真复杂,活人总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待人以诚。” 这就是你喜欢尸体的原因吗……姜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张彪这个人看起来有些憨厚,甚至是木讷,他不善交际,也不好女色,仿佛只对酒肉和验尸感兴趣。 “我听头儿说,你以前是个猎户?” “是,以前家里穷,想吃肉就得进山打猎。” “听说你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 “那都不值一提,箭术再好,也比不上读书人会吟诗作对。对了,你做法完了吗?我还得把尸体重新缝好。” “呃,好了。” 姜峰收回手掌,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幽芒,他抬头看着张彪,道:“死者的确是死于中毒,但并非是被人下毒,而是死于意外。他在山中挖了野菜,却误食了夹杂在野菜中的毒草,毒发挣扎时又打翻了家中的烛火,这才引起了火灾。” 张彪一怔:“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死者的灵魂告诉我的……姜峰自然不会这么说,于是改了套说辞:“你知道阴阳眼吗?知道幽灵神探吗?” 张彪老实的摇了摇头。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姜峰详细为他解释了什么叫阴阳眼,什么叫幽灵,什么叫问灵,什么叫摆渡人。 张彪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照你这么说,以后都不需要仵作了,只要把死者的灵魂唤来一问,天下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姜峰摇头道:“倒也未必,有些人死的时候,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能够看穿死因,并不止是【九幽敕灵】的妙用,而是在此基础上,姜峰又尝试着发动了【因果追溯】,于是他见到了整个死亡过程的脉络。 两大神通的结合,竟让他能够看穿死亡的轨迹。 “如果死者是一个高等级的武夫,不知道【九幽敕灵】是否还有效果?另外,这一招,能否用在活人身上呢?”姜峰心中暗暗沉思。 人死以后灵魂离体,可活人的灵魂就在体内。 如果将【九幽敕灵】用在活人身上,又会发生什么呢? 姜峰不敢轻易尝试。 张彪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开口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此人是死于意外,那么……” 他抬起头,目光严肃而认真的看着姜峰:“你真的有阴阳眼,能从阴间召唤灵魂?” 姜峰眯眼笑道:“刚才那些都是我胡扯的,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我不过是从死者的身份,以及他所中的毒,做出的一些推断。你看,他手上有老茧,说明此人常年上山砍柴,腹中残留的野菜渣,夹杂着断肠草的毒素,根据这些线索,我才做出了推测。” “行为刑侦人员,我们不妨大胆假设,再小心验证。” 张彪想了想,点头道:“不错,你的推测并非不可能。” 他又赞叹道:“姜峰,你真聪明啊。” 不,是你太淳朴了……姜峰心中感慨。 …… 第38章 宋公子买单 翌日。 青云山下。 江州书院。 依山而建的书院,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院内古树盘绕,亭阁楼台,一砖一瓦,带着历史的沉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郎朗的读书声,便开始从书院内传出,悠扬的声音透过简洁的书堂,穿过典雅的亭台,拂过宽敞的广场,又似一股清风,飘向云霄,荡过山林。 在书院后山,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读书人对竹子有一种特殊而偏执的喜爱,即欣赏它的风骨,又喜欢它的坚韧,加上读书人常常以竹喻人,也一度造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场面。 一间雅致的小阁,伫立在成片的竹林中央。 这间雅阁便是院长居住的地方。 此时。 茶室内,铜制的莲花炉内,点燃了香薰,一缕缕香气从炉口袅袅升起。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在蒲团上,他端起水壶,往茶壶里缓缓倒入滚水。 蒸气如云般漂浮上空,似要将那满是皱纹的面庞遮住,却遮不住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眸。 他便是江洲书院的院长,文守仁。 “我才离开书院几日,一回来就有人告诉我,书院一下子少了两个学子。” 文院长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在茶室内传开。 杨博士站在茶桌跟前,佝偻的身子,双手急促不安的捏着衣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心虚。 他低着头,颤巍巍的说道:“院,院长,您听说解释。姚仲那是醉酒杀人,事情发生在书院外,我这也是无能为力啊。” “书院学子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失手杀人的经过,我比你清楚。”文院长放下水壶,目光平静:“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导学子的吗?” 杨博士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可院长又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这还是小事呢,你再跟我解释解释,‘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同路人,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这首广为流传的诗,又是怎么来的?” 杨博士啪的一声直接跪了下来,对着老人痛哭流涕:“院长,学生冤枉啊。那姜峰偷窃同窗的银子,人账并获,羞愧之下当众退出书院,可他不思悔改,反而恼羞成怒,作诗嘲讽书院,实在是……” “住口!” 文院长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案几上,茶水顿时溅射而出,落在手背,又顺着手背滴落在地板上。 他站起身,指着杨博士的头顶大骂出声:“姜峰是谁?那是书院有名的学子,是江州城公认的诗才第一,他身负才名,又有才华,未来考取功名,不在话下。你觉得他会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就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杨博士嗫嚅道:“可有人说,他经常出入醉仙楼……姜峰家境贫寒,若非偷窃,他又哪来的银子去醉仙楼?” 似乎害怕院长不信,杨博士又连忙补充道:“况且当日有学子作证,银子就是从姜峰的枕头下搜到的。” 文院长痛心疾首:“你是说,银子在他的枕头下就是他偷的了?若是他日有人把银子扔到你家,是不是也能说是你偷的银子?!” 他越说越气,走到杨博士面前,气得一脚将他踹倒:“你若有他那般诗才,莫说醉仙楼的书寓,整个江州的大家闺秀,哪家女子不想嫁你?简直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江州书院成立至今有两百多年,自他接任院长一职,也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来,江州书院再无一甲,更别说状元了。 倘若继续如此,未来书院的历史上对他这个院长会怎么说? 院长昏庸无能,不懂教书育人,学子全无功名……他这个院长的面子往哪搁? 如今,书院好不容易来了个姜峰,此子出口成诗,惊才绝艳,有望打破书院二十七年来的会试记录。 将来更是有机会通过殿试,入三甲,成状元,到那时候,他这位院长必将在书院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他不过离开江州访友几天,一回来……啪,人没了。 那么大的一个学子啊,说没就没了,还是被人赶出去的。 文院长气得差点当场升天。 “你以为你串联姚仲,构陷姜峰的事情,就无人知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逼走姜峰是为了什么吗?杨世啊杨世,你求功名无错,可你不发奋苦读,凭才学考取功名,偏走谄媚官员,曲意逢迎的路子,如此不思进取,阿谀奉承,你读的是什么圣贤书?!”老院长唾沫横飞,怒不可遏。 杨世泫然欲泣:“院长也觉得学生是在谄媚姚仲吗?对,他是知县的儿子不错,可区区一个知县,又怎么可能让我做出此等违背良心之事?还请院长莫言听信传言,还学生清白。” “知县的儿子当然不能让你这么做,可如果是刺史大人的儿子呢?”文院长幽幽说道。 杨世面庞一怔,他抬起头,目光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文院长微微俯低身子,轻声叹息道:“说吧,那位刺史大人许诺了你什么?” 杨世低下头,沉默不语。 文院长重新挺直腰杆,望着眼前的学生,摇头道:“罢了,既然你的心早已不在书院,老夫也不强求。你走吧,往后你是高官厚禄,是扬名立万,是流芳百世,都与书院无关了。” 杨世悲痛欲绝,眼中热泪盈眶,他悲伤道:“院长要将我除名?就算我有错,可何至于此啊!” 文院长回到蒲团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情已然回复了平静:“你不在乎书院,书院的名册上也不必有你。去吧,去追求你的功名利禄,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你的一切,从此刻开始,与书院再无瓜葛。” 杨世深知院长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脸上反而收起了悲愤,眼眶再无泪水。 他先是对院长磕头一拜,以还师恩。 随后站起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雅阁。 …… “听说了吗?杨博士被书院除名了!” “是啊,听说是因为他串联姚仲,陷害姜峰一事。” “呵呵,你们莫非不知道,那位姚大公子,在醉仙楼与人争风吃醋,以致失手杀人,他那位知县父亲妄想将人送走,却不料,最后还是被不良人抓回来了。” “呸,此等诬陷同窗,卑鄙无耻之徒,有什么资格来书院?依我看,院长也应该把姚仲的名字,从名册上剔除。” “可惜了姜大才子,听说他离开书院后,去当了不良人。此后三代之内,都不能参加科举了。” “我听说,姜大才子去了不良人,侦破了多起案件。姚仲失手杀人的案子,好像就是他查出来的。” “这叫什么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关于杨世被书院除名,姚仲杀人入狱,姜峰去当不良人的事情,在江州城内迅速传开。 许多人开始为姜峰感到惋惜。 大好前程就被杨世和姚仲这样的奸佞小人给毁了。 不过,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姜峰显然没有这么想。 连日来彻夜不休的高强度工作,让宋明远等人身心疲惫,而萧凌雪也终于大发慈悲,批准他们休沐两日。 这不,休沐第一天,在老宋头的带领下,四人再次来到了醉仙楼,准备一醉方休。 姜峰本来是拒绝的,他还想攒点银子买个小院,以后就不用住在府衙了。 结果宋明远大手一挥,豪气万丈说道:“今日我请客,无需跟我客气。” 于是,姜峰来了。 “今晚的消费,由宋公子买单!来来来,大家共同举杯,敬我们宋公子一杯,若无他的慷慨解囊,岂有我等今夜的开怀畅饮?!” 在姜峰的带领下,房间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笑容满面的对着宋明远,摇摇敬酒。 宋明远面无表情的举起酒杯,眼中毫无生气,宛如一尊木头做的傀儡。 该死的姜峰,老子说的是只请你们三个,你特么居然喊来了十几个人,老子辛辛苦苦,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银子,特么就被你们这群畜生给吃没了……宋明远放下酒杯,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转头看着旁边的李廷,发现这个登徒子搂着一个姑娘嬉笑调戏,两人相互喂酒,推杯换盏,你侬我侬。 他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张彪,这个憨厚的猎户之子正大口的吃着肉,大口的喝着酒,明明不是他给钱,却给人一种生怕吃不够本的感觉。 宋明远感觉心在滴血。 以后再请你们喝酒,老子就是狗娘养的……宋明远端起酒壶一倒,发现一壶酒已然喝完,他正想喊人送酒,可转头一想,喝的都是他的血汗钱啊,于是作罢。 这场酒宴持续到深夜。 李廷正搂着一个姑娘,准备离开时,宋明远急忙按住他的肩膀,语气认真道:“喝酒可以,留宿自费。” 李廷愣了一下:“头儿,你不是已经给过钱了吗?” 宋明远也愣住了:“我何时给……” 他转头看向姜峰,发现后者正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醉仙楼的管事。 宋明远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嗯,还在。 等等,还在? 这时,他又看到姜峰与一众同窗好友告别,半晌后,他走到姜峰身旁,疑惑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姜峰回过头,微笑道:“破案有功,萧大人代表衙门给的赏银。毕竟这些人都是我的同窗好友,也是我邀请他们来的,自是不能让头儿来出银子。” 第39章 张家村凶案 其实,姜峰也没想到会在醉仙楼门口遇到书院的好友,想着以后虽然不一块读书了,可好歹也有同窗之谊,于是便邀请他们一起过来。 他继续笑道:“头儿,你别看他们现在只是一群穷书生,可他们的学识都不差,未来必定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宋明远心生惭愧,他已然明白姜峰这么做的意义。 谁能保证这些读书人里面,未来没有当大官的? 于他而言,这不都是人脉吗? 混官场的都知道,朝中无人莫做官,哪怕他加入的是不良人,可结识文官同样重要。 而今晚这场酒宴是以他的名义开的,这些人未来都要念自己的一点情分。 别看只是一顿饭,有时候这一点点的情分,足以起到关键的作用。 想清楚这些后,宋明远主动摘下腰间的钱袋,将其塞到姜峰手上,面露不悦道: “说好了我请客,你这么做岂不是让我食言?难道我看着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吗?我虽然不像你们读书人,也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可宋某人说话,那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 姜峰看了下手里的钱袋子,忽然笑了起来。 他认真的看着宋明远,正色道:“头儿,你是我见过的,最讲义气的好领导。” 宋明远昂起头,骄傲道:“你是我招进来的,自然要多关照你。” 这时候,张彪走了过来,对着姜峰说道:“我有事找你。” 姜峰从钱袋子里取出一块碎银子,其余的都还给了宋明远:“这粒银子算是头儿请我们吃酒的,至于其他的头儿拿回去吧,好友来吃酒,怎能也让头儿给银子,这个道理怎么都说不通。” 未给宋明远说话的机会,姜峰拉着张彪径直离开了。 宋明远拿着钱袋,沉默的望着姜峰的背影,微微一叹。 姜峰被诬陷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这顿酒,本是为了劝姜峰想开些,这才有了请他来醉仙楼的事情。 原本他就不信姜峰会是那种偷人银子的人,现在看来……冤枉他的人,该是有多没脑子啊! …… 湖边小筑。 月上枝头,吴钩霜月明。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倚靠在躺椅上,手持蒲扇,神色悠闲的望着天上的明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老者摇头笑了笑:“那臭小子确实有诗才,可惜啊,好好的读书人不做,非要去做不良人。” 萧凌雪缓缓走到老人身后,平静问道:“不是您让他去的吗?” 老者叹息道:“我劝过了,可惜劝不动啊。他想做的事,如今我也无力帮他。我听说,他现在在你麾下做事?” 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是你安排的吗?” 萧凌雪沉默了许久,忽然恳请道:“师伯,您能不能把那秘术,也传授给我?” 老者一怔:“什么秘术?” 萧凌雪道:“听声辨位,还有千里追踪。姜峰说这些秘术,都是您传授给他的。师伯,您老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老者沉默。 听声辨位,千里追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啊,难道我也会这种秘术? 好家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臭小子真是这么说的?”老者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萧凌雪疑惑道:“那些秘术,难道不是师伯所创?” 老者轻咳一声:“我不碰武道已经很多年了,不过,早年确实研究过几种秘术,刹那霜华你不就学会了吗?” 萧凌雪正色道:“师伯,千里追踪这门秘术,对我真的很重要,还请师伯能够教我。” 狗屁的千里追踪,你把那兔崽子叫来,老夫非把他的屎给打出来…… 老者故作高深的说道:“小雪啊,从你师傅那里论起,你喊我一声师伯,也没有错。不过,私下没人的时候,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 萧凌雪沉默了许久,道:“师傅交代过,不能喊您师爷,不然他平白无故矮了您一辈,会生气的。” “胡扯!你爹当年是我的亲传弟子,你喊我一声师爷,那是天经地义!那老小子有什么资格反对?”老者放下蒲扇,有些不满的嚷嚷起来。 接着,他又换了个笑脸,对着萧凌雪笑呵呵的说道:“放心,现在他又不在这,你喊一句,他不会怪你的。” 萧凌雪认真道:“师命难违啊。” “你喊了,我就让那臭小子教你秘术。” “……师爷!您老可不能告诉我师傅啊,我怕被他打。” “你怕什么?那老小子敢打你,我替你骂他。” “……师爷,光骂没用,师傅脸皮厚,言语上的攻击对他无用。” “哈哈,你师傅脸皮再厚,也挡不住我的唇枪舌剑,须知杀人不如诛心。来来来,再多喊两声,把我喊舒服了,我让那臭小子多教你几招秘术!” “师爷说话算话?” “当然!” …… 此时。 姜峰和张彪两人一路返回府衙,边走边说。 张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姜峰,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姜峰直接问道:“想让我帮你查个案子?” 张彪点头:“是,你的本事我见到了,论起查案,李廷远不如你。” 姜峰闻言,笑了笑:“这话可不能让李廷听到,不然他可得跟你急眼。” 其实这点大家都能看出来,也就是李廷那种臭不要脸的,死鸭子嘴硬,非要抬杠……姜峰心中补充道。 他看着张彪,沉吟道:“我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够帮到你,不过,我很愿意一试,你且先说说看。” 张彪正色道“不管你能不能帮到我,我都会感激你。” 接下来,张彪说起了案子。 五年前,怀安县张家村出了一起命案。 死者是一对夫妻,猎户出身,家中还有两个儿子。 案发当日,猎户的大儿子随村中的其他猎手一块进山,傍晚归来时,发现父母惨死于家中,亲弟弟不知所踪。 张彪说到这里时,姜峰心中已然明白,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 而张彪也没有隐瞒,坦言道:“不错,我就是那家猎户,唯一幸存的儿子。” 他在讲述案情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好像已经度过了那段悲伤的时间,又或者,他已经学会了将悲伤埋在心里,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以第三方的角度陈述案情,不掺杂任何个人的情绪。 “我爹娘都是普通人,他们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把银子留给我读书,后来发现我确实不是那块料,于是让我习武。” “我弟弟当时只有九岁,拜入村里唯一的秀才门下读书,未曾习武。” “其实以他们的实力,只要是个武夫,都能轻易将他们杀死,可我事后查过,当时在村里的武夫,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而且,张家村民大都是些老实人,我爹娘也并未与村里其他人结仇结怨,乡里之间关系和睦,他们也没有理由杀我爹娘。” “唯一知道真凶的人应该就是我弟弟,可他失踪了,我找了五年也没找到。” 姜峰静静地走了一段路,思忖了片刻,问道:“伯父伯母身上的伤势有什么特征吗?” 张彪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当时身上没有流血,村长报了官,县里来的仵作经过查验,说他们身上没有伤势,没有中毒,更像是……自然死亡。” 姜峰停下脚步,满脸疑惑:“自然死亡?你信吗?” 张彪沉声道:“县太爷信了,村长也信了,村里其他人也都信了,我不信,但我那时候,不会验尸。” 姜峰深深叹息一声,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张彪对验尸一事情有独钟。 他不是喜欢研究尸体,而是一直在寻找,渴望能够遇见,跟他父母有着同样死法的人吧。 道理很简单,如果案子真的有凶手,那么对方不可能就此罢手。 为了查找线索,他不惜整日与尸体作伴…… 姜峰问道:“伯父伯母当年身上可有什么隐疾?” 张彪说道:“我爹是猎户,常年在山里奔跑打猎,身体素质本就比平常人要强一点。我娘常年劳作,身上确实有些病痛,但不严重。我成年后,打猎的事便是我来做,我爹在家中照料我娘,经过几年休养,我娘的身子恢复的不错,断然不会突然病逝。” 张彪叹息道:“这也是我选择离开村子的原因,我爹娘的死,显然不是武夫所为。重要的是,我弟弟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不是武夫,那就有可能是神通者。 姜峰想了想,问道:“你手上可有你弟弟留下的物品,最好是贴身之物。” 张彪摇摇头:“没有,全放在村子里的家中。” 姜峰道:“那明日我与你一同回村,到你家看看,是否方便?” 张彪点头:“可以,我也许久未曾回去,正好祭奠一下爹娘。” …… 第二天。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卯正二刻,姜峰来到府衙门口。 今天仍是休沐的时间,无需点卯。 张彪已提前到来,等候多时。 他几乎一夜未眠。 两人骑着衙役准备好的黄骠马,一路风驰电掣,朝着怀安县飞奔而去。 怀安县距离江州城有将近两百里,乃是江州城管辖内最偏远的县城。 怀安县内多为山地,俗话说靠山吃山,当地百姓多数靠着打猎,放牧,采摘野菜,野果,菌类等山货为生。 而张家村是怀安县内一座偏僻的小村庄,整座村庄就落座在一处山脚下。 山路难行,有些狭窄的路段,他们只能牵着马匹行走。 张彪有经验,提前给姜峰准备好了水和干粮。 两人一路走了快四个时辰,在张彪的带领下,才终于在一处山坳,远远见到一座小村庄的轮廓。 因为不是公干,两人都没有穿着不良人的制服。 刚一进村,一位坐在村口的老大爷便一眼认出了张彪:“啊,这不是彪子吗?好多年没见了吧?” 张彪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六爷,我回来了。您老看着还是这么硬朗。” 六爷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稀疏的大黄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人说啊,你小子跑去城里混了,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张彪笑道:“托您老的福,日子还过得去。” 六爷对他招了招手:“赶路回来的吧,午饭吃了吗?要不先到我家对付两口?让我家老伴给你弄点吃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吃我老伴做的菜了。” 张彪也不推辞。 首先,对于张家村的人来说,长辈赐不可辞。 若是长辈邀请你到家里吃饭,也不能不去,不然就是拂了老人家的面子。 其次,他们也确实是饿了,路上虽然有干粮,可味道是真不怎么样。 第40章 妖魔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山村百姓的日子就是这么简简单单。 在六爷家吃过午饭,张彪陪着老人聊天。 没过一会儿,太阳开始下山。 架不住老人家的热情,两人又留下来蹭了一顿晚饭。 六爷还把附近的邻居叫过来一起吃。 大家也都没空着手来,这家拿着青菜,那家提着肉干,几家人凑在一块,竟是没有半点隔阂,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跟过年吃席一样。 席间,村里的老头老太围着张彪一个劲的问,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关心他的事业前程,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当然,中间也少不了姜峰的戏份。 尤其在听说姜峰是读书人后,那一双双浑浊的双眼顿时变得雪亮,仿佛看到了下凡的文曲星,各种夸张不绝于耳,说得姜峰都有些不好意思。 离开六爷家时,太阳西斜,黄昏尚暖。 “六爷以前是张家村的村长,十五年前,他把村长的位置传给了他儿子,但他在村里的威信依然很高。” 回去的路上,张彪对姜峰说起六爷的身份。 姜峰点了点头,而后疑惑问道:“可刚刚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他那个村长儿子?” 张彪道:“他去山里巡视还未回来,以前我也跟着村长去山里巡视过一次,主要观察是否有强大的野兽出没,或者有哪处地界出现滑坡,回来后也好提前告知村民。” “这么说,村长应该是个武夫,而且实力不弱。”姜峰推测道。 张彪点头:“是,五年前,也就是我离开村子以前,他就是玉铜境武夫。” 两人在狭小的村道里边走边谈,这时,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手里提着两条肉干,迎面走了过来。 老者面容苍老,看着有几分憔悴,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头做的发簪束住。 张彪目光注视着老者,似乎是在辨认来人的身份,半晌后,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先生?!” 灰袍老者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疑惑道:“你是?” 张彪微笑道:“真是先生。五年不见,没想到先生的模样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五年前的老秀才,如今竟变得这般苍老。 老秀才看着张彪的面容,努力回想了半天,也始终认不出他的身份。 张彪对老秀才行了个叉手礼:“我是张彪,我弟弟张淮,当年便是拜在先生门下。” 老秀才面露恍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原来是你啊,几年不见,你变得成熟了。” 张彪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老秀才却忽然说道:“抱歉啊,家中还等着我的肉干下锅,先失陪了。” “先生请。”张彪急忙让开道路,恭恭敬敬向老秀才拜别。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老秀才的背影,默然不语。 山里的落日似乎走得特别快。 回到张彪家中时,天色已然变得昏暗,温度却呈断崖式般,极速下降。 嘎吱。 推开久未开启的家门,灰尘扑簌簌的落下,张彪变得异常的沉默。 姜峰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站在身后,默默的看着他。 良久后,张彪才回过神来,转头对着姜峰说道:“天色已晚,明天再查吧。” 姜峰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家里,忽闻门外有人在喊,张彪走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手上就多了两张被子。 “山里晚上比较冷,睡觉不能没有被子。”张彪给姜峰打好地铺。 短短半天时间,便已让姜峰深刻感受到,张家村民的淳朴友善和热情好客。 深夜。 躺在被窝里的姜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睁开双眸,看着不远处已然入睡的张彪,旋即悄悄起身,并未惊动对方。 他走到门口,开启【六界灵觉】,很快便听到屋外传来一对男女小声说话的声音。 “张铁柱的大娃儿回来了,听说他在城里混得不错,要不咱们……” “嘘,你别冲动,让我再想想。” “还想啥呢?难道你就不想想咱们娃儿的下半辈子吗?” “可铁柱小时候跟我关系可好了,咱们这么对他儿子,是不是……不太厚道?” “有啥厚道不厚道的,你俩就算关系再好,可他不都死了好几年吗?难不成还能从坟里爬出来找你算账啊?” “不行,你让我再想想。” “别想了。” 这时候,一个老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两人间的谈话。 只见六爷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再无白天时的和蔼慈祥,反而透着一股难言的阴森和冷漠。 “张家村,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张铁柱的人,他的孩子,也不该再出现在张家村。” 六爷的背后,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人。 他们手持着火把,面无表情。 这些人姜峰都不陌生,毕竟晚上才一块吃过饭。 很难想象,原本热情好客的村民,为何眨眼间却变得如此冷漠,宛如山里择人而噬的毒蛇。 这就是张彪说的……老实人? 姜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心中却在犹豫。 这时,他发现躺在被窝里的张彪,忽然睁开了双眼。 姜峰承认,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神,哀伤,悲痛,迷茫,还有着一丝的冷漠。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席间张彪的脸上始终挂着憨厚的笑容,可对于自己入职了不良人的事情却是绝口不提。 不良人是一群见惯了人性黑暗的人,尤其是对于张彪这样的老不良人,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早已深入骨髓。 张彪拉开被褥,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刀。 可姜峰发现,他那握刀的手,在抖。 半晌后,张彪似乎下定了决心,那握刀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了,他从姜峰身旁走过,直接打开大门,提刀走了出去。 门外。 六爷拄着拐杖,站在众多村民的跟前。 看到张彪出来时,六爷明显愣了一下,他明明在酒里下了促进睡眠的药,怎么还醒着呢? 张彪看着站在火光下的村民,沉默了许久,问道:“六爷,我家可曾对不起你们?” 六爷提起手里的拐杖,重重跺地,满是皱纹斑点的老脸,面覆冰霜:“你们家,本就不该存在。” “为什么?” “因为你爹娘,生了妖魔!” 张彪冷声道:“六爷觉得,我像妖魔吗?” 六爷冷哼一声:“我说的不是你。” 张彪一愣,紧接着面色变得异常苍白:“你,你是说……” “不错,你弟弟是妖魔!” 六爷语气带着冰寒,带着厌恶:“你弟弟是妖魔,所以他害死了你爹娘。五年前,我们本想杀了你,可在我们还未下定决心之前,你就已经离开了村子,倘若你一辈子都不回来也就罢了,我们就当村子里没有你们这户人。” “可你偏偏回来了,你弟弟是妖魔,你们家只会给村子带来灾难!所以,你也要死!” 张彪面露苍白:“我弟弟是妖魔?不,不可能的!他是个正常人,是与我们一样的正常人。” 六爷冷笑道:“五年前,你弟弟口吐妖火,险些烧了整个学堂,烧死村子的孩子,这件事,当时有不少人都亲眼见到。” 张彪沉默,许久后,他双目变得血红,眼神凶恶的盯着这些村民:“所以,你们杀了他?连我爹娘也一起杀了?” 六爷摇头道:“不,我刚刚说了,是你弟弟害死了你爹娘。至于你弟弟那个妖魔,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是妖,想来是被哪个得道的法师给消灭了。” 张彪悲愤的怒吼道:“当时你们都看过我爹娘的遗体,他们身上根本没有烧伤,又怎会是我弟弟所害?” 六爷冷哼道:“谁知道你那个妖魔的弟弟有没有其他害人的妖术?我们张家村世代留有祖训,村子里一旦发现妖魔,就必须打杀。” “你弟弟是妖魔,那么你也是,这就是你必须要死的理由。” 张彪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没想到,村子对他的恶意,竟是因为自己的弟弟。 作为不良人,他又怎会听不出来……所谓的口吐妖火,根本不是什么妖魔,而是……神通者! 他弟弟是个神通者,却被愚昧的村民当成了害人的妖魔。 那么,当年爹娘被人所害,弟弟失踪,肯定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可从六爷的话里不难听出……爹娘不是他们杀的。 从始至终,他们都以为,爹娘是弟弟害死的。 张彪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既对村民的愚昧无知感到气愤,又为自家的遭遇感到悲凉。 弟弟是神通者啊,他本该受到朝廷的重视,成为国家的栋梁,可他出事的时候才多大? “六爷,我只问您一句,我弟弟是不是被你们杀死?”张彪握紧长刀,他始终都在控制自己,不去拔刀。 六爷正色道:“当年,我们确实想过杀死你弟弟,可我们还未动手,他就消失不见了,这是实话。不管怎样,你和你弟弟,都不该来祸害我们村子。” 张彪凄凉的笑了:“六爷,我张彪可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对不起村子的事?我记得,小时候我给您捶过背,给您砍过柴,放过牧。” 他看向另一个老人:“三爷,我记得你家搭房子的时候,我帮您扛过木头,你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我专门去山里给他猎了两头鹿。” “还有九婶,你当年摔断腿的时候,是我背着您,跑了二十里山路,找的大夫。您孙子生病的时候,家里的草药怎么都吃不好,也是我冒着大雨抱着他,跑到大夫家。” “还有兰姨,阿桑叔,木哥儿……” 张彪一一看过去,他的目光被泪水模糊,他的心如同被冰霜冻着,越来越冷,又如同被烈火烤着,越来越痛。 “我张彪,还有我爹张铁柱,我娘,可曾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弟弟当年,可曾伤过一人?” 咔嚓。 霹雳骤然炸响。 漆黑的夜幕,银白色的雷霆时闪时灭,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第41章 让他走吧 被张彪点名的村民,尽皆陷入了沉默。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看着张彪长大的,知道这孩子的脾性,否则五年前也不会犹豫不决。 “你张彪的确没对不起我们,可你家出了妖魔,这也是事实。” 这时,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方走了过来。 村民们拿着火把,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此人正是张家村的现任村长,也是六爷的长子,张重。 张重从一个村民手里接过火把,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出一张严肃而冷漠的面庞,对着张彪厉声喝道:“是妖魔,就该死!妖魔的家人,也该死!” “妖魔?” 张彪悲声大吼:“口口声声说我弟弟是妖魔,你们有什么证据?!你们知不知道,我弟弟是神通者!他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是真正的天才!” 他看向张重:“别人不知道,难道村长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神通者吗?” 张重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又如何?其他地方的神通者是善是恶,是仙是魔,与我们无关,我张家村历来的祖训,便是不许村里有妖!” “你弟弟是妖,该死!你身上也有妖的血脉,也该死。” 张彪将手掌按在刀柄上,作拔刀状:“就因为我弟弟觉醒了神通,你们就将我们一家视为妖魔?何其荒谬!” “祖训不可违,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张重正色道。 张彪按住刀柄的手掌开始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家村就不能出现神通者?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祖训? 他不想拔刀,因为他无法对眼前这些村民刀剑相向,他们可都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啊。 “你走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六爷,忽然开口说道。 张重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他身上也有妖的血脉,不能放他走。” 六爷跺了跺手里的拐杖,大声喝道:“我说,让他走!让他离开这个村子,永远都不许再回来。” 张重毫不退让,冷声道:“爹,当初是您跟我说,村里一旦出了妖魔,无论是谁,必须将其一家老小全部处死,这是祖训,也是规矩!现在,您要违背祖训吗?您要打破自己当初设立的规矩吗?” 张家村似乎是受到上天的眷顾,几乎每过几代人里,都会出现一个神通者。 可张家村的祖先,却将这种眷顾视为诅咒,并留下祖训。 神即为妖,非死不可! “村长,让他走吧。”站在六爷旁边的三爷,低沉说道。 “村长,让彪子走吧,咱们就当张家村没有他这个人,把他逐出村子就行了。” “彪子不是妖,他爹娘也死了,他那个妖魔弟弟说是失踪,说不定也早就死了,咱们让他离开就是了。” “九婶说得对,村长,让彪子走吧。” 越来越多的人向村长求情,为张彪求情。 可张重却铁石心肠,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开口求情的村民,厉声喝道:“不行!张家村的祖训,谁也不能破!难道你们忘了吗?违背祖训,必遭天谴!你们想看到村毁人亡吗?你们都想死吗?!” 村民们全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祖祖辈辈都是守着这个规则过来的,没有人敢违背。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违背祖训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可是他们小的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以前有人违背了祖训,险些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张重转头看向张彪:“如果你还当自己是张家村的人,还认我这个村长,那就听我的命令。按照祖训,我本应该对你处于火刑,以告慰张家村的列祖列宗,可现在他们为你求情,我准许你,免去火刑,拔刀自裁!” 张彪握刀的手在抖,他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些村民,望着每一张熟悉的脸庞,他仿佛回到了儿时。 曾经,他以自己是张家村的人感到自豪。 可如今…… 面对这个陌生的村子,陌生的村民,陌生的村长……他仿佛看不到一点儿时的记忆。 张彪拔出景刀,将其插在地上,沉声道:“村长,我不会自裁,我这次回村,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在我还没查出杀死我爹娘的凶手,没有查出我弟弟的下落之前,我不会死。” 张重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可由不得你!”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上古铜色的皮肤,开始泛起一层深黑色彩,眨眼间,整个身体如同一尊漆黑的铁人一般。 这是张家村祖传的炼体功法,玄铁功! 相传只要将玄铁功练到巅峰,就能突破到四境武夫,成就金刚无漏之身,身如玄铁,刀枪不入,倘若修炼到圆满境界,可凝聚玄铁煞气,无坚不摧。 张家村习武之人都是修炼这套功法,因此玄铁功这门功法,张彪也会。 只是玄铁功最高层的功法秘诀,历来只有村长才有,并且还禁止其他人修行。 若发现村长以外的人修行了最高层次的玄铁功,按照祖训,便要被废去修为。 张重倚仗巅峰境界的玄铁功,一个踏步便来到张彪身前,他一手举着火把,右手握拳,对着张彪的胸膛猛地一拳轰去。 他的拳头势大力沉,气机化作罡风,裂面如割,杀气腾腾。 张彪未曾习得玄铁功的最高层次,如今只是二境武夫,岂会是张重的对手? 关键时刻。 一道金灿灿的身影,从老旧的屋舍内蓦然掠出,以蛮横的姿态强行切入战局,只身挡在张彪身前。 面对张重的拳头,来人浑然不惧,以拳对拳! 铛! 两道拳头在空中相撞,顿时迸发出金铁交响般的声音。 只见一黑一金两道人影屹立在原地不动,狂风的劲风以两人为中心,朝着西面八方席卷开来,就连金色人影背后的张彪,也被这股狂风吹得踉跄后退。 张重浑身漆黑,他收回拳头,面露凝重:“你又是谁?” 通过刚才这一击,他已然知晓,对面之人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 姜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扔到张重手上:“不良人办案,张村长也要阻挠吗?” 张重接过令牌一看,上面俨然刻着不良人三个字,心中顿时一沉。 村里其他人或许不知,可他作为村长,自然不会不认识不良人的令牌。 于是他主动收起玄铁功,将令牌递回给姜峰:“大人来我张家村,所为何事?” 姜峰拿回令牌,淡然道:“查案。不过,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村长可知,逼死朝廷命官,袭击不良人,该判何罪?” 张重面色难看:“大人,我何时逼死过朝廷命官?至于袭击不良人,那是大人自己撞上来的,并非我主动出手。” 姜峰笑了笑,微微偏过头看向身后的张彪,后者心领神会,从怀里同样掏出一块铜牌。 张重的面色彻底变了。 姜峰重新看向张重:“张村长现在又怎么说?” 张重沉默不语。 可姜峰显然不想轻易揭过此事:“张彪是我同僚,是朝廷册封的不良人,府衙有记录,身上有腰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张村长逼迫张彪自尽,这不是想逼死朝廷命官吗?” “你逼迫不成,转而痛下杀手,这不是行刺不良人吗?” “如今我倒想问问张村长了,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力,敢迫害朝廷命官,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不良人痛下杀手?张村长召集村民对抗不良人,你是想聚众造反吗?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姜峰一字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落在张家村村民的心头上,使得村民们开始面露恐慌。 第42章 张家村传说 张重更是面色苍白。 逼死朝廷命官,袭击不良人,聚众造反……无论哪条罪名,他都承担不起。 “大,大人言重了,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张重服软了。 “我就问你,刚刚我所说之事,你哪一件没有做过?!”姜峰厉声喝道。 张重哑口无言,你们一没穿官服,二没戴腰牌,鬼知道你们是不良人? 姜峰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村民,哪怕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还跟自己一块吃过饭,彼此相谈甚欢,可如今他的眼神犀利如刀,冷酷至极: “我还未说完呢,张彪明明是人,可你们却说他是妖,分明是在诬陷朝廷命官!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在说朝廷识人不明,让一个妖来当不良人,所以你们才要聚众造反?” “那事情就简单了,我会让朝廷来查,如果张彪是妖,我们斩他,如果他不是,那么张家村妖言惑众,聚众造反的罪名可就坐实了,依大景律令,张家村上下一应人等,斩立决,诛九族!” “当然,如果村长觉得实力足够,可以试试能否一拥而上,当场就将我两人乱刀砍死。只是我们来张家村之前便已向府衙备案过,若是在此出了事,只怕张家村也难逃律法。” 周围的村民一个个顿时吓得人心惶惶,更有甚者直接对着姜峰跪了下来。 “求大人开恩!我们没有造反啊!” “大人明鉴,我们从来没说过张彪是妖啊。” 张重拳头握紧,眼神带着愤怒,可面对姜峰咄咄逼人的姿态,他心中只有无力。 他对着姜峰,缓缓跪了下来,低声下气道:“大人,张重……知罪,求大人开恩,莫要殃及村民,所有的罪责,我张重一人承担。” 六爷看着自己的儿子下跪,重重的叹息一声:“大人,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规矩是我定下的,要杀就杀我吧。” 张重转头看向老父亲,正要开口,六爷却打断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已经够本了,你还年轻,身上担着全村人的重任,你不能死。” 张彪心有不忍,他走过来,对着姜峰轻声道:“姜峰,要不还是算……” 姜峰抬手打断他,眼神则凝肃的望着张重:“村长,张家村久居深山,不知朝廷办事的章程,我可以理解。” “张彪念及同族情分,不愿与尔等撕破脸皮,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咄咄逼人。”他看向六爷,以及其他村民,缓缓说道: “看在你们刚刚为张彪求情的份上,张彪也不忍村民流血,这次的事情,我可以替你们压下来,既往不咎。” “但是,我们此次前来,只为寻求一个真相。当年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够知无不言。” 姜峰自然不会真的将罪名强行加在张家村村民的头上,只是他深知,一味地退让,讲道理,对于这些愚昧的村民,根本没有作用。 相反,想要查案,就必须先把造反的帽子给他们扣上,让他们知道害怕。 尤其是张重,必须先杀一杀他的威风,让他服软,才好谈事。 张彪并不懂得这套先打一棒槌再给个甜枣的操作,只是听到姜峰不愿计较时,内心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不愿意看到这些村民出事。 六爷和张重面面相觑,默默点了点头。 ……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倾盆大雨,宛如汹涌的海潮,从张家村的上空轰然落下,似要将那股燥热的火气,彻底浇灭。 张彪家中。 六爷和张重坐在板凳上,姜峰和张彪则坐在对面。 其他村民并未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焦急等待。 姜峰正襟危坐,对着六爷问道:“查案之前,我有个问题想向六爷请教。” 六爷叹息道:“大人请问吧。” 姜峰道:“为什么张家村会流传出这样的祖训?据我所知,张家村虽地处偏僻,可并未与外界断绝联系,你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天神的神通者,他们并不是妖。” 六爷沉吟了片刻,道:“以前,张家村的人大都没念过书,有什么事情,都是口口相传,一代传一代。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爷爷曾跟我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张家村附近曾出现一头会喷火的妖魔。” “那喷火的妖魔险些将整个村子屠杀殆尽,是那一代的村民与妖魔拼命厮杀,最后成功将其杀死。可妖魔临死前留下诅咒,它将转生到杀死它的那些村民的后代当中,然后……毁灭整个村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那个诅咒,张家村几乎每过几十年,就会出现一个天生喷火的孩子,一开始,村民并未把那妖魔的诅咒当一回事,直到后来……那个会喷火的孩子,险些让整个村子被彻底毁灭。” 姜峰问道:“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六爷道:“在他成年的那一天,他失控了,仿佛变成了当初那个妖魔,开始毫无理智的屠杀村子的人。” 张彪面色一白。 关于这个传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弟弟……岂不是也会变成妖魔? 六爷缓缓的伸出手臂,原本蜡黄色的皮肤,在此刻变得无比漆黑,一如方才的张重。 不难看出,六爷修行的也是玄铁功。 “这套玄铁功,就是村子历代流传下来的功法,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那个妖魔。玄铁功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进,如今只要修行到圆满境界,便可水火不侵。” 六爷放下手臂,皮肤表面的黑色如退潮般隐去,他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村子每逢出现天生喷火的人,那一代的村长都会出手,将其灭杀,避免同样的灾难再次发生,如此过了许多年,可灾难……还是无法避免。” “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张家村再次出现一个喷火的孩子,那一代的村长按照祖训,准备将其灭杀,可孩子的父亲并不同意。那时候,关于神通者的说法,也已经流传到了村子里,他认为,自己的孩子不是妖魔,而是觉醒了神通。” “可碍于祖训,那一代的村长,还是执行的族规。那人抱着孩子的尸首,从此离开了张家村。”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而,在多年以后,那人再次回到张家村时,不仅成为一名六境武夫,而且还觉醒了同样的神通,成为喷火的妖……” “那一战,张家村的村长战死,村名里的武夫,也战死了九成,就连村里的老幼妇孺也皆有死伤,饶是如此,也没能杀死对方,张家村险些被灭村,若非关键时刻,有位路过的高人出现,带走了那人,张家村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说到这里,六爷浑浊的目光,看向了张彪:“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杀你的理由,你弟弟觉醒了神通,可他已经死了,他的神通或许也会转移到你身上。这个神通就是个诅咒,是对整个张家村的诅咒。” 张彪陷入了沉默,他的五指死死的攥紧起来,指节发白,拳头颤动。 姜峰看了他一眼,却继续问道:“那你刚才又为什么想放张彪离开?难道就不怕他以后觉醒了神通,回来屠村?” 六爷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息道:“彪子,其实是个好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知道他的秉性。如今五年过去了,他的性格并没有改变,也没有觉醒神通,所以我认为……他应该不会变成妖魔。” “爹,您太武断了。” 旁边的张重直言不讳:“他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 姜峰冷笑道:“莫非张村长还在想着刺杀朝廷命官吗?” 张重顿时闭嘴了。 六爷苦笑道:“我也知道这个决定,或许未来有一天,会给村子带来灾难,因此,我打算等彪子离开后,将张家村进行迁徙。” “只要彪子不知道村子在哪,哪怕他以后真变成了妖魔,又怎么会来杀我们呢?” 第43章 吴秀才 张彪看着六爷,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咽喉,无法出声。 一种强烈的情感在他的胸膛炸开,如热潮涌动,让他的双眼瞬间变得模糊。 六爷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六爷。 姜峰此时也沉默了。 尽管他从六爷的故事里,听出了许多不科学的地方。 可在这样的世界里,你可以相信爱,相信道,就是不能相信科学,不然全世界都要来打你。 姜峰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种种疑惑暂且压下,开始说起五年前的案子:“五年前,张淮觉醒神通后,是村子的人杀了他吗?” 六爷摇头道:“不是,后来听村里的秀才说,张淮当时自己也懵了,神色慌张的跑回家,我收到消息赶来他家里后,就发现铁柱和他婆娘都死了,至于淮子……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他。” 姜峰又问道:“张淮觉醒的地方是在学堂,这件事当初除了秀才以外,还有谁亲眼见到?” 六爷沉吟道:“除了秀才,当时还在学堂的孩子们也都见到了。” “有谁见到他跑回家吗?” “村里不少老人都见到了,而且彪子的邻居也看到了。” “那有人见到他离开村子吗?” “没有。” 姜峰陷入了沉思。 没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张淮离开了村子。 那么,不外乎两种可能。 第一,张淮就是死在了村子里,六爷在说谎,或者当初做这件事,以及看到这件事的人,都在说谎。 第二,有人偷偷潜入了村子,将张淮悄悄带走。但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应该不多,首先这人必须事先就在村子里,其次,他还要拥有能够瞒过其他村民耳目的能力。 相比之下,姜峰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高一些。 但事无绝对。 而且,这件案子里面,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张彪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按照六爷的说法,张淮觉醒的神通与火焰有关,可张彪父母却不是被火烧死的。 这足以推断,当时村子里还有一个神通者,也是这个人,杀死了张彪的父母,带走或者杀死了张淮。 姜峰想了想,问道:“村子里有其他人觉醒了神通吗?” 六爷摇头道:“没有,张家村受到诅咒,历来觉醒神通的人,都是口喷妖火,并未有其他神通。” 姜峰又问:“那当日村子里面有外人进来吗?” 六爷认真思索了许久,恍惚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我记得,当时村子里确实来了几个外村人,好像是去找秀才的。” 姜峰眸光微微一闪:“那些人找秀才做什么?” 六爷道:“不记得了,当时淮子觉醒了神通,村子里人心惶惶,谁也没心思去关注秀才家的事情了。不过,这事只要把秀才找来,应该就能问清楚了。” 姜峰回想起傍晚时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秀才,当时对方认出张彪以后,尽管掩饰得很好,可他还是看到老秀才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是说谎或者受到惊吓时才会出现的自然反应。 那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老秀才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姜峰更好奇,他转头看向张彪,问道:“当时村子里有外人,你事后没有查到吗?” 张彪沉默片刻,道:“我当时问过村民,大家都说没见到有外人进来。” 他看向六爷,后者解释道:“我也是后来听秀才的邻居说起这事,那些人进村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跑来你家,也就没什么人见到他们。” 姜峰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里面便存在一个无法解释的矛盾。 …… 大雨持续到了清晨,忽而转成了细微的小雨。 从远处的山丘往村子望来,整个张家村好似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四人披着蓑衣斗笠,在村长的带路下,来到了秀才家中。 啪啪啪。 张重上前拍门:“吴秀才,是我。” 姜峰看向张彪:“姓吴?” 一旁的六爷解释道:“秀才不是张家村人,他婆娘才是。张家村历来没有招收外姓男子的习俗,但吴秀才是个例外。” 姜峰点点头,在景国,读书人总是被优待。 这也看出,张家村求贤若渴的心态,以及村长的与时俱进。 最起码张重这个村长并不迂腐,若非张淮一事涉及全村人的安危,想来他也不会那么绝情。 这恰恰是一个成熟的村长该有的谨慎。 嘎吱。 老秀才打开门,谨慎的探出头,他先是看到门外的张重,心中顿时放下了戒备。 可当他见到站在张重身后的张彪和姜峰时,手上几乎不由自主的想将门户关上,可这个举动,却被他生生抑制下来。 不过这些小动作,却是瞒不过开启【六界灵觉】的姜峰。 有问题,这个秀才大有问题! 吴秀才强装镇定:“村长,这么早,您找我何事?” 张重伸出大拇指,往肩膀后面的张彪姜峰两人指了指,道:“这两位不良人大人过来查案,有些事情需要向你问清楚。” 咕噜。 吴秀才咽了口唾沫,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慌张,可表面上却露出震惊之色:“我们家也没犯事啊,怎么查案查到我们这来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张重解释道:“没说你家犯事,就是过来问问。还记不记得五年前,有个叫张淮的孩子,当时不是在你的学堂出了事吗?” 吴秀才点头:“记得,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那孩子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全身着火,幸好没伤到旁人。” 张重看着他:“你打算就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吴秀才猛地一恍然,连忙让开道路:“看我,光顾着说话,怠慢你们了。诸位快里面请吧。” 进到屋里,吴秀才搬来几张长板凳,众人纷纷落座。 张重在屋内看了一眼:“张翠芬呢?” 张翠芬就是吴秀才的媳妇。 吴秀才指了指里屋:“跟孩子在里面,都还未起身。” 此刻天色尚早,而吴秀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每天都要起的比别人早。 教书育人十余载,他从未让学生久候,也因此,他受到了张家村全体村民的尊敬。 张重看了眼姜峰,后者瞬间明意,自然而然的接过话题:“打扰先生了,只是有几个问题,想向先生讨教。” 吴秀才伸手示意:“大人请讲,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峰开门见山的问道:“五年前,也就是张淮出事的那一天,先生家里可是来了几个外村人?” 问话的时候,姜峰的【六界灵觉】始终保持开启状态。 吴秀才认真思忖了片刻,点头道:“确实有几个人来过,我记得,当日犬子带着几个朋友回来,拿了点东西就走了。” 一旁的张重解释道:“吴秀才的大儿子吴忧,今年应该是二十三了,里面睡着的是他的小儿子,今年八岁。” 姜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可知晓,令郎那几个朋友是什么来历?” 吴秀才摇头道:“这我倒是不清楚,他十五岁就离开村子,去县城闯荡了,期间从哪结交了那群朋友,也从未告诉过我们。唉,孩子大了不由人,许多事情他也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当爹的。” 张重在一旁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深有体会。 下一刻。 姜峰忽然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张淮是被你儿子的那些朋友绑走的?” 问题一出,整个屋子里的其他人纷纷愣住了。 吴秀才眼瞳明显一缩,脸上带着一抹难掩的震惊之色。 坐在姜峰身旁的张彪愣了一下,紧接着双眸闪烁着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吴秀才,他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按住腰间的景刀,想要拔刀却在竭力控制。 吴秀才恍过神来,连忙摆了摆手:“大人莫要说笑,我儿子怎么会绑架张淮?” “我没说是你儿子绑的,我说的是他的那些朋友。而且,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对吧?”姜峰目光冷肃的盯着他。 吴秀才有些心虚的避开姜峰的眼神:“我,我哪知道啊。大人说这话,可有实据?” 旁边的张彪早就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他直接站起身来,高大的身材,带着凌然的气势,脸上怒气成威:“我们不良人办案,只需要怀疑你就够了,你若不从实招来,便拿你回府衙大刑伺候!” 面对张彪的咄咄逼人,吴秀才收起方才的唯唯诺诺,理直气壮,硬声冷道:“大人是要屈打成招吗?我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你们不良人凭什么抓我?!” 接着,他目光讥讽的看着张彪:“张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离村五年,以不良人之身归乡,回来便要将屠刀对向昔日之恩师吗?” 当初张彪尝试读书,便是在吴秀才的学堂上了几堂课,说是张彪的老师也不为过。 姜峰在心中摇了摇头,张彪那番恫吓的话术,如果用在普通百姓身上或者还有奇效,可吴秀才毕竟有功名在身,也不是没文化不懂法的白丁,用威吓的手段显然没用。 论口才,论争辩,老实人张彪又哪会是饱读诗书的吴秀才对手? 不过,对付这种人,姜峰显然更加得心应手。 “先生说的是,我们确实没有证据,先生既然说不知情,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姜峰起身佯装要走,不过脚步刚刚抬起,便又说道: “不过,案子既然涉及到令郎,那我们不良人就不得不去找他了。先生可知道令郎如今所在何处?” 未等吴秀才开口,姜峰抢先一步说道:“先生说不知道也没关系,等我们回了府衙,向周边各县发下文书,自然可以找到他,到时候令郎的同伙势必也会知道,倘若他们为了隐瞒事情,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从而伤害到了令郎,那我们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另外,依景国律法,知情不报者,与犯人同罪!到时候若是通过令郎,查到先生身上,那就莫怪我们没有提前言明了。” “我想想啊,绑架孩童,知情不报,拒不配合,该定个什么罪名呢……啊,这么算下来,剥夺功名,流放千里,那都算是轻的了,先生的孩子以后都不能参加科考了吧?” 吴秀才心里彻底慌了,额头冒出豆大般的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着,面色忍不住有些发白。 许久后,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 “大人,我,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第44章 旧物 吴秀才埋着头,声音低沉,带着失落和悲伤,道:“这件事情,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但我知道,张淮,不是我儿绑走的。” “那天,我儿吴忧确实回了家,不过,他是被人绑回来的。” 原来,吴秀才的大儿子吴忧,因为迷恋上了赌博,在外面欠了别人一笔巨额的赌债,那天正好是债主押着他回张家村讨债。 “他欠了富贵赌坊五百两白银,最后利滚利,变成了一万两,债主过来讨债,说如果不还银子,那就把我儿子大卸八块,可他们就算把家里全搬空了,我们家也值不了那么多的银子啊。”吴秀才说到伤心事,不禁悲从中来。 姜峰转头看向里屋,通过【六界灵觉】,他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女子哭泣声。 吴秀才只是个偏僻山村的教书匠,家徒四壁,莫说一万两白银,只怕整幅身家也凑不出一百两。 他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后来,赌坊的人说,如果实在没银子,也可以拿古玩字画,历史典籍,或者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抵债。” “可我们家哪有这些东西,恰好,他们在进村的时候,从其他村民口中知道了张淮的事情。于是……他们让我将张淮哄骗过来,交给他们抵债。” 张彪闻言,当即变得怒不可遏,他挥舞拳头砸向吴秀才,却被姜峰及时拦住:“先听他说完。” 吴秀才低声道:“当时我并没有答应,且不说,张淮是我的学生,我不可能拿他的命来换我儿子的命,其次……当时全村的目光都聚集在张淮身上,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姜峰默默点头,这正是整件事的矛盾点。 吴秀才继续道:“当时,我让赌坊的人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想办法还了这笔钱,其实那都是我的托辞,可我告诉他们,就算杀了我们全家,又或者把家里搬空了,也不够还债,最后,赌坊的人同意了,这才离开了村子。” 姜峰点头,这符合第一次来催债的人的心理,他们的目的是要钱,就算杀了秀才一家也于事无补,反而拿不到钱。 唯有第二次,第三次催债时还拿不到钱,这些人才会采用一些更激进的手段。 吴秀才叹息道:“后来,我听到张淮家出了事,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他们做的。” 张彪忍不住问道:“既然不是你做的,刚才又为何不敢说?” 吴秀才沉默。 反倒是姜峰开口解释道:“因为你觉得,赌坊的人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吴忧告诉他们张淮家的位置。更何况他们还杀了人,真要论起来,你儿子算是帮凶,所以你才要竭力隐瞒此事,对吗?” 吴秀才默然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事情牵扯到吴忧,他这才不想说出实情。 可姜峰刚刚那番话让他明白,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如果他不说,赌坊的人说不定会把所有罪行都推到吴忧身上,到那时,吴忧的罪名说不定会更重。 甚至,为了掩盖罪行,选择将吴忧杀死,来个查无实证……那都是有可能。 姜峰想了想,问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见到,赌坊的人抓走了张淮?” 吴秀才苦涩道:“当时家里一团糟,赌坊的人走后,我也没心情去管张淮的事情了。” 姜峰陷入了思忖。 其实整件事情最大的矛盾,就是张淮的失踪。 从时间上推断,当日赌坊的人进村时,张淮已经跑回了家,而全村人恰好也都纷纷赶去他家中,正好与进村时的赌坊人手错开,他们抓着吴忧来到吴秀才家中。 那么,假设是赌坊的人带走了张淮,那么,他们是怎么赶在村民抵达张淮家中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张淮带走? 赌坊的人进村时已经有村民赶去张淮家,他们就算再快,也不可能快过村民。 除非赌坊的人在张淮到家之前,就已经埋伏在那里,然后趁着村民赶到之前就绑走了张淮。 假设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又有新的疑问:他们又是如何将张淮带出村子,而不被村民发现? 须知当时大部分村民都往张淮家里赶去,若是赌坊的人绑走了张淮,离开村子的时候必然也会与他们撞见。 而且,张彪父母的死也是疑点,他们并非死于武夫之手,而根据六爷所说,张家村受诅咒所累,从未觉醒过其他神通……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 除非……六爷在说谎,村里还有其他神通者存在。 其他村民也在说谎,他们知道张淮失踪的真相,也知道是赌坊的人带走了他,只是一直在隐瞒。 又或者,张淮的失踪本就是村民所为,与赌坊的人无关。 要说杀人动机,从六爷讲的故事里不难推断,当日村民们极有可能会根据祖训,将张淮杀死,甚至连同他的爹娘一起杀死。 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缺乏实证。 姜峰仔细复盘了六爷和吴秀才两人的话,发现事情确实变得清晰许多,可是还缺乏一个点,就像是想解开一个乱糟糟的线团,就必须先找到线头。 问清楚当日的事情后,姜峰和张彪从秀才家中离开。 分别前,姜峰又找六爷和张重问了几个问题,旋即便告别了他们,回到张彪家中。 望着沉默不语的姜峰,张彪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姜峰,既然富贵赌坊的人有嫌疑,不如我们先从他们身上查起,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姜峰不置可否。 查一查富贵赌坊那条线也是一个方向,可他心中的那个疑点,至今也没有得到解答,这让他如鲠在喉。 姜峰转头道:“对了,你之前说张淮的东西都在家里?” 张彪点头:“我去找找。” 他开始翻箱倒柜:“当年离开村子之前,我把爹娘和弟弟的东西都整理在一个箱子里。” 不一会儿,便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满是灰尘的箱子。 张彪取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把钥匙。 这钥匙他一直随身携带,一刻不敢离身。 咔嚓。 锁舌弹开的声音传来,张彪轻轻的掀开箱子,随后让开位置。 姜峰走到箱子跟前,发现里面放的都是一些旧的衣服,还有两根木头做的发簪,几件用木头雕刻的小玩具。 这时,他发现箱子角落,有一块巴掌大的布料,于是拿起来对张彪问道:“这块布是?” 张彪道:“这块布是我娘给我和弟弟做衣衫时留下的。” 他伸手翻开自己身上衣袍的内侧,发现上面绣着一个‘彪’字,喃喃道:“这块布,是我娘用做手工的钱,从县城里买来的好布料。为了这块布料,她攒了好久的铜钱,她和爹都舍不得用,只给我和弟弟做了几件贴身的衣衫。” “我娘不识字,唯一认得的两个字,就是我和弟弟的名字,这还是我弟弟当初一笔一笔教她写的。” 说着,张彪的眼眶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他想娘亲了,想爹了,想弟弟了。 可如今这个熟悉的家里,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姜峰拿起这块布料,认真打量了许久。 许久后。 姜峰忽然转过头,对着张彪说道:“看来,我们还得再走一趟。希望这一次,他能够说点实话。” 第45章 一眼足矣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老旧的屋门打开,吴秀才的脑袋谨慎的探了出来。 当他见到去而复返的姜峰时,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姜峰笑了笑:“有点事情,想找先生再了解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虽然嘴上问着方不方便,可姜峰手上一个用力,却是强行将门板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 屋内还有一个衣着朴素,面容苍黄的中年女子,身边牵着一个九岁的男孩。 中年女子用手护着孩子,眼神戒备的看着姜峰。 因为,从进来的那一刻,姜峰的目光就直直落在男孩身上。 眼看姜峰朝着男孩的方向走去,吴秀才急忙上前,挡在她们母子跟前:“大人,有什么事您冲着我来,别为难孩子。” 姜峰深深看了一眼吴秀才身后的九岁孩童,半晌后,淡淡道:“先让夫人带孩子回屋吧。” 吴秀才迟疑了片刻,转头对着身后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 后者没有过多的犹豫,连忙拉着孩子回了里屋。 等到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姜峰忽然问道:“当年,张淮是如何被带走的,先生可否教我?” 吴秀才道:“大人,我先前不是说过吗?那都是赌坊的人干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事到如今,先生就不要再编造这些谎言了。” 姜峰缓缓拔出腰间的景刀,这柄从黑雪刺客手中夺来的黑色景刀,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佩刀: “知道我为什么让夫人先带孩子回屋吗?因为我从来都不屑于用一个孩子来威胁一位父亲,哪怕这位父亲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可孩子却是无辜的。” “倘若当着孩子的面前杀死他的父亲,于他而言,将是一生都抹不去的噩梦。” “为了这个孩子的一生,我可以做出一些退步,但也仅限于此。可如果我今天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吴秀才神色悲愤:“你还是认为张淮是我抓走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姜峰平静道:“就凭那孩子身上穿的衣服!” 吴秀才彻底愣住了:“什么衣服?” 姜峰往里屋深深看了一眼:“你小儿子身上穿的里衣,已经告诉我抓走张淮的人是谁了。” 吴秀才一怔,旋即猛地转头看向里屋。 姜峰道:“也多亏了夫人勤俭持家,不舍得扔掉你当年从张淮身上脱下来的衣服,还将其做成了孩子的里衣。想来也是啊,那么好的布料,扔掉也太可惜了。” 哐当。 里屋顿时传来物品失手落地的声音。 吴秀才脸色变得阴沉不定,可过了几秒钟,他又恢复了平静,眼神平静无波的看着姜峰:“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刚才六爷和村长在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点明?” 刚才我还没完全想通啊……姜峰自然不会这么说,于是说道:“我不确定,六爷和村长会不会帮你,毕竟在他们眼中,张淮是祸害全村的妖魔,而你是全村孩子的希望。” 吴秀才点了点头:“不愧是不良人,果然心思缜密。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才姜峰来的时候,孩子并没有出来见客,自然不会是因为那件里衣才发现他的。 姜峰缓缓说道:“你的讲的故事很精彩,可依旧解答不了我心中的疑惑,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他当即说出自己发现的那个矛盾点,也就是张淮的失踪,为何村民们都没有发现。 “当我回去复盘了六爷和你说过的话后,我发现,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可以完美的解释这一切,那就是,张淮是被你抓走的,而且,他失踪的地点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学堂。” “如果他失踪的地点是在家里,那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村民们都没有发现。反过来想,如果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家呢?那些所谓见到他回家的村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呢?” “于是,你杀死张彪的父母,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如果对方真的有本事把张淮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为何还要杀死他那手无寸铁的爹娘呢?我想,你杀死张铁柱夫妇,就是为了掩盖张淮从未回家的真相。” “还有一件事,我问了六爷,这几年赌坊的人都没有再来催过债,那么,你又是怎么帮你儿子还债的呢?” “再加上我刚刚见到你儿子穿的里衣,那件衣服的布料,与当年张淮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姜峰举起景刀,漆黑的刀身,直指吴秀才:“现在,你能为我解答最后一个疑惑了吗?” 所谓最后一个疑惑,便是吴秀才迷惑村民,杀害张铁柱夫妇的手段。 吴秀才闭上双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有选择,我真的不想杀你,杀一个不良人,很麻烦的。” 姜峰笑了:“那你试试看,也许你会发现,想杀我,更麻烦!” 他可以确定,吴秀才不是武夫。 从气机上判断,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换言之,他就是一个纯粹的神通者! 此时。 吴秀才猛地睁开双眸,漆黑的眼瞳宛如深邃的黑洞,仿佛可以侵吞一切光线。 姜峰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吴秀才的双眼,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目光仿佛被吸附,被吞噬一样,无法抗拒,无法移动。 仔细一看,他眸中的瞳孔,正一点点的放大,眼中的神采被一点点剥离,变得空洞,无神,就连身体的生机,也在逐渐消散。 下一瞬,他眼中所有的光,都被熄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吞噬,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姜峰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如同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 吴秀才抬起脚步,朝着姜峰缓缓走了过去,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我不是武夫,因为我只修自己的神通。” “你们武夫修的是身,而我修的是神!” “武夫只会宣泄蛮力,手段粗鄙不堪,就算你们把肉身体魄打熬得再强,可在我的眼中,你们的神魂却与普通人一样,脆弱不堪。” “杀死你们,只需一个眼神,便足矣。” 吴秀才来到姜峰面前,拿过他手上那柄黑色景刀,刀尖对准他的心脏:“你放心,我会把张彪一块杀死,黄泉路上,你们相互作伴吧。” 噗嗤。 黑色刀尖轻而易举的刺破姜峰胸膛的皮肤,准备洞穿他的心脏。 可在这时。 吴秀才悍然发现,手上的景刀,竟然无法存进。 他眼神惊讶的抬起头,发现姜峰的双眸,竟然恢复如初。 “抱歉,你的眼神不是镭射光线,还没办法一眼就瞪死我。” 姜峰伸手握住吴秀才的手腕,五指轻轻一捏。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蓦然传来,紧接着,便是吴秀才口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他吃痛的松开手指,景刀自然掉落,却在半空中被姜峰的左手接住。 姜峰丝毫不给吴秀才逃跑的机会,一脚侧踢,将他的右腿骨彻底踹断。 吴秀才面庞上的五官痛得扭曲起来,分外狰狞。 可直到现在,姜峰都没有松开吴秀才的手腕,而是抬起手臂,将他拎直半空,眼神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教书先生: “原来这就是你迷惑村民的神通,以目光为媒介,通过精神力污染对手的灵魂,从而制造幻境,甚至是灭杀灵魂,真是好手段。” 吴秀才眼神凶狠,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 他想不通,自己刚刚那一下,明明已经撞开姜峰的天门,入侵对方的魂宫,如同持刀撞门,入室行凶的恶徒,那些神魂羸弱的武夫,在他面前如同柔弱无力的美娇娘,可肆意凌辱,随意宰杀。 可转眼间,姜峰却将自己的神魂力量驱逐,而已然近身的他,反而成为了踏入虎口的羔羊。 下一瞬,吴秀才猛地反应过来,目光惊愕的看着姜峰:“你,你也是神通者?!” 第46章 神魂战场 姜峰没有回答,他以左手持刀,刀锋贴在吴秀才的脖颈上:“我只问你一遍,张淮的下落呢?” 吴秀才脸色阴沉,可直到此刻,他依旧没有认输,而是调动神魂之力,目光直直的盯着姜峰。 他的眼眸变得无比幽深,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泛着幽暗阴冷的光芒。 吴秀才深知自己不是武夫,仅凭肉身的力量,他断不可能从姜峰手里逃脱。 可他的神通,本就不以武力逞凶。 可以说,神通者是一条与武夫截然相反的道路。 武夫通过打熬体魄提升神魂,侧重于先强肉身,再强神魂,而神通者却是相反,先强神魂,再增躯体。 但如吴秀才这一类专修神魂的,肉身力量断不可能强于同境界的武夫。 神魂才是他引以为傲的杀人手段。 比如先前那一击,他以神魂之力入侵姜峰的魂宫,双方以姜峰的魂宫为战场。 可那毕竟是姜峰自己的魂宫,占有地理优势。 若想要抹去一方的优势,公平交战,便只有以阴阳之界为神魂战场! 在阴阳之界,双方再无地利优势,比拼的只有神魂的强弱! 这是他这一类神通者,独有的厮杀方式! 而且,在相同境界上,神通者的神魂之力的确要比武夫要强一筹。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将对方的神魂拉入阴阳之界,比如面对高等级的武夫就做不到。 当你试图用神魂之力入侵高境界武夫的魂宫时,你就会发现,你撞向的不是对方的天门,而是一堵无比结实的墙壁。 不过,姜峰如今的武道境界,显然不在此列。 此时。 姜峰悍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在消失。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身处一片广阔无边的黑白空间。 天为白,地为黑。 宛如阴阳之界。 吴秀才并非第一次进入神魂世界了,甫一站稳,便立即释放自己的神魂之门。 砰砰砰的声响,在神魂世界接二连三的响彻开来。 一连五座大门,展现出赤,橙,黄,绿,青五色,而后以五座大门为基础,一座巍峨雄壮的宫殿,顷刻间拔地而起! 宫殿的最深处,立起一张王座,而吴秀才的神魂,此刻正端坐在王座之上。 他的目光穿过宫殿,越过五重宫门,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王,俯瞰着地面上的姜峰,眼神睥睨,声如洪钟,傲然道: “我觉醒神通三十年,三十年来苦修不断,又岂是你这稚子小儿可比?” 这便是吴秀才的打算! 以姜峰的年纪,他料定对方觉醒神通的时间绝对不长。 而神通者以神魂之力为主,神魂强,则神通强! 在这片神魂战场,神魂弱者,只能任由强者宰割! 吴秀才从王座上缓缓起身,一个踏步,身影便穿过重重宫闱,从宫门内豁然踏出。 一个连神魂宫殿都无法具现的神通者,在他面前宛如孩童,又有何惧? 吴秀才目光幽暗,眼白消散,双眸变得无比漆黑,宛如两颗黑色的晶石,释放出无比邪恶的气息。 他的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黑雾,充斥着污秽之力,宛如黏稠的墨汁,泼洒虚空,连白色的天也被污染。 这便是他的神通:滓秽太清! 望着神魂陷入呆滞的姜峰,吴秀才自觉已经胜券在握,他以上位者的姿态,缓缓走向姜峰。 可下一刻。 他却猛地停下脚步。 只见姜峰的脚下,一座庞然大物,载着他的身形,猛地拔地而起! 那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门,宛如天上的宫阙,在大地上巍然耸立。 轰隆隆的声响,随着天阙的出现,在这片神魂战场上轰鸣传荡,络绎不绝。 吴秀才目光呆呆的望着这座宫阙,宛如地上的蝼蚁,仰望九天之上的神灵。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他的神魂宫殿如同是乡下村夫搭建的茅草屋,而眼前的庞然大物,却是中央帝皇居住的宫殿! 咕噜! 吴秀才的神魂咽了口唾沫,眼神透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他被眼前的天阙吓傻了! 他无法想象,到底要拥有怎样强大的神魂之力,才能具现出如此雄伟壮观的神魂宫阙! “喂~~喂~~” 姜峰声音宛如雷霆,从九天之上的王座蓦然传来,在这片广阔的神魂战场上轰轰传荡。 下一刻。 他的身影从宫阙门口走出,望着对面的吴秀才,好奇问道:“你的房子怎么这么小?是没银子盖吗?” 吴秀才顿了片刻,旋即掉头就跑。 他就像一个卑微怯懦的小贼,撞见了高高在上的帝皇,吓得仓惶逃回自己的贼窝,将五重大门牢牢关上,只敢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姜峰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方式的战斗,自然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他一步跨出,来到吴秀才的宫殿前,一拳将对方的大门砸开! “这门,似乎也不难打开啊。”姜峰呢喃道。 他心说,你三十年的苦修,怎抵得过我一挂傍身? 这时,宫殿深处传来吴秀才胆战心惊的声音:“大,大人,手下留情!” 神魂之战凶险,在于神魂一旦有损,伤势将极难恢复。 而且,若是在这里被杀,那便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他本不是个怕死之人,可当他见到姜峰具现的神魂宫阙……心中再无胆气。 姜峰置若罔闻,抬起拳头砸开了第二道门:“你还有三次机会,等我破开五道宫门你再投降,那便迟了。” “我投降,我投降啊!” “为什么要抓张淮?” “我,我奉命在张家村潜伏,一旦有人觉醒了神通,便将人抓走。” “奉了谁的命令?” “暗夜护法。” “???” 姜峰停下拳头,脑门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这特么是什么鬼名字? 沉思了片刻,这才恍然,所谓护法,应该是某个组织的高层,于是问道:“你们组织叫什么?” 说话间,他的拳头依旧往前一砸,以蛮力将第三道宫门砸开。 他也是才发现,在这方世界,他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 眼看姜峰还在砸门,吴秀才急忙道:“洛神教。” 洛神教……没听说过。 “你们抓走张淮的目的是什么?”姜峰没有急于砸门,而是站在第四道宫门跟前,朗声问道。 王座上的吴秀才此刻已然面色苍白:“具体我并不知道,但我猜测,应该是想招揽张淮入会,将他培养成杀手。当初我也是被洛神教抓住,被他们折磨了一段时间,不得已之下,才加入了他们。” 砰! 姜峰一拳将第四道宫门轰开:“谎话连篇,既然你并非自愿加入他们,为何如今还要听命行事?” 吴秀才心中大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若不听命,他们不仅会杀了我,还会杀了我儿子!” “我早就厌倦了打打杀杀,当初我来张家村确实是另有所图,可在村子的这些年,我早已喜欢上这里安逸的生活。” “暗夜护法答应过我,只要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他便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姜峰站在最后一道宫门跟前,面色无比冷漠:“那张淮呢?还有他的爹娘呢?你想要安稳的生活,就可以滥杀无辜?” “他可是你的学生,你内心难道就没有产生一丁点的愧疚吗?” 吴秀才沉默。 姜峰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砸开最后一道宫门,道:“你们组织的据点在哪里?那个暗夜护法平时如何跟你联络?把你所知道的关于洛神教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 第47章 洛神教 现实中,姜峰睁开双眸,将手上的吴秀才重重扔在地上。 双方在神魂战场厮杀,交谈,看似过去了许久,可对于现实世界来说,不过是弹指一间。 在神魂战场里,姜峰破开吴秀才的五重宫门,将他的神魂拉出宫阙,狠狠的暴打了一顿,以至于吴秀才的神魂有损,精神萎靡,一身修为险些被废。 “洛神教,一个专门收拢神通者的组织,在天下列国皆有追随者。” “这听起来,与那个杀手组织黑雪,极为相似。” “或许,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混乱程度,随随便便就冒出一个神秘组织,这还怎么玩?” 此时此刻,姜峰只想对体内的光门说一句:我要退出游戏,不玩了。 算了,估计光门也不会同意,除非删号。 可在下一刻,光门似乎感应到姜峰心中所想。 只见一颗无比璀璨的星辰,从庞大的门户内蓦然掠出。 紧接着,熟悉的呓语再次传来: “封正黜邪。” 姜峰一怔,又有新的神通! 他默默感应,所谓封正,如同敕封,便是得到他认可的魂体,方可留存于世,获得灵气蕴养。 黜邪便是祛除恶意,邪念,恢复理智。 两者相加,可制衡一切邪恶怨灵。 先是【九幽敕灵】,现在又来一个【封正黜邪】,这神通怎么越来越阴间了……姜峰不由得暗暗嘀咕一声。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吴秀才,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吴秀才被他们拿下,洛神教迟早会发现。 可惜的是,吴秀才也不知道张淮的下落。 不过,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张铁柱夫妇确实是死于吴秀才之手。 姜峰走出门口,把藏身在巷子里,随时观察动静的张彪喊了过来。 按照姜峰的推测,吴秀才是神通者,而且他的神通很可能具备制造幻境的能力,因此,他与张彪商议,留一人在门外,以防两人同时陷入幻境。 姜峰将事情与张彪说了一遍。 “他的背后,牵扯到一个叫洛神教的组织,你弟弟便是落入到洛神教手中。我的建议是,将他带回府衙关押审问,或许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当然,如果你想为父母报仇,现在也可以杀了他。” 面对眼前这个杀死亲生父母的仇人,张彪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可为了找回弟弟,他不得不暂时压下这份仇恨和杀意。 “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张彪愤恨道。 …… 张家村,村口。 张彪将吴秀才五花大绑,横躺在马背上。 为了防止他施展神通,还特意用黑布蒙住他的双眼。 知道张彪要离开,张家村的人也都纷纷前来相送。 六爷和村长张重已都知道了杀死张铁柱夫妇的真凶。 对于吴秀才犯下的恶行,他们自然不会包庇和容忍。 一对中年夫妇提着一筐鸡蛋,走到张彪面前,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 “我,我们也没想害你,就是娃儿快成婚了,家里没什么银子,便想着牵你的马去县城里换点家当。”中年男子支支吾吾,半晌后,他满是愧疚的叹息一声: “不管怎么说,都是叔对不起你,不该起这贪念,这筐鸡蛋算是叔给你的赔礼。” 张彪没有接过鸡蛋,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黄骠马的马头,平静道:“鸡蛋还是拿回去吧,而且,你们也无需道歉,毕竟你们没有给我造成什么伤害和损失。至于这匹马,这是衙门的马匹不是我自己的,所以不能给你们。” 中年男子顿时面露尴尬。 “彪子。” 这时,六爷杵着拐杖,缓缓走到张彪跟前,深深的叹息一声:“希望你不要恨我,也不要责怪张重,他也有他的责任。至于张翠芬跟她的孩子,你也不用担心,村子会看住他们。” “今日过后,我们也会组织全部村民,离开这个地方,另找其他地方安居,至于今后会迁徙到了哪里,我就不派人通知你了。” 张彪一手握着缰绳,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旋即对着村里这些老人,缓缓的跪了下来。 “张彪自小,便承蒙诸位父老乡亲的照顾,不管以后你们去了哪里,也不管以后我身在何处,我永远都是张家村的人。” 说罢,他对着村民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人群中,有从小看着张彪长大的村民,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尤其是九婶,红着眼不停地擦拭泪水。 张重走上前,将张彪从地上扶起身来,旋即把一本功法典籍塞到他手上:“这是我爹的意思,我去祖祠向列祖列宗请示过,摔了九次圣杯,祖宗们都同意了。” 张彪愣愣的看着手上的典籍,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玄铁功! 这是完整版的玄铁功,按照祖训,向来只有村长可以修行完整版的玄铁功。 张彪一直没有迈入三境武夫,便是因为缺少后面的功法。 这一刻,他心中五味杂陈。 拜别了村民,张彪和姜峰骑着马匹,开始返回江州城。 一路上,张彪始终沉默寡言,姜峰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专心研究起自己的神通。 “【九幽敕灵】可以召唤灵魂,【封正黜邪】可以蕴养魂体,驱逐邪念,若是这两者结合……能否让一个人的灵魂长存于世?” 姜峰越想越觉得想法可行。 不过具体能否实现,还需要找个机会试验一下。 两人一路没有过多的停歇,唯有在黄骠马跑累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刷洗马鼻,喂点粮草,而后又继续赶路。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 不过对于姜峰和张彪来说,入城并不是个难题。 有不良人的腰牌为证,城门校尉定会通融。 两人骑马来到城门口,因为没有身穿不良人制服,被手持长矛的守城士兵拦了下来:“城门已关,闲人不得靠近!要入城,等明日。” 姜峰下了马,从怀里掏出不良人的腰牌递了过去,旋即用手指了指张彪马背上的吴秀才:“不良人奉命办案,这位兄弟通融一下。” 守城士卒查看了一下腰牌,给身旁的同僚悄悄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即转身跑开,将此事上报给了校尉。 接着,他对姜峰淡淡说道:“等着。” 姜峰心中暗暗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这一等,却是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 期间姜峰多次上前询问,得到的却只是同一个答案:等着。 等多久,为什么等,没有答复。 姜峰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面无表情。 张彪提议可以塞点银子,却被姜峰否决了。 不是这些守城士卒不放他们,而是他们的领导不放。 他目光扫视了一眼城门口的士卒,这些士卒的实力都不弱,有多名二境武夫,其中还有达到玉铜境的三境武夫。 要知道,三境武夫在不良人里都可以充当银牌了。 他向张彪询问,负责守城的士卒往常都是这种武力配置吗? 张彪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姜峰沉吟了片刻,旋即迈开步伐,来到那个守城士卒面前。 “等着。” 未等姜峰开口,对方便已然淡漠说道。 姜峰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冷漠的看着他:“我再问一遍,开不开城门?” 守城士卒讥笑一声:“怎么,不开城门,你还能拿刀砍了我不成?哦,我差点忘了,你们不良人最擅长的不就是把刀锋对准自己人吗?” “你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战场和蜀国人厮杀?不去跟炎国人厮杀?” “如今不过是让你们等着,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给我们罗织罪名了吗?” 姜峰没有反驳,目光深深的看着他。 半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箭筒,对着天空射出一枚烟火。 咻——砰! 绚丽的火花在空中蓦然炸开,宛如一朵盛开的大红花。 这是不良人的信号弹。 姜峰平静说道:“希望等会儿我们副统领过来后,你还能将刚刚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 守城士卒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第48章 何至于此 不一会儿。 城门打开一道缝隙。 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汉子从城门口的甬道走了出来。 他刚一出现,便对着姜峰笑道:“抱歉抱歉,来晚了。实在是今晚吃坏了肚子,没办法啊,只能一直往茅厕跑,怠慢两位大人了。” 接着,他转头就对着那个手持长矛的士卒一脚踹了过去:“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这可是不良人,他们要进城就给他们进,出了事也赖不到你头上,你丫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接着,他又对姜峰笑道:“大人见谅啊,别跟这些丘八一般见识,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姜峰平静道:“你就是当值的城门校尉?” 中年汉子也不在意姜峰态度,点头笑道:“不错,鄙人黄奉,大人有何指教啊?” 姜峰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黄奉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两位请进吧。” 随后。 姜峰和张彪骑着黄骠马,在一众守城士卒冰冷的注视下,缓缓进了甬道。 张彪坐在马背上,对着姜峰轻声道:“看来是上次的走私案,引起江州军士卒的仇视。” 姜峰置若罔闻,始终保持着缄默。 他们离开城门口后,没有立即赶往不良人府衙,而是站在附近的街口停留等候。 半刻钟后。 一道身影宛如飞燕穿云般,从街边商铺的屋脊上掠空而落,稳稳的落在姜峰跟前。 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如刻的脸颊,眸如星瞳,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一身干练的劲装,将其衬托得英姿飒爽。 虽然只是过去两天,但再次见到萧凌雪这个高冷女上司时,姜峰的内心竟有种说不出的欢喜和惆怅,好似已经两年未见一般。 “卑职见过萧大人。” 姜峰和张彪对着萧凌雪同时行礼道。 萧凌雪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她目光冰冷的看着姜峰:“我记得,我只批给你们两天的假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今天是第三天。 宋明远和李廷今天一早就去衙门点卯,可唯独不见了姜峰和张彪。 若非两人出发前跟宋明远交代过,只怕萧凌雪早就下令‘通缉’他们了。 姜峰当即把张家村的案子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他又指了指马背上的吴秀才:“大人,此人自称来自一个叫洛神教的神秘组织,大人可曾听过?”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未曾听说,不过既然知道了名字,想来也不难查。” 她看着姜峰,道:“虽然你们事出有因,可规矩就是规矩,扣你们三天的俸禄,可有异议?” 姜峰有些无奈,这女上司也太不近人情了。 上次请同窗好友吃酒,把银子都花光了,就等着衙门发俸禄过日子呢,结果还要被扣工资…… 张彪急忙说道:“大人,是我请姜峰帮我查案的,大人若是要罚,便只罚我吧,我愿一力承担。” 他心想,反正只是扣几天俸禄,也无伤大雅。 姜峰倒是没有拒绝,不过,此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肃:“大人,扣俸禄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正事?”萧凌雪面露疑惑。 姜峰问道:“大人可知方才我为何要放出信号弹?只因看守城门的校尉故意刁难,不让我等进城,我们好说歹说,甚至把大人的名头都搬出来了,可对方就是不给面子,硬是让我们在城外等了一个多时辰。” “那城门校尉更是大放厥词,说我们不良人只会将刀子对准自己人!尤其是萧大人您……唉,那些话语简直不堪入耳,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当时我与他们据理力争,可惜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人却是辩不过他们。可是……” 姜峰捶胸顿足,面露悲痛,气愤道:“他们看不起我不要紧,他们却敢如此污蔑您,卑职是真的看不过去,可惜卑职人微言轻,实力不济,无法维护大人的声誉,卑职有罪啊!” 旁边的张彪闻言,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姜峰。 他心想,读书人就是厉害,胡说八道的能力果然有一套,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萧凌雪静静的听完,问道:“所以,你想怎么样?城门校尉负责镇守城门,除非大将军的命令,否则门禁期间,他们有权不给任何人开门。” 姜峰问:“我们办案归来,急需将犯人押回大牢审问同伙去向,城门校尉故意阻拦,以致我们错过时机,大人有权责问吗?”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有,但仅凭此事,我无权直接处罚他们,需向节度使衙门上报,由节度使衙门或者大将军下令做出处罚。” 姜峰正色道:“那大人可有权限,向城门校尉索要入城记录?” 萧凌雪道:“依景律,不良人办案,在合理范围内,各地衙门必须无条件配合,一份入城记录而已,自然在此范围之内。” 姜峰点头道:“那就请大人跟他们要一份入城记录。” 萧凌雪沉吟道:“有什么用?” 姜峰道:“大人稍后自会知晓,大人放心,事关一个案子,乃是公事,绝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恩怨。” 别说萧凌雪了,就连张彪都用满是怀疑的目光看着姜峰。 萧凌雪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 两人重新来到城门口。 黄奉看到萧凌雪前来,连忙上前,笑道:“哎呀呀,原来是不良人的萧副统领亲临,黄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萧凌雪直接开门见山道:“黄大人客气了,深夜前来打扰,乃是为了办案,想请黄大人帮个忙,将这几日的入城记录于我观看。” 黄奉爽快的答应下来:“没问题,明日便将入城记录给萧大人送去。” 萧凌雪摇头道:“不必如此麻烦,现在拿来我查看一下即可。” 黄奉一脸为难的说道:“这,萧大人突然这么说,我还没来得及抄录备案,要不这么着,萧大人先回府衙,一个时辰后,我抄录好后让人将入城记录送到不良人府衙。” 萧凌雪淡淡道:“黄大人可能听错了,我并非要拿走,而是当场查看一下即可。” 黄奉眼珠子微微一转,道:“这入城记录相当重要,没有抄录备案之前,确实不方便提供给他人。” 萧凌雪深深的看着黄奉,她忽然明白了,姜峰为什么要让她来索要入城记录。 这个黄奉……有问题。 萧凌雪没再多说什么,眼神隐晦的瞥了身后的姜峰一眼。 后者顿时心领神会,当即调转方向,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那表情分明在说:老子回来找场子了! 姜峰向来信奉一句话,报仇不隔夜,隔夜为深仇! 来到城门口后,他指着那个手持长矛的士卒,大声道:“大人,就是此人!说我们不良人只会把刀子对准自己人!咱们不良人是什么人?那是太祖钦设,独立于朝堂六部之外,执掌刑律,肩负督察百官之责,可到了此人口中,我等却成了自斩景人,屠戮功臣的国贼!” “此人如此言语,往小了说,那是在污蔑我们不良人,抹黑我们不良人的清誉,往大了说,他是在说太祖当年不该设立不良人,这是对太祖,对陛下,对朝廷心怀不满啊!如此离经叛道,实属大逆不道,这是要造反啊!” “还请大人替我们不良人主持公道,维护不良人的声誉,维护陛下圣誉!” 那守城士卒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那么快就去而复返,而且还真把不良人的统领带了过来。 更过分的是,我不过是阴阳怪气的嘲讽你两句,你居然把问题直接上升到造反的程度? 这已经不是不给活路了,这是要诛他九族啊! 此时此刻,他就想问姜峰一句: 何至于此啊?! 第49章 职场建言 别说是守城士卒了,就连萧凌雪也跟着沉默了。 好家伙,你这是有多记仇啊? 让你借题发挥,结果你这是超能发挥啊。 守城士卒握着长矛的手掌开始颤抖,额头冒出冷汗,嘴唇干涩,艰难道:“大人,我,我没这个意思。” 姜峰惊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咯?我等奉命办案,急需将人犯押送大牢审讯,晚一刻,他们的同伙都有可能逃之夭夭,若是错过了逮捕的时机,他们对景国的危害,对百姓的危害,对天下的危害,何其之大?可你们竟然阻拦了我等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时辰啊,这是什么概念?人犯的同伙若是得知消息,早就逃出景国边境了!” 姜峰面露悲痛,擗踊哀号:“我等不良人日夜奔波,抓捕逆贼,只为守护大景,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尽责,却不想今日,竟然被人诬陷至此,我,我要去长安告御状,我要请圣上裁决,难道我们不良人真的做错了吗?” 守城士卒咽了口唾沫,神色惊恐的看着姜峰。 姜峰这时猛地停止哀嚎,神色恍然:“哦~~我明白了,你们之所以故意拦住我们,原来是那贼人的同伙!大人,我请求将此人抓回府衙审讯,看看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同党!” 守城士卒啪的一下,当场就跪下了:“大人,我,我冤枉啊!那都是校尉大人下的命令……” “住口!” 黄奉连忙出声喝止道! 萧凌雪眸光清冷看着黄奉:“如果我没听错,这名士卒方才说是奉了黄大人的命令,阻拦我们不良人进城,此事,还请黄大人给我一个解释。” 黄奉打了个哈哈:“萧大人说笑了,我怎会阻挠你们不良人办案,这小子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早就对我有意见,这是大人面前故意诬陷,大人莫要相信才是。” 萧凌雪目光冷漠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士卒:“这么说,阻拦我不良人押送人犯入城,全是此人之过,与黄大人无关咯?” 黄奉赔笑道:“萧大人,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想来也不是有意……” 萧凌雪直接打断他,冷声喝问道:“误会?黄大人阻拦我不良人办案在先,如今又不愿将入城记录交于我查验,如此三番五次阻拦我们办案,莫不是……心里有鬼?” 黄奉讪讪一笑:“萧大人,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入城记录我可以给你,只是你总得让我先抄录一遍吧。至于拦住你手下入城,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你放心,我定会将这个丘八严惩不贷。” 萧凌雪微微往前踏出一步,五境巅峰武夫气息瞬间破空而出,强大的威压,逼得黄奉不禁连连后退,面色瞬间一白。 她冰冷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立刻马上,把最近几日的入城记录拿来!你若不给,便是阻挠不良人办案!依大景律法,我现在就算一刀劈了你,节度使衙门都没话可说!” 先是阻拦办案的不良人入城,如今又拒不提供入城记录,结合这两条,萧凌雪便有理由拿下黄奉,此事就算闹到节度使衙门,闹到大明宫,她也站得住脚。 黄奉脸色阴沉不定。 他知道此事已经是拦不住了。 如果这个记录现在不给,他丝毫不怀疑,萧凌雪的刀下一刻就会直接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为了一点银子,犯不着赔上自己一条命。 想清楚这点后,黄奉立即对手下吩咐道: “来人,去把最近几日的入城记录,拿来给萧大人检查。” 姜峰蹲下身子,看着跪伏在地的守城士卒,在其耳畔轻声说道:“你我都是替人办差,你刁难我,我不怪你,但请兄台记住,给上级办事,千万不要夹带个人情绪。”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 这人听从黄奉的命令阻碍他们进城,诚如姜峰方才所说,他并不怨恨对方,只是这人办差的方式错了。 区区一个守城士卒,也敢出言讽刺不良人?谁给你的胆子? 如此一来,我不找你麻烦,找谁的麻烦? 所以说,他们底下人办事,尽心即可,切不可用力过度。 否则你看看,等你出了事,你的领导会不会替你扛下来吗? 背黑锅的命,就不要操着立大功的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上辈子作为被资本压榨的打工人,姜峰深谙职场之道,有时候打工人没有冲劲,并非打工人本身的问题,而是他们没有遇到好领导。 领导不扛事,还妄想着下面的人为自己拼命? 当然,如果有像萧凌雪,宋明远这样的好领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凌雪拿到入城记录,站在原地翻看起来。 姜峰走过来,跟着一同观看。 他目标很明确,让萧凌雪翻看一个时辰前的记录。 姜峰只是看了一眼,便轻声道:“这记录有问题。” 萧凌雪疑惑的看着他。 姜峰指着城门口地面上的一处车辙,道:“此处印痕,绝不是运输棉料,布匹这些货物所能留下的。” 以萧凌雪的目力,经过姜峰的指引,自然也看出了那处车辙的异常。 姜峰继续分析道:“车辙留下印记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那是在我和张彪抵达城门之前入城的。”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黄奉,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因为走私案的缘故故意刁难我们,可后来我看到那处车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正常来说,他就算要给王副将出气,也不会阻拦我们整整一个时辰,事情闹大了,于他而言有何好处?” 按照正常来说,黄奉刁难他们一下,扫了不良人的面子也就行了,这点小事,姜峰就算上报,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 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那就不是扫了面子这么简单了,那是把不良人的脸面丢在地上狂踩了。 然而,从黄奉的言行举止来看,此人并非是一根筋的莽夫,相反,他说话做事颇具圆滑。 结合这两点,姜峰断定,在他们之前入城的车队,定然有问题! 而且,作为城门校尉的黄奉也定是知道一些内幕,所以他要阻拦姜峰和张彪入城,以防被他们看出车队的问题。 却不料,姜峰根据一点蛛丝马迹,还是看出了端倪。 萧凌雪点了点头,她也赞同姜峰的观点。 从黄奉推三阻四的态度上来看,他肯定是有问题的。 可如今,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若是贸然将黄奉拿下审问,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这与走私案时不同,在不清楚幕后之人是谁之前,打草惊蛇并不明智。 不过,如今他们拿到了入城记录,可以凭借上面记载的东西去查。 一旦查出与记录不符合……那就别怪他们拿下黄奉审问清楚了。 萧凌雪将入城记录的册子合上,淡淡说道:“你这个案子,让宋明远去查一下就行了,明天你跟我去个地方。” 我的案子反而让头儿去帮我查,老宋头现在已经这么没有牌面了吗……姜峰心中腹诽,表面上却是一愣:“大人,是不是又有新的案子?” 萧凌雪没有明言:“明天你就知道了。” …… 黄奉望着萧凌雪和姜峰离开的背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萧凌雪临走前先是问他入城记录是否有遗漏或者错误,当时他哪能承认,于是信誓旦旦的保证绝无错漏。 结果萧凌雪让人抄录了一份,并让他按了手印。 如此一来,往后他再想狡辩,可就难了。 黄奉对着旁边的手下阴沉道:“派人去和杜老爷说一声,不良人已经在查了,让他这段日子收敛一点。” 回到不良人府衙。 见到姜峰还住在府衙大院,萧凌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还住在府衙?” 姜峰摊了摊手道:“是啊,外面的房子太贵了,卑职实在买不起。” 萧凌雪问道:“上次给你的赏银,虽不足以买一套小院,但找个地方暂时租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姜峰坦诚道:“银子请同僚和同窗好友吃酒,花光了。” 萧凌雪冷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姜大才子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房子哪有喝花酒重要。” 当日姜峰随口说出的诗句,如今早已在江州城内传开。 心柳姑娘作为诗句的传播者,也是吃到了一波红利。 姜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大人,上一次我协助你找到黑雪的据点,还有这次破了张家村的杀人绑架案,衙门应该会给赏银的吧?” 上次萧凌雪给银子,说是他破了走私案的奖励。 那寻找黑雪据点,张家村杀人绑架案,还有刚才城门口发现的疑点……这些总该有奖励的吗? 萧凌雪平静道:“你是想要赏银,还是想要消息?” 姜峰一怔,紧接着面露喜色:“我拜托大人查的事,有着落了吗?”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道:“雍州传来消息,鹰嘴岭附近的山贼已经被清剿,但没有找到你的家人。” 姜峰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 萧凌雪话音一转,淡然道:“根据山贼的口供,他们并没有抓住你的家人,想来是在混乱的时候,与商队的人走散了,至于滑坡的山体,如今也被挖开,里面同样没有发现你家人的尸首,说明他们还活着。” “你觉得,如果你的家人还活着,他们会去哪里?” 姜峰眼睛一亮:“雍州城!” 第50章 教化为主,惩戒为辅 早先老爹来信,说是带着姨娘和妹妹去雍州寻医,若是他们还活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去往雍州城。 萧凌雪点头道:“我已经给雍州城那边的同僚传信,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总算有个好消息传来,姜峰激动地喜不胜收,他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感激道:“多谢大人。” 萧凌雪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可脸上依旧保持着高冷的人设:“你好好办差,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自不会置之不理。” 好领导啊! 姜峰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声,莫不是上辈子遇到的都是无良老板,这辈子总算是弥补回来了。 告别了萧凌雪,姜峰独自一人回到府衙大院。 没过多久。 张彪提着一个食盒就过来了,同行的还有老宋头。 “李廷呢?”姜峰问道。 宋明远面无表情:“在醉仙楼留宿了。” 好家伙,不愧是墨家弟子,天天想着举锤凿穴,真是勤耕不辍啊。 难道他已经忘了,自己当初的理想是破案吗? 三人围坐在一起,期间不免聊起了张彪的案子。 张彪举起酒碗,对着姜峰说道:“我这人嘴笨,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先干为敬。” 抓住了吴秀才,也算是报了杀亲之仇。 至于弟弟张淮,他会继续寻找对方的下落。 姜峰举碗一饮而尽,算是回敬。 “头儿,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放下酒碗,姜峰说起了今夜在城门口发现的事情。 宋明远没有拒绝,点头道:“没问题,明日我便让人去查。” 接着,他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还记得姚仲当初那件案子吧?自从把人抓回来以后,他那个知县父亲三天两头就过来一趟,几次想把人从牢里带走,不过都没萧大人回绝了。” 姚仲这个案子当初落在萧凌雪手上,放不放人,得先询问她的意见。 她说不放,不良人府衙其他人便不敢私自做主。 除非苏烈用职权强行命令她放人,可区区一个知县,显然不值得苏烈为此去与萧凌雪闹翻。 宋明远笑着说道:“听说,他还去了刺史衙门找了刺史大人,想来也是为了运作此事,不过案子在咱们萧大人手上,就算是那位刺史大人,想必也没什么法子。” 姜峰沉默不语。 当初他离开书院,表面上来看,是因为姚仲串联杨世污蔑他偷窃,他为了自证清白不惜当众脱离书院,断了自己的后路。 虽然这件事书院已经做出了回应,杨世也被逐出书院,在名册上除名,可姜峰已经入职了不良人,注定是回不去了。 不少人为此感到惋惜,痛斥和怒骂姚仲和杨世的小人行径,将两人的品德贬得一文不值。 其他人不管认不认识姜峰,可姚仲和杨世两人的所作所为,却是触碰了读书人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 并且还有姜峰当初作出的讽诗加持,如今的杨世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他构陷学子,嫉贤妒能的名声,也已经传到了其他州府,甚至开始传到了长安。 对此,姜峰并未多说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么出了任何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翌日。 姜峰在衙门点了卯,随后便跟着萧凌雪,准备离开衙门。 刚到门口,便撞见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急冲冲的上前将他们拦下。 “萧大人。” 那中年男人面露疲倦,态度极为谦卑:“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小儿一条生路吧,下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家母又上了年纪,她日夜想念孙儿,久思成疾,如今更是病重在床,已然时日无多,还请大人开恩,放小儿回家见家母最后一面吧。” 旁边的姜峰陷入沉默。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毕竟自己也是出身江平县,对这位姚知县自然不会陌生。 萧凌雪平静道:“姚大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令公子杀了人,自然是要受到律法的制裁,这跟我放不放过他,又有什么关系?” 姚知县恭敬道:“只要大人肯高抬贵手,小儿定可安然无恙,下官也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惠。” 萧凌雪眼中寒光一闪:“姚大人刚刚的意思是,杀了人,也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姚知县连忙道:“下官愿意作出赔偿,只要大人同意,下官就算倾家荡产,也会让死者家属满意的,而且……”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盖着手印:“这是死者家属签署的谅解书,下官已经征得他们的谅解了,同时下官也保证,今后死者家中的孤儿寡母,也由下官一并抚养。” 萧凌雪看了眼所谓的谅解书,问道:“姚大人觉得,杀一人,需要赔偿多少银子才合适?” 姚知县微微一怔:“这,这要看,死者家属的情况了。” “那姚知县赔偿了死者家属多少银子?” “五,五百两银子。” “嗯,明白了,在姚知县看来,五百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一个人的命。” 姚知县额头上冷汗直冒:“下官,也不是这个意思。” 萧凌雪冷冷道:“可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堂堂一个县衙知县,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两,而你居然可以赔给死者家属五百两?!” “姚知县倒是说说,你这五百两又是从哪来的?” 姚知县汗流浃背,双腿不由得直打哆嗦:“下官,找人借的。” 萧凌雪点头道:“姚知县爱子之心,真是感人肺腑。不过,大景律法,杀人偿命,本官就算体谅姚知县的爱子之心,也是爱莫能助啊。” 姚知县当时就给萧凌雪跪下了:“萧大人,就当下官求您了,高抬贵手吧。” 萧凌雪铁面无私:“律法如此,爱莫能助。” 旁边的姜峰全程一言不发。 他记得,大景律法确实是杀人偿命,可如果是过失杀人,却允许以铜赎罪。 案发当时,姚仲与死者产生了争执,也发生了肢体冲突,要说过失杀人,也能说得过去。 可案子是由不良人查办,萧凌雪作为主办人,凶手即非宗室,勋贵,也不涉及五品以上官员的情况下,她对案子拥有解释权和判决权。 在这种模棱两可的案件中,她说姚仲不是过失杀人,那便不是。 这个世界与上一世不同,大景律法也没有上辈子那么健全。 对于执法人员来说,他们手上的权力很大,大到有时候可以一言而决人生死。 有的人享受这种感觉,而有的人……却敬畏这种感觉。 姜峰想了想,对着萧凌雪轻声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萧凌雪跟着姜峰走到一旁。 姜峰问道:“大人跟姚仲有仇?” 他没有直接开口说清,而是先询问萧凌雪不愿放过姚仲的原因。 萧凌雪直言不讳:“没有,但他先是当众诬陷你,随后又在青楼与人发生争执,甚至痛下杀手,说明此人性格恶劣,仗着有点家世就为非作歹,这种人放出来,今后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无辜百姓。” 姜峰点头道:“大人说得对,我也是赞同的,当然这不是因为私人恩怨,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只是,大人此举,不怕姚知县今后与大人不死不休吗?” 萧凌雪冷笑道:“我会怕他?” 姜峰道:“大人当然是不怕的,而且我也不是在说,为了今后不必要的麻烦,就可以放走一个恶人,只是我觉得,执法者在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该死时,不应该加上个人的主观情绪。” “姚仲犯的罪,并非一定要死,那么,在这个前提下,我们是否应该思考,他是不是真的非死不可?” “如果已经取得死者家属的谅解,如果姚仲今后愿意改邪归正,如果执法者愿意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么这个人今后是不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好人?” “我们判一个人死罪很容易,让一个人死也很简单,杀人偿命固然可以警惕世人,可相比之下,给一个人活的希望,给一个不那么坏的人重新悔过,将功赎罪的机会,是不是更有意义?” “执法者的责任不应该只是杀人那么简单,而应该是以教化为主,惩戒为辅。” 萧凌雪闻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一直以来,不良人判决一个该不该死,一来看对方是不是有背景,二来看对方犯的罪严不严重,三来看这人跟自己有没有仇。 像萧凌雪这种嫉恶如仇,对这些纨绔子弟更是深痛恶绝,能杀一个是一个的人,其实也算是少数。 可姜峰如今这番言论,却让她觉得,像她这样的很少,可如姜峰这样的,更加绝无仅有。 执法者当以教化为主,惩戒为辅……这种话,她从未在其他人口中听过。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后问道:“所以,你觉得姚仲罪不该死?” 姜峰点了点头:“杀他太便宜了,改成流放吧。” 萧凌雪:“……” 好家伙。 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是坦诚为公,又或者是良心发现,原来你是觉得杀他还不够解恨是吧? 姜峰笑了笑:“当然,我刚刚那番话,也是出自肺腑之言。大人不妨思考一下,杀了他,天下人是会说大人铁面无私,还是说大人执法酷吏?” 萧凌雪平静道:“只怕都会,可如果我放了他,百姓估计会说,我这是官官相护。” 姜峰道:“所以啊,哪怕改成流放,那也是有条件的。先让姚仲当着众人的面,给死者家属磕头认错,并在亡者坟前不吃不喝,忏悔七日,同时让姚知县当众承诺,今后将赡养死者的家属,然后再将其送去流放千里,如此,百姓自当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 “当然,大人若是觉得还不解气,也可以嘱咐一下负责押送的差役,让他们一路上多加关照。” 萧凌雪:“……” 她心想,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你的复仇之心。 这一套下来,姚仲不死也得脱层皮,不对,只怕是比死还更受折磨。 她都怀疑,姚仲真的会乖乖照做吗? 哦,也对,他要是不照做的话,那就再抓回来,拉到菜市场砍头! 要不怎么说还是读书人心眼小呢? 这家伙也是够狠辣。 萧凌雪不由得感慨道:“还好你加入了不良人,你要是走科举的话,大景未来必将又出一个奸臣!” 姜峰:“……” 第51章 怨灵缠身 虽然你是我直属上司的直属上司,可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啊……姜峰心中腹诽,可他也只敢在心里埋汰两句。 其实他为姚仲求情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那柄插在死者身上的匕首,其实是死者本身所有,读书人身上一般都是不带刀的。 由此也不难推断,当时应该是死者先动的手,结果被姚仲反杀。 如果光凭这样就判姚仲死刑,那他死得确实有点冤枉。 至于第二的原因,姜峰现在还只是推测,不提也罢。 随后。 萧凌雪来到姚知县面前,淡淡说道:“姚大人,我可以给令公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过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把握。” 姚知县惊喜的抬起头:“大人此言当真?” 萧凌雪把姜峰刚刚讲的条件说了一遍,旋即说道:“言尽于此,如何选择,就要姚大人能否说服令公子了。” 其实在她看来,像姚仲这样的纨绔子弟,想来宁愿死也不肯受那等折磨。 姚知县咬紧牙关:“大人放心,犬子必定照办!他要是不做,下官就是绑也要绑着他来做。” 接着,他又对萧凌雪磕了个响头:“不管怎样,还要多谢萧大人手下留情,饶犬子一命。” 萧凌雪平静道:“你不用谢我,是他帮你儿子求情的。” 姚知县转头看向旁边的姜峰,发现对方只是个铜牌,心中即疑惑为何一个小小的铜牌也能在萧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同时也不忘起身,对姜峰行了个叉手礼,并感激道: “多谢这位大人,敢问大人尊姓大名,此等恩情,下官必将铭感五内,永记大恩。” 姜峰满脸微笑,温和道:“姚大人不必如此,说起来,在下与姚公子也算有同窗之谊,我能来不良人当差,也是托了姚公子的福。” 姚知县满脸疑惑:“大人此话何意?” 姜峰笑道:“我叫姜峰,姚知县应该听说过我。” 姚知县一怔,紧接着脸色一变。 姜峰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五官表情,居然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么复杂。 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震惊,再到惊惧,再到怀疑,再到感激,再到尴尬,最后化作苦涩…… 好家伙,川剧变脸的绝活儿都比不上你这个天赋异禀啊。 …… 离开不良人府衙,姜峰跟在萧凌雪旁边。 两人在街上行走,如同巡街。 沿途所过,凡是见到他们身上穿着不良人制服的商贩,路人,无不心怀畏惧,唯恐避之不及。 可见不良人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可谓如狼似虎。 走了一段路,萧凌雪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你刚刚说的那番话,确实很有道理。” 姜峰一愣,心说你这反应神经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可转念一想,这个高冷女上司一路上都不说话,就是在想刚刚那些话吗? 萧凌雪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对所有犯人都这么宽容。那些十恶不赦之人,根本没有必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姜峰笑道:“大人都说是十恶不赦了,自然不在宽恕的范畴之内,教化的意义在于让人知错就改,但有的人即便知错了,也不必再给机会了。只有阴曹地府那样的地方,才能洗清他们身上的罪孽。” “我倒是好奇,姚仲陷害你,难道你就没想过杀了他吗?”萧凌雪好奇问道。 姜峰笑了笑,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大人,咱们今天是要去哪?” 萧凌雪道:“去见一个长辈。” 姜峰疑惑道:“大人既然是去见长辈,为什么要带卑职一起去啊?” 萧凌雪没有解释。 两人继续往前走,可刚往前走了一段路,便见到前面的街上围着一群百姓,并伴随着一阵吵闹声传来。 姜峰通过【六界灵觉】,很快便从围观百姓的口中大致了解了情况。 “这秦秀才书读的好好地,非要去赌博,这下好了,把家当全都输光了。” “这还不止呢,他这是赌红了眼,连自己的婆娘都要拉去当赌本。” “啧啧啧,以前还觉得秦秀才这人不错,书读的好,人也老实,当初差点就把闺女嫁给他了,幸好当年被人捷足先登了,不然今天倒霉的就是我闺女了。” “真可怜啊,好好地一个人,就这么被赌博给毁了。” “呸,赌鬼有什么值得可怜的,那都是自己作的,可怜个屁。” 围观的百姓对着那对男女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全都落在姜峰的耳中。 他对着身旁的萧凌雪说了两句,后者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人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公然拐卖良家妇女,这还得了? 萧凌雪当即带着姜峰往人群中走去。 百姓见到有不良人过来,纷纷主动让开道路。 但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袍,披头散发的男人,如同魔怔一样,手里死死的拽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妇,嘴里不停念叨着:“我能翻本,我一定能够翻本!” 美妇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花容失色。 “住手!” 萧凌雪当即上前,口中怒喝一声! 可面对突如其来的冷喝声,那个男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拉拽着自己的妻子,血红的双眸,直勾勾的望着赌坊的方向,嘴里重复不停的念叨着同一句话: “我能翻本!” 萧凌雪面色阴沉,如罩冰霜,她探出手掌,朝着秦秀才的肩膀悍然抓去。 可就在这时。 姜峰却忽然出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大人且慢。” 萧凌雪肩膀一动,瞬间挣脱了姜峰的手掌,清冷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一抹怒意:“慢什么?这种卖妻的赌徒,与畜生何异?难道你连这种人也要宽恕?” 姜峰摇头道:“并非如此,卑职的意思是,这个人有问题,他被人控制了。” 萧凌雪一怔。 被人控制了? 姜峰走上前去,他来到秦秀才面前,伸出手指,往对方的眉心位置,蓦然一指点下。 刹那间。 秦秀才两眼一翻,整个人瘫软在地。 美妇见状,顿时惊慌失措,她连忙爬到丈夫身旁,脸上满是担忧和悲痛:“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姜峰眸光深邃,眼神深深的盯着昏迷的秦秀才,半晌后,他忽然冷哼一声,伸手往空中一抓:“孽畜,还不现身!” 拥有【九幽敕灵】和【封正黜邪】的他,任何邪物怨灵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下一瞬。 一团诡异的黑气,从秦秀才的身上蓦然掠出,那黑气如同受到惊吓,惊慌逃窜,却不想被姜峰的手掌一把扯了回来! 在‘敕灵’的作用下,任何怨灵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萧凌雪虽然没有神通,可她毕竟是五境巅峰的武夫,眼力比起普通人强大太多。 寻常人见不到的怨灵,她一样能够看到。 此刻,她眼神惊愕的看着姜峰手上的黑气:“这是阴灵?” 阴魂邪物,她并非没有见过。 姜峰沉声道:“准确的说,这是怨灵。” 他从这团黑气上,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怨气。 紧接着,他又皱紧眉头:“这怨灵并非野蛮生长之物,它有主!” 萧凌雪眸光一寒。 据她所知,有神通者便擅长圈养此类邪物,并操控其用来害人。 姜峰转头看向失声痛哭的美妇人,问道:“你丈夫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开始迷恋上了赌博?” 美妇人擦拭了一下泪水,悲伤的点头道:“大人明鉴,我相公以前很是勤奋上进,总是在家中专心读书,可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就沾染上了赌瘾,仅仅一两日的时光,便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输光了,今日更是想将民妇拿去抵债。” “相公他,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两天的日子,美妇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 她想不通,为什么平日相濡以沫,恩爱有加的丈夫,突然会性情大变,甚至到了要将她卖给赌坊的地步。 姜峰安慰道:“你丈夫这几日所做的事情并非出于自愿,他是被邪灵入侵,无法自控,也怪不得他。” 美妇捂着嘴巴,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望着陷入昏迷,面容憔悴的丈夫,顿时一阵心疼。 她猛地转过身,对着姜峰的方向连连磕头:“求大人救我相公!” 姜峰连忙将她扶起:“放心,你丈夫已经没事,回去给他做点膳食补补,休养几日便没事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美妇连连道谢。 美妇将昏迷的丈夫搀扶起来,脚步缓慢的往家中走去。 姜峰手上握着一团黑气,转头对萧凌雪说道:“大人,看来今日的行程,要先改一下了。” 第52章 赤莲 长辈晚几天见都行,查案显然更加重要。 在这一点上,萧凌雪和姜峰两人完全达成了共识。 姜峰走在街上,忽然转头对萧凌雪问道:“一直没问大人,其实以大人的实力,完全可以担任一方统领,为何会来江州城屈尊当一个副统领呢?” 萧凌雪平静道:“你以为不良人的统领是想当就能当的吗?”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正常情况下,不良人想晋升为统领,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修为达到五境,一个是功劳达标。” 姜峰恍然,也就是说,萧凌雪的修为已经达标了,可功劳还差一些。 难怪她会这么热衷于查案。 可姜峰也听出了萧凌雪的言外之意,于是问道:“那不正常的情况下呢?” 萧凌雪道:“修为达到六境,并且获得不良帅或者陛下的认可,哪怕功劳不够,也可成为统领。” 姜峰点了点头。 他心想,以萧凌雪的身份来历,只怕修为一旦突破到六境,便可顺其自然的晋升成为统领吧。 萧凌雪望着姜峰手里的黑气,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道:“你这手段,应该是……” 可她的话未说完,姜峰便立即笑道:“这是家师所创的秘术,名为‘拘灵遣将’,专克此类邪门歪道。” 萧凌雪陷入了沉默。 先是‘听声辨位’,接着是‘千里追踪,’现在又来一个‘拘灵遣将’…… 她不是没怀疑过,可根据不良人掌握的信息,自古以来,神通者最多也只觉醒了一种神通,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同时掌握两个神通的。 也就是说,如果‘听声辨位’是一种神通,那么‘千里追踪’和‘拘灵遣将’只能算是某种秘术。 难道姜峰这些秘术,真是那位所创? 没听说他老人家也懂这些啊。 莫不是最近几年在江州闭关悟出来的? 姜峰通过【因果追溯】,凭借手上的怨灵,一路追踪。 两人很快来到城东一处豪华的府邸外。 “杜府!” 姜峰望着前方的府邸,轻声道:“这应该是缕金布庄杜掌柜的府邸。” 杜掌柜在江州城颇具善名,每年修桥铺路他必捐银,每月去寺庙还愿,必在城外施粥。 如今这样一个大善人,居然养鬼为患?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一个卖布的怎么会跟赌坊有所牵扯? 可【因果追溯】的结果不会错,操控这只怨灵的幕后黑手,此刻就在这杜府之内。 扑簌簌。 这时,一只鹰隼从天而降,飞落到萧凌雪的肩膀上。 她先是摸了摸鹰隼翅膀上的羽毛,旋即将其脚上的小竹筒解下,从中抽出一张纸条。 上面是宋明远调查到的信息。 “昨夜运货入城的商行,确实是缕金布庄的车队,但其中一辆马车却并未进入布庄的仓库,而是去了金罗赌坊。” 萧凌雪将小纸条递给了姜峰。 姜峰接过来看了一眼,旋即抬头望着杜府,轻声道:“看来这位杜掌柜除了经营布庄以外,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生意啊。” 他偏头看向萧凌雪:“大人,接下来怎么做?直接进去搜查?” 萧凌雪想了想,道:“你这千里追踪有把握吗?” 姜峰正色道:“从目前的经历来看,还从未出过差错。” 萧凌雪点头道:“那就好,直接抓人吧。” 姜峰迟疑道:“大人就这么相信卑职的秘术?难道就不怕出了差错?” 萧凌雪平静道:“你对自己的秘术有信心吗?”. “有。” “我也一样。” 萧凌雪说话间,已经迈开步伐,朝着杜府的后门缓缓走去:“不良人办案,有时候争的就是时间,决不能给疑犯任何逃脱的机会。” 姜峰沉吟道:“可这么做,会不会太鲁莽了?万一没有发现疑犯呢?岂不是会让人诟病?” 他本以为萧凌雪会说什么管不了许多之类的话,不料她却说道:“所以我建议你,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还是老老实实的按规矩办事。” 姜峰当场愣住了。 你这是在凡尔赛吗? 不过姜峰觉得,萧凌雪这话还有一个意思:规矩从来都是给那些没背景的人准备的。 是啊,在这个强权的世界,你还能奢望人人都守规矩? 拿萧凌雪来说,不管是她身为不良人副统领,还是那神秘而强大的背景,都足以支撑她如此行事。 哪怕最后真的查不出什么问题,像擅闯百姓府邸这样的罪名,也完全奈何不了她。 毕竟这位杜掌柜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达官贵人,身为老百姓本就有义务配合不良人查案不是? 姜峰一路沉默的跟在萧凌雪身后。 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以上辈子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本就是错的。 聪明人就应该与时俱进。 萧凌雪顿了顿,又说道:“当然,我这么做,并非是我不怕这个罪名,而是事情的情况不同。” 她目光冷厉的看着姜峰手上的黑气:“这种利用邪物害人的家伙,就该早点抓入大牢,晚一刻,都是对百姓的不负责。” 姜峰恍然。 事有轻重之别。 对于萧凌雪而言,哪怕需要承担罪名,可只要有万一的可能,她都不该放任这样一个神通者继续在外面祸害百姓。 这才是身为一个不良人,应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姜峰发现,他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高冷女上司了。 萧凌雪没有上前敲门,而是抓着姜峰肩膀,直接施展轻功,翻墙而入。 光明正大的敲门,不就给对方逃跑的机会吗? 姜峰面露无奈:“大人,这点高度,卑职还是能跃过来的。” 萧凌雪不动声色的松开手掌,巧妙的转移话题:“能追踪到对方的下落吗?” 姜峰点头:“可以。” 杜府的规模并不小,他们来到后院,发现此地甬路相通,山石点缀,花团锦簇,一方水池上种植着赤红色的水莲,艳丽绝伦。 萧凌雪环顾四周,倒不是在欣赏此地的景色,而是在观察地形。 唯有姜峰,眼神深深的望着池中的水莲,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萧凌雪察觉到姜峰的异常,于是顺着眼光望去,问道:“你喜欢赤莲?” 赤莲是江州城独有的一种水莲,其花瓣赤红如血,艳丽如妖,微风吹拂而过时,摇曳的莲花宛如身穿红衣的少女在水面翩翩起舞。 姜峰面露煞气:“吃人的莲花,长得再美,也不过是披着华丽的外表,终究摆脱不了它妖魔的本质。” 在他看来,那哪是什么红衣少女的艳舞,分明是冤魂在哭诉。 “大人,你所见到的每一朵赤莲,底下都是一条条无辜者的性命。”姜峰语气透着沉重,眼神透着凌厉的杀意: “所谓的赤莲,那是用人的鲜血染红的。” 萧凌雪心头一震:“你是说,这些赤莲都是用人命养出来的?” 姜峰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水池,眼神带着浓郁的悲伤:“这水池底下尸骨累累,观其骨型……多为少女。” 萧凌雪脸上冷若冰霜,原本死死收敛的气息,仿佛要压制不住一般。 强烈无比的杀意,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令人感到压抑,恐惧。 “马上召集人手,查封杜府!” 说话间,她转头看向院落深处的阁楼,恐怖的气息再无遮掩,眼中杀气腾腾:“此人不死,天理难容!” 几乎在萧凌雪暴露气息的瞬间,一道身穿黑袍的人影,从阁楼的窗户中猛然掠出,朝着府外的方向疯狂逃窜。 与此同时,一道醇厚威严的嗓音,在府中传荡开来:“来人啊,有刺客!” 萧凌雪下意识的便准备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追去。 却不料姜峰抢先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大人莫急,人还在。” 萧凌雪一怔,紧接着面露恍然:“调虎离山?” 姜峰抬起手掌,掌心中缭绕着一团黑气,冷笑道:“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简直异想天开。” 第53章 五煞攒身 姜峰拥有【因果追溯】的神通,只要被他盯上,便再难摆脱。 很快。 府中的十多名护卫手持武器,朝着萧凌雪和姜峰两人围了过来。 可当他们见到两人身上穿的不良人制服时,顿时纷纷愣在了原地。 这哪是什么刺客,分明是不良人的大人啊! 他们哪敢对不良人动手? 这时。 一位身穿华贵衣袍的中年男子从侍卫身后走了过来,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硬朗脸庞,宽阔的下巴上长着美人沟,面相俊朗,气质斐然。 他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两个不良人,尤其是在见到萧凌雪时,眼神深处不由得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尽管他掩饰得极好,可姜峰还是看到了一抹隐晦的贪婪之色。 “两位大人来得正好,方才有刺客闯入,准备行刺于我,还望二位大人能替我抓住刺客。”中年男子微微欠身,行礼道。 萧凌雪冷冷道:“我们不是来抓刺客的,而是来找你的。” 中年男子一愣:“找我?却不知二位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萧凌雪冷声道:“你就是缕金布庄的杜掌柜?” “正是,在下杜川。”他眼神含笑的看着萧凌雪:“其实大人若是想找我,又何须偷偷潜入我的府邸,不良人若有差遣,杜某定当全力配合。” 萧凌雪没有理会他,微微偏过头,朝着姜峰问道:“是他吗?” 姜峰摊开手掌,掌心的黑气顿时化作一张狰狞的面孔,朝着杜川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哀嚎,似在求救。 他脸上掀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是他。” 杜川见到姜峰掌心的怨灵时,瞳孔猛地一缩! 可他还是竭力隐藏内心的惊慌,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二位大人这是何意?” 萧凌雪冷冷道:“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动手?” 杜川心中再无侥幸,他当机立断,对着周围的护卫下令道:“不良人绝不会轻易擅闯他人府邸,此二人定是假冒的,给我杀了他们!” 周围的护卫仅仅犹豫了片刻,便手持武器,朝着萧凌雪和姜峰的方向悍然杀去。 他们自然知道对不良人动手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相比于面对不良人,他们更害怕面临杜掌柜的怒火。 在护卫往前冲杀的同时,杜川则立即转身,打算逃离府邸,离开江州城。 “该死,昨夜黄奉才派人过来传话,今日这些不良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难道是有人泄密?” 杜川心思急转,可未等他想明白,身后顿时传来一股可怕的气机! 铿锵——! 景刀出鞘,伴随着清脆的刀吟声,一抹无比冷厉,细如丝线的刀光,宛如森寒的霜华,刹那间破空而出,将生命冻结。 刹那霜华! 十多个护卫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刀芒掠过,一个个顿在原地,宛如被冻结的雕塑。 仔细一看,他们的腰间缓缓浮现一抹猩红的血迹。 片刻后,血液喷溅。 所有人皆被拦腰斩断,体内的脏器,肠子流了一地,场面顿时变得无比血腥。 萧凌雪没有丝毫留手的打算,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杀招,可见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多愤怒! 杜川只觉得身后传来的一阵强烈的危机。 他急忙转身,双眸变成了诡异的深灰色,身体表面泛起一阵朦胧的雾气,眨眼间便将他的身躯彻底淹没。 下一瞬,浓郁的雾气剧烈的翻滚起来,朝着萧凌雪和姜峰汹涌而去,顷刻间将二人笼罩在内。 天地变迁,物换星移。 周遭事物在此刻蓦然大变。 萧凌雪和姜峰只觉天穹暗沉,空间朦胧,仿若陷入一个灰蒙蒙的无边世界。 这时,一道道凄厉的哀嚎声,宛如万千冤魂齐齐咆哮,化作恐怖的声浪,从雾中轰轰传来。 那声音极为刺耳,犹如灵活的毒虫,顺着耳廓疯狂的钻入大脑,啃噬脑髓,使得神经刺痛,又如棱刺穿体,搅动血肉,令人遍体剧痛。 哪怕是萧凌雪这样的五境巅峰武夫,亦不由得停顿身形,眉头皱紧,脑袋跟针扎一样传来阵阵剧痛。 更有一种诡异的声音在耳畔缭绕,如同鬼神呓语,蛊惑人心,使她意识不得清醒,精神无法集中。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杂念,宛如心魔,纷沓而来。 “敕灵!” 关键时刻,还是姜峰挺身而出,他挡在萧凌雪身前,伸手往前方虚空蓦然一按,周遭的雾气猛地一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镇压。 浓郁的雾气中,一张张惊悚而狰狞的面孔,仿若隔着一层灰布用力挤压,缓缓凸现,它们面露凶狠,犹如厉鬼,充斥着无尽的怨气。 “黜邪!” 姜峰眼眸闪烁着深邃的精芒,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从他的身躯弥漫而出。 这股气息甫一散开,四面八方的冤魂面孔骤然停止了咆哮,仿佛受到了道蕴的洗礼,洗净了怨气,化去了仇恨,面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这不可能!” 浓郁的灰雾中,传来杜川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声音。 “没什么不可能的。” 姜峰目光凌厉如刀,好似破开了重重雾霭,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其中的杜川。 他抬起步伐,缓缓往前,周遭的冤魂厉鬼,自动为他让开道路,态度无比恭敬,谦卑,如同直面君王。 他看着这些冤魂,眼神中充满了悲哀。 这些人生前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产生如此庞大的怨气。 他也无法想象,到底要虐杀多少人,才能养出这么多的冤魂。 一念及此,他心中对杜川的杀意变得愈发强烈。 可他还有话要问杜川,自是不会立即杀了对方。 “我且问你,你与金罗赌坊到底有什么关联?昨夜又运了什么东西过去?” 怨灵由来自不必多问,他只问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 杜川脸色阴沉不定,半晌后,他冷哼道:“别以为你就胜券在握,如今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他大手一挥,一连四道鬼魂,从他的体内蓦然掠出。 这四道鬼魂分别呈黄,白,青,红四色。 黄色鬼魂发出娇笑声,声音妖娆,妩媚而诱惑,彷如面对绝色妖姬,恨不得宽衣解带,倾囊相授。 白色鬼魂身形踉跄,摇摇晃晃,嘴里发出痴痴的笑容,一种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人恨不得坐地豪饮,千杯不够。 青色鬼魂面带微笑,眸带贪念,仿佛盯上了什么稀世珍宝,恨不得掠夺在手,收入宝库。 红色鬼魂面露妒意,它是四鬼最为直观,也最不掩饰自己嫉妒之意的怨魂。 姜峰发现,自己左手掌心握住的黑气,在此刻好似不受控制一般,一张癫疯咆哮的面孔蓦然浮现,散发出堕落的气息。 杜川冷笑一声:“杜某的神通,名为【五煞攒身】,所谓五煞便是世间之五恶,赌,色,酒,贪,妒。” “五恶既是五毒,人性之恶,乃天道之毒,无人幸免。” 姜峰五指握拢,将漆黑怨魂牢牢锁在掌心,旋即抬起头,眸光平静的看着那四色怨魂。 “我只能说,你很不幸。” 专业的炼鬼师,碰上专业的驱鬼师,你这不是撞我枪口上了吗? 姜峰抬起右手,对着那四色怨魂,轻轻勾了勾手。 杜川精心炼化的怨魂,竟在一瞬间脱离掌控,不由自主的朝姜峰的方向掠去。 姜峰只是轻轻一抹,好似将四色怨魂的神志彻底抹除,将它们灵魂深处的恶意,邪念,彻底祛散。 不仅如此,这四色怨魂在祛除邪念后,受到姜峰的封正,哪怕脱离杜川的操控,也可一直以魂体的方式存在。 感谢杜老板送来的火箭……姜峰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上辈子某直播的口号。 杜川面色瞬间巨变。 他费尽心思炼化的五毒鬼,竟然在短短片刻间,被人重新炼化。 “你,你到底掌握了什么神通?” 他目光惊骇的看着姜峰,到了此时,他又怎会不知,姜峰的神通天生克制他的神通。 “神通?” 姜峰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这是神通,你这些怨魂恶鬼分明是被我身上的浩然正气所感化,从此改邪归正,弃暗投明。” 此时萧凌雪已经摆脱了魂音的干扰,手持景刀,煞气腾腾的走了过来。 她目光斜乜了姜峰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刀尖对准了杜川:“束手就擒吧,否则,我就将你削成人彘,再带回衙门受审。” “休想!” 杜川脸色逐渐变得凶厉,他这一生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岂会轻易放弃?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周围的怨灵残魂全部鲸吞入腹。 紧接着。 他的身体开始急剧膨胀,将华贵的衣袍撑破,上身的肌肉开始一块块隆起,宛如花岗岩一般。 赤裸的胸前,肌肉逐渐隆起,双乳骤然发光,宛如一对眼瞳,闪烁着森森的恶意。 肚脐两侧的肌肉向上弯曲,好似勾起一抹嘲弄般的笑容。 乍一望去,他整个胸膛的肌肉竟勾勒成一张诡异的面庞。 “嘿嘿嘿。” 似有若无的讥讽笑声,从杜川的胸膛内传开,仿佛在他的体内,存在着另一头恶鬼。 他双臂张开,凶煞气息宛如滚滚狼烟般滔天而起,席卷八方,状如恶魔! “嘿嘿嘿。” 他的胸腔传来一阵戏谑嘲弄之音,胸膛肌肉勾勒的诡异面庞,似笑非笑。 “当我神通全开,五毒俱全,我既是恶煞,我即是恶鬼!” 第54章 武道四境 杜川的神通有两种作用,其一可以操控怨灵,并赋予怨灵恶性。 比如附身在秦秀才身上的赌鬼,使得对方染上毒瘾,失去理智,赌得昏天黑地,输的倾家荡产,亦是不肯罢休。 如这样拥有特殊属性的怨灵,他有五个,分别对应人性五毒。 而且,这些怨灵不仅可以附身,还能通过其他媒介,影响武夫的心神,撼动神魂。 其二,他可以吞食怨灵,以强化自身的力量。 他可以赋予怨灵恶性,可人性五毒的根本,却一直存在于他的体内。 通过吞食其他怨灵,激发五毒,如同刺激经脉,透支神魂,换来短时间的爆发。 亦如此刻,他本是玉铜境武夫,可在五毒的加持下,肉身却达到了金刚境巅峰! 不仅如此,他胸前的鬼脸,传来阵阵恶意鬼音,其威力比方才更胜一筹,足以让五境巅峰武夫的神魂晃动。 萧凌雪大脑震荡,浑浑噩噩。 姜峰深吸一口气,缓缓垂下眼眸,片刻后,又猛地睁开双眼。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躯表面骤然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古铜色的皮肤,在此刻宛如染上了金漆,好似一条黄金巨龙在体内游走,将身躯变成了璀璨不朽的金石! 神通,金刚不败! 他渐渐迈开步伐,脚步越来越急促,身形速度也越来越快。 “狗屁的五煞攒身,老子今天非把你揍成傻逼不可!” 姜峰疾步冲拳,拳如金铁,悍然砸向杜川的胸膛。 杜川冷笑一声,五指紧握,拳头硕大,他竟是毫不防御,挺起胸膛迎接姜峰拳头的同时,将一记重拳轰向对方。 姜峰依旧没有变招,眼神坚定不移的打出一拳。 砰——! 砰——! 沉闷的声响从迷雾中传来,两人各自倒退两步,而后皆是强行止住退势。 “再来!”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彼此犹如凶残的野兽,朝着对方悍然扑去。 砰砰声响,络绎不绝,从浓郁的迷雾中不断传荡开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阵嘿嘿嘿的诡异笑声,使人意乱神迷。 萧凌雪杵着长刀,使劲的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视线一片朦朦胧胧,使她无法看清战局。 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杜川的神通虽然可以撼动神魂,却无法击溃她的肉身。 五境巅峰的武夫,煞气圆满,她只需凝聚刀煞覆体,哪怕站着不动让杜川拿刀砍,都未必能伤到她。 只是神魂异动,让她一时间无法支援姜峰。 姜峰与杜川两人之间的厮杀,全程近乎拳拳到肉。 拳脚肘膝,两人将身体坚硬的部位化作武器悍然杀向对方,打得虚空震荡,狂暴的气机在迷雾中不断炸开。 可双方发现,彼此间竟都无法击破对手的防御。 杜川完全放开防御,以强势的姿态与姜峰互殴,他的拳头不断轰击着姜峰的身躯,心中暗自冷笑。 他的神通虽有强化肉身的效果,可实际上,其最强的手段依旧是荼毒神魂。 他意外发现,单纯的通过鬼音,竟无法撼动姜峰的心神。 于是便改变策略,通过近战的方式,逐渐侵蚀对方的神魂。 他挥出的每一记拳头,都附带着五毒的属性,并以更加直接的方式,打入姜峰的肉体,侵入他的神魂。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杜川信心十足。 可随着时间的推测,杜川渐渐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不可能,就算他的肉身是铁打的,可他的神魂绝不可能也是铁打的。” 武夫在达到六境之前,最明显的弱点就是神魂不够坚韧,遇到擅长攻击神魂的神通者,极容易被压制。 杜川发现,自己的神魂之毒分明已经侵入姜峰的体内,可为什么迟迟不见发作? 再这么对拼下去,他的肉身先要支撑不住了。 “我说,你快撑不住了吧?”杜川忽然开口说道。 姜峰眼神坚定,一次次挥出自己的拳头,对于杜川的言语更是置若罔闻。 老爹说,打铁的时候需要专注,打架也是。 杜川暗暗咬紧牙关,试图用言语动摇姜峰的信念:“你当不良人,每月的俸禄这才多少?何必为了这点银子与我拼命?我答应你,只要放我离去,我可以奉上三千两银票。” 就差说为了那点碎银子你玩什么命啊! 可姜峰眼神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杜川心中焦虑,表面上却是故作轻松,循循善诱:“小兄弟何必固执,在这迷雾之中,没有人可以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哪怕你放我离开,也没人知道是你做的。” “你我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你应该明白,武夫若是留下暗伤,基本等于断绝了前路。为了抓我,难道你要赌上自己的武道前程吗?” 姜峰继续放开防御,一拳接着一拳,一拳重过一拳,不停往杜川肚脐眼位置打去。 杜川内心开始有点慌了,他继续谆谆善诱:“相反,只要你放我离开,今后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就给你多少银子。难道你不想尝尝拥有花不完的银子是什么滋味吗?难道你不想试试财富自由是什么感觉吗?” “到那时,金山银山,美人环绕,应有尽有,你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再当什么不良人,每天为了几两银子流血拼命?” 姜峰不管不顾,就像一个专心烧炉打铁的聋子,完全听不见杜川的话语。 此时的他,心绪已经完全沉浸在打人与被打之中。 他就像一块懂得自己翻面挪动的生铁,而杜川的手里则握着铁锤。 他心甘情愿的遭受对方的敲打,锻造,只为将生铁中的杂质祛除。 这就是老爹传给他的淬体功法的诀窍。 原本按照正常的修行进度,他才刚刚突破到玉铜境,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晋升到金刚境。 可他却拥有【金刚不败】这门神通,与他原本的淬体功法相得益彰,两者叠加之下,竟使得他的肉身逐渐形成无漏之躯。 寻常武夫在玉铜境需得打熬数年才形成的无漏之躯,姜峰短短数日就完成了。 下一刻。 一股庄严宏大,煌如天威的气息,从姜峰身上扩散开来。 周围的怨灵在金光的照耀下,犹如冰雪遇到了熔岩,惊慌失措的往后逃窜。 武道四境,金刚境! 杜川顶着压力,强行轰出一拳,砰的一声巨响,刚猛的拳劲落在姜峰身上,却仅仅让他后退了半步。 姜峰悍然察觉,随着他武道境界的提升,这门【金刚不败】神通的威能竟也愈发强悍。 这让他底气越来越足。 眼看姜峰油盐不进,越打越强,杜川心中彻底慌了。 你不让我活,老子拼着重伤,也要弄死你! 于是他一咬牙,一发狠。 待到姜峰一拳打来,他猛地探出手臂,五指犹如铁爪般,死死抓住对方的拳头,紧接着一个头槌,重重砸在姜峰的脑袋上。 这一头槌用的不光是肉身的力量,还有魂宫内蕴含五毒的神魂之力。 铛——! 姜峰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后仰。 “小子,你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吧?”杜川冷笑出声。 “嘿嘿嘿。” 与此同时,杜川的腹部传来低沉诡异的笑声,声波不停地回荡在姜峰心神内。 姜峰强行将腰肢掰回,一记头槌重重的砸向杜川的额头,还以颜色。 杜川被打的眼冒金星,双眼翻白,大脑一片眩晕。 趁此时机,姜峰挣脱杜川的双手,掌心贴着对方的肚脐,旋即用力往外一扯。 一道触目惊心的魂体,浑身遍布狰狞面孔,一边发出怪笑,一边挣扎着被他强行拉出杜川体内。 不仅如此,在施展【九幽敕灵】的情况下,就连杜川的灵魂,也在一点点的被他扯出体外。 这是姜峰第一次将【九幽敕灵】这门神通用在活人身上。 杜川内心的恐惧彻底炸开! “我,我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他一边挣扎,一边求饶。 姜峰置若罔闻,他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奋力将遍布面孔的鬼魂,一下拉出杜川的体内,而后五指握拢,将其揉捏成一团五色雾气。 可他并未将杜川的灵魂一同拉出,反而一掌将对方的灵魂拍回体内。 杜川灵魂回归,可整个人却呆滞在了原地。 他体内的五毒,被彻底剥离了! 神通依旧还在,可他耗费数年,从不同的人身上吸收的五毒,却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你,这到底是,什么神通?”杜川失魂落魄,喃喃问道。 姜峰正色道:“吾辈读书人,养浩然正气于身,诛邪见我如直面骄阳,邪祟腌臜自当烟消云散。” 杜川愣了愣,紧接着苦笑道:“果然,还是读书好啊。” 他年少时不喜读书,偏又家境贫寒,不得已给人当小厮。 当年那个掌柜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每天都是遍体鳞伤,头破血流。 直到他偶然间觉醒了神通,那是他第一次改变自己的生命。 他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掌柜,并将对方炼成了‘酒鬼’。 此后靠着这种手段,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一开始他害怕被人发现,于是只能偷偷地施展,后来他第二次发家,便是因为懂得了如何用钱财开路。 可他也渐渐意识到,能收他银子的,无一不是读书人。 他羡慕那些读书人,也痛恨那些读书人,可内心深处依旧渴望成为像他们那样的读书人。 姜峰并不知道杜川内心的想法,否则定会嗤之以鼻。 只是他现在自是不会理会杜川在想什么,只因耳畔之中,那道熟悉的呓语声,再次传来: “八海潮音!” 第55章 心境圆满 萧凌雪回过神来,四周围的雾气已然消散。 她目光错愕的望着前方,只见杜川赤裸上身,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 姜峰拔出黑色景刀架在对方的脖颈上,此刻蓦然回首,温和笑道:“大人,贼人已经拿下。” 两刻钟后。 接到信号的大队不良人纷纷赶到,开始查封杜府。 因尚未判刑,府中其他人等尽皆囚于府内,等候杜川的判决下来,再决定他们的去留。 此刻。 萧凌雪面色无比阴沉的站在后院,看着衙役们将水池下的尸骨,一具接着一具的捞上来。 水池上的赤莲花轻轻摇曳,晶莹的水珠顺着花瓣滴落水面,好似在为尸骨哭泣。 “大人,一共捕捞了三十七具骸骨。” 带队的银牌不良人上前,对着萧凌雪说道。 萧凌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旋即转身,走到早已被五花大绑的杜川跟前,眼神冷漠的看着他。 忽然。 铿锵一声。 景刀出鞘的瞬间,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抛飞出去。 杜川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萧凌雪将景刀归鞘,似乎仍觉得不够解气,对着一旁的银牌冷声道:“把人押回大牢,好好招待一下,记住,别让他死了。” 审讯的事情,府衙内自有专门的人去做,她只需要知道结果即可。 “是!” 这位银牌不良人行礼后,挥了挥手,让手下的铜牌将杜川拖走。 不久后。 萧凌雪带着姜峰,两人离开了杜府,开始往回走。 发生这么大的命案,她自然也没有心情去见那位长辈。 一路上,萧凌雪心情明显不佳,姜峰默默的跟在她身旁,不敢出声干扰,生怕下一刻景刀出鞘,身体少了某个零部件。 “你说,为什么那些神通者,不善用自己的能力,为朝廷出力,为百姓出力,偏将屠刀对准那些无辜之人?” 萧凌雪忽然问道。 自从加入了不良人,她已经遇到过太多神通者犯下的命案。 她想不通,天授神通,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祸害苍生的吗? 天道难道瞎了吗? 难道看不出他们人心中的恶性,却偏要授予他们神通害人? 这对那些良善之人,何其不公?而那些受害者,又何其不幸? 姜峰想了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无私,便是最大的公平。不管好人坏人,其实本质上都是人,是人便有机会获得神通,岂不就是天道最大的公平?” “况且,这些人当初被授予神通时,焉知就不是一个好人呢?” “有时候,善恶是很难区分的,人性复杂而多变,善人未见得能一以贯之,恶人亦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哪怕此人现在为恶,我们也无法否认,他当初或许也是良善之人,不是吗?不以现在论曾经,不以曾经论现在。不管他以前是不是善,只要他现在为恶,我们便惩罚他现在的恶。” 萧凌雪沉默了许久,又问道:“我曾经遇到一个案子,一个曾经犯下多起杀人案件,穷凶极恶的暴徒,却突然开始改邪归正,做起了大善人,我去抓他的时候,受他恩惠的百姓纷纷为其求情,你说,遇到这种情况,我该抓人吗?” 姜峰道:“人都是善忘的,也是利己的。大多数人只会记得眼前发生的事情。一个曾经十恶不赦之人,现在开始做起了好事,许多人就只会记得他现在的好,夸赞他现在的好,却忘记他曾经做过的恶,甚至为他求情,这并不能说求情的百姓就是错的。” “因为求情的百姓,都是此人做好事的受益者,那人曾经犯下的罪行又与他们无关。百姓其实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向着谁。” 萧凌雪追问道:“可如果一个恶人做了一件大善事,难道我们便不去追究他的恶吗?” 姜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人性本就是善恶共存,我们只需,憎恨其恶,感念其善。不以其恶否认其善,不以其善遮掩其恶。” “同理,如果一个大善人,突然做了一件坏事,我们也不能故意抹去他曾经的善,只认他现在的恶。” “你可以痛恨他的恶,但也不要抹黑他的善。我们不以功盖过,不以善遮恶,在最大程度上,依法而行,惩恶扬善。” 萧凌雪神色迷惑:“可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拿着为恶赚来的银子去做善事,这样的善事,还算是善事吗?” 姜峰笑道:“这要看对象是谁了,对于咱们这些外人来说当然不算,因为他所做的善事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为了遮掩其丑恶的事实。可对于那些受了他恩惠的人来说,确实是善事。” “天下有多少快饿死的百姓,吃了他们施的粥,才得以存活,对那些快饿死的百姓来说,他们难道不是做了一件善事?难道因为他做过的恶事,就全盘否认他做过的善事?倘若如此,那些受他恩惠的百姓,就不会站出来戳你的脊梁骨吗?” “当然,作为执法者,我们也不会因为他做过善事,就饶恕他犯下的恶行。” “批判恶事,赞扬善事,就事论事,才是该有的态度。” “不以一面判善恶,人生自然无扰。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以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这其实没什么错。” “我就是我,我代表的就是我自己,为什么还要让我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待问题,让我去体谅别人?谁又来体谅我呢?于我有害,我自然抨击,于我有益,我自然支持,于我无关,莫要多言。” “在不损害家国大义的前提下,做人独善其身,方为生存之道。” 萧凌雪沉吟道:“若人人都在自扫门前雪,这天下该有多冷漠。” “所以,这才体现咱们执法者的重要性啊。” 姜峰正色道:“我方才所说的独善其身,可不包括咱们这些执法者,老百姓可以这么做,当官的若也这么做,岂不是天下大乱?” “好人好事,谁都会做,大部分人也都愿意去做。但是,若是做好人好事会付出代价,那就没有人会去做了。而若是做坏事会得到好处,谁都可能去做!” “若让百姓知道,做好事,得赞扬,做坏事,受严惩。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再是一句空话,这天下谁还敢轻易为恶?相反,倘若百姓知道做了善事能得到官府肯定,得到朝廷赞扬,谁也不会吝啬伸出援手,仗义执言。” “与其怪百姓太冷漠,不如怪官老爷不作为。如今当官的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官老爷都不管百姓死活,百姓自己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上别人?” 萧凌雪看向姜峰:“可治理百姓的都是那些文官,这天下百姓能不能过得好,也都取决于文官。姜峰,其实你不该来不良人的。” 姜峰笑道:“大人只说对了一半。百姓过得好不好,其实不止看文官,还看我们。若为官者不顾百姓死活,那他还是百姓的父母官吗?这样的蛀虫,不得尽早挖出来踩死吗?” “整顿吏治,澄清寰宇,不就是咱们不良人在干的事吗?” “文官治天下,咱们守天下!两者缺一不可。” 萧凌雪闻言,在原地愣了许久。 那一刻,自己一直以来都看不透,想不通的问题,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她都迟迟无法踏入六境! 原来她所欠缺的正是这份心境。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响,从萧凌雪的身体内蓦然传开。 紧接着,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伴随着无与伦比的凌厉刀意,霎时间冲天而起! 不良人府衙,原本正在闭关修行的苏烈,忽然睁开双眸,身形一闪间,离开偏殿,来到屋脊上,目光朝着气机传来的方向眺望而去。 “她居然突破了……” 苏烈怔怔的望着天空,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紧迫感。 他有感自己前行的脚步还是太慢了。 于是又回到殿内,继续闭关。 大将军府。 原本手持军情急报的裴行之,忽然抬头,目光深深的望着气机传来的方向,脸上陷入了沉默之色。 许久后,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满是复杂:“小师妹啊……” 此时。 姜峰被萧凌雪身上爆发的气机,远远的推开了。 他目光愣愣的看着对方。 这就是六境武夫吗? 他从此时的萧凌雪身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神魂变得极为强大,就连魂宫也是巍然而立,固若金汤。 倘若杜川再来一次,必会发现,他的鬼音已经无法撼动萧凌雪的神魂,甚至连传入魂宫也无法做到。 这一刻,萧凌雪身上再无弱点。 四境武夫成就无漏之躯,六境武夫成就无缺之魂! 对于武夫而言,五境是第三个过渡境界,第一个便是一境时的淬体境,第二个便是三境时的玉铜境。 今日之姜峰度过了第二个过度境界,而萧凌雪则度过了第三个过度境界,可谓皆大欢喜。 萧凌雪晋升六境武夫的动静极大,街上传来擂鼓般的轰响,那是武夫的气机在极致的爆发下所产生的震动。 姜峰想了想,伸手往前一按。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如被镇压,天地如同偃旗息鼓,唯有气机掀起的风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轰鸣只在一瞬。 街上的行人只以为是打雷刮风,并未太过关注。 这就是姜峰新拥有的神通,【八海潮音】的能力。 天地八方,音如海潮。 一念潮起,一念潮落。 简单来说,他可以随意操控周遭的声音,可平息声浪,也可掀起音潮。 半刻钟后。 萧凌雪身上的气息逐渐平息,神华内敛,气机圆满,神魂无缺。 她睁开双眸,清冷的眸光望着不远处的姜峰,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感激与复杂之色。 “恭喜大人,顺利突破到武夫六境。”姜峰微笑着道贺。 萧凌雪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对于自身的突破没什么值得高兴,继续维持着高冷的人设:“走吧。” 一路上,姜峰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晋升六境武夫,有什么不同吗?” 萧凌雪道:“气机更强一些,神魂更稳一些,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就这……姜峰半信半疑:“真的只是如此?大人没骗我?” 萧凌雪斜乜了他一眼,心说你骗人的还少吗? 别以为你说的那些我就信了。 感受到萧凌雪的目光,姜峰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大人,五境武夫叫地煞境,那六境武夫呢?” “天罡境。” “七境呢?” “炼神境。” “八境呢?” “……你今天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我只是太想进步了,只有知道后面的境界,才能促使我发奋图强,不断进步啊。” “有点道理,但是不多。”萧凌雪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你的老师连秘术都能创造出来,又何必来问我呢?” 姜峰面不改色的说道:“因为家师已经仙逝了啊,我上哪去问它这种问题?” “什么?!” 萧凌雪大惊失色,声调都不由自主的拔高,她满脸急迫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老人家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 姜峰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大人认识家师?” 第56章 金罗赌坊 “你先别问这个。” 萧凌雪死死的抓着姜峰手腕:“告诉我,他老人家到底怎么了?” 萧凌雪这反应,一下子把姜峰给整不会了。 脑海里的光门算是什么老人家,它连人都不是,就是一道有意识的门。 萧凌雪显然误会了什么。 该不会,宋明远告诉她,徐公也是他老师的事情吧? 徐师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各种奇技淫巧,似乎什么都会一点,姜峰在他手下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 可他十分肯定,对方绝不是武夫。 那糟老头子连拎个锤子都费劲,手抖得跟筛糠子似的,他哪懂得什么武道? “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姜峰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其实,教我武道的另有其人,并非是……徐师。” 萧凌雪一愣,旋即面露恍然。 原来如此。 察觉到姜峰投来异样的目光,萧凌雪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咳咳。” 她假装轻咳一声,旋即面不改色的说道:“先回府衙,等杜川的案子结束了,再说其他。” 未等姜峰继续发问,萧凌雪便自顾的往前走去。 可走着走着,她猛地停下脚步,好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传授姜峰秘术的人,不是徐公,那她当初喊了那么多句师爷……一念及此,萧凌雪白皙光洁的额头不由得凸显出一根青筋 可恶的臭老头! 喊他师爷的事,绝对不能被师傅知道。 不对,应该主动告诉师傅,那都是师伯逼她的,让师傅去敲打那个臭老头。 回府衙的路上,萧凌雪的脸色阴沉似水,身上时不时散发出一丝森寒的气息,使得姜峰半句话都不敢再多言。 “萧大人。” 两人刚回来,就碰到了满面疲惫的李廷。 这深邃如墨的黑眼圈,这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姜峰都怕他突然就猝死了。 才短短三天不见,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啊? 姜峰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廷,不知道这位同僚到底在醉仙楼花了多少精力。 李廷强打精神,情绪振奋的上前说道:“大人,卑职有案情禀报。” 萧凌雪瞥了他一眼,当先往她的办公堂走去:“一起过来吧。” 李廷连忙跟在萧凌雪身后,行走间还不忘对姜峰投去一抹得意的眼神。 你得意个啥啊……姜峰一头雾水。 来到萧凌雪的办公堂,她甫一坐下,李廷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大人,卑职发现了一个大案,案子牵连甚大,卑职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来向大人禀告。” 萧凌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说吧,什么案子。” 李廷道:“大人还记得,走私案时,张游从醉仙楼为其赎身的那个小妾吗?” 萧凌雪点了点头。 只听李廷继续说道:“卑职当时就觉得奇怪,于是这两天特意去醉仙楼,走访了多位女子,不辞辛苦,不畏艰辛,与她们进行了亲密友好的交流,经过一番深入调查,我惊讶的发现……醉仙楼里许多女子,其实都有着相同的经历。” 萧凌雪端起茶杯的手势微微一顿,旁边的姜峰则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李廷述说发现案情的过程。 “卑职当时就在想,这是不是太巧合了?那么多女子都是因为家人赌博,无力还债,被迫卖于青楼,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结果卑职一查之下,您猜怎么着?” 李廷眼神渴望的望着萧凌雪,希望对方能够给个回应,结果令他失望的是,萧凌雪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还好旁边的姜峰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当了回捧哏: “怎么着?” 李廷给了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眼神,沉声道:“卑职发现,这些女子的惨痛遭遇,皆源自同一家赌坊。而且,这家赌坊,大人应该不会陌生。” 他停顿了片刻,又问道:“大人可还记得,当初走私案时,薛平的供词?” 萧凌雪眼神终于露出一抹认真:“金罗赌坊?” 李廷赞扬道:“大人真是好记性!不错,正是那家金罗赌坊。当我意识到这家赌坊有问题后,我又对它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调查。果然被我发现,这家赌坊的背后,大有问题。” 旁边的姜峰忽然问道:“是不是头儿把调查金罗赌坊的任务交给你负责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怎么知道头儿也在调查金罗赌坊?”李廷愕然问道。 姜峰平静道:“因为案子是我先发现的,然后让头儿去帮我查查金罗赌坊的底,我与萧大人刚刚把与案情有关的缕金布庄的杜掌柜抓捕归案,如今人已在牢狱中审讯。” 李廷瞬间呆滞在了原地,仿佛一尊被抽干了生气的雕塑,双眼无神的看着姜峰。 案子,成他的了? 那我这两天宽衣解带,昼夜不停,不辞辛苦的付出,又算什么? 成他人之嫁衣? 不!!! 姜峰目光怜悯的看着李廷,心说你这表情,让我忍不住想为你唱一首: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 这时,宋明远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萧凌雪行礼道:“大人,那位秦秀才已经醒来,卑职亲自去问过了,他去的那家赌坊,正是金罗赌坊。” “看来这家金罗赌坊,确实有问题。”萧凌雪沉吟道。 李廷见缝插针,当即说道:“大人,这金罗赌坊祸害了这么多百姓,可多年来却依旧安然无恙,看来那位薛长史提供了不少助力。卑职建议,对薛长史再作调查!” 他已经从悲愤和绝望中快速醒转过来,不愿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旁边的姜峰神色凝重:“不,恐怕还不止是薛平。别忘了,这位薛长史早就入了大牢,可金罗赌坊依旧没有半点收敛,只怕它的背后,还有他人。” “那就一起查!平时谁与薛长史关系最好,又能为金罗赌坊遮掩罪行,应该不多,咱们顺藤摸瓜,一点一点的深挖,迟早能将他们斩草除根,一网打尽!”李廷愤慨道。 他对萧凌雪躬身行礼道:“大人,卑职愿意身先士卒,搜集金罗赌坊的罪证!将江州城的贪官污吏一并肃清,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萧凌雪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有此决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我亲自去统领大人那里为你请功。” 李廷顿时面露喜色:“多谢大人,卑职定当竭力,不负大人所望!” 得到任命后,李廷正准备外出,却听见身后的萧凌雪忽然开口: “如今你的修为足够,这段时间也破获了多起案件,功劳亦足,也是时候晋升了,此事我会亲自去向苏统领禀明,提升你为银牌不良人。” 姜峰笑道:“多谢大人提携。” 李廷的脚步瞬间停顿了原地。 什么意思? 姜峰成银牌了? 几个意思啊?! 我来不良人多久,他来不良人才多久啊,怎么都轮不到他先晋升银牌吧? 肯定是这小白脸使了什么奸计,以至于连萧大人都着了他的道! 李廷心中悲愤不已,险些转身质问,小小姜峰,何德何能成为银牌不良人? 他与姜峰既是同僚,亦是好友,可也并不妨碍他们之间同样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尤其是他发现姜峰在萧凌雪面前日渐得宠之后,心中更是吃味。 有一种‘明明是我先来的,要得宠也应该是我啊’,‘老天爷太不公平,即生廷,何生峰?’的不服与愤慨。 旁边的宋明远倒是没什么感想,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姜峰,何许人也? 江州文道第一才子,武道进境如同妖孽,更是背靠徐公这座大山……他不飞黄腾达,那才有鬼呢! …… 从萧凌雪的办公堂离开后,宋明远一把搂住姜峰肩膀,感慨道:“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已经跟我同级了,真是世事难预料啊。” 姜峰笑道:“头儿,你先别感慨,保不齐过两天我就成副统领了,到时候我比你官大。” 宋明远嗤笑一声:“呵呵,你当晋升有那么容易啊?先不说你现在才只是三境,修为不足以接下副统领的重担,更何况你的功劳也不够啊。” “头儿,我入金刚境了。” “你入金刚境也还是不……什么?!你入金刚境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不对,这不可能啊,你突破到玉铜境才过去多久?!” “就在刚刚啊,为了抓捕杜川,我跟他打了一架,打着打着,就突破到四境了。” 宋明远呆滞在原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姜峰两个月前才突破到二境,几天前才突破到三境,现在更是在与人交手的过程中破境,提升到金刚境…… 你是上天派来打击我信心的吧? 宋明远忽然有点明白李廷的心境了。 “宋大人。” 这时,府衙门卫的赵小乙快步走来,对着宋明远行礼道:“门口有人来找。” “找谁?” 赵小乙看了一眼旁边的姜峰:“说是书院的人,来找姜峰。” …… ps:说点题外话,免费的书,不算水字数骗钱。 这是一本群像文,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要将他们的性格特点都描绘出来,节奏上自然会略微缓慢一点。 而且,这不是一本打脸爽文,每一段剧情,都不是无端端写出来的,甚至连每一个人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请诸君相信,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故事很长,请听我,娓娓道来。 第57章 既在治世,也在护国 “找我的?” 姜峰自己都愣了一下。 莫不是以前的哪个同窗知道他成了不良人,找他相助或者求情? 姜峰想了想,转头说道:“头儿,我先出去看下。” 宋明远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姜峰便来到府衙门口,见到一个身穿白底灰边的文士服,气质儒雅的青年,腰间斜插着一卷书,站在门外街道静默等候。 “梁胜!你游学回来了?”姜峰讶然出声。 景国有游学的传统,读书人若是在本地书院学不到自己想要的知识,便会游历四方,到外地拜师求学。 但往往只有当地负有才名的学子,才会选择外出游学。 名为梁胜的青年转过身来,俊朗的面庞,带着温和笑容,道:“是啊,先去了书院见过院长,便来寻你。” 他比姜峰先入书院一年,极为欣赏姜峰的才学,两人私下是极好的朋友。 姜峰见到好友,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赶忙上前,伸手锤了一下梁胜的肩膀:“咱们都快两年没见了吧,你这一趟游学去得可真够久的,嗯,人也瘦了,不过倒是结实了许多。怎么样,游学可有收获?” 梁胜正色道:“收获很大,我游历诸州,所见所闻,无不令我惊叹。以前总听书院的先生说,读万卷书,须行万里路,方知书中道理。这一趟才让我明白,现实的道理,远比书中所写,还要广阔。” 接着,他又笑道:“这不一回来,便想着与你分享我这一路的见闻。” 姜峰挠了挠头:“可我还没到散衙的时间,要不你先回去,咱们晚上在天香楼见,我替你接风洗尘。” “你去吧,衙门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替你告假。” 这时,宋明远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对着姜峰说道:“此事我会去与萧大人说明,你且放心去与好友相聚。” 姜峰也不拒绝,伸手拍了拍宋明远的肩膀道:“谢了,头儿!” 接着,拉着梁胜的手臂转身就走。 宋明远轻轻掸了掸肩膀的衣衫,望着姜峰和梁胜有说有笑的背影,轻声训斥道:“没大没小,老子现在还是你上司呢。” …… 天香楼。 江州城最出名的酒楼,素有‘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美名,常常被人称之为‘天下第一香’。 又因楼中有一道名菜,名为“牡丹鱼片”,因此又被称作‘国色天香’。 此时。 梁胜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感慨道:“离乡多年,最怀念的还是咱江州的鱼片。” 姜峰端起酒壶,为梁胜倒了一杯酒水,闻言笑道:“我没出过远门,梁兄可否说说,其他州府可有什么出名的美食?” 梁胜摇头道:“我外出游学,可不是为了寻吃的。” 那你不是白去了吗……姜峰心中腹诽,旋即又暗暗摇头苦笑,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探店,再者,对于读书人而言,知识的吸引力,远胜于美食百倍。 以后有能力了,我定要走遍九国,吃遍九国,再出一本《九国美食谱》,到时候一定大卖……姜峰心中暗道。 这时,梁胜忽然叹息一声:“可惜啊。” “可惜什么?” “先是商卿离开,如今你也走了,独留我于书院,此后何人与我畅谈理想,何人与我醉后高歌。” 商卿,梁胜,姜峰,本是书院里关系最好的三个人。 后来商卿离开江州,杳无音讯。 梁胜这时又深深叹息:“尤其是你,你不入文道,大景从此少了一位优秀的读书人,甚至,少了一位治世能臣。” 其实,在姜峰还未崭露头角之前,梁胜才是江州书院的第一才子。 无论是才学或者见识,他都丝毫不输于书院里教学的先生,因此他才下定决心,外出游学。 姜峰被人诬陷,离开书院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其他州府,他还未归来之前,便已经听说了。 砰。 说到这里,梁胜不由得握紧拳头,神色愤怒的捶打着桌面:“亏得杨世还是书院博士,想不到他竟会与姚仲这等卑鄙小人暗中勾结,构陷于你,实在可恨。” “都过去了。” 姜峰反过来劝慰梁胜:“再说,我现在过得也挺好啊。” 梁胜犹豫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神色认真的看着姜峰:“要不,你还是回书院吧?” 姜峰摇头道:“入了不良人,三代以内,不得再行科举。” 梁胜从怀里取出一张请帖,轻轻的放到姜峰跟前:“院长说,他有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杨世已经被逐出书院,姚仲也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姜峰,不要为了一时之气,断了自己的前程。” 姜峰拿起请帖打开一看,原来是院长打算于两日后,在望江阁举办文会,特邀请他到时参加。 他放下请帖,笑道:“其实当不良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梁胜有些急了:“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手指头用力的点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语气凝重的说道:“你我都明白,不良人看似肩负着督查百官的职责,权力极大,可正因为这份权力,这份职责,不良人才是一条真正不归路。” “督查百官?那是得罪百官!多少不良人到了晚年都不得善终,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我不想你以后也落了个那样的下场,你明白吗?现在你才刚加入不良人,时间不算太久,而且只是个铜牌,想要退出并非不可能。” “况且,你的诗句已经传遍各州,你的学识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又有院长出面帮你周旋,你未尝没有机会再行科举之道。” 姜峰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梁胜说的在理。 为什么天下的读书人都将不良人视为不归路? 且不说每年牺牲的不良人不知多少,侥幸活下来的,到了晚年也是一身伤病。 这还是轻的。 多少人在位时就死于非命,或被判斩刑,或判流放,死于途中的不知凡几。 因为不良人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 在你得势的时候,没人敢惹你,可倘若你从位置上下来,多少文武百官都想着折磨你,弄死你。 许久后,姜峰抬起头,眼神平静,脸上却挂着笑容:“梁兄可知,当年太祖为何要设立不良人?可又知晓,为何不良人会叫做不良人?” 梁胜愣了一下。 姜峰缓缓说道:“太祖征用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故此称‘不良人’,数年后,又将军中伤兵残将编入不良人,壮大队伍,并责令当时的名将袁天罡为第一代不良帅。” “千年来,不良人多次拯救大景于危难。对外,多少暗探不惜付出生命之代价,为景国探得敌国军情,收集情报,使大景赢得国战。对内,不良人督查百官,惩治贪官污吏,整顿吏治,还百姓以安宁。” 他看着梁胜,平静道:“或许在你们看来,这的确是一条不归路,因为不良人代表着受伤流血,代表着战敌于先,代表着得罪百官,代表着粉身碎骨,代表着……牺牲殉国。” “文人殉国,流芳百世。不良人殉国,百姓却只会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连史书里都未必会有记载,将来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他当日之牺牲。” “可是,梁兄啊,若是景国没有不良人,咱们今日还能这么轻松的坐在这里喝酒闲谈吗?文人有文人的责任,当兵有当兵的责任,不良人也有不良人的责任。” 梁胜沉默,半晌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不良人对于景国的意义,可我只是在说,为什么非得是你去当不良人?” “以你的学识和智慧,倘若用在辅佐圣人治世上,对于朝廷,对于百姓,哪个更有裨益?” “景国若是失了你这样一位治世能臣,那是牺牲多少不良人都弥补不回来的。” 姜峰摇头道:“梁兄错了,治世在于君圣臣贤,护国在于武人英勇。天下非一人可治,也非一人而不可,多我少我,又有何区别?况且,惩治贪官,整顿吏治,亦是治世的一部分,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如今我为不良人,既在治世,也在护国。” “你……” 梁胜怔怔的看着姜峰,半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我就知道自己说不过你,也劝不住你。” 姜峰端起酒壶,笑着给梁胜再添一杯:“个人有个人的道理,正如我说服不了你的道理,你也说服不了我的道理一样。可是,咱们又何必去试着说服对方呢?” “每个人选择道路不同罢了,且看二十年后,孰强孰弱,有些事情,只有时间才能给我们答案。” “时间才能给我们答案……”梁胜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俄顷,他端起酒杯,对着姜峰郑重的敬酒,道: “姜峰,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天下能以理令我信服者,唯姜峰耳!” 姜峰笑着举杯回应。 人人都在劝他不要当不良人,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呢? 第58章 晋升银牌 夜晚。 江州书院,竹林雅阁。 “请帖送到了?”文院长低头垂眸,宛如老僧参禅,沉稳的盘坐在蒲团上,对着跪坐在地的梁胜问道。 梁胜点头道:“送到了,他说会去的。”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姜峰说,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书院的文会。” 文院长叹息道:“他还是不愿回书院,对吗?” 梁胜面露愤慨:“只怪杨世和姚仲这两个卑鄙小人。” “你真以为,姜峰离开书院,全是因为他们二人吗?”文院长忽然说道。 梁胜一怔:“难道不是?” 文院长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叹道:“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再过两月便是秋闱,你先专心准备吧,其他的事情,莫要多想。” 梁胜点头,旋即起身,对着文院长躬身行礼:“学生告退。” 等到梁胜离开后,文院长这才睁开双眸,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之中,显得愈发深邃。 …… 翌日。 姜峰刚点完卯,便收到衙役的通传,说苏统领找他。 姜峰来到府衙正堂,见到苏烈坐在中央首座,萧凌雪则在左下方首位。 苏烈面容肃穆,神态威严:“姜峰,一旬前加入不良人,期间破获了多起案件,并追踪到黑雪组织隐藏在江州的据点,为景国除害,而今修为达标,功劳已足,特着提升为银牌不良人,望你接下来仍能朝乾夕惕,恪尽职守,不负朝廷,不负百姓。” 姜峰恭敬的行了个叉手礼:“多谢统领!” 随后,一位衙役端过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块银色令牌,以及五百两银票。 苏烈淡淡道:“这五百两是府衙给你的赏银。” 五百两,这么多? 须知以目前的经济情况,百姓一年到头都未必攒得到十两银子。 五百两,足够在江州城买一座一进小院了。 姜峰喜不胜收,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多谢大人。” 将铜牌上交,挂上了银牌,姜峰就此升职,成为不良人历史上,以最快速度从铜牌晋升为银牌的不良人。 那些一入职,修为已足的不算在内,他们缺的只是功劳。 况且,让玉铜境武夫当铜牌,本就有些大材小用,大多数的玉铜境往往入职时,便享受着银牌的待遇。 离开正堂,宋明远和另外两位同僚便走了过来。 “姜峰,恭喜啊,晋升银牌,以后也可以招揽自己的铜牌了。”宋明远笑道。 张彪由衷的为他感到欢喜:“恭喜你啊姜峰。” 李廷则不咸不淡的说道:“恭喜。” 姜峰淡淡的瞥了一眼李廷,随后对宋明远说道:“头儿,我本想在今日散衙后,请大家去醉仙楼庆祝一番,不过现在看来,咱们这位李铜牌,似乎有点不太乐意啊。” 李廷目光淡漠的看着他,下一刻,他面色蓦然一变,笑嘻嘻的上前搂着姜峰肩膀,哈哈笑道:“恭喜你荣升银牌不良人啊,就冲这,咱们不得好好摆两桌酒席吗?” 姜峰伸手轻轻推开李廷,不咸不淡的说道:“请注意你的身份,以后要叫我姜大人!” 你个窃宠的小贼,老子忍你很久了……李廷表面笑嘻嘻,心里麻麦皮。 …… 虽然晋升为银牌,可该干的活儿还得干,该查的案子还得继续查。 身份不同了,可生活依旧没有改变。 “头儿,杜川那边的审讯如何了?”姜峰对宋明远问道。 宋明远沉凝道:“他承认,他确实通过天生神通,迫使百姓沉迷赌博,而后再与赌坊共享利益。同样,他也不否认,自己偷偷为金罗赌坊运输物品,这也是他与金罗赌坊的交易。” “但是,他否认水池下的尸骨都是他杀的,据他所言,赤莲的培育方式是赌坊的人教的,尸体也是他让人从城外乱葬岗挖来的,他并未杀过人。” 李廷冷哼道:“简直一派胡言!到了这一步,此人竟还心存侥幸,看来负责审讯的同僚下手还是太轻了。” 姜峰面露沉思。 水池下的尸骸早已有些年头,他无法动用【九幽敕灵】召魂问灵。 不过,哪怕水池下的尸骸并非他所造就,可他杀人炼鬼,制造怨魂,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血腥,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杜川此人,终究难逃一死。 姜峰又问道:“他可有说,昨夜给金罗赌坊运输了什么东西?” 宋明远道:“一尊重达千斤的大鼎!据他口述,这尊大鼎是从一处古墓中挖来的物品,金罗赌坊表面上是一座赌坊,暗地里也做的贩卖古物的生意。” “有些商贾巨富会通过赌坊出手一些物件,赌坊从中收取佣金。” “衙门昨晚连夜召集人手,查封了金罗赌坊,可惜,整个赌坊已经人去楼空。” 姜峰点了点头,又问:“可问出金罗赌坊的幕后老板是谁?” 宋明远摇头道:“杜川言不知晓,我去案牍库查了,同样没有线索,已经向苏统领禀报,希望暗库能有记载。” “其实……” 这时,旁边的李廷忽然开口道:“关于金罗赌坊幕后老板一事,我倒是知道一点线索。” 姜峰一怔:“你怎么查到的?” “怎么查到的重要吗?” 李廷几乎条件反射的反驳一句,可旋即想到如今的姜峰已经今非昔比,论官职比自己都大,语气也不由得放缓了许多。 他压制不甘,耐心解释道:“我从醉仙楼一位姑娘的口中得知了一点线索,那位金罗赌坊的幕后老板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在城外十里有一处山庄,那姑娘在入醉仙楼之前,曾被家人……送去那里过夜。” 一想到那位姑娘的遭遇,李廷不由得长吁短叹:“那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啊。” 可惜,自己人微力薄,无法为其赎身,只能每隔一段时间,便去醉仙楼接济一下。 宋明远沉吟道:“这倒是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我立刻着人去调查那处山庄,应该能查到更多东西。” 姜峰补充道:“金罗赌坊那边,头儿也派人去盯一下。” 宋明远点头,笑道:“放心,早就让人看着呢。” 身为老牌的银牌不良人,他做事向来谨慎。 不一会儿,宋明远便去着手调查城外山庄,李廷则外出寻找其他线索,他查案素来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也就懒得管他了。 “吴秀才那边审问了吗?” 张彪准备去地牢,姜峰与他同行一段路程,便开口询问吴秀才那边的情况。 关于洛神教这个组织,萧凌雪也从未听说过,足以说明这个组织的隐蔽性,其背后所图甚大。 张彪闷声道:“那老家伙应该只是个小角色,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用过刑了,哪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也始终说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没说假话。” 姜峰点了点头,想想也是,或许正因为吴秀才不重要,所以他才会被安排去张家村,一待就是数十年,还待出了感情和后代。 “我去案牍库,散衙后,咱们在府衙门口等,” 他方才跟苏统领申请过,准备去案牍库查一些资料。 来到案牍库,将刚刚领到手的银牌递给里面的白衣小吏。 负责管理案牍库的吏员大都身穿白衣,仅有少数人是青衣。 从官职上来看,白衣代表着白丁,不入品级,表示这些吏员虽然在衙门里做事,可并不算是朝廷官员。 白丁也有一层意思,便是不识字,没有功名的普通百姓。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识字,最起码的甲乙丙丁等用来排序的字眼还是认得的,不过也有完全不识字的,只负责卷宗的搬运。 其次,白衣这也是为了避免把脏污带入案牍库,凡有脏污黏衣,必能一眼看出来。 至于青衣才是主要负责管理案牍库的吏员,品级上是从九品,算是景国最小的官员。 接过银牌的白衣小吏看了一眼,旋即神态恭敬的将令牌还给姜峰,笑容满面的问道:“大人想查什么,小人自会向青衣禀报,并为你取来相关的卷宗。” 姜峰道:“我想查阅,两个多月前,那起发生在鹰嘴岭,山贼抢劫商队的案件,所有相关的卷宗都帮我取来。” 他从未忘记,自己加入不良人的初衷。 哪怕萧凌雪已经为他查过一次,可姜峰还是不放心,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理由是,如果老爹,姨娘,还有小妹真的安然无恙到了雍州,为何这么久了也不来封书信,给自己报个平安? 于是,姜峰便想着自己也来看看卷宗,或许能够从中发现一些别人未曾注意到的线索。 “是,大人请稍候。” 白衣小吏转身走进案牍库内部,找到今日值班的青衣。 俄顷,便双手捧着一卷书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到姜峰面前。 效率这么高吗? 姜峰没有多想,顺手拿过卷宗,来到摆着案几的偏殿,专心查看起来。 他看的非常仔细,几乎是逐字逐句的观看,分析,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将卷宗反反复复看了多遍,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看来,只能期望雍州那边的不良人,能够找到老爹他们。”姜峰心中暗叹。 将卷宗归还,离开案牍库后,姜峰想了想,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自从把吴秀才抓回来以后,张彪现在已经不去停尸房了,转而去跟大牢里的衙役学习如何用刑。 用他的话来说,如何对犯人用刑也是一门手艺。 重要的是,这门手艺还能与他在验尸方面的经验结合起来。 真是个勤奋好学的不良人啊! 第59章 愿作手中白玉 姜峰来到地牢,通过衙役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学艺的张彪。 只见一个身穿麻衣,身材精瘦,长得贼眉鼠眼的老头儿,手上拿着一柄精致小刀,站在高大魁梧的张彪身旁,笑兮兮的说道: “张大人如此好学,小可自然不会闭门造车,定当不吝赐教。” 你确定没用错词吗……站在两人身后的姜峰,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府中衙役大都是没读过书的武人,有的甚至是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 如今这地牢的衙役都这么猖狂,竟学文人那一套,开始拽文弄词了? 张彪如同一个好学生,也不反驳,仔细认真的听着老头儿为他介绍各种刑具的用法。 姜峰只是听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这确实是他无法接受的知识点。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再告诫自己,若是哪天非得杀人,也不要害怕,要适应这个时代。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以折磨人为兴趣的传统手艺。 离开时。 姜峰途经一处牢房,却忽然听到一道惊愕的声音,从牢房阴暗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姜峰?!” 姜峰转头望去,以他目前的武道境界,哪怕不施展【六界灵觉】,也不难看出牢房内出声之人是谁。 “姚仲。” 他伫步转身,眼神平静的看着对方。 姚仲从角落里艰难的起身,脚步踉跄跌撞的跑过来,双手死死的握住栅栏,怒目圆睁:“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啊?” 姜峰摇头道:“不,只是恰逢其会。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去改过自新了。” “呸!想让我给人磕头道歉,还要磕够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道歉,我姚仲就算是死,就算被千刀万剐,也绝不答应!”姚仲情绪无比激动。 昨日,他在牢中见到自己的父亲,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望摆脱牢狱之灾,可没想到,父亲接下来的那番话却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彻底跌入谷底,深陷绝望。 姜峰淡淡道:“你杀了人,如今只是让你道歉,而非让你偿命,已经算是恩宽了,你还想怎样?” “恩宽?让我给一个贱民磕头道歉,这叫做恩宽?!哦!我明白了!姜峰,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肯定是你搞的鬼!你这是故意栽赃陷害我,然后再利用职务之便,挟私报复,公报私仇!你就是个卑鄙小人!!”姚仲双手用力拍打栅栏,怒而咆哮。 “随你怎么想,如果你非要给对方偿命,那也随你。反正,生的机会我已经给你了,也算是看在同窗的份上,为你争取了一线生机。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便不再停留,朝着地牢外面走去。 “姜峰,你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你公报私仇,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姜峰……” 身后牢房里,姚仲还在歇斯底里的诅咒,咆哮。 当然,对于这些话,姜峰并未放在心上。 顶多哪天有空了,倒是可以去江平县衙,好好查一查那位姚知县。 说不定,还让他们父子俩一同流放,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唉,自己还是仁慈啊。 离开地牢后,姜峰让衙役给宋明远传句话,随后便在府衙摸鱼,终于坚持到了散衙的时间。 宋明远和李廷几乎踩着点回府衙,张彪则废寝忘食的研究折磨人的方法,刚有点心得,就跑去找吴秀才试验一下。 直到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李廷,冲进地牢将他从里面拉出来,他才恍然时间过得真快。 一路上,宋明远和姜峰交流案情,姜峰下午让他查的事已经有眉目。 另外,他派人去城外搜寻,并没有找到李廷说的那个山庄。 因此,他怀疑所谓的山庄,或许并不存在。 李廷没有反驳。 他刚一来到醉仙楼,便迫不及待对张妈妈说道:“快让明玉娘子出来作陪。” 说着,他隐晦的对着宋明远和姜峰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顿时心领神会,知道这位明玉娘子就是案件的突破口。 望着面容憔悴的李廷,张妈妈犹豫了一下,有些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李大人,这几日你都在醉仙楼留宿,要不,您还是歇几天吧?” 李廷愣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难道老子的银子就不是银子,还入不了你们醉仙楼的大门?” “我,我不是这意思,您照顾姑娘们的生意,妾身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就是……怕您为了照顾我们生意,太过操劳。”张妈妈勉为其难的开口道。 她是真怕李廷一个不小心,死在了姑娘的床榻上,一个不良人若真死在楼里,那醉仙楼可就遭殃了。 李廷抬头挺胸,双手叉腰,傲气凌然的说道:“少操心这些没用的,姜峰倒了老子都不会倒。” 瞧不起谁呢,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打出屎来……旁边的姜峰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廷,他心说虽然我的实操基础为零,可理论基础却起码领先了这个时代数千年! 很快。 众人来到了上次的房间,在张妈妈的特意安排下,明玉娘子和心柳娘子也都在场。 心柳娘子是唯一一位让姜大才子留宿的姑娘,又传出了名句,如今可谓炙手可热,在醉仙楼里的地位直逼头牌的如烟娘子,张妈妈对她的关心也是越来越多,颇有种恃宠而骄的势头。 “姜郎,上次一别,你已许久未来看我了。”心柳娘子端起酒壶,为姜峰斟酒后,娇柔的身子缓缓靠向对方的胸膛。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的身子缓缓推开。 只听姜峰面色冷峻,淡淡开口道:“姑娘请自重。” 心柳娘子微微一愣。 上次你一口一个小娘子,当晚就上了老娘的床,这才过去几天啊,这就请自重了? 果然,男人都是花心又风流,只要得到一次便不再珍惜。 心柳娘子伤心欲绝,同时又忽然明白,难怪如烟那个小浪蹄子一直保持着处子之身,恐怕就是为了钓着姜公子吧? 哼,真是好心计! 姜峰全程冷着脸,也没再和心柳娘子多说一句话。 倒是李廷那边,对着明玉娘子嘘寒问暖,两人互喂酒杯,互述心肠,你侬我侬,真是郎情妾意。 姜峰实在没眼看下去,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主动离席。 他一个人走到湖中小亭,望着高挂苍穹的白玉盘,倒映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宛如玉盘漂浮在水面,恰似天上仙月遗落凡尘,显得孤独又凄美。 “湖光秋面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青云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姜峰脑海中不由得的想起那首诗,于是情不自禁的吟诵出声。 “好美的诗啊。” 一道清脆如黄鹂鸣叫,又如涓涓流水,轻柔而温和的声音,从身后蓦然传来。 其实以姜峰如今的实力,他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姜峰转过身,望着眼前精致美艳的姑娘,心中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如烟缓缓走到姜峰身旁,狭长的美眸,却痴痴地望着天边的明月,嘴边喃喃道:“明月虽美,可天下之人皆可观望。” “我这一生,不愿为月,但求君能不弃,愿作手中白玉。” 姜峰沉默。 他知道如烟姑娘的心意,可他给不了这个姑娘任何承诺。 更何况…… 姜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许久后,如烟转过身,笑容满面的说道:“姜公子,我是来跟你道别,也是来跟你道谢的。倘若没有你往日里送的那些诗词,我可能还要留在这里很久很久。” 不知为何,姜峰忽然一阵揪心。 他不由得回想起来。 两年前。 那是他刚进入江州书院不久,一次游玩中,偶然碰见了树下拈花而笑的姑娘。 见到如此情形,他几乎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恰逢那姑娘转头望来,嫣然一笑。 也许真是缘分。 又过了数日,他竟再次碰到了那位姑娘。 可这一次,对方却被几个流氓出言调戏,自己看不过眼,便上前与流氓理论,解了那姑娘之危。 这才得知,原来这美丽的姑娘,竟是江州城里最出名的青楼的头牌。 才子佳人,书院学子与青楼女子相知相恋,本就是话本里最受欢迎的篇章。 可惜,这两年姜峰除了偶尔过来蹭点酒水,却并未有过半点逾矩。 两人之间,更像是朋友相交。 姜峰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道:“其实不用谢,那都是我该付的酒水钱。” 酒水钱,就只是如此吗? 如烟淡淡的点了点头,她没再多言,又或者,她害怕继续说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如烟离开时,那孤寂又落寞的背影,身为贴身丫鬟的小玉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对着姜峰哭诉道: “姜公子,我家娘子再过两天,就要被迫嫁给城里的赵富商为妾了。你知道的,娘子其实不想嫁,可是赵富商给了楼里五千两为娘子赎身……姜公子,看在娘子这两年让你白吃白喝的份上,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娘子啊?” “小玉!” 如烟惊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吓得小玉连忙低着头,不敢再多言语。 姜峰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第60章 赎身 回去的路上。 四人并肩而行。 李廷难得没有留宿,或许也是因为他金库耗尽的缘故。 宋明远看着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峰,许久后,他忽然开口道:“等一下。” 姜峰停下脚步,眼神疑惑的看着他。 宋明远从怀里掏出存放银票的荷包,随手将其丢到姜峰手上,内心极为肉疼,表面却风轻云淡的说道:“先拿着吧,虽然不够,但这已经是我全部的积蓄。” 姜峰一愣。 旁边的张彪也默默掏出了荷包:“这也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只有七百两,你别嫌少。” 姜峰沉默。 就连一向喜欢跟他抬杠的李廷,此时也拿出一个荷包,撇了撇嘴,道:“我积蓄不多,现在只剩下五十两了。” 作为醉仙楼的常客,他还能留着这五十两,已经算是不易。 宋明远拍了拍姜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刚才听楼里的姑娘说了,不就是五千两嘛,兄弟们想想办法,总能给你凑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姜峰看着手里的三个荷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五千两对于那些富商来说,不过是个小小的数字,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那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 别看宋明远三人是不良人,平日里还能从一些奸商手里捞点油水,就以为他们很有钱。 可实际上,像上次一口气从张妈妈手上捞来两百两的事情,绝对属于意外惊喜。 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捞油水,因此每次拿的都不多。 至于衙门给的俸禄,也只是勉强足够平时的花销。 …… 回到府衙。 姜峰简单的梳洗后,便开始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方向发呆。 他把宋明远三人给的银票都还回去了,理由是数目还远远不够,就不麻烦他们了。 他不是没想过给如烟赎身,倒不是为了迎娶这个姑娘,只是单纯想帮助这个朋友摆脱困境。 以前,他是真的没钱。 现在虽然也没钱,可有些事情,他还是陷入了犹豫。 笃笃。 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姜峰连忙翻身下床,打开房门一看。 “萧大人。” 见到来人,姜峰有些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便立即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案子?你等我一下,我披件衣服就走。” 萧凌雪递过去五张银票,平静道:“选择在你,至于这银子,算我借你的。” 姜峰怔怔的看着手上这些每张面额高达一千两的银票。 “不是,萧大人,您怎么也知道……是不是李廷告诉你的?” 除了这家伙,他想不出还有谁这么多嘴,又这么积极。 萧凌雪转身准备离开:“谁告诉我的不重要,记住,你欠我五千两。” 银子我没有,要不还是以身相许吧……看着高冷女上司的背影,姜峰心里默默玩了个梗。 他看着手上的五千两银票,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烟雨阁。 如烟娘子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的自己,表情略显发呆。 贴身丫鬟小玉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给她梳着头,暗自流泪。 许久后。 如烟娘子回过神来,叹息道:“我都没哭,你又在哭什么?” 小玉抹去眼见的泪水,嗫嚅道:“我,我只是为娘子伤心。我知道,娘子心里是喜欢姜公子的,如果姜公子没有去不良人,将来考取了功名,肯定会来为娘子赎身的,娘子坚持了这么多年,也就是这点念想了。可他偏偏放弃大好前程,自甘堕落,还跑去心柳娘子那里留宿……我,我就是气不过。” 如烟娘子平静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和选择,我喜欢他,难道他就非得喜欢我吗?” 小玉道:“我原以为姜公子与其他人不同,没想到,他也不过是负心汉,幸好娘子没有委身于他,要不然啊……” “小玉。”如烟娘子忽然打断她,“如果你不想陪我嫁人,我可以做主,为你赎身,放你离去。” 作为贴身丫鬟,她嫁给别人当妾,小玉自然也要跟着嫁过去当丫鬟。 小玉闻言,面色顿时一慌:“小玉是绝对不会离开娘子的。” 笃笃笃。 烟雨阁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小玉连忙放下手里的梳子:“娘子,我去看看。” 本来,烟雨阁里除了小玉,还有两个陪酒丫鬟,两个杂活丫鬟,四个负责看守的扈从。 如今如烟娘子即将嫁人,楼中的管事便把其他丫鬟给撤走了,安置到其他小院,反倒是加强了烟雨阁外负责看守的扈从,以防外人对她不利。 当然,也担心如烟会私下逃走。 小玉打开院门一看,惊愕出声:“姜公子。” 姜峰点了点头,道:“我有些事,想跟你家娘子谈谈,不知是否方便?” 小玉还未开口拒绝,便听到楼里传来如烟的声音:“小玉,让姜公子进来吧。”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放姜峰进楼。 走进熟悉的雅阁,见到熟悉的装饰,见到了……有点熟悉的人。 姜峰一时间有些恍惚。 以往他来到烟雨阁,如烟都是精心打扮后,才会与他相见,有时候他都需要在偏阁等上许久。 以往每一次,她都带着明媚的笑容,窈窕的身段,精致的容颜,在各类装饰的点缀下,既有青楼女子的妖娆,又如邻家少女般清纯。 她就像一朵骄傲又美艳的花,总在情郎的面前,盛开她最美的一面。 可此刻的如烟,头上未曾佩戴任何首饰,漆黑长发简简单单的披在身后,脸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她的眼神包含浓烈又柔和的情感,可脸上却带着无喜无悲的冷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如烟,也从未觉得,她是如此的真实。 “姜公子。” 如烟清脆的声音,带着生人勿近的漠然,淡淡问道:“姜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姜峰想了想,问道:“可否,单独谈谈?” 如烟十分干脆的说道:“如烟即将嫁为人妾,却是不好再与姜公子单独会面,有失礼数。姜公子有话就请明言吧。” 姜峰点了点头,他站在原地,未曾靠近,道:“我刚才去了管事那里,那位赵富商虽然提到说要为你赎身,也给了定金,可说好的五千两,却并未完全给足。” 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钱庄银票,上前一步,缓缓的放到桌面上,旋即说道:“这笔银子,足够你为自己赎身,其他人也不能再强迫你嫁人,从此以后,你可以选择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烟目光怔怔的望着桌上的银票,旁边的小玉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手掌捂着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张银票。 “姜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难道他贪污来的?”小玉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姜峰利用自己不良人的身份,从别人手上敲诈勒索来的银子。 就连如烟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可她深知,以姜峰高傲的性格,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除非……情非得已。 不,他不该为了我这样的人,去做那样的事情。 如烟有些慌乱的站起身,语气急切的问道:“姜……公子,这些银子,你还是还回去吧。妾身何德何能,让公子为我……” 姜峰打断她,笑道:“银子是我跟别人借的,放心,来路绝对干净。” 如烟表情陷入呆滞。 五千两啊,她想象不出,对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从别人手上,借来这五千两。 一念及此,如烟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双眼朦胧,泪珠如同雨滴,一颗颗的滴落。 她声音哽咽,一种强烈而复杂的情绪,不断冲击着她的内心,使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犹如乳燕投林,娇柔的身段一下子扑到姜峰的怀中。 “姜郎。” 她紧紧的抱着姜峰,宛如搂着自己的情郎,舍不得松手,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此生之最爱。 小玉捂着嘴,同样低声的哭泣着,那是喜悦的眼泪。 她为娘子感到高兴,终于不用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终于可以跟姜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姜峰双手有些不知所措的举在半空,半晌后,他无奈的叹息道:“如烟姑娘,咱们要不先坐下来,好好聊聊?” 如烟那双白皙的藕臂松开了姜峰的脖颈,有些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两步,旋即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委屈道:“对不起,是妾身失礼了。” 你委屈个啥啊,我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好吗……姜峰到了这时,反倒还有心情给自己开个玩笑。 他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小玉:“接下来的事,你不适合在场。” 小玉点头如捣蒜,小脸微微一红,知趣道:“我懂我懂,小玉就在外面,绝对不会偷听偷看的。” 姜峰没有辩解,他也懒得跟这小丫鬟多说什么。 待到小玉将门带上后,姜峰发动了【六界灵觉】,确认阁里没有其他人在,而后手掌一翻,施展【八海潮音】,将暖阁内的声音隔绝。 做完这些,他便自顾的坐了下来,对于如烟微微偏头,示意她坐在对面,一如往常他来蹭酒时一样。 到了这一步,姜峰不再过多的纠结,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在为谁做事?” …… ps:接下来,准备揭秘了 第61章 一箭双雕 如烟怔了半晌后,有些试探性的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姜峰再问道:“姚仲失手杀人,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如烟花容失色:“公子何以如此问我?莫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竟让公子误会?” 姜峰缓缓说道:“我猜,姚仲失手杀人的案子,只是醉仙楼为了让走私案能够顺理成章落到萧凌雪手上,同时又想抹去你们在背后操控的痕迹,从而布下的局,” “一开始我以为整件事的背后是醉仙楼在引导,理由是当初办理姚仲得案子时,张妈妈前后两次引导的路线不同。” 否则,何以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张嚣被杀,而是在出去时才察觉到? 倘若刚进来就经过张嚣当时所在的院子,那样的引导痕迹太重了,很容易让人发现其中的不合理,也会让走私案背后的人,察觉到醉仙楼的异常,引火烧身。 说到这里,姜峰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后来我才发现,除了醉仙楼以外,还有你。” 如烟低着头,沉默不语。 姜峰看着她,道:“其实一开始调查走私案的时候,我就有所发觉,整个案子进展的太过顺利了,而且,案子牵扯到的官员,一般的不良人根本不敢插手,也唯有那位从长安来的萧副统领,才有这个胆子和实力,来办这个案子。” “基于这一点,我便不由得展开联想,这个案子为什么会这么巧,偏偏就落在了萧大人手里?我当时还问过她,她说是接到探子的情报,得知了姚仲杀人的案子。” “因为姚仲的身份特殊,若是让刺史衙门来管,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案子顺理成章的才会落到我们不良人手上。”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这样本就没什么问题,可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完成这个机缘巧合的过程,其实并不那么的顺理成章。”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如烟:“既然大家知道,若是让刺史衙门来管这事,案子会不了了之,那么何以刺史衙门的人,会刚好就比我们晚到一步?” “而且,姚仲失手杀人的时间,与张嚣的死亡时间,太过接近。我很难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们应该是先确认了张嚣的死亡,而后才安排了姚仲这个局。” “可我又在想,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姚仲?换成江州城其他官员的儿子不是更好?比如刺史大人的儿子,比如与走私案息息相关的薛长史的儿子,后来我才明白,之所以选择姚仲,应该是有两个原因。” “首先,这个人的身份不能太高,否则刺史衙门的反应不会那么慢,哪怕你们有心遮掩,为不良人拖延时间,可对方的反应速度,说不定会比不良人更快,到时候,张嚣的案子很可能就会落在刺史衙门手上,不良人再想要接手,就会变得困难重重。因此,选择知县的儿子最为合适。” “姚知县在刺史衙门虽然也有人脉,可他的大本营毕竟是在江平县,你们打的就是时间差。” “其二,这当中有人起了一个关键作用,那个人……就是你。” 姜峰目光复杂的看着如烟:“基于第一个原因,其实你们也有多个人选,但你因姚仲构陷我偷银子,逼我当众宣布脱离书院,转而加入不良人,使我断了考取功名的大好前程,故而记恨在心,因此,你特意将这个人选,定在姚仲身上。” “记得当日,还是我拜托你,将我被迫离开书院的事情宣扬出去。有了这件事,众人潜意识里都会觉得姚仲这个人品行恶劣,那么他杀人的恶行,就会被再次放大,也不会有人去怀疑里面是非另有隐情。” 不过,姚仲也并不冤枉。 没有人会舍得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你,除非,你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把人逼到这种地步。 因此,姜峰下午让宋明远去查了那名死者,果然发现了一些事情。 死者的女儿于两年前被人奸杀,凶犯至今未明。 那人当年报官以后,官府却迟迟抓不到凶手。 最后,不了了之。 案发当日,有人联系了他,于是,就有了醉仙楼的失手杀人案。 那一刀,其实是死者借姚仲的手,捅向了自己。 姜峰继续说道:“尽管我还猜不到你们这么做的原因,可我想,走私案被揭开以后,你们的人,应该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比如,薛长史或者王副将的位置,被你们的人所顶替,又或者……从一开始,你们的目标,其实是裴将军。” 早在查走私案的时候,姜峰和萧凌雪有过交谈,两人都怀疑起了醉仙楼,因此,萧凌雪特意去查了醉仙楼的东家是谁,结果却只查到一点线索。 醉仙楼的东家,似乎跟长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具体是谁,以不良人的手段,竟然也查不出来。 可见对方来历之神秘,能量之强大。 说到这里,姜峰顿了片刻,旋即强行压下内心沉闷的情绪,继续说道: “一开始我并未怀疑到你身上,可当我宴请同僚过来喝酒,你却忽然出现时,我便感到奇怪。我想,那时候你过来只是为了试探我们,或者确认我们是否发现了异常。” “后来我第二次请同僚来醉仙楼,你便不再出现。因为那时候,走私案已经告一段落了,薛长史和王副将已经落网,只剩下一个张游,你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出现在不良人的面前。” “直到今日,我从姚仲口中确认,他是被人做局才误杀了对方,然后,今晚你又特意来向我告别,尽管你没有明说,但你依然希望我能为你赎身。” “我相信你那番话是有真情实意在里面的,可你的目的却不只是为了摆脱赵富商,摆脱醉仙楼,你更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察觉到醉仙楼的异常。” 他忽然深深的叹息道:“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连表达真实的情感也要被迫带着目的,这是怎样的不自由? 如烟抬起头,目光深情而隽永的望着姜峰,默默地流泪。 姜峰继续沉吟道:“起先我还以为,你是在为醉仙楼做事,因为姚仲这个人选,是你选择的。可后来,我在查鸾玉娘子的时候,无意间见过你在醉仙楼的档案记录。” “上面的记载说,你本是长安官宦世家的千金,十年前,当时的你还不到九岁,你父亲被贬江州,后来你们举家迁来江州,仅仅过了不到一年,你父亲就被人举报贪污,被判菜市场斩刑,你母亲殉情自尽,至于你……被抄家以后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之下,委身青楼。” “这段经历我让人查过,确实无误,可是……你进入醉仙楼的时间,却是在你们被抄家之后的第三年。” “那三年的经历,醉仙楼并未记录,不良人的档案库也查不到。也就是说,在你的人生当中,有三年的空白期,外人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如果这只是猜测,那么,进入醉仙楼五年来,你何以一直保持着书寓的身份,而不像其他人一样,被迫去当了长三?” “因此,我猜测你背后与醉仙楼有着另一层关系。” “可让我疑惑的是,醉仙楼突然以五千两将你卖给姓赵的富商……他们何以会将你放走?” “我的第一个猜测是,这位赵富商与醉仙楼有关,他们借着这个理由,让你顺理成章的离开醉仙楼,甚至是离开江州。” “而第二个猜测是,他们让你潜伏到赵富商的身旁做密碟,为他们输送情报。” “然而,今夜我去找管事问过,那位赵富商只是给了定金,只要有人在那之前,给足五千两银子,就还有机会将你赎走,那么,以上的两个猜测便都是错的。” “如果是醉仙楼为了安排你离开,他们直接说赎金已交,没有转圜的余地即可,若是为了将你留在赵富商身边,哪怕这位富商还没给够全部银子,他们也不会再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于是,这里就出现一个悖论,倘若你真是醉仙楼的人,他们会让你被其他人赎走吗?如果你不是醉仙楼的人,何以五年来一直保持完璧之身?” “结合你的经历,于是我大胆猜测,你应该是受命潜伏在醉仙楼,因为醉仙楼从不逼良为娼,而你背后又有人支撑,因此不至于落魄到那种地步,只是表面上一直在伪装苦苦支撑的局面。” “其次,姚仲的杀人案是你们安排的,醉仙楼不过是顺水推舟,根据时局做出符合他们利益的引导和安排,他们也根本想不到,这背后真正的引导者,其实是你们。” “哪怕后面我们察觉到醉仙楼的异常,也只会查到他们,不会怀疑到背后另有其人。” 说到这里,姜峰陷入了沉默。 一开始,他实在想不通,如烟姑娘潜伏在醉仙楼这么久,为什么还要冒险做这件事? 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吗? 后来他才明白,选择姚仲固然是为自己出气,但那不是根本性的目标。 不管有没有姚仲陷害他偷银子这回事,如烟还是会通过某种方式,借助醉仙楼的手,引导不良人调查走私案的事情。 然后接下来,就是让不良人来查醉仙楼了。 一箭双雕! 随着姜峰的话语说完,雅阁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个沉闷不语,一个默默流泪。 许久后,还是姜峰出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第62章 求同存异 如烟流着泪,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我的眼光果然没有看错,姜公子的确是个人才,你若考取功名,未来必将成为治世能臣,哪怕去了不良人,也都掩盖不了你身上的才华。” 你是想说,是金子不管在哪也总会发光这句话吧……姜峰沉默不语。 如烟沉吟了片刻,道:“公子刚才说的,大部分都对,但唯有一点,错了。” “哪里错了?” “我是真心希望公子能够为我赎身,那是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跟着公子,哪怕只是做个小妾,哪怕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 “那你能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吗?” 如烟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很抱歉,别的问题我都可以说,唯独这件事,我无法告诉您。” 姜峰也没有失望,反倒是洒脱一笑:“既然这样,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这个醉仙楼,有什么问题?他们的幕后之人是谁?走私案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还有,金罗赌坊跟走私案是否有关联?幕后的东家又是谁?” 如烟翻了个白眼,妩媚又可爱:“你这可不止一个问题啊。” “一口气问出来的,当然只算一个问题啦。”姜峰笑道。 如烟沉吟道:“醉仙楼幕后的东家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确实是在觊觎江州节度使的位置,于是便想通过走私案,动摇裴行之的地位。” “只是我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在朝堂上把裴行之走私的事情揭露出来,反而要通过萧凌雪的手来揭穿这件事,我想,这里面肯定涉及到别的事情。” “至于他们具体走私了什么东西,我们目前只查到,其中不仅走私了盐,铁,茶叶这些,还有古董宝物,都是从一些古墓里面挖出来的东西。” “金罗赌坊负责为他们销赃,然后将利益通过赌博的方式,分发到相关的人员手上,这样就算你们不良人去查,也只会查到他们的银子是赢来的。” “而金罗赌坊幕后的东家,是一个叫赵素的中年男人,此人是雍州人士,却能在江州开一间这样的赌坊,因此我们怀疑,金罗赌坊的大本营可能在雍州城。” 姜峰想了想,问道:“裴行之知道走私的物品吗?另外,张游又是谁的人?” 如烟道:“裴行之应该是不知道的,甚至就连王副将也不知晓,因为这件事真正的幕后操控者,其实是薛长史和张游。” “不过。”如烟停顿了片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们怀疑,他们走私的物品中,不仅仅有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宝物,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们始终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至于张游的背后是谁,我们一开始猜测是薛长史,后来又发现不是。张游很可能是走私团伙中一枚极为关键的棋子,其重要程度还在薛长史之上。我们怀疑,他才是走私某些重要物品的关键人物!” 姜峰点了点头,沉声道:“因为,杨儒源在真正顶替他身份之后,发现了他真正走私的物品,这才吓得不敢再参与走私,想要退出这个团伙。可他根本没想到,退出就代表着死亡。” 如烟点头道:“不错,其实醉仙楼能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多亏了鸾玉娘子。她被张游赎身后,其实还与醉仙楼有联系。” 姜峰问道:“醉仙楼买下那么多被金罗赌坊迫害的女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不良人察觉到赌坊的异常吧?这么说,那个明玉姑娘也是故意将线索透露给李廷的。” “是,所以,醉仙楼从表面上看,他们其实并未做过什么违反大景律法的事情。他们更像是在收集情报,只待有一日完成自己的目的。”如烟说道。 “那,你们呢?”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如烟叹息道:“我们,其实和醉仙楼没什么不同。可以说,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姜峰明白了。 像醉仙楼这样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负责收集情报的组织,专门为某位大人物而服务。 这种情况,通常都涉及到皇室宗亲。 难怪不良人也查不到醉仙楼幕后那位东家的身份。 姜峰又问道:“醉仙楼引导不良人查走私案,是为了扳倒裴行之,那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真不知道。” “那,最后一个问题。”姜峰看着她:“倘若我没有给你送来这五千两,你是不是真的会嫁给那个赵富商做妾?你背后的人会不会来救你脱离苦海吗?” 如烟笑了:“那,公子是希望我嫁还是不嫁呢?” 姜峰手指头点了点桌上的银票:“难道我的答案还不明显吗?” 如烟沉默不语。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希望姜峰能直接跟她说,‘我不希望你嫁’,而不是说‘我给你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在这件事情上,她要的不是姜峰给予她选择上的尊重,而是能更直接,更霸气,更强势的对她说……不许嫁!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种奢望,因为她了解姜峰的为人,对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最后,如烟回答道:“如果姜公子不能为我赎身,那我只能在嫁给赵富商的途中,假死脱身了。” 姜峰点头,他直接站起身,对着如烟说道:“行了,我的问题你已经回答我了,接下来,我也该告辞了。” 如烟拿起桌上的银票,准备还给姜峰,却被对方伸手推了回来。 “就当你欠我五千两,以后要还的。” 假死脱身……万一脱不了身,被人当场火化或者埋了呢? 还是拿着银子给自己赎身来得安全些吧。 如烟眼中含着泪水。 姜公子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恨自己福薄,无缘侍奉在其左右。 离开醉仙楼。 姜峰沿着昏暗的街道缓慢行走,抬头了望尽头的夜空,一轮皎洁的明月,升到青云山顶,隐隐躲藏在云层身后,宛如娇羞的女子,透着薄纱窥探人间。 明月出孤山,苍茫云海间。 他的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每个人都是自己道路上的独行者,哪怕是同僚,是朋友,是亲人,可大家其实都有自己的目的。 姜峰心里一直都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责怪如烟的隐瞒。 只是,当你忽然发现,一个相处了几年,自问对她已经很熟悉,很了解的朋友,其实却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密探时,心中难免会有彷徨无措和难以置信。 漫步走了一会儿,姜峰忽然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将心中所有积压的郁闷尽数吐了出来。 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朋友嘛,本就是求同存异。 善意的伪装和善意的谎言本就是一个性质的东西,过于追求真实是对自己的一种苛刻,反而容易让自己陷入孤独和绝望的境地。 因为世界本就充满了虚假,大部分人已经习惯用谎言来保护自己,但绝大多数的虚假,并不影响我们的生活,过于较真才会。 况且,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可以问自己,你损失了什么? 嗖! 熟悉的身影,以熟悉的出场方式,忽然出现在了面前。 姜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如冰山雪莲般的女上司,内心忽然有些感慨。 这世界还是有真实的人啊。 有些人你永远都可以相信,她是不会变的。 萧凌雪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银子给了吗?” 姜峰点了点头。 萧凌雪心头一紧,表面上却故作轻松的问道:“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姜峰一愣:“什么喜酒?不是,我又没给她赎身,只是把银子借给她,让她自己赎。而且……” 他从怀里掏出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赫然正是萧凌雪所给的银票。 “这银票,正好还给大人。” 萧凌雪望着姜峰手里的银票陷入了沉默:“那你哪来的银子给她赎身?” 姜峰笑了笑:“谁还没几个有钱的朋友啊。” 其实,给如烟的那五千两,其中的四千五百两,是跟梁胜借的。 别看梁胜穿着朴素,其实梁家是江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世家。 否则,他哪有钱去游学? 读书人读万卷书容易,行万里路就难了,除非家里有钱。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姜峰也不想去找梁胜借银子。 他本在纠结,可萧凌雪把银子送过来,却促使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姜峰当时在想,拿一个女孩的银子去为另一个女孩赎身,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因此,他宁愿大半夜去找梁胜借钱,也不想用萧凌雪所给的银子。 至于梁胜……好朋友一辈子嘛,以后慢慢还债便是了。 萧凌雪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她的内心竟然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故意调侃道:“那你真是太蠢了,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抱得美人归,就这么错过了?” 姜峰笑了笑:“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当下,他把自己从如烟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现在可以确定,金罗赌坊和走私案有关,也是走私团伙中负责销赃环节的关键之地,难怪当初查封江南商会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萧凌雪沉默了半晌后,忽然问道:“所以,你花了五千两银子,就只得到这点消息?江州第一才子,就这?” 姜峰怔了一下,接着,当时就炸了:“这些消息难道不重要吗?等等,那银子是我跟朋友借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吗?” 萧凌雪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一年的俸禄也才一百二十两,哪怕你一直不吃不喝,也要用上四十一年才能还清这笔银子。” 姜峰瞬间哑口无言。 果然,男人口袋里没钱,腰杆子就是挺不起来。 特别是在欠别人钱的时候。 不行,从明天开始,必须想办法通过正当途径,搞钱!!! 第63章 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 一名不良人,该怎么合法合规的搞钱? 身为一名资深的老不良人,宋明远给出了答案: “我要是知道的话,现在还用得着在这啃烧饼?你搁这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滚滚滚,老子吃完烧饼还得查案呢。” 老宋头觉得姜峰的问题是在侮辱他高尚的品格,连态度都变得不好了。 旁边的李廷咬着烧饼,边嚼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想还债,那还不简单,你把萧大人娶回家,不就有银子还朋友了吗?至于萧大人的银子,不就不用还了吗?” 这位自号‘多情公子’的李家子,被酒色所耽误的墨家传人,每月俸禄都用来接济醉仙楼娘子的的‘善良’不良人……最看不起姜峰这种恃宠而骄的小白脸,故而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鄙夷。 姜峰闻言,心想这确实是李廷能想出来的办法,但是实际操作的难度太高,危险系数太大。 老姜家传到这一代就他一根独苗,还得留着传宗接代,不宜冒险。 于是,姜峰又转头看向张彪。 后者闷声道:“别问我,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么聪明都想不到,我又怎么会知道。” 姜峰深深的叹息一声。 他也是急病乱投医。 眼前这三个,半生积蓄加起来,连一千五百两银子都凑不出来的人,又怎会知道如何在短期内还掉四千五百两银子的债务呢? 其实。 以前他也想过,通过写书来赚银子。 凭他上辈子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随便写一写,编一编,都足以给大景文坛带来一次巨大的震撼! 让这个世界的文人感受下异世界的波澜壮阔和奇思妙想。 然而,景国虽然崇尚文道,却只承认那些教人治世,教人礼仪,教人忠君的圣贤书。 那些所谓的文人话本,凡涉及朝堂,宫闱,战争,造反,妖魔,江湖仇杀等等,早已被朝廷列为禁书,禁止任何人私藏,阅读,销售。 按照这个标准,他连梁祝之间的爱情故事都不能讲,更别说四大名着,以及各类声名远播的网络小说了。 也唯有那些单纯讲情情爱爱的话本,才勉强占有一丁点的市场。 并且还被严格规定,文中不得涉及床笫之事。 那还有啥看头? 因此。 对于姜峰来说,大景文坛就犹如一潭死水,枯燥乏味,毫无意趣。 连茶馆说书的每天来来去去讲的也都是同一套——关于才子佳人从相遇相爱到抛妻弃子的曲折一生。 呵呵。 这文坛,不入也罢。 可是除了写书,姜峰也没有其他技能,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赚钱。 不良人禁止经商。 因为朝廷担心不良人以权谋私。 更准确的说。 凡有品级的朝中官员都不得经商。 连皇室宗亲在明面上都被明令禁止。 但那些人总有办法规避朝廷的法律。 就算不良人去查,也挑不出毛病。 更何况。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凌驾于律法之上。 没辙,只能老老实实上班,争取多破案子,多赞功劳,多领赏银。 姜峰不由得暗自感慨。 上辈子看那些网络小说,只要穿越就能轻而易举的搞钱,现在轮到自己穿越了,才知道好多都是胡扯。 在阶级分明的时代,普通人想要翻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景国的许多明文条令就像紧箍咒,勒得老百姓不得反抗,而咒语却掌握在勋贵宗亲的手中。 “头儿,咱们今天去查什么?” 吃完烧饼,姜峰拍了拍手,连忙起身,跟在宋明远的身后。 宋明远斜乜了他一眼:“你现在好歹也是个银牌不良人,继续跟着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姜峰摊了摊手:“可我暂时也没别的人手啊。再者说,金罗赌坊的案子,本就是我先发现的,我总得出力吧。” “头儿,他就是想跟你抢功劳!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咱们当初就不该收留他。” 李廷如今可以说是图穷匕见了。 他昨夜把如烟姑娘的事情,通过巧妙的方式告知了萧凌雪,本意是想让她看清姜峰这个小白脸的真面目,也好迷途知返,却不料,萧凌雪的五千两银子居然说给就给。 那可是整整五千两啊,足够他把醉仙楼的娘子从头到尾再睡几遍了。 宋明远瞥了李廷一眼,心说就算没有姜峰,萧大人也看不上你这货的好吗?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已经知道金罗赌坊幕后的东家是谁了。” 旁边三人皆是一愣! 宋明远情难自抑的上前,一把捏住姜峰肩膀,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居然查到了?线索可靠吗?” 李廷惊讶的张了张嘴,他昨天查了一天,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哪怕在明玉娘子那里旁敲侧击,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更有用的线索。 这才过去一晚上,这小子就查到了? 姜峰矜持笑道:“运气好而已啊,为了避免某些人说我忘恩负义,这消息我可以无偿告诉头儿,功劳我也不跟你抢。” 宋明远摆了摆手:“说这些作甚,你别跟李廷这个小心眼的一般见识,他就是嫉妒你勾搭了如烟娘子,又勾搭了萧……咳咳,获得萧大人的青睐。” 李廷心头勃然大怒,心想他堂堂墨家隔代传人,岂会嫉妒这个恃宠而骄的小白脸? 同僚多年,头儿你对我的误会竟如此深?真叫人心寒! 李廷大怒之下,怒了一下。 当下。 姜峰把昨夜得到关于金罗赌坊的线索无私的分享出来。 当然,他并未说明这是从如烟那里得来的情报。 “这么说来,金罗赌坊的案子,其实和走私案也有牵连。”宋明远面露沉吟。 “赵素是雍州人士,凭我们现在的能力,很难查清他的跟脚,此事我已向萧大人禀明,她会让雍州的同僚去查,不日便有消息。”姜峰道。 宋明远点了点头:“我这边也并非一无所获,据查,金罗赌坊的背后,除了那位常不见人的东家,还有一位管事,名叫蒋鬻。” “蒋鬻,江州昌平县生人,其父早亡,由母亲独自将他养育成人,永泰元年取得乡试第一,授予秀才之名,永泰三年,通过考核顺利进入了江州书院。” 姜峰一怔,这人居然也曾是江州书院的学子? 宋明远继续说道:“永泰五年,其母病重,于岁冬病亡,同年,他离开了江州书院,彻底放弃了学业,成了江南商会的一名账房先生。到了永泰十一年,他成了金罗赌坊的管事。” “金罗赌坊被查封后,蒋鬻也跟着失踪,不过,今早我收到线人传来的消息,有人在城东坊市见过他。” “我正要去城东坊市查查,若是能够抓到这个蒋鬻,或许能够查清金罗赌坊的案子。” 姜峰点头:“头儿,我跟你同去。” 李廷举手反对:“我不同意!” 宋明远想了想,姜峰有千里追踪的秘术,或许能够派上用场,于是不顾手下的反对,当场点头答应下来。 李廷捂着心脏,面露悲痛。 自从姜峰来了不良人,加入他们队伍以后,头儿不再仰仗他的才能,萧大人也不再关注他这颗明珠。 江州第一才子了不起啊? 何以人人皆如此肤浅,偏对这个谄媚上司,恃宠而骄的小白脸如此青睐? 路上。 李廷愤愤的望着姜峰的背影,面露阴沉。 旁边的张彪疑惑问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姜峰如此仇视呢?他到底哪得罪你了?” 李廷扭过头,冷哼一声。 走在前面的姜峰,悄悄施展【六界灵觉】,他也想知道李廷为什么突然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对自己心怀不满? 张彪认真道:“大家都是同僚,倘若不能一条心,相互仇视,相互戒备,往后如何一起办案?遇到危险,又怎敢将后背交于彼此?” 李廷沉默,半晌后,他才支支吾吾的嘀咕了一声:“我几是……鸡肚他的菜花。” 张彪愣了一下:“你说啥?” 李廷不好意思说,如今醉仙楼的娘子都知道姜峰是他同僚,以至于他和姑娘之间的话题,总是避不开姜峰这个小白脸。 那些娘子总问他,姜公子近来可有作诗?姜公子何时再来?姜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母之,诚彼娘之非悦! 老子怎么知道? 有的娘子甚至在他准备提枪上阵时,纤手忽然按住他的胸膛,倏地提出条件: 只要他能从姜峰手里拿来一首未传出去的诗作,自会极尽配合,并可免去他的银子! 简直岂有此理! 我是那种给不起银子的人吗? 再这么下去,他岂不是要一直生活在姜峰的阴影之下? 张彪拍了拍李廷的肩膀,劝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姜峰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我们又何必妄自菲薄?” 正所谓,骏马能历险,犁田不如牛;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 我们可以承认,欣赏,甚至是赞美他人的优点,这固然是一种良好的品质,并以此来改善自己,本亦无可厚非。 若纯粹拿他人的优势来贬低,否定自我,却是陷入自卑的误区,实在是无谓之举。 做人,莫要贪求拥有他人之长。 因为每个人擅长的东西本就不同。 李廷闻言,陷入了沉默。 这时,姜峰忽然回头走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李兄,我偶然得了几张兵器图纸,想请李兄不吝赐教,看看是否还有改善的空间,又能否打造出来?” 李廷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撇了撇嘴,道:“一张图纸一顿酒,打造的费用另算。” “成交!” 第64章 擂鼓追凶 当‘成交’二字落下后,两人的关系又仿佛回到了最初,开始勾肩搭背,畅谈人生。 望着和好如初的两人,宋明远的老脸上满是欣慰。 他虽然是领导,可下属之间出了矛盾,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出来拉偏架。 哪怕这事真要论起来,确实是李廷的错。 可有些矛盾本就不是对与错之间的问题。 你不是李廷,你没有经历他的人生,所以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当然,如果下属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到了影响整个团队的地步,那他就必须站出来干涉,这是领袖的职责。 幸好,如今已无需到那一步。 城东坊市。 坊市内人口极多,随处可见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还有闲逛买物的百姓。 姜峰以前很少来。 可自从加入不良人以后,这是他第二次来。 上一次还是为了围剿‘黑雪’,也亲眼见识到了七境武夫的伟力!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四人都换掉了不良人制服,改成普通的便服。 在宋明远的带领下,四人走进一家卖纸钱的商铺,里面的账房先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便又低下头,自顾的整理自己的账簿。 宋明远带人自顾的来到后院。 一位身穿灰衫的中年男子,瘸着右腿,脚步艰难而急促的迎了上来,对着宋明远躬身行礼道:“宋大人。” 宋明远道:“老唐,找到那人了吗?” 老唐咧嘴笑道:“大人来到正好,刚刚有兄弟来报,已经找到了。就在坊市南甲巷的一间旧屋。” 宋明远点头道:“好,回头我让人送来赏银。” 说完,便带人转身离开了纸钱铺子。 前往南甲巷的路上,姜峰好奇问道:“头儿,刚刚那人,以前也是不良人吗?” 宋明远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看出来了?” 姜峰点头:“他的右手上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子,要么是退役的老兵,要么就是退下来的不良人。” 宋明远心中钦佩姜峰的眼力,同时解释道:“老唐以前也是一位铜牌,后来受了伤,这才退了出来,转为不良人的暗线。” 他感慨道:“对于不良人而言,这算是较好的归宿了。” 南甲巷并不是很远,四人一路穿过人海潮流,很快便来到南甲巷口。 宋明远往巷子对面望了一眼,恰好一个蹲在街边的邋遢男子望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说明那人还在里面。 宋明远不着痕迹的颔首示意,接着便带人直接进入巷子。 很快,他便发现了暗线留下的记号,锁定了蒋鬻所在的屋子。 宋明远伸手对着身后三人示意。 姜峰第一时间开启了【六界灵觉】,很快便听到屋内传来了两个人的心跳声。 根据两人心跳的频率和声响,不难判断其中一个应该是个武夫,但实力不高,与李廷相仿。 同时,他又暗暗施展【八海潮音】,避免屋内的人听到他们的动静。 宋明远小心翼翼的靠近,半晌后,他猛地一脚踹开大门。 “不良人办案,束手就擒者,免死。” 屋内两人猛地一惊,其中一位中年妇人更是吓得发出尖叫声。 另一个中年男子反应过来,立即撞开窗户,逃之夭夭。 “张彪李廷留下,姜峰随我追!” 宋明远留下一句,便跟着跳出窗外。 姜峰连忙紧随其后。 那个逃跑的中年男人很聪明,他没有往街口的方向逃跑,反而往四通八达又冗长逼仄的巷子里跑去。 对方这是要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摆脱他们的追踪。 姜峰见到地面变成稀烂的窗户,其中一块木头上,挂着一块残破的布条。 这是那人撞破破窗户时,被木头勾破的衣衫。 姜峰捡起衣衫,立即发动【因果追溯】。 另一边。 宋明远身形如风,紧紧的跟在对方身后。 起先还能逐渐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奈何对方对周围的地形极为熟悉,左转右拐之下,竟是差点被对方甩开。 啪,咚咚。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击鼓的声响。 宋明远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选择左拐,闷头追踪。 可当他远远见到那人的身影时,对方又是一个急转弯,跑进了另一条巷子。 咚咚,啪,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再次响起,令人仿若置身于紧张刺激的战场上,不由得血脉喷张起来。 宋明远没有选择顺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追击,转而调头冲向了另一条小巷,先是左拐,跑到了第一个岔路口,而后猛地右拐。 沉重的脚步声在逼仄冗长的巷子里传开,他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每一步都带着坚定。 下一刻,远方雄浑洪亮的战鼓声,再次传来。 啪啪,咚咚咚。 他穿过第一个路口,没有停留和变向,继续往前冲,直到第二个路口,又猛地右拐。 尽管他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行踪,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如初,展现自己最快的速度,闷头往前冲去。 啪! 终于,当宋明远刚刚抵达路口时,那道逃跑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直直的冲来,被他一个飞扑,撞飞出去。 宋明远也跟着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后微微翻身,左手撑地,右手按刀,眼神凶狠的盯着前方: “你敢再逃,老子一刀劈了你!” 他见过蒋鬻的画像,因此知晓,眼前这个被他撞翻的人,正是金罗赌坊的管事,蒋鬻! 蒋鬻狼狈的爬起身,面色苍白的捂着左肋。 他的修为比宋明远差得多,刚刚那一下撞击,便已将他左侧的两根肋骨击断。 “大人何必追我?小人只是一个账房,东家做过什么恶事,又与我何干?”蒋鬻额头流着冷汗,虚弱道。 宋明远站起来,面露凶恶:“那你逃什么?” 蒋鬻无奈道:“大人若是不追,小人又怎会逃?” 宋明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走过去,一脚将其踹倒后,用脚踩着对方的胸膛,厉声喝道:“你心里若是没鬼,会躲到这偏僻之处?会见到不良人就吓得仓皇逃走?” “我也不与你浪费口舌,告诉我,赵素躲到了哪里?金罗赌坊又将那批赃物运到何处?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你领教一下不良人的手段。” 蒋鬻苦笑道:“大人,东家去了哪里,又怎会告诉小人?至于大人说的赃物,小人更是不知啊。” 这时候,姜峰才赶了过来。 尽管他听出来,那一阵阵的鼓声,其实是有人在为宋明远指路。 可他却听不懂里面蕴含的信息,他能追上,完全是靠着【因果追溯】这门神通。 眼看蒋鬻还在嘴硬,宋明远也不着急,人都抓到了,还怕撬不开对方的嘴吗? 这次的抓捕行动很是顺利。 蒋鬻还有那位妇人,全都被带回了不良人府衙。 把蒋鬻送入大牢后,李廷来到宋明远的办公室,施施然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着姜峰淡淡道:“你不是有事要请教我吗?正好现在有空,不妨指点你一下。” 那欠揍的表情,让人看了就想打他一顿。 不过,姜峰也不恼,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的图纸,摊开到桌上。 李廷大致扫视了一眼,接着便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态,脸上逐渐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认真的看了半晌,旋即抬眸,凝视姜峰:“你这图纸,从哪来的?” 第65章 度使衙门 姜峰笑道:“偶然从一本古籍上见过,然后我自己临摹下来的。” 要是告诉李廷实情,他怕又会刺激到对方敏感的自尊心。 李廷指着图纸上的弓形图问道:“这应该是把弓吧?那弓上面的轮子又有什么作用?” 姜峰故作不知,摇头道:“不清楚,应该是用来增强威力的吧。” 李廷面露沉思:“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长弓啊。” 这可是复合弓,你要是见到那才有鬼……姜峰问道:“能做吗?” 李廷点头:“这倒是不难。” 姜峰道:“那就拜托你了,需要多少银子你跟我说。” 李廷摆了摆手:“就这也用不到多少材料,我还以为你要我给你打造个移动堡垒呢。” 姜峰心想,你还真别说,我这也有移动堡垒的图纸,就怕你造不出来。 …… 针对蒋鬻的审问,很快就有了结果。 这家伙的骨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硬。 萧凌雪的办公堂。 宋明远拿着审问结果进行汇报,姜峰,李廷,张彪三人也在。 “根据蒋鬻的口供,赵素目前不在江州,他只会在每年的一月份,五月份,十月份,才会来江州,其余时间都不在。” “杜川给赌坊运输的古董,他早就按照赵素的吩咐转移到港口,通过水船运往雍州。” “至于赤莲的培育方式,据他交代,正是赵素研发出来的。” “赵素以正当商人的身份,通过赤莲结交了不少文人雅士,其中不乏一些官宦子弟,然后引诱他们染上赌瘾,赌坊除了从中捞取巨大的利益外,还在他们无力偿还债务的时候,逼迫他们,或者其父母为自己办事。”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送美人,送金银古董等方式,贿赂江州官员。” “蒋鬻只是管事,并没有接触到核心信息,他只知道受赵素威胁的官宦子弟中,有江州通判刘大人的公子,江州司马伍大人的公子,江州漕运司唐大人的公子。” “直接贿赂的官员有军中副将王元福,军中校尉钟离,城门校尉黄奉,库布司钱筏,茶马司罗章,漕运司曲墨,不良人副统领郭飞,银牌不良人杨善,银牌不良人仇让,铜牌不良人段飞等一共十八名官员……这些,都有蒋鬻提供的账簿为证。” 砰! 萧凌雪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面若冰霜:“这还只是蒋鬻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不知还有多少。区区一个赵素,岂非就把江州各级官员,上上下下全网络了个遍?” “真是好得很啊!” “还有这个赵素,用人命养花,再用花来害人,哪怕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填罪。” 宋明远忧心忡忡:“大人,这些官员,咱们怎么办?” 这要是按照名单上的人来抓,整个江州恐怕都得瘫痪掉大半。 他没想到,抓到一个蒋鬻,居然审问出了这么多东西。 这事情太大了! “当然是抓人!这群尸位素餐的贪官,不抓进大牢,难道还放着他们继续荼毒百姓吗?”萧凌雪愤慨道。 有蒋鬻的口供和账簿为证,不良人便可以抓人。 宋明远到底还是老成持重,他犹豫了片刻, 还是壮着胆子,向萧凌雪提议道:“大人,这名单上有些官员,咱们也不能擅动,依卑职之见,这些人还是先上报给统领大人,请他来定夺。” 这些官员涉及到刺史衙门,节度使衙门,包括他们不良人衙门。 不良人内部还好说,有苏统领在,没人敢造次。 刺史衙门就算遭遇反抗,可就凭那些酒囊饭袋,也不敢与不良人正面对抗,倒也不足为惧。 就是节度使衙门…… 那群丘八,真要是动起手来,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就是一次兵变。 萧凌雪平静道:“地牢审问的结果,苏统领早就收到了。放心,抓人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这时。 门外传来衙役的通传声:“萧大人,苏统领有请。” 萧凌雪站起身,道:“你们先去召集人手,刺史衙门那边,由宋明远带队,姜峰随我去节度使衙门。” “我不管这件案子涉及到谁,我们抓得了的要抓,我们抓不了的也要抓!出了事我一人担着!” “记住,我们是不良人!太祖亲设的不良人府衙,上可抓宗亲,下可抓百官,只要证据确凿,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统统先抓起来!” 以萧凌雪的品级,整个江州境内,四品以下的官员他都可以抓。 更何况,她在来江州之前就已得到朝廷的特许,除了刺史,节度使,不良人统领,其他官员只要犯了事,就没有她抓不了的官! 朝廷早就意识到江州的问题,否则何以特地派遣萧凌雪过来? 此事苏烈知道,裴行之也知道。 …… 不良人的行动十分迅速。 召集令一经发出,数十位不良人便在前院集合。 姜峰如今也是银牌,拥有带队执行任务的权力。 在他旁边的是另一位银牌,身材精壮,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名为单丛。 “姜老弟如此年轻就能做到银牌,真是了不起!” 单丛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连夸赞人的时候,那脸上都像写着认真两个字。 姜峰笑了笑:“单老哥谬赞了,我就是运气好,跟在萧大人身后捡漏,赚了点功劳。” 单丛摇头道:“能当上银牌不良人,从来没有运气好一说。更何况,衙门里都知道,能够在萧大人麾下效力,定是有非同一般的本事。” 单丛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姜峰。 如果说张彪的特长是勤奋好学和弓箭,李廷的特长是油嘴滑舌和机关铸造,那老宋头的特长又是什么? 姜峰还记得他问过宋明远这个问题,后者说自己不过是加入不良人的时间长一点。 现在来看,这句话的含水量有点多了。 整个江州城内随处都有不良人的暗线,而老宋头却可以掌握这些暗线,可见他的能力是得到上级认可的。 萧凌雪去了苏统领闭关所在的中堂,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已返回。 接过衙役递过来的缰绳,萧凌雪翻身上马。 “出发!” 一声令下,二十多位不良人骑着战马,在萧凌雪的带领下,风驰电挚的朝着节度使衙门掠去。 一行人来到节度使衙门,刚一下马,门口站岗的士卒正准备上前询问,便被单丛带人拦开。 萧凌雪面色冷肃,目不斜视的往节度使衙门内走去。 她身姿挺拔,周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意,玄色披风在身后随风飘荡,猎猎作响。 第66章 黄奉之死 节度使衙门。 前院。 此时,多位身穿铠甲的校尉,士卒,整齐的站成一排,神色戒备的盯着萧凌雪等人。 “萧大人。” 一位穿着军中甲胄的中年校尉上前一步,对着萧凌雪沉声问道:“你们不良人这是什么意思?” 萧凌雪单手按刀,冷漠不语。 身后的单丛微微上前一步,低声道:“奉命,抓拿城门校尉黄奉,校尉钟离,库布司钱筏,茶马司罗章,其余人等不得阻拦,违令者,同罪!” 中年校尉面色一变,眸光阴沉的盯着萧凌雪:“敢问萧大人,他们所犯何罪?” 萧凌雪淡漠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来人,把人拿下!” “我看谁敢!” 中年校尉猛地暴喝一声,率先拔出腰间的佩刀,紧接着其身后的校尉,士卒纷纷效仿。 单丛等一众不良人同样拔刀,一阵清脆的拔刀声顿时在虚空中响彻开来。 霎时间。 两拨人马在整个节度使衙门内相互对峙,眸光冷漠,刀锋冷冽,场面一片肃杀。 萧凌雪单手按刀,眼神冰寒的凝视着中年校尉:“率众阻拦不良人办案,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反正什么罪名还不是任由你们不良人来编?老子就是不服!凭什么我们节度使衙门你们不良人想来就来,想抓人就抓人,还不许我们多问半句!”中年校尉冷哼道。 他的话如同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校尉以及士卒们心中的怒火。 “你们不良人在景国只手遮天,别人怕你们,我们节度使衙门可不怕!” “连大将军身边的副将都说抓就抓,你们眼里还有大将军吗?还有我们节度使衙门吗?” “我们这些人在战场与敌人浴血厮杀,我们没倒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死在你们不良人的屠刀下,我们不甘心!今天你们要敢在这里抓人,老子就跟你们拼了!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对,大不了跟你们鱼死网破!” 群情激奋!!! 萧凌雪的手掌按刀改为握刀,六境武夫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宛如山崩海啸般的气势,瞬间压在对面的校尉和士卒的心头。 她语气森寒的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让不让开?” 中年校尉感应到萧凌雪身上散发的杀气,面色变得极为凝重。 姜峰站在萧凌雪身后,心中暗暗皱眉。 眼前这群校尉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想要凭武力压服他们,恐怕没那么简单。 若是下手太重,却只会将局势推向无可挽回的余地。 “都给我住手!” 这时,一位身穿铠甲的副将,从衙门大堂中缓缓走来。 此人高大威武,眼神凌厉,左侧的脸颊上露出一条狰狞的伤疤,使他看起来更加的威严,森然。 他走到一众校尉士卒跟前,目光深深的看着萧凌雪,半晌后,他抬手微微行礼,问道:“萧大人,你们不良人来节度使衙门抓人可以,但是,还请您先出示大将军的手令!否则,我们无法交人。” 萧凌雪没有松开刀柄,态度无比强硬:“我接到的指令,高于你们大将军。” “整个江州,不可能有这样的指令!”副将定声道。 高于大将军的指令,只能是从长安发出来的。 而不良人最近的行动,节度使衙门不可能完全不关注。 前两天才抓了缕金布庄的杜掌柜,昨日又查封了金罗赌坊,就算节度使衙门的人真的与罪犯有关,朝廷收到消息后再发下的指令,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江州。 在副将看来,萧凌雪显然是在说谎! “我无须跟你一个副将解释。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去问问你们的大将军!但是现在,谁拦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萧凌雪手中景刀猛地拔出三寸,明亮的刀身,绽放冷厉的寒芒。 老实说,以她目前的实力,足以将对面的所有将领士卒,全部镇压! 六境武夫,已经是半步踏入超凡武夫的领域,非常人所能抵抗。 可对面的校尉士卒却没有这样的眼界,他们还天真的以为,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也能与这些不良人分庭抗礼。 “李副将,咱们跟这些不良人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 节度使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雄浑的低喝声。 “大将军有令!” 一名身穿铠甲的副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急匆匆的来到府衙门外,声音在气机裹挟下,宛如闷雷一般,轰轰传入到衙门众人的耳畔:“任何人不得阻挠萧大人办案,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说完,他便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匆匆离开。 一众将领士卒闻言,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甘,纷纷收起刀兵,而那些刚刚被单丛念到名字的人,此刻却心神恐惧,面如死灰。 萧凌雪将景刀归鞘。 不一会儿,单丛根据事先拿到的名单和画像,将人逐一抓了出来。 很快,便有一名不良人来报:“大人,城门校尉黄奉,不在衙门。” 萧凌雪抬眸看向那个刀疤将领,后者沉默了片刻后,道:“黄奉今日休沐,不曾来府衙。” “他家住哪里?” “城南,白水街。” 萧凌雪立即转身离开。 城南有河,曰‘砻河’,与龙江相连。 倘若在城内的砻河码头乘船,便可顺着河道入陵江,从而逃离江州。 “立即传令回府衙,封闭港口,城门,全城通缉黄奉!” 萧凌雪翻身上马,率队又赶往城南白水街。 姜峰和单丛骑着战马,率队紧随其后。 其余不良人则押解着人犯返回府衙,准备审讯。 …… 城东依山,城南傍水。 许多官员或是有钱的商贾,都喜欢住在城中的东南地界,望山临水。 两刻钟后。 萧凌雪率队赶到了白水街。 黄府很好找,就坐落在白水街最好的地段。 此时,黄府的红色大门紧闭。 单丛翻身下马,准备上前拍门时,原本端坐在马背上的姜峰,鼻翼微微煽动。 接着,他脸色蓦然一变! “大人,里面有血腥气。” 萧凌雪二话不说,身形从马背上轻盈跃起,施展轻功便掠过高高的院墙,落入黄奉的府邸内。 单丛也意识到事情有异,掌心气机发出,将黄府大门顷刻震碎,率领一众不良人冲了进去。 可他刚一踏入,便见到前院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观其服饰,应是黄府内的仆役和丫鬟。 黄府,被人灭门了! 姜峰和单丛脸色都变得异常阴沉。 “分散查看,留意是否还有活口。” 单丛对身后的不良人吩咐一声,旋即朝着姜峰点了点头,两人联袂走向府邸的后院。 等两人来到后院时,发现萧凌雪正站在地面上。 走近一看。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此刻双目圆瞪的躺在地上,眸光已经失去了神采。 见到这个熟悉的男人,姜峰眼神有些恍惚。 黄奉,居然死了?! 谁杀的? 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黄奉只是个城门校尉,职位并不高,杀了他有什么好处? 不对。 换个角度上讲。 或许正因为是他负责看守城门的校尉,有些内幕他恰巧能够知晓,因此才会被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走私案中的关键人物,恰好是这些把守关卡或者城门的校尉。 姜峰懂得一点验尸的技巧,他蹲下身子,查看了下黄奉的尸体,旋即沉声道:“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而且,他的四肢骨骼皆被打断,五脏六腑也被震碎,凶手绝对是个高手。” 黄奉是金刚境巅峰的武夫,能将他重伤致死,行凶者起码也是地煞境武夫。 姜峰微微抬眸,朝着地面上残留的痕迹一路看去。 那是黄奉的书房。 姜峰想了想,并未避开单丛,直接对着黄奉的尸体,施展【九幽敕灵】! 如今正需要争取时间,若是耽误了时机,凶手很可能就此逃脱。 若是等把人运回衙门再召灵,凶犯很可能利用这段时间逃离江州城! 姜峰能感应到,黄奉的灵魂还在。 毕竟武夫并不擅长针对灵魂。 片刻后。 只见一道虚幻的灵体,渐渐从黄奉的体内缓缓飘出。 单丛也是金刚境武夫,修有无漏之躯,自然也能见到这道魂体。 但他见到黄奉的灵魂时,表情骤然变得呆滞下来,如同见鬼了一样。 不对,这根本就是见到鬼了啊!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发现这位女上司的表情十分平淡,显然是早已知晓。 “姜峰,居然还是个神通者……”单丛眸光微微颤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对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银牌,或许与他是神通者有关。 姜峰闭上眼睛,施展神魂之力与黄奉的灵魂交流,并利用【因果追溯】,见到了黄奉临死前的场景。 他也因此能感受到黄奉临死前的绝望,疑惑,不甘。 半晌后。 姜峰睁开双眸,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他站起身,对着身旁的萧凌雪和单丛两人,轻声说道:“杀人凶手,我们刚刚才与他见过。” 单丛微微一愣:“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67章 日记 姜峰转头看向萧凌雪:“他就是刚刚在节度使衙门里,与我们对峙的那个李副将。” 单丛一怔:“居然是他?” 萧凌雪冷笑一声:“真是好心计啊,前脚刚杀了人,后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节度使衙门,看来他是料定我们查不到他身上了。” 单丛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已然从震惊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沉声道:“姜老弟这手绝活儿虽然厉害,却不能成为我们抓拿人犯的证据。” 口说无凭,不良人抓人是讲证据的。 姜峰想了想,转头看向那间大门敞开的书房:“证据,就在那里。” 很快。 三人来到了黄奉的书房里。 望着架子上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册,就连单丛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峰忽然问道:“大人看出问题所在了吗?” 萧凌雪斜睨了他一眼,心说你瞧不起谁呢? 于是开口说道:“黄奉一个粗鄙的武夫,家里怎会保留这么多书籍。” 她走到眼前的书架,伸手从上面抹了一下,并未见到一丁点的灰尘,显然时时有人过来打扫。 接着,她又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略微翻了翻,旋即道:“看样子,黄奉很在意这些书籍,他定是吩咐府里的下人常来打扫,而且,从这些书册的磨损情况来看,显然时常被人翻阅过。” 单丛一愣,紧接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大人说得对。” 他一看到书本就头昏脑涨,晕晕欲睡。 他相信同为武夫的黄奉,也定然如此。 毕竟,粗鄙的武夫在读书这件事情上的情感是相通的。 萧凌雪将书本放回原位,又转头问道:“我虽然看出这些书本有问题,可又看不出具体的问题又是什么。” 姜峰笑了笑,他走上前,抽出一本书册,名叫《攻城十二策》,这是一本兵书。 黄奉本就是兵部的人,平时一些兵书,似乎也说得过去。 然而,当姜峰把这本《攻城十二策》放到书桌上,翻到第八页,旋即拿起放在桌上的小刀,小心翼翼的沿着纸边切开一个小口,而后伸出两根手指,从里面夹出一张纸条。 萧凌雪这才恍然,原来这书册里面,竟然隐藏着夹层。 姜峰将纸条摊开,上面简单的写着几段话。 仔细一看,这竟然是……一段日记! “永泰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 “来到江州已有一年,回想去年这个时候,我尚在军中,在奉宝山遭遇蜀国边军的埋伏,弟兄们伤亡惨重,我侥幸未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望着那些死去的弟兄,那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换个活法。” “于是,我用抢夺百姓得来的五百两银子,贿赂给王副将,得以调回江州,担任城门校尉。” “来到江州一年,才知道军营的生活有多苦,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江州的姑娘多嫩啊,尤其是醉仙楼的姑娘,我发誓,一定要把醉仙楼所有姑娘全都睡一遍!” 原来黄奉的理想竟与李廷不谋而合,两人互为‘道友’啊,果然,写日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姜峰将纸张递给萧凌雪。 萧凌雪很快也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这时候,姜峰又从架子上抽出第二本书,书名《景国史记》。 这是一本记录景国千年来的变化与某些重要事件的史书。 姜峰翻开其中一页,如法炮制,又从某一页夹层中,抽出第二张日记。 “永泰十五年,五月三日。” “今日我方才知晓,原来王副将一直在参与走私,难怪他让我对缕金布庄的车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通过江南商会贩卖盐铁和茶叶,从中谋取暴利。” “可惜啊,这么好的买卖,我却无法参与。” “不过,缕金布庄的杜掌柜倒是个明白人,每次有他们的马车入城,他都会让人孝敬给我三百两银子。看在这三百两的份上,我就不揭发他们了。” 姜峰重新翻开另一页,又从一张夹层中抽出第三张日记。 “永泰十六年,一月二十日。” “今日认识了一个富商,名字叫赵素。其实我一眼就认出来,他不是普通的商贾,他的眼底有杀气,他的右掌虎口有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老茧。” “赵素送了我一株他精心培育出来的赤莲,真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好在哪里,为什么读书人都这么喜欢呢?又不能吃,又不能玩,哪有醉仙楼的姑娘好看。” “不过,醉仙楼的姑娘也喜欢这花,我拿去送给了明玉,她很喜欢,那晚她很卖力,我也很喜欢。” 随着姜峰抽出一本本书册,从中找出拥有夹层的页面,将一张张日记抽了出来。 “永泰十六年,五月三日。” “今日方才得知,原来城里那家金罗赌坊,竟然是赵素所有。这家伙哄骗那些官宦子弟赌钱,让他们输的倾家荡产,再逼迫他们签字画押,将家中的银子,字画,古董,偷出来抵债。” “更过分的是,赵素居然逼迫刘通判的公子,在他亲妹妹的酒里下药,然后趁机玷污了她。” “刘家千金醒来后不堪受辱,选择投河自尽。” “可惜了,刘家千金长得花容月貌,我还想着有一天去刘府提亲,最后竟然便宜了赵素这个死胖子。” 单丛看完这张日记后,猛地发出一声惊呼:“我记得这个案子,当年那位刘家千金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经过仵作检验,最后判定是因为失足跌落水中,意外溺死的。” “刘通判当年还特意来衙门,想让我们不良人帮忙查案,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失足落水,最后案子还是郭飞副统领找到了目击证人,这才判定确实是失足落水。” 案子是郭飞查的……那能查到真凶才怪呢。 只是没想到,那位刘家公子竟然为了还债,把自己的亲妹妹推入火坑,使她投河自尽,这种人,简直禽兽不如! 萧凌雪那只握着刀柄的手掌,忍不住用力起来,指节发白。 “永泰十六年,十月十五日。” “赵素第一次邀请吾加入他们的团伙,那时我才得知,原来他们的背后竟然站着这么多人。” “除了王副将,还有军中的李副将,刺史衙门的薛长史,市舶司张员外,漕运司曲郎中,不良人郭副统领。” “更令我震惊的是,李副将不仅参与走私,他还串联库布司的钱员外,把军备偷出来卖掉。他难道不怕被裴将军发现,直接砍了他的狗头吗?” “除了这些官员,还有江南商会,缕金布庄,金罗赌坊,这当中的主导者便是赵素。” “赵素啊赵素,你到底是什么人?何以让这么多人甘心为你做事?” …… “永泰十六年,十二月六日。” “这是我第一次为赵素办事,他竟然让我去城外的乱葬岗拉来十二具尸体!” “直到今日,我才得知,原来所谓的赤莲,竟然是用尸体养出来的。” “该死,我当初还用嘴亲了那株赤莲,现在想想,简直令人作呕!” “不过,为了表示我加入他们的诚心,我还是让人拉来了十二具尸体。同时,也终于被我发现,原来赵素……竟然也是来自军中!” “我观其武学路数,却是雍州军那一边的战法。我怀疑,这位赵素很可能与雍州军的那位有关。” …… “永泰十七年,一月十五日。” “江阳侯大摆筵席,我有幸跟随王副将一同前往。” “侯府的丫鬟看着真嫩啊,听说侯爷夫人早亡,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宠幸这些丫鬟?啊不行了,一想到那些水灵的丫鬟,我就忍不住,今夜我要去醉仙楼。” “等我以后有钱,我也要买他十个八个丫鬟养在府里,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是时候该学会享受享受了。” “江阳侯真威风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当上侯爷?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王副将,在江阳侯面前,简直连条狗都不如。” “对,我可以去拍江阳侯的马屁,只要傍上这条大腿,王副将又算得了什么?” …… “永泰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日。” “今天在街上碰见了江阳侯,我向他透露了自己有意投靠的想法,江阳侯对我不屑一顾。”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我也能当侯爷!” …… “永泰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 “江阳侯派人来传话,让我去侯府,天啊,侯爷居然同意收下我了?我向侯爷透露了一些走私的事情,侯爷对我很满意,让我继续观察,时时禀报。” “临走前,侯爷还赏了我万两白银,感谢老天对我的眷顾,更重要的是,以后王副将对我来说,将不再是个威胁了。”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就指着他的鼻子说:小王啊,你太放肆了。” “哈哈哈!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 “大人,看看这张。” 这时,姜峰拿出一张新的日记。 只见上面写着: “永泰十七年,四月七日。” “我发现,市舶司的张游不仅在走私茶叶,他还从海外运回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有次偷偷跟着张游,发现那东西竟然会动,应该是活物。” “观其外形,应该是某种走兽。” “我也知道,这年头有些勋贵子弟确实就喜欢海外的稀奇物种。” “只是令我惊讶的是,那怪物居然懂得口吐人言,只是说话并不连贯,声音也明显不像是人,倒像是坊市里那些学人说话的鸟儿,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萧凌雪看完,脸色变得异常的凝重。 “我终于知道,张游到底在走私什么东西了。” 她抬头望着姜峰,檀口微张,轻轻说了两个字: “妖族!” 第68章 景卒不退 “妖族?!” 姜峰和单丛皆是一惊! 姜峰回过神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 萧凌雪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有,我曾经就见过一只妖猫。” “妖,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妖!”姜峰嘴边喃喃。 单丛咽了口唾沫,僵硬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大人,这妖族既然存在,为何卑职,从来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萧凌雪深吸一口气,道:“我也是听师傅说起过,太祖当年曾经下过一道旨意,禁止民间出现任何涉及妖魔鬼怪的书籍,更不得讨论与妖魔鬼物有关的事情,凡涉妖者,立斩无赦!” 所以我的西游记才不能写啊……姜峰恍然。 “此事,涉及到朝廷机密,你们切记,绝对不可外传。”萧凌雪郑重道。 单丛从善如流:“卑职明白。” “可我不明白。” 姜峰疑惑问道:“既然这个世界上有妖,那这些妖,又在什么地方?难道是有人在狩猎它们,或者是镇压它们,因此才避免妖族为祸人间?” 萧凌雪摇了摇头:“这些我也不清楚,或许我师傅知道,只是他没有告诉我。” 姜峰陷入了沉思:“既然这样,我们且先不论妖族的下落,我倒是好奇,张游运来的那些妖族,又是拿来做什么用?给人观赏的吗?” 他抬头,眸光注视着萧凌雪:“大人知道妖族有什么其他作用吗?” 萧凌雪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亦不知。” 接下来,三人暂且将妖族的事情放下。 他们整理了黄奉的日记,又从中发现了许多涉事的官员,以及他知道的一些案子。 刘通判的千金,只是诸多冤案中的一件罢了。 “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不杀他们,何以对得起身上的官服?何以对得起天下的百姓?” 萧凌雪越看越是气愤,怒火中烧,心中的怒气如同火山喷发,甚至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机,一股强大无匹的刀气霎时间冲天而起,将头上的屋顶斩出一个窟窿。 这也是因为她才突破六境武夫不久,还无法完全掌控体内这股强大的力量。 姜峰连忙开启【金刚不败】,整个人扑到桌面上,全力护住桌上整理好的日记,口中急忙劝解道:“大人,你要冷静啊。” 这可都是证据啊! 这要是被萧凌雪的气机毁了,他们还怎么抓人? 丝丝缕缕的刀气,劈砍在姜峰的【金刚不败】之躯上,发出一阵砰砰声响。 六境武夫的气机,哪怕只是溢出来一丝,都斩得姜峰的皮肤一阵生疼。 至于单丛早就被吓得狼狈的逃出了书房,丝毫不敢在屋内停留。 生气的萧大人,简直不要太可怕! 萧凌雪顿忙平复体内狂躁不安的气机。 片刻后,屋内风平浪静。 姜峰整个人躺在桌上,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身上的不良人制服被溢散的刀气斩得支离破碎,如同切了刀花的鱼皮。 他扭过头,一脸幽怨的望着萧凌雪。 “抱歉,我还没完全熟悉这股力量。” 萧凌雪被姜峰的眼神盯得很不好意思,白皙的脸庞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啊,原来高冷女上司也能有这样可爱的表情,也不枉我舍生忘死,挨了一顿鞭挞……姜峰苦中作乐。 不过这六境武夫的力量,真强啊! 仅仅只是溢散出来的气机,就差点斩破他的【金刚不败】。 “大人。” 单丛一手扒着房门,脑袋小心翼翼的从外面探出来,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轻声问道:“您消气了吗?” 萧凌雪轻咳一声,“马上召集人手,按照上面记录,所有涉事之人,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全都抓进大牢,等候审问。” “是!” 单丛领命离去。 等单丛离开,姜峰这才从桌上下来。 萧凌雪神色凝重道:“走私案涉妖,此事我需要上报给朝廷,请陛下和大帅定夺。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我查清,张游把那些妖族送去了哪里。” 姜峰沉声道:“只怕不太好查,张游已死,案子失去了线索。” 接着,他看向萧凌雪:“不过,卑职会尽力的。” 萧凌雪点头:“尽力即可。” “大人,在此之前,咱们应该先把那个李副将拿下。” 姜峰将心中的疑点说出: “李副将杀死黄奉的动机,肯定与走私案有关。或许抓到他以后,我们能从他口中获取一些线索” 萧凌雪点头:“走,再去一趟节度使衙门。” 很快。 节度使衙门的士卒骇然发现,那群遭瘟的不良人竟然去而复返。 士卒不敢反抗,可那些上了年纪的校尉却没那么好说话。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老兵,敢打敢拼,脾气也相对火爆一些。 “他娘的,这些不良人简直欺人太甚!” “弟兄们,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也有理智的校尉连忙劝慰道:“各位老哥,切莫冲动,难道你们忘了大将军的命令吗?” 可群情激奋的校尉们已然听不进去:“难道就让这些不良人踩在我们身上拉屎撒尿吗?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一位满脸皱褶的校尉,指着西北方向,唾沫横飞的咆哮起来:“老子当年跟蜀国那群混蛋打仗,从来就没怕过!” 他猛地拉开胸膛的衣衫,露出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疤,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我打了一辈子战,后背无伤,自问对得起的景国,对得起陛下,现如今,这些不良人一次次上门挑衅,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吗?你们忍得了,老子忍不了!” “不错,我们不就是拿了百姓一点银子吗?难道他们不良人自己屁股下就这么干净?” “我们打了大半辈子的战,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捞点银子怎么了?”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娘们骑在我们头上,老子就是不服!” “对,士可插,不可土!” “让你多读点书,那叫士可杀不可辱,你个憨货。” 萧凌雪在节度使衙门外下马,脸上冷若冰霜的走了进来。 她目光扫视着眼前这群身穿盔甲的校尉,方才这些人喊的话她都听到了。 她沉默了片刻,道:“去把你们李副将叫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那面容苍老的校尉顿时出声讥讽:“你这娘们,不好好在家等着嫁人,学学绣花,学学怎么相夫教子,非要跑去当什么不良人,难道你们不良人都是一群娘子军吗?!哈哈哈!” 周遭的校尉们纷纷大笑出声。 萧凌雪面无表情,对于这些老杀才的嘲讽置若罔闻,也不动怒:“本官不想再强调一遍,你们嘲讽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可以容忍,但是,倘若你们胆敢阻挠我办案……” 铿锵。 她将腰间的佩刀拔出三寸:“依大景律令,凡阻挠不良人办案者,同罪,可立斩无赦。” “你们打了半辈子的战,于国有功,但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触犯景律!” 那老校尉冷笑一声,刚想出口之际,一道冷厉的刀光,忽然斩落在他身前,将节度使衙门内的地面,劈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萧凌雪手中景刀已然出鞘,冷厉的刀气,在她周身逐渐扩散。 “再阻拦,且不说我有权斩了你们,就连你们家人都要受到株连!给我让开!!” 校尉们站在一起,宛如连成一堵墙。 他们用自己的胸膛,用自身的血肉之躯,正对着萧凌雪手中的景刀,脸上是面无表情,姿态是寸步不让。 “先前大将军有令,所以我们退了一次。但景国的兵,不会一直退。” “你可以杀我们,但你吓不退我们!” “景卒,宁死不退!” 萧凌雪眉头紧皱。 这一次,李副将没有再出面调解,他甚至躲在衙门后堂,心安理得的让这群老兵在前面顶着。 你萧凌雪不是铁面无私吗? 你们不良人不是铲奸除恶吗? 我倒要看看,你萧凌雪的刀,到底敢不敢落在这群为国征战的老兵身上?! 同时,李副将心中也蒙上一层阴霾。 萧凌雪去而复返,还指名道姓让他出去,显然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大将军没有保下王元福,很可能也不会保我。不行,我必须为自己另谋出路。”李副将心中暗道。 景卒不退……萧凌雪心中动容,连握刀的手掌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大景国祚延绵千年,经历了多少敌国的挑战,有的国家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唯景国始终屹立不倒,其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景国士卒心中不屈不挠的信念。 可如今,这股不屈之信念,何以对向了他们不良人? 萧凌雪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总不能真的一刀将这些老卒全砍了吧? 就在这时。 一只手掌从身后伸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的嗓音,带着沉稳不迫的韵味,道:“让我来吧。” 褪去了支离破碎的不良人制服,此时的姜峰,又重新换上了一件白底灰边的文士服,身上立时弥漫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温文儒雅,气态斐然,卓尔不群。 他对着眼前这群老卒,抬手微微行礼,态度谦逊:“学生姜峰,见过诸位老大人。” 第69章 只为诛恶,不对好汉加以刀兵 那满脸皱褶的老卒,目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又是从哪冒出来?” 这时,旁边一个老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好像说,自己叫姜峰,就是那个,人称江州第一才子那个读书人。” “我也听说过他,一个很厉害的读书人。” 这老校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被人诬陷偷银子,气得当场宣布离开江州书院的书呆子?” “欸,人家可不是书呆子,他学问很好的嘞。俺家婆娘前两天还跟我说,要是能让家里的小崽子跟着姜才子读书,将来必定能够考到功名,说不定,还能当上状元呢。” “他真有这么厉害?” “咱们这的第一才子,江州书院都承认的啊。” “我听别人说啊,他要是去参加科举,当个探花郎肯定跑不了,说不准还真能拿个状元。” “对对对,醉仙楼的娘子也说过,要是能拿到姜才子的一首诗,就算白睡她们都心甘情愿。” “可以去醉仙楼白睡?那确实了不起!” 姜峰起先还听得津津有味,后面越听下来,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黑。 旁边的萧凌雪已经收起景刀,清冷的眸光,似有若无的斜睨了他一眼。 姜峰轻咳一声,伸手打断了这些老卒越来越过分的讨论声:“诸位诸位。” 这些老卒纷纷转头看他。 姜峰缓缓说道:“既然诸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我,那么,我有一言,还请诸位老大人暂且一听,若是觉得在下说得不对,诸位届时怎么骂我,我都接下。” “行,你说吧。” 姜峰沉吟了片刻,开始说道:“诸位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兵,都是曾经为景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好汉,我姜峰以前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可我也向往战场,都说大好男儿就该拿起景刀,护国佑民,建功立业。在这方面,诸位都是这个。” 他对着一众老兵,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口中更是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诸位老大人当得起一声好男儿,当得起景国英雄的称号,都是我们年轻一辈的好榜样。” 这些老兵纷纷咧嘴笑了起来,有的更是抬起下巴,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 然而,姜峰在这时,却是话锋一转: “但是,我请诸位老大人细想,你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拿着景刀与敌人浴血奋战,多少次遍体鳞伤,多少次血迹斑斑,又有多少次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靠着顽强的心念和不屈的战意,才让自己活下来,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守住景国的大好山河,为了让景国的百姓免遭敌国的屠戮,为了景国能够在神州大陆屹立不倒,为了你们的后代子孙,能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吗?” “我相信大家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现在,你们知道我们查到了什么吗?” “有人以权谋私,利用手上的权力走私,从而牟取暴利。” “有人私设赌坊,用邪魅的手段,操控百姓赌博,让他们输到倾家荡产,输到卖妻卖女。” “有人甚至用我们景国百姓的血肉来养花,再用这些花来害人性命。” “这些人恶吗?可那些身负要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明明知道这些人做的恶事,却不将他们绳之以法,反而主动包庇他们,甚至是……加入他们。” “我想问问诸位老大人,你们用生命,用青春,用热血保下来的景国,你们为景国,为陛下,为百姓打下来的太平盛世,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这么糟蹋的吗?!” 姜峰铿锵有力的声音,振聋发聩,宛如一道闷雷,在节度使衙门内不断回响起来。 眼前的景国老卒,纷纷变得沉默下来。 姜峰继续说道:“当年,太祖皇帝亲设不良人府衙,不就是为了铲除奸佞,震慑百官吗?” “古来王朝,皆有内敌和外敌,正所谓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诸位老大人,你们的刀,对准的是外面的敌人,防的是外敌来屠戮我们的百姓。” “而我们不良人的刀,对的是内部的敌人,防的就是这些贪官污吏来迫害自己的百姓。” “大家都是为了护国,都是为了让百姓们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没有谁高尚,没有谁卑劣。” “诸位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执意袒护,焉知,这些奸臣贪官的刀,未来某一天,不会落到诸位的头上,落到诸位的家人头上?” 姜峰话锋一转:“对了,有件事或许诸位老大人还不知道,城门校尉的黄奉,黄大人,已经死了,满门被灭。” 一群老卒纷纷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姜峰。 “黄小子全家死翘翘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应该这样问,黄小子全家富贵了?” “去去去,不会说话就少说。黄小子怎么说也是从沙场退下来的,他全家死光了,难道你们就不难过,不气愤?” 那个站在最前面,满脸皱褶的老卒,此时微微上前一步,脸色凝重的对着姜峰问道:“黄奉死了,你们可查到,是谁杀了他?” 姜峰点头道:“这正是我们回来的原因。诸位细想,是谁鼓动你们出来拦住我们的?又是谁,眼睁睁看着你们景刀加身,而无动于衷的?” 在场的老卒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不定。 姜峰举手行礼,道:“诸位若是不信,等我们查明了所有真相,自会给节度使衙门,给诸位老大人一个交代。” “我们不良人从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诸位老大人若是信我,今日便请让开一条道路,我们只为诛恶而来,不对好汉加以刀兵。” 老卒们沉默了良久,旋即,侧身让路。 姜峰举手行了个叉手礼:“多谢。” 萧凌雪一马当先,单手按刀,朝着后堂的方向快步掠去,身后的一众不良人纷纷跟上脚步。 只是他们在经过姜峰的身旁时,眼中皆是投来一抹钦佩的目光! 不愧是江州第一才子,不愧是打破银牌晋升记录的男人。 今日这般情况,换成他们任何一个,都免不了与这些老卒发生冲突! 他们是与国有功之人,哪怕是没上过战场,没当做士卒,不良人对这些老兵也报以十分的敬重。 轰! 不一会儿,节度使衙门后堂方向,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轰鸣。 两股狂暴而气机,在虚空中相互倾轧,相互磨灭。 那位李副将显然还在负隅顽抗。 可下一刻。 一道亮如昼,细如线的刀光骤然斩开虚空,斩向苍穹。 宛如一柄直冲云霄,巍峨如山的天刀。 恐怖的刀意压得在场众人心头一震,遍体生寒! 天上的白云顷刻间被横扫一空,蓝天澄澈,万里无云。 前院的老卒们一个个站在原地,举头望天,脸上目瞪口呆,心中一阵后怕。 “这娘们,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感觉她连大将军都打得过。” “放你娘的狗屁!大将军天下无敌,怎会敌不过一个娘们?” “你说,刚刚她要是真拿刀砍过来,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真的挡得住吗?” “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什么时候说要挡?人家是来办案的,我们就是站在一旁看个热闹,多说了几句闲话而已,说闲话又不犯法。” “三哥说得对,咱们怎么可能会阻拦不良人办案?可是犯法滴!犯法的事情,咱们从来都不干!” “啊,对对对。咱们是好人!” 旁边的姜峰忽然幽幽道:“也不知道,刚刚是听谁说的,打了一辈子,捞点银子怎么了……” 一群老卒顿时老脸一红。 纷纷表示,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喝醉了,甚至是矢口否认,说他听错了,不是捞银子,是捞面条! 很快。 萧凌雪押着气息虚弱的李副将,从衙门后堂走了出来。 作为五境巅峰的武夫,自然打不过已经突破到六境的萧如雪。 临走前,萧凌雪清冷的眼眸,偷偷给姜峰使了个眼色。 后者顿时心领神会,对着一众老卒行礼道:“诸位老大人,咱们就此别过。诸位也不用担心,都说平生不作亏心事,一世不怕不良人。”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李副将:“我们不会无凭无据就胡乱抓人,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想必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李副将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却也没有出声辩驳。 离开节度使衙门后。 宋明远传来消息。 刺史衙门的几个人犯,也已经全部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这一天,对于江州城的官场而言,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 多少官员被不良人抓走。 有的是当街被抓,引来诸多百姓的围观和非议。 有的甚至直接被查封府邸,满门上下,皆被押入大牢候审。 一时间,江州官员人人自危。 生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毕竟这年头,进入官场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与光同尘。 百姓则是在暗中拍掌叫好,自古贪官污吏,最受老百姓的憎恨。 可相比于江州官员,有些人显然更急一些。 第70章 望江阁文会 深夜。 某个昏暗的房间。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神秘人,坐在一方古怪的祭坛上。 祭坛四周,插着六根旗子。 旗面五颜六色,画着各类诡异的图像。 有青面獠牙,腹部肿胀的小鬼。 有长臂垂地,形如猿猴的小妖。 有通体漆黑,面部凶恶的修罗。 有体型壮硕,手持狼牙的蛮人。 有跏趺而坐,喜笑颜开的胖佛。 有身如雾罩,双目赤红的邪魔。 祭坛中央,还摆放着一个木偶,上面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纸条上残留着血迹,并用一小撮的长发捆住。 此时,一道身影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直至将祭坛中央的黑袍人完全笼罩。 他沉声道:“不能再让不良人继续查下去了,否则,连我们都有暴露的危险。” 黑袍人低着头,将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 半晌后,沙哑的声音在祭台上缓缓传来:“要么,斩断所有知情者,要么,斩杀所有调查者。” 他微微抬起头,一双不见瞳孔,完全灰白的眼眸,透着阴冷的死意,望着来人问道:“你想选择哪一个?” 前者是杀掉自己人,斩断所有线索,让人查无可查。 后者是杀掉想要调查此事的不良人,虽然可解一时之危,可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不良人来查。 除非你能杀掉所有不良人,可那不现实。 除去不良人,不亚于颠覆整个景廷,改朝换代。 更何况,萧凌雪来历非凡,是想杀就能杀得掉的吗? 上一次黑雪的刺杀,何尝不是一次冒险的尝试? 结果呢? 才仅仅过去一天,黑雪在江州的据点,被她带人连根端掉,死了一个六境武夫,一个五境神通者被俘,损失何其惨重。 “萧凌雪不能杀,杀了她,事情反而变得更麻烦。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先尝试杀掉。” 来人站在祭台前,从怀里取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上面残留着血迹:“这是他的生辰八字和血液,他的头发,我会想办法弄来。” “我只要你告诉我,有没有把握将他咒死?” 黑袍人默默的接过纸张,随后伸手招来一面鬼旗,将纸张钉在祭台上,口中振振有词。 半晌后,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死寂沉沉的眼眸,此刻竟闪过一抹诡异的精芒:“此人也是神通者?” 来人沉默了片刻,道:“我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 黑袍人眉头紧皱:“同为神通者,在不确定他神通品级的情况下,我难有绝对的把握。而且……” 他拔出鬼旗,将纸张重新递回:“你上面写的生辰八字,与此人的命理不符。” 来人一怔:“不符?这不可能。不良人早就将他的来历查了个一清二楚,此事绝无差错!” 黑袍人低声道:“又或者说,纸上残留的血迹,并非是他的。” 来人摇了摇头:“血迹我可以确认就是他的。” 他想了想,道:“或许,他是有意隐藏自己的生辰八字,故意谎报了出生时辰。” 不过,他也不恼:“既然如此,那就用别的方式杀他吧。不过,江州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也是时候该撤走了。” 黑袍人沉默片刻,摇头道:“还不能走。我来江州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来人皱紧眉头:“什么任务?” 黑袍人淡漠道:“与你无关的事,不要打听,这是规矩。” 来人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是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精芒。 …… 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 娇艳的朝阳,从青云山背后缓缓升起,漫天红霞,与山中缓缓升腾的晨霭相互交融,闪烁着氤氲的色彩。 青云山的朝霞,总是给人一种神圣,又充满希望的感觉。 竹林雅阁。 文院长身穿玄色儒袍,从雅阁中缓缓走出,望着眼前队伍整齐的书院学子,轻轻点头:“走吧。” 今日,望江阁举办文会。 无论是不是江州书院的学子,但凡读书人,自负才学者,皆可前往。 说到望江阁文会,此事却可追溯到两百年前,江州书院初开时期。 那一年。 景国皇子豫王游历天下,途经江州,为龙江汹涌澎湃的气势所震撼,随口赋诗一首: “千里龙江水滔滔,风波逐浪势不休。” “百舸争流千帆尽,借海扬帆奋者先。” 他为此诗起名,《望江难》。 当年皇室太子因病去世,皇帝却迟迟未定继承人,储君之位一直空悬,一场夺嫡之战,势在必发。 豫王乃是当时民间声望最高的皇子,朝中亦有不少重臣支持,乃是下一代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他做出这首《望江难》,或许是想抒发感慨,或者是想表达什么,又或者……是有所预感。 当时的江州刺史陪同在旁,将这首诗词记录下来,并在豫王离开江州后,撤巨资修建了这座望江阁,并将豫王作的诗词,刻于石碑之上,竖立在望江阁外,以供世人敬仰。 可惜,同年豫王因为夺嫡失败,被贬为庶人,身囚于长安宗正寺,手下亲兵尽诛,朝中党羽备受牵连,门下官员和客卿,或被杀,或流放,或被贬。 偌大的豫王府,一时空寂。 恰好当时,豫王府中有一客卿,名为吴子嵩。 豫王事败后,吴子嵩因没有官职在身,隧逃过一劫,被赶出长安。 回到江州故乡后,便着手创立了江州书院,直言:愿奉余生,为景国培养人才。 吴子嵩在世时,时常来到望江阁,望着那块刻着豫王诗句的石碑,久久不语,暗自流泪。 他的弟子不愿老师整日伤感,于是便提议,在望江阁内举办文会,即是畅谈儒学,弘扬文道,亦是悼念豫王。 吴子嵩同意了。 此后又定下规矩,每隔几年,江州书院便在望江阁举办文会,凡景国学子,皆可参加。 也因此,历史上许多文人雅客,皆在这里留过诗句,青史留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望江阁文会的名声,也是越发响亮。 就连旁边其他州郡的学子,也会有人前来参加。 只可惜。 江州书院近三十年来,考取功名者少有,更未有学子能取得前三甲。 准确的说,连进入殿试的资格都没有。 以至于江洲书院在整个景国所有书院中的名气,日渐衰落,愈发微小。 文院长时常担忧,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会是江州书院历史上,最失败的一任院长。 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这些年来,他苦思冥想,尽心竭力,就是为了打破这个格局。 此时。 当他带着江州书院的学子来到望江阁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许多学子前来,未尝没有一展才华,博取名声的想法? 好在刺史衙门早就得知了文会的举办时间,派人过来维持秩序,场面才不至于那么混乱。 文院长带人进入望江阁。 望江阁共有五层。 大部分的读书人,只能停留在第一层。 唯有收到邀请,或者才名在外的文人雅士,才能到第二层。 第三层则是为那些已经取得功名的读书人所准备。 第四层则是为那些勋贵世家或者官宦子弟所准备。 而这第五层,唯有书院的院长,或者身居高位的官员,比如江州的刺史大人,节度使大人,不良人统领,以及其他州郡同品级的官员,又或者是闻名天下的大学士,才有资格上来。 并且,同行者只得一人。 当然,这些并非不可逾越。 文会上,望江阁的每一层,都会设立一个主题,由该层的儒士进行判决,若能作出令人称赞的诗句,文章,自然可以一层一层的往上走。 此时。 文院长在梁胜的搀扶下,来到了望江阁最顶层,望着波涛汹涌的龙江,陷入了沉默。 历年来的望江阁文会,江州书院的学子都会遭到其他州郡学子的挑战。 前段时间,他离开江州会友,定下了望江阁文会的时间。 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选定的时间。 因此,他还特意写信让在外游学的梁胜归来,本意是借这次文会,为即将参加秋闱的梁胜和姜峰造势。 只可惜,等他回到书院却被告知,姜峰被人逼走了。 这也是他为何会如此愤怒,直接将杨世逐出书院的原因。 好在梁胜及时归来,以他的学识,哪怕遭遇挑战,也断不至于让江州书院那么难堪。 他也希望,通过这一届文会,能挖掘出更多的读书种子,并收入书院。 “院长,雍州书院的戴院长,冀州书院的黄院长,已经到了。”梁胜走过来说道。 文院长沉吟片刻,道:“你代我去迎接吧。” 梁胜上前一步,在文院长耳畔低声道:“另外,还有乾州书院的洛院长,也来了。” 文院长猛地回头,眼神闪过一抹讶然之色。 “洛院长也来了?” 他当即转身,走在前方:“我亲自去迎接。” “是。”梁胜一躬身,随后紧跟在文院长身后。 “对了。”文院长忽然停顿了片刻,道:“你顺便去看看,姜峰来了没有。” …… 第71章 仇恨 不良人府衙。 宋明远拿着一份卷宗,走进萧凌雪的办公堂:“大人,我们连夜审问,其中大部分官员已经招供,唯有那个李副将,始终沉默,因为是军中副将,我们未敢动用重刑。” “这是犯人的口供,请大人过目。” 萧凌雪拿过卷宗摊开看了许久。 黄奉日记中记录的走私,冤案,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这些人全都供认不讳。 也容不得他们不承认。 既有黄奉的日记,又有杜川的口供,蒋鬻的账册,这些人想赖都赖不掉。 唯独李副将,哪怕把种种证据摆在他面前,却始终缄默不言。 萧凌雪合上卷宗,面无表情的说道:“把李副将单独押到刑房,我亲自审问。” “还有,让姜峰也一并过去。” “喏。” 姜峰刚在衙门内点了卯,就收到老宋头的通知。 他一边跟着宋明远走向大牢,一边忍不住抱怨道:“审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老张比较在行吗?他最近研究了很多新的手法,正好派上用场啊。” 宋明远淡淡道:“张彪昨夜忙活了一晚上,萧大人特意批准,让他回去休息。至于他的那些手段,已经在其他人犯身上试过了。” 姜峰一怔,问道:“试过了?效果如何?” 宋明远沉吟道:“仇恨是一个人最大的动力。” 张彪的每一种审讯手段,都已经在吴秀才身上试验过。 可吴秀才到现在都还活着,只是人已经……不太正常。 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可张彪依旧觉得,他还有秘密没说。 按理说,衙门不会放任不良人如此折磨一个犯人。 可唯独吴秀才是个例外。 只因当初姜峰跟萧凌雪说了下张家村的案子,后者特意去查了下关于洛神教的档案,最后只得到两个字:邪教! 这是一个被朝廷定义为邪教的邪恶组织。 对于邪教中人,朝廷的原则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吴秀才被洛神教派去张家村,一待就是数十年,说明他只是邪教中的边缘人物,想必知道的消息也不多。 于是衙门也就由着张彪去折腾了。 万一真问出什么隐秘呢? 来到地牢时,萧凌雪已经提前到了这里。 不一会儿。 衙役押着李副将,从昏暗的通道缓缓走来。 此时的李副将,手上脚上皆带着镣铐,两边的琵琶骨被刺穿,后背的脊椎里埋了银针,封住了一身修为,体内还被强行喂下了化功散,一身气机荡然无存。 这是针对一个五境巅峰武夫,该有的防范措施。 当然,这并非说李副将的修为彻底被废了,只要吃下解药,拔出银针,撤去铁钩,修养一段时间,他的修为还能恢复。 对于一位五境巅峰的武夫,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朝廷多以流放边疆,或者发配充军为主。 李副将脚步踉跄的走到萧凌雪对面,凌乱的发丝,遮掩了他的双眸,却挡不住他那双冰冷的眼神。 萧凌雪开门见山:“李方溯,你为何要杀黄奉?” 李方溯眸光阴寒,嘴角掀起一抹无声的讥讽。 你们不良人不是号称没有审问不出来的人犯吗? 今日无论你们谁来,无论要动用什么刑罚,我都闭口不言。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招式?! 面对李方溯这无声的嘲讽,萧凌雪也没有动怒,反而转过头,同样无声的盯着姜峰。 姜峰察觉到一抹清冷的目光投来,却始终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道清冷的目光却始终不曾挪移,姜峰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大人,你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姜峰心中腹诽,他想了想,对着萧凌雪低声道: “大人,卑职有一招审讯用的秘术,不过,我从未在活人身上用过,也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大人觉得,要不要试试?” 萧凌雪继续无声的盯着他。 审讯秘术,却从没用在活人身上,咋滴,你这秘术还是从死人身上研究出来的? 哦,他好像还真能让死人开口。 萧凌雪沉默。 少倾,她对着姜峰轻声道:“牢里有的是已经判了死刑,等候秋后处决的死囚,你先用他们试试。” 姜峰想了想:“有没有需要立即处死的?” 他也不知道,【九幽敕灵】用在活人身上会不会致人死亡。 哪怕是已经判了秋后处决的死囚,可只要行刑期限一日未到,他就不能剥夺对方活着的权利。 万一,案情出现反转呢? 萧凌雪道:“那就只有吴秀才了。他本就判了斩立决,但是张彪不忍他死去,于是关在牢里,迟迟没有行刑。” 姜峰点头道:“那我先找吴秀才试试。对了,我要是不小心把人弄死了,老张不会怪我吧?” “你自己去问他。”萧凌雪对他摆了摆手。 于是,姜峰又离开地牢,途经姚仲关押的牢房时,他才发现,人已经不在里面了。 看来对方还是没忍住活命的诱惑,去死者坟前祭拜七日。 蝼蚁善且苟且偷生,何况为人? 不过,姜峰早已向萧凌雪提议,等姚仲拜完这七日,即将流放之前,再行审问一遍。 这一次要问的,自然是两年前那起奸杀案。 若确定凶犯为姚仲,那便不着急流放了。 很快,姜峰在停尸房找到了张彪,后者仅仅睡了一个时辰,便又爬起来,开始跟仵作抢活儿,堪称衙门里的内卷第一人! 你这样是会失去同僚们的友谊的,你个卷王……姜峰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不过当他说明来意后,张彪却是没有拒绝。 反而兴致勃勃的恳请姜峰,一定要让他在现场观看。 此时的张彪,眼神里充斥着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让姜峰看了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 当两人来到关押吴秀才的牢房时。 这个本就面容苍老的老人,此时被捆绑在刑架上,头颅低垂,宛若一团被抽走骨头的烂肉。 他异常的憔悴,也异常的虚弱。 很难想象,一个神魂强大的神通者,此刻竟变得气若悬丝,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可想而知,他遭受的酷刑有多可怕。 只是令人诡异的是,他表面看起来又仿佛没受什么伤。 唯有囚衣上残留的血迹,彰显着他曾经确实遭受过严厉的酷刑。 只是,其身上与常人之间存在的细微差距,却还是被姜峰一眼看了出来。 姜峰转过头,目光惊悚的看着张彪:“你把他身上的伤口,全都又给缝起来了?” 此时的吴秀才身上遍布缝痕,就像一只被撕成碎片后又缝合拼凑出来的人偶,令人触目惊心。 张彪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这样他才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再者,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仪容仪表的吗?他好歹也教过我识字念书,我却是不好让他面目全非。” 姜峰脸上露出一抹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无法想象,张彪的心里,到底隐藏着多大的仇恨。 那种仇恨,刻骨铭心,促使他追查了五年,使他一日不敢忘记。 他这五年来,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学习各种技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查明杀害父母的真凶。 于是,他将这五年来所学到的一切,全都施加到了吴秀才身上。 张彪缓缓的走到吴秀才跟前,后者方才从浑浑噩噩的意识状态下醒转,甫一睁开双眸,便见到了熟悉的双腿,浑浊的双目,顿时浮现一抹恐惧的神色。 他想躲避,想后退,可残破的身躯被牢牢锁住,让他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张彪目光深深的看着他:“五年来,我几乎每一晚都会做梦,在梦里见到我的爹娘,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都还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敢忘了他们,我害怕有一天连他们的样貌都不记得了。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先生,你是我弟弟的先生,曾经也是我的先生,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们当做你的学生。” “我爹曾经给你送你肉,请你喝过酒,我弟弟每年的束修也不曾少你半分。可你将我弟弟绑走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为了掩盖罪行,不惜杀了我爹娘,让我陷入无尽的痛苦。” “整整五年了,我痛苦了五年,而如今……我只是折磨了你五天。” 他停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从此以后,你我恩仇两消,互不相欠。” 吴秀才艰难的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带着一抹释然与解脱的神色,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歉意。 姜峰站在张彪身后,沉默不语。 他没有去劝说张彪放下,也没有责怪对方残忍。 他没有经历张彪的一切,自然也无法感受对方的痛苦,如此便没有资格,去劝对方大度。 换位思考。 如果吴秀才杀了老爹和姨娘,抓走了小妹,他可能会做的比张彪更加残忍。 “让我来吧。” 姜峰走到吴秀才面前,伸出手指,朝着对方眉心的魂宫,轻轻点下,心中默念道: “九幽敕灵!” “因果追溯!” 与此同时,姜峰终于从吴秀才的灵魂里,见到了他的一生。 …… 第72章 饱经风霜而不改其心,历经风浪而不改其志 一刻钟后。 姜峰睁开双眸,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眼前的吴秀才已然气绝。 他本就伤得极重,只因神魂坚韧,这才一直留着最后一口气没散。 可随着姜峰施展【九幽敕灵】,将他的魂魄扯出,又通过【因果追溯】,强行探查他的灵魂记忆,那最后的一点生机,已然随之消散。 归根结底,他的死在于肉身。 灵魂还在,只是失去了灵性,如同被抹去了一切记忆,只剩下最根本的魂魄体质。 “看来,无论是针对死人还是活人,这两大神通一旦同时施展,魂魄便会失去灵性。轻则痴傻,重则魂散。” 姜峰皱紧眉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若是能够在不伤及魂魄的前提下,窥探到别人的记忆,那审问犯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是否撒谎,是否隐瞒,一探便知。 可若是如现在这般结果……那就得慎用。 望着已经死去的吴秀才,张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他走上前,伸出手掌,将对方的眼睑缓缓合上。 人死债消。 吴秀才的尸身,他会为其收殓,算是了却这最后一点师生之谊。 这时,姜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吴秀才的记忆很漫长,也很杂乱,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慢慢整理出其中的关键。 关于洛神教的情报,很多事情都与他当初说的一致。 但有些细节,吴秀才当时却没有说。 或者说,这些细节,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太过关注。 “三十年前觉醒了神通,可是他刚觉醒后的几天,便被洛神教的人给盯上了。” “吴秀才是读书人,他很谨慎,也很聪明,刚刚获得神通的时候,他竭力隐藏自己的能力,也几乎没有在人前施展。” “那么,洛神教的人,又是如何发现他觉醒了神通?” 姜峰眼神透着凝重之色。 他有两个猜测。 其一,正如吴秀才潜伏在张家村一样,暗中早就有人在盯着他。 或许是因为他的先辈也有人觉醒了神通,此后他这一脉,便一直被人暗中关注,直到他觉醒神通,便立即出手将他抓住。 其二,洛神教拥有寻找神通者的能力,一旦有神通者出现在他们的观测范围,便可立即将对方锁定。 如此才能解释,为何洛神教手下能够网罗那么多神通者为其效命。 “这个邪教,所图甚大!” 姜峰心情沉重,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这个组织偷偷盯上。 另外,姜峰也在吴秀才的记忆里看到当初张淮觉醒神通的一幕,以及他犯下案子的整个经过。 “吴秀才抓住张淮以后,打着看望大儿子的借口,偷偷离开村子,把张淮运到了县城,交给了金罗赌坊的人。” “难道金罗赌坊,不,应该说,那个赵素,其实也是洛神教的人?” “否则无法解释,吴秀才为何要将张淮交给赌坊。” 如今细想下来,赵素很多行为都充斥着扭曲,残忍,变态,暴虐的倾向,这很符合邪教中人的做派。 至于吴秀才…… 他自加入洛神教后,一开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洛神教那些人为了让他乖乖听话,逼迫他做了许多惨无人道的事情,将他的心态变得扭曲。 可吴秀才毕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内心深处始终保存着最后一丝丝怜悯。 他杀过很多人,折磨过很多人,可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厌恶这一切,排斥这一切。 曾经更是为了一个幼童,一度与其他洛神教徒发生了争执,最后杀了对方。 他也因此受到了洛神教最严厉的处罚。 或许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洛神教始终没有将他当做核心人物来培养,最后,监视张家村的任务,就落在他的头上。 当然,这些年他也并非什么事都不用做。 有时候洛神教会让他就近执行一些任务。 “从他执行过的任务来看,这个洛神教,倒不像是个邪教那么简单,有些事情做的,更像是一个杀手组织。”姜峰心中沉吟。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肯定不止一家‘黑雪’。 “倒是没想到,这吴秀才当年,竟也是江州书院的学子。” 若非被洛神教掳走,或许吴秀才凭借神通者的身份,还能得到朝廷的重用。 将吴秀才的一些情报透露给张彪后,姜峰便打算回去向萧凌雪禀报。 至于是否将探查灵魂记忆的手段施展在李方溯身上,那就看萧凌雪的决定了。 “等等。” 就在姜峰准备转身离开时,张彪却忽然叫住了他,并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我的一点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心得?” 你折磨人还折磨出心得了? 姜峰接过册子直接塞进胸口,随口说道:“等办完案子我再看看。” …… 望江阁。 稠人广众,车马骈阗。 阁楼内,第五层。 一张圆石桌旁,坐着四位老者,其中三位老者身后,分别站立着一位青年文人。 除了文院长外,其余三位老者也是旁边州郡书院的院长,皆是博通经籍,学富五车,名闻天下的读书人。 就拿雍州书院的戴伯伦院长来说。 戴院长虽已年过花甲,满头白发,容颜苍老,可他成名已久。 年轻时曾外出游学,行至玉门关外的无边城,恰好边境大军与蜀国发生大战,一度被敌军困于城内。 他不顾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拿起兵器就加入了保护城池的队伍中。 更是当场留下‘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的千古名句,成为当代年轻人忠君报国的典范。 再说冀州书院的黄文羲院长,今年五十有七,二十多年前,曾任景国翰林院学士,可仅仅做了五年,便向先帝致仕,辞官回乡,做起了教书先生。 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着有一书,起名《景儒学略》。 书中有言: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他曾言,自己这一生算不上功成名就。 但,君子重德而轻才。 若是一味追求功名,而不注重自身道德修养,就算取得一时的功成名就,未来也必将遗臭万年。 其次,他也曾向朝廷谏言,考核学子,择选人才,应当以品德为先,才华次之,否则就算当了官,也是祸害一方百姓的贪官。 最后一位,则是乾州书院的洛韩院长。 未曾做官,却地位尊崇,名扬天下。 源于一事。 景国当今在位天子,尚为皇子时,曾隐姓埋名,拜入洛韩门下。 后来登基称帝,天子欲拜洛韩为太傅,位列三公,却被其拒绝了。 他坦言,自己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不敢为太傅,怕教错了天子,误国而误民,愿为景国一教书匠,此生足矣。 他一生没有着书立说,没有发出什么千古名言,平平淡淡,荣辱不惊。 可因为当年天子欲拜其为太傅一事,使得如今的乾州书院,成为了景国最炙手可热的书院,为天下学子所敬仰。 洛韩虽然没有成为太傅,也无官无职,但天子曾拜其门下却是事实,帝师之名,名副其实。 若能为洛韩所授,岂非与天子同门? 单凭这个原因,景国多少读书人想要拜入他的门下。 可自天子登基之后,他便再无收徒。 更准确的说,当年他知道天子的真实身份后,便再没有招收门徒。 可架不住每天都有学子跪在门前,祈求拜师,经年累月,络绎不绝,更有长跪不起者,为表诚意,足足跪了大半年,最后呕血不止,命悬一线。 终于,洛韩不胜其扰,答应出任乾州书院的院长,对外宣称,入书院求学,亦如拜师。 老实说,对于洛韩亲自来望江阁参加文会,文院长内心亦是十分惊讶。 这位看似无官无职,可以他的分量,天下谁不知晓? “洛院长能来我望江阁文会,实乃我江州书院之幸事。”文院长坐在位置上,双掌合拢,执文士之礼,微笑道。 洛院长颔首笑道:“文院长客气了,洛某出门访友,途经江州,忽闻望江阁即将召开文会,一时兴起,不请自来,还望文院长见谅。” 文院长微笑着摆了摆手:“洛院长德高望重,多少学子想一睹风采而不得,今日屈尊前来,定会让我江州学子欣喜若狂,尽展才学。” 旁边的戴伯伦附和道:“守仁兄说的对,洛院长的大名,景国学子无不知晓,今日文会,当以洛院长为主判。” 一旁的黄文羲无声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理由也很简单。 其一,自然是因为洛韩帝师的身份,学子若能得到他的认可,名声自扬。 其二,洛韩轻车简从,未曾携带学子前来,由他作为主判,最是公平公正。 文院长自然也没有反对。 洛韩推脱不掉,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而楼下学子听闻帝师亲至,更为文会主判,一个个顿时斗志昂扬,奋发踔厉。 戴伯伦看了一眼文守仁,淡笑道:“既然洛院长为主判,那便请您出题吧。” 洛韩面露沉吟,他转头望向窗户的龙江,波涛汹涌,延绵不尽,一时间不由得感慨道:“便以,‘立志’为题。” “我辈读书人当志存高远,饱经风霜而不改其心,历经风浪而不改其志,更应扪心自问,因何而读书,毋随波逐流,当不忘初心。” 他转头看向其他三位院长:“三位以为如何?” 三位院长皆道:“甚好!” “江州刺史严大人到!” 这时,楼梯口走来一位身穿锦袍,气质华贵的中年男人,他面带和善的笑容,对着四位院长温声笑道:“公务繁忙,来晚一步,还请诸位院长海涵。” 此人正是江州刺史,严松。 …… 第73章 贪污案 不良人地牢。 姜峰去而复还,来到李方溯所在的刑房。 他摊开掌心,吴秀才的灵魂表情痴痴呆呆,双眸无神。 他把自己的实验结果告诉萧凌雪。 这位高冷女上司竟当着李方溯的面,直言问道:“你确定,不会致人死亡?” 姜峰郑重的点了点头:“最多变得痴傻,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萧凌雪点头:“那就好。” 不远处的李方溯当时人都傻了。 什么叫那就好?! 你这是非刑拷打,残虐不仁,暴戾恣睢,胡作非为! 你你你,不讲武德啊! 姜峰有些犹豫:“大人,真的要这样吗?” 萧凌雪认真道:“此人顽固不化,绝口不道,如此怙恶不悛,不思悔改,为天下百姓计,也只能如此了。” 姜峰点头:“大人说的是。” 李方溯当时就急了:“等等,你们不能这样!” 萧凌雪眸光冷漠,平静道:“我给过你机会。” 眼看姜峰抬起手掌,越走越近,李方溯急忙开口道:“我说,我杀黄奉,是受了赵素的指使。” 姜峰继续逼近,沉声道:“你在说谎,赵素根本就不在江州,他又是如何给你传的消息,让你去杀了黄奉?” 李方溯忙道:“不,赵素此刻就在江州,而且我猜想,黄奉是知道他的下落,这才让我去灭口。” 姜峰脚步不停:“那你知道赵素在哪?” 李方溯摇头道:“我不知道,赵素是让人传信给我,他的行踪我完全不知晓。” “他让你杀了黄奉你就杀?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赵素手上?” “我……没有。” “大人,卑职还是搜魂吧。” 李方溯急了:“我只是拿钱办事,杀黄奉这事,他给了我五万两银子!银票现在就放在我的公堂里,不信你们可以去搜。” 姜峰转头看向萧凌雪:“大人信吗?” 萧凌雪沉声道:“银票我让人去搜,但你绝对不是拿钱办事这么简单。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便让人搜魂。” 李方溯面露纠结,内心如天人交战,半晌后,他像是泄气一般,低声道:“我,我私吞了朝廷发的两百万两抚恤金,这件事被赵素发现了。” 姜峰脚步蓦然一顿。 萧凌雪站起身来,眸光冷冽的盯着他:“朝廷发给江州军的抚恤金,竟然是被你私吞了?” 李方溯低着头,不敢出声。 他知道这件事爆出来,他只会罪加一等。 可只要能活着,只要不变成废人,他就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大不了,以后一辈子待在边境杀敌。 萧凌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又问道:“那些银子呢?” 李方溯闷声道:“一部分藏在我府邸书房的密室里,一部分被我换成了古董字画,一部分……已经被我花掉了。” “除了这件事呢?” “别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年我替他杀了不少人,每次他都会给银子,数额也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万两。” 萧凌雪忍不住怒声呵斥:“人命在你眼中竟不是大事?老百姓一年到头都攒不到十两银子,你居然还觉得三十万两还不算多?” 李方溯沉默不语。 那些穷酸贫苦的百姓,又岂能与我堂堂副将相比? 蝼蚁岂可与雄狮相论? 他们吃个馒头就够撑死了,雄狮可是足以吃下一整头牛! 萧凌雪寒声道:“把你这些年为他杀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敢有所隐瞒,便叫你万劫不复!” …… 望江阁。 随着江州刺史严松的到来,楼下众学子顿时热情高涨。 其实,每逢望江阁举办文会,文院长都会给刺史衙门,不良人衙门,节度使衙门送去邀请函,这既是礼数,也是对朝廷的尊重。 按照惯例,倘若衙门有人光临,这个拟定主题的任务,便由朝廷的大人来定。 只是近两日,江州官场突逢大变,多名官员锒铛入狱,官场人人自危。 原以为严刺史不会来了,却没想到,在洛韩定了主题后,这位严大人才姗姗来迟。 严松丝毫不提命题之事,对着洛院长微笑行礼:“久仰洛先生大名,不曾想先生莅临江州,学生未尽地主之谊,实属怠慢,还请先生见谅。” 洛韩以文人礼节回敬:“严大人客气了,我无官无职,山野村夫,岂有麻烦严大人的道理,又怎担得起严大人自称学生?” 严松笑道:“洛先生贵为帝师,凡我景国学子,无论是否在朝为官,在先生面前,自当以学生自居。学生岂有不礼敬招待先生的道理?” 洛韩笑而不语。 他能否认吗? 那是打了朝廷的脸面,打了这位严大人的脸面,更是打了天子的脸面。 严松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只见一位相貌俊朗,器宇轩昂的青年,顿时走上前来。 严松对洛韩笑道:“先生,这是犬子严藩。” 严藩当即对着洛韩,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拜师礼:“学生严藩,见过先生!” 洛韩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夸赞,也没有多言。 不是他自恃身份,妄自尊大,实在是……他不敢轻易的夸赞别人。 曾经他见一位学子勤勉好学,于是随口赞了一句:“此子好学,大有可期。” 结果没过多久,便被人传出,此子能得帝师夸赞,未来必将是国之栋梁! 甚至一度被人认为那名学子将来必能入朝为官,受陛下赏识,高官厚禄,流芳百世。 从那以后,经常有人围在那学子旁边,各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接踵而至。 最后……曾经勤勉好学的学子,沉迷在各种恭维吹捧之下,渐渐迷失了自己,泯然于众。 洛韩听闻此事后,沉默了许久。 人在逆境中尚且能够坚持向上,勤敏好学,可在顺境之时,却往往再难自持,逐渐遗忘初心。 此后,他便不再评论其他学子。 对于洛韩的平淡,严松也不以为意,他转头看向文院长,问道:“文院长,不知今年文会主题,可曾定下?” 文院长点头:“洛院长方才以‘立志’为题,考试众学子。” 严松赞叹道:“此题甚妙,严藩,你要努力,切莫辜负为父的期望。” 严藩信心满满:“是,定不让父亲大人和先生失望。” 洛韩心头暗暗皱眉,虽有不喜,却未多言。 …… 天下读书人的志向,大抵是略有相同。 自古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本质上,读书人考取功名,被授予官职,最终的目的是与君共襄天下事,为使民安物阜,国富民强。 可当今世界,又有多少读书人,真觉得读书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而读的呢? 他们寒窗苦读十余载,所思所想,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跻身士大夫阶级,摆脱平民百姓的身份? 天下人的志向大抵是相同,都是为了向上走。 但道路却是不同的。 有的人勤勤恳恳,沿着朝廷指定的大道,步履蹒跚,历经磨难的攀登向上。 有的人天生尊贵,祖宗的蒙荫让他们在官道上另开阶梯,一步登顶。 有的人前半途走的艰难,于是后半途靠着出卖尊严,借道爬行。 有的人不愿随大众,于是另辟蹊径,贿赂色诱,比比皆是。 山就在那里,可登山的路,从来不止一条。 人之所以有不同的命运,归根结底,无外乎两个字:选择。 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命运。 从地牢中走出来时。 姜峰抬头望着天空,此刻早已日上三竿,烈阳高悬,猛烈的阳光有些刺眼,令人无法直视。 他舍弃了读书的道路,加入了不良人,即是为了追查家人的下落,也是在走他所选择的道路。 尽管这条路,别人很难理解,也不被认同。 但,这是他选的,就足够了。 他享受的是这条路上的风景,欢愉的是遇见那些志同道合的同行者。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姜峰轻声呢喃。 第74章 九州同心尽归景 可很快,这种古怪的念头便被姜峰抛于脑后。 李方溯招了,案子又有了新的突破。 张游私下借助走私的路线,瞒过了王元福,缕金布庄,江南商会,偷偷运输妖族入境,此事李方溯知晓,赵素也知晓。 姜峰猜测,张游很可能就是赵素的人。 根据李方溯交代,张游运输的妖族,来自海外。 至于运往何处,他却是不知。 赵素或许知晓。 最重要的一点是,赵素此刻,仍在江州! “只要你还在江州,哪怕你像只臭老鼠一样躲在了犄角旮旯,我也一定能够找到你。”姜峰心中暗道,眼神带着坚定。 随着李方溯的招供,江州又有好几个官员牵扯其中,被不良人抓入大牢。 以至于整个刺史衙门的官员,此时犹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们有的生怕在劫难逃,想找刺史大人求情。 有的则完全出于公心,希望刺史大人能出面去不良人府衙,暂压下这股风波。 倘若把江州的官员全抓走了,谁来治理江州的百姓? 到时候,引发了民变,又该如何? 可当他们去刺史大人办公堂时,却被告知,严刺史今日并未来府衙。 到了严府,却被府里的下人告知,严大人去了望江阁参加文会! 江州都快炸锅了,这位刺史大人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去参加文会?! 刺史衙门的官员们很不能理解。 但是此刻。 严刺史却很开心。 因为他的儿子严藩刚刚作了一首还算不错的诗词。 “好,不愧是我儿。” 严松心中大喜,表面上却十分平静,转而故作贬低:“马马虎虎,辞藻还不够华丽,还需多读多看多思。” 旁边的四位院长皆是表情平淡。 就这种水平,倘若不是因为严松这个刺史,去到第二层估计都够呛。 只是他们也不好拂了这位刺史大人的面子,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时,文院长身后的梁胜微微踏出一步,对着众位师长行礼道:“学生献丑了。” 他停顿了片刻后,吟诵道: “功名利禄非吾志,读书本意在元元。”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文院长微微点了点头,诗句简单明了,即说明了读书的本质是为了百姓,又表达了只要百姓过得温饱,哪怕燃烧自己,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戴院长和黄院长同样轻轻点头,这位文院长的高徒,底蕴还是有的,起码比某位刺史大人的儿子要好得多。 严松微笑着点了点头,倒是其身后的严藩,却是有些强颜欢笑,心中却是极为不甘。 高下立判啊。 接着。 戴伯伦院长身后的白衣青年,微微上前,对着几位长者见礼:“学生献丑了。” 戴伯伦微笑道:“这是我的弟子,江鸿。” 江鸿定了定神,接着吟诵道: “少时发奋识万字,立志读尽人间书。” “今愿国盛千万世,九州同心尽归景。” “好!” 冀州书院的黄文羲毫不吝啬的大声叫好。 九州同心尽归景,此句甚妙。 就连洛韩也是连连点头,心中暗自感慨。 天下九国,连年征伐,边关战事时有发生。 当今天子有横扫诸国,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若能天下归心,景国定能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国家。 文院长也不得不惊叹一声,这个江鸿,确实有鸿鹄之志,而且诗才也不错。 严刺史也不吝夸赞之词,连连叫好,身后的严藩更是顿感无地自容,他就像一只弱鸡冒失的走进了仙鹤群中,却还骄傲的昂起头,扯着嗓子大呼小叫。 最后,则是黄文羲院长身后的青年上前,在见过诸位长者后,跟着吟诵一首。 可惜无论是辞藻还是立意,都比方才的江鸿略差一筹。 倘若不出意外,今日望江阁文会,只怕是由雍州书院的江鸿拔得头魁。 文院长暗暗皱眉,偷偷在梁胜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后者轻轻点了点头,旋即便离开了第五层,一层一层的往下走。 文会还未结束。 楼下不时传来一位学子的诗作,只是始终都不尽人意,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时,戴伯伦忽然转头对文院长问道:“我听闻,江州书院有一诗才绝艳的学子,名为姜峰,不知今日可有前来?” 文院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起。 旁边的严松眼眸闪过一抹异色,也是缄默不言。 反倒是一直被其余三个学子压得抬不起头,心中一阵恼火的严藩,忍不住开口讥笑道: “恐叫戴院长失望了,这位姜才子虽然颇有才名,只可惜品行不端,有文无行,道德败坏,偷窃同窗的银子被人当场抓获,现如今已经被逐出书院,怕是不敢来参加什么文会了。” 戴伯伦故作惊讶:“偷人银子被逐出书院?我怎么听说,他是被人冤枉,为了自证清白,方才脱离江州书院,而非被人驱逐?” 严藩笑道:“不过是自知卑劣,不敢继续留在书院罢了。” 提倡君子首重德的黄文羲,此时也出声道:“倘若真是如此,此子就算才华再高,也不配称为读书人。” 洛韩院长看了眼始终保持沉默的文守仁,同样没有出声。 没过一会儿。 梁胜归来,对着文守仁摇了摇头。 后者心中微叹,看来姜峰还是没有来。 莫非是对书院彻底失望,还是真的不愿再当一个读书人? 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情错不在书院,而在杨世,姚仲二人。 顶多再算上某个心胸狭窄,道貌岸然的严某人。 可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啊。 他回归书院后,先是将杨世逐出门墙,将他的名字从书院名册上划掉,而后又让梁胜出面劝说,许以重诺,已经是摆足了姿态,给足了诚意,希望对方能够浪子回头。 却不想,姜峰竟是如此固执。 那便罢了。 殊不知。 梁胜在楼下找不到人,便拜托书院一名学子,即刻去不良人府衙找寻姜峰,让他尽快赶来望江阁。 倘若今日江州无人能在诗词上胜过江鸿,那不仅仅是江州书院输给了雍州书院,更是江州文人弱于雍州文人。 事关江州文人的脸面,不容马虎! 临近散衙。 姜峰跟着宋明远去抄家,方才回归衙门。 抄家这方面,他没有经验,不知其中的规矩,于是没有独自带队,选择跟着老宋头行事。 可他刚一回府衙,便见到一个江州书院的学子,满脸焦虑的站在衙门门口,急得满头大汗。 此人他也不陌生,正是上次在醉仙楼门口偶遇,并宴请对方一顿酒的其中一个学子。 “许良,你怎么来了?”姜峰远远便挥手打了个招呼。 那名叫许良的学子闻言,立即转身望来,脸上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连忙跑了过来: “你怎么才回来啊,难道你忘了今日望江阁举办文会吗?梁兄还说你答应过他会去的,特意让我来寻你。” 姜峰拍了拍脑袋,忙碌查案的他,确实忘记了今日是望江阁召开文会的日子。 当下有些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衙门这边事情多,我给忘了。不过你来得正好,替我向梁胜和院长说一声,就说文会那边我就不去了,我现在也不算是读书人,倒是不好去参加什么文会。” 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要是诵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诗词,岂不是让江州书院更加难堪? 要是不做诗词吧,那还去干嘛? 坐在那干瞪眼,不是浪费时间吗? 思想来去,还是不去为妙。 况且他还想再整理整理案情,看看其他人的口供,试着能否找到赵素的下落。 可许良一听姜峰不去,当时就急了:“雍州书院有个名为江鸿的学子,诗词一道胜于梁兄,我等亦是无可奈何,如今唯有你才能替江州书院挽回颜面,替江州文人争一口气啊,你又怎能不去?” 姜峰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诗词一道,有时候也讲机缘巧合,就算我在场,也未必就能胜过雍州的天骄学子。” “再说,你也知道我已离开书院,加入了不良人,倘若我真的赢了那个江鸿,你让院长如何自处?” 许良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是啊,说到底是书院对不起姜峰。 倘若姜峰真的赢了江鸿,外人会怎么说? 书院有眼无珠,院长昏庸无能? 把这样的学子都逼走了,以后谁还敢来江州书院求学? 第75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许良最后还是没能劝说姜峰去望江阁,失望而归。 姜峰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州文坛衰弱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三十年来未有人取得殿试一甲,便已说明了一些问题。 这是江州所有读书人都应该直面的问题。 难道靠他一人就能挽救这个局面吗? 他没这么大的能力。 再说,倘若真到了要靠一个人才能挽回局势……只怕为时晚矣。 因此,今日若是输给了雍州书院的学子,姜峰反倒觉得是件好事。 俗话说,知耻而后勇。 今天输了,你就发奋图强,明天再赢回来,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意气之争。 可半个时辰后。 姜峰正坐在案几前,埋头研究卷宗和口供,忽然接到门口衙役的传话。 “有人来找?” 他疑惑了片刻,还是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堂。 没错,晋升为银牌不良人后,他也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堂。 这是上辈子打工十五年都没有的待遇,因为他不是老板的儿子。 来到府衙门口,姜峰见到了一袭文士服,面色凝重的梁胜。 “梁胜。” 梁胜转过身来,神色明显带着怒意。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去参加文会吗?” 姜峰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是身在府衙,心在望江,也算是参加了嘛。” 梁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现在就跟我走,不用再找借口,你们已经散衙了。至于你跟许良说的担忧,也不必挂怀。” “院长闳识孤怀,他邀请你参加文会,本就为了向江州学子解释你被杨世诬陷一事。书院从未将你从名册上除名,你还是我江州书院的一份子。” 他伸手拍了拍姜峰的肩膀,郑重道:“书院的名誉,你有责任来维护。” 姜峰沉默。 半晌后,他微微叹息一声:“好吧,我且先等我换身衣衫,便随你去望江阁。” 这一次,姜峰没有再磨叽。 毕竟还欠着对方几千两银子,总要给债权人面子的。 于是他匆匆回去换了一身文士服,便跟着梁胜,一路往望江阁而去。 为了赶时间,梁胜特意僦了一辆马车。 来到望江阁,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还是让姜峰一阵失神。 幸好有刺史府衙的人维持秩序,特意隔开了一条通道,可容两人并肩而过。 有不少学子认识姜峰,更深知他的诗才,眼看他走入通道,顿时高声喊道:“姜公子,今日定要为我等争一口气啊!” “对,让雍州那群只会依草附木,摇唇鼓舌之辈,见识见识我们江州学子的厉害!” “姜公子,一切就拜托了!” 许多人对着姜峰合手躬身,行文人礼节。 姜峰停下脚步,以文人礼回敬,道:“姜某自当尽力。” 他紧跟着梁胜的脚步,走进第一层,顺着楼梯来到了第二层。 还未抵达第二层,便已听到楼上传来的嘲笑之声。 “这就是江州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不过是些才短思涩,浅陋笨拙之辈,也难怪三十年来无缘甲榜。” “哈哈哈,不过是群自娱自乐之人罢了,这种不堪入目的诗词,竟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简直可笑至极。” “依我之见,你们这江州书院,还是趁早解散了吧。这教学子的水平,比我们雍州书院那可差得太远了。” 二层一众江州学子,望着这群从雍州来的读书人,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横眉怒目,怒气冲冲。 可他们偏偏又无可奈何。 文章诗词这种东西,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可眼前这群雍州人真是太嚣张了。 若非打人有辱斯文,他们都想一拥而上,让这群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知晓江州铁拳的厉害! 梁胜没有过多理会,带着姜峰正欲往上走,却不料,身后的姜峰,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淡漠的看着那些雍州来的学子,旋即转头,淡淡问道:“请问,这第二层以何为题?” 梁胜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旁边一名江州学子愣了一下,紧接着答道:“以‘江’为题。” 姜峰点了点头,旋即沉吟片刻,便出声吟诵道: “龙江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霎时间,满层寂静。 半晌后,有学子忍不住喃喃出声:“好诗,好诗啊!” “单凭此诗,已然胜过我们所有人今日之作。” “今日文会,最佳的咏江诗出现了!” “对了,刚刚作诗的那位学子呢?” 许多学子回过神来,却发现姜峰早已跟着梁胜,走向了第三层。 “可惜,还未来得及询问那位公子的姓名。” 有学子忽然惊呼:“啊,我知道他是谁了!” “谁啊?” “你真蠢!刚刚带路的是江州书院的梁胜,而他身后跟着的肯定也是书院的学子。拥有这等诗才的学子,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他是谁吗?” “是姜峰啊!” “就是那个作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书院学子的姜峰?” “他可是咱们江州城的第一才子!” “哈哈哈,现在谁还敢说,我们江州学子作不出一手好诗?” 江州学子这回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他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看着雍州那帮人,鼻孔朝天的大喝道:“你们还有谁?!” 方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雍州学子,此刻一个个犹如吃了苍蝇一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有的雍州学子还是不服气,冷哼道:“不过是运气好,作了一首勉强过得去的诗词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就是,每个人都有才思敏捷的时候,有何稀奇的。” 江州学子顿时就炸毛了:“运气好?你也运气好一个给我看看啊?” “自己不行,就说别人运气好,诗词这种东西,也是运气好就能做得出来的?” “我看啊,是有人知道自己比不过,开始恼羞成怒了。” “这就是雍州学子的素质?我呸!” 雍州学子也来劲了:“有本事,你让他再做出一首?他要是能做,我,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 “对,他要是还能再做一首好诗,我就跟着从这里跳……” 忽然。 第三层传来吟诵声,语调悠扬的声音,穿过楼层,落入到第二层众人的耳畔: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第三层的主题为‘山’。 此诗一出,众人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幅孤寂而绝美的山景图画。 刹那间。 整个第三层,包括第二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久后。 第二层的江州学子忽然转头,眼神戏谑的盯着那些雍州学子:“刚刚是谁说,要是姜峰再作一首好诗,就从这里跳下去的?” “我听到了,还有人说要跟着跳的!” “对,就是他,还有他,刚刚都说了要跳!” “远来都是客,既然客人都有这种要求,咱们作为东道主,也不好拒绝啊。” 下一刻,一众江州学子一拥而上,将刚刚叫嚣得最厉害的两个雍州学子抬起来,顺着窗户直接扔了出去! 一群人趴在窗户边,望着摔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雍州学子,开怀大笑起来! 第76章 针锋相对 姜峰来到第四层。 这一层人数相对较少,而且来的都是勋贵或者世家子弟。 这些人当中,真正认真读书的人并不多,大都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当然,也有几个是真有学问的才子。 他们已经知晓了姜峰在第二层和第三层做出的诗词,一个个面露钦佩。 “姜公子。” 这群人当中,领头的是江阳侯府的世子,袁世宸。 此人衣着华贵,相貌俊朗,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气度不凡。 他走上前来,对着姜峰微微行礼道:“我们这一层,有两个主题,其一为‘月’,其二为‘秋’。姜公子可任选一题。” 姜峰点了点头,正当他准备吟诵时,袁世宸却忽然打断道:“其实,这一层姜公子也不必再作诗词,理当过关。” 众人纷纷不解,就连姜峰也投去疑惑的眼神。 袁世宸笑道:“我曾在一位长辈那里,见过一首词,他老人家说,这是姜公子送给他的咏月词。那首词,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姜峰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江阳侯世子去过老头子那里啊。 其他人纷纷好奇问道:“袁公子,姜公子曾作出什么咏月词啊?” 袁世宸看向姜峰:“不知姜公子可否容我吟诵?” 姜峰点头:“袁公子请便。” 袁世宸定了定神,旋即高声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他的声音在气机的包裹下,起先在空旷的第四层回荡,而后透过墙体落入第三层,使得下方的文人学士一个个屏住呼吸,认真聆听。 就连第二层,第一层的学子,耳畔也都传来袁世宸的声音。 所有人都沉醉在美妙的诗词中。 但听他的语调倏地一转,变得宛转悠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最后,他忽然深深一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刻。 整个望江阁彻底陷入了沉寂。 就连第五层的几位院长,也在此刻陷入了沉默。 “好词!果然是好词啊!” 黄文羲忍不住高声赞道:“这是老夫听过的,最好的咏月词!这到底是哪位学子作出的咏月词?!” 戴伯伦喟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能作出这样的词,老夫自叹不如啊。” 这首咏月词一出,满阁上下,全场文人,无不拍案叫绝。 唯独严藩低着头,表情变得难看至极。 此时。 袁世宸双手合拢,对着姜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弟子礼节:“姜公子,可为吾师矣。” 姜峰连忙避开,苦笑道:“袁公子不必如此,这是我去年所写,此时再拿出来,却是不合文会的规矩了。” “这样吧,我再简单诵一首咏月诗,袁公子再放我上去,可好?” 袁世宸连忙道:“姜公子请。” 姜峰沉吟片刻后,再次吟诵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虽然没有《水调歌头》那么惊艳,可这首诗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而且一首诗直接贴合了‘秋’和‘月’两个主题。 袁世宸彻底的心悦诚服:“姜公子,请上五楼!” 姜峰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旋即便跟在梁胜身后,缓缓朝第五层走去。 来到第五层,映入眼帘的是五位围坐在石桌旁的身影。 熟悉的文院长,赫然位列其中。 姜峰上前见礼:“见过院长,还有诸位长辈。” 文守仁微笑着点了点头。 梁胜主动为姜峰介绍第五层的众人。 姜峰这才得知,这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江州刺史严大人! “见过刺史大人!” 尽管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可刺史府衙多名官员落马,这位刺史大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啊,这人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来参加文会……姜峰心中腹诽,可表面上依旧保持恭敬。 严松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姜峰是何人,也知道,对方最近抓了不少他们刺史衙门的人。 只是在这种场合,他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然而,他身后的严藩,却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严藩直接站出来,指着姜峰大声呵斥道:“姜峰,你一个行为卑劣被逐出书院的学子,自甘堕落跑去加入了不良人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参加望江阁文会?” 书院学子跑去加入了不良人? 戴伯伦,黄文羲两位院长顿时暗皱眉头。 不良人凶名在外,恶名在内,景国读书人皆不喜欢跟不良人打交道。 其实从这里也能看出一点端倪,为何在普通的百姓们眼里,不良人就如地狱阎罗,臭名昭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面还有读书人的一份功劳。 老百姓没读过书,哪懂得什么大道理,可随着读书人一传十,十传百,不良人在他们心目中形象逐渐变成了索命恶鬼。 景国始终还是读书人的天下。 姜峰淡淡的看着严藩:“我本不欲前来,毕竟人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情。如今我为不良人,自当以铲除奸佞,缉捕凶犯为责。可院长邀请,好友相劝,又值散衙,故此便来一观。” “望江阁文会虽是读书人的聚会,但两百年以来,也并未有将人拒之楼外的道理。多年以前,也有不良人统领参加文会的先例。” “况且,先贤言,文以载道,达者为师。这天下的道理不止于书中,更不止于读书人。相信诸位院长也是认可这一点的。” 几位院长皆是点了点头。 严藩这番话本就站不住脚。 “不过……”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时,姜峰的话锋忽然一转: “如果我刚刚没听错的话,严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当不良人的都是自甘堕落?” 严藩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好好的读书人不做,非要去……” “住口!”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严松严厉呵斥。 姜峰笑了:“好,严公子这句话,我记住了。回去定向统领大人转述,请他上禀朝廷,奏明陛下,原来太祖亲设的不良人府衙,在严公子眼中,竟然都是自甘堕落的浑人。” “你——!” 严藩面色大变。 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上禀朝廷,哪怕传到不良人统领的耳朵里,都够他吃一壶的了。 “姜公子真是好口才,这断章取义,混淆黑白的本事,真是厉害。” 严松不得不站出来,眼神冷厉的盯着姜峰: “你们不良人难道就是用的这套手段,来故意曲解他人的供词,逼人就范的吗?” 严松能坐到刺史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姜峰这套上来就给人扣帽子的把戏,他玩了不知道多少回。 姜峰平静道:“刺史大人,咱们说话都是要讲证据的,恰好,我们不良人办案最讲证据。你说我故意曲解严公子的说辞,难道严公子刚刚没说过,当了不良人就是自甘堕落?” 严松冷声道:“他说的是你,不是指不良人。” 姜峰故作惊呼:“原来严公子的意思是,我去当了不良人就是自甘堕落,其他人就不是了?明白了,这是在故意针对我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与严公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严公子何以如何针对我啊?” 严藩冷哼一声:“我不过是看不过眼,仗义执言罢了。” 姜峰点头:“原来如此,严公子秉正无私,对于看不过眼的事,就喜欢秉公直言。正好,我有一事不明,想请大公无私的严公子,为我解惑。” 严藩刚想说话,却被严松直接打断:“你以为这是什么场合?你让几位德高望重的书院院长,在这里听你胡搅蛮缠,混淆是非?” 姜峰缓缓说道:“原来刺史大人就是这么秉公执法的,只许令郎冤枉我,不许我为自己辩解,明白了,咱官位没你高,权势没你大,就活该被冤枉呗。” 严松眯着眼,眼神冷冽如霜:“姜峰,你太放肆了!”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抵着严松的面,厉声问道:“在刺史大人看来,我为自己辩解,就是放肆吗?大人莫要忘了,我如今也是银牌不良人,乃是朝廷的官员,而令公子却只是个无官无职,也无功名的读书人。” “站在朝廷的立场上,他出口污蔑一个朝廷命官,你身为江州刺史,更应该站在我这边,秉公执法,而不是故意包庇!说难听点,刺史大人你这是以权谋私,故意偏袒。” 第77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何时诬陷过你?姜峰,你不要血口喷人!” 严藩脸色一变,本就心虚的他,此刻如同被人踩着尾巴的猫,色厉内荏的怒喝道。 姜峰没有看他,反而对着文守仁微微行礼:“敢问院长,我是被书院逐出门墙的吗?书院的名册上,已经划去我的名字吗?” 文守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书院未曾逐你出院,你的名字,也仍在书院的名册上。此事说起来,确实是书院对不起你。姚仲窜连杨世,诬陷你偷窃,此事我已经查明真相,并将他们二人都逐出书院,还你公道。” 严藩面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文院长这番话,无疑是揭穿了他刚才的谎言,将他的脸面撕下来,扔到地面踩踏。 尤其还是当着帝师的面。 这让他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严松目光冷漠的瞥了一眼文守仁,心说这个老家伙,就这么不给我严某人面子吗? “多谢院长,秉公直言。” 姜峰站直身子,望向严松和严藩这对父子:“那么现在,我作为银牌不良人,严公子却当众出言诬我名声,坏我人品,辱我人格,我有权向衙门状告他的吧?” 严松凝声道:“够了,姜峰。我儿子不过是说错一句话,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你以前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难道圣人讲的宽厚待人,以德报怨,你就一句都没读进去是吗?” 姜峰咧嘴一笑:“严大人说的在理,令公子张口就诬陷我,在众位长辈面前败坏我名声,我不过是要一句道歉,就是在咄咄逼人,就是无理取闹。那好,此事我认了。” “从今往后,我要是遇到严公子也得躲远一点,今日他骂我一句,我不能还口。他日他若是砍我一刀,我也得受着,毕竟……动了严公子,那就是咄咄逼人了。” “你——!” 严松望着姜峰,差点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这家伙属刺猬的吗? 非要揪着不放是吧? 他有些心累,这还是不良人吗? 他就从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不良人! 严松义正辞严的说道:“姜峰,我承认,此事是我儿有错在先,可你也不要逮着他一句口误,就要将人逼死。本官身为江州刺史,却也容不得你们不良人如此办事!” 末了,他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须知,你只是一个银牌不良人。” 姜峰笑了笑:“刺史大人,到了此刻,你还要威胁我吗?我虽然只是银牌不良人,官位没你大,可咱们不是隶属同部门。只有萧大人或者统领大人,才有资格凭律法惩罚我!” 严松冷哼一声。 到了这一步,他们父子二人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 严松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银牌不良人,竟然敢公然顶撞他,他到底凭的什么?又是谁给他的胆子? “我们走。” 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严松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这里。 等着让人看笑话吗? 严藩双眸血红的盯着姜峰,眼里透着无尽的怨恨。 姜峰,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颜面扫地,让你成为整个江州的笑柄!不够,我还要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文守仁也没有出声挽留,他望着这位刺史大人,心中暗道:严松啊严松,你现在是否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呢? 严藩让杨世配合姚仲,构陷姜峰,污其名声,断其前途,这事背后自然少不了严松的支持。 否则,光凭严藩一人的分量,还不足以让杨世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行事。 随着严松父子的离开,第五层反而陷入了沉寂。 这一番言语交锋,别说是年轻人没见过,就连在场的几个见多识广的院长,也都少见。 戴伯伦身后的江鸿,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峰,心说这家伙,以前真的是个读书人吗?还是说当了不良人以后,胆子变大了?居然敢对堂堂一州刺史这么说话? 就连文守仁身后梁胜,此时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峰。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对方。 姜峰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露出一抹轻柔和善的笑容:“让诸位院长久等了,咱们继续畅谈文学,聊聊诗词吧。” 洛韩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眼里含着笑意。 他忽然从姜峰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老家伙,真不愧是你的弟子啊,这得理不饶人的劲,简直跟你一模一样,连变脸的功夫也跟你学了十足…… 洛韩说来江州访友,可不是随意编造的客套话。 他来江州,就是为了徐长卿。 老家伙去年来信,说自己新收了个弟子,诗词方面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起先他还不信。 这不,刚来到江州,听闻望江阁举办文会,这才想着过来见见。 没想到,这一见,确实让他大开眼界! 不过,他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说到诗词,黄文羲忍不住出声问道:“刚才那首卓越万古的咏月词,也是你所作的?” 姜峰笑道:“不敢称万古,只是去年陪老师过中秋时,我有感而诵罢了。” 黄文羲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赞叹道:“这首词写的,是真不错啊。老夫,自愧不如。” 戴伯伦捻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单凭此词,景国文坛,必将有你一席之地。” 姜峰客气道:“惭愧惭愧。” 洛韩难得主动出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一般:“这第五层的主题是由老夫所定,以‘立志’为题,可需要给你些时间思考斟酌?” 其他三位院长也是满眼殷切的望着姜峰。 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提,这场文会的胜者了。 姜峰略作沉吟,旋即抬头望着几位院长,恭敬行礼:“学生献丑了。” 几位老院长正襟危坐,旁边的年轻人也是悄悄竖起耳朵,想要仔细聆听。 只闻姜峰低沉的声音,忽然吟诵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他仿佛在说自己前段时间的遭遇,被人诬陷,为了自证清白,不得不离开书院,对前途更是一片茫然。 梁胜是最能体会姜峰这番心境的人,此时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同时又再次生出了对姚仲和杨世的愤怒。 但闻姜峰继续诵道: “欲渡长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下一刻。 姜峰的语气倏地一变,声调骤然拔高,仿佛在高歌,在呐喊,在对抗不公的命运,仿佛整个生命,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嘹亮悠扬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在望江阁内轰轰传开,响彻在楼内的文人雅士,官宦子弟,楼外的穷困学子的耳畔,也同时在他们的心中炸响。 那一刻。 黄昏不再低沉,夜幕不再寒凉。 人心似有火烧,只待燎原。 …… (望江阁文会,终!) 第78章 都不容易 望江阁文会,结束了! 可文会的余波,却如同千里奔腾的江涛,万里翻滚的海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江州,久经不散。 哪怕已经过去几天,热度依旧不减,反而愈演愈烈。 卓越万古的咏月词,鼓舞人心的咏志诗,成为江州读书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姜峰在文会所诵之诗,不断在文人圈中传开。 尤其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以及‘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几句,更是成为读书人口中不断传诵的名句。 一时间,无数的夸赞,吹捧,赞扬,犹如雪花一般,不断的涌向姜峰。 甚至有不少学子战胜恐惧,齐齐涌向不良人府衙,只为求见姜峰一面。 门口负责站岗的不良人当时都惊呆了! 这群书呆子,什么时候胆子都变得这么大了? 竟敢来我们不良人府衙聚众闹事? 到底是我们不良人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我们最近牢房紧张,空位不多,不敢抓人了? 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 这全是来拜见姜峰的学子! 然而,相比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诗词,不良人府衙内,却是风格奇特,与众不同。 “听说姜银牌在望江阁文会上作了几首诗词,引得这些读书人全都疯了!” “什么?姜银牌作诗骂了读书人,让他们都发疯了?” “什么?姜银牌在文会上发疯?” “什么?姜银牌有羊癫疯?” “什么?姜银牌疯了?” 越传越离谱。 等传到姜峰耳边的时候,画风已经变成了:什么,姜银牌有了? 我真是谢谢你们啊,因为有你们,我脑子清醒多了……姜峰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这时。 李廷拿着一张造型奇特的长弓,走进姜峰的办公堂,将其放在他的案几上,随后又自顾走向茶桌,端起茶壶,如牛饮水般连续灌了好几口。 “呼~~” 李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随后才扭头对姜峰说道:“你的弓做好了,不得不说,这弓的设计很巧妙,威力比寻常弓箭还要强。” 姜峰拿起这把长弓仔细端详,做工很精致,弓体外形呈深青色,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了,改天请你喝酒。” 李廷忽然走上前,脸色变得异常凝肃:“你知道我为了这把弓,付出了什么吗?” 姜峰愣了一下,有些试探的问道:“那要不,两顿酒?” 李廷摇了摇头,他伸出两根手指头,随后似觉得不妥,又把一根手指头弯回去,语气坚定道:“再加一首诗。” 姜峰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诗词歌赋这种‘俗气’的东西吗?” 李廷义正辞严道:“雅得太久了,偶尔也得接触一点俗气的东西,陶冶情操,啊不对,这叫雅俗共赏嘛。” 姜峰竖起大拇指:“李兄,你是懂用词的。” 他放下长弓,对李廷说道:“那就请李兄出个题。” “出什么题?”李廷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你随便写一首就行,什么题都无所谓。” 姜峰点了点头,那就简单了。 他取来一张白纸,拿起毛笔,斟酌了片刻后,缓缓下笔。 “白日依山尽,龙江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写完,吹了吹墨迹,将其递给李廷:“拿去吧,足够你在醉仙楼威风一阵,长三娘子们任你白睡。” 李廷一把抢过纸张,正气凛然道:“胡说八道!我是那种人吗?” “啊是是是,李兄品德高尚,是我说错话了。” 姜峰从善如流:“李兄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还要再研究研究案情。” 李廷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纸张叠好,放入怀中,这才满意的走了出去。 姜峰将长弓收好,继续翻看衙役审讯出来的口供。 没过多久。 这两天几乎忙得见不到人的宋明远,竟然亲自登门,脸上满是凝肃。 姜峰一看,心中顿时有所预料,他连忙起身,急切问道:“头儿,是不是找到赵素的下落了?” 宋明远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无比凝重。 姜峰心头一沉:“难道又有命案?又或者,发现了赵素的尸体?” 宋明远叹息一声,再次摇了摇头。 姜峰有些急了:“那是发生了何事?” 宋明远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与往日雷厉风行,做事果决的他,完全不同。 姜峰试探问道:“头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宋明远点了点头,道:“我有一个朋友。” 姜峰顿时打断道:“头儿,我这里没别人。” 宋明远瞪了他一眼:“我确实有一个朋友,他……” 他先是欲言又止,又蓦然叹息道:“他快不行了。” 姜峰愣了一下,心说你看着也没啥毛病啊,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老宋头说的真是他的朋友。 “他以前也是不良人,在我手下做过铜牌,后来缉捕一个江洋大盗的时候,被对方阴了一下,重伤后退出衙门,转为暗线。可这两天,他旧伤复发,大夫说他,已然时日无多。” 宋明远缓缓道明缘由:“我去见过他了,问他还有什么遗愿,他就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才说道:“他想要你亲笔所写的诗词,若是不幸病逝,也想以诗词为葬。” 姜峰面色一愣,这位朋友,竟还是他的热衷粉? “头儿,你这位朋友如此喜好诗词,我自然不会吝啬。要不等散衙以后,我跟你一同前去看望,当场为他写一首吧。” 宋明远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用了。他不喜欢外人去见他,你也知道,做暗线的大都如此,你就在这,随便写一首,我散衙后给他带过去就行了。” 姜峰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后,拿起一张白纸,沉吟片刻后,缓缓下笔。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 这是他从记忆中搜索拼凑出来的一首诗。 宋明远看完后,心中大喜,却面露悲色:“唉,希望这首诗,我的朋友能够喜欢。” 说罢,他视若珍宝般,将纸张小心翼翼叠好,收入怀中,又匆匆离去。 姜峰望着匆忙离开的老宋头,心中暗暗叹息。 都是不良人,大家都不容易啊。 刚坐下来没一会儿。 张彪一脸沉闷的走了进来。 姜峰只觉得一道阴影罩住了自己,抬头时正见到张彪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怔怔问道:“你也是来要诗词的?” 张彪闷闷的点了点头。 “什么理由?” “娶媳妇。” 姜峰猛地站起身:“你要成亲了?” 张彪闷声道:“不是我要成亲,是教我刑讯的田老头,他孙子准备成亲了,他没好意思找你要诗词,所以求到我这里。” 姜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孙子多大了,现在就要成亲?” 张彪微微抬眸,沉思了片刻,旋即正色道:“应该已经十七岁了。” 好家伙,我今年也才十八啊,我都没娶媳妇,他孙子凭什么? 姜峰尽管心中不忿,可还是答应了下来:“等下。” 他又拿出一张白纸,笔端在砚台上沾了沾墨水,旋即提笔写道: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桃李馨万里,鸾凤欢一生。” 一气呵成。 他放下毛笔,端起白纸吹了吹墨迹,旋即面无表情的递给张彪。 张彪默默的将纸张叠好,沉默了半晌,闷闷道:“我给你的笔记,你看完了吗?” 姜峰坐了下来,叹息道:“还没来得及看呢,你也知道,这两天衙门的案子很多,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招供,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就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典吏,小吏,也被人推出来。” “这些人虽然是底下的执行者,但大都是被人推出来背黑锅的,要逐一甄别,细细审问,耗时又费力。” 张彪默默点头,查案这方面,现在整个衙门里公认最强的就是姜峰了。 就连那些试图逃跑的官员小吏,只要姜峰出马,保管在两个时辰内就把人找到,抓进大牢审问。 如此惊人的抓人效率,衙门上下,无人不服。 两人僵硬的寒暄了几句后,张彪便离开了。 然而。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 姜峰委实也想不到,就连这位也会来:“大人也是来要诗词的?” 萧凌雪一愣,紧接着轻咳一声,道:“我来跟你说几件事。” 姜峰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想听听这位高冷女上司又能编出什么故事。 结果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又让姜峰大吃一惊。 “我准备回长安了。” 第79章 老登演我? “大人在这个时候调回长安?” 姜峰皱紧眉头,他的第一直觉,是有人动用了朝廷的力量,想将萧凌雪调回去。 现在案子到了紧要关头,少了萧凌雪坐镇,有些事情可能就会变得麻烦。 萧凌雪摇了摇头:“严格上来讲,除了陛下和不良帅,其他人无权对我的职位进行调动。” 她沉吟了片刻,还是选择坦言相告:“这次回长安,表面上是为了给好友庆祝生辰,可实际上,江州出现妖族的踪迹,我必须亲自向不良帅禀明此事。” 姜峰点了点头。 妖族一事,事关重大。 只怕除了当面禀报,还有另一层用意,只是萧凌雪没有明说。 萧凌雪继续道:“我也不是就不回来了,起码妖族这件事不查个明白,我是不会调离江州的。不过,这次回长安,最快也要二十天后才能回来。” 她凝望着姜峰,道:“苏统领会让司徒映暂领我的队伍,你与宋明远且先听从他的调遣。放心,这个人还算可靠。” “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查清那些妖族的下落。” 姜峰郑重的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会尽力的。” 萧凌雪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散衙后,你随我去见个人。” 姜峰怔了怔,旋即恍然,好像之前就打算去来着,结果路上碰到了赌鬼作祟,接着查到杜川的案子。 随后又追查到了金罗赌坊,蒋鬻,黄奉,李方溯,一连串的案子查下来,萧凌雪确实没再提起这件事。 临走前,萧凌雪停下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姜峰一脸疑惑:“大人,还有别的事情吗?” 萧凌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可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如今这般模样,却是极为难得。 最后,她深深的叹息一声,道:“刚刚我说了,这次回长安准备为好友庆祝生辰,可我没时间准备礼物。” “所以?” “你帮我写一首诗词吧,祝她长命百岁,余生无忧。”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 姜峰熟练的抽出一张白纸,他没有急于下笔,而是先问道:“大人这位朋友,成亲了吗?” “未曾成亲。” “出身如何?” 萧凌雪犹豫了片刻,“她是陛下册封的安宁郡主。” 姜峰笔势蓦然一顿,好家伙,随便一个朋友就是皇室宗亲。 于是想了想,落笔写道: “生年行运再无阻,日增华采若明珠。” “快意信手拾不尽,乐事成瓦筑小屋。” 一口气写完,他又忽然灵机一动,抬眸问道:“大人,安宁郡主也是习武之人吗?” 他问这句话,并非毫无根据。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萧凌雪成为好友,定然也是女中豪杰。 果不其然,萧凌雪点点头:“她总是说,若非生成女儿身,早就赶赴边关杀敌去了。” 姜峰轻轻颔首,旋即又重新抽出一张白纸,笔豪沾墨,斟酌片刻后,提笔写下: “花钿从此两离分,铁甲金戈系战裙。” “莫谓蛾眉难报国,也能替父远从军。”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 “此身愿化中天月,半照边关半照家。” “嗟乎,休言女子非英物,谁说女子不如男?” 他放下毛笔,吹了吹笔墨,将两张纸张逐一递给了萧凌雪:“想送哪一首,由大人决定。” 萧凌雪简单从第一首扫过,接着,目光直直的盯着第二首,来回仔细的阅览,清冷的眸光愈发的璀璨。 她没有跟姜峰说要送哪一首,而是将两张白纸全都收好,最后简单的嘱咐一句:“散衙后,记得在府衙门口等我。” 姜峰连忙说道:“大人,还是去后门等吧。” 萧凌雪一怔,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姜峰微微一叹,这都什么事啊。 …… 散衙后。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姜峰特意换了一身文士服,站在府衙后门,静静等候。 不怪他选择在后门,实在是前门已经被那群疯狂的学子蹲点了。 只要他一出现在前门,一群人哗啦一下全围上来。 讨教诗词的,结交的,甚至连拜师的都有。 姜峰可能也想不到,这次文会给他带来的影响会有多大。 他不仅打了雍州那群猖狂学子的脸,涨了江州文人的士气,随着那几首诗词的流传,江州第一才子的名声,已然彻底坐稳。 更有甚者,说他是诗仙下凡。 对于这些言论,姜峰并未放在心上。 很快,同样一身便服的萧凌雪,从府衙内走了出来。 对于萧凌雪这样的女中豪杰,哪怕不穿不良人制服,也绝不会穿着长裙。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玄色劲装,眉眼清冷,英姿飒爽。 “走吧。”萧凌雪淡淡道。 姜峰与萧凌雪并肩而走,穿过府衙后门外的偏僻小巷,汇入到大街上的人流之中。 “大人,这位长辈,是您什么人?” 一路上,姜峰忍不住好奇问道。 萧凌雪迟疑了片刻,道:“他……是我的师伯。” 姜峰一怔,师伯? 岂不是萧凌雪和裴将军的同门长辈,那武力值都有多高啊? 他心想,江州竟也有这样的顶级强者存在吗? 可走着走着,姜峰就愈发的觉得不对劲了。 直到,他跟着萧凌雪,来到了青阳湖。 青阳湖是江州第一大湖泊,但从不对平民开放。 姜峰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他看着身旁的好冷女上司,再跑犹豫后,问:“大人说的师门长辈,就是徐师?” 萧凌雪淡淡的点头:“徐师…伯,与我师傅并非同门,而是故交,因为两位长辈曾经相互交流,印证武学,故而以同门师兄相称,我便称为师伯。” 姜峰恍然。 原来是这个意思。 等等。 相互印证武学? 谁?徐老头? 那个总是变着法白嫖他的诗作,拎个锤子手都在发抖的糟老头子,居然也会武学? 姜峰的第一直觉是:老登演我?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于是,他黑着脸,跟在萧凌雪身后,走进了湖边小筑。 甫一靠近,就远远听到两个老人争吵不休的声音。 “我说,你都赖在我这三天了,怎么还不走?” “不就吃了你几条鱼,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这是几条鱼的事吗?你老待在这干扰我,湖里的鱼都不上钩了。” “自己钓不到鱼,这就开始赖上我了?” “你没来之前,我天天都能钓到鱼!一天三顿,顿顿有鱼,你来了之后,一条鱼都钓不到,想吃鱼还要花钱去集市上买,你知道我的损失有多大吗?” “几十年过去了,你这小气吧啦的劲,怎么还没改呢?” 姜峰愣了一下。 徐师的声音,他自然不会陌生。 可另一个老人的声音……听着怎么也有点耳熟? 他顿时加快脚步,从萧凌雪身旁走过,轻车熟路的穿过雅阁,来到小筑后方,临湖的观望台,一眼就看到熟悉的徐老,还有……洛韩院长?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过来,两个老人忽然齐齐转过头,待看到是姜峰时,微微愣了一下。 下一刻,原本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老人,顷刻间收敛怒容,抚平姿态,一副风轻云淡的高人做派。 变脸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徐长卿轻咳一声,表情倏然变得正经起来,语气却带着阴阳怪气,揶揄道: “诶,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史上晋升最快的银牌不良人’,‘江州第一才子’,‘天上诗仙下凡’,‘醉仙楼豪掷五千两’,‘头牌背后的神秘男人’,姜峰姜大才子吗?” “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来看望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第80章 教学之道 姜峰当场愣在原地。 他心说,前四个名头我认了,后面那个是什么鬼? 五千两给如烟赎身的事儿……谁告诉你的?! 他猛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萧凌雪,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起来:“你跟老爷子说的?” 萧凌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与我无关。” 徐长卿见到萧凌雪,顿时喜出望外:“哟,雪儿也来了?来来来,快帮我把这老头提溜出去,他在这实在太碍眼!” 萧凌雪无奈的叹息一声,旋即走到洛韩跟前,微微躬身行礼:“晚辈萧凌雪,见过洛老先生。” 洛韩有些恍然:“你是伍子荀的那个关门弟子?” 萧凌雪恭敬道:“是,家师时常在晚辈面前提起您,您是家师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 洛韩摆了摆手:“伍子荀这人就是太严肃,太刻板了,什么事都要较真。我当年也不过是在陛下面前说了几句不违心的话而已,实在当不起恩人二字,怎好让他惦记了这么多年?你可别学你师傅,都是陈年旧事,不用放在心上。” “该记的恩,活着都会记得。该记的仇,至死都不会忘怀。这就是伍子荀!” 徐长卿躺在椅子上,迎着落日的余晖,悠然说道: “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活着该有多累啊,心里边装着这么多恩恩仇仇,一点都不洒脱。” 这时,旁边的姜峰忽然幽幽开口:“是啊,不像老师,只是几天没过来看看,都学会阴阳怪气了。” 徐长卿猛地起身,对着姜峰怒目圆睁:“你还好意思说?宁愿花五千两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也不知道拿点银子过来孝敬孝敬为师?为师都穷得每天只能吃鱼了,还要自己钓,你知道有多累吗?” 他在姜峰面前从来都不端着架子,就像是个浑身孩子气的老人,除了不会打人以外,骂人的功夫,堪称一绝。 姜峰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您老以前不是说钓鱼是为了陶冶情操,吃鱼只是不想徒劳无功的吗?” “你见过哪个蠢货天天陶冶情操的?” 徐长卿把手里的鱼竿重重一摔,唾沫横飞的骂道:“老子天天吃鱼,天天吃鱼,现在打个嗝都是鱼腥味,你倒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闲钱给别人赎身,完全把昔日的恩师扔到一边,你吃里扒外,见色忘义。” “老师,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你管我怎么用!你就是忘恩负义,不孝子,大不敬!” “老师,我那银子是跟别人借的,我自己都是穷光蛋。” “那你就更过分了,你对别人解衣推食,倾囊相助,对自己的恩师却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混蛋的弟子吗?” 姜峰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那您说吧,我该怎么补偿您呢?” 徐长卿道:“你要带我去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呢?” “你还要带我去望江阁,当面给我再作十首诗词。” 姜峰嘴角抽搐,咬紧牙根,一字一顿:“……还,有,呢?” 徐长卿又道:“你还要带我去醉仙楼…算了,这事咱爷俩私底下再说。” 姜峰一愣,旋即挑了挑眉,目光带着一抹意味深长,揶揄道:“您老德高望重,醉仙楼也去?” 徐长卿浑然不知脸红,正经道:“什么醉仙楼?为师说的是一醉方休!” 姜峰从善如流:“对对对,您老说的都对。” 不好容易才把这个老头安抚下来,他又指了指身后的萧凌雪:“这事,您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 当初他为了让徐长卿给自己写个介绍信,花了多大的功夫?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差给老头端屎端尿了! 结果呢? 不良人府衙里有这么大的后台,居然不提前说? 虽然他表面看着对萧凌雪推心置腹,可实际上……他始终抱有一丝戒备,尤其是当他知道,裴行之和萧凌雪还是同门师兄妹的时候。 再怎么铁面无私的人,都不可能完全抛弃情义,任何的大公无私,都只是还未触及底线。 可他并不知道,萧凌雪的底线是谁。 更过分的是,当时他为了找寻失踪的家人,花了多大的劲,求助无门的时候,这老头就在一旁干看着? 徐长卿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家人的事,我老早就让人去查了,只是没有结果。” “至于你说雪儿,她是你师侄,你一个当师叔的都混到给师侄做手下,说出去不怕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姜峰当场目瞪口呆! 一旁的萧凌雪顿时有些急了:“师伯!” 徐长卿双手抱胸,收起双腿,精瘦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什么师伯,你师傅不在,我就是你师爷。不对,就算你师傅现在就站在这,我还是你师爷!除非你不认你爹了!” 萧凌雪瞬间哑口无言。 她是真拿这个老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峰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清醒,转而憋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压都压不住。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时,眼神忽然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师侄女?” 女上司忽然变成了师侄女……这波啊,赚大了! 萧凌雪清冷的眸光恶狠狠的瞪着他。 若换做以前,姜峰只能缩着头,不敢触其霉头。 可现如今,这饱含冷意的目光,于他而言,却再无一丝威慑力。 他甚至有点想笑。 察觉到姜峰对自己的态度出现巨大的反差,萧凌雪一时间竟有些后悔带姜峰过来了。 可事到如今,她就更加不想便宜了姜峰,有种咬牙切齿似的说道:“师…伯!您上次可是亲口答应过我,要让姜峰传我秘术的!” 卧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姜峰心中暗叫糟糕。 可转头一想,他此前便已说过,教自己‘秘术’的师傅并非是徐师。 徐长卿摆了摆手:“这事简单,让这小子教你就行了。”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师,这秘术可不是您传给我的,我答应了那个师傅,绝不外传。” 徐长卿愣了一下:“那怎么办啊?” 姜峰摊了摊手,遗憾道:“没办法。” 徐长卿试探问道:“真没办法?要不把你那个师傅约出来,我请他吃鱼?” 姜峰正色道:“我那个师傅已经去世了,只怕您的鱼,它无福消受。” 徐长卿倏地一笑:“那简单,你只管先教,等我哪天下去了,跟你那师傅好好唠唠,他肯定不会怪你的。倘若他真要怪,为师自会一力承当!” 姜峰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一旁的洛韩不由得一阵发笑。 论起耍无赖,天下谁敌得过徐长卿啊? 可姜峰却犯了难,这不是教不教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教不了! 姜峰认真的说道:“老师,不是我不愿教,而是真的教不了。” 徐长卿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半晌后,他转头看向萧凌雪,笑道:“看来是真的教不了,要不,我再传你别的招?” “放心,都是我最近几年研究出来的新招式,还未传给过任何人,而且威力不比刹那霜华要弱!” 姜峰急忙说道:“老师,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这时候知道跟我说不能厚此薄彼了?” 徐长卿斜乜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也拿五千两出来孝敬孝敬我,我就考虑教你几招。” 姜峰张了张嘴,自知理亏。 …… 傍晚。 在湖边小筑,陪两个老人用过晚膳,姜峰和萧凌雪便起身告辞了。 望着一男一女两道离开的人影,洛韩忽然感慨道:“你真好运,这么好的苗子,都让你给捡到了。” 他转头看向躺在椅子上,满脸悠闲的徐长卿:“以前的不良帅,如今的姜峰,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天底下的好苗子,怎么都让你撞到了呢?” 徐长卿悠然道:“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我会教人。” “洛老头,当初你收的弟子也不少吧,可你知道,为什么你的那些弟子,最后的成就都远不如我教出来的呢?” 洛韩面露肃然:“正要请教。” 徐长卿缓缓说道:“因为,你只是传授给他们知识和经验,却没有传授给他们教训和挫折。” “对于成长来说,没有教训和没有经验是一样的,都不能使人成就大器。因为你的经验只是你自己的感悟,而每个人的人生却是不同的,传给别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就像读书一样,我们能历史得到的教训,就是我们从来都无法真正的得到教训。因为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 “书上记录的历史,只是让读书人有一个参考,可悲哀的是,许多人只会将书上的办法生搬硬套,却忽略了前人是基于什么背景和理由,才使用了这样的处理方式。”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了,他们才懂得如何运用书上的知识,而不是止步于纸上谈兵。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到处碰壁,会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无所谓。” “真正的成长,并非是一帆风顺,而是跌入谷底后,再拥有爬起来的勇气和信心。” “只要他们能做到,哪怕他们撞破了天,我也能在砸到他们之前,把天给顶起来。” “毕竟咱们当老师的,除了传授他们知识之外,不就是给他们兜底的嘛。” 洛韩闻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 第81章 不惧风雨 离开湖边小筑。 萧凌雪自顾的走在前面,姜峰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始终不敢出声。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位师侄女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姜峰也不敢再刺激她,生怕她又一个控制不好,使得气机爆开。 这时,萧凌雪忽然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语气极为平淡:“不用担心我会像上次一样,经过这几天的调息,我已经熟悉了体内暴涨的气机。” “另外,关于师伯说的称呼问题,进了那个门,我无法反驳,可出了那个门,你若胆敢让我喊你一声师叔,休怪我翻脸!” 姜峰愣了一下,接着笑道:“老爷子就是爱开玩笑,你别当真就行。” 开玩笑,萧凌雪现在是六境武夫,想让她喊一声小师叔,恐有性命之忧。 最起码,也要等他实力提升上来再说。 “对了,徐师的武道……”姜峰犹豫着开口。 从前姜峰之所以没怀疑,实在是因为现在的徐师,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 可如果他曾经是个武道强者,那现在又怎会变成了毫无修为的糟老头子?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凌雪沉吟道:“我也不知道师伯为什么会失去武道修为,曾经问过师傅,他老人家也没有告诉我。” “但我去查过不良人的卷宗,师伯曾经是景国最强的武道强者之一,是能够与不良帅并驾齐驱的九境武夫,更是令诸国强者都闻风丧胆的可怕存在。” “他曾于阵前斩杀敌国多名高级武夫,其中包括三位七境,一位八境,并打退了敌国的九境武夫,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更使靖国三十年来不敢再犯景国边境,以致北方有了这数十年的安定!” “他不仅文韬武略,更擅长奇门异术,先帝曾授予他首辅之职,位列景国百官之首,当年在景国,他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尽管未曾见过那样的师伯,可单凭卷宗上记载的事情,她不难想象,当年的师伯,是怎样的盖世无双。 景刀在他手中,曾叫天下诸国,不敢轻视其锋芒。 可岁月在这个老人的身上,不知留下了怎样的伤痛,竟使他如今只能举起鱼竿。 姜峰闻言,心中一阵沉重。 他不知道徐师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想来是一段令人悲痛的往事。 不过这老头心态是真的好啊。 哪怕修为被废,离开长安,隐居于此,可每天还是乐呵呵的,也不端着架子,完全没有当长辈该有的样子。 闹脾气时就跟个不听话的老小孩,开心时就捧腹大笑,丝毫不顾及什么长辈形象。 以前姜峰不懂,可如今,他却蓦然发现…… 那份洒脱的背后,或许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伤痛。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却从来都不敢久留,因为有黑夜在背后驱赶。 回到府衙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 萧凌雪在江州有自己的院子,她自是不像姜峰,穷得只能住在府衙的公共宿舍。 毕竟五千两银票说给就给。 至于姜峰,衙门给的五百两赏银,让他从梁胜那里“换”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所以他暂时没钱搬出府衙。 于是两人在街上早早分离,各行其路。 刚回到屋子时,就发现桌上放着一张信封。 姜峰拆开看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便又重新离开了府衙。 …… 醉仙楼。 烟雨阁。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熟悉的人影打开了楼门。 “姜公子。” 小玉满脸欣喜的望着姜峰:“信都送出去好久了,小姐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因为明日就要离开醉仙楼,小玉也逐渐改了称呼,不再称如烟为娘子。 姜峰温和笑道:“先前有事出去,刚回府衙才看到信件。” 小玉将姜峰迎了进去。 这一次,如烟娘子穿着一身素色长裙,脸上略施粉黛,头上插着一柄步摇,虽不像过去那般装扮精致,却透着一种别样的清纯,犹如大家闺秀。 如烟对着姜峰盈盈一礼:“沈亭烟,见过公子。” 既已准备离开醉仙楼,她便不再以如烟自称,而是恢复从前的名字。 “亭亭玉雪瑞烟晓,爱日香浮采衣色,好名字。”姜峰笑道。 如烟,哦不,现在应该叫沈亭烟,美眸含笑:“公子好文采。” 她对着小玉嘱咐道:“你快去备点酒菜,不要吝啬银子。” 小玉温顺道:“是,小姐。” 很快。 小玉端来食盒,将里面的酒菜取出,逐一摆放到桌上,随后自觉的退出雅阁,临行前还不忘带上房门。 沈亭烟端起酒壶,为姜峰斟酒。 尽管这个动作以前做了无数次,可这一次,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个低贱的书寓,而是能够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坐在姜峰面前,为他倒酒。 尽管她知道,姜峰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身份,可沈亭烟自己在意。 姜峰并未阻拦,因为在他看来,今日的沈亭烟,与以前的她,并无区别。 “沈姑娘今夜约我前来,可有要事?” 姜峰知道,沈亭烟不会无缘无故约自己来烟雨阁。 沈亭烟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放下酒壶,而后举起酒杯,轻声道:“这第一杯,是感谢姜公子,让我得以离开这里,脱离苦海。” 她自顾的一饮而尽,姜峰也陪她喝。 沈亭烟又继续为两人倒酒,接着道:“第二杯,是为了告知公子,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如烟娘子,唯有沈亭烟。” 这一杯,既是答谢,也是在告别过去。 姜峰默默跟着喝完。 第三杯。 沈亭烟没有急着喝下去,转而压低声音,忽然说道:“我知道,公子最近在查赵素的下落。” 姜峰眼眸蓦然一亮。 他倒是忘了,沈亭烟的背后,同样有一个神秘的情报组织,他这几天忙于查案,却是忘了过来询问。 姜峰放在桌下的手掌蓦然一翻,拥有【八海潮音】的他,直接接管了暖阁内声闻权柄,哪怕门外有人,也根本听不到他和沈亭烟之间的谈话。 “你知道赵素的藏身之处?”姜峰放下酒杯,急切问道。 沈亭烟轻轻点头:“我们查到一点线索,此刻,他正藏身在某个官员的府邸之内。” “兵马都监杨孝宁,司马伍适诚,监当官卢炜……还有江阳侯袁易。” 她一连念出几位官员的名称,最后沉吟道:“我们排查了所有与他有联络的官员,最后只能锁定出这个范围。” 姜峰点了点头,虽然还无法确定是哪家官员的府邸,可起码缩小了范围。 接下来,只要他派人一一去查,总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就是你今晚约我来的目的?”姜峰将杯中酒饮尽,目露感激的看着她。 沈亭烟狭长而明亮的眸子,眼神痴痴的望着姜峰,轻声说着:“若能为姜公子尽点绵薄之力,亭烟心里就很知足了。” 姜峰没有正面回应,转而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亭烟道:“我准备离开江州了,车马和随身物品都已备好,明日便出发。” 她没说离开江州后去哪,这本就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奈。 那五千两对她而言,只是摆脱醉仙楼的身份,不必嫁人为妾所付出的代价,可她的人生,早在当年便已不得自由。 姜峰也没有追问。 彼此心照不宣。 一壶酒喝完,姜峰也没有久留,起身告辞。 或许,今夜会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在一块喝酒,甚至是最后一次见面。 但人生本就是各行其道,只要大家还在路上,始终都会分开。 错过的,就当是路过。 沈亭烟没有让姜峰留下,且不说,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未涉及情爱。 于她而言,得不到回应的热情,就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她太清醒了。 可这种清醒,又恰恰是她的悲哀。 临走前,姜峰对她说:“愿所有庸俗的祝福语,都能在你身上灵验。比如,天天开心,好事连连,吃嘛嘛香,长命百岁。” 他没有用文绉绉的话语来告别,却又足够令她印象深刻。 朦胧的月华,洒落在烟雨阁。 沈亭烟来到窗户旁,眼神茫然,望着高悬苍穹的银月。 它是那样的博爱,在每一个孤寂的深夜里,给每一个形单影只的人,带来一丝温暖。 这时。 却有一道长长的黑影,落在身后的地板上。 “该走了。” 来人低声说道。 沈亭烟一动不动的望着高天之上的月亮,许久后,她忽然开口:“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来人沉默了片刻:“总有人会在风里雨里为你而来,但这个人显然不是他。” 沈亭烟默然,她轻轻转过身,漆黑的眼眸,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如雷似雪,深邃的眸光中,好似酝酿着难以压制的风暴。 “但我情愿,在风雨中穿梭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五千两买不回自己的自由,所以,她需要为自己增加更多的筹码。 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堂堂正正,无拘无束,又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陪在他身边。 人的一生当中,有许多人只是擦身而过。 可有的人,哪怕只是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却足以令人铭记一生。 她不想把错过的当做路过。 她只是在路过以后,停下脚步,深思熟虑后,调头往回走,去追随那道曾经错过的身影。 哪怕一路风雨,哪怕为此放弃自己的道路。 可既已喜欢,便不惧风雨。 一声姜郎,一世姜郎。 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 她不后悔。 第1章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阅前提示:非爽文,介意慎入】 …… 景国,江州。 书院,主殿。 殿门站着数十名学子,人头攒动,眼神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听说了吗?咱们书院的第一才子姜峰,竟然偷窃其他学子的银两,被人当场抓获,如今书院的杨博士正在里面公开审讯。” “姜大才子偷人家银子?这不会吧!他家里虽然穷,可应该不至于干出这种糊涂事吧?” “怎么不可能,这都人赃并获了。” “听说他父亲是个穷铁匠,呵呵,那种粗鄙之人培养出来的孩子,做出此等卑劣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听人说他还常常去酒仙楼喝花酒,怪不得有钱,原来钱都是偷来的。” “所以说啊,这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是正人君子,高风亮节,可背地里却是道貌岸然,藏着一肚子的阴暗龌龊,这种人就不应该继续留在江州书院,坏了咱们书院的名声。” “不错,咱们书院向来注重品德,学子哪怕才气再高,可若是品行不端,就算学识再高,将来哪怕为官一任,那也是祸害一方百姓的贪官。” “此等卑劣无耻之徒,真希望书院能速速将此人赶走,莫要污染了这神圣之地。” …… 殿内,姜峰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洗的浆白的长袍,脚下是有些皲裂布鞋。 这一世,他生得剑眉星目,相貌俊朗。 如今这一身的穿着,确实配不上他的容颜。 至于身后学子的讨论声他自然都听到了,可内心既不惊讶,也无愤怒。 导致今天这个场面的原因有很多,有文人相轻,有人云亦云,有故意栽赃,可说来说去不外乎还是因为两个字:利益! 只要他姜峰还在学宫一天,这第一才子的名头就一天落在他的头上,对于其他学子来说,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至于真相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哪怕你是被冤枉的,可在他们心中,你永远都不无辜。 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两世为人,这些道理姜峰比任何人都懂。 没错,十年前,他的灵魂从蓝星穿越而来。 他只记得,上一世他下班时,路过一条斑马线,恰好见到一辆大卡车好似失控了一般,撞向一个即将过马路的小女孩,他想都没想,上前一把将小女孩推开,自己却被大卡车撞飞十几米远。 临死前,他隐约见到一扇巨大的门户,散发出强烈的光,可他当时还以为那是大卡车的车灯。 可等到重新醒来时,人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宿主当时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有一个父亲,一个姨娘,一个异父异母的妹妹。 姜峰后来也翻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典籍。 自万年前,燧朝崩,诸国立! 万年以来,神州大地上,曾出现过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连年厮杀,战乱不休,大国吞并小国,小国依靠大国,到如今,整个神州仅剩下秦,武,景,炎,周,靖,蜀,楚,旸九大霸国。 景太祖千年前于东土立国,国祚经历了上千年,时至今日,景国依旧兵强马壮,繁荣昌盛,在神州大地有着盛景之称。 如今的景国文风盛行,国人皆以读书人为傲,地位尊崇。 千年以来,多少读书人经历寒窗苦读,最终金榜题名从而一夜成名的事迹,被编纂成各类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 姜峰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一不小心在江州混出一个‘第一才子’的名号,也因此造成了今日之事端。 砰! 宏亮的拍桌声将姜峰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只见一身浅绿色袍服,如今已年过四十的杨博士,此刻站在主殿正中央,那蓄着两撇八字胡的嘴唇微微颤动,手掌奋力的拍打着案桌,怒目圆睁的盯着姜峰: “姜峰,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博士并非名字,而是书院内教书先生的一种职称,高于教习,只在院长之下。 面对愤怒的杨博士,姜峰只是平静道:“学生冤枉。” 杨博士冷笑道:“冤枉?那你如何解释,为何从你学舍里搜出了姚仲存放钱财的荷包?” 姜峰看了一眼站在杨博士旁边的白衣青年,此人正是他们江平县的知县之子,姚仲,也是本次钱袋失踪案的‘苦主’。 姚仲察觉到姜峰的目光,顿时有些遗憾和失望的摇了摇头: “姜峰,虽然我知道你家里确实有困难,但咱们即是同窗,你有困难只需与我说一声,我岂会袖手旁观?又何必做出偷银子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呢?” 接着,他又装模作样的叹息道: “唉,如今为了这区区五十两银子闹到这步田地,老实说我也很痛心。 我虽欣赏你的才华,但更加不忍心看你犯下大错。 好在我也寻回了荷包,这里面的银子你若想要,便拿去应急吧,只需把荷包还我即可,毕竟那是家母留给我的遗物。” 此话一出,殿外的人纷纷赞扬姚仲公子仁慈仗义! 同时又不忘痛骂姜峰一句黑心,连姚仲公子的亡母遗物都要偷。 姜峰没有再开口解释,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姚仲,道:“敢问姚公子,你的荷包是在何时何地所丢?” 姚仲故作沉吟:“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我发现荷包丢失时是在今日的巳时三刻,在那之前,荷包一直在我怀中,在那之前,我只在书院中与你错身而过时被你误撞到,想来应该就是在那时丢的吧。” 殿外旁听的学子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什么误撞,我看姜峰分明就是故意的。” “趁着与人相撞的瞬间顺手牵羊,这手法我在那些小偷身上见过。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姜峰这眉清目秀的居然还学会了小偷那一套!” “呸!下贱!” 姜峰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姚公子说早晨与我在书院碰面,那么敢问当时你是准备去哪?” 姚仲道:“昨夜我熬夜苦读,书中有一言不懂其意,于是今早来书院,便是打算去向杨博士请教,此事杨博士也可以作证。” 杨博士点了点头:“不错,此事我可以作证。” 做个屁的证,姓姚的当时故意撞我,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吧,只可惜手段太粗糙……姜峰轻笑道: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会从我的学舍里搜到荷包?按你所说,今早你来书院,自是入门,而我与你错身相过,自是出门,那么我又如何把荷包放到学舍的呢?” “还有,假如真是我偷了你的荷包,那么里面的银子我又为什么不直接拿走,而是藏在了学舍,等着你来抓赃呢?” “这……” 姚仲顿时有些哑口无言,面对姜峰咄咄逼人的眼神,他忽然有些心虚的挪开目光,嗫嚅道: “许是,许是你中间又回了一趟学舍,又或者是拜托别人,帮你藏在学舍的呢?” 姜峰淡然道:“我中间有没有回来书院,门卫处自然可以查到,至于拜托别人把荷包藏到自己的学舍……呵呵,我还不至于蠢到把这么大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吧?” “况且,若真是我偷你荷包,自然是为了用钱,那么你荷包里的钱我又为何不取走呢?” 姚仲瞬间说不出话了。 他急忙偷偷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杨博士,希望他能出面给个合理的解释。 杨博士心领神会,当即轻咳一声,强行说道: “不管过程怎样,可在你的学舍搜到姚仲的荷包,这是事实。除非你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不是你做的,否则,我只能按照学院的规矩对你进行处罚。” 接着,他又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姜峰,你虽然家境贫寒,但做人还是应该坦诚,端正,正所谓人穷志不穷,方为大丈夫。念你只是初犯,只要你肯承认错误,书院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姜峰险些气笑了。 典型的你不能证明你无辜,你就是有罪。 就算他真的拿出证据,别人也可以继续说你的证据是假的,让你拿出新的证据证明这个证据是真的,如此反复。 一旦他认下了这个罪名,这便是一生的污点,对于此时的景国来说,往后别想在官场上混了,姓姚的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前程。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杨博士和姚仲两人,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此看来,这个锅我是背定了。行,既然如此,也不用杨博士来处罚了,我姜峰在此当着众位学子的面,自愿退出学院。” 杨博士微微一愣。 按照学院的处罚,偷人钱财被发现,最多是罚面壁三月,还不至于逐出书院那么严重啊,姜峰此举,无疑是在自毁前程。 姚仲也是愣了一下,可旋即心头却是忍不住一喜。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真是个蠢货,不过略施小计,居然就如此冲动,不惜自毁前程。 果然,这些习武的都是性格冲动之辈,哪怕你学识再高,也不过是粗鄙的武夫……姚仲心中狂笑。 然而杨博士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脸色反而变得有些难看下来。 他目光认真的看着姜峰: “姜峰,我劝你不要冲动!你知道退出学院的后果吗?本来只要你在书院好好进修,顺利毕业,未来自有一番好前程,现如今你真要为了一时的冲动,舍弃了这份前程吗?” 姚仲看向杨博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要退你就让他退,你特么还劝他做什么? 可姚仲根本不懂。 逼姜峰认罪可以,但逼他退出学院……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姜峰无所谓的笑了笑,他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直接转身,朝着主殿外走去。 一边走着,口中还一边念道: “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同路人。”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杨博士的脸色瞬间一僵,他仿佛听到了啪啪声在脸庞上作响。 无人得见,就在姜峰走出书院主殿时,遥远的苍穹之上,一颗毫不起眼的星辰,蓦然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姜峰的脑海中,一扇庞大的光门蓦然出现。 耳边骤然出现一道模糊呓语,像是从光门中传来: “六界灵觉!” 第2章 醉仙楼,烟雨阁 江州第一才子姜峰,当众宣布离开书院的消息,很快便在书院中传开,而后更是如同狂风一般,在江州城的大街小巷中迅速扩散开来。 当然,与之一同扩散的,还有姜峰偷窃同窗荷包被当场抓赃的事情。 有人说姜峰是惯犯,偷人荷包是拿去赌博,赌到家徒四壁仍然不可罢休,还欠下一屁股债务,他爹一气之下带着妻子女儿一块投河自尽了。 有人说姜峰偷盗是为了喝花酒,曾亲眼目睹他进入酒仙楼的人不在少数,说得绘声绘色。 有人说姜峰偷盗是因为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小妾,那小妾年方二八,美貌如花。 …… 总之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 故事更是五花八门,为姜峰偷银子编撰好了理由。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姚仲找人故意散播的消息。 离开书院还不够,他还要让姜峰彻底成为江州城人人唾弃的废物。 有的人也乐于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将某个欺世盗名的‘大才子’打入尘埃。 姜峰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声,但此时的他,已经不关心这些风言风语了。 消失了十年的光门突然重新出现。 而且,自从在书院听到那句呓语后,姜峰便感觉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体内仿佛有一股诡异的力量蓦然诞生,顷刻间蔓延四肢百骸,最后如同一股洪流撞入大脑。 隐约间。 他仿佛看到了一颗璀璨的星辰从光门中跑出来,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在一刹那。 姜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五官六觉在短短的数息之间,提升了数倍不止。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百米外树叶上的脉络,可以清晰的听到旁人在背后对他的轻声诽议和谩骂,可以闻出空气中掺杂着各种泥土,花粉,以及人体汗液弥漫的气味。 那种感觉,就好像世界为你开启了一扇特殊的大门,赋予你感知万事万物的权柄。 姜峰十岁开始跟随父亲习武,七年来寒暑不断,头五年一直在打基础,直到前两个月才突破到武夫第二境,使得百脉尽通,内劲滋生,周天圆满。 “老爹以前说过,武夫打熬肉身,百脉汇通后,确实可以提升五官感知,但绝对没有这个强的增幅,难道是我天赋异禀?” 姜峰走在路上,面露沉思,一时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可下一刻,姜峰的表情骤然僵住。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爹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其天赋异禀,如受天道赐福,可掌仙人之术,通神诡之力,晓阴阳五行,大道三千,无师自通,是谓:神通者!” “莫不是,我也成为了神通者?!而这一切,与脑海中的光门有关……” 这个世界没有仙人,却一直流传着关于仙人的传说。 有人说仙人一直都在,神通者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翻遍史书,万年以来,人们却从未真正见过长生不死的仙人,而天生的神通者,除了不得长生,却能掌握着传说中的仙人之术。 姜峰越想越觉得应是如此,否则无法解释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的神通名称为:【六界灵觉】! 这神通似乎只能提升五官六觉,并无其他能力,倒显得有些鸡肋……姜峰心中暗道。 不过对于神通者的信息他了解的不多,或许这个神通还有其他能力,只是尚未发觉。 同时,那扇光门又是什么存在? 金手指? 系统? “系统爸爸?”姜峰尝试着在脑海中喊了一句,可光门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姜峰想了想,暂时将此事压下。 他一路离开书院,却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来到了醉仙楼。 无视了门口老鸨的白眼和冷嘲热讽,穿过长廊,走过层层院门,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雅阁小院前,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一位丫鬟打开门,看清来人样貌后,将他引了进去。 姜峰在江州城里的朋友没有多少,毕竟谁又会在意一个铁匠的儿子,一个家徒四壁,没权没势的穷秀才? 但醉仙楼的当红名妓如烟姑娘却是例外。 景国的青楼女妓也分为多个等次。 第一等名叫书寓,是楼里的头牌,大都是年轻貌美,气质文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女子,多是卖艺不卖身。 第二等则为长三,容貌气质同样颇为出众,且招待的都是达官贵人,属于‘vip客户’才有的待遇,通常卖艺也卖身。 第三等便是幺二,属于常规的烟花女子,面对的群众多是三教九流。 醉仙楼的如烟姑娘便是书寓一类,且还是其中的头牌。 小院的丫鬟将姜峰引进暖阁,穿过屏风,便见到一个身穿素色的抹胸襦裙,搭配粉色罩衫,小脸白皙精致,眸如秋水的少女,目光柔和的望着他。 “姜公子。” 如烟连忙起身,并吩咐身旁丫鬟:“快去取些酒菜过来,对了,别忘了在门口挂花牌,今天不去打茶围了。” 所谓挂花牌,便是告诉外人,院子里已经有客人了。 丫鬟临走前,她又在对方耳畔细声说了一句,像是嘱咐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姜峰点了点头,默默的走到桌前。 很快,丫鬟将酒菜送了上来,对着姜峰行了一礼后,便主动退出暖阁,临走前还不忘轻轻的把门带上。 如烟挽起衣袖端起酒壶,露出欺霜赛雪的藕臂,亲自给姜峰斟酒。 可姜峰的耳畔,却清晰的听到外门两个丫鬟的低声细语。 “这个姜公子每次都来如烟娘子这里白吃酒,娘子都不知道往里面白白搭了多少银子,这读书人的脸皮可真厚。” “你听说了吗?这位姜公子在书院偷人家银子,被当场抓到,现如今已经被逐出书院了。” “竟有这种事?!真想不明白,娘子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没脸没皮,品行不端的穷秀才啊。” 两个丫鬟的嘀咕声,一字不落的被姜峰听到,他倒是没觉得什么。 虽然我吃花酒不给钱,但我依然是个好男人……姜峰心里苦中作乐的呢喃一句。 他转头看向眼前的如烟,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我想,关于我在书院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难得如烟姑娘今日还肯给我开门。” 如烟笑了笑:“因为我相信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该说你是恋爱脑,还是我身上散发的正道之光太闪亮……姜峰想了想,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一遍。 “我想请如烟姑娘帮我一个忙,帮我把书院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尤其是我最后作的那首诗。” 如烟听完姜峰当时作的诗,面色微微发愣,嘴边轻声的将整首诗念了一遍,旋即才回过神,目光复杂的看着姜峰:“公子果然是大才,如此讽诗,只怕古今无二。” 姜峰摆了摆手:“夸张了,古往今来讽诗其实有不少,如《硕鼠》,《相鼠》,《黄鸟》,那才是大才。我这纯属于气不过,当众骂人打脸。” 如烟笑了,她笑的时候,小脸上会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好看。 “那,公子打算怎么回报我呢?”如烟眸子含情脉脉的看着姜峰,不言而喻。 那眼神,足以将世间的百炼钢化作绕指柔,让姜峰心中直呼受不了。 可老爹跟他说过,要想继续在武道上有所成就,那就不要那么快破了童子身。 姜峰是个有追求的人,所以哪怕如烟姑娘再迷人,也多次表示可以任君采撷,可他都生生忍住了。 姜峰连忙错开眼神,轻咳一声:“如烟姑娘,我也不能让你白帮忙,今日便再送你一首词吧。” 如烟眸光一亮。 姜峰沉吟了片刻,便将心中想好的诗句,低声吟诵了出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如烟低声重复了一遍,那看向姜峰的眼神中情意愈发浓厚:“公子好狠的心。” 姜峰脸色微微发红,这两年他凭借肚子里的存货,在如烟的烟雨阁里白吃了许多酒水。 毕竟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他又没钱。 可有道是‘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因此姜峰每次来都要送一首诗词,算是聊表心意。 如烟也凭借姜峰送出的一首首诗词,名声愈发响亮,从当初寂寂无名的琴女,混成了如今远近闻名的醉仙楼头牌。 姜峰有时候也在感慨,上一世他在网上见过这样一个帖子。 如果穿越的话,需要事先准备哪些技能,才不会一穿越过去就被人当炮灰? 当时有人回帖说: 如果是文科生,你只要把唐诗宋词三百首背好了,哪怕在异世界,也保证不会混得太差,说不定还能一直白嫖。 而如果是理科生,你只需弄清楚如何制造香皂,鸡精,镜子,玻璃,香水,提纯酒精等等工艺,穿越后也绝对饿不死,说不定还能混成天下第一首富。 可身为正统的穿越者,姜峰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他们: 有点道理,但前提是你要有相匹配的社会身份,否则世家大族不仅会教你做人,还会让你做他们的工具人,弄不好连人都做不了。 因此,姜峰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根本没想过弄什么香皂,鸡精之类的东西,最多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偶尔吟诗两首,换点酒菜。 此时。 给了诗词,喝了两杯酒水,姜峰便打算告辞了。 临走前,如烟让丫鬟取来一个食盒,将其递给了姜峰,柔声道:“公子今日生辰,奴家身份低贱,不能为公子庆生,只能送一碗长寿面,望君,长寿平安。” 姜峰沉默了良久,这才接过食盒,道:“多谢如烟姑娘。” …… 不久后。 随着姜峰在书院作的那首诗被宣扬出去,风头一下子就变了。 “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同路人。”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好诗,好诗啊,说尽了人性之势利,之卑劣,简直入木三分啊!” “我等寒窗苦读十余载,饱读圣贤书,终究败给了无财无势四个字!咱们寒门子弟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满腹经纶无处可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姜公子此诗道尽了我等苦楚,实在大才啊。” “呵呵,如此大才,又岂会为了区区五十两,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书院杨博士,呵呵,此人有眼无珠,真乃书院败类,更是我等读书人的耻辱!” “姓杨的为了攀附权贵,谄媚官宦,不惜诬陷姜峰,使我江州书院错失一位大才子,于我大景而言,便是失去了一位高才干练之能臣!” “要不咱们联名去院首那里告发他?” “这……此事怎么说也是书院之事,我等外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名声上踩两脚,口头上骂两声还行,真要让他们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起码姜峰还不值得他们去冒这个险。 于是,短短一日之间,江州城中痛骂杨博士的人,却是不在少数。 事情传得快,一来是因为姜峰这个江州第一才子的名气在文人圈中足够大,二来则是醉仙楼这种地方,但凡有个什么八卦新闻,很快就能传出去。 杨博士得知这个事情后,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 嘴里还不停破口大骂:“姚仲这个蠢货!不足与谋!” 把姜峰逼走已经是一步臭棋了,居然还让人去散播消息,真以为这样做就能彻底抹黑姜峰吗? 眼下风声一变,吃亏的还不是他们? 从今往后,只怕他的名声在江州就彻底臭了。 …… 姜峰本也没打算凭借那首诗,就能让姚仲和杨博士付出多大的代价。 不过是先恶心他们一下,待他完成那件事,往后有的是机会报仇。 他这么做更多的是为自己正名。 别看事小,可一个人的名声,却极为重要。 尤其是姜峰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容许他有这样的污点。 因此,不管是为了自证清白,甘愿退出书院,还是让如烟姑娘将诗词传出去,都是在为了此事铺路。 第3章 不良人 不良人府衙。 姜峰蹲在府衙前面的街边,三两口将食盒的长寿面吃了个干净,随便在身上的长袍擦了擦手,放下食盒后,便往府衙的方向走去。 景国不良人,掌刑狱, 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参与收集情报,探查军情,策反敌将等工作。 它不属于朝廷六部,虽是武职,但不属于军事系统,隶属于皇室。 同时,不良人也肩负着督查百官的职责。 多少贪官污吏都是因为不良人而锒铛入狱。 因此,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民间,不良人都是凶名赫赫的存在,甚至能让小儿止啼。 而今日,姜峰来此不为报案。 他是来应招的。 大景文风盛行,凭他肚子里的存货,加上这几年读的圣贤书,只要参加科考,拿个秀才应该不难,咬咬牙努努力,中个举人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两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开始改变内心的想法。 他爹,还有姨娘,妹妹,全都失踪了。 犹记得两个月前,老爹写信托人送到书院,说妹妹病了,他跟姨娘带着妹妹姜川去雍州访寻名医,为此还花了钱,选择跟着一支商队同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可一个多月前却传来噩耗,商队途经鹰嘴岭时,在路上遭遇不测。 先是遇见了山贼,商队的护卫不敌,死伤惨重。 众人不得已四散逃窜,恰好又碰到了百年不遇的大雨,导致山体滑坡,逃散的许多人因此而失踪,生死不明。 姜峰的家人便是如此。 姜峰得知消息后,能求的人都求了,书院的师长,刺史衙门,节度使衙门,不良人府衙,恳请他们帮忙找人,可结果……无人能帮! 于是他独自骑着快马赶去鹰嘴岭,在鹰嘴岭不眠不休找了十天,可茫茫山林,任他如何寻找,也寻不到家人的一丝踪迹。 那时候,姜峰才改变自己的想法。 大景崇尚文道,可最无力的恰恰是书生。 因此,他要加入不良人,他要自己去查家人的行踪。 加入不良人很难,但他并非没有办法。 …… “此乃不良人衙门,闲人不得靠近!” 府衙门口负责站岗的不良人见到姜峰靠近,手上连忙握着刀柄,口头上发出警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姜峰,眸中杀意闪烁。 姜峰神色淡定,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大人,我是来应招的。” 站岗的不良人闻言,微微一怔:“来应招的?就你?”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峰,穿的这么寒酸,一看就是清贫的读书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应招不良人? 真以为他们不良人是救济馆吗? “去去去,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样子,就你这样还想加入我们不良人,我劝你还是回家洗洗睡吧,也许梦里还有机会。”他讥讽道。 姜峰也不恼,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家师为我开的介绍信,还请大人替我转交。” 递出信件的同时,他还偷偷将一粒碎银子,塞到对方的手中。 那是他卖掉老爹平时打铁用的锤子,火炉,钳子,换来的碎银,也是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 站岗的不良人不动声色的将银子藏好,旋即接过信件,嘴里丢下一句“等着”,便往府衙里面悠悠走去。 姜峰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那位不良人才走了出来,目光好奇的打量着他。 “你就是姜峰?那个江州书院的第一才子?” 姜峰淡淡的点了点头:“我是姜峰,至于第一才子的名号,不过是他人吹捧出来罢了。” 不良人目光明显收起了轻蔑之色,认真的看了姜峰一眼,道:“进去吧,统领大人在里面等你。” 他看着姜峰进入府衙的背影,嘴里奇怪的嘀咕一声:“真是奇了怪了,一个颇有名气的读书人,居然跑来应招我们不良人?” 不是他们不良人不好,而是他们经常受到那些读书人的贬低,嘲讽,鄙视。 在读书人眼中,他们这些不良人都是一群粗鄙的武夫,动刀子还行,可要说治理天下,还不是得靠那些读书人? 对于这种说法,身为不良人的赵小乙同样深以为然。 他也暗暗做了决定,以后要是娶了婆娘,生了儿子,绝对不让儿子习武,而是送去读书。 读书人好啊。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他们不良人过得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动不动就受伤流血,出了事还要给人背黑锅,哪有读书人舒坦? 哪怕是捞银子,也没有那些文官捞得多啊。 姜峰走进府衙,路过外堂,穿过走廊,来到中堂。 只见一个身穿不良人制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首位,手上拿着他刚刚递进来的介绍信,他的面孔像是隐藏在阴暗之中,让人难以看清,醇厚的嗓音在寂静宽阔的内堂蓦然传开: “姜峰,江平县生人,生于永泰三年,今日恰好是十八岁生辰,两年前考入江洲书院,颇有诗才,曾以一首《登高》名扬江州,被誉为江洲书院第一才子。” “你的父亲是姜泰,江平县的一名铁匠,三境武夫,一个月前带着妻女前往雍州,途中遭遇山贼,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中年男人放下书信,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的面庞,一双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森森的盯着姜峰:“所以,你来应招不良人,与此事有关?” 对于这位统领大人能将他的身份,家世,来由,调查得如此清清楚楚,姜峰并不惊讶,如果不良人连这都做不到,那也担不起监察百官的职责了。 姜峰行了个叉手礼,不卑不亢道:“统领大人说的都对。” 中年男人目光认真的看着姜峰,半晌后,道:“你虽然有介绍信,家世履历也清白,又是身负盛名的大才子,按理说你这样的人来应招不良人,我没有理由不收。但是……” 姜峰心头一沉,难道有老师的介绍信还不够吗? 只听中年男人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不良人招人向来严苛,且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和规矩,你想加入,光凭介绍信和名声还不够,需要通过我们不良人的考验,你,可接受?” 姜峰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弧度,自信道:“自当从命。”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随后招来一个手下,嘱咐对方带姜峰下去考核。 …… “不良人的考核分为武考和文考。” 带着姜峰前去考核的不良人名叫宋明远,三十五岁左右,身材高大,腰佩横刀,眉宇间带着一股冷肃之意。 不良人的府衙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是办公的地方,后院是考核,住宿,练武的地方。 宋明远一路带着姜峰穿过长廊,走向府衙后院。 “武考很简单,想要当不良人,起码得是个二境武夫,你达标了吗?” 二境武夫体内会诞生内劲,也称为武劲,有点类似于上辈子说的内力,施展出来的力量是普通人的十倍。 姜峰点了点头:“上个月刚突破到二境。” 宋明远斜乜了他一眼:“武考若是达标,可以从最低级的铜牌做起,其官职相当于朝廷的正八品,再往上是银牌,副统领,正统领,副都尉,正都尉,以及不良帅。” “想当银牌最起码得是三境武夫,以此类推。” “不过你也别小看了铜牌,咱们不良人与朝廷六部不同,见官大两级,哪怕是最小的铜牌,只要涉事的官员不超过六品,铜牌都有权干涉。” 姜峰这时注意到,宋明远腰间挂着一块银色令牌,想来对方便是一个银牌不良人,正七品官职,五品以下的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 两人来到一处庭院,院门竖立着一块黑色石碑。 石碑无字,却有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掌印。 宋明远领着姜峰来到石碑面前,道:“这是武阙石,唯有内劲武夫才能在上面留下掌印,这便是武考的第一关。” 姜峰恍然,原来上面密密麻麻的掌印是这么来的。 他没有犹豫,走到武阙石跟前,运起内劲,朝着石碑打出一掌。 砰! 雄浑的掌劲透出手掌落在石碑上,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上面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掌印,就连掌纹也清晰可见。 宋明远淡淡的点了点头,带着姜峰走入院门,道:“这一关算你过了,接下来是文考。” 姜峰没问文考的内容是什么,只是沉默的跟在宋明远身后。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间屋子里。 只见屋内一张长长的案桌边上,摆着三张椅子,其中两个不良人早已端坐在那里。 宋明远进来后,神色自然的坐到最中间的椅子上,随后拿起桌上的一份卷轴,扔给了姜峰: “给你半炷香的时间看完这份卷宗,然后告诉我想要的答案。” 姜峰打开卷宗一看,上面却是记载着一个案子。 第4章 文考:城外女尸案 【卷宗:城外女尸案】 【贾小芳,江平县贾家村人士,年方十八,五年前被父母卖入江州城的百花楼成为婢女,于三月七日向百花楼主管告假,返回贾家村为父母送粮,三月九日,尸体吊于城外十里的树林边,被路过的樵夫发现,经过仵作验尸,死因是脖子被勒,窒息而死,死亡时间大概是三月八日辰时至巳时之间,查验伤痕时,发现脖子上两处勒痕,左腿外侧有淤伤,经过江平县府衙捕快走访得知,贾小芳于三月八日卯时在家中告别父母回城……】 现有嫌疑犯三人。 【嫌疑犯一:张二狗,江平县张家村人,三十二岁,来福客栈的跑堂,三月八日寅时末出城返村,途径案发地点,返乡后去了村里的赌坊,期间典当了一支价值三钱银子的发簪,经捕快查验,确认此物为贾小芳所有,百花楼主管可作证,张二狗否认杀人,口称发簪乃是他在返村路上所捡……】 【嫌疑犯二:张三,张家村人,三月八日卯时,于张家村驱赶牛车入城赶集,巳时入城,途径案发地点,入城采购布匹,粗粮,于当天下午申时处出城返村,返村后并无异常……】 【嫌疑犯三:贾震,贾家村人,二境武夫,三月八日辰时初离村返城,午时初入城,途径案发地点,称并未见过死者……】 姜峰简单看了一遍卷宗,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便抬起头,询问道:“大人,如果卷宗上记载无错漏,那么本案的真凶就是张三。” 宋明远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这么短的时间,姜峰居然就看完了卷宗。 他神色平静的问道:“你何以见得,张三就是本案的凶手?” 普通人看完这份卷宗,首先怀疑的要么是拿走贾小芳簪子的张二狗,要么是拥有二境武夫的贾震,偏偏姜峰当先怀疑的却是张三。 姜峰沉吟道:“死者的时间和地点不对,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张三。” 宋明远左侧的那个不良人忍不住问道:“时间和地点哪里不对?” 姜峰解释道:“先说贾震,他是一个二境武夫,据我所知,贾家村距离江州城起码有四十多里,以贾震的脚力,辰时离村,午时初方才入城,那么,贾小芳一个普通人,卯时从贾家村出发,她又如何能在辰时抵达江州城十里外的小树林?” “说明贾小芳遇害的地方并非是城外小树林,而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后,凶手将其转移到城外的小树林,再用绳子伪装成上吊自杀,又或者,她不是走路回城,而是坐了马车或者牛车,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张三。” 左侧那人似乎有些不甘心,继续问道:“如你所言,贾震作为一个二境武夫,完全有能力将贾小芳杀死,并且将尸体进行转移。” 姜峰道:“自然可以,但是时间不对。贾震是辰时初离村,以他的脚力,想要赶上卯时初离村的贾小芳,也要在巳时中,而贾小芳的死亡时间却是在辰时末到巳时初之间。其次,如果贾震扛着贾小芳转移尸体到城外十里,那么贾小芳尸体上应该会遗留其他痕迹,但尸检上并没有记载,我只能当她没有。” 宋明远右边的不良人适时问道:“那么张二狗呢?他手上有贾小芳的发簪,难道就不是他为财而杀人?他在寅时末出城,完全有可能遇到了路上的贾小芳,杀人后将尸体吊在树上。” 姜峰道:“张二狗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据我猜测,贾小芳应该是在路上遇到了张三,被害以后,张三将她的尸体藏到树林内,然后自己入城采购物资,出城后又担心事情败露,于是自作聪明,将贾小芳的尸体用绳子挂起来,想要伪造成自杀的样子。” “其实想要证实这一点很简单,查验一下张三的脚底,牛车轮,是否粘上了和贾小芳鞋底一样的淤泥,另外,张三既然是驱赶牛车,为何入城时间比旁人走路还要慢了一些,这中间他又去做了什么?只要经过审问也能知晓。” 宋明远突然问道:“贾小芳左腿外侧的伤又作何解释?” 姜峰道:“我猜测是张三杀人时,为了阻拦贾小芳逃走,将其打伤造成的。” 宋明远又问道:“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姜峰沉思了片刻,道:“应该是为了劫色,如果是为了劫财,他应该不会遗漏贾小芳的簪子。所以卷宗上记载还有遗漏,应该附上贾小芳死前是否遭过凌辱的证据。” 宋明远眯着眼,笑着解释道:“贾小芳被卖去百花楼当婢女,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仵作在这方面也验不出她死前是否被张三凌辱过。” 这个世界没有精准的仪器,倘若贾小芳死前真与人交媾过,也无法验证她身体里的东西是不是张三本人的。 宋明远看了眼左右两边的同僚:“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宋明远目光满意的看着姜峰,道:“文考这一关,算你过了。接下来,我带你去第三关,也是本次考核的最后一关。” 姜峰点头,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明远带着姜峰走出房门,边走边笑道:“姜老弟,其实你很适合当不良人。” 言语之间,比一开始明显要熟络了许多。 显然在宋明远看来,姜峰成为不良人,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还未自我介绍,我叫宋明远,江州本地人,银牌不良人,刚才坐在我左边的是银牌不良人许鹤,右边的是银牌不良人庄涛。” 姜峰笑道:“宋大人。” 宋明远摆了摆手:“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比你年长几岁,你可以叫我宋哥,或者明远兄,嗯,这个称呼适合你们读书人的叫法。” 姜峰也没有客气,叫了一声宋哥,同时也发现,宋明远表面看起来挺严肃,可实际上却擅长交际。 两人重新聊起了刚才的案子,当然,谈话的重点不是凶手,而是百花楼。 宋明远一副老大哥的样子,热情的给姜峰传授经验: “要我说啊,百花楼的姑娘虽然比醉仙楼的要次了点,但是它相对便宜啊。醉仙楼的姑娘,睡个长三一晚就要十两银子,凭我们每个月的那点俸禄,睡一次就没钱吃饭了。但是去百花楼就不同了,只需要三两银子也能睡,等哪天休沐了,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可惜啊,醉仙楼最出名的书寓,就是那个如烟姑娘,长得那叫一个美啊,听说以前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只是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去当了书寓,听说她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接过客,有富商曾经出一千两银子想买如烟姑娘的初夜,都被她给拒绝了。” “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个神秘男人经常出入如烟姑娘的烟雨阁,凭我多年的江湖经验,那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如烟姑娘的姘头,唉,照这么看来,如烟姑娘的初夜早就被那个男人给夺走了。” “呸,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好运,能得到如烟姑娘的青睐。欸,姜老弟,你的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因为你口中的那个王八蛋此刻就站在你面前,此时他还很想送你两个大嘴巴子……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想起了一件不开心的事情。算了,不说这些了,宋哥能否给我说说,这最后一关考核的又是什么啊?” 第5章 高冷女上司 宋明远笑了笑:“其实不良人真正考核只有前面两关,至于第三关,其实是选人。” “咱们江州城的不良人府衙内,有统领一位,副统领五位,银牌二十二位,铜牌两百零六人,不算主簿,典吏之类的文职。” “每位副统领手下可统银牌四人,每位银牌手下可领铜牌三到五人,这第三关,就是看看有没有哪位银牌或者副统领愿意接纳你。” “当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副统领手上,就比如说我,我也可以要你,但我需要跟我的上司打报告,她同意了我才能要你。” 姜峰想了想,问道:“那,如果没人选我呢?” 宋明远摊了摊手:“那你就只能成为散人,散人一般有两种去处,能识文断字的,就充当府衙的典吏。只会武艺的,就负责巡逻,站岗。若有哪个队伍查案缺乏人手,就去哪个队伍里帮忙。” 姜峰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从他通过文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可以算是一个不良人了。 只是还未能确定是否能编入一支作战队伍里面。 宋明远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峰:“你有介绍信,想来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每年都有人通过关系进入不良人。 这种走后门进来的人,只要武道境界达标,基本就没有入不了不良人的。 什么,你说不是还有文考吗? 呵,走后门的人,会不知道文考的内容和答案吗? 这种事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且能够走后门进来的人,多半都是有背景,有靠山的人。 他们就算看不起对方,明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官场上除了尔虞我诈,还有人情世故。 因此,在宋明远看来,姜峰这种走后门进来的人,最起码有人兜底,不至于无人选择,成为散人。 姜峰自然是听出了宋明远的弦外之意,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请老师给自己写一封介绍信,至于信上说了什么,他也不知晓。 实际上,老师此前一直不支持自己进入不良人,在读书人眼中,走科举晋升之路才是正道。 姜峰为此也是磨破了嘴皮子,最终才说服了老师写这封信。 很快。 宋明远带着姜峰来到后院的练武场,这里是他们不良人平时练武,切磋的地方。 “大人,统领让我带个新人过来。” 刚来到练武场,宋明远便撇下姜峰,匆匆走上前去。 姜峰看向前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只见武场中央,一位身穿黑色劲装,黛眉星瞳的女子,梳着一个马尾辫,五官秀美精致,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手持横刀,在场上的木桩阵内腾闪挪移。 霎时间,密集的刀光如同狂风般呼啸,寒芒闪烁,刀气纵横,顷刻间,数十根木桩同时被拦腰斩断。 气机外放,起码是武道第四境,金刚境的存在! 那女子听到宋明远的呼喊,顿时停下身形,横刀归鞘,眸光清冷的看向这边。 宋明远走到女子不良人跟前,述说着考核情况。 若是以往,这么远的距离姜峰定然是听不到那两人之间的对话。 可自从他觉醒了【六界灵觉】,这种细微的谈话声,也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宋明远说:“大人,我看统领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他加入我们的队伍。” 黑衣女子皱起眉头:“你也知道,我收人向来严苛,如果随随便便收了人,对你们来说,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良人执行任务时大都以团队为主,倘若中间有人拖了后腿,无疑会连累整个团队。 因此,作为一支队伍的领导者,他们收人的时候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否则就是在拿自己和下属的性命当儿戏。 宋明远知道自己这个女领导行事作风,心中暗暗感动。 不良人中心狠手辣之人不在少数。 可不是所有的副统领都能像自己的头儿一样重视下属。 他们更多的是把这些银牌,铜牌的生命作为自己捞取功劳,加官进爵的台阶。 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统领大人安排姜峰加入他们队伍的原因。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 宋明远思忖了片刻后,道:“大人,这人是统领那边安排的,咱们若是直接拒绝了,岂不是让统领大人面子上不好看?您也知道,统领让他来大人这里,焉知不是对您的一种关照?要不,您就让他试试,如果他不能达标,统领那边咱也有个拒绝的理由不是?” 宋明远其实挺想让姜峰加入的。 不良人办事,有时候不是你能力强就行了,还需要强大的人脉关系。 同一件事,别人可以给你办,也可以不给你办,你拿景律来压人也没用,只有人情和人脉才使得动。 队伍里面多了一个有人脉的成员,有时候反而好办事。 黑衣女子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没再拒绝。 姜峰听到两人之间的交谈,心中不由得对宋明远高看一眼。 这人表面看起来冷傲严肃,可交谈之中却不难发现,此人说话颇为圆滑,深谙人情世故那一套。 简单来说,就是说话让人觉得舒服。 此时。 黑衣女子走到姜峰面前,道:“我收人也有规矩,只要你能在我手上撑过十招,我便同意你加入我的队伍。” 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偏偏又这么冷,武力值又这么高,看来是个高冷的女强人。 姜峰想了想:“对决方面,有什么其他规则吗?” 黑衣女子淡漠道:“没有规则,躲避也好,偷袭也好,只要过了十招而不败,便算你赢。” 姜峰看了眼黑衣女子身后的宋明远,后者用唇语偷偷给他说一句:自求多福吧。 姜峰重新看向眼前的黑衣女子:“好!” …… 不一会儿。 姜峰和黑衣女子来到练武场上,相对而站。 “你需要兵器吗?”黑衣女子问道。 姜峰摇头道:“只是切磋,就不必动刀了吧。” “切磋?” 黑衣女子往前踏出一步,一股狂暴的气机,顿时从她那修长的身躯爆发而出,一股森冷无比的煞气顷刻间朝着姜峰笼罩而去。 “如果你把这场考核当做切磋,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没有抱着死亡的决心,你来当什么不良人?!”黑衣女子冷喝道。 真正的你死我活,是不会这样面对面站着的……姜峰没有解释太多,但表情明显认真了许多。 眼前这个人给他的压力,比老爹还要强得多。 姜峰深吸一口气,道:“请大人赐教。” 话音刚落,黑衣女子身形便猛然窜出,宛如移形换影一般。 姜峰只觉得眼前似有一道黑影闪过,黑衣女子的掌印便已至胸膛。 好快! 旁边的宋明远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暗暗苦笑,大人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姜峰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宋明远当场愣在了原地。 第6章 第一个任务 只见姜峰的上半身猛然后仰,后背几乎与地面平行,以这样的姿势躲开了黑衣女子的掌印。 黑衣女子也没想到,姜峰的反应速度竟然如此快,于是迅速变招,掌心骤然朝下。 可姜峰的变招速度却比她还要快上半拍。 其左脚猛然发力,整个人以侧翻的姿势绕到黑衣女子身旁,手掌朝着对方的后腰位置打去。 “妙!” 旁边观战的宋明远忍不住出声叫好。 二境面对五境,居然还能反击? 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黑衣女子娇躯倏地一跃而起,躲过姜峰一掌的同时,凌空猛地拍出一掌,狂暴的气机形成一道淡青色的掌印。 轰的一声。 练武场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一道清晰的掌印。 姜峰勉强躲开,却也被掌印掀起的劲风震退,脚步踉跄朝后方退去。 黑衣女子落地的瞬间,身形宛如一头雌豹,再次向姜峰猛地掠去。 姜峰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幽芒。 黑衣女子的动作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许多。 那随风飘扬的一缕发梢,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轻微有序的心跳和呼吸声,白皙修长的手掌破开微风,荡起层层细微的空气涟漪…… 不仅如此,在姜峰的视线中,黑衣女子的周身好似出现了多重虚幻的身影,每一重身影,皆代表着她接下来可能出招的方向。 姜峰在短短的一瞬间判断后,选择迅速下蹲,抢在黑衣女子变招之前,一个扫堂腿撩出,迫使对方后退半步,再以一个驴打滚的狼狈姿势,迅速向后滚开,却是精准无比的避开了黑衣女子的又一道掌印。 黑衣女子停了下来,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你似乎能预判我的招式?这是什么手段?” 姜峰看似狼狈,但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脸不红气不喘,平静道:“在下的祖传秘技,听声辨位。” 关于觉醒的神通,以及脑海中的光门,姜峰知道自己绝不能告诉其他人。 黑衣女子愣了一下:“我曾听师傅听说过这门秘技,没想到竟是你的家传绝学!” 姜峰站起身,神色戒备的盯着黑衣女子:“大人,还打吗?” 却不想黑衣女子直接摇头道:“不用了,你过关了。” 凭借这一手听声辨位,往后执行任务的时候,可就方便许多了……黑衣女子心中暗道。 姜峰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挺直了腰杆,对着黑衣女子行了一个叉手礼:“卑职姜峰,见过大人!” “姜峰?” 黑衣女子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就是那个江州第一才子,姜峰?” 姜峰笑道:“不过是其他才子吹捧出来的虚名而已,大人不必在意。” 黑衣女子却是皱起眉头:“你一个前途无量的读书人,来应招我们不良人?你是读书读傻了吗?” 这话倒是让姜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黑衣女子转头看向宋明远,这家伙刚刚也没说过姜峰的身份,只说是统领安排过来的人。 面对上司问询般的目光,宋明远只能摊摊手:“统领大人安排的,卑职也不知道这是何意。” 黑衣女子沉吟了片刻,道:“你且等着,入队的事情,稍后再说。” 一个身负才名的读书人跑来当不良人,这要是让那些文官知道,不得把他们喷死? 只怕隔天弹劾不良人耽误才子的奏折就会摆在皇帝的龙案上了。 统领这不是送了个人才过来,这是送了个麻烦过来啊! …… 一刻钟过去。 黑衣女子去而复返,她走到姜峰面前,眼神深处闪过一抹怪异之色:“你确定,真的要来不良人?” 姜峰点头:“当然,在下岂敢戏弄不良人的各位大人?” “加入了不良人,三代之内,便不能再参考科举,你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吗?” “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黑衣女子沉默了许久,道:“好,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麾下的铜牌。”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姜峰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姜峰脑海中的光门再次浮现,一颗透着氤氲色彩的星辰,犹如拖着长尾的彗星,从门内蓦然冲出。 “因果追溯。” 诡异的呓语再次传来,姜峰心头猛地一震,好似有一股电流冲入大脑,他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迷糊,瞬息后又恢复了正常。 姜峰站在原地缄默不语。 这是他获得的第二个天赋神通。 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脑海中的光门是什么?又为什么能让他拥有天赋神通?触发的条件又是什么? 姜峰心中思绪繁杂。 直到宋明远呼唤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此时,那个高冷女上司已经走了。 不一会儿,宋明远带着姜峰去办理了入职手续,并领取属于自己的制服,佩刀,腰牌。 不良人的佩刀是景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刃口窄,材质坚硬的横刀,形态与上一世的唐刀相似。 褪去长袍布鞋,穿上不良人的制服,官靴,姜峰整个人焕然一新。 长期习武的缘故,使得他身材保持得极好,本就俊朗的面容,再加上不良人特有的玄色制服,顿时衬显出一种阳刚之气。 宋明远打量了一下姜峰,呵呵笑道:“仔细一看,你这副皮囊生得倒是不错,若是去了醉仙楼,只怕会引来那些书寓的青睐。” 那你还是小看我了,醉仙楼最好看的书寓,早已是我的小迷妹……姜峰笑了笑:“没办法,天生的。” 其实宋明远长得也不差,只是因为晋升到武道第三境玉铜境的缘故,皮肤变成了古铜色,这种情况唯有达到了第四境的金刚境,才会逐渐恢复成原有的肤色。 两人很快来到府衙前方,女上司早已在那里等候。 姜峰也从宋明远那里知道了他们这位女上司的名字。 萧凌雪。 武道修为是五境,地煞境! 半年前空降来江州城,成为副统领,其身份来历,整个府衙里也只有统领大人知晓。 她的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这般年纪,武道修为却又如此高,看来这个上司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姜峰心中暗道。 萧凌雪看了姜峰一眼,不动声色的挪移视线,对着宋明远说道:“刚刚接到消息,醉仙楼发生一起醉酒斗殴事件,闹出了人命,你带队伍走一趟。” 说着,她停顿片刻,道:“把姜峰也一起带上,以后他归入你的队伍,记得跟他说清楚规矩。” 萧凌雪下达完命令后,便没再开口多说一句,继续维持着自己高冷的人设,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宋明远叫上另外两个铜牌,走出府衙。 四人骑上衙役早已备好的战马,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姜峰找到先前放在门口的食盒,用布条将它绑在马匹上。 一路上,宋明远也向姜峰介绍起另外两位同僚。 “张彪,怀安县人,加入不良人已有三年。” “李廷,荥阳县人,加入不良人已有四年。” 老不良人了。 张彪是个长相普通的青年,二十五岁左右,皮肤黝黑,像是常年在太阳底下辛劳耕作的农夫,脸色憨厚。 李廷身材高瘦,眼眸狭长,脸上透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气质,甫一看去,根本不像是个不良人,倒像是风流倜傥的膏腴子弟。 姜峰对着两人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两人也对姜峰露出和善的笑容。 能被萧凌雪招入队伍,足以说明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 宋明远对他们二人说了一句:“今天刚入职的新人,姜峰,这个名字想必你们不会陌生。” 李廷惊讶道:“头儿,他该不会就是咱们江州城里,人称第一才子的那个姜峰吧?” 宋明远给出肯定的答案。 面庞粗犷的张彪忍不住感慨道:“萧大人真厉害啊,居然能把这样的大才子招入麾下!” 那是她的荣幸……姜峰心中暗暗吹了个牛逼,脸上则露出一个礼貌而温和的笑容。 三人相互认识后,宋明远骑在马上,看着旁边第一次出任务的姜峰,笑道:“你运气不错,第一天来就有任务,还是醉仙楼这样的地方。” 姜峰不明所以。 宋明远察觉到姜峰眼神中的疑惑,轻声解释道: “武夫容易以武犯禁,朝廷虽然明令禁止武夫私下斗殴,但这些年因为武夫逞凶斗狠致人死亡的事情还是屡见不鲜,其中最常见的地方,就是青楼,酒馆这些地方。” “其中,青楼之地,向来最不喜欢我等官家上门,每次去门口的老鸨都要吓得腿软,毕竟这类地方,向来最经不起调查。” 姜峰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自然懂。 上辈子警察叔叔也是经常去各类会所,酒吧,酒店,搞突击检查,而且一查一个准。 但,这跟运气好有什么关系?容易破案吗? 宋明远看姜峰似乎还是不懂,沉吟了片刻后,还是选择更加直白一点的说道:“他们不敢让事情闹大,因此为了应付官家,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姜峰恍然大悟。 想息事宁人,那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塞银子啦。 简单的说,没塞银子之前,他们可以大查特查,塞了银子之后……例行公事。 因此,这种任务对不良人而言就是四个字: 来外快了! 第7章 凶手身份 哒哒哒。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富有节奏而清脆的声响,直至来到醉仙楼的门口,才骤然停歇。 门口的老鸨见到不良人上门,当时就吓得花容失色。 里面那事,不是说让刺史衙门来管吗?怎么还惊动了不良人啊! “诸,诸位大人,你们怎么来了啊?” 老鸨没办法,只能壮着胆子上前,希望能把这群不良人打发走。 宋明远端坐在马背上,低头俯瞰着浓妆艳抹的老鸨,这个角度可以很好的看到老鸨胸前那抹雪白的弧形。 他眯着眼,笑呵呵的问道:“张妈妈这话就有意思了,难道我们不良人还不能来醉仙楼喝酒了?该不会,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张妈妈才不想让我们进去吧?” 老鸨心头一颤,努力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瞧大人说的,我们醉仙楼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只是醉仙楼今日客人实在是太多,这不,恰好满座了,实在对不起诸位。” 接着,她拿出一张银票,不动声色的塞到宋明远手里:“若是诸位大人想喝酒,不如去前面的百花楼,醉仙楼今日招待不周,这小小一点心意,权当是我给诸位大人赔罪了。” 宋明远对着旁边的姜峰挑了挑眉,意思似乎在说: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姜峰微微皱着眉头,但没有发表意见。 宋明远负责带队,他没有权力干涉。 察觉到姜峰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宋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来之前,他其实还有些担心。 姜峰本是一个读书人,对这种事情定然看不过眼。 若是仗着读书人心中的那股意气,出声训斥,指手画脚,反而会误事。 要知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适应规矩,融入规矩,才能成为‘自己人’。 因此,在路上他特意提点了一下姜峰,看来对方是真听进去了。 宋明远看都不看,将手里的银票直接甩到老鸨的脸上,厉声喝道:“你当我们不良人是什么人?吃拿卡要的贪官吗?” 老鸨捡起地上的银票,继续赔着笑脸,又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一起递了过去:“大人误会了,这不是贿赂,这是赔礼。今天我们醉仙楼确实没有地方可以招待诸位,招待不周自然是要赔礼的,任何一个来我醉仙楼的人,不管任何身份都是一样的。” 宋明远这才点了点头,将银票不着痕迹的塞进怀里,随后直接下了马,对着老鸨笑道:“张妈妈,我们几个今天也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接到消息,说你们里面闹出了人命,上级这才派我们过来看看,我们总要例行公事吧。” 老鸨脸色一僵。 老娘都塞了二百两银子了,你居然还跟我说例行公事……老鸨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道: “大人说笑了,我们醉仙楼今天……确实有客人闹了一点不愉快,但刺史衙门已经派人来调解过了,事情也得到解决,些许小事,就不劳烦诸位大人了。” 宋明远面色凝肃,骤然厉声喝道:“是不是小事,你说了可不算。今天这道门,你不让我们进,我们也要进。张妈妈,你要阻拦我们不良人办案吗?” 遭瘟的不良人,你特么把银子还给我……老鸨哭丧着脸,只能把宋明远等人迎进醉仙楼。 旁边的李廷偷偷对姜峰说道:“头儿收了二百两,等回去以后,咱们三个人,每人可以分到四十两。” 姜峰沉默不语。 临进门时,姜峰眼角的余光看到。 不远处的街道上,几个刺史衙门的捕快正往这边走来。 可当他们远远见到不良人的人走了进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邢捕头,不是说去醉仙楼吗?” “去什么去?现在去了银子捞不着,功劳也捞不着,还去个屁啊。都怪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出个恭都磨磨唧唧的,害老子慢了一步。走走走,去百花楼看看。” …… 姜峰不是第一次来醉仙楼了。 但以官差的身份进来,还是头一次。 此时老鸨的注意力全在宋明远身上,并没有留意到他这个熟人。 当然这也跟姜峰今非昔比有关。 宋明远也不跟老鸨墨叽,直接让她带他们去看看案发现场,路上经过简单的盘问,也知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江湖人为了醉仙楼一个姑娘争风吃醋,下手失了分寸,结果闹出了人命。 其实这种事情在醉仙楼里并不少见。 每次醉仙楼都让县衙的捕头来处理,争取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并保证事后都牵扯不到醉仙楼半点。 在这方面,刺史衙门捕快的‘售后服务’还是很有保证的,堪称业内良心。 不一会儿,老鸨就带着宋明远等人来到一处阁楼。 此时,阁楼的酒桌旁边,躺着一具双目圆瞪的尸体,胸口位置插着一柄短刀,直入心脏,胸前的衣衫早已被血液渗透。 张彪率先蹲到死者面前,仔细查验尸身。 趁着这会儿功夫,宋明远对着老鸨问道:“知道凶手的身份吗?” 老鸨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热情,又因为钱袋被掏空内心极度不满,甩着手帕,语气相当敷衍: “这我哪知道啊,每天来我们醉仙楼喝酒的人数不胜数,三教九流,五湖四海,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我们总不能对每个客人都查问底细吧,那样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啊!” 这时,张彪检查完尸身后,抬头看向宋明远,道:“头儿,死者除了心脏这一刀,并没有其他致命伤。” 李廷在阁楼里走了一圈,看着一片狼藉的酒桌,地板上的碎片,倒塌的灯柱,屏风,铜器摆设,脑海中便已大致判断出两人当时的交手场面。 “交手两人的实力应该相差无几,初步断定,修为最多是淬体境。” 现场虽然遭到破坏,但受损并不严重,说明两人都没修出武劲。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菜鸡打架,其中一个失手把另一个捅死了。 宋明远转头看向老鸨:“让楼里当时在场的姑娘跟我们走一趟,放心,只是让她回去做个口述,让画师描绘凶手的模样。” 老鸨顿时有些为难:“大人,我们楼里的姑娘还要接客,哪有时间去做什么口述啊。您看,要不我让其他人跟您走一趟?当时好多客人都见到了,也不一定非得我们楼里的姑娘去吧。” 宋明远转头看向新来的小老弟,语气带着考校的味道:“你怎么看?” 姜峰走到死者面前蹲下,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已见惯了尸体。 这个举动,让宋明远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只见姜峰伸手摸向死者胸膛上的短刀,刹那间,一段虚幻的画面,如同电影播放一样,自动流入脑海中。 画面中,他见到了死者生前的最后一幕,也见到了……那个将短刀插入死者胸口的那个人。 这就是【因果追溯】的能力吗? 片刻后,姜峰站起身来,有条不紊的说道: “杀人凶手,身高约莫五尺六,脸部或者脖颈处有抓痕,右手拇指带有扳指一类的物品,家境殷实,所穿衣物是上等的绸缎,名为卧云绸。” “据我所知,江州城中只有缕金布庄有售卖,并且普通人也买不起这种绸缎,想来此人定是富商巨贾又或者是官宦子弟。” 在这个世界,各国尺寸标准不同。 景国一尺大概是30.7厘米,五尺六的身高大概就是一米七二。 他转头看向老鸨,目光冷漠:“这样的人,可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你们醉仙楼对他也应该不会陌生吧?” 第8章 又见凶案 老鸨这时才注意到姜峰。 她瞪大着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你,你不是姜无……姜公子吗?你什么时候成不良人了?” 无赖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姜峰没有解释,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要套近乎,告诉我,杀人凶手到底是谁?这个人,你们肯定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他在画面里已经认出杀人凶手是谁了,但他不能说。 既是为了避嫌,也是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怎会知道。 老鸨有些心虚的避开姜峰的目光:“我,我们哪知道啊。” 宋明远走到老鸨跟前,锐利的眼神,充满了森冷的煞气,如同一尊地狱阎罗般,死死的盯着她,寒声道: “你若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把你请去不良人府衙,到时候,有的是办法让你如实招供。别忘了,知情不报者,与凶手同罪!” 老鸨当场吓得差点就失禁了。 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只能哭丧着脸说道:“杀人的是,江平县的姚公子。” 宋明远愣了一下,再次问道:“你说的姚公子,可是江平知县的儿子?”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案子会让他们不良人来处理了。 若是让刺史衙门的人来管,指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连凶手都没有。 老鸨点点头。 宋明远转头看向李廷:“立即传讯回府衙,去江平县抓人!” 姜峰这时又开口道:“醉仙楼迟迟不肯说出凶手的身份,一来是怕得罪对方,二来,只怕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凶手逃跑的机会吧。” 老鸨面色大变。 宋明远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又对李廷吩咐一句:“传讯给城门口的守卫,严格排查,切记不可将人放走。” 李廷点头,跑出去吹了个口哨,姜峰顿时听到屋外传来鸟兽扑打翅膀的声音。 紧接着,宋明远又看向老鸨:“张妈妈,你玩的一手好计策啊。” 老鸨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给宋明远磕头:“大人,小人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不报的啊,实在是姚公子临走前说过,要是谁敢说出他的身份,他就杀了那人全家。” “小人,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求大人看在刚刚那二百两银子的份上,就饶过小人吧。” 宋明远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老鸨反应过来,花容失色般连连摆手,有些语无伦次,道:“没,没说什么,银子是我向大人赔罪的,跟这件事无关。我,大人饶命……” 这时,姜峰又主动开口:“头儿,知情不报的不止她一个,咱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所有人都抓回不良人府衙是吧?” 宋明远转头对着姜峰,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他,半晌后,忽然咧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老鸨,轻笑道:“还不谢谢姜大人为你求情?” 老鸨转头对着姜峰连连磕头:“多谢姜大人,多谢姜大人。” 姜峰面无表情。 以前他来醉仙楼的时候,没少被这个老鸨阴阳怪气,因为他没钱给打赏。 现在对方却跪在自己面前磕头道谢,这前后的差距之大,令人唏嘘。 办完案子,四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穿过走廊时,张彪忍不住开口问道:“姜峰,你刚才是怎么知道那个人的身高,衣着,伤势这些特征的?” 姜峰还未出声,旁边的李廷便开口说道:“根据现场残留的脚印,可以推断出凶手的身高,这倒是不难,右手有扳指的推断,则是因为死者胸前留有凶手的血手印。至于伤痕的位置,你应该是根据死者指甲残留的皮肤,以及双方的身高差距推断出来的吧?” 姜峰点了点头。 对于李廷能推断出来,他并不惊讶。 没有两把刷子,也当不了不良人,更入不了萧凌雪的队伍。 这个案子本就不难,现场有那么多目击证人,只要事后逐一盘问,也能得到答案。 只是那样无疑会浪费不少时间,让姚仲顺利逃走。 事后就算想要追究那位姚知县放任凶手逃走,对方也有的是办法推脱责任。 他完全可以用不知情,不知道,被蒙骗等说辞进行推诿,再亲自下令抓捕姚仲,以示公正。 至于抓不抓得到,结果可想而知。 这时李廷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能看出这些,说明你在查案方面确实下过功夫。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对方身上穿着卧云绸?” 因为我今天才在书院里见过……姜峰当然不会这么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现场有卧云绸的碎片,应该是两人在打斗时,死者从姚仲身上扯下来的。这种绸缎穿着舒服,看着风骚,只有那些有钱的读书人才会穿,根据现场的推测,只有凶手才有可能穿这种绸缎。” 李廷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姜峰的推断。 宋明远全程没有说话,保持缄默。 四人经过一处庭院,这里是幺二们招待客人的地方。 醉仙楼虽带着一个楼字,可实际上却不止一栋楼,而是一大片建筑群。 楼内又细分书寓,长三,幺二等区域。 姚公子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去幺二。 至于书寓……只能看不能摸,只适合一大群人去喝酒吹牛逼,个人出来玩耍,首选的还是长三。 这时,姜峰忽然停下脚步,眉头蓦然深深皱起。 宋明远转过头,目光看向他:“怎么了?现在正当值,不能喝酒。你若想来,等休沐以后再说。” 姜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关门的院子,道:“头儿,有问题。” 宋明远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方望去:“什么问题?” 姜峰鼻翼微微煽动,半晌后,低声道:“血腥味,从那里传来的。” 身负【六界灵觉】,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一丝丝血腥味。 宋明远三人脸色微变。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跟在最后面的老鸨,面露阴寒:“张妈妈,看来还是我太仁慈了。” 老鸨愣住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看我啊? 宋明远当即朝着那处院子快步走去。 砰的一声,直接一脚将院门踹开,冷肃的目光望向前方的阁楼。 院门打开的瞬间,姜峰的脸色便微微一变。 但他没有阻拦众人进入屋子,而是脸色凝重,跟着往里面走去。 等到众人走进去后,赫然见到了…… 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第9章 案情推测 宋明远目光森寒的看向老鸨:“张妈妈,解释解释吧?” 他现在严重怀疑,张妈妈一开始阻挠他们进来,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这起命案。 老鸨看着地板上的尸体,大脑彻底懵了。 怎么又死人了? 她急忙又给跪了下来,失声痛哭道:“大,大人,这,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啊!求大人明鉴啊!” 醉仙楼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宋明远走进屋内,来到酒桌旁边的尸体跟前。 张彪蹲在地上,开始检查尸体。 李廷则在屋内四处查看。 姜峰却径直的走到香炉面前,捻起一点香灰,放到鼻子旁边细细闻了一下,而后面露沉思。 趁着张彪检查尸体的时候,宋明远对着老鸨问道:“这死的又是谁?” 老鸨颤巍巍的抬起头,目光胆怯的望了一眼死者的面容,又连忙摇了摇头,道:“大人,这人我不认识,应该是第一次来。” “张妈妈,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还不说实话?!”宋明远忽然大声喝道。 老鸨吓得亡魂皆冒,又继续磕头,额头都给磕破了,鲜血流了出来,哭着哀求道: “大人,这里的事情,我真的事先都不知道啊。我,我现在去找人,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 宋明远深深的看着她,半晌后,摆了摆手:“去吧,今天你们醉仙楼是铁定开不下去了。所有人,全都给我在楼里候着。” 等老鸨离开后,宋明远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姜峰,问道:“你怎么看?” 你这口头禅是跟狄仁杰学的吗……姜峰心中腹诽,却直接道:“熟人作案。” “说说看。”宋明远示意姜峰继续说下去。 这时,张彪已经查验完尸体,起身回复道: “头儿,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有的伤口是多次刺入导致,但他致命伤是在脖子上,被一刀割破,以至大量失血而亡。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李廷在一旁补充说道:“本案最大可能是激情杀人,这满地的碎片残渣,并非是武力交手所至,而是双方争吵时,有人将桌上的酒菜扫落地面所造成的,说明他们当时有人的情绪十分激动,死者身上的多处刀伤,也说明是情绪失控后的泄愤之举。还有……” 他看向那扇打开的窗户,继续道:“如果事先早有预谋,对方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杀人,更不会在杀人的时候,故意开窗让人看到。” “那么,什么样的事情,会使两个本就相识的人,发生了过激杀人的事情呢?要么是自己的婆娘被对方睡了,要么是利益上的争吵,比如分赃不均。” “头儿,我觉得可以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抢劫案,或者偷窃案。” 张彪似乎有些不服气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利益上的事,就是因为分赃不均呢?” 他一直不承认自己的智商要低于李廷。 李廷侃侃而谈,道:“如果是正当生意,没必要过激杀人,生意人大都懂得隐忍和克制,就算因为一时的利益问题,也不会到了杀人这种地步,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杀人。” “只要我们事后逐一排查,迟早能找到这个人,做正经生意的商人,绝对不会如此冲动。” 这时,姜峰走到死者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在其后颈的风池穴摸了一下,旋即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霎时间,死者的面容彻底发生了改变! 宋明远三人面色蓦然一变:“易容术!” 姜峰看着手上的银针,道:“易容术的破绽便在风池穴,如果我猜的没错,凶手或许也使用了易容术。如果是正当生意,他们用不着连见个面,也要使用易容术。” 李廷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道:“对,所以可以肯定,这是一起因为利益争吵,而临时起意的杀人案。” 姜峰摇了摇头。 李廷的推理看似没有问题,但其中却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没有解释得通。 很快,老鸨去而复返,身后带着五个人,其中就有负责给这个院子端上酒菜的大茶壶。 姜峰问道:“我问你们,是不是死者先来的这个院子?” 老鸨身后的一个大茶壶老实的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死的先来。” “有没有见到杀人凶手的样貌?” “这……小人送酒菜过来的时候,这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你们经过院子的时候,难道就没人听到什么声音吗?” 五人齐齐摇头。 宋明远当即看向姜峰,问道:“有什么发现?” 姜峰沉凝了片刻,道:“这应该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案。” 宋明远神色跟着变得凝重起来:“继续说。” 姜峰指着旁边的香炉:“里面点燃的檀香,掺杂着某种迷药,说明提前来这间屋子的人,早就做好打算,想以迷药致使对方昏迷,再下杀手,也就说,他要对付的人,武力值在他之上。” 李廷立马走过去,捻起香灰嗅了嗅,确实从里面闻到残留了细微的迷香味道,如果不仔细闻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目光有些惊讶的看向姜峰;“这你都闻得到,你是狗鼻子吗?” 姜峰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这便解释了,他们为何会开着窗说话,因为本案的凶手在进入屋子后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主动推开窗,让迷香扩散。” 不错,本案最大的疑点,就是开着窗! 诚如李廷方才所说,两人干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那谈话之间定然是小心谨慎,绝不对开着窗让人听见,看见。 姜峰看向宋明远:“刚才我触碰过死者的皮肤,发现他已经达到玉铜境,那么真凶的武道境界,必然是金刚境,甚至是……地煞境。” 李廷似乎有些不服气:“这不正好说明,凶手是过激杀人吗?他发现死者想要害他,于是一气之下,抢先出手。” 姜峰看了一眼李廷:“既然是一气之下杀的人,那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前,把窗户打开?他的武力值明显比对方高,发现迷药时直接一拳打死就行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打开窗户?” 问题还是出在开窗这件事上! 李廷陷入了沉默。 姜峰继续说道:“另外,死者身上的致命伤,绝对不是因为脖子被划破,很明显的一点是,如果死者是在生前脖子被人砍了一刀,那么临死的时候,肯定会有挣扎的痕迹。” 李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姜峰这时拿出一块布擦掉死者额头上多余的血迹,露出眉心位置的一点红斑,道:“这才是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旁边的张彪立即蹲下来重新检查尸首,确实发现死者的大脑被一根银针所洞穿,他一脸惊骇的看着姜峰:“你好厉害啊!这都能看得出来?” 姜峰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据我推测,死者身上的其他刀伤也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误导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这是愤怒之下才下手杀人。” “须知,激情杀人和预谋杀人,在追查角度上将会有很大的区别。” 姜峰看向宋明远,道:“还有,死者身上的多处刀伤,不单单是为了误导我们,同时,凶手当时很可能想要在死者口中获得某种信息,所以他发现迷香时并不着急杀人,而是先把窗户打开,让迷香散开,等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才决定下手。” “按照正常的逻辑,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不外乎就是杀人灭口,所以我才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 “他们两个,其实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现场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峰,被他的推测案情的手段所折服。 第10章 宋明远的猜测 “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张彪疑惑问道。 他的意思是想说,伪装成过激杀人,这样做对凶手有什么意义? 李廷面色阴沉:“他在隐瞒自己的杀人动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分赃不均那么简单了,这件案子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一起更大的案子。” 宋明远沉默了片刻,转头对着李廷道:“回府衙调一下卷宗,看看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出现相关的案子。对了,刺史衙门那边的报案卷宗也去查一下。” 李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 他并不承认自己的推理能力输给姜峰,只是因为鼻子没有对方那么灵罢了。 宋明远看向张彪:“去查一查死者的身份,以及江州城内所有的玉铜境,金刚境,地煞境武夫的名单。” 景律规定,二境以上的武夫必须向当地衙门报备。 只要对方是江州本地人,很快就能锁定出一个范围,甚至查清身份。 这时,姜峰又补充一句:“凶手的身高应该在六尺二左右,可重点排查一下。” 张彪愣住了,刚想问你怎么知道,旋即便想到了通过脚印来判断这一点,于是点了点头,随后也离开了酒仙楼。 哪怕衙门查不到死者的户籍身份,也可以通过张贴画像,找百姓询问。 宋明远挥手让老鸨等人出去,后者也巴不得赶紧走。 她现在看到宋明远那是又怕又心疼,就像那喂了狗的二百两。 宋明远目光深深的看向姜峰:“你是怎么看出来死者用了易容术?还知道易容术的破绽是在风池穴?” 张彪验尸的时候都没发现这一点,姜峰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姜峰平静道:“老师教的知识。” 宋明远眯着眼笑了:“我没读过书,你可别骗我。江州书院也会教这些东西?” 姜峰想了想:“书院不教,但我的老师教。” “敢问令尊师是?” “家师,徐长卿。” 宋明远顿时肃然起敬,对着姜峰行了个叉手礼:“原来你是徐公的高徒!失敬失敬!” 姜峰连忙回礼:“头儿无需客气,老师说过,我学艺不精,出门在外不许用他的名义行事,此事还请头儿替我保密。” 那你还透露给我……宋明远点了点头:“明白明白,此事我定然不会外传。” 他是知道姜峰背后有靠山的,却没想到,这靠山居然这么大。 那可是徐公啊,先帝时期的当朝首辅,百官之首,桃李满天下的大人物。 宋明远还知道一件事,当年,上一任不良帅不幸陨落后,徐公也曾短暂的接手过不良人。 后来,当今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也想让徐公继续担任首辅,却不知为何,徐公竟主动向陛下乞骸骨,返回故乡江州。 徐公在江州隐居多年,却没想到,他老人家偷偷收了姜峰做弟子,此事竟然没有传出来半点风声……宋明远心思急转。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统领会把姜峰安排到他们队伍了。 衙门里两个最有靠山的人组在一起。 宋明远看着脚下的尸体和血迹,语气又变得凝重起来:“眼下毫无线索,姜老弟可有良策?” 得知姜峰的靠山是徐公后,他的态度明显变得客气许多。 姜峰皱起眉头。 如果凶手也使用了易容术,那么想要找到对方,无异于大海捞针。 眼下他能想到的,只能先从死者那边入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姜峰沉思了许久,忽然开口道:“头儿,查出死者身份以后,先从社会关系上进行排查,看看哪个玉铜境及以上武夫与其相识……” 这是最基本的查案方式。 …… 没过一会儿,府衙的衙役们过来将两个死者抬回去,交给仵作再次验尸。 说白了,宋明远带队过来,只是提前先排查一遍,这是不良人办案的基本操作。 临走前。 姜峰把食盒从战马上解下来,对着宋明远说道:“头儿,你在这等我一下。” 宋明远点点头,随后看着姜峰拿上食盒,朝着醉仙楼最里面的院子走去。 “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方向应该是醉仙楼的书寓住的地方吧,姜老弟在这里也有人脉?”宋明远摩擦着下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烟雨阁。 笃笃笃。 姜峰敲了敲院门,没过一会儿,一个丫鬟将门打开。 “门口不是挂了花牌吗?我家娘子今天不接客……啊,见过大人!” 丫鬟看到一身不良人制服的瞬间,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眼前这位煞星的真容。 “小玉,我不过是换了身衣衫,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玉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顿时见到一张俊朗又熟悉的面容,大惊失色: “你,你是姜公子?你怎么穿着不良人的官服?!” 姜峰微笑解释:“今天刚刚应招加入了不良人。” 他把食盒递给小玉:“我还有公务,就不进去了,替我向你家娘子道声谢。” 说完,他目光朝烟雨阁内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小玉,外面是谁来了?” 姜峰前脚刚走,暖阁里就传来如烟姑娘清脆的声音。 “娘子,刚刚姜公子过来送还食盒。” “姜公子来了?快请他进来。”如烟语气带着喜悦。 “可,可是娘子,姜公子他,他成了不良人……” 哐当。 茶杯落地,发出碎裂的声响,在暖阁内蓦然响彻。 …… 姜峰重新回到马厩处,宋明远依旧在此等候。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脸色露出了些许凝重。 待到姜峰走过来时,他将纸条揉成一团,语气沉凝道:“回去再说。” 姜峰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骑着战马,返回了不良人府衙。 不良人府衙只要到了银牌级别,就会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堂。 银牌就有独立办公室,这待遇确实不错……姜峰走进宋明远的办公堂,心中暗道。 宋明远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将横刀从腰间解下放到桌上,旋即拿起茶壶,先给姜峰倒了一杯,随后再为自己倒满。 喝了一杯茶后,宋明远脸色依旧透着凝重,他看向姜峰,道: “刚刚收到消息,江州城府衙记录的档案中,并没有符合身高条件的玉铜境及以上的武夫。” 姜峰点了点头,说明对方很可能是从外地来的,这样就更加难以排查了。 宋明远沉吟道:“但是,江州城有个地方,却有符合之人,并且不良人和县衙两边,都不会有档案记载。” 姜峰愣了一下,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宋明远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头儿,您是说,那人可能来自……军方?” 第11章 市舶司员外郎 宋明远点头:“这只是一种猜测,对方也有可能是偷偷入城的外地人,或者是某位大人物养的护卫,因此没有记录在册。”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代表这个案子,难办。” 军方自不必多说,凭他一个小小的银牌,还没资格去查军方的人。 而涉及到军方的案子,无外乎就是贪污,造反,走私等大案。 至于城里大人物养的护卫……能养得起金刚境,甚至是地煞境武夫当护卫,还不入册的,绝对不多,并且每一个都不是一个银牌能够惹得起的。 偷偷入城的则代表他们会毫无线索,但这种情况其实概率最低。 姜峰此时也在想,对方当时选择在现场杀人,而不是事后再找机会动手,是否也说明,他不相信别人会查到他,又或者,哪怕查到也没关系,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怕。 宋明远看向心事重重的姜峰,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别太担心,这案子我会详细向上头禀报,至于你不用有压力,你才刚来,就算案子查不出来,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姜峰怔了一下,他倒不是担心案子查不过来会不会担责任。 他只是在想,如果真的牵扯到军方的人,不良人是否有权力接手? 从景律上来讲,刑事案件不管牵扯到哪个部门,不良人都有权接手。 但军方是个较为特殊的地方,若士卒有罪,将领有权以军法处置,处罚力度如何,不良人却是无权干涉。 所以涉及到军方的案子,就容易遭到双方扯皮。 除非上级有命令,允许不良人介入,否则正常情况下,军方对自己人都不会轻易松手。 这时候张彪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头儿,查到那个死者的身份了。” 宋明远接过卷宗,连忙打开查看。 张彪则在一旁补充道:“死者名为张嚣,以前是张员外家的一个护卫,半年前不知因为什么事,张员外把他逐出张府了。可奇怪的是,我们通过调查得知,这个张嚣离开张府之后,整日流连于各种青楼和赌场。” 姜峰知道,这个时代的员外,其实是员外郎的简称,属于尚书省二十四司内各司的次官,从五品官职。 宋明远放下卷宗,手指头开始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半晌后,对着张彪说道:“让仵作验完尸后,你去张员外家问问,看看那个张嚣在离开张府后,具体做什么营生?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是!” 张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茶水都没机会喝一杯。 宋明远重新看向姜峰,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却变得更加凝重:“市舶司的张员外,主要负责与外邦交易的差事,那个张嚣虽然已经被赶出张府,但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离开张府,却有花不完的钱,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不过,案子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如果杀人凶手真的来自军方,而死者又是张员外的人,那么两者之间的勾连……就只能是和走私有关了。 想来张嚣也有参与,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有那么多钱可以吃喝嫖赌。 具体走私什么东西,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想来牵扯甚大,否则对方不至于杀人灭口。 姜峰也没想到,他才刚来不良人的第一天,就接到一个这么复杂的案子。 看似是一起凶杀案,可案子的背后,很可能牵扯到一个员外郎,甚至是军方的走私案。 他目光看向宋明远,对方让张彪直接去张员外家询问,应该是为了试探吧? 引蛇出洞? …… 散衙后。 宋明远带着姜峰来到一处院子。 这里是不良人在府衙的休息处,像姜峰这种在江州城里没地方住的铜牌,都可以暂时在衙门里住着。 一进门,姜峰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 衙门的集体宿舍条件就是差,连空气里都是一股子怪味……姜峰心想,还是得尽快出去租个房子。 以前他住在书院的学舍,虽然也是集体宿舍,但条件相对好得多。 夜晚。 姜峰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辰,眼神有些恍惚。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都快忘了家乡的月亮是什么样。 他也逐渐习惯了这个世界,习惯了这里的家人。 可现如今,他又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如果姨娘在家的话,估计不会同意我放弃读书,倒是老爹,他总说读书没用,还不如跟他学打铁,要是知道我离开书院当了不良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上一世他是孤儿。 这一世,他的亲生母亲早亡。 邻居杜梅阿姨早年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一个女儿。 也不知怎地,居然就跟老爹对上了眼。 然后两家人就变成了一家人。 杜梅也就成了他姨娘,她女儿也改了姓,跟着他爹姓姜。 因此,姜峰从小可以说是姨娘一手带大的,姨娘也是真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还记得小时候,别的小孩组团欺负他,他拿着一根小木棍,施展出打狗棍法,将对面一群小孩打得鸡飞狗跳,嗷嗷叫的落荒而逃。 最后对方的父母找上门来,姨娘一手将他护在身后,只身一人面对一群人,据理力争,如同护崽的母鸡,半点都不怂。 不过家里最得宠还是妹妹姜川。 以前一家出去游玩,老爹会给姜川买玩具,买糖葫芦,看花灯的时候,会让姜川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到了姜峰这里,他总盯着道路旁边的树枝看。 看啥呢? 当然是看看哪根树枝质量好,打人更趁手,以至于这位老铁匠的口头禅变成了: 看这根树枝,质地坚韧,大小合适,是打孩子的好材料! 不过姨娘每次都会帮他把老爹捡回来的树枝偷偷扔掉,妹妹也会把玩具分给他一起玩。 想到这个世界的家人,姜峰不由得闭上眼睛,意识来到了脑海中的光门外,他的头顶上悬浮着两个光团,如同星辰一般,一闪一闪。 “如果你真的是系统爸爸,你能告诉我,老爹,姨娘和妹妹,他们还活着吗?” 光门依旧没有回应。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姜峰猛地睁开双眸,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宋明远站在院门口,神色沉凝道:“张员外果然有所行动,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如果换做其他铜牌,他不会问要不要这种话。 姜峰连忙站起身:“头儿,您等我一下。” 他走进屋子里,取上景刀,戴上披风,旋即走出院子,跟在宋明远身后。 府衙外,张彪已经等候多时。 因为白天是张彪去张府询问,因此宋明远换成了李廷去盯梢。 随后,三人骑着衙役准备的战马,往李廷传讯的地点,匆匆而去。 第12章 对敌 江州城到了夜晚,也有宵禁。 但姜峰等人有不良人的令牌,遇到负责巡逻的士兵,也可通行无阻。 扑簌簌。 一只鹰隼从空中飞掠而来,平稳的落在宋明远的肩膀上。 宋明远摸了摸鹰隼头上的羽毛,旋即将其脚下的小竹筒摘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姜峰这才明白,白天宋明远手上的纸条是从哪来的。 半晌后,只见宋明远将纸条揉成一团,对着旁边的姜峰和张彪说道: “城南,夕水街。” 三人当即转个方向,往城南快马赶去。 两刻钟后,来到城南。 临近夕水街口时,宋明远率先下马,继续骑马声音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不多时,三人就见到了正在巷口等候的李廷。 “头儿,里面第五间,我没有靠的太近,怕有暗哨。”李廷解释道。 宋明远点点头,一马当先,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四个人贴着墙壁,疾步往前走了数十米,姜峰忽然开口:“等等。” 当先的宋明远停下脚步,手掌按住刀柄,神色警惕。 张彪和李廷则是转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姜峰。 姜峰目光扫视了周围的环境,耳廓微微一动,旋即压低声音,道:“左前方二十丈的拐角,有一个暗哨。” 张彪和李廷同时往左前方望去,拐角另一边有暗哨? 这怎么可能看得见?! 宋明远却没有怀疑。 他猫着身子,脚步急促而轻盈,像是戏曲舞台上的碎步,发出的声音极为细微。 若非姜峰有【六界灵觉】,只怕是听不出他的脚步声。 待到拐角的位置,他蹲下身子,缓缓探出头,果然发现前方屋檐的阴影下,站着一个护卫。 距离目标的宅子还有一小段距离,在此处就设立的暗哨,这个张员外果然有问题……宋明远心中暗道。 宋明远没有着急,一直等到对方转头看向别处,自己所在恰好是对方的视觉盲区时,一个箭步猛然窜出,在其还没有来及反应前,一记手刀将其击昏。 他顺手将对方扶住,避免身体倒地的声音引来其他暗哨。 小心翼翼的将人拖到角落藏好后,宋明远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四人继续前行。 一路上。 姜峰总是能够提前发现对方设立的暗哨,然后被宋明远悄悄解决。 张彪和李廷面面相觑,皆是看到对方眼神中的震惊,心中对姜峰更是佩服不已。 果然,能加入萧大人的队伍,就没有普通人。 可这么一想,倒显得他们两个好像都很普通。 四人一直来到目标宅子外,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门口停着一辆轿子,两名轿夫站在一旁,边搓着手边聊天。 “你说,咱老爷一次,能坚持多久?” “瞧你这话说的,咱老爷哪回来这里,不玩够一两个时辰的?” “不是我看不起咱老爷,你说,他是不是吃药了?就拿我来说吧,我最久的一次,那也才坚持了一刻钟,咱老爷都四十好几的人,能到一个时辰?反正我是不信的。” “这你就不懂了,你那只是解决个人需要,咱老爷玩的那才叫享受。咱老爷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两人的谈话声,一字不落的落在姜峰等人耳中。 宋明远这才知道,原来此地是张员外养的外室。 可他本能的觉得有问题。 不过是来一个外室这里,有必要布置这么严密的暗哨? 宋明远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探一探。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姜峰三人:“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四人当中,属他实力最高,自然由他去探听。 姜峰站了出来,道:“头儿,宅子里说不定还有暗哨,我能帮你。” 宋明远想了想,姜峰这听声辨位的秘技实在好用。 于是便答应下来。 张彪和李廷则留在原地,负责放风和接应。 两人悄悄翻过院墙。 刚进入一进院,姜峰又扯住了宋明远的披风,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屋顶。” 宋明远点点头,悄悄绕到屋檐下,轻轻一跃,如同猫儿一般,轻盈的落在院墙边上,朝着那坐在屋顶的盯梢人摸了过去。 姜峰站在原地仔细倾听,待他听到宋明远得手的声音后,翻过一进院的院墙,快步行走间,来到了正房外。 在他的感应中,此时房里正有两个人在谈话。 就连他们的心跳声,落在姜峰耳中亦是清晰可闻。 “我说过,那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再继续做下去了。” “张公,你莫不是忘了,你到底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的?你以为,有些事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的吗?你以为你做过的事情,有天不想做了,就能撇的一干二净吗?” “我不管,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呵呵,恐怕已经晚了!张嚣的死,已经引起不良人的怀疑,他们肯定会找上你的。” “你,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醉仙楼杀了张嚣,就是想引起不良人的注意?你疯了吗?!” “我没疯!张公,我实话告诉你,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继续跟我们,一条路走到底,要么,你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 “你,你竟然敢威胁我?” “在你当初决定要跟我们一起干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没有退出的机会。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想着把自己撇干净,想想张嚣吧,你也不想落得跟他一个下场吗?” “你……” “等等,这么长时间了,外面的暗哨,为何还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报信?” 躲在外面的姜峰当机立断,迅速转身往院子外跑去。 砰! 一尊魁梧雄壮的大汉身影,径直撞破窗户,蒲扇大的手掌,凌空对着姜峰的身影猛然抓去。 在【六界灵觉】的强化下,姜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后背传来,狂暴的杀机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的瞬间,伴随着清脆的利刃出鞘声,手持景刀的同时,调动全身的内劲汇聚于手掌,朝着身后的人影反手斩去! 那魁梧身影凌空变招,五指瞬间紧握,拳头对着长刀猛然轰去。 哐当! 虚空中爆出刺目的火光,长刀应声断裂。 姜峰虎口崩裂,双腿贴着地面滑退出十几米,体内气血沸腾难以平息,如同有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 玉铜境,不,可能更强! 姜峰迅速判断出对方的实力,也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于是在滑退的同时,借力往后撤离。 此时,他也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满脸胡须,面露凶恶,身材高大。 符合白天对杀人凶手的身高推测。 根据刚才听到的口供,此人的确就是杀死张嚣的真凶! “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髯须大汉冷笑一声,脚步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掠出。 铿锵! 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凌空朝着髯须大汉的头顶劈了下来。 与此同时,姜峰的耳畔传来宋明远低沉凝重的声音:“走!” 第13章 杀地煞境 宋明远还是可以的,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为姜峰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六界灵觉】能提升姜峰的五官六觉,对力量的加持却不明显。 咻——砰!! 一枚火箭冲向高空,炸出一团炫丽的烟花。 一直藏在院子外面的张彪和李廷两人,听到里面的打斗声,果断放出了求援信号,而后将门口的轿夫打晕,便朝着宅院内冲了进来。 两人都是二境武夫,实力并不比姜峰高到哪去。 但人多力量大,只要对手实力不高出两个境界,凭借人数优势,依然可以将其磨死! 髯须大汉见到又有两个不良人冲进来,当即不再与宋明远纠缠,他将手掌摸向腰间。 “小心他的暗器!” 姜峰提前察觉到髯须大汉的动作,急忙出声提醒宋明远。 张嚣的死因,便是被一种银针洞穿了头颅。 下一刻,只见髯须大汉手掌从腰间拂过,指缝间便夹起了数根银针,旋即凭借腕力和独特的发力手法,使银针朝着宋明远的方向激射出去。 宋明远连忙将手里的景刀挥舞的密不透风,空中顿时传来一连串叮叮叮的声响。 将宋明远逼退后,髯须大汉纵身一跃,身形轻飘飘的落在屋顶上,准备逃离。 “我去追,你们善后。” 通过刚刚的交手,宋明远也知道自己不是髯须大汉的对手,但他只要远远缠住对方,等候支援即可。 然而。 就在他准备追踪时,头顶的虚空骤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刀吟声。 只见一道明亮的刀芒,如同一道强光劈开了沉重的夜幕。 髯须大汉那高大的身影,忽然从屋顶的方向倒飞回来,重重摔在院子的地面上。 他的胸前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紧接着,姜峰便见到高冷女上司从天而降。 宋明远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大人!” 萧凌雪将长刀抵在髯须大汉胸前,冷声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杀了张嚣?你和张员外之间,又在做什么勾当?” 髯须大汉张开嘴,露出满是血迹的牙床,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想知道吗?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萧凌雪右腿一动,将髯须大汉的身形踢翻,旋即手中长刀一划,将对方的手筋和脚筋尽数斩断。 她冷声道:“对付你这种人,不良人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府衙大牢。” 张彪和李廷连忙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将髯须大汉拖走。 他四肢无力的垂下,身体被拖行的同时,在地面留下一道腥红的血迹,可他的脸上却露出癫狂的笑容: “哈哈哈,萧凌雪,就算你杀了我,也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小爷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姜峰此时来到屋内,发现本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张员外! 然而,对方却已倒在了屋子里,气息断绝。 不一会儿,宋明远和萧凌雪先后走了进来,见到张员外的尸首时,面色皆是微微一变。 宋明远连忙走过去,摸了摸对方脖子上的动脉,确认已经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于是站起身,摇了摇头道:“死了。” 姜峰目光在张员外的面庞上认真打量着,半晌后,他走过去,伸手摸向对方的风池穴。 果不其然,从对方的风池穴中抓出一根银针。 “又是易容术?!” 宋明远面色惊变,看着容貌大改的尸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是张员外,这个人是谁?不对,那真正的张员外又在哪里?” 萧凌雪清冷的俏脸上同时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她立即转身来到院子,纵身一跃,施展轻功跳上房顶。 半空中,她还不忘对宋明远和姜峰下令道:“通知府衙,召集人手,火速前往张府!” 宋明远对着萧凌雪离开的方向行了个叉手礼:“是!” 随后,宋明远冲着天空吹了声口哨,只见一只鹰隼从天空俯冲而来,半空中急促的扑打着翅膀进行减速,旋即缓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宋明远从身上抽出纸笔,不良人外出办案,都有携带纸笔的习惯,方便通过鹰隼传递信息。 他快速写完条子,卷起来后塞到鹰隼脚下的小竹筒里,再用力将鹰隼抛至半空。 做完这些后,他转头又对姜峰沉声道: “随我去张府。” 姜峰点头。 两人没有萧凌雪的实力,若用轻功赶路,一来速度不如马快,二来也持久力也不如马匹。 于是他们重新回到外面的街道,解开套在木桩上的绳索,骑上战马便急匆匆朝着张府的方向策马飞奔。 骑马跑了快半个时辰。 两人来到了张员外的府邸外,身后不远处,马蹄声如霹雳,一支三十人的不良人队伍,一边骑着快马,一边手持火把,哒哒哒的跑过来。 所有人在张府外齐齐翻身下马,当先的宋明远二话不说,直接踹开大门,朝着张员外的府邸里冲了进去。 刚进入张府大门,姜峰就闻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到底是来晚了一步……姜峰面色一沉。 旁边的宋明远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一群人沿着走廊,一路往府邸的后院走去。 半道上,他们也见到了许多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这些人一看就是府里的仆役,丫鬟。 不难猜出,幕后之人这是要灭张员外满门! 三十名不良人分散开来,各自查验尸首,看看是否还有活口。 铿锵——砰!! 这时,姜峰听到了一阵打斗声,从后院的方向传来。 他当即加快脚步,循着打斗声音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 等他刚迈入后院大门,便远远见到萧凌雪正在和一个黑衣人对战。 能跟萧凌雪打到这种程度,说明对方实力起码也是地煞境。 场面上,恐怖的气机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战斗波及到附近的假山水池,使得山石崩裂,池水炸开。 刀光剑影之中,萧凌雪逐渐占据了上风,死死的压制了对手! “你逃不掉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萧凌雪冷声喝道。 黑衣人始终沉默不语,或者是为了隐藏身份,不愿出声暴露,他一直且战且退,试图寻找脱身的机会。 直到他的余光中,见到了一道身影。 拿下这个小铜牌当人质……黑衣人奋力斩出一剑,剑气将萧凌雪的长刀震开,双方几乎同时后撤,而黑衣人撤离的方向,正是姜峰所在的方位。 “小心!” 萧凌雪此刻也注意到了姜峰,连忙出声提醒。 姜峰身负【六界灵觉】,早在黑衣人刚一动身,他就捕捉到了对方的移动轨迹。 姜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抽出断刀,选择不退反进。 他的速度,实力,比起黑衣人都远远不如,倘若此刻转身逃跑,无异于将自己的后背赤裸裸的暴露在对方面前,反而让自身陷入死地。 为今之计,只有奋勇当先,在狭路相逢的瞬间,靠着神通【六界灵觉】的料敌先机,方有一线生机。 生死关头,他强迫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恐惧,不要犹豫,集中所有精神,冷静下来。 他将视觉能力开到全强,黑衣人的移动轨迹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放慢,如同一帧一帧的播放。 那碎裂的衣衫,腥红的血迹,被利刃划破的肌肤,翻开的血肉……种种细节,尽皆映入他的眼瞳。 他将听觉能力开到最强,黑衣人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在耳中无比的清晰,脚底触碰石板的声音形成清晰的落脚点,宛如声波一般扩散。 对方刺出的长剑,在空中响起清脆的剑吟。 还有那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将嗅觉能力开到最强,黑衣人身上残留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有别人的血液,有他自己的血液…… 他的大脑极速运转,将接收到的零碎信息,迅速整理,而后做出决策! 两人的距离快速缩短,锐利的眸光在空中轰然相撞。 在那生死一瞬间,姜峰侧身避开了剑锋,肩膀却被对手的手掌死死扣住。 可他等着就是这一刻! 姜峰汇聚全身武劲,手中的断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蓦然刺出。 噗嗤! 刀刃刺入的血肉的声音,在寂静辽阔的后院中蓦然传来。 萧凌雪停下脚步,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浓浓的惊愕之色。 而在姜峰面前的黑衣人,同样瞪大着双眼,他艰难的低着头,眼神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腰子,沙哑的声音发出疑惑: “你的刀,明明没有刀尖……” 姜峰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晌后,咧嘴笑道:“谁说没有刀尖就捅不死人了?” 实际上,别说没有刀尖,哪怕他的景刀完好无损,对上全盛时期的黑衣人,依旧无法破开对方的金刚之身。 只因他腰间的位置,早在方才就被萧凌雪一刀劈开,露出一道伤痕。 伤势不重,流血不多,但金刚之身已然被破,不再是无漏之躯。 而姜峰在两人交错的电光火石之间,侧开身子,躲过对方长剑的同时,将自己的断刀,精准的刺入对方的伤口,直至刀柄。 “十年磨一刀,霜刃未曾试。” “你是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地煞境,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姜峰低声说道。 恰逢此时,遥远的星空中,一颗星辰蓦然浮现,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金刚不败!” 第14章 人生当重来【修改】 此刻,子时已悄然过半。 姜峰的十八岁生辰,在断刀刺入黑衣人的瞬间,便已然过去。 黑衣人抬手想要抓向姜峰的脖颈,可身体却被一道金光弹开,姜峰趁机打出一拳,拳头正中刀柄,整柄断刀顿时贯穿黑衣人的肉身,如同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 等萧凌雪赶到时,黑衣人已经气绝身亡。 或许连黑衣人自身都没想到,他竟会死在一个二境武夫的手上。 姜峰打出一拳后,自身也跟着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刚这一刀,看似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那一瞬间的紧张和刺激感,使得他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直到他确认对方已死,一口气松掉的瞬间,整个人仿佛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量。 萧凌雪长刀归鞘,急忙跑过来,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姜峰,你没事吧?” “我……只是有点累。” 姜峰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只觉得大脑一阵混沌,便直接昏了过去。 …… 广阔无垠的星空中,矗立着一座无比伟岸的光门! 浩瀚磅礴的星辰,犹如风暴中数不尽的尘沙,围绕着光门缓缓旋转。 姜峰行走在星空之中,目光好奇的望向那扇巍峨壮观的光门。 站在光门面前,他感觉自己渺小如同尘埃。 他知道,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只怕跟眼前这扇门有关。 这时。 一道雌雄难辨,宏大缥缈的声音,从门内蓦然传来:“少年,你心中一定在疑惑,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世界?” 姜峰惊愕道:“你,你会说话?你竟然也有意识?!” 光门却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说道:“作为被选中的人,我希望你能拯救这个世界,待你完成任务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姜峰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有些犹疑的问道:“你可以,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吗?” 光门沉默。 就在姜峰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光门却忽然出声:“你为什么会想回去呢?你在那个世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房没车没存款,每天还要被无良老板剥削,被强制性的无限加班,还没有加班费……那样的世界,也值得你留念?” 姜峰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起码在那个世界,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生活能得到温饱,生命能得到尊重,知识能改变命运,劳动能获得回报,没有功名利禄,也能活的像个人,哪怕活着很累,但生活仍有希望。” 上一世,姜峰的家乡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震荡,那年他才六岁,被埋在废墟之下两天,最后是被赶来支援的军人挖出来的,而那个救命恩人,却反过来倒在了余震的废墟中。 从那以后,他就是个孤儿。 在那个世界,他也曾绝望过,也曾崩溃过,可到最后,他还是艰难的活下来了。 一个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孩子,最后靠着政府和慈善机构的资助,一路读了小学,初中,高中,凭借优异的成绩上了大学,一直到毕业出来工作,这都是国家给予的机会。 他不用承受战乱之痛,不用遭遇饥饿之苦,还能有机会完成学业,自力更生。 他曾是一个失去所有的孩子,但国家并未放弃过他。 哪怕一路走来,生活都很艰难,可他对那个世界仍然抱着感恩和怀念。 或许临死前的那一推,便是他为自己的一生画上最后的句号。 他只是将这份感恩,传递了下去。 他并不后悔。 可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他清楚的知道,这里的底层百姓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人都不会是平等的。 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是社会的本质,是族群发展带来的必然性。 哪怕口号喊得再响亮,贫富差距,知识差距,资源差距,信息差距,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但是,相比于上一世,百姓就算再难,也不至于饿死。 哪怕是扫街洗碗,哪怕是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怎么样都有一口饭吃。 国家不会放任一个人饿死,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可是这里呢? 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别说积攒粮食,许多人都生生饿死了。 更别说那些贵族世家,视百姓如鱼肉,嚣张跋扈,暴戾恣睢,为所欲为。 姜峰说道:“我始终觉得,人和人之间可以有差距,但生命和尊严,应该是平等的。但是在这个世界,百姓如鱼肉,生命如草芥。” 他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所以,我不喜欢这里。更加不喜欢,你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的就将我拉到这个世界受苦。” 穿越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姜峰并不觉得。 重活一世固然珍贵,可这里的生活却充满了苦难和煎熬。 在上一世,国家起码保证了百姓最基本的生活自由,法律也给予百姓最大的尊重。 人有上下级,可底层人的生命没了,上级也会遭受问责,也会受到惩罚,最严重的甚至会判处死刑,以命偿命。 更别说,他看到了太多为救别人而牺牲的人。 怀着希望的人,看到的也是希望。 可在这个世界……底层百姓,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光门沉默了片刻,道:“看来,你心里是有怨气的。” 姜峰毫不否认:“是,如果穿越不能让我享福,反而让我过着比以前还要痛苦的日子,那穿越的意义何在?” 他当然愤怒! 上辈子过得本就不容易,没想到穿越过来日子更难了,这谁他娘的还想穿越? 光门道:“你想要的一切,可以靠自己去奋斗,去争取。我想,相比于上一个世界,你在这里的机会应该会更多。” 姜峰沉吟道:“这是一个资源垄断比上辈子更严重的世界,你觉得凭我现在的身份,何以来的机会更多?” 无论他脑子里有多少奇思妙想,可在这个世家大族掌控的世界,你就别想着搞什么奇妙的发明了。 只要你今日发明出来,明日就会被那些豪绅贵族抢走,甚至连命都会没了。 姜峰问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穿越呢?” 光门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是个好人啊。” 姜峰当时就忍不住了,他指着光门破口大骂起来:“这他娘的什么道理。好人就该被拉去穿越?好人就该被扔到这个世界活受罪?” “十年了!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他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了,是不是就能穿越回去了?” 光门淡然道:“你想多了,如果你在这个世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这下子,姜峰的怒气值几乎达到了巅峰:“那你他娘的把我送过来干什么?!” 不怪他会如此愤怒,任谁被无缘无故扔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活受罪,心里又怎会没有怨气呢? 光门沉默了良久,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气。我觉得我们应该达成共识,你帮我拯救这个世界,完成任务后,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哪怕要我送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也行,当然,你在这个世界的力量,也可以同步回那个世界,你看如何?” 姜峰没有答应,反而问道:“拯救世界?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需要被拯救?” 光门道:“世界也是生命,只要是生命,就会有生老病死。很多年以前,有人给这个世界续了一口气,但现在这口气快用完了。” 姜峰问道:“你这么厉害,就不能给它治一治吗?” 光门道:“……我只是一扇门。” 得,你这是除了会把人弄过来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姜峰心中无奈。 “既然你一直在我脑海里,为什么这十年来一直都没有现身?” “在你原来的世界,十八岁代表着你已经是成年人,所以,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十八岁生辰礼物。怎么样,惊喜吗?” “……我想换个生辰礼物,我希望世界和平。” “我们还是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光门强行将话题拉回来:“我想要你帮我,改变这个世界。” 姜峰摇头拒绝:“你这个想法本身就有问题,个人是无法改变世界的,只有时间才能改变世界。” 光门说道:“但个人可以影响更多的人。正如我方才所说,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否则当时不至于为了救人而死。” 姜峰想了想,道:“那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让这个世界的人来自救。” 光门否定道:“天机不可泄露。一旦你说出口,你将被天道毁灭。” 姜峰:“……” 好家伙,这不就是一场游戏吗? 可他略微一想又大致明白了。 当你向世人宣扬末世论的时候,别人不信,顶多骂你一句疯子。 可如果大部分人都信了……那只会引起恐慌,掀起更大的乱子。 他又问:“如果我失败了呢?” 光门道:“世界将会毁灭,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 光门又说道:“当然,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虽无法影响现实,可神通便是我给予你的助力。” 姜峰连忙问道:“那我如何才能获得更多的神通。” 光门说道:“当你用自己的行动改变这个世界时,当天道认可你的功德时,当你的肉身承受得住时,我自会给予你更多的神通。” 姜峰恍然。 原来这就是他获得神通的途径,就像玩游戏一样,完成某个任务,就能获得相应的奖励。 唯一的区别是,光门不会派发所谓的任务,一切全看自身。 …… 等姜峰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晌午。 他睁开眼睛,久久的望着屋顶,表情有些发愣的。 与光门的一番谈话,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 所谓的穿越,竟然是为了救世? 这就很扯淡! 姜峰的内心是抗拒的。 他的穿越不像上一世看过的网络小说,作为气运之子,上来就各种吊炸天的操作。 他更像是来到一个游戏世界,而且一开始就是地狱级的难度。 他必须让这个世界活下去,否则大家一块完蛋。 “拉倒吧。日子都已经这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好吗?”姜峰心中暗暗吐槽,可心里边……却总有一些不忍。 这时,宋明远从屋外走了进来。 “哟,醒了?”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走到床榻边上,看着面色发愣的姜峰,不由得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姜峰回过神来,从床上起身,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没事,头儿,我睡了多久?” 宋明远坐到椅子上:“睡了六个多时辰了。萧大人特意吩咐过,不用吵醒你,让你睡到自然醒,不算你旷工,也不会扣你俸禄。” “我给你带了午饭,你赶紧起来吃点。” 姜峰点头,起床洗漱完后,端起宋明远送来的饭菜,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 吃完后,拎起桌上的茶壶,也没用茶碗,壶嘴直接对着嘴,往里面连续灌了几口。 “呼……舒坦!” 姜峰放下茶壶,打了个饱嗝,这才看向桌对面的宋明远,笑道:“头儿,这是咱们衙门的伙食吗?味道还不错。” 宋明远摩挲着手中带有余温的茶杯,轻笑道:“咱们府衙在这方面,从不亏待自己人。更何况,你昨晚可是立了大功,那个地煞境武夫居然被你一刀捅死了,震惊了不少人。” “对了,你可是突破到了玉铜境?” 姜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肤色变成了古铜色,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武道境界突破,还是因为新觉醒的神通【金刚不败】。 因此,只能含糊其辞:“苦练多日,在绝境之中突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宋明远点了点头,对此他倒是没有过多的追究,毕竟姜峰可是徐公的弟子,天赋自然是远超常人。 这时,他放下茶杯,脸色变得凝肃起来:“还未告诉你昨晚后面的事情,昨夜,张府上下二十七口人,全部被人灭杀了,无一活口。” “那个被你杀死的凶手,身份来历不明,衙门暂时找不到相关的线索。” …… 第15章 墨家传人 姜峰放下茶壶,神色沉凝:“昨夜抓回来的那个人,可审讯出什么?” 宋明远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我从未见过骨头这么硬的人,无论用了什么手段,就是死扛着不说。” 醉仙楼的杀人案算是破了,但却引出了另一个更大的案子。 张员外,或者应该说,那个假的张员外,一直在跟另一伙人秘密做着某些违法之事。 “他的身份查出来了吗?”姜峰问道。 宋明远知道姜峰话里的意思,昨日两人才推测过,对方很可能是军方的人。 宋明远摇头道:“江州城所有百夫长级别以上的人,都与此人不符。” 不良人府衙没有军方的档案记录,但有一个地方可以查到……不良人暗库! 那是将不良人暗探收集的情报,尽数汇聚于一处的秘密档案库,整个江州府衙只有苏烈统领有权调取暗库卷宗。 昨夜张府全家二十七口被杀,两名凶犯一死一伤,苏烈统领不得不调取军方的卷宗。 姜峰右手搭在桌面,拇指按捺不动,四指如波澜起伏,指尖敲打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笃笃敲打声,神色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他忽然开口道:“头儿,你还记得,昨晚萧大人将那人制服后,他说了什么吗?” 宋明远陷入了回忆: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一抹惊悚:“你的意思,他们的目标其实是萧大人?” 姜峰不置可否:“换个角度想,他的意思也可能是,如果萧大人想继续追查下去,那就一定会死。” 这时,他看向宋明远:“对了,头儿,你们在张府里面,找到真正的张员外吗?” 宋明远摇头道:“没有,他要么失踪,要么已经死了。” 姜峰点头道:“我更倾向于是失踪了。” 宋明远问道:“怎么说?” 经过昨天的两个案子,他对姜峰有了全新的认识,知道对方有着见微知着的能力。 “还记得昨天在醉仙楼发现杀人案后,我当时做出的推断吗?杀人凶手没有当场杀死张嚣,是为了从张嚣口中得知一个消息。那么结合消失不见的张员外,所谓的消息已经呼之欲出了。”姜峰说道。 宋明远顿时恍然:“对方想从张嚣得知的消息,就是真正的张员外在哪里?!” 姜峰继续推断道:“以此推断,那么对方灭掉张府二十七口人的原因,很可能就是为了隐藏张员外的下落,如果他们只想杀死张员外,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连同张府其他人也一并灭杀。” 宋明远陷入沉思。 姜峰再次问道:“对了,那个假的张员外,身份可查出来了?” 宋明远点了点头:“此人名叫杨儒源,原来是张员外的伴读,后来做了张府的管家。” 所谓伴读,其实就是官宦世家,给后代子孙找来的陪读。 在景国,所谓的伴读,其实与书童不同。 书童是仆役,只负责主人的日常琐事。 而伴读,则表示这个人同样也是读书人,是主人家从小专门给自家孩子培养出来的左膀右臂。 因为是伴读,所以他最是熟悉张员外的一举一动,易容之后,可以真正的做到以假乱真,这也算是解答了为何一直无人识破假员外身份的原因……姜峰心中暗道。 那么,杨儒源冒充张员外的原因是什么?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参与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根据他昨夜听到两人的密谋,张员外之所以能成为市舶司的员外郎,也有幕后之人的功劳。 那么,杨儒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冒充张员外呢? 成为员外之前,还是成为员外之后? 这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但这件事,如今也唯有找到真正的张员外,才有可能知道答案。 不过有件事倒是让姜峰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想找到真正的张员外? 真员外能干的事,假员外也能干啊。 除非这件事,只有真员外才能做得到! 这时候。 李廷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手上一柄全新的景刀,放到姜峰跟前:“全新的佩刀,我还专门给你重新回炉锻造过,加入了另一种金属,使得这柄刀更加坚固和锋利。” 姜峰愣了一下。 他拿起景刀,铿锵一声,刀身出鞘的瞬间,闪过一抹明亮的光泽。 “好刀!”姜峰抚摸着刀身上的纹路,赞叹道。 旁边的宋明远笑道:“你可别小看了李廷,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墨家传人。” 姜峰看向李廷,惊叹道:“你是墨家传人?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墨家以机关术和锻造术闻名天下。” 姜峰原本以为,李廷在团队的定位,便是负责推理案情。 原来他还有其他隐藏技能。 难怪头儿说过,能加入萧大人的队伍都不会是普通人。 李廷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算哪门子的墨家传人,锻造方面我顶多算是个半吊子,至于机关术方面,同样非我所长。” 迎着姜峰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我父亲曾拜入墨家门下,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他老人家的手艺传到我这里,只剩下半桶水,因此,我万万不敢以墨家弟子自居。” 接着,他又自顾的摇头道:“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志不在此,其实我更喜欢推理案情,那种通过细微的线索,还原出事物原本的真相,才能真正让人感到愉悦,这就是推理的魅力啊!” 他的脸上露出痴汉般的神色。 姜峰不着痕迹的挪了下位置,觉得自己应该离他远一点,口中又好奇的问道:“那张兄呢?莫非他也有其他能力?” 昨天两个案子的死者,都是张彪在负责检验。 可姜峰发现,对方在这方面似乎不是很娴熟,倒像是个初学者。 宋明远微笑道:“张彪是猎户出身,使得一手好箭术。百步之内,百发百中。不过他最近迷恋上了验尸,觉得案子的关键其实就在死人身上,而且,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一个喜欢推理的墨家弟子,一个喜欢验尸的猎户……这都是正经的不良人吗? 姜峰忽然眼神怪异的看着宋明远:“头儿,你的拿手绝活又是什么?” 宋明远笑道:“我没什么绝活,只不过加入不良人比你们早一点,武道修为比你们高一点而已。凭你的能力和天赋,迟早能坐到我这个位置。” 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到桌上,然后将其推到姜峰面前:“这是昨日张妈妈孝敬的银子,按照规矩,这份是你应得的。” 姜峰看着桌上的五十两银票,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笑道:“头儿,等散衙以后,我请你们喝酒吧。” 宋明远和李廷对视了一眼,旋即笑道:“好,去哪喝?” “醉仙楼吧,那儿我熟。”姜峰大方的说道。 李廷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也有相好的在醉仙楼?” 姜峰傲然道:“怎么说我曾经也是书院的第一才子,这点牌面还是有的。” “书寓还是长三?” “书寓,姜某从来都是洁身自好之人。” “那就好,我可不想跟你成为‘道友’。” “……李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墨家传人。” 第16章 宣誓主权 散衙后,姜峰叫上了正在尸房研究人体生物学的张彪,加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宋明远和李廷,四人又来到了醉仙楼。 不过这一次,他们都没有穿着不良人的官服。 但门口的老鸨还是认出了他们。 遭瘟的不良人,坑了老娘二百两银子,还敢跑来睡我的姑娘,简直欺人太甚……老鸨心中破口大骂,可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主动迎上去。 “宋大人大驾光临,我醉仙楼真是蓬荜生辉啊。” 宋明远穿着一身常服,身姿挺拔,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与昨日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张妈妈,今晚不会又没有我们位置了吧?” 老鸨捂着嘴轻笑:“宋大人说笑了,经过昨日的事情后,我特意吩咐下去,以后这楼里啊,专门给宋大人留个好位置,大人想喝酒了随时都能过来。” 宋明远笑了笑:“那敢情好。” 老鸨看到宋明远身后的姜峰,笑着问道:“姜公子来了,是否需要我去让如烟娘子出来作陪?” 旁边的宋明远当时都愣住了! 姜峰的相好居然是那位书寓头牌,如烟姑娘,那他昨天在姜峰面前说的那些话……宋明远顿时尴尬得直抠脚趾,险些无地自容。 姜峰看了眼旁边神色怪异的宋明远,淡淡道:“不用,张妈妈随便安排一处院子就行。” 很快,老鸨将四人引到一处院子,并亲自安排了几个姑娘作陪,楼里的大茶壶也端来了酒菜。 姜峰旁边也坐着一位衣着清凉,肌肤胜雪的姑娘。 她的妓名叫心柳,是醉仙楼的一名长三。 心柳端起酒杯,娇柔的身子,轻轻靠向姜峰的肩膀,胸前的柔软似有若无的磨蹭着他的手臂,娇滴滴的问道: “姜公子,我听说如烟姑娘手里的诗词,其实都是公子所赠,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姜峰面不改色,坐怀不乱的说道:“如烟姑娘说是,那就是。” 他转头看向宋明远三人,见到除了张彪以外,宋明远和李廷早就搂着身边的姑娘上下其手。 果然是两个老司机。 至于张彪,此刻正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酒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全然不顾旁边那位秀色可餐的姑娘。 可能在他看来,活着的姑娘,还不如死去的姑娘令他着迷……姜峰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位同僚。 心柳柔情似水的看着姜峰,吐气如兰的说道:“奴家愿与公子欢好,别无所求,唯愿公子也能赏赐奴家一首诗词。” 姜峰端起酒杯眠了一口:“我近来却是没有什么灵感,诗词一事,改日再说吧。” 心柳没有如愿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以前姜峰每次来醉仙楼都直奔烟雨阁,她根本就没机会下手,如今正是机会难得。 要是能把这位姜大才子从如烟手里抢过来,以后醉仙楼的头牌还不是她的? 可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身段高挑,容貌精致的女子,眉毛细致,俏脸白皙,红唇饱满,显然是精心打扮后才过来的。 她穿着白色衣裙,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粉丝薄纱,雪白的风情若隐若现,宛如一个烟视媚行的妖娆尤物。 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带着文静秀美的气质,如同矜持端庄的大家闺秀。 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可令人惊艳的是,两种气质并不矛盾,反而充满了无限的诱惑,使得屋内的男女几乎同时都停顿了下来。 她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了姜峰身上,幽怨的眼神,带着如泣如诉的哀愁:“姜郎,既然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呢?” 一句姜郎,顿时让屋内的宋明远三人变得目瞪口呆! 他居然是如烟姑娘的姘头,这就是姜大才子的魅力吗……李廷忽然觉得怀里的姑娘不香了。 他们睡过了吗?应该睡过了吧!姜峰这小子,居然把江州城最美丽的书寓收入帐下,不愧是徐公的弟子……宋明远心中十分羡慕,但没有嫉妒。 张彪只是略感惊讶,同时又觉得姜峰真厉害,能办案,懂验尸,难怪能让这么美丽的姑娘倾心。 可唯独姜峰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太自然,像是偷情时被原配当场抓获的渣男,心中满是尴尬和惭愧。 可仔细一想,他和如烟姑娘又不是情侣,跟身边这个心柳姑娘更是清清白白,有什么好羞愧的。 于是镇定自若的说道:“今夜是为邀请同僚,故而没有提前告知,如烟姑娘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喝一杯吧。” 如烟淡淡的点了点头,极为自然的走到姜峰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全然不顾心柳那无比难看的脸色。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旋即端起酒杯,对着宋明远三人,微笑道:“我替姜郎敬三位大人一杯,感谢三位大人对姜郎的照顾。” 宋明远三人连忙端起酒杯回敬:“如烟姑娘客气了。” 如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亲昵的搂着姜峰的手臂,柔声说道:“姜郎很少带朋友过来喝酒,三位兄长若是不嫌弃,如烟愿为一舞。” 将称谓改成了兄长,即表明了她和姜峰的关系,宣示了主权,又拉近了和宋明远等人彼此的关系。 不愧是醉仙楼的交际花,说话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李廷眼神都亮了,连忙说道:“早就听闻如烟姑娘诗舞双绝,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如烟吐了吐香舌,有些调皮的笑道:“兄长说笑了,其实我哪懂得什么诗词啊,往日里的那些诗词,也全都是姜郎私下送的。” 果然,如烟手里的诗词全是姜公子送的,不行,这个男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拿下……心柳暗下决心。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如烟转头对着她,笑盈盈的说道:“有劳妹妹替我击鼓。” 心柳心中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在这种场合,她能拒绝吗? 因此,哪怕心中有万分的不情愿,表面上却依然挂着微笑:“能为姐姐效劳,妹妹也很荣幸呢。” 姜峰看向一旁的如烟,心中知道,对方这么做,不外乎是想帮助自己。 眼看如烟准备起身,他急忙握住对方的柔荑,低声道:“其实你不必……” 可他话未说完,嘴唇就被如烟的手指轻轻按住。 如烟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轻声道:“姜郎,奴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她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浓浓的爱意,又似乎夹杂着其他的情绪。 随后,如烟便走到屋子中央,开始翩翩起舞。 宋明远和李廷两人看得是如痴如醉,姜峰则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场上起舞的女子,老实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烟跳舞,以前两人都是在酒桌上畅谈诗词。 至于张彪……他吃得更起劲了。 很快,一曲终了,如烟窈窕的身姿也缓缓停了下来。 宋明远和李廷两人开始热烈鼓掌,直夸如烟姑娘跳得好,不虚此行。 因为隔天还要当差,四人都没有选择留宿。 回去的路上,宋明远一脸羡慕的看着姜峰:“姜老弟,你有如烟姑娘这样的知己,难怪看不上别的女子。” 李廷这时候也开始插话:“姜峰,能否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勾搭上如烟姑娘的吗?” 男人一旦一起喝过花酒,关系就会变得亲如兄弟一般,说起话来也会变得比较随意。 姜峰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勾搭一词,何其粗鄙!再说,我与如烟姑娘那是以诗会友,李兄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李廷明显不信:“你的意思是,你们平日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只是畅谈诗词,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确实如此。” “呵,你觉得我会信?” 姜峰也知道,这话确实让人难以相信,就好像你都跟人家睡一张床上了,还狡辩自己只是来学外语的一样扯淡…… 李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就好像在说:你是想当禽兽,还是想当禽兽不如。 姜峰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爹说过,想要在武道上有所成就,就不能太早破身。” 其他人顿时恍然,看向姜峰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钦佩。 宋明远扪心自问,倘若真有如烟这样的女人对自己倾心,他未必把持得住。 可李廷却更加疑惑:“既然没睡,如烟姑娘怎会对你如此?莫不是有什么秘技?” 姜峰故作神秘,报以微笑。 李廷一看,顿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内幕,令他心痒难耐:“你若肯将此勾搭秘技传授给我,我可以为你量身定做一套暗器防身,不收你额外的费用!” 姜峰本想拒绝,可听到后面的话语后,顿时话风一改:“其实这个事情,它确实是有秘诀。” 李廷连忙问道:“什么秘诀?快说快说!” 宋明远也好奇的望过来。 姜峰轻咳一声,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个秘诀就是……萧大人!” 李廷愣了一下:“秘诀就是萧大人?难道萧大人还帮你追女人?这是什么路数?!姜峰,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萧大人怎么帮你追上如烟姑娘……” 可等他转头一看,发现高冷女上司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于是连忙躬身,双手行了个叉手礼:“卑职见过萧大人。” 萧凌雪眸光冷清,声音冷漠:“张员外的案子还没破,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出来喝花酒?宋明远,你平时就是这么带队的吗?” 宋明远低着头,面露苦笑:“卑职知罪。” 姜峰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是我提出想宴请三位同僚喝酒,与他们无关。” 萧凌雪转过身,似乎不想听他的解释:“散衙后,你们私底下的生活我管不着。但是,倘若因此耽误了案子,我定然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是!”姜峰四人老实躬身应道,可心里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唰。 轻微的破空声传来,等姜峰四人直起身来,发现萧凌雪已经施展轻功离开了。 四人口中同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今晚的萧大人,尤其的可怕。”李廷心有余悸的说道。 张彪挠了挠头:“我倒觉得没什么区别,萧大人平时不都这么严厉的吗?” 宋明远看着一旁的姜峰,心中若有所思。 这时候,一只鹰隼忽然从天而降,飞到了众人面前,旋即平稳落在宋明远的肩膀上。 宋明远摘下鹰隼脚下的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字条。 下一刻,他心头猛地一震,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淋下,原本有些微醺的状态,彻底惊醒过来。 他连忙转头看向其他人:“快!马上回府衙!出大事了!” 第17章 这事很大 四人骑上快马,往府衙方向疾速赶路。 路上,姜峰三人也从宋明远口中得知了消息。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不良人府衙遭受贼人入侵。 有数名黑衣人暗中潜入府衙,被守夜的同僚发现,恰好今夜统领大人不在,府衙只有一位副统领当值。 “咱们府衙有五位副统领,都是步入五境的武夫。除了萧大人以外,还有副统领郭飞,周奎,司徒映,温韬。” “今夜负责值守衙门的是副统领郭飞,敌人闯入以后,郭副统领不敌。” “看守地牢的衙役死了九个,值夜的同僚两死七伤,还有,昨夜我们抓回来的那个人被救走了。”宋明远沉声说道。 姜峰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不良人府衙被贼人闯进来,同僚被杀,人犯被劫……这事很大! 等他们四人回到府衙时,整个衙门已经戒严。 负责值夜的副统领郭飞此刻正跪在大堂,他的右臂无力的耷拉下来,腹部有一处刀伤,鲜血淋漓,显然是被劫狱的贼人所伤。 统领苏烈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让你看着府衙,你就是这么看的?让贼人肆无忌惮的冲进来把人劫走,死的活的,你愣是一个都没拦住?这话你拿来应付我可以,可你觉得大帅知道了,陛下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你?” “卑职知罪!请统领大人责罚!” 郭飞额头冒出冷汗,一半的痛的,一半却是惊的。 今夜闯进来的贼人实力强大不假,可事发之时,他没有及时发出信号,以至于让贼人顺利逃脱,也是事实。 他太自信了,以为凭自己的实力,可以将来人一网打尽,却不料此举正中贼人下怀。 苏烈目光冷肃的盯着郭飞:“我给你一天时间,把人抓回来,抓不回来,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郭飞咬紧牙关,道:“喏。” 他转身离开大堂,开始召集府衙内所有人手。 姜峰换完不良人的制服,跟在宋明远的身后,来到府衙前院,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个手持火把的不良人。 今夜,无论是归属于哪个队伍的不良人,都暂时归于郭飞统辖。 咔嚓。 郭飞用力将脱臼的右臂掰直,随后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从旁边的衙役身上撕下一根布条,紧紧缠住腹部的伤口。 整个过程,他没有发出一声痛呼,眼神反而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他目光扫视着前院的不良人,单手按住腰间的佩刀,沉声道:“今夜,哪怕把整个江州城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伙贼人。搜寻不力者,斩!阳奉阴违者,斩!放跑贼人者,斩!现在,出发!” “喏!” 数十个不良人从府衙大门内鱼贯而出。 这时,宋明远壮着胆子来到郭飞面前,行了个叉手礼:“郭大人,卑职有事禀报,事关贼人。” 郭飞端坐在马背上,低头俯瞰着他,冷冷道:“说。” 宋明远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姜峰,道:“卑职想去大牢查看一番,或许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对方隐藏的地方。” 郭飞直接抽出腰间的景刀,刀未出鞘,朝着宋明远的肩膀重重砸了下去:“你们真当本统领刚刚说的是玩笑话吗?” 打人的时候,郭飞还动用的气机,造成的伤势不重,却能让人极度疼痛。 宋明远肩膀瞬间红肿,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可整个过程他却是不敢吭声。 身后的姜峰等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产生愤怒的情绪。 姜峰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宋明远偷偷用眼神制止。 直到郭飞发泄完心中的戾气后,宋明远才艰难说道:“大人,此事卑职已经禀明过萧大人,与其盲目搜寻,不如尝试先寻找线索,恰好在这方面,卑职略有心得,还请大人准许。” 郭飞目光森森的看着宋明远,半晌后,咧嘴道:“好啊,既然你想去查,那就去吧。查不出线索,明日自动来领罚。” 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以后,处处压他一头,这口气他早就咽不下去了。 那个女人来历极大,老子不敢动,可你宋明远算是哪根葱,真以为有那个女人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吗……郭飞心中冷笑。 在他看来,宋明远说什么先找线索,摆明了就是故意在给他难堪,不想出力罢了。 如今贼人闯入府衙,此事由他全权负责,想要拿捏萧凌雪这帮手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最好祈祷,自己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说完,郭飞便驱使战马,带着队伍匆匆离去。 全城搜捕的任务,自然不仅仅是交给不良人,遇到这种情况,不良人还可以找城防卫兵封锁城门,找左右街使协助搜查民宅,在这方面不良人拥有绝对的领导权。 至于驻扎在江州城的卫兵,整个不良人府衙中,也只有苏烈统领有资格去请动他们,而且程序上,还必须有朝廷的手令,才能让江州卫兵协助。 名义上还只能是请求协助,哪怕是苏烈,也没有权力直接接管城里的卫兵。 宋明远看着离开的队伍,揉了揉肿痛的肩膀,转头看向刚身后加入队伍的小老弟:“有把握吗?” 哪怕被郭飞痛打了一顿,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愤怒。 他已经过了容易冲动上头的年纪,当年的那份冲劲与热血,早在残酷的职场中被磨去了棱角。 姜峰沉吟道:“有八成的把握,头儿你也知道,凡经过必然留下痕迹。恰好,我最擅长的就是发现痕迹。” 宋明远点点头:“好,今晚我们的队伍由你主导,别怕出错,哪怕半点线索都查不到,出了事也由我来担着。” 姜峰心中有些感动,自己只是刚刚加入,宋明远便这般无条件的相信自己,更是顶着压力才得到了这个机会,若是事情办砸了,只怕要承担责任。 不过,姜峰还是很有信心。 经过摸索,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因果追溯】这个神通的妙用。 简单来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关系,他可以通过因果来追溯始末。 这个神通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比如,一件物品如果被分成了很多部分,只要他手上拥有这件物品的其中一块,就可以通过因果,追溯到其余部分的下落。 再比如,如果他手上拥有一个人的东西,比如皮肉,毛发,血液等人体组织细胞,他就可以通过【因果追溯】感知那人的下落。 这个感知程度有多远,姜峰暂时还吃不准。 但他有把握的一点是,这个范围起码不会超过江州城。 白天他快马加鞭赶回江平县老家,在屋里的角落,找到了姨娘残留下来的毛发。 可当时并没有感应到对方的下落,说明姨娘所在的位置,已经超过了这个感应距离。 “只要我能知道他们在哪个城池,到时候就能找到他们!”姜峰终于有了一些信心。 不过,若想查出家人的落脚点,还得依靠不良人这个组织。 至于为什么说大概,是因为他触碰到其他东西时,并没有出现如白天他接触匕首时那般,看到了姚仲杀人的画面。 姜峰只能猜测,画面的出现,是因为这件东西涉及到了命案。 换句话说,需要满足了某种触发条件,才会出现画面。 至于这个触发条件具体是什么,姜峰也不知晓。 他也由此断定,【因果追溯】这个神通,肯定不止如此。 或许继续摸索下去,还能发现更多的妙用! 此时。 宋明远四人重新走入府衙,一路来到关押人犯的大牢。 听今晚负责值守的衙役说,来劫走人犯的黑衣人个个实力都很强。 不过,对于姜峰来说,想要找到今夜前来劫走人犯的黑衣人或许很难,可找到昨夜抓到的那个人犯,却是不难。 别忘了,那人可是在不良人大牢里,被严刑拷打了一整天。 大牢里的刑架上,刑具上,地面上,到处残留着他的血迹。 姜峰暗暗舔了舔嘴唇,或许幕后之人派人来劫走那个髯须大汉,本身就是一步臭棋! 说不定,他可以顺势找到对方的老巢,彻底结束真假张员外这个案子! …… 姜峰径直走入牢房,视力在【六界灵觉】的加持下,犹如扫描仪一般,很快便从杂乱无章的牢房里,发现了昨夜那个髯须大汉留下的血迹。 姜峰手指头轻轻触碰着血迹,【因果追溯】神通立即发动,顿时间,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出现在脑海中。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条看不见的因果线,将他和髯须大汉连接在一起。 他转头看向大牢外的某个方向,旋即对着身旁的宋明远说道:“头儿,我知道他们在哪了。” 宋明远脸上露出狂喜,连忙问道:“当真?有多大把握?” 姜峰沉吟道:“目前还无法确定,那些黑衣人是否还和人犯在一起,但我可以确定那个被劫走人犯的位置。” 宋明远点头:“好,我去通知萧大人!” 郭飞统领是踏入五境的地煞境武夫,黑衣人连他都给打伤,他们这几个就算真的找到对方,上去也只有送菜的份。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高冷女上司来掠阵! 至于为什么不找郭飞……姓郭的又不是顶头上司,而且摆明了在针对他们,他们做好了没有奖赏,做错了还要受罚,傻子都知道该找谁。 不一会儿,接到消息的萧凌雪再次从天而降。 这美女上司似乎很喜欢飞来飞去,难道她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姜峰心中腹诽。 萧凌雪面色清冷:“你们确定已经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宋明远看向小老弟。 姜峰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萧大人,卑职有一招独门秘技,名为千里追踪。今夜劫走人犯的黑衣人我无法发现踪迹,但昨夜我们抓到的那个人犯,我却能追踪。” 萧凌雪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千里追踪,这种秘技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姜峰神色坦然:“此乃师门秘技,家师所创,从未现于人前,因此外人并不知晓。” 旁边的宋明远面露恍然,原来是徐公所创的秘技,难怪如此神奇。 在他看来,徐公是神仙般的人物,懂得一两个秘术也说得通。 这也是姜峰故意将老师的身份说出的原因。 萧凌雪陷入了沉默,半晌后,她才缓缓说道:“你来带路。找到人,我亲自为你请功!” “喏!” 姜峰闻言心中大喜,只要积累足够的功劳,就能让不良人为自己调查家人的下落。 …… 夜空如洗,一轮圆月宛如玉盘般高挂天穹,繁星洒满夜幕。 江州城,一座占地辽阔,金碧辉煌的府邸。 萧凌雪一伙人隐藏在远处的阴影下。 她望着前方的豪门大宅,神色无比凝重的看向身旁的姜峰: “你确定,那人就在里面?” 第18章 夜探将军府 姜峰不知眼前这座府邸是何人所有,但见到萧凌雪如此郑重的脸色,也知晓对方绝对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旁边的宋明远悄悄说道:“这是咱们江州节度使,裴行之,裴大将军的府邸!” 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从二品官衔。” 姜峰这才明白,难怪美女上司的脸色会这么凝重。 这个世界的景国,节度使就是当地最高的军事指挥官。 江州官场三巨头,节度使掌军事,刺史掌民政,不良人掌刑律。 但要说其中谁最牛逼,当然就是节度使了。 从二品官衔,别说在江州,哪怕在景国中心的长安,那也是绝对的大佬。 可以说,裴将军就是江州城官职最高的武将了。 也不知道未来某一天,景国的节度使是否会像上辈子的唐朝,掌握一地的军,民,财三政,然后再来个安史之乱……姜峰心中暗道。 可如今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他应该关注的重点。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杀死张嚣的髯须大汉,就是来自军方。 军方的武夫向来桀骜不驯,也最是护短,所以他们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去不良人府衙救人。 这就难办了! 别说是萧凌雪,哪怕是苏烈统领,也没有权力,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强行闯入大将军的府邸搜捕罪犯。 姜峰所谓的千里追踪,根本无法当做证据使用。 按景律,以下犯上者,可斩立决!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因此,姜峰等人不由得看向自己的美女上司,想知道对方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萧凌雪想了想,转而看向旁边的姜峰:“光明正大的进去抓人肯定是不行,有没有胆子,随我一起夜探将军府?” 姜峰当场愣在了原地。 夜探将军府?我才刚来就玩这么刺激吗? 旁边的宋明远三人也跟傻了一样,他们没想到萧凌雪胆子居然这么大! 这可是从二品官员,镇军大将军的府邸,没有朝廷的指令就闯进去,此事若是被他人发现,直接就判刑了啊。 再者,大将军的府邸是什么地方,在江州城那就是龙潭虎穴,里面不仅守备森严,而且高手众多,想要不被人发现,谈何容易? 姜峰沉默了片刻,问道:“裴将军是什么修为?” 你还真敢去啊……宋明远三人又齐齐转过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峰。 “多年前就是六境巅峰的武夫,至于现在,我并不清楚。”萧凌雪说道。 也就是说,对方有可能是七境! 整个景国七境以上的武夫才多少个? 能当一军将领,修为并非是最重要的,通常也不会太低。 但有一点,如果一个将领不仅拥有统兵才能,本身还是一个强大的武夫,那绝对是军方的大佬! 也难怪对方能够做到从二品武职。 姜峰轻轻摩挲着下巴:“如果我被发现的话,很可能连逃都逃不掉。倘若我被抓到的话,只怕大人也逃脱不了干系,萧大人难道不怕吗?” 萧凌雪语气严肃:“怕这怕那,就不要当什么不良人了。” 宋明远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沉凝道:“大人,要不还是我陪大人……” 这个决定,对于向来行事谨慎,处事圆滑的他,无疑是个做了重大决心的事情。 可萧凌雪直接打断道:“你知道犯人具体藏在哪吗?” 宋明远顿时哑口无言,他又不会千里追踪这种秘技,而潜入将军府这种事情,人多反而容易出问题。 姜峰没有过多的犹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随萧大人走一趟。” 李廷和张彪面面相觑,心中被姜峰这个决定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看来他除了在颜值上输给我,才华上与我不相上下,胆气方面倒是比我大那么一点点……李廷心中对姜峰又高看了几分。 张彪心中则是觉得,萧大人真勇敢,姜峰胆子也很大,希望他俩都能平安回来。 宋明远心中思虑片刻,又觉得姜峰跟着萧大人进去,也许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他的老师可是徐公。 在江州这个地界,应该没有徐公保不了人吧? 殊不知,姜峰敢陪萧凌雪潜入将军府,仗的可不是徐公的势。 别人或许会觉得裴大将军掌一方军事,位高权重,不可得罪,可姜峰的灵魂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对这些所谓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却是没有多大的敬畏之心。 倘若对方为国为民,他自会敬重。 倘若对方为非作歹,枉顾人命,哪怕是朝中大臣,镇军大将……何须惧你? 也就是现在修为太低,否则……杀之又何妨? …… 夜色沉沉,云层恰好遮住了高空的明月,使得月色黯淡,天地朦胧。 两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悄然翻过将军府的围墙,潜入府邸。 姜峰拥有【六界灵觉】神通,可以轻易感应周围是否有巡逻士兵经过,而萧凌雪修为精深,凭借武夫的直觉,精湛的轻功,亦能轻易避开普通的侍卫。 可惜,我还缺乏一门身法……姜峰心中暗道。 武夫的移动速度一方面取决于自身的力量,比如爆发力,以及对力量的精准把控,另一方面则来自于功法,比如轻功一类的身法。 潜入的过程不需要多强的实力,只要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不让人发现,但这恰恰很难,需要武夫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完美的程度。 姜峰虽只是二境武夫,可他对自身力量的把控,却丝毫不弱于萧凌雪。 这得益于他老爹姜泰的教导。 一名优秀的铁匠,应该懂得如何发力,才能锻造出完美的钢铁……老爹谆谆教导的画面仿若昨日,犹在耳边。 姜峰从小跟着老爹打铁,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举重若轻的法门。 这不是神通,而是一种力量上的使用技巧。 萧凌雪也注意到了姜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她是在四境的时候,才领悟了这种技巧,在师傅眼中便已经算是天赋惊人了,可姜峰如今才只是二境武夫。 姜峰顺着【因果追溯】的感应,在【六界灵觉】的辅助下,很快带着萧凌雪来到将军府后宅的其中一间屋子外面。 后宅的巡夜士兵相对较少,但个体实力却相对较强,都是军中的精锐。 若非姜峰能提前在百米外察觉到对方的行迹,他们根本连后宅都无法潜入。 等到巡逻侍卫走远后,姜峰和萧凌雪悄悄靠近,侧耳倾听。 “今晚要不是有王副将,咱们想救出孙老二,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还是老大聪明,只要咱们不在一块,他们就不能不管咱们弟兄的死活。” “孙老二还是太冲动了,就算要杀了那张嚣,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弄死不好吗,非要在醉仙楼那种地方杀人。” “不良人这些王八羔子也太残暴了,把老二的老二都给整没了,他这以后还怎么玩女人啊?” 要不改个姓,孙老二改成梅老二……屋外的姜峰心中强忍着笑意,又不由得感慨,负责行刑逼供的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老二还算幸运,老四好不容易突破了金刚境巅峰,修成到了五境,结果被人一刀捅死了。” “听说杀死他的不良人,只是个小小的铜牌,二境武夫,老四死的可真窝囊。” “不对,老四是先被萧凌雪打伤,才被那个小铜牌捅死的,真要算起来,他是死在萧凌雪这个娘们手上的。” “那就更窝囊了,死在女人手里,还不如死在铜牌手里呢。” “哼,迟早把萧凌雪这个女人抓起来,这种女人玩起来才带劲!” “你就别想了,听说这女人从长安来的,身份大着呢。” “那娘们我见过一次,确实大,一只手应该抓不住。吸溜~~” 屋外的姜峰小心翼翼的看向身旁的美女上司,虽然对方蒙着面,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吓人。 姜峰深怕对方忍不住怒意,直接冲进去开干,那事情就糟糕了。 却不料,萧凌雪在这时抓起他的手腕,打开他的手掌,在掌心中写下一段话: “五个人,我来拦,你把犯人带走。” 姜峰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人强行劫走的节奏啊! 姜峰急忙拉住对方的手掌,触感柔软,犹如美玉般冰凉,可他现在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细体会,仓促的在其掌心写道: “发信号求援?” 萧凌雪摇摇头,又写道:“事不宜迟。” 片刻后,她又重新写道:“统领不会来。” 懂了。 就算发信号,其他不良人也不敢冲进将军府抓人,哪怕苏统领也是如此。 因此,直接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把人拿在手上,那位裴大将军再想狡辩也无济于事。 可你就不怕裴大将军狗急跳墙,直接下令弄死我们吗? 武夫的个体力量虽强,可如果对面有数百人,先来一个万箭齐发,哪怕是五境的武夫也够吃一壶的了,然后数百人手持长刀,五境武夫也要被慢慢磨死。 未等姜峰提醒,萧凌雪又写道:“只拿人犯,得手就走。” 明白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一个还要负责殿后,因此最多也只能带走一个人。 那么,带走那个人犯,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只要在对方形成包围圈之前逃出去,便可万事大吉。 至于其他人……不良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就是冲入府衙劫走人犯的黑衣人。 看来美女上司也不是胸大无脑之辈,咦,我怎么会说胸大……姜峰悄悄的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规模,在便于行动的紧身夜行衣下,勾勒出的丰满曲线,确实是无法一手遮天。 可就在萧凌雪准备动手时,姜峰又反手再次将她拉住。 面对美女上司疑惑的眼神,姜峰从怀里掏出一根小竹筒,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19章 大街上捡到的 小竹筒轻轻的捅破窗户纸,一缕浓浓的烟雾,顿时从竹筒中弥漫开来。 不到半刻钟。 “老三,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这里是大将军的府邸,哪来的不对劲。” “咦,你怎么有两个头?” “什么两个头,你特么酒喝多了吧。” 咚咚咚。 很快,屋内就接二连三的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 姜峰和萧凌雪两人轻轻的打开窗户,身轻如燕般掠了进去,反手又将窗户门轻轻关上。 萧凌雪看着屋内倒地不起的几个人,转而看向身旁的姜峰,压低声音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迷烟?” 姜峰轻笑道:“李廷给的。” 他们方才临出发前,李廷特意塞给他这玩意儿,说是溜门撬锁的必备之物,哪怕是四境武夫,也要被迷晕过去,没有一刻钟是醒不过来的。 姜峰当时心中直呼内行,不愧是墨家传人! 两人走到床榻前,发现了那个皮开肉绽,浑身是伤的髯须大汉。 哦,现在应该叫梅老二。 对方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就像上辈子的木乃伊,只留下一张苍白的面庞。 姜峰一把将人扛在肩上,这种事情自然不好让女领导来干。 再者,美女上司还需要负责殿后不是?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走之前,美女上司忽然拔出长刀,往那几个倒地不起的大汉胯下唰唰几刀,接着,未等他们痛醒过来,又以刀锋划破他们的脖颈。 你是魔鬼吧?! 杀人之前还要先断了人家的命根子,这手段确实太残暴了……姜峰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又顿感胯下一凉,不由自主的夹紧自己的大腿。 美女上司注意到姜峰疑惑不解的眼神,淡淡的解释一句:“府衙今夜死伤了多条人命,既然带不走他们的人,那就带走他们的命。” 你这个性格,我只能说,咱俩这辈子最多只能是朋友……姜峰心中嘀咕了一句,根本不敢想象,以后还有哪个壮士敢把这种女人娶回家,分分钟二弟不保啊! 当然,对于这个行为,姜峰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想要悄悄离开将军府,只怕不止要一刻钟,与其等他们醒来发出警报,还不如直接结果了他们。 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确认外面没有巡逻士兵经过,姜峰肩上扛着人,与萧凌雪一起,沿着来路,一路躲避巡逻和站岗的侍卫,朝着府邸外潜伏回去。 哐哐哐。 紧密的敲锣声从后宅的方向传来,很显然,还是有人发现了那几人的尸体。 “走!” 萧凌雪当即不再犹豫,抓着姜峰的肩膀,后者将人犯夹在腋下,在萧凌雪的带动下,朝着将军府外快速掠去。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大将军府!给我留下!” 一个身穿铠甲的侍卫施展轻功,从后方疾速追来。 来人的实力起码是四境武夫,实力虽然不及萧凌雪,可后者现在还要带着两个人,速度并不比对方快上多少。 萧凌雪掌心贴着姜峰的腰间,使用柔力将其一把往前推了出去:“你先走。” 而后,她转身抽刀,对着来人一刀斩了过去! 冷冽的刀光犹如匹练,劈开了沉沉夜幕,周围的空气如同被强行分开的巨浪,蕴含滔天巨力。 “地煞境武夫!” 那追击而来的侍卫长察觉到萧凌雪的修为,脸色顿时大变。 他实力不够,面对这一刀,下场非死即伤。 好在关键时刻,一个黑衣身影蓦然出现,挡在了侍卫长的跟前。 来人是个中年大汉,身材魁梧,肩膀宽厚,手臂粗壮,举手之间,手臂的肌肉迅速隆起,拳峰迎着劈来的刀光,猛地轰出一拳! 砰! 刚猛霸道的拳劲与刀光碰撞,在空中炸出一团巨大的涟漪,双方同时后退。 细密的刀气如同骤雨般冲击在黑衣大汉身上,发出阵阵金铁交响的声音。 黑衣大汉带着侍卫长及时后撤,避免后者被刀气斩杀。 萧凌雪则被拳劲打中,可她不仅安然无恙,反而借助这股力量,身形如同飞燕穿云般,眨眼间便掠出了将军府,不见踪影。 侍卫长看着旁边的黑衣大汉,连忙躬身,行了个叉手礼:“多谢王副将出手相救。” 王副将面色铁青的看着萧凌雪离开的方向:“召集人马,立即给我追!” “是!” 侍卫长立即转身,前去召集府兵,誓要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贼子抓起来。 王副将望着萧凌雪离开的方向,目光闪烁着凝重之色。 两人虽然只是交手了一招,可王副将知道,他不是对手。 “五境巅峰的武夫……江州城,这样的人物绝对不多。”王副将脸色阴沉不定,结合今晚他们做过的事情,也不难猜出对方是谁了。 “不良人……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啊!” 将军府外。 负责接应的宋明远三人,远远就听到了将军府里传来的动静,心中顿时变得焦虑起来。 萧凌雪和姜峰要是被抓到的话,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姜峰扛着一个浑身包扎着白布的大个子,脚步匆匆的跑过来。 “得手了!萧大人在断后,咱们先撤。”姜峰压低着声音说道。 宋明远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相信萧凌雪的实力,多问一句都是对美女上司的不信任。 四个人迅速撤离,没过多久,萧凌雪的身影再次从天而降。 姜峰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出场方式。 此时的萧凌雪已经褪去了夜行衣,重新穿上了不良人的制服,脸色清清冷冷:“回府衙,把人犯关押起来。” 宋明远忧思重重:“大人,您说大将军会不会知道是您……” 萧凌雪直接道:“知道,并不代表就有证据。” 姜峰更是直接了当的说道:“其实他们肯定会知道的,而且,也一定会发现就是萧大人劫走了他们的人,但是,只要我们不被当场抓到,他们便没有理由抓我们。这事就像他们可以解释,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将军府,那我们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人犯会重新回到不良人的大牢……” 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就如他们今晚没有当场抓到那几个闯入不良人府衙劫走人犯的黑衣人一样。 宋明远三人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只要他们顺利把人犯带回府衙,剩下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就算有压力那也是苏统领的事情。 对于这种把锅甩给大领导的行为,宋明远三人难免有些担忧,萧凌雪心中则是毫无压力,姜峰更是心安理得。 反正苏统领扛不住,压力也是给到萧凌雪。 萧凌雪要是扛不住,这不还有老宋头吗? 再说,这事本就是萧凌雪主张要做的,以她的性格,绝不会让下属给她背锅。 所以说,职场上遇到这种好领导,那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祖坟冒烟了……等等,这话似乎有点问题? …… 不良人府衙。 苏烈看着地上这个被白布包成了木乃伊的梅老二,旋即抬起头,目光看着眼前的冰冷女下属:“闯入府衙那几个呢?” 萧凌雪淡淡道:“不知道,只找到这个人犯。” 苏烈问道:“怎么找到的?” 萧凌雪道:“大街上捡到的。” 苏烈:“???” 第20章 档案有问题 府衙后院。 宋明远的办公堂里,加上李廷,张彪,姜峰三人,四人围坐在圆桌边,手里各自端着一杯茶水。 这时,张彪疑惑问道:“苏统领真的会相信萧大人那套说辞吗?” 李廷不由得吐槽道:“真信了才有鬼。” 张彪更加不解:“那咱们为什么不说实话啊?” 姜峰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老张,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在职场,千万不要对领导掏心掏肺。该装糊涂的时候就要装糊涂,做人可不能太老实。” 张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茅塞顿开,充满了人生哲理。 就连混迹职场多年的宋明远跟着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可下一刻,他又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晃过神来,这才发现…… 不对啊,老子也是你领导啊! 你特么在你领导面前跟其他同僚说不要对领导掏心掏肺,简直不将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 宋明远刚想发作,却看到姜峰笑呵呵的给他倒了一杯茶:“头儿,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要不是看在你屡次建功(徐公弟子)的份上,老子现在就革你的职……宋明远喝下茶水,表示自己宽宏大量,已经竭过此事。 其实,用这套说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哪怕他们直接说明是从将军府里抢来的,也于事无补,光凭这件事,还扳不倒一位二品大将。 按照姜峰原本的意思,最好是把人犯扔到郭飞面前。 虽然功劳没有了,但却可以把锅甩给郭飞。 哪怕郭飞说犯人是自己从大街上捡到的,可这话谁信啊? 到时候裴大将军想找人发作,也只会找郭飞。 可这个建议却被萧凌雪否决了。 在高冷女上司看来,她做事,从来没有让别人背锅的习惯。 哪怕她和郭飞不太对付。 她固执的认为,如果哪天郭飞因为这件事真的被丧心病狂的裴行之杀死,那她就是帮凶。 于是,最后退而求其次,只说犯人是从街上捡到的。 对此,姜峰也不好评价。 在他看来,这位高冷女上司做事看似不墨守成规,可她内心亦有底线。 李廷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你们不觉得,大将军今夜这事,做得有点太离奇了吗?他怎么敢把人直接安排在将军府里啊?这被人抓到不就是铁证了吗?” 姜峰笑了笑:“可能是他觉得,在这江州城内,应该没有人敢闯进他二品将军的府邸抓人吧。再者,府里有大量的侍卫,想把人救走,也没那么容易。” 李廷想了想:“也是,也就咱们萧大人有这个胆魄和实力。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抬头看向姜峰: “大将军也想不到,有人能够顺着痕迹,追查到梅老二的行踪吧。” 姜峰耸了耸肩,李廷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他拥有【因果追溯】,根本找不到梅老二的下落。 这也导致了裴将军这步棋,成为了他最大的破绽! 宋明远这时说道:“就算我们把人犯抓回来,可案子到了这里,也陷入了僵局。” 其他人都明白宋明远的意思。 他们虽然知道幕后真凶是裴大将军,可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种情况下,他们凭什么去动一个节度使,朝廷从二品的镇军大将? 就算是苏烈统领也没有这个能力! 姜峰沉思了片刻,道:“这个案子的起因虽是张嚣,可归根结底,重要人物还是那位张员外,那么,只要找到那位真正的张员外,这件案子说不定就能破。” 宋明远叹息道:“可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裴行之或许早有预感,于是他昨夜直接让人屠了张家满门,假员外也死了,死无对证。 李廷沉吟道:“在我看来,倘若裴将军想要毁灭证据,他一定会把真正的张员外一起杀死。” 姜峰放下茶杯,沉凝道:“裴将军虽然让人屠了张家满门,现场又没有发现张员外,这恰恰说明,他暂时还不会杀了张员外。” 李廷不服输的劲上来了,直接反问道:“为什么不会?直接杀了不是更简单吗?到那时,还有谁会出来指证他?” 可姜峰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其他人愣住了:“如果……他想让张员外,帮他洗脱嫌疑呢?” 李廷愣愣的看着姜峰:“你的意思是……他想让真正的张员外出来,帮他做伪证?” 姜峰点了点头,道:“咱们现在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裴将军与假员外私下勾结,通过走私牟利,可咱们是什么人?不良人,说是陛下的暗探也不为过。我们没有证据,但我们已经怀疑上他了,单单怀疑二字,对于陛下而言就足够了。” “不良人为什么是悬挂在百官头上的一柄刀?因为真正执掌这柄刀的人,不是我们,而是陛下!陛下动刀,不需要证据。” “慎言!” 职责老油条宋明远急忙出声呵止了胆大包天,肆言无忌的小老弟。 这种话你也敢说?要是被人听到了,就算你是徐公的弟子,也难逃一死啊。 宋明远神色认真的说道:“姜峰,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姜峰笑了笑:“头儿放心,这种话也就是在你们面前,我才敢说一说。” 他承认,刚刚那句话在这个世界,确实不妥当,真要较真的话,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够砍了他的头。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可说到底,他内心还是带着上辈子的习惯。 可这句话并没有说错,哪怕思维迟钝如张彪,也完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廷默默道:“这么说,他让人灭了张府满门,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张彪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李廷翻了个白眼:“你觉得,裴将军想让张员外出来作伪证,对方能同意吗?” 张彪老实的摇了摇头:“当然不同意啊,家里人都被他杀干净了,怎么可能还会答应?” 李廷意有所指:“那如果,还未干净呢?” 张彪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张员外还有人握在裴将军手里,而这个人对于张员外而言,很重要?” 李廷笑了笑,笑容有些阴冷:“张府的人都死光了,府里少了谁,谁对于张员外而言很重要,外人又如何得知?而且,裴将军此举何尝不是在警告张员外……你不帮我,我可以杀你全家,就能灭你……全族!” “好狠啊!”张彪感慨道。 姜峰转头看向宋明远:“头儿,咱们府衙有没有张员外详细的情报或者档案卷宗?” 宋明远道:“需要去案牍库查一下。” …… 第二天。 不良人收到消息,将军府昨夜有刺客闯入,府中死伤多名将士,如今正满城寻找刺客。 苏统领也收到裴将军的书信,希望不良人能够协助办案。 此事苏统领想了想,同样交给了郭飞。 另一边。 宋明远顺利从案牍库调出了张员外的卷宗。 “根据案牍库中保存的卷宗,这位张员外本名张游,祖籍是雍州张氏,永泰五年的二榜进士,永泰十四年,也就是七年前担任江州市舶司员外郎,其父是贞元三十七年的礼部侍郎张怀,于永泰六年去世,其母早亡,他至今没有娶妻,无儿无女,也没有女妾。” 从案牍库出来后,宋明远神色有些失望的说道。 可以看出,张游父亲在世时,张家的确盛极一时,也难怪能为自己的儿子找来一个伴读。 笃笃。 姜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半晌后,他十分肯定的说道:“案牍库中的档案记录,有问题!” 宋明远一怔:“你何以如此确定?” 姜峰神色露出了严肃之色:“头儿,难道你忘了,我们之所以抓到梅老二,就是因为跟踪了那个假员外。当时假员外的那两个轿夫怎么说的?” 梅老二是谁?哪个倒霉蛋起这种名字? 宋明远陷入了回忆,半晌后,他脸色大变:“那个宅子,是张员外用来豢养外室用的。可我们那天,并没有看到他养的那个外室。” 李廷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你也说了那是张员外养外室的宅子,可那个员外是假的啊。总不能假员外养的外室,其实是真员外的女妾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到底是真员外喜欢戴草原帽,还是假员外为了伪装故意这么做? 姜峰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是真员外还是假员外,案牍库的档案里,都没有那个外室的任何记录。” 李廷愣了愣,半晌后,他猛地晃过神来,脸色蓦然大变:“你的意思是,有人修改了案牍库里,关于张员外的档案?!” 第21章 内奸身份 李廷的话犹如一道惊雷,使得屋内的所有人,全都面露骇色。 尤其是宋明远,他的眼神里带着惊疑,带着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不良人最擅长就是收集情报,张员外养有外室且多次前往,这种事情不良人不可能不知道,可档案里面却没有相关记载,这本就是一件离奇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就是张员外的这份档案被人掉包了,这说明有人在故意抹去其中的重要信息。 案牍库的档案被人掉包,这说明什么? 不良人中也有人参与了这个案子,而且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低! 能够自由出入府衙的案牍库,修改或许调换档案卷宗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有副统领以上的级别,才能做到。 哪怕是宋明远这样的银牌,想要进入案牍库,也要向上级申请,得到许可,才能进入其中查询相关的卷宗。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案子的背后,不仅仅是裴大将军。 还有不良人! 牵扯太大了!! 宋明远也想不到,明明只是一件杀人案,可随着查下去,牵扯的人却越来越多。 单单一个裴大将军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胆战,望而却步,现在又多了不良人的高层…… 这不是说不良人副统领级别以上的人就比裴将军更可怕,而是他们本来就是不良人啊! 大家平时都在一个府衙里,如果不良人中真的有人参与了这个案子,那他们在做什么,调查什么,对方很可能一清二楚。 试想一下,在你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揪出幕后黑手时,对方就站在你的面前,用慈眉善目的语气鼓励着你,可眼神深处却隐藏着阴冷和杀意,如同一条藏在家中的毒蛇…… 这还怎么玩?! 宋明远脸色有些发白:“不行,这事咱们必须向萧大人汇报。” 事情太大了,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银牌所能当得起的。 李廷也有些担心:“我们不能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我怕我们会死于非命的。” 作为一位老不良人,他深知同行的可怕。 就连姜峰,心中也忽然蹦出上辈子经常在嘴里念叨的一句话:老板,我想辞职不干…… 玛德,刚来不良人才几天啊,就碰到这么操蛋的事情? 这时,姜峰又想起了一个细节。 昨夜,黑衣人闯入府衙,救走了梅老二,恰好苏统领不在府衙,那么,对方是如何知道,苏统领刚好不在府衙呢? 另外,想要来不良人大牢救人,可不是有点实力就行了,还要对府衙的布局,巡防等等了如指掌,才能做到这一步。 答应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将府衙的情报泄露给裴将军的人,所以他们救人的行动,才会那么顺利。 “不好!” 姜峰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对着宋明远说道:“头儿,快去大牢!” 宋明远只是愣了片刻,便立马明白了姜峰的意思。 裴将军冒险救人,可如今人又被他们抓回来了,那对方为了掩盖真相,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梅老二! 果不其然,等他们来到府衙的大牢,发现梅老二早就断了气。 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断气。 张彪和姜峰也参与了整个验尸过程,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可作为得知真相的宋明远等人,心中却很清楚,那是有人来大牢下手了。 于是,宋明远偷偷找大牢的衙役,询问了有谁来过大牢,得到了一个答案。 ……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他!” 宋明远手里拿着茶杯,可手掌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去大牢见过梅老二的人,正是昨夜被黑衣人打伤,并主要负责追捕人犯的副统领……郭飞! “贼喊抓贼……郭副统领真是玩得一手好计策!”李廷心有余悸。 姜峰心中却有些感慨,倘若高冷女上司昨夜真的听从了他的建议,把梅老二扔给了郭飞,只怕郭飞转头又会把人送回将军府了。 而且,对方做这件事时,绝对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到那时候,人犯丢失的罪过不仅不会落在他的身上,他们也仍然不会发现郭飞的异常。 “现在怎么办?”宋明远喃喃问道。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才是领导啊……姜峰心中腹诽一句,可最后还是叹息一声: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汇报给萧大人吧,不要用鹰隼传讯的方式。” 宋明远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宋明远就去找了萧凌雪,将他们查到的信息,以及推测,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萧凌雪沉默了良久,随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宋明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女上司应该也是放弃继续追查了吧。 现在案子进入了死胡同,根本不可能查出什么证据了。 结果,当天晚上。 姜峰刚洗漱完,脱去了外衣,准备上床睡觉时,萧凌雪再次从天而降。 别问在房里怎么从天而降,抬头看看屋顶的窟窿你就明白了。 可让姜峰想不明白的是,屋顶的窟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那个窟窿这么小,这女上司又是怎么钻进来的? 还有,你有事不能走正门吗?你对从天而降是有什么执念吗?……姜峰心里那口槽不知该怎么吐。 萧凌雪开门见山说道:“起来,跟我走。” 姜峰没有拒绝,他也拒绝不了,于是直接掀开了被子起身,反正他是没有裸睡的习惯:“大人,咱们要去哪?” 萧凌雪言简意赅:“张府,查案。” 姜峰顿时就明白了,如今这个案子想要破,只有找到真正的张员外。 而他有千里追踪(因果追溯)的秘技,或许还有机会,找到张员外。 姜峰沉默了片刻,道:“可以,但是,我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 “大景不良人,墨家传人,李廷!” …… “我说,你这大半夜的过来敲门,是不是有点不太好?难道你没有夜生活吗?就算你没有,你不能让我也没有吧?我这刚准备上……啊,萧大人!卑职见过萧大人!” 李廷匆忙的穿着衣服,还没开门就开始念叨,结果等到真的打开门后,当时就差点吓尿了。 萧凌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跟我走。” 李廷看向对方身后的姜峰,发现后者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想了想后,点头应道:“是。” 路上。 萧凌雪走在前面,姜峰和李廷骑着马,缓缓的跟在后面。 李廷看了眼萧凌雪的背影,压低着声音,责怪道:“我说,你丫是故意的吧?” 姜峰斜乜他一眼:“李兄,在下在来不良人之前可是读书人,读书人堂堂正正,又怎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最坏的就是你们读书人……李廷心中暗暗咒骂。 他认为姜峰这是故意让自己在美女上司面前出糗,这样就能败坏自己的名声,让他在美女上司面前颜面扫地,又能除去自己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 没错,他认为姜峰也想博得萧凌雪的青睐,想要捷足先登。 真是太卑鄙了! 可姜峰心中想的却是,为什么去他房里,美女上司就直接来个空降,可去李廷那里却不这样呢? 可惜他不敢问。 萧凌雪在将军府杀人的那一幕,至今都仍深深的刻在姜峰的脑子里。 太残暴了。 …… 张府。 三人齐齐下马,萧凌雪推开张府的大门,带着姜峰和李廷走了进去。 姜峰径直走到后宅,先是去了张员外平日里睡觉的地方,开启【六界灵觉】仔细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方的头发。 结果这房里的头发根本不是张员外的人。 姜峰拿到头发时,透过冥冥中的因果线,可以感应到对方是否还活着,结果他拿到的头发,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属于杨儒源,有几根发质比较细软,明显是女人的头发。 姜峰通过感应,得知留下头发的那个女人也死了,他推测有可能是府里的丫鬟,不过已经被人灭口了。 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四处搜查的李廷。 他找李廷过来的原因,就是想借用这位墨家传人对机关术的了解,看看张员外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密室。 按理来说,参与走私这种事情,张员外的家中肯定还藏有证据,这种东西不会放在明面上,那么制造一间密室来存放,才是最合理的。 果不其然。 当他们来到书房寻找后,李廷果然发现了端倪。 “这书房的格局不对。” 李廷走向案桌后的书架,口中说道:“从外围看,这书房的空间不应该如此之小,只有一种可能解释得通,这里面,一定隐藏着密室。” 他在书架上摸索了半天,最终在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一本古怪的书籍,其放置的位置比别的书籍略微凸出来一点。 他把书籍往外抽出,旋即看到了里面的一个贴在墙壁的青铜圆扣,手指往上面轻轻一按。 咔嚓。 一道锁舌弹开的清脆声音,从书架上蓦然传来,伴随着一阵齿轮旋转的机括声,整个书架开始往里移动,很快便露出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门户。 李廷嘴角掀起一抹骄傲的笑容,他转头看向萧凌雪和姜峰,得意洋洋道:“找到了。” 啪啪啪。 姜峰很配合的鼓起掌,吹捧道:“不愧是墨家传人,李兄这一手真是让小弟佩服不已。” 李廷故作矜持道:“哪里哪里,姜兄弟太客气了,我这点微末的道行,实在比不上你这个大才子啊。” 萧凌雪丝毫不理会两人的商业互吹,直接穿过门户,走进了密室。 可就在这时。 身负【六界灵觉】的姜峰,却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 “不好!萧大人快退!!!” 危机并非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密室! 第22章 真员外 滋啦啦的声响,从密室中传来。 那是引信被点燃的声音。 密室里面竟是被人暗藏了火药,一旦有人打开,便会立刻引爆! 铿锵! 景刀出鞘的声音,从密室里面传来,紧接着,那种滋啦啦的声音就骤然消失了。 可姜峰心中的危机并没有消失! “跑啊!” 他话音刚落,便拉着李廷,两人直接撞开了窗户。 轰——!!!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一股充满了炽热气息的火焰灼浪,如同洪水爆发一般从密室内汹涌而出,顷刻间便席卷了整间书房,这股热浪甚至将屋顶彻底掀翻,将屋内的书籍,屏风,案桌,尽数焚烧。 火光冲天! 姜峰和李廷扑倒在屋外的院子里,看着眼前已经沦为火海的书房,目光陷入了呆滞。 “萧,萧大人还在里面呢!完了,这回事情真的闹大了!”李廷脸色苍白。 密室里隐藏的火药,威力大得惊人,萧凌雪当时又正处于密室之中,根本无法躲避。 景国对火药的监管极严,除了军方以外,谁能弄到这么多火药? 而萧凌雪是什么人? 别的身份暂且不说,她目前可是不良人的副统领啊,单单这一个身份,就足以令整个不良人上下震动了。 更何况,李廷早就怀疑,萧凌雪的身份来历不简单,背后肯定与长安的某些勋贵或者高官有关。 这样的人倘若真的死在了江州,还是被火药炸死……只怕整个江州的官场都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震荡! 可就在下一刻。 一道黑衣身影,再次从天而降。 身段高挑,容貌清冷的女上司,就这般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姜峰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身上除了衣角的位置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其他地方几乎毫发无损。 五境巅峰的武夫,真的能抵抗这么大当量的火药吗……姜峰心中既震惊又火热,他相信自己未来有一天肯定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大人没事!真的太好了!”李廷险些喜极而泣。 萧凌雪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火光:“看来,那人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打算给我们留下一点证据。” 对方早就在密室里布置了火药,就是为了将前来查案的不良人统统炸死。 如此心思,着实歹毒,可恨! 姜峰沉思了片刻,道:“大人,我觉得这里面的火药,不是给别人准备的。倘若那人想要毁灭证据,直接将里面的东西销毁就行了,又为何要布置火药这么多此一举呢?” 萧凌雪目光转向姜峰:“你的意思是,这是专门留给我的?” 姜峰点头,脸色露出了一抹凝重:“大人细想,如今的江州城,还有谁敢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查这个案子?” 萧凌雪面露沉思。 旁边的李廷连连点头:“大人,对方是冲着你来的,我看这个案子,咱们还是……” 萧凌雪忽然开口打断道:“这个案子你们不用再插手了。” 姜峰看着萧凌雪那张清冷的脸颊:“大人想要自己查?” 萧凌雪没有否认:“不错,但这个案子,你们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查下去了。” “大人可知道,继续查下去,你可能会面临更多的危险?”姜峰指着眼前的火海:“像这样的陷阱,甚至是埋伏,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 萧凌雪淡然道:“知道。” “除了我们几个,不良人内可能不会再有人敢帮你。” “知道。” “府衙里还有对方的内应,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无法将那人绳之於法。大人就算要查,也注定会困难重重,这样的情况,大人还要查?” “要查。” “大人不怕死?” “怕死,还当什么不良人!”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萧凌雪,忽然,他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欣慰。 半晌后,他收敛笑意,神色肃穆,对着萧凌雪郑重的行了个叉手礼:“大人若不嫌疑,卑职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萧凌雪反问道:“你不怕死?” 姜峰理所当然的说道:“怕啊,所以查案的时候,大人记得要贴身保护好我。” 萧凌雪:“……”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旁边的李廷目瞪口呆,这小子明明那么怂,却可以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等他回过神来,心中又不由得暗骂姜峰不要脸。 明明身边已经有了如烟姑娘那样的绝色美人,居然还想跟自己争宠,如此好色成性,薄情寡义,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他连忙对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卑职也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凌雪淡淡的点了点头:“李廷,你先回府衙,将此事报备。至于姜峰,你随我去下个地方。” 为什么不是他回去,我跟着大人一起去查案……李廷心中不忿,可他不敢明说,只能听令行事。 等到李廷离开张府,现场只留下萧凌雪和姜峰两人。 萧凌雪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愿意帮我?” 姜峰认真道:“因为大人心中有正义感,大人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 萧凌雪目露深意的看着姜峰:“只是因为如此?” 姜峰面不改色:“大人还想听什么理由?卑职可以编。” 萧凌雪默然,旋即摇头道:“算了,不管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理由,都不重要。” “大人,接下来,你想怎么查?”姜峰问道。 萧凌雪想了想:“你有什么建议?” 姜峰面色一僵,他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美女上司,心说你都一点计划都没有,就想着要查案?你查个锤子啊!我要收回那句胸大不无脑的话! “嗯?”萧凌雪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的轻嗯一声。 姜峰的表情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姜峰连忙轻咳一声,略作沉吟后,道:“如今案子的突破口,还是在于张员外。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他抬起头,神色认真的看着她,甚至用上了神通【六界灵觉】:“姚仲在醉仙楼失手杀人,这个案子是怎么落在大人手上的?” 萧凌雪坦然道:“我收到了鹰隼的传讯。” 姜峰又问:“谁给大人的传讯?” “不是给我的,而是给府衙的。”萧凌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府衙每天都会收到暗探传来的消息,江州城内哪个地方有案子,也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传回府衙。” 所以姚仲那个案子不是有人派给萧凌雪,而是她自己拿到传讯,才决定接手的……姜峰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张嚣被杀的案子牵扯到了裴将军时,姜峰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是有人故意在引导萧凌雪,让她来接手这个案子。 尤其是梅老二被抓的当晚,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更是让他始终心有疑虑。 虽然不是萧凌雪去处理姚仲的案子,而是由宋明远带队负责,可宋明远本就归属萧凌雪管辖,宋明远发现的案子,自然也会落在她的身上。 哪怕他们当日处理完姚仲的案子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后面的杀人案,这个案子后面还是会落在宋明远身上。 因为案发当时,宋明远的队伍就在醉仙楼! 到那时宋明远还会因为没能及时发现案情被治罪。 也就是说,从萧凌雪接手姚仲失手杀人案开始,张嚣这个案子就一定会落在萧凌雪身上。 这是不良人的规矩! 在姜峰看来,这件事情太过于巧合。 更巧合的是,由张嚣被杀,到如今牵扯到朝廷从二品大将军,整个江州城内恐怕只有萧凌雪敢接手这个案子。 “你想到了什么?”萧凌雪问道。 姜峰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人,咱们接下来……”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离开张府,回去府衙报备的李廷,此刻却脚步匆忙的跑了回来。 “大人,宋银牌刚刚传来简讯。” 李廷神色带着凝重:“找到张员外了!” 第23章 案情真相 找到张员外了? 姜峰的第一直觉是不可能! 因为按照之前的推测,真正的张员外应该已经落在了裴将军手里,对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他归来。 紧接着心中又有疑惑:这个张员外是真的吗? 无论是张嚣,还是杨儒源,都会使用易容术。 可姜峰仔细一想,对方的易容术已经被他们破解了,如果这个人是假的,无疑是自投罗网。 看着沉默不语的姜峰,萧凌雪问道:“你怎么看?” 我算是明白老宋头的口头禅是怎么来的……姜峰心中暗暗吐了个槽,接着脸色凝重道:“这个人应该是真正的张员外,但是这个案子……或许变得更难了。” “为什么?如果这个人是真的,那这个案子咱们不就破了吗?”李廷不解道。 姜峰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解释:“且先回府衙见见这个张员外吧。” 于是三人又重新回到了不良人府衙。 穿过大堂,走过长长的廊道,来到萧凌雪的办公堂。 一进门,姜峰目光看向其中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 容貌与之前见到的张员外的一样,只是更瘦一些。 姜峰仔细观察了眼前的张员外,发现没有易容的痕迹,确实是真人无疑。 宋明远见到萧凌雪进来,当即起身走了过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张员外不是他们找到的,而是对方自己主动上门的。 “大人,张员外指名道姓,一定要见您。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宋明远压低声音说道。 萧凌雪淡淡点了点头,她走到张员外跟前:“我是萧凌雪。” 张员外连忙起身,神色激动的看着萧凌雪:“本官张游,久闻萧大人铁面无私,故而深夜来访,还请萧大人勿怪。” 萧凌雪走到张员外对面的位置坐下,又伸手示意对方坐下说话:“听说张大人要见我,正好,我也有事想向张大人请教。” 张游面露苦涩:“本官知道萧大人的意思,实际上,早在七年前,我就被杨儒源那个卑鄙小人暗中囚禁起来了。” 接下来,张员外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他早在七年前刚刚上任员外郎时,就被杨儒源暗中顶替了身份。 杨儒源是他伴读,两人从小到大一块长大,彼此最为熟悉,杨儒源对他极为了解,甚至可以模仿他说话的语气,模仿他的字迹,以假乱真。 直到半年前,杨儒源派遣了手下张嚣,想要秘密将他转移,却不料张嚣没有听从杨儒源的话,反而将他秘密囚禁在城外的山洞地牢,并以此向杨儒源索要钱财。 半年前……张嚣便是在半年前被赶出张府,这么说当时转移张员外的人就是他?但也因为这样,才被赶出张府。 旁边的宋明远三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恍然,心中的某个疑惑似乎得到了答案。 唯独姜峰,从始至终便一直面无表情。 “前几日,张嚣的死讯传来,平日负责看管我的武夫知道以后,就撇下我逃走了,我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张游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要是个二境武夫就能轻易拿捏他。 “杨儒源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萧凌雪开门见山问道。 杨儒源既然选择顶替张游,那么将张游杀死,再秘密处理尸体,毁尸灭迹,岂不是更好? 张游叹息道:“此事说到底,还是怪我,是我让他失望了。” 他抬起头看向萧凌雪: “大人应该知道,他是我的伴读,按大景律,他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姜峰也知道,伴读想要获取功名,官位,只能依赖主家。 主家在官场爬得高,身为伴读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如果主家一辈子没出息,哪怕伴读才高八斗,一样没有用武之地。 因此,但凡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会选择去当别人的伴读。 张游惭愧道:“老夫蹉跎半生,至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官场难行,随着家父病逝,张家也开始家道中落,老实说,我能顺利当上员外郎,除了自身考取的功名,也是仰仗家父当年在官场上攒下的那点情面,可这已经是极限了。” 小小的从五品,你说这话不怕老宋头跳起来砍你吗……姜峰看了眼自己的领导,发现对方果然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张游继续说道:“可杨儒源并不满足于此,他总觉得自己空有一身才华,却被一个伴读的身份所束缚,无处施展,所以……七年前,他决定顶替我的身份。” “他对我说过,看在以往的情分,他不会杀了我,他要向我证明,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半年前,他为什么要将你转移?” 旁边的姜峰看向美女上司,心说你也不笨啊,两次问题都抓住了重点。 张游摇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我原先一直被他囚禁在张府的密室,平日里由他亲自来给我送饭,直到半年前,他突然将我带出张府。” “不过,在将我转移之前,我在密室里曾隐约听到他跟什么人发生了争吵。在那之后,他就决定将我转移。” 萧凌雪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扶手,半晌后又问道:“张员外以前是否在外面养了一房小妾?” 张游显然没想到萧凌雪会问这个问题,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随后点了点头,道:“是,多年前……张某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所以就……” “为什么不直接娶了她?”旁边的姜峰忍不住问道。 萧凌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出声阻拦和训斥。 张游看到萧凌雪没有制止,想了想,道:“因为那个女人,本是一个青楼女子。若是光明正大的娶进门,我怕……” 明白了,读书人好面子,尤其是当了官的读书人,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只怕会被人笑话。 相反,商贾世家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反而觉得那是有钱人的象征,因此,青楼女子大都嫁给有钱的商人做小妾。 “这个青楼女子可是出自醉仙楼?”姜峰再次问道。 张游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太高兴了。 “回答我!”姜峰眼看张游沉默不语,反而出声催促道。 张游看了看萧凌雪,发现对方脸色也变得凝肃起来,于是沉默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是,她本是醉仙楼的一名长三。” 宋明远三人恍然,原来是个长三。 也是,如果是个书寓,应该就没有那种顾虑了。 糟糕,我不会跟张员外也当过‘道友’吧……李廷有些心虚。 姜峰此时却陷入了沉思。 萧凌雪看他没有再问,于是自己问道:“你知道杨儒源一直在暗中走私牟利吗?” 张游点头,又是深深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他曾跟我说过,在官场想要向上爬,一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重要的是和光同尘。我并不赞同他的做法,奈何那时候我不过是他的阶下囚,阻止不了什么。” 原来杨儒源是把走私当作自己升官发财的资粮……宋明远等人再次恍然。 “那他为什么又想停手?”姜峰又开口问道。 张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被杨儒源囚禁期间,对外面的事情所知甚少,尤其在被张嚣关押的这半年,期间对方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更是不清楚。 萧凌雪接着问道:“你知道与他勾结的人有谁吗?” 张游犹豫了许久,最后重重的叹息道:“据我所知,有刺史府衙的薛成林薛长史,还有……江州的镇军大将,裴行之。”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 张游这句话,让姜峰和萧凌雪等人觉得既不意外,又大为震惊。 不意外是他们早就对裴大将军有所怀疑,如今不过是从张游口中得到了验证。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这个消息,居然是从张游口中说出来的,这与他们事先所猜测的不同。 张游竟然亲口承认走私的幕后是裴将军,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或者,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自己逃出来的,无人相救……姜峰大脑急转,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 至于案子与刺史府衙的薛长史有关,姜峰并不意外。 市舶司归刺史府衙管辖,若说此事与刺史府衙的人无关那才有鬼。 萧凌雪表情严肃:“可有证据?” 张游从怀中取出几封信件:“这是杨儒源与薛长史,裴将军之间来往的书信,乃是张嚣从杨儒源那里偷回来的,可他不识字,于是让我念给他听,因此来增加他的威胁杨儒源的筹码。” 萧凌雪接过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半晌后,她将书信重新放好,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几封书信来得很及时,张大人放心,此事我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张游颤巍巍的站起身,对着萧凌雪郑重的行了个叉手礼:“一切,就都拜托萧大人了!” 随后,萧凌雪吩咐衙役给张游安排住所。 又吩咐张彪贴身保护,以免张游发生意外。 此刻,屋内仅剩下萧凌雪,宋明远,李廷,还有姜峰四人。 萧凌雪环视了其余四人一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姜峰身上:“你觉得张游所说,是真是假?” 第24章 疑惑重重 如果事情真的如张游所说,那么已经可以证实,裴将军就是走私案的幕后推手。 这很合理,走私的关键就在于想要通过各路的关卡,背后必须要走军方的关系才能做到。 可如果按照先前所推测的,梅老二从张嚣口中得知了张游的下落,而张游又落在了裴将军手中,那裴将军怎么可能将他放出来任由对方指证自己? 姜峰还未开口,李廷便抢先说道:“我觉得张员外说的,应该是真的,多年前杨儒源顶替了他的身份,再与薛长史,裴将军串通走私,这样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比如张嚣钱财的来历,以及裴将军派人将张嚣约出来,目的就是为了杀了他,以免杨儒源的身份败露。” “另外,裴将军派人杀了张员外全家,并不是为了让张员外做伪证,而是为了销毁证据,同时逼迫他现身,我觉得这也很合理。” 李廷始终认为,如果自己是裴行之,杀死张游才是最佳的选择! 作伪证……难道有了这份伪证,不良人就不怀疑他了吗?皇帝陛下就不会怀疑他了吗? 既然无法消除怀疑,那就不如消除所有证据,让怀疑始终都只是怀疑。 只要杀掉张游,再烧毁张府,不留下任何证据,那裴将军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萧凌雪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继续放在姜峰身上。 姜峰淡淡说道:“我觉得李廷说的有道理。” 李廷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论推理,我可一点都不输给你……李廷眼神挑衅的看了姜峰一眼。 姜峰就当没看到,继续说道:“不过,关于张员外刚刚说的事情,我确实还有几点想不通的地方。我相信他说的有些是真的,但有些事情,他并没有说实话。” “比如,杨儒源为什么要将他转移?又为什么突然不想继续干了?” 李廷敲了敲桌子:“这跟走私案本身没有关联,我们根本不必追究这些问题。或许是因为张员外的藏身之地已经被人发现,所以才要转移他的位置,至于为什么放弃走私,或许是害怕东窗事发,我们要查的是走私背后有谁,而不是他为什么突然不想走私了。” 他看向高冷女上司,正色道:“大人,如今我们手上也有了证据,起码可以证明薛长史参与了走私,至于裴将军……只要咱们把薛长史抓起来,审问之下,或许可以得到更多裴将军走私的证据。到时候上报给朝廷,这案子就可以结了。” 姜峰心中暗暗摇头。 只怕事情没有李廷想的那么简单。 张游的口供与他的推测发生了矛盾,案子反而变得扑朔迷离。 光凭张员外的供词,这几封书信,哪怕再加上那个薛长史的口供,也无法直接给一位二品大将军定罪。 除非……那位高坐龙椅的皇帝陛下真想查办这位裴将军,否则光凭书信和口供还不够。 萧凌雪没有理会李廷,反而对姜峰问道:“你说有些地方想不通,具体是什么?” 姜峰沉吟道:“针对张员外刚刚的口供,卑职确实有几个疑点。” “首先第一个,大人还记得他刚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吗?” 萧凌雪等人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姜峰提示道:“他面对萧大人的时候,自称‘本官’……” 李廷摇头道:“这算是什么问题?” 从品级上,张员外是从五品,而萧凌雪这位副统领只是正六品,还差一级,张游自称本官并没什么问题。 姜峰沉吟道:“根据张员外口供,他是在七年前当上市舶司员外郎,从时间上推断,他应该是在上任员外郎不久后,就被杨儒源顶替了身份,一个被囚禁了这么久的员外郎,面对不良人的副统领,这‘本官’二字,说得也太顺口了吧?” 姜峰没等他们开口,继续说道:“其次,这位张大人刚一来就说,他久仰大人铁面无私,因此特来拜访,虽然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萧大人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人美心善,嫉恶如仇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说案子就说案子,你居然还夹带私货,光明正大的拍马屁,果然是贼心不死……李廷心中愤慨不已,觉得姜峰过于谄媚,逮着机会就说好话,以此来博得美女上司的好感,实属卑鄙无耻。 萧凌雪面无表情,只是眼底闪烁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姜峰没有理会李廷的心理活动,继续问道:“你们就没听出这里面的奇怪之处?” 李廷虽然心中不停腹诽,可他心思缜密,是团队当中推理仅次于姜峰的存在。 经过姜峰这一提醒,他也立即发现了其中的不正常:“按照张员外所说,他被囚禁了七年,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萧大人的名声,今夜还特意过来的呢?” 啪。 姜峰打了个响指,目光赞许的看了李廷一眼:“不错,正是这个道理。七年前大人应该才刚刚加入不良人不久吧?” 萧凌雪点了点头:“准确的说,我是五年前才加入不良人。” 宋明远疑惑道:“也许这只是官场上的寒暄呢?” 身为官场老油条,老宋头深谙官场上迎人说好话的那一套,俗称商业吹捧。 姜峰解释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一来不良人府衙,就指明只找萧大人?” 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姜峰继续说道:“第二,我们之前就推断过,真正的张员外失踪了,而且梅老二很有可能已经从张嚣那里问出了他的藏身之处,从而落入到裴将军手中,其目的是想让他帮裴将军作伪证,以此来摆脱走私案的嫌疑……” 李廷打断道:“可按照张游的口供,他并没有落在裴将军手中。如果张员外真的落在裴将军手上,那他又怎么可能放张员外出来指认自己呢?所以这份口供本身应该没有问题。” 姜峰看了眼李廷:“但是,这里面又有一个矛盾。如果张游没有落在裴将军手中,那裴将军为何要下令灭杀张府满门?他这不是在把张员外往死里逼吗?难道裴将军不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的道理吗?” “相反,如果张员外没有被抓到,裴将军完全可以用张员外的家人来威胁他!” 李廷据理力争:“可你之前也推测过,裴将军手中还握着对张员外极为重要的人。” 姜峰道:“那么张员外指证裴将军的口供就更有问题了。” 李廷默然无语。 是啊,如果裴将军手上有张员外重视的人,那他的口供为什么又都指向了裴将军?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走私的并不是裴将军,而是另有其人。也是这个人抓了张游,又下令灭杀张府二十七口,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所有可能知道他身份的人。” 李廷眼睛一亮:“对,一定是这样!所以张员外刚刚的口供有假,那是因为,他受到了这个人的威胁!萧大人果然聪慧,这个想法与我之前猜测的不谋而合!” 姜峰斜乜了李廷一眼,这家伙倒是会见缝插针。 宋明远这时疑惑道:“张员外的口供就算有假,可他不是提供了书信为证吗?难道这书信也是假的?” 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如果张游伪造了书信,事后肯定可以查出来,到那时……他必死无疑。 姜峰这时沉吟说道:“不管口供和书信是真是假,我始终觉得,裴将军跟走私案应该存在着某种关联。” 萧凌雪问道:“何以见得?” 姜峰认真道:“大人难道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把梅老二重新抓回来的?” 李廷反问道:“难道不能是裴将军手下的人瞒着他干的?” 姜峰沉声道:“如果你说裴将军的手下私底下瞒着他参与走私,我可能会信,但你说对方能瞒着裴将军把人从不良人府衙救回来后,再悄无声息的安排进将军府,还能瞒过裴将军的眼线,那我绝对不信。” 萧凌雪和宋明远皆是点了点头。 姜峰沉吟道:“这也是我觉得张员外口供存在矛盾的第三点。裴将军如果真的参与了走私,那他在知道走私的事情暴露之后,为什么杀了张员外全家,又放任他出来指证自己?” 当口供与事实产生了矛盾,那么,他们就要怀疑口供的准确性了。 这时,旁边的宋明远忽然开口道:“那如果,裴将军当晚并不在将军府呢?” 话音一落,旁边的姜峰,李廷,萧凌雪三人都沉默了。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哪怕当晚不知道,可事后裴将军肯定会知道这件事。”姜峰面露沉思。 李廷接过话题:“所以第二天裴将军传来消息,说昨夜府上出了刺客,让我们不良人协助调查,他有可能并不知道劫走人犯一事。细想一下,如果劫走囚犯的人真的是他,按理说他不应该声张此事,那样反而引人怀疑。可如果他并不知道实情呢?” 萧凌雪沉吟道:“如果这个人不是裴将军,又与将军府有关,那么此人在军中的职位应该不低,起码仅次于裴将军。” 她想了想,补充道:“军中副将。” 李廷顺势推测道:“也就是说,劫走人犯,并将其安置在将军府,完全有可能是这位副将做的,裴将军毫不知情。那么,有没有可能走私也是如此?对方放张员外出来,就是为了把罪名推到裴将军身上!” 你这意思是说,裴行之其实是异界版的王孝杰? 姜峰对此暂时不做评论,虽然他觉得能当二品将军应该没那么蠢,可事实上,智者千虑或有一失,历史上被自己的副将或者手下坑了的将军也有不少。 其次,懂得领兵打仗,不代表懂得人情世故,懂得看穿人心,懂得官场上的那一套。 而且,军中大将对于手下副将往往更加的信任,被欺瞒,糊弄,也是有可能的。 姜峰抬头看向萧凌雪,继续道:“此外,张员外口供中,还有第四个矛盾点。” “据他所说,他被张嚣囚禁了半年,张嚣以此来威胁杨儒源,从而获取大量的钱财供自己挥霍,可杨儒源难道就会乖乖就范?他不会派人暗中跟踪张嚣?不会去调查张游的下落?我想,以杨儒源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等到今天,才让人去逼问张游的下落吧?” “有道理。”宋明远赞许的点了点头,给出了来自领导的肯定。 李廷撇了撇嘴,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也知道姜峰说的在理,这的确是他忽略的点。 姜峰最后盖棺定论:“因此,张员外的口供存在诸多漏洞,我的建议是,对他重新进行审问。” 萧凌雪指尖敲打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半晌后,她开口说道: “张游带来了口供和书信,虽然我们的推测与他的口供存在矛盾,但,推测只是推测,无法当做证据,不能因此就对他刑讯逼供,容易被人说我们屈打成招。” “如果只是单纯的审问,只怕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姜峰点了点头,倒没有沮丧和失望,反而觉得这样才正常,否则以后怀疑谁,是不是就能直接拿下审问了? 那不良人的权利就太可怕了,整个景国都要大乱! 姜峰沉吟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第25章 头脑风暴 “什么办法?”宋明远抢先问道。 李廷又抢先说道:“简单啊,只要我们确认那晚上,裴将军到底在不在府上就行了。” 姜峰摇头道:“不对,就算那晚裴将军不在府内,也不能由此确定,此事他便全不知情。” 萧凌雪点了点头:“裴将军知不知情,我们很难查。况且,他当时在不在将军府,本身没有意义。” 不在将军府,不代表事情就不是裴将军做的。 相反,如果在,也有可能是副将瞒着做的,毕竟事情发生在不良人府衙,而不是将军府。 李廷讪讪一笑:“大人说得对。” 姜峰说道:“其实,案情到了这里,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来一些事情。杨儒源确实冒充了张员外,并与刺史府衙,节度使府衙当中的某些人一起密谋走私,至于裴将军是否参与其中,又或者是充当保护伞的角色,目前还无法定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李廷反驳道:“我们有张员外提供的书信为证,为何还不能下定论?难道这些信件都是假的?” 姜峰沉吟道:“有定论,不代表能定罪。裴将军是朝廷的二品将军,光凭张员外的口供,以及这几封书信,恐怕还定不了他的罪,大人,我说的对吧?” 萧凌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姜峰说道:“我们要查的是走私案的幕后者,但我们不能直接去查裴将军,因此,案子的突破口还是在张员外这里。” “针对张员外的供词,目前尚且有几个疑点:半年前,杨儒源为什么要将张员外进行转移?如果是被人发现,我觉得以他的性格,直接杀了张员外反而更加省事。” “还有就是,杨儒源为什么突然不想走私了?这可以说是整个案子的起因,与走私案也有着巨大的关联,不可忽视。” 他在回应李廷刚刚说的话,旋即将目光转移美女上司身上,沉声道: “我的猜测是,这期间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让杨儒源感到了危机,所以他想放弃,想退出走私。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半年前他不得不转移张员外有关。” “想要验证这件事,那就从张员外的身上开始调查。” “有几个方向可以调查,第一,张员外这半年被囚禁在哪里?又是谁在负责看押?张嚣已死,负责看押的人就是我们的突破口,可以再查一下张嚣的人际关系。” “第二,半年前杨儒源将张员外转移,也是在半年前,张嚣被驱逐出张府,这个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让杨儒源做出这个选择?因此,我们可以调查半年前所有发生过的案件,从卷宗当中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者事。” 半年前…… 忽然,宋明远抬头看向萧凌雪,怔怔道:“大人,卑职记得,您好像就是半年前来的江州城。” 刹那间,满屋寂静! 此时,姜峰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凌雪。 卧槽,难道这位高冷女上司的威名有这么大?刚来江州城,就吓得杨儒源不得不放弃走私? 可转头一想,又觉得此事非常的不合理! 萧凌雪只是一个不良人的副统领,走私团伙当中也有与她相同职位的人,比如郭飞,甚至背后还有裴将军这位二品大佬,他们完全不需要害怕萧凌雪。 萧凌雪沉默不语,面露沉思。 看到没人回应自己,宋明远自顾的讪笑:“应该只是巧合……” 姜峰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第三,根据张员外的口供,走私案的起源时间,应该就在七年前。查一下七年前的关税,商税,与这七年来的账目做对比,看看哪里存在较大的差异,可以初步锁定他们走私的物品,进而追查走私的商人,关卡校尉……” 说到这里,他强调一点:“通过账目,还可以查出走私的具体时间,这个时间很重要。” “第四,寻找张游那个小妾的下落,此女或许会是本案的关键。” 屋内的几人陷入了沉思。 姜峰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条理清晰,并给出了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还有解决方案。 不愧是江州的第一才子,不愧是徐公的弟子啊……宋明远心中暗赞。 李廷陷入沉默,他不得不承认,姜峰在查案上确实比自己强那么一点点。 萧凌雪点了点头,道:“好了,今晚就先谈到这里吧。” 她转头看向宋明远:“按照姜峰刚刚说的,你立即让人连夜排查案牍库里的卷宗,看看能否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另外,把张员外的口供告知苏统领,并立即派人去刺史府衙逮捕薛长史。至于裴将军那边,暂且不动。” 萧凌雪做事雷厉风行。 既然已经确认薛长史有问题,那就立即抓起来。 至于裴行之……二品大佬,不是她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宋明远深知女上司的办事风格,当即领命而去。 萧凌雪又转头看向李廷:“你找个陌生面孔暗中看着这个张游,记住,不要被他发现,也不要让别人发现。” 李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萧凌雪的意思,同样领命离去。 临走前,他看着脚步不动的姜峰,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些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屋内只剩下萧凌雪和姜峰两人。 “大人似乎对于抓捕薛长史没什么信心?”姜峰开口问道。 萧凌雪摇了摇头:“不是对抓薛长史没信心,而是抓了也未必有用,对方未必敢说出实情。而且……” 她重新拿出张游提供的信件摆在桌上:“如果是其他人,光凭两份口供,几封书信,足以让陛下下令抄家了,可对于裴行之这样的二品大将军,这些还远远不够。” 姜峰点了点头,因此他才会把目标转到张员外身上。 表面上查的是张员外,可实际上,他们查的还是裴将军,不,准确的说,是查张员外背后的那个人。 “你可能不知道。”萧凌雪拿起茶桌上的空杯,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缓慢道: “其实大景这些年,文臣武将相互合作,官商勾连,暗中进行走私,贩卖盐,铁,茶叶,丝绸,瓷器等事件确有不少,不良人所查到的,远不止江州一地。” “文官走私,轻则抄没家产,全家流放,重则斩首示众,但若是高级武官……”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据我所知,陛下对于镇守一方的将军,容忍度很高,普通的走私就算查到了,也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就是小惩大诫,断不至于到掉脑袋的地步。你可知为何?” 姜峰沉吟道:“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止大景一个国家。” 萧凌雪点点头:“不错,大景仍需要这些精兵强将,守土卫国。这个世界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太平,大景之外仍有强敌。” “尤其是最近几年,与景国交界的蜀国,隐约有再起战事的迹象,两国在边境时有摩擦。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州大将,陛下不会轻易罢免。” “所以,大人这是打算放弃了?”姜峰问道。 萧凌雪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普通的走私案,如果走私的背后是裴将军,那他犯不着有这么大的反应。” 姜峰一愣,紧接着脸色变得异常阴沉:“这说明,杨儒源,薛长史,他们走私的东西很重要,重要到若是被人发现,就连裴将军都要倒霉。可江州城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萧凌雪抿了一口茶水,随后淡定道:“很多,比如各种军备,战马,武器,铠甲,军粮,都算在内,还有一种……是人口。” 姜峰陷入沉默。 这个世界也存在奴隶买卖,比如来自北方草原的荒奴,蛮奴,南方海外的岛奴,船婢,海姬等等,牙行会从世界各地网罗奴隶,流入到大景国土。 这些一般都会被有钱的官宦氏族购买,据姜峰所知,家中若拥有一个蛮奴充当侍卫,亦是一种家族实力的体现! 但也有些人,私底下做着将贫穷的景国人贩卖到他国的事情,他国亦是如此。 在这个世界,人口既是劳动力,也是货物。 如果这群人是将国内人口卖到他国……此举无异于叛国! 这是不赦之罪! 萧凌雪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是,案子与裴将军无关,如果是副将,倘若参与走私被发现,轻者抄没家产,革职查办,重则抄家斩首。” 所以那人要灭张府满门,抹去任何发现其身份的可能性,并且在得知梅老二没救的时候,又让不良人的内应直接将其杀死……姜峰点了点头,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对了,案子的突破口还有郭飞! 如果把郭飞拿下进行审问,是否也能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呢? 但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与不能直接审问张游一个理由。 因为梅老二的死因牵扯不到郭飞身上,那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除非他们当场抓到郭飞里应外合,暗通款曲的证据。 姜峰心中思绪急转。 张游的到来,确实给这个案子带来了新的突破口,很多疑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可姜峰总觉得这里面透着一种古怪,只是他现在还看不明白,如同隔着一层迷雾。 …… 第26章 意料之外 天色暗青苍,露水湿薄裳。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卯时初。 以前读书都没这么爆肝,加入不良人三天了,结果只睡了一晚……姜峰心中默默吐槽。 不过武夫精力比普通人要旺盛,哪怕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撑得住。 好在姜峰前夜还昏睡过一段时间,还放了一天假。 倒是苦了老宋头他们,本来昨晚还能有个好觉睡,结果又泡汤了。 这时。 连夜赶去刺史府衙,又跑去薛成林府邸,终于把那位长史大人给带回不良人府衙的宋明远,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他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大人,审问结果出来了。” 萧凌雪问道:“那位薛长史怎么说?” 宋明远说道:“薛长史对于走私之事一直矢口否认,说张员外提供的书信都是假的,乃是有人在故意诬陷,但卑职在他家中,一共搜出了三十五万两银子,还有四十三件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 萧凌雪冷笑道:“一个长史,每年的俸禄才八十两,他不走私,哪来这么多银子?” 宋明远叹息道:“薛长史说,这些都是他从赌坊里面赢来的。根据卑职调查,这位薛长史确实喜欢赌博,经常出入金罗赌坊,而且……这些年也确实从赌坊赢了不少钱。” 他是不是还有个外号叫赌圣啊……姜峰心中吐槽,随后将目光看向高冷女上司,也难怪对方会说抓了也没多大用处。 萧凌雪平静道:“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写下来,呈报给长安府衙,相信不良帅大人也会告知陛下,咱们大景出了一位赌坛圣手。” “是!”宋明远脸上挂着笑意。 等到宋明远走后,萧凌雪看向面露沉思的姜峰,问道:“你在想什么?” 姜峰沉吟了片刻,道:“我在想,如果走私案确实和裴将军有关,那他为什么不杀了薛长史全家,只对张员外动手呢?” “这就是你不查薛长史,反而将目光放在张游身上的原因?”萧凌雪问道。 姜峰点了点头:“是,我总觉得,这位张员外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与杨儒源,还有走私案有关。” “老实说,我起先怀疑张员外本身就和走私案有关,原因在于,我曾经听过杨儒源和梅老二之间的谈话,张员外之所以能当上市舶司员外郎,背后是有人在扶持,且与走私有关。可根据张员外口供,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但他口供里面的矛盾很多,暂时还无法判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缺乏足够的证据,我只能保留对他的怀疑。” 萧凌雪点头道:“现在就看案牍库那边,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了。” 姜峰想了想,道:“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查一下。” 萧凌雪沉吟道:“你是说醉仙楼?” 姜峰看了她一眼,心说你这也不笨啊,我相信你平日摄入的营养除了滋补胸膛,应该还有部分流向了大脑。 案子一开始是在醉仙楼发现的,其次,张员外的小妾也是出自醉仙楼,如今这个小妾还失踪了……正如姜峰所说,那个小妾也有可能是案子的突破口。 他们可以从醉仙楼那里取得关于那个小妾的信息。 萧凌雪忽然说道:“醉仙楼就交给你去查。” 姜峰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萧凌雪点头:“毕竟你也是醉仙楼的老熟客,查起来方便。” 不是,我去醉仙楼只是想混口饭吃而已啊,那些小娘子的手我都没摸过,怎么就是老熟客了…… 姜峰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一句,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 啪啪啪。 急促的马蹄踩踏在泥潭上,发出如骤雨打荷般的声响,沉闷中带着溅射的水声。 一支身穿铠甲,风尘仆仆的军队,从城外官道上疾驰而来。 负责守城门的校尉远远看到一杆旌旗,随着战马在风中飘扬。 那旌旗上绣着一个宏大庄严的‘裴’字! 校尉连忙下令让士卒搬开城门口的鹿砦。 他站在城门口,双手举着叉手礼,大声喝道: “恭迎大将军回城!!!” 不良人府衙。 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正准备奉命逛青楼,哦不,去醉仙楼查案的姜峰,忽然听到消息,那位裴行之大将军,方才带着护卫军回到了江州城。 于是他又被宋明远喊到萧凌雪的办公室,开始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李廷作为前一任头脑担当,也被叫了过来。 “现在可以确定,当晚裴将军确实不在府中。那么,劫人犯,灭张府,抓员外,这些事情,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军中副将干的,只是我们还不确定,背后是否是裴将军在指使。”宋明远起了个开口,但说了等于没说。 李廷没有开口,反而将目光转移到姜峰身上。 姜峰沉思良久,他抬头看向美女上司,问道:“大人,如果让您拿着张员外提供的信件,直接登门去问裴将军,您觉得如何?” 这是他突然想到的办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萧凌雪还未开口,李廷当即就反驳道:“你这不是让大人以身犯险吗?再者说,如果裴将军真的是幕后黑手,你觉得他会告诉萧大人实情吗?这么做,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我先开口你就反驳我,显得我很愚蠢,现在你先开口我再反驳你,这样就显得我足智多谋了……李廷心中得意道。 萧凌雪沉吟道:“你是想让我去试探裴将军?” 姜峰点头道:“我就是要惊蛇!不管幕后之人是不是裴将军,大人一旦去问,裴将军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新的动作。而且,这件事还必须是大人亲自去做,才有这样的效果。” 你这话要是让苏烈统领听到,就别想再府衙里继续干下去了……宋明远心中叹息,这小老弟总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以后的仕途该怎么办啊? “如果可以,大人还能坦言当夜抓的人犯,就是在将军府里的抓到的。”姜峰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岂不是赤裸裸的告诉裴将军,擅闯你府邸的人就是萧大人吗……宋明远目瞪口呆,他想不通,好似大脑的cpu一下子给干烧了一样。 可姜峰觉得,既然要惊蛇,那就惊得彻底一点。 这是他基于萧凌雪有着惊世骇俗的背景实力,才做出的决定。 旁人若是这么做了,只怕会被当场杀无赦。 其次,这件事不管萧凌雪承不承认,大将军始终都会怀疑她,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打明牌。 当然,这样做需要有足够的魄力,如果萧凌雪拒绝,他也可以理解。 却不料萧凌雪直接点头道:“可以,你随我一起去。” 姜峰傻眼了,他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犹豫了片刻后,他试探的问道:“如果裴将军想杀我,大人拦得住吗?” 毕竟闯入将军府也有他一份。 萧凌雪坦然道:“应该拦不住。” “那大人何不另选贤人?” “我觉得整个府衙里,就属你最贤。” “……大人实在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刚入行的小铜牌啊。”姜峰心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讲谐音梗,要扣俸禄的。 萧凌雪平静道:“放心,有我在场,裴将军不会杀你,也不敢杀你,无端斩杀不良人,可是重罪!” 这表明,她不会向裴将军暴露,当晚是姜峰陪她夜闯将军府。 姜峰看向一旁的李廷,你丫不是喜欢抢功劳吗?还不快上! 李廷把头转过去,对姜峰的眼神视而不见。 旁边的宋明远忽然开口道:“那如果他想连大人也想一块杀了呢?” “头儿说的对,要不大人还是别去了,打草惊蛇这一招未必就有用。”姜峰连忙说道。 他忽然觉得,稳扎稳打的查案方式才是正途,冒险激进那都是邪魔歪道。 却不料萧凌雪心意已决:“不,这是最快的查案方式。如果事情真的与裴将军无关,那么这一次,我们可以揪出走私案和张府灭门案的幕后真凶!” “可如果……”宋明远张了张嘴,萧凌雪却直接打断道: “如果案子的背后真的是裴将军,我也不会有事。”萧凌雪淡然道。 姜峰观察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信心十足。 …… 将军府。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目光望着眼前这座雄伟气派,威严赫赫的府邸,那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裴府。 这是他第二次来将军府。 第一次他们趁着夜色翻墙而过,却是没有时间去欣赏这座府邸的庄严和气派。 门口的守卫看到两个不良人上门,其中一人顿时往府邸里面跑去,显然是去通报。 其余人则是一脸戒备的看着的萧凌雪。 萧凌雪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端坐在马背上,静静等候。 半晌后。 跑去府里通传的守卫匆忙出来,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萧大人,大将军请您一个人进去。” 萧凌雪没有下马,清冷道:“我来不为私事,所以我还要带一个人进去。” 不良人的规矩,办案现场起码要有两个人在场,事后录口供也要两人同时按下手印,方才有效。 “这……”守卫面露犹豫。 随后他说了一句大人请稍候,便又跑进去通传。 萧凌雪也不着急,就这么在门口等着,这是对二品大佬该有的尊重。 姜峰看了一眼女上司,裴将军明显是想私了,但这位女强人明显是想公事公办。 这一次,足足等了一刻钟。 守卫才跑出来:“萧大人,请进。” 萧凌雪回头看了眼姜峰,示意对方跟上。 姜峰没有犹豫,下了马跟在萧凌雪身后。 迈过门槛,穿过前院,走过雕栏画栋的廊道,来到典雅气派的会客厅。 里面随便一个摆设的价值,都是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见到这些,姜峰心头隐隐有些沉重。 刚踏入会客厅。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华贵的便服,稳坐在大堂首座。 姜峰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江州的镇军大将,裴行之! 他虽然没有穿着铠甲,但其身上却透着武将独有的沙场锐气。 他的目光凌厉,带着盛气凌人的桀骜和冷漠。 然而,当萧凌雪走进来时,其眼中的凌厉却尽数收敛,转而透着一抹柔和,脸上挂着一丝亲和的笑意:“小师妹来了,快坐吧。” 小师妹?! 第27章 他承认了 你俩居然是师兄妹? 跟在萧凌雪身后的姜峰大脑如同宕机了一样。 可紧接着,他全身的汗毛倒竖,有一种掉进了狼窝的危机感。 萧凌雪对着裴行之恭敬的行了个叉手礼:“见过裴将军。” 姜峰连忙跟着行礼。 对于萧凌雪的称呼,裴行之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是摆明了公事公办,一点私人情面都不给啊。 等府邸的下人奉上两盏茶后,裴行之也没有磨叽,开门见山道:“师妹这次过来,可是为了走私案?” 萧凌雪点头道:“既然裴将军说到这,那我也问一句,此案可与裴将军有关?” 裴行之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不错,走私案的背后有我一份。” 他居然没有否认,是真的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是说,他觉得萧凌雪奈何不了他……姜峰心头微微一震。 萧凌雪眼眸闪烁一丝凌厉:“这么说,来我不良人府衙劫走犯人,杀死衙役,又杀了张府二十七口人,也是裴将军所为?” 裴行之皱紧眉头:“我承认走私的事与我有关,但你刚刚说的这些事,我却一概不知。”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换了个问题:“走私案的背后除了你,还有谁参与?” 裴行之淡然道:“我不知道。” 萧凌雪冷笑道:“不知道?裴将军觉得这话我会信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够资格来问你?” 裴行之沉默。 许久后,他叹息道:“老实说,我确实不知道。你也知道,最近几年,边境一直都不太平,我常年住在军营,连府邸都很少回来,哪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事。” 萧凌雪平静道:“可这些事情都与你有关。你知不知道,当晚闯入不良人府衙劫走犯人,还有杀死张家二十七口的凶犯,都是出自你这大将军府。” “既然你说走私案与你有关,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裴行之微微转过头,对着一旁低声道:“去把王副将给我叫过来。” 话音刚落,偏殿中便有人影匆匆离开。 裴行之转头看向萧凌雪:“我做过的事情,我从不否认。但我没做过的,我绝不会承认。” “走私的事,我一直让我底下的一名副将在管,具体的细节,我也从不过问。” 萧凌雪不发一言。 从私人情感上,她确实不相信裴行之会是那种为了走私获利而不惜草菅人命的人。 但她从进入不良人的第一天就被告诫过,办案就应该抛却一切个人情感,只遵从事实的真相。 萧凌雪又问道:“那你认识张游吗?” 裴行之淡然道:“不认识,此人是谁?” “市舶司员外郎,也是走私案的参与者。”萧凌雪说道。 这里萧凌雪故意卖了个关子,没说杨儒源的事情。 一旁的姜峰目光始终放在裴行之身上,甚至暗中动用了【六界灵觉】,只为更加细致的观察对方的表情。 他发现萧凌雪在提到张游的时候,裴行之的眼神和面部表情,确实没有任何变化,不像是在说谎。 “没什么印象。” “那你知道,王副将与他们在走私什么东西吗?” “不外乎盐,铁,茶叶,瓷器这些。” “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或许有吧,但我确实不清楚。” 两人一问一答。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铠甲的亲卫,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对着裴行之躬身道:“禀报大将军,王副将不在府中。” “他去哪了?速速召他回来!”裴行之语气冰寒,眼中含着怒意! “府里有人见到,王副将早在大将军您回来之前,就离开府邸了。具体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他临走前,并未告知去向。”亲卫说道。 萧凌雪和姜峰彼此对视一眼。 看来那位王副将是畏罪潜逃了。 “大人,千里追踪……”姜峰想了想,在萧凌雪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对裴行之说道:“裴将军,你这位副将很可能已经畏罪潜逃了,还请你准许我,去他平时住的地方查看一番。” 裴行之并未阻拦:“可以,我让人带你过去。” …… 不一会儿,萧凌雪带着姜峰,跟着一位亲卫,来到了王副将平日里住的地方。 姜峰走进屋内,开启【六界灵觉】,将视觉能力放到最大,仔细的扫视着屋里的一切,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最后,他如愿以偿的找到王副将遗留在床榻上的毛发。 姜峰不着痕迹的取走毛发,暗暗发动【因果追溯】,在确认能感应到王副将的方位后,对着萧凌雪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离开了屋子,再次回到前厅,她还有些话想要询问裴行之。 哪怕裴行之承认了自己走私的事实,可萧凌雪没有权力抓他,只有将此事上报给朝廷,等候陛下的圣裁。 “你来江州已有半年,却从不来看我,没想到第一次来,却是为了公事。莫不是,真不把我当师兄吗?”裴行之叹道。 萧凌雪沉默了几秒,才回应道:“来之前,师尊有过交代,做事不能仰仗裴师兄的势。” 裴行之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师尊……还好吗?” 萧凌雪点头:“年纪虽老,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能走路,能吃肉,能喝酒。” 裴行之点头,他微微一顿,轻声道:“明日我便向朝廷上书,向陛下奏明走私案的始末。” “另外,我也是方才才知晓……张府密室的炸药,不是我安排的。” “我知道,裴大将军若是想杀我,根本无需这么麻烦。”萧凌雪平静道。 在见到裴行之的第一眼,她就已经知道,对方已经突破到第七境,那种压迫感,与她以往见到的七境武夫不相上下。 裴行之面露苦笑,情真意切的说道:“我这辈子杀谁都可能,唯独不可能对师尊,对师妹你动手啊。” 萧凌雪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已经是镇军大将,权势滔天,为何还要参与走私?” 裴行之淡淡笑道:“如果我说不走私,江州军很可能已经不存在,甚至发生兵变,你信吗?” 萧凌雪默然不语,但显然不太相信。 裴行之看着眼前的小师妹,深深叹息道:“朝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给江州军发足够的军饷了。” “八年前,奉宝山一战,江州军死伤两千,朝廷的抚恤金,迟迟没有下发,是我变卖了家产,才让死去的弟兄家中的孤儿寡母有钱粮度日。” “五年前,虎丘陵一战,江州军死伤八百,朝廷依旧没有发放抚恤金。” “还有三年前去青别山剿匪……” “不走私,我哪来的钱养兵?不走私,你让我的兵拿刀去抢百姓的钱粮吗?” 萧凌雪沉默。 这些事情,她并不知道,也想不通,朝廷为什么不给江州发军饷,难道真的不怕江州兵变吗? 这根本不合理! “为何不向朝廷禀报实情?”她问道。 裴行之沉默了许久,道:“我曾上书给朝廷,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你知道的,镇军将领未得陛下召见,不得私自离开领地,更不能去长安面圣。” “无奈之下,我只能另想办法,筹集军饷。我承认,走私的事情有我一份,如果陛下要制裁我,我无话可说。” 萧凌雪正色道:“我会查清楚,朝廷是不是真的没给江州发军饷。” 她怀疑是有人私下吞没军饷,才逼得堂堂镇军大将,不得不通过走私获取钱财。 …… 离开将军府后,一路上,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看着一旁的萧凌雪,问道:“大人,其实你早就决定,要拿着信件亲自去问裴将军吧?” 萧凌雪没有回应,转而说道:“裴行之名义虽是我的师兄,可我并不了解他。在我入师门之前,他就已经离开老师的身边,担任一州的节度使,因此我并没有把握,他会对我坦言告知。” “而且,你先前说的也没错,张游确实有问题,该查还是得查。” 说到这里,萧凌雪转头看着姜峰,问道:“从刚刚的问话,你觉得裴将军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姜峰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问题。” 萧凌雪点头道:“那看来,杀人的事情,全是那位副将所为。” 姜峰不置可否,他沉默了良久,又开口问道:“大人,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处置裴将军?” “不知道,这要看陛下的圣裁,所谓圣心如渊,天威难测,我又怎会知晓陛下的心思。不过,我猜大概率是降职罚俸吧。”萧凌雪坐在马背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 哦,那就是死不了咯,而且还会继续担任江州的节度使,当节度使就是好啊,就算参与走私也不会出事……姜峰心中暗道。 不过,现在案情已经很明朗了。 杀张嚣,劫囚犯,灭张府,抓张游……这些事情都是那个王副将做的。 目的是想阻拦不良人查明走私的真相。 可是……姜峰的心中,始终觉得奇怪。 走私案结束了。 可这案子查的,似乎也太顺利了。 张游拿出了信件作为实证,裴将军也没有否认走私的事实……但是,王副将为什么要杀张游全家? 这时。 宋明远通过鹰隼传来消息。 他们调阅了历年来的卷宗,没有发现盐,铁,茶叶等走私的痕迹。 萧凌雪将小纸条揉成一团:“看来,我们还是得找那个王副将问问,他们走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28章 退者杀之 城东,一间废弃的老宅。 萧凌雪站在街口,眼神平静看着那间老宅,淡然问道:“你确定,人就在里面?” 姜峰肯定的说道:“是的,家师所创的千里追踪术,从未出过错。” 萧凌雪默然了片刻,便抬起脚步,准备过去。 姜峰连忙跟在萧凌雪身后,问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用等其他人过来吗?当然,我不是说大人打不过,如果对方有多个人,他们一旦四散逃开,大人一个人也拦不住啊。” 他倒不是怕自己受伤,而是真觉得,单凭他们两个人还是太少了,很难将对手一网打尽。 萧凌雪平静道:“放心,最强的那个交给我,其他的由你负责。不需要你将人拿下,只需拖住片刻即可。” 姜峰皱了皱眉:“卑职担心一个人也拦不住。” 他的武道修为,充其量只能算半步三境,这还是有【金刚不败】的辅助。 真要算起来,他只是一个防御到四境,力量还停留在二境的武夫。 老爹传给他的淬体功法,还未达到极致,因此武夫境界还未突破到玉铜境。 不过,这两天他也偷偷测试了自己的防御力,比起普通的玉铜境武夫,他的【金刚不败】显然更强一些! 测试的方法也很简单,和老宋头在练武场对练了几招。 老宋头如今的修为已经突破到金刚境,只要功劳足够了,就可以晋升到副统领。 他的肉身防御力,与姜峰的【金刚不败】几乎不相上下。 这让老宋头一度开始怀疑人生。 凭什么你小老弟刚踏入玉铜境,肉身防御力就堪比金刚境? 内心的羡慕嫉妒险些让老宋头面目全非。 可姜峰一句话就让他不得不服:“我修行的乃是家师传授的金刚不败神功!此门功法可让我的肉身防御,远超其他同境武夫。” 这就是背后有靠山的好处啊!我也想要徐公这样的老师……宋明远当时拍了拍姜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苟富贵,勿相忘!” 姜峰点了点头,郑重的对他说:“放心吧,头儿,以后等我升了官,咱们就各论各的。你叫我大人,我叫你头儿。如果有机会,我就把你从萧大人那里抢过来,将你招入麾下,让你成为我的银牌。” 宋明远对着姜峰就是连续削了两个头皮:“滚犊子!老子迟早也能升到副统领!不对,老子能升到统领,甚至是都尉!” 真没出息,如果是我就说,老子是注定要成为不良帅的男人……姜峰当时心中腹诽道。 …… 此时。 萧凌雪走到门口,抬起一脚,哐的一声,直接将整个门户踹飞。 铿锵! 屋内顿时响起一连串的拔刀声。 紧接着,七道人影从里屋匆匆走了出来,眼神冷厉的盯着萧凌雪。 萧凌雪目光淡漠的扫视了一眼,片刻后,她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中年大汉身上:“王元福,你涉嫌走私,杀人,我劝你不要抵抗,乖乖束手就擒。” 王元福冷笑一声:“萧凌雪,我知道你。当夜闯入将军府的人就是你吧?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拿下我?” 萧凌雪缓缓的拔出腰间的佩刀:“看来,你是不想乖乖跟我回去了。” “只要杀了你,这个案子就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查了!”王元福握紧手上的长刀。 门口的姜峰听到这话,不由得暗暗摇头。 他心想,你要是杀了萧凌雪,事情才真的是闹大了,连裴将军都是人家师兄,你拿什么跟人家拼命……等等,这个王副将该不会不知道萧凌雪和裴行之是同门师兄妹吧? 姜峰越想越觉得真有可能,否则无法解释,王副将为什么一直以为只要杀了萧凌雪就能万事大吉。 “杀了她!!!” 王元福下令,身边的六个人同时一动,六道气机纷纷爆发,带着凌厉的杀机,朝着萧凌雪的方向悍然掠去,隐约间将她包围起来。 姜峰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萧凌雪以一敌六。 只见萧凌雪手中长刀一震,其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宛如移形换影般,眨眼间便来到一人跟前。 那人明显没料到萧凌雪会有这么快的速度,眼瞳猛地一缩,连忙举刀斩来。 可在这时。 虚空传来一道清脆的嗡鸣。 刀光如霜华耀空般一闪而过,森寒的刀气霎时间如同横线裂空,分割天地! 哐。 那人手中长刀瞬间断裂,身形僵硬在了原地,目中的神采迅速变得黯淡下来,其脖颈处渐渐浮现一道细密的血痕。 只一刀,便被萧凌雪破了金刚之身,断了生机! 其余五人心中一震,眼中露出浓浓的骇然之色。 “五境巅峰……这娘们居然是五境巅峰的武夫!”其中一人目光恐惧的看向萧凌雪,那握刀的手掌,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王元福纵身一跃,凌空拔刀而起,刀气如垂天之瀑布,轰然斩落,将萧凌雪逼退的同时,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怕什么,老子也是五境武夫!一起上,只要协助我杀了她,今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大声喝道。 其余五人彼此对视一眼,旋即纷纷举刀,继续朝着萧凌雪杀去。 姜峰见到这一幕,心中暗暗摇头。 他实在想不通,这几个三境四境的武夫,是怎么敢一起围攻萧凌雪的? 真以为靠着这点人数的优势,就能抹平武道上的境界差距吗? 只见萧凌雪临危不惧,她脚下踏着诡异的步伐,身姿轻盈,如同在花间翩翩起舞的蝴蝶,哪怕在刀气纵横的方寸之间,却总能以细微的差距,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 如此惊鸿艳影,当真举世无双。 铮铮! 萧凌雪身影从一人身旁掠过,对手便停顿在原地,脖颈处透出腥红的血迹,尸体无力的瘫倒下去。 她的速度太快,除了王元福能勉强跟上她的节奏,其余人根本就无法躲避。 不远处的姜峰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赞叹起来。 这哪是在杀人啊,这分明就是艺术! 萧凌雪本可以凭蛮力,强行杀了他们,却偏偏还要秀技术,根本就不给对方活路。 “不,我不想死!逃,先逃了再说!!!” 眼看着片刻之间,他们就被萧凌雪杀了两人,其余四人终于怕了,内心的恐惧彻底被点燃,不敢再留下与萧凌雪对敌。 于是纷纷舍弃王元福,自顾的逃命。 噗嗤。 然而,率先夺门而逃之人,却发现一柄云纹景刀,骤然迎面斩了过来! 霎时间,一颗硕大的头颅直接飞了出去! 姜峰手持景刀,傲然站在门口:“不良人姜峰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最先跑出来的玉铜境武夫,却是被姜峰偷袭得手,一刀斩去了头颅! 而老宅院内,也在转眼间,又被萧凌雪连续杀了两人! 现场只剩下王元福和另外一人。 “我,我投降!” 那人直接被杀破了胆,竟直接将长刀丢弃,举手投降。 噗嗤! 王元福极为狠辣果断,竟一刀将其劈成了两半! 他眸光森寒:“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第29章 惊艳一刀 此时的王元福如同战场上冷酷无情的监军,凡是投敌叛军,或者临阵退缩的士卒,他都会挥下屠刀,将其斩于阵前! 景国军营中本就有监军和督战营,王元福也曾在江州军中担任督战营的百夫长,专杀战场上的逃兵。 于是,短短不到一刻钟,整个宅院里便只剩下王元福一人。 他手持沾染血迹的景刀,目光冷漠的看着萧凌雪:“你们不良人就只会将景刀对准自己人,你既然这么会查案,为什么不去查查,朝廷为何几次不给我们发军饷?难道你就只会揪着我们走私这点小事不放吗?!” “小事?”萧凌雪平静道:“张家二十七口人又怎么说?被你们杀死的张嚣,杨儒源又怎么说?哦,还有一个梅老二!” 王元福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你们不良人果然丧心病狂,这是什么罪名都想往我身上栽赃吗?梅老二又是哪位公公?老子从没杀过宫里的宦官!” 姜峰:“……” 他心说,这事可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梅老二这名字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萧凌雪也沉默了,心想那晚在将军府,她确实听到那人好像确实不姓梅,也不知怎么就改了姓。 她沉吟了片刻,道:“跟我回府衙,你的罪名,自有陛下定夺。” 王元福是军中副将,不良人有缉捕审讯的权利,却无权给他定罪。 而且,此事还涉及到二品将军裴行之,不良人只能将此人的恶行上报朝廷,由不良人府衙,联合兵部,以及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共同会审,最终再交由陛下裁决。 王元福仰天狂笑,笑声带着悲切,带着绝望:“跟你回府衙,到头来还不是一死?早知今日,我情愿死在战场上,也好过死在你们不良人的手上。” 他举起长刀,身上气机轰然爆发,刀尖直指萧凌雪,厉声喝道:“萧凌雪,今天我们两个,只有一人能从这里走出去!来,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何底气拿下我?” 萧凌雪默然,半晌后,她目光清冷的看着王元福,淡淡道:“如你所愿。” 说着,她将长刀归鞘,而后单手握住刀柄,作拔刀状! “拔刀术?初学者才练习的刀术,你们不良人就只会这种孩童习武的招式吗?” 王元福身躯一震,身上骤然升起一股深红色的气机,一股浓郁的血气,顿时从皮肤表面的毛孔疯狂窜出,夹杂着无比浓郁的煞气,如同滚滚狼烟一般,直冲云霄! 他所施展的是军中秘术,爆血术! 此术以燃烧精血为基础,通过透支生命力的方式,可以短暂激发武夫的潜力,从而获得超越自身境界的实力,极为霸道强悍! 代价就是……生机消耗,寿命减半! 如若在生机耗尽之前还未将敌人斩杀,那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这是军中士卒在面临绝境时才会施展的武道秘术。 王元福明显是想拼死一战! 而想要施展此术,武道境界必须达到第五境的地煞境。 因此,军中真正懂得此术的人并不多。 面对爆血的王元福,萧凌雪眼神却丝毫没有变化,她单手握着佩刀,目光冰冷而专注,澄清的眸子如同水晶一般,倒映着血煞冲天的王元福。 比起王元福身上散发的气息,萧凌雪更像是个普通人,如同刚刚踏入武道的新人。 可站在门口的姜峰,却在萧凌雪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身负【六界灵觉】,对危机感应最是明显! 别看萧凌雪现在表面看起来毫无波澜,可此时的她,就像海面下涌荡的暗流,蕴含着惊天狂啸! “杀!!!” 王元福爆声喝道,他手持长刀,踏步冲锋,犹如一头血煞冲天的猛虎,朝着萧凌雪的方向扑杀过去。 可在下一刻。 天地之间,一声刀吟蓦然响彻。 那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此音清脆,空灵,如黄鹂鸣叫,悦耳动听,仿佛能够抚平人心中的浮躁和杀意,令人忍不住变得心旷神怡,无欲无求。 王元福狰狞的面庞,在长刀出鞘的瞬间,有那么一瞬,目光都变得柔和下来,就连身上冲天的血色煞气,也跟着凝滞了一瞬。 细如丝线,亮如霜华的刀气在空中一闪而没。 这一刀,没有杀机,有的只是沉醉,有的只是痴迷,如同昙花一现,绽放芳华的一刹那,足以令众生为之倾倒,从而放下杀心,仿佛任何的杀意和煞气,都是对它的玷污和亵渎。 门口的姜峰变得目瞪口呆! 好可怕的刀术! 好惊艳的一刀! 完美的将杀机隐藏在华丽之下。 “通过燃烧煞气,使得煞气火焰相互碰撞,从而引起刀身剧烈震荡发出高频率的声响,使人心神恍惚的瞬间,再以高度内敛的武劲,将这一刀斩出……简直是完美的刀术!” 姜峰心头赞叹,他身负【六界灵觉】,比王元福更看得清楚,萧凌雪刚刚那一刀是如何做的。 可看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无法想象,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杀人刀术。 王元福站在原地,身躯僵直,如同一座雕塑般。 他愣愣的看着萧凌雪,口中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这,这是……刹那霜华,你,怎会将军的……刀术?” 原来这一刀叫‘刹那霜华’,很贴切的名字……姜峰心中暗道。 至于萧凌雪为什么会裴将军的刀术,那是因为人家本就是师兄妹啊。 看来王元福确实不知道此事。 萧凌雪将长刀缓缓归鞘,平静道:“这一刀,只废去你的修为,我不杀你,我要抓你回府衙受审。” 真好!过了今日,我与萧大人联手拿下王副将的事迹,必将传遍整个江州……姜峰心中暗道。 噗嗤。 王元福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上的血色煞气完全消散,气息瞬间变得萎靡下来,脸色煞白如雪。 如萧凌雪所说,他苦修多年的武道修为,一朝尽毁。 他不甘心,眼神带着绝望,又带着疑惑,他想不通,为什么萧凌雪会施展裴将军的刀术? 萧凌雪一步步朝着王元福的方向走去。 可在下一刻。 姜峰的耳廓微微一动,紧接着,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大人小心!!!” 姜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手持长刀,朝着萧凌雪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和选择,冲出去的瞬间,几乎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强大的动态视觉能力,让他清楚的见到…… 第30章 刺杀 九柄柳叶形状的飞刀,竟然从萧凌雪身后的影子蓦然飞出,朝着她的后心射去。 姜峰不知道暗中之人是谁,可此人飞刀之时机,角度之刁钻,方式之诡异,都令人难以想象。 哪怕他身负【六界灵觉】,也没能提前发现对方的踪迹,简直是个强大得令人胆寒的刺客。 几乎在姜峰的话音刚落,萧凌雪猛地转身的同时,长刀出鞘,将柳叶飞刀纷纷磕飞。 可暗中的刺客,似乎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在萧凌雪转身的同时,一柄漆黑的长刀,竟从其身后的影子,悍然刺来。 腹背受敌! 萧凌雪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在这时,姜峰强行插入战局,他背靠着萧凌雪,以手中的景刀直面对方的黑刀。 哐当! 李廷为他特意打造的云纹景刀瞬间断裂。 那漆黑的刀身不知是何种材质所造,无比的坚硬,锋利,普通的刀兵在它面前就如同废铁一般,脆弱不堪。 “金刚不败!” 姜峰口中大喝一声,古铜色的肌肤瞬间变成了金黄色,如同染上的金漆,化作一尊金灿灿的古佛。 他直接扔掉刀柄,仅凭一双血肉之掌,将眼前的黑刀紧紧夹住! 嘎吱! 黑刀与双掌产生剧烈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姜峰的掌间擦出绚丽的火花。 那黑刀身上附带的气机绽放锋芒,使得姜峰双手顿时鲜血流淌,疼得龇牙咧嘴,可他还是凭借自身的力量,将黑刀死死握在掌心。 “不自量力!” 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传出,一只苍老枯瘦,长满老茧的手掌,忽然从脚下的阴影伸出,一把握住黑刀的刀柄,猛地往前推进。 噗嗤! 巨大的力量使得黑刀瞬间突破双掌的束缚,径直插向姜峰的胸膛,坚硬且锋利的刀尖,在沛莫能御的力量加持下,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姜峰的金刚不败,将他金黄色的肌肤刺破。 “咦?” 阴影下的刺客声音带着疑惑,似乎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的刀确实突破了姜峰的金刚之身,可黑刀在刺破对方肌肤的那一刻,明显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莫说是金刚境武夫,就算是地煞境武夫,身躯也早该被刀身贯穿。 “情报上说,萧凌雪是五境巅峰的武夫,此刀便是专为破她的金刚之身而准备,可一个小小的铜牌不良人,居然也能挡住我的鬼刀?”刺客有些想不通。 尽管心中带着疑惑,可身为一个成熟的刺客,一刀不中,他便果断的抽出黑刀。 然而,姜峰双掌却死死的握住黑色的刀身,使其难以寸进,也无法撤回。 叮!!! 清脆的刀吟声在姜峰的身后蓦然响彻。 细如丝线,亮如霜华的刀气,径直斩向地面的阴影,斩向那条枯瘦手臂。 “呵呵,有点意思!” 阴影下的刺客果断弃刀,撤回手臂,融入阴影。 萧凌雪的刀光斩在阴影上,将地面劈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与此同时,一块沾染着血迹的黑袖从空中缓缓飘落, 刺客虽已遁逃,却还是被刀气所伤。 姜峰拔出长刀,用满是鲜血的手掌,将黑刀握在手中,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前方屋檐下的一团阴影,平静道:“这刀,我就却之不恭了。” 对方的出场方式一开始确实令他感到意外,可他身负【六界灵觉】,刺客一旦暴露行迹,便再也无法逃离他的感知。 “真以为老夫的刀,是那么好拿的吗?” 苍老的声音在老宅庭院的虚空响彻开来,声音如鬼魅传音,悠悠回荡,使人难以分辨方位。 姜峰咧嘴笑道:“一刀还一刀,这很公平。不过老头,我奉劝你一句,赶紧逃命吧。” 刺客不再回应,也不知是否已经逃离了老宅。 姜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黑布,对着一旁神色戒备的萧凌雪说道:“大人,正面对抗,你有把握赢他吗?” 萧凌雪神色凝重:“对方也是五境巅峰的武夫,只是潜伏的手段十分诡异,正面厮杀,我有把握拿下。只是我怀疑,他还是一名神通者。” 姜峰心头一震,心说原来如此。 这种从阴影里出刀的阴损招式,果然不是武夫可以做到的事情。 萧凌雪眼神凌厉的扫视着周围的阴影,似乎在判断对方可能从哪个方向杀来。 却不料姜峰淡然开口道:“大人,对方已经走了。” 萧凌雪目光疑惑的看着他。 姜峰用手指夹着沾血的布条略微晃了晃:“大人忘了我的千里追踪吗?我能感应他的方位,确实已经不在此地了。” 萧凌雪恍然。 她看着姜峰身上的伤口,柳眉微蹙:“你没事吧?” 姜峰看了眼胸口的血迹,洒笑道:“就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 没人知道,就在刚刚,姜峰真正的迈入三境武夫,玉铜境的行列。 若非如此,刚刚刺客那一刀,他的确扛不住。 玉铜境加上金刚不败,使他的防御力大幅度上升。 姜峰脸色严肃,正色道:“大人,这一次,咱们可能需要一些帮手。” 对方的神通确实神出鬼没,逃跑功夫堪称一流,想要将其拿下只怕没那么容易。 萧凌雪点了点头:“此事不难,只要你能找到此人,下一次,必叫他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很快。 萧凌雪和姜峰两人,押着重伤的王元福回到了不良人府衙。 至于现场的其他尸体,则由其他不良人负责收殓。 收到消息的裴行之亲自登门,被苏烈统领迎入府衙。 裴行之没有为王元福求情,只是向苏烈统领请求,想见王元福一面。 不良人地牢。 裴行之站在监牢栅栏外,望着身负重伤的王元福,眼神透着冷漠,他淡淡说道:“你若是不逃,我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更何况走私案他自己也有份,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保不住王元福。 王元福艰难的从草堆上起身,缓慢而艰难的跪伏在地上,对着裴行之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卑职自知……罪孽深重,有负将军所托,也辜负了将军对我的信任,如今只求一死。” 裴行之深深的看着他,久久无言。 最后,他长长的叹息一声:“罢了,或许我们一开始路就走错了,只是,你不该为了逃避罪责滥杀无辜,我早就跟你说过,若有一天事情败露,所有的罪责,我一力担之。” “一切本就与将军无关!”王元福骤然开口。 他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头发,也遮不住那苍白的面庞,他语气虚弱,却透着一股坚定:“将军大可不必为了卑职揽下这莫须有的罪名,不管是走私还是杀人,一切都是卑职干的。” 裴行之冷哼一声:“你以为不良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你以为,你这套错漏百出的说辞,陛下就会相信吗?简直愚蠢至极!” 他转过身,似乎不忍再去看这个自作主张的下属,抬起步伐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裴行之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你且安心去吧,家中的孤儿寡母,我自会替你照料。” 咚! 王元福对着裴行之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悲声大喊:“将军恩德,卑职生生世世,绝不敢忘。唯愿来世当牛做马,再来报答将军的恩情!” 裴行之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离开了地牢。 地牢外。 隔着厚厚的墙壁,姜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裴行之和王元福之间的谈话,却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第31章 奉命逛青楼 直到裴行之离开了不良人府衙,萧凌雪才让人去喊姜峰来自己的办公堂。 姜峰将自己听到的对话全盘说出。 “王元福虽然承认了所有罪行,可不难看出,他这是将所有的罪责主动揽在自己身上。” 姜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道:“在王元福看来,案子一旦牵扯到了裴将军,不良人很有可能不敢再继续查下去,也唯有大人锲而不舍,所以他才以为只要杀了大人,就可万事大吉。”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大人和裴将军师出同门,而且,大将军也根本不在意走私的罪名。” 萧凌雪默默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拿出两张供词摆放在桌上:“这两份供词,一份是薛成林的,他已经认罪。另一份是王元福的,两人的口供一致,这些年的走私除了他们,还有江南商会,我已让人去查封这个江南商会,将一应账册悉数带回府衙详查。” 走私光靠官身自然是不行的,必然还有民间的商会同谋获利。 至此,走私案件已经十分明了,主要参与者有王元福,杨儒源,薛成林,还有江南商会,而裴行之则是背后的获利者,也是保护伞。 “不过,王元福的供词上说,走私的事情全是他瞒着裴将军做的,包括来不良人府衙劫走人犯,杀死张员外府上的家丁女婢,在张府密室埋下炸药这些,也是他一人所为。对了,他还把郭飞给供出来,此人已被拿下。”萧凌雪说道。 姜峰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王元福可有说,他为什么要杀死张府那些人?” 萧凌雪沉吟道:“他说,那是因为张府的那些家丁女婢,都曾见过他去张府与张游洽谈事情,杀他们是为了杀人灭口。” “此外,他并不知道杨儒源冒充张游一事。” 姜峰面露沉思。 萧凌雪继续说道:“另外,根据王元福的交代,先前行刺之人,是他找来的杀手。此人来自一个名为‘黑雪’的杀手组织,这个杀手组织势力极大,天下九国皆有他们的据点。” 说到黑雪,萧凌雪的面色变得异常凝重。 “这些年,各国的朝廷大员被暗杀,背后都少不了这个‘黑雪’的影子,不良人也曾想将‘黑雪’在景国境内连根拔起,可这个组织就像野草一样,怎么都除不干净。” 姜峰冷哼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萧凌雪抬头看了姜峰一眼:“你确实有诗才,我一直都没问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读书人不做,跑来我们府衙当不良人?” 姜峰笑道:“大人觉得,只要当了不良人,就不算是读书人了吗?” 萧凌雪愣了一下。 姜峰正色道:“那大人觉得,什么才是读书人?读过书的工匠,算不算读书人?读过书的商贩,又算不算读书人?” 萧凌雪沉默片刻,道:“他们应该算是,曾经的读书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他们不读书,转而做工匠,做商贩,那他们就只能算是工匠和商贩,因为他们,已经不能再行科举。” “我朝对读书人只有一个界定,那就是,能不能参加科举。因为科举这条路,是朝廷,是陛下,为天下读书人专门设立的晋升之路,其他的路都不算是读书人的正途,哪怕后来当了官,也顶多算是……半道出家,而非读书人的正道。” 姜峰明白萧凌雪的意思,天下做官的路子有很多,但对于读书人而言,通过科举进入朝堂,那才是读书人堂堂正正的大道。 这意思并非是说通过其他路子当官就不是正道,所谓正道,针对的对象只有读书人。 比如工匠,哪怕以后当了官,也只能说是工匠出身,而非读书人出身。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个界定,这代表着一个人往后的仕途,究竟能走的多远,站的多高。 那些半道出身之人,哪怕做了官,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首辅,不可能成为太傅,不可能进入翰林院,更不可能进入内阁。 所以许多读书人哪怕穷困潦倒,哪怕饿死病死,他们也不愿意舍弃读书人这个身份,转投其他门路。 姜峰笑了笑,或许其他读书人有这个顾虑,因为他们对读书人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但他却是没有这方面的执念。 相反,他觉得读书的意义不在于考取功名,而在于知晓历史,增长学识,至于是不是读书人,在哪读书,那并不重要。 “扯远了,大人,我们还是回归案子本身吧。”姜峰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 “眼下案子留下的问题,就只有杨儒源了。大人觉得,我先前说过的问题,是否还有必要查下去?” 萧凌雪点头道:“案子只要尚有一丝疑点,那就不算是结案。” “我与大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杨儒源那些怪异的举动如果不查清楚,于我而言如鲠在喉,叫我夜不能寐。”姜峰连连点头,情真意切: “因此,我想请大人帮个忙。” “需要什么,你只管说,我必当助你。”萧凌雪认真道。 姜峰正色道:“我欲前往醉仙楼查案,正如大人所说,那地方我熟,查案方便。只是如醉仙楼这等销金窟般的存在,卑职实在是囊中羞涩,因此,只能厚颜向大人申请些银子,以作公费。” 萧凌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半晌后,她淡淡说道:“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词算是说对了。” “哪个词?” “厚颜无耻!” “……大人,卑职刚刚根本就没说过……” “你想要银子,还是想要厚颜无耻?” “……那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散衙后。 宋明远三人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各回各家,各自好好的睡上一觉。 然而,当姜峰说明来意时,除了张彪还想睡觉以外,宋李两位老司机却是表示睡觉可以另找时间,绝不能耽误了大事! “张彪,我等身为不良人,肩负铲除奸佞,震慑百官的重责,这条命早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你怎可为了睡觉而放弃查案?你对得起你身上穿的这身官服吗?对得起陛下对你的的信任吗?对得起这天下百姓,芸芸众生吗?”李廷看着张彪,义正言辞的说道。 张彪实在是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按照萧凌雪的吩咐,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看着张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眼里都开始冒血丝了。 可他听完李廷的话,硬是撑着身子,打起精神,带着屹立不倒,坚不可摧的顽强意志,来到了醉仙楼。 姜峰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当场猝死。 醉仙楼门口,老鸨张妈妈一看到宋明远四人,心中又开始怀念那两百两银子,不由得暗暗咒骂起来,可表面上,她依旧热情似火的将人迎了进去。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些姑娘。 只是如烟姑娘并未如那晚一样赶过来。 除了在那吭哧吭哧,奋勇吃肉的张彪,以及从容不迫,坐怀不乱的姜峰……那宋李两个贼子,实在是没眼看了。 心柳姑娘端起酒壶,给姜峰倒了一杯,她眸如秋水,带着一丝哀怨的看着他,轻声道:“姜公子又何必拘束?不如与你两位同僚一般,也该试着,放开自己了。” 姜峰端详着眼前这张精致如刻,妩媚艳丽的脸颊,忍不住叹息道:“心柳姑娘说得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既然来此寻欢作乐,我确实不该心里还想着公事,扫了大家的兴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真是好诗啊,不愧是姜大才子。 心柳姑娘心中大喜,如烟娘子不来,这句好诗可就是他的了,说不定就连姜峰这个大才子,今后也会是她的了。 心柳心中越想越是欢喜,不由得将自己的娇躯贴向姜峰,用自己饱满的胸大肌磨蹭着他的手臂,含情脉脉的说道:“那奴家今夜,可就是公子的人了。” 姜峰笑道:“心柳娘子莫急,待我与同僚交代一声,便与你同去。” …… 第32章 怎么征服 叶柳阁,主卧。 看来醉仙楼的房间,格局方面都差不多。 姜峰随意看了一眼心柳姑娘的卧房,与如烟姑娘的烟雨阁差别不大,唯有里面的摆设,相差甚远。 如烟姑娘的烟雨阁偏向于素雅,而心柳姑娘的房间则以粉色为主,无形之中透着一种妩媚妖娆的味道,令人意乱情迷,醉情欲望。 此时。 姜峰坐在圆桌旁,桌上摆放着一壶酒,几碟小菜。 他以喝酒还未尽兴为理由,让心柳姑娘多准备了一壶酒。 然而趁着心柳姑娘去沐浴的空档,偷偷往酒壶里面加了一点点料。 说起这点料,姜峰不由得回忆起来醉仙楼之前发生的事情。 姜峰找到李廷,直接问道:“我准备去醉仙楼,你那里还有没有迷药?” 李廷眯着眼,笑眯眯的看着他:“哦~~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姜峰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去查案子的。” 李廷连连点头,笑呵呵的说道:“对对对,每个不良人都这么说。咳咳咳,不过说到迷药,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这里呢,大致上有三种迷药。” 李廷看向姜峰的眼神,透着一种意味深长:“第一种是轻度迷药,可让人七分迷糊,却保持三分清醒,半昏半醒,最适合半推半就。” “第二种是中度迷药,可让人完全昏迷,但药效很快就会过去,可能你在办事的中途,人就醒了。据我所知,许多采花大盗就喜欢这种调调。” “这第三种是重度迷药,可让人昏睡一整晚,不过仅限于普通人,如果对方是三境以下的武夫,最多昏睡两个时辰,如果是四境,药效只能维持一刻钟,如果是五境……那我劝你还是别用,效果可能只有不到一息的时间,所以面对五境的女武士,你直接躺平就行了。” 姜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李兄,是我见识浅薄了,你这个墨家传人的含金量,远比我想象中还要高深!” 李廷谦虚的摇头,可双手却负于身后,努力摆出一副绝世高人的姿态。 最后,姜峰每种迷药都要来了一点,有备无患嘛。 “姜公子。” 心柳刚刚沐浴完,从四叠屏风后款款走出,她穿着薄薄的粉色纱裙,身上还带着一丝丝袅袅的蒸汽,脸蛋白里透红,肌肤滑如凝脂,浑身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气。 她深情款款的看着姜峰,眼中的柔情化作醉人的甜蜜,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沉沦。 姜峰好似看呆了一样,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将头偏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急促,嘴里偷偷咽了口唾沫。 心柳掩嘴轻笑,她扭动腰肢,迈着修长的玉腿走到姜峰的身后,葱白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肩膀,身子微微俯下,吐气如兰:“姜公子,莫不是第一次?” 姜峰挺直腰直,强装镇定:“胡说,我来你们醉仙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心虚了,果然还是个雏儿,难道他不喜欢如烟,就喜欢我这种……心柳得意一笑,她伸出双手,从姜峰的身后摸向他的胸膛。 姜峰及时按住对方的双手,笑道:“心柳姑娘何必这么着急,我刚刚还没喝尽兴,何不坐下来,先与我共饮几杯?我这人有个习惯,作诗之前,必须先饮几杯。” 心柳眼眸一亮,欣然答应。 只是几杯下肚后,她便开始有点迷迷糊糊,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死过去。 姜峰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心想,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果然不适合逢场作戏。 在确认心柳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后,姜峰把人抱到床上,旋即悄悄离开了叶柳阁。 “根据情报,醉仙楼管事的手上,有一本手册,里面详细记载了姑娘们的身份履历。”姜峰今夜要查的就是这个东西。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以不良人的身份找醉仙楼管事索要,那是因为他怀疑醉仙楼有问题,对方未必肯拿真的手册给他们。 因此,他必须借着留宿的时机,偷偷前去查看。 李廷当时还问他,为什么不找对他情根深种的如烟姑娘做掩护? 姜峰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若是找如烟帮忙,如果隔天被人发现如烟还没有破瓜,那他要么背着禽兽不如的骂名,要么背着短小无力的污名……这都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离开叶柳阁后,姜峰换上夜行衣。 衣服是跟李廷借的。 他现在严重怀疑,李廷除了不良人以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副业,只是没有证据。 他蒙上黑巾,利用【六界灵觉】,一路小心谨慎的避开人群,很快便来到了醉仙楼管事所在的阁楼。 来到窗户旁边,姜峰听到了里面有两道细微的呼吸声。 “情报上说,醉仙楼的管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人好色成性,每晚都要姑娘作陪。” 姜峰取出早已准备的迷烟,将小竹筒捅破窗户纸,把迷烟送了进去。 许久后。 姜峰轻轻打开窗户掠了进去,可谓一回生两回熟。 管事的房间并不奢华,这与他的身份地位和行事作风并不符合,因此姜峰断定,房间里面定然有密室之类的存在。 他通过【六界灵觉】,很快就便从架上的一个花瓶上看到了破绽。 那花瓶的表面存在着密密麻麻的指纹和手印,旁边的其他物件上却没有。 这种程度的指纹旁人很难发现,但瞒不过【六界灵觉】下的眼力。 姜峰轻轻转动花瓶,果不其然,书架旁边的墙壁露出一扇向内开启的门户。 一进入密室,便见到里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任何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姜峰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书架上快速翻找。 “找到了!” 姜峰眼眸一亮,他翻开册子,一目十行的扫视。 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今晚的目标! “鸾玉,永泰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市舶司员外郎张游为其赎身,收取赎金三千两白银。” 永泰十四年,同样是在七年前。 接下来,姜峰又看到关于这位鸾玉姑娘的身份记录。 鸾玉本名赵文绣,其父是江州城的一名秀才,也算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后来父亲染上赌瘾,不仅输光了家中财产,连祖宅,良田也全都输掉了,其母无法接受,投井自尽,其父为偿还金罗赌债,将她卖入青楼。 鸾玉娘子一开始当了几年的书寓,后来为了替父还债,不得已成了一名长三。 看着上面的记载,姜峰沉默了片刻,将这两页纸撕下来,再把册子放回原位。 他悄悄离开密室,顺着原来的路线,又返回了叶柳阁,看着陷入昏迷的心柳姑娘,心中暗暗叹息:“得罪了。” 说着,便伸手将心柳姑娘身上的纱裙缓缓解开。 …… 翌日。 心柳从床榻上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而那位姜大才子也早已不在房里,显然已经离去。 她没有过多的怀疑,心中反而为自己拿下姜大才子而感到欢喜。 “以后姜公子的诗词,可都是我的了!”心柳洋洋得意。 醉仙楼外。 宋明远和李廷两人眼袋浮肿,哈欠连连,连黑眼圈都整给出来了,好像一夜之间被榨干了一样。 反倒是张彪一副神采奕奕,精神百倍的模样。 大家来醉仙楼都是为了睡觉,目的是一样,只是方式有所不同。 宋李两人睡觉前都要做一做有氧运动,而张彪就不同了,他倒头就睡。 回去的路上,李廷主动靠近过来,悄悄问道:“心柳姑娘的滋味,怎么样?” 姜峰表面装作一副老司机的样子,开始评头论足起来:“还不错,很润,就是她喊到后面声音有点沙哑,不好听了。” 李廷贼兮兮的笑问道:“她昨夜可有施展她的成名绝技?” 姜峰愣了一下:“什么绝技?” 李廷也愣住了:“春风拂柳……难道你没有体验?” 姜峰心中直呼好家伙,可转念一想,不由得一脸狐疑的看着李廷:“……不是,你怎么知道她有这绝技啊?” 李廷有些心虚道:“我要说我只是听说过,你信吗?” “……你不用解释,我都懂。”姜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好奇的问道:“老实告诉我,醉仙楼的姑娘,还有谁是你没有光顾过的?” 李廷掰着手指头,细数道:“应该也不多了,书寓暂且不提,那些长三应该还有七八个。没办法,她们的价钱可不便宜,可能还得再过一两年才能睡完。就比如说素琴娘子,红梅娘子……” 姜峰不想再听他废话,双脚轻轻一夹马腹,来到宋明远身旁:“头儿,帮我查一个人。名字叫赵文绣,她爹以前是江州城的秀才。” 宋明远淡淡点了点头,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姜峰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在醉仙楼夜宿的事情,可千万别让萧大人知道。” 姜峰愣了愣:“萧大人知道啊,银子还是她给的呢。” 宋明远呆立当场,瞪大着眼睛看着姜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怎么做到的?” 姜峰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这有何难?头儿,你不明白,萧大人虽然厉害,可她总归只是个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要是女人,就没有搞不定的,不过前提是,你要知道她们想要什么,然而成为她们心目中的那种男人。” 李廷靠近过来,讥笑道:“说得你好像很懂女人一样。那你倒是说说,像萧大人这样风华绝代的女人,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 姜峰微微昂起下巴,傲然道:“呵呵,你根本不懂,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缺被男人征服。” 李廷贼笑道:“缺什么样的男人征服啊?” 姜峰信心满满:“当然是缺像我这样的男人去征服。” “怎么征服?” “怎么征服,那当然是……” 姜峰话说一半,骤然呆立在原地。 第33章 围剿黑雪 清晨的风有点凉,吹起来却十分舒服,它能抚平人们心中的燥意,拂去残存的困意。 可对于此刻的姜峰来说,它比隆冬之雪还要冰寒。 萧凌雪今天的出场方式有点不同。 她不再是从天而降,而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你身后,然后冷不丁的刺你一刀。 宋明远张了张嘴,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保下姜峰这位小老弟,可话到嘴边,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给他多烧点纸钱,每年今日去他坟头祭拜。 一旁的李廷暗暗偷笑,心说姜峰这次算是彻底栽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跟自己抢风头? 张彪则是在想,衙门里的停尸房已经没有位置了,还是直接在城外给姜峰找个风水宝地,下辈子投个好胎,对了,下葬前还要贴个符纸,以防诈尸。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只觉得后背发凉。 许久后,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大人,卑职不负所望,历经千辛万苦,呕心沥血,终于查到了一点线索,正想着回衙门以后再向您汇报呢。” 萧凌雪眸光清冷,面无表情的说道:“所谓的千辛万苦,呕心沥血,就是去青楼陪人喝酒睡觉” 你这样说显得我很廉价啊……姜峰赶忙下马,慌乱道:“大人,卑职那都是逢场作戏,毕竟是为了查案子嘛。” “嗓子都喊哑了?” “……” 姜峰张了张嘴,想要说一句狡辩的话,可话到嘴边,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心说,你堂堂一位不良人副统领,五境巅峰武夫,师出名门,居然干出这种背后偷听别人墙角的事情,难道不觉得丢份吗? 李廷在心中狂笑,想不到姜大才子你也有今天? 可转头一想,如果萧大人连这句都听到了,那岂不是也听到他刚刚说的话? 顿时间,李廷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下来。 萧凌雪转过身,背影冷漠孤傲:“你的私生活如何,与我无关。我来找你,是为了追查昨日那个人。” 姜峰面露恍然。 昨日他们没有立刻追踪那位刺客,一来是为了有时间召集人手,二来也是想着,先让对方躲起来,说不定还能顺势铲除对方在江州城里的窝点。 而且,他们也不怕刺客离开江州,萧凌雪说过,黑雪组织在未完成任务之前,是不会放弃的。 如今萧凌雪已经找来了帮手,而那位刺客过了一夜,想必也以为没人能发现他藏匿的地点。 姜峰转头对着宋明远说道:“头儿,记得帮我查一下那个人,我先跟大人去办个案子。还有……” 他偷偷在宋明远耳畔说了几句话,旋即便牵着马匹,匆忙跟上萧凌雪的脚步。 宋明远望着姜峰离开的背影,喟叹道:“这小子,总归是与我们不同啊。” 李廷面露沉思:“头儿,不仅是你,就连萧大人对姜峰的态度也与常人不同,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宋明远一夹马腹,驱使战马往府衙方向快速跑去:“你只需知道,他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姜峰牵着缰绳,望着眼前身材高挑,穿着官服,英姿飒爽的高冷女上司,心中不由得暗暗喟叹起来。 眼前这位,容貌,身份,那都没的说,要是真能娶回家,起码能让人少奋斗三十年,就是武力值太高,容易被家暴。 姜峰不否认,他对萧凌雪是有好感的,那种好感与面对如烟时却又不同。 他对如烟的好感来源于感激,因为自己没钱吃饭的时候,总能过去蹭点酒菜,每次都没有给银子,如烟也从未说过什么。 而他对萧凌雪更多的是一种欣赏,欣赏她的美貌,欣赏她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欣赏她嫉恶如仇的性情,欣赏她不屑让他人顶罪的率真,欣赏她敢于追求真相,不迂腐,有原则的办案方式,欣赏她敢于冒险,不惧生死的英勇…… 这个时代男人对女人的要求就是好看,温柔,贴心,而这些你在萧凌雪身上几乎完全看不到,却偏偏并不影响你对她的欣赏。 这时,走在前面的萧凌雪忽然停下脚步道:“对了,一直没问你。” 她转过身,眸光清澈,面色清冷,表情十分的严肃和认真:“千里追踪这门秘术,你可否传授给我?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她深知这门秘术的重要性,对于平常需要办案的不良人来说,没有比这更适合的秘术了。 要求就是收起你想学习秘术的想法……姜峰苦笑道:“大人,这门秘术是家师所创,未得他老人家允许,卑职确实不能外传,还请大人见谅。” 萧凌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一刻钟后。 萧凌雪带着姜峰来到一处茶楼。 按照小二的指引,两人走向包间。 萧凌雪推开房间大门,带着姜峰径直走了进去,里面已有两个人在此等候多时。 一人坐在圆桌旁静静喝着茶,一人站在窗户旁,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沉默不语。 姜峰看清两人的面容后,顿时愣在原地。 “苏统领,还有裴将军……”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眼神仿佛在问:这就是你请的帮手? 江州官场明面上的三位大佬来了两个……刺史大人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 坐在茶桌旁的裴行之抬头望来,笑道:“小师妹来了,快坐,我特意带了从南洋搜刮来的茶叶,没用茶馆里的粗茶,你快尝尝。” 当着不良人统领的面,你就这么把走私的事堂而皇之说出来……姜峰瞠目结舌,对这位裴大将军又有了新的认识。 同时,他发现苏烈统领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 萧凌雪看了眼桌上的茶水,摇头道:“正事要紧。” 苏烈站在窗户边,转头望来,他先是对萧凌雪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到站在其身后的姜峰,略微皱了皱眉。 萧凌雪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找二位前来,乃是为了围剿黑雪。” 裴行之眯着眼睛,眸中寒芒闪烁:“你说的是那个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黑雪?” 萧凌雪点头道:“不错,昨日我被刺杀,险些丧命。” 砰。 裴行之将茶杯重重的放在茶桌上,口中冷哼道:“这黑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你都敢动,真以为景国没人治得了他们吗?” 苏烈一言不发,但眼神中却有杀意浮现。 萧凌雪没有丝毫情绪,平静道:“既然在江州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那就不能让他们逃走。” 裴行之点头:“那是自然,小师妹,我这就传令下去,派兵围了他们!” 萧凌雪摇头道:“黑雪毕竟不同于其他组织,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此次行动,就我们四人。” “四人?” 裴行之仿佛这时才发现姜峰的存在,他目光带着审视的味道,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这是你的下属?” 姜峰行了个叉手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卑职姜峰,见过大将军。” 裴行之没有理会,而是将目光挪移到萧凌雪身上:“三境武夫,太低了些,黑雪那帮人可都不是善茬。” 萧凌雪淡然道:“我能从黑雪手中活下来,全靠他挺身相助。另外,此次能够找到黑雪的据点,也是全凭他掌握的秘术。” 裴行之脸上露出一抹惊愕,旋即目光认真的看着姜峰,半晌后,微笑道:“难怪能被你看中。不知姜兄弟,师出何门?” 姜峰还未开口,旁边的萧凌雪抢先说道:“闲话先不说,咱们立即动身吧。” 她对着姜峰点了点头,后者心领神会。 姜峰拿出那块沾血的黑布,微微闭上眼睛。 半晌后,他猛地睁开双眸,道:“城东,距离此地大概五里。” 裴行之和苏烈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惊愕之色。 这是什么秘术? 离开茶馆,姜峰一路骑着战马走在最前面,萧凌雪落后一点,而裴行之,苏烈两人紧随其后,走在最后面。 为了掩人耳目,四人都换了便服,戴上帷帽,遮掩了面容,看起来就像是刚来江州的江湖人。 “这小子也是你们不良人,他到底是什么来路?”裴行之暗中给苏烈传音问道。 武夫修行到六境,便可通过震荡气机,传音入密。 苏烈传音道:“他是徐公的弟子。” “徐公的弟子?!” 裴行之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心说徐老爷子什么时候收的弟子,我怎么不知? 等等,如果这人是徐公的弟子,那他岂不是…… 裴行之看了眼身前的萧凌雪,心中顿时有些吃味。 许久后,裴行之又传音问道:“你说徐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让自己的弟子加入不良人,莫不是……不甘寂寞,准备在不良人中安插人手,布局朝堂?” 苏烈沉默了许久,传音道:“不知道。” 裴行之摇了摇头,苏烈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言少语。 看来回去以后,得让人查一查这小子……裴行之目光看向最前方的姜峰,心中暗道。 四个人骑马走得不快,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慢慢来到了城东的坊市。 城东坊市是江州城里最为热闹的地方,这里遍布商铺,各色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同时,这里也是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最适合藏人。 人流太多,姜峰四人下马改牵。 街道两旁有不少人已经注意起他们,可四人无论是穿着,还是牵着的马匹,都极为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因此,倒也没有不长眼的小偷小摸敢过来下手。 不一会儿,姜峰就感应到了昨日刺杀那人的位置。 他朝着身旁的萧凌雪轻声道:“马匹也累了,先找个客栈歇息吧。” 萧凌雪一下就明白姜峰话中的暗示,当即点头道:“行,你说了算。” 第34章 武道无绝巅 来福客栈。 开了包间,小二端上酒菜。 四人围坐在酒桌旁,无人夹筷。 姜峰低声道:“在后厨。” 谁能想到,堂堂黑雪组织的杀手,竟然隐藏在一家客栈的后厨。 裴行之给其他三人传音道:“掌柜,小二,都是普通人。但是后面的小院,隐藏了九位武夫,修为最高的是六境。” 自他踏入这家客栈,里面就没有人能瞒得过他的窥探。 很显然,此处正是黑雪在江州城的据点。 萧凌雪看向裴行之:“后厨那个神通者,交给你。” 来之前,她就已经对裴行之说过那名刺客的能力。 裴行之传音道:“没问题。” 萧凌雪又看向苏烈:“六境。” 苏烈点头。 萧凌雪直接道:“那就动手吧。” 至于姜峰,她没有任何吩咐。 三境武夫参与这样的行动,确实有点勉强。 裴行之看了眼姜峰,笑了笑,他取下帷帽放在桌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下一瞬。 一股强大的威压,骤然从天而降。 这股威压之强,如山倾,如海覆,铺天盖地的杀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顷刻间将整间客栈笼罩起来,好似要将此地的生命,尽数镇压,碾碎! 客栈里的酒客,掌柜,小二,无论是武夫还是普通人,此刻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伏在地,身躯疯狂的颤抖起来,如同面对神灵,心中根本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后院的九位武夫同样没有例外。 在裴行之释放气息的瞬间,九人便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们咬紧牙关,竭力抵御着这股气息,挣扎着想要逃走。 可面对这股气息,他们的双腿疯狂的颤动,巨大的恐惧将心神彻底淹没。 然后。 他们蓦然看到,气息雄浑,渊渟岳峙的裴行之,一步步的走进了小院。 他目光冷漠,漆黑的眼眸却好似万年寒冰一般,冰冷刺骨,令人浑身汗毛倒竖,就连周遭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一般。 铮! 这时,小院的虚空中,一道清脆的剑鸣声骤然响彻开来。 剑气击溃了气机的封锁,如同斩断了桎梏,使得自身得以恢复自由。 随后,他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客栈外疯狂掠去。 他逃了! 当他见到裴行之时,便知道自己不可敌。 对于武夫而言,六境与七境之间,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那是境界的差别,也是生命层次的差距。 其中的差距,就如同平地与高山,水池与瀚海。 他能挣脱,已是不易! 令人意外的是,裴行之任由那位六境武夫逃走,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只是望向后厨的方向,没有任何移动。 这也是对方能够逃走的原因,否则七境武夫的锁定,可没那么容易斩断。 “神通者……裴某倒想看看,你们这些神通者,到底能不能杀我?!” 裴行之脚步往前一踏,如山岳般厚重的气息,瞬间破体而出,将整个后厨笼罩起来。 片刻后。 一位身穿粗制麻衣的老者,从后厨墙角的阴影下浮现而出,他手持一柄剔骨刀,眼神幽冷的盯着裴行之。 “裴行之。”老人的声音阴冷沙哑,如同毒蛇吐信。 裴行之目光凌厉,脸上从容不迫:“你想动手,还是自裁?” 老人阴森的笑了起来:“正好,蜀国那边有人花重金买你的命,今日,我便取你头颅换酒钱。” 裴行之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蜀国人买凶杀他,那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年来刺杀的人也有不少,可活到现在的只有他。 裴行之抬起手掌,对着眼前的虚空,蓦然一握。 霎时间,方圆十丈之内的大地猛地塌陷,好似天倾地覆,卷起漫天沙尘,狂暴的气息形成一堵气墙,周围的武夫被尽数弹开,如同破沙包一样抛飞出去,将院墙,房梁,门窗,悉数撞塌。 这股气墙急速扩张,如同倒扣的碗,将后院的天地隔绝,逼得准备逃走的麻衣老者从阴影中弹了出来。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取我头颅换酒钱?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裴行之嗤笑道。 尽管他心中知晓,就算是神通者,也无法跨越两个武道境界杀他,更何况还是跨越超凡之境杀他,可他依旧对黑雪的神通者保持足够的警惕。 在这个世界,对神通者再如何警惕都不过分。 “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那你可以去死了。” 裴行之探出手掌,宽厚的掌心如山岳压顶,朝着麻衣老者覆压而去。 …… 客栈外。 那名逃走的六境武夫,踩着屋脊疾速奔走,眼看裴行之没有追来,心中不由得暗呼侥幸。 可下一刻,他便猛地停住身形。 只见前方十丈开外,站着一名身穿简练劲装,单手按住腰间刀柄的中年男人。 苏烈眸光冷厉,闪烁着冰寒的杀意:“你们黑雪的手伸得太长了,江州是我的地盘,你们来这里杀人,问过苏某意见了吗?” 六境武夫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淡然道:“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有烈阳的地方就有冰雪,天下之大,诸国之地,没有我们黑雪不能去的地方,也没有我们不能杀的人。” 从古至今,无论列国如何围剿,黑雪始终屹立不倒,自有其底蕴所在。 黑雪的创始人是谁无人知晓,但它存在的历史,甚至比景国还要悠久。 莫说不良人统领,黑雪也曾刺杀大国天子,并顺利屠圣。 苏烈缓缓拔出腰间的景刀:“如今天下尽归九国,未来,景国必将横扫天下,一统神州,届时,整个世界将再无你黑雪容身之处。” “嘿嘿,你们九国各个都说自己能一统神州,可几千年过去了,也未见你们哪一国能够横扫八荒。”六境武夫讥讽笑道。 苏烈面不改色:“景国有真龙,蛰伏于深渊之下,他日龙出九渊,必将震惊天下,横扫诸国,似尔等这般,如阴沟里的臭老鼠,食腌臜,行龌龊,自是不会明白。不过,他日我景国一统天下的盛世,你怕是见不到了。” 话音一落,苏烈身上骤然燃起赤红色的火焰,如同地底之岩浆,将景刀包裹,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下一刻,一道赤红的火柱如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 六境武夫之间,亦有差距。 这个差距可以是一线,也能是鸿沟! …… 姜峰和萧凌雪站在街对面这家织布坊的屋顶,目光朝着客栈的后院望去。 裴行之凭一己之力,镇压了包括其他七名武夫在内的黑雪刺客,更是将那名神通者打得四肢扭曲,瘫软在地。 双手交手的动静极大,整个后院几乎沦为一片废墟。 他低头俯视着嘴里咕咕吐血的神通者,呸了一声:“神通者,就这?” 姜峰转头看向远处的屋顶,只见苏烈统领恰好斩出一道赤红的刀气,天地间的温度骤然攀升,周遭虚空如同火海沸腾般,恐怖的热浪汹涌澎湃,席卷天地,那名六境武夫根本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顷刻间便焚成了灰烬。 更令姜峰震惊的是,苏烈将一切的力量都牢牢封锁在了屋顶,未曾伤及街上的百姓。 可见其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何等可怕的程度! “这就是高级武夫的实力啊。” 见过这两场战斗,姜峰心中只觉得热血澎湃,对武夫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萧凌雪,问道:“大人,武夫有多少个境界啊?”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道:“不知道。” 姜峰一愣:“大人不愿说?” 他心想,我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可你一个师出名门的五境巅峰,怎么可能不知道? 萧凌雪平静道:“当今天下,武道至强者,非武圣莫属。可他老人家曾说过一句话,武道,没有止境。” 姜峰疑惑:“武圣……那是谁?咱们景国的吗?” 萧凌雪沉吟道:“武圣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真要算的话,他老人家的地位,可与九国天子并肩。” 姜峰恍然,原来九国之外,还有一方势力。 他不禁好奇道:“那武圣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 “那大人还知道什么?” 萧凌雪沉默,良久后,低声道:“九境巅峰,并非武道绝巅。” 第35章 真假员外的真相 九境巅峰,并非武道巅峰……姜峰呢喃,从这句话里,他能推断出两个信息。 第一,武圣的境界,高于九境巅峰,很可能是十境。 第二,大景有九境巅峰的武夫,而这个人绝对与萧凌雪有着莫大的干系,很可能就是她那位师尊。 若真如姜峰猜测的那样,那萧凌雪的身份,几乎堪比景国皇子了。 什么是大腿?这就是啊! 围剿黑雪刺客的行动圆满结束了,对方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这并不夸张,江州明面上最强大的两个人联手,如果还让黑雪刺客逃走,那才有鬼呢。 最终,除了那个神通者,其他武夫全都被杀。 苏烈按着腰间的佩刀,对着裴行之说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裴行之双手背在身后,悠闲道:“人你可以带走,但功劳必须是我小师妹的。” 苏烈淡淡道:“无所谓。” 姜峰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女上司,心想,要不说你不升官谁升官呢?这功劳赚得也太容易了。 刺客是我找到的,人是大将军拿下的,大统领来打下手,你只是走个过场,轻轻松松就把功劳拿到手。 这时,萧凌雪忽然开口道:“统领大人和姜峰都有功劳。” 算你还有点良心……姜峰总算有点心理安慰。 苏烈将麻衣老者拎在手上,目光却看着眼前的裴行之:“王元福是你的人,他犯的事,我算在你头上。等我到了七境,自会去找你。” 他说的是王元福闯入不良人府衙劫走梅老二的事情。 裴行之面色平和,眼中却有凌厉闪烁:“随时恭候。” 苏烈走了,把那个神通者带回不良人府衙。 裴行之转头看向萧凌雪:“小师妹,那我也回去了。有空去我那喝喝茶,畅谈武道。” 萧凌雪点了点头。 临走前,裴行之目光深深看着姜峰,道:“小子,你还太弱了,想要当家,最起码也要先过了本将军这一关。” 姜峰一脸疑惑,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裴行之也走了。 只是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却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大人,裴将军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回去的路上,姜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凌雪端坐在马背上,淡漠道:“不知道,要不你去裴府问问?” “那还是算了。”姜峰摇摇头。 他虽然不懂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裴行之说话时的语气,明显压着火,他才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扑簌簌。 这时,不良人传讯用的鹰隼,如同利剑般飞来,它急促的拍打着翅膀,停留在萧凌雪的肩膀上。 萧凌雪解开绑在鹰隼脚上的小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 片刻后,她将纸条递给姜峰:“你让宋明远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姜峰接过纸条看了一遍,半晌后,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大人,我想,走私案可以宣告结束了。” …… 深夜。 不良人府衙。 张游戴着脚铐,手上锁着沉重的枷锁,被衙役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着坐在主审官位置的萧凌雪,以及站在她身后的姜峰两人,苍白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大声质问道:“本官所犯何罪,竟劳烦你们不良人,闯入府衙抓我?!” 萧凌雪没有开口,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姜峰出声问道:“张大人可还记得鸾玉姑娘?” 张游愣愣的看着姜峰:“你怎么知道鸾玉?她,她已经失踪了好久,难道你们找到她了?” 姜峰笑了笑,只是笑声明显有些意味深长:“失踪好久?她不是被张大人灭口了吗?” 张游心头猛地一颤,可表面上却强装镇定,厉声问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官又怎会杀了鸾玉?本官那么爱她,不惜为她赎身,又怎么害她?” 姜峰面露笑意:“张大人别急,你先听我慢慢说。八年前,自张老大人去世以后,张府便从长安迁至江州,那时候,杨儒源还是你府里的管家。” “你到了江州的第二年,便被朝廷任命为市舶司员外郎,从五品官职,也就是那一年的六月,你在醉仙楼为鸾玉姑娘赎身,赎金是三千两纹银。” “只是你没想到,你花三千两为鸾玉姑娘赎身,可她真正喜欢的却不是你,而是你的管家,杨儒源。” “有一天,他们私下幽会时被你发现,于是,你与杨儒源做了笔交易,让他假冒你,顶替你的身份去参与走私,而作为报酬,你把鸾玉姑娘让给他,我说的可对?” “简直一派胡言!你,你有什么证据?!”张游色厉内荏的怒喝道。 姜峰好整以暇的说道:“证据嘛,当然就在那天晚上,你提供给我们的供词里面。你说,杨儒源是在七年前秘密将你关押起来,然后顶替你的身份和官职参与了走私,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鸾玉姑娘难道不会发现他的身份吗?” “一个人伪装得再好,可作为枕边人,不可能七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发现异常,毕竟易容术也不是毫无破绽的。如果鸾玉姑娘真的倾心于你,她不可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心甘情愿。” “也因为鸾玉姑娘,杨儒源才心甘情愿的假扮你的身份,替你走私,你这么做,无外乎是怕有朝一日走私的事情被人发现,好让杨儒源替你背黑锅的吧?” “胡说八道!你这是污蔑,你这是污蔑!!!”张游情绪十分激动,他奋力的跺脚,使得脚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姜峰没有理会失去理智的张游,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知不知道,其实你那天晚上的口供,简直是错漏百出。你说你仰仗萧大人,可你既然被关了七年,又是从哪里听到我们萧大人的威名?” “我,我……” 姜峰没给张游解释的机会,继续道:“还有,你说你没走私,那都是杨儒源顶替你的身份后干的,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为鸾玉姑娘赎身的三千两是怎么来的?别跟我说那是张家祖辈留下的积蓄,一个被逼无奈只能从长安迁至江州,郁郁不得志的乙榜进士,居然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花三千两纹银赎身?你的家底是有多厚啊?要真这么厚的话,张家也犯不着来江州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银子是你走私赚来的,你能当上这个市舶司员外郎,一方面是靠着父辈的蒙荫,另一方面,则是你答应了王副将,只要你当上市舶司员外郎,就配合他们进行走私。” “证据就是,走私案的发生时间,其实不仅仅是七年,而是早在多年前就开始了,所以对比七年前和这七年间的卷宗,根本看不出走私的物品是什么。” “这一点,薛长史和王副将都已经招供了,在你继任员外郎之前,走私案就已经开始了,你不过是接手了上一任员外郎的任务而已。那么,你当晚的口供说,你是在接任员外郎一职不久后被杨儒源顶替了身份,无疑是自露马脚。” 张游嘴唇颤抖,脸色煞白,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姜峰眯着眼,眼中寒芒闪烁:“还有一件事,张府的二十七口人,是你让王副将下手杀的吧?” 张游眼瞳收缩,如遭雷击! 第36章 张游之死 姜峰眼神冰寒:“确切的讲,你也不是指使,而是用语言去引导,我猜你是通过张嚣的口,让王副将以为整个张府的下人都知道你与他有过往来,就算他想隐瞒走私的事情,也隐瞒不过去,所以王副将才会派人灭了张家二十七口人。” “实际上,你这是在借刀杀人,而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掩盖你被杨儒源替换的准确时间。从你担任员外郎到半年前,一直是你在幕后操控杨儒源走私,可直到半年前,杨儒源才真正的将你关押起来,彻底顶替了你的身份,我说的可对?” “证据呢?证据呢?”张游额头冒出冷汗,反反复复的说着证据两个字。 他不相信,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死了,书房密室也被炸了,不良人还能找到证据。 姜峰从萧凌雪身后走出,他来到张游的面前,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覆盖在张游消瘦的身子上,冷冷道:“你想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杨儒源身上,可惜你不够聪明,或许你根本没想过,其实走私案早在你担任员外郎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走私的罪名,你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 张游抬头看着姜峰,固执道:“证据呢?你说的这些,都是推测,都是污蔑,你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 “不错,薛长史的口供可能是污蔑,也没有人能够证明,参与走私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杨儒源,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不过,你终究是百密一疏。” 姜峰从怀中取出一根发簪:“这根发簪,想必你不会陌生吧?” 张游看到发簪的瞬间,眼瞳猛地一缩。 姜峰冷冷道:“你想不到吧,我们会找到鸾玉姑娘的尸首。” 在查到赵文绣的身份后,姜峰去了一趟赵家的老宅,从而发现,当初在杨儒源床上发现的头发,居然就是她的,也因此,姜峰找到了这位鸾玉姑娘的尸首。 张游此时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接连滴落一颗颗黄豆般大小的冷汗,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为自己狡辩。 可姜峰接下来的话,却将他的美梦无情击碎:“我们在鸾玉姑娘的尸首上,还发现了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你的名字。”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块翡翠玉佩,那是张游出生时,张父找来雕刻大师,特意为他打造的玉佩。 姜峰道:“想不到吧,当初你将鸾玉姑娘掐死,可她在剧烈的挣扎时,却抓住了你腰间的玉佩。你匆忙将尸体扔到枯井里,却根本没发现玉佩也跟着尸体一起掉入井中。” “仵作已经查验过尸体,鸾玉姑娘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在半年前,这也是杨儒源为什么不想再被你控制的原因吧?因为他发现了鸾玉姑娘被你杀死,这才下定决定,要彻底顶替你的身份。” “恰好在那时,萧大人来了江州,你早就听闻萧大人的名声,并且意识到,走私案的事情迟早会被查出来,于是你便将计就计,故意被杨儒源关押,又在事先找了张嚣,让他找机会,带你逃出张府。” “只是你没想到,张嚣在带你逃出张府后,转而把你囚禁起来,并以此要挟杨儒源,获取大量的钱财。” “杨儒源害怕冒名顶替的事情暴露,因此他并未派人跟踪张嚣,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无人可用的缘故,这么多年以来,他都被你在暗中操控,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培植亲信,他也不敢花钱找人跟踪,因为他无法保证花钱雇的人,不会成为另一个张嚣?” “你让我们以为多年前杨儒源就已经偷梁换柱,从而误导了我们对杨儒源这个人的判断。” 杨儒源其实是个悲剧人物,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张游操控,没有自我,没有自由。 他并不聪明,可在张游的描述中,他却是一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阴险狡诈的人物,从而误导了姜峰,也让问题变得复杂化。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是后来才想通的,如果杨儒源真的是心机深沉的人物,那么,当张嚣的死讯传来后,他何以如此急迫的约见梅老二?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容易把自己暴露出来吗?” 张游颓然的低着头,双眸无神,面如死灰。 姜峰没有停留,继续说道:“你深知杨儒源的性格,一旦张嚣死了,他便会自露马脚。那么,张嚣的死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你被他囚禁,无计可施,于是你就哄骗张嚣,让他用走私的事情去勒索王副将,从而借刀杀人,可他根本不知道,王副将和杨儒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绝不会向张嚣妥协。” “因此,与张嚣有过几次接触的梅老二,最终在醉仙楼杀了张嚣,王副将也是想利用张嚣的死,警告张员外不要妄想撇清关系。那时候王副将并不知道,所谓的张员外其实是杨儒源假冒的。” “张嚣死后,你终于逃出生天,于是跑来不良人府衙报案,将走私案彻底揭穿的同时,又将罪名全部推到了杨儒源身上,而你自己从此便可安安稳稳的做着你的员外郎。” “可惜,你千方百计,处心积虑的做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要摆脱嫌疑,可你却不知道,从你当上员外郎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注定摆脱不了嫌疑了。” 姜峰这番言语,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刀尖,直直捅进了张游的心窝,彻底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让他陷入了绝望之境。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姜峰笑容阴冷的说道。 张游面露颓然,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姜峰趁热打铁,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好整以暇的问道:“说说吧,杨儒源既然顶替了你的身份,又为什么不愿再继续走私?” 张游抬起头,眼神悲痛而绝望,凄然笑道:“你不是什么都查得到吗?又何必再来问我?” 纵观整件案子,唯有这个问题,让姜峰始终如鲠在喉。 杨儒源应该明白,一旦想要放弃走私,王副将定然不会同意,那样只会把自己置于险境。 他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可以解释得通。 “你们走私的东西,肯定不止是盐,铁,茶叶,丝绸这些东西,而杨儒源正是因为发现了你们真正走私的物品,这才决定,不再参与此事。” “所以,你们除了盐铁这些,到底还走私了什么东西?你的背后,到底还有谁?!” 这就是姜峰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是他今夜审问张游最终的目的。 薛长史和王副将都经过了严刑拷打,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答案,他们都只说出了盐铁一类的物品。 于是姜峰猜测,这个另类的东西,只有张员外知道,因为杨儒源也是在彻底顶替他位置以后才发现的。 那么,张员外的背后,肯定还有别人!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不良人府衙报案。 张游笑了,笑容显得诡异阴森:“你们不良人不是号称天下没有查不明白的事情吗?那你们就去查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绝不会……” 说着,张游的口中开始流淌出黑色的鲜血。 姜峰面色一变。 原本正坐在审讯官位置上的萧凌雪,身形一闪,立即来到张游跟前,一掌贴向对方的胸前,试图以气机将对方体内的剧毒逼出来。 可张游体内的毒素之猛烈,远超一般的毒药,等萧凌雪察觉之时,他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的牙齿衙役们都检查过,根本没有藏毒,那他到底是怎么中的毒?”萧凌雪面露凝重。 姜峰摸向张游的脉搏,同时暗暗发动【因果追溯】的能力,想要试试看能否看清张游中毒的原因,就如同姚仲杀人案的那个死者一样。 下一瞬,一个画面便出现在脑海中。 第37章 诅咒 昏暗的房间,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神秘人,坐在一个祭坛上。 那祭坛中央,放着一个木偶,上面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纸条上残留着血迹,还有一小撮的头发……木偶正在燃烧。 画面到此为止。 姜峰睁开双眸,面色阴寒:“他不是中毒,而是中了诅咒。” 萧凌雪眸中寒光闪烁:“神通者?!” 姜峰点了点头:“此人的神通可以远程给人下咒,但前提是他必须拥有这个人的生辰八字,以及毛发或者血液此类东西,我想,张游背后那个人,早就掌握了他这些东西,所以在他被抓捕后,便发动了咒术。” “这也算解答了我的疑惑,王元福并不知道真正的张游被张嚣囚禁,那么又是谁救他出来的呢?张游的背后,还有人!” 其实走私案到了这里,可以算是结束了。 走私是裴行之发起的,参与人员有张游,薛长林,王元福。 至于这最后一个问题,也随着张游的死,彻底断了线索。 姜峰看着张游的尸体,心中暗道可惜,同时又在想,如果他能拥有让尸体开口的神通就好。 忽然。 耳畔再次传来一道熟悉又模糊的呓语。 “九幽敕灵。” 随着呓语响彻,一颗幽暗深邃的星辰,宛如漂浮的黑洞,从脑海深处的光门内蓦然掠出。 姜峰眼瞳涣散,瞬间失神。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听见萧凌雪的呼唤,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萧凌雪以为他是在为案子头疼,于是开口劝慰道: “你别不必思虑太多,依我猜测,张游背后的主使者,怕是不会轻易放弃走私,他们迟早还会再出手,终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够将他们绳之以法。” 姜峰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开口,而是伸出手掌,再次触碰张游的尸体。 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他便已知晓【九幽敕灵】这个神通的妙用。 简单来说,这个神通可以召唤死去之人的灵魂体,并与其进行沟通,但前提是,尸体的死亡时间不能超过七天,否则灵魂就会完全消散。 其次,尸体的灵魂没有遭受损伤,换句话说,【九幽敕灵】对于魂飞魄散的人无法使用。 因此,姜峰获得新神通后,便想试一试这个神通的功能。 可让他感觉失望的是……他没有感应到张游的灵魂。 “看来所谓的诅咒,便是攻击人的灵魂。”姜峰心中暗道。 张游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 …… 离开地牢后,姜峰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与萧凌雪分别后,转头便朝着停尸房的方向走去。 停尸房可以说是府衙里最冷清,最安静的一个地方。 别说是不良人,就算是专门负责验尸的仵作,也不喜欢每天跟尸体待在一块。 但唯有一个人例外。 姜峰推开停尸房大门。 不出意外。 张彪脸上蒙着麻布,手里拿着一柄尖锐的刀具,正在对着一具尸体进行解剖。 姜峰进门后,从旁边的桌上拿出一块麻布,遮住口鼻,旋即冲着张彪打了声招呼:“彪哥,仵作都散衙了,你怎么还在这呢?” 张彪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双浓眉大眼带着古井无波的眼神,转头望了过来,木讷道:“你不是在地牢审讯犯人吗?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姜峰愣了一下:“听你这意思,你平日里难道就住在这?” 张彪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有时候解剖尸体太晚,我也就懒得回去了,直接在这打个地铺睡下。” 姜峰心中直呼好家伙,你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强大了。 等等,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可这话他没有问出口,万一人家不是呢,那就尴尬了,可如果万一是的话,那就更尴尬了。 聪明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进退两难的问题滴。 姜峰岔开话题,转而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张彪将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尸体,道:“这人表面上是被烧死的,可我检查了他的口腔,并没有吸入灰尘,说明他是被人杀死后,才放火烧的尸。若非是邻居及时发现,从火海中把人拉出来,只怕他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焦炭了。” “为了查找他真正的死因,我切开了他的胸膛,检查了他的五脏六腑,发现他是中毒而死。可惜现在太晚了,不然可以找李廷过来,问问他死者是中了什么毒。” 你可真敬业,九九六的福报恐怕都满足不了你了……姜峰心中吐槽。 姜峰问道:“那你查出凶手了吗?” 张彪沉吟道:“既然是中毒而死,那么,能悄无声息给他下毒的人应该不多,只需查一下应该就能锁定凶手了。” 姜峰点头,然后伸手按向尸体的眉心,开启【九幽敕灵】。 为免张彪看出什么端倪,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 很快,便有一道虚幻的灵魂体从尸体体内飘出来,依稀观其面貌,与尸体一模一样。 张彪对此却全然不知。 武夫唯有到金刚境,修成无漏之躯,才能见到这些所谓的鬼魂。 “你这是?”张彪眼神中满是愕然。 姜峰随口解释道:“超度。” 张彪恍然:“原来你还会做法,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学习这门手艺,以前村里有人过世了,都要花银子请大师过来做法,那时候我在想,当大师可真赚钱。” “可惜,等我去寺庙拜师后,大师说必须先剃度出家才能学习佛法,我问他剃度后还能不能娶婆娘,大师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能娶妻。” ”然后我问他到底剃的是头发还是把儿,不能娶妻是不是因为和尚都不行了……大师没有回答,只是把我赶出来,关了大门。” 姜峰停下咒语,目光惊愕看着张彪,心说彪哥你是真的虎啊,这种问题也能当面说出来的? 半晌后,他忽然感慨道:“那位大师定是个得道高僧。” 不然你怕是走不出那家寺庙了。 张彪摇头道:“后来我听说,那位大师死了,原因是跟女香客有染,还生了个孩子,事情被那女香客的丈夫发现,大师被活活砍死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和尚只是表面上不行,而不是真的不行。” 姜峰瞠目结舌,这故事竟如此曲折吗? 张彪看着尸体,眼神带着一丝茫然:“所以我有时候在想,人心可真复杂,活人总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谎,待人以诚。” 这就是你喜欢尸体的原因吗……姜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张彪这个人看起来有些憨厚,甚至是木讷,他不善交际,也不好女色,仿佛只对酒肉和验尸感兴趣。 “我听头儿说,你以前是个猎户?” “是,以前家里穷,想吃肉就得进山打猎。” “听说你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 “那都不值一提,箭术再好,也比不上读书人会吟诗作对。对了,你做法完了吗?我还得把尸体重新缝好。” “呃,好了。” 姜峰收回手掌,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幽芒,他抬头看着张彪,道:“死者的确是死于中毒,但并非是被人下毒,而是死于意外。他在山中挖了野菜,却误食了夹杂在野菜中的毒草,毒发挣扎时又打翻了家中的烛火,这才引起了火灾。” 张彪一怔:“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死者的灵魂告诉我的……姜峰自然不会这么说,于是改了套说辞:“你知道阴阳眼吗?知道幽灵神探吗?” 张彪老实的摇了摇头。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姜峰详细为他解释了什么叫阴阳眼,什么叫幽灵,什么叫问灵,什么叫摆渡人。 张彪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照你这么说,以后都不需要仵作了,只要把死者的灵魂唤来一问,天下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姜峰摇头道:“倒也未必,有些人死的时候,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能够看穿死因,并不止是【九幽敕灵】的妙用,而是在此基础上,姜峰又尝试着发动了【因果追溯】,于是他见到了整个死亡过程的脉络。 两大神通的结合,竟让他能够看穿死亡的轨迹。 “如果死者是一个高等级的武夫,不知道【九幽敕灵】是否还有效果?另外,这一招,能否用在活人身上呢?”姜峰心中暗暗沉思。 人死以后灵魂离体,可活人的灵魂就在体内。 如果将【九幽敕灵】用在活人身上,又会发生什么呢? 姜峰不敢轻易尝试。 张彪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开口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此人是死于意外,那么……” 他抬起头,目光严肃而认真的看着姜峰:“你真的有阴阳眼,能从阴间召唤灵魂?” 姜峰眯眼笑道:“刚才那些都是我胡扯的,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我不过是从死者的身份,以及他所中的毒,做出的一些推断。你看,他手上有老茧,说明此人常年上山砍柴,腹中残留的野菜渣,夹杂着断肠草的毒素,根据这些线索,我才做出了推测。” “行为刑侦人员,我们不妨大胆假设,再小心验证。” 张彪想了想,点头道:“不错,你的推测并非不可能。” 他又赞叹道:“姜峰,你真聪明啊。” 不,是你太淳朴了……姜峰心中感慨。 …… 第38章 宋公子买单 翌日。 青云山下。 江州书院。 依山而建的书院,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院内古树盘绕,亭阁楼台,一砖一瓦,带着历史的沉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郎朗的读书声,便开始从书院内传出,悠扬的声音透过简洁的书堂,穿过典雅的亭台,拂过宽敞的广场,又似一股清风,飘向云霄,荡过山林。 在书院后山,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读书人对竹子有一种特殊而偏执的喜爱,即欣赏它的风骨,又喜欢它的坚韧,加上读书人常常以竹喻人,也一度造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场面。 一间雅致的小阁,伫立在成片的竹林中央。 这间雅阁便是院长居住的地方。 此时。 茶室内,铜制的莲花炉内,点燃了香薰,一缕缕香气从炉口袅袅升起。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端坐在蒲团上,他端起水壶,往茶壶里缓缓倒入滚水。 蒸气如云般漂浮上空,似要将那满是皱纹的面庞遮住,却遮不住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眸。 他便是江洲书院的院长,文守仁。 “我才离开书院几日,一回来就有人告诉我,书院一下子少了两个学子。” 文院长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在茶室内传开。 杨博士站在茶桌跟前,佝偻的身子,双手急促不安的捏着衣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心虚。 他低着头,颤巍巍的说道:“院,院长,您听说解释。姚仲那是醉酒杀人,事情发生在书院外,我这也是无能为力啊。” “书院学子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失手杀人的经过,我比你清楚。”文院长放下水壶,目光平静:“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导学子的吗?” 杨博士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可院长又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这还是小事呢,你再跟我解释解释,‘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同路人,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这首广为流传的诗,又是怎么来的?” 杨博士啪的一声直接跪了下来,对着老人痛哭流涕:“院长,学生冤枉啊。那姜峰偷窃同窗的银子,人账并获,羞愧之下当众退出书院,可他不思悔改,反而恼羞成怒,作诗嘲讽书院,实在是……” “住口!” 文院长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案几上,茶水顿时溅射而出,落在手背,又顺着手背滴落在地板上。 他站起身,指着杨博士的头顶大骂出声:“姜峰是谁?那是书院有名的学子,是江州城公认的诗才第一,他身负才名,又有才华,未来考取功名,不在话下。你觉得他会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就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杨博士嗫嚅道:“可有人说,他经常出入醉仙楼……姜峰家境贫寒,若非偷窃,他又哪来的银子去醉仙楼?” 似乎害怕院长不信,杨博士又连忙补充道:“况且当日有学子作证,银子就是从姜峰的枕头下搜到的。” 文院长痛心疾首:“你是说,银子在他的枕头下就是他偷的了?若是他日有人把银子扔到你家,是不是也能说是你偷的银子?!” 他越说越气,走到杨博士面前,气得一脚将他踹倒:“你若有他那般诗才,莫说醉仙楼的书寓,整个江州的大家闺秀,哪家女子不想嫁你?简直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江州书院成立至今有两百多年,自他接任院长一职,也有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来,江州书院再无一甲,更别说状元了。 倘若继续如此,未来书院的历史上对他这个院长会怎么说? 院长昏庸无能,不懂教书育人,学子全无功名……他这个院长的面子往哪搁? 如今,书院好不容易来了个姜峰,此子出口成诗,惊才绝艳,有望打破书院二十七年来的会试记录。 将来更是有机会通过殿试,入三甲,成状元,到那时候,他这位院长必将在书院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他不过离开江州访友几天,一回来……啪,人没了。 那么大的一个学子啊,说没就没了,还是被人赶出去的。 文院长气得差点当场升天。 “你以为你串联姚仲,构陷姜峰的事情,就无人知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逼走姜峰是为了什么吗?杨世啊杨世,你求功名无错,可你不发奋苦读,凭才学考取功名,偏走谄媚官员,曲意逢迎的路子,如此不思进取,阿谀奉承,你读的是什么圣贤书?!”老院长唾沫横飞,怒不可遏。 杨世泫然欲泣:“院长也觉得学生是在谄媚姚仲吗?对,他是知县的儿子不错,可区区一个知县,又怎么可能让我做出此等违背良心之事?还请院长莫言听信传言,还学生清白。” “知县的儿子当然不能让你这么做,可如果是刺史大人的儿子呢?”文院长幽幽说道。 杨世面庞一怔,他抬起头,目光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文院长微微俯低身子,轻声叹息道:“说吧,那位刺史大人许诺了你什么?” 杨世低下头,沉默不语。 文院长重新挺直腰杆,望着眼前的学生,摇头道:“罢了,既然你的心早已不在书院,老夫也不强求。你走吧,往后你是高官厚禄,是扬名立万,是流芳百世,都与书院无关了。” 杨世悲痛欲绝,眼中热泪盈眶,他悲伤道:“院长要将我除名?就算我有错,可何至于此啊!” 文院长回到蒲团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情已然回复了平静:“你不在乎书院,书院的名册上也不必有你。去吧,去追求你的功名利禄,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你的一切,从此刻开始,与书院再无瓜葛。” 杨世深知院长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脸上反而收起了悲愤,眼眶再无泪水。 他先是对院长磕头一拜,以还师恩。 随后站起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雅阁。 …… “听说了吗?杨博士被书院除名了!” “是啊,听说是因为他串联姚仲,陷害姜峰一事。” “呵呵,你们莫非不知道,那位姚大公子,在醉仙楼与人争风吃醋,以致失手杀人,他那位知县父亲妄想将人送走,却不料,最后还是被不良人抓回来了。” “呸,此等诬陷同窗,卑鄙无耻之徒,有什么资格来书院?依我看,院长也应该把姚仲的名字,从名册上剔除。” “可惜了姜大才子,听说他离开书院后,去当了不良人。此后三代之内,都不能参加科举了。” “我听说,姜大才子去了不良人,侦破了多起案件。姚仲失手杀人的案子,好像就是他查出来的。” “这叫什么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关于杨世被书院除名,姚仲杀人入狱,姜峰去当不良人的事情,在江州城内迅速传开。 许多人开始为姜峰感到惋惜。 大好前程就被杨世和姚仲这样的奸佞小人给毁了。 不过,作为故事的主人公,姜峰显然没有这么想。 连日来彻夜不休的高强度工作,让宋明远等人身心疲惫,而萧凌雪也终于大发慈悲,批准他们休沐两日。 这不,休沐第一天,在老宋头的带领下,四人再次来到了醉仙楼,准备一醉方休。 姜峰本来是拒绝的,他还想攒点银子买个小院,以后就不用住在府衙了。 结果宋明远大手一挥,豪气万丈说道:“今日我请客,无需跟我客气。” 于是,姜峰来了。 “今晚的消费,由宋公子买单!来来来,大家共同举杯,敬我们宋公子一杯,若无他的慷慨解囊,岂有我等今夜的开怀畅饮?!” 在姜峰的带领下,房间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笑容满面的对着宋明远,摇摇敬酒。 宋明远面无表情的举起酒杯,眼中毫无生气,宛如一尊木头做的傀儡。 该死的姜峰,老子说的是只请你们三个,你特么居然喊来了十几个人,老子辛辛苦苦,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银子,特么就被你们这群畜生给吃没了……宋明远放下酒杯,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转头看着旁边的李廷,发现这个登徒子搂着一个姑娘嬉笑调戏,两人相互喂酒,推杯换盏,你侬我侬。 他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张彪,这个憨厚的猎户之子正大口的吃着肉,大口的喝着酒,明明不是他给钱,却给人一种生怕吃不够本的感觉。 宋明远感觉心在滴血。 以后再请你们喝酒,老子就是狗娘养的……宋明远端起酒壶一倒,发现一壶酒已然喝完,他正想喊人送酒,可转头一想,喝的都是他的血汗钱啊,于是作罢。 这场酒宴持续到深夜。 李廷正搂着一个姑娘,准备离开时,宋明远急忙按住他的肩膀,语气认真道:“喝酒可以,留宿自费。” 李廷愣了一下:“头儿,你不是已经给过钱了吗?” 宋明远也愣住了:“我何时给……” 他转头看向姜峰,发现后者正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醉仙楼的管事。 宋明远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嗯,还在。 等等,还在? 这时,他又看到姜峰与一众同窗好友告别,半晌后,他走到姜峰身旁,疑惑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姜峰回过头,微笑道:“破案有功,萧大人代表衙门给的赏银。毕竟这些人都是我的同窗好友,也是我邀请他们来的,自是不能让头儿来出银子。” 第39章 张家村凶案 其实,姜峰也没想到会在醉仙楼门口遇到书院的好友,想着以后虽然不一块读书了,可好歹也有同窗之谊,于是便邀请他们一起过来。 他继续笑道:“头儿,你别看他们现在只是一群穷书生,可他们的学识都不差,未来必定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宋明远心生惭愧,他已然明白姜峰这么做的意义。 谁能保证这些读书人里面,未来没有当大官的? 于他而言,这不都是人脉吗? 混官场的都知道,朝中无人莫做官,哪怕他加入的是不良人,可结识文官同样重要。 而今晚这场酒宴是以他的名义开的,这些人未来都要念自己的一点情分。 别看只是一顿饭,有时候这一点点的情分,足以起到关键的作用。 想清楚这些后,宋明远主动摘下腰间的钱袋,将其塞到姜峰手上,面露不悦道: “说好了我请客,你这么做岂不是让我食言?难道我看着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吗?我虽然不像你们读书人,也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可宋某人说话,那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 姜峰看了下手里的钱袋子,忽然笑了起来。 他认真的看着宋明远,正色道:“头儿,你是我见过的,最讲义气的好领导。” 宋明远昂起头,骄傲道:“你是我招进来的,自然要多关照你。” 这时候,张彪走了过来,对着姜峰说道:“我有事找你。” 姜峰从钱袋子里取出一块碎银子,其余的都还给了宋明远:“这粒银子算是头儿请我们吃酒的,至于其他的头儿拿回去吧,好友来吃酒,怎能也让头儿给银子,这个道理怎么都说不通。” 未给宋明远说话的机会,姜峰拉着张彪径直离开了。 宋明远拿着钱袋,沉默的望着姜峰的背影,微微一叹。 姜峰被诬陷的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这顿酒,本是为了劝姜峰想开些,这才有了请他来醉仙楼的事情。 原本他就不信姜峰会是那种偷人银子的人,现在看来……冤枉他的人,该是有多没脑子啊! …… 湖边小筑。 月上枝头,吴钩霜月明。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倚靠在躺椅上,手持蒲扇,神色悠闲的望着天上的明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老者摇头笑了笑:“那臭小子确实有诗才,可惜啊,好好的读书人不做,非要去做不良人。” 萧凌雪缓缓走到老人身后,平静问道:“不是您让他去的吗?” 老者叹息道:“我劝过了,可惜劝不动啊。他想做的事,如今我也无力帮他。我听说,他现在在你麾下做事?” 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是你安排的吗?” 萧凌雪沉默了许久,忽然恳请道:“师伯,您能不能把那秘术,也传授给我?” 老者一怔:“什么秘术?” 萧凌雪道:“听声辨位,还有千里追踪。姜峰说这些秘术,都是您传授给他的。师伯,您老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老者沉默。 听声辨位,千里追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啊,难道我也会这种秘术? 好家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臭小子真是这么说的?”老者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萧凌雪疑惑道:“那些秘术,难道不是师伯所创?” 老者轻咳一声:“我不碰武道已经很多年了,不过,早年确实研究过几种秘术,刹那霜华你不就学会了吗?” 萧凌雪正色道:“师伯,千里追踪这门秘术,对我真的很重要,还请师伯能够教我。” 狗屁的千里追踪,你把那兔崽子叫来,老夫非把他的屎给打出来…… 老者故作高深的说道:“小雪啊,从你师傅那里论起,你喊我一声师伯,也没有错。不过,私下没人的时候,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 萧凌雪沉默了许久,道:“师傅交代过,不能喊您师爷,不然他平白无故矮了您一辈,会生气的。” “胡扯!你爹当年是我的亲传弟子,你喊我一声师爷,那是天经地义!那老小子有什么资格反对?”老者放下蒲扇,有些不满的嚷嚷起来。 接着,他又换了个笑脸,对着萧凌雪笑呵呵的说道:“放心,现在他又不在这,你喊一句,他不会怪你的。” 萧凌雪认真道:“师命难违啊。” “你喊了,我就让那臭小子教你秘术。” “……师爷!您老可不能告诉我师傅啊,我怕被他打。” “你怕什么?那老小子敢打你,我替你骂他。” “……师爷,光骂没用,师傅脸皮厚,言语上的攻击对他无用。” “哈哈,你师傅脸皮再厚,也挡不住我的唇枪舌剑,须知杀人不如诛心。来来来,再多喊两声,把我喊舒服了,我让那臭小子多教你几招秘术!” “师爷说话算话?” “当然!” …… 此时。 姜峰和张彪两人一路返回府衙,边走边说。 张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姜峰,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姜峰直接问道:“想让我帮你查个案子?” 张彪点头:“是,你的本事我见到了,论起查案,李廷远不如你。” 姜峰闻言,笑了笑:“这话可不能让李廷听到,不然他可得跟你急眼。” 其实这点大家都能看出来,也就是李廷那种臭不要脸的,死鸭子嘴硬,非要抬杠……姜峰心中补充道。 他看着张彪,沉吟道:“我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够帮到你,不过,我很愿意一试,你且先说说看。” 张彪正色道“不管你能不能帮到我,我都会感激你。” 接下来,张彪说起了案子。 五年前,怀安县张家村出了一起命案。 死者是一对夫妻,猎户出身,家中还有两个儿子。 案发当日,猎户的大儿子随村中的其他猎手一块进山,傍晚归来时,发现父母惨死于家中,亲弟弟不知所踪。 张彪说到这里时,姜峰心中已然明白,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 而张彪也没有隐瞒,坦言道:“不错,我就是那家猎户,唯一幸存的儿子。” 他在讲述案情的时候声音很平静,好像已经度过了那段悲伤的时间,又或者,他已经学会了将悲伤埋在心里,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以第三方的角度陈述案情,不掺杂任何个人的情绪。 “我爹娘都是普通人,他们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把银子留给我读书,后来发现我确实不是那块料,于是让我习武。” “我弟弟当时只有九岁,拜入村里唯一的秀才门下读书,未曾习武。” “其实以他们的实力,只要是个武夫,都能轻易将他们杀死,可我事后查过,当时在村里的武夫,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而且,张家村民大都是些老实人,我爹娘也并未与村里其他人结仇结怨,乡里之间关系和睦,他们也没有理由杀我爹娘。” “唯一知道真凶的人应该就是我弟弟,可他失踪了,我找了五年也没找到。” 姜峰静静地走了一段路,思忖了片刻,问道:“伯父伯母身上的伤势有什么特征吗?” 张彪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当时身上没有流血,村长报了官,县里来的仵作经过查验,说他们身上没有伤势,没有中毒,更像是……自然死亡。” 姜峰停下脚步,满脸疑惑:“自然死亡?你信吗?” 张彪沉声道:“县太爷信了,村长也信了,村里其他人也都信了,我不信,但我那时候,不会验尸。” 姜峰深深叹息一声,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张彪对验尸一事情有独钟。 他不是喜欢研究尸体,而是一直在寻找,渴望能够遇见,跟他父母有着同样死法的人吧。 道理很简单,如果案子真的有凶手,那么对方不可能就此罢手。 为了查找线索,他不惜整日与尸体作伴…… 姜峰问道:“伯父伯母当年身上可有什么隐疾?” 张彪说道:“我爹是猎户,常年在山里奔跑打猎,身体素质本就比平常人要强一点。我娘常年劳作,身上确实有些病痛,但不严重。我成年后,打猎的事便是我来做,我爹在家中照料我娘,经过几年休养,我娘的身子恢复的不错,断然不会突然病逝。” 张彪叹息道:“这也是我选择离开村子的原因,我爹娘的死,显然不是武夫所为。重要的是,我弟弟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不是武夫,那就有可能是神通者。 姜峰想了想,问道:“你手上可有你弟弟留下的物品,最好是贴身之物。” 张彪摇摇头:“没有,全放在村子里的家中。” 姜峰道:“那明日我与你一同回村,到你家看看,是否方便?” 张彪点头:“可以,我也许久未曾回去,正好祭奠一下爹娘。” …… 第二天。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卯正二刻,姜峰来到府衙门口。 今天仍是休沐的时间,无需点卯。 张彪已提前到来,等候多时。 他几乎一夜未眠。 两人骑着衙役准备好的黄骠马,一路风驰电掣,朝着怀安县飞奔而去。 怀安县距离江州城有将近两百里,乃是江州城管辖内最偏远的县城。 怀安县内多为山地,俗话说靠山吃山,当地百姓多数靠着打猎,放牧,采摘野菜,野果,菌类等山货为生。 而张家村是怀安县内一座偏僻的小村庄,整座村庄就落座在一处山脚下。 山路难行,有些狭窄的路段,他们只能牵着马匹行走。 张彪有经验,提前给姜峰准备好了水和干粮。 两人一路走了快四个时辰,在张彪的带领下,才终于在一处山坳,远远见到一座小村庄的轮廓。 因为不是公干,两人都没有穿着不良人的制服。 刚一进村,一位坐在村口的老大爷便一眼认出了张彪:“啊,这不是彪子吗?好多年没见了吧?” 张彪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六爷,我回来了。您老看着还是这么硬朗。” 六爷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稀疏的大黄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人说啊,你小子跑去城里混了,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张彪笑道:“托您老的福,日子还过得去。” 六爷对他招了招手:“赶路回来的吧,午饭吃了吗?要不先到我家对付两口?让我家老伴给你弄点吃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吃我老伴做的菜了。” 张彪也不推辞。 首先,对于张家村的人来说,长辈赐不可辞。 若是长辈邀请你到家里吃饭,也不能不去,不然就是拂了老人家的面子。 其次,他们也确实是饿了,路上虽然有干粮,可味道是真不怎么样。 第40章 妖魔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山村百姓的日子就是这么简简单单。 在六爷家吃过午饭,张彪陪着老人聊天。 没过一会儿,太阳开始下山。 架不住老人家的热情,两人又留下来蹭了一顿晚饭。 六爷还把附近的邻居叫过来一起吃。 大家也都没空着手来,这家拿着青菜,那家提着肉干,几家人凑在一块,竟是没有半点隔阂,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跟过年吃席一样。 席间,村里的老头老太围着张彪一个劲的问,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关心他的事业前程,关心他的终身大事。 当然,中间也少不了姜峰的戏份。 尤其在听说姜峰是读书人后,那一双双浑浊的双眼顿时变得雪亮,仿佛看到了下凡的文曲星,各种夸张不绝于耳,说得姜峰都有些不好意思。 离开六爷家时,太阳西斜,黄昏尚暖。 “六爷以前是张家村的村长,十五年前,他把村长的位置传给了他儿子,但他在村里的威信依然很高。” 回去的路上,张彪对姜峰说起六爷的身份。 姜峰点了点头,而后疑惑问道:“可刚刚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他那个村长儿子?” 张彪道:“他去山里巡视还未回来,以前我也跟着村长去山里巡视过一次,主要观察是否有强大的野兽出没,或者有哪处地界出现滑坡,回来后也好提前告知村民。” “这么说,村长应该是个武夫,而且实力不弱。”姜峰推测道。 张彪点头:“是,五年前,也就是我离开村子以前,他就是玉铜境武夫。” 两人在狭小的村道里边走边谈,这时,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手里提着两条肉干,迎面走了过来。 老者面容苍老,看着有几分憔悴,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头做的发簪束住。 张彪目光注视着老者,似乎是在辨认来人的身份,半晌后,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先生?!” 灰袍老者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疑惑道:“你是?” 张彪微笑道:“真是先生。五年不见,没想到先生的模样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五年前的老秀才,如今竟变得这般苍老。 老秀才看着张彪的面容,努力回想了半天,也始终认不出他的身份。 张彪对老秀才行了个叉手礼:“我是张彪,我弟弟张淮,当年便是拜在先生门下。” 老秀才面露恍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原来是你啊,几年不见,你变得成熟了。” 张彪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老秀才却忽然说道:“抱歉啊,家中还等着我的肉干下锅,先失陪了。” “先生请。”张彪急忙让开道路,恭恭敬敬向老秀才拜别。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老秀才的背影,默然不语。 山里的落日似乎走得特别快。 回到张彪家中时,天色已然变得昏暗,温度却呈断崖式般,极速下降。 嘎吱。 推开久未开启的家门,灰尘扑簌簌的落下,张彪变得异常的沉默。 姜峰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站在身后,默默的看着他。 良久后,张彪才回过神来,转头对着姜峰说道:“天色已晚,明天再查吧。” 姜峰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家里,忽闻门外有人在喊,张彪走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手上就多了两张被子。 “山里晚上比较冷,睡觉不能没有被子。”张彪给姜峰打好地铺。 短短半天时间,便已让姜峰深刻感受到,张家村民的淳朴友善和热情好客。 深夜。 躺在被窝里的姜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睁开双眸,看着不远处已然入睡的张彪,旋即悄悄起身,并未惊动对方。 他走到门口,开启【六界灵觉】,很快便听到屋外传来一对男女小声说话的声音。 “张铁柱的大娃儿回来了,听说他在城里混得不错,要不咱们……” “嘘,你别冲动,让我再想想。” “还想啥呢?难道你就不想想咱们娃儿的下半辈子吗?” “可铁柱小时候跟我关系可好了,咱们这么对他儿子,是不是……不太厚道?” “有啥厚道不厚道的,你俩就算关系再好,可他不都死了好几年吗?难不成还能从坟里爬出来找你算账啊?” “不行,你让我再想想。” “别想了。” 这时候,一个老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两人间的谈话。 只见六爷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再无白天时的和蔼慈祥,反而透着一股难言的阴森和冷漠。 “张家村,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张铁柱的人,他的孩子,也不该再出现在张家村。” 六爷的背后,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人。 他们手持着火把,面无表情。 这些人姜峰都不陌生,毕竟晚上才一块吃过饭。 很难想象,原本热情好客的村民,为何眨眼间却变得如此冷漠,宛如山里择人而噬的毒蛇。 这就是张彪说的……老实人? 姜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心中却在犹豫。 这时,他发现躺在被窝里的张彪,忽然睁开了双眼。 姜峰承认,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神,哀伤,悲痛,迷茫,还有着一丝的冷漠。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席间张彪的脸上始终挂着憨厚的笑容,可对于自己入职了不良人的事情却是绝口不提。 不良人是一群见惯了人性黑暗的人,尤其是对于张彪这样的老不良人,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早已深入骨髓。 张彪拉开被褥,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刀。 可姜峰发现,他那握刀的手,在抖。 半晌后,张彪似乎下定了决心,那握刀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了,他从姜峰身旁走过,直接打开大门,提刀走了出去。 门外。 六爷拄着拐杖,站在众多村民的跟前。 看到张彪出来时,六爷明显愣了一下,他明明在酒里下了促进睡眠的药,怎么还醒着呢? 张彪看着站在火光下的村民,沉默了许久,问道:“六爷,我家可曾对不起你们?” 六爷提起手里的拐杖,重重跺地,满是皱纹斑点的老脸,面覆冰霜:“你们家,本就不该存在。” “为什么?” “因为你爹娘,生了妖魔!” 张彪冷声道:“六爷觉得,我像妖魔吗?” 六爷冷哼一声:“我说的不是你。” 张彪一愣,紧接着面色变得异常苍白:“你,你是说……” “不错,你弟弟是妖魔!” 六爷语气带着冰寒,带着厌恶:“你弟弟是妖魔,所以他害死了你爹娘。五年前,我们本想杀了你,可在我们还未下定决心之前,你就已经离开了村子,倘若你一辈子都不回来也就罢了,我们就当村子里没有你们这户人。” “可你偏偏回来了,你弟弟是妖魔,你们家只会给村子带来灾难!所以,你也要死!” 张彪面露苍白:“我弟弟是妖魔?不,不可能的!他是个正常人,是与我们一样的正常人。” 六爷冷笑道:“五年前,你弟弟口吐妖火,险些烧了整个学堂,烧死村子的孩子,这件事,当时有不少人都亲眼见到。” 张彪沉默,许久后,他双目变得血红,眼神凶恶的盯着这些村民:“所以,你们杀了他?连我爹娘也一起杀了?” 六爷摇头道:“不,我刚刚说了,是你弟弟害死了你爹娘。至于你弟弟那个妖魔,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是妖,想来是被哪个得道的法师给消灭了。” 张彪悲愤的怒吼道:“当时你们都看过我爹娘的遗体,他们身上根本没有烧伤,又怎会是我弟弟所害?” 六爷冷哼道:“谁知道你那个妖魔的弟弟有没有其他害人的妖术?我们张家村世代留有祖训,村子里一旦发现妖魔,就必须打杀。” “你弟弟是妖魔,那么你也是,这就是你必须要死的理由。” 张彪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没想到,村子对他的恶意,竟是因为自己的弟弟。 作为不良人,他又怎会听不出来……所谓的口吐妖火,根本不是什么妖魔,而是……神通者! 他弟弟是个神通者,却被愚昧的村民当成了害人的妖魔。 那么,当年爹娘被人所害,弟弟失踪,肯定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可从六爷的话里不难听出……爹娘不是他们杀的。 从始至终,他们都以为,爹娘是弟弟害死的。 张彪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既对村民的愚昧无知感到气愤,又为自家的遭遇感到悲凉。 弟弟是神通者啊,他本该受到朝廷的重视,成为国家的栋梁,可他出事的时候才多大? “六爷,我只问您一句,我弟弟是不是被你们杀死?”张彪握紧长刀,他始终都在控制自己,不去拔刀。 六爷正色道:“当年,我们确实想过杀死你弟弟,可我们还未动手,他就消失不见了,这是实话。不管怎样,你和你弟弟,都不该来祸害我们村子。” 张彪凄凉的笑了:“六爷,我张彪可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对不起村子的事?我记得,小时候我给您捶过背,给您砍过柴,放过牧。” 他看向另一个老人:“三爷,我记得你家搭房子的时候,我帮您扛过木头,你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我专门去山里给他猎了两头鹿。” “还有九婶,你当年摔断腿的时候,是我背着您,跑了二十里山路,找的大夫。您孙子生病的时候,家里的草药怎么都吃不好,也是我冒着大雨抱着他,跑到大夫家。” “还有兰姨,阿桑叔,木哥儿……” 张彪一一看过去,他的目光被泪水模糊,他的心如同被冰霜冻着,越来越冷,又如同被烈火烤着,越来越痛。 “我张彪,还有我爹张铁柱,我娘,可曾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弟弟当年,可曾伤过一人?” 咔嚓。 霹雳骤然炸响。 漆黑的夜幕,银白色的雷霆时闪时灭,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第41章 让他走吧 被张彪点名的村民,尽皆陷入了沉默。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看着张彪长大的,知道这孩子的脾性,否则五年前也不会犹豫不决。 “你张彪的确没对不起我们,可你家出了妖魔,这也是事实。” 这时,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方走了过来。 村民们拿着火把,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此人正是张家村的现任村长,也是六爷的长子,张重。 张重从一个村民手里接过火把,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出一张严肃而冷漠的面庞,对着张彪厉声喝道:“是妖魔,就该死!妖魔的家人,也该死!” “妖魔?” 张彪悲声大吼:“口口声声说我弟弟是妖魔,你们有什么证据?!你们知不知道,我弟弟是神通者!他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是真正的天才!” 他看向张重:“别人不知道,难道村长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神通者吗?” 张重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又如何?其他地方的神通者是善是恶,是仙是魔,与我们无关,我张家村历来的祖训,便是不许村里有妖!” “你弟弟是妖,该死!你身上也有妖的血脉,也该死。” 张彪将手掌按在刀柄上,作拔刀状:“就因为我弟弟觉醒了神通,你们就将我们一家视为妖魔?何其荒谬!” “祖训不可违,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例外!”张重正色道。 张彪按住刀柄的手掌开始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家村就不能出现神通者?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祖训? 他不想拔刀,因为他无法对眼前这些村民刀剑相向,他们可都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啊。 “你走吧。” 这时,一直沉默的六爷,忽然开口说道。 张重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他身上也有妖的血脉,不能放他走。” 六爷跺了跺手里的拐杖,大声喝道:“我说,让他走!让他离开这个村子,永远都不许再回来。” 张重毫不退让,冷声道:“爹,当初是您跟我说,村里一旦出了妖魔,无论是谁,必须将其一家老小全部处死,这是祖训,也是规矩!现在,您要违背祖训吗?您要打破自己当初设立的规矩吗?” 张家村似乎是受到上天的眷顾,几乎每过几代人里,都会出现一个神通者。 可张家村的祖先,却将这种眷顾视为诅咒,并留下祖训。 神即为妖,非死不可! “村长,让他走吧。”站在六爷旁边的三爷,低沉说道。 “村长,让彪子走吧,咱们就当张家村没有他这个人,把他逐出村子就行了。” “彪子不是妖,他爹娘也死了,他那个妖魔弟弟说是失踪,说不定也早就死了,咱们让他离开就是了。” “九婶说得对,村长,让彪子走吧。” 越来越多的人向村长求情,为张彪求情。 可张重却铁石心肠,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开口求情的村民,厉声喝道:“不行!张家村的祖训,谁也不能破!难道你们忘了吗?违背祖训,必遭天谴!你们想看到村毁人亡吗?你们都想死吗?!” 村民们全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祖祖辈辈都是守着这个规则过来的,没有人敢违背。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违背祖训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可是他们小的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以前有人违背了祖训,险些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张重转头看向张彪:“如果你还当自己是张家村的人,还认我这个村长,那就听我的命令。按照祖训,我本应该对你处于火刑,以告慰张家村的列祖列宗,可现在他们为你求情,我准许你,免去火刑,拔刀自裁!” 张彪握刀的手在抖,他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些村民,望着每一张熟悉的脸庞,他仿佛回到了儿时。 曾经,他以自己是张家村的人感到自豪。 可如今…… 面对这个陌生的村子,陌生的村民,陌生的村长……他仿佛看不到一点儿时的记忆。 张彪拔出景刀,将其插在地上,沉声道:“村长,我不会自裁,我这次回村,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在我还没查出杀死我爹娘的凶手,没有查出我弟弟的下落之前,我不会死。” 张重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可由不得你!”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上古铜色的皮肤,开始泛起一层深黑色彩,眨眼间,整个身体如同一尊漆黑的铁人一般。 这是张家村祖传的炼体功法,玄铁功! 相传只要将玄铁功练到巅峰,就能突破到四境武夫,成就金刚无漏之身,身如玄铁,刀枪不入,倘若修炼到圆满境界,可凝聚玄铁煞气,无坚不摧。 张家村习武之人都是修炼这套功法,因此玄铁功这门功法,张彪也会。 只是玄铁功最高层的功法秘诀,历来只有村长才有,并且还禁止其他人修行。 若发现村长以外的人修行了最高层次的玄铁功,按照祖训,便要被废去修为。 张重倚仗巅峰境界的玄铁功,一个踏步便来到张彪身前,他一手举着火把,右手握拳,对着张彪的胸膛猛地一拳轰去。 他的拳头势大力沉,气机化作罡风,裂面如割,杀气腾腾。 张彪未曾习得玄铁功的最高层次,如今只是二境武夫,岂会是张重的对手? 关键时刻。 一道金灿灿的身影,从老旧的屋舍内蓦然掠出,以蛮横的姿态强行切入战局,只身挡在张彪身前。 面对张重的拳头,来人浑然不惧,以拳对拳! 铛! 两道拳头在空中相撞,顿时迸发出金铁交响般的声音。 只见一黑一金两道人影屹立在原地不动,狂风的劲风以两人为中心,朝着西面八方席卷开来,就连金色人影背后的张彪,也被这股狂风吹得踉跄后退。 张重浑身漆黑,他收回拳头,面露凝重:“你又是谁?” 通过刚才这一击,他已然知晓,对面之人的实力与他不相上下。 姜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扔到张重手上:“不良人办案,张村长也要阻挠吗?” 张重接过令牌一看,上面俨然刻着不良人三个字,心中顿时一沉。 村里其他人或许不知,可他作为村长,自然不会不认识不良人的令牌。 于是他主动收起玄铁功,将令牌递回给姜峰:“大人来我张家村,所为何事?” 姜峰拿回令牌,淡然道:“查案。不过,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村长可知,逼死朝廷命官,袭击不良人,该判何罪?” 张重面色难看:“大人,我何时逼死过朝廷命官?至于袭击不良人,那是大人自己撞上来的,并非我主动出手。” 姜峰笑了笑,微微偏过头看向身后的张彪,后者心领神会,从怀里同样掏出一块铜牌。 张重的面色彻底变了。 姜峰重新看向张重:“张村长现在又怎么说?” 张重沉默不语。 可姜峰显然不想轻易揭过此事:“张彪是我同僚,是朝廷册封的不良人,府衙有记录,身上有腰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张村长逼迫张彪自尽,这不是想逼死朝廷命官吗?” “你逼迫不成,转而痛下杀手,这不是行刺不良人吗?” “如今我倒想问问张村长了,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力,敢迫害朝廷命官,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不良人痛下杀手?张村长召集村民对抗不良人,你是想聚众造反吗?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吗?!” 姜峰一字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落在张家村村民的心头上,使得村民们开始面露恐慌。 第42章 张家村传说 张重更是面色苍白。 逼死朝廷命官,袭击不良人,聚众造反……无论哪条罪名,他都承担不起。 “大,大人言重了,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张重服软了。 “我就问你,刚刚我所说之事,你哪一件没有做过?!”姜峰厉声喝道。 张重哑口无言,你们一没穿官服,二没戴腰牌,鬼知道你们是不良人? 姜峰目光扫视着眼前的村民,哪怕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还跟自己一块吃过饭,彼此相谈甚欢,可如今他的眼神犀利如刀,冷酷至极: “我还未说完呢,张彪明明是人,可你们却说他是妖,分明是在诬陷朝廷命官!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在说朝廷识人不明,让一个妖来当不良人,所以你们才要聚众造反?” “那事情就简单了,我会让朝廷来查,如果张彪是妖,我们斩他,如果他不是,那么张家村妖言惑众,聚众造反的罪名可就坐实了,依大景律令,张家村上下一应人等,斩立决,诛九族!” “当然,如果村长觉得实力足够,可以试试能否一拥而上,当场就将我两人乱刀砍死。只是我们来张家村之前便已向府衙备案过,若是在此出了事,只怕张家村也难逃律法。” 周围的村民一个个顿时吓得人心惶惶,更有甚者直接对着姜峰跪了下来。 “求大人开恩!我们没有造反啊!” “大人明鉴,我们从来没说过张彪是妖啊。” 张重拳头握紧,眼神带着愤怒,可面对姜峰咄咄逼人的姿态,他心中只有无力。 他对着姜峰,缓缓跪了下来,低声下气道:“大人,张重……知罪,求大人开恩,莫要殃及村民,所有的罪责,我张重一人承担。” 六爷看着自己的儿子下跪,重重的叹息一声:“大人,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规矩是我定下的,要杀就杀我吧。” 张重转头看向老父亲,正要开口,六爷却打断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已经够本了,你还年轻,身上担着全村人的重任,你不能死。” 张彪心有不忍,他走过来,对着姜峰轻声道:“姜峰,要不还是算……” 姜峰抬手打断他,眼神则凝肃的望着张重:“村长,张家村久居深山,不知朝廷办事的章程,我可以理解。” “张彪念及同族情分,不愿与尔等撕破脸皮,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咄咄逼人。”他看向六爷,以及其他村民,缓缓说道: “看在你们刚刚为张彪求情的份上,张彪也不忍村民流血,这次的事情,我可以替你们压下来,既往不咎。” “但是,我们此次前来,只为寻求一个真相。当年的事情,我希望你们能够知无不言。” 姜峰自然不会真的将罪名强行加在张家村村民的头上,只是他深知,一味地退让,讲道理,对于这些愚昧的村民,根本没有作用。 相反,想要查案,就必须先把造反的帽子给他们扣上,让他们知道害怕。 尤其是张重,必须先杀一杀他的威风,让他服软,才好谈事。 张彪并不懂得这套先打一棒槌再给个甜枣的操作,只是听到姜峰不愿计较时,内心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不愿意看到这些村民出事。 六爷和张重面面相觑,默默点了点头。 ……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倾盆大雨,宛如汹涌的海潮,从张家村的上空轰然落下,似要将那股燥热的火气,彻底浇灭。 张彪家中。 六爷和张重坐在板凳上,姜峰和张彪则坐在对面。 其他村民并未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焦急等待。 姜峰正襟危坐,对着六爷问道:“查案之前,我有个问题想向六爷请教。” 六爷叹息道:“大人请问吧。” 姜峰道:“为什么张家村会流传出这样的祖训?据我所知,张家村虽地处偏僻,可并未与外界断绝联系,你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天神的神通者,他们并不是妖。” 六爷沉吟了片刻,道:“以前,张家村的人大都没念过书,有什么事情,都是口口相传,一代传一代。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爷爷曾跟我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张家村附近曾出现一头会喷火的妖魔。” “那喷火的妖魔险些将整个村子屠杀殆尽,是那一代的村民与妖魔拼命厮杀,最后成功将其杀死。可妖魔临死前留下诅咒,它将转生到杀死它的那些村民的后代当中,然后……毁灭整个村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那个诅咒,张家村几乎每过几十年,就会出现一个天生喷火的孩子,一开始,村民并未把那妖魔的诅咒当一回事,直到后来……那个会喷火的孩子,险些让整个村子被彻底毁灭。” 姜峰问道:“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六爷道:“在他成年的那一天,他失控了,仿佛变成了当初那个妖魔,开始毫无理智的屠杀村子的人。” 张彪面色一白。 关于这个传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弟弟……岂不是也会变成妖魔? 六爷缓缓的伸出手臂,原本蜡黄色的皮肤,在此刻变得无比漆黑,一如方才的张重。 不难看出,六爷修行的也是玄铁功。 “这套玄铁功,就是村子历代流传下来的功法,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那个妖魔。玄铁功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进,如今只要修行到圆满境界,便可水火不侵。” 六爷放下手臂,皮肤表面的黑色如退潮般隐去,他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村子每逢出现天生喷火的人,那一代的村长都会出手,将其灭杀,避免同样的灾难再次发生,如此过了许多年,可灾难……还是无法避免。” “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张家村再次出现一个喷火的孩子,那一代的村长按照祖训,准备将其灭杀,可孩子的父亲并不同意。那时候,关于神通者的说法,也已经流传到了村子里,他认为,自己的孩子不是妖魔,而是觉醒了神通。” “可碍于祖训,那一代的村长,还是执行的族规。那人抱着孩子的尸首,从此离开了张家村。”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而,在多年以后,那人再次回到张家村时,不仅成为一名六境武夫,而且还觉醒了同样的神通,成为喷火的妖……” “那一战,张家村的村长战死,村名里的武夫,也战死了九成,就连村里的老幼妇孺也皆有死伤,饶是如此,也没能杀死对方,张家村险些被灭村,若非关键时刻,有位路过的高人出现,带走了那人,张家村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说到这里,六爷浑浊的目光,看向了张彪:“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杀你的理由,你弟弟觉醒了神通,可他已经死了,他的神通或许也会转移到你身上。这个神通就是个诅咒,是对整个张家村的诅咒。” 张彪陷入了沉默,他的五指死死的攥紧起来,指节发白,拳头颤动。 姜峰看了他一眼,却继续问道:“那你刚才又为什么想放张彪离开?难道就不怕他以后觉醒了神通,回来屠村?” 六爷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息道:“彪子,其实是个好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知道他的秉性。如今五年过去了,他的性格并没有改变,也没有觉醒神通,所以我认为……他应该不会变成妖魔。” “爹,您太武断了。” 旁边的张重直言不讳:“他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 姜峰冷笑道:“莫非张村长还在想着刺杀朝廷命官吗?” 张重顿时闭嘴了。 六爷苦笑道:“我也知道这个决定,或许未来有一天,会给村子带来灾难,因此,我打算等彪子离开后,将张家村进行迁徙。” “只要彪子不知道村子在哪,哪怕他以后真变成了妖魔,又怎么会来杀我们呢?” 第43章 吴秀才 张彪看着六爷,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咽喉,无法出声。 一种强烈的情感在他的胸膛炸开,如热潮涌动,让他的双眼瞬间变得模糊。 六爷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六爷。 姜峰此时也沉默了。 尽管他从六爷的故事里,听出了许多不科学的地方。 可在这样的世界里,你可以相信爱,相信道,就是不能相信科学,不然全世界都要来打你。 姜峰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种种疑惑暂且压下,开始说起五年前的案子:“五年前,张淮觉醒神通后,是村子的人杀了他吗?” 六爷摇头道:“不是,后来听村里的秀才说,张淮当时自己也懵了,神色慌张的跑回家,我收到消息赶来他家里后,就发现铁柱和他婆娘都死了,至于淮子……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他。” 姜峰又问道:“张淮觉醒的地方是在学堂,这件事当初除了秀才以外,还有谁亲眼见到?” 六爷沉吟道:“除了秀才,当时还在学堂的孩子们也都见到了。” “有谁见到他跑回家吗?” “村里不少老人都见到了,而且彪子的邻居也看到了。” “那有人见到他离开村子吗?” “没有。” 姜峰陷入了沉思。 没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张淮离开了村子。 那么,不外乎两种可能。 第一,张淮就是死在了村子里,六爷在说谎,或者当初做这件事,以及看到这件事的人,都在说谎。 第二,有人偷偷潜入了村子,将张淮悄悄带走。但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应该不多,首先这人必须事先就在村子里,其次,他还要拥有能够瞒过其他村民耳目的能力。 相比之下,姜峰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高一些。 但事无绝对。 而且,这件案子里面,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张彪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按照六爷的说法,张淮觉醒的神通与火焰有关,可张彪父母却不是被火烧死的。 这足以推断,当时村子里还有一个神通者,也是这个人,杀死了张彪的父母,带走或者杀死了张淮。 姜峰想了想,问道:“村子里有其他人觉醒了神通吗?” 六爷摇头道:“没有,张家村受到诅咒,历来觉醒神通的人,都是口喷妖火,并未有其他神通。” 姜峰又问:“那当日村子里面有外人进来吗?” 六爷认真思索了许久,恍惚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我记得,当时村子里确实来了几个外村人,好像是去找秀才的。” 姜峰眸光微微一闪:“那些人找秀才做什么?” 六爷道:“不记得了,当时淮子觉醒了神通,村子里人心惶惶,谁也没心思去关注秀才家的事情了。不过,这事只要把秀才找来,应该就能问清楚了。” 姜峰回想起傍晚时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秀才,当时对方认出张彪以后,尽管掩饰得很好,可他还是看到老秀才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是说谎或者受到惊吓时才会出现的自然反应。 那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老秀才有问题,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姜峰更好奇,他转头看向张彪,问道:“当时村子里有外人,你事后没有查到吗?” 张彪沉默片刻,道:“我当时问过村民,大家都说没见到有外人进来。” 他看向六爷,后者解释道:“我也是后来听秀才的邻居说起这事,那些人进村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跑来你家,也就没什么人见到他们。” 姜峰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里面便存在一个无法解释的矛盾。 …… 大雨持续到了清晨,忽而转成了细微的小雨。 从远处的山丘往村子望来,整个张家村好似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四人披着蓑衣斗笠,在村长的带路下,来到了秀才家中。 啪啪啪。 张重上前拍门:“吴秀才,是我。” 姜峰看向张彪:“姓吴?” 一旁的六爷解释道:“秀才不是张家村人,他婆娘才是。张家村历来没有招收外姓男子的习俗,但吴秀才是个例外。” 姜峰点点头,在景国,读书人总是被优待。 这也看出,张家村求贤若渴的心态,以及村长的与时俱进。 最起码张重这个村长并不迂腐,若非张淮一事涉及全村人的安危,想来他也不会那么绝情。 这恰恰是一个成熟的村长该有的谨慎。 嘎吱。 老秀才打开门,谨慎的探出头,他先是看到门外的张重,心中顿时放下了戒备。 可当他见到站在张重身后的张彪和姜峰时,手上几乎不由自主的想将门户关上,可这个举动,却被他生生抑制下来。 不过这些小动作,却是瞒不过开启【六界灵觉】的姜峰。 有问题,这个秀才大有问题! 吴秀才强装镇定:“村长,这么早,您找我何事?” 张重伸出大拇指,往肩膀后面的张彪姜峰两人指了指,道:“这两位不良人大人过来查案,有些事情需要向你问清楚。” 咕噜。 吴秀才咽了口唾沫,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慌张,可表面上却露出震惊之色:“我们家也没犯事啊,怎么查案查到我们这来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张重解释道:“没说你家犯事,就是过来问问。还记不记得五年前,有个叫张淮的孩子,当时不是在你的学堂出了事吗?” 吴秀才点头:“记得,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那孩子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全身着火,幸好没伤到旁人。” 张重看着他:“你打算就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吴秀才猛地一恍然,连忙让开道路:“看我,光顾着说话,怠慢你们了。诸位快里面请吧。” 进到屋里,吴秀才搬来几张长板凳,众人纷纷落座。 张重在屋内看了一眼:“张翠芬呢?” 张翠芬就是吴秀才的媳妇。 吴秀才指了指里屋:“跟孩子在里面,都还未起身。” 此刻天色尚早,而吴秀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每天都要起的比别人早。 教书育人十余载,他从未让学生久候,也因此,他受到了张家村全体村民的尊敬。 张重看了眼姜峰,后者瞬间明意,自然而然的接过话题:“打扰先生了,只是有几个问题,想向先生讨教。” 吴秀才伸手示意:“大人请讲,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峰开门见山的问道:“五年前,也就是张淮出事的那一天,先生家里可是来了几个外村人?” 问话的时候,姜峰的【六界灵觉】始终保持开启状态。 吴秀才认真思忖了片刻,点头道:“确实有几个人来过,我记得,当日犬子带着几个朋友回来,拿了点东西就走了。” 一旁的张重解释道:“吴秀才的大儿子吴忧,今年应该是二十三了,里面睡着的是他的小儿子,今年八岁。” 姜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可知晓,令郎那几个朋友是什么来历?” 吴秀才摇头道:“这我倒是不清楚,他十五岁就离开村子,去县城闯荡了,期间从哪结交了那群朋友,也从未告诉过我们。唉,孩子大了不由人,许多事情他也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当爹的。” 张重在一旁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深有体会。 下一刻。 姜峰忽然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张淮是被你儿子的那些朋友绑走的?” 问题一出,整个屋子里的其他人纷纷愣住了。 吴秀才眼瞳明显一缩,脸上带着一抹难掩的震惊之色。 坐在姜峰身旁的张彪愣了一下,紧接着双眸闪烁着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吴秀才,他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按住腰间的景刀,想要拔刀却在竭力控制。 吴秀才恍过神来,连忙摆了摆手:“大人莫要说笑,我儿子怎么会绑架张淮?” “我没说是你儿子绑的,我说的是他的那些朋友。而且,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对吧?”姜峰目光冷肃的盯着他。 吴秀才有些心虚的避开姜峰的眼神:“我,我哪知道啊。大人说这话,可有实据?” 旁边的张彪早就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他直接站起身来,高大的身材,带着凌然的气势,脸上怒气成威:“我们不良人办案,只需要怀疑你就够了,你若不从实招来,便拿你回府衙大刑伺候!” 面对张彪的咄咄逼人,吴秀才收起方才的唯唯诺诺,理直气壮,硬声冷道:“大人是要屈打成招吗?我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你们不良人凭什么抓我?!” 接着,他目光讥讽的看着张彪:“张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离村五年,以不良人之身归乡,回来便要将屠刀对向昔日之恩师吗?” 当初张彪尝试读书,便是在吴秀才的学堂上了几堂课,说是张彪的老师也不为过。 姜峰在心中摇了摇头,张彪那番恫吓的话术,如果用在普通百姓身上或者还有奇效,可吴秀才毕竟有功名在身,也不是没文化不懂法的白丁,用威吓的手段显然没用。 论口才,论争辩,老实人张彪又哪会是饱读诗书的吴秀才对手? 不过,对付这种人,姜峰显然更加得心应手。 “先生说的是,我们确实没有证据,先生既然说不知情,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姜峰起身佯装要走,不过脚步刚刚抬起,便又说道: “不过,案子既然涉及到令郎,那我们不良人就不得不去找他了。先生可知道令郎如今所在何处?” 未等吴秀才开口,姜峰抢先一步说道:“先生说不知道也没关系,等我们回了府衙,向周边各县发下文书,自然可以找到他,到时候令郎的同伙势必也会知道,倘若他们为了隐瞒事情,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从而伤害到了令郎,那我们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另外,依景国律法,知情不报者,与犯人同罪!到时候若是通过令郎,查到先生身上,那就莫怪我们没有提前言明了。” “我想想啊,绑架孩童,知情不报,拒不配合,该定个什么罪名呢……啊,这么算下来,剥夺功名,流放千里,那都算是轻的了,先生的孩子以后都不能参加科考了吧?” 吴秀才心里彻底慌了,额头冒出豆大般的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着,面色忍不住有些发白。 许久后,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 “大人,我,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第44章 旧物 吴秀才埋着头,声音低沉,带着失落和悲伤,道:“这件事情,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但我知道,张淮,不是我儿绑走的。” “那天,我儿吴忧确实回了家,不过,他是被人绑回来的。” 原来,吴秀才的大儿子吴忧,因为迷恋上了赌博,在外面欠了别人一笔巨额的赌债,那天正好是债主押着他回张家村讨债。 “他欠了富贵赌坊五百两白银,最后利滚利,变成了一万两,债主过来讨债,说如果不还银子,那就把我儿子大卸八块,可他们就算把家里全搬空了,我们家也值不了那么多的银子啊。”吴秀才说到伤心事,不禁悲从中来。 姜峰转头看向里屋,通过【六界灵觉】,他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女子哭泣声。 吴秀才只是个偏僻山村的教书匠,家徒四壁,莫说一万两白银,只怕整幅身家也凑不出一百两。 他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后来,赌坊的人说,如果实在没银子,也可以拿古玩字画,历史典籍,或者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抵债。” “可我们家哪有这些东西,恰好,他们在进村的时候,从其他村民口中知道了张淮的事情。于是……他们让我将张淮哄骗过来,交给他们抵债。” 张彪闻言,当即变得怒不可遏,他挥舞拳头砸向吴秀才,却被姜峰及时拦住:“先听他说完。” 吴秀才低声道:“当时我并没有答应,且不说,张淮是我的学生,我不可能拿他的命来换我儿子的命,其次……当时全村的目光都聚集在张淮身上,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姜峰默默点头,这正是整件事的矛盾点。 吴秀才继续道:“当时,我让赌坊的人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想办法还了这笔钱,其实那都是我的托辞,可我告诉他们,就算杀了我们全家,又或者把家里搬空了,也不够还债,最后,赌坊的人同意了,这才离开了村子。” 姜峰点头,这符合第一次来催债的人的心理,他们的目的是要钱,就算杀了秀才一家也于事无补,反而拿不到钱。 唯有第二次,第三次催债时还拿不到钱,这些人才会采用一些更激进的手段。 吴秀才叹息道:“后来,我听到张淮家出了事,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他们做的。” 张彪忍不住问道:“既然不是你做的,刚才又为何不敢说?” 吴秀才沉默。 反倒是姜峰开口解释道:“因为你觉得,赌坊的人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吴忧告诉他们张淮家的位置。更何况他们还杀了人,真要论起来,你儿子算是帮凶,所以你才要竭力隐瞒此事,对吗?” 吴秀才默然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事情牵扯到吴忧,他这才不想说出实情。 可姜峰刚刚那番话让他明白,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如果他不说,赌坊的人说不定会把所有罪行都推到吴忧身上,到那时,吴忧的罪名说不定会更重。 甚至,为了掩盖罪行,选择将吴忧杀死,来个查无实证……那都是有可能。 姜峰想了想,问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见到,赌坊的人抓走了张淮?” 吴秀才苦涩道:“当时家里一团糟,赌坊的人走后,我也没心情去管张淮的事情了。” 姜峰陷入了思忖。 其实整件事情最大的矛盾,就是张淮的失踪。 从时间上推断,当日赌坊的人进村时,张淮已经跑回了家,而全村人恰好也都纷纷赶去他家中,正好与进村时的赌坊人手错开,他们抓着吴忧来到吴秀才家中。 那么,假设是赌坊的人带走了张淮,那么,他们是怎么赶在村民抵达张淮家中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张淮带走? 赌坊的人进村时已经有村民赶去张淮家,他们就算再快,也不可能快过村民。 除非赌坊的人在张淮到家之前,就已经埋伏在那里,然后趁着村民赶到之前就绑走了张淮。 假设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又有新的疑问:他们又是如何将张淮带出村子,而不被村民发现? 须知当时大部分村民都往张淮家里赶去,若是赌坊的人绑走了张淮,离开村子的时候必然也会与他们撞见。 而且,张彪父母的死也是疑点,他们并非死于武夫之手,而根据六爷所说,张家村受诅咒所累,从未觉醒过其他神通……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 除非……六爷在说谎,村里还有其他神通者存在。 其他村民也在说谎,他们知道张淮失踪的真相,也知道是赌坊的人带走了他,只是一直在隐瞒。 又或者,张淮的失踪本就是村民所为,与赌坊的人无关。 要说杀人动机,从六爷讲的故事里不难推断,当日村民们极有可能会根据祖训,将张淮杀死,甚至连同他的爹娘一起杀死。 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缺乏实证。 姜峰仔细复盘了六爷和吴秀才两人的话,发现事情确实变得清晰许多,可是还缺乏一个点,就像是想解开一个乱糟糟的线团,就必须先找到线头。 问清楚当日的事情后,姜峰和张彪从秀才家中离开。 分别前,姜峰又找六爷和张重问了几个问题,旋即便告别了他们,回到张彪家中。 望着沉默不语的姜峰,张彪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姜峰,既然富贵赌坊的人有嫌疑,不如我们先从他们身上查起,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姜峰不置可否。 查一查富贵赌坊那条线也是一个方向,可他心中的那个疑点,至今也没有得到解答,这让他如鲠在喉。 姜峰转头道:“对了,你之前说张淮的东西都在家里?” 张彪点头:“我去找找。” 他开始翻箱倒柜:“当年离开村子之前,我把爹娘和弟弟的东西都整理在一个箱子里。” 不一会儿,便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满是灰尘的箱子。 张彪取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把钥匙。 这钥匙他一直随身携带,一刻不敢离身。 咔嚓。 锁舌弹开的声音传来,张彪轻轻的掀开箱子,随后让开位置。 姜峰走到箱子跟前,发现里面放的都是一些旧的衣服,还有两根木头做的发簪,几件用木头雕刻的小玩具。 这时,他发现箱子角落,有一块巴掌大的布料,于是拿起来对张彪问道:“这块布是?” 张彪道:“这块布是我娘给我和弟弟做衣衫时留下的。” 他伸手翻开自己身上衣袍的内侧,发现上面绣着一个‘彪’字,喃喃道:“这块布,是我娘用做手工的钱,从县城里买来的好布料。为了这块布料,她攒了好久的铜钱,她和爹都舍不得用,只给我和弟弟做了几件贴身的衣衫。” “我娘不识字,唯一认得的两个字,就是我和弟弟的名字,这还是我弟弟当初一笔一笔教她写的。” 说着,张彪的眼眶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他想娘亲了,想爹了,想弟弟了。 可如今这个熟悉的家里,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姜峰拿起这块布料,认真打量了许久。 许久后。 姜峰忽然转过头,对着张彪说道:“看来,我们还得再走一趟。希望这一次,他能够说点实话。” 第45章 一眼足矣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老旧的屋门打开,吴秀才的脑袋谨慎的探了出来。 当他见到去而复返的姜峰时,表情明显愣了一下:“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姜峰笑了笑:“有点事情,想找先生再了解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虽然嘴上问着方不方便,可姜峰手上一个用力,却是强行将门板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 屋内还有一个衣着朴素,面容苍黄的中年女子,身边牵着一个九岁的男孩。 中年女子用手护着孩子,眼神戒备的看着姜峰。 因为,从进来的那一刻,姜峰的目光就直直落在男孩身上。 眼看姜峰朝着男孩的方向走去,吴秀才急忙上前,挡在她们母子跟前:“大人,有什么事您冲着我来,别为难孩子。” 姜峰深深看了一眼吴秀才身后的九岁孩童,半晌后,淡淡道:“先让夫人带孩子回屋吧。” 吴秀才迟疑了片刻,转头对着身后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 后者没有过多的犹豫,连忙拉着孩子回了里屋。 等到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姜峰忽然问道:“当年,张淮是如何被带走的,先生可否教我?” 吴秀才道:“大人,我先前不是说过吗?那都是赌坊的人干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事到如今,先生就不要再编造这些谎言了。” 姜峰缓缓拔出腰间的景刀,这柄从黑雪刺客手中夺来的黑色景刀,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佩刀: “知道我为什么让夫人先带孩子回屋吗?因为我从来都不屑于用一个孩子来威胁一位父亲,哪怕这位父亲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可孩子却是无辜的。” “倘若当着孩子的面前杀死他的父亲,于他而言,将是一生都抹不去的噩梦。” “为了这个孩子的一生,我可以做出一些退步,但也仅限于此。可如果我今天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吴秀才神色悲愤:“你还是认为张淮是我抓走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姜峰平静道:“就凭那孩子身上穿的衣服!” 吴秀才彻底愣住了:“什么衣服?” 姜峰往里屋深深看了一眼:“你小儿子身上穿的里衣,已经告诉我抓走张淮的人是谁了。” 吴秀才一怔,旋即猛地转头看向里屋。 姜峰道:“也多亏了夫人勤俭持家,不舍得扔掉你当年从张淮身上脱下来的衣服,还将其做成了孩子的里衣。想来也是啊,那么好的布料,扔掉也太可惜了。” 哐当。 里屋顿时传来物品失手落地的声音。 吴秀才脸色变得阴沉不定,可过了几秒钟,他又恢复了平静,眼神平静无波的看着姜峰:“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刚才六爷和村长在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点明?” 刚才我还没完全想通啊……姜峰自然不会这么说,于是说道:“我不确定,六爷和村长会不会帮你,毕竟在他们眼中,张淮是祸害全村的妖魔,而你是全村孩子的希望。” 吴秀才点了点头:“不愧是不良人,果然心思缜密。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才姜峰来的时候,孩子并没有出来见客,自然不会是因为那件里衣才发现他的。 姜峰缓缓说道:“你的讲的故事很精彩,可依旧解答不了我心中的疑惑,反而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他当即说出自己发现的那个矛盾点,也就是张淮的失踪,为何村民们都没有发现。 “当我回去复盘了六爷和你说过的话后,我发现,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可以完美的解释这一切,那就是,张淮是被你抓走的,而且,他失踪的地点也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学堂。” “如果他失踪的地点是在家里,那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村民们都没有发现。反过来想,如果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家呢?那些所谓见到他回家的村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呢?” “于是,你杀死张彪的父母,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如果对方真的有本事把张淮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为何还要杀死他那手无寸铁的爹娘呢?我想,你杀死张铁柱夫妇,就是为了掩盖张淮从未回家的真相。” “还有一件事,我问了六爷,这几年赌坊的人都没有再来催过债,那么,你又是怎么帮你儿子还债的呢?” “再加上我刚刚见到你儿子穿的里衣,那件衣服的布料,与当年张淮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姜峰举起景刀,漆黑的刀身,直指吴秀才:“现在,你能为我解答最后一个疑惑了吗?” 所谓最后一个疑惑,便是吴秀才迷惑村民,杀害张铁柱夫妇的手段。 吴秀才闭上双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有选择,我真的不想杀你,杀一个不良人,很麻烦的。” 姜峰笑了:“那你试试看,也许你会发现,想杀我,更麻烦!” 他可以确定,吴秀才不是武夫。 从气机上判断,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换言之,他就是一个纯粹的神通者! 此时。 吴秀才猛地睁开双眸,漆黑的眼瞳宛如深邃的黑洞,仿佛可以侵吞一切光线。 姜峰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吴秀才的双眼,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目光仿佛被吸附,被吞噬一样,无法抗拒,无法移动。 仔细一看,他眸中的瞳孔,正一点点的放大,眼中的神采被一点点剥离,变得空洞,无神,就连身体的生机,也在逐渐消散。 下一瞬,他眼中所有的光,都被熄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吞噬,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姜峰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如同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 吴秀才抬起脚步,朝着姜峰缓缓走了过去,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我不是武夫,因为我只修自己的神通。” “你们武夫修的是身,而我修的是神!” “武夫只会宣泄蛮力,手段粗鄙不堪,就算你们把肉身体魄打熬得再强,可在我的眼中,你们的神魂却与普通人一样,脆弱不堪。” “杀死你们,只需一个眼神,便足矣。” 吴秀才来到姜峰面前,拿过他手上那柄黑色景刀,刀尖对准他的心脏:“你放心,我会把张彪一块杀死,黄泉路上,你们相互作伴吧。” 噗嗤。 黑色刀尖轻而易举的刺破姜峰胸膛的皮肤,准备洞穿他的心脏。 可在这时。 吴秀才悍然发现,手上的景刀,竟然无法存进。 他眼神惊讶的抬起头,发现姜峰的双眸,竟然恢复如初。 “抱歉,你的眼神不是镭射光线,还没办法一眼就瞪死我。” 姜峰伸手握住吴秀才的手腕,五指轻轻一捏。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蓦然传来,紧接着,便是吴秀才口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他吃痛的松开手指,景刀自然掉落,却在半空中被姜峰的左手接住。 姜峰丝毫不给吴秀才逃跑的机会,一脚侧踢,将他的右腿骨彻底踹断。 吴秀才面庞上的五官痛得扭曲起来,分外狰狞。 可直到现在,姜峰都没有松开吴秀才的手腕,而是抬起手臂,将他拎直半空,眼神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教书先生: “原来这就是你迷惑村民的神通,以目光为媒介,通过精神力污染对手的灵魂,从而制造幻境,甚至是灭杀灵魂,真是好手段。” 吴秀才眼神凶狠,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 他想不通,自己刚刚那一下,明明已经撞开姜峰的天门,入侵对方的魂宫,如同持刀撞门,入室行凶的恶徒,那些神魂羸弱的武夫,在他面前如同柔弱无力的美娇娘,可肆意凌辱,随意宰杀。 可转眼间,姜峰却将自己的神魂力量驱逐,而已然近身的他,反而成为了踏入虎口的羔羊。 下一瞬,吴秀才猛地反应过来,目光惊愕的看着姜峰:“你,你也是神通者?!” 第46章 神魂战场 姜峰没有回答,他以左手持刀,刀锋贴在吴秀才的脖颈上:“我只问你一遍,张淮的下落呢?” 吴秀才脸色阴沉,可直到此刻,他依旧没有认输,而是调动神魂之力,目光直直的盯着姜峰。 他的眼眸变得无比幽深,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泛着幽暗阴冷的光芒。 吴秀才深知自己不是武夫,仅凭肉身的力量,他断不可能从姜峰手里逃脱。 可他的神通,本就不以武力逞凶。 可以说,神通者是一条与武夫截然相反的道路。 武夫通过打熬体魄提升神魂,侧重于先强肉身,再强神魂,而神通者却是相反,先强神魂,再增躯体。 但如吴秀才这一类专修神魂的,肉身力量断不可能强于同境界的武夫。 神魂才是他引以为傲的杀人手段。 比如先前那一击,他以神魂之力入侵姜峰的魂宫,双方以姜峰的魂宫为战场。 可那毕竟是姜峰自己的魂宫,占有地理优势。 若想要抹去一方的优势,公平交战,便只有以阴阳之界为神魂战场! 在阴阳之界,双方再无地利优势,比拼的只有神魂的强弱! 这是他这一类神通者,独有的厮杀方式! 而且,在相同境界上,神通者的神魂之力的确要比武夫要强一筹。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将对方的神魂拉入阴阳之界,比如面对高等级的武夫就做不到。 当你试图用神魂之力入侵高境界武夫的魂宫时,你就会发现,你撞向的不是对方的天门,而是一堵无比结实的墙壁。 不过,姜峰如今的武道境界,显然不在此列。 此时。 姜峰悍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在消失。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身处一片广阔无边的黑白空间。 天为白,地为黑。 宛如阴阳之界。 吴秀才并非第一次进入神魂世界了,甫一站稳,便立即释放自己的神魂之门。 砰砰砰的声响,在神魂世界接二连三的响彻开来。 一连五座大门,展现出赤,橙,黄,绿,青五色,而后以五座大门为基础,一座巍峨雄壮的宫殿,顷刻间拔地而起! 宫殿的最深处,立起一张王座,而吴秀才的神魂,此刻正端坐在王座之上。 他的目光穿过宫殿,越过五重宫门,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王,俯瞰着地面上的姜峰,眼神睥睨,声如洪钟,傲然道: “我觉醒神通三十年,三十年来苦修不断,又岂是你这稚子小儿可比?” 这便是吴秀才的打算! 以姜峰的年纪,他料定对方觉醒神通的时间绝对不长。 而神通者以神魂之力为主,神魂强,则神通强! 在这片神魂战场,神魂弱者,只能任由强者宰割! 吴秀才从王座上缓缓起身,一个踏步,身影便穿过重重宫闱,从宫门内豁然踏出。 一个连神魂宫殿都无法具现的神通者,在他面前宛如孩童,又有何惧? 吴秀才目光幽暗,眼白消散,双眸变得无比漆黑,宛如两颗黑色的晶石,释放出无比邪恶的气息。 他的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黑雾,充斥着污秽之力,宛如黏稠的墨汁,泼洒虚空,连白色的天也被污染。 这便是他的神通:滓秽太清! 望着神魂陷入呆滞的姜峰,吴秀才自觉已经胜券在握,他以上位者的姿态,缓缓走向姜峰。 可下一刻。 他却猛地停下脚步。 只见姜峰的脚下,一座庞然大物,载着他的身形,猛地拔地而起! 那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门,宛如天上的宫阙,在大地上巍然耸立。 轰隆隆的声响,随着天阙的出现,在这片神魂战场上轰鸣传荡,络绎不绝。 吴秀才目光呆呆的望着这座宫阙,宛如地上的蝼蚁,仰望九天之上的神灵。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他的神魂宫殿如同是乡下村夫搭建的茅草屋,而眼前的庞然大物,却是中央帝皇居住的宫殿! 咕噜! 吴秀才的神魂咽了口唾沫,眼神透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他被眼前的天阙吓傻了! 他无法想象,到底要拥有怎样强大的神魂之力,才能具现出如此雄伟壮观的神魂宫阙! “喂~~喂~~” 姜峰声音宛如雷霆,从九天之上的王座蓦然传来,在这片广阔的神魂战场上轰轰传荡。 下一刻。 他的身影从宫阙门口走出,望着对面的吴秀才,好奇问道:“你的房子怎么这么小?是没银子盖吗?” 吴秀才顿了片刻,旋即掉头就跑。 他就像一个卑微怯懦的小贼,撞见了高高在上的帝皇,吓得仓惶逃回自己的贼窝,将五重大门牢牢关上,只敢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姜峰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方式的战斗,自然不愿放过这次机会。 他一步跨出,来到吴秀才的宫殿前,一拳将对方的大门砸开! “这门,似乎也不难打开啊。”姜峰呢喃道。 他心说,你三十年的苦修,怎抵得过我一挂傍身? 这时,宫殿深处传来吴秀才胆战心惊的声音:“大,大人,手下留情!” 神魂之战凶险,在于神魂一旦有损,伤势将极难恢复。 而且,若是在这里被杀,那便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他本不是个怕死之人,可当他见到姜峰具现的神魂宫阙……心中再无胆气。 姜峰置若罔闻,抬起拳头砸开了第二道门:“你还有三次机会,等我破开五道宫门你再投降,那便迟了。” “我投降,我投降啊!” “为什么要抓张淮?” “我,我奉命在张家村潜伏,一旦有人觉醒了神通,便将人抓走。” “奉了谁的命令?” “暗夜护法。” “???” 姜峰停下拳头,脑门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这特么是什么鬼名字? 沉思了片刻,这才恍然,所谓护法,应该是某个组织的高层,于是问道:“你们组织叫什么?” 说话间,他的拳头依旧往前一砸,以蛮力将第三道宫门砸开。 他也是才发现,在这方世界,他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 眼看姜峰还在砸门,吴秀才急忙道:“洛神教。” 洛神教……没听说过。 “你们抓走张淮的目的是什么?”姜峰没有急于砸门,而是站在第四道宫门跟前,朗声问道。 王座上的吴秀才此刻已然面色苍白:“具体我并不知道,但我猜测,应该是想招揽张淮入会,将他培养成杀手。当初我也是被洛神教抓住,被他们折磨了一段时间,不得已之下,才加入了他们。” 砰! 姜峰一拳将第四道宫门轰开:“谎话连篇,既然你并非自愿加入他们,为何如今还要听命行事?” 吴秀才心中大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若不听命,他们不仅会杀了我,还会杀了我儿子!” “我早就厌倦了打打杀杀,当初我来张家村确实是另有所图,可在村子的这些年,我早已喜欢上这里安逸的生活。” “暗夜护法答应过我,只要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他便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姜峰站在最后一道宫门跟前,面色无比冷漠:“那张淮呢?还有他的爹娘呢?你想要安稳的生活,就可以滥杀无辜?” “他可是你的学生,你内心难道就没有产生一丁点的愧疚吗?” 吴秀才沉默。 姜峰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砸开最后一道宫门,道:“你们组织的据点在哪里?那个暗夜护法平时如何跟你联络?把你所知道的关于洛神教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 第47章 洛神教 现实中,姜峰睁开双眸,将手上的吴秀才重重扔在地上。 双方在神魂战场厮杀,交谈,看似过去了许久,可对于现实世界来说,不过是弹指一间。 在神魂战场里,姜峰破开吴秀才的五重宫门,将他的神魂拉出宫阙,狠狠的暴打了一顿,以至于吴秀才的神魂有损,精神萎靡,一身修为险些被废。 “洛神教,一个专门收拢神通者的组织,在天下列国皆有追随者。” “这听起来,与那个杀手组织黑雪,极为相似。” “或许,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混乱程度,随随便便就冒出一个神秘组织,这还怎么玩?” 此时此刻,姜峰只想对体内的光门说一句:我要退出游戏,不玩了。 算了,估计光门也不会同意,除非删号。 可在下一刻,光门似乎感应到姜峰心中所想。 只见一颗无比璀璨的星辰,从庞大的门户内蓦然掠出。 紧接着,熟悉的呓语再次传来: “封正黜邪。” 姜峰一怔,又有新的神通! 他默默感应,所谓封正,如同敕封,便是得到他认可的魂体,方可留存于世,获得灵气蕴养。 黜邪便是祛除恶意,邪念,恢复理智。 两者相加,可制衡一切邪恶怨灵。 先是【九幽敕灵】,现在又来一个【封正黜邪】,这神通怎么越来越阴间了……姜峰不由得暗暗嘀咕一声。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吴秀才,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吴秀才被他们拿下,洛神教迟早会发现。 可惜的是,吴秀才也不知道张淮的下落。 不过,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张铁柱夫妇确实是死于吴秀才之手。 姜峰走出门口,把藏身在巷子里,随时观察动静的张彪喊了过来。 按照姜峰的推测,吴秀才是神通者,而且他的神通很可能具备制造幻境的能力,因此,他与张彪商议,留一人在门外,以防两人同时陷入幻境。 姜峰将事情与张彪说了一遍。 “他的背后,牵扯到一个叫洛神教的组织,你弟弟便是落入到洛神教手中。我的建议是,将他带回府衙关押审问,或许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当然,如果你想为父母报仇,现在也可以杀了他。” 面对眼前这个杀死亲生父母的仇人,张彪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可为了找回弟弟,他不得不暂时压下这份仇恨和杀意。 “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张彪愤恨道。 …… 张家村,村口。 张彪将吴秀才五花大绑,横躺在马背上。 为了防止他施展神通,还特意用黑布蒙住他的双眼。 知道张彪要离开,张家村的人也都纷纷前来相送。 六爷和村长张重已都知道了杀死张铁柱夫妇的真凶。 对于吴秀才犯下的恶行,他们自然不会包庇和容忍。 一对中年夫妇提着一筐鸡蛋,走到张彪面前,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 “我,我们也没想害你,就是娃儿快成婚了,家里没什么银子,便想着牵你的马去县城里换点家当。”中年男子支支吾吾,半晌后,他满是愧疚的叹息一声: “不管怎么说,都是叔对不起你,不该起这贪念,这筐鸡蛋算是叔给你的赔礼。” 张彪没有接过鸡蛋,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黄骠马的马头,平静道:“鸡蛋还是拿回去吧,而且,你们也无需道歉,毕竟你们没有给我造成什么伤害和损失。至于这匹马,这是衙门的马匹不是我自己的,所以不能给你们。” 中年男子顿时面露尴尬。 “彪子。” 这时,六爷杵着拐杖,缓缓走到张彪跟前,深深的叹息一声:“希望你不要恨我,也不要责怪张重,他也有他的责任。至于张翠芬跟她的孩子,你也不用担心,村子会看住他们。” “今日过后,我们也会组织全部村民,离开这个地方,另找其他地方安居,至于今后会迁徙到了哪里,我就不派人通知你了。” 张彪一手握着缰绳,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旋即对着村里这些老人,缓缓的跪了下来。 “张彪自小,便承蒙诸位父老乡亲的照顾,不管以后你们去了哪里,也不管以后我身在何处,我永远都是张家村的人。” 说罢,他对着村民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人群中,有从小看着张彪长大的村民,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尤其是九婶,红着眼不停地擦拭泪水。 张重走上前,将张彪从地上扶起身来,旋即把一本功法典籍塞到他手上:“这是我爹的意思,我去祖祠向列祖列宗请示过,摔了九次圣杯,祖宗们都同意了。” 张彪愣愣的看着手上的典籍,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玄铁功! 这是完整版的玄铁功,按照祖训,向来只有村长可以修行完整版的玄铁功。 张彪一直没有迈入三境武夫,便是因为缺少后面的功法。 这一刻,他心中五味杂陈。 拜别了村民,张彪和姜峰骑着马匹,开始返回江州城。 一路上,张彪始终沉默寡言,姜峰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专心研究起自己的神通。 “【九幽敕灵】可以召唤灵魂,【封正黜邪】可以蕴养魂体,驱逐邪念,若是这两者结合……能否让一个人的灵魂长存于世?” 姜峰越想越觉得想法可行。 不过具体能否实现,还需要找个机会试验一下。 两人一路没有过多的停歇,唯有在黄骠马跑累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刷洗马鼻,喂点粮草,而后又继续赶路。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 不过对于姜峰和张彪来说,入城并不是个难题。 有不良人的腰牌为证,城门校尉定会通融。 两人骑马来到城门口,因为没有身穿不良人制服,被手持长矛的守城士兵拦了下来:“城门已关,闲人不得靠近!要入城,等明日。” 姜峰下了马,从怀里掏出不良人的腰牌递了过去,旋即用手指了指张彪马背上的吴秀才:“不良人奉命办案,这位兄弟通融一下。” 守城士卒查看了一下腰牌,给身旁的同僚悄悄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即转身跑开,将此事上报给了校尉。 接着,他对姜峰淡淡说道:“等着。” 姜峰心中暗暗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这一等,却是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 期间姜峰多次上前询问,得到的却只是同一个答案:等着。 等多久,为什么等,没有答复。 姜峰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面无表情。 张彪提议可以塞点银子,却被姜峰否决了。 不是这些守城士卒不放他们,而是他们的领导不放。 他目光扫视了一眼城门口的士卒,这些士卒的实力都不弱,有多名二境武夫,其中还有达到玉铜境的三境武夫。 要知道,三境武夫在不良人里都可以充当银牌了。 他向张彪询问,负责守城的士卒往常都是这种武力配置吗? 张彪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姜峰沉吟了片刻,旋即迈开步伐,来到那个守城士卒面前。 “等着。” 未等姜峰开口,对方便已然淡漠说道。 姜峰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冷漠的看着他:“我再问一遍,开不开城门?” 守城士卒讥笑一声:“怎么,不开城门,你还能拿刀砍了我不成?哦,我差点忘了,你们不良人最擅长的不就是把刀锋对准自己人吗?” “你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战场和蜀国人厮杀?不去跟炎国人厮杀?” “如今不过是让你们等着,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给我们罗织罪名了吗?” 姜峰没有反驳,目光深深的看着他。 半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箭筒,对着天空射出一枚烟火。 咻——砰! 绚丽的火花在空中蓦然炸开,宛如一朵盛开的大红花。 这是不良人的信号弹。 姜峰平静说道:“希望等会儿我们副统领过来后,你还能将刚刚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 守城士卒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第48章 何至于此 不一会儿。 城门打开一道缝隙。 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汉子从城门口的甬道走了出来。 他刚一出现,便对着姜峰笑道:“抱歉抱歉,来晚了。实在是今晚吃坏了肚子,没办法啊,只能一直往茅厕跑,怠慢两位大人了。” 接着,他转头就对着那个手持长矛的士卒一脚踹了过去:“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这可是不良人,他们要进城就给他们进,出了事也赖不到你头上,你丫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接着,他又对姜峰笑道:“大人见谅啊,别跟这些丘八一般见识,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姜峰平静道:“你就是当值的城门校尉?” 中年汉子也不在意姜峰态度,点头笑道:“不错,鄙人黄奉,大人有何指教啊?” 姜峰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黄奉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两位请进吧。” 随后。 姜峰和张彪骑着黄骠马,在一众守城士卒冰冷的注视下,缓缓进了甬道。 张彪坐在马背上,对着姜峰轻声道:“看来是上次的走私案,引起江州军士卒的仇视。” 姜峰置若罔闻,始终保持着缄默。 他们离开城门口后,没有立即赶往不良人府衙,而是站在附近的街口停留等候。 半刻钟后。 一道身影宛如飞燕穿云般,从街边商铺的屋脊上掠空而落,稳稳的落在姜峰跟前。 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如刻的脸颊,眸如星瞳,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一身干练的劲装,将其衬托得英姿飒爽。 虽然只是过去两天,但再次见到萧凌雪这个高冷女上司时,姜峰的内心竟有种说不出的欢喜和惆怅,好似已经两年未见一般。 “卑职见过萧大人。” 姜峰和张彪对着萧凌雪同时行礼道。 萧凌雪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她目光冰冷的看着姜峰:“我记得,我只批给你们两天的假期,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今天是第三天。 宋明远和李廷今天一早就去衙门点卯,可唯独不见了姜峰和张彪。 若非两人出发前跟宋明远交代过,只怕萧凌雪早就下令‘通缉’他们了。 姜峰当即把张家村的案子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他又指了指马背上的吴秀才:“大人,此人自称来自一个叫洛神教的神秘组织,大人可曾听过?”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未曾听说,不过既然知道了名字,想来也不难查。” 她看着姜峰,道:“虽然你们事出有因,可规矩就是规矩,扣你们三天的俸禄,可有异议?” 姜峰有些无奈,这女上司也太不近人情了。 上次请同窗好友吃酒,把银子都花光了,就等着衙门发俸禄过日子呢,结果还要被扣工资…… 张彪急忙说道:“大人,是我请姜峰帮我查案的,大人若是要罚,便只罚我吧,我愿一力承担。” 他心想,反正只是扣几天俸禄,也无伤大雅。 姜峰倒是没有拒绝,不过,此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肃:“大人,扣俸禄的事情等会儿再说,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正事?”萧凌雪面露疑惑。 姜峰问道:“大人可知方才我为何要放出信号弹?只因看守城门的校尉故意刁难,不让我等进城,我们好说歹说,甚至把大人的名头都搬出来了,可对方就是不给面子,硬是让我们在城外等了一个多时辰。” “那城门校尉更是大放厥词,说我们不良人只会将刀子对准自己人!尤其是萧大人您……唉,那些话语简直不堪入耳,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当时我与他们据理力争,可惜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人却是辩不过他们。可是……” 姜峰捶胸顿足,面露悲痛,气愤道:“他们看不起我不要紧,他们却敢如此污蔑您,卑职是真的看不过去,可惜卑职人微言轻,实力不济,无法维护大人的声誉,卑职有罪啊!” 旁边的张彪闻言,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姜峰。 他心想,读书人就是厉害,胡说八道的能力果然有一套,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萧凌雪静静的听完,问道:“所以,你想怎么样?城门校尉负责镇守城门,除非大将军的命令,否则门禁期间,他们有权不给任何人开门。” 姜峰问:“我们办案归来,急需将犯人押回大牢审问同伙去向,城门校尉故意阻拦,以致我们错过时机,大人有权责问吗?”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有,但仅凭此事,我无权直接处罚他们,需向节度使衙门上报,由节度使衙门或者大将军下令做出处罚。” 姜峰正色道:“那大人可有权限,向城门校尉索要入城记录?” 萧凌雪道:“依景律,不良人办案,在合理范围内,各地衙门必须无条件配合,一份入城记录而已,自然在此范围之内。” 姜峰点头道:“那就请大人跟他们要一份入城记录。” 萧凌雪沉吟道:“有什么用?” 姜峰道:“大人稍后自会知晓,大人放心,事关一个案子,乃是公事,绝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恩怨。” 别说萧凌雪了,就连张彪都用满是怀疑的目光看着姜峰。 萧凌雪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 两人重新来到城门口。 黄奉看到萧凌雪前来,连忙上前,笑道:“哎呀呀,原来是不良人的萧副统领亲临,黄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萧凌雪直接开门见山道:“黄大人客气了,深夜前来打扰,乃是为了办案,想请黄大人帮个忙,将这几日的入城记录于我观看。” 黄奉爽快的答应下来:“没问题,明日便将入城记录给萧大人送去。” 萧凌雪摇头道:“不必如此麻烦,现在拿来我查看一下即可。” 黄奉一脸为难的说道:“这,萧大人突然这么说,我还没来得及抄录备案,要不这么着,萧大人先回府衙,一个时辰后,我抄录好后让人将入城记录送到不良人府衙。” 萧凌雪淡淡道:“黄大人可能听错了,我并非要拿走,而是当场查看一下即可。” 黄奉眼珠子微微一转,道:“这入城记录相当重要,没有抄录备案之前,确实不方便提供给他人。” 萧凌雪深深的看着黄奉,她忽然明白了,姜峰为什么要让她来索要入城记录。 这个黄奉……有问题。 萧凌雪没再多说什么,眼神隐晦的瞥了身后的姜峰一眼。 后者顿时心领神会,当即调转方向,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那表情分明在说:老子回来找场子了! 姜峰向来信奉一句话,报仇不隔夜,隔夜为深仇! 来到城门口后,他指着那个手持长矛的士卒,大声道:“大人,就是此人!说我们不良人只会把刀子对准自己人!咱们不良人是什么人?那是太祖钦设,独立于朝堂六部之外,执掌刑律,肩负督察百官之责,可到了此人口中,我等却成了自斩景人,屠戮功臣的国贼!” “此人如此言语,往小了说,那是在污蔑我们不良人,抹黑我们不良人的清誉,往大了说,他是在说太祖当年不该设立不良人,这是对太祖,对陛下,对朝廷心怀不满啊!如此离经叛道,实属大逆不道,这是要造反啊!” “还请大人替我们不良人主持公道,维护不良人的声誉,维护陛下圣誉!” 那守城士卒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那么快就去而复返,而且还真把不良人的统领带了过来。 更过分的是,我不过是阴阳怪气的嘲讽你两句,你居然把问题直接上升到造反的程度? 这已经不是不给活路了,这是要诛他九族啊! 此时此刻,他就想问姜峰一句: 何至于此啊?! 第49章 职场建言 别说是守城士卒了,就连萧凌雪也跟着沉默了。 好家伙,你这是有多记仇啊? 让你借题发挥,结果你这是超能发挥啊。 守城士卒握着长矛的手掌开始颤抖,额头冒出冷汗,嘴唇干涩,艰难道:“大人,我,我没这个意思。” 姜峰惊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咯?我等奉命办案,急需将人犯押送大牢审讯,晚一刻,他们的同伙都有可能逃之夭夭,若是错过了逮捕的时机,他们对景国的危害,对百姓的危害,对天下的危害,何其之大?可你们竟然阻拦了我等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时辰啊,这是什么概念?人犯的同伙若是得知消息,早就逃出景国边境了!” 姜峰面露悲痛,擗踊哀号:“我等不良人日夜奔波,抓捕逆贼,只为守护大景,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尽责,却不想今日,竟然被人诬陷至此,我,我要去长安告御状,我要请圣上裁决,难道我们不良人真的做错了吗?” 守城士卒咽了口唾沫,神色惊恐的看着姜峰。 姜峰这时猛地停止哀嚎,神色恍然:“哦~~我明白了,你们之所以故意拦住我们,原来是那贼人的同伙!大人,我请求将此人抓回府衙审讯,看看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同党!” 守城士卒啪的一下,当场就跪下了:“大人,我,我冤枉啊!那都是校尉大人下的命令……” “住口!” 黄奉连忙出声喝止道! 萧凌雪眸光清冷看着黄奉:“如果我没听错,这名士卒方才说是奉了黄大人的命令,阻拦我们不良人进城,此事,还请黄大人给我一个解释。” 黄奉打了个哈哈:“萧大人说笑了,我怎会阻挠你们不良人办案,这小子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他早就对我有意见,这是大人面前故意诬陷,大人莫要相信才是。” 萧凌雪目光冷漠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士卒:“这么说,阻拦我不良人押送人犯入城,全是此人之过,与黄大人无关咯?” 黄奉赔笑道:“萧大人,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想来也不是有意……” 萧凌雪直接打断他,冷声喝问道:“误会?黄大人阻拦我不良人办案在先,如今又不愿将入城记录交于我查验,如此三番五次阻拦我们办案,莫不是……心里有鬼?” 黄奉讪讪一笑:“萧大人,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入城记录我可以给你,只是你总得让我先抄录一遍吧。至于拦住你手下入城,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你放心,我定会将这个丘八严惩不贷。” 萧凌雪微微往前踏出一步,五境巅峰武夫气息瞬间破空而出,强大的威压,逼得黄奉不禁连连后退,面色瞬间一白。 她冰冷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立刻马上,把最近几日的入城记录拿来!你若不给,便是阻挠不良人办案!依大景律法,我现在就算一刀劈了你,节度使衙门都没话可说!” 先是阻拦办案的不良人入城,如今又拒不提供入城记录,结合这两条,萧凌雪便有理由拿下黄奉,此事就算闹到节度使衙门,闹到大明宫,她也站得住脚。 黄奉脸色阴沉不定。 他知道此事已经是拦不住了。 如果这个记录现在不给,他丝毫不怀疑,萧凌雪的刀下一刻就会直接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为了一点银子,犯不着赔上自己一条命。 想清楚这点后,黄奉立即对手下吩咐道: “来人,去把最近几日的入城记录,拿来给萧大人检查。” 姜峰蹲下身子,看着跪伏在地的守城士卒,在其耳畔轻声说道:“你我都是替人办差,你刁难我,我不怪你,但请兄台记住,给上级办事,千万不要夹带个人情绪。”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 这人听从黄奉的命令阻碍他们进城,诚如姜峰方才所说,他并不怨恨对方,只是这人办差的方式错了。 区区一个守城士卒,也敢出言讽刺不良人?谁给你的胆子? 如此一来,我不找你麻烦,找谁的麻烦? 所以说,他们底下人办事,尽心即可,切不可用力过度。 否则你看看,等你出了事,你的领导会不会替你扛下来吗? 背黑锅的命,就不要操着立大功的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上辈子作为被资本压榨的打工人,姜峰深谙职场之道,有时候打工人没有冲劲,并非打工人本身的问题,而是他们没有遇到好领导。 领导不扛事,还妄想着下面的人为自己拼命? 当然,如果有像萧凌雪,宋明远这样的好领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萧凌雪拿到入城记录,站在原地翻看起来。 姜峰走过来,跟着一同观看。 他目标很明确,让萧凌雪翻看一个时辰前的记录。 姜峰只是看了一眼,便轻声道:“这记录有问题。” 萧凌雪疑惑的看着他。 姜峰指着城门口地面上的一处车辙,道:“此处印痕,绝不是运输棉料,布匹这些货物所能留下的。” 以萧凌雪的目力,经过姜峰的指引,自然也看出了那处车辙的异常。 姜峰继续分析道:“车辙留下印记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那是在我和张彪抵达城门之前入城的。”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黄奉,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因为走私案的缘故故意刁难我们,可后来我看到那处车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正常来说,他就算要给王副将出气,也不会阻拦我们整整一个时辰,事情闹大了,于他而言有何好处?” 按照正常来说,黄奉刁难他们一下,扫了不良人的面子也就行了,这点小事,姜峰就算上报,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 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那就不是扫了面子这么简单了,那是把不良人的脸面丢在地上狂踩了。 然而,从黄奉的言行举止来看,此人并非是一根筋的莽夫,相反,他说话做事颇具圆滑。 结合这两点,姜峰断定,在他们之前入城的车队,定然有问题! 而且,作为城门校尉的黄奉也定是知道一些内幕,所以他要阻拦姜峰和张彪入城,以防被他们看出车队的问题。 却不料,姜峰根据一点蛛丝马迹,还是看出了端倪。 萧凌雪点了点头,她也赞同姜峰的观点。 从黄奉推三阻四的态度上来看,他肯定是有问题的。 可如今,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若是贸然将黄奉拿下审问,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这与走私案时不同,在不清楚幕后之人是谁之前,打草惊蛇并不明智。 不过,如今他们拿到了入城记录,可以凭借上面记载的东西去查。 一旦查出与记录不符合……那就别怪他们拿下黄奉审问清楚了。 萧凌雪将入城记录的册子合上,淡淡说道:“你这个案子,让宋明远去查一下就行了,明天你跟我去个地方。” 我的案子反而让头儿去帮我查,老宋头现在已经这么没有牌面了吗……姜峰心中腹诽,表面上却是一愣:“大人,是不是又有新的案子?” 萧凌雪没有明言:“明天你就知道了。” …… 黄奉望着萧凌雪和姜峰离开的背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萧凌雪临走前先是问他入城记录是否有遗漏或者错误,当时他哪能承认,于是信誓旦旦的保证绝无错漏。 结果萧凌雪让人抄录了一份,并让他按了手印。 如此一来,往后他再想狡辩,可就难了。 黄奉对着旁边的手下阴沉道:“派人去和杜老爷说一声,不良人已经在查了,让他这段日子收敛一点。” 回到不良人府衙。 见到姜峰还住在府衙大院,萧凌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还住在府衙?” 姜峰摊了摊手道:“是啊,外面的房子太贵了,卑职实在买不起。” 萧凌雪问道:“上次给你的赏银,虽不足以买一套小院,但找个地方暂时租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姜峰坦诚道:“银子请同僚和同窗好友吃酒,花光了。” 萧凌雪冷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姜大才子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房子哪有喝花酒重要。” 当日姜峰随口说出的诗句,如今早已在江州城内传开。 心柳姑娘作为诗句的传播者,也是吃到了一波红利。 姜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大人,上一次我协助你找到黑雪的据点,还有这次破了张家村的杀人绑架案,衙门应该会给赏银的吧?” 上次萧凌雪给银子,说是他破了走私案的奖励。 那寻找黑雪据点,张家村杀人绑架案,还有刚才城门口发现的疑点……这些总该有奖励的吗? 萧凌雪平静道:“你是想要赏银,还是想要消息?” 姜峰一怔,紧接着面露喜色:“我拜托大人查的事,有着落了吗?”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道:“雍州传来消息,鹰嘴岭附近的山贼已经被清剿,但没有找到你的家人。” 姜峰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不过。” 萧凌雪话音一转,淡然道:“根据山贼的口供,他们并没有抓住你的家人,想来是在混乱的时候,与商队的人走散了,至于滑坡的山体,如今也被挖开,里面同样没有发现你家人的尸首,说明他们还活着。” “你觉得,如果你的家人还活着,他们会去哪里?” 姜峰眼睛一亮:“雍州城!” 第50章 教化为主,惩戒为辅 早先老爹来信,说是带着姨娘和妹妹去雍州寻医,若是他们还活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去往雍州城。 萧凌雪点头道:“我已经给雍州城那边的同僚传信,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总算有个好消息传来,姜峰激动地喜不胜收,他对着萧凌雪行了个叉手礼,感激道:“多谢大人。” 萧凌雪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可脸上依旧保持着高冷的人设:“你好好办差,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自不会置之不理。” 好领导啊! 姜峰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声,莫不是上辈子遇到的都是无良老板,这辈子总算是弥补回来了。 告别了萧凌雪,姜峰独自一人回到府衙大院。 没过多久。 张彪提着一个食盒就过来了,同行的还有老宋头。 “李廷呢?”姜峰问道。 宋明远面无表情:“在醉仙楼留宿了。” 好家伙,不愧是墨家弟子,天天想着举锤凿穴,真是勤耕不辍啊。 难道他已经忘了,自己当初的理想是破案吗? 三人围坐在一起,期间不免聊起了张彪的案子。 张彪举起酒碗,对着姜峰说道:“我这人嘴笨,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先干为敬。” 抓住了吴秀才,也算是报了杀亲之仇。 至于弟弟张淮,他会继续寻找对方的下落。 姜峰举碗一饮而尽,算是回敬。 “头儿,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放下酒碗,姜峰说起了今夜在城门口发现的事情。 宋明远没有拒绝,点头道:“没问题,明日我便让人去查。” 接着,他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还记得姚仲当初那件案子吧?自从把人抓回来以后,他那个知县父亲三天两头就过来一趟,几次想把人从牢里带走,不过都没萧大人回绝了。” 姚仲这个案子当初落在萧凌雪手上,放不放人,得先询问她的意见。 她说不放,不良人府衙其他人便不敢私自做主。 除非苏烈用职权强行命令她放人,可区区一个知县,显然不值得苏烈为此去与萧凌雪闹翻。 宋明远笑着说道:“听说,他还去了刺史衙门找了刺史大人,想来也是为了运作此事,不过案子在咱们萧大人手上,就算是那位刺史大人,想必也没什么法子。” 姜峰沉默不语。 当初他离开书院,表面上来看,是因为姚仲串联杨世污蔑他偷窃,他为了自证清白不惜当众脱离书院,断了自己的后路。 虽然这件事书院已经做出了回应,杨世也被逐出书院,在名册上除名,可姜峰已经入职了不良人,注定是回不去了。 不少人为此感到惋惜,痛斥和怒骂姚仲和杨世的小人行径,将两人的品德贬得一文不值。 其他人不管认不认识姜峰,可姚仲和杨世两人的所作所为,却是触碰了读书人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 并且还有姜峰当初作出的讽诗加持,如今的杨世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他构陷学子,嫉贤妒能的名声,也已经传到了其他州府,甚至开始传到了长安。 对此,姜峰并未多说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既然做了,那么出了任何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翌日。 姜峰在衙门点了卯,随后便跟着萧凌雪,准备离开衙门。 刚到门口,便撞见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急冲冲的上前将他们拦下。 “萧大人。” 那中年男人面露疲倦,态度极为谦卑:“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小儿一条生路吧,下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家母又上了年纪,她日夜想念孙儿,久思成疾,如今更是病重在床,已然时日无多,还请大人开恩,放小儿回家见家母最后一面吧。” 旁边的姜峰陷入沉默。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毕竟自己也是出身江平县,对这位姚知县自然不会陌生。 萧凌雪平静道:“姚大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令公子杀了人,自然是要受到律法的制裁,这跟我放不放过他,又有什么关系?” 姚知县恭敬道:“只要大人肯高抬贵手,小儿定可安然无恙,下官也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惠。” 萧凌雪眼中寒光一闪:“姚大人刚刚的意思是,杀了人,也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姚知县连忙道:“下官愿意作出赔偿,只要大人同意,下官就算倾家荡产,也会让死者家属满意的,而且……”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盖着手印:“这是死者家属签署的谅解书,下官已经征得他们的谅解了,同时下官也保证,今后死者家中的孤儿寡母,也由下官一并抚养。” 萧凌雪看了眼所谓的谅解书,问道:“姚大人觉得,杀一人,需要赔偿多少银子才合适?” 姚知县微微一怔:“这,这要看,死者家属的情况了。” “那姚知县赔偿了死者家属多少银子?” “五,五百两银子。” “嗯,明白了,在姚知县看来,五百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一个人的命。” 姚知县额头上冷汗直冒:“下官,也不是这个意思。” 萧凌雪冷冷道:“可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堂堂一个县衙知县,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两,而你居然可以赔给死者家属五百两?!” “姚知县倒是说说,你这五百两又是从哪来的?” 姚知县汗流浃背,双腿不由得直打哆嗦:“下官,找人借的。” 萧凌雪点头道:“姚知县爱子之心,真是感人肺腑。不过,大景律法,杀人偿命,本官就算体谅姚知县的爱子之心,也是爱莫能助啊。” 姚知县当时就给萧凌雪跪下了:“萧大人,就当下官求您了,高抬贵手吧。” 萧凌雪铁面无私:“律法如此,爱莫能助。” 旁边的姜峰全程一言不发。 他记得,大景律法确实是杀人偿命,可如果是过失杀人,却允许以铜赎罪。 案发当时,姚仲与死者产生了争执,也发生了肢体冲突,要说过失杀人,也能说得过去。 可案子是由不良人查办,萧凌雪作为主办人,凶手即非宗室,勋贵,也不涉及五品以上官员的情况下,她对案子拥有解释权和判决权。 在这种模棱两可的案件中,她说姚仲不是过失杀人,那便不是。 这个世界与上一世不同,大景律法也没有上辈子那么健全。 对于执法人员来说,他们手上的权力很大,大到有时候可以一言而决人生死。 有的人享受这种感觉,而有的人……却敬畏这种感觉。 姜峰想了想,对着萧凌雪轻声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萧凌雪跟着姜峰走到一旁。 姜峰问道:“大人跟姚仲有仇?” 他没有直接开口说清,而是先询问萧凌雪不愿放过姚仲的原因。 萧凌雪直言不讳:“没有,但他先是当众诬陷你,随后又在青楼与人发生争执,甚至痛下杀手,说明此人性格恶劣,仗着有点家世就为非作歹,这种人放出来,今后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无辜百姓。” 姜峰点头道:“大人说得对,我也是赞同的,当然这不是因为私人恩怨,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只是,大人此举,不怕姚知县今后与大人不死不休吗?” 萧凌雪冷笑道:“我会怕他?” 姜峰道:“大人当然是不怕的,而且我也不是在说,为了今后不必要的麻烦,就可以放走一个恶人,只是我觉得,执法者在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该死时,不应该加上个人的主观情绪。” “姚仲犯的罪,并非一定要死,那么,在这个前提下,我们是否应该思考,他是不是真的非死不可?” “如果已经取得死者家属的谅解,如果姚仲今后愿意改邪归正,如果执法者愿意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么这个人今后是不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好人?” “我们判一个人死罪很容易,让一个人死也很简单,杀人偿命固然可以警惕世人,可相比之下,给一个人活的希望,给一个不那么坏的人重新悔过,将功赎罪的机会,是不是更有意义?” “执法者的责任不应该只是杀人那么简单,而应该是以教化为主,惩戒为辅。” 萧凌雪闻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一直以来,不良人判决一个该不该死,一来看对方是不是有背景,二来看对方犯的罪严不严重,三来看这人跟自己有没有仇。 像萧凌雪这种嫉恶如仇,对这些纨绔子弟更是深痛恶绝,能杀一个是一个的人,其实也算是少数。 可姜峰如今这番言论,却让她觉得,像她这样的很少,可如姜峰这样的,更加绝无仅有。 执法者当以教化为主,惩戒为辅……这种话,她从未在其他人口中听过。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后问道:“所以,你觉得姚仲罪不该死?” 姜峰点了点头:“杀他太便宜了,改成流放吧。” 萧凌雪:“……” 好家伙。 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是坦诚为公,又或者是良心发现,原来你是觉得杀他还不够解恨是吧? 姜峰笑了笑:“当然,我刚刚那番话,也是出自肺腑之言。大人不妨思考一下,杀了他,天下人是会说大人铁面无私,还是说大人执法酷吏?” 萧凌雪平静道:“只怕都会,可如果我放了他,百姓估计会说,我这是官官相护。” 姜峰道:“所以啊,哪怕改成流放,那也是有条件的。先让姚仲当着众人的面,给死者家属磕头认错,并在亡者坟前不吃不喝,忏悔七日,同时让姚知县当众承诺,今后将赡养死者的家属,然后再将其送去流放千里,如此,百姓自当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 “当然,大人若是觉得还不解气,也可以嘱咐一下负责押送的差役,让他们一路上多加关照。” 萧凌雪:“……” 她心想,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你的复仇之心。 这一套下来,姚仲不死也得脱层皮,不对,只怕是比死还更受折磨。 她都怀疑,姚仲真的会乖乖照做吗? 哦,也对,他要是不照做的话,那就再抓回来,拉到菜市场砍头! 要不怎么说还是读书人心眼小呢? 这家伙也是够狠辣。 萧凌雪不由得感慨道:“还好你加入了不良人,你要是走科举的话,大景未来必将又出一个奸臣!” 姜峰:“……” 第51章 怨灵缠身 虽然你是我直属上司的直属上司,可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啊……姜峰心中腹诽,可他也只敢在心里埋汰两句。 其实他为姚仲求情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那柄插在死者身上的匕首,其实是死者本身所有,读书人身上一般都是不带刀的。 由此也不难推断,当时应该是死者先动的手,结果被姚仲反杀。 如果光凭这样就判姚仲死刑,那他死得确实有点冤枉。 至于第二的原因,姜峰现在还只是推测,不提也罢。 随后。 萧凌雪来到姚知县面前,淡淡说道:“姚大人,我可以给令公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过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把握。” 姚知县惊喜的抬起头:“大人此言当真?” 萧凌雪把姜峰刚刚讲的条件说了一遍,旋即说道:“言尽于此,如何选择,就要姚大人能否说服令公子了。” 其实在她看来,像姚仲这样的纨绔子弟,想来宁愿死也不肯受那等折磨。 姚知县咬紧牙关:“大人放心,犬子必定照办!他要是不做,下官就是绑也要绑着他来做。” 接着,他又对萧凌雪磕了个响头:“不管怎样,还要多谢萧大人手下留情,饶犬子一命。” 萧凌雪平静道:“你不用谢我,是他帮你儿子求情的。” 姚知县转头看向旁边的姜峰,发现对方只是个铜牌,心中即疑惑为何一个小小的铜牌也能在萧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同时也不忘起身,对姜峰行了个叉手礼,并感激道: “多谢这位大人,敢问大人尊姓大名,此等恩情,下官必将铭感五内,永记大恩。” 姜峰满脸微笑,温和道:“姚大人不必如此,说起来,在下与姚公子也算有同窗之谊,我能来不良人当差,也是托了姚公子的福。” 姚知县满脸疑惑:“大人此话何意?” 姜峰笑道:“我叫姜峰,姚知县应该听说过我。” 姚知县一怔,紧接着脸色一变。 姜峰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五官表情,居然可以变得这么快,这么复杂。 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震惊,再到惊惧,再到怀疑,再到感激,再到尴尬,最后化作苦涩…… 好家伙,川剧变脸的绝活儿都比不上你这个天赋异禀啊。 …… 离开不良人府衙,姜峰跟在萧凌雪旁边。 两人在街上行走,如同巡街。 沿途所过,凡是见到他们身上穿着不良人制服的商贩,路人,无不心怀畏惧,唯恐避之不及。 可见不良人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可谓如狼似虎。 走了一段路,萧凌雪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你刚刚说的那番话,确实很有道理。” 姜峰一愣,心说你这反应神经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可转念一想,这个高冷女上司一路上都不说话,就是在想刚刚那些话吗? 萧凌雪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对所有犯人都这么宽容。那些十恶不赦之人,根本没有必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姜峰笑道:“大人都说是十恶不赦了,自然不在宽恕的范畴之内,教化的意义在于让人知错就改,但有的人即便知错了,也不必再给机会了。只有阴曹地府那样的地方,才能洗清他们身上的罪孽。” “我倒是好奇,姚仲陷害你,难道你就没想过杀了他吗?”萧凌雪好奇问道。 姜峰笑了笑,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大人,咱们今天是要去哪?” 萧凌雪道:“去见一个长辈。” 姜峰疑惑道:“大人既然是去见长辈,为什么要带卑职一起去啊?” 萧凌雪没有解释。 两人继续往前走,可刚往前走了一段路,便见到前面的街上围着一群百姓,并伴随着一阵吵闹声传来。 姜峰通过【六界灵觉】,很快便从围观百姓的口中大致了解了情况。 “这秦秀才书读的好好地,非要去赌博,这下好了,把家当全都输光了。” “这还不止呢,他这是赌红了眼,连自己的婆娘都要拉去当赌本。” “啧啧啧,以前还觉得秦秀才这人不错,书读的好,人也老实,当初差点就把闺女嫁给他了,幸好当年被人捷足先登了,不然今天倒霉的就是我闺女了。” “真可怜啊,好好地一个人,就这么被赌博给毁了。” “呸,赌鬼有什么值得可怜的,那都是自己作的,可怜个屁。” 围观的百姓对着那对男女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全都落在姜峰的耳中。 他对着身旁的萧凌雪说了两句,后者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人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公然拐卖良家妇女,这还得了? 萧凌雪当即带着姜峰往人群中走去。 百姓见到有不良人过来,纷纷主动让开道路。 但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袍,披头散发的男人,如同魔怔一样,手里死死的拽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美妇,嘴里不停念叨着:“我能翻本,我一定能够翻本!” 美妇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花容失色。 “住手!” 萧凌雪当即上前,口中怒喝一声! 可面对突如其来的冷喝声,那个男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拉拽着自己的妻子,血红的双眸,直勾勾的望着赌坊的方向,嘴里重复不停的念叨着同一句话: “我能翻本!” 萧凌雪面色阴沉,如罩冰霜,她探出手掌,朝着秦秀才的肩膀悍然抓去。 可就在这时。 姜峰却忽然出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大人且慢。” 萧凌雪肩膀一动,瞬间挣脱了姜峰的手掌,清冷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一抹怒意:“慢什么?这种卖妻的赌徒,与畜生何异?难道你连这种人也要宽恕?” 姜峰摇头道:“并非如此,卑职的意思是,这个人有问题,他被人控制了。” 萧凌雪一怔。 被人控制了? 姜峰走上前去,他来到秦秀才面前,伸出手指,往对方的眉心位置,蓦然一指点下。 刹那间。 秦秀才两眼一翻,整个人瘫软在地。 美妇见状,顿时惊慌失措,她连忙爬到丈夫身旁,脸上满是担忧和悲痛:“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姜峰眸光深邃,眼神深深的盯着昏迷的秦秀才,半晌后,他忽然冷哼一声,伸手往空中一抓:“孽畜,还不现身!” 拥有【九幽敕灵】和【封正黜邪】的他,任何邪物怨灵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下一瞬。 一团诡异的黑气,从秦秀才的身上蓦然掠出,那黑气如同受到惊吓,惊慌逃窜,却不想被姜峰的手掌一把扯了回来! 在‘敕灵’的作用下,任何怨灵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萧凌雪虽然没有神通,可她毕竟是五境巅峰的武夫,眼力比起普通人强大太多。 寻常人见不到的怨灵,她一样能够看到。 此刻,她眼神惊愕的看着姜峰手上的黑气:“这是阴灵?” 阴魂邪物,她并非没有见过。 姜峰沉声道:“准确的说,这是怨灵。” 他从这团黑气上,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怨气。 紧接着,他又皱紧眉头:“这怨灵并非野蛮生长之物,它有主!” 萧凌雪眸光一寒。 据她所知,有神通者便擅长圈养此类邪物,并操控其用来害人。 姜峰转头看向失声痛哭的美妇人,问道:“你丈夫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开始迷恋上了赌博?” 美妇人擦拭了一下泪水,悲伤的点头道:“大人明鉴,我相公以前很是勤奋上进,总是在家中专心读书,可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就沾染上了赌瘾,仅仅一两日的时光,便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输光了,今日更是想将民妇拿去抵债。” “相公他,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两天的日子,美妇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 她想不通,为什么平日相濡以沫,恩爱有加的丈夫,突然会性情大变,甚至到了要将她卖给赌坊的地步。 姜峰安慰道:“你丈夫这几日所做的事情并非出于自愿,他是被邪灵入侵,无法自控,也怪不得他。” 美妇捂着嘴巴,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望着陷入昏迷,面容憔悴的丈夫,顿时一阵心疼。 她猛地转过身,对着姜峰的方向连连磕头:“求大人救我相公!” 姜峰连忙将她扶起:“放心,你丈夫已经没事,回去给他做点膳食补补,休养几日便没事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美妇连连道谢。 美妇将昏迷的丈夫搀扶起来,脚步缓慢的往家中走去。 姜峰手上握着一团黑气,转头对萧凌雪说道:“大人,看来今日的行程,要先改一下了。” 第52章 赤莲 长辈晚几天见都行,查案显然更加重要。 在这一点上,萧凌雪和姜峰两人完全达成了共识。 姜峰走在街上,忽然转头对萧凌雪问道:“一直没问大人,其实以大人的实力,完全可以担任一方统领,为何会来江州城屈尊当一个副统领呢?” 萧凌雪平静道:“你以为不良人的统领是想当就能当的吗?”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正常情况下,不良人想晋升为统领,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修为达到五境,一个是功劳达标。” 姜峰恍然,也就是说,萧凌雪的修为已经达标了,可功劳还差一些。 难怪她会这么热衷于查案。 可姜峰也听出了萧凌雪的言外之意,于是问道:“那不正常的情况下呢?” 萧凌雪道:“修为达到六境,并且获得不良帅或者陛下的认可,哪怕功劳不够,也可成为统领。” 姜峰点了点头。 他心想,以萧凌雪的身份来历,只怕修为一旦突破到六境,便可顺其自然的晋升成为统领吧。 萧凌雪望着姜峰手里的黑气,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问道:“你这手段,应该是……” 可她的话未说完,姜峰便立即笑道:“这是家师所创的秘术,名为‘拘灵遣将’,专克此类邪门歪道。” 萧凌雪陷入了沉默。 先是‘听声辨位’,接着是‘千里追踪,’现在又来一个‘拘灵遣将’…… 她不是没怀疑过,可根据不良人掌握的信息,自古以来,神通者最多也只觉醒了一种神通,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同时掌握两个神通的。 也就是说,如果‘听声辨位’是一种神通,那么‘千里追踪’和‘拘灵遣将’只能算是某种秘术。 难道姜峰这些秘术,真是那位所创? 没听说他老人家也懂这些啊。 莫不是最近几年在江州闭关悟出来的? 姜峰通过【因果追溯】,凭借手上的怨灵,一路追踪。 两人很快来到城东一处豪华的府邸外。 “杜府!” 姜峰望着前方的府邸,轻声道:“这应该是缕金布庄杜掌柜的府邸。” 杜掌柜在江州城颇具善名,每年修桥铺路他必捐银,每月去寺庙还愿,必在城外施粥。 如今这样一个大善人,居然养鬼为患?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一个卖布的怎么会跟赌坊有所牵扯? 可【因果追溯】的结果不会错,操控这只怨灵的幕后黑手,此刻就在这杜府之内。 扑簌簌。 这时,一只鹰隼从天而降,飞落到萧凌雪的肩膀上。 她先是摸了摸鹰隼翅膀上的羽毛,旋即将其脚上的小竹筒解下,从中抽出一张纸条。 上面是宋明远调查到的信息。 “昨夜运货入城的商行,确实是缕金布庄的车队,但其中一辆马车却并未进入布庄的仓库,而是去了金罗赌坊。” 萧凌雪将小纸条递给了姜峰。 姜峰接过来看了一眼,旋即抬头望着杜府,轻声道:“看来这位杜掌柜除了经营布庄以外,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生意啊。” 他偏头看向萧凌雪:“大人,接下来怎么做?直接进去搜查?” 萧凌雪想了想,道:“你这千里追踪有把握吗?” 姜峰正色道:“从目前的经历来看,还从未出过差错。” 萧凌雪点头道:“那就好,直接抓人吧。” 姜峰迟疑道:“大人就这么相信卑职的秘术?难道就不怕出了差错?” 萧凌雪平静道:“你对自己的秘术有信心吗?”. “有。” “我也一样。” 萧凌雪说话间,已经迈开步伐,朝着杜府的后门缓缓走去:“不良人办案,有时候争的就是时间,决不能给疑犯任何逃脱的机会。” 姜峰沉吟道:“可这么做,会不会太鲁莽了?万一没有发现疑犯呢?岂不是会让人诟病?” 他本以为萧凌雪会说什么管不了许多之类的话,不料她却说道:“所以我建议你,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还是老老实实的按规矩办事。” 姜峰当场愣住了。 你这是在凡尔赛吗? 不过姜峰觉得,萧凌雪这话还有一个意思:规矩从来都是给那些没背景的人准备的。 是啊,在这个强权的世界,你还能奢望人人都守规矩? 拿萧凌雪来说,不管是她身为不良人副统领,还是那神秘而强大的背景,都足以支撑她如此行事。 哪怕最后真的查不出什么问题,像擅闯百姓府邸这样的罪名,也完全奈何不了她。 毕竟这位杜掌柜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达官贵人,身为老百姓本就有义务配合不良人查案不是? 姜峰一路沉默的跟在萧凌雪身后。 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以上辈子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本就是错的。 聪明人就应该与时俱进。 萧凌雪顿了顿,又说道:“当然,我这么做,并非是我不怕这个罪名,而是事情的情况不同。” 她目光冷厉的看着姜峰手上的黑气:“这种利用邪物害人的家伙,就该早点抓入大牢,晚一刻,都是对百姓的不负责。” 姜峰恍然。 事有轻重之别。 对于萧凌雪而言,哪怕需要承担罪名,可只要有万一的可能,她都不该放任这样一个神通者继续在外面祸害百姓。 这才是身为一个不良人,应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姜峰发现,他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高冷女上司了。 萧凌雪没有上前敲门,而是抓着姜峰肩膀,直接施展轻功,翻墙而入。 光明正大的敲门,不就给对方逃跑的机会吗? 姜峰面露无奈:“大人,这点高度,卑职还是能跃过来的。” 萧凌雪不动声色的松开手掌,巧妙的转移话题:“能追踪到对方的下落吗?” 姜峰点头:“可以。” 杜府的规模并不小,他们来到后院,发现此地甬路相通,山石点缀,花团锦簇,一方水池上种植着赤红色的水莲,艳丽绝伦。 萧凌雪环顾四周,倒不是在欣赏此地的景色,而是在观察地形。 唯有姜峰,眼神深深的望着池中的水莲,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萧凌雪察觉到姜峰的异常,于是顺着眼光望去,问道:“你喜欢赤莲?” 赤莲是江州城独有的一种水莲,其花瓣赤红如血,艳丽如妖,微风吹拂而过时,摇曳的莲花宛如身穿红衣的少女在水面翩翩起舞。 姜峰面露煞气:“吃人的莲花,长得再美,也不过是披着华丽的外表,终究摆脱不了它妖魔的本质。” 在他看来,那哪是什么红衣少女的艳舞,分明是冤魂在哭诉。 “大人,你所见到的每一朵赤莲,底下都是一条条无辜者的性命。”姜峰语气透着沉重,眼神透着凌厉的杀意: “所谓的赤莲,那是用人的鲜血染红的。” 萧凌雪心头一震:“你是说,这些赤莲都是用人命养出来的?” 姜峰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的水池,眼神带着浓郁的悲伤:“这水池底下尸骨累累,观其骨型……多为少女。” 萧凌雪脸上冷若冰霜,原本死死收敛的气息,仿佛要压制不住一般。 强烈无比的杀意,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令人感到压抑,恐惧。 “马上召集人手,查封杜府!” 说话间,她转头看向院落深处的阁楼,恐怖的气息再无遮掩,眼中杀气腾腾:“此人不死,天理难容!” 几乎在萧凌雪暴露气息的瞬间,一道身穿黑袍的人影,从阁楼的窗户中猛然掠出,朝着府外的方向疯狂逃窜。 与此同时,一道醇厚威严的嗓音,在府中传荡开来:“来人啊,有刺客!” 萧凌雪下意识的便准备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追去。 却不料姜峰抢先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大人莫急,人还在。” 萧凌雪一怔,紧接着面露恍然:“调虎离山?” 姜峰抬起手掌,掌心中缭绕着一团黑气,冷笑道:“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简直异想天开。” 第53章 五煞攒身 姜峰拥有【因果追溯】的神通,只要被他盯上,便再难摆脱。 很快。 府中的十多名护卫手持武器,朝着萧凌雪和姜峰两人围了过来。 可当他们见到两人身上穿的不良人制服时,顿时纷纷愣在了原地。 这哪是什么刺客,分明是不良人的大人啊! 他们哪敢对不良人动手? 这时。 一位身穿华贵衣袍的中年男子从侍卫身后走了过来,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硬朗脸庞,宽阔的下巴上长着美人沟,面相俊朗,气质斐然。 他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两个不良人,尤其是在见到萧凌雪时,眼神深处不由得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尽管他掩饰得极好,可姜峰还是看到了一抹隐晦的贪婪之色。 “两位大人来得正好,方才有刺客闯入,准备行刺于我,还望二位大人能替我抓住刺客。”中年男子微微欠身,行礼道。 萧凌雪冷冷道:“我们不是来抓刺客的,而是来找你的。” 中年男子一愣:“找我?却不知二位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萧凌雪冷声道:“你就是缕金布庄的杜掌柜?” “正是,在下杜川。”他眼神含笑的看着萧凌雪:“其实大人若是想找我,又何须偷偷潜入我的府邸,不良人若有差遣,杜某定当全力配合。” 萧凌雪没有理会他,微微偏过头,朝着姜峰问道:“是他吗?” 姜峰摊开手掌,掌心的黑气顿时化作一张狰狞的面孔,朝着杜川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哀嚎,似在求救。 他脸上掀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是他。” 杜川见到姜峰掌心的怨灵时,瞳孔猛地一缩! 可他还是竭力隐藏内心的惊慌,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二位大人这是何意?” 萧凌雪冷冷道:“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动手?” 杜川心中再无侥幸,他当机立断,对着周围的护卫下令道:“不良人绝不会轻易擅闯他人府邸,此二人定是假冒的,给我杀了他们!” 周围的护卫仅仅犹豫了片刻,便手持武器,朝着萧凌雪和姜峰的方向悍然杀去。 他们自然知道对不良人动手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相比于面对不良人,他们更害怕面临杜掌柜的怒火。 在护卫往前冲杀的同时,杜川则立即转身,打算逃离府邸,离开江州城。 “该死,昨夜黄奉才派人过来传话,今日这些不良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难道是有人泄密?” 杜川心思急转,可未等他想明白,身后顿时传来一股可怕的气机! 铿锵——! 景刀出鞘,伴随着清脆的刀吟声,一抹无比冷厉,细如丝线的刀光,宛如森寒的霜华,刹那间破空而出,将生命冻结。 刹那霜华! 十多个护卫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刀芒掠过,一个个顿在原地,宛如被冻结的雕塑。 仔细一看,他们的腰间缓缓浮现一抹猩红的血迹。 片刻后,血液喷溅。 所有人皆被拦腰斩断,体内的脏器,肠子流了一地,场面顿时变得无比血腥。 萧凌雪没有丝毫留手的打算,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杀招,可见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多愤怒! 杜川只觉得身后传来的一阵强烈的危机。 他急忙转身,双眸变成了诡异的深灰色,身体表面泛起一阵朦胧的雾气,眨眼间便将他的身躯彻底淹没。 下一瞬,浓郁的雾气剧烈的翻滚起来,朝着萧凌雪和姜峰汹涌而去,顷刻间将二人笼罩在内。 天地变迁,物换星移。 周遭事物在此刻蓦然大变。 萧凌雪和姜峰只觉天穹暗沉,空间朦胧,仿若陷入一个灰蒙蒙的无边世界。 这时,一道道凄厉的哀嚎声,宛如万千冤魂齐齐咆哮,化作恐怖的声浪,从雾中轰轰传来。 那声音极为刺耳,犹如灵活的毒虫,顺着耳廓疯狂的钻入大脑,啃噬脑髓,使得神经刺痛,又如棱刺穿体,搅动血肉,令人遍体剧痛。 哪怕是萧凌雪这样的五境巅峰武夫,亦不由得停顿身形,眉头皱紧,脑袋跟针扎一样传来阵阵剧痛。 更有一种诡异的声音在耳畔缭绕,如同鬼神呓语,蛊惑人心,使她意识不得清醒,精神无法集中。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杂念,宛如心魔,纷沓而来。 “敕灵!” 关键时刻,还是姜峰挺身而出,他挡在萧凌雪身前,伸手往前方虚空蓦然一按,周遭的雾气猛地一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镇压。 浓郁的雾气中,一张张惊悚而狰狞的面孔,仿若隔着一层灰布用力挤压,缓缓凸现,它们面露凶狠,犹如厉鬼,充斥着无尽的怨气。 “黜邪!” 姜峰眼眸闪烁着深邃的精芒,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从他的身躯弥漫而出。 这股气息甫一散开,四面八方的冤魂面孔骤然停止了咆哮,仿佛受到了道蕴的洗礼,洗净了怨气,化去了仇恨,面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这不可能!” 浓郁的灰雾中,传来杜川惊骇欲绝,难以置信的声音。 “没什么不可能的。” 姜峰目光凌厉如刀,好似破开了重重雾霭,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其中的杜川。 他抬起步伐,缓缓往前,周遭的冤魂厉鬼,自动为他让开道路,态度无比恭敬,谦卑,如同直面君王。 他看着这些冤魂,眼神中充满了悲哀。 这些人生前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产生如此庞大的怨气。 他也无法想象,到底要虐杀多少人,才能养出这么多的冤魂。 一念及此,他心中对杜川的杀意变得愈发强烈。 可他还有话要问杜川,自是不会立即杀了对方。 “我且问你,你与金罗赌坊到底有什么关联?昨夜又运了什么东西过去?” 怨灵由来自不必多问,他只问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 杜川脸色阴沉不定,半晌后,他冷哼道:“别以为你就胜券在握,如今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他大手一挥,一连四道鬼魂,从他的体内蓦然掠出。 这四道鬼魂分别呈黄,白,青,红四色。 黄色鬼魂发出娇笑声,声音妖娆,妩媚而诱惑,彷如面对绝色妖姬,恨不得宽衣解带,倾囊相授。 白色鬼魂身形踉跄,摇摇晃晃,嘴里发出痴痴的笑容,一种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人恨不得坐地豪饮,千杯不够。 青色鬼魂面带微笑,眸带贪念,仿佛盯上了什么稀世珍宝,恨不得掠夺在手,收入宝库。 红色鬼魂面露妒意,它是四鬼最为直观,也最不掩饰自己嫉妒之意的怨魂。 姜峰发现,自己左手掌心握住的黑气,在此刻好似不受控制一般,一张癫疯咆哮的面孔蓦然浮现,散发出堕落的气息。 杜川冷笑一声:“杜某的神通,名为【五煞攒身】,所谓五煞便是世间之五恶,赌,色,酒,贪,妒。” “五恶既是五毒,人性之恶,乃天道之毒,无人幸免。” 姜峰五指握拢,将漆黑怨魂牢牢锁在掌心,旋即抬起头,眸光平静的看着那四色怨魂。 “我只能说,你很不幸。” 专业的炼鬼师,碰上专业的驱鬼师,你这不是撞我枪口上了吗? 姜峰抬起右手,对着那四色怨魂,轻轻勾了勾手。 杜川精心炼化的怨魂,竟在一瞬间脱离掌控,不由自主的朝姜峰的方向掠去。 姜峰只是轻轻一抹,好似将四色怨魂的神志彻底抹除,将它们灵魂深处的恶意,邪念,彻底祛散。 不仅如此,这四色怨魂在祛除邪念后,受到姜峰的封正,哪怕脱离杜川的操控,也可一直以魂体的方式存在。 感谢杜老板送来的火箭……姜峰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上辈子某直播的口号。 杜川面色瞬间巨变。 他费尽心思炼化的五毒鬼,竟然在短短片刻间,被人重新炼化。 “你,你到底掌握了什么神通?” 他目光惊骇的看着姜峰,到了此时,他又怎会不知,姜峰的神通天生克制他的神通。 “神通?” 姜峰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这是神通,你这些怨魂恶鬼分明是被我身上的浩然正气所感化,从此改邪归正,弃暗投明。” 此时萧凌雪已经摆脱了魂音的干扰,手持景刀,煞气腾腾的走了过来。 她目光斜乜了姜峰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刀尖对准了杜川:“束手就擒吧,否则,我就将你削成人彘,再带回衙门受审。” “休想!” 杜川脸色逐渐变得凶厉,他这一生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岂会轻易放弃?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周围的怨灵残魂全部鲸吞入腹。 紧接着。 他的身体开始急剧膨胀,将华贵的衣袍撑破,上身的肌肉开始一块块隆起,宛如花岗岩一般。 赤裸的胸前,肌肉逐渐隆起,双乳骤然发光,宛如一对眼瞳,闪烁着森森的恶意。 肚脐两侧的肌肉向上弯曲,好似勾起一抹嘲弄般的笑容。 乍一望去,他整个胸膛的肌肉竟勾勒成一张诡异的面庞。 “嘿嘿嘿。” 似有若无的讥讽笑声,从杜川的胸膛内传开,仿佛在他的体内,存在着另一头恶鬼。 他双臂张开,凶煞气息宛如滚滚狼烟般滔天而起,席卷八方,状如恶魔! “嘿嘿嘿。” 他的胸腔传来一阵戏谑嘲弄之音,胸膛肌肉勾勒的诡异面庞,似笑非笑。 “当我神通全开,五毒俱全,我既是恶煞,我即是恶鬼!” 第54章 武道四境 杜川的神通有两种作用,其一可以操控怨灵,并赋予怨灵恶性。 比如附身在秦秀才身上的赌鬼,使得对方染上毒瘾,失去理智,赌得昏天黑地,输的倾家荡产,亦是不肯罢休。 如这样拥有特殊属性的怨灵,他有五个,分别对应人性五毒。 而且,这些怨灵不仅可以附身,还能通过其他媒介,影响武夫的心神,撼动神魂。 其二,他可以吞食怨灵,以强化自身的力量。 他可以赋予怨灵恶性,可人性五毒的根本,却一直存在于他的体内。 通过吞食其他怨灵,激发五毒,如同刺激经脉,透支神魂,换来短时间的爆发。 亦如此刻,他本是玉铜境武夫,可在五毒的加持下,肉身却达到了金刚境巅峰! 不仅如此,他胸前的鬼脸,传来阵阵恶意鬼音,其威力比方才更胜一筹,足以让五境巅峰武夫的神魂晃动。 萧凌雪大脑震荡,浑浑噩噩。 姜峰深吸一口气,缓缓垂下眼眸,片刻后,又猛地睁开双眼。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躯表面骤然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古铜色的皮肤,在此刻宛如染上了金漆,好似一条黄金巨龙在体内游走,将身躯变成了璀璨不朽的金石! 神通,金刚不败! 他渐渐迈开步伐,脚步越来越急促,身形速度也越来越快。 “狗屁的五煞攒身,老子今天非把你揍成傻逼不可!” 姜峰疾步冲拳,拳如金铁,悍然砸向杜川的胸膛。 杜川冷笑一声,五指紧握,拳头硕大,他竟是毫不防御,挺起胸膛迎接姜峰拳头的同时,将一记重拳轰向对方。 姜峰依旧没有变招,眼神坚定不移的打出一拳。 砰——! 砰——! 沉闷的声响从迷雾中传来,两人各自倒退两步,而后皆是强行止住退势。 “再来!”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彼此犹如凶残的野兽,朝着对方悍然扑去。 砰砰声响,络绎不绝,从浓郁的迷雾中不断传荡开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阵嘿嘿嘿的诡异笑声,使人意乱神迷。 萧凌雪杵着长刀,使劲的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视线一片朦朦胧胧,使她无法看清战局。 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杜川的神通虽然可以撼动神魂,却无法击溃她的肉身。 五境巅峰的武夫,煞气圆满,她只需凝聚刀煞覆体,哪怕站着不动让杜川拿刀砍,都未必能伤到她。 只是神魂异动,让她一时间无法支援姜峰。 姜峰与杜川两人之间的厮杀,全程近乎拳拳到肉。 拳脚肘膝,两人将身体坚硬的部位化作武器悍然杀向对方,打得虚空震荡,狂暴的气机在迷雾中不断炸开。 可双方发现,彼此间竟都无法击破对手的防御。 杜川完全放开防御,以强势的姿态与姜峰互殴,他的拳头不断轰击着姜峰的身躯,心中暗自冷笑。 他的神通虽有强化肉身的效果,可实际上,其最强的手段依旧是荼毒神魂。 他意外发现,单纯的通过鬼音,竟无法撼动姜峰的心神。 于是便改变策略,通过近战的方式,逐渐侵蚀对方的神魂。 他挥出的每一记拳头,都附带着五毒的属性,并以更加直接的方式,打入姜峰的肉体,侵入他的神魂。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杜川信心十足。 可随着时间的推测,杜川渐渐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不可能,就算他的肉身是铁打的,可他的神魂绝不可能也是铁打的。” 武夫在达到六境之前,最明显的弱点就是神魂不够坚韧,遇到擅长攻击神魂的神通者,极容易被压制。 杜川发现,自己的神魂之毒分明已经侵入姜峰的体内,可为什么迟迟不见发作? 再这么对拼下去,他的肉身先要支撑不住了。 “我说,你快撑不住了吧?”杜川忽然开口说道。 姜峰眼神坚定,一次次挥出自己的拳头,对于杜川的言语更是置若罔闻。 老爹说,打铁的时候需要专注,打架也是。 杜川暗暗咬紧牙关,试图用言语动摇姜峰的信念:“你当不良人,每月的俸禄这才多少?何必为了这点银子与我拼命?我答应你,只要放我离去,我可以奉上三千两银票。” 就差说为了那点碎银子你玩什么命啊! 可姜峰眼神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杜川心中焦虑,表面上却是故作轻松,循循善诱:“小兄弟何必固执,在这迷雾之中,没有人可以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哪怕你放我离开,也没人知道是你做的。” “你我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你应该明白,武夫若是留下暗伤,基本等于断绝了前路。为了抓我,难道你要赌上自己的武道前程吗?” 姜峰继续放开防御,一拳接着一拳,一拳重过一拳,不停往杜川肚脐眼位置打去。 杜川内心开始有点慌了,他继续谆谆善诱:“相反,只要你放我离开,今后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就给你多少银子。难道你不想尝尝拥有花不完的银子是什么滋味吗?难道你不想试试财富自由是什么感觉吗?” “到那时,金山银山,美人环绕,应有尽有,你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再当什么不良人,每天为了几两银子流血拼命?” 姜峰不管不顾,就像一个专心烧炉打铁的聋子,完全听不见杜川的话语。 此时的他,心绪已经完全沉浸在打人与被打之中。 他就像一块懂得自己翻面挪动的生铁,而杜川的手里则握着铁锤。 他心甘情愿的遭受对方的敲打,锻造,只为将生铁中的杂质祛除。 这就是老爹传给他的淬体功法的诀窍。 原本按照正常的修行进度,他才刚刚突破到玉铜境,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晋升到金刚境。 可他却拥有【金刚不败】这门神通,与他原本的淬体功法相得益彰,两者叠加之下,竟使得他的肉身逐渐形成无漏之躯。 寻常武夫在玉铜境需得打熬数年才形成的无漏之躯,姜峰短短数日就完成了。 下一刻。 一股庄严宏大,煌如天威的气息,从姜峰身上扩散开来。 周围的怨灵在金光的照耀下,犹如冰雪遇到了熔岩,惊慌失措的往后逃窜。 武道四境,金刚境! 杜川顶着压力,强行轰出一拳,砰的一声巨响,刚猛的拳劲落在姜峰身上,却仅仅让他后退了半步。 姜峰悍然察觉,随着他武道境界的提升,这门【金刚不败】神通的威能竟也愈发强悍。 这让他底气越来越足。 眼看姜峰油盐不进,越打越强,杜川心中彻底慌了。 你不让我活,老子拼着重伤,也要弄死你! 于是他一咬牙,一发狠。 待到姜峰一拳打来,他猛地探出手臂,五指犹如铁爪般,死死抓住对方的拳头,紧接着一个头槌,重重砸在姜峰的脑袋上。 这一头槌用的不光是肉身的力量,还有魂宫内蕴含五毒的神魂之力。 铛——! 姜峰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后仰。 “小子,你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吧?”杜川冷笑出声。 “嘿嘿嘿。” 与此同时,杜川的腹部传来低沉诡异的笑声,声波不停地回荡在姜峰心神内。 姜峰强行将腰肢掰回,一记头槌重重的砸向杜川的额头,还以颜色。 杜川被打的眼冒金星,双眼翻白,大脑一片眩晕。 趁此时机,姜峰挣脱杜川的双手,掌心贴着对方的肚脐,旋即用力往外一扯。 一道触目惊心的魂体,浑身遍布狰狞面孔,一边发出怪笑,一边挣扎着被他强行拉出杜川体内。 不仅如此,在施展【九幽敕灵】的情况下,就连杜川的灵魂,也在一点点的被他扯出体外。 这是姜峰第一次将【九幽敕灵】这门神通用在活人身上。 杜川内心的恐惧彻底炸开! “我,我投降!别杀我,别杀我!!” 他一边挣扎,一边求饶。 姜峰置若罔闻,他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奋力将遍布面孔的鬼魂,一下拉出杜川的体内,而后五指握拢,将其揉捏成一团五色雾气。 可他并未将杜川的灵魂一同拉出,反而一掌将对方的灵魂拍回体内。 杜川灵魂回归,可整个人却呆滞在了原地。 他体内的五毒,被彻底剥离了! 神通依旧还在,可他耗费数年,从不同的人身上吸收的五毒,却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你,这到底是,什么神通?”杜川失魂落魄,喃喃问道。 姜峰正色道:“吾辈读书人,养浩然正气于身,诛邪见我如直面骄阳,邪祟腌臜自当烟消云散。” 杜川愣了愣,紧接着苦笑道:“果然,还是读书好啊。” 他年少时不喜读书,偏又家境贫寒,不得已给人当小厮。 当年那个掌柜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每天都是遍体鳞伤,头破血流。 直到他偶然间觉醒了神通,那是他第一次改变自己的生命。 他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掌柜,并将对方炼成了‘酒鬼’。 此后靠着这种手段,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一开始他害怕被人发现,于是只能偷偷地施展,后来他第二次发家,便是因为懂得了如何用钱财开路。 可他也渐渐意识到,能收他银子的,无一不是读书人。 他羡慕那些读书人,也痛恨那些读书人,可内心深处依旧渴望成为像他们那样的读书人。 姜峰并不知道杜川内心的想法,否则定会嗤之以鼻。 只是他现在自是不会理会杜川在想什么,只因耳畔之中,那道熟悉的呓语声,再次传来: “八海潮音!” 第55章 心境圆满 萧凌雪回过神来,四周围的雾气已然消散。 她目光错愕的望着前方,只见杜川赤裸上身,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 姜峰拔出黑色景刀架在对方的脖颈上,此刻蓦然回首,温和笑道:“大人,贼人已经拿下。” 两刻钟后。 接到信号的大队不良人纷纷赶到,开始查封杜府。 因尚未判刑,府中其他人等尽皆囚于府内,等候杜川的判决下来,再决定他们的去留。 此刻。 萧凌雪面色无比阴沉的站在后院,看着衙役们将水池下的尸骨,一具接着一具的捞上来。 水池上的赤莲花轻轻摇曳,晶莹的水珠顺着花瓣滴落水面,好似在为尸骨哭泣。 “大人,一共捕捞了三十七具骸骨。” 带队的银牌不良人上前,对着萧凌雪说道。 萧凌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旋即转身,走到早已被五花大绑的杜川跟前,眼神冷漠的看着他。 忽然。 铿锵一声。 景刀出鞘的瞬间,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抛飞出去。 杜川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萧凌雪将景刀归鞘,似乎仍觉得不够解气,对着一旁的银牌冷声道:“把人押回大牢,好好招待一下,记住,别让他死了。” 审讯的事情,府衙内自有专门的人去做,她只需要知道结果即可。 “是!” 这位银牌不良人行礼后,挥了挥手,让手下的铜牌将杜川拖走。 不久后。 萧凌雪带着姜峰,两人离开了杜府,开始往回走。 发生这么大的命案,她自然也没有心情去见那位长辈。 一路上,萧凌雪心情明显不佳,姜峰默默的跟在她身旁,不敢出声干扰,生怕下一刻景刀出鞘,身体少了某个零部件。 “你说,为什么那些神通者,不善用自己的能力,为朝廷出力,为百姓出力,偏将屠刀对准那些无辜之人?” 萧凌雪忽然问道。 自从加入了不良人,她已经遇到过太多神通者犯下的命案。 她想不通,天授神通,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祸害苍生的吗? 天道难道瞎了吗? 难道看不出他们人心中的恶性,却偏要授予他们神通害人? 这对那些良善之人,何其不公?而那些受害者,又何其不幸? 姜峰想了想,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无私,便是最大的公平。不管好人坏人,其实本质上都是人,是人便有机会获得神通,岂不就是天道最大的公平?” “况且,这些人当初被授予神通时,焉知就不是一个好人呢?” “有时候,善恶是很难区分的,人性复杂而多变,善人未见得能一以贯之,恶人亦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哪怕此人现在为恶,我们也无法否认,他当初或许也是良善之人,不是吗?不以现在论曾经,不以曾经论现在。不管他以前是不是善,只要他现在为恶,我们便惩罚他现在的恶。” 萧凌雪沉默了许久,又问道:“我曾经遇到一个案子,一个曾经犯下多起杀人案件,穷凶极恶的暴徒,却突然开始改邪归正,做起了大善人,我去抓他的时候,受他恩惠的百姓纷纷为其求情,你说,遇到这种情况,我该抓人吗?” 姜峰道:“人都是善忘的,也是利己的。大多数人只会记得眼前发生的事情。一个曾经十恶不赦之人,现在开始做起了好事,许多人就只会记得他现在的好,夸赞他现在的好,却忘记他曾经做过的恶,甚至为他求情,这并不能说求情的百姓就是错的。” “因为求情的百姓,都是此人做好事的受益者,那人曾经犯下的罪行又与他们无关。百姓其实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向着谁。” 萧凌雪追问道:“可如果一个恶人做了一件大善事,难道我们便不去追究他的恶吗?” 姜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人性本就是善恶共存,我们只需,憎恨其恶,感念其善。不以其恶否认其善,不以其善遮掩其恶。” “同理,如果一个大善人,突然做了一件坏事,我们也不能故意抹去他曾经的善,只认他现在的恶。” “你可以痛恨他的恶,但也不要抹黑他的善。我们不以功盖过,不以善遮恶,在最大程度上,依法而行,惩恶扬善。” 萧凌雪神色迷惑:“可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拿着为恶赚来的银子去做善事,这样的善事,还算是善事吗?” 姜峰笑道:“这要看对象是谁了,对于咱们这些外人来说当然不算,因为他所做的善事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为了遮掩其丑恶的事实。可对于那些受了他恩惠的人来说,确实是善事。” “天下有多少快饿死的百姓,吃了他们施的粥,才得以存活,对那些快饿死的百姓来说,他们难道不是做了一件善事?难道因为他做过的恶事,就全盘否认他做过的善事?倘若如此,那些受他恩惠的百姓,就不会站出来戳你的脊梁骨吗?” “当然,作为执法者,我们也不会因为他做过善事,就饶恕他犯下的恶行。” “批判恶事,赞扬善事,就事论事,才是该有的态度。” “不以一面判善恶,人生自然无扰。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以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这其实没什么错。” “我就是我,我代表的就是我自己,为什么还要让我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待问题,让我去体谅别人?谁又来体谅我呢?于我有害,我自然抨击,于我有益,我自然支持,于我无关,莫要多言。” “在不损害家国大义的前提下,做人独善其身,方为生存之道。” 萧凌雪沉吟道:“若人人都在自扫门前雪,这天下该有多冷漠。” “所以,这才体现咱们执法者的重要性啊。” 姜峰正色道:“我方才所说的独善其身,可不包括咱们这些执法者,老百姓可以这么做,当官的若也这么做,岂不是天下大乱?” “好人好事,谁都会做,大部分人也都愿意去做。但是,若是做好人好事会付出代价,那就没有人会去做了。而若是做坏事会得到好处,谁都可能去做!” “若让百姓知道,做好事,得赞扬,做坏事,受严惩。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再是一句空话,这天下谁还敢轻易为恶?相反,倘若百姓知道做了善事能得到官府肯定,得到朝廷赞扬,谁也不会吝啬伸出援手,仗义执言。” “与其怪百姓太冷漠,不如怪官老爷不作为。如今当官的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官老爷都不管百姓死活,百姓自己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上别人?” 萧凌雪看向姜峰:“可治理百姓的都是那些文官,这天下百姓能不能过得好,也都取决于文官。姜峰,其实你不该来不良人的。” 姜峰笑道:“大人只说对了一半。百姓过得好不好,其实不止看文官,还看我们。若为官者不顾百姓死活,那他还是百姓的父母官吗?这样的蛀虫,不得尽早挖出来踩死吗?” “整顿吏治,澄清寰宇,不就是咱们不良人在干的事吗?” “文官治天下,咱们守天下!两者缺一不可。” 萧凌雪闻言,在原地愣了许久。 那一刻,自己一直以来都看不透,想不通的问题,仿佛在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她都迟迟无法踏入六境! 原来她所欠缺的正是这份心境。 咔嚓。 一道清脆的声响,从萧凌雪的身体内蓦然传开。 紧接着,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伴随着无与伦比的凌厉刀意,霎时间冲天而起! 不良人府衙,原本正在闭关修行的苏烈,忽然睁开双眸,身形一闪间,离开偏殿,来到屋脊上,目光朝着气机传来的方向眺望而去。 “她居然突破了……” 苏烈怔怔的望着天空,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紧迫感。 他有感自己前行的脚步还是太慢了。 于是又回到殿内,继续闭关。 大将军府。 原本手持军情急报的裴行之,忽然抬头,目光深深的望着气机传来的方向,脸上陷入了沉默之色。 许久后,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满是复杂:“小师妹啊……” 此时。 姜峰被萧凌雪身上爆发的气机,远远的推开了。 他目光愣愣的看着对方。 这就是六境武夫吗? 他从此时的萧凌雪身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神魂变得极为强大,就连魂宫也是巍然而立,固若金汤。 倘若杜川再来一次,必会发现,他的鬼音已经无法撼动萧凌雪的神魂,甚至连传入魂宫也无法做到。 这一刻,萧凌雪身上再无弱点。 四境武夫成就无漏之躯,六境武夫成就无缺之魂! 对于武夫而言,五境是第三个过渡境界,第一个便是一境时的淬体境,第二个便是三境时的玉铜境。 今日之姜峰度过了第二个过度境界,而萧凌雪则度过了第三个过度境界,可谓皆大欢喜。 萧凌雪晋升六境武夫的动静极大,街上传来擂鼓般的轰响,那是武夫的气机在极致的爆发下所产生的震动。 姜峰想了想,伸手往前一按。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如被镇压,天地如同偃旗息鼓,唯有气机掀起的风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轰鸣只在一瞬。 街上的行人只以为是打雷刮风,并未太过关注。 这就是姜峰新拥有的神通,【八海潮音】的能力。 天地八方,音如海潮。 一念潮起,一念潮落。 简单来说,他可以随意操控周遭的声音,可平息声浪,也可掀起音潮。 半刻钟后。 萧凌雪身上的气息逐渐平息,神华内敛,气机圆满,神魂无缺。 她睁开双眸,清冷的眸光望着不远处的姜峰,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感激与复杂之色。 “恭喜大人,顺利突破到武夫六境。”姜峰微笑着道贺。 萧凌雪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对于自身的突破没什么值得高兴,继续维持着高冷的人设:“走吧。” 一路上,姜峰忍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晋升六境武夫,有什么不同吗?” 萧凌雪道:“气机更强一些,神魂更稳一些,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就这……姜峰半信半疑:“真的只是如此?大人没骗我?” 萧凌雪斜乜了他一眼,心说你骗人的还少吗? 别以为你说的那些我就信了。 感受到萧凌雪的目光,姜峰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大人,五境武夫叫地煞境,那六境武夫呢?” “天罡境。” “七境呢?” “炼神境。” “八境呢?” “……你今天的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我只是太想进步了,只有知道后面的境界,才能促使我发奋图强,不断进步啊。” “有点道理,但是不多。”萧凌雪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你的老师连秘术都能创造出来,又何必来问我呢?” 姜峰面不改色的说道:“因为家师已经仙逝了啊,我上哪去问它这种问题?” “什么?!” 萧凌雪大惊失色,声调都不由自主的拔高,她满脸急迫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老人家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 姜峰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大人认识家师?” 第56章 金罗赌坊 “你先别问这个。” 萧凌雪死死的抓着姜峰手腕:“告诉我,他老人家到底怎么了?” 萧凌雪这反应,一下子把姜峰给整不会了。 脑海里的光门算是什么老人家,它连人都不是,就是一道有意识的门。 萧凌雪显然误会了什么。 该不会,宋明远告诉她,徐公也是他老师的事情吧? 徐师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各种奇技淫巧,似乎什么都会一点,姜峰在他手下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 可他十分肯定,对方绝不是武夫。 那糟老头子连拎个锤子都费劲,手抖得跟筛糠子似的,他哪懂得什么武道? “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姜峰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其实,教我武道的另有其人,并非是……徐师。” 萧凌雪一愣,旋即面露恍然。 原来如此。 察觉到姜峰投来异样的目光,萧凌雪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咳咳。” 她假装轻咳一声,旋即面不改色的说道:“先回府衙,等杜川的案子结束了,再说其他。” 未等姜峰继续发问,萧凌雪便自顾的往前走去。 可走着走着,她猛地停下脚步,好像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传授姜峰秘术的人,不是徐公,那她当初喊了那么多句师爷……一念及此,萧凌雪白皙光洁的额头不由得凸显出一根青筋 可恶的臭老头! 喊他师爷的事,绝对不能被师傅知道。 不对,应该主动告诉师傅,那都是师伯逼她的,让师傅去敲打那个臭老头。 回府衙的路上,萧凌雪的脸色阴沉似水,身上时不时散发出一丝森寒的气息,使得姜峰半句话都不敢再多言。 “萧大人。” 两人刚回来,就碰到了满面疲惫的李廷。 这深邃如墨的黑眼圈,这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姜峰都怕他突然就猝死了。 才短短三天不见,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啊? 姜峰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廷,不知道这位同僚到底在醉仙楼花了多少精力。 李廷强打精神,情绪振奋的上前说道:“大人,卑职有案情禀报。” 萧凌雪瞥了他一眼,当先往她的办公堂走去:“一起过来吧。” 李廷连忙跟在萧凌雪身后,行走间还不忘对姜峰投去一抹得意的眼神。 你得意个啥啊……姜峰一头雾水。 来到萧凌雪的办公堂,她甫一坐下,李廷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大人,卑职发现了一个大案,案子牵连甚大,卑职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来向大人禀告。” 萧凌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说吧,什么案子。” 李廷道:“大人还记得,走私案时,张游从醉仙楼为其赎身的那个小妾吗?” 萧凌雪点了点头。 只听李廷继续说道:“卑职当时就觉得奇怪,于是这两天特意去醉仙楼,走访了多位女子,不辞辛苦,不畏艰辛,与她们进行了亲密友好的交流,经过一番深入调查,我惊讶的发现……醉仙楼里许多女子,其实都有着相同的经历。” 萧凌雪端起茶杯的手势微微一顿,旁边的姜峰则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李廷述说发现案情的过程。 “卑职当时就在想,这是不是太巧合了?那么多女子都是因为家人赌博,无力还债,被迫卖于青楼,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结果卑职一查之下,您猜怎么着?” 李廷眼神渴望的望着萧凌雪,希望对方能够给个回应,结果令他失望的是,萧凌雪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还好旁边的姜峰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当了回捧哏: “怎么着?” 李廷给了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眼神,沉声道:“卑职发现,这些女子的惨痛遭遇,皆源自同一家赌坊。而且,这家赌坊,大人应该不会陌生。” 他停顿了片刻,又问道:“大人可还记得,当初走私案时,薛平的供词?” 萧凌雪眼神终于露出一抹认真:“金罗赌坊?” 李廷赞扬道:“大人真是好记性!不错,正是那家金罗赌坊。当我意识到这家赌坊有问题后,我又对它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调查。果然被我发现,这家赌坊的背后,大有问题。” 旁边的姜峰忽然问道:“是不是头儿把调查金罗赌坊的任务交给你负责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怎么知道头儿也在调查金罗赌坊?”李廷愕然问道。 姜峰平静道:“因为案子是我先发现的,然后让头儿去帮我查查金罗赌坊的底,我与萧大人刚刚把与案情有关的缕金布庄的杜掌柜抓捕归案,如今人已在牢狱中审讯。” 李廷瞬间呆滞在了原地,仿佛一尊被抽干了生气的雕塑,双眼无神的看着姜峰。 案子,成他的了? 那我这两天宽衣解带,昼夜不停,不辞辛苦的付出,又算什么? 成他人之嫁衣? 不!!! 姜峰目光怜悯的看着李廷,心说你这表情,让我忍不住想为你唱一首: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 这时,宋明远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萧凌雪行礼道:“大人,那位秦秀才已经醒来,卑职亲自去问过了,他去的那家赌坊,正是金罗赌坊。” “看来这家金罗赌坊,确实有问题。”萧凌雪沉吟道。 李廷见缝插针,当即说道:“大人,这金罗赌坊祸害了这么多百姓,可多年来却依旧安然无恙,看来那位薛长史提供了不少助力。卑职建议,对薛长史再作调查!” 他已经从悲愤和绝望中快速醒转过来,不愿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旁边的姜峰神色凝重:“不,恐怕还不止是薛平。别忘了,这位薛长史早就入了大牢,可金罗赌坊依旧没有半点收敛,只怕它的背后,还有他人。” “那就一起查!平时谁与薛长史关系最好,又能为金罗赌坊遮掩罪行,应该不多,咱们顺藤摸瓜,一点一点的深挖,迟早能将他们斩草除根,一网打尽!”李廷愤慨道。 他对萧凌雪躬身行礼道:“大人,卑职愿意身先士卒,搜集金罗赌坊的罪证!将江州城的贪官污吏一并肃清,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萧凌雪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有此决心,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我亲自去统领大人那里为你请功。” 李廷顿时面露喜色:“多谢大人,卑职定当竭力,不负大人所望!” 得到任命后,李廷正准备外出,却听见身后的萧凌雪忽然开口: “如今你的修为足够,这段时间也破获了多起案件,功劳亦足,也是时候晋升了,此事我会亲自去向苏统领禀明,提升你为银牌不良人。” 姜峰笑道:“多谢大人提携。” 李廷的脚步瞬间停顿了原地。 什么意思? 姜峰成银牌了? 几个意思啊?! 我来不良人多久,他来不良人才多久啊,怎么都轮不到他先晋升银牌吧? 肯定是这小白脸使了什么奸计,以至于连萧大人都着了他的道! 李廷心中悲愤不已,险些转身质问,小小姜峰,何德何能成为银牌不良人? 他与姜峰既是同僚,亦是好友,可也并不妨碍他们之间同样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尤其是他发现姜峰在萧凌雪面前日渐得宠之后,心中更是吃味。 有一种‘明明是我先来的,要得宠也应该是我啊’,‘老天爷太不公平,即生廷,何生峰?’的不服与愤慨。 旁边的宋明远倒是没什么感想,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姜峰,何许人也? 江州文道第一才子,武道进境如同妖孽,更是背靠徐公这座大山……他不飞黄腾达,那才有鬼呢! …… 从萧凌雪的办公堂离开后,宋明远一把搂住姜峰肩膀,感慨道:“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已经跟我同级了,真是世事难预料啊。” 姜峰笑道:“头儿,你先别感慨,保不齐过两天我就成副统领了,到时候我比你官大。” 宋明远嗤笑一声:“呵呵,你当晋升有那么容易啊?先不说你现在才只是三境,修为不足以接下副统领的重担,更何况你的功劳也不够啊。” “头儿,我入金刚境了。” “你入金刚境也还是不……什么?!你入金刚境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不对,这不可能啊,你突破到玉铜境才过去多久?!” “就在刚刚啊,为了抓捕杜川,我跟他打了一架,打着打着,就突破到四境了。” 宋明远呆滞在原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姜峰两个月前才突破到二境,几天前才突破到三境,现在更是在与人交手的过程中破境,提升到金刚境…… 你是上天派来打击我信心的吧? 宋明远忽然有点明白李廷的心境了。 “宋大人。” 这时,府衙门卫的赵小乙快步走来,对着宋明远行礼道:“门口有人来找。” “找谁?” 赵小乙看了一眼旁边的姜峰:“说是书院的人,来找姜峰。” …… ps:说点题外话,免费的书,不算水字数骗钱。 这是一本群像文,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要将他们的性格特点都描绘出来,节奏上自然会略微缓慢一点。 而且,这不是一本打脸爽文,每一段剧情,都不是无端端写出来的,甚至连每一个人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请诸君相信,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故事很长,请听我,娓娓道来。 第57章 既在治世,也在护国 “找我的?” 姜峰自己都愣了一下。 莫不是以前的哪个同窗知道他成了不良人,找他相助或者求情? 姜峰想了想,转头说道:“头儿,我先出去看下。” 宋明远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姜峰便来到府衙门口,见到一个身穿白底灰边的文士服,气质儒雅的青年,腰间斜插着一卷书,站在门外街道静默等候。 “梁胜!你游学回来了?”姜峰讶然出声。 景国有游学的传统,读书人若是在本地书院学不到自己想要的知识,便会游历四方,到外地拜师求学。 但往往只有当地负有才名的学子,才会选择外出游学。 名为梁胜的青年转过身来,俊朗的面庞,带着温和笑容,道:“是啊,先去了书院见过院长,便来寻你。” 他比姜峰先入书院一年,极为欣赏姜峰的才学,两人私下是极好的朋友。 姜峰见到好友,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赶忙上前,伸手锤了一下梁胜的肩膀:“咱们都快两年没见了吧,你这一趟游学去得可真够久的,嗯,人也瘦了,不过倒是结实了许多。怎么样,游学可有收获?” 梁胜正色道:“收获很大,我游历诸州,所见所闻,无不令我惊叹。以前总听书院的先生说,读万卷书,须行万里路,方知书中道理。这一趟才让我明白,现实的道理,远比书中所写,还要广阔。” 接着,他又笑道:“这不一回来,便想着与你分享我这一路的见闻。” 姜峰挠了挠头:“可我还没到散衙的时间,要不你先回去,咱们晚上在天香楼见,我替你接风洗尘。” “你去吧,衙门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替你告假。” 这时,宋明远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对着姜峰说道:“此事我会去与萧大人说明,你且放心去与好友相聚。” 姜峰也不拒绝,伸手拍了拍宋明远的肩膀道:“谢了,头儿!” 接着,拉着梁胜的手臂转身就走。 宋明远轻轻掸了掸肩膀的衣衫,望着姜峰和梁胜有说有笑的背影,轻声训斥道:“没大没小,老子现在还是你上司呢。” …… 天香楼。 江州城最出名的酒楼,素有‘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美名,常常被人称之为‘天下第一香’。 又因楼中有一道名菜,名为“牡丹鱼片”,因此又被称作‘国色天香’。 此时。 梁胜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后,感慨道:“离乡多年,最怀念的还是咱江州的鱼片。” 姜峰端起酒壶,为梁胜倒了一杯酒水,闻言笑道:“我没出过远门,梁兄可否说说,其他州府可有什么出名的美食?” 梁胜摇头道:“我外出游学,可不是为了寻吃的。” 那你不是白去了吗……姜峰心中腹诽,旋即又暗暗摇头苦笑,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探店,再者,对于读书人而言,知识的吸引力,远胜于美食百倍。 以后有能力了,我定要走遍九国,吃遍九国,再出一本《九国美食谱》,到时候一定大卖……姜峰心中暗道。 这时,梁胜忽然叹息一声:“可惜啊。” “可惜什么?” “先是商卿离开,如今你也走了,独留我于书院,此后何人与我畅谈理想,何人与我醉后高歌。” 商卿,梁胜,姜峰,本是书院里关系最好的三个人。 后来商卿离开江州,杳无音讯。 梁胜这时又深深叹息:“尤其是你,你不入文道,大景从此少了一位优秀的读书人,甚至,少了一位治世能臣。” 其实,在姜峰还未崭露头角之前,梁胜才是江州书院的第一才子。 无论是才学或者见识,他都丝毫不输于书院里教学的先生,因此他才下定决心,外出游学。 姜峰被人诬陷,离开书院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其他州府,他还未归来之前,便已经听说了。 砰。 说到这里,梁胜不由得握紧拳头,神色愤怒的捶打着桌面:“亏得杨世还是书院博士,想不到他竟会与姚仲这等卑鄙小人暗中勾结,构陷于你,实在可恨。” “都过去了。” 姜峰反过来劝慰梁胜:“再说,我现在过得也挺好啊。” 梁胜犹豫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神色认真的看着姜峰:“要不,你还是回书院吧?” 姜峰摇头道:“入了不良人,三代以内,不得再行科举。” 梁胜从怀里取出一张请帖,轻轻的放到姜峰跟前:“院长说,他有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杨世已经被逐出书院,姚仲也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姜峰,不要为了一时之气,断了自己的前程。” 姜峰拿起请帖打开一看,原来是院长打算于两日后,在望江阁举办文会,特邀请他到时参加。 他放下请帖,笑道:“其实当不良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梁胜有些急了:“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手指头用力的点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语气凝重的说道:“你我都明白,不良人看似肩负着督查百官的职责,权力极大,可正因为这份权力,这份职责,不良人才是一条真正不归路。” “督查百官?那是得罪百官!多少不良人到了晚年都不得善终,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我不想你以后也落了个那样的下场,你明白吗?现在你才刚加入不良人,时间不算太久,而且只是个铜牌,想要退出并非不可能。” “况且,你的诗句已经传遍各州,你的学识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又有院长出面帮你周旋,你未尝没有机会再行科举之道。” 姜峰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梁胜说的在理。 为什么天下的读书人都将不良人视为不归路? 且不说每年牺牲的不良人不知多少,侥幸活下来的,到了晚年也是一身伤病。 这还是轻的。 多少人在位时就死于非命,或被判斩刑,或判流放,死于途中的不知凡几。 因为不良人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 在你得势的时候,没人敢惹你,可倘若你从位置上下来,多少文武百官都想着折磨你,弄死你。 许久后,姜峰抬起头,眼神平静,脸上却挂着笑容:“梁兄可知,当年太祖为何要设立不良人?可又知晓,为何不良人会叫做不良人?” 梁胜愣了一下。 姜峰缓缓说道:“太祖征用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故此称‘不良人’,数年后,又将军中伤兵残将编入不良人,壮大队伍,并责令当时的名将袁天罡为第一代不良帅。” “千年来,不良人多次拯救大景于危难。对外,多少暗探不惜付出生命之代价,为景国探得敌国军情,收集情报,使大景赢得国战。对内,不良人督查百官,惩治贪官污吏,整顿吏治,还百姓以安宁。” 他看着梁胜,平静道:“或许在你们看来,这的确是一条不归路,因为不良人代表着受伤流血,代表着战敌于先,代表着得罪百官,代表着粉身碎骨,代表着……牺牲殉国。” “文人殉国,流芳百世。不良人殉国,百姓却只会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连史书里都未必会有记载,将来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他当日之牺牲。” “可是,梁兄啊,若是景国没有不良人,咱们今日还能这么轻松的坐在这里喝酒闲谈吗?文人有文人的责任,当兵有当兵的责任,不良人也有不良人的责任。” 梁胜沉默,半晌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不良人对于景国的意义,可我只是在说,为什么非得是你去当不良人?” “以你的学识和智慧,倘若用在辅佐圣人治世上,对于朝廷,对于百姓,哪个更有裨益?” “景国若是失了你这样一位治世能臣,那是牺牲多少不良人都弥补不回来的。” 姜峰摇头道:“梁兄错了,治世在于君圣臣贤,护国在于武人英勇。天下非一人可治,也非一人而不可,多我少我,又有何区别?况且,惩治贪官,整顿吏治,亦是治世的一部分,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如今我为不良人,既在治世,也在护国。” “你……” 梁胜怔怔的看着姜峰,半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我就知道自己说不过你,也劝不住你。” 姜峰端起酒壶,笑着给梁胜再添一杯:“个人有个人的道理,正如我说服不了你的道理,你也说服不了我的道理一样。可是,咱们又何必去试着说服对方呢?” “每个人选择道路不同罢了,且看二十年后,孰强孰弱,有些事情,只有时间才能给我们答案。” “时间才能给我们答案……”梁胜反复呢喃着这句话,俄顷,他端起酒杯,对着姜峰郑重的敬酒,道: “姜峰,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天下能以理令我信服者,唯姜峰耳!” 姜峰笑着举杯回应。 人人都在劝他不要当不良人,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呢? 第58章 晋升银牌 夜晚。 江州书院,竹林雅阁。 “请帖送到了?”文院长低头垂眸,宛如老僧参禅,沉稳的盘坐在蒲团上,对着跪坐在地的梁胜问道。 梁胜点头道:“送到了,他说会去的。”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姜峰说,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书院的文会。” 文院长叹息道:“他还是不愿回书院,对吗?” 梁胜面露愤慨:“只怪杨世和姚仲这两个卑鄙小人。” “你真以为,姜峰离开书院,全是因为他们二人吗?”文院长忽然说道。 梁胜一怔:“难道不是?” 文院长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叹道:“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再过两月便是秋闱,你先专心准备吧,其他的事情,莫要多想。” 梁胜点头,旋即起身,对着文院长躬身行礼:“学生告退。” 等到梁胜离开后,文院长这才睁开双眸,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之中,显得愈发深邃。 …… 翌日。 姜峰刚点完卯,便收到衙役的通传,说苏统领找他。 姜峰来到府衙正堂,见到苏烈坐在中央首座,萧凌雪则在左下方首位。 苏烈面容肃穆,神态威严:“姜峰,一旬前加入不良人,期间破获了多起案件,并追踪到黑雪组织隐藏在江州的据点,为景国除害,而今修为达标,功劳已足,特着提升为银牌不良人,望你接下来仍能朝乾夕惕,恪尽职守,不负朝廷,不负百姓。” 姜峰恭敬的行了个叉手礼:“多谢统领!” 随后,一位衙役端过来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块银色令牌,以及五百两银票。 苏烈淡淡道:“这五百两是府衙给你的赏银。” 五百两,这么多? 须知以目前的经济情况,百姓一年到头都未必攒得到十两银子。 五百两,足够在江州城买一座一进小院了。 姜峰喜不胜收,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多谢大人。” 将铜牌上交,挂上了银牌,姜峰就此升职,成为不良人历史上,以最快速度从铜牌晋升为银牌的不良人。 那些一入职,修为已足的不算在内,他们缺的只是功劳。 况且,让玉铜境武夫当铜牌,本就有些大材小用,大多数的玉铜境往往入职时,便享受着银牌的待遇。 离开正堂,宋明远和另外两位同僚便走了过来。 “姜峰,恭喜啊,晋升银牌,以后也可以招揽自己的铜牌了。”宋明远笑道。 张彪由衷的为他感到欢喜:“恭喜你啊姜峰。” 李廷则不咸不淡的说道:“恭喜。” 姜峰淡淡的瞥了一眼李廷,随后对宋明远说道:“头儿,我本想在今日散衙后,请大家去醉仙楼庆祝一番,不过现在看来,咱们这位李铜牌,似乎有点不太乐意啊。” 李廷目光淡漠的看着他,下一刻,他面色蓦然一变,笑嘻嘻的上前搂着姜峰肩膀,哈哈笑道:“恭喜你荣升银牌不良人啊,就冲这,咱们不得好好摆两桌酒席吗?” 姜峰伸手轻轻推开李廷,不咸不淡的说道:“请注意你的身份,以后要叫我姜大人!” 你个窃宠的小贼,老子忍你很久了……李廷表面笑嘻嘻,心里麻麦皮。 …… 虽然晋升为银牌,可该干的活儿还得干,该查的案子还得继续查。 身份不同了,可生活依旧没有改变。 “头儿,杜川那边的审讯如何了?”姜峰对宋明远问道。 宋明远沉凝道:“他承认,他确实通过天生神通,迫使百姓沉迷赌博,而后再与赌坊共享利益。同样,他也不否认,自己偷偷为金罗赌坊运输物品,这也是他与金罗赌坊的交易。” “但是,他否认水池下的尸骨都是他杀的,据他所言,赤莲的培育方式是赌坊的人教的,尸体也是他让人从城外乱葬岗挖来的,他并未杀过人。” 李廷冷哼道:“简直一派胡言!到了这一步,此人竟还心存侥幸,看来负责审讯的同僚下手还是太轻了。” 姜峰面露沉思。 水池下的尸骸早已有些年头,他无法动用【九幽敕灵】召魂问灵。 不过,哪怕水池下的尸骸并非他所造就,可他杀人炼鬼,制造怨魂,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血腥,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杜川此人,终究难逃一死。 姜峰又问道:“他可有说,昨夜给金罗赌坊运输了什么东西?” 宋明远道:“一尊重达千斤的大鼎!据他口述,这尊大鼎是从一处古墓中挖来的物品,金罗赌坊表面上是一座赌坊,暗地里也做的贩卖古物的生意。” “有些商贾巨富会通过赌坊出手一些物件,赌坊从中收取佣金。” “衙门昨晚连夜召集人手,查封了金罗赌坊,可惜,整个赌坊已经人去楼空。” 姜峰点了点头,又问:“可问出金罗赌坊的幕后老板是谁?” 宋明远摇头道:“杜川言不知晓,我去案牍库查了,同样没有线索,已经向苏统领禀报,希望暗库能有记载。” “其实……” 这时,旁边的李廷忽然开口道:“关于金罗赌坊幕后老板一事,我倒是知道一点线索。” 姜峰一怔:“你怎么查到的?” “怎么查到的重要吗?” 李廷几乎条件反射的反驳一句,可旋即想到如今的姜峰已经今非昔比,论官职比自己都大,语气也不由得放缓了许多。 他压制不甘,耐心解释道:“我从醉仙楼一位姑娘的口中得知了一点线索,那位金罗赌坊的幕后老板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在城外十里有一处山庄,那姑娘在入醉仙楼之前,曾被家人……送去那里过夜。” 一想到那位姑娘的遭遇,李廷不由得长吁短叹:“那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啊。” 可惜,自己人微力薄,无法为其赎身,只能每隔一段时间,便去醉仙楼接济一下。 宋明远沉吟道:“这倒是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我立刻着人去调查那处山庄,应该能查到更多东西。” 姜峰补充道:“金罗赌坊那边,头儿也派人去盯一下。” 宋明远点头,笑道:“放心,早就让人看着呢。” 身为老牌的银牌不良人,他做事向来谨慎。 不一会儿,宋明远便去着手调查城外山庄,李廷则外出寻找其他线索,他查案素来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也就懒得管他了。 “吴秀才那边审问了吗?” 张彪准备去地牢,姜峰与他同行一段路程,便开口询问吴秀才那边的情况。 关于洛神教这个组织,萧凌雪也从未听说过,足以说明这个组织的隐蔽性,其背后所图甚大。 张彪闷声道:“那老家伙应该只是个小角色,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用过刑了,哪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也始终说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没说假话。” 姜峰点了点头,想想也是,或许正因为吴秀才不重要,所以他才会被安排去张家村,一待就是数十年,还待出了感情和后代。 “我去案牍库,散衙后,咱们在府衙门口等,” 他方才跟苏统领申请过,准备去案牍库查一些资料。 来到案牍库,将刚刚领到手的银牌递给里面的白衣小吏。 负责管理案牍库的吏员大都身穿白衣,仅有少数人是青衣。 从官职上来看,白衣代表着白丁,不入品级,表示这些吏员虽然在衙门里做事,可并不算是朝廷官员。 白丁也有一层意思,便是不识字,没有功名的普通百姓。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识字,最起码的甲乙丙丁等用来排序的字眼还是认得的,不过也有完全不识字的,只负责卷宗的搬运。 其次,白衣这也是为了避免把脏污带入案牍库,凡有脏污黏衣,必能一眼看出来。 至于青衣才是主要负责管理案牍库的吏员,品级上是从九品,算是景国最小的官员。 接过银牌的白衣小吏看了一眼,旋即神态恭敬的将令牌还给姜峰,笑容满面的问道:“大人想查什么,小人自会向青衣禀报,并为你取来相关的卷宗。” 姜峰道:“我想查阅,两个多月前,那起发生在鹰嘴岭,山贼抢劫商队的案件,所有相关的卷宗都帮我取来。” 他从未忘记,自己加入不良人的初衷。 哪怕萧凌雪已经为他查过一次,可姜峰还是不放心,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理由是,如果老爹,姨娘,还有小妹真的安然无恙到了雍州,为何这么久了也不来封书信,给自己报个平安? 于是,姜峰便想着自己也来看看卷宗,或许能够从中发现一些别人未曾注意到的线索。 “是,大人请稍候。” 白衣小吏转身走进案牍库内部,找到今日值班的青衣。 俄顷,便双手捧着一卷书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到姜峰面前。 效率这么高吗? 姜峰没有多想,顺手拿过卷宗,来到摆着案几的偏殿,专心查看起来。 他看的非常仔细,几乎是逐字逐句的观看,分析,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将卷宗反反复复看了多遍,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看来,只能期望雍州那边的不良人,能够找到老爹他们。”姜峰心中暗叹。 将卷宗归还,离开案牍库后,姜峰想了想,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自从把吴秀才抓回来以后,张彪现在已经不去停尸房了,转而去跟大牢里的衙役学习如何用刑。 用他的话来说,如何对犯人用刑也是一门手艺。 重要的是,这门手艺还能与他在验尸方面的经验结合起来。 真是个勤奋好学的不良人啊! 第59章 愿作手中白玉 姜峰来到地牢,通过衙役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学艺的张彪。 只见一个身穿麻衣,身材精瘦,长得贼眉鼠眼的老头儿,手上拿着一柄精致小刀,站在高大魁梧的张彪身旁,笑兮兮的说道: “张大人如此好学,小可自然不会闭门造车,定当不吝赐教。” 你确定没用错词吗……站在两人身后的姜峰,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府中衙役大都是没读过书的武人,有的甚至是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 如今这地牢的衙役都这么猖狂,竟学文人那一套,开始拽文弄词了? 张彪如同一个好学生,也不反驳,仔细认真的听着老头儿为他介绍各种刑具的用法。 姜峰只是听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这确实是他无法接受的知识点。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再告诫自己,若是哪天非得杀人,也不要害怕,要适应这个时代。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以折磨人为兴趣的传统手艺。 离开时。 姜峰途经一处牢房,却忽然听到一道惊愕的声音,从牢房阴暗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姜峰?!” 姜峰转头望去,以他目前的武道境界,哪怕不施展【六界灵觉】,也不难看出牢房内出声之人是谁。 “姚仲。” 他伫步转身,眼神平静的看着对方。 姚仲从角落里艰难的起身,脚步踉跄跌撞的跑过来,双手死死的握住栅栏,怒目圆睁:“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啊?” 姜峰摇头道:“不,只是恰逢其会。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去改过自新了。” “呸!想让我给人磕头道歉,还要磕够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道歉,我姚仲就算是死,就算被千刀万剐,也绝不答应!”姚仲情绪无比激动。 昨日,他在牢中见到自己的父亲,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望摆脱牢狱之灾,可没想到,父亲接下来的那番话却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彻底跌入谷底,深陷绝望。 姜峰淡淡道:“你杀了人,如今只是让你道歉,而非让你偿命,已经算是恩宽了,你还想怎样?” “恩宽?让我给一个贱民磕头道歉,这叫做恩宽?!哦!我明白了!姜峰,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肯定是你搞的鬼!你这是故意栽赃陷害我,然后再利用职务之便,挟私报复,公报私仇!你就是个卑鄙小人!!”姚仲双手用力拍打栅栏,怒而咆哮。 “随你怎么想,如果你非要给对方偿命,那也随你。反正,生的机会我已经给你了,也算是看在同窗的份上,为你争取了一线生机。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便不再停留,朝着地牢外面走去。 “姜峰,你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你公报私仇,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姜峰……” 身后牢房里,姚仲还在歇斯底里的诅咒,咆哮。 当然,对于这些话,姜峰并未放在心上。 顶多哪天有空了,倒是可以去江平县衙,好好查一查那位姚知县。 说不定,还让他们父子俩一同流放,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唉,自己还是仁慈啊。 离开地牢后,姜峰让衙役给宋明远传句话,随后便在府衙摸鱼,终于坚持到了散衙的时间。 宋明远和李廷几乎踩着点回府衙,张彪则废寝忘食的研究折磨人的方法,刚有点心得,就跑去找吴秀才试验一下。 直到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李廷,冲进地牢将他从里面拉出来,他才恍然时间过得真快。 一路上,宋明远和姜峰交流案情,姜峰下午让他查的事已经有眉目。 另外,他派人去城外搜寻,并没有找到李廷说的那个山庄。 因此,他怀疑所谓的山庄,或许并不存在。 李廷没有反驳。 他刚一来到醉仙楼,便迫不及待对张妈妈说道:“快让明玉娘子出来作陪。” 说着,他隐晦的对着宋明远和姜峰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顿时心领神会,知道这位明玉娘子就是案件的突破口。 望着面容憔悴的李廷,张妈妈犹豫了一下,有些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李大人,这几日你都在醉仙楼留宿,要不,您还是歇几天吧?” 李廷愣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瞧不起谁呢?难道老子的银子就不是银子,还入不了你们醉仙楼的大门?” “我,我不是这意思,您照顾姑娘们的生意,妾身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就是……怕您为了照顾我们生意,太过操劳。”张妈妈勉为其难的开口道。 她是真怕李廷一个不小心,死在了姑娘的床榻上,一个不良人若真死在楼里,那醉仙楼可就遭殃了。 李廷抬头挺胸,双手叉腰,傲气凌然的说道:“少操心这些没用的,姜峰倒了老子都不会倒。” 瞧不起谁呢,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打出屎来……旁边的姜峰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廷,他心说虽然我的实操基础为零,可理论基础却起码领先了这个时代数千年! 很快。 众人来到了上次的房间,在张妈妈的特意安排下,明玉娘子和心柳娘子也都在场。 心柳娘子是唯一一位让姜大才子留宿的姑娘,又传出了名句,如今可谓炙手可热,在醉仙楼里的地位直逼头牌的如烟娘子,张妈妈对她的关心也是越来越多,颇有种恃宠而骄的势头。 “姜郎,上次一别,你已许久未来看我了。”心柳娘子端起酒壶,为姜峰斟酒后,娇柔的身子缓缓靠向对方的胸膛。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的身子缓缓推开。 只听姜峰面色冷峻,淡淡开口道:“姑娘请自重。” 心柳娘子微微一愣。 上次你一口一个小娘子,当晚就上了老娘的床,这才过去几天啊,这就请自重了? 果然,男人都是花心又风流,只要得到一次便不再珍惜。 心柳娘子伤心欲绝,同时又忽然明白,难怪如烟那个小浪蹄子一直保持着处子之身,恐怕就是为了钓着姜公子吧? 哼,真是好心计! 姜峰全程冷着脸,也没再和心柳娘子多说一句话。 倒是李廷那边,对着明玉娘子嘘寒问暖,两人互喂酒杯,互述心肠,你侬我侬,真是郎情妾意。 姜峰实在没眼看下去,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主动离席。 他一个人走到湖中小亭,望着高挂苍穹的白玉盘,倒映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宛如玉盘漂浮在水面,恰似天上仙月遗落凡尘,显得孤独又凄美。 “湖光秋面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青云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姜峰脑海中不由得的想起那首诗,于是情不自禁的吟诵出声。 “好美的诗啊。” 一道清脆如黄鹂鸣叫,又如涓涓流水,轻柔而温和的声音,从身后蓦然传来。 其实以姜峰如今的实力,他早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姜峰转过身,望着眼前精致美艳的姑娘,心中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如烟缓缓走到姜峰身旁,狭长的美眸,却痴痴地望着天边的明月,嘴边喃喃道:“明月虽美,可天下之人皆可观望。” “我这一生,不愿为月,但求君能不弃,愿作手中白玉。” 姜峰沉默。 他知道如烟姑娘的心意,可他给不了这个姑娘任何承诺。 更何况…… 姜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许久后,如烟转过身,笑容满面的说道:“姜公子,我是来跟你道别,也是来跟你道谢的。倘若没有你往日里送的那些诗词,我可能还要留在这里很久很久。” 不知为何,姜峰忽然一阵揪心。 他不由得回想起来。 两年前。 那是他刚进入江州书院不久,一次游玩中,偶然碰见了树下拈花而笑的姑娘。 见到如此情形,他几乎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恰逢那姑娘转头望来,嫣然一笑。 也许真是缘分。 又过了数日,他竟再次碰到了那位姑娘。 可这一次,对方却被几个流氓出言调戏,自己看不过眼,便上前与流氓理论,解了那姑娘之危。 这才得知,原来这美丽的姑娘,竟是江州城里最出名的青楼的头牌。 才子佳人,书院学子与青楼女子相知相恋,本就是话本里最受欢迎的篇章。 可惜,这两年姜峰除了偶尔过来蹭点酒水,却并未有过半点逾矩。 两人之间,更像是朋友相交。 姜峰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道:“其实不用谢,那都是我该付的酒水钱。” 酒水钱,就只是如此吗? 如烟淡淡的点了点头,她没再多言,又或者,她害怕继续说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如烟离开时,那孤寂又落寞的背影,身为贴身丫鬟的小玉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对着姜峰哭诉道: “姜公子,我家娘子再过两天,就要被迫嫁给城里的赵富商为妾了。你知道的,娘子其实不想嫁,可是赵富商给了楼里五千两为娘子赎身……姜公子,看在娘子这两年让你白吃白喝的份上,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娘子啊?” “小玉!” 如烟惊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吓得小玉连忙低着头,不敢再多言语。 姜峰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第60章 赎身 回去的路上。 四人并肩而行。 李廷难得没有留宿,或许也是因为他金库耗尽的缘故。 宋明远看着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峰,许久后,他忽然开口道:“等一下。” 姜峰停下脚步,眼神疑惑的看着他。 宋明远从怀里掏出存放银票的荷包,随手将其丢到姜峰手上,内心极为肉疼,表面却风轻云淡的说道:“先拿着吧,虽然不够,但这已经是我全部的积蓄。” 姜峰一愣。 旁边的张彪也默默掏出了荷包:“这也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只有七百两,你别嫌少。” 姜峰沉默。 就连一向喜欢跟他抬杠的李廷,此时也拿出一个荷包,撇了撇嘴,道:“我积蓄不多,现在只剩下五十两了。” 作为醉仙楼的常客,他还能留着这五十两,已经算是不易。 宋明远拍了拍姜峰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刚才听楼里的姑娘说了,不就是五千两嘛,兄弟们想想办法,总能给你凑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姜峰看着手里的三个荷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五千两对于那些富商来说,不过是个小小的数字,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那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 别看宋明远三人是不良人,平日里还能从一些奸商手里捞点油水,就以为他们很有钱。 可实际上,像上次一口气从张妈妈手上捞来两百两的事情,绝对属于意外惊喜。 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捞油水,因此每次拿的都不多。 至于衙门给的俸禄,也只是勉强足够平时的花销。 …… 回到府衙。 姜峰简单的梳洗后,便开始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方向发呆。 他把宋明远三人给的银票都还回去了,理由是数目还远远不够,就不麻烦他们了。 他不是没想过给如烟赎身,倒不是为了迎娶这个姑娘,只是单纯想帮助这个朋友摆脱困境。 以前,他是真的没钱。 现在虽然也没钱,可有些事情,他还是陷入了犹豫。 笃笃。 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姜峰连忙翻身下床,打开房门一看。 “萧大人。” 见到来人,姜峰有些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便立即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案子?你等我一下,我披件衣服就走。” 萧凌雪递过去五张银票,平静道:“选择在你,至于这银子,算我借你的。” 姜峰怔怔的看着手上这些每张面额高达一千两的银票。 “不是,萧大人,您怎么也知道……是不是李廷告诉你的?” 除了这家伙,他想不出还有谁这么多嘴,又这么积极。 萧凌雪转身准备离开:“谁告诉我的不重要,记住,你欠我五千两。” 银子我没有,要不还是以身相许吧……看着高冷女上司的背影,姜峰心里默默玩了个梗。 他看着手上的五千两银票,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烟雨阁。 如烟娘子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的自己,表情略显发呆。 贴身丫鬟小玉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给她梳着头,暗自流泪。 许久后。 如烟娘子回过神来,叹息道:“我都没哭,你又在哭什么?” 小玉抹去眼见的泪水,嗫嚅道:“我,我只是为娘子伤心。我知道,娘子心里是喜欢姜公子的,如果姜公子没有去不良人,将来考取了功名,肯定会来为娘子赎身的,娘子坚持了这么多年,也就是这点念想了。可他偏偏放弃大好前程,自甘堕落,还跑去心柳娘子那里留宿……我,我就是气不过。” 如烟娘子平静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和选择,我喜欢他,难道他就非得喜欢我吗?” 小玉道:“我原以为姜公子与其他人不同,没想到,他也不过是负心汉,幸好娘子没有委身于他,要不然啊……” “小玉。”如烟娘子忽然打断她,“如果你不想陪我嫁人,我可以做主,为你赎身,放你离去。” 作为贴身丫鬟,她嫁给别人当妾,小玉自然也要跟着嫁过去当丫鬟。 小玉闻言,面色顿时一慌:“小玉是绝对不会离开娘子的。” 笃笃笃。 烟雨阁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小玉连忙放下手里的梳子:“娘子,我去看看。” 本来,烟雨阁里除了小玉,还有两个陪酒丫鬟,两个杂活丫鬟,四个负责看守的扈从。 如今如烟娘子即将嫁人,楼中的管事便把其他丫鬟给撤走了,安置到其他小院,反倒是加强了烟雨阁外负责看守的扈从,以防外人对她不利。 当然,也担心如烟会私下逃走。 小玉打开院门一看,惊愕出声:“姜公子。” 姜峰点了点头,道:“我有些事,想跟你家娘子谈谈,不知是否方便?” 小玉还未开口拒绝,便听到楼里传来如烟的声音:“小玉,让姜公子进来吧。”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放姜峰进楼。 走进熟悉的雅阁,见到熟悉的装饰,见到了……有点熟悉的人。 姜峰一时间有些恍惚。 以往他来到烟雨阁,如烟都是精心打扮后,才会与他相见,有时候他都需要在偏阁等上许久。 以往每一次,她都带着明媚的笑容,窈窕的身段,精致的容颜,在各类装饰的点缀下,既有青楼女子的妖娆,又如邻家少女般清纯。 她就像一朵骄傲又美艳的花,总在情郎的面前,盛开她最美的一面。 可此刻的如烟,头上未曾佩戴任何首饰,漆黑长发简简单单的披在身后,脸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她的眼神包含浓烈又柔和的情感,可脸上却带着无喜无悲的冷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如烟,也从未觉得,她是如此的真实。 “姜公子。” 如烟清脆的声音,带着生人勿近的漠然,淡淡问道:“姜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姜峰想了想,问道:“可否,单独谈谈?” 如烟十分干脆的说道:“如烟即将嫁为人妾,却是不好再与姜公子单独会面,有失礼数。姜公子有话就请明言吧。” 姜峰点了点头,他站在原地,未曾靠近,道:“我刚才去了管事那里,那位赵富商虽然提到说要为你赎身,也给了定金,可说好的五千两,却并未完全给足。” 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钱庄银票,上前一步,缓缓的放到桌面上,旋即说道:“这笔银子,足够你为自己赎身,其他人也不能再强迫你嫁人,从此以后,你可以选择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烟目光怔怔的望着桌上的银票,旁边的小玉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手掌捂着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张银票。 “姜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难道他贪污来的?”小玉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姜峰利用自己不良人的身份,从别人手上敲诈勒索来的银子。 就连如烟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可她深知,以姜峰高傲的性格,绝对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除非……情非得已。 不,他不该为了我这样的人,去做那样的事情。 如烟有些慌乱的站起身,语气急切的问道:“姜……公子,这些银子,你还是还回去吧。妾身何德何能,让公子为我……” 姜峰打断她,笑道:“银子是我跟别人借的,放心,来路绝对干净。” 如烟表情陷入呆滞。 五千两啊,她想象不出,对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从别人手上,借来这五千两。 一念及此,如烟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双眼朦胧,泪珠如同雨滴,一颗颗的滴落。 她声音哽咽,一种强烈而复杂的情绪,不断冲击着她的内心,使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犹如乳燕投林,娇柔的身段一下子扑到姜峰的怀中。 “姜郎。” 她紧紧的抱着姜峰,宛如搂着自己的情郎,舍不得松手,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此生之最爱。 小玉捂着嘴,同样低声的哭泣着,那是喜悦的眼泪。 她为娘子感到高兴,终于不用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终于可以跟姜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姜峰双手有些不知所措的举在半空,半晌后,他无奈的叹息道:“如烟姑娘,咱们要不先坐下来,好好聊聊?” 如烟那双白皙的藕臂松开了姜峰的脖颈,有些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两步,旋即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委屈道:“对不起,是妾身失礼了。” 你委屈个啥啊,我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好吗……姜峰到了这时,反倒还有心情给自己开个玩笑。 他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小玉:“接下来的事,你不适合在场。” 小玉点头如捣蒜,小脸微微一红,知趣道:“我懂我懂,小玉就在外面,绝对不会偷听偷看的。” 姜峰没有辩解,他也懒得跟这小丫鬟多说什么。 待到小玉将门带上后,姜峰发动了【六界灵觉】,确认阁里没有其他人在,而后手掌一翻,施展【八海潮音】,将暖阁内的声音隔绝。 做完这些,他便自顾的坐了下来,对于如烟微微偏头,示意她坐在对面,一如往常他来蹭酒时一样。 到了这一步,姜峰不再过多的纠结,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在为谁做事?” …… ps:接下来,准备揭秘了 第61章 一箭双雕 如烟怔了半晌后,有些试探性的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姜峰再问道:“姚仲失手杀人,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如烟花容失色:“公子何以如此问我?莫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竟让公子误会?” 姜峰缓缓说道:“我猜,姚仲失手杀人的案子,只是醉仙楼为了让走私案能够顺理成章落到萧凌雪手上,同时又想抹去你们在背后操控的痕迹,从而布下的局,” “一开始我以为整件事的背后是醉仙楼在引导,理由是当初办理姚仲得案子时,张妈妈前后两次引导的路线不同。” 否则,何以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张嚣被杀,而是在出去时才察觉到? 倘若刚进来就经过张嚣当时所在的院子,那样的引导痕迹太重了,很容易让人发现其中的不合理,也会让走私案背后的人,察觉到醉仙楼的异常,引火烧身。 说到这里,姜峰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后来我才发现,除了醉仙楼以外,还有你。” 如烟低着头,沉默不语。 姜峰看着她,道:“其实一开始调查走私案的时候,我就有所发觉,整个案子进展的太过顺利了,而且,案子牵扯到的官员,一般的不良人根本不敢插手,也唯有那位从长安来的萧副统领,才有这个胆子和实力,来办这个案子。” “基于这一点,我便不由得展开联想,这个案子为什么会这么巧,偏偏就落在了萧大人手里?我当时还问过她,她说是接到探子的情报,得知了姚仲杀人的案子。” “因为姚仲的身份特殊,若是让刺史衙门来管,很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案子顺理成章的才会落到我们不良人手上。”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这样本就没什么问题,可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完成这个机缘巧合的过程,其实并不那么的顺理成章。”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如烟:“既然大家知道,若是让刺史衙门来管这事,案子会不了了之,那么何以刺史衙门的人,会刚好就比我们晚到一步?” “而且,姚仲失手杀人的时间,与张嚣的死亡时间,太过接近。我很难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们应该是先确认了张嚣的死亡,而后才安排了姚仲这个局。” “可我又在想,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姚仲?换成江州城其他官员的儿子不是更好?比如刺史大人的儿子,比如与走私案息息相关的薛长史的儿子,后来我才明白,之所以选择姚仲,应该是有两个原因。” “首先,这个人的身份不能太高,否则刺史衙门的反应不会那么慢,哪怕你们有心遮掩,为不良人拖延时间,可对方的反应速度,说不定会比不良人更快,到时候,张嚣的案子很可能就会落在刺史衙门手上,不良人再想要接手,就会变得困难重重。因此,选择知县的儿子最为合适。” “姚知县在刺史衙门虽然也有人脉,可他的大本营毕竟是在江平县,你们打的就是时间差。” “其二,这当中有人起了一个关键作用,那个人……就是你。” 姜峰目光复杂的看着如烟:“基于第一个原因,其实你们也有多个人选,但你因姚仲构陷我偷银子,逼我当众宣布脱离书院,转而加入不良人,使我断了考取功名的大好前程,故而记恨在心,因此,你特意将这个人选,定在姚仲身上。” “记得当日,还是我拜托你,将我被迫离开书院的事情宣扬出去。有了这件事,众人潜意识里都会觉得姚仲这个人品行恶劣,那么他杀人的恶行,就会被再次放大,也不会有人去怀疑里面是非另有隐情。” 不过,姚仲也并不冤枉。 没有人会舍得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你,除非,你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把人逼到这种地步。 因此,姜峰下午让宋明远去查了那名死者,果然发现了一些事情。 死者的女儿于两年前被人奸杀,凶犯至今未明。 那人当年报官以后,官府却迟迟抓不到凶手。 最后,不了了之。 案发当日,有人联系了他,于是,就有了醉仙楼的失手杀人案。 那一刀,其实是死者借姚仲的手,捅向了自己。 姜峰继续说道:“尽管我还猜不到你们这么做的原因,可我想,走私案被揭开以后,你们的人,应该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比如,薛长史或者王副将的位置,被你们的人所顶替,又或者……从一开始,你们的目标,其实是裴将军。” 早在查走私案的时候,姜峰和萧凌雪有过交谈,两人都怀疑起了醉仙楼,因此,萧凌雪特意去查了醉仙楼的东家是谁,结果却只查到一点线索。 醉仙楼的东家,似乎跟长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具体是谁,以不良人的手段,竟然也查不出来。 可见对方来历之神秘,能量之强大。 说到这里,姜峰顿了片刻,旋即强行压下内心沉闷的情绪,继续说道: “一开始我并未怀疑到你身上,可当我宴请同僚过来喝酒,你却忽然出现时,我便感到奇怪。我想,那时候你过来只是为了试探我们,或者确认我们是否发现了异常。” “后来我第二次请同僚来醉仙楼,你便不再出现。因为那时候,走私案已经告一段落了,薛长史和王副将已经落网,只剩下一个张游,你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出现在不良人的面前。” “直到今日,我从姚仲口中确认,他是被人做局才误杀了对方,然后,今晚你又特意来向我告别,尽管你没有明说,但你依然希望我能为你赎身。” “我相信你那番话是有真情实意在里面的,可你的目的却不只是为了摆脱赵富商,摆脱醉仙楼,你更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察觉到醉仙楼的异常。” 他忽然深深的叹息道:“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连表达真实的情感也要被迫带着目的,这是怎样的不自由? 如烟抬起头,目光深情而隽永的望着姜峰,默默地流泪。 姜峰继续沉吟道:“起先我还以为,你是在为醉仙楼做事,因为姚仲这个人选,是你选择的。可后来,我在查鸾玉娘子的时候,无意间见过你在醉仙楼的档案记录。” “上面的记载说,你本是长安官宦世家的千金,十年前,当时的你还不到九岁,你父亲被贬江州,后来你们举家迁来江州,仅仅过了不到一年,你父亲就被人举报贪污,被判菜市场斩刑,你母亲殉情自尽,至于你……被抄家以后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之下,委身青楼。” “这段经历我让人查过,确实无误,可是……你进入醉仙楼的时间,却是在你们被抄家之后的第三年。” “那三年的经历,醉仙楼并未记录,不良人的档案库也查不到。也就是说,在你的人生当中,有三年的空白期,外人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如果这只是猜测,那么,进入醉仙楼五年来,你何以一直保持着书寓的身份,而不像其他人一样,被迫去当了长三?” “因此,我猜测你背后与醉仙楼有着另一层关系。” “可让我疑惑的是,醉仙楼突然以五千两将你卖给姓赵的富商……他们何以会将你放走?” “我的第一个猜测是,这位赵富商与醉仙楼有关,他们借着这个理由,让你顺理成章的离开醉仙楼,甚至是离开江州。” “而第二个猜测是,他们让你潜伏到赵富商的身旁做密碟,为他们输送情报。” “然而,今夜我去找管事问过,那位赵富商只是给了定金,只要有人在那之前,给足五千两银子,就还有机会将你赎走,那么,以上的两个猜测便都是错的。” “如果是醉仙楼为了安排你离开,他们直接说赎金已交,没有转圜的余地即可,若是为了将你留在赵富商身边,哪怕这位富商还没给够全部银子,他们也不会再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于是,这里就出现一个悖论,倘若你真是醉仙楼的人,他们会让你被其他人赎走吗?如果你不是醉仙楼的人,何以五年来一直保持完璧之身?” “结合你的经历,于是我大胆猜测,你应该是受命潜伏在醉仙楼,因为醉仙楼从不逼良为娼,而你背后又有人支撑,因此不至于落魄到那种地步,只是表面上一直在伪装苦苦支撑的局面。” “其次,姚仲的杀人案是你们安排的,醉仙楼不过是顺水推舟,根据时局做出符合他们利益的引导和安排,他们也根本想不到,这背后真正的引导者,其实是你们。” “哪怕后面我们察觉到醉仙楼的异常,也只会查到他们,不会怀疑到背后另有其人。” 说到这里,姜峰陷入了沉默。 一开始,他实在想不通,如烟姑娘潜伏在醉仙楼这么久,为什么还要冒险做这件事? 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吗? 后来他才明白,选择姚仲固然是为自己出气,但那不是根本性的目标。 不管有没有姚仲陷害他偷银子这回事,如烟还是会通过某种方式,借助醉仙楼的手,引导不良人调查走私案的事情。 然后接下来,就是让不良人来查醉仙楼了。 一箭双雕! 随着姜峰的话语说完,雅阁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个沉闷不语,一个默默流泪。 许久后,还是姜峰出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第62章 求同存异 如烟流着泪,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我的眼光果然没有看错,姜公子的确是个人才,你若考取功名,未来必将成为治世能臣,哪怕去了不良人,也都掩盖不了你身上的才华。” 你是想说,是金子不管在哪也总会发光这句话吧……姜峰沉默不语。 如烟沉吟了片刻,道:“公子刚才说的,大部分都对,但唯有一点,错了。” “哪里错了?” “我是真心希望公子能够为我赎身,那是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跟着公子,哪怕只是做个小妾,哪怕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 “那你能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吗?” 如烟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很抱歉,别的问题我都可以说,唯独这件事,我无法告诉您。” 姜峰也没有失望,反倒是洒脱一笑:“既然这样,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这个醉仙楼,有什么问题?他们的幕后之人是谁?走私案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还有,金罗赌坊跟走私案是否有关联?幕后的东家又是谁?” 如烟翻了个白眼,妩媚又可爱:“你这可不止一个问题啊。” “一口气问出来的,当然只算一个问题啦。”姜峰笑道。 如烟沉吟道:“醉仙楼幕后的东家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确实是在觊觎江州节度使的位置,于是便想通过走私案,动摇裴行之的地位。” “只是我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在朝堂上把裴行之走私的事情揭露出来,反而要通过萧凌雪的手来揭穿这件事,我想,这里面肯定涉及到别的事情。” “至于他们具体走私了什么东西,我们目前只查到,其中不仅走私了盐,铁,茶叶这些,还有古董宝物,都是从一些古墓里面挖出来的东西。” “金罗赌坊负责为他们销赃,然后将利益通过赌博的方式,分发到相关的人员手上,这样就算你们不良人去查,也只会查到他们的银子是赢来的。” “而金罗赌坊幕后的东家,是一个叫赵素的中年男人,此人是雍州人士,却能在江州开一间这样的赌坊,因此我们怀疑,金罗赌坊的大本营可能在雍州城。” 姜峰想了想,问道:“裴行之知道走私的物品吗?另外,张游又是谁的人?” 如烟道:“裴行之应该是不知道的,甚至就连王副将也不知晓,因为这件事真正的幕后操控者,其实是薛长史和张游。” “不过。”如烟停顿了片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们怀疑,他们走私的物品中,不仅仅有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宝物,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们始终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至于张游的背后是谁,我们一开始猜测是薛长史,后来又发现不是。张游很可能是走私团伙中一枚极为关键的棋子,其重要程度还在薛长史之上。我们怀疑,他才是走私某些重要物品的关键人物!” 姜峰点了点头,沉声道:“因为,杨儒源在真正顶替他身份之后,发现了他真正走私的物品,这才吓得不敢再参与走私,想要退出这个团伙。可他根本没想到,退出就代表着死亡。” 如烟点头道:“不错,其实醉仙楼能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多亏了鸾玉娘子。她被张游赎身后,其实还与醉仙楼有联系。” 姜峰问道:“醉仙楼买下那么多被金罗赌坊迫害的女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不良人察觉到赌坊的异常吧?这么说,那个明玉姑娘也是故意将线索透露给李廷的。” “是,所以,醉仙楼从表面上看,他们其实并未做过什么违反大景律法的事情。他们更像是在收集情报,只待有一日完成自己的目的。”如烟说道。 “那,你们呢?”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如烟叹息道:“我们,其实和醉仙楼没什么不同。可以说,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姜峰明白了。 像醉仙楼这样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负责收集情报的组织,专门为某位大人物而服务。 这种情况,通常都涉及到皇室宗亲。 难怪不良人也查不到醉仙楼幕后那位东家的身份。 姜峰又问道:“醉仙楼引导不良人查走私案,是为了扳倒裴行之,那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真不知道。” “那,最后一个问题。”姜峰看着她:“倘若我没有给你送来这五千两,你是不是真的会嫁给那个赵富商做妾?你背后的人会不会来救你脱离苦海吗?” 如烟笑了:“那,公子是希望我嫁还是不嫁呢?” 姜峰手指头点了点桌上的银票:“难道我的答案还不明显吗?” 如烟沉默不语。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希望姜峰能直接跟她说,‘我不希望你嫁’,而不是说‘我给你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在这件事情上,她要的不是姜峰给予她选择上的尊重,而是能更直接,更霸气,更强势的对她说……不许嫁!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种奢望,因为她了解姜峰的为人,对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最后,如烟回答道:“如果姜公子不能为我赎身,那我只能在嫁给赵富商的途中,假死脱身了。” 姜峰点头,他直接站起身,对着如烟说道:“行了,我的问题你已经回答我了,接下来,我也该告辞了。” 如烟拿起桌上的银票,准备还给姜峰,却被对方伸手推了回来。 “就当你欠我五千两,以后要还的。” 假死脱身……万一脱不了身,被人当场火化或者埋了呢? 还是拿着银子给自己赎身来得安全些吧。 如烟眼中含着泪水。 姜公子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恨自己福薄,无缘侍奉在其左右。 离开醉仙楼。 姜峰沿着昏暗的街道缓慢行走,抬头了望尽头的夜空,一轮皎洁的明月,升到青云山顶,隐隐躲藏在云层身后,宛如娇羞的女子,透着薄纱窥探人间。 明月出孤山,苍茫云海间。 他的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每个人都是自己道路上的独行者,哪怕是同僚,是朋友,是亲人,可大家其实都有自己的目的。 姜峰心里一直都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责怪如烟的隐瞒。 只是,当你忽然发现,一个相处了几年,自问对她已经很熟悉,很了解的朋友,其实却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密探时,心中难免会有彷徨无措和难以置信。 漫步走了一会儿,姜峰忽然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将心中所有积压的郁闷尽数吐了出来。 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朋友嘛,本就是求同存异。 善意的伪装和善意的谎言本就是一个性质的东西,过于追求真实是对自己的一种苛刻,反而容易让自己陷入孤独和绝望的境地。 因为世界本就充满了虚假,大部分人已经习惯用谎言来保护自己,但绝大多数的虚假,并不影响我们的生活,过于较真才会。 况且,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可以问自己,你损失了什么? 嗖! 熟悉的身影,以熟悉的出场方式,忽然出现在了面前。 姜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如冰山雪莲般的女上司,内心忽然有些感慨。 这世界还是有真实的人啊。 有些人你永远都可以相信,她是不会变的。 萧凌雪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银子给了吗?” 姜峰点了点头。 萧凌雪心头一紧,表面上却故作轻松的问道:“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姜峰一愣:“什么喜酒?不是,我又没给她赎身,只是把银子借给她,让她自己赎。而且……” 他从怀里掏出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赫然正是萧凌雪所给的银票。 “这银票,正好还给大人。” 萧凌雪望着姜峰手里的银票陷入了沉默:“那你哪来的银子给她赎身?” 姜峰笑了笑:“谁还没几个有钱的朋友啊。” 其实,给如烟的那五千两,其中的四千五百两,是跟梁胜借的。 别看梁胜穿着朴素,其实梁家是江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世家。 否则,他哪有钱去游学? 读书人读万卷书容易,行万里路就难了,除非家里有钱。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姜峰也不想去找梁胜借银子。 他本在纠结,可萧凌雪把银子送过来,却促使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姜峰当时在想,拿一个女孩的银子去为另一个女孩赎身,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因此,他宁愿大半夜去找梁胜借钱,也不想用萧凌雪所给的银子。 至于梁胜……好朋友一辈子嘛,以后慢慢还债便是了。 萧凌雪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答案时,她的内心竟然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故意调侃道:“那你真是太蠢了,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抱得美人归,就这么错过了?” 姜峰笑了笑:“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当下,他把自己从如烟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现在可以确定,金罗赌坊和走私案有关,也是走私团伙中负责销赃环节的关键之地,难怪当初查封江南商会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萧凌雪沉默了半晌后,忽然问道:“所以,你花了五千两银子,就只得到这点消息?江州第一才子,就这?” 姜峰怔了一下,接着,当时就炸了:“这些消息难道不重要吗?等等,那银子是我跟朋友借的,你觉得我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吗?” 萧凌雪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一年的俸禄也才一百二十两,哪怕你一直不吃不喝,也要用上四十一年才能还清这笔银子。” 姜峰瞬间哑口无言。 果然,男人口袋里没钱,腰杆子就是挺不起来。 特别是在欠别人钱的时候。 不行,从明天开始,必须想办法通过正当途径,搞钱!!! 第63章 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 一名不良人,该怎么合法合规的搞钱? 身为一名资深的老不良人,宋明远给出了答案: “我要是知道的话,现在还用得着在这啃烧饼?你搁这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滚滚滚,老子吃完烧饼还得查案呢。” 老宋头觉得姜峰的问题是在侮辱他高尚的品格,连态度都变得不好了。 旁边的李廷咬着烧饼,边嚼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想还债,那还不简单,你把萧大人娶回家,不就有银子还朋友了吗?至于萧大人的银子,不就不用还了吗?” 这位自号‘多情公子’的李家子,被酒色所耽误的墨家传人,每月俸禄都用来接济醉仙楼娘子的的‘善良’不良人……最看不起姜峰这种恃宠而骄的小白脸,故而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鄙夷。 姜峰闻言,心想这确实是李廷能想出来的办法,但是实际操作的难度太高,危险系数太大。 老姜家传到这一代就他一根独苗,还得留着传宗接代,不宜冒险。 于是,姜峰又转头看向张彪。 后者闷声道:“别问我,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么聪明都想不到,我又怎么会知道。” 姜峰深深的叹息一声。 他也是急病乱投医。 眼前这三个,半生积蓄加起来,连一千五百两银子都凑不出来的人,又怎会知道如何在短期内还掉四千五百两银子的债务呢? 其实。 以前他也想过,通过写书来赚银子。 凭他上辈子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随便写一写,编一编,都足以给大景文坛带来一次巨大的震撼! 让这个世界的文人感受下异世界的波澜壮阔和奇思妙想。 然而,景国虽然崇尚文道,却只承认那些教人治世,教人礼仪,教人忠君的圣贤书。 那些所谓的文人话本,凡涉及朝堂,宫闱,战争,造反,妖魔,江湖仇杀等等,早已被朝廷列为禁书,禁止任何人私藏,阅读,销售。 按照这个标准,他连梁祝之间的爱情故事都不能讲,更别说四大名着,以及各类声名远播的网络小说了。 也唯有那些单纯讲情情爱爱的话本,才勉强占有一丁点的市场。 并且还被严格规定,文中不得涉及床笫之事。 那还有啥看头? 因此。 对于姜峰来说,大景文坛就犹如一潭死水,枯燥乏味,毫无意趣。 连茶馆说书的每天来来去去讲的也都是同一套——关于才子佳人从相遇相爱到抛妻弃子的曲折一生。 呵呵。 这文坛,不入也罢。 可是除了写书,姜峰也没有其他技能,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赚钱。 不良人禁止经商。 因为朝廷担心不良人以权谋私。 更准确的说。 凡有品级的朝中官员都不得经商。 连皇室宗亲在明面上都被明令禁止。 但那些人总有办法规避朝廷的法律。 就算不良人去查,也挑不出毛病。 更何况。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凌驾于律法之上。 没辙,只能老老实实上班,争取多破案子,多赞功劳,多领赏银。 姜峰不由得暗自感慨。 上辈子看那些网络小说,只要穿越就能轻而易举的搞钱,现在轮到自己穿越了,才知道好多都是胡扯。 在阶级分明的时代,普通人想要翻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景国的许多明文条令就像紧箍咒,勒得老百姓不得反抗,而咒语却掌握在勋贵宗亲的手中。 “头儿,咱们今天去查什么?” 吃完烧饼,姜峰拍了拍手,连忙起身,跟在宋明远的身后。 宋明远斜乜了他一眼:“你现在好歹也是个银牌不良人,继续跟着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姜峰摊了摊手:“可我暂时也没别的人手啊。再者说,金罗赌坊的案子,本就是我先发现的,我总得出力吧。” “头儿,他就是想跟你抢功劳!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咱们当初就不该收留他。” 李廷如今可以说是图穷匕见了。 他昨夜把如烟姑娘的事情,通过巧妙的方式告知了萧凌雪,本意是想让她看清姜峰这个小白脸的真面目,也好迷途知返,却不料,萧凌雪的五千两银子居然说给就给。 那可是整整五千两啊,足够他把醉仙楼的娘子从头到尾再睡几遍了。 宋明远瞥了李廷一眼,心说就算没有姜峰,萧大人也看不上你这货的好吗?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已经知道金罗赌坊幕后的东家是谁了。” 旁边三人皆是一愣! 宋明远情难自抑的上前,一把捏住姜峰肩膀,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居然查到了?线索可靠吗?” 李廷惊讶的张了张嘴,他昨天查了一天,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哪怕在明玉娘子那里旁敲侧击,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更有用的线索。 这才过去一晚上,这小子就查到了? 姜峰矜持笑道:“运气好而已啊,为了避免某些人说我忘恩负义,这消息我可以无偿告诉头儿,功劳我也不跟你抢。” 宋明远摆了摆手:“说这些作甚,你别跟李廷这个小心眼的一般见识,他就是嫉妒你勾搭了如烟娘子,又勾搭了萧……咳咳,获得萧大人的青睐。” 李廷心头勃然大怒,心想他堂堂墨家隔代传人,岂会嫉妒这个恃宠而骄的小白脸? 同僚多年,头儿你对我的误会竟如此深?真叫人心寒! 李廷大怒之下,怒了一下。 当下。 姜峰把昨夜得到关于金罗赌坊的线索无私的分享出来。 当然,他并未说明这是从如烟那里得来的情报。 “这么说来,金罗赌坊的案子,其实和走私案也有牵连。”宋明远面露沉吟。 “赵素是雍州人士,凭我们现在的能力,很难查清他的跟脚,此事我已向萧大人禀明,她会让雍州的同僚去查,不日便有消息。”姜峰道。 宋明远点了点头:“我这边也并非一无所获,据查,金罗赌坊的背后,除了那位常不见人的东家,还有一位管事,名叫蒋鬻。” “蒋鬻,江州昌平县生人,其父早亡,由母亲独自将他养育成人,永泰元年取得乡试第一,授予秀才之名,永泰三年,通过考核顺利进入了江州书院。” 姜峰一怔,这人居然也曾是江州书院的学子? 宋明远继续说道:“永泰五年,其母病重,于岁冬病亡,同年,他离开了江州书院,彻底放弃了学业,成了江南商会的一名账房先生。到了永泰十一年,他成了金罗赌坊的管事。” “金罗赌坊被查封后,蒋鬻也跟着失踪,不过,今早我收到线人传来的消息,有人在城东坊市见过他。” “我正要去城东坊市查查,若是能够抓到这个蒋鬻,或许能够查清金罗赌坊的案子。” 姜峰点头:“头儿,我跟你同去。” 李廷举手反对:“我不同意!” 宋明远想了想,姜峰有千里追踪的秘术,或许能够派上用场,于是不顾手下的反对,当场点头答应下来。 李廷捂着心脏,面露悲痛。 自从姜峰来了不良人,加入他们队伍以后,头儿不再仰仗他的才能,萧大人也不再关注他这颗明珠。 江州第一才子了不起啊? 何以人人皆如此肤浅,偏对这个谄媚上司,恃宠而骄的小白脸如此青睐? 路上。 李廷愤愤的望着姜峰的背影,面露阴沉。 旁边的张彪疑惑问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姜峰如此仇视呢?他到底哪得罪你了?” 李廷扭过头,冷哼一声。 走在前面的姜峰,悄悄施展【六界灵觉】,他也想知道李廷为什么突然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对自己心怀不满? 张彪认真道:“大家都是同僚,倘若不能一条心,相互仇视,相互戒备,往后如何一起办案?遇到危险,又怎敢将后背交于彼此?” 李廷沉默,半晌后,他才支支吾吾的嘀咕了一声:“我几是……鸡肚他的菜花。” 张彪愣了一下:“你说啥?” 李廷不好意思说,如今醉仙楼的娘子都知道姜峰是他同僚,以至于他和姑娘之间的话题,总是避不开姜峰这个小白脸。 那些娘子总问他,姜公子近来可有作诗?姜公子何时再来?姜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母之,诚彼娘之非悦! 老子怎么知道? 有的娘子甚至在他准备提枪上阵时,纤手忽然按住他的胸膛,倏地提出条件: 只要他能从姜峰手里拿来一首未传出去的诗作,自会极尽配合,并可免去他的银子! 简直岂有此理! 我是那种给不起银子的人吗? 再这么下去,他岂不是要一直生活在姜峰的阴影之下? 张彪拍了拍李廷的肩膀,劝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姜峰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我们又何必妄自菲薄?” 正所谓,骏马能历险,犁田不如牛;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 我们可以承认,欣赏,甚至是赞美他人的优点,这固然是一种良好的品质,并以此来改善自己,本亦无可厚非。 若纯粹拿他人的优势来贬低,否定自我,却是陷入自卑的误区,实在是无谓之举。 做人,莫要贪求拥有他人之长。 因为每个人擅长的东西本就不同。 李廷闻言,陷入了沉默。 这时,姜峰忽然回头走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李兄,我偶然得了几张兵器图纸,想请李兄不吝赐教,看看是否还有改善的空间,又能否打造出来?” 李廷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撇了撇嘴,道:“一张图纸一顿酒,打造的费用另算。” “成交!” 第64章 擂鼓追凶 当‘成交’二字落下后,两人的关系又仿佛回到了最初,开始勾肩搭背,畅谈人生。 望着和好如初的两人,宋明远的老脸上满是欣慰。 他虽然是领导,可下属之间出了矛盾,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出来拉偏架。 哪怕这事真要论起来,确实是李廷的错。 可有些矛盾本就不是对与错之间的问题。 你不是李廷,你没有经历他的人生,所以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当然,如果下属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到了影响整个团队的地步,那他就必须站出来干涉,这是领袖的职责。 幸好,如今已无需到那一步。 城东坊市。 坊市内人口极多,随处可见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还有闲逛买物的百姓。 姜峰以前很少来。 可自从加入不良人以后,这是他第二次来。 上一次还是为了围剿‘黑雪’,也亲眼见识到了七境武夫的伟力!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四人都换掉了不良人制服,改成普通的便服。 在宋明远的带领下,四人走进一家卖纸钱的商铺,里面的账房先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便又低下头,自顾的整理自己的账簿。 宋明远带人自顾的来到后院。 一位身穿灰衫的中年男子,瘸着右腿,脚步艰难而急促的迎了上来,对着宋明远躬身行礼道:“宋大人。” 宋明远道:“老唐,找到那人了吗?” 老唐咧嘴笑道:“大人来到正好,刚刚有兄弟来报,已经找到了。就在坊市南甲巷的一间旧屋。” 宋明远点头道:“好,回头我让人送来赏银。” 说完,便带人转身离开了纸钱铺子。 前往南甲巷的路上,姜峰好奇问道:“头儿,刚刚那人,以前也是不良人吗?” 宋明远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看出来了?” 姜峰点头:“他的右手上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子,要么是退役的老兵,要么就是退下来的不良人。” 宋明远心中钦佩姜峰的眼力,同时解释道:“老唐以前也是一位铜牌,后来受了伤,这才退了出来,转为不良人的暗线。” 他感慨道:“对于不良人而言,这算是较好的归宿了。” 南甲巷并不是很远,四人一路穿过人海潮流,很快便来到南甲巷口。 宋明远往巷子对面望了一眼,恰好一个蹲在街边的邋遢男子望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说明那人还在里面。 宋明远不着痕迹的颔首示意,接着便带人直接进入巷子。 很快,他便发现了暗线留下的记号,锁定了蒋鬻所在的屋子。 宋明远伸手对着身后三人示意。 姜峰第一时间开启了【六界灵觉】,很快便听到屋内传来了两个人的心跳声。 根据两人心跳的频率和声响,不难判断其中一个应该是个武夫,但实力不高,与李廷相仿。 同时,他又暗暗施展【八海潮音】,避免屋内的人听到他们的动静。 宋明远小心翼翼的靠近,半晌后,他猛地一脚踹开大门。 “不良人办案,束手就擒者,免死。” 屋内两人猛地一惊,其中一位中年妇人更是吓得发出尖叫声。 另一个中年男子反应过来,立即撞开窗户,逃之夭夭。 “张彪李廷留下,姜峰随我追!” 宋明远留下一句,便跟着跳出窗外。 姜峰连忙紧随其后。 那个逃跑的中年男人很聪明,他没有往街口的方向逃跑,反而往四通八达又冗长逼仄的巷子里跑去。 对方这是要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摆脱他们的追踪。 姜峰见到地面变成稀烂的窗户,其中一块木头上,挂着一块残破的布条。 这是那人撞破破窗户时,被木头勾破的衣衫。 姜峰捡起衣衫,立即发动【因果追溯】。 另一边。 宋明远身形如风,紧紧的跟在对方身后。 起先还能逐渐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奈何对方对周围的地形极为熟悉,左转右拐之下,竟是差点被对方甩开。 啪,咚咚。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击鼓的声响。 宋明远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选择左拐,闷头追踪。 可当他远远见到那人的身影时,对方又是一个急转弯,跑进了另一条巷子。 咚咚,啪,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再次响起,令人仿若置身于紧张刺激的战场上,不由得血脉喷张起来。 宋明远没有选择顺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追击,转而调头冲向了另一条小巷,先是左拐,跑到了第一个岔路口,而后猛地右拐。 沉重的脚步声在逼仄冗长的巷子里传开,他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每一步都带着坚定。 下一刻,远方雄浑洪亮的战鼓声,再次传来。 啪啪,咚咚咚。 他穿过第一个路口,没有停留和变向,继续往前冲,直到第二个路口,又猛地右拐。 尽管他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行踪,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如初,展现自己最快的速度,闷头往前冲去。 啪! 终于,当宋明远刚刚抵达路口时,那道逃跑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直直的冲来,被他一个飞扑,撞飞出去。 宋明远也跟着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后微微翻身,左手撑地,右手按刀,眼神凶狠的盯着前方: “你敢再逃,老子一刀劈了你!” 他见过蒋鬻的画像,因此知晓,眼前这个被他撞翻的人,正是金罗赌坊的管事,蒋鬻! 蒋鬻狼狈的爬起身,面色苍白的捂着左肋。 他的修为比宋明远差得多,刚刚那一下撞击,便已将他左侧的两根肋骨击断。 “大人何必追我?小人只是一个账房,东家做过什么恶事,又与我何干?”蒋鬻额头流着冷汗,虚弱道。 宋明远站起来,面露凶恶:“那你逃什么?” 蒋鬻无奈道:“大人若是不追,小人又怎会逃?” 宋明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走过去,一脚将其踹倒后,用脚踩着对方的胸膛,厉声喝道:“你心里若是没鬼,会躲到这偏僻之处?会见到不良人就吓得仓皇逃走?” “我也不与你浪费口舌,告诉我,赵素躲到了哪里?金罗赌坊又将那批赃物运到何处?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你领教一下不良人的手段。” 蒋鬻苦笑道:“大人,东家去了哪里,又怎会告诉小人?至于大人说的赃物,小人更是不知啊。” 这时候,姜峰才赶了过来。 尽管他听出来,那一阵阵的鼓声,其实是有人在为宋明远指路。 可他却听不懂里面蕴含的信息,他能追上,完全是靠着【因果追溯】这门神通。 眼看蒋鬻还在嘴硬,宋明远也不着急,人都抓到了,还怕撬不开对方的嘴吗? 这次的抓捕行动很是顺利。 蒋鬻还有那位妇人,全都被带回了不良人府衙。 把蒋鬻送入大牢后,李廷来到宋明远的办公室,施施然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着姜峰淡淡道:“你不是有事要请教我吗?正好现在有空,不妨指点你一下。” 那欠揍的表情,让人看了就想打他一顿。 不过,姜峰也不恼,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的图纸,摊开到桌上。 李廷大致扫视了一眼,接着便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态,脸上逐渐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认真的看了半晌,旋即抬眸,凝视姜峰:“你这图纸,从哪来的?” 第65章 度使衙门 姜峰笑道:“偶然从一本古籍上见过,然后我自己临摹下来的。” 要是告诉李廷实情,他怕又会刺激到对方敏感的自尊心。 李廷指着图纸上的弓形图问道:“这应该是把弓吧?那弓上面的轮子又有什么作用?” 姜峰故作不知,摇头道:“不清楚,应该是用来增强威力的吧。” 李廷面露沉思:“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长弓啊。” 这可是复合弓,你要是见到那才有鬼……姜峰问道:“能做吗?” 李廷点头:“这倒是不难。” 姜峰道:“那就拜托你了,需要多少银子你跟我说。” 李廷摆了摆手:“就这也用不到多少材料,我还以为你要我给你打造个移动堡垒呢。” 姜峰心想,你还真别说,我这也有移动堡垒的图纸,就怕你造不出来。 …… 针对蒋鬻的审问,很快就有了结果。 这家伙的骨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硬。 萧凌雪的办公堂。 宋明远拿着审问结果进行汇报,姜峰,李廷,张彪三人也在。 “根据蒋鬻的口供,赵素目前不在江州,他只会在每年的一月份,五月份,十月份,才会来江州,其余时间都不在。” “杜川给赌坊运输的古董,他早就按照赵素的吩咐转移到港口,通过水船运往雍州。” “至于赤莲的培育方式,据他交代,正是赵素研发出来的。” “赵素以正当商人的身份,通过赤莲结交了不少文人雅士,其中不乏一些官宦子弟,然后引诱他们染上赌瘾,赌坊除了从中捞取巨大的利益外,还在他们无力偿还债务的时候,逼迫他们,或者其父母为自己办事。”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送美人,送金银古董等方式,贿赂江州官员。” “蒋鬻只是管事,并没有接触到核心信息,他只知道受赵素威胁的官宦子弟中,有江州通判刘大人的公子,江州司马伍大人的公子,江州漕运司唐大人的公子。” “直接贿赂的官员有军中副将王元福,军中校尉钟离,城门校尉黄奉,库布司钱筏,茶马司罗章,漕运司曲墨,不良人副统领郭飞,银牌不良人杨善,银牌不良人仇让,铜牌不良人段飞等一共十八名官员……这些,都有蒋鬻提供的账簿为证。” 砰! 萧凌雪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面若冰霜:“这还只是蒋鬻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不知还有多少。区区一个赵素,岂非就把江州各级官员,上上下下全网络了个遍?” “真是好得很啊!” “还有这个赵素,用人命养花,再用花来害人,哪怕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填罪。” 宋明远忧心忡忡:“大人,这些官员,咱们怎么办?” 这要是按照名单上的人来抓,整个江州恐怕都得瘫痪掉大半。 他没想到,抓到一个蒋鬻,居然审问出了这么多东西。 这事情太大了! “当然是抓人!这群尸位素餐的贪官,不抓进大牢,难道还放着他们继续荼毒百姓吗?”萧凌雪愤慨道。 有蒋鬻的口供和账簿为证,不良人便可以抓人。 宋明远到底还是老成持重,他犹豫了片刻, 还是壮着胆子,向萧凌雪提议道:“大人,这名单上有些官员,咱们也不能擅动,依卑职之见,这些人还是先上报给统领大人,请他来定夺。” 这些官员涉及到刺史衙门,节度使衙门,包括他们不良人衙门。 不良人内部还好说,有苏统领在,没人敢造次。 刺史衙门就算遭遇反抗,可就凭那些酒囊饭袋,也不敢与不良人正面对抗,倒也不足为惧。 就是节度使衙门…… 那群丘八,真要是动起手来,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就是一次兵变。 萧凌雪平静道:“地牢审问的结果,苏统领早就收到了。放心,抓人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这时。 门外传来衙役的通传声:“萧大人,苏统领有请。” 萧凌雪站起身,道:“你们先去召集人手,刺史衙门那边,由宋明远带队,姜峰随我去节度使衙门。” “我不管这件案子涉及到谁,我们抓得了的要抓,我们抓不了的也要抓!出了事我一人担着!” “记住,我们是不良人!太祖亲设的不良人府衙,上可抓宗亲,下可抓百官,只要证据确凿,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统统先抓起来!” 以萧凌雪的品级,整个江州境内,四品以下的官员他都可以抓。 更何况,她在来江州之前就已得到朝廷的特许,除了刺史,节度使,不良人统领,其他官员只要犯了事,就没有她抓不了的官! 朝廷早就意识到江州的问题,否则何以特地派遣萧凌雪过来? 此事苏烈知道,裴行之也知道。 …… 不良人的行动十分迅速。 召集令一经发出,数十位不良人便在前院集合。 姜峰如今也是银牌,拥有带队执行任务的权力。 在他旁边的是另一位银牌,身材精壮,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名为单丛。 “姜老弟如此年轻就能做到银牌,真是了不起!” 单丛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连夸赞人的时候,那脸上都像写着认真两个字。 姜峰笑了笑:“单老哥谬赞了,我就是运气好,跟在萧大人身后捡漏,赚了点功劳。” 单丛摇头道:“能当上银牌不良人,从来没有运气好一说。更何况,衙门里都知道,能够在萧大人麾下效力,定是有非同一般的本事。” 单丛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姜峰。 如果说张彪的特长是勤奋好学和弓箭,李廷的特长是油嘴滑舌和机关铸造,那老宋头的特长又是什么? 姜峰还记得他问过宋明远这个问题,后者说自己不过是加入不良人的时间长一点。 现在来看,这句话的含水量有点多了。 整个江州城内随处都有不良人的暗线,而老宋头却可以掌握这些暗线,可见他的能力是得到上级认可的。 萧凌雪去了苏统领闭关所在的中堂,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已返回。 接过衙役递过来的缰绳,萧凌雪翻身上马。 “出发!” 一声令下,二十多位不良人骑着战马,在萧凌雪的带领下,风驰电挚的朝着节度使衙门掠去。 一行人来到节度使衙门,刚一下马,门口站岗的士卒正准备上前询问,便被单丛带人拦开。 萧凌雪面色冷肃,目不斜视的往节度使衙门内走去。 她身姿挺拔,周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意,玄色披风在身后随风飘荡,猎猎作响。 第66章 黄奉之死 节度使衙门。 前院。 此时,多位身穿铠甲的校尉,士卒,整齐的站成一排,神色戒备的盯着萧凌雪等人。 “萧大人。” 一位穿着军中甲胄的中年校尉上前一步,对着萧凌雪沉声问道:“你们不良人这是什么意思?” 萧凌雪单手按刀,冷漠不语。 身后的单丛微微上前一步,低声道:“奉命,抓拿城门校尉黄奉,校尉钟离,库布司钱筏,茶马司罗章,其余人等不得阻拦,违令者,同罪!” 中年校尉面色一变,眸光阴沉的盯着萧凌雪:“敢问萧大人,他们所犯何罪?” 萧凌雪淡漠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来人,把人拿下!” “我看谁敢!” 中年校尉猛地暴喝一声,率先拔出腰间的佩刀,紧接着其身后的校尉,士卒纷纷效仿。 单丛等一众不良人同样拔刀,一阵清脆的拔刀声顿时在虚空中响彻开来。 霎时间。 两拨人马在整个节度使衙门内相互对峙,眸光冷漠,刀锋冷冽,场面一片肃杀。 萧凌雪单手按刀,眼神冰寒的凝视着中年校尉:“率众阻拦不良人办案,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反正什么罪名还不是任由你们不良人来编?老子就是不服!凭什么我们节度使衙门你们不良人想来就来,想抓人就抓人,还不许我们多问半句!”中年校尉冷哼道。 他的话如同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校尉以及士卒们心中的怒火。 “你们不良人在景国只手遮天,别人怕你们,我们节度使衙门可不怕!” “连大将军身边的副将都说抓就抓,你们眼里还有大将军吗?还有我们节度使衙门吗?” “我们这些人在战场与敌人浴血厮杀,我们没倒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死在你们不良人的屠刀下,我们不甘心!今天你们要敢在这里抓人,老子就跟你们拼了!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对,大不了跟你们鱼死网破!” 群情激奋!!! 萧凌雪的手掌按刀改为握刀,六境武夫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宛如山崩海啸般的气势,瞬间压在对面的校尉和士卒的心头。 她语气森寒的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让不让开?” 中年校尉感应到萧凌雪身上散发的杀气,面色变得极为凝重。 姜峰站在萧凌雪身后,心中暗暗皱眉。 眼前这群校尉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想要凭武力压服他们,恐怕没那么简单。 若是下手太重,却只会将局势推向无可挽回的余地。 “都给我住手!” 这时,一位身穿铠甲的副将,从衙门大堂中缓缓走来。 此人高大威武,眼神凌厉,左侧的脸颊上露出一条狰狞的伤疤,使他看起来更加的威严,森然。 他走到一众校尉士卒跟前,目光深深的看着萧凌雪,半晌后,他抬手微微行礼,问道:“萧大人,你们不良人来节度使衙门抓人可以,但是,还请您先出示大将军的手令!否则,我们无法交人。” 萧凌雪没有松开刀柄,态度无比强硬:“我接到的指令,高于你们大将军。” “整个江州,不可能有这样的指令!”副将定声道。 高于大将军的指令,只能是从长安发出来的。 而不良人最近的行动,节度使衙门不可能完全不关注。 前两天才抓了缕金布庄的杜掌柜,昨日又查封了金罗赌坊,就算节度使衙门的人真的与罪犯有关,朝廷收到消息后再发下的指令,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江州。 在副将看来,萧凌雪显然是在说谎! “我无须跟你一个副将解释。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去问问你们的大将军!但是现在,谁拦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萧凌雪手中景刀猛地拔出三寸,明亮的刀身,绽放冷厉的寒芒。 老实说,以她目前的实力,足以将对面的所有将领士卒,全部镇压! 六境武夫,已经是半步踏入超凡武夫的领域,非常人所能抵抗。 可对面的校尉士卒却没有这样的眼界,他们还天真的以为,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也能与这些不良人分庭抗礼。 “李副将,咱们跟这些不良人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 节度使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雄浑的低喝声。 “大将军有令!” 一名身穿铠甲的副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急匆匆的来到府衙门外,声音在气机裹挟下,宛如闷雷一般,轰轰传入到衙门众人的耳畔:“任何人不得阻挠萧大人办案,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说完,他便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匆匆离开。 一众将领士卒闻言,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甘,纷纷收起刀兵,而那些刚刚被单丛念到名字的人,此刻却心神恐惧,面如死灰。 萧凌雪将景刀归鞘。 不一会儿,单丛根据事先拿到的名单和画像,将人逐一抓了出来。 很快,便有一名不良人来报:“大人,城门校尉黄奉,不在衙门。” 萧凌雪抬眸看向那个刀疤将领,后者沉默了片刻后,道:“黄奉今日休沐,不曾来府衙。” “他家住哪里?” “城南,白水街。” 萧凌雪立即转身离开。 城南有河,曰‘砻河’,与龙江相连。 倘若在城内的砻河码头乘船,便可顺着河道入陵江,从而逃离江州。 “立即传令回府衙,封闭港口,城门,全城通缉黄奉!” 萧凌雪翻身上马,率队又赶往城南白水街。 姜峰和单丛骑着战马,率队紧随其后。 其余不良人则押解着人犯返回府衙,准备审讯。 …… 城东依山,城南傍水。 许多官员或是有钱的商贾,都喜欢住在城中的东南地界,望山临水。 两刻钟后。 萧凌雪率队赶到了白水街。 黄府很好找,就坐落在白水街最好的地段。 此时,黄府的红色大门紧闭。 单丛翻身下马,准备上前拍门时,原本端坐在马背上的姜峰,鼻翼微微煽动。 接着,他脸色蓦然一变! “大人,里面有血腥气。” 萧凌雪二话不说,身形从马背上轻盈跃起,施展轻功便掠过高高的院墙,落入黄奉的府邸内。 单丛也意识到事情有异,掌心气机发出,将黄府大门顷刻震碎,率领一众不良人冲了进去。 可他刚一踏入,便见到前院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观其服饰,应是黄府内的仆役和丫鬟。 黄府,被人灭门了! 姜峰和单丛脸色都变得异常阴沉。 “分散查看,留意是否还有活口。” 单丛对身后的不良人吩咐一声,旋即朝着姜峰点了点头,两人联袂走向府邸的后院。 等两人来到后院时,发现萧凌雪正站在地面上。 走近一看。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此刻双目圆瞪的躺在地上,眸光已经失去了神采。 见到这个熟悉的男人,姜峰眼神有些恍惚。 黄奉,居然死了?! 谁杀的? 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黄奉只是个城门校尉,职位并不高,杀了他有什么好处? 不对。 换个角度上讲。 或许正因为是他负责看守城门的校尉,有些内幕他恰巧能够知晓,因此才会被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走私案中的关键人物,恰好是这些把守关卡或者城门的校尉。 姜峰懂得一点验尸的技巧,他蹲下身子,查看了下黄奉的尸体,旋即沉声道:“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而且,他的四肢骨骼皆被打断,五脏六腑也被震碎,凶手绝对是个高手。” 黄奉是金刚境巅峰的武夫,能将他重伤致死,行凶者起码也是地煞境武夫。 姜峰微微抬眸,朝着地面上残留的痕迹一路看去。 那是黄奉的书房。 姜峰想了想,并未避开单丛,直接对着黄奉的尸体,施展【九幽敕灵】! 如今正需要争取时间,若是耽误了时机,凶手很可能就此逃脱。 若是等把人运回衙门再召灵,凶犯很可能利用这段时间逃离江州城! 姜峰能感应到,黄奉的灵魂还在。 毕竟武夫并不擅长针对灵魂。 片刻后。 只见一道虚幻的灵体,渐渐从黄奉的体内缓缓飘出。 单丛也是金刚境武夫,修有无漏之躯,自然也能见到这道魂体。 但他见到黄奉的灵魂时,表情骤然变得呆滞下来,如同见鬼了一样。 不对,这根本就是见到鬼了啊!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发现这位女上司的表情十分平淡,显然是早已知晓。 “姜峰,居然还是个神通者……”单丛眸光微微颤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对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晋升银牌,或许与他是神通者有关。 姜峰闭上眼睛,施展神魂之力与黄奉的灵魂交流,并利用【因果追溯】,见到了黄奉临死前的场景。 他也因此能感受到黄奉临死前的绝望,疑惑,不甘。 半晌后。 姜峰睁开双眸,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他站起身,对着身旁的萧凌雪和单丛两人,轻声说道:“杀人凶手,我们刚刚才与他见过。” 单丛微微一愣:“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67章 日记 姜峰转头看向萧凌雪:“他就是刚刚在节度使衙门里,与我们对峙的那个李副将。” 单丛一怔:“居然是他?” 萧凌雪冷笑一声:“真是好心计啊,前脚刚杀了人,后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节度使衙门,看来他是料定我们查不到他身上了。” 单丛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已然从震惊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沉声道:“姜老弟这手绝活儿虽然厉害,却不能成为我们抓拿人犯的证据。” 口说无凭,不良人抓人是讲证据的。 姜峰想了想,转头看向那间大门敞开的书房:“证据,就在那里。” 很快。 三人来到了黄奉的书房里。 望着架子上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册,就连单丛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峰忽然问道:“大人看出问题所在了吗?” 萧凌雪斜睨了他一眼,心说你瞧不起谁呢? 于是开口说道:“黄奉一个粗鄙的武夫,家里怎会保留这么多书籍。” 她走到眼前的书架,伸手从上面抹了一下,并未见到一丁点的灰尘,显然时时有人过来打扫。 接着,她又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略微翻了翻,旋即道:“看样子,黄奉很在意这些书籍,他定是吩咐府里的下人常来打扫,而且,从这些书册的磨损情况来看,显然时常被人翻阅过。” 单丛一愣,紧接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大人说得对。” 他一看到书本就头昏脑涨,晕晕欲睡。 他相信同为武夫的黄奉,也定然如此。 毕竟,粗鄙的武夫在读书这件事情上的情感是相通的。 萧凌雪将书本放回原位,又转头问道:“我虽然看出这些书本有问题,可又看不出具体的问题又是什么。” 姜峰笑了笑,他走上前,抽出一本书册,名叫《攻城十二策》,这是一本兵书。 黄奉本就是兵部的人,平时一些兵书,似乎也说得过去。 然而,当姜峰把这本《攻城十二策》放到书桌上,翻到第八页,旋即拿起放在桌上的小刀,小心翼翼的沿着纸边切开一个小口,而后伸出两根手指,从里面夹出一张纸条。 萧凌雪这才恍然,原来这书册里面,竟然隐藏着夹层。 姜峰将纸条摊开,上面简单的写着几段话。 仔细一看,这竟然是……一段日记! “永泰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 “来到江州已有一年,回想去年这个时候,我尚在军中,在奉宝山遭遇蜀国边军的埋伏,弟兄们伤亡惨重,我侥幸未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望着那些死去的弟兄,那时候我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换个活法。” “于是,我用抢夺百姓得来的五百两银子,贿赂给王副将,得以调回江州,担任城门校尉。” “来到江州一年,才知道军营的生活有多苦,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江州的姑娘多嫩啊,尤其是醉仙楼的姑娘,我发誓,一定要把醉仙楼所有姑娘全都睡一遍!” 原来黄奉的理想竟与李廷不谋而合,两人互为‘道友’啊,果然,写日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姜峰将纸张递给萧凌雪。 萧凌雪很快也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这时候,姜峰又从架子上抽出第二本书,书名《景国史记》。 这是一本记录景国千年来的变化与某些重要事件的史书。 姜峰翻开其中一页,如法炮制,又从某一页夹层中,抽出第二张日记。 “永泰十五年,五月三日。” “今日我方才知晓,原来王副将一直在参与走私,难怪他让我对缕金布庄的车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通过江南商会贩卖盐铁和茶叶,从中谋取暴利。” “可惜啊,这么好的买卖,我却无法参与。” “不过,缕金布庄的杜掌柜倒是个明白人,每次有他们的马车入城,他都会让人孝敬给我三百两银子。看在这三百两的份上,我就不揭发他们了。” 姜峰重新翻开另一页,又从一张夹层中抽出第三张日记。 “永泰十六年,一月二十日。” “今日认识了一个富商,名字叫赵素。其实我一眼就认出来,他不是普通的商贾,他的眼底有杀气,他的右掌虎口有常年握刀磨出来的老茧。” “赵素送了我一株他精心培育出来的赤莲,真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好在哪里,为什么读书人都这么喜欢呢?又不能吃,又不能玩,哪有醉仙楼的姑娘好看。” “不过,醉仙楼的姑娘也喜欢这花,我拿去送给了明玉,她很喜欢,那晚她很卖力,我也很喜欢。” 随着姜峰抽出一本本书册,从中找出拥有夹层的页面,将一张张日记抽了出来。 “永泰十六年,五月三日。” “今日方才得知,原来城里那家金罗赌坊,竟然是赵素所有。这家伙哄骗那些官宦子弟赌钱,让他们输的倾家荡产,再逼迫他们签字画押,将家中的银子,字画,古董,偷出来抵债。” “更过分的是,赵素居然逼迫刘通判的公子,在他亲妹妹的酒里下药,然后趁机玷污了她。” “刘家千金醒来后不堪受辱,选择投河自尽。” “可惜了,刘家千金长得花容月貌,我还想着有一天去刘府提亲,最后竟然便宜了赵素这个死胖子。” 单丛看完这张日记后,猛地发出一声惊呼:“我记得这个案子,当年那位刘家千金被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经过仵作检验,最后判定是因为失足跌落水中,意外溺死的。” “刘通判当年还特意来衙门,想让我们不良人帮忙查案,因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失足落水,最后案子还是郭飞副统领找到了目击证人,这才判定确实是失足落水。” 案子是郭飞查的……那能查到真凶才怪呢。 只是没想到,那位刘家公子竟然为了还债,把自己的亲妹妹推入火坑,使她投河自尽,这种人,简直禽兽不如! 萧凌雪那只握着刀柄的手掌,忍不住用力起来,指节发白。 “永泰十六年,十月十五日。” “赵素第一次邀请吾加入他们的团伙,那时我才得知,原来他们的背后竟然站着这么多人。” “除了王副将,还有军中的李副将,刺史衙门的薛长史,市舶司张员外,漕运司曲郎中,不良人郭副统领。” “更令我震惊的是,李副将不仅参与走私,他还串联库布司的钱员外,把军备偷出来卖掉。他难道不怕被裴将军发现,直接砍了他的狗头吗?” “除了这些官员,还有江南商会,缕金布庄,金罗赌坊,这当中的主导者便是赵素。” “赵素啊赵素,你到底是什么人?何以让这么多人甘心为你做事?” …… “永泰十六年,十二月六日。” “这是我第一次为赵素办事,他竟然让我去城外的乱葬岗拉来十二具尸体!” “直到今日,我才得知,原来所谓的赤莲,竟然是用尸体养出来的。” “该死,我当初还用嘴亲了那株赤莲,现在想想,简直令人作呕!” “不过,为了表示我加入他们的诚心,我还是让人拉来了十二具尸体。同时,也终于被我发现,原来赵素……竟然也是来自军中!” “我观其武学路数,却是雍州军那一边的战法。我怀疑,这位赵素很可能与雍州军的那位有关。” …… “永泰十七年,一月十五日。” “江阳侯大摆筵席,我有幸跟随王副将一同前往。” “侯府的丫鬟看着真嫩啊,听说侯爷夫人早亡,不知道侯爷有没有宠幸这些丫鬟?啊不行了,一想到那些水灵的丫鬟,我就忍不住,今夜我要去醉仙楼。” “等我以后有钱,我也要买他十个八个丫鬟养在府里,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是时候该学会享受享受了。” “江阳侯真威风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当上侯爷?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王副将,在江阳侯面前,简直连条狗都不如。” “对,我可以去拍江阳侯的马屁,只要傍上这条大腿,王副将又算得了什么?” …… “永泰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日。” “今天在街上碰见了江阳侯,我向他透露了自己有意投靠的想法,江阳侯对我不屑一顾。”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我也能当侯爷!” …… “永泰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 “江阳侯派人来传话,让我去侯府,天啊,侯爷居然同意收下我了?我向侯爷透露了一些走私的事情,侯爷对我很满意,让我继续观察,时时禀报。” “临走前,侯爷还赏了我万两白银,感谢老天对我的眷顾,更重要的是,以后王副将对我来说,将不再是个威胁了。”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就指着他的鼻子说:小王啊,你太放肆了。” “哈哈哈!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 “大人,看看这张。” 这时,姜峰拿出一张新的日记。 只见上面写着: “永泰十七年,四月七日。” “我发现,市舶司的张游不仅在走私茶叶,他还从海外运回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有次偷偷跟着张游,发现那东西竟然会动,应该是活物。” “观其外形,应该是某种走兽。” “我也知道,这年头有些勋贵子弟确实就喜欢海外的稀奇物种。” “只是令我惊讶的是,那怪物居然懂得口吐人言,只是说话并不连贯,声音也明显不像是人,倒像是坊市里那些学人说话的鸟儿,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萧凌雪看完,脸色变得异常的凝重。 “我终于知道,张游到底在走私什么东西了。” 她抬头望着姜峰,檀口微张,轻轻说了两个字: “妖族!” 第68章 景卒不退 “妖族?!” 姜峰和单丛皆是一惊! 姜峰回过神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 萧凌雪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有,我曾经就见过一只妖猫。” “妖,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妖!”姜峰嘴边喃喃。 单丛咽了口唾沫,僵硬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大人,这妖族既然存在,为何卑职,从来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萧凌雪深吸一口气,道:“我也是听师傅说起过,太祖当年曾经下过一道旨意,禁止民间出现任何涉及妖魔鬼怪的书籍,更不得讨论与妖魔鬼物有关的事情,凡涉妖者,立斩无赦!” 所以我的西游记才不能写啊……姜峰恍然。 “此事,涉及到朝廷机密,你们切记,绝对不可外传。”萧凌雪郑重道。 单丛从善如流:“卑职明白。” “可我不明白。” 姜峰疑惑问道:“既然这个世界上有妖,那这些妖,又在什么地方?难道是有人在狩猎它们,或者是镇压它们,因此才避免妖族为祸人间?” 萧凌雪摇了摇头:“这些我也不清楚,或许我师傅知道,只是他没有告诉我。” 姜峰陷入了沉思:“既然这样,我们且先不论妖族的下落,我倒是好奇,张游运来的那些妖族,又是拿来做什么用?给人观赏的吗?” 他抬头,眸光注视着萧凌雪:“大人知道妖族有什么其他作用吗?” 萧凌雪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亦不知。” 接下来,三人暂且将妖族的事情放下。 他们整理了黄奉的日记,又从中发现了许多涉事的官员,以及他知道的一些案子。 刘通判的千金,只是诸多冤案中的一件罢了。 “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不杀他们,何以对得起身上的官服?何以对得起天下的百姓?” 萧凌雪越看越是气愤,怒火中烧,心中的怒气如同火山喷发,甚至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机,一股强大无匹的刀气霎时间冲天而起,将头上的屋顶斩出一个窟窿。 这也是因为她才突破六境武夫不久,还无法完全掌控体内这股强大的力量。 姜峰连忙开启【金刚不败】,整个人扑到桌面上,全力护住桌上整理好的日记,口中急忙劝解道:“大人,你要冷静啊。” 这可都是证据啊! 这要是被萧凌雪的气机毁了,他们还怎么抓人? 丝丝缕缕的刀气,劈砍在姜峰的【金刚不败】之躯上,发出一阵砰砰声响。 六境武夫的气机,哪怕只是溢出来一丝,都斩得姜峰的皮肤一阵生疼。 至于单丛早就被吓得狼狈的逃出了书房,丝毫不敢在屋内停留。 生气的萧大人,简直不要太可怕! 萧凌雪顿忙平复体内狂躁不安的气机。 片刻后,屋内风平浪静。 姜峰整个人躺在桌上,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身上的不良人制服被溢散的刀气斩得支离破碎,如同切了刀花的鱼皮。 他扭过头,一脸幽怨的望着萧凌雪。 “抱歉,我还没完全熟悉这股力量。” 萧凌雪被姜峰的眼神盯得很不好意思,白皙的脸庞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啊,原来高冷女上司也能有这样可爱的表情,也不枉我舍生忘死,挨了一顿鞭挞……姜峰苦中作乐。 不过这六境武夫的力量,真强啊! 仅仅只是溢散出来的气机,就差点斩破他的【金刚不败】。 “大人。” 单丛一手扒着房门,脑袋小心翼翼的从外面探出来,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轻声问道:“您消气了吗?” 萧凌雪轻咳一声,“马上召集人手,按照上面记录,所有涉事之人,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普通百姓,全都抓进大牢,等候审问。” “是!” 单丛领命离去。 等单丛离开,姜峰这才从桌上下来。 萧凌雪神色凝重道:“走私案涉妖,此事我需要上报给朝廷,请陛下和大帅定夺。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我查清,张游把那些妖族送去了哪里。” 姜峰沉声道:“只怕不太好查,张游已死,案子失去了线索。” 接着,他看向萧凌雪:“不过,卑职会尽力的。” 萧凌雪点头:“尽力即可。” “大人,在此之前,咱们应该先把那个李副将拿下。” 姜峰将心中的疑点说出: “李副将杀死黄奉的动机,肯定与走私案有关。或许抓到他以后,我们能从他口中获取一些线索” 萧凌雪点头:“走,再去一趟节度使衙门。” 很快。 节度使衙门的士卒骇然发现,那群遭瘟的不良人竟然去而复返。 士卒不敢反抗,可那些上了年纪的校尉却没那么好说话。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老兵,敢打敢拼,脾气也相对火爆一些。 “他娘的,这些不良人简直欺人太甚!” “弟兄们,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也有理智的校尉连忙劝慰道:“各位老哥,切莫冲动,难道你们忘了大将军的命令吗?” 可群情激奋的校尉们已然听不进去:“难道就让这些不良人踩在我们身上拉屎撒尿吗?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一位满脸皱褶的校尉,指着西北方向,唾沫横飞的咆哮起来:“老子当年跟蜀国那群混蛋打仗,从来就没怕过!” 他猛地拉开胸膛的衣衫,露出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疤,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我打了一辈子战,后背无伤,自问对得起的景国,对得起陛下,现如今,这些不良人一次次上门挑衅,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吗?你们忍得了,老子忍不了!” “不错,我们不就是拿了百姓一点银子吗?难道他们不良人自己屁股下就这么干净?” “我们打了大半辈子的战,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捞点银子怎么了?”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娘们骑在我们头上,老子就是不服!” “对,士可插,不可土!” “让你多读点书,那叫士可杀不可辱,你个憨货。” 萧凌雪在节度使衙门外下马,脸上冷若冰霜的走了进来。 她目光扫视着眼前这群身穿盔甲的校尉,方才这些人喊的话她都听到了。 她沉默了片刻,道:“去把你们李副将叫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那面容苍老的校尉顿时出声讥讽:“你这娘们,不好好在家等着嫁人,学学绣花,学学怎么相夫教子,非要跑去当什么不良人,难道你们不良人都是一群娘子军吗?!哈哈哈!” 周遭的校尉们纷纷大笑出声。 萧凌雪面无表情,对于这些老杀才的嘲讽置若罔闻,也不动怒:“本官不想再强调一遍,你们嘲讽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可以容忍,但是,倘若你们胆敢阻挠我办案……” 铿锵。 她将腰间的佩刀拔出三寸:“依大景律令,凡阻挠不良人办案者,同罪,可立斩无赦。” “你们打了半辈子的战,于国有功,但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触犯景律!” 那老校尉冷笑一声,刚想出口之际,一道冷厉的刀光,忽然斩落在他身前,将节度使衙门内的地面,劈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萧凌雪手中景刀已然出鞘,冷厉的刀气,在她周身逐渐扩散。 “再阻拦,且不说我有权斩了你们,就连你们家人都要受到株连!给我让开!!” 校尉们站在一起,宛如连成一堵墙。 他们用自己的胸膛,用自身的血肉之躯,正对着萧凌雪手中的景刀,脸上是面无表情,姿态是寸步不让。 “先前大将军有令,所以我们退了一次。但景国的兵,不会一直退。” “你可以杀我们,但你吓不退我们!” “景卒,宁死不退!” 萧凌雪眉头紧皱。 这一次,李副将没有再出面调解,他甚至躲在衙门后堂,心安理得的让这群老兵在前面顶着。 你萧凌雪不是铁面无私吗? 你们不良人不是铲奸除恶吗? 我倒要看看,你萧凌雪的刀,到底敢不敢落在这群为国征战的老兵身上?! 同时,李副将心中也蒙上一层阴霾。 萧凌雪去而复返,还指名道姓让他出去,显然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大将军没有保下王元福,很可能也不会保我。不行,我必须为自己另谋出路。”李副将心中暗道。 景卒不退……萧凌雪心中动容,连握刀的手掌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大景国祚延绵千年,经历了多少敌国的挑战,有的国家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唯景国始终屹立不倒,其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景国士卒心中不屈不挠的信念。 可如今,这股不屈之信念,何以对向了他们不良人? 萧凌雪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总不能真的一刀将这些老卒全砍了吧? 就在这时。 一只手掌从身后伸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的嗓音,带着沉稳不迫的韵味,道:“让我来吧。” 褪去了支离破碎的不良人制服,此时的姜峰,又重新换上了一件白底灰边的文士服,身上立时弥漫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温文儒雅,气态斐然,卓尔不群。 他对着眼前这群老卒,抬手微微行礼,态度谦逊:“学生姜峰,见过诸位老大人。” 第69章 只为诛恶,不对好汉加以刀兵 那满脸皱褶的老卒,目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又是从哪冒出来?” 这时,旁边一个老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好像说,自己叫姜峰,就是那个,人称江州第一才子那个读书人。” “我也听说过他,一个很厉害的读书人。” 这老校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被人诬陷偷银子,气得当场宣布离开江州书院的书呆子?” “欸,人家可不是书呆子,他学问很好的嘞。俺家婆娘前两天还跟我说,要是能让家里的小崽子跟着姜才子读书,将来必定能够考到功名,说不定,还能当上状元呢。” “他真有这么厉害?” “咱们这的第一才子,江州书院都承认的啊。” “我听别人说啊,他要是去参加科举,当个探花郎肯定跑不了,说不准还真能拿个状元。” “对对对,醉仙楼的娘子也说过,要是能拿到姜才子的一首诗,就算白睡她们都心甘情愿。” “可以去醉仙楼白睡?那确实了不起!” 姜峰起先还听得津津有味,后面越听下来,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黑。 旁边的萧凌雪已经收起景刀,清冷的眸光,似有若无的斜睨了他一眼。 姜峰轻咳一声,伸手打断了这些老卒越来越过分的讨论声:“诸位诸位。” 这些老卒纷纷转头看他。 姜峰缓缓说道:“既然诸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我,那么,我有一言,还请诸位老大人暂且一听,若是觉得在下说得不对,诸位届时怎么骂我,我都接下。” “行,你说吧。” 姜峰沉吟了片刻,开始说道:“诸位都是征战沙场的老兵,都是曾经为景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好汉,我姜峰以前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可我也向往战场,都说大好男儿就该拿起景刀,护国佑民,建功立业。在这方面,诸位都是这个。” 他对着一众老兵,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口中更是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诸位老大人当得起一声好男儿,当得起景国英雄的称号,都是我们年轻一辈的好榜样。” 这些老兵纷纷咧嘴笑了起来,有的更是抬起下巴,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 然而,姜峰在这时,却是话锋一转: “但是,我请诸位老大人细想,你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拿着景刀与敌人浴血奋战,多少次遍体鳞伤,多少次血迹斑斑,又有多少次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靠着顽强的心念和不屈的战意,才让自己活下来,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守住景国的大好山河,为了让景国的百姓免遭敌国的屠戮,为了景国能够在神州大陆屹立不倒,为了你们的后代子孙,能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吗?” “我相信大家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现在,你们知道我们查到了什么吗?” “有人以权谋私,利用手上的权力走私,从而牟取暴利。” “有人私设赌坊,用邪魅的手段,操控百姓赌博,让他们输到倾家荡产,输到卖妻卖女。” “有人甚至用我们景国百姓的血肉来养花,再用这些花来害人性命。” “这些人恶吗?可那些身负要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明明知道这些人做的恶事,却不将他们绳之以法,反而主动包庇他们,甚至是……加入他们。” “我想问问诸位老大人,你们用生命,用青春,用热血保下来的景国,你们为景国,为陛下,为百姓打下来的太平盛世,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这么糟蹋的吗?!” 姜峰铿锵有力的声音,振聋发聩,宛如一道闷雷,在节度使衙门内不断回响起来。 眼前的景国老卒,纷纷变得沉默下来。 姜峰继续说道:“当年,太祖皇帝亲设不良人府衙,不就是为了铲除奸佞,震慑百官吗?” “古来王朝,皆有内敌和外敌,正所谓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诸位老大人,你们的刀,对准的是外面的敌人,防的是外敌来屠戮我们的百姓。” “而我们不良人的刀,对的是内部的敌人,防的就是这些贪官污吏来迫害自己的百姓。” “大家都是为了护国,都是为了让百姓们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没有谁高尚,没有谁卑劣。” “诸位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执意袒护,焉知,这些奸臣贪官的刀,未来某一天,不会落到诸位的头上,落到诸位的家人头上?” 姜峰话锋一转:“对了,有件事或许诸位老大人还不知道,城门校尉的黄奉,黄大人,已经死了,满门被灭。” 一群老卒纷纷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姜峰。 “黄小子全家死翘翘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应该这样问,黄小子全家富贵了?” “去去去,不会说话就少说。黄小子怎么说也是从沙场退下来的,他全家死光了,难道你们就不难过,不气愤?” 那个站在最前面,满脸皱褶的老卒,此时微微上前一步,脸色凝重的对着姜峰问道:“黄奉死了,你们可查到,是谁杀了他?” 姜峰点头道:“这正是我们回来的原因。诸位细想,是谁鼓动你们出来拦住我们的?又是谁,眼睁睁看着你们景刀加身,而无动于衷的?” 在场的老卒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不定。 姜峰举手行礼,道:“诸位若是不信,等我们查明了所有真相,自会给节度使衙门,给诸位老大人一个交代。” “我们不良人从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诸位老大人若是信我,今日便请让开一条道路,我们只为诛恶而来,不对好汉加以刀兵。” 老卒们沉默了良久,旋即,侧身让路。 姜峰举手行了个叉手礼:“多谢。” 萧凌雪一马当先,单手按刀,朝着后堂的方向快步掠去,身后的一众不良人纷纷跟上脚步。 只是他们在经过姜峰的身旁时,眼中皆是投来一抹钦佩的目光! 不愧是江州第一才子,不愧是打破银牌晋升记录的男人。 今日这般情况,换成他们任何一个,都免不了与这些老卒发生冲突! 他们是与国有功之人,哪怕是没上过战场,没当做士卒,不良人对这些老兵也报以十分的敬重。 轰! 不一会儿,节度使衙门后堂方向,传来一道震天动地的轰鸣。 两股狂暴而气机,在虚空中相互倾轧,相互磨灭。 那位李副将显然还在负隅顽抗。 可下一刻。 一道亮如昼,细如线的刀光骤然斩开虚空,斩向苍穹。 宛如一柄直冲云霄,巍峨如山的天刀。 恐怖的刀意压得在场众人心头一震,遍体生寒! 天上的白云顷刻间被横扫一空,蓝天澄澈,万里无云。 前院的老卒们一个个站在原地,举头望天,脸上目瞪口呆,心中一阵后怕。 “这娘们,原来这么厉害啊!” “我感觉她连大将军都打得过。” “放你娘的狗屁!大将军天下无敌,怎会敌不过一个娘们?” “你说,刚刚她要是真拿刀砍过来,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真的挡得住吗?” “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什么时候说要挡?人家是来办案的,我们就是站在一旁看个热闹,多说了几句闲话而已,说闲话又不犯法。” “三哥说得对,咱们怎么可能会阻拦不良人办案?可是犯法滴!犯法的事情,咱们从来都不干!” “啊,对对对。咱们是好人!” 旁边的姜峰忽然幽幽道:“也不知道,刚刚是听谁说的,打了一辈子,捞点银子怎么了……” 一群老卒顿时老脸一红。 纷纷表示,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喝醉了,甚至是矢口否认,说他听错了,不是捞银子,是捞面条! 很快。 萧凌雪押着气息虚弱的李副将,从衙门后堂走了出来。 作为五境巅峰的武夫,自然打不过已经突破到六境的萧如雪。 临走前,萧凌雪清冷的眼眸,偷偷给姜峰使了个眼色。 后者顿时心领神会,对着一众老卒行礼道:“诸位老大人,咱们就此别过。诸位也不用担心,都说平生不作亏心事,一世不怕不良人。”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李副将:“我们不会无凭无据就胡乱抓人,这些人犯了什么事,想必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李副将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却也没有出声辩驳。 离开节度使衙门后。 宋明远传来消息。 刺史衙门的几个人犯,也已经全部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这一天,对于江州城的官场而言,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 多少官员被不良人抓走。 有的是当街被抓,引来诸多百姓的围观和非议。 有的甚至直接被查封府邸,满门上下,皆被押入大牢候审。 一时间,江州官员人人自危。 生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毕竟这年头,进入官场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与光同尘。 百姓则是在暗中拍掌叫好,自古贪官污吏,最受老百姓的憎恨。 可相比于江州官员,有些人显然更急一些。 第70章 望江阁文会 深夜。 某个昏暗的房间。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神秘人,坐在一方古怪的祭坛上。 祭坛四周,插着六根旗子。 旗面五颜六色,画着各类诡异的图像。 有青面獠牙,腹部肿胀的小鬼。 有长臂垂地,形如猿猴的小妖。 有通体漆黑,面部凶恶的修罗。 有体型壮硕,手持狼牙的蛮人。 有跏趺而坐,喜笑颜开的胖佛。 有身如雾罩,双目赤红的邪魔。 祭坛中央,还摆放着一个木偶,上面写着某个人的生辰八字,纸条上残留着血迹,并用一小撮的长发捆住。 此时,一道身影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直至将祭坛中央的黑袍人完全笼罩。 他沉声道:“不能再让不良人继续查下去了,否则,连我们都有暴露的危险。” 黑袍人低着头,将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 半晌后,沙哑的声音在祭台上缓缓传来:“要么,斩断所有知情者,要么,斩杀所有调查者。” 他微微抬起头,一双不见瞳孔,完全灰白的眼眸,透着阴冷的死意,望着来人问道:“你想选择哪一个?” 前者是杀掉自己人,斩断所有线索,让人查无可查。 后者是杀掉想要调查此事的不良人,虽然可解一时之危,可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不良人来查。 除非你能杀掉所有不良人,可那不现实。 除去不良人,不亚于颠覆整个景廷,改朝换代。 更何况,萧凌雪来历非凡,是想杀就能杀得掉的吗? 上一次黑雪的刺杀,何尝不是一次冒险的尝试? 结果呢? 才仅仅过去一天,黑雪在江州的据点,被她带人连根端掉,死了一个六境武夫,一个五境神通者被俘,损失何其惨重。 “萧凌雪不能杀,杀了她,事情反而变得更麻烦。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先尝试杀掉。” 来人站在祭台前,从怀里取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上面残留着血迹:“这是他的生辰八字和血液,他的头发,我会想办法弄来。” “我只要你告诉我,有没有把握将他咒死?” 黑袍人默默的接过纸张,随后伸手招来一面鬼旗,将纸张钉在祭台上,口中振振有词。 半晌后,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死寂沉沉的眼眸,此刻竟闪过一抹诡异的精芒:“此人也是神通者?” 来人沉默了片刻,道:“我原本只是怀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 黑袍人眉头紧皱:“同为神通者,在不确定他神通品级的情况下,我难有绝对的把握。而且……” 他拔出鬼旗,将纸张重新递回:“你上面写的生辰八字,与此人的命理不符。” 来人一怔:“不符?这不可能。不良人早就将他的来历查了个一清二楚,此事绝无差错!” 黑袍人低声道:“又或者说,纸上残留的血迹,并非是他的。” 来人摇了摇头:“血迹我可以确认就是他的。” 他想了想,道:“或许,他是有意隐藏自己的生辰八字,故意谎报了出生时辰。” 不过,他也不恼:“既然如此,那就用别的方式杀他吧。不过,江州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也是时候该撤走了。” 黑袍人沉默片刻,摇头道:“还不能走。我来江州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来人皱紧眉头:“什么任务?” 黑袍人淡漠道:“与你无关的事,不要打听,这是规矩。” 来人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是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精芒。 …… 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 娇艳的朝阳,从青云山背后缓缓升起,漫天红霞,与山中缓缓升腾的晨霭相互交融,闪烁着氤氲的色彩。 青云山的朝霞,总是给人一种神圣,又充满希望的感觉。 竹林雅阁。 文院长身穿玄色儒袍,从雅阁中缓缓走出,望着眼前队伍整齐的书院学子,轻轻点头:“走吧。” 今日,望江阁举办文会。 无论是不是江州书院的学子,但凡读书人,自负才学者,皆可前往。 说到望江阁文会,此事却可追溯到两百年前,江州书院初开时期。 那一年。 景国皇子豫王游历天下,途经江州,为龙江汹涌澎湃的气势所震撼,随口赋诗一首: “千里龙江水滔滔,风波逐浪势不休。” “百舸争流千帆尽,借海扬帆奋者先。” 他为此诗起名,《望江难》。 当年皇室太子因病去世,皇帝却迟迟未定继承人,储君之位一直空悬,一场夺嫡之战,势在必发。 豫王乃是当时民间声望最高的皇子,朝中亦有不少重臣支持,乃是下一代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他做出这首《望江难》,或许是想抒发感慨,或者是想表达什么,又或者……是有所预感。 当时的江州刺史陪同在旁,将这首诗词记录下来,并在豫王离开江州后,撤巨资修建了这座望江阁,并将豫王作的诗词,刻于石碑之上,竖立在望江阁外,以供世人敬仰。 可惜,同年豫王因为夺嫡失败,被贬为庶人,身囚于长安宗正寺,手下亲兵尽诛,朝中党羽备受牵连,门下官员和客卿,或被杀,或流放,或被贬。 偌大的豫王府,一时空寂。 恰好当时,豫王府中有一客卿,名为吴子嵩。 豫王事败后,吴子嵩因没有官职在身,隧逃过一劫,被赶出长安。 回到江州故乡后,便着手创立了江州书院,直言:愿奉余生,为景国培养人才。 吴子嵩在世时,时常来到望江阁,望着那块刻着豫王诗句的石碑,久久不语,暗自流泪。 他的弟子不愿老师整日伤感,于是便提议,在望江阁内举办文会,即是畅谈儒学,弘扬文道,亦是悼念豫王。 吴子嵩同意了。 此后又定下规矩,每隔几年,江州书院便在望江阁举办文会,凡景国学子,皆可参加。 也因此,历史上许多文人雅客,皆在这里留过诗句,青史留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望江阁文会的名声,也是越发响亮。 就连旁边其他州郡的学子,也会有人前来参加。 只可惜。 江州书院近三十年来,考取功名者少有,更未有学子能取得前三甲。 准确的说,连进入殿试的资格都没有。 以至于江洲书院在整个景国所有书院中的名气,日渐衰落,愈发微小。 文院长时常担忧,再这么下去,他可能会是江州书院历史上,最失败的一任院长。 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这些年来,他苦思冥想,尽心竭力,就是为了打破这个格局。 此时。 当他带着江州书院的学子来到望江阁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许多学子前来,未尝没有一展才华,博取名声的想法? 好在刺史衙门早就得知了文会的举办时间,派人过来维持秩序,场面才不至于那么混乱。 文院长带人进入望江阁。 望江阁共有五层。 大部分的读书人,只能停留在第一层。 唯有收到邀请,或者才名在外的文人雅士,才能到第二层。 第三层则是为那些已经取得功名的读书人所准备。 第四层则是为那些勋贵世家或者官宦子弟所准备。 而这第五层,唯有书院的院长,或者身居高位的官员,比如江州的刺史大人,节度使大人,不良人统领,以及其他州郡同品级的官员,又或者是闻名天下的大学士,才有资格上来。 并且,同行者只得一人。 当然,这些并非不可逾越。 文会上,望江阁的每一层,都会设立一个主题,由该层的儒士进行判决,若能作出令人称赞的诗句,文章,自然可以一层一层的往上走。 此时。 文院长在梁胜的搀扶下,来到了望江阁最顶层,望着波涛汹涌的龙江,陷入了沉默。 历年来的望江阁文会,江州书院的学子都会遭到其他州郡学子的挑战。 前段时间,他离开江州会友,定下了望江阁文会的时间。 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选定的时间。 因此,他还特意写信让在外游学的梁胜归来,本意是借这次文会,为即将参加秋闱的梁胜和姜峰造势。 只可惜,等他回到书院却被告知,姜峰被人逼走了。 这也是他为何会如此愤怒,直接将杨世逐出书院的原因。 好在梁胜及时归来,以他的学识,哪怕遭遇挑战,也断不至于让江州书院那么难堪。 他也希望,通过这一届文会,能挖掘出更多的读书种子,并收入书院。 “院长,雍州书院的戴院长,冀州书院的黄院长,已经到了。”梁胜走过来说道。 文院长沉吟片刻,道:“你代我去迎接吧。” 梁胜上前一步,在文院长耳畔低声道:“另外,还有乾州书院的洛院长,也来了。” 文院长猛地回头,眼神闪过一抹讶然之色。 “洛院长也来了?” 他当即转身,走在前方:“我亲自去迎接。” “是。”梁胜一躬身,随后紧跟在文院长身后。 “对了。”文院长忽然停顿了片刻,道:“你顺便去看看,姜峰来了没有。” …… 第71章 仇恨 不良人府衙。 宋明远拿着一份卷宗,走进萧凌雪的办公堂:“大人,我们连夜审问,其中大部分官员已经招供,唯有那个李副将,始终沉默,因为是军中副将,我们未敢动用重刑。” “这是犯人的口供,请大人过目。” 萧凌雪拿过卷宗摊开看了许久。 黄奉日记中记录的走私,冤案,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这些人全都供认不讳。 也容不得他们不承认。 既有黄奉的日记,又有杜川的口供,蒋鬻的账册,这些人想赖都赖不掉。 唯独李副将,哪怕把种种证据摆在他面前,却始终缄默不言。 萧凌雪合上卷宗,面无表情的说道:“把李副将单独押到刑房,我亲自审问。” “还有,让姜峰也一并过去。” “喏。” 姜峰刚在衙门内点了卯,就收到老宋头的通知。 他一边跟着宋明远走向大牢,一边忍不住抱怨道:“审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老张比较在行吗?他最近研究了很多新的手法,正好派上用场啊。” 宋明远淡淡道:“张彪昨夜忙活了一晚上,萧大人特意批准,让他回去休息。至于他的那些手段,已经在其他人犯身上试过了。” 姜峰一怔,问道:“试过了?效果如何?” 宋明远沉吟道:“仇恨是一个人最大的动力。” 张彪的每一种审讯手段,都已经在吴秀才身上试验过。 可吴秀才到现在都还活着,只是人已经……不太正常。 他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可张彪依旧觉得,他还有秘密没说。 按理说,衙门不会放任不良人如此折磨一个犯人。 可唯独吴秀才是个例外。 只因当初姜峰跟萧凌雪说了下张家村的案子,后者特意去查了下关于洛神教的档案,最后只得到两个字:邪教! 这是一个被朝廷定义为邪教的邪恶组织。 对于邪教中人,朝廷的原则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吴秀才被洛神教派去张家村,一待就是数十年,说明他只是邪教中的边缘人物,想必知道的消息也不多。 于是衙门也就由着张彪去折腾了。 万一真问出什么隐秘呢? 来到地牢时,萧凌雪已经提前到了这里。 不一会儿。 衙役押着李副将,从昏暗的通道缓缓走来。 此时的李副将,手上脚上皆带着镣铐,两边的琵琶骨被刺穿,后背的脊椎里埋了银针,封住了一身修为,体内还被强行喂下了化功散,一身气机荡然无存。 这是针对一个五境巅峰武夫,该有的防范措施。 当然,这并非说李副将的修为彻底被废了,只要吃下解药,拔出银针,撤去铁钩,修养一段时间,他的修为还能恢复。 对于一位五境巅峰的武夫,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朝廷多以流放边疆,或者发配充军为主。 李副将脚步踉跄的走到萧凌雪对面,凌乱的发丝,遮掩了他的双眸,却挡不住他那双冰冷的眼神。 萧凌雪开门见山:“李方溯,你为何要杀黄奉?” 李方溯眸光阴寒,嘴角掀起一抹无声的讥讽。 你们不良人不是号称没有审问不出来的人犯吗? 今日无论你们谁来,无论要动用什么刑罚,我都闭口不言。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招式?! 面对李方溯这无声的嘲讽,萧凌雪也没有动怒,反而转过头,同样无声的盯着姜峰。 姜峰察觉到一抹清冷的目光投来,却始终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道清冷的目光却始终不曾挪移,姜峰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大人,你这不是为难我胖虎吗……姜峰心中腹诽,他想了想,对着萧凌雪低声道: “大人,卑职有一招审讯用的秘术,不过,我从未在活人身上用过,也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大人觉得,要不要试试?” 萧凌雪继续无声的盯着他。 审讯秘术,却从没用在活人身上,咋滴,你这秘术还是从死人身上研究出来的? 哦,他好像还真能让死人开口。 萧凌雪沉默。 少倾,她对着姜峰轻声道:“牢里有的是已经判了死刑,等候秋后处决的死囚,你先用他们试试。” 姜峰想了想:“有没有需要立即处死的?” 他也不知道,【九幽敕灵】用在活人身上会不会致人死亡。 哪怕是已经判了秋后处决的死囚,可只要行刑期限一日未到,他就不能剥夺对方活着的权利。 万一,案情出现反转呢? 萧凌雪道:“那就只有吴秀才了。他本就判了斩立决,但是张彪不忍他死去,于是关在牢里,迟迟没有行刑。” 姜峰点头道:“那我先找吴秀才试试。对了,我要是不小心把人弄死了,老张不会怪我吧?” “你自己去问他。”萧凌雪对他摆了摆手。 于是,姜峰又离开地牢,途经姚仲关押的牢房时,他才发现,人已经不在里面了。 看来对方还是没忍住活命的诱惑,去死者坟前祭拜七日。 蝼蚁善且苟且偷生,何况为人? 不过,姜峰早已向萧凌雪提议,等姚仲拜完这七日,即将流放之前,再行审问一遍。 这一次要问的,自然是两年前那起奸杀案。 若确定凶犯为姚仲,那便不着急流放了。 很快,姜峰在停尸房找到了张彪,后者仅仅睡了一个时辰,便又爬起来,开始跟仵作抢活儿,堪称衙门里的内卷第一人! 你这样是会失去同僚们的友谊的,你个卷王……姜峰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不过当他说明来意后,张彪却是没有拒绝。 反而兴致勃勃的恳请姜峰,一定要让他在现场观看。 此时的张彪,眼神里充斥着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让姜峰看了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 当两人来到关押吴秀才的牢房时。 这个本就面容苍老的老人,此时被捆绑在刑架上,头颅低垂,宛若一团被抽走骨头的烂肉。 他异常的憔悴,也异常的虚弱。 很难想象,一个神魂强大的神通者,此刻竟变得气若悬丝,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可想而知,他遭受的酷刑有多可怕。 只是令人诡异的是,他表面看起来又仿佛没受什么伤。 唯有囚衣上残留的血迹,彰显着他曾经确实遭受过严厉的酷刑。 只是,其身上与常人之间存在的细微差距,却还是被姜峰一眼看了出来。 姜峰转过头,目光惊悚的看着张彪:“你把他身上的伤口,全都又给缝起来了?” 此时的吴秀才身上遍布缝痕,就像一只被撕成碎片后又缝合拼凑出来的人偶,令人触目惊心。 张彪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这样他才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再者,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仪容仪表的吗?他好歹也教过我识字念书,我却是不好让他面目全非。” 姜峰脸上露出一抹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无法想象,张彪的心里,到底隐藏着多大的仇恨。 那种仇恨,刻骨铭心,促使他追查了五年,使他一日不敢忘记。 他这五年来,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学习各种技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查明杀害父母的真凶。 于是,他将这五年来所学到的一切,全都施加到了吴秀才身上。 张彪缓缓的走到吴秀才跟前,后者方才从浑浑噩噩的意识状态下醒转,甫一睁开双眸,便见到了熟悉的双腿,浑浊的双目,顿时浮现一抹恐惧的神色。 他想躲避,想后退,可残破的身躯被牢牢锁住,让他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张彪目光深深的看着他:“五年来,我几乎每一晚都会做梦,在梦里见到我的爹娘,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都还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敢忘了他们,我害怕有一天连他们的样貌都不记得了。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先生,你是我弟弟的先生,曾经也是我的先生,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们当做你的学生。” “我爹曾经给你送你肉,请你喝过酒,我弟弟每年的束修也不曾少你半分。可你将我弟弟绑走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为了掩盖罪行,不惜杀了我爹娘,让我陷入无尽的痛苦。” “整整五年了,我痛苦了五年,而如今……我只是折磨了你五天。” 他停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从此以后,你我恩仇两消,互不相欠。” 吴秀才艰难的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带着一抹释然与解脱的神色,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歉意。 姜峰站在张彪身后,沉默不语。 他没有去劝说张彪放下,也没有责怪对方残忍。 他没有经历张彪的一切,自然也无法感受对方的痛苦,如此便没有资格,去劝对方大度。 换位思考。 如果吴秀才杀了老爹和姨娘,抓走了小妹,他可能会做的比张彪更加残忍。 “让我来吧。” 姜峰走到吴秀才面前,伸出手指,朝着对方眉心的魂宫,轻轻点下,心中默念道: “九幽敕灵!” “因果追溯!” 与此同时,姜峰终于从吴秀才的灵魂里,见到了他的一生。 …… 第72章 饱经风霜而不改其心,历经风浪而不改其志 一刻钟后。 姜峰睁开双眸,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眼前的吴秀才已然气绝。 他本就伤得极重,只因神魂坚韧,这才一直留着最后一口气没散。 可随着姜峰施展【九幽敕灵】,将他的魂魄扯出,又通过【因果追溯】,强行探查他的灵魂记忆,那最后的一点生机,已然随之消散。 归根结底,他的死在于肉身。 灵魂还在,只是失去了灵性,如同被抹去了一切记忆,只剩下最根本的魂魄体质。 “看来,无论是针对死人还是活人,这两大神通一旦同时施展,魂魄便会失去灵性。轻则痴傻,重则魂散。” 姜峰皱紧眉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若是能够在不伤及魂魄的前提下,窥探到别人的记忆,那审问犯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是否撒谎,是否隐瞒,一探便知。 可若是如现在这般结果……那就得慎用。 望着已经死去的吴秀才,张彪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他走上前,伸出手掌,将对方的眼睑缓缓合上。 人死债消。 吴秀才的尸身,他会为其收殓,算是了却这最后一点师生之谊。 这时,姜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吴秀才的记忆很漫长,也很杂乱,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慢慢整理出其中的关键。 关于洛神教的情报,很多事情都与他当初说的一致。 但有些细节,吴秀才当时却没有说。 或者说,这些细节,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太过关注。 “三十年前觉醒了神通,可是他刚觉醒后的几天,便被洛神教的人给盯上了。” “吴秀才是读书人,他很谨慎,也很聪明,刚刚获得神通的时候,他竭力隐藏自己的能力,也几乎没有在人前施展。” “那么,洛神教的人,又是如何发现他觉醒了神通?” 姜峰眼神透着凝重之色。 他有两个猜测。 其一,正如吴秀才潜伏在张家村一样,暗中早就有人在盯着他。 或许是因为他的先辈也有人觉醒了神通,此后他这一脉,便一直被人暗中关注,直到他觉醒神通,便立即出手将他抓住。 其二,洛神教拥有寻找神通者的能力,一旦有神通者出现在他们的观测范围,便可立即将对方锁定。 如此才能解释,为何洛神教手下能够网罗那么多神通者为其效命。 “这个邪教,所图甚大!” 姜峰心情沉重,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这个组织偷偷盯上。 另外,姜峰也在吴秀才的记忆里看到当初张淮觉醒神通的一幕,以及他犯下案子的整个经过。 “吴秀才抓住张淮以后,打着看望大儿子的借口,偷偷离开村子,把张淮运到了县城,交给了金罗赌坊的人。” “难道金罗赌坊,不,应该说,那个赵素,其实也是洛神教的人?” “否则无法解释,吴秀才为何要将张淮交给赌坊。” 如今细想下来,赵素很多行为都充斥着扭曲,残忍,变态,暴虐的倾向,这很符合邪教中人的做派。 至于吴秀才…… 他自加入洛神教后,一开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洛神教那些人为了让他乖乖听话,逼迫他做了许多惨无人道的事情,将他的心态变得扭曲。 可吴秀才毕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内心深处始终保存着最后一丝丝怜悯。 他杀过很多人,折磨过很多人,可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厌恶这一切,排斥这一切。 曾经更是为了一个幼童,一度与其他洛神教徒发生了争执,最后杀了对方。 他也因此受到了洛神教最严厉的处罚。 或许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洛神教始终没有将他当做核心人物来培养,最后,监视张家村的任务,就落在他的头上。 当然,这些年他也并非什么事都不用做。 有时候洛神教会让他就近执行一些任务。 “从他执行过的任务来看,这个洛神教,倒不像是个邪教那么简单,有些事情做的,更像是一个杀手组织。”姜峰心中沉吟。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肯定不止一家‘黑雪’。 “倒是没想到,这吴秀才当年,竟也是江州书院的学子。” 若非被洛神教掳走,或许吴秀才凭借神通者的身份,还能得到朝廷的重用。 将吴秀才的一些情报透露给张彪后,姜峰便打算回去向萧凌雪禀报。 至于是否将探查灵魂记忆的手段施展在李方溯身上,那就看萧凌雪的决定了。 “等等。” 就在姜峰准备转身离开时,张彪却忽然叫住了他,并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我的一点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心得?” 你折磨人还折磨出心得了? 姜峰接过册子直接塞进胸口,随口说道:“等办完案子我再看看。” …… 望江阁。 稠人广众,车马骈阗。 阁楼内,第五层。 一张圆石桌旁,坐着四位老者,其中三位老者身后,分别站立着一位青年文人。 除了文院长外,其余三位老者也是旁边州郡书院的院长,皆是博通经籍,学富五车,名闻天下的读书人。 就拿雍州书院的戴伯伦院长来说。 戴院长虽已年过花甲,满头白发,容颜苍老,可他成名已久。 年轻时曾外出游学,行至玉门关外的无边城,恰好边境大军与蜀国发生大战,一度被敌军困于城内。 他不顾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拿起兵器就加入了保护城池的队伍中。 更是当场留下‘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的千古名句,成为当代年轻人忠君报国的典范。 再说冀州书院的黄文羲院长,今年五十有七,二十多年前,曾任景国翰林院学士,可仅仅做了五年,便向先帝致仕,辞官回乡,做起了教书先生。 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着有一书,起名《景儒学略》。 书中有言: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他曾言,自己这一生算不上功成名就。 但,君子重德而轻才。 若是一味追求功名,而不注重自身道德修养,就算取得一时的功成名就,未来也必将遗臭万年。 其次,他也曾向朝廷谏言,考核学子,择选人才,应当以品德为先,才华次之,否则就算当了官,也是祸害一方百姓的贪官。 最后一位,则是乾州书院的洛韩院长。 未曾做官,却地位尊崇,名扬天下。 源于一事。 景国当今在位天子,尚为皇子时,曾隐姓埋名,拜入洛韩门下。 后来登基称帝,天子欲拜洛韩为太傅,位列三公,却被其拒绝了。 他坦言,自己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不敢为太傅,怕教错了天子,误国而误民,愿为景国一教书匠,此生足矣。 他一生没有着书立说,没有发出什么千古名言,平平淡淡,荣辱不惊。 可因为当年天子欲拜其为太傅一事,使得如今的乾州书院,成为了景国最炙手可热的书院,为天下学子所敬仰。 洛韩虽然没有成为太傅,也无官无职,但天子曾拜其门下却是事实,帝师之名,名副其实。 若能为洛韩所授,岂非与天子同门? 单凭这个原因,景国多少读书人想要拜入他的门下。 可自天子登基之后,他便再无收徒。 更准确的说,当年他知道天子的真实身份后,便再没有招收门徒。 可架不住每天都有学子跪在门前,祈求拜师,经年累月,络绎不绝,更有长跪不起者,为表诚意,足足跪了大半年,最后呕血不止,命悬一线。 终于,洛韩不胜其扰,答应出任乾州书院的院长,对外宣称,入书院求学,亦如拜师。 老实说,对于洛韩亲自来望江阁参加文会,文院长内心亦是十分惊讶。 这位看似无官无职,可以他的分量,天下谁不知晓? “洛院长能来我望江阁文会,实乃我江州书院之幸事。”文院长坐在位置上,双掌合拢,执文士之礼,微笑道。 洛院长颔首笑道:“文院长客气了,洛某出门访友,途经江州,忽闻望江阁即将召开文会,一时兴起,不请自来,还望文院长见谅。” 文院长微笑着摆了摆手:“洛院长德高望重,多少学子想一睹风采而不得,今日屈尊前来,定会让我江州学子欣喜若狂,尽展才学。” 旁边的戴伯伦附和道:“守仁兄说的对,洛院长的大名,景国学子无不知晓,今日文会,当以洛院长为主判。” 一旁的黄文羲无声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理由也很简单。 其一,自然是因为洛韩帝师的身份,学子若能得到他的认可,名声自扬。 其二,洛韩轻车简从,未曾携带学子前来,由他作为主判,最是公平公正。 文院长自然也没有反对。 洛韩推脱不掉,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而楼下学子听闻帝师亲至,更为文会主判,一个个顿时斗志昂扬,奋发踔厉。 戴伯伦看了一眼文守仁,淡笑道:“既然洛院长为主判,那便请您出题吧。” 洛韩面露沉吟,他转头望向窗户的龙江,波涛汹涌,延绵不尽,一时间不由得感慨道:“便以,‘立志’为题。” “我辈读书人当志存高远,饱经风霜而不改其心,历经风浪而不改其志,更应扪心自问,因何而读书,毋随波逐流,当不忘初心。” 他转头看向其他三位院长:“三位以为如何?” 三位院长皆道:“甚好!” “江州刺史严大人到!” 这时,楼梯口走来一位身穿锦袍,气质华贵的中年男人,他面带和善的笑容,对着四位院长温声笑道:“公务繁忙,来晚一步,还请诸位院长海涵。” 此人正是江州刺史,严松。 …… 第73章 贪污案 不良人地牢。 姜峰去而复还,来到李方溯所在的刑房。 他摊开掌心,吴秀才的灵魂表情痴痴呆呆,双眸无神。 他把自己的实验结果告诉萧凌雪。 这位高冷女上司竟当着李方溯的面,直言问道:“你确定,不会致人死亡?” 姜峰郑重的点了点头:“最多变得痴傻,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萧凌雪点头:“那就好。” 不远处的李方溯当时人都傻了。 什么叫那就好?! 你这是非刑拷打,残虐不仁,暴戾恣睢,胡作非为! 你你你,不讲武德啊! 姜峰有些犹豫:“大人,真的要这样吗?” 萧凌雪认真道:“此人顽固不化,绝口不道,如此怙恶不悛,不思悔改,为天下百姓计,也只能如此了。” 姜峰点头:“大人说的是。” 李方溯当时就急了:“等等,你们不能这样!” 萧凌雪眸光冷漠,平静道:“我给过你机会。” 眼看姜峰抬起手掌,越走越近,李方溯急忙开口道:“我说,我杀黄奉,是受了赵素的指使。” 姜峰继续逼近,沉声道:“你在说谎,赵素根本就不在江州,他又是如何给你传的消息,让你去杀了黄奉?” 李方溯忙道:“不,赵素此刻就在江州,而且我猜想,黄奉是知道他的下落,这才让我去灭口。” 姜峰脚步不停:“那你知道赵素在哪?” 李方溯摇头道:“我不知道,赵素是让人传信给我,他的行踪我完全不知晓。” “他让你杀了黄奉你就杀?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赵素手上?” “我……没有。” “大人,卑职还是搜魂吧。” 李方溯急了:“我只是拿钱办事,杀黄奉这事,他给了我五万两银子!银票现在就放在我的公堂里,不信你们可以去搜。” 姜峰转头看向萧凌雪:“大人信吗?” 萧凌雪沉声道:“银票我让人去搜,但你绝对不是拿钱办事这么简单。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便让人搜魂。” 李方溯面露纠结,内心如天人交战,半晌后,他像是泄气一般,低声道:“我,我私吞了朝廷发的两百万两抚恤金,这件事被赵素发现了。” 姜峰脚步蓦然一顿。 萧凌雪站起身来,眸光冷冽的盯着他:“朝廷发给江州军的抚恤金,竟然是被你私吞了?” 李方溯低着头,不敢出声。 他知道这件事爆出来,他只会罪加一等。 可只要能活着,只要不变成废人,他就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大不了,以后一辈子待在边境杀敌。 萧凌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又问道:“那些银子呢?” 李方溯闷声道:“一部分藏在我府邸书房的密室里,一部分被我换成了古董字画,一部分……已经被我花掉了。” “除了这件事呢?” “别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年我替他杀了不少人,每次他都会给银子,数额也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万两。” 萧凌雪忍不住怒声呵斥:“人命在你眼中竟不是大事?老百姓一年到头都攒不到十两银子,你居然还觉得三十万两还不算多?” 李方溯沉默不语。 那些穷酸贫苦的百姓,又岂能与我堂堂副将相比? 蝼蚁岂可与雄狮相论? 他们吃个馒头就够撑死了,雄狮可是足以吃下一整头牛! 萧凌雪寒声道:“把你这些年为他杀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敢有所隐瞒,便叫你万劫不复!” …… 望江阁。 随着江州刺史严松的到来,楼下众学子顿时热情高涨。 其实,每逢望江阁举办文会,文院长都会给刺史衙门,不良人衙门,节度使衙门送去邀请函,这既是礼数,也是对朝廷的尊重。 按照惯例,倘若衙门有人光临,这个拟定主题的任务,便由朝廷的大人来定。 只是近两日,江州官场突逢大变,多名官员锒铛入狱,官场人人自危。 原以为严刺史不会来了,却没想到,在洛韩定了主题后,这位严大人才姗姗来迟。 严松丝毫不提命题之事,对着洛院长微笑行礼:“久仰洛先生大名,不曾想先生莅临江州,学生未尽地主之谊,实属怠慢,还请先生见谅。” 洛韩以文人礼节回敬:“严大人客气了,我无官无职,山野村夫,岂有麻烦严大人的道理,又怎担得起严大人自称学生?” 严松笑道:“洛先生贵为帝师,凡我景国学子,无论是否在朝为官,在先生面前,自当以学生自居。学生岂有不礼敬招待先生的道理?” 洛韩笑而不语。 他能否认吗? 那是打了朝廷的脸面,打了这位严大人的脸面,更是打了天子的脸面。 严松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只见一位相貌俊朗,器宇轩昂的青年,顿时走上前来。 严松对洛韩笑道:“先生,这是犬子严藩。” 严藩当即对着洛韩,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拜师礼:“学生严藩,见过先生!” 洛韩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夸赞,也没有多言。 不是他自恃身份,妄自尊大,实在是……他不敢轻易的夸赞别人。 曾经他见一位学子勤勉好学,于是随口赞了一句:“此子好学,大有可期。” 结果没过多久,便被人传出,此子能得帝师夸赞,未来必将是国之栋梁! 甚至一度被人认为那名学子将来必能入朝为官,受陛下赏识,高官厚禄,流芳百世。 从那以后,经常有人围在那学子旁边,各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接踵而至。 最后……曾经勤勉好学的学子,沉迷在各种恭维吹捧之下,渐渐迷失了自己,泯然于众。 洛韩听闻此事后,沉默了许久。 人在逆境中尚且能够坚持向上,勤敏好学,可在顺境之时,却往往再难自持,逐渐遗忘初心。 此后,他便不再评论其他学子。 对于洛韩的平淡,严松也不以为意,他转头看向文院长,问道:“文院长,不知今年文会主题,可曾定下?” 文院长点头:“洛院长方才以‘立志’为题,考试众学子。” 严松赞叹道:“此题甚妙,严藩,你要努力,切莫辜负为父的期望。” 严藩信心满满:“是,定不让父亲大人和先生失望。” 洛韩心头暗暗皱眉,虽有不喜,却未多言。 …… 天下读书人的志向,大抵是略有相同。 自古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本质上,读书人考取功名,被授予官职,最终的目的是与君共襄天下事,为使民安物阜,国富民强。 可当今世界,又有多少读书人,真觉得读书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而读的呢? 他们寒窗苦读十余载,所思所想,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跻身士大夫阶级,摆脱平民百姓的身份? 天下人的志向大抵是相同,都是为了向上走。 但道路却是不同的。 有的人勤勤恳恳,沿着朝廷指定的大道,步履蹒跚,历经磨难的攀登向上。 有的人天生尊贵,祖宗的蒙荫让他们在官道上另开阶梯,一步登顶。 有的人前半途走的艰难,于是后半途靠着出卖尊严,借道爬行。 有的人不愿随大众,于是另辟蹊径,贿赂色诱,比比皆是。 山就在那里,可登山的路,从来不止一条。 人之所以有不同的命运,归根结底,无外乎两个字:选择。 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命运。 从地牢中走出来时。 姜峰抬头望着天空,此刻早已日上三竿,烈阳高悬,猛烈的阳光有些刺眼,令人无法直视。 他舍弃了读书的道路,加入了不良人,即是为了追查家人的下落,也是在走他所选择的道路。 尽管这条路,别人很难理解,也不被认同。 但,这是他选的,就足够了。 他享受的是这条路上的风景,欢愉的是遇见那些志同道合的同行者。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姜峰轻声呢喃。 第74章 九州同心尽归景 可很快,这种古怪的念头便被姜峰抛于脑后。 李方溯招了,案子又有了新的突破。 张游私下借助走私的路线,瞒过了王元福,缕金布庄,江南商会,偷偷运输妖族入境,此事李方溯知晓,赵素也知晓。 姜峰猜测,张游很可能就是赵素的人。 根据李方溯交代,张游运输的妖族,来自海外。 至于运往何处,他却是不知。 赵素或许知晓。 最重要的一点是,赵素此刻,仍在江州! “只要你还在江州,哪怕你像只臭老鼠一样躲在了犄角旮旯,我也一定能够找到你。”姜峰心中暗道,眼神带着坚定。 随着李方溯的招供,江州又有好几个官员牵扯其中,被不良人抓入大牢。 以至于整个刺史衙门的官员,此时犹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们有的生怕在劫难逃,想找刺史大人求情。 有的则完全出于公心,希望刺史大人能出面去不良人府衙,暂压下这股风波。 倘若把江州的官员全抓走了,谁来治理江州的百姓? 到时候,引发了民变,又该如何? 可当他们去刺史大人办公堂时,却被告知,严刺史今日并未来府衙。 到了严府,却被府里的下人告知,严大人去了望江阁参加文会! 江州都快炸锅了,这位刺史大人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去参加文会?! 刺史衙门的官员们很不能理解。 但是此刻。 严刺史却很开心。 因为他的儿子严藩刚刚作了一首还算不错的诗词。 “好,不愧是我儿。” 严松心中大喜,表面上却十分平静,转而故作贬低:“马马虎虎,辞藻还不够华丽,还需多读多看多思。” 旁边的四位院长皆是表情平淡。 就这种水平,倘若不是因为严松这个刺史,去到第二层估计都够呛。 只是他们也不好拂了这位刺史大人的面子,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时,文院长身后的梁胜微微踏出一步,对着众位师长行礼道:“学生献丑了。” 他停顿了片刻后,吟诵道: “功名利禄非吾志,读书本意在元元。”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文院长微微点了点头,诗句简单明了,即说明了读书的本质是为了百姓,又表达了只要百姓过得温饱,哪怕燃烧自己,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戴院长和黄院长同样轻轻点头,这位文院长的高徒,底蕴还是有的,起码比某位刺史大人的儿子要好得多。 严松微笑着点了点头,倒是其身后的严藩,却是有些强颜欢笑,心中却是极为不甘。 高下立判啊。 接着。 戴伯伦院长身后的白衣青年,微微上前,对着几位长者见礼:“学生献丑了。” 戴伯伦微笑道:“这是我的弟子,江鸿。” 江鸿定了定神,接着吟诵道: “少时发奋识万字,立志读尽人间书。” “今愿国盛千万世,九州同心尽归景。” “好!” 冀州书院的黄文羲毫不吝啬的大声叫好。 九州同心尽归景,此句甚妙。 就连洛韩也是连连点头,心中暗自感慨。 天下九国,连年征伐,边关战事时有发生。 当今天子有横扫诸国,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若能天下归心,景国定能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国家。 文院长也不得不惊叹一声,这个江鸿,确实有鸿鹄之志,而且诗才也不错。 严刺史也不吝夸赞之词,连连叫好,身后的严藩更是顿感无地自容,他就像一只弱鸡冒失的走进了仙鹤群中,却还骄傲的昂起头,扯着嗓子大呼小叫。 最后,则是黄文羲院长身后的青年上前,在见过诸位长者后,跟着吟诵一首。 可惜无论是辞藻还是立意,都比方才的江鸿略差一筹。 倘若不出意外,今日望江阁文会,只怕是由雍州书院的江鸿拔得头魁。 文院长暗暗皱眉,偷偷在梁胜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后者轻轻点了点头,旋即便离开了第五层,一层一层的往下走。 文会还未结束。 楼下不时传来一位学子的诗作,只是始终都不尽人意,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时,戴伯伦忽然转头对文院长问道:“我听闻,江州书院有一诗才绝艳的学子,名为姜峰,不知今日可有前来?” 文院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起。 旁边的严松眼眸闪过一抹异色,也是缄默不言。 反倒是一直被其余三个学子压得抬不起头,心中一阵恼火的严藩,忍不住开口讥笑道: “恐叫戴院长失望了,这位姜才子虽然颇有才名,只可惜品行不端,有文无行,道德败坏,偷窃同窗的银子被人当场抓获,现如今已经被逐出书院,怕是不敢来参加什么文会了。” 戴伯伦故作惊讶:“偷人银子被逐出书院?我怎么听说,他是被人冤枉,为了自证清白,方才脱离江州书院,而非被人驱逐?” 严藩笑道:“不过是自知卑劣,不敢继续留在书院罢了。” 提倡君子首重德的黄文羲,此时也出声道:“倘若真是如此,此子就算才华再高,也不配称为读书人。” 洛韩院长看了眼始终保持沉默的文守仁,同样没有出声。 没过一会儿。 梁胜归来,对着文守仁摇了摇头。 后者心中微叹,看来姜峰还是没有来。 莫非是对书院彻底失望,还是真的不愿再当一个读书人? 他始终觉得,这件事情错不在书院,而在杨世,姚仲二人。 顶多再算上某个心胸狭窄,道貌岸然的严某人。 可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啊。 他回归书院后,先是将杨世逐出门墙,将他的名字从书院名册上划掉,而后又让梁胜出面劝说,许以重诺,已经是摆足了姿态,给足了诚意,希望对方能够浪子回头。 却不想,姜峰竟是如此固执。 那便罢了。 殊不知。 梁胜在楼下找不到人,便拜托书院一名学子,即刻去不良人府衙找寻姜峰,让他尽快赶来望江阁。 倘若今日江州无人能在诗词上胜过江鸿,那不仅仅是江州书院输给了雍州书院,更是江州文人弱于雍州文人。 事关江州文人的脸面,不容马虎! 临近散衙。 姜峰跟着宋明远去抄家,方才回归衙门。 抄家这方面,他没有经验,不知其中的规矩,于是没有独自带队,选择跟着老宋头行事。 可他刚一回府衙,便见到一个江州书院的学子,满脸焦虑的站在衙门门口,急得满头大汗。 此人他也不陌生,正是上次在醉仙楼门口偶遇,并宴请对方一顿酒的其中一个学子。 “许良,你怎么来了?”姜峰远远便挥手打了个招呼。 那名叫许良的学子闻言,立即转身望来,脸上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连忙跑了过来: “你怎么才回来啊,难道你忘了今日望江阁举办文会吗?梁兄还说你答应过他会去的,特意让我来寻你。” 姜峰拍了拍脑袋,忙碌查案的他,确实忘记了今日是望江阁召开文会的日子。 当下有些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衙门这边事情多,我给忘了。不过你来得正好,替我向梁胜和院长说一声,就说文会那边我就不去了,我现在也不算是读书人,倒是不好去参加什么文会。” 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要是诵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诗词,岂不是让江州书院更加难堪? 要是不做诗词吧,那还去干嘛? 坐在那干瞪眼,不是浪费时间吗? 思想来去,还是不去为妙。 况且他还想再整理整理案情,看看其他人的口供,试着能否找到赵素的下落。 可许良一听姜峰不去,当时就急了:“雍州书院有个名为江鸿的学子,诗词一道胜于梁兄,我等亦是无可奈何,如今唯有你才能替江州书院挽回颜面,替江州文人争一口气啊,你又怎能不去?” 姜峰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诗词一道,有时候也讲机缘巧合,就算我在场,也未必就能胜过雍州的天骄学子。” “再说,你也知道我已离开书院,加入了不良人,倘若我真的赢了那个江鸿,你让院长如何自处?” 许良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是啊,说到底是书院对不起姜峰。 倘若姜峰真的赢了江鸿,外人会怎么说? 书院有眼无珠,院长昏庸无能? 把这样的学子都逼走了,以后谁还敢来江州书院求学? 第75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许良最后还是没能劝说姜峰去望江阁,失望而归。 姜峰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州文坛衰弱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三十年来未有人取得殿试一甲,便已说明了一些问题。 这是江州所有读书人都应该直面的问题。 难道靠他一人就能挽救这个局面吗? 他没这么大的能力。 再说,倘若真到了要靠一个人才能挽回局势……只怕为时晚矣。 因此,今日若是输给了雍州书院的学子,姜峰反倒觉得是件好事。 俗话说,知耻而后勇。 今天输了,你就发奋图强,明天再赢回来,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意气之争。 可半个时辰后。 姜峰正坐在案几前,埋头研究卷宗和口供,忽然接到门口衙役的传话。 “有人来找?” 他疑惑了片刻,还是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堂。 没错,晋升为银牌不良人后,他也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堂。 这是上辈子打工十五年都没有的待遇,因为他不是老板的儿子。 来到府衙门口,姜峰见到了一袭文士服,面色凝重的梁胜。 “梁胜。” 梁胜转过身来,神色明显带着怒意。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去参加文会吗?” 姜峰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是身在府衙,心在望江,也算是参加了嘛。” 梁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现在就跟我走,不用再找借口,你们已经散衙了。至于你跟许良说的担忧,也不必挂怀。” “院长闳识孤怀,他邀请你参加文会,本就为了向江州学子解释你被杨世诬陷一事。书院从未将你从名册上除名,你还是我江州书院的一份子。” 他伸手拍了拍姜峰的肩膀,郑重道:“书院的名誉,你有责任来维护。” 姜峰沉默。 半晌后,他微微叹息一声:“好吧,我且先等我换身衣衫,便随你去望江阁。” 这一次,姜峰没有再磨叽。 毕竟还欠着对方几千两银子,总要给债权人面子的。 于是他匆匆回去换了一身文士服,便跟着梁胜,一路往望江阁而去。 为了赶时间,梁胜特意僦了一辆马车。 来到望江阁,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还是让姜峰一阵失神。 幸好有刺史府衙的人维持秩序,特意隔开了一条通道,可容两人并肩而过。 有不少学子认识姜峰,更深知他的诗才,眼看他走入通道,顿时高声喊道:“姜公子,今日定要为我等争一口气啊!” “对,让雍州那群只会依草附木,摇唇鼓舌之辈,见识见识我们江州学子的厉害!” “姜公子,一切就拜托了!” 许多人对着姜峰合手躬身,行文人礼节。 姜峰停下脚步,以文人礼回敬,道:“姜某自当尽力。” 他紧跟着梁胜的脚步,走进第一层,顺着楼梯来到了第二层。 还未抵达第二层,便已听到楼上传来的嘲笑之声。 “这就是江州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不过是些才短思涩,浅陋笨拙之辈,也难怪三十年来无缘甲榜。” “哈哈哈,不过是群自娱自乐之人罢了,这种不堪入目的诗词,竟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简直可笑至极。” “依我之见,你们这江州书院,还是趁早解散了吧。这教学子的水平,比我们雍州书院那可差得太远了。” 二层一众江州学子,望着这群从雍州来的读书人,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横眉怒目,怒气冲冲。 可他们偏偏又无可奈何。 文章诗词这种东西,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可眼前这群雍州人真是太嚣张了。 若非打人有辱斯文,他们都想一拥而上,让这群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知晓江州铁拳的厉害! 梁胜没有过多理会,带着姜峰正欲往上走,却不料,身后的姜峰,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面色淡漠的看着那些雍州来的学子,旋即转头,淡淡问道:“请问,这第二层以何为题?” 梁胜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看着他。 旁边一名江州学子愣了一下,紧接着答道:“以‘江’为题。” 姜峰点了点头,旋即沉吟片刻,便出声吟诵道: “龙江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霎时间,满层寂静。 半晌后,有学子忍不住喃喃出声:“好诗,好诗啊!” “单凭此诗,已然胜过我们所有人今日之作。” “今日文会,最佳的咏江诗出现了!” “对了,刚刚作诗的那位学子呢?” 许多学子回过神来,却发现姜峰早已跟着梁胜,走向了第三层。 “可惜,还未来得及询问那位公子的姓名。” 有学子忽然惊呼:“啊,我知道他是谁了!” “谁啊?” “你真蠢!刚刚带路的是江州书院的梁胜,而他身后跟着的肯定也是书院的学子。拥有这等诗才的学子,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他是谁吗?” “是姜峰啊!” “就是那个作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书院学子的姜峰?” “他可是咱们江州城的第一才子!” “哈哈哈,现在谁还敢说,我们江州学子作不出一手好诗?” 江州学子这回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他们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看着雍州那帮人,鼻孔朝天的大喝道:“你们还有谁?!” 方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雍州学子,此刻一个个犹如吃了苍蝇一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有的雍州学子还是不服气,冷哼道:“不过是运气好,作了一首勉强过得去的诗词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就是,每个人都有才思敏捷的时候,有何稀奇的。” 江州学子顿时就炸毛了:“运气好?你也运气好一个给我看看啊?” “自己不行,就说别人运气好,诗词这种东西,也是运气好就能做得出来的?” “我看啊,是有人知道自己比不过,开始恼羞成怒了。” “这就是雍州学子的素质?我呸!” 雍州学子也来劲了:“有本事,你让他再做出一首?他要是能做,我,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 “对,他要是还能再做一首好诗,我就跟着从这里跳……” 忽然。 第三层传来吟诵声,语调悠扬的声音,穿过楼层,落入到第二层众人的耳畔: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第三层的主题为‘山’。 此诗一出,众人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幅孤寂而绝美的山景图画。 刹那间。 整个第三层,包括第二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久后。 第二层的江州学子忽然转头,眼神戏谑的盯着那些雍州学子:“刚刚是谁说,要是姜峰再作一首好诗,就从这里跳下去的?” “我听到了,还有人说要跟着跳的!” “对,就是他,还有他,刚刚都说了要跳!” “远来都是客,既然客人都有这种要求,咱们作为东道主,也不好拒绝啊。” 下一刻,一众江州学子一拥而上,将刚刚叫嚣得最厉害的两个雍州学子抬起来,顺着窗户直接扔了出去! 一群人趴在窗户边,望着摔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雍州学子,开怀大笑起来! 第76章 针锋相对 姜峰来到第四层。 这一层人数相对较少,而且来的都是勋贵或者世家子弟。 这些人当中,真正认真读书的人并不多,大都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当然,也有几个是真有学问的才子。 他们已经知晓了姜峰在第二层和第三层做出的诗词,一个个面露钦佩。 “姜公子。” 这群人当中,领头的是江阳侯府的世子,袁世宸。 此人衣着华贵,相貌俊朗,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气度不凡。 他走上前来,对着姜峰微微行礼道:“我们这一层,有两个主题,其一为‘月’,其二为‘秋’。姜公子可任选一题。” 姜峰点了点头,正当他准备吟诵时,袁世宸却忽然打断道:“其实,这一层姜公子也不必再作诗词,理当过关。” 众人纷纷不解,就连姜峰也投去疑惑的眼神。 袁世宸笑道:“我曾在一位长辈那里,见过一首词,他老人家说,这是姜公子送给他的咏月词。那首词,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姜峰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江阳侯世子去过老头子那里啊。 其他人纷纷好奇问道:“袁公子,姜公子曾作出什么咏月词啊?” 袁世宸看向姜峰:“不知姜公子可否容我吟诵?” 姜峰点头:“袁公子请便。” 袁世宸定了定神,旋即高声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他的声音在气机的包裹下,起先在空旷的第四层回荡,而后透过墙体落入第三层,使得下方的文人学士一个个屏住呼吸,认真聆听。 就连第二层,第一层的学子,耳畔也都传来袁世宸的声音。 所有人都沉醉在美妙的诗词中。 但听他的语调倏地一转,变得宛转悠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最后,他忽然深深一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刻。 整个望江阁彻底陷入了沉寂。 就连第五层的几位院长,也在此刻陷入了沉默。 “好词!果然是好词啊!” 黄文羲忍不住高声赞道:“这是老夫听过的,最好的咏月词!这到底是哪位学子作出的咏月词?!” 戴伯伦喟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能作出这样的词,老夫自叹不如啊。” 这首咏月词一出,满阁上下,全场文人,无不拍案叫绝。 唯独严藩低着头,表情变得难看至极。 此时。 袁世宸双手合拢,对着姜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弟子礼节:“姜公子,可为吾师矣。” 姜峰连忙避开,苦笑道:“袁公子不必如此,这是我去年所写,此时再拿出来,却是不合文会的规矩了。” “这样吧,我再简单诵一首咏月诗,袁公子再放我上去,可好?” 袁世宸连忙道:“姜公子请。” 姜峰沉吟片刻后,再次吟诵道: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虽然没有《水调歌头》那么惊艳,可这首诗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而且一首诗直接贴合了‘秋’和‘月’两个主题。 袁世宸彻底的心悦诚服:“姜公子,请上五楼!” 姜峰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旋即便跟在梁胜身后,缓缓朝第五层走去。 来到第五层,映入眼帘的是五位围坐在石桌旁的身影。 熟悉的文院长,赫然位列其中。 姜峰上前见礼:“见过院长,还有诸位长辈。” 文守仁微笑着点了点头。 梁胜主动为姜峰介绍第五层的众人。 姜峰这才得知,这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江州刺史严大人! “见过刺史大人!” 尽管目前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可刺史府衙多名官员落马,这位刺史大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啊,这人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来参加文会……姜峰心中腹诽,可表面上依旧保持恭敬。 严松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姜峰是何人,也知道,对方最近抓了不少他们刺史衙门的人。 只是在这种场合,他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然而,他身后的严藩,却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严藩直接站出来,指着姜峰大声呵斥道:“姜峰,你一个行为卑劣被逐出书院的学子,自甘堕落跑去加入了不良人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参加望江阁文会?” 书院学子跑去加入了不良人? 戴伯伦,黄文羲两位院长顿时暗皱眉头。 不良人凶名在外,恶名在内,景国读书人皆不喜欢跟不良人打交道。 其实从这里也能看出一点端倪,为何在普通的百姓们眼里,不良人就如地狱阎罗,臭名昭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面还有读书人的一份功劳。 老百姓没读过书,哪懂得什么大道理,可随着读书人一传十,十传百,不良人在他们心目中形象逐渐变成了索命恶鬼。 景国始终还是读书人的天下。 姜峰淡淡的看着严藩:“我本不欲前来,毕竟人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情。如今我为不良人,自当以铲除奸佞,缉捕凶犯为责。可院长邀请,好友相劝,又值散衙,故此便来一观。” “望江阁文会虽是读书人的聚会,但两百年以来,也并未有将人拒之楼外的道理。多年以前,也有不良人统领参加文会的先例。” “况且,先贤言,文以载道,达者为师。这天下的道理不止于书中,更不止于读书人。相信诸位院长也是认可这一点的。” 几位院长皆是点了点头。 严藩这番话本就站不住脚。 “不过……”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时,姜峰的话锋忽然一转: “如果我刚刚没听错的话,严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当不良人的都是自甘堕落?” 严藩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好好的读书人不做,非要去……” “住口!”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严松严厉呵斥。 姜峰笑了:“好,严公子这句话,我记住了。回去定向统领大人转述,请他上禀朝廷,奏明陛下,原来太祖亲设的不良人府衙,在严公子眼中,竟然都是自甘堕落的浑人。” “你——!” 严藩面色大变。 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上禀朝廷,哪怕传到不良人统领的耳朵里,都够他吃一壶的了。 “姜公子真是好口才,这断章取义,混淆黑白的本事,真是厉害。” 严松不得不站出来,眼神冷厉的盯着姜峰: “你们不良人难道就是用的这套手段,来故意曲解他人的供词,逼人就范的吗?” 严松能坐到刺史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姜峰这套上来就给人扣帽子的把戏,他玩了不知道多少回。 姜峰平静道:“刺史大人,咱们说话都是要讲证据的,恰好,我们不良人办案最讲证据。你说我故意曲解严公子的说辞,难道严公子刚刚没说过,当了不良人就是自甘堕落?” 严松冷声道:“他说的是你,不是指不良人。” 姜峰故作惊呼:“原来严公子的意思是,我去当了不良人就是自甘堕落,其他人就不是了?明白了,这是在故意针对我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与严公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严公子何以如何针对我啊?” 严藩冷哼一声:“我不过是看不过眼,仗义执言罢了。” 姜峰点头:“原来如此,严公子秉正无私,对于看不过眼的事,就喜欢秉公直言。正好,我有一事不明,想请大公无私的严公子,为我解惑。” 严藩刚想说话,却被严松直接打断:“你以为这是什么场合?你让几位德高望重的书院院长,在这里听你胡搅蛮缠,混淆是非?” 姜峰缓缓说道:“原来刺史大人就是这么秉公执法的,只许令郎冤枉我,不许我为自己辩解,明白了,咱官位没你高,权势没你大,就活该被冤枉呗。” 严松眯着眼,眼神冷冽如霜:“姜峰,你太放肆了!”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抵着严松的面,厉声问道:“在刺史大人看来,我为自己辩解,就是放肆吗?大人莫要忘了,我如今也是银牌不良人,乃是朝廷的官员,而令公子却只是个无官无职,也无功名的读书人。” “站在朝廷的立场上,他出口污蔑一个朝廷命官,你身为江州刺史,更应该站在我这边,秉公执法,而不是故意包庇!说难听点,刺史大人你这是以权谋私,故意偏袒。” 第77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何时诬陷过你?姜峰,你不要血口喷人!” 严藩脸色一变,本就心虚的他,此刻如同被人踩着尾巴的猫,色厉内荏的怒喝道。 姜峰没有看他,反而对着文守仁微微行礼:“敢问院长,我是被书院逐出门墙的吗?书院的名册上,已经划去我的名字吗?” 文守仁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书院未曾逐你出院,你的名字,也仍在书院的名册上。此事说起来,确实是书院对不起你。姚仲窜连杨世,诬陷你偷窃,此事我已经查明真相,并将他们二人都逐出书院,还你公道。” 严藩面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文院长这番话,无疑是揭穿了他刚才的谎言,将他的脸面撕下来,扔到地面踩踏。 尤其还是当着帝师的面。 这让他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严松目光冷漠的瞥了一眼文守仁,心说这个老家伙,就这么不给我严某人面子吗? “多谢院长,秉公直言。” 姜峰站直身子,望向严松和严藩这对父子:“那么现在,我作为银牌不良人,严公子却当众出言诬我名声,坏我人品,辱我人格,我有权向衙门状告他的吧?” 严松凝声道:“够了,姜峰。我儿子不过是说错一句话,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你以前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难道圣人讲的宽厚待人,以德报怨,你就一句都没读进去是吗?” 姜峰咧嘴一笑:“严大人说的在理,令公子张口就诬陷我,在众位长辈面前败坏我名声,我不过是要一句道歉,就是在咄咄逼人,就是无理取闹。那好,此事我认了。” “从今往后,我要是遇到严公子也得躲远一点,今日他骂我一句,我不能还口。他日他若是砍我一刀,我也得受着,毕竟……动了严公子,那就是咄咄逼人了。” “你——!” 严松望着姜峰,差点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这家伙属刺猬的吗? 非要揪着不放是吧? 他有些心累,这还是不良人吗? 他就从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不良人! 严松义正辞严的说道:“姜峰,我承认,此事是我儿有错在先,可你也不要逮着他一句口误,就要将人逼死。本官身为江州刺史,却也容不得你们不良人如此办事!” 末了,他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须知,你只是一个银牌不良人。” 姜峰笑了笑:“刺史大人,到了此刻,你还要威胁我吗?我虽然只是银牌不良人,官位没你大,可咱们不是隶属同部门。只有萧大人或者统领大人,才有资格凭律法惩罚我!” 严松冷哼一声。 到了这一步,他们父子二人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 严松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银牌不良人,竟然敢公然顶撞他,他到底凭的什么?又是谁给他的胆子? “我们走。” 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严松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这里。 等着让人看笑话吗? 严藩双眸血红的盯着姜峰,眼里透着无尽的怨恨。 姜峰,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颜面扫地,让你成为整个江州的笑柄!不够,我还要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文守仁也没有出声挽留,他望着这位刺史大人,心中暗道:严松啊严松,你现在是否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呢? 严藩让杨世配合姚仲,构陷姜峰,污其名声,断其前途,这事背后自然少不了严松的支持。 否则,光凭严藩一人的分量,还不足以让杨世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行事。 随着严松父子的离开,第五层反而陷入了沉寂。 这一番言语交锋,别说是年轻人没见过,就连在场的几个见多识广的院长,也都少见。 戴伯伦身后的江鸿,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峰,心说这家伙,以前真的是个读书人吗?还是说当了不良人以后,胆子变大了?居然敢对堂堂一州刺史这么说话? 就连文守仁身后梁胜,此时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峰。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对方。 姜峰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露出一抹轻柔和善的笑容:“让诸位院长久等了,咱们继续畅谈文学,聊聊诗词吧。” 洛韩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眼里含着笑意。 他忽然从姜峰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老家伙,真不愧是你的弟子啊,这得理不饶人的劲,简直跟你一模一样,连变脸的功夫也跟你学了十足…… 洛韩说来江州访友,可不是随意编造的客套话。 他来江州,就是为了徐长卿。 老家伙去年来信,说自己新收了个弟子,诗词方面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起先他还不信。 这不,刚来到江州,听闻望江阁举办文会,这才想着过来见见。 没想到,这一见,确实让他大开眼界! 不过,他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说到诗词,黄文羲忍不住出声问道:“刚才那首卓越万古的咏月词,也是你所作的?” 姜峰笑道:“不敢称万古,只是去年陪老师过中秋时,我有感而诵罢了。” 黄文羲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赞叹道:“这首词写的,是真不错啊。老夫,自愧不如。” 戴伯伦捻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单凭此词,景国文坛,必将有你一席之地。” 姜峰客气道:“惭愧惭愧。” 洛韩难得主动出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一般:“这第五层的主题是由老夫所定,以‘立志’为题,可需要给你些时间思考斟酌?” 其他三位院长也是满眼殷切的望着姜峰。 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提,这场文会的胜者了。 姜峰略作沉吟,旋即抬头望着几位院长,恭敬行礼:“学生献丑了。” 几位老院长正襟危坐,旁边的年轻人也是悄悄竖起耳朵,想要仔细聆听。 只闻姜峰低沉的声音,忽然吟诵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他仿佛在说自己前段时间的遭遇,被人诬陷,为了自证清白,不得不离开书院,对前途更是一片茫然。 梁胜是最能体会姜峰这番心境的人,此时他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同时又再次生出了对姚仲和杨世的愤怒。 但闻姜峰继续诵道: “欲渡长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下一刻。 姜峰的语气倏地一变,声调骤然拔高,仿佛在高歌,在呐喊,在对抗不公的命运,仿佛整个生命,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嘹亮悠扬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在望江阁内轰轰传开,响彻在楼内的文人雅士,官宦子弟,楼外的穷困学子的耳畔,也同时在他们的心中炸响。 那一刻。 黄昏不再低沉,夜幕不再寒凉。 人心似有火烧,只待燎原。 …… (望江阁文会,终!) 第78章 都不容易 望江阁文会,结束了! 可文会的余波,却如同千里奔腾的江涛,万里翻滚的海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江州,久经不散。 哪怕已经过去几天,热度依旧不减,反而愈演愈烈。 卓越万古的咏月词,鼓舞人心的咏志诗,成为江州读书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姜峰在文会所诵之诗,不断在文人圈中传开。 尤其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以及‘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几句,更是成为读书人口中不断传诵的名句。 一时间,无数的夸赞,吹捧,赞扬,犹如雪花一般,不断的涌向姜峰。 甚至有不少学子战胜恐惧,齐齐涌向不良人府衙,只为求见姜峰一面。 门口负责站岗的不良人当时都惊呆了! 这群书呆子,什么时候胆子都变得这么大了? 竟敢来我们不良人府衙聚众闹事? 到底是我们不良人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我们最近牢房紧张,空位不多,不敢抓人了? 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 这全是来拜见姜峰的学子! 然而,相比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诗词,不良人府衙内,却是风格奇特,与众不同。 “听说姜银牌在望江阁文会上作了几首诗词,引得这些读书人全都疯了!” “什么?姜银牌作诗骂了读书人,让他们都发疯了?” “什么?姜银牌在文会上发疯?” “什么?姜银牌有羊癫疯?” “什么?姜银牌疯了?” 越传越离谱。 等传到姜峰耳边的时候,画风已经变成了:什么,姜银牌有了? 我真是谢谢你们啊,因为有你们,我脑子清醒多了……姜峰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这时。 李廷拿着一张造型奇特的长弓,走进姜峰的办公堂,将其放在他的案几上,随后又自顾走向茶桌,端起茶壶,如牛饮水般连续灌了好几口。 “呼~~” 李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随后才扭头对姜峰说道:“你的弓做好了,不得不说,这弓的设计很巧妙,威力比寻常弓箭还要强。” 姜峰拿起这把长弓仔细端详,做工很精致,弓体外形呈深青色,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了,改天请你喝酒。” 李廷忽然走上前,脸色变得异常凝肃:“你知道我为了这把弓,付出了什么吗?” 姜峰愣了一下,有些试探的问道:“那要不,两顿酒?” 李廷摇了摇头,他伸出两根手指头,随后似觉得不妥,又把一根手指头弯回去,语气坚定道:“再加一首诗。” 姜峰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诗词歌赋这种‘俗气’的东西吗?” 李廷义正辞严道:“雅得太久了,偶尔也得接触一点俗气的东西,陶冶情操,啊不对,这叫雅俗共赏嘛。” 姜峰竖起大拇指:“李兄,你是懂用词的。” 他放下长弓,对李廷说道:“那就请李兄出个题。” “出什么题?”李廷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你随便写一首就行,什么题都无所谓。” 姜峰点了点头,那就简单了。 他取来一张白纸,拿起毛笔,斟酌了片刻后,缓缓下笔。 “白日依山尽,龙江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写完,吹了吹墨迹,将其递给李廷:“拿去吧,足够你在醉仙楼威风一阵,长三娘子们任你白睡。” 李廷一把抢过纸张,正气凛然道:“胡说八道!我是那种人吗?” “啊是是是,李兄品德高尚,是我说错话了。” 姜峰从善如流:“李兄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还要再研究研究案情。” 李廷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纸张叠好,放入怀中,这才满意的走了出去。 姜峰将长弓收好,继续翻看衙役审讯出来的口供。 没过多久。 这两天几乎忙得见不到人的宋明远,竟然亲自登门,脸上满是凝肃。 姜峰一看,心中顿时有所预料,他连忙起身,急切问道:“头儿,是不是找到赵素的下落了?” 宋明远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无比凝重。 姜峰心头一沉:“难道又有命案?又或者,发现了赵素的尸体?” 宋明远叹息一声,再次摇了摇头。 姜峰有些急了:“那是发生了何事?” 宋明远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与往日雷厉风行,做事果决的他,完全不同。 姜峰试探问道:“头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宋明远点了点头,道:“我有一个朋友。” 姜峰顿时打断道:“头儿,我这里没别人。” 宋明远瞪了他一眼:“我确实有一个朋友,他……” 他先是欲言又止,又蓦然叹息道:“他快不行了。” 姜峰愣了一下,心说你看着也没啥毛病啊,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老宋头说的真是他的朋友。 “他以前也是不良人,在我手下做过铜牌,后来缉捕一个江洋大盗的时候,被对方阴了一下,重伤后退出衙门,转为暗线。可这两天,他旧伤复发,大夫说他,已然时日无多。” 宋明远缓缓道明缘由:“我去见过他了,问他还有什么遗愿,他就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才说道:“他想要你亲笔所写的诗词,若是不幸病逝,也想以诗词为葬。” 姜峰面色一愣,这位朋友,竟还是他的热衷粉? “头儿,你这位朋友如此喜好诗词,我自然不会吝啬。要不等散衙以后,我跟你一同前去看望,当场为他写一首吧。” 宋明远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用了。他不喜欢外人去见他,你也知道,做暗线的大都如此,你就在这,随便写一首,我散衙后给他带过去就行了。” 姜峰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后,拿起一张白纸,沉吟片刻后,缓缓下笔。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 这是他从记忆中搜索拼凑出来的一首诗。 宋明远看完后,心中大喜,却面露悲色:“唉,希望这首诗,我的朋友能够喜欢。” 说罢,他视若珍宝般,将纸张小心翼翼叠好,收入怀中,又匆匆离去。 姜峰望着匆忙离开的老宋头,心中暗暗叹息。 都是不良人,大家都不容易啊。 刚坐下来没一会儿。 张彪一脸沉闷的走了进来。 姜峰只觉得一道阴影罩住了自己,抬头时正见到张彪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怔怔问道:“你也是来要诗词的?” 张彪闷闷的点了点头。 “什么理由?” “娶媳妇。” 姜峰猛地站起身:“你要成亲了?” 张彪闷声道:“不是我要成亲,是教我刑讯的田老头,他孙子准备成亲了,他没好意思找你要诗词,所以求到我这里。” 姜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孙子多大了,现在就要成亲?” 张彪微微抬眸,沉思了片刻,旋即正色道:“应该已经十七岁了。” 好家伙,我今年也才十八啊,我都没娶媳妇,他孙子凭什么? 姜峰尽管心中不忿,可还是答应了下来:“等下。” 他又拿出一张白纸,笔端在砚台上沾了沾墨水,旋即提笔写道: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桃李馨万里,鸾凤欢一生。” 一气呵成。 他放下毛笔,端起白纸吹了吹墨迹,旋即面无表情的递给张彪。 张彪默默的将纸张叠好,沉默了半晌,闷闷道:“我给你的笔记,你看完了吗?” 姜峰坐了下来,叹息道:“还没来得及看呢,你也知道,这两天衙门的案子很多,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招供,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就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典吏,小吏,也被人推出来。” “这些人虽然是底下的执行者,但大都是被人推出来背黑锅的,要逐一甄别,细细审问,耗时又费力。” 张彪默默点头,查案这方面,现在整个衙门里公认最强的就是姜峰了。 就连那些试图逃跑的官员小吏,只要姜峰出马,保管在两个时辰内就把人找到,抓进大牢审问。 如此惊人的抓人效率,衙门上下,无人不服。 两人僵硬的寒暄了几句后,张彪便离开了。 然而。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 姜峰委实也想不到,就连这位也会来:“大人也是来要诗词的?” 萧凌雪一愣,紧接着轻咳一声,道:“我来跟你说几件事。” 姜峰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想听听这位高冷女上司又能编出什么故事。 结果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又让姜峰大吃一惊。 “我准备回长安了。” 第79章 老登演我? “大人在这个时候调回长安?” 姜峰皱紧眉头,他的第一直觉,是有人动用了朝廷的力量,想将萧凌雪调回去。 现在案子到了紧要关头,少了萧凌雪坐镇,有些事情可能就会变得麻烦。 萧凌雪摇了摇头:“严格上来讲,除了陛下和不良帅,其他人无权对我的职位进行调动。” 她沉吟了片刻,还是选择坦言相告:“这次回长安,表面上是为了给好友庆祝生辰,可实际上,江州出现妖族的踪迹,我必须亲自向不良帅禀明此事。” 姜峰点了点头。 妖族一事,事关重大。 只怕除了当面禀报,还有另一层用意,只是萧凌雪没有明说。 萧凌雪继续道:“我也不是就不回来了,起码妖族这件事不查个明白,我是不会调离江州的。不过,这次回长安,最快也要二十天后才能回来。” 她凝望着姜峰,道:“苏统领会让司徒映暂领我的队伍,你与宋明远且先听从他的调遣。放心,这个人还算可靠。” “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查清那些妖族的下落。” 姜峰郑重的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会尽力的。” 萧凌雪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散衙后,你随我去见个人。” 姜峰怔了怔,旋即恍然,好像之前就打算去来着,结果路上碰到了赌鬼作祟,接着查到杜川的案子。 随后又追查到了金罗赌坊,蒋鬻,黄奉,李方溯,一连串的案子查下来,萧凌雪确实没再提起这件事。 临走前,萧凌雪停下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姜峰一脸疑惑:“大人,还有别的事情吗?” 萧凌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可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如今这般模样,却是极为难得。 最后,她深深的叹息一声,道:“刚刚我说了,这次回长安准备为好友庆祝生辰,可我没时间准备礼物。” “所以?” “你帮我写一首诗词吧,祝她长命百岁,余生无忧。”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 姜峰熟练的抽出一张白纸,他没有急于下笔,而是先问道:“大人这位朋友,成亲了吗?” “未曾成亲。” “出身如何?” 萧凌雪犹豫了片刻,“她是陛下册封的安宁郡主。” 姜峰笔势蓦然一顿,好家伙,随便一个朋友就是皇室宗亲。 于是想了想,落笔写道: “生年行运再无阻,日增华采若明珠。” “快意信手拾不尽,乐事成瓦筑小屋。” 一口气写完,他又忽然灵机一动,抬眸问道:“大人,安宁郡主也是习武之人吗?” 他问这句话,并非毫无根据。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萧凌雪成为好友,定然也是女中豪杰。 果不其然,萧凌雪点点头:“她总是说,若非生成女儿身,早就赶赴边关杀敌去了。” 姜峰轻轻颔首,旋即又重新抽出一张白纸,笔豪沾墨,斟酌片刻后,提笔写下: “花钿从此两离分,铁甲金戈系战裙。” “莫谓蛾眉难报国,也能替父远从军。”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 “此身愿化中天月,半照边关半照家。” “嗟乎,休言女子非英物,谁说女子不如男?” 他放下毛笔,吹了吹笔墨,将两张纸张逐一递给了萧凌雪:“想送哪一首,由大人决定。” 萧凌雪简单从第一首扫过,接着,目光直直的盯着第二首,来回仔细的阅览,清冷的眸光愈发的璀璨。 她没有跟姜峰说要送哪一首,而是将两张白纸全都收好,最后简单的嘱咐一句:“散衙后,记得在府衙门口等我。” 姜峰连忙说道:“大人,还是去后门等吧。” 萧凌雪一怔,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姜峰微微一叹,这都什么事啊。 …… 散衙后。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姜峰特意换了一身文士服,站在府衙后门,静静等候。 不怪他选择在后门,实在是前门已经被那群疯狂的学子蹲点了。 只要他一出现在前门,一群人哗啦一下全围上来。 讨教诗词的,结交的,甚至连拜师的都有。 姜峰可能也想不到,这次文会给他带来的影响会有多大。 他不仅打了雍州那群猖狂学子的脸,涨了江州文人的士气,随着那几首诗词的流传,江州第一才子的名声,已然彻底坐稳。 更有甚者,说他是诗仙下凡。 对于这些言论,姜峰并未放在心上。 很快,同样一身便服的萧凌雪,从府衙内走了出来。 对于萧凌雪这样的女中豪杰,哪怕不穿不良人制服,也绝不会穿着长裙。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玄色劲装,眉眼清冷,英姿飒爽。 “走吧。”萧凌雪淡淡道。 姜峰与萧凌雪并肩而走,穿过府衙后门外的偏僻小巷,汇入到大街上的人流之中。 “大人,这位长辈,是您什么人?” 一路上,姜峰忍不住好奇问道。 萧凌雪迟疑了片刻,道:“他……是我的师伯。” 姜峰一怔,师伯? 岂不是萧凌雪和裴将军的同门长辈,那武力值都有多高啊? 他心想,江州竟也有这样的顶级强者存在吗? 可走着走着,姜峰就愈发的觉得不对劲了。 直到,他跟着萧凌雪,来到了青阳湖。 青阳湖是江州第一大湖泊,但从不对平民开放。 姜峰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他看着身旁的好冷女上司,再跑犹豫后,问:“大人说的师门长辈,就是徐师?” 萧凌雪淡淡的点头:“徐师…伯,与我师傅并非同门,而是故交,因为两位长辈曾经相互交流,印证武学,故而以同门师兄相称,我便称为师伯。” 姜峰恍然。 原来是这个意思。 等等。 相互印证武学? 谁?徐老头? 那个总是变着法白嫖他的诗作,拎个锤子手都在发抖的糟老头子,居然也会武学? 姜峰的第一直觉是:老登演我?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于是,他黑着脸,跟在萧凌雪身后,走进了湖边小筑。 甫一靠近,就远远听到两个老人争吵不休的声音。 “我说,你都赖在我这三天了,怎么还不走?” “不就吃了你几条鱼,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这是几条鱼的事吗?你老待在这干扰我,湖里的鱼都不上钩了。” “自己钓不到鱼,这就开始赖上我了?” “你没来之前,我天天都能钓到鱼!一天三顿,顿顿有鱼,你来了之后,一条鱼都钓不到,想吃鱼还要花钱去集市上买,你知道我的损失有多大吗?” “几十年过去了,你这小气吧啦的劲,怎么还没改呢?” 姜峰愣了一下。 徐师的声音,他自然不会陌生。 可另一个老人的声音……听着怎么也有点耳熟? 他顿时加快脚步,从萧凌雪身旁走过,轻车熟路的穿过雅阁,来到小筑后方,临湖的观望台,一眼就看到熟悉的徐老,还有……洛韩院长?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过来,两个老人忽然齐齐转过头,待看到是姜峰时,微微愣了一下。 下一刻,原本还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老人,顷刻间收敛怒容,抚平姿态,一副风轻云淡的高人做派。 变脸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徐长卿轻咳一声,表情倏然变得正经起来,语气却带着阴阳怪气,揶揄道: “诶,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史上晋升最快的银牌不良人’,‘江州第一才子’,‘天上诗仙下凡’,‘醉仙楼豪掷五千两’,‘头牌背后的神秘男人’,姜峰姜大才子吗?” “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来看望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第80章 教学之道 姜峰当场愣在原地。 他心说,前四个名头我认了,后面那个是什么鬼? 五千两给如烟赎身的事儿……谁告诉你的?! 他猛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萧凌雪,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起来:“你跟老爷子说的?” 萧凌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与我无关。” 徐长卿见到萧凌雪,顿时喜出望外:“哟,雪儿也来了?来来来,快帮我把这老头提溜出去,他在这实在太碍眼!” 萧凌雪无奈的叹息一声,旋即走到洛韩跟前,微微躬身行礼:“晚辈萧凌雪,见过洛老先生。” 洛韩有些恍然:“你是伍子荀的那个关门弟子?” 萧凌雪恭敬道:“是,家师时常在晚辈面前提起您,您是家师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 洛韩摆了摆手:“伍子荀这人就是太严肃,太刻板了,什么事都要较真。我当年也不过是在陛下面前说了几句不违心的话而已,实在当不起恩人二字,怎好让他惦记了这么多年?你可别学你师傅,都是陈年旧事,不用放在心上。” “该记的恩,活着都会记得。该记的仇,至死都不会忘怀。这就是伍子荀!” 徐长卿躺在椅子上,迎着落日的余晖,悠然说道: “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活着该有多累啊,心里边装着这么多恩恩仇仇,一点都不洒脱。” 这时,旁边的姜峰忽然幽幽开口:“是啊,不像老师,只是几天没过来看看,都学会阴阳怪气了。” 徐长卿猛地起身,对着姜峰怒目圆睁:“你还好意思说?宁愿花五千两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也不知道拿点银子过来孝敬孝敬为师?为师都穷得每天只能吃鱼了,还要自己钓,你知道有多累吗?” 他在姜峰面前从来都不端着架子,就像是个浑身孩子气的老人,除了不会打人以外,骂人的功夫,堪称一绝。 姜峰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您老以前不是说钓鱼是为了陶冶情操,吃鱼只是不想徒劳无功的吗?” “你见过哪个蠢货天天陶冶情操的?” 徐长卿把手里的鱼竿重重一摔,唾沫横飞的骂道:“老子天天吃鱼,天天吃鱼,现在打个嗝都是鱼腥味,你倒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闲钱给别人赎身,完全把昔日的恩师扔到一边,你吃里扒外,见色忘义。” “老师,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你管我怎么用!你就是忘恩负义,不孝子,大不敬!” “老师,我那银子是跟别人借的,我自己都是穷光蛋。” “那你就更过分了,你对别人解衣推食,倾囊相助,对自己的恩师却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混蛋的弟子吗?” 姜峰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那您说吧,我该怎么补偿您呢?” 徐长卿道:“你要带我去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呢?” “你还要带我去望江阁,当面给我再作十首诗词。” 姜峰嘴角抽搐,咬紧牙根,一字一顿:“……还,有,呢?” 徐长卿又道:“你还要带我去醉仙楼…算了,这事咱爷俩私底下再说。” 姜峰一愣,旋即挑了挑眉,目光带着一抹意味深长,揶揄道:“您老德高望重,醉仙楼也去?” 徐长卿浑然不知脸红,正经道:“什么醉仙楼?为师说的是一醉方休!” 姜峰从善如流:“对对对,您老说的都对。” 不好容易才把这个老头安抚下来,他又指了指身后的萧凌雪:“这事,您老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 当初他为了让徐长卿给自己写个介绍信,花了多大的功夫?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差给老头端屎端尿了! 结果呢? 不良人府衙里有这么大的后台,居然不提前说? 虽然他表面看着对萧凌雪推心置腹,可实际上……他始终抱有一丝戒备,尤其是当他知道,裴行之和萧凌雪还是同门师兄妹的时候。 再怎么铁面无私的人,都不可能完全抛弃情义,任何的大公无私,都只是还未触及底线。 可他并不知道,萧凌雪的底线是谁。 更过分的是,当时他为了找寻失踪的家人,花了多大的劲,求助无门的时候,这老头就在一旁干看着? 徐长卿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家人的事,我老早就让人去查了,只是没有结果。” “至于你说雪儿,她是你师侄,你一个当师叔的都混到给师侄做手下,说出去不怕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姜峰当场目瞪口呆! 一旁的萧凌雪顿时有些急了:“师伯!” 徐长卿双手抱胸,收起双腿,精瘦的身子几乎缩成一团:“什么师伯,你师傅不在,我就是你师爷。不对,就算你师傅现在就站在这,我还是你师爷!除非你不认你爹了!” 萧凌雪瞬间哑口无言。 她是真拿这个老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峰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清醒,转而憋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压都压不住。 他转头看向萧凌雪时,眼神忽然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师侄女?” 女上司忽然变成了师侄女……这波啊,赚大了! 萧凌雪清冷的眸光恶狠狠的瞪着他。 若换做以前,姜峰只能缩着头,不敢触其霉头。 可现如今,这饱含冷意的目光,于他而言,却再无一丝威慑力。 他甚至有点想笑。 察觉到姜峰对自己的态度出现巨大的反差,萧凌雪一时间竟有些后悔带姜峰过来了。 可事到如今,她就更加不想便宜了姜峰,有种咬牙切齿似的说道:“师…伯!您上次可是亲口答应过我,要让姜峰传我秘术的!” 卧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姜峰心中暗叫糟糕。 可转头一想,他此前便已说过,教自己‘秘术’的师傅并非是徐师。 徐长卿摆了摆手:“这事简单,让这小子教你就行了。”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师,这秘术可不是您传给我的,我答应了那个师傅,绝不外传。” 徐长卿愣了一下:“那怎么办啊?” 姜峰摊了摊手,遗憾道:“没办法。” 徐长卿试探问道:“真没办法?要不把你那个师傅约出来,我请他吃鱼?” 姜峰正色道:“我那个师傅已经去世了,只怕您的鱼,它无福消受。” 徐长卿倏地一笑:“那简单,你只管先教,等我哪天下去了,跟你那师傅好好唠唠,他肯定不会怪你的。倘若他真要怪,为师自会一力承当!” 姜峰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一旁的洛韩不由得一阵发笑。 论起耍无赖,天下谁敌得过徐长卿啊? 可姜峰却犯了难,这不是教不教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教不了! 姜峰认真的说道:“老师,不是我不愿教,而是真的教不了。” 徐长卿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半晌后,他转头看向萧凌雪,笑道:“看来是真的教不了,要不,我再传你别的招?” “放心,都是我最近几年研究出来的新招式,还未传给过任何人,而且威力不比刹那霜华要弱!” 姜峰急忙说道:“老师,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这时候知道跟我说不能厚此薄彼了?” 徐长卿斜乜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也拿五千两出来孝敬孝敬我,我就考虑教你几招。” 姜峰张了张嘴,自知理亏。 …… 傍晚。 在湖边小筑,陪两个老人用过晚膳,姜峰和萧凌雪便起身告辞了。 望着一男一女两道离开的人影,洛韩忽然感慨道:“你真好运,这么好的苗子,都让你给捡到了。” 他转头看向躺在椅子上,满脸悠闲的徐长卿:“以前的不良帅,如今的姜峰,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天底下的好苗子,怎么都让你撞到了呢?” 徐长卿悠然道:“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我会教人。” “洛老头,当初你收的弟子也不少吧,可你知道,为什么你的那些弟子,最后的成就都远不如我教出来的呢?” 洛韩面露肃然:“正要请教。” 徐长卿缓缓说道:“因为,你只是传授给他们知识和经验,却没有传授给他们教训和挫折。” “对于成长来说,没有教训和没有经验是一样的,都不能使人成就大器。因为你的经验只是你自己的感悟,而每个人的人生却是不同的,传给别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就像读书一样,我们能历史得到的教训,就是我们从来都无法真正的得到教训。因为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 “书上记录的历史,只是让读书人有一个参考,可悲哀的是,许多人只会将书上的办法生搬硬套,却忽略了前人是基于什么背景和理由,才使用了这样的处理方式。”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了,他们才懂得如何运用书上的知识,而不是止步于纸上谈兵。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到处碰壁,会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无所谓。” “真正的成长,并非是一帆风顺,而是跌入谷底后,再拥有爬起来的勇气和信心。” “只要他们能做到,哪怕他们撞破了天,我也能在砸到他们之前,把天给顶起来。” “毕竟咱们当老师的,除了传授他们知识之外,不就是给他们兜底的嘛。” 洛韩闻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 第81章 不惧风雨 离开湖边小筑。 萧凌雪自顾的走在前面,姜峰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始终不敢出声。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位师侄女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姜峰也不敢再刺激她,生怕她又一个控制不好,使得气机爆开。 这时,萧凌雪忽然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语气极为平淡:“不用担心我会像上次一样,经过这几天的调息,我已经熟悉了体内暴涨的气机。” “另外,关于师伯说的称呼问题,进了那个门,我无法反驳,可出了那个门,你若胆敢让我喊你一声师叔,休怪我翻脸!” 姜峰愣了一下,接着笑道:“老爷子就是爱开玩笑,你别当真就行。” 开玩笑,萧凌雪现在是六境武夫,想让她喊一声小师叔,恐有性命之忧。 最起码,也要等他实力提升上来再说。 “对了,徐师的武道……”姜峰犹豫着开口。 从前姜峰之所以没怀疑,实在是因为现在的徐师,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 可如果他曾经是个武道强者,那现在又怎会变成了毫无修为的糟老头子?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凌雪沉吟道:“我也不知道师伯为什么会失去武道修为,曾经问过师傅,他老人家也没有告诉我。” “但我去查过不良人的卷宗,师伯曾经是景国最强的武道强者之一,是能够与不良帅并驾齐驱的九境武夫,更是令诸国强者都闻风丧胆的可怕存在。” “他曾于阵前斩杀敌国多名高级武夫,其中包括三位七境,一位八境,并打退了敌国的九境武夫,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更使靖国三十年来不敢再犯景国边境,以致北方有了这数十年的安定!” “他不仅文韬武略,更擅长奇门异术,先帝曾授予他首辅之职,位列景国百官之首,当年在景国,他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尽管未曾见过那样的师伯,可单凭卷宗上记载的事情,她不难想象,当年的师伯,是怎样的盖世无双。 景刀在他手中,曾叫天下诸国,不敢轻视其锋芒。 可岁月在这个老人的身上,不知留下了怎样的伤痛,竟使他如今只能举起鱼竿。 姜峰闻言,心中一阵沉重。 他不知道徐师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想来是一段令人悲痛的往事。 不过这老头心态是真的好啊。 哪怕修为被废,离开长安,隐居于此,可每天还是乐呵呵的,也不端着架子,完全没有当长辈该有的样子。 闹脾气时就跟个不听话的老小孩,开心时就捧腹大笑,丝毫不顾及什么长辈形象。 以前姜峰不懂,可如今,他却蓦然发现…… 那份洒脱的背后,或许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伤痛。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却从来都不敢久留,因为有黑夜在背后驱赶。 回到府衙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了大地。 萧凌雪在江州有自己的院子,她自是不像姜峰,穷得只能住在府衙的公共宿舍。 毕竟五千两银票说给就给。 至于姜峰,衙门给的五百两赏银,让他从梁胜那里“换”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所以他暂时没钱搬出府衙。 于是两人在街上早早分离,各行其路。 刚回到屋子时,就发现桌上放着一张信封。 姜峰拆开看了一下,犹豫了片刻,便又重新离开了府衙。 …… 醉仙楼。 烟雨阁。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熟悉的人影打开了楼门。 “姜公子。” 小玉满脸欣喜的望着姜峰:“信都送出去好久了,小姐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因为明日就要离开醉仙楼,小玉也逐渐改了称呼,不再称如烟为娘子。 姜峰温和笑道:“先前有事出去,刚回府衙才看到信件。” 小玉将姜峰迎了进去。 这一次,如烟娘子穿着一身素色长裙,脸上略施粉黛,头上插着一柄步摇,虽不像过去那般装扮精致,却透着一种别样的清纯,犹如大家闺秀。 如烟对着姜峰盈盈一礼:“沈亭烟,见过公子。” 既已准备离开醉仙楼,她便不再以如烟自称,而是恢复从前的名字。 “亭亭玉雪瑞烟晓,爱日香浮采衣色,好名字。”姜峰笑道。 如烟,哦不,现在应该叫沈亭烟,美眸含笑:“公子好文采。” 她对着小玉嘱咐道:“你快去备点酒菜,不要吝啬银子。” 小玉温顺道:“是,小姐。” 很快。 小玉端来食盒,将里面的酒菜取出,逐一摆放到桌上,随后自觉的退出雅阁,临行前还不忘带上房门。 沈亭烟端起酒壶,为姜峰斟酒。 尽管这个动作以前做了无数次,可这一次,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个低贱的书寓,而是能够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坐在姜峰面前,为他倒酒。 尽管她知道,姜峰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身份,可沈亭烟自己在意。 姜峰并未阻拦,因为在他看来,今日的沈亭烟,与以前的她,并无区别。 “沈姑娘今夜约我前来,可有要事?” 姜峰知道,沈亭烟不会无缘无故约自己来烟雨阁。 沈亭烟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放下酒壶,而后举起酒杯,轻声道:“这第一杯,是感谢姜公子,让我得以离开这里,脱离苦海。” 她自顾的一饮而尽,姜峰也陪她喝。 沈亭烟又继续为两人倒酒,接着道:“第二杯,是为了告知公子,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如烟娘子,唯有沈亭烟。” 这一杯,既是答谢,也是在告别过去。 姜峰默默跟着喝完。 第三杯。 沈亭烟没有急着喝下去,转而压低声音,忽然说道:“我知道,公子最近在查赵素的下落。” 姜峰眼眸蓦然一亮。 他倒是忘了,沈亭烟的背后,同样有一个神秘的情报组织,他这几天忙于查案,却是忘了过来询问。 姜峰放在桌下的手掌蓦然一翻,拥有【八海潮音】的他,直接接管了暖阁内声闻权柄,哪怕门外有人,也根本听不到他和沈亭烟之间的谈话。 “你知道赵素的藏身之处?”姜峰放下酒杯,急切问道。 沈亭烟轻轻点头:“我们查到一点线索,此刻,他正藏身在某个官员的府邸之内。” “兵马都监杨孝宁,司马伍适诚,监当官卢炜……还有江阳侯袁易。” 她一连念出几位官员的名称,最后沉吟道:“我们排查了所有与他有联络的官员,最后只能锁定出这个范围。” 姜峰点了点头,虽然还无法确定是哪家官员的府邸,可起码缩小了范围。 接下来,只要他派人一一去查,总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就是你今晚约我来的目的?”姜峰将杯中酒饮尽,目露感激的看着她。 沈亭烟狭长而明亮的眸子,眼神痴痴的望着姜峰,轻声说着:“若能为姜公子尽点绵薄之力,亭烟心里就很知足了。” 姜峰没有正面回应,转而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亭烟道:“我准备离开江州了,车马和随身物品都已备好,明日便出发。” 她没说离开江州后去哪,这本就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奈。 那五千两对她而言,只是摆脱醉仙楼的身份,不必嫁人为妾所付出的代价,可她的人生,早在当年便已不得自由。 姜峰也没有追问。 彼此心照不宣。 一壶酒喝完,姜峰也没有久留,起身告辞。 或许,今夜会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在一块喝酒,甚至是最后一次见面。 但人生本就是各行其道,只要大家还在路上,始终都会分开。 错过的,就当是路过。 沈亭烟没有让姜峰留下,且不说,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未涉及情爱。 于她而言,得不到回应的热情,就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她太清醒了。 可这种清醒,又恰恰是她的悲哀。 临走前,姜峰对她说:“愿所有庸俗的祝福语,都能在你身上灵验。比如,天天开心,好事连连,吃嘛嘛香,长命百岁。” 他没有用文绉绉的话语来告别,却又足够令她印象深刻。 朦胧的月华,洒落在烟雨阁。 沈亭烟来到窗户旁,眼神茫然,望着高悬苍穹的银月。 它是那样的博爱,在每一个孤寂的深夜里,给每一个形单影只的人,带来一丝温暖。 这时。 却有一道长长的黑影,落在身后的地板上。 “该走了。” 来人低声说道。 沈亭烟一动不动的望着高天之上的月亮,许久后,她忽然开口:“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来人沉默了片刻:“总有人会在风里雨里为你而来,但这个人显然不是他。” 沈亭烟默然,她轻轻转过身,漆黑的眼眸,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如雷似雪,深邃的眸光中,好似酝酿着难以压制的风暴。 “但我情愿,在风雨中穿梭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五千两买不回自己的自由,所以,她需要为自己增加更多的筹码。 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堂堂正正,无拘无束,又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陪在他身边。 人的一生当中,有许多人只是擦身而过。 可有的人,哪怕只是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却足以令人铭记一生。 她不想把错过的当做路过。 她只是在路过以后,停下脚步,深思熟虑后,调头往回走,去追随那道曾经错过的身影。 哪怕一路风雨,哪怕为此放弃自己的道路。 可既已喜欢,便不惧风雨。 一声姜郎,一世姜郎。 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 她不后悔。 第82章 尴尬 姜峰离开了烟雨阁,却没有离开醉仙楼。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情愿自己今晚没有来过醉仙楼。 “听说了吗?姜公子又写出万古诗作了。” “什么?!姜公子又出了什么新作?” 那人轻咳一声,朗声吟诵:“白日依山尽,龙江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好诗啊。” 旁边的文人墨客顿时拍手叫绝。 听到这里,姜峰有种果然如此的觉悟,因为早有预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家伙不来醉仙楼显摆,那才有鬼呢。 可接下来,他又听到: “还不止一首呢。” 那人又再次吟诵: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 姜峰:…… 他是万万没想到,浓眉大眼的老宋头,为了从他这里骗一首诗,连自己曾经的老战友都编排? “好诗好诗啊。” “姜万古不愧是诗仙下凡,此等佳作,我就算穷尽一生,绞尽脑汁,也是难以企及啊。” 写给老宋头祭奠老战友的诗词,又迎来了一波夸赞。 “还有一首呢。” 姜峰心中顿时有种强烈的不安。 那人又一次高声吟诵: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桃李馨万里,鸾凤欢一生。” 姜峰:??? 不良人当中最后的良心,没了。 …… “听闻姜万古的几首新作,都是从此地传出来的。” “快快快,咱们也进去看看。” 姜峰跟着大部队,来到了一处庭院。 一进门,就见到喝的酩酊大醉的李廷,身形踉跄的站在酒桌上,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子,面色酡红,冲着在场一众酒客大声说: “我与姜峰,那是过命的兄弟。” “那一夜,贼人在密室,埋下火药,引我等上钩。是我!” 他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胸膛,豪气万丈:“是我,在关键时刻,拉着他撞开窗户,逃到屋外。” 他绘声绘色的说道:“你们不知道,就在我们刚到外面,刹那间,一声惊天巨响,砰——火光冲天!” “姜小弟当时看到这一幕,吓得瘫软在地,差点就尿了裤子……” 围在酒桌旁的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姜峰站在门口,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李廷这个颠倒黑白,口无遮拦的贱人! 他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只见老宋头坐在位置上,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顺来的文士服,怀中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旁边围着一群酒客,宛如看着说书先生般,聚精会神的听着。 宋明远怅然道:“我与姜公子,相交于微末之间,那年,我与贼人血战于龙湖之上……” “我身受重伤,幸得姜公子出手相救……” “我俩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临别之际,他做了一首诗,赠送于我……” 一旁的众人恍然大悟。 所谓‘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的背后,竟有这般潸然泪下的故事。 姜峰脸色更黑了。 呵呵,这老大,不认也罢! 姜峰又扭头,看到一个身材矮瘦,长相猥琐的老头,边调戏楼里的姑娘,边嘿嘿笑道: “姜公子送我的这首诗,那是大有来头!” 一群爱听八卦的文人墨客,以及陪酒姑娘,就像闻着腥味的鲨鱼,纷纷围了过来。 “姜公子与我孙子,同时看上了一个姑娘。可惜,那姑娘最后还是看上了我英俊潇洒的孙子。姜公子伤心之下,却也愿成人之美,故而……” 姜峰面无表情。 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彪哥果然没让我失望,他仍然他们当中,最后的良心。 姜峰没有迟疑,随手扯下一块碎布蒙上脸,径直的走向宋明远的方向。 他走到宋明远身后,用力推搡着他的肩膀。 “干嘛啊?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宋大人,有最新的消息。” “什么最新消息?给老子滚一边去,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头儿。” 宋明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子蓦然一僵。 脖子一点点的往后转,脸上挂着愕然的神色,直到他对上一双熟悉又冷漠的眼睛,顿时露出一抹尴尬的微笑。 “是,是你啊。” “宋大人,案情如火。” “啊,对对对,案情如火,人命关天,岂能马虎?”宋明远一把将怀里的姑娘推开,对着众人大义凛然的说道: “诸位,宋某身为不良人,肩负铲除奸佞,匡扶社稷之责,不便久留,咱们就此拜别。” “宋大人高义!” “宋大人慢走,以后我还听你讲故事。” “宋大人,我们送送你。” 宋明远满脸歉意:“诸位如此盛情,宋某惭愧,还是莫送……欸,等下。”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姜峰一把拎了起来,拖着离开了院子,丢到湖边小亭:“你先在这醒醒酒,我去去就来。” 接着,他撸起袖子,又走进了院子。 随后,他一手一个,提着酩酊大醉的李廷,还有面露惊恐的田老头,一起来到了湖边小亭。 砰砰。 将两人随手丢了出去,旋即解开蒙在脸上的布条,面色阴沉的盯着他们。 见到姜峰的面容,田老头吓得当场酒醒,啪的一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神色惊慌:“大人,小人知错了,求大人开恩。” 他只是个衙役,不入品级,连朝廷命官都算不上。 此刻回想起来,方才趁着酒劲,他竟然说了那些糊涂话,更是恰好被抓了个正着……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李廷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姜峰的那一刻,瞬间酒醒了一半。 “你,你怎么也来了?” 姜峰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们三个一眼,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田老头身上:“回去府衙,自己去领二十大板,此事便算揭过。” 田老头瞬间亡魂皆冒,不停的磕头:“大人饶命,小老儿这个岁数,可撑不住二十大板,求大人开恩。” “现在知道怕了?刚刚编排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害怕?” “小人喝多了胡言乱语,得罪了大人,请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接着砰砰砰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给磕破了。 姜峰冷声道:“再有下次,打死你都算轻的,滚回去。” 田老头脸上瞬间一喜:“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 接着,他连滚带爬,离开了醉仙楼。 姜峰转头看向宋明远和李廷。 两人脸上也是一阵尴尬。 姜峰深吸一口气,脸上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没日没夜的查案,埋头苦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卷宗,你们倒好,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来这喝酒?” 宋明远面露惭愧。 李廷眼珠子微微一转,理直气壮的说道:“你不也来这里喝酒?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胭脂香味了,你肯定也是来这里找姑娘的。” “怎么,你自己能找姑娘放松放松,我们就不行了?” 姜峰冷笑:“我来这里是为了查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得了吧!到这还能查什么案?你别给自己找借口。” “我已经查到赵素的行踪,这算不算查案?” 李廷面色顿时一僵。 宋明远更是站起身,迫不及待问道:“你查到赵素的下落了?” 姜峰点了点头:“原本打算回去找你们商议,目前已经锁定了几个目标地点,只待确认。我需要衙门的老手帮我盯着几个人,以免打草惊蛇。” 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排查那几家官员府邸的情况,以便尽快找到赵素的行踪。 宋明远连忙道:“我现在就回去给你安排人手。” 他没有丝毫耽搁,运转气机,将体内的酒气全部逼出,而后脚步匆匆的往外跑去。 只是姜峰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在落荒而逃。 唯有李廷,这家伙脸皮厚,还杵在原地,虽已酒醒,却一点都没觉得丢脸,仿佛刚刚吹牛逼的那个人就不是他。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悠然道:“走吧,回府衙,去查案。” 姜峰想了想,撸起袖子,照着对方的头皮,跟刀削面一样,不停的啪啪打下:“叫谁小弟呢?” “谁瘫软在地呢?” “谁差点尿裤子呢?” “你丫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想得美!” 李廷捂着脑袋,痛声大喊:“别打别打别打……我错了!” 对付这种贱人,能上手就别哔哔。 …… 当晚。 姜峰的办公堂。 宋明远,李廷,张彪,单丛,还有他麾下的两个铜牌,几个人齐聚在此,共同商议如何确认赵素的行踪。 姜峰看向老宋头:“头儿,你带人盯着兵马都监杨孝宁的府邸,若有异常,及时用鹰隼传讯。” 宋明远点了点头。 姜峰又转头看向单丛:“单老哥,你带人,盯着监当官卢炜的府邸。” 单丛郑重的点头,能够加入到此次行动的行列,他心中也是受宠若惊。 这既是姜峰对他的一种认可,同时也是一种信任。 如今谁都知道,姜峰的未来,必将有望成为副统领,甚至是统领。 姜峰最后看向张彪和李廷:“至于司马伍适诚,由你们两个来盯着。” 众人纷纷应承。 至于姜峰,他要去最后一个地方。 那也是沈亭烟查到的线索中,最危险,也是最难办的地方。 …… 第83章 江阳侯府 翌日。 萧凌雪来到府衙,向苏烈辞行。 苏烈特地出关,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便又重新回去闭关。 他正在冲击七境武夫的突破关口,故而时常进入闭关状态。 府衙的其他人也都清楚,对于一位武夫而言,晋升七境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真正迈向超凡脱俗的一步! 因此,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轻易不会去打扰。 府衙门口。 萧凌雪骑在一匹毫无杂色的雪白战马上,对着前来送行的姜峰,宋明远等人叮嘱道:“江州的事情,就暂时交给你们了。” 有关赵素的事情,她昨夜就收到了姜峰的传讯。 但她启程在即,无法在这件事上出力。 萧凌雪犹豫了片刻,对姜峰传音道:“若是遇到难题,可以去寻苏统领,或者裴将军求助。” 姜峰悄然点头。 萧凌雪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旋即一夹马腹,雪白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宛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前方奔驰而去。 姜峰望着萧凌雪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走吧,司徒副统领召我们前去议事。”宋明远站在姜峰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姜峰默默点头,转身跟着他走进了府衙。 很快。 两人来到一间办公堂。 副统领的办公堂,比他们这些银牌要大得多,里面还有左右两个偏殿。 用上辈子的话来说,副统领办公堂是两室一厅,银牌办公堂就是一个小单间,还是进门就见到床那种。 当姜峰和宋明远两人进来的时候,里面站立着其他三位银牌。 单丛亦在其中。 他冲着姜峰露出一抹笑容。 或许是他生来严肃的关系,这笑容反而略显僵硬。 姜峰还认得,其中一个,正是当初他来应招不良人时,第二关文考的其中一个主考官。 先前便听宋明远介绍过,知晓此人名叫许鹤。 不一会儿。 一位手持折扇的青年男子,从偏殿当中缓缓走出。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清俊,皮肤白皙,额前垂下一缕白发,浑身上下透着洒脱不羁的气质。 此人正是府衙内,如今的四位副统领之一,司徒映。 郭飞已经革职下狱,不算在内。 他走到位置上,端坐下来,目光打量着底下的几名银牌,最后将目光固定在了姜峰和宋明远身上。 “萧大人将你们两人托付给我,我自是不会让她失望,往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以来寻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绝不推辞。” 姜峰和宋明远同时道:“多谢大人。” 司徒映点了点头:“好了,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姜银牌留下。” 其他人纷纷离开。 唯独姜峰站在原地,目光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司徒映。 司徒映从位置上起身,走到姜峰跟前,目光平视对方。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气质却不相同。 司徒映眸光平淡,面色平静的看着姜峰:“听说,那首‘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咏月词是你所作?” 姜峰点头:“大人有何指教?” 司徒映问:“可有名字?” 姜峰答:“词牌名,《水调歌头》。” “很不错。”司徒映打开纸扇,轻轻扇了扇,姿态优雅,温和笑道:“还有别的词吗?” 姜峰沉默了片刻:“大人留下我,就是为了,讨教诗词?” 司徒映感慨道:“以前我也读过几年书,后来有次游学遇到了劫匪,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人,却无能为力。” “从那以后,我就弃文习武,转而加入了不良人。只是在我心中,我依旧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喜欢读圣贤书的司徒映。” 他看向姜峰的眼睛:“每个来不良人的读书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我不知道你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种心情,你应该能够理解。” 姜峰一脸疑惑。 司徒映忽然低声道:“所以,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姜峰一愣,接着有些恍然。 这才是司徒映留下自己的目的。 只听他继续说道:“赵素这个案子,萧大人临行前已经与我商议过,我会全力配合你的行动。” 温和的眼神,在此刻骤然变得冷肃:“这个人,该死!” 姜峰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冷冽无比的杀意。 下一刻。 司徒映目光又变得柔和下来,他眯着眼睛,温和笑道:“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你我再约个时间,畅谈诗词如何?” 姜峰笑道:“好。” …… 有了司徒映的人手支援,那些被列为目标的官员府邸,几乎是三四个人一组,轮番监视。 至于姜峰,他换上一身文士服,一路悠哉悠哉,朝着江阳侯府的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之前。 他写了一封拜帖,托人送去了江阳侯府。 他和那位江阳侯自是没什么交情,故而拜帖上写的是那位江阳侯世子,袁世宸的名字。 昨日去青阳湖畔,他特意问了徐师,关于那位江阳侯的事情。 袁世宸能够在徐师那里看过水调歌头,说明这位江阳侯与徐师关系匪浅。 一问之下才知道。 徐师与已故的上一任江阳侯乃是好友。 当年,前一任江阳侯带着世子,也就是现任江阳侯袁易,想拜入老爷子门下,却被他拒绝了。 老爷子当年拒绝的理由很简单。 袁易出身名门,根本不缺名师教导。 从文,有当代大儒为他授课。 习武,有七境武夫为他打下武道根基。 在老爷子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当中,他更愿意将这个机会,给到那些寒门子弟,壮大景国。 后来老爷子隐居江州,江阳侯也曾多次上门,希望他能收袁世宸为徒。 又被老爷子拒绝了。 只是换了个理由。 他拿出姜峰所写的《水调歌头》,淡然道:“能写出这样的诗词,才能成为老夫的弟子。” 故而,袁世宸才见到了那首《水调歌头》。 他自知不如,此后也没再提拜师之事。 姜峰与袁世宸在望江阁文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这才有了由头,登门拜访。 当姜峰来到江阳侯府所在的街道,还未临门,便见到袁世宸早已等候在门口。 等他远远见到姜峰走来时,连忙走下侯府的阶梯,疾步上前。 “姜公子。” 姜峰惊然失色:“怎敢劳烦世子出府相迎?” 袁世宸抓住姜峰的手掌,情真意切,态度诚恳:“姜公子是我江州读书人的典范,今日能来我袁府做客,自然是我袁府的荣幸,我又怎能不来迎接?” 街上的人见到这一幕,无不被他这般礼贤下士的举动所感动。 姜峰亦是感激涕零:“姜峰惭愧,世子乃是真君子!能与世子相交,更是姜峰之荣幸。” 袁世宸哈哈一笑:“咱们就别在这相互吹捧了,快随我进府,府里早已搭好戏台,备好酒菜,就等着你呢。” 姜峰伸手示意:“世子先请。” 第84章 令我忌惮 江阳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第一代江阳侯跟随太祖打天下,立下赫赫战功,这才为后代子孙,争得这一爵位。 到了第七代江阳侯,袁氏一门,为景国再立战功。 这里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个国家。 离国! 三百年前,景国的旁边并非蜀国,而是离国。 当年离国之强盛,不亚于如今的蜀国。 只是后来随着蜀国的崛起,一夜之间,离国皇室被屠,朝廷覆灭。 那年,恰逢景离两国交战。 七代江阳侯率兵与离国八十万大军,血战于长平城外,打得离国大军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 而后,七代江阳侯逐杀败军,离国军队被杀的丢盔弃甲,狼奔豕突,士卒或跪地乞降,或四处逃散。 七代江阳侯冷酷至极,杀性极重,不管是主动投降的俘虏,还是逃跑被抓的离卒,尽皆下令诛杀。 那一战,八十万离卒几乎被屠戮殆尽,使长平外尽伏死卒,尸骨绵延。 战后统计,光是被活埋的离国俘虏,就高达十二万。 后来也有人说,蜀国能够立国,与七代江阳侯在边关杀尽八十万离卒有关。 那一战,几乎打掉了离国皇室的气运,使得离国从此走向衰落。 如今,江阳侯爵位传到袁易手里,已经是第十二代。 侯府很大,甚至比裴行之的大将军府,还要更大一些。 姜峰走在袁府之中,望着府中的雕栏画栋,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尊贵与气派,更有各种奇花异草,假山玉石,宛如世外桃源,令人惊叹不已。 什么是有钱人? 这是姜峰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识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有钱人。 袁世宸走在前面,为姜峰介绍府中的景物。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随便便就能摆在这里的。 可以说,侯府里面的东西,大有来头。 要么是名匠雕刻的浮雕,要么是大儒所绘的丹青,要么是历史上哪国皇室所有的物件…… 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袁世宸带着姜峰来到府中的后花院,这里有一处庞大的水池,水池上种植着各种鲜艳的水莲。 他引着姜峰,来到水池中央的亭台。 俄顷。 府中的丫鬟端上酒菜,鱼贯而入。 片刻后,便在亭中石桌,摆上了各类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湖边平地,搭着一座戏台。 随着袁世宸和姜峰落座,奏乐响起,戏子登台。 唱的正是赫赫有名的长平之战。 “姜兄,这是我特意请天香楼的大厨来府中做的,你尝尝。”袁世宸热情笑道。 姜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赞不绝口:“甚妙!” 袁世宸开怀大笑。 两人在湖中亭一边饮酒,一边听戏,甚是逍遥。 姜峰适时问道:“我来府上,还未曾拜见侯爷,是否不太妥当?” 袁世宸笑了笑:“我自是不能让姜兄失了礼数,只是今日,家父恰好不在府中。” 姜峰遗憾道:“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久闻侯爷大名,姜峰钦仰已久,却始终无缘一见。” 袁世宸笑道:“以后姜兄常来府中做客,自然可以见到家父。” “就怕叨扰侯府。” “哪里,姜兄太客气了。我能与你这样的才子结交,家父不知道有多开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眼看天色已晚,姜峰起身告辞。 袁世宸起身相送,一直来到侯府外。 他始终没问姜峰今日拜访的缘由,姜峰也没有提。 两人惜惜相别。 袁世宸望着姜峰离去的背影,直到转身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蓦然收敛。 他走进侯府,穿过重重建筑,径直来到了一座红色高耸,四角飞檐的阁楼外。 重阳楼。 这里是江阳侯平日里修行的地方。 楼有九层,气势恢宏,巍然屹立。 “父亲。” 袁世宸在阁楼外驻步,朝着大门紧闭的重阳楼,躬身行礼。 “人走了?” 江阳侯弘大的声音,从阁楼内传来。 “是的。”袁世宸疑惑问道:“父亲为何不见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江阳侯低沉说道:“你记住,此人与我江阳侯府,不是一路人。” 袁世宸大为不解。 他心说,江阳侯府行的又是什么路呢? 难道就因为姜峰成了不良人,江阳侯府走的是兵部? 可这并不冲突啊? …… 再说姜峰这边。 他离开江阳侯府,便直接回了不良人府衙,径直走向了司徒映办公堂。 司徒映坐在位置上,左手捧着一本书,右脚抬起搭在椅子边缘,右手肘顶着膝盖,以手支颐,恣意洒脱。 等到姜峰进门时,他头也不抬,低声问道:“见到江阳侯了吗?” 姜峰略微皱眉:“没见到,说是不在府里。” 司徒映合上书本,抬眸望去:“那太可惜了。” 姜峰沉吟道:“虽然无法判断他出的修为,但这并不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起码侯府的情况,我大概摸清楚了。” 他今日去江阳侯府,其实有两个目的。 其一,探查江阳侯的武道修为。 其二,摸清楚侯府的路线,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姜峰知道,他不可能去一趟就能探查到赵素是否就在侯府。 故而,他需要另找时间,悄悄潜入侯府探查。 只可惜,今日没能见到江阳侯。 “你真要潜入侯府?”司徒映感慨:“你是真不怕死啊?” 姜峰深吸一口气:“虽然没有见到江阳侯,也无法确认赵素是否就藏在侯府,但我可以确定一点。” 他抬起头,眼神异常凝重:“江阳侯肯定有问题!” 司徒映好奇问:“为什么觉得江阳侯有问题?” 姜峰道:“第一,我在侯府的后花园,见到了赤莲。” 关于赤莲的来历,司徒映自然知晓。 杜川被抓后,有关赤莲的消息,不良人并未公开,而是选择将消息暂时压下。 赤莲本身就是一条极为关键的线索。 不管是谁,只要府里种有赤莲,那么此人必定直接或者间接,与赵素存在着某种关联。 司徒映点了点头:“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若是排除赤莲的培育方式,这种水莲在江州一带名声极大,许多达官贵人府里都曾种过,只是存活率很低。 姜峰又强调了一遍:“可能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我说的是,还活着的赤莲。” 司徒映眯着眼,一抹冷厉的精芒闪烁而过:“继续说。” “第二,袁世宸从头到尾,都没有问我去侯府的原因,显然是早就有人叮嘱过他了。”姜峰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其实,他不问,本也没什么不对,可结合他对我的态度,那就很有问题了。” “他表现得,太热情了。我还未到侯府,他就在门口等候,亲自迎我进门。” “换个角度来说,我今日在侯府所走过的路线,都是在他的带领下,精心安排的。” “他看似带着我参观了整个侯府,可实际上,我可以断定,有几个关键的地方,他在故意避开。” “侯门府深,有什么秘密也属正常。这样的举动,其实也在向我坦白,侯府并没有什么问题,除了有钱。但作为景国老牌的名门望族,有钱也很正常。” “可怪就怪在,他既向我展示了侯府的崇高地位,等于在向我抛出橄榄枝,可全程又没有说出一句招揽的话。” “给我感觉,他是故意把这些摆在我面前。” 司徒映想了想:“欲盖弥彰?” 姜峰点头道:“对,就是这种感觉。” “其实,从我递上拜帖后,我就设想过几种可能。拒绝我的拜访,不让我进门,又或者,直接开门见山,问我过去的缘由,再或者,与我简单攀谈几句,再客客气气的送我出来。” “像这样极为热情的邀请我进去参观,还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给外人看,更是在我面前展露侯府的底蕴……我不得不怀疑,他做出这些举动的含义。” “如果真的要招揽我,以侯府的地位,根本不需要这么委婉。” 司徒映也跟着陷入了沉思。 姜峰沉吟道:“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了几种可能性。第一,江阳侯知道我在查案,他让袁世宸带我在府里走一圈,其实是在告诉我,侯府并没有隐藏我们要找的人。” “第二,他不招揽我,是因为,我的背后站着萧大人。” 其实这句话的背后,还有另一层含义。 江阳侯早已知道,他是徐师的弟子。 只是在司徒映面前,姜峰没有点明,而是把萧凌雪推出来挡在前面。 司徒映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有萧大人这层关系,江阳侯知道招揽你的成功率并不高。” 姜峰又道:“既然江阳侯无心招揽我,却又偏偏在我面前,展示侯府的底蕴和实力,他这么做,是想干嘛呢?” 司徒映眯着眼:“让你忌惮。” “对,让我忌惮。”姜峰叹息道:“我只是一个银牌不良人,又是出身寒门,我拿什么跟侯府对抗?我想,江阳侯想表达的就是这层意思。” “而这,也是我怀疑江阳侯有问题的原因。” 第85章 潜入侯府 姜峰并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徐师的关系,他今日定然进不了侯府的大门! 可无论是依靠谁的关系,又或者他有多大的才名,也担不起一位侯爵世子如此的招待。 许多人都不知道世袭罔替这四个字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只要不叛国,不谋逆,景国不灭,袁氏一门便可永世富贵。 司徒映也明白姜峰想表达的意思。 堂堂江阳侯,景国世袭罔替的侯爵,居然还要用这种手段,来恫吓一个银牌不良人? 他在担心什么? 司徒映沉吟片刻:“或许江阳侯有什么不可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不能让我们不良人知晓。但是……” 他抬头凝视姜峰:“这个秘密,未必与我们现在的案子有关。诚如你所说,他让世子带你走了大半个侯府,就是想告诉你,赵素不在侯府。” “赵素的案子还没破,在这个关头,我们不宜再招惹江阳侯。” 司徒映的意思很明显,哪怕江阳侯真有问题,留到以后再查也不迟。 姜峰沉默。 少顷,他又沉声道:“那就先查其他官员的府邸吧。” …… 深夜。 姜峰换上一身夜行衣,从府衙后面悄然离开后,一路前行。 他专走偏僻的小巷,七转八拐,渐渐靠近了江阳侯府。 没错,他还是想要去侯府里面探查一番。 他始终觉得,赵素隐藏在江阳侯府的可能性最高,因为那样最不容易让人发现。 当然,他会这么觉得,其实还基于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黄奉! 根据黄奉后面的日记,他确实成功搭上了江阳侯这条大腿,也曾偷偷给江阳侯透露走私案的线索。 江阳侯虽未参与走私,但他同样在关注这件事情。 那么,黄奉被杀,是否也有这个原因呢? 更大胆的猜测,如果赵素和江阳侯早有勾结呢? 黄奉这个走私团的内奸,早就被赵素发现了。 可他并不是个蠢货,他也发现了赵素和江阳侯有勾结,故而知道对方就躲在江阳侯府呢? 这才是黄奉真正被杀的原因! 当然,以上都只是姜峰的猜测,毫无证据。 姜峰在想,他的【因果追溯】神通是否能够持续增强呢? 甚至强大到可以一眼看清世界的所有因果?! “从【金刚不败】神通可以看出一点端倪,随着我武道境界的增强,我的神通也在跟着变强。” “或许未来有一天,当我达到武道巅峰时,神通也会跟着发生巨大的变化!” 姜峰心中暗道。 忽然。 姜峰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阴暗冗长的巷子里,脸上蒙上黑布,仅露出一双眼睛。 “出来吧。” 姜峰站在原地,忽然开口。 片刻后。 一道身穿不良人制服,额头前垂着一缕白发的身影,从小巷路口蓦然出现。 司徒映望着巷子中央的姜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踪你?” 姜峰缓缓转过身,眼神冷漠的盯着司徒映。 司徒映的修为确实在他之上,光凭武道境界,他也的确无法发现对方的踪迹。 可是,人体身上最难掩饰的不是声音,而是气味。 姜峰为了防止别人跟踪,时刻开启着【六界灵觉】。 早在他离开府衙时,就已经闻到了司徒映身上的气味。 可他当时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为了跟踪他而来。 说不定也是出门办事呢? 于是,他特意多绕了点远路,多走了几处巷子,可其中有四处巷子,因为风向的关系,他还是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为何要跟踪我?”姜峰径直问道。 司徒映拍了拍手上的纸扇,叹息道:“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信任我。结果很明显,你还是对我有所保留。” 散衙前还跟他说,先从其他官员身上查起,结果一扭头,就穿上夜行衣,准备去侯府探查情况。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大人,信任不是一天就能建立起来的,而是要同生死,共患难,不抛弃,不放弃,然后才能建立信任。” 姜峰平静说道:“恰好今夜,就是我们彼此建立起信任的时机。” 司徒映缓缓走上前来,口中不停的叹息道:“早知道,我就不接萧大人这个烂摊子了,跟你这种人搭档做事,太累了。” 姜峰惊讶:“怎么会呢?萧大人可是最清楚的,我这个人最听话,最懂事,跟我搭档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司徒映平淡开口:“是吗?我怎么听李廷说,你行事素来莽撞,跟你当同僚,容易被你拖下水?” 姜峰冷哼一声:“大人怎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李廷素来与我有怨,多次诽谤于我,我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才不与他计较。” 司徒映斜乜他:“他说你去醉仙楼还要带着迷药,骨子里有采花大盗的潜质,这话也是假的?” 姜峰勃然大怒:“……当然是假的!他诽谤我啊!” 司徒映笑眯眯问:“哦,那你经常去醉仙楼也是假的?” 姜峰一脸正气:“大人,我去醉仙楼是为了查案。” 司徒映笑了:“明白明白,大家都这么说。我就是想问问,你经常关顾哪位姑娘?” 姜峰面无表情:“大人,你再这样,我很难跟你建立起信任的关系。” 司徒映摊了摊手:“好吧。” 很快。 两人来到了江阳侯府外面。 望着庄严气派的侯府大门,两人陷入了沉默。 姜峰看了眼司徒映,低声问道:“大人不换上夜行衣吗?” 司徒映斜乜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换?” 姜峰一愣:“大人跟过来,不是想跟我一块进去吗?” 司徒映摇了摇头:“你想错了,我只是跟过来看看,我没有偷鸡摸狗的习惯。” 姜峰:“……” 特么的! 就你这也想跟我成为朋友? 滚犊子吧! 姜峰扭头就走:“那咱们回去吧。” 司徒映问:“你不相信我?” 姜峰直言不讳:“是啊,万一我前脚刚进去,大人后脚就高声大喊,我不就被人抓现行了吗?” 司徒映正色道:“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戒备,萧大人把你交给我,你就完全可以信任我。” 姜峰摇头:“大人,咱们共事才不到一天,我真的很难相信你。” 司徒映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 姜峰也不退让,眼神平静的与他对视。 半晌后。 司徒映忽然叹息一声:“我发现,李廷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他脱下身上的不良人制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你做事莽撞,跟你搭档,真的容易被你拖下水。” 姜峰看着对方身上的夜行衣,沉默了片刻:“大人动作如此熟练,莫非以前也曾做过偷鸡摸狗的事情?” 司徒映面无表情:“你还进不进侯府了?” 姜峰咧嘴笑了起来,旋即又收敛笑容,正色道:“放心吧,往后我定与大人,共进退,同生死!” …… 在夜色的笼罩下,两道漆黑的身影,趁着月光被云层挡住的间隙,悄然翻过了侯府的高墙。 进入侯府的瞬间。 姜峰立即发动了【八海潮音】,将两人周遭空间的声源进行封锁。 同时,他还发动【六界灵觉】,及时带着司徒映,避开了侯府内巡逻的侍卫。 司徒映全程都在关注着姜峰的一举一动。 他骇然发现……这家伙,绝对是个惯匪! 太熟练了。 姜峰小心翼翼潜入到白天袁世宸未曾带他走过的阁楼,利用【六界灵觉】,逐一进行查探。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透过【六界灵觉】的感应,他听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声音! 第86章 推断 嗯嗯呀呀。 激昂又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娇喘,持续了好一会儿,又戛然而止。 司徒映看了眼身旁的姜峰,发现他眼神无比的专注,心中顿时了然。 难怪潜入别人府邸的动作是这般熟练。 都说天才都有一两个异于常人的特殊癖好,看来此言非虚。 很快。 屋里传来袁世宸的声音:“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让我招待姜峰,又不让我招揽他,说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他是徐老的弟子,将来肯定是要位列朝堂的,跟他提前打好关系,将他拉到侯府的阵营,不是更好吗?” 屋外,司徒映的眼瞳猛地一缩。 他猛地转过头,眼神难以置信的看着旁边的姜峰。 却见姜峰依旧专心致志的听墙角。 这时,屋里传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世子何不去向侯爷问个清楚?” 袁世宸道:“算了,反正父亲也不会告诉我的,他这个人啊,说话做事就是这样,全都要靠我自己去猜。有时候我都在想,万一我猜错了呢?以后是不是就没法从他手上继承爵位了?” 女子又道:“怎么会呢?侯爷只有您一个儿子,这爵位不传给世子,还能传给谁?” 袁世宸讥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万一他在外面还养了私生子呢?” 他感慨道:“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顺利继承江阳侯的爵位吗?” 女子安慰道:“世子肯定能行的。” 袁世宸嘿嘿笑道:“也是,我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世子……” 接着,又是一阵嗯嗯呀呀。 姜峰对司徒映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的离开袁世宸居住的阁楼。 司徒映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不听下去了?” 姜峰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大人莫不是有听墙角的特殊爱好?” 司徒映差点气笑了。 好你个姜峰,居然恶人先告状! 不一会儿。 姜峰带着司徒映,来到了侯府的后花园。 只要穿过后花园,便可去到另一处阁楼。 白天姜峰也曾来过,可当他再一次来到这里时,却蓦然停下了脚步。 他扫视了水池一眼,片刻后,转头对着司徒映轻声说道:“走。” 接着,他扭头就走。 司徒映愣了一下,没有多问,跟着姜峰悄然离开了江阳侯府。 直到两人远远离开了江阳侯府,才摘下了脸上的蒙巾。 司徒映问道:“刚刚为何不继续探查?” 姜峰陷入了沉默。 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方才试着想要往前方那栋阁楼走去,可【六界灵觉】传来的感应却在告诉他……危险! 那一刻,他身上的寒毛倒竖,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他逃走一样。 直觉告诉他,继续前进,会死! 第二,他在后花园的水池上,又见到了那株赤莲。 只是如今的赤莲,已经枯萎了。 “有人在我去侯府之前,特意在水池里种下了赤莲,让我误以为,赤莲是长期生存在水池中的。” “对方在误导我对江阳侯的判断,到底会是谁呢?”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促使姜峰当机立断,放弃探查。 他将自己发现的赤莲告诉司徒映。 司徒映沉吟片刻,忽然道:“你是怎么知道,江阳侯和赵素有联系的?” 姜峰陷入了沉默。 …… 醉仙楼。 姜峰站在烟雨阁前,默然不语。 如今的烟雨阁已然人去楼空。 醉仙楼最出名的如烟娘子离开了,烟雨阁也不再是当初的烟雨阁。 可是姜峰不明白。 为什么? 或许这个问题,他再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努力回想昨夜和沈亭烟喝酒时的场景。 当时她的眼神,充满了遗憾,眷恋,或许,还有他没有发现的一丝愧疚。 可她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乃知择交难,须有知人明。 莫将山上松,结托水上萍。 如果他没有及时发现异常从而退出侯府呢? 如果他今夜潜入侯府被人发现了呢? 如果他没有【六界灵觉】,一脚踏入了那道万丈深渊呢? 四境武夫,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依旧是远远不够的。 姜峰也在反思,自己是否太冲动? 他站在烟雨阁门口,沉默了许久,最后,毅然转身。 还是那句话,你可以问问自己,你损失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她一定是选择了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而舍弃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不管她是否真的有苦衷。 在这一刻,姜峰难免还是感到了失望。 但他并不怨恨。 他不会因为别人没有选择他而心生怨恨。 因为换做自己,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有时候,你认为弥足珍贵的友情,在对方眼里,或许一文不值。 你能因此而憎恨对方吗? 同一样东西,在不同的人眼里,价值本就是不同的。 只能说明,两人本来就不适合做朋友。 …… 回到府衙。 姜峰重新换上一身衣衫。 躺在床上,放空大脑,望着明显修补过的屋顶,愣愣发呆。 如果赵素不在江阳侯府,那他会在哪里? 沈亭烟所提供的目标官员,真的没问题吗? 这一刻,他忽然陷入了迷茫,有种彷徨无措,束手无策的感觉。 不。 姜峰猛然起身。 他心想,赵素不可能没有破绽。 “尽管没有真正见过这个人,可从黄奉的日记,结合蒋鬻,李方溯等人的口供,不难推测出此人的性格。” “凶狠,阴毒,狡诈,骨子里却又带着一股疯劲。” “他不是江州人士,而是以外来商贾的身份,在江州城内兴风作浪,那么他的背后,肯定有人为其撑腰!” “从目前来看,走私团伙里面,节度使衙门有王元福,李方溯两位副将,刺史衙门有长史,司马,不良人有副统领郭飞,他在竭力编织一套完整的利益链,即是为了发展团伙,扩大利益,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可说句难听的,光靠这些人的保护,还不足以让他在江州为所欲为。因为这些人,还远远不够分量。” “如今的江州,论官位,以节度使裴行之,不良人统领苏烈,刺史严松三人最高,而勋贵世家方面,则以江阳侯为首!” “这四个人里面,起码有一个人,定是他的靠山!” 姜峰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无法想象,光靠赵素一个人,一个所谓的外来商贾,又怎么可能撬动江州这么多官员? “假设赵素的靠山是这四人中的其中一个,可以此人的性格,他定然不会完全信任对方。” “所以,他在江州行事,一定会给自己安排一条退路。” “首先,他会为自己找到一个足够隐蔽的藏身之地。” “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必须符合两个条件,让人意想不到的隐蔽,以及,拥有或者靠近,可以随时逃离江州的途径!” 姜峰取出江州的地图,摊开放到桌上。 “他藏身的地方,一定是既安全隐蔽,又方便逃走的地方。” 离开江州城,无外乎走水路或者陆路。 城内砻河连接龙江,从码头乘船,是最快的逃离方式。 “杨儒源,张嚣懂得易容术,那么张游肯定也会。可纵观张游的履历,他去哪学来的易容术?必然是他身后之人所教,而这个人,有很大概率,便是赵素。” “赵素懂得易容术,那么他想要逃走,只需伪装成另一个人,就能轻松躲过沿途关卡的士兵筛查,也能避开不良人地毯式的搜索。” 这也解释了,为何几天下来,不良人始终都找不到赵素的下落。 “这样的话,想要找到他的难度就更大了。或许这就是赌坊出事以后,他依旧选择留在江州的原因。他自以为,外人根本找不到他。” “殊不知,他过往的行事,早已留下了破绽!” 姜峰瞬间锁定了地图上的某个目标,漆黑的眼眸,在烛光映衬之下,显得异常明亮。 “他一定就藏在这里!” …… 第87章 观花有感 翌日。 姜峰与司徒映说明缘由,而后再次换上了文士服,离开了不良人府衙。 沿着熟悉的街道,一路缓行。 一大早,许多老百姓就出来摆摊。 各色各样的早摊,蒸腾着热气,使得街上充斥着各种香味。 姜峰出来的早,在路上花了三文钱,买了烧饼,包子,还有一碗豆花。 江州的豆花基本是甜口,很符合他的口味。 爽滑的豆花入口即化,再加上一点点蜜糖,别有一番风味。 当时,坐在旁边的老大爷,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异端。 姜峰视若无睹。 他一路啃着包子,来到这个有点熟悉的豪门大宅。 江阳侯府! 偌大的侯府,坐落在繁华的街区,可恢弘的大门前,行人稀少,车马无迹。 对于百姓而言,侯门似海,那府邸门前的阶梯,是他们一辈子都踏不上的登天路。 他们宁愿绕路走。 哪怕不得已需经过,也会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惊扰了里面的大人物,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姜峰站在远处,望着与昨日截然不同的街道,心中不由得感慨。 也是难为江阳世子了,昨日特意安排了那么多围观群众。 就为了演一出礼贤下士的戏码? 姜峰以为没那么简单。 他将手里的包子吃了个干净,旋即轻轻拍了拍肚皮,抬起脚步,朝着江阳侯府的大门,缓缓走去。 他走到门前,轻轻拍了拍朱红色的侯府大门。 半晌后,门房打开大门,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劳烦通传一下,就说姜峰来访。” 老人打量了姜峰一眼,旋即点了点头,又重新关上大门。 姜峰站在大门外,约莫等待了一刻钟。 江阳世子袁世宸这才脚步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姜兄?” 袁世宸面色有些疲倦,显然是昨夜出了大力,有些精气不足。 他为了老袁家的香火不断,勤耕不辍,也是情有可原。 此时的袁世宸满脸疑惑。 这一大早的,你们不良人都这么闲的吗? 姜峰急忙上前,拉住袁世宸的双手,殷切问道:“袁兄,才短短一夜不见,怎变得如此憔悴?” 袁世宸有些心虚:“那个,昨夜没睡好,有些疲倦罢了。” 姜峰扣住他的脉搏,神色认真:“我也学过一点医术,正好替袁兄把个脉。” 袁世宸连忙挣脱,旋即摆了摆手:“不敢劳烦姜兄,府里有大夫,我让他们调个安神的药汤,服下就好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姜兄这么早登门,所为何事啊?” 姜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个,有个事情,想请袁兄帮个忙。” 袁世宸一脸狐疑,不会是来借银子的吧? 不过他堂堂侯府世子,借点银子倒也没什么。 于是感慨道:“姜兄但说无妨。” 姜峰正色道:“我想再去贵府的后花园一观。” 袁世宸一愣:“这是为何?” 姜峰叹息道:“昨日到府上游园赏花,观花有感,于是便想着作诗一首。可惜,迟迟不能动笔,冥冥之中,总感觉还差点意境。” “袁兄是否能够明白,那种明明就要写出来了,明明呼之欲出,却卡顿在脑海,积遏在胸腔,难以舒展的感觉吗?” “唉,我难受了一夜,辗转难眠,实在耐不住煎熬,故而一大早便来拜访,想要再走一遍花园,以求开灵窍,获灵感,笔下成诗。” 袁世宸恍然大悟。 都说这位姜公子是诗仙下凡,却没想到,在诗词一道,他竟是达到了这般疯狂的境地。 寻常人有幸来侯府一次,已经是极为难得,又怎会厚着脸皮,大清早的再次登门? 更何况还是为了赏花。 袁世宸被姜峰这种对诗词执着追求的精神所折服,深深叹道:“姜兄如明境,使我汗颜,我若能在文道上也有你这般坚韧执着,他日大儒有望。” 他连忙让开身子,伸手相迎:“姜兄,请进。” “多谢袁兄!” 于是,在袁世宸的带领下,姜峰又来到了侯府的后花园。 他站在水池中央的亭台,望着水面上的各色莲花,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袁世宸站在姜峰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他也想看看,姜峰又会写出怎样的惊世诗作。 半晌后。 姜峰忽然出声吟诵: “素蘤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身后的袁世宸听完,顿时拍掌叫好:“好诗!” 姜峰伸手一按,脸上露出一抹不悦之色,似乎在责怪对方打扰了自己的思路。 袁世宸连忙闭上嘴巴,眼神里满是敬佩的光。 俄顷,姜峰又再次出声吟诵: “瘦影亭亭不自容,淡香杳杳欲谁通?” “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 “拟欲青房全晚节,岂知白露已秋风。” 袁世宸刚想鼓掌叫好,却见姜峰再次按手,于是乖乖安静下来。 于是,又闻姜峰吟诵: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这一次,袁世宸已经习惯了,静静的站在一旁,眼神溢出钦佩之色。 “新莲映多浦,迢递绿江阳。” “静影摇波日,寒香映水风。” “金尘飘落蕊,玉露洗残红。” “看着余芳少,无人问的中。” 袁世宸心中对姜峰的崇拜,亦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却见此时,姜峰忽然深深一叹。 他望着水中莲花,幽幽吟道: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青阳徐公独爱菊。自贞元以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袁世宸这次真的忍不住,大声叫好! 姜峰也没有再责怪他,而是继续悠然诵道:“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袁世宸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姜兄,知音啊!” 世间花种千千万,他独爱莲花。 他觉得姜峰这最后一首,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今日有幸见证姜峰诗意大发,如此美事,当浮一大白!” 袁世宸只觉得身心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满是壮志豪情,恨不得痛饮一番,再回书房翻翻那些久惹尘埃的圣贤书。 姜峰客气的摆了摆手:“袁兄谬赞了。” 他转身,叹息道:“可惜,我如今已入不良人,这等诗作,就算真的传出去了,又能如何?今日若无袁兄,我定也写不出来。不如便将这几首诗词,赠予世子吧。” “当真?” 袁世宸欣喜若狂,他对着姜峰微微一拜:“姜兄,吾师也!” 很快。 装完逼的姜峰,拒绝了袁世宸留他喝酒的好意。 在这位小老弟钦佩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走出了侯府的大门。 姜峰一路返回了不良人府衙。 他还得上班的啊! 来到司徒映的办公堂,后者又是端坐在位置上,手持一本书册,孜孜不倦的阅读。 “回来了?” 他放下书册,将本子盖上,神色凝重的问道:“有结果吗?” 姜峰沉默了半晌,抬眸凝望:“那株赤莲,又活了。” …… 第88章 恶虎拦路 啪! 清脆的耳光,在一处素雅的房间内,蓦然响彻开来。 微弱的阳光,透着窗户上的缝隙,投映在沈亭烟精致的面庞上,却让她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白皙的脸颊,不知因为什么,更显苍白。 她眼中跳着怒火,脸上泛起一抹惧色,不知在恐惧着什么。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声音颤抖:“所以,你给我的消息,都是假的?” 男人面庞浮现一道鲜红的掌印,哪怕被扇了一巴掌,眼神却依旧坚定。 他说:“是。” 沈亭烟眼神闪烁着惊慌,她用自由换来的消息,竟是假的? 不,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她竟给了姜公子假消息,以至于让他去试探江阳侯? 江阳侯是什么人? 勋贵中的勋贵。 景国不亡,侯府不倒。 屹立千年的侯府,谁敢轻碰? 沈亭烟转身便欲离开,她要回江州! “来不及了。”身后的男人蓦然开口。 他眼神十分平静:“刚刚传来的消息,姜峰连续两日去了江阳侯府,说明他不会放弃。而江阳侯就算再宽容大度,也不会容忍一个不良人的再三挑衅,而且,你也回不……” 他的话未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从眼前的虚空传来,瞬间将他弹飞出去。 颀长的身躯,将窗户撞个粉碎,而后一路倒飞,直到贴在屋外的院墙上,形成一个‘大’字。 沈亭烟眼中闪烁着银色的光,眸如霜月,无形的风,在其周身蓦然掀起,宛如龙卷。 她身穿素裙,发簪落地,漆黑的长发随风披散,宛如黑色的丝绸,却在风中逐渐蜕变成了银白色,如同披霜。 “你毁掉了我的希望。” 她走出屋外,望着镶嵌在墙壁上的男子,眼中的杀意,前所未有的强烈。 男人一脸平静的将自己从墙壁里拔出来:“你的希望,本就不应该在他身上!” 沈亭烟死死的盯着他:“你可以滚了,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若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便杀你。” “主人让我跟着你。” “换人!不换,那便杀了我。” 男人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旋即转身朝小院外面走去。 临到门口,他停下脚步:“你若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便不要让人看到你的弱点,否则,你将永远不得自由。”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小院。 他当然不会真的离开,顶多不再现身罢了。 沈亭烟眼中的银光褪去,白色长发渐渐染黑,柔弱的披在肩上。 她抬头望着江州的方向,眼角渐渐滑落一滴泪珠。 …… 江州。 不良人府衙。 在取得司徒映的手令后,姜峰带领一支队伍,骑上衙役备好的战马,气势汹涌的离开了府衙。 此行,他的目标很明显。 那就是设立在砻河码头附近的漕运司衙。 其实这道题的答案很简单,只是姜峰一度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情的虚实。 根据蒋鬻的口供,他们先前只是在漕运司抓了个官员,也确实证实了对方与走私案有关。 可没有联想到,漕运不仅仅可以运送物资,也可以运送人。 他不知道,赵素依旧留在江州的原因是什么,但对方一定会给自己留条退路,以便可以随时逃离江州。 没有什么比隐藏在漕运司衙更方便,更安全的地方了。 然而。 事情总是不以弱者的意志为转移。 当姜峰带着队伍,即将来到漕运司衙前。 一道人影,却忽然拦在了他们跟前。 此人五官粗犷,蓄着络腮胡,他端坐在战马上,姿态慵懒,眼神却极为凶恶,悍然盯着姜峰等人,犹如一头即将扑上来的猛虎,令人不寒而栗。 他身上穿的,也是不良人的制服。 腰间佩戴的,却是副统领才有的金镶玉牌! 不良人府衙,除了周奎和温韬这两位副统领,其余人姜峰都见过。 但他曾向宋明远询问过这两位副统领的面貌特征,故而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周副统领!”姜峰端坐在马背上,对着周奎遥遥行了个叉手礼。 周奎也不拖沓,语气极为淡漠,缓缓的吐出两个字:“回去。” 姜峰皱紧眉头:“周副统领,我等是奉司徒……” “我说,回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周奎眼神骤然一凝,一股凶残的杀意,顿时从其身躯扩散而出,竟是让对面的战马骚动不安,尽数吓退。 姜峰伸手按住胯下的战马,将其安抚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奎:“我隶属于司徒副统领,依景律,办案过程中,我只听从司徒副统领的调配,其他人无权指挥我。” “周副统领,你这是要知法犯法吗?” 周奎眼中凶光一闪。 他轻轻一夹马腹,驾驭胯下的战马,缓缓来到姜峰跟前,眼神森寒的盯着对方:“我虽不是你的直属上司,可我依旧是你的上司。违抗上司的指令,我现在就算当街打死你,统领也不能挑我的不是。” 姜峰面不改色:“首先我要强调两点。其一,我正在办案,在这个过程,我可以不听其他人的指令,就算是苏统领在,我也会这么说。” “其二,依景律,不经堂审就打杀不良人,无论什么理由,都要被治罪。莫说我只是比周副统领低一级,就算我只是一个铜牌,周副统领都不敢杀我!” “杀了我,你也会被治罪。” 周奎深深的看着姜峰,忽然仰头长笑。 “好,有胆识!” 周奎表面夸赞,眼中的杀意却愈发浓烈:“可如果,你在阻拦我办案呢?我就算杀不了你,废了你,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他猛地探出手掌,朝着姜峰的肩膀抓了过去。 姜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 他连刺史严松都敢怼,区区一个不良人的副统领,就想让他屈服? 姜峰立即施展【金刚不败】,皮肤表面犹如染上了一层金漆,将身躯染成灿灿的金色,犹如化作一尊古佛,璀璨的光芒破体而出。 他挥出拳头,对着周奎的手掌轰去! “以下犯上!该杀!!!” 周奎眼中凶光大作,手掌在空中一抓,滔天煞气宛如风暴一般,在周遭空间席卷开来,竟幻化成一头凶神恶煞的猛虎,朝着姜峰咆哮吞去! 哐当! 姜峰一拳打在煞气猛虎上,整个人却被撞飞出去,倒飞着撞入街边的商铺。 胯下的战马,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在猛虎的撞击下,生生震死。 周奎眼中闪过一抹讶然:“这是什么功法?” 他明显感觉到,刚才这一击虽然打到了姜峰,却并未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 四境武夫,凭借防御功法,竟能挡住自己的一击? 放在以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姜峰从废墟中爬起身,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他没有拔刀,而是迈开步伐,朝着周奎的方向疾驰奔去。 同时,他还不忘对其他人下令:“尔等先把漕运司衙给我围起来,绝不能让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逃走!” 周奎怒声喝道:“我看谁敢动?!” 他的话音刚落,姜峰的拳头已然砸来。 “阻我办案,就算你是副统领,老子也照样打你!” …… 第89章 虎啸鹤唳 砰! 两道拳头在空中相碰,结果依旧是姜峰被震退。 但周奎胯下的战马,也在两人的交手中跪倒在地,挣扎了一下没起来,便倒地不起。 周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宛如猛虎下山,气势滔天,朝着后退中的姜峰,迅速杀去。 他本就不修刀法,而是以拳法见长! 其修行的猛虎杀招,一招一式,更是杀机腾腾。 “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周奎心中冷笑,以他地煞境的修为,还怕收拾不了一个金刚境? 姜峰也打出了火气。 【金刚不败】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周奎的拳头落在身上,也只是感到一阵气血震荡,却并未伤及肉身。 不过,他也意识到自身的不足。 防御有余,攻击不足,这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以前他跟老爹学的是锤法,自从来了不良人以后,渐渐往刀法的方向发展。 可他却缺乏相应的功法,也没有名师指点,以至于他在刀法上也未有什么建树。 不过,他除了【金刚不败】,还有【六界灵觉】。 周奎的动作虽快,力量虽强,可十拳之中,却有九拳都击不中他。 因此,乍一看去,两人好似打得难分难解,不相上下。 两人在街上的厮杀,使得周围的百姓纷纷逃窜,更是令一众不良人目瞪口呆! 他从未见过敢和副统领对着干的银牌,还直接动起手来。 更恐怖的是……一个银牌,面对周副统领时竟然能够不落下风? “他娘的,这姜大人也太猛了。” “不是说姜大人以前是读书人吗?” “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吧?你见过这么凶猛的读书人吗?” “不管怎样,我对姜大人是服了!” 能当不良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 周副统领明显是在故意刁难。 若非心中有鬼,怎么拦住他们不让办案? 可面对周奎的威胁,他们却也不敢妄动。 不是人人都如姜峰,有这样的勇气,敢违抗副统领的命令。 他们当中有的还是散人,连正经的作战队伍都没编入,只是过来凑个数,又何必那么拼命? 姜峰不怕得罪周奎,他们怕啊! 扑簌簌。 这时,一只鹰隼落在其中一个铜牌身上,后者连忙写下一张纸条,塞进鹰隼脚上的竹筒,而后任其飞走。 他要把这里的事情,立即上报给司徒副统领! 周奎显然也见到了这一幕。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鹰隼击落。 可若真这样做,就有些解释不清了。 现在他还能说姜峰影响他办案在先,以下犯上在后,他出手教训也是情有可原。 可若是众目睽睽之下,选择击落府衙用来传讯的鹰隼,那事情就性质就变了。 如今之计,只能赶在府衙来人之前,将姜峰打残! 一念及此。 周奎忽然停顿下来,他不再追逐姜峰的身影,双脚重重的踩踏在地面,摆开拳架,黑色煞气宛如一圈圈蒸腾而起的热浪,在周身逐渐扩散,而后蓦然成型。 吼——! 一头由黑色煞气凝成的恶虎虚影,仿佛咆哮山林,引得大地震动,风暴滚滚。 街道两边的摊位顿时间东倒西歪。 天穹仿佛掀起一阵乌云,将此方街道的上空遮住,在地上投下一片庞大的阴影。 远远观战的一众不良人,几乎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不好,周副统领真个要下杀手。” “怎么办?姜大人不会有事吧?” 姜峰立身街道,周身金光灿灿,金色的眼瞳,泛起一抹凝重之色。 五境武夫,炼气为煞,巅峰之际,可以煞气化形,攻守兼备。 他除了拥有五境武夫的肉身防御,在其他方面,根本比不过五境巅峰的周奎。 姜峰深吸一口气,竭力的催动【金刚不败】,还有老爹传授给他的功法。 他除了硬扛,别无选择! 可就在这时。 一声清脆的鹤鸣,响彻九霄。 但见一头白鹤从街头上空滑翔而来,以迅如闪电之姿,宛如一支箭矢,精准的撞向周奎凝聚的恶虎。 周奎心中警铃大起,丝毫不敢大意,转身挥出一击虎爪,煞气凝聚的虎刃,犹如锋利的爪刃,顷刻间撕裂虚空。 砰——!! 虎鹤相撞,恐怖的煞气,在街道上空轰然炸开,犹如掀起万丈风暴,将周遭的一切事物,尽数翻飞。 幸亏周围的百姓早已远远逃离,否则定要伤及无辜。 周奎脚步踉跄的倒退两步,旋即抬眸,虎目森森的盯着来人。 这关键时刻赶来之人,正是额前一缕白发,手持纸扇的司徒映! “司徒映!你也要阻我办案?” 周奎深谙官场之道,上来就是恶人先告状,叫人忙于自辩。 只可惜。 道理不是谁先说,谁就有理,也不是谁大声,谁就有理。 姜峰散去【金刚不败】,走到司徒映身后,低声道:“大人,我们刚来到这里,就被周副统领拦住,他一出现,就想将我们赶走,更不让我们靠近漕运司衙。” 司徒映淡淡道:“我拖住他,你先去办你的事。” “是。” 姜峰当即应道。 两人算是第二次合作,彼此之间,却是难得的有默契。 眼下被周奎这么一闹,漕运司衙那边也肯定收到消息。 倘若赵素先前真的藏在那里,此刻定已逃之夭夭。 但是。 只要能找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姜峰就有把握,在他逃离江州城之前,将其抓住! 姜峰丝毫没再耽搁时间,也没再与周奎进行言语上的纠缠。 “站住!” 眼看姜峰要走,周奎顿时准备阻拦。 然而,司徒映却是抢先一步,挡在他的跟前。 “周副统领,姜峰奉我命令办案,你这般相拦,是什么意思?”司徒映淡漠道。 周奎冷哼一声:“什么意思?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司徒映,难道你不知道,我盯住这砻河码头已经很久了吗?” “本来,我都准备下手缉拿人犯,可你这个手下,却忽然横插一手,如此兴师动众,率队赶来,以至于打草惊蛇,让那贼子逃脱不说,往后也定会有所防范,再想抓他,可就难了。此事,你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司徒映寸步不让:“你阻我的人在先,对我的人动手在后,现在还想我给你一个交代?周奎,你真以为我司徒映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两道绝强的煞气,呈黑白双色,在空中相互倾轧,宛如阴阳交界,爆发出恐怖气机,掀起惊天气浪! 隐约间,虚空仿佛有猛虎咆哮,白鹤嘶鸣。 “都给我住手!” 一道赤红的火柱,犹如岩浆浇灌而成,骤然从天而降。 瞬时间如推开阴阳,切割乾坤,强势撕裂战场,化解两位副统领的煞气交锋。 随着火柱逐渐熄灭,苏烈的身影赫然显现其中。 “拜见统领大人!” 司徒映和周奎连忙收敛气息,同时行礼道。 苏烈目光威严的扫视两人一眼,冷冷道:“立刻给我滚回府衙!” 话音刚落,他便又化作一团火焰,掠向高空,顷刻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只留下丁点火星,在原地逐渐消散。 …… 第90章 对簿公堂 漕运司衙。 当姜峰赶到的时候,偌大的漕运司衙,竟寂然无声,似无人烟。 不难看出,人都跑了。 饶是姜峰早有预料,可当见到空荡荡的司衙时,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难道整个漕运司衙,早已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完完全全成了赵素一人的衙门? 否则如今何以连个人影都没有? 姜峰悄然开启【六界灵觉】,漆黑的眼眸变得无比深邃,仔细的扫视着司衙内的一砖一瓦,试探查找其中的痕迹。 他确实见到了许多脚印,说明在不久之前,这里确实还有人在。 定是他和周奎交手掀起的动静,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所有人都已悄然撤离。 “大人,卑职盘问过码头附近的人,刚才未有船只离开。” “大人,卑职问了外面的百姓,没人见到有人从司衙离开。” “大人,后门方向也询问了,没人见到有人离开。” 三名负责打探的不良人纷纷来报。 姜峰眸光一闪。 也就是,这些人都是在司衙内消失的。 他继续按着【六界灵觉】所见,顺着地面残留的脚印,一路追踪到司衙的后院。 可脚印到了后院的井口,便消失不见了。 姜峰探出头,目光凝视着水井,迟疑了片刻后,转头对身后的不良人问道:“可有人识得水性?” 众人纷纷点头。 江州城内有砻河,城外有龙江,不少人自小都是在河里游玩到大的,自然懂得水性。 等姜峰询问,可有人愿意下水井时,其中两个不良人当即上前一步,表示愿意下水井查看。 得到姜峰的同意后,两人顿时脱掉外袍,放下景刀,准备入水。 姜峰叮嘱道:“记住,只要发现到异常,就立即返回,切莫独自追击。” 两人皆应道:“遵令。” 很快,其他人拉着绳子,将他们二人缓缓放入井中。 两人落入井内,顿时犹如游鱼一般,闭气下潜。 “他们若是上来,立即来报。” 姜峰吩咐一声,便转身离开,开始仔细搜寻司衙内的一切。 尤其是他们住的地方,以及最常去的后堂,偏殿。 姜峰就不信,他们会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在【六界灵觉】的辅助下,姜峰的眼睛犹如雷达一般,将整个漕运司衙里里外外扫了个遍,并找到了那伙人留下的一些东西。 有的是头发,有的是碎布片,有的是沾染汗渍的毛巾,有的是鞋袜,衣衫。 姜峰一一施展【因果追溯】,也确实感应到了对方的行踪。 很快。 潜入水井的两人上岸来报,他们在水井底下,发现了另一条地下水道,但不知通往何处。 由于姜峰事前已有交代,故而两人没有继续追踪。 姜峰点头道:“好,留下两人,给我把这水井封住。其余人,皆跟我走!” …… 不良人府衙。 正堂。 “很好!真了不起!” “堂堂不良人副统领,竟然当街斗殴,大打出手,你们眼里还有景国律法吗?” 苏烈站在那里,望着跟前的司徒映和周奎两人,强大的气息骤然爆发,压得两人瞬间下跪。 他俯视着两人,眸光凛冽:“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统领吗?” “统领恕罪!” 司徒映和周奎面色骤变,跪伏在地,神色惶恐。 六境巅峰武夫的威压,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肩上,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过了片刻。 苏烈才收敛脾气,开始询问始末。 周奎当即抢先说道:“统领,卑职这几日在砻河码头布下天罗地网,是为抓一江洋大盗,这个人卑职已盯了许久,今日接到消息,此人将会在码头出现,可正准备下令缉捕之际,姜银牌却突然率队赶来,故意将人惊跑。” “卑职十数日的劳苦,功亏一篑不说,往后再想抓住那贼,难度将大大增加。” 他偏过头,眸光含怒的盯着司徒映:“卑职好言相劝,让姜银牌暂且退走,却不想,他冥顽不灵,更是主动对卑职动手,以下犯上,打死卑职的马匹,卑职不得已之下,这才出手反击。” “却不想,司徒副统领突然出现,不问缘由便朝我动手,更是强行包庇姜银牌,卑职恳请统领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周奎这倒打一耙的本领,比起他的武夫境界只深不浅。 而且,他事先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抓贼一事,从头到尾都是真的。 再者,姜峰对他动手,也是事实。 不良人最忌不遵号令,以下犯上。 犯下此罪,就算死罪可免,怕也活罪难逃。 反正他也没想置姜峰于死地。 让他颜面扫地,又或者是废了他的修为,已经算是尽力。 苏烈转头看向司徒映,后者只说了一句:“卑职找到了赵素的行踪。” 仅一句话,便让苏烈明白,为何姜峰会如此急切的率队前往。 赵素的案子事关重大,他虽在闭关,却也时刻关注。 “人抓到了吗?”苏烈问道。 司徒映目露深意的看了周奎一眼:“本来可以抓到,但是现在,全靠某人的胡搅蛮缠,怕是被他逃走了。” 周奎皱紧眉头:“你什么意思?分明是你的人阻拦我办案在先,听你这意思,倒像是我的不是?” 他怒气冲冲道:“你的手下,区区一个银牌,众目睽睽之下竟对我动手,难道他还有理了?” 司徒映平静道:“那就要看周副统领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我对姜银牌的了解,他做事向来极有分寸,可这一次,却被人逼得不得不动手。” “周副统领别忘了,现场可不止姜银牌一人,根据那些铜牌的口供,周副统领刚一出现,不问缘由,不予解释,态度甚是强硬,直接让姜银牌离开。” “统领大人应当知晓,想要找到赵素并不简单,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岂能半途而废?但周副统领却用言语威胁,不离开便要当场杀了姜银牌,被姜银牌以景律挡了回去,恼羞成怒之下,便直接动手,想要废掉姜银牌的修为,姜银牌不得已之下,这才被迫还手。” “此事经过,有多位铜牌为证,统领不信,可召他们前来问话。” 周奎面不改色,冷声道:“我不过是吓唬他一下,又没想真的对他怎么样,他有案子要办,难道我的案子就不用办吗?” “你说我要废掉他的修为,那么,这位姜银牌可有受过半点伤势?若非我故意手下留情,凭他一个新晋的四境武夫,又能在我手下撑过几个回合?” 能当上不良人的副统领,又岂是愚蠢之辈? 就算有人证又如何?就算事实如司徒映所说的又如何? 只要他抓住姜峰以下犯上这一点,本身又是实打实的在办案,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况且,一个刚突破的四境武夫,与一位五境巅峰的武夫差距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清楚。 没人会相信姜峰是凭自己的实力,在周奎手下逃过一劫。 只会觉得,那是周奎手下留情。 司徒映反问:“那你又为何阻拦其他铜牌,不让他们前往漕运司衙查案?” 周奎据理力争:“漕运司就在砻河码头旁边,他们一去,岂不把我要抓的犯人给惊走?” 司徒映阴阳怪气:“区区一个江洋大盗,竟需劳烦你一个副统领亲自出手,还为此花费了十几日的时间?” 周奎回以颜色:“要不怎么说此贼奸诈狡猾呢?司徒副统领若是不信,那咱俩的案子换着来办,我替你找到那个赵素,你来替我抓贼,我倒要看看司徒副统领的手段,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 司徒映面露凝重,他现在确信。 周奎嘴上的修行,绝对不比他本身的拳头要弱。 很快。 从漕运司衙离开的姜峰,急匆匆的回到了不良人府衙。 他知道周奎和司徒映正在对簿公堂,于是赶忙前来。 “统领大人,姜峰求见!” 苏烈轻轻抬眸:“进来。” 第91章 禁足 姜峰一进正堂,便见到跪在地上的司徒映和周奎两人。 他对着苏烈行了个叉手礼:“拜见统领。” 苏烈淡淡问道:“情况如何?” 姜峰沉凝道:“回禀统领,情况很糟糕,卑职赶去的时候,整个漕运司衙早已人去府空,不见任何踪迹,说明赵素早已暗中掌控了漕运司衙。” 苏烈面露凝肃:“他就算本事再强,难道还能让整个漕运司衙的人都听他指令行事吗?” 姜峰语气凝重:“所以,卑职才说情况很糟糕。卑职怀疑,赵素也懂得易容术,整个漕运司衙的人手,早就被他的人所替换。” “至于原来那些人的下场……” 自是不必多说,定然都被暗中杀死了。 苏烈又问:“若真是如此,为何漕运司衙那些人的家属未曾有人来报案?” 姜峰道:“卑职猜测,这件事应该就发生在这一两日内,想来家属还未反应过来。其次,漕运司归刺史衙门管辖,就算出了案子,家属第一时间也是选择去刺史衙门报案,不会来不良人府衙。” 苏烈沉默了片刻:“凭你的能力,也追踪不到他们吗?” 他可是知道,姜峰拥有一门‘千里追踪’的秘术。 尽管他一度怀疑,这就是姜峰的神通。 可后来姜峰又在地牢施展了‘搜魂术’,这才证实,他的神通并非‘千里追踪’。 自古以来,从未有同时觉醒两门神通之人! 又或者,姜峰觉醒的神通并非‘搜魂术’,又非‘千里追踪’,而是另一种具备这两种能力的神通。 对此,苏烈也暂时没去深究。 姜峰有些遗憾说道:“他们很小心,现场并未留下可以追踪的痕迹。” 苏烈想了想:“周副统领说你以下犯上,你可认罪?” 姜峰正色道:“敢问统领大人,我应该遵从司徒副统领的指令,还是周副统领的指令?” 苏烈眼神淡漠:“但这不是你可以对周副统领动手的理由。” 姜峰反问道:“所以周副统领要下手杀我,我也不能反抗?” 周奎立即喊道:“姜峰,你说话可得凭着良心,我若真要杀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姜峰平静道:“周副统领这话说的就很亏心,我能生龙活虎的站在这里,自然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周副统领方才那一战可是招招夺命,步步杀机。” 他看向苏烈:“统领大人莫非忘了,我曾为萧大人挡住一位五境巅峰武夫的刺杀,如今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苏烈自然记得,那个黑雪杀手最后还是落在自己手上。 可姜峰这话,委实是有点打周副统领的脸了。 我没受伤,不是你手下留情,而是我自身够强! 相反,你一个五境巅峰,不讲武德,对付我一个刚突破的四境,竟然还拿不下,你丢不丢脸啊? 周奎面色涨红,显然气得不轻。 他压低着声音,宛如一头愤怒的野兽在嘶吼,沙哑道:“统领,请允许我与姜峰进行单挑!我倒要看看,他能在我手下活过几个回合?” 苏烈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良人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一个五境巅峰去挑战四境武夫? 就算真赢了,传出去你就有面子了? 况且,不良人本就禁止相互搏杀。 切磋自是不包含在内,但这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明显不是奔着切磋去的。 他目光冷漠的看着司徒映和周奎两人:“你二人当街斗殴,罚俸禄两个月,赔偿百姓的损失。” 他又转头看向姜峰:“至于你,罚俸三个月,禁足一旬。” 姜峰大急:“统领,卑职还要查案,怎能禁足?” 苏烈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是,我不良人府衙内除了你,就没人能够办这个案子了?” 姜峰低着头,面露不甘:“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旁边的周奎同样心有不甘:“统领,姜峰以下犯上,难道就只是罚俸禁足了事?若是如此,其他不良人是不是也能这么做?以后卑职还怎么统御下属?” 苏烈低着头,眸光冷漠:“那你还想怎样?把他拖出去一刀砍了吗?” “你自己先动的手,还不许别人还手了?你一个五境巅峰的武夫没打死他,现在还有脸来跟我闹别扭?” “你要真有本事,当场就把他制服了,还用得着听你们在这扯皮吗?” 他正在闭关突破的关键,就为了这事,不得不强行终止,本就积攒了一肚子怒气。 周奎也意识到,在这个关头,不能再触犯统领大人的威严。 …… 离开正堂后。 周奎目光森然的盯着姜峰,冷哼一声,也没放下什么狠话,扭头离开。 司徒映望着对方的背影,沉声道:“周奎此人,心胸狭隘,实力不弱,偏偏又胆大心细,巧舌如簧,极为难缠。现在他摆明是盯上你,之后你要小心了。” 姜峰平静道:“我倒不是怕他,如果不是害怕担罪名,当时我就把他宰了!” 司徒映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心说我见过喝醉酒吹牛的,却未曾见过不喝酒也能把牛吹得这么自然的。 你要是真能杀了周奎,岂不是也能杀我? 姜峰没有理会司徒映的表情,他只是有些懊恼:“只是如今统领罚我禁足一旬,十天之内,我都没办法出门办案。” 他转头看向司徒映,神色凝重:“案子我才刚有点眉目,若被禁足,想要赶在萧大人回来之前找到赵素,难度就更大了。” 司徒映想了想:“你把线索告诉我,我去办?” 姜峰摇头:“除了我,没人懂得‘千里追踪’。” 刚才他对苏烈说没有发现踪迹,自然是撒了谎。 姜峰此时沉声道:“而且,我怀疑周奎有问题。目前还没有证据,只是一种直觉。” 所以,当着周奎的面,他只能这么说。 司徒映陷入了沉思。 周奎今日的举动,确实很反常。 可要说他是赵素的人……那他是否太愚蠢了一些? 明目张胆的拦着他们,从而帮助赵素逃脱? 在他的印象中,周奎不像是这种人。 姜峰转身看了一眼,发现苏烈早已离开了正堂,于是暗暗施展【八海潮音】,将声音牢牢限制在他与司徒映之间: “你说,我要是偷偷跑出去查案,被统领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 司徒映认真道:“没试过,但我劝你不要去尝试。你不是萧副统领,在统领面前没那么大的面子。” 姜峰又问:“如果我抓到赵素了呢?是否可以功过相抵?” 司徒映眼神怪异的盯着他:“你真的只是为了查案?还是为了萧大人?” 他倒是想问,你这么做到底图个什么? 难道是为了博得萧凌雪的欢心? 可他听说,姜峰的姘头乃是醉仙楼那个头牌啊! 莫不是喜新厌旧? 还是说,这是看出萧大人出身不凡,奔着前程去爱? 姜峰义正辞严:“当然是为了公心,赵素一日不归案,江州百姓一日就不得安宁。此贼一日不除,不知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为他所害?” “司徒副统领与我不熟,对我有所误解,也是情有可原。但我希望,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姜某一片拳拳之心,当为朝廷,为社稷,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司徒映肃然起敬:“是我说错了,姜银牌不愧是国之栋梁!圣人言,达者为师。某虽是上司,但下属有才,即便你反客为主,我也愿意配合你的行动,听你调遣!” 姜峰正色道:“眼下正好有一事,需要司徒副统领的帮助。” 司徒映认真道:“请讲。” 姜峰深吸一口气:“借我二十两银子。” 司徒映:“???” 姜峰一脸痛苦:“统领罚我三个月的俸禄,让我这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我在外面还欠着一屁股债,再不发俸禄,我真的要饿死啊。” 司徒映沉默良久,道:“打欠条,要还的。” …… 第92章 恶性循环 当宋明远,李廷,张彪回到府衙后,自然也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们纷纷来到姜峰的办公堂,为他打抱不平。 “周副统领有些太欺负人了。” 老实沉闷的张彪,听过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忍不住愤懑说道。 作为姜峰曾经的上司,老宋头此刻也是皱紧眉头:“以我对周副统领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他抬头看向端坐在案几前的姜峰,语气凝重:“接下来你要多加小心,只要等萧大人回来,她自会替你应付。” 就连平时跟姜峰不太对付的李廷,也出奇的没有嘲讽,转而语气凝重的说道:“统领让你禁足,或许也有维护你的意思。我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就在周副统领手下当铜牌,据他所说……”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们平时面对周副统领的时候都战战兢兢,丝毫不敢犯错,前年有位铜牌做事出了点差错,周副统领暴怒之下,竟当场废掉他的修为,并将其逐出衙门。” 姜峰沉声问:“这种事情,难道连衙门都不管的吗?” 宋明远叹息道:“怎么管?苏统领痴迷武道,常年闭关修行,衙门里平日都是由几位副统领在管事。”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副统领若想要整死我们,有的是办法,谁还敢去得罪他们啊?” “况且,衙门里有多少散人等着加入队伍,若没有副统领点头,哪个银牌敢轻易接纳别人?” 姜峰面色愈发沉默。 景国发展至今已有千年,许多制度却没有及时更新,查缺补漏,以至于最底层的官员,往往容易遭受上级的霸凌。 许多底层官员在上级那里受了气,而后便会将这股怨气,撒在了更底层的普通百姓身上,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百姓终有一天会承受不了官员的压迫,于是揭竿而起,聚众闹事,闹到朝廷不得不重视起来,于是派兵镇压。 哪怕民乱最终得到解决,当地的官员也要被问责,重则斩首,轻则罢官,再次之,则是罚俸降级。 受罚的官员心中有气,又开始对手下严苛。 如此恶性循环,终有一天,会爆发真正的农民起义,使得景国民不聊生。 至于推翻朝廷……在这个世界,单靠百姓起义,几乎不可能成功。 但起义的事情一旦越来越多,景国的民生就会越来越乱,国力日渐衰落,亡国不远矣。 故而,整顿吏治,历来都是每个朝廷必须要重视的事情。 或许景太祖当初设立不良人府衙,便有着这层顾虑。 可当霸凌,腐败,贪污,受贿,出自不良人内部,又有谁来治理呢? 姜峰觉得自己还没到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还太弱,弱者没有资格发言。 几人在姜峰的办公堂里发了一顿牢骚,而后便起身离开,毕竟各自都有自己的任务。 姜峰在漕运司衙搜到的东西,也被他带回了府衙。 通过【因果追溯】,他能感应到,那些人还在江州城内,并且,已经找到了新的藏身之地。 姜峰心想,既然自己暂时被禁足在府衙,那就先不去追踪。 首先,他目前也只知道方位,无法确定准确的地点,需要时时追踪。 其次,若是交给别人,一旦对方转移位置,他又无法及时传讯,几次下来,以赵素谨慎的性格,定然会发现问题。 到那时……他若是发起狠,将其他人全都杀掉,彻底断了姜峰追踪的凭据,或者逃出江州城,脱离神通感应的范围。 届时再想找到他,无疑会更加艰难。 对付这种人,必须一击必中! …… 天香楼。 天字一号的包间内。 严松举起酒杯,对着周奎微笑道:“严某在此,最后再敬周副统领一杯。严某公务繁忙,饮完这一杯,就先告辞了,接下来就由我儿负责招待。” 周奎端起酒杯回敬:“严刺史客气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略显醉态:“刺史大人放心,我今日能让姜峰被禁足,他日就能让他滚出不良人府衙,到时候,他即不能参加科举,又没了不良人的身份,想弄死他,还不是十拿九稳?” 严松笑而不语,转头却对严藩交代道:“周副统领看来是有些醉了,严藩,你要好生招待。” “是,父亲大人。”严藩连忙说道。 等严松一走,原本畏畏缩缩的严藩,顿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面露凶狠,眼中尽是凶光:“周副统领,那个姜峰不过是个银牌,难道你就不能……” 他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意思已然十分明显。 周奎斜乜了他一眼:“你以为,不良人是说杀就能杀的吗?” 严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轻轻的放在周奎的桌前:“周副统领,要不再想想办法?江州在我父亲治下,向来是政通人和,欣欣向荣,百姓们更是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可姜峰此人实在可恶!自从他加入不良人以后,多少官员遭他诬陷,锒铛入狱?长此以往,百姓何以信任我们?” “您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我们吗?说江州官场无好人,这不连您也诬陷了吗?” “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个人,毁掉我父亲多年的努力,只愿此人能够早日下地狱,以还我江州百姓一片安宁!” 周奎将银票塞进怀里,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说道:“严公子请放心,我绝不会让刺史大人失望,更不会让江州百姓失望!” 严藩笑了笑,端起酒杯:“那,喝完这一杯,我请周副统领回房歇息?心柳和明玉两位娘子,可早就在房里等着大人呢。” 周副统领嘿嘿笑了起来:“还是严公子懂我。” 心中却不由得说了一句:蠢货! …… 姜峰被禁足在不良人府衙,整整过去了五天。 当然,他也并非无所事事。 那些口供,证词,卷宗,他都已经翻烂了。 他甚至去案牍库查询一些陈年旧案,查看案情卷宗。 以前是没时间,没机会,现在他随时可以过来查看。 每当在卷宗上发现异常,便会通知宋明远再去查一下。 以至于不良人府衙竟是在这短短三天里,侦破了不少难办的案子,其中更是有不少错案,冤案! 许多不良人都为之震惊! 当然,姜峰也不单单是查看卷宗,晚上的时间,他大都选择静下心来,修行武道。 老爹传授的功法,足够他修行到五境。 但也仅限于五境。 四境武夫修行金刚无漏之躯,其实便是在为五境打基础。 五境武夫可炼气化煞,可唯有修成无漏之躯,才能挡得住煞气的侵蚀。 武夫境界,一步一个脚印。 直到第六天的深夜。 姜峰刚结束修行,正准备洗漱上床之际,门外却传来了衙役的通传。 “姜大人,统领有请。” 姜峰面露疑惑。 我都被禁足了,深更半夜还来找我干啥? 姜峰被衙役带到苏烈往常闭关的地方,等他到来时,发现司徒映也在此处。 苏烈盘坐在蒲团上,神色淡漠:“从今夜开始,你便在偏殿闭关。” 姜峰一愣,面露迟疑:“统领莫不是要传我武道功法?” 苏烈平静的看着他:“你想多了,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紧接着,他对着姜峰扔出一个物件。 姜峰接手一看,赫然是一块银色面具。 “查案的时候,戴上这个。”苏烈说完,便又重新闭上双眸,继续修行。 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姜峰转头看向司徒映。 司徒映笑了笑:“别看我,我又没被禁足,不需要这东西。” 姜峰有些恍然。 禁足只是一个幌子,其实是要让他暗地里去查。 看来苏统领也在怀疑周奎。 两人离开了苏烈的闭关之地。 司徒映低声问道:“苏统领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吧?” 姜峰面露凝重的点了点头。 未到六境,他无法传音,其翻手之间,施展【八海潮音】,将声音限制在两人之间:“苏统领也在怀疑周奎吗?” 司徒映摇头道:“不止是周奎,之前的行动,定是有人提前泄露出去,否则周奎也不可能及时出面阻拦。” “因此,在这几天里,统领命我暗中盯着周奎跟他的下属,就是为了探查他们是否有可疑之处。” “自你关了禁闭以后,周奎便暗中派了几个人,轮流盯着你,今夜我把人都调走了。” 姜峰心中叹息。 一个郭飞也就算了,现在连周奎也有问题,暗地里可能还有……这不良人府衙,都快被人渗透成筛子了吧? 这其中,与苏烈常年不管事有着巨大的关联。 姜峰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竟然安排这样一个武痴,来统领江州的不良人府衙。 司徒映似乎看出了姜峰心中所想,犹豫了片刻,道:“其实苏统领也有难处,他没来之前,江州的不良人府衙更乱。” 姜峰疑惑的看着他。 司徒映感慨道:“我在江州不良人府衙已有七年,苏统领是三年前才调来江州的。” “以前的江州不良人府衙,早就是个烂摊子了,上一任统领因为贪污受贿,遭人举报揭发,被朝廷发配到边境参军。” “苏统领刚来那会儿,强势镇压了局面,罢免了当时的两个副统领,又提拔我上来,与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的周奎相互制衡。” “对了,你还没见过温韬吧?他也是跟随苏统领来的江州,是苏统领最信任的心腹。” “后来,萧大人也来了,那时我就知道,江州的局面远比我看到的更乱更糟。” “在这个时候,不良人不宜再发生动乱,再加上,周奎此人很有分寸,说话做事,让人挑不出任何大毛病。” “所以苏统领对周奎的事情,只要不是闹得太大,也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实际上,谁有问题,苏统领心里门清,只是未到惩治的时候罢了。” 司徒映沉吟道:“周奎是一个善于利用规则的人。” 姜峰点头。 真正的玩家,都是极为了解规则,并善于利用规则打击敌人的聪明人。 俗称的,钻漏洞。 在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那一撮人,是制定规则的人,他们拥有一切规则的解释权。 再高级的玩家,也只能利用漏洞,无法成为漏洞。 姜峰戴上面具,趁着无人发现之际,跟着司徒映,悄然离开了府衙。 他凭借【因果追溯】,两人很快就找到了白天那伙人的藏身之地。 可当两人望着眼前的府邸时,却齐齐陷入了沉默。 司徒映的脸上,更是露出一抹难以遏制的惊悚。 “怎么,会在这里?” …… 第93章 曾忆少年时 眼前的豪门贵宅,正是他们曾经来过的……江阳侯府! 难道,姜峰先前并未猜错…… 赵素背后之人,正是江州最大的勋贵,江阳侯?! 可是,那株死了又活的赤莲,又该如何解释? 姜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他此前猜测,有人在引导他去查江阳侯。 这人很有可能是沈亭烟,或者是沈亭烟背后之人。 可如今他顺着【因果追溯】,又查到了江阳侯府,那么,对方的引导,还有必要吗? 至于赵素的案子,江阳侯到底知不知情,答案显而易见。 若只是其中一两人在府内,还能说是乔装打扮混进去的,可如今在【因果追溯】下,所有人的行踪都指向了江阳侯府。 震惊吗? 说实话,姜峰和司徒映确实震惊。 若先前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江阳侯与赵素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以至于他们现在,竟是陷入了犹豫。 拿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好比探查一个山洞。 起先是怀疑里面有老虎,他们还能壮着胆子进去。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确定里面有老虎。 而这头老虎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 还要进去吗? 这是两种不同意义的勇气! 只是。 令姜峰想不通的是。 江阳侯已经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位极人臣,尊贵至极,他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还能再获得什么? 爬得更高? 造反称帝吗? 不,他想要获得的东西,未必来自于朝廷。 或许其中的关键,在于……妖族! 姜峰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事情的脉络,脑海里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各种奇思妙想犹如喷涌的气泡汩汩冒出,又转瞬破碎。 他隐约间像是把握到了什么,却又因为线索不足,仅是猜测,却无法得到证实。 江阳侯从黄奉那里获得走私的消息,但他真正想要的,不是利用走私的内幕,来达到他在朝堂上的某种布局,而是张游暗中运输的妖族! 一旦涉妖的案子,牵扯到了江阳侯,远比查到裴行之这个节度使,更加麻烦! 到那时候,可能就不仅是江州一地的动荡,而是整个景国的动荡! 还要查下去吗? 姜峰陷入了纠结。 说到底,他职位太低,根本没有拍板决定的权力! 有时候做事不是光凭那一股子意气就能成功的。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 当你的地位不够高的时候,当你还不足以去触碰某些禁忌的时候,要么选择明哲保身,要么让敢于触碰的人来碰,才是明智之举! 强行去碰,只会让自己粉身碎骨! 先前不曾踏入的深渊,他还要一脚迈下去吗? “先回府衙。” 司徒映率先做出决定,对着姜峰低声道。 可姜峰却始终站在原地,寸步未动,沉默不语。 司徒映有些急了:“难道你还想再进去一次?这种时候,侯府里面的守卫,不知道有多严!可能你一只脚刚踏进去,马上便会被人知晓!” “若是被人抓到你擅闯侯府,就算是萧大人,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姜峰默然不语。 司徒映急得伸手去抓姜峰肩膀,想将他拉走,却发现,自己没有拉动。 姜峰抬起头,目光深深的望着远处的江阳侯府。 他忽然想要知道答案!他就想要一个答案!! 赵素暗中谋害了多少人,难道他们都不在意吗? 高高在上的他们,何以将百姓视为道旁野草? 他刚想迈开步伐,旁边的司徒映猛地低声喝道:“别忘了,你现在还被统领禁足在府衙。” 司徒映沙哑着声音,像是在竭力压制某种翻滚的情绪:“要是你在这个时候被人抓到,你必死无疑!” “听我的,先撤!回去向苏统领禀报,或者等萧大人回了江州再说。” 姜峰停顿片刻,沉吟了许久,转而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现在的举动很冒失,也很冲动,或许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 “但是,萧大人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抬起头,眼神是那样的坚定,耳畔仿佛又响起了萧凌雪当初说的那句话,如今只是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怕死,还当什么不良人?” 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带着无与伦比的魔力,使得司徒映怔怔的站在原地。 曾几何时,他也听人说过这句话……更可笑的是,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他愣愣的看着姜峰踏步向前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刚加入不良人。 他也曾是个热血莽撞的少年,也曾对这世间的不公,发出自己的呐喊。 他也曾是……不管不顾,只为心中理想的冲动少年。 可不知何时,他已经将那个自己,抛弃在了身后! 他变得圆滑,变得谨慎。 他学会了人情世故,学会了明智保身,学会了再三思量,却逐渐忘记了当初那个勇猛直前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少年时斩出的剑,却在跨越了时空长河,终究不偏不倚的落在自己身上。 如今回头看来,那个被磨平了棱角的自己,是怎样的遍体鳞伤,强颜欢笑。 司徒映只觉得胸腔有一股莫名的情绪,霎时间不断翻涌。 那一缕即将熄灭的火星,却在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竟有了燎原之势! 他蓦然回过头。 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少年,正对着自己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少年对自己说:“去吧,还不算太晚。” 司徒映一时间没有回应。 多少人在人生的路途中逐渐迷失自己。 又有多少人倒在途中,被现实击败。 不是他们不够坚定,不是他们不够勇敢。 面对这浩大的世界,个人的力量是何等的渺小,他们又如何能够抵挡?又能拿什么抵挡? 理想只是写在圣贤书上,简单的两个字,却要让我们用一生来践行。 坚定不移,越挫越勇,甚至是粉身碎骨的践行。 司徒映抬起头,面对过去的自己,眼中流着热泪,嘴角却蓦然扬起。 他高兴的说:“好啊。” 当他再次转身,开始追逐姜峰的步伐时,那身后的少年,竟也跟着跑起来,一头撞进了他的身体。 他来到姜峰身旁,故作无奈的说道:“才刚借给你二十两,你要是这么死了,我找谁要债去?” 姜峰神色认真:“司徒副统领身上还有银子吗?” 司徒映眯着眼:“怎么?二十两的棺材,还不够你躺的?” 姜峰摇头:“不是,我怕你不够坚定,想再跟你借个万八千两的,放心,可以打欠条!” 司徒映面无表情:“你现在的嘴脸,不比那些贪官污吏好到哪去。” 姜峰笑了。 笑容是最富有感染力的表情,使得司徒映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他很开心,为寻回曾经的自我而开心。 …… 尽管两人又重新拾回了勇气。 可眼前这座戒备森严的侯府,他们又该如何进去呢? 这一次,别说翻墙入侯府了。 他们连靠近院墙都做不到。 侯府外围布满了各处哨岗,更有一队侍卫时不时巡逻经过。 比起先前,不知森严了多少倍! 这也使他们更加肯定,江阳侯大有问题! 两人躲在暗处,观察着侯府周围的情形。 “巡逻的侍卫,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经过一次。” “周围有五个暗哨,视线几乎没有死角,想要潜入侯府,要么悄悄解决他们,要么避开他们的视线,难度都很大。” 两人选择其中一处院墙,想要顺着这里翻墙而过。 却发现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江阳侯世代从军,对于如何布防,自是了然于胸。 饶是姜峰拥有种种神通,此刻竟也无计可施。 该怎么进去呢?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来了。 第94章 神秘女子 浮云遮月,寂寥无声。 姜峰却在此刻,猛然回头。 明明身后没有任何人影,却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司徒映疑惑看着他:“怎么了?” 姜峰眼神凝重的盯着前方,哪怕眼前的小巷空寂无人,可【六界灵觉】的感应,从未出错。 “出来吧。” 姜峰压低着声音,蓦然开口。 司徒映望着空无一人的巷道,正欲开口时。 一道身穿夜行服的人影,以一种无法理解,无法察觉的形式,好似凭空出现一般,蓦然闪现到姜峰和司徒映跟前。 来人就像从另一个维度,撕裂空间,骤然降临。 直到对方现身的那一刻,司徒映眼中的瞳孔骤然一缩。 此人方才就在他的身后,如此近的距离,他竟半点察觉都没有。 是否表示,倘若对方愿意,也随时可以摘掉自己的头颅? 姜峰心中同样无比震惊。 若非有【六界灵觉】的警示,他根本无法相信,身后竟有人影。 对方是如何抹去身影,敛去气息,悄无声息的靠近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武夫能掌握的力量。 来人戴着黑头巾,脸上蒙着黑布,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眸露在外面,在漆黑的巷子中,几乎难以察觉。 只是偶尔闪烁的灵动,这才让人猛然惊觉。 “你是谁?”司徒映沉声问道,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如临大敌。 姜峰及时开启【八海潮音】,将声音控制在三人的范围之内。 来人却没有理会司徒映,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戴面具的姜峰。 尽管她压低着声音,却依旧带着悦耳动听的声线:“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姜峰凝声道:“姑娘虽然神出鬼没,但也并非无法察觉。” “有意思。你就是姜峰吧?戴着面具,差点没认出来。”她低声笑道。 “姑娘认得我?” 尽管这么问,可姜峰依旧没有摘下面具。 他方才没有立即动手,是因为他从来人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杀意。 黑衣蒙面女子笑吟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姜峰一愣。 司徒映一句‘好诗啊’差点破口而出,接着有些狐疑的看着姜峰,仿佛在问:这也是你作的诗? 姜峰目光微凝:“你是她什么人?” 黑衣蒙面女子道:“算是朋友,她花了大代价,请我过来帮你。还让我顺便告诉你,她先前也是遭人蒙骗。” 姜峰眉头皱紧:“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黑衣蒙面女子笑了:“还算你有点良心,不枉她对你心心念念。放心吧,代价已付,她也毫发无损,只是暂时没那么自由而已。”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帮忙,然后辜负她的一番心意,我立马调头就走。但是她付出的代价,也同样收不回。” 姜峰心中无奈。 或许这就是沈亭烟的歉意,尽管这事深究起来,也不是她的错。 姜峰也不拖泥带水,纠结什么人情难还,直接问道:“你要如何帮我?” 黑衣蒙面女子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江阳侯府:“你若要进去,我可以帮你。我的神通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些侍卫守卒,根本发现不了我。” 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司徒映:“不过,我最多只能带一个人进去。” 司徒映皱了皱眉头,他看向姜峰:“我去吧。” 论实力,他的修为高于姜峰。 倘若真出了问题,他还有可能冲出江阳侯府。 但姜峰却是摇了摇头:“你并不知道他们藏在侯府的什么地方。” “可你一人进去,这太危险了!”司徒映却是不肯同意让姜峰一人前往,太过于冒险。 黑衣蒙面女子忽然举手:“这位大哥,我也是人嘞。” 司徒映斜乜了她一眼:“你不是自己人。” 黑衣蒙面女子将手放下,忍不住嘟囔一句:“干嘛这么见外嘛。” 接着,她又笑道:“不过你们其实也不用争执,这事还是有商量的余地。” 司徒映一怔:“什么余地?” 黑衣蒙面女子笑了笑:“加钱啊。” 她指了指姜峰:“他的老相好只让我帮他,现在多帮一个人,当然要加钱。” 姜峰和司徒映同时一脸黑线。 司徒映随口问道:“说吧,你要多少钱?” 黑衣蒙面女子竖起一根手指:“一千两,概不赊欠。” “你怎么不去抢?!” 司徒映差点破口大骂,又及时压低了声音,生怕引起前方侯府侍卫的警觉。 姜峰看了他一眼,看来以司徒映的修为,确实没察觉到自己施展了【八海潮音】。 他转头看向蒙面女子:“能不能打个折?” 黑衣蒙面女子眨了眨眼:“那你说多少?” 姜峰同样竖起一根手指:“十两银子,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 司徒映心说,你确定打的是折扣而不是骨折? 可他万万没想到,蒙面女子竟然一口答应下来:“成交。” 司徒映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姑娘,你好歹也是个拿钱办事的生意人,能不能有点尊严? 一千两变成十两,你竟然都能同意? 姜峰却是暗道糟糕,价钱开高了。 可话已说出,想要收回却是不行了。 于是只能无奈的将刚借来的十两银子递给对方,财富瞬间缩水一半! 蒙面女子笑嘻嘻的收好银子,旋即伸出两只手掌,对着姜峰和司徒映的肩膀拍下:“那就,走吧。” 当对方的手掌落下时,姜峰明显感觉到,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能量屏障。 也就是说,隔着屏障,外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见到对方。 这是幻术? 不,应该不止如此。 这层能量屏障,连修为气息,人体气味,都能隔绝。 “我隔绝不了声音,所以你们翻墙或者走路的时候,最好不要发出声响。”黑衣蒙面女子说道。 姜峰心说,这不是巧了吗? 他手掌一翻,施展【八海潮音】,将能量屏障范围内的声音锁住! …… 潜入江阳侯府的过程很顺利。 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顺利。 不得不说,蒙面女子的神通与姜峰的【八海潮音】,简直是最完美的配合。 一人隔绝视线,一人隔绝声源。 哪怕偷偷跑到一位五境武夫身后捅他一刀,对方都未必能够察觉。 姜峰在想,要不要改天找这姑娘合作,悄悄把周奎给嘎了。 很快。 三人来到了后花园。 姜峰在水池中见到了那株鲜活的赤莲。 他抬头望向前方。 上一次,他就是在这里,被莫名的恐怖气息惊退。 那么,这次呢? 在蒙面女子的带领下,姜峰终是跨过那道生死之线,走入了一处庭院。 庭院中央,矗立着一座高楼! 重阳楼! 三人站在阁楼前方,仰头望着恢弘如塔的高楼,表情不一。 姜峰自不必多说,上辈子什么样的高楼没见过? 蒙面女子眼眸微微闪烁,眼神深处却是闪过一丝不屑。 唯有司徒映,眼中带着一抹惊叹。 姜峰望着眼前的重阳楼,眼神透着一丝凝重。 通过【因果追溯】感应,追踪之人,便在这阁楼之内。 司徒映看向他,眼神似乎在问:如何抓人? 第95章 真正的荣耀,在于守护 姜峰对旁边的蒙面女子低声道:“层层跳上去。” 蒙面女子望了一眼阁楼,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下一刻。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而后默契的同时跃身而起,落到二楼外的飞檐上。 姜峰通过感应,确认二楼无人,于是又向上指了指。 有蒙面女子的遮掩,姜峰的控声,三人一层层的跃上高楼,楼外站岗的侍卫,竟是一个也没有察觉到异常。 俄顷。 三人便站在八楼的飞檐上,目光望向了近在咫尺的第九楼! 通过【六界灵觉】,姜峰能感应到,第九楼内有许多轻微的呼吸声,心跳声。 但这些人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不发一声。 更诡异的是。 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就好像上次来时感应到的恐怖气息,只是一种错觉。 姜峰迟疑了片刻,伸手轻轻拉开了窗户,露出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并不能阻拦他的视力。 他赫然见到,第九楼的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个人。 其中一人身材矮胖,面露富态,符合赵素的相貌特征。 他们竟都昏迷在此地,就像被人摆在桌上的‘菜肴’,以待贵客。 “来都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司徒映和蒙面女子皆是吓了一跳。 可姜峰的眼神却始终毫无波澜。 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他就知道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他想要一个答案! 姜峰跨过眼前的屏障,让身影显露在外,而后熟练的拉开窗户,翻窗而入。 身后的蒙面女子没有迟疑,也跟着跃窗而入。 司徒映犹疑了片刻,才跟着进去。 第九层。 宽阔的楼层,没有半点摆设,连一张桌椅都没有。 唯有地板中央,摆着一个蒲团。 简单空旷,却透着一抹令人心酸的孤寂 楼内没有烛光,显得异常昏暗。 姜峰波澜不惊的站在窗户旁边,望着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影。 有意思的是。 他方才在窗外,并未看到这道身影。 可当他推窗而入时,却清晰的见到对方。 素衣长袍,束发冠笄,面容平静,却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这是久居上位,天生尊贵所带来的斐然气质。 侯府之内,除了江阳侯,再无人能有这般气质。 “见过侯爷!” 姜峰自然而然的躬身行礼。 这一举动,却是把身后的蒙面女子和司徒映都给整不会了。 说句难听的,咱们可都是夜闯人家府邸的贼子,你敬礼敬的这么自然,倒让我们有种被你推入坑里的感觉。 尤其是蒙面女子。 感觉自己被人卖了。 而且她竟然才值十两?亏大发了! 这家伙看着不像是个好人,沈亭烟怎么就看上这种男人……她心中十分不解,但长期以来的职业习惯,让她养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未显慌乱。 反倒是司徒映,此刻有些拘束和紧张。 堂堂不良人副统领,深夜闯入江阳侯府邸,还被人抓了个现行,这要是传回府衙,苏统领都保不住他! 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以求侯爷能够无视他,将他当做路人。 江阳侯缓缓抬眸,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前夜来我府邸的,也是你们?” 姜峰坦然道:“是,来赏花。” 江阳侯平静道:“白天来过,晚上又来,我记得你第二天一大早还来,我府里的花,就这么让你流连忘返?” 姜峰意有所指:“侯爷府中有出色的花匠,能养出吃人的花,我自然要好好欣赏。” “你是说那朵赤莲?” “侯爷知道?” “听说过,一夜而枯的赤莲,需以人血喂养,方可长盛。” “那侯爷为何还要养?” “我侯府本就是踩着千万人的尸体而建,区区一株吃人血的莲花,有何不能养?” 江阳侯声音是那么的平和,丝毫没有波澜。 他转头望向西北方,悠然而道:“未来,江阳侯府还会踩着千千万人的尸体,走向更高。” 江阳侯府开国而建,又屠离国大军而盛极一时,本就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荣耀。 府里的一砖一瓦,是袁氏先辈,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故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姜峰却沉声道:“我并不否认侯府的荣耀,可侯爷是否知道,如今这赤莲吃的是景国人的血?侯爷的刀是杀敌之刀,饮的应该是敌人之血,何以养的花,却在吸食景国百姓之血?” 江阳侯面色倏然冷肃:“你是在说,本侯在迫害百姓?成了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害虫?” 他差点就问,你在侮辱我袁氏一族的荣耀吗? 姜峰毫不退让的反问:“侯爷觉得自己不是吗?” 他指了指眼前这些倒地昏迷的人,又问道:“侯爷难道不认识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事?不知道他们手里染过有多少无辜者的鲜血?不知道那些赤莲,就是他们拿江州百姓的血养出来的?” 他目光凝肃,掷地有声道:“侯爷,真正的荣耀,在于守护!袁氏先祖当年守国护民,故有侯爷一脉延续千年的尊贵。如今,还望侯爷顾念社稷百姓,毋使袁氏先祖失荣也!” 江阳侯若是不知晓,那他养着赤莲,外人顶多会说他受人蒙骗。 可他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养? 既已知赵素恶事,何不阻拦? 既是景国侯爵,享百姓之供养,何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江阳侯仰头长笑,笑声洪亮,直达重阳楼外,响彻整个侯府。 霎时间。 侯府内外,数百府兵仿佛接到指令一般,身披盔甲,手持刀兵,纷纷朝着重阳楼的方向疾步而来。 数十位四境武夫,飞身至楼外,目光凝视楼顶,眼中尽是肃然。 更有数名五境,掠至二楼飞檐,眼中满是冷意。 仅是片刻之间,整个重阳楼,便已被重重包围,可叫敌人插翅难逃。 可他们只是围着,却都没有冒然入楼。 侯爷无令,任何人不得踏入。 江阳侯笑完,眼中满是失望的看着姜峰:“我以为,徐公教导出来的弟子,能有多大的见识。如今看来,做事莽撞,话不经脑,犹如稚童。” “我且问你,江州发生这么多的恶事,到底是我江阳侯的责任,还是你们不良人的责任?” 他眸光冷肃的盯着姜峰,一字一顿的问道: “到底是谁,尸位素餐?” 沉肃的声音,振聋发聩! 第96章 事在人为 江阳侯目光冰冷的盯着姜峰,字字如槌,句句如刀:“不良人不是号称监察景国天下,无事不可查吗?为何你们都查不出的事情,我一个深居简出的侯爷反倒比你们先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 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我虽是侯爷,但我并没有缉捕罪犯的权利! 你们不良人不作为,反倒怪起我来了? 姜峰和司徒映都陷入了沉默。 江阳侯指着满地的人影,语气满是嘲讽:“是否还要我替你们把人抓到,再亲自送到你们府衙?” 姜峰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不否认,不良人确有失责之处,概因人性贪婪,不良人亦不能避免。但,侯爷既已知晓,为何不将此事,上禀朝廷?” 江阳侯淡淡道:“你以为,萧凌雪为何会突然来江州?” 姜峰和司徒映目露惊色! 难道这背后,也有江阳侯的功劳? 江阳侯目露深意:“知道我为何闭口不言吗?你们不良人查不到的事,我查到了,你以为朝廷会怎么想?到底是我这位侯爷意图染指政事,还是你们不良人腐败不堪?” 他几乎是摊开来,把话说得很明白。 明说朝廷,实则说的却是那位九五之尊。 只是这些话,却是有些大逆不道。 因为他这句话,几乎是在说:咱们那位陛下疑心过重,我不得不明哲保身。 这何尝不是对皇帝的不满? 江阳侯闭上眼眸:“人我替你们抓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 姜峰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转头对司徒映说:“让衙门的人来接手吧。” 司徒映心中顿时大急,到底还是不是兄弟?怎能让我暴露?! 江阳侯忽然睁开双眸,目光淡漠的看向了蒙着脸的司徒映:“司徒副统领可将我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苏统领,朝廷若是要治我的罪,不良人尽管来拿我。” 司徒映尴尬的笑了笑:“侯爷说笑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开玩笑。 来到这里他才发现,眼前这位江阳侯,远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这位爷分明就坐在眼前,可以他的实力,竟是半点都感应不到。 须知。 就算是六境巅峰的苏统领,也做不到这般啊。 否则,他又何以如此紧张? 这时,江阳侯又看向蒙面女子:“不良人果然人才济济。” 司徒映刚想开口解释,这人可不是我们不良人府衙的,可姜峰却抢先一步说道:“侯爷可还有什么吩咐?又或者,抓我们向不良人府衙,向苏统领要个交代?” 江阳侯沉默了片刻,淡漠道:“抬着你们要的人,给我滚。” 姜峰躬身行礼:“多谢侯爷宽宏大量。” 三人离开前,江阳侯忽然传音道:“姜峰,你以为景国烂的,只是一个江州吗?徐公当年没做到的事情,你也不可能做到,哪怕你走到了不良帅的位置,也是如此。” 姜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江阳侯:“侯爷,事在人为。在下告辞了!” 江阳侯望着姜峰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重阳楼外,重兵把守。 姜峰打开大门,堂而皇之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铿锵。 霎时间,拔刀声响彻一片。 数百名府兵,其中甚至包括数位五境,十几位四境,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姜峰,凌冽的杀机,宛如冰冷的风暴,在庭院之中疯狂涌动! 姜峰丝毫不惧,目光平静的望着众人:“奉侯爷令,请诸位将楼上的犯人抬到侯府门口,我不良人府衙自会有人来接手。” 其中一个五境武夫眯着眼,目光森寒的盯着姜峰:“你们不良人不请自来,把我们侯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就是,这里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 “不良人又如何?今日不给我们侯府一个说法,别说带走人犯,就连你们,也休想离开!” 群情激愤,纷纷讨伐! 身后的司徒映额头忍不住冒出冷汗。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以前他觉得侯府又怎样?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是进来查案,有何进不得? 现在看来……是我鲁莽了! 这些府兵一看就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个个身经百战,杀气腾腾。 真要打起来,他们定然不是对手。 他本想出面调解,毕竟这事确实是他们不对在先。 却不料姜峰忽然对着众人冷声喝道:“大胆!你们竟敢质疑侯爷的决定?” 他高举双手,对着楼顶的方向行了个叉手礼,以示尊敬:“侯爷明察秋毫,知我等是为查案而来,故而宽容大量,不予计较,侯爷这份气度,乃景国之福,社稷之福,更是我景国百姓之福!” “现在尔等拦在这里,是何道理?你们要违抗侯爷的命令吗?这侯府到底是侯爷的侯府,还是尔等之侯府?” “再者,我不良人缉捕嫌犯,乃是为景国,为朝廷效忠,连侯爷都在支持我们不良人,如今你们却要拦在这里,又将侯爷置于何地?” 一众府兵瞬间哑口无言! 这时,另一位五境武夫冷笑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不良人!你又是哪个副统领?可敢留下姓名?” 姜峰平静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来带走人犯的。” 那人讥笑道:“难怪连办案都要戴着面具,看来也不过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 姜峰深深看着他,也不回话,反而抬头对着楼顶的方向,大声喊道:“侯爷,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府兵吗?出言辱骂我也就算了,他们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把您的命令放在眼里啊。” “你……” 那人当场就急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不良人。 就好像两个人吵架,其中一个动不动就找家长,这还怎么吵? 三更半夜不请自来,没拿你当盗贼乱刀砍死就算不错了!你还有理了? 半晌后,江阳侯雄浑的声音,从九楼之上蓦然传来:“让他们把人带走。” “多谢侯爷体谅!” 姜峰转头看向众人,淡淡道:“听到了?” 一众府兵面露不甘,却又不敢发作。 …… 江阳侯府外。 宋明远接到指令,率队赶了过来。 姜峰没有出面。 如今他还在禁足期内,现在若是现身,是个人都能拿捏他。 于是,现场只留下了大冤种司徒映。 此时的他,面无表情,双眼发呆。 那股热血冲动的劲儿一旦泄了,整个人顿时仿佛没有了精气神一样。 看看,这就是一时冲动的下场! 说什么共进退,同生死,说什么怕死就不当不良人,现在人呢?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比窗户纸还要薄,一捅就破! 此时。 姜峰带着蒙面女子远远离开了江阳侯府。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路上,姜峰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 蒙面女子从始至终,都没有解开脸上黑布的意思,她眨了眨眼道:“干我们这行的,从来都是做好事不留名,区区姓名,就不必在意了。” 接着,她又好奇的问道:“你那个控制声音的神通,叫什么名字?” 姜峰停下脚步:“你能感应到我施展了神通?” 蒙面女子笑了:“大家都是神通者,凭什么你会认为,别人都感应不到?” 姜峰正色道:“你那个神通又叫什么?问别人之前,总该先说说自己的吧。” “我这个叫‘视而不见。’” “明白了,我这个叫‘听而不闻’。” “不说就算了,我本来也不那么好奇。”蒙面女子对着姜峰挥了挥手:“事情已毕,我也该走了,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姜峰连忙问道:“你还未告诉我,沈亭烟去了哪里?” 蒙面女子笑道:“有缘你们自会相见。” 接着,她便施展神通,一边挥手,一边消失在了姜峰面前! 姜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看来,还是不能小看了其他神通者。 世间神通,千奇百怪。 说不定,也有能克制自己神通的存在呢? 第97章 等你很久了 不良人府衙。 姜峰来到司徒映的办公堂,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书册,依旧是那副孜孜不倦的姿态。 “审问赵素了吗?”姜峰甫一进门,便连忙问道。 司徒映置若未闻,自顾的翻开一页,静静阅读。 姜峰见他这般姿态,不由得愣了一下:“您怎么了?” 司徒映认真道:“我翻一翻圣贤书,隐约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书中圣人教我们‘仁义道德’,教我们‘舍生取义’,可我看了半天,上面确实没教过我们‘见色忘义’。” 他微微抬眸,眸光冷淡的望着姜峰:“所以,这都是你的个人感悟?” 这是在怪我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吗……姜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不能让人知道我离开过府衙吗?” 啪! 司徒映将手上的书本重重的放在桌上,手掌撑着桌沿,大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毁掉了一个少年的梦想!” 姜峰一愣:“谁的,梦想?” 司徒映抓起桌上一封卷轴就扔了过去:“你说呢?” 姜峰连忙避开,挠了挠头:“那,严不严重?有没有找补的可能?” 司徒映重新坐了回去,右手扶额,左手指了指大门,伤心欲绝的叹道:“你滚吧,今夜我不想再看到你。” 姜峰连忙道:“别啊。我承认放您一个人在侯府,独自把那些人从上面扛下来是我不对,但那不是侯爷不让府兵帮忙的吗?” “再说,这泼天的功劳都让您一个人占了。现在衙门里的人都说,司徒副统领就是胆粗气壮,勇气可嘉,都敢去江阳侯府抓犯人,江州还有哪个地方不敢去?!” “您听听,您的名声都已经传播府衙,相信过了今夜,整个江州百姓都将知道您的英勇事迹,对你赞赏有加,为官者若能得民心,那是多大的荣耀!” 司徒映面无表情:“你这嘴上的功夫,一点都不比周奎要弱。” 几百名府兵,手持刀兵,满脸杀气的盯着他,看着他从头到尾把十几个人从重阳楼九楼扛到了江阳侯府的大门外……那种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司徒映拿起一份卷轴,朝着姜峰的方向扔了过去:“初步审问的供词,你自己看看吧。” 姜峰接过后,连忙打开一看。 可随即便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没有赵素的供词?” 司徒映面露凝重:“因为,他醒不过来了。” 姜峰蹙眉:“什么意思?” “其他人用冷水一泼就醒,唯独这个赵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有清醒的迹象。府衙找了大夫过来看过,说是中了奇毒,除非服下特定的解药,否则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司徒映有些无奈:“根据其他人的口供,赵素在确认自己逃不掉以后,亲自服下了毒药,他们也不知道解药在哪。” 姜峰看完其他的供词,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抬起头,沉吟道:“让我来吧,他就算是一具尸体,我也能让他开口说话。” 司徒映道:“这事得请示下苏统领,毕竟你那手段一用,他人就废了。” 姜峰拥有‘搜魂’神通,这事在府衙高层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苏统领,包括其他几位副统领都已知晓。 在他们看来,这也解开了姜峰为何能在短时间连续突破武道境界的谜团。 凡天授神通者,无一不是真正的天才。 于是,两人又联袂去找了苏烈。 路上,司徒映又跟姜峰说起了一事:“我的人查到,周奎跟严刺史私下有过联系,看来他故意针对你,是受了严刺史的指使。” “毕竟你在望江楼文会上,可把这位刺史大人得罪的不轻。” 姜峰沉默不语。 两人来到中堂偏殿的房间。 苏烈盘坐在蒲团上,眼都没睁开,径直问道:“见到江阳侯了?” 司徒映和姜峰对视了一眼,前者微微上前一步,低声道:“见到了。” 苏烈问:“如何?” 司徒映顿了顿,心中想好了措辞,小心翼翼的说道:“卑职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估摸着,大概是,七境了吧。” 苏烈沉默了许久,而后开口:“以赵素的罪名,判他个斩立决也不为过,随你怎么折腾吧,但是,我要你尽快破案。” 这句话自然是对姜峰说的。 “喏。” 姜峰躬身道。 离开了苏统领的闭关之地,姜峰手掌一翻,施展【八海潮音】,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压低声线,悄声问道:“咱们苏统领,是不是跟江阳侯有什么过节啊?” 尽管苏烈刚刚没显露什么表情,可当他听到江阳侯也到了七境后,眼角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姜峰的眼睛。 司徒映左右看了一眼,而后悄咪咪的低声道:“我怀疑,当然也只是怀疑,咱们苏统领不单单跟江阳侯有过节,还跟裴大将军有点不太对付。” “这是为何?” “你想啊,整个江州最有权势的四个男人,谁最能打?严刺史那种文官不算,剩下的不就是咱们统领,江阳侯,还有裴将军三人?” 姜峰这时才回想起来,当初一起端掉‘黑雪’据点的时候,苏统领最后还跟裴将军约战来着。 司徒映继续低声道:“像苏统领这样的天骄,又怎会甘心屈居于那两位之下?自然是拼了命的磨炼武道,以求早日突破到七境。” 姜峰点了点头。 这是一场赌上男人尊严的决斗! 俄顷。 两人又联袂来到了地牢。 赵素安安静静的躺在地牢里,就像变成了植物人,除了还会呼吸,其他的没有任何反应。 姜峰走上前,望着这个眼前的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 他伸出手掌,照着对方的眉心,一把按了下去: “你欠的债,该还了!” 姜峰缓缓闭上双眸。 可在下一刻,异变骤然袭来! 一道充满癫狂的长笑声音,在魂宫深处蓦然响彻! 但见一个身材魁梧,样貌粗犷的中年男人,面带凶恶,犹如一头冲破牢笼的野兽,发狂似的撞开姜峰的天门,闯入他的魂宫,口中发出残忍而癫狂的声音,磨牙吮血,双目血红: “我等你很久了,姜峰!” 第98章 神思聚生 魂宫内。 姜峰的神魂稳坐于王座之上,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灵,眼神淡漠的俯瞰着面露狰狞的中年男人。 他没有起身,手指轻轻敲打着王座上的扶手,缓声问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 姜峰可以肯定,那个矮胖中年,根本没有使用易容术。 那么赵素又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赵素咧嘴笑了起来:“往后,我就是你,你便是我。” 姜峰大概猜到赵素的神通是什么了,怕是类似于夺舍之类的神通。 “你服下毒药,就为了等这一刻?” 赵素仰头猖狂的笑了起来:“在你拿下杜川以后,我就知道你也是个神通者,而且,你的神通几乎完美克制了他的【五煞攒身】,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盯上你了。” “只可惜,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不过,当我知道你的神通可以搜索别人记忆之后,我就料定会有这么一天!”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想要我的记忆,就必定要掉入我设下的局!姜峰,你无路可逃了!” 话虽这样说,可实际上,这却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后路! 他的神通名为【神思聚生】。 这是一种极为诡异,却又损人不利己的神通! 它能将自身的意识化作人格,融入到目标的神魂当中,此后与目标共同生长,直到彻底取代对方。 当完全取代对方时,那人的能力,思想,记忆,也将被完全融合,就像是原有的人格死去,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的意识。 但这种聚生的代价,却需要完全舍弃自我的肉身。 赵素原本可以选择更强的人作为自己的目标,可他如今却不得不选择姜峰。 【神思聚生】的厉害之处在于,一旦融合,便无法阻止,无法剥离。 因为两人的神魂已经融为一体,杀他便是杀己。 外面那个样貌丑陋的矮胖中年,曾经就是赵素融合的对象! 而眼下这个高大魁梧的他,才是原本的自我! 姜峰身形慵懒的坐在王座上,轻轻摩擦着下巴:“我猜,你的神通应该有着很大的限制吧,否则你要是找一个九境武夫完成夺舍,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赵素表情略微一僵,旋即有些色厉内荏的冷哼道:“任何神通都有限制,天道有缺,作为天授神通,又怎会没有缺陷?不过,就算我的神通有缺陷,那也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抵挡的。” 他不能融入神魂比他强大的人,否则会被镇压,无法取代对方,这是【神思聚生】最大的缺陷! 简单的说,他的神魂只想向下兼容,无法向上兼容,这将导致他的神魂会越来越弱,需要耗费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才能重新恢复。 姜峰赞叹道:“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他继续坐在王座上,对着赵素勾了勾手指:“那就来吧,让我看看,你要怎么夺舍我。” 赵素阴险的笑了起来:“当我进入你的魂宫,神通就已经开始了。” 仔细一看。 他的双腿已经与脚下的大地相互融合。 这里是姜峰的魂宫,一旦他的身体完全与魂宫融为一体,【神思聚生】便算是彻底完成。 而在这个过程中,任何对他施加的攻击,姜峰也会共同承担。 “已经迟了。” 赵素猖狂大笑,他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矮胖的肉身,重新拥有一具年轻又充满活力的肉体! 四境武夫虽然弱了一些,但姜峰的天赋却不弱,给他一些时间,他能将这具肉身的武道境界,达到六境! 姜峰依旧不慌不忙的看着他:“看来你融合的速度有点慢。” 他顿了一下,“那要不,咱们再聊一会儿?” 赵素面色骤然僵硬! 不是,你不怕的吗? 一旦我融入你的魂宫,便会成为你肉体的一部分,此后再反客为主,逐渐将你的神魂镇压,再一点点磨灭,那时候你就完了啊! 你难道一点不慌吗? 你又怎么可以不慌? “你真不怕死?” 姜峰摊了摊手,无所谓的说道:“随便你怎么折腾,反正你融入的,又不是我的魂宫。” 赵素面色一愣! 他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高居于王座之上的姜峰,目光睥睨的俯瞰着他:“字面上的意思。” 赵素愣了片刻,接着,面色骤然大变:“你也是鸠占鹊巢,寄生在别人肉身上的神魂?” 姜峰摇了摇头:“那不一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面孔:“难道你没发现,我的神魂与我的外表,一模一样吗?” 赵素彻底陷入了呆滞。 姜峰抬头望着这座魂宫的穹顶,微微叹息道:“我也想知道,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姜峰的魂宫,早就被那座光门彻底取代了! 可他依然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更可怕的是,他的神魂样貌与肉身一样,可他的意识,却依旧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 越是了解神通者,了解神魂,了解魂宫,就越是难以理解这一切。 姜峰猜测,是光门把他上辈子的意识抽取出来,融入到原身的神魂之中。 又或者,是将两人的神魂相互融合,却保留着原身的样貌! 可无论是哪一种操作,都不是现在的姜峰所能理解的。 神魂是一个人最神秘,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神魂有失,如同将人体斩去一部分。 普通人神魂残缺,便会变得浑浑噩噩,痴傻愚拙。 哪怕是神通者,若神魂有缺,神通的威力大大缩减不说,同样会累及肉身,寿命锐减。 姜峰忽然低声问道:“你把他的神魂给吞了,我还能获取他的记忆吗?”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向谁询问。 空旷的魂宫寂静了片刻,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御姐声,在宫殿内轰轰回荡:“放心,等会儿把他的记忆传给你。” 赵素面色骤然大变。 姜峰更是差点从王座上摔落,他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宫殿的穹顶大声质问:“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光门道:“只是感应到,你似乎很喜欢,很怀念这个人,这才换成她的声音。感觉怎么样?” 姜峰满脸黑线:“瞎搞。你给我换个声音。” 这特么是萧凌雪的声音啊! 这破门,简直……胡说八道! 接着光门又马上换成另一种妖娆妩媚,又柔柔弱弱的声线:“这样呢?” 姜峰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这明显是沈亭烟的声音。 “我劝你不要乱来!你是不是被赵素的神魂影响了?这么变态?” 那道雌雄难辨,宏大缥缈的熟悉声,再次传来:“这世界,没有任何人的神通可以影响到我。” 此时,赵素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听着姜峰和那道神秘声音的对话,大脑如同宕机了一样,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腰部以下的身躯,已经融入到魂宫之中。 接着,他蓦然发现,有一股神秘而浩瀚的力量,顺着身下的宫殿,宛如火山爆发一般,径直涌入到自己的神魂内! “你……你要干嘛?!” 赵素疯狂的挣扎,他想要抽出自己的神通,却骇然发现,自己的神魂已经与魂宫彻底融合,不分彼此。 他赫然发现,自己的神魂力量正在急剧消失。 熊——! 下一刻。 他上半身的神魂,骤然燃起一团漆黑的火焰! 赵素的神魂,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不要啊!!!” 姜峰站在王座前,眼神凝重的望着烈焰中的赵素:“这是怎么回事?” 光门的声音缓缓传来:“他的神魂被人诅咒了。” 它略微停顿了片刻,接着道:“按照正常情况,他的神魂在你的魂宫里燃烧,这股诅咒之火,将他的神魂燃尽后,便会一路蔓延,将你的魂宫,神魂,一并燃烧!” 姜峰眼眸一闪,眯着眼盯着挣扎惨叫中的赵素:“原来如此,无论是赵素被抓,还是神魂夺舍……” “这一切的背后,竟都是冲着我来的!” 第99章 舍己为门 昏暗的房间,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的神秘人,坐在祭坛上。 那祭坛中央,放着一个木偶,上面写着赵素的生辰八字,纸条上残留着血迹,还有一小撮的头发…… 祭坛旁边,站着一道身影。 他望着祭坛上燃烧起来的木偶,开口问道:“赵素失败了?”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方才我感应到他的神魂之力在急剧流逝,故而施展诅咒。” 那人冷哼一声:“当时我便想说,何必设什么局,直接将赵素杀了,便是断了一切线索,自然万事大吉!至于姜峰,他若是再紧咬着不放,那便派人将他杀死。” 黑袍人道:“赵素是他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既然赵素说有把握,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 他略微抬眸,露出一双灰白色的双眸,透着无尽的寒意:“况且,有我兜底,倘若赵素失败,以我的诅咒之力,那姜峰也必死无疑!” 这便是他施加诅咒的另一种方式,以一人神魂为媒介,将诅咒带入目标的魂宫。 可这种做法,却是以牺牲己方一名神通者为代价。 在武夫遍地,神通难求的时代,任何一名神通者,都是弥足珍贵的,谁又舍得拿神通者作为诅咒的媒介? 那人自然知道黑袍人口中的‘他’是谁,故而当初只能选择缄默。 再者,有黑袍人兜底,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可如今赵素失败,他便不得不提: “如果姜峰没死,又从赵素那里获取了记忆,谁来担责?” 黑袍人顿了顿,笑容阴森诡异:“你这是对我的诅咒没有信心吗?” 他望着眼前已经烧成灰烬的木偶,漠然道:“你放心,哪怕我的诅咒失败了,也自会有人担责,更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他看着成为灰烬的木偶,嘴边却是喃喃:“我倒是希望,他还能活着。” …… 魂宫内。 姜峰望着王座下的黑炎,抬头问道:“别人都往你家里放火了,你不给点反击吗?” 光门的声音传来:“我只是一扇门,杀人的事儿我不会。” 姜峰指着赵素消失的方向:“那他呢?” 光门正色道:“他舍己为门,是位壮士!你替我厚葬他吧。” 姜峰差点气笑了:“他杀了那么多人,还要厚葬?不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已经算便宜他了。” 光门根本不知良心为何物:“那就没办法了。” “等等。” 姜峰摸了摸下巴,狐疑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拿神魂去喂你,你就能苏醒?” 光门沉吟片刻:“也不能说完全不对,但是我醒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一扇门,不会打架。” 姜峰一下子来了兴趣:“你一定还有别的用处。快说,我该怎么使用你呢?” 这句话就好比,你去问别人,我该怎么拿你当狗使唤呢?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光门心想,如果我有手,现在肯定跳起来大嘴巴抽你。 于是它果断说道:“我真的只是一扇门,除了偶尔清醒的时候,可以陪你说说话,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 姜峰质问道:“那我这些神通又是怎么来的?” 光门道:“充会员送的。” 姜峰:“???” 他勃然大怒:“你在戏弄我?!” 这么恶劣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光门打了个哈哈:“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么较真嘛。” 姜峰生气道:“我不管,我要今晚那个‘视而不见’的神通!” 光门道:“对你视而不见吗?好的。” 接着。 它消失了。 消失了!!! 姜峰:“我【哔哔哔】!” 可任由他如何咒骂,那扇破门还真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姜峰忽然开口:“喂,赵素的记忆你还没给我!” 光门道:“哦,这就传给你。” “你不是听不见吗?” 对面又是一阵缄默。 姜峰一阵大怒:“我【哔哔哔】!!!” …… 不良人地牢。 姜峰睁开双眸,眼中迷茫之色尽褪,转而闪过一缕骇然之色。 他已看到赵素的记忆。 只可惜,这记忆只有一半。 按照光门的说法,另一半记忆被诅咒侵蚀掉了。 姜峰觉得,凭光门的能力,定然能够保住赵素的神魂,可它就是故意不插手。 这到底是哪个倒霉玩意儿造出来的? 太特么气人了! 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从赵素那一半记忆里,看到了许多机密! 他曾听命于洛神教那位暗夜护法的指派,一直潜伏在雍州,其目的是为了利用神通,彻底取代镇南侯,从而窃取雍州的权柄! 镇南侯乃是景国八大强军之一,风虓军的统帅。 多年来镇守雍州,与蜀,炎两国针锋相对! 十二年前,因战功赫赫,被当今景帝赐封军功侯爵,食邑万户! 同时,他也是雍州节度使,独揽雍州军事大权! 赵素通过层层选拔,最终加入了风虓军,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被镇南侯看上,招为亲卫! 可就在他接近镇南侯,即将下手之际,却被镇南侯道出神通者的身份,更是点破了他洛神教徒的身份,令他震惊! 他吓得仓皇逃窜,此后遭遇风虓军的重重截杀,一度重伤濒死,最终只能舍弃了本我的肉身,以神魂融入到一位富贾商人的体内,取而代之,这才逃过风虓军的追杀。 此后,他便又接受暗夜护法的指派,以富商的身份来到江州,通过开设赌坊,青楼,酒楼等方式,大肆敛财,又暗中勾结江州官员,参与走私,挖掘古墓,贩卖文物等行动。 他因此掌握了诸多江州官员的把柄,逼迫他们为洛神教效力。 贪婪者,便许以钱财。 色心者,便赠予美人。 洁身者,便送之赤莲。 说到赤莲,这是洛神教专门培育出来的一种莲花。 此莲食人血,吞人魂,魅人心,其花香更有荼毒神魂的效果。 越是去欣赏,便越是沉迷其中。 此外,姜峰还得知一个秘密,张游运送妖族的背后,确实为洛神教所指使。 妖族的来历,赵素亦不知晓,但他却知道,这些妖族运到了哪里,用来做什么! 这也正是姜峰感到惊骇的地方。 他转头看向司徒映,脸上露出急切之色:“快去请苏统领出关!” …… 第100章 他值得更好的待遇 竹林雅阁。 梁胜浑浑噩噩的走到竹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依稀记得。 傍晚时候,与书院学子畅谈学问,不知不觉,抬头时已见夜色,故而选择在学舍睡下。 他在书院自然也有学舍,尽管家境殷实,可他在书院求学时,从未选择归家夜宿。 平时外出,也都是采用步行,极少乘坐马车。 他并不想特立独行,独异于人,以此彰显富贵。 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和书院其他学子打成一片,无论贫贵,能来书院求学,自有独到之处。 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他深以为然。 故而,他常常与人交流,无论对象是谁,书院的学子,街上的商贩,酒楼的小二,乡间的老农…… 他觉得,聊天也是获取知识的一种方式! 世间道理,从来不止于书上。 况且,通过这种方式,还能结交到许多朋友。 否则他又如何能跟一贫如洗的姜峰成为朋友呢? 故而,梁胜这种富而不骄,贵而不舒的性格,也使他在书院内外都颇有名望。 可梁胜现在很迷茫。 他记得,自己已在学舍睡下,醒来时,却又为何会在后山竹林?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像是在竭力压制心中狂躁的杀意,恨不得立马宣泄出来: “赵素失败被擒,取代姜峰的计谋也没有成功,这一次,你没有理由再阻拦我们了吧?” 竹林外的梁胜闻言猛地一惊! 取代姜峰是什么意思?出声者又是谁? 这里是院长居住的地方,为什么书院会出现这样的人? 雅阁内沉默了片刻后,传来文院长苍老又冷漠的声音:“赵素既然失败了,那就转移吧。不过,姜峰你们还不能杀。” 微弱的烛光里,文院长缓缓抬起头,苍老的面容,透着无尽的威严,浑浊的目光变得异常冷漠,仿佛连屋内的空气都要冻结一般。 他眼神凌厉的盯着前方这道身披黑袍的人影,寒声道:“因为你们今夜,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话音刚落。 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从文院长的体内破体而出,滔天而起! 这气息实在太过强大! 其气势之磅礴有如高山倾倒,威势之雄浑亦如瀚海咆哮! 空气宛如翻涌的潮水,化作庞大的气流,宛如风暴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使得雅阁内外的一切,都在颤动! 屋外的梁胜感应到这股气息,霎时间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屋内。 文院长盘坐在蒲团上,满头银发在空中铺展开来,随风舞动,眼神怒如狂狮。 下一刻。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喧嚣的狂风霎时平静,屋内袅袅升起的香烟,如同凝固在虚空。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被冻结。 唯有眼前这个身穿黑袍的人影知晓,被冻结的并非时间,而是空气! 他明显感觉到,身周的空气一下子凝固,如同被压缩到了极致,变得比钢铁还要坚固。 这就是文守仁的神通吗? 文院长目光冷漠的盯着黑袍人,顷刻间,空气如同形成一道道枷锁,束缚住他的手腕,脚腕、脖颈,将他拷在透明的刑架上,如上大刑! 他袖袍一甩,窗户骤然敞开,将屋外陷入昏迷的梁胜,隔空搬运进来。 “你们故意把人带来,是想干嘛?逼老夫就范吗?” 文守仁很生气,梁胜是他最看好的学生,是书院未来的希望,更是他摆脱平庸院长的名头,成为天下名师的希望! 现如今,梁胜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让他如何自处? 黑袍人低沉的笑了笑,笑声带着一股癫狂的意气,如同恶狼龇牙,令人心悸不安:“文院长,你不让我们杀姜峰,不就是幻想着,能把姜峰重新拉回书院,好实现你的理想吗?” “你就别再做梦了,姜峰不会再回书院,他只会锲而不舍的追查下去,直到最后,查到你的身上!” “姜峰必须死!他不死,以他的神通,迟早可以查出真相!你若再不下定决心,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止你一人。” 文守仁眸中寒光闪烁:“所以,你们就想坑害老夫的学生?”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满是疯狂的戾气:“坑害?这些年,书院多少学子,因你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难道他们就不是你的学生吗?” 文守仁平静道:“一群注定考不上科举的废物,不配成为老夫的学生!老夫不过是拿废物重新利用一下,有何不可?” 黑袍人忽然奋力的挣扎起来,兜帽被甩到脑后,露出一张长满鳞片,面目狰狞的脸庞:“那我呢?我也是废物吗?” 他眼神瞥向地上的梁胜,愤慨道:“我的学识比起梁胜和姜峰,到底哪里不如?为何他们在你眼里就是珍宝,而我就是废物?” “天下多少读书人,慕名而来江州书院求学,但凡通过考核入得书院的学子,哪一个不是才智过人?” “你凭什么来判断,我们就考不上科举?又凭什么一言就决断我们的人生?” 文守仁讥笑一声:“就凭你,也配和梁胜,姜峰相比?论渊博,你比得上梁胜?论诗词,你比得上姜峰?” “你只是一个娼妓所生的低贱之人,竟妄想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的人生?” “人生来命途已定,低贱之人,永远只配做低贱之事。” 他站起身,缓步走向了不人不妖的黑袍男子,眸光暗沉:“你妄想改变人生,本就是一个愚蠢的想法。因为你的人生,从来都不在你自己的手上。” 他伸出手掌,五指成爪,蓦然落在黑袍男子的肩膀上。 下一刻。 他用力一扯,竟是将对方一条粗壮的臂膀,硬生生撕扯下来。 浅绿色的血液,带着浓郁的血腥味,透着丝丝缕缕的妖气,泼洒在雅阁之内,却停顿在半空,未曾落地。 望着痛苦咆哮的黑袍男子,文守仁随手将撕下来的臂膀丢掉,冷漠道:“这就是你做错事的惩罚!记住,你以前是个卑贱的人,现在只是一条卑贱的狗!”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咬谁,你再去咬,不要有自己的思想,更不要胡乱揣测你主子的想法。” “再有下一次,你失去的将不只是一条手臂。” 文守仁大手一挥,将狼狈不堪的黑袍男子,连同空中的血液,残缺的手臂,一股脑的扫出屋外。 哐。 大门关闭。 “滚吧,告诉你的主子,我会再给姜峰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还要追查下去,我会亲自杀了他。” “但是,在那之前,你们谁敢对他动手,谁就要承受我的怒火!” 雅阁外,黑袍男子捡起地上的断臂,目光含恨的盯着文守仁的影子。 许久后,他转过身,狼狈的离开。 事实证明,哪怕他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依旧不是文守仁的对手。 不,他在对方面前,连动弹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谈何反抗?! 直到黑袍男子离开。 许久后,雅阁内才传来一道深深的叹息:“你知不知道,我要花费多大的精力,才能培养出来一个半妖?你就这么把他的一条胳膊给废了?” 望着屋内忽然出现的身影,文守仁沉吟道:“唯有仇恨,才能使他继续变强。” 来人摇头道:“一个人若是只剩下仇恨,他就不再是人,而是一头野兽。我要的不是野兽,而是拥有妖力的正常人。” 文守仁道:“起码我们已经知道,仇恨和痛苦,才是支撑他们蜕变成妖的根本。若是失去仇恨,他们也就活不下去,又如何还能变得更强?” 来人笑了:“你可真是个冷酷的老师!你教会他们知识,更教会他们仇恨。” 文守仁面无表情:“我教会他们如何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唯有权势和力量,才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 “他们生来平凡,没有高贵的地位,没有强大的人脉,更无习武的天赋,仅有一点点学识,是改变不了他们弱小的命运。” “为师者,岂能让学生碌碌无为?” “与其让他们庸懦无能的过完一生,还不如让他们心怀仇恨,逆天改命,这才是一位老师,应该尽的责任。” 来人愣愣的看着文守仁,许久后,他由衷的赞叹道:“你说得对,这天下人要是都如你这般看得深远,都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又何愁大事不成?” 他看着昏倒在地的梁胜,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这位学生呢?你也要教他仇恨吗?” 文守仁沉默片刻:“为师者,自当因材施教!仇恨并不适合他,他值得更好的待遇!” …… 不良人府衙。 苏烈盘坐在蒲团上,静静听完姜峰带来的消息。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所以,他们从海外寻来妖族,就是为了研究一种可以提升武者力量的妖丹?” 姜峰点头,脸上带着凝重:“严格上说,这种妖丹并不是给武者准备的,它的作用,是让不能习武的普通人,能够拥有妖族的力量。” “可根据赵素的记忆来看,这种妖丹目前并不完善,吞下以后,大多数人会因承受不住强大的妖力而立即死去,唯有少部分人,会蜕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而这些半妖里面,也有大部分变成了失去理智的野兽,形如恶鬼,仅有极少的几个,还能保存人的理智,成为真正的半妖。” “任何一名半妖的力量,皆不弱于金刚境!并且,随着妖力的增长,实力也将愈发强大。” 姜峰深吸一口气:“一旦让这种妖丹彻底成型,人人皆可成妖,届时,必将天下大乱!” 第101章 困难乃见才,不止将有得 苏烈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幕后之人拥有大量的妖丹,岂不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强大的半妖军队? 到那时,天下列国,谁能阻拦? 看来这个洛神教,所图甚大! 苏烈沉声问道:“你可知,他们炼制妖丹的地方在哪里?” 姜峰点了点头:“在赵素的记忆里看过,炼丹的位置,就在江州城内一处隐蔽的地窟。” “地窟深处有一火脉,他们便是在那炼丹。” 苏烈当即起身:“立即召集人手,包围地窟,抓拿邪教中人,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人!” 铛铛铛铛——!!! 密集的铜锣声在府衙响彻,这是府衙召集人手的信号令。 但凡还在府衙的不良人,只要听到铜锣声,必须立刻到前院集合。 姜峰穿着一身不良人制服,身姿挺拔的站在队伍的第二排。 第一排则是司徒映和周奎两位副统领。 最前方自然就是苏烈! 此时的苏烈面容凝肃,势如山火,一股沉重而炽烈的威压,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压得院内所有不良人心头沉甸甸,几乎喘不过气。 气氛如被凝固,满场沉寂。 除了司徒映和姜峰,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大家都意识到一个问题。 能让苏统领从闭关里走出来,还摆出这么大阵势,绝对不是小事。 难道要去抄了严刺史的府邸? 还是抄裴大将军的府邸? 至于江阳侯,没人敢往这个方向去想! 世袭罔替的侯爵,哪怕犯了大错,没有朝廷的指令,谁敢擅动? 苏烈目光冷肃的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姜峰身上:“姜峰,你上来。” 众人皆是一愣! 唯独姜峰面不改色,从队伍中走出,来到苏烈跟前,行礼道:“统领。” 苏烈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其余不良人说道:“今夜行动,所有人皆听从姜峰的指挥!” 顿时间,府衙内所有不良人皆是面露骇然! 尤其是与姜峰相熟的宋明远等人,更是震惊不已。 老宋头神色复杂,小老弟这升职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才过去多久,就爬到自己头上了? 站在队伍前方的周奎却是满脸的不服,他当即上前一步,大声问道:“统领,他区区一个银牌,凭什么让我等副统领也听从他的指令?这不合规矩!” 他越说越是激动:“况且,他如今还在禁足,这禁足令还是统领您亲口下的,难道是不作数了吗?他以下犯上的罪责,难道就不用追究了吗?倘若如此,怎叫兄弟们信服?” 其他人皆是陷入沉默。 如今谁都知道,周副统领跟姜峰结下了梁子,若是由姜峰来担任行动指挥,周副统领岂不是要被他穿小鞋? 但是,周副统领说的也没错。 朝令夕改,谁能信服? 更何况,姜峰之前犯下的过错,难道不予追究了? 那弟兄们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 所有人都保持缄默,一双双眼睛皆是看着苏烈。 宋明远刚想出口,却见到站在身前的司徒映,忽然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 于是,众人便听到苏烈开口说道:“有的人哪怕禁足在府,却依旧能查清案情,而有的人花了大半个月,连个江洋大盗都抓不到,你说,朝廷应该向着谁?” 他目光冷漠的凝视着周奎:“朝廷花钱养你,许你官职,给你俸禄,就是让你这么办事的?” 周奎低下头,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苏烈重新抬眸,眸中寒光骤盛:“所谓公正,便是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不良人不讲出身,只凭实力!” “庸碌者在嫉妒中沉沦,奋勇者在绝境中踔厉。” 他本想说‘困难乃见才,不止将有得’,可这群粗鄙的匹夫未必能够听懂,故而改用言简意赅的话语说出。 他目光灼灼的扫视着所有人:“但有能力,本统领不介意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向府衙,向朝廷证明你们的实力。若是没本事,就不要埋怨为什么上位的那个人不是你自己!” 许多人不由得低下头颅。 这时,苏烈又接着说道:“其次,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是不良人一贯之准则。姜峰犯过错,本统领也并未撤销他的惩罚。今夜行动过后,他依旧要被禁足,这是对他的惩罚。” “功是功,过是过,在本统领这里,从来都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是以,满场寂静。 姜峰站在苏烈跟前,心中暗暗叹息。 不同者有不同的性格和做事方式。 在苏烈这里,功过不相抵,讲的是公正。 倘若换作萧凌雪,她只会告诉你,只要你把事情办成,哪怕捅出再大的篓子,她也能帮你摆平。 她讲的是效率! 人因不同的出身,所处在不同的位置,也将导致不同的为人处世。 正如苏烈讲公正,萧凌雪讲效率,此二人之法,却是各有利弊。 可如果让姜峰选择,他会更偏向于萧凌雪。 他本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跟随萧凌雪闯入大将军府抓人,更不会两次夜探江阳侯府。 但好在,苏烈也不是迂腐之人。 他对众人说公正,可心里还是偏于真正能干事之人,并给予足够的支持。 这样的领导,起码能让下属看到盼头。 今夜。 对许多人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不良人府衙门外,战马成群。 衙役将马厩里的战马全拉出来,排列在府衙门口。 随后。 上百名不良人从府衙内匆匆跑出,手里接过衙役递来的缰绳,整齐的翻身上马。 姜峰端坐在最前方的战马上,位居中央。 左边是神色淡然的司徒映,右边是脸色难看的周奎。 姜峰看向司徒映,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有劳司徒副统领走一趟大将军府,将这封信交给裴大将军,请他调兵来助!” 司徒映接过信件,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似乎在问:“你就放心让周奎跟着?” 姜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司徒映当即不再拖沓,挥动马鞭,狠狠的抽打胯下的战马,率先脱离队伍,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姜峰转头看向一旁的周奎,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接下来,就有劳周副统领,率队陪我走一趟了。” 周奎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那就劳烦姜大人带路了,你放心,今夜但有差遣,本官自当遵从!” 意思很明显。 今夜且先让你蹦跶一下,待到来日,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峰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缓缓抬起手掌,而后朝着前方奋力一挥,口中低沉喝道:“出发!” 霎时间。 一支百人队伍,从不良人府衙门口出发,浩浩荡荡的奔驰而去。 第102章 杼柚其空 天色朦胧,冥昭瞢暗。 姜峰带着不良人的百人队伍,一路来到江州城西。 不比城东繁华热闹的坊市,东南的依山傍水,城西呈现的却是一片破瓦寒窑,杼柚其空,乃是城内最贫穷的地方。 随处可见的蓬牖茅椽,破瓦颓垣,显示着住在这里的百姓,日子多为贫苦。 许多人甚至只能靠着乞讨为生。 若是好运,哪天遇到某个大善人前来施粥送钱,方能饱餐一顿。 但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食不果腹,故而许多人都饿得面黄肌瘦,骨瘦嶙峋,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下。 看到这样的场景,姜峰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洛神教那群疯子,会把地窟的通道口,挖到这里来了。 妖丹怎么来的? 拿妖族的血肉炼制而来的。 给谁试吃? 自然是贫苦的百姓。 在城西这样的地方,每一天都有人饿死,每一天都有人离开。 哪怕每天消失一两个人,又有谁会在意? 真特么畜生啊! 姜峰心中忍不住窜起一股莫名的火气。 他微微转过头,对着周奎,意有所指的问道:“周副统领看到这里的场景,不知有何感想?” 周奎冷笑一声:“还能有什么感想?这是刺史衙门该管的事,跟我们不良人有什么关系?” 姜峰平静道:“民生安济,确实不归我们管,可我不良人身负督查百官之责,刺史衙门不作为,难道我们不该上禀朝廷,予以纠正?” 周奎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忍不住讥诮道:“姜大人果然心系百姓,令人钦佩!要不明日由你牵头,向朝廷弹劾刺史大人?” 他目光骤然变得冷肃下来,用几乎是训斥的语气,对着姜峰冷声喝道:“不该你管的事,你就少管闲事,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你是不良人,统领让你带队,是让你办案来的,不是让你来管这些闲事的!我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跟着你,也不是来看你如何心怀天下!我们要做的是破案!” “其余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在我们此行的任务范围之内。你当了这么久的不良人,孰轻孰重,难道连这都分不清吗?” 他逮着机会,就是一顿炮语连珠,把姜峰贬得一文不值,骂的体无完肤。 姜峰也不在意。 他自然知道,天下有富即有贫。 有人吃着山珍海味,便有人连麸糠都吃不起。 他并非见到穷人就心生怜悯。 说实话,他自己也穷啊。 他还没有伟大到兼济天下的地步。 他只是想问问这些人。 这些百姓已经如此痛苦了,又何必再去伤害他们? 难道为了自己的野心,就能伤及这么多的无辜? 何其残忍! 这一点,相信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是毋庸置疑的。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有勋贵,有皇室,有世家,有富豪,这些都没什么。 贫富差距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代都有。 可是,不管百姓过得再怎么困难,只要当权者不去欺凌他们,富贵者不去奴役他们,他们依然可以活下去,哪怕日子不富裕,但也能勉强度日。 因为百姓要的不过一日三餐,要的不过是温饱,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没有那么多的欲望。 他们竭尽全力的活着,扛过了天灾,挺过了饥饿,可他们依旧要面临上位者施加给他们的苦难! 何其荒谬?! 可很显然,周奎并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望着无家可归,沉睡在街道两旁的贫苦百姓,内心那股莫名的火焰,变得愈发高涨! 很快。 众人在姜峰带领下,来到一处荒废许久的石庙! 这里早已是无家之人的归宿。 但饶是在如此贫苦的地方,依旧有着强弱之别,存在着强者对弱者的霸凌。 石庙外躺着的皆是老弱妇孺,石庙内睡的却是慵懒却康健的男人。 然而。 当姜峰率队降临的时候。 他们也如老弱,被粗暴的叫醒,准备以蛮力驱赶出去! 可就在这时,姜峰却忽然叫住了负责清场的不良人。 他走到这几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子跟前,迎着他们心虚的目光,面色冷肃的盯着他们。 片刻后,他对着动手的不良人说道:“把这几个带回府衙盘问!” 几个男子顿时吓得面目苍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饶命。” 景国百姓几乎都有共识,倘若被不良人带回府衙审问,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一旁的周奎见缝插针,讥讽笑道:“这就是你的慈悲为怀?抓几个无辜百姓滥竽充数。” 姜峰转头看向周奎:“那你猜一猜,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他们长期住在一个有问题的地方,你却告诉我,他们无辜?难怪周副统领连抓个人都这么困难。” 周奎眼中凶光一闪:“你再说一遍?” 姜峰没有理会他,反而对负责抓人的不良人说道:“统领的原话是,此次行动,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指挥,难道你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两名不良人对视一眼,旋即重重应道:“遵令!” 就在此刻。 跪在地面的其中两个男子,骤然暴起。 一柄细小的短刀从袖口滑落,被手掌握住的同时,朝着姜峰的脖颈,猛然划拉过去! 周奎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旁边的两个不良人则根本来不及反应。 进入石庙内搜查的宋明远等人远远望着这一幕,却又鞭长莫及。 姜峰面色平静,待到两人的短刀近前时,他猛地探出双手,将二人的手腕紧紧抓住,而后一脚一个,将眼前的两个行凶男子重重踹飞出去。 老实说,在【六界灵觉】的观测下,这两人的一切异常行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望着倒在地上,捂着腹部面露痛苦的两人,姜峰转头看向周奎:“这就是周副统领说的无辜百姓?” 赤裸裸的打脸! 周奎面色铁青:“不过是运气好让你碰到了两个,不要以为这样,你就有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姜峰看着周奎,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知为何,周奎看到姜峰的笑容时,心头竟不由自主的悸动一下。 可在他看来,不管姜峰有什么阴谋,他一来身份摆在这里,二来修为比对方要高,足以应付一切突发情况。 故而,他心中根本不认为姜峰有能力威胁到自己。 姜峰不再去管周奎,径直的走入石庙。 荒废许久的庙殿中,残留着一尊仅剩下半身的石像。 他在赵素的记忆里见到,地窟的其中一个通道口,就在这座石庙里,可因为记忆缺失,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入口在哪。 他转头对宋明远等人问道:“头儿,可有什么发现?” 在外人在场,宋明远只得强忍不适,硬着头皮,回应道:“回大人,我们仔细搜寻过了,这石庙看起来,似乎并无异常。” 姜峰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这声大人……听着还挺舒畅。 早些日子,他还跟老宋头开过玩笑,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姜峰看向李廷,这位墨家传人,目光仍在一寸寸的注视着石庙里的墙壁。 忽然。 李廷的目光,骤然锁定在石像跟前的莲花灯台。 这莲花灯台同样是以石头雕刻而成,灯座嵌入到石像的基座台上,上面早已积满了灰尘,更别提有什么灯油在里面。 李廷缓缓伸出手掌,将莲花灯台的底座,缓缓转动一下。 下一刻。 一个漆黑的洞口,伴随着刺耳的石磨声音,在佛像身后的地板上,蓦然打开! 第103章 离间人心 果然有暗道! 姜峰当先来到石像背后的洞口,目光幽幽的望着深邃的地洞。 洞内昏暗,不知延绵到何处。 他转头对着旁边一名不良人说道:“去请周副统领过来。” “喏。” 不良人领命而去。 半晌后,周奎迈着嚣张的步伐,走到石像背后。 未等姜峰说话,他便又开启嘲讽模式:“不知断案如神的姜大人召本官前来,有何差遣啊?” 姜峰转身凝望:“周副统领武艺超群,骁勇善战,就劳烦你身先士卒,给兄弟们打个头阵。” 周奎深深的看着姜峰,片刻后,他忽然笑道:“姜峰,我原以为你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我,没想到,等了半夜的阴招,结果就这?”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去探路吗?你以为,这样就能置我于死地?只能说你太天真!” 姜峰神色平静:“周副统领这是何意?统领大人命我率领队伍,而众兄弟中唯汝最强,安排你来探路,只是为了避免弟兄们无谓的死伤,我自认此等安排并无不妥,何以在你眼里,却是我在公报私仇?” “且不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姜峰若要对付一个人,又何必用这种肮脏下作的手段?” “更何况,借用公务之便,残害同僚,乃是不赦之重罪。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我又岂会害你?” 周奎反击道:“那你为何不自己下去?你不是自认为修为不弱于我吗?难道,你是因为胆小怕死,不敢下去?” 姜峰陡然叹息道:“看来是我高看了周副统领,也罢,那就我先下去吧。” 他转头对着一众不良人,沉声说道:“倘若我遭遇不测,还请尔等代我向统领说明缘由。是我能力不济,无法令人信服,以至于某人不肯遵从号令,实在有负统领大人所托!” 旁边的张彪忍不住想要出声开口,却被姜峰再次开口打断:“诸位也不用劝我,为了表示我绝无私心,也为了破案,若能让弟兄们少些伤亡,我又何惜此身?” 说罢,他竟是毫不犹豫,径直朝着洞口跳了下去。 一时间,场面变得沉寂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周奎身上。 如果目光也有重量,此时的周奎身上不亚于堆砌着一座高山! “看什么?是他自己自愿跳下去的!你们可要为我作证啊!” 周奎恶狠狠的瞪着众人。 其实,姜峰跳下去的时候,他也有些惊讶。 难道是他猜错了吗? 宋明远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周副统领简单行了个叉手礼,连话也没有多说一句,便跟着跳了下去。 紧接着,张彪,李廷,单丛,许鹤……逐一往洞口里面跳了下去。 这大义凛然的姿态,与推三阻四,恶意揣测的周奎,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奎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被姜峰摆了一道! 他若不推脱,便像是对姜峰服软了。 可他若是推脱,却留下一个贪生怕死,毫无担当的恶名。 更何况,统领明确说过,一切行动听从姜峰的指挥,他刚才已经算是抗令了! 要有人将事情的经过上报给苏统领,他定然逃脱不了一顿责罚。 可恶的姜峰! 周奎面色铁青,对着其他人低声道:“随我下去!” 说罢,他也跟着跳了进去。 地下的通道并不狭窄,足够容纳四五个人并肩而行。 或许它在被挖掘出来之初,便考虑到了某种因素,故而特意将通道拓宽。 石壁两侧,每隔十余步,便摆设着一盏油灯。 周奎凭借微弱的烛光,一路往前。 没过一会儿,他就追上了最前方的姜峰等人。 却见到姜峰此时正停在原地,好似在等候他的到来。 姜峰回身望来,低沉的声音,在甬道之内传到所有人的耳畔:“周副统领,前方似乎并无危险,现在你应该可以给弟兄们开路了吧?” 小贼,安敢辱我至此?! 周奎心中破口大骂,你胆子这么大,怎么不一股脑往前冲,还故意停在这里等我? 这不摆明了前面有问题吗? 周奎迟疑了片刻,道:“既然你说为了众兄弟可以不惜此身,我又怎好夺你美名?你且放心大胆的往前,我在身后为你保驾护航!” 姜峰深深的看着他,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好,周副统领果真是勇猛果敢,铮铮铁汉,吾远不及也!” 说罢,他转身继续往前。 周奎的眼瞳在昏暗的通道内,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厉芒。 他挥了挥手,正欲开口让后面的人跟上。 却不料。 身后之人却在此刻,自顾的穿过他,往前走去。 周奎蓦然愣在了原地。 看着一个个紧跟在姜峰身后的不良人,周奎心中忽然有种难以遏制的愤怒! 一群蠢货! 难道因为这小子的三两句话,就把你们统统都收买了? 可周奎却不知道。 他在一次次的针对,一次次的阻拦,一次次的推脱中,早就失了人心。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一个年轻有为,能办案,能写诗,敢为人先,知难而进,甚至连苏统领都对之青睐有加的人,他们还会不信任对方吗? 相反,周奎喜怒无常,残酷无情的性格,在衙门内早已被人诟病。 若非忌惮他的身份和实力,早就不想跟他做事了。 是以,如果让他们在姜峰和周奎之间选择一人的话,他们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周奎很快发现,他的身后,仅剩下自己原来的队伍。 甚至其中还有人早就站立不安,想要离他而去。 周奎心中暗恨! 他竟在不知不觉间,被姜峰离间了人心。 “竖子!你不死,衙门之内,岂还有我容身之处?”周奎心中已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弄死姜峰! 这不是因为严藩的嘱托,也不是来自哪个人的指示,而是他决意如此。 定与姜贼,不死不休!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寒意,宋明远却在心中暗暗叹息,心说你一个粗鄙的武夫敢跟读书人玩心眼? 他抬头望着走在最前面的姜峰,心想这小子越来越厉害,跟刚来衙门时简直判若两人。 约莫走了一刻钟。 姜峰终于穿过了这条地下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 第104章 人间炼狱 这是一处庞大的地下洞穴! 说是洞穴,可能并不太贴切。 因为它更像是一处天井! 上通人间,下达深渊。 其次,它并非天然形成的洞窟,有明显的人为痕迹。 姜峰走出通道,来到一处了望台上,宛如悬崖边上延伸出来的站台,往前即是深达数百丈的洞窟。 他抬头望去,‘天井’的穹顶,是一片深蓝色的光幕,光幕后似有洪流奔涌,仿佛隔着深海波涛,倒映着幽暗的蓝光。 可当他低头望去时,眼瞳却猛地一缩! ‘天井’四周的石壁,竟是挂满了残破不堪的尸体。 他们如同遭受酷刑的死囚,死状极为惨烈。 有的被斩去手足,削成人彘。 有的被开膛破肚,悬肠于腹。 有的被割去耳鼻,面目全非。 有的被削掉血肉,残留白骨。 还有的被拔去舌头,有的被挖去双目,有的被斩首,有的被腰斩…… 他们的尸体,排列整齐的钉在石壁上,一排排,一圈圈,逐渐往下蔓延,直至崖底。 数量之多,不知凡几! 有的甚至不知被挂在这里多久,尸体早已风干。 这是一幅怎样的人间炼狱图?! 而所有的血腥,所有的怨气,同样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隔绝在了站台下方,亦如穹顶的蓝色幕布。 有的不良人见到这一幕,当场忍不住弯腰扶墙,呕吐不止。 饶是他们见惯了死亡与血腥,可如此惨烈的场面,他们何曾见过? 哪怕是经常验尸,与尸体为伍的张彪,此刻也是一脸的煞白。 更别提宋明远,李廷等人。 姜峰站在悬崖台边,嘴唇发白,浑身更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一幕,他并未在赵素的记忆里见到。 可当他知道洛神教拿人试验妖丹的时候,他已经想象过那种惨烈的画面。 然而,眼前这一幕,似乎在告诉他……你还是太天真了! 现实只会比想象中更加残酷! 人性之恶,在史书上永远都只是寥寥几笔,再伟大的史学家,也无法勾勒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 千古多少血腥,埋藏于这样的‘天井’之下? 姜峰只觉得胸膛中那股莫名的火焰,已经彻底爆发,一路燎原,直冲天灵! “洛—神—教!!!”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三个字。 他从未如此的仇恨一个组织。 宋明远走到姜峰身后,他的面色异常苍白,眼中似有火烧,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他以一种真切到近乎恳求的语气,对着姜峰沉声道:“查,你一定要往下查!不管遇到谁,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一定要彻查到底!” 他情绪悲愤,眸含怒火:“我宋明远不会说话,也没什么背景,更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从此刻开始,我愿意将这条命托付到你手里,只为助你查明真相,只为还这些人一个公道!” 他忽然对着姜峰弯腰行礼,表情肃然,语气郑重的道:“不惜此身,不惧艰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廷抬起头,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早已不见,他双眸血红,咬牙切齿的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彪双眸流着热泪,悲伤的情绪覆盖了他的面庞,沉声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单丛躬身行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不良人,表情凝肃而认真,用一种压抑着极致怒意的声音,对着姜峰的背影行礼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响亮的声音,在‘天井’之内,轰轰传荡。 这一拜,不是因为姜峰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而是他们相信,以姜峰查案的能力可以做到。 这段日子。 多少贪官污吏被他揪出,锒铛入狱。 多少枉死冤案被他查清,沉冤昭雪。 多少陈年旧案被他推翻,还以公道。 仿佛再复杂的案情,他也能抽丝剥茧,一步步查清真相。 从醉仙楼杀人案开始,到真假员外,到缕金布庄的杜川,期间抓捕了王副将,查清了黄奉之死,抓捕了李副将,再到禁足府衙,却能靠卷宗查明案情,再到今夜……已然没人再怀疑他的能力! 是以,他们相信姜峰能够带着他们,再次查明真相! 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可在这一刻,他们情真意切,他们怒火中烧,他们渴望有人能够挺身而出,能为崖壁上死去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周奎看着这一幕,陷入了缄默。 哪怕他的几个下属都喊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怕他们也对着姜峰弯腰行礼,他也始终保持着沉默。 姜峰站在悬崖边上,良久不言。 脚下的地面,就像是洛神教刻意留下的观望台,好让观众欣赏他们留下的‘作品’! 耳边仿佛响起一阵凄厉的呜呜声,似鬼魂哭泣。 可他知道,这些尸体的魂魄,早已消失。 那又是谁在哭泣? 滴答! ‘天井’的穹顶,忽然有水珠滴落。 那是天在哭泣? 不。 天道永远不会因谁而哭泣。 大道无私,天道无情,又岂会有悲伤的情绪?又怎会有落泪的时刻? 姜峰抬头望去。 那是‘天井’的穹顶在被撕裂,那是隔绝气息,绝断汪洋的屏障在消失。 是啊。 他们怎会留下这样的地方,任由不良人公之于众? 或许他们撤离得很急切,无法将‘天井’内的痕迹及时抹除,可他们早就想好了一切后路! 他们不会给世人留下证据! 哪怕今夜有数十个不良人在场,哪怕他们亲眼看到这一幕。 可没人会知道,这是谁犯下的罪行。 往后也没人知道,江州城的地底下,曾经存在着这样一个‘天井’! 轰隆隆! 汹涌的潮水,好似从九天之上垂下的瀑布,宛如怒海狂涛,轰然砸来! 姜峰跟着一众不良人退到通道之内。 他眼睁睁的看着浩瀚的水柱,将前方的站台冲垮,将挂在石壁上的尸首,全部卷入水流,将崖底留下的痕迹,尽数冲刷干净。 所有残忍的画面,仿佛被天道释放的洪流,一起卷入历史的尘埃。 他可以查看灵魂的记忆,可以顺着痕迹一路追踪定位,可以震慑怨魂邪灵,封正驱邪。 可在这一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天授神通又如何? 人力有穷时! 轰隆隆! 城外的龙江,江水滔滔,湍急的江面,更是骤然浮现一道深邃的漩涡,好似连接着一个无底洞。 无数的江水落入其中,不知涌向了何处! 而在城内,整个江州城好似发生了一场地震。 许多人在床榻上蓦然惊醒,感觉屋子似在震动。 霎时间。 灯火再次通明,伴随着阵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这一刻,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而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严府内。 正搂着美妾安然入睡的严松,猛然惊醒! “来人,来人啊!” 他焦虑的大喊出声。 片刻后,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 严松穿着单薄里衫,匆忙起身,急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管家颤声道:“老爷,江州城好似发生了地动。” 只是地动? 严松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又沉声道:“派人速去打探一下,是否只为自然地动?城中是否有其他大事发生?” 管家问:“老爷,是否要查一下,城中百姓是否有伤亡?” 严松厉声喝道:“死几个百姓算什么大事?你让人去不良人府衙询问苏烈,本官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 管家连忙应声。 第105章 命运之残酷在于人 哗啦啦。 滂沱大雨,骤然来袭。 一阵猝不及防的地动,惊动了整个江州城的所有人! 再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更是令人心悸不安。 尤其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尊贵的人,心里就越惊越慌,忍不住的心惊肉跳。 刺史衙门第一时间立即派人在城里四处打探,欲知详情。 他们去不良人衙门询问,去节度使衙门问询,以求能够知道一些消息。 可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不知道! 哪怕节度使衙门在裴将军的命令下,直接兵发城西,浩浩荡荡的士兵,几乎将石庙附近的街道统统包围起来。 可他们给刺史衙门的回答,依旧是三个字:不知道! 更别说石庙内,站立着上百个不良人。 刺史衙门的人再愚蠢,也都知道城西发生了大事! 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竟是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此时。 姜峰站在那尊残缺的石像面前,仿佛是另一尊不动的雕塑,始终沉默。 司徒映站在他身后,眼神闪烁着滔天怒火! 他已经从单丛口中得知了‘天井’的事情。 也知晓那处不为人知的‘天井’,已经随着滔天洪水,彻底消失不见。 “查!” “不管这件事跟谁有关,一定要彻查到底!” 司徒映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天井’里死了多少百姓,他身为不良人副统领,竟然半点都不知晓! 说他严重失职也不为过了。 此时他双目猩红的看着姜峰:“还能查到线索吗?” 他问的是‘天井’。 姜峰沉默片刻,声音透着疲惫的沙哑:“不能。” 洪水已经将整个‘天井’冲刷得干干净净,他如何还能寻到痕迹? 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也在痛恨自己,为何不早点发现这里? 为何不在洪水出现之前,跃入崖底搜寻? 甚至,为何不冲进水流,哪怕捞取半点痕迹也好。 尽管他知道,刚刚若是跟着水流冲入崖底,哪怕有【金刚不败】,也同样必死无疑。 可他还是在责怪自己。 人不是他杀的,水也不是他放的,他来不良人才多久?怎么算都不是他的责任! 他只是,单纯的苛责自己。 任谁见了刚刚的画面,也无法保持冷静。 人命于他们而言到底算什么? 比官道旁边的野草都不如吗? 姜峰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也在竭力的回忆,是否还有其他线索?是否还能查到那些畜生的下落? 他不断回想赵素的记忆,试图从中发现新的线索。 他相信,一定还有破绽。 司徒映发现了姜峰的不对劲,那狰狞的面容,腥红的双眸,眸光更是冷得吓人。 他知道,办案一定不能着急! 越急越乱。 于是,他竭力压下心中的愤怒,转而放缓语气,出声安慰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世界,命运有时就是这么残忍,非人力所能抵抗。” 姜峰沉默。 许久后,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话语回道:“命运之所以残忍,只是因为有人在制造残忍。我要对抗的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是那些妄想掌控他人命运的畜生!” 他转过身,朝着石庙外面踏步走去。 “人未必能够胜天,但人一定能够胜人!” 生老病死是天定,无人能够逆转。 但那些自以为掌控他人生死,可以随意玩弄人命之人,未必不可敌。 石庙外。 上百名不良人站在大雨中,任由暴雨将一身制服淋湿。 那些方才负责看守石庙,没有下去‘天井’之人,也从其他同僚那里听闻了事情。 他们一样气愤! 凝肃的杀意,在暴雨之中弥漫。 此时。 所有的目光,皆是投到了姜峰身上! 如果目光也有重量,那么此刻的姜峰身上一样如扛山岳。 他们想知道,这位断案如神的姜大人,是否还有办法? 姜峰走出屋檐,将自己暴露在大雨之下。 眨眼间,他的面庞上满是雨水,湿透的制服紧紧的贴着皮肤。 他似是在用这冰凉的雨水,让心中躁动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下,不至于冲昏了头脑。 现在,他更需要冷静! 姜峰望着眼前的不良人,许久后,沉声道:“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 “我们面对的是一群狡猾又阴险的暴徒,一群丧心病狂又行事谨慎的邪教徒,追查的过程,莫说是失去线索,我们可能连性命都随时会失去。” “如今我想问你们,这案子,你们还敢查吗?”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大喊: “敢!” 姜峰面若冰霜:“涉案者不止有邪教徒,还有城中官员,你们敢抓?” 不良人道:“敢!!” “身份尊贵者,你们敢抓?” “敢!!!” “位高权重者,你们敢抓?” “敢!!!!” 四句敢声,已表决心! 轰隆隆! 雷霆炸响,仿佛连上天都在擂鼓助威。 姜峰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可那颗被怒火充斥变得无比滚烫的心,却怎么也无法消除燥意。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连初阳都被遮盖起来的乌云,眸光骤冷:“那就让他们知道,我们对待罪犯,并不比他们仁慈。” “他们强加在百姓身上的痛苦,我们不良人将十倍百倍的施加回去!” 他转头,目光对着在场的不良人,双手举起行叉手礼:“姜峰决意彻查此案!愿为诸位先锋!但有罪责,我自当之!” 一众不良人在暴雨中还礼,异口同声喊道:“愿为姜大人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刺史衙门。 砰! 严松奋力的拍打案桌,对着堂下一众捕快衙役,大声咆哮:“不良人在行动,节度使衙门的士卒在行动,而你们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刺史衙门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邢捕头畏畏缩缩的站在大堂上,面对严刺史的质问,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大人,并非卑职不愿打探消息,实在是……节度使衙门那边把那石庙围得是水泄不通,我们想进去打探下情况都不被允许。” “再有就是,不良人那边这次也守得很严,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出来,卑职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严松抓起案桌上的惊堂木直接砸了过去:“你还狡辩?真是没用的废物!” 不良人府衙和节度使府衙同时发动这么大的阵仗,肯定不会是小事! 可他直到现在,依旧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这个刺史当的实在窝囊! 于是,他越看邢捕头心头就越是生气:“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加派人手,继续给本官打探消息!”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邢捕头狼狈离开大堂。 严松坐在位置上,心中愈发急切。 “不行!本官不能继续在这里当瞎子聋子。” 严松站起身来,对着衙役吩咐道:“立即备轿,不,让人准备马车,本官亲自去不良人府衙,找苏烈问个清楚!” …… 正当严松坐上马车,冒着大雨前往不良人府衙时,有人却比他先到了。 裴行之身披铠甲,手按长刀,魁梧的身姿,渊渟岳峙的站在堂内,雨水将他的铠甲打湿,却更添了一分冷漠! 他匆匆而来,未曾避雨。 此时,他目光冷肃的盯着苏烈,沉声问道:“死伤了多少?” 苏烈沉默了片刻,道:“粗略算来,将近万人。” 裴行之眸光骤寒,一股战场磨炼出来的杀伐之气,顷刻爆发。 “真是好胆!真当我景国无人了吗?” 他的声音异常寒冷。 悄无声息的虐杀了景国这么多百姓,贼子是何等猖狂,真当我景国刀兵不利乎? 可身为江州节度使,这件事他也有责任! 苏烈语气沉凝:“这件事捅到朝廷上面,我们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裴行之冷笑:“你还想隐瞒?你觉得瞒得住吗?” 苏烈沉默。 其实,若是真要瞒着,确实也可以瞒住! 因为‘天井’已经消失了,所有百姓的尸首,也随之葬身龙江,或许已经跟着汹涌的江水,流入了大海。 洛神教‘贴心’的把证据处理得很干净,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也不是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案子照样查,洛神教那些疯子也照样抓,反正抓捕邪教本就是职责所在。 只是‘天井’的一切,不适合对外公开! 这是苏烈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裴行之却并不认同。 “今日你选择隐瞒下来,来日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残杀百姓。”裴行之说道,“你应该让百姓知道,他们是怎样一群凶残不仁,毫无人性的暴徒!而不是为了你的政绩,选择隐瞒这一切!” 苏烈冷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倘若公开,你知道会给百姓造成多大的恐慌?!再者,除了现场的几十个人所见,现在我们连一具尸首都打捞不起来,如何证明他们曾经见到的事情?” “没有证据,你让百姓如何相信?胡乱公开,岂非妖言惑众?” 裴行之缄默不语。 是啊,他们连一具尸首也打捞不起来,如何证明洛神教做的恶事? 难道让他们再拿出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然后告诉百姓,这都是洛神教徒干的? 第106章 自身难保 此时。 姜峰又在做什么呢? 他在重新梳理案情! 目前已知,洛神教的暗夜护法指派赵素潜伏江州,而后又令赵素配合张游,借用走私的路线,秘密运输妖族入江州,炼制妖丹。 张游担心事情有朝一日被发现,于是让杨儒源假冒自己,而他则隐藏幕后,哪怕最后走私的事情,或者妖族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他也可以让杨儒源来顶罪。 然而,他失手杀死了鸾玉娘子,致使杨儒源狠下决心,想要真正的取而代之。 张游被张嚣救走,却反被张嚣囚禁。 张嚣凭此不断向杨儒源索要钱财,又利用走私的消息,想要勒索王副将,却被反遭杀害。 同时,杨儒源又意外发现了偷运妖族之事,故而想要退出走私。 于是,梅老二将张嚣约至醉仙楼,将他杀害,并威胁杨儒源不得退出走私。 张嚣被杀,正是整个案子的开始! 张游偷运妖族的事情,赵素和李副将都知道。 黄奉也发现了异常,但从他的日记看出,他并不知道那就是妖族,也不知运往何处。 如今赵素已死,现在唯一的线索便在于李副将! 但是,若要查看李方溯的记忆,需征得苏统领和裴将军同意。 于是,正当裴行之和苏烈还在争执时,姜峰过来了。 衙役上前通报:“启禀统领,姜峰求见!” 苏烈看了裴行之一眼:“案子是他查到的。” 随后对门外的衙役道:“让他进来。” 姜峰走入堂内,对着苏烈和裴行之微微行礼:“见过苏统领,裴将军。” 苏烈问道:“可有进展?” 裴行之也望了过来,他对姜峰印象颇深,真要算起来,两人勉强算是半个同门。 姜峰面露凝肃:“正好裴将军也在,有件事,我需要征得两位大人的同意。”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要对李方溯进行搜魂,查看他的记忆。” 裴行之一愣:“搜魂?” 他目光骤然凝视姜峰:“这是你的神通?” 姜峰拥有神通的事情,裴行之并未知晓。 苏烈看向裴行之:“姜峰的神通可以通过搜魂获取他人记忆,这次能够查到‘天井’,也是倚仗他的神通。不过,被搜魂的人,此后将变成痴呆。这个李方溯是你的人,你来做决定。” 裴行之看向姜峰:“为何要对李方溯进行搜魂?” 姜峰道:“张游利用走私渠道,偷偷运输妖族的事情,除了赵素以外,便只有李方溯知道。也正因如此,赵素才会让李方溯杀了黄奉灭口。” “如今赵素已死,李方溯是唯一可能知道线索的人。” 裴行之沉默。 半晌后,他转头对苏烈说道:“先让我去见他一面。” 苏烈并未拒绝。 地牢。 被囚禁在牢房里的李方溯,此刻正躺在草堆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在昏暗中无聊的望着穹顶。 他的经脉被封住,想修行也修不了。 每天除了发呆,也确实无事可做。 这时。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牢门外。 李方溯转头望去,见到了身穿铠甲的裴行之,顿时喜出望外。 他赶忙跑到牢房边,双手握着栅栏,眼神满是希冀:“将军可是来接卑职出去?” 裴行之森寒的目光,隔着牢房,凝视在李方溯身上:“我问你,张游偷运妖族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李方溯一愣:“将军何来此问?卑职都已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不良人了。” 裴行之凝声质问:“你知不知道,那些畜生利用妖族炼制丹药,暗地里却拿江州百姓试药,已经谋害了上万人?” 李方溯呆立当场。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对着裴行之下跪磕头:“此事卑职确实不知啊。那赵素只说,这些小妖都是拿来给达官贵人赏玩的,并未言及其他,还请大将军明鉴!” 裴行之冷声问道:“涉妖之事,当初为何不报与我?” 李方溯低着头,嗫嚅道:“赵素给我了三十万两,让我守口如瓶。” 他猛地抬起头:“可是他们炼制妖丹的事情,卑职确实不知啊!” 裴行之眼中带着遗憾,还有浓浓的失望之色:“我信你,你觉得不良人会信,朝廷会信?你知不知道,此事别说是你,连我都逃脱不了朝廷的责罚。” 洛神教为何能够偷偷将妖族运入江州?说到底,还是因为走私案。 可走私案的幕后参与者,却是裴行之! 没有他点头,王元福,李方溯又怎敢参与走私? 那走私路线中,沿途的关卡,盘查,文牒,审问,又怎会如此顺利通过? 如今他已知晓,此事根本就是洛神教的阴谋。 他被坑了! 可他能怪对方吗? 裴行之深知,如今他只有把潜伏在江州的洛神教徒全部铲除,方有可能将功折罪。 他转过身,背对着李方溯,沉声道:“你背着我收受贿赂,隐瞒走私的事情,我可以不怪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朝廷下发的抚恤金!” “弟兄们战死沙场,家中的孤寡老幼,就等着这笔抚恤金过日子,你连这笔钱都贪,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死去的弟兄?” 他面色沉痛:“你和王元福都曾与我并肩作战,还记得,当年戎山岭一战,是你替我挡下蜀贼的刀剑,助我斩将夺旗,战后你直接昏迷过来,细数伤口,竟有三十一刀,铠甲扒下来的时候,皮肉糜烂,血肉模糊,你险些丧命!我想不明白,当年那个血战沙场,铁骨铮铮的李方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我念在过去的情分,本想等朝廷降罪的指令下达,便将你和王元福罚去边境的死囚营将功赎罪,只要积攒军功,再过些年,未必没有机会再回来。可如今,只怕连我也自身难保。” 他仰头深深叹息:“你隐瞒了妖族的事情,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谁也救不了你了。” 李方溯彻底慌了神,他跪着向前挪动,双手攥紧栅栏,神色慌张的望着裴行之:“大将军,您救救卑职吧!只要不杀我,哪怕罚我去死囚营,哪怕让我终生待在边境,我也心甘情愿。” 裴行之叹道:“晚了,这件事情太大了,不良人准备对你搜魂。你不会死,但往后与死了并无差别。” 李方溯彻底陷入呆滞! 裴行之离开了地牢,该说的他已经说了。 ‘天井’一事,源于走私。 故而,凡是与走私一案有所牵连者,皆逃脱不了干系! 包括他这位节度使,朝廷二品镇军大将! 事后是贬是罚,他统统都认。 但是现在。 裴行之单手按刀,走到姜峰面前,面色异常冷肃:“我已下令封锁江州,无论水道官道,无人可以通行。” “但我不可能永远都锁住通道,最多只能给你争取一个月的时间!” 姜峰认真道:“一月足矣。” 说罢,他从裴行之身边擦肩而过,走向地牢。 …… 砰砰砰! “开门!开门!” 粗暴的拍门声,在暴雨中响彻。 半晌后,负责看守刘府大门的门房小六,刚刚打开大门,还未来得及探出头细问,便被蛮横的撞开。 “不良人办案!” 小六被撞得倒在地上的水洼里,目光惊恐的望着五六个身披蓑衣,内穿制服的身影,蛮横无比的闯进刘府大门! “这里是刘通判刘老爷的府邸,你们岂能如此无礼?” 小六刚从他爹手里接过守门大责,正想着如何尽忠职守,好让家主刮目相看,于是壮着胆子,竟当场对着不良人出声喝道。 宋明远单手按刀,从门外缓缓进来。 他走到小六跟前,冷漠的目光俯视着对方:“你很尽责,但你家主子却辜负了朝廷的恩泽。” 此时。 李廷和张彪已经把这位刘通判从床榻上拉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到宋明远跟前。 “你,你们不良人,简直无法无天!” 这位年近四十,大腹便便的江州通判,此刻却面色苍白,狼狈不堪。 宋明远挪步走到刘通判跟前,眸光如刀,直直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刘大人,这些年,您一共收了赵素多少银子啊?” 刘通判满脸心虚,发白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什么银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记得,前些日子,单银牌也来过刘大人的府邸,替你查清了一件冤案,以还令嫒一个公道。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替你的仇人办事呢?” “我,我没有。” 无力的辩解。 前段时间,单丛凭借黄奉日记上的记载,为当初刘氏千金失足落水的案子,查明了真相,将刘通判的儿子抓进大牢。 可姜峰在赵素的记忆里,却看到了与黄奉日记里不一样的案情。 刘氏千金确实是被赵素所害,可刘通判早已知晓真凶是谁,却还是被赵素用银子收买了。 或许是他穷怕了,又或许是迫于赵素的威压,他选择了妥协,并心安理得的收下那笔银子。 “你也配当一个父亲?” 宋明远抬起手,重重的扇了刘通判一个耳光,打得对方大脑嗡鸣,脸颊肿胀。 “带走!” 李廷和张彪两人,架着刘通判直接拖走。 宋明远走出府外,望着刘府大门上的门匾,面无表情。 财帛动人心。 可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卖,与畜生何异? …… 这一天。 江州官场又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大批的官员,被不良人抓回府衙。 凡是和赵素有关的官员,一个都跑不了! 尤其是那些去过‘天井’的不良人,心里好似憋着一股劲,无处发泄。 许多年后,他们仍然会想起‘天井’那一幕,在午夜梦中蓦然惊醒。 此生已然无法忘怀。 于是,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第107章 三条线索 “苏烈,你们不良人到底想干什么?” “是不是非要把整个江州的大小官员,统统关进大牢才满意?难道你就不怕本官上奏朝廷,参你一本吗?” 严松来到不良人府衙,站在堂内,对着苏烈大声质问! 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了。 也亲眼见到,刺史衙门的诸多官员,被不良人一个接一个的拖进来,送进地牢。 他听着那些官员大声喊冤,大声呼救,却什么也做不了。 面对严松的质问,苏烈平静道:“刺史大人请便。” 严松意识到,不良人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语气不由得放缓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以让苏统领如此大动干戈?本官身为江州刺史,难道也不能知道吗?” 苏烈反问道:“刺史大人知道,城西有多少百姓居住在那里吗” 严松一怔,城西那片地,不都是贫民的聚集地吗? 难道那些刁民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严松沉吟道:“本官却是不知,苏统领此话又是何意?莫非城西发生了民变?” 苏烈目光深深的看着严松:“刺史大人掌管江州民政,有没有民变,难道你会不知吗?” 严松义正辞严:“本官虽掌一州民政,十余年来兢兢业业,可谓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民,却不知苏统领何以质问本官?” 苏烈忽然笑了。 兢兢业业,好一个兢兢业业。 忙着怎么捞银子吧? 他来江州以后,早就注意到这位刺史大人了。 偏偏严松此人十分狡猾,他从不自己拿钱。 哪怕有官员豪绅求到他头上,给他塞银子,他也从来不拿。 甚至是当场义正言辞的拒绝! 可严府从来都不缺银子,其子严藩更是极尽奢靡,挥金如土,享尽富贵。 你要问他银子哪来的? 娘家人做生意赚来的! 有证据吗? 当然有! 多少商会的掌门人,上赶着与他娘家小舅子谈生意。 小舅子赚了银子,拿点出来,给自己的姐姐补贴家用,合情合理吧? 外来商会都知道,想要在江州城做生意,需得先拜码头。 拜谁的码头,自然不用多言。 这些苏烈知道吗? 知道,可凭借这些,还无法扳倒严松。 因为对方有个在宫里当昭仪的妹妹,目前尚育有一皇子,听闻近年来颇为受宠,赐封为妃,指日可待。 除非他拿到严松贪赃枉法的直接证据,否则光凭现在这些,严松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苏某公务繁忙,就不陪刺史大人闲聊了。” 苏烈径直起身,竟是丝毫不给严松面子。 当然,他也不必给严松面子。 苏氏亦是景国豪门,他爷爷还是当朝国公,就算严松有个当昭仪的妹妹,也没什么了不起。 老国公早就想让他回长安任职,不必再当什么江州统领,可他偏不服输。 他要靠自己的实力,突破到七境武夫,再堂堂正正的回到长安! 在苏烈这里碰个了软钉子后,严松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可他能怎么办? 论官职,大家一样。 论背景,严松还不如苏烈! 于是只能坐回马车,返回自己的刺史衙门。 打发走了严松后,苏烈并未去闭关。 他来到后堂,裴行之和姜峰两人也在。 “如何?” 苏烈一进门就对姜峰问道。 姜峰面色凝重:“李方溯的记忆里,并未有关于洛神教徒的信息。不过,我在他的记忆中发现了几条线索。” “张游私运妖族,乃是偷用了走私的渠道,但走私的起因呢?” 他抬眸看向旁边的裴行之:“裴将军说过,您参与走私,起因是朝廷的抚恤金迟迟没有发放,不得已之下,才通过这种方式获取银子,可实际上抚恤金朝廷早已发过,只是被李方溯私下吞没。” 这件事情,上次他和萧凌雪审问李方溯的时候便已知晓,后来也把审讯结果告知了裴行之。 裴行之沉吟道:“我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他是如何做到的。” 想要贪污朝廷发给地方军的军饷和抚恤金还不被发现,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更何况他后来又给朝廷上奏,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姜峰沉声道:“单凭李方溯一人,又岂能遮手遮天?那笔抚恤金早在运往江州之前,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参与此事之人,还有朝廷的户部侍郎范阳,兵部侍郎崔观。后来也是此二人联络李方溯,让他向你献策走私一事。” 裴行之面色难看。 难怪他当初的奏疏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怕是早就被兵部压下来了。 旁边的苏烈沉吟道:“这两人都是出身景国豪门,一位博成侯范舒之子,另一位是定国公崔巍之子,皆是名门之后。” 姜峰继续说道:“走私案的起因便在于此,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我推测,此二人与洛神教之间,有着莫大的关联。” 苏烈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单凭你一面之词,朝廷怎会下令去抓拿六部侍郎?更何况是名门之后!想要从他们身上问出洛神教的踪迹,只怕没那么容易。” 姜峰道:“让朝廷直接下令抓人确实不太现实,但我们不良人私底下却能去查,此事还需苏统领给长安不良人发一道密函。” 苏烈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这两人有问题,那不良人自当探查。 姜峰继续道:“第二条线索,我们在地窟见到了上万名的百姓,可洛神教害死的百姓,只怕比这更多。这么多百姓,若全都从城西难民里抓来,显然并不实际,且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我从李方溯的记忆里见到,城里的牙行曾找过他,给了他十万两白银,让他疏通关系,最后以修建防御工事的名义,让牙行从江州各县,招揽大量的百姓,入山采挖石矿。” 苏烈冷声道:“这牙行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商行吧?” 他当即走到案桌,写下指令,丢进一处密格,自有不良人去把城内牙行的老板抓来。 姜峰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第三条线索,关于走私一事,李方溯与王元福皆有参与,可唯独涉妖之事,李方溯一直在帮赵素瞒着王元福,这其中有几个人起到了关键作用。” 裴行之冷漠问道:“谁?” 姜峰叹息道:“当夜闯入不良人府衙,强行救走梅老二那伙人,其实是李副将的手下。” 裴行之面露疑惑:“梅老二又是谁?” 他看向苏烈,后者面无表情:“他姓孙。” 此事王元福的口供早有提及。 裴行之恍然:“我记得以前府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叫孙无极,一直在王元福手下做事。” 搞了半天,到最后他还是无鸡……若换做平时,姜峰怕是会控制不住笑意,可如今出了‘天井’这种事情,他委实没有什么心情。 裴行之疑惑的看着面露异色的姜峰:“有什么问题?” 姜峰表情倏然凝肃起来,道:“也就是说,梅……孙无鸡等人也知道张游偷运妖族之事,那么当初他去醉仙楼杀死张嚣的动机,就有待商榷了。” “原先我怀疑他对张嚣动刑,是为了逼问张游的下落,从而解救对方,可后来发现,其实他并不知道杨儒源顶替了张游的事情。” “那他要问的又是什么?无外乎在确认张嚣知道走私的多少内幕,是否知晓妖族之事,在得知答案以后,便将其杀死。” “而后又在当天晚上,他将假冒张游的杨儒源约出来,予他警告,逼其不得退出走私,又在察觉到我们不良人追踪而来时,果断出手杀死了对方。” “在王元福他们看来,张游是否活着,都不会影响他们进行走私。因为张游表面上,本就是他们推出来的执行者,少了一个张游,还有李游,王游。他们也不知道,张游暗中一直在为赵素,为洛神教做事。” “那么,这里面就存在一个问题,张嚣为何也想杀了孙无鸡?他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苏烈虽然经常闭关修行,可衙门的案子,他依旧都有过目。 他沉吟问道:“难道不是张游蛊惑的?” 姜峰摇头:“当时张游还只是他的阶下囚,而且,张嚣也很清楚,冒然杀死孙无鸡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可他仍然还是想这么做,那么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人。”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人不惧王副将,又知晓走私的内幕。” 裴行之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姜峰眼神闪烁一丝凝重:“我并不是在说裴将军,实际上,江州还有一个大人物,知道走私的事情。” 苏烈眯起眼睛:“江阳侯,袁易!” 裴行之诧异:“这事跟江阳侯也有关系?” 姜峰凝声道:“江阳侯通过黄奉,一直知晓走私之事,只是,我们并不知道,他到底知晓了多少内幕,又是否知道洛神会和妖丹之事。” 裴行之和苏烈两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如果江阳侯知道,那么‘天井’一事,他们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了。 苏烈看向姜峰,打破了沉默:“还有别的线索吗?” 姜峰想了想,看向裴行之:“节度使衙门里,有许多人牵扯其中,这些人收了李方溯不少银子,替他做了不少事情。” 裴行之凝声道:“名单给我,我来处置,绝不姑息!” …… 裴行之拿到名单后,脸色难看的离开了不良人府衙。 他常年在外领兵,镇守边境防线,为了方便操练士兵,他吃住都在军营,极少回城。 却没想到,节度使衙门早就烂到根子里了。 待到裴行之走后,苏烈看着姜峰,蓦然问道:“你还有什么线索没说吗?” 第108章 景国大元帅 姜峰诧异的看着苏烈,心说这你也看出来了? 他略作沉吟,接着说道:“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当杜川被抓,金罗赌坊被查封,赵素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江州呢?” 姜峰分析道:“赵素骨子里虽然疯狂,但此人做事其实十分谨慎,当事情已经败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及早离开江州,何以冒险留下,迟迟不逃?” “此外,统领还记得‘黑雪’吗?当初围剿来福客栈的时候,其中一位是五境巅峰,那人到江州是来刺杀萧大人的。可客栈里面,却还有一位六境武夫,这人来江州的目标又是谁呢?” “此事,确实有点蹊跷。”苏烈陷入了沉思。 那个神通者被他抓回来严刑拷问,没过多久就气绝身亡了。 实在是对方与裴行之交手时,被打得伤势太重。 心脉都被震碎了。 若非本身还是个神通者,根本撑不了多久。 姜峰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赵素,或者说那位什么狗屁暗夜护法,当初为何会让他来江州? 到底是因为要借助走私路线才选择的江州,还是他们早就选好了江州,再蛊惑李方溯等人进行走私? 这是两个不同的因果关系! 若是后者,那么江州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位世袭罔替的侯爷不住在权力中心的长安,却选择回到偏僻的封地,常年闭关。 一位举国无双的首辅退休后也不在长安生活,却选择来江州隐居湖畔,钓鱼为生。 还有洛神教来江州炼制妖丹,‘黑雪’派遣人手在江州经营据点…… 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这些人前来江州? 姜峰不会觉得这些都是平白无故或者是巧合。 尤其是自从他知道徐师来历不凡后,心中更是疑惑。 可他没有直接去问徐师。 那老头子经常没个正经,只怕不会说实话。 …… 哗啦啦。 青阳湖畔。 不正经的徐长卿,手里正拿着一根鱼竿,对着房檐下垂落的雨水不停劈砍,玩得不亦乐乎。 下一刻。 一个身穿黑衣锦袍,两鬓斑白的老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他的身躯并不清瘦,反而魁梧高大。 外表看起来如同五旬老人,脸上有一些浅浅的皱纹,又不显垂暮。 可实际上,他已近七十。 他的面部并不粗犷,五官宛如雕刻,想来年轻时也是极为英武的男子。 一双眼眸极为深邃,透着威严,显然身居高位。 “我却是不知,你隐居江州多年,研究的竟是如何斩断雨线?” 老人雄浑有力的声音,明明带着一丝调侃,却给人一种极为端正的感觉! 徐长卿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你难道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吗?而且,你也别小看了我刚刚这几招,这可是天下最强的招式!” 老人讥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徐长卿转过头,昂起下巴,得意道:“因为这两招,是我使出来的,自然就是天下最强!” 老人冷笑一声:“你这句话,且不说远在开平城的武圣大人会不会同意,单说我,只觉得你在放屁。” 徐长卿反倒嘿嘿笑了起来:“那你千里迢迢跑来我这,就是为了听我放屁,也是挺贱的。” 老人:“……” 看着老人一脸吃瘪的样子,徐长卿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吵架你就从来没吵过我,还屡败屡战,偏来找骂,还说你不是犯贱?” 老人面色铁青,他故作凶恶的厉声喝道:“你嘴巴给我放尊重一点!惹恼了我,一拳打死你!” 徐长卿扔掉鱼竿,自顾的走到一旁坐下来,浑不在意的说道:“得了吧,以前打架你就没赢过,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再打赢我了。” 老人陷入了沉默。 是啊,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徐长卿已经废了。 现在的他,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碾死。 可是……正如徐长卿所说,他再也没有机会,堂堂正正的击败对方了。 徐长卿拿起茶壶,也不给老人倒茶,直接用壶嘴给自己灌了一口,而后悠哉问道:“话说,你堂堂一位兵马大元帅,不好好在长安坐镇,跑来我这乡下地方做什么?” 老人冷哼一声:“听说,你为我的弟子选了一个夫婿,我就想过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老人正是景国元帅,萧凌雪的师傅,伍子荀! 徐长卿喝了一口茶,摇头道:“不过是当年一句戏言,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年轻人的事情,理应让他们自己做主,咱们老一辈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当年,大弟子萧厉临死前,将尚不满月的萧凌雪托付给自己。 徐长卿郑重的告诉他,以后绝对会给这孩子撑腰,给她找一个文武双全的夫婿,若是没有,他就再培养一个! 可直到萧凌雪成年,徐长卿也没有什么动作,以前收的那些弟子,年龄明显不符合。 更何况,他早就离开了景国核心,隐居江州,不问世事。 大家也都渐渐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用来安慰萧厉的话。 直到这老头真的就再收一个弟子。 伍子荀面色阴沉。 徐长卿暗戳戳的点了自己一句,他又怎会听不出来? 这家伙现在说话都学会阴阳怪气了,到底是从哪学的? 更可恶的是,这混蛋是真有这方面的心思啊。 实在可恨! 雪儿未来的夫君,别的暂且不说,最起码要先打得过他才行! 景国兵马大元帅有多强? 自徐长卿废了以后,景国除了那位不良帅,未逢敌手。 “说点正事。” 徐长卿放下茶壶,脸上透着一抹郑重之色:“你跑来江州,总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伍子荀冷哼一声:“洛神教都跑到你眼皮子底下搞事了,你竟然都不知道吗?” 徐长卿理直气壮道:“我都已经是废人一个,那些王八犊子就算站在我面前,我又能怎么办?” 伍子荀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到底是修为废了,还是连脑子也废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阴阳怪气的在说谁! 徐长卿蓦然深深一叹:“说实话,我大概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伍子荀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把他们揪出来?” “你以为我能未卜先知吗?我也是刚猜到的。”徐长卿无奈说道: “再说,那些家伙都是属耗子的,藏得那么深,除非他们自己跳出来,否则谁又能真的清除他们?你能保证,朝廷里就没他们的人吗?” “天下列国,早就将他们定义成邪教,可千年过去了,这群肮脏的臭老鼠依旧躲藏在阴暗中,怎么杀也杀不干净。” 伍子荀始终板着脸:“那你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徐长卿转头看向屋外,深邃的目光好似穿过了乌云,越过了天穹,看向了遥远的未知。 他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时代,还会是武夫的天下吗?” 第109章 何以为将 天色昏暗,空间朦胧,密集的雨线在天地间穿梭,好似心灵手巧的织女,在天地间编织出层层薄纱。 伍子荀目光深深的看着徐长卿:“是不是武夫的天下,你会不知?” 徐长卿以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但他并不是。 他既是武夫,又身负神通。 可两人打了那么多次架,他从来就没赢过。 徐长卿平静道:“可这天下,又有多少武夫与我一样?” 在这个时代,武夫并不是唯一的力量体系。 天授神通的神通者,就像是在走另一条登天大道。 许多人觉得,神通者才是天道的宠儿,天生要比武夫强大! 可在徐长卿看来,没有所谓的哪条大道更强的说法,只有强者自强。 以前他没神通,不也打得伍子荀满头包? 当然,这话伍子荀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伍子荀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正因为自己是神通者,反而使他的武道力量不够纯粹。 可是,若是独修神通,弱点也很明显。 那就是肉身不够强大。 “这和洛神教的阴谋又有什么关系?”伍子荀问道。 徐长卿叹息一声:“你说,如果当年我也拥有神通,你觉得我会强到什么地步?” 伍子荀认真的想了许久:“或许可以跟武圣大人打一架。” 徐长卿笑了:“天下武夫分两种,一种是武圣,另一种是其他人。我不敢自比武圣,但我若有神通,想来也可以跟武圣切磋几招。” 笑过以后,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所以你明白了吗?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神通才是不可或缺的!” “根据《山海经》记载,妖族的体魄,天生就比人族强大,并且许多妖族生下来便具有奇异的神通。” “然而,早在燧朝之前,妖族便已绝迹。是以,也就没人知道,当人拥有妖的力量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我只能猜测,洛神教拿妖族做研究,不外乎想要得到两种结果。” “第一,使神通者不必修武,也能拥有强大的肉身。” “第二,使武夫也能拥有神通,这意味着,神通不再是天授。” 咔嚓! 九天之上,忽然闪过一道雷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宛如天威震怒,向人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伍子荀本就严肃的面庞,此刻更是充满了凝重之色。 若神通不再是天授,天下人皆可拥有神通……岂不天下大乱? 更何况,当有人掌握了可以赋予他人神通的能力,说他是神明,只怕也会有人相信。 届时,天下会有多少人选择追随?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有些人为了能够获得神通,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倘若洛神教掌握了这种能力,天下岂非尽归他们所有? 伍子荀沉声道:“这件事,我必须尽快禀告陛下,若是让洛神教得逞,景国恐有危险!” 徐长卿笑了笑:“那位洛神教主自诩神明,倘若真被他们研究出来,确实会有大麻烦。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敢跟天道抢饭碗,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 “再者,若妖族本身真有这么强大,天下早就是妖的天下了,何来如今人族独霸于世?” 接着,徐长卿又是摇头叹息:“尽管从种种迹象来说,这是一条注定会走向失败的道路。可洛神教那群疯子,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想要阻止他们,要么让他们知道,这是一条死路,自动放弃。” “要么就以绝对的力量,杀到他们不敢再冒头。” 伍子荀脸上杀气腾腾:“那就杀,凡是与洛神教沾上关系,统统都杀,我看谁还敢跟他们冒险?” 徐长卿不置可否,他躺在椅子上,忽然幽幽开口:“去看看你那位弟子吧,他前两天还来我这请教秘术,可我觉得,他应该学的不是秘术,而是要学着怎么放弃。” 伍子荀面无表情:“我的弟子,用不着你来操心。” 他话中有话,既在说裴行之,也在说萧凌雪。 说罢,他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徐长卿躺在椅子上,撇了撇嘴:“我关心我徒孙,关你屁事!” …… 大将军府。 伍子荀仅仅一步,便从青阳湖来到裴府。 空间和距离,在他脚下仿佛失去了意义。 裴行之在节度使衙门处理了一批人,面色阴沉的回到裴府,身边的亲卫撑着一柄油纸伞,紧紧跟在身旁,为他遮雨。 却没想到,甫一走进大厅,便见到一位黑衣老者,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 裴行之面色大变! 从始至终,若非肉眼见到对方,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身后的亲卫此刻也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顿时纷纷拔刀。 裴行之伸手阻拦了亲卫,对着老人的背影,恭敬道:“前辈大驾光临,裴某有失远迎,不知前辈此来,所为何事?” 伍子荀沉默了半晌,悠然开口:“徐长卿说你蠢,我起先还不相信,可现在看来,你简直是蠢到了极点!” 他缓缓转过身,略显苍老的面庞,异常冷肃的盯着裴行之:“不过十年未见,你便认不出为师了?” 裴行之面色惊变,他连忙上前,朝着伍子荀的身影,毕恭毕敬的跪地一拜:“弟子裴行之,拜见师尊。” 身后的亲卫纷纷跟着跪在地上,面露惶恐:“参见大元帅。” 伍子荀没有理会他们,他微微上前一步,来到裴行之跟前,伸手抓向对方的肩膀。 下一刻。 两人同时消失在了前厅,出现在了江州城外的荒野上。 伍子荀松开手掌,开门见山的问道:“走私的事,是你一手造成的?” 裴行之跪在地上,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将他全身淋湿:“是,弟子……没钱养兵,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请师尊责罚。” “朝廷给你的银子被人吞了,你不会来找为师?” “师尊说过,有麻烦就先试着自己兜着,若是遇到兜不住的麻烦再找您,弟子以为,这件事情并不大,故而……” “愚蠢!” 伍子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为师几时教过你去走私捞钱?几时教过你可以不遵景律?” “是不是这几年养尊处优,把你脑子都养废了?连雨都淋不得,你还有脸说自己是个军人?” 裴行之把额头抵在泥坑上,悲声道:“弟子有负恩师的教导,请师尊责罚!” “责罚责罚,出了事你就只会让为师责罚,从小到大你就这个臭脾气!”伍子荀恨铁不成钢:“让你多读点书,你有把为师的话听进去吗?” “弟子从不敢忘,每有闲暇,必是手不释卷。” “那你是从哪本书上面学来走私捞钱这种的旁门左道?” “弟子……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伍子荀伸手往空间一抓,漫天的雨水好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把扯来,无数的雨线宛如游鱼般蜂拥而来,自相编织,顷刻间化作一条长长的水鞭。 啪! 伍子荀伸手一甩,水鞭笞落在裴行之的身上,瞬间将他的铠甲尽数震碎,化作碎片射向八方,并在背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伤疤。 血液渗出伤口,混着雨水流在地上,将泥地染红。 “身披铠甲,却让亲卫撑伞,你简直是在侮辱身上的景铠!既然如此,又何必戴甲?!” 啪! 又是一鞭,在裴行之背上打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没钱养兵,你就敢触犯景律?你要真有本事,就带着你的兵冲出边线,去蜀国地界抢钱,哪怕最后打输了,为师也敬你是条汉子。” “你不把眼光放在敌国身上,只会盯着自家老百姓手里那点银子,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景国的将军?” 伍子荀越说越气,眼神中满是失望。 啪! 第三鞭抽了下去,打得裴行之皮开肉绽。 “你身为江州节度使,洛神教那帮疯子在你的地界肆意妄为,你竟是半点都没察觉,你还有脸当这个节度使?” 啪!第四鞭! “你手下的兵竟然猖狂闯入不良人府衙劫走囚犯,你敢说与你无关?治军不严,何以为将?” 啪!第五鞭! “让你守个江州你都守不好,他日若让你统帅三军,你岂不是要让大景亡国?” 啪!第六鞭! “府里那么多奢华的摆设你看得完?城里那么多苦难的百姓你却看不到,你敢说你走私全是为了养兵?你心里装的到底是你自己,还是景国百姓?” 啪!第七鞭! “陛下许你官职,授你兵权,你却不思进取,上不能为陛下分忧,下不能让百姓安乐,你当的什么差事?” 清脆响亮的鞭打声,在四下无人的旷野上空不断响彻。 伍子荀足足打了他十三鞭,鞭鞭见血。 裴行之跪在泥泞中,后背满是狰狞的血痕,在地上流下一滩腥红的血水。 他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妄动。 伍子荀散去水鞭,目光严厉的看着这个弟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行之颤抖着声音:“弟子无言申辩,但请师尊宽恕,再给弟子一个机会。弟子愿意辞去节度使之职,只求今后能在师尊身边,重新学习。” 伍子荀冷声道:“抓对厮杀,是你的强项。领兵打仗,你虽算不上什么名将,若让你攻城略地,你也勉强能够做好。可你不该动歪念!” “为师情愿你一生屡屡无为,哪怕你只懂得逞强斗狠,只懂得匹夫之勇,为师也可放你去沙场冲杀,为国争功,也好过你误入歧途!” 都说严师出高徒! 他对弟子的严厉程度,堪比景国之最! 他一生收徒有五,其中两个已经战死沙场。 大弟子又身患重伤,神魂有缺,以至昏迷不醒,常年在床。 如今仅剩下裴行之和萧凌雪两位弟子,每一个,他都视为己出。 伍子荀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裴行之的头顶,恍惚间,好似回到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脾气倔强的孩子。 他又何尝不痛?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 裴行之今日之过错,又何尝不是他的过错? 伍子荀缓声道:“等江州事了,你就去边境吧,为师也没什么好教你的,战场才是你最好的老师!” “为师只希望,你莫要再辜负身上穿的铠甲,莫要辜负皇恩,莫要负了百姓。” “如此,足矣。” 第110章 应立志做大事,不可立志做大官 雨一直下。 连续三日,不见艳阳。 天地间弥漫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压抑感。 厚厚的乌云遮盖了江州的天空,也笼罩在江州所有官员的心中,就连百姓的心头,也始终有种莫名的恐慌。 正所谓,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 如今江州官员人人自危,多少官员昨日风光,今日入狱。 刺史衙门几乎少了一大半官员,上至长史,下至典吏,无不人心惶惶。 节度使衙门的大门外,还临时搭了个刑台,上面挂着十二个军中校尉。 官场的动荡,也使得老百姓跟着惴惴不安。 老百姓不在意谁当官,他们只担心这种动荡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贪官被抓固然让他们欣喜,可如果下一个上位的人更贪呢? 朝廷抓了贪官,将他们搜刮的财产尽数充公,可那些财产本就是百姓的血汗钱, 国库充盈了,可老百姓手里的钱却越来越少。 何解? 雷霆在轰鸣,暴雨在宣泄。 整个江州好似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变得寂静了许多。 往常热闹非凡的街道,如今却只有零星的几家小商贩。 若非生活所迫,谁也不愿意冒着大雨,在这样的局势下,还出来摆摊。 姜峰没有在府衙里待着,而是披着蓑衣,行走在街道上。 案子还未结束,苏烈并未让他继续禁足,而是特许他可以继续查案。 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匆匆跑过的百姓,见到他蓑衣下的不良人制服,顿时放缓脚步,小心翼翼的避到两旁,生怕惹恼了他。 姜峰能理解百姓内心的恐慌。 有的时候,你抓一个贪官,他们会大声叫好。 可是当你把所有贪官都抓走,他们却会陷入巨大的惊慌! 若非裴将军封锁了城门,只怕早就有百姓连夜逃出了江州城。 在这个时代,百姓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了。 姜峰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向天空,雨水拍打在他的脸庞,模糊了他的视线 明明这个世界也有太阳,也有阴雨。 明明这个世界也有朝廷,还有武夫。 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清晰的感受到,什么叫人力有穷时。 姜峰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出了问题。 他低下头,望着脚下水洼中的倒影,看到一张苍白又茫然的脸庞。 自打从‘天井’出来以后,他的愤怒无处发泄,他的迷茫无人可解。 他明明找到了线索,却还是破不了案。 他明明知道对手是洛神教,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走,只是为了看看人间。 这时,他见到前方不远处,一位身穿灰色儒袍的老者,撑着油纸伞,目光平和的看着他。 姜峰微微一愣:“院长!” …… 茶楼。 姜峰接过茶小二手里的茶壶,自觉的先为文院长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倒茶。 “院长,请用茶。” 文守仁坐在位置上,眼眸始终落在姜峰身上,不曾挪移,眸中尽是满意。 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却走入了歧途。 作为老师,他有责任引导学生重新走向正途。 他脸上挂着慈蔼的笑容,问道:“姜峰,不良人的生活还好吗?” 姜峰正襟危坐,认真答道:“不好,比以前读书的时候累多了。” 文守仁笑了笑:“半途而废,便意味着要重新开始,万事开头难,自然会觉得累。” 他并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若肯回到原来的道路,自然就不那么累。” 姜峰面露诧异。 他倒不是对文院长的劝说感到惊讶,只是诧异于对方竟是如此直白。 他想了想,开口道:“虽然累,但我觉得充实。前方虽有荆棘,但我自知,我在走一条正确的路。” 文守仁并未直接反驳,而是问道:“什么是正确的路?抓几个贪官吗?我不否认,剗恶锄奸,是一件正确且充满正义感的事情,但若只是抓几个贪官,却未必就是正确的路。” “有个很简单的道理,你觉得天下的贪官多吗?” 姜峰摇头:“天下贪官如长河之砂,数不尽也。” 文守仁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姜峰沉默了片刻,道:“朝廷的监管制度并不完善,故而给了那些贪赃枉法之徒有机可乘。” 文守仁转头看向街上匆忙行走的百姓,又问道:“那你觉得,百姓知不知道谁是贪官,谁是清官?” 姜峰思忖良久,道:“有些知道,但知道的并不多,有的贪官隐藏极深,连不良人也难以查清,何况百姓。不过,只要有我们不良人在一天,贪官便不敢肆意妄为。” 不良人的作用便在于震慑,查缺补漏。 文守仁叹道:“人性贪婪,你们压得住贪官,却压不住人心。你们抓得了一群,却抓不尽全部。你知道为何吗?” 姜峰面露庄重:“请院长解惑。” 文守仁道:“不良人虽是悬于百官头上的一柄刀,可这柄刀只能剜去表面浮肿的毒疮,却难以刮尽深入骨髓的剧毒,唯有从源头处割去毒源,方能治理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 “那么,景国的毒源又在哪里?诚如你所说,景国的制度不完善,才给了那些贪官机会,可如果有人能把制度进行完善呢?是不是就能杜绝这一切?” 姜峰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院长想让我成为那个完善制度的人?” 文守仁正色道:“景国是读书人的天下,不良人走到尽头,也只是不良帅。而不良帅,却救不了如今的景国。文臣治世,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你想要改变这一切,走读书人的科举之路,方才是正道。” “如你现在,哪怕把江州所有的贪官都抓走了,也于事无补。等到空缺的官位补齐,上来的不还是另一群贪官?天下贪官何其多,你又怎能抓得完?” “须知,江州的顽疾,不,是景国的顽疾,在朝廷之上!在这不完善的官场制度!” “故而,老夫希望,你能重走科举之路,等你立于朝堂,乃至走到百官之首,位列当朝首辅,你才能整顿吏治,才能改变这一切。” 姜峰陷入了沉默。 他竟是不知,原来院长对他的期许有这么大。 百官之首,当朝首辅……那不是徐师当年的位置吗? 可他又做到了吗? 姜峰转头望着朦胧的天地,望着暴雨中匆忙奔跑的百姓,他想到了刚刚避道而行的百姓,看到了茶馆老板投来畏惧和嫌弃的目光,‘天井’的那一幕又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许久后,他转头看向文院长,脸上露出一抹郑重之色:“院长,姜峰对做官,其实并不感兴趣。愚以为,我辈读书人,应立志做大事,不可立志做大官。” “姜峰读书并非为了做官,只是为了明理,为了知晓这是一个怎样的天下,倘若路上遇到一些不平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也会尽力去做一些事情。但我并没有兼济天下的伟大理想。” “我本就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读书人。我抓贪官,只是刚好我在这个位置上,刚好碰到了害群之马,刚好我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做了。” “视而不见不是我的为人,但前提是,我有能力去做。” “院长的愿景很伟大,描述的理想却太过遥远,需要一生去践行,我自认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更不是我的理想。” 文守仁沉默,他目光凝视着姜峰,似乎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学生,沉声问道:“你当不良人,难道不是为了保国安民?不是为了让景国变得更强大?” 姜峰正色道:“我有为国牺牲的觉悟,有为民除害的决心,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懂得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若景国不复存在,我又岂能独善其身?所以景国有难,我必奋勇当先。” “我懂得贪官不除,害民害己,今日他们欺压百姓,他日便也能欺我,所以我必除恶务尽。” “可归根结底,我做这些都是在为了自己,我的为人并不伟大!” “这样的我,如何当得了首辅?如何为了天下百姓,去对抗那滚滚大势?” 第111章 大丈夫自当向前 文守仁缄默不语。 良久后,他沙哑着声音,问道:“既然你不为做官,那你又何必去当不良人?今日你抓了这些贪官,已经注定了你没有回头路。” 不良人做的就是得罪百官的事情。 一旦有天你退下来,那些曾经得罪过的官员,岂会不来报复? 姜峰正色道:“我并不伟大,但我不是一个懦夫,我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来不良人的初衷并不伟大,可在这条路上,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百姓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但不良人却是不行,这是职责所在。 也正如他所说,刚好在这个位置,刚好他能做到,于是便做了。 文守仁闭上双眸。 他发现,自己以往对姜峰的看法是错的。 大错特错。 读书人将当朝首辅作为官道巅峰,将位列朝堂作为人生目标,这是他们所见到的,所能想到的高山。 他们为此付出一切,只为爬向山顶。 可姜峰并不这样认为。 科举也好,不良人也好,于姜峰而言,这只是他人生的其中一段路程。 读书人视作的山巅,他并不在意。 是否为官,于他而言也不重要。 这样的人,岂会在意自己是不是读书人? 他想将对方拉回‘正道’上,根本不可能! 下一刻。 文守仁猛地睁开双眸,他的目光很平静,无喜无悲,淡然如水:“老夫明白了,你在走认为正确的路,且意志坚定,誓不回头。” 他缓缓站起身,桌上的茶水,他始终没有触碰。 他给过姜峰太多的机会。 第一次,他让梁胜去劝说。 第二次,他邀请姜峰参加文会。 第三次,他更是亲自前来劝说。 在这中间,有人想要对姜峰下杀手,也是他及时阻拦。 他自认对这个学生已经仁至义尽。 可他的一片好心,却一再被拒绝,被践踏! 这使得文守仁心中不免生出强烈的怒意。 临走前,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一眼:“老夫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姜峰站起身,双掌合拢,对着文守仁行了文士之礼:“院长慢走。” 文院长走后,姜峰没有立即离开茶楼,而是坐下来,细细品着茗茶,面露沉思。 他倒不是在思考文院长刚刚的话,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洛神教会把妖族从‘天井’转移到什么地方呢? 什么地方最安全?又方便他们继续做着惨无人道的妖丹实验? ‘天井’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灯下黑。 没有人会想到,繁华昌盛的江州城地底下,竟然隐藏着一座人间地狱。 喝完一壶茶,依旧久思无果,姜峰取出十枚铜钱,摆放在茶桌上,旋即拿起蓑衣,起身离开了茶楼。 “又白白损失了一壶好茶,真是晦气!” 茶楼掌柜毕恭毕敬的将姜峰送走,心里却不由得暗骂起来。 这些当官的来喝茶,哪次给过钱了? 可在这时,端茶的小二忽然拿着十枚铜钱走了过来: “掌柜的,这是刚刚那位大人留下的茶钱。” 茶楼掌柜一怔,他连忙走到门口,望着那个身披蓑衣,隐入雨幕的不良人,不由得低声呢喃:“这不良人,莫非也改性子了?” 淅淅沥沥。 雨势逐渐转小,乌云依旧罩天。 姜峰路过一处酒馆,刚想走过,却忽然见到一道身影,被人从酒馆里面抬着扔了出来。 那人衣衫不整,摔在街道的水洼里,使得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他满脸的醉意,跌跌撞撞的爬起身。 转头一看,却见到了身穿不良人制服的姜峰,朦胧的醉意,让他有些难以分清现实和梦境。 “姜,姜峰?” 他擦了擦脸上的脏水,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状若癫狂:“想不到,连在梦中,你也不肯放过我!” 姜峰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杨博士,喝醉了就尽早回家歇着,下雨路滑,一路当心。” 杨世怔住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恍然惊觉,并非梦境。 他看着眼前的姜峰,眼中霎时充斥着满满的怒意:“姜峰,你害得我好苦啊!我杨世与你何怨何仇,你要将我置于死地?” 姜峰面露不解:“杨博士此话何意?我已被你逼出了书院,为何你看起来还不高兴?莫不是觉得单是污我名声还不够,定要取我性命不可?” 杨世悲声大笑:“我逼你离开书院?姜峰,你凭良心说话,到底是你自愿退出的书院,还是我逼你离开的?” “姚仲说你偷他银子,还在你的学舍里搜出了荷包,难道我不该站出来主持公道?你自己无言可辩,甘愿退出书院,又与我何干?何以天下人觉得,是我逼你离开,是我在诬陷你呢?” “难道就因为你写了几首诗词?就因为你有才,你就一定是好人,一定是被人冤枉的?难道就因为我站在姚仲的立场为他说话,我就是谄媚官员,攀附权贵?” “他姚仲算个狗屁的权贵!他父亲区区一个知县,凭什么让我趋炎附势?你们这是诬蔑,这才是诬蔑啊!” 随着他被逐出书院,随着姜峰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家门口每天都有愤愤不平的学子前来咒骂。 更有甚者,直接将粪便泼到他家大门,以至家中臭气熏天。 他过得是何等艰辛? 原以为,他能顺利到刺史衙门任职,可他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严松又怎敢用他? 用严刺史的话来说,严藩许的承诺,与我严松何干? 严藩还让人过来警告,若是他敢出去乱说,定叫他全家病逝。 他能如何? 他只能将怒火,将不甘,将怨气,统统发泄在姜峰身上。 不就是诬陷你偷银子吗?你认了又能怎样? 我不过是想罚你在书院面壁几日,也没想逼你离开,是你自愿退出书院,我还劝你了啊!怎么到头来,全是我的过错? 这天下,还有公道吗? 姜峰面无表情:“我偷没偷姚仲的荷包,杨博士难道也不知道吗?哦,你可能不知,姚仲已经招供了,他花了一百两请你配合演一出戏,好让我当众出丑,以此污我名声,使我名誉扫地,所以,你也不必喊冤。” 杨世面色当场变得僵硬下来。 姚仲招供了? 他怎么能招供? 他凭什么这么说? “他在撒谎,他在撒谎!” 杨世情绪激动,站在泥潭里气愤的跳起来:“明明都是他自己出的主意,是他自导自演的把戏,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 这时,杨世忽然转身看向姜峰,伸手指着姜峰,面露癫笑:“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逼他这么说的,是你,都是你!” 姜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个自食恶果,不思悔改的疯子。 他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身前虽有风雨,但并不能阻拦他的脚步。 过往历经的苦难,也不值得他回头追思。 大丈夫自当向前。 “姜峰!” “你如此害我,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我诅咒你,此生不得好死!” 身后的杨世还在发疯大喊。 姜峰忽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眼神略显疑惑的看着前方。 “司徒大人,你怎会在这里?” 第112章 将权力当做儿戏者,必将殒殁于权 司徒映撑着油纸伞,看了眼还在咒骂不休的杨世,问道:“需要我把人带回府衙?” 姜峰摇了摇头:“他已经够惨了。” 司徒映面露讶然:“你竟会如此好心?” 姜峰顿时面色不悦:“司徒大人此言何意?我姜峰做事,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何以在你眼中,我却是心胸狭隘的小人?” 司徒映平静道:“姚仲刚从死者坟前跪了七天,结果又被人拉回来审判,流放千里,再行斩刑,听说是你的主意?” 姜峰正色道:“坟前忏悔,是为了平息死者怨气,流放千里是因他错手杀人,至于斩刑,则是因他两年前所犯的命案,如此判决,方才是合情合理,难道司徒大人觉得其中还有问题?” 司徒映看向杨世:“那他呢?” 姜峰认真道:“杨博士或许只是一时受小人蒙蔽,毕竟姚仲的口供有故意攀咬的嫌疑,却是不好以此为证据。” “再者,他纵然是故意诬陷我,我又能拿他怎么样呢?关进大牢,日日折磨?这不是一个不良人应该干的事情。” “作为执法者,我们更应该敬畏手上掌握的权利。” “不滥用,不徇私,不枉法。” “须知,将权力当做儿戏者,必将殒殁于权。” 司徒映肃然起敬:“你说得对。” 可他倏地话锋一转:“你确定不是因为让他在外面活着更受折磨,才放他一马?” 姜峰右手捂着心脏,面露悲痛,仰天长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以真诚待你,你却如此看我。罢了,终究是我错付了。” 司徒映面无表情:“人心险恶在于,他们常常将卑鄙龌龊的小心思,隐藏在慷慨大义之下,我时常看不清,以至于被人蒙骗。” “但好在吃一堑长一智,挫折和欺骗,总会使人成长。” 你这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本事又是从哪学来的……姜峰心想,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说实话,他没有怨恨杨世,只是不原谅罢了。 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矛盾,可细想之下,却有差别。 无视本就是一种不谅解的态度。 既已无视,何来怨恨? 姜峰继续往前,司徒映手持纸伞,一同前行。 身后的谩骂声,并不影响他们的讨论。 “牙行那边可查到什么线索?” “牙行的掌柜死了,单丛带人去的时候,人已经死在家中,经过仵作验尸,死亡时间已有两日。” “尸体可带回来了?” “在府衙。” 姜峰当即往府衙方向走去。 司徒映犹豫了片刻,又问道:“你觉得,周奎与此事有关吗?” 姜峰道:“不确定,不过经过先前的试探,起码可以确定,周奎事先并不知道地窟的存在。” 司徒映有些疑惑:“难道他真是受了严刺史指使,才故意刁难你的?” 姜峰沉默,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目前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周奎与洛神教,与赵素存在关联。 起码在赵素的记忆里,他并没有见到。 或许周奎恰好隐藏在缺失的记忆里。 那他可真是太幸运。 不过姜峰倒是觉得,要么周奎与洛神教无关,要么,连赵素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待到两人离去,一道身披黑袍,双眸灰白的人影,从偏僻的巷口中走出,目光远远的望着姜峰。 此时,走在前面的姜峰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可那隐约感应到的目光,却又骤然消失。 “怎么了?”司徒映疑惑问道。 姜峰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回去吧。” …… 回到府衙。 姜峰径直来到停尸房。 张彪不在此处。 这两日牢房一下子来了太多人犯,审讯人手不够,他去帮忙了。 张彪深谙领导的心思,堪称府衙第一卷王。 像他这种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人,向来最深得领导的喜欢。 只是平日里因此而不被同僚们待见。 他的卷,显得别人很懒惰。 此时。 衙役掀开白布,露出牙行掌柜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 “他就是牙行的掌柜,裘千渡。” 姜峰幽深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知晓,对方早已魂飞魄散。 他并不感到意外。 洛神教即已知晓自己的神通,杀人定是绝不留魂。 他把白布重新盖上,对着一旁的司徒映说道:“魂魄没了,无法施展秘术。看来我们追查的方向是对的。” 司徒映点了点头:“牙行的其他人也都押回府衙,从他们的口供上来看,确实不知道洛神教的事情。要不要对他们进行搜魂?” 姜峰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必了,洛神教既然放任他们活着,说明这些人都没有什么价值。” 搜魂的后遗症太大,这些人都是苦命的打工人,只是听命行事。 他们犯了法,自有律法制裁,没必要再将他们变成呆傻之人。 再者,连赵素都不知道洛神教的另一处藏身之地,这些打工人又怎会知道? 这时。 许鹤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本就是司徒映麾下的银牌。 “司徒大人,我们在牙行里找到了这本账册。” 司徒映接过许鹤递来一本账册,随意翻看了几页,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许鹤看着牙行掌柜的尸体,沉声道:“账册上记载,裘千渡不仅经营着牙行,还有一处矿山。这些年,牙行一直在招揽大量百姓,为矿山输送大量矿民。” “尤其是在三年前,荥阳水灾,连同附近的几个县都被波及,他们打着赈灾的名义,仅是提供粮食,便将七个县的灾民,将近八万人,全部招为矿民。” “卑职记得,当年刺史衙门还特意出面,公开赞扬过裘千渡,说他济世救民,乃商贾之典范!” 司徒映面色变得极为阴沉:“这裘千渡真是胆大包天!刺史衙门到底在干什么?要赈灾也是衙门来赈,何时轮得到他来?” 许鹤默然片刻,道:“有商贾自愿出粮,刺史衙门自然乐意让他们出手,衙门能省下一大笔钱粮,他们何乐而不为?” “至于商贾既为自己赚得了名声,同时又招揽到大量廉价的劳动力,这是一场双赢的交易。” 姜峰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那些入山的百姓呢?可都还在?” 许鹤沉默,俄顷,才缓缓说道: “卑职昨日已经派人去矿山搜寻过,刚刚收到鹰隼传来的消息,山内只有三千矿民,其余人等,全都不在矿山。” “根据矿山的管事说,当年水灾过去后,牙行早就放灾民回去了,矿山内一直只有几千人在。此事卑职已经派人去查,目前还未收到回信。” “另外,卑职也让人搜寻了整个矿山,并无异常。” 姜峰面色铁青:“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他转头看向司徒映:“大人,卑职想亲自去矿山看看。” 司徒映点了点头:“我与你同去。” 矿山并不在江州城地界,而是江州治下的安山县,距离江州城有一百五十里路程。 此次出行,司徒映也叫上了宋明远,许鹤,单丛,三位银牌,加上包括李廷,张彪在内的十二名铜牌。 算上姜峰,一行人十七人,身披蓑衣,骑着战马,冒着连绵小雨快马出城,一路朝着安山奔驰而去。 第113章 浮莲山 昏暗的房间,黑袍灰眸的神秘人,站在祭坛边上。 此时。 祭坛中央,躺着一个浑身酒气,满身泥污的中年男子。 他睁大着双眼,眸光却是无神,好似一具失去灵魂,行尸走肉的傀儡。 若非还有呼吸,难免让人误以为是个死人。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头戴青铜鬼面之人。 他来到黑袍人身旁,看向祭坛中央的邋遢男子,问道:“这人你从哪弄来的?” 黑袍人声音粗粝:“街上偶遇的。” 鬼面人问:“姜峰已经带人去安山矿场,你们这次能杀死他吗?” 黑袍人平静道:“他死定了。” 鬼面人好奇问:“你就这么有把握?” 黑袍人低沉笑道:“他以为曾经走过的路,全是自己的选择,可实际上,命运早已为他安排好了结局。” 鬼面人愣了一下:“听你这意思,这里面全是局?” 他又看到祭台上的邋遢男子:“那跟你弄来的这人有什么关系?” 黑袍人道:“这人曾经是命运的棋子,现在也是我的棋子。如果命运还杀不死姜峰,便由我来杀他。” 鬼面人一怔:“他有这么大的作用?” 黑袍人阴森的笑了起来:“仇恨,是一个人最大的力量,也是世间最好的诅咒!” 鬼面人不置可否,他从怀里拿出一张沾血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先帮我杀个人。” …… 安山县。 牙行持有的矿山,便在一处山脉之中,名为浮莲山。 山脉纵横数十里,内藏丰富山铜,铁石。 姜峰一行人,在路上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又重新启程。 宋明远看着姜峰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主动上前劝道:“你看起来有些疲倦,是否需要再休息一下?” 姜峰摇了摇头,他语气低沉:“头儿,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抬头望向前方的山脉:“这座矿山,肯定有大问题。” 李廷也走了过来,问道:“有什么问题?” 姜峰沉吟道:“我记得,按照大景律法,境内的矿山,商贾虽有开采权,但每年采矿多少却有定额,商贾需先缴纳朝廷足够的矿物,剩下的按照份额自行售卖,还需缴纳税额。” “这里面有个问题,如果牙行每年开采的石矿有固定数额,那他们为何要招揽大量的矿民?须知,按照朝廷定的额度,哪怕他们开采得再多,也不能卖出去。” 他抬眸看向宋明远:“头儿,你也想到了吧?” 宋明远沉凝道:“走私。” 姜峰点头道:“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他们既然要走私,就应该做得更隐蔽一点才是,三年前,他们却一下子招揽了八万灾民当矿民,开采的矿物数量,必然庞大!倘若是为了走私,岂不是……太明显?” “但是,刺史衙门没有察觉到异常,更诡异的是,不良人府衙也没人关注这个问题。” “到底是我们的人疏忽了,还是有人在给牙行做掩护?” 他深深的叹息一声:“我想,问题的答案也很明显了。” 旁边的司徒映听完姜峰的分析,陷入了沉默。 不用猜也想得到,安山县矿山的消息,只怕是被郭飞给压下来了。 姜峰不由得回想起今日与文院长之间的谈话。 景国的官僚制度,确实存在着巨大的漏洞! 一个不良人副统领,竟然就能瞒过整个府衙…… 官商勾结的背后,害苦了多少百姓? 众人重新骑上战马,约莫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牙行把持的矿山。 此刻。 矿山下的入口,一位不良人提前接到消息,早已在此等候。 “卑职唐桓,见过诸位大人。” 司徒映率先下马,扯下蓑衣,抬头望着阴沉无雨的天,旋即问道:“那些矿民呢?” 唐桓道:“卑职让他们停止挖矿,三千人回到宿屋,由县衙的人负责看守。” 司徒映点了点头。 随后,在唐桓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了矿山。 行走间,司徒映继续问道: “三年前,八万灾民的去向,可调查清楚了?”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唐桓的沉默。 司徒映停下脚步,面露阴沉:“怎么,没查到?”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来。 唐桓能明显感觉到,这些投到身上的目光,犹如山岳般的沉重,他的大脑迅速思考,不敢有过多的迟缓,片刻后便给出答案: “卑职查到,三年前确实有大量灾民,被牙行招入矿山,可灾情过后,他们又逐批的离开矿山回乡,卑职也找到了一些当初进山的灾民,得到了证实。” “但是,八万灾民是否全部归乡,卑职还尚未查清。人数太多,卑职一时间也无法确认。” 司徒映点了点头,倒也能理解。 毕竟是八万人,怎能一下子查清? 姜峰跟在司徒映身后,听闻此言,不由得开口道:“从灾民身上查太耗时间,八万灾民,查到何时才算清楚?” 还用得着你说……唐桓心中腹诽一句,可当他见到姜峰腰间悬挂的银牌,顿时将心中的怨念生生咽下。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苦涩:“卑职也知此法太耗时间,可牙行掌柜已死,矿山的管事毫不知情,至于矿民……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卑职实在是……不知从何处着手。” 姜峰淡然道:“灾民返乡,当地县衙定有详细记录,若记录不明,便让县衙去落实,责令期限,此为一。” “矿山采矿必有账册,尤其是朝廷的生意,账册定然不止一份。若有走私,必有私账。私账找不到也不用紧,牙行掌柜虽是记录者,但他不是执行者,只需问矿民近年来的矿石采量,与官账比对,自知真假,此为二。” “八万灾民,当初安置于何处?可有生活痕迹?此为三。” …… 短短片刻,姜峰便接连说出了六条探查方向,让唐桓当场哑口无言。 姜峰为什么要查那些灾民的去向? 又为什么要确定开采量? 因为他要确定,那八万灾民是否真的来矿山,又是否真的是来采矿。 若有偏差,便说明其中最起码有一部分人,被牙行调去他处。 顺着这条线索,姜峰或许能够找到他们当初留下的痕迹。 而他要的,就是这点痕迹! ‘天井’的痕迹被大水洪流冲了个干净。 但凡能够掌握一点线索,他也能顺藤摸瓜,将那些躲藏在暗中的臭老鼠揪出来。 “按照姜银牌说的去做。”司徒映冷声道。 “是。” 唐桓领命而去。 在司徒映的吩咐下,几位铜牌不良人也都各自散开,在矿山里面四处查看。 而他自身,则带着姜峰以及其他银牌,前往矿民所在的宿屋。 负责看守的县衙捕快见到他们身上的不良人制服,自然是不敢阻拦。 按照姜峰的吩咐,县衙捕快很快便带来一个面容清癯,约莫五十来岁的老者。 小老头畏畏缩缩的来到司徒映等人跟前,他看着众人身上的不良人制服,吓得忍不住两腿打颤,颤颤巍巍的行礼:“小老儿徐三,见过诸位大人。” 司徒映看了姜峰一眼,示意他上前问话。 姜峰也不推诿,他上前一步,目光俯瞰着徐三:“本官问你,三年前,矿山是否容纳了八万灾民?” 第114章 不敢记得 徐三始终低着脑袋回话:“回大人,三年前确实有大批的灾民进山,但具体是否有八万人,小老儿却是不知。” 姜峰冷声道:“你是这里的管事,你会不知?是不是要先尝尝我们不良人的手段,才肯说实话?” 徐三惶恐道:“不,小老儿没有撒谎。当时负责接应灾民入山的另有其人,并非小老儿负责。” “只知道,那年共有两万灾民,也加入了挖矿的行列,至于其他灾民去往何处,小老儿确实不知。” 姜峰眸光闪烁着锐利的寒芒:“你确定,进山的灾民,不止两万?” 徐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不敢抬头去直视姜峰的目光,额头的冷汗如瀑,渐渐滴落在屋内的地板上: “小老儿,确定。当时有另一批人,被牙行的另一位管事带走。小老儿曾打听过那些人的去向,但掌柜知道后,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姜峰转头看向屋外的矿山:“他们进山后往哪个方向去了?” 徐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姜峰说的是谁,于是连忙回话:“往南边的山脉去了。五十里外,有一处山谷,我听闻掌柜在那里种了许多草药,那些人想必是去开垦药田了。” 什么样的药田,需要六万人去开垦,简直荒谬……姜峰心中冷笑。 司徒映当即决定:“起来带路,去药谷!” 徐三支支吾吾:“大,大人,小老儿没去过药谷,不认识……” 司徒映态度坚决,直接打断道:“不认识路也要去。” …… 不一会儿。 在司徒映的召集下,十几位不良人在徐三的指引下,往矿山南边的山脉继续深入。 一群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在山林里狂奔穿行。 考虑到徐三的脚力,司徒映特意让一位铜牌背着他。 这个任务,最后自然而然落在了敦厚老实的张彪身上。 一路上,徐三始终面色发苦,嘴里不停的碎碎念,一时抱怨自己命苦,一时又低声咒骂掌柜的害苦了他。 张彪默默的听着,始终缄默。 自从吴秀才死后,他性子愈发沉闷,平日里极少主动开口。 也不知是被徐三的念叨烦得受不了,还是出于同情,他闷声劝道:“老人家,你们掌柜犯了法,你虽然受此牵连,但也不要着急。我们不良人自会查清事实,若你没有触犯景律,我们也不会强行将你定罪。” 张彪走路极为沉稳,哪怕身上背着一人,山路崎岖,可他早年便时常入山狩猎,对此已然习惯,甚至让他有种回到村子的感觉。 徐三趴在他背上,虽略有颠簸,却还承受得住。 此时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希冀之色:“大人此话当真?” 张彪闷闷道:“我们不良人一不屈打成招,二不故意栽赃,三不冤枉好人,老人家何以如此不信任我们?” 徐三沉默了片刻,道:“十二年前,我儿子在街上被人纵马撞死,婆娘受不了打击,一下子病倒,没过一月就病逝了。” “我跑去县衙报官,被他们赶了出来。后来,我去江州城的刺史衙门报案,还是被赶了出来。最后,我去了不良人府衙……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丢在了街上。” 张彪顿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他忽然开口问道:“还记得驾马撞死你儿子的人是谁吗?” 徐三却是摇头:“大人,小老儿记不得了,也不敢记得。” 张彪不知道该怎么说。 杀子之仇,岂会忘记? 可‘不敢’两个字,却迫使他必须忘记。 何以至此? 张彪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 过了好长时间,他又忽然轻声开口:“你偷偷告诉我,我帮你记得,若有机会,我帮你讨回公道。” 徐三缄默。 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不良人似乎与别的官老爷不太一样。 可他不敢赌啊。 他将仇恨埋在心里,守在偏僻的山里,为的不就是他那个孙子吗? 那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这并不难理解,他若真是孤家寡人,裘千渡还不放心让他管着矿山。 可他不甘心啊。 儿子死了,婆娘死了,自己去报官被人接连赶出来,最后更是被人打断了骨头丢在街上……这些冤屈岂会真的忘记? 最后,他忽然问道:“大人,你的官大,还是员外的官大?” 张彪闷声道:“员外郎的官大,但如果他犯了法,我也能想办法抓他。” 可对于徐三而言,他只听到了前面这句就够了。 至于后面那句,他却是自动选择了忽略。 “多谢大人,小老儿确实忘记了。”徐三说。 张彪不再开口。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走在前面的姜峰,时刻开启着【六界灵觉】,自然也将两人的对话全部听完。 不良人监察天下,可这个天下,却不包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百姓。 他们只会把目光更多的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身上。 只要能破获一个大案,就足够他们升职加薪了。 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山路难走,森林茂密,难以辨别方向,因此众人走得并不快。 一个时辰后。 一阵山风吹来,姜峰顿时从流动的空气中,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不是药香,不是花香,而是一种……极为细微的瘴气。 瘴气是怎么来的?它是由动植物死后,因无人掩埋,尸体腐烂,又在阳光长期的照射下,滋生出来的一种有毒的气体。 若是长时间吸入瘴气,极容易发生疾病。 有些瘴气更是剧毒无比,就连武夫的金刚之躯,也无法长时间抵挡。 姜峰急忙叫停众人,并说明情况。 张彪放下了背上的徐三,主动开口道:“用清水湿润布条,蒙住口鼻,可以避免吸入过多的瘴气。” 作为一名成熟的猎户,自是懂得一些野外生存的小技巧。 而作为墨家传人的李廷,则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种青绿色的小药丸,逐一分发给众人: “这是解毒丸,可以有效压制体内的毒素,若是不幸中了剧毒,也能延长毒性发作的时间。” 墨家擅长机关术和锻造术,但在制作毒药和解药方面,却也有些独门秘方。 司徒映见状,不由得感慨一声:“萧大人选人的目光,真是让人叹服。” 张彪气息雄浑,显然到了突破的边缘。 身上的皮肤并非正常的古铜色,反而有些黝黑。 看似未达玉铜境,实则却是修行了某种特殊的炼体功法导致。 李廷不仅随身带着各种毒药,迷药,解药,身上起码附带着数种暗器机关,就差武装到了牙齿。 更别说才思敏捷,拥有神通的姜峰! 这么看起来,倒显得宋明远相对有些普通了。 众人领取了绿色小药丸,又用随身携带的清水浸湿了布条,蒙在口鼻上,旋即朝着瘴气飘来的方向,继续前行。 又过了一刻钟。 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峡谷的入口处。 “是这里吗?” 姜峰对着张彪背上的徐三开口问道。 徐三下意识的点头:“大人,应该就是这里了。”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自己没来过吗?” 徐三有些心虚的偏过头,不敢与姜峰的目光对视:“小老儿也只是猜测,至于是不是,只能仰仗大人自辩。” 他把‘猜测’两个字说得略重一些。 姜峰没再理会他,转头运转【六界灵觉】,以超强的目力,试图窥探山谷的情形。 同时,他右手一个翻掌,施展【八海潮音】,对身旁的宋明远悄声叮嘱几句。 宋明远不动声色,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徐三,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 众人在修为最高的司徒映的带领下,一同朝着山谷内走去。 第115章 愿舍此身,以求诛魔 甫一进入山谷,姜峰就闻到一股极为难闻的尸体腐臭味。 这并不一定就是人类的尸体。 有些野兽死后,尸体也会散发同样的气味。 可姜峰心里却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穿过一阵浓雾,视线豁然开朗。 入眼即见,遍地骸骨! 无需辨别,野兽岂有衣衫? 经年累月,以至血肉消散,仅剩森森白骨。 头骨,手骨,腿骨,肋骨……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极为平整的铺在地上。 乍一看,何止上万? 众人站在山谷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姜峰咬牙切齿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药谷?” 徐三面色苍白,全无血色。 他颤抖着嘴唇,眼里露出浓浓的骇色:“我,我不知道啊。” 进了山谷,张彪便不再背着他。 此刻的徐三,望着满地的枯骨,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确实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但他知道,这里应该隐藏着某个秘密。 只是当这个秘密被揭开的时候,竟是这般的触目惊心。 山风吹来,在谷中呼啸,似如魂泣,哀怨如洪。 似乎在告诉众人,他们曾经遭受了怎样的屠杀。 姜峰按住刀柄的手掌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脸颊肌肉一点点抽搐,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畜生!” 那群疯子,到底给这个人间带来了多少怨魂? 一众不良人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 司徒映没去过‘天井’,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仿佛见到了战场。 可是,战场死去的士卒,是为了杀敌护国而死。 他们死的壮烈! 可眼前这些死难的百姓,却死的悄无声息,死得毫无所值,死得太过轻易。 生命没有轻重贵贱之分,但死亡却有。 他们不该死得如此轻贱。 更重要的是,杀他们的是谁? 只是洛神教吗? 裘千渡难道不是景国人? 掩盖真相的郭飞不是景国人? 洛神教只是举起了屠刀,但将百姓推向屠刀下的人,却是他们。 何其荒谬?! 轰——!! 狂暴的气机,宛如火山爆发般,从司徒映身上骤然爆发。 霎时间,整个山谷内溢散出滔天般的杀意。 司徒映望着遍地的白骨,嘴边低声呢喃:“愿舍此身,以求诛魔。” 唳!!! 一头雪白的仙鹤虚影,在司徒映头顶蓦然浮现。 它昂起头颅,张开双翅,孤傲尖唳,如玉铮铮。 仙灵的气息,此刻却充满了狂躁的杀意。 仅是片刻,仙鹤虚影骤然隐没,仿若化作一缕青烟,顺着司徒映的天灵盖,钻入大脑,窜入魂宫。 司徒映漆黑的双眸,隐隐闪烁着内敛的神华。 体内煞气疯狂跃迁,顷刻间化作威力更强的天罡之气,并带动神魂极致攀升,成就无缺。 半掩的天门,也在此刻彻底关闭,魂宫固若金汤。 是谓,心境圆满,神魂无缺。 他竟是在这一刻,突破到武夫六境! 司徒映的突破并非偶然,早在江阳侯府外,他寻回初心的那一刻,心境便已然发生变化,趋向圆满,只差临门一脚。 被气机推开的单丛,许鹤等人,见到司徒映顺利突破,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喜悦之色。 领导越强,他们当下属的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可在此刻,他们却说不出道喜之词。 这满地的森白,实在太过沉重。 司徒映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姜峰,严肃问道:“能查到线索吗?” 这满地的骸骨,不就是最明显的痕迹吗? 姜峰蹲下身子,伸手摸向地上的头骨,尝试着施展【因果追溯】,结果很显然,一无所获。 ‘搜魂’的前提是对方的灵魂尚在。 可这些人死去起码已有三年,灵魂早就消散。 姜峰自是不甘心。 他隐约猜到,这不是【因果追溯】的极限,而是他自身的极限。 就像【金刚不败】神通会随着他武道境界的提升而提升,【因果追溯】必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神通也有境界,那么【因果追溯】的境界,还不足以让他透过一具枯骨,窥探对方生前的画面。 怎么办? 姜峰在脑海中呼唤光门:“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得帮我!” 看情形,眼前这些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屠杀,而观他们的骸骨,却没有出现什么致命伤。 那么,他们又是如何被杀的? 光门没有任何回应。 姜峰忍不住发怒:“你听到没有,我要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你想让我帮你做事,总要予我一些助力!” 俄顷,光门那宏达缥缈的声音,在心神内蓦然响彻:“强行施展因果,会让你折寿。” 姜峰仅仅停顿了两秒,便又问道:“我会损失多少寿命?” 光门说:“大约一季。” 也就是说,如果他非要查清这些人的死因,便要损失三个月的寿命! 因果是一种强大又凶险的神通,这种凶险不仅体现于对敌,对自己更是如此。 这就像是天道规则的一种约束。 四境武夫的力量虽然远超于普通人,可说到底还在凡人之列,寿命不过一百二十岁。 然而,姜峰却没有丝毫犹豫:“来吧。” 等他将神通提升到足以看透因果的程度,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早日揪出洛神教,天下会少死多少无辜百姓。 不过三个月寿命,他还给得起! 对于姜峰的决定,光门并不感到意外,它只是有些不解:“你似乎不太看重自己的生命。你劝别人独善其身,可为什么到了你自己这里,却总是在冒险?” 自从他加入不良人以后,有过太多鲁莽的举动,就像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一样。 光门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如果你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穿越的事情不会再来一次。” 姜峰沉默片刻,道:“我只是,无法保持冷静。” 他抬头望着满地的骸骨:“你说世界病了,可我觉得,这个人间病得更厉害。” “你想让世界获得新生,就得把这些趴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病虫,全都杀绝!” 他眼里满是坚定:“我需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需要知道那些疯子到底在做什么!” “杀了他们,只是简单的终结了他们的生命。而我要做的,是摧毁他们的希望!就像他们摧毁了百姓的希望一样。” 光门沉默了片刻:“好,我帮你。” 第116章 旧时代的残留 轰隆隆。 姜峰仿佛听到了一扇沉重的铁门被推开。 绚丽多彩的光芒,顺着门缝的间隙,在魂宫之内骤然绽放。 隐约间,他好似看到一条浩瀚的长河,每一滴河水,都包含着无数的幻影和画面,那氤氲的光,就像是河里闪烁光芒的砂石。 姜峰的意识瞬间被吸入门中,仿若穿越了历史长河,流光飞转,时空逆流,最终附身于那具枯骨身上。 他缓缓睁开双眼,见到身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他们衣着破烂,面目黎黑。 不难看出,他们在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灾祸。 山谷内人头攒动,各种轻微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大家都不知道牙行的人让他们来到这里做什么。 只见山谷的最深处是一面崖壁。 崖壁下却有一个幽暗的洞口。 人群不停的往洞口走去。 姜峰意识附着在一个身材精瘦的青年男子身上,麻木的跟着众人逐渐往前。 他的位置在人群的靠后方,身后除了零星的几个人,便是山谷的出入口。 这时。 他隐约听到两道模糊的声音。 “这是最后一批灾民了吧?” “不错,剩下都派去挖矿了,总要做点表面功夫给那些愚蠢而虚伪的官员看看。” “呵呵,那他们可真不幸,错过了永生的机会。” “放心,灵神终有苏醒的一天,到那时,整个世界的生灵,都将投入祂的怀抱,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姜峰想要回头看清说话之人的面貌,可他的意识虽然清醒,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他只能被动的跟着人群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 队伍的前方,骤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哀嚎。 姜峰踮起脚尖,抬头望去,却被身前的人影遮挡了视线。 撕心裂肺的哀嚎,瞬间引起人群的骚动,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下一刻。 一团明亮的白光,在山谷上空缓缓浮现,犹如皓月坠落凡尘,悬于此间,散发出清冷霜白的光芒。 姜峰神色露出迷茫,眼中带着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慌。 下一瞬。 那霜白如月的光团,骤然向内坍塌,化作一道幽暗深邃的白色漩涡。 一股极端恐怖的吸力,笼罩在山谷之内。 他亲眼见到,位于白光漩涡下的灾民,口中顿时发出痛苦的高喊。 人面有七孔,尽皆溢散出斑驳的白光。 仅是片刻,一道虚幻的灵魂竟是被强行吸出体外,拖拽至半空,残留一道惊恐无助的面孔,而后被白色漩涡所侵吞。 那张本就饿得面黄肌瘦的脸庞,瞬间变成了灰白,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变化来的太快,以至于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灵魂便被掠夺吸走。 拥挤的山谷,瞬间点燃了恐慌。 在一片哀嚎声中,夹杂着惊慌失措的求救声! 无数人转身朝山谷外逃跑,作鸟兽散,试图逃出生天。 姜峰的身体逃得最快,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就往山谷外跑去。 他一路跑过了好几个人,跑到了最前面,乃至半只脚已踏出了山谷的入口,可那股诡异的吸力,还是将他笼罩。 一道面露恐慌,不断挣扎的灵魂,在这股力量的拉扯下,被迫离开了肉身,最终投入到白色漩涡里面。 他朝着山谷外的方向伸出手掌,像是在抓着救命的稻草,可魂魄离体的那一刻,却将一切希望彻底冻结。 瘦弱的肉身,最终无力而绝望的倒下。 画面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姜峰重新睁开双眸,眼中满是骇然之色。 他能感受到那人临死前的绝望。 就好像,当海啸来临的时候,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浪潮将自己淹没。 姜峰浑身沁着冷汗,遍体生寒。 仅仅不到十息的时间,竟吞噬了数千人的魂魄。 可怕至极!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在心神里向光门问道。 光门迟钝了许久,声音就像没有信号一样,断断续续的说:“旧时代……腐朽的……残留。” 姜峰又问:“如果我想要知道洛神教的目的,知道他们的下落,需要耗费多少寿命?” 光门停顿了数十秒,冰冷的吐出两个字:“会死。” 姜峰连忙又问:“那如果我只想知道,隐藏在江州的洛神教徒是谁呢?” 光门停顿了两分钟,断断续续道:“三…十…年……” 姜峰刚想开口答应,可下一刻,他的声音仿佛卡住了一样。 他猛然惊觉,自己似乎掌握了一种很了不起的权柄,一种近乎全能,无所不知的权柄。 这个权柄会让人上瘾。 哪怕启用这个权柄,需要耗费自己的寿命。 可当你觉得付出的寿命仅仅只是人生的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时,你根本不会太过在意。 殊不知,你已经掉入因果的陷阱。 就像是赌博,你赢了一次,以后你还想赢。 直到把自己所有的价码全部输光。 这时候,他才骇然发现【因果追溯】的凶险。 过于追求真相,迫切得知答案,终将付出代价。 可是,当这样一种权柄摆在你面前,你能抵挡住它的诱惑吗? 理智会告诉你,不能再触碰禁忌。 但总有另一道声音在诱惑你:再试一次,把代价调至最低,反正输了也没关系。 姜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脸色阴沉不定。 许久过后。 他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 并非他耗不起这三十年,而是他不能一直以寿命为筹码,来换取那条通往终点的直路。 若此次这么做,那下一次呢? 他的寿命终有枯竭的一天,而人生却有无数的谜题。 人不必为了更快的获取一样东西而去自残,那不是在获得,而是在失去。 姜峰重新站起身,目光冷肃的望着这片尸骸之谷。 他耗费了三个月的寿命,知道了他们的死因,他没有思考值与不值的问题,因为那没有意义。 “洛神教不仅在炼制妖丹,他们还在酝酿着某种更大的阴谋。” “吞食灾民的魂魄……像是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祭祀仪式。” “真是畜生啊!拿百姓的肉身用来试验妖丹,用百姓的魂魄来献祭邪神……” 简直是一群丧心病狂,彻头彻尾的疯子! 非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愤! 姜峰眼里闪烁着愤怒燃烧的火焰。 司徒映走过来问道:“有收获吗?” 姜峰凝重的点了点头:“有,详细等会儿再说。” 他转头望向山谷深处。 那是一面陡峭竖直的崖壁。 崖壁下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 可姜峰的目光却透过藤蔓,看到了一个幽暗深邃的洞口。 他想要的痕迹,或许就在里面。 第117章 妄尊慈悲 铿锵! 几个人抽出长刀,将洞口层层叠叠的藤蔓尽数斩断,露出一个深邃的洞窟。 去过‘天井’的不良人,看到这漆黑的洞穴,心中顿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彪找来树枝,缠上布条,淋上火油,制造出简易的火把。 一行人手持火把走进洞口,鱼贯而入。 顺着通道,他们逐渐深入,许多人对这一幕太过熟悉,心中那种不安愈发强烈。 直到走出通道,视线豁然开朗。 洞窟的尽头,是一处巨型的洞穴,仿佛将整座山体的内部全部掏空,形成一座圆形结构的宫殿。 宫殿四周的石壁上,耸立着十二尊巨型雕塑。 每一尊雕塑都是兽首人身,它们夸张的张开大嘴,尽显狰狞,似在咆哮。 这宫殿内部并不阴暗,在宫殿的穹顶中央,露出一个直通山顶的洞口,肉眼可见的光芒,宛如一束天光,打落在地面中心的一方莲花祭台上。 莲花中心,矗立着一座三头六臂的古怪雕像,它面目祥和,充满了慈悲,与四周石壁的狰狞雕塑形成鲜明的对比。 身上六臂,两两结印。 一者无畏印,一者降魔印,一者禅定印。 天光落在身上,宛如为其披上绚丽的宝衣,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一条通畅的大道,沿着宫殿入口,延伸至莲花祭台。 而在莲台四周,大道两侧,亦如山谷之内,俱是累累白骨,铺盖整座大殿。 不难猜出,剩下的灾民,全都在此。 饶是事先已经有所预料,可当真正的看到这一幕时,众人心中依旧冒出巨大的怒火,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不是对敌人的恐惧,而是在想……这样的洞窟,景国还有多少? 天下还有多少? 徐三被张彪提在手上,一并进入洞窟,此刻随着张彪手指一松,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 他目光呆滞的望着这一幕。 当年进山的灾民,除了去挖矿的两万人,其他人……竟都化作了白骨! 掌柜的到底在做什么? 他,疯了吗?! 徐三浑身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一想到,自己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了这么多年事情,心头便忍不住生出强烈的恐惧! 他岂能不受牵连? 众人沿着大道一路往前,来到莲花祭台跟前。 铿锵一声! 姜峰看向莲花祭台上的雕塑,蓦然拔出长刀。 “邪魔歪道,怎敢以慈悲示人?” 姜峰心有怒火,屠杀了这么多百姓,吞食了那么多灵魂,竟还敢妄尊慈悲? 他怒火中烧! 这火燃于心,燃于血,燃于神,与气机相融,顺着周天搬运,直至丹田,形成一缕火种! 这缕火种,便是煞气种子,是武夫炼气化煞,踏入五境武夫的关键! 他猛地往前踏出一步,将气机灌入长刀,一缕金色火焰顿时附着在刀身之上,旋即朝着莲台雕塑,轰然一斩! 金色光焰,裹挟着凌厉的刀气,横跨数十米的距离,斩在莲台雕塑之上。 砰! 那尊用岩石雕刻而成的邪神雕塑,轰然炸开。 慈悲的面目,宛如破碎的瓷器,化作无数碎石,四散纷飞。 腌臜邪祟,不配存于世上! 姜峰收起佩刀,眼神依旧难掩怒意。 司徒映眸光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 四境中期了,距离巅峰还差一些。 可姜峰突破四境才过去多久? 在接手萧凌雪的队伍前,他早就熟知了宋明远,姜峰等人的资料。 他也知道,姜峰加入府衙之时,只是二境武夫,如今二十天不到,便接连突破,这份天资,比他高出不知多少。 司徒映以二十九岁之龄,踏入六境武夫,自然算是难得的天才。 可对比姜峰……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很普通。 相比司徒映的惊讶,一旁的老宋头,直接怀疑人生了。 曾经的小老弟,难道真的要开始喊他大人了吗? 姜峰转头看向李廷:“查看一下,此地是否有机关。” 李廷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满地的骸骨,率先来到莲花台前,仔细的观察。 其余人也没有闲着,各自分散开来探查。 姜峰则走到石壁上的古怪雕塑跟前。 他知道这些是洛神教曾经遗留下的痕迹,从这些雕塑当中,或许可以更加清晰的了解洛神教是个什么样的邪教。 刑侦学上说,凡走过必留痕迹,而他拥有【因果追溯】,可以将一丝痕迹变成牵连着双方的长线。 观察之中,姜峰也想到了许多。 三头六臂,是否代表一身三面? 兽首人身,是否与妖族有关? 十二石雕,分别雕刻着十二种动物。 细细望去,鼠首,牛首,虎首,兔首……竟与十二生肖完全相合。 这其中是否有其他关联? 半个时辰后。 李廷走了过来,摇了摇头:“整个洞窟内,并未发现机关,除非……” 他扭头看向两旁的骸骨:“除非是隐藏在这些尸骨下方。” 无数的尸骨,堆砌在地上,如同铺上一层层白骨质地的地砖。 只能偶尔从一些间隙中,见到夯实的地面。 忽然。 姜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猛然转头,顺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蓦然望去! 只见徐三跪在莲花台上,对着变成一堆碎石的雕塑,嘴里好似在念叨着什么咒语。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握着一柄匕首,割裂了左手腕的血管,让鲜血滴落在祭台上,散落的雕塑石块。 “你在做什么?!” 姜峰大喊出声的同时,立即朝着莲花祭台的方向掠去。 可有人却比他前一步赶到。 司徒映身形仿若一道鹤影,恰似白鹤亮翅,顷刻间便横跨十丈距离,将跪伏在祭台上的徐三踹飞出去。 砰! 徐三身形横飞,重重的撞在宫殿的石壁上,正好摔落在蛇首人身的雕塑下方。 他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五脏六腑被震碎,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双浑浊的眼眸,痛苦而茫然的望着蛇首雕塑。 前一刻,他还在为满地的尸骨感到恐惧,为受到掌柜的牵连感到愤怒,为未知的将来感到迷茫和彷徨…… 可下一刻,他却感觉身体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样,顷刻间占据了他的肉身,取代了他的意识。 明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明明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矿山管事,明明他已经放弃了仇恨,放弃了挣扎。 因为他还有孙子要养。 他不甘心啊。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仿佛见到了,一双漆黑冰寒的竖瞳,蓦然睁开。 同一时刻。 姜峰浑身汗毛倒竖,一种极端恐怖的危机感蓦然袭上心头。 “离开那里!” 他冲着莲花台上的司徒映大喊。 司徒映没有任何犹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几乎在他离开的瞬间,脚下的莲花祭台,骤然迸发出一道污浊的血光! 血光冲天而起,仿佛把降落的天光推回苍穹,形成一根矗立天地的血色光柱! 矿山的人们转头望向南方,但见一道血红色光柱,如同火山喷发,直冲天际。 天空如同被泼上了红漆,浓郁的血红在空中大片晕开,眨眼间,便化作一片血红的天,仿若在群山之上,拉开一张血红色的帘幕。 一种诡异而阴森的气息,从帘幕背后弥漫开来,隐约间好似有什么恐怖的怪兽,躲藏在帘幕之后,若隐若现的目光穿透幕布,邪恶的窥视人间。 山洞内。 青灰色的莲花祭台,如被染红,变成了妖冶鲜红的莲花。 每一片莲花瓣如同被放大了数万倍,连细微的纤维都清晰可见,犹如一根根血管,泛着刺眼的血光。 姜峰眼中瞳孔蓦然一缩。 血红的花瓣,花下的尸骸…… 岂非放大版的赤莲?! 第118章 业火永在 轰隆隆。 大地在震荡,宫殿在摇晃。 无数尘埃砂石从岩壁上凋落,如同大片掉落的石漆,显露出岩壁的本来面目。 原本暗沉发黑的石壁,竟变成了浓烈的血红色物质,沟壑丛生,如同红色的钟乳石,又像是某种血液凝固后的模样。 可仔细一看却又发现,这些根本不是石头,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一样,缓慢的收缩膨胀,似是怪物在呼吸时的肠胃。 下一刻,血红色的岩壁骤然传来一阵咔咔作响。 只见一道道清晰的血管,在岩壁上浮现,如同肌肉膨胀,使得岩石变得愈发坚硬。 嗬——! 洞口骤然消失。 整座宫殿如同活了过来,像是一头怪物合上了嘴巴。 铿锵之声响彻一片。 不良人纷纷拔刀! 许多铜牌握刀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在妖族绝迹的时代,任谁遇到这样的怪物,都会感到心惊胆战。 司徒映面露凝重的望着四周围的血红岩壁。 他抬头望向穹顶,被血色光柱所填充的洞口,心中却在思考,有多大的可能,从此处离去。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便被他掐灭。 他自己可以走,可剩下的不良人呢? 身为不良人副统领,岂能抛弃同僚,未战先怯! 姜峰站在原地,【六界灵觉】之下,他能清晰感知到,当岩壁呈现血红时,四周十二尊兽首人身的雕塑,同样活了过来。 咔咔咔。 就在这时。 地面上的骸骨,蓦然开始颤动起来,发出一阵咔咔脆响。 下一刻,众人便骇然见到,无数骸骨宛如水流一般,分化十二道流,尽数投入到岩壁十二雕塑的口中。 如龙吸水,仅仅片刻时间,便将数万骸骨鲸吞殆尽。 砰——!! 当地上的骸骨被尽数吞尽时,十二雕塑同时闭上嘴巴,口腔似在咀嚼脆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令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众人纷纷向着司徒映靠近。 “怎么办?” 李廷神色略显慌张的问道。 “慌什么?!有司徒大人在,区区邪祟,必为刀下亡魂!” 宋明远沉声喝道,身为一名老不良人,职业素养过硬,不至于过度慌张。 我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司徒映面不改色,心中却暗藏凝重之色。 他扭头看向姜峰:“你带他们离开,我来断后。” 姜峰没有回话,目光扫视了岩壁上的十二雕塑一圈,最后落在了中央的赤莲之上。 他沉声道:“你带他们试试能否原路返回,我去杀它!” 司徒映刚想说你不要冲动,姜峰身影便已猛然掠出。 他持刀冲向赤莲,以【金刚不败】护体,使他浑身散发着耀眼的金光,透着一股堂皇大气,异常威严! 砰——!! 一条血红色的根须,宛如红色的鞭子,从莲花祭台下蓦然掀起,朝着姜峰的方向抽打过去。 在【六界灵觉】的强大感知下,使姜峰提前预判到根须抽打的方位,他身体微微倾斜,整个人歪斜的姿势,近乎贴着地面奔跑,躲过赤莲攻击的同时,朝着祭台悍然杀去。 与此同时。 司徒映转身来到方向的山洞口位置,抽刀便朝着眼前的岩壁斩了出去。 嗖——啪!!! 令人难以预料的是,眼前的岩壁骤然伸出一条深黑色的蛇尾,对着司徒映的胸膛拍打过去。 铛——! 司徒映的刀锋斩在蛇尾的鳞片上,发出金铁碰撞般的声响。 以他六境武夫的实力,竟也被震退数步。 蛇尾缩回血红色岩壁内,紧接着,一颗硕大的蛇头,吐着猩红的信子,眸光阴毒的盯着司徒映。 吼——! 一头深黑色的猛虎从头顶的血红岩壁一跃而下,漆黑的身影似有万斤之重,朝着众人轰然砸来。 一众不良人顿时作鸟兽散,避开了猛虎的泰山压顶。 单丛避开后,又持刀捅去,可刀刚举起,却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掌夺走。 只见一只黑色的猴子,在岩壁上灵活攀爬,它身躯倒悬,宛如水中捞月,顷刻间将数名不良人的景刀抢走,脸上龇牙咧嘴,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意。 “我特么……” 李廷的佩刀被夺,气得他刚想破口大骂,但见一头大黑牛低着脑袋,用一对尖尖的牛角,对着众人的方向,发起莽牛冲撞,吓得他连忙闪躲到一旁。 哞!!! 大黑牛猛地撞向一名躲闪不及的铜牌,牛头一倔,将人高高顶起。 同时,一只黑色的兔子,双耳竟从头顶无限延伸而出,瞬间缠绕在两名铜牌腰间,将人同时甩向半空。 又有一头黑色山羊,顶着一双弯曲的羊角,一路横冲直撞。 半空中,一匹黑色战马沿着崖壁奔跑,宛如一道黑色闪电,随着一声嘶鸣,将飞起的铜牌一一撞飞,精准的朝着黑猪的巨嘴里落去。 关键时刻,一道鹤影在空中一闪而过。 司徒映带着那两名铜牌回到地面,发现对方早已昏死过去。 他扭头望去,其余不良人正逐一与雕塑激战。 宋明远正手持景刀,与一头呲牙狰狞的黑犬战在一处。 单丛双手握着一对牛角,与大黑牛角力。 李廷取出弩箭,瞄准了上蹿下跳的黑猴子,一阵怒射。 许鹤手持景刀,与凶猛的恶虎厮杀。 张彪追赶着山羊…… 至于其他人。 有的追着黑色公鸡暴砍。 有的手持火把,砸向钻入地面的黑老鼠。 有的拿刀追向兔子,有的拿刀捅黑猪,有的试图驯服黑马…… 他目光转向莲花祭台的方向,发现姜峰周身包裹着密密麻麻的血红根须,几乎将他包成了粽子。 他正想过去协战,一颗狰狞的龙头,猛地落在自己的跟前。 黑龙双眸威严的盯着司徒映。 一瞬间,司徒映感觉自己的神魂被冻结了一般。 他也发现,这十二尊雕塑,以龙,蛇两尊为最强! 其中黑龙的威压,甚至还要强于黑蛇。 须知,他已经突破到六境武夫,神魂无缺,可在黑龙的注视下,天门如同虚设,魂宫摇摇欲坠,神魂似被冻结。 这是何等强大的目光? 在绝境之中,司徒映心头一定,整个人反而变得冷静下来。 他调动体内的天罡气,一尊栩栩如生的白鹤虚影,在身后蓦然展翅,它神态孤傲,尖唳而鸣,声波好似穿金裂石,响彻云霄! 仙鹤一鸣,喧啾俱废。 司徒映手持景刀,愤然向前踏出一步,刀身铮铮而鸣,凌厉的刀气如狂风般席卷八方。 他以超强的武道意志,以武夫斗天战地的意气,冲破了神魂的束缚,只听咔嚓一声,魂宫内被冻结的神魂,好似打碎了冰层,发出愤怒的咆哮! 就在这时。 整个腥红的宫殿,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司徒映转眸望去,但见莲花祭台的方向,无数血红根须,倏地开始扭动起来,好似有一头恐怖的巨兽,正在里面疯狂挣扎,似要破开封锁。 透过根须的缝隙,他隐约见到姜峰的身影,手中正掐着一朵赤红的莲花,漆黑的眼眸,仿若化作两轮深邃的漩涡,将赤莲定在掌心。 【九幽敕灵】! 【封正驱邪】! 姜峰正是以两大神通,强行将这株赤莲的魂灵摄出。 赤莲吞噬了太多百姓,那些人死后的怨气,也都滞留在赤莲之内,使得这株妖莲的邪气前所未有的强大。 姜峰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些邪气驱散,将妖灵擒住! 可就在他准备捏爆赤莲的妖灵时,眼前的视线猛地一阵恍惚。 隐约间。 他好似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夹杂着一道道恶毒至极的咒骂。 “姜峰,都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你害的!” “你自己要退出书院,与我何干?我好心劝你留下,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当众作诗嘲讽我!与我何其无辜?” “冤有头债有主,你就算有恨,也应该去找姚仲,去找严藩,与我何干?!” “为什么到头来人人都说是我害了你,人人都来指责我,咒骂我,唾弃我,你们都是污蔑,全都是污蔑!!” “姜峰,你为什么要这么有才华?你只是一个穷铁匠的儿子,你本就应该倒在泥泞里,任人踩踏,凭什么你可以作出那种诗句?凭什么你可以得到学子的追捧?” “我杨世寒窗苦读数十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我才应该是那个举世瞩目,受万人追捧的人!你夺走了我的光辉,夺走了我的前程,夺走了属于我的荣耀!” “姜峰,我诅咒你,此生不得好死!!!” 崇——! 一缕漆黑的火焰,在眼瞳深处蓦然燃起。 这火焰透着邪恶,透着阴毒,始于魂,浮于心,继而由虚化实,点燃肉身,腐蚀血肉! 它仿佛是人世间最阴毒的诅咒,就像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恶念之火,甫一出现,便点燃了骨髓,淹没的神魂。 姜峰整个人陷入了呆滞。 掌心的赤莲妖灵顿时挣脱他的禁锢,它轻轻摇曳,宛如身着红衣的少女,显露曼妙的身姿,发出魅惑的笑音,朝着姜峰眉心位置的魂宫,蓦然钻了进去。 …… 昏暗的房间内。 黑袍人望着躺在祭台上,浑身燃起黑色烈焰的杨世,嘴角缓缓的掀起一抹阴毒的笑意。 这是以姜峰的血液为引,以杨世的仇恨为愆,配合他的神通【孽火祸胎】,设下的无解诅咒。 人生来罪孽。 这黑色的火焰,便是每个人身上的业火! 人性本恶,业火永在。 第119章 恶灵不赦 峥嵘轩峻的宫殿前。 一株赤红色的莲花,立在宫殿大门之前,渺小如尘,宛如娇弱的花苗,直面拔地参天的巨树。 眼前这座巍峨耸立的天阙,太过威严,使她瑟瑟发抖,不敢造次! 轰隆。 雄伟的宫门缓缓打开,耀眼的光芒顺着门缝,从宫殿内绽放出来,照射在赤莲身上,宛如天光投顶,驱散邪恶。 姜峰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 他伸出手掌,轻轻捏住赤莲,如同随手折下一支莲花。 赤莲顿时传来一道求饶的意念,微弱而卑微。 姜峰有封正之力,万灵得他认可,即可存活于世。 然……恶灵不赦! 这株赤莲,不知吞食了多少百姓,岂能让它活着? 姜峰眸光闪过一抹精芒,他没有直接将赤莲的妖灵灭杀,而是施展了【因果追溯】! 霎时间。 他见到了赤莲妖灵的记忆。 它本无意识,乃是洛神教长期以人血喂养,辅与妖血,使其诞生意识,又经吞食人魂,吸食怨气,继而蜕变成妖。 它生来就是为了迷惑人心。 如今,它却渴望成人,可妖想要修成人身,难度太大。 于是乎,它打算走一条捷径,通过寄生在人体内,获得另类的肉身。 可随着姜峰窥探下去…… 忽然! 一朵无比庞大的血红莲花,出现在赤莲的记忆中。 那株血莲盛大至极,花蕾长出獠牙,狰狞如魔,浑身散发出无比邪恶的气息,似有万千怨魂在花中哀嚎。 它悬浮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上,仿佛扎根在滔天血海之中,潜藏在罪恶深渊之下。 姜峰手上的赤莲与它相比,仿佛相差了数万倍! 唳——! 一声阴毒的嘶吼,从血莲狰狞的口中传来。 姜峰手上的赤莲妖灵轰然爆开。 他猛地睁开双眸,眼中深处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这株赤莲,竟然只是由血莲的莲子孵化出来的分身。 在他窥探赤莲记忆时,血莲好似有所感应,主动放弃赤莲分身,使其自毁。 那才是真正的大妖! 姜峰抬头望向头顶,在数十米的高空上,始终有一片乌云在缭绕。 那是来自洛神教徒的诅咒。 上一次,此人以赵素的神魂为媒介,对他施加诅咒。 这一次,此人又以杨世的仇恨为媒介,再次施加诅咒。 相比于第一次,这次的诅咒更凶,更恶,可难度也更大。 姜峰伸手往天空一抓,仿佛扯下一块肮脏的抹布,将这片诅咒之云,杂糅一团,捏在了手中。 他当即施展【因果追溯】,想要查清这次诅咒的根源。 下一刻。 他便从这团咒云之中,嗅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原来如此。” 姜峰低声呢喃,他五指微微握隆,将手里的咒云捏爆! 在魂宫之内,他无所不能。 与此同时。 昏暗的房间内,祭台上的杨世已经被业火燃烧成了灰烬。 这本是代表着姜峰也被业火灼烧成灰。 可下一刻,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瞳,猛然睁大。 接着,噗嗤一声。 他喷出一大口乌黑的鲜血,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叫。 他的诅咒,失败了! 甚至遭到了强烈的反噬! “这不可能!” 黑袍人面色彻底大变。 那得是多强大的神魂,才能抵挡自己的诅咒,又使他遭受反噬? 姜峰一个刚刚觉醒神通的新手,岂有这样的实力? …… 腥红洞穴内。 李廷刚射出一支袖箭,脚下顿时一个趔趄,一头黑色老鼠竟从脚边地面钻出,一口咬住他的脚踝,獠牙穿透袖腿,却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廷瞬间抽刀砍去,将鼠头砍下。 他拉开裤腿,露出包裹在脚踝的铁片,面露冷笑:“想偷袭?老子早就防着你了!” 黑色的无头老鼠顿在原地,片刻后,竟是拔腿就跑。 而那颗被砍下来的鼠头,却是坍塌成暗红色物质,与地面融合。 李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娘的,这些鬼东西竟然杀不死?” 宋明远一刀将黑色恶犬的头颅劈成两瓣,可下一刻,恶犬的头颅竟然岔开,血淋淋的伤口边缘,长出密密麻麻的利齿,宛如一只长满利牙的变异怪犬! 它张开血盆大口,仿佛将整个脑袋剖开一般,露出一圈圈细密的怪齿,以及血淋淋的口腔,显得狰狞可怖! 噗嗤! 张彪闪身而来,一刀将狰狞的狗头斩断! 不远处,一只无头公鸡已然倒在地上。 可下一刻。 倒下的公鸡重新起身,腹部发出咯咯咯的声响,如在嘲笑。 地面上,那颗狰狞的狗头化作一滩污血,无头狗身撒欢似的跑远了。 宋明远,张彪,李廷三人背靠背,神情尽皆凝肃。 就在这时。 围绕在姜峰周身的血红根须轰然炸开。 姜峰浑身腥红,如浴血雨,身前的血红赤莲,彻底枯萎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十二雕塑也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力量的源泉,在原地轰然爆开,化作一团烟雾缓缓消散。 司徒映蓦然一愣。 他才猛然惊觉,方才眼前的黑龙,毒蛇,竟只是一种幻象。 地上的数万骸骨仍在,岩壁的十二雕塑也未曾动弹。 一众不良人此刻纷纷愣在原地。 姜峰站在祭台上,对着众人说道:“方才的十二雕塑,只是赤莲制造的幻觉。如今莲妖已被我所杀,幻象不攻自破!” 司徒映皱了皱眉。 幻觉吗? 可为什么他刚才出刀的时候,明明感觉劈斩到了实物?! 还有黑龙的注视,那种威严,也不似作假。 姜峰从祭台上走下来,他一路来到司徒映跟前,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大人,我已经知道案子的幕后真凶了。” 司徒映松了一口气,张嘴刚想开口询问。 霎时间。 一柄景刀骤然刺入胸膛,刀尖贯穿后背,冒出腥红的血迹。 姜峰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幕后真凶,就是我啊!” 司徒映挥出长刀,将眼前的姜峰斩杀。 忽然。 耳畔传来凄厉的哀嚎。 他扭头望去,一位铜牌持刀的右臂,被黑鼠一口咬断,鲜血泼洒在地,断臂则被黑鼠刁在口中,逐渐啃食入腹。 十二雕塑,并非幻觉?! 那颗被李廷砍掉的鼠头,竟不知在何时,又重新长了出来。 又或者,李廷刚刚只是陷入幻境,并未真的砍掉鼠头? 司徒映拔出插在胸膛的景刀,面色变得异常苍白。 他想不通,自己是在几时中了幻术? 他睁眼看向四周,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好似带着叠影,一会儿虚幻,一会儿真实。 司徒映缓缓闭上双眸,拄刀而立。 胸前的不良人制服被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剧烈的疼痛,如烈火灼烧。 可他立于原地,不动如山。 俄顷。 司徒映猛地睁开双眸,伸手往前一握,却是抓住了刺向他脖颈的刀尖。 刀锋将他的手掌割裂,鲜血在掌心流淌。 他却面不改色,眸光冷漠的望着眼前之人,低沉问道:“为什么?” 单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道:“你觉得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当了不良人十五年,除了每年拿到两百四十两银子,还有一身伤病和仇家满天下,我还得到什么?” “凭我的功劳,早就可以晋升为副统领,可为什么朝廷的任命迟迟没有下发?因为我上头没有人!因为我没有花钱贿赂上级!因为我没有给人当狗!” “景国不良人早就烂透了,不,整个景廷早就腐朽不堪了,这洞穴里的尸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咱们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又几时在意过他的子民?又几时才看得到我们这些冲杀在前线的不良人?” “苏统领说,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说什么不良人不讲出身,只凭实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一个凭家族势力才当上统领的庸才,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不过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单丛面目显露狰狞,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饰:“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继续相信朝廷,相信不良人。” 第120章 真正的内奸 司徒映徒手一掰,将单丛手里的景刀折断。 不良人千锤百炼的景刀,在六境武夫手里,脆如薄饼。 应该说,天下除了名器谱上的神兵,鲜少有兵器能够抵挡武夫的暴力。 单丛松开景刀,纵身后跃,主动与他拉开距离。 他的武道修为只是四境巅峰,比拼肉身,远不是六境武夫的司徒映的对手。 司徒映挥出一刀,刀气破空斩出:“你如此怕我吗?” 单丛毫不慌张,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冷笑,任由刀气劈入肉身,而后破体而出。 “司徒大人,我承认你的实力比我强,可从你们踏入这里开始,便已经是我的瓮中之鳖!” 他的身影逐渐淡化,最后消失在了原地。 “你们逃不掉了。” 吼——! 一声震耳发聩的龙吟,在洞穴之内轰鸣响彻。 但见一条黑龙,从洞穴穹顶蓦然探出。 绵长的龙躯围着洞顶蜿蜒盘旋,漆黑的龙鳞带着乌墨光泽,龙爪尖锐,锋芒毕露。 硕大峥嵘的龙首,散发出无尽的威严。 恶意张扬,凶性狂发。 雄浑的气息,汹涌澎湃。 龙威赫赫,使得宋明远等人肩膀一沉,仿若扛着一座大山。 黑虎,恶犬,大黑牛等异妖立时发起猛攻。 “啊!” 又有两名铜牌被黑马撞飞,大黑牛迎着两人的落点,用尖锐的牛角将两人洞穿。 它任由尸体挂在牛角上,继续朝着其他人蛮横撞去! 铮铮! 一道刀光从黑牛身上穿过,将其整个牛身剖开,牛角上挂着的尸首,被司徒映双手接住。 他伸手触摸了两人的脉搏,发现他们早已没了气息。 可下一刻。 他的身影蓦然闪开。 那个被他确认死亡的铜牌,竟然将手中长刀刺出,险些捅入他的心脏。 无神的双眸,骤然闪过一缕恶性厉芒。 他的面容骤然变化,竟变成了单丛的模样,眼神尽显冷漠之色, 单丛站起身,满脸冷笑的看着司徒映:“除非你把在场所有人都杀光,否则你永远都杀不死我!” 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个世界,威严的龙首悬停在他头顶,助他威严,身后的异妖争相嘶吼,尽显凶狂:“吾之洞府,吾即为王!” 满是张扬的恶意,无比狰狞的面庞! 他脸上尽是享受之色,显露从未有过的任性恣情,狂妄恣肆。 如同在向世人展露他的作品,展现他的才华。 可就在这时,一道平缓的声音,却蓦然将他的声音击溃。 “你先等等。” 单丛面庞愣了一下,他扭头看向莲花祭台,凶恶的眼眸中,竟是罕见的露出一抹惊愕之色。 但见姜峰手持黑色景刀,安然无恙的立于台上,清澈的眸光,直直的盯着他。 “这种幼稚的把戏,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姜峰跳下莲花祭台,朝着单丛的方向缓缓走去。 “你,你怎么,还没死?!”单丛面露骇色。 姜峰平静道:“区区赤莲,岂能杀我?” 这个洞穴之中,赤莲并非是最凶险的妖物。 它只是寄生于此。 或者说,是被人故意养在此地,待到莲子成熟之时,自有人来采摘。 那养妖之人,才是真正凶险的妖物! 单丛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霎时间,一只黑鼠从姜峰脚边冒出,朝着他的脚踝咬去。 姜峰却是毫不躲避,任由黑鼠咬上脚踝,手中的黑刀,却转而刺向眼前虚无的空中。 噗嗤一声。 一株长满利齿的花骨朵,从虚幻之中蓦然显露。 姜峰手中的黑刀径直捅进了花芯。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静。 黑刀拔出时,溅射出深绿色的血液。 单丛面色猛地巨变! “你,你……” 他仿佛被吓傻了一样,面色惊悚的看向姜峰。 姜峰脚边的黑色老鼠骤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的声音淡然:“好好地人不做,偏要作妖!你是我见过的最愚蠢,也是最作死的无脑反派!” 单丛顿时面露狞色,身后的群妖纷纷发出嘶吼! “闭嘴!” 姜峰左手一翻,立时催动【八海潮音】,将洞内所有嘶吼掐灭。 外人看来,那群黑色异妖只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倒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显得滑稽又可笑。 姜峰手掌再翻,声音又如狂涛骇浪,骤然倒卷,涌向单丛! 一念潮落,一念潮起! 在狂躁的声浪下,单丛身后群妖纷纷炸碎,其自身更是被声波震得七孔流血,脸色尽是煞白。 他张嘴发出痛苦的嘶吼,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被加倍反弹回来,转而震得他头昏眼花,五脏皲裂。 也就在此刻,姜峰蓦然前冲,趁其不备之际,黑刀长驱直入,径直捅进了单丛的心脏。 单丛面容呆滞的看着姜峰。 他竟如此轻易就被杀死? 别说单丛,就连司徒映也没想到。 其实姜峰当初并未说谎。 他与周奎交手,从始至终只是施展了【六界灵觉】和【金刚不败】,其他神通并未施展。 若他全力出手,五境巅峰的周奎未必不可杀! 最起码,一记猝不及防的【八海潮音】,便足以令五境巅峰的周奎心神震荡,而后偷袭之下,五境巅峰的武夫亦有可能饮恨。 单丛一死,周遭的环境,蓦然一变! 暗红色的岩壁忽然停止了跳动,恢复成黑褐色的岩石层。 十二雕塑安静的立在崖壁,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变动。 反观单丛,其背后的衣衫破碎,生长出一根根长满利齿的血红花朵,宛如食人花。 花茎连接肉身,根须深扎血肉。 此刻随着单丛死去,花朵如同失去了养分,枯萎在地。 司徒映走了过来,眸光复杂的看着单丛的尸首。 “他跟了我五年,我却从来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以至于没能阻拦他走向妖道。” 他的另一位银牌许鹤,此刻走了过来,同样面露复杂:“大人,这不是你的错。” 然而。 许鹤话音刚落,一截漆黑的刀尖,便从身后刺穿,显于胸前。 他神色猛地一僵,艰难的转头看向身后的姜峰:“你,偷袭?” 姜峰面色平静:“咱们是生死仇敌,就别太讲什么规矩了。” 比武切磋,自然讲究堂堂正正。 可杀人就未必如此了。 豪杰自是不会在别人背后出刀,但深谙老六之道的姜峰,却没有那么多讲究。 生死搏杀,只有你死我活,何来的约定俗成? 司徒映更加懵了:“你杀他做什么?” 姜峰抽出黑刀,手腕一抖,在地面抖出一条血线:“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是许鹤,单丛只是他操控的傀儡。” 方才他对单丛所说的话,其实都是为了麻痹许鹤,让其误以为自己并未看出真相。 司徒映面露呆滞! 他手下的银牌,竟无一个是好人? 第121章 三昧真火 姜峰蹲下身子,对着许鹤的尸体,施展【九幽敕灵】和【因果追溯】。 他心中还有疑惑,故而想查看许鹤的记忆,寻求答案。 他还有时间对司徒映劝慰道:“你也别太伤心,起码他们并非真心投靠你,与你自身的领导能力没有太大关系。如今他们死了,你才能招揽到更好的手下。” 你不会安慰人可以不用硬说……司徒映面无表情。 许鹤的灵魂被摄出,在姜峰的‘搜魂’下,灵魂逐渐变得痴傻。 姜峰也知晓了许鹤的神通。 【幻花孳魔】。 此神通有两种作用。 其一,他可以制造幻觉,使人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幻境,无法自拔。 他制造幻境的手段也很是诡异。 越是与他交往密切,越是对他有深刻了解,越是靠近他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被他一个眼神,声音,动作所迷惑,从而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他制造的幻境之中! 司徒映身为他的直属上司,也是与他交流最紧密的人,幻花的种子早已扎根在他的潜意识里,只待开花结果! 哪怕司徒映突破到了六境,依旧会受到影响,因为种子早已埋下。 当然,若是司徒映突破六境在前,许鹤的种种手段,也将毫无用武之地。 其二,他可以在别人心中种下魔念,使人孳生魔性,此后受魔念腐蚀,沦为傀儡。 许鹤与单丛早年就相互认识,那还是远在他们加入不良人之前的事情。 两人都是好酒之人,经常结伴饮酒,喝得酩酊大醉。 后来,许鹤加入了不良人,无意间竟觉醒了神通。 他没有将自己觉醒神通的事情告诉单丛,而是直接付诸行动。 何为兄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于许鹤而言,好兄弟就是用来利用的。 因此,许鹤在觉醒神通之后,下手操控的第一个人就是单丛。 他操控单丛也加入不良人,为了方便控制他,还特意向司徒映推荐,将其纳入自己的麾下,直到单丛也成为了一名银牌不良人。 多年以来,他在司徒映面前,始终扮演着两个角色。 若是有从小就熟识单丛的人,也就不难发现,其实单丛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以前并不严肃,反而时常对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可自从被许鹤暗中操控以后,他的表情便始终带着一抹僵硬,说话做事也给人一板一眼的感觉。 至于今日这个局,其实是许鹤特意安排。 从他拿出牙行账簿,又说出八万灾民入矿山,目的就是为了引导姜峰等人前来这个洞穴。 他的目标有两个。 其一是杀死姜峰,使他不能再继续调查洛神教! 其二是杀死司徒映,斩断苏烈的一条臂膀。 为此,他还不惜动用自己饲养了许久的赤莲,只为毕功于一役! 赤莲本身具有魅惑人心,荼毒神魂的作用,再加上他自身的神通,足以让灭杀五境武夫,哪怕面对六境,也未尝没有机会斩杀。 或许在许鹤看来,一株赤莲,一次诅咒,再加上他自己,足够万无一失。 可他想不到,赤莲的魅惑,黑巫的诅咒,与姜峰全无作用! 姜峰睁开双眸,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冷色。 不出他所料,许鹤同样是洛神教徒。 这也让他心中更加的疑惑。 洛神教在江州的一切布置,一切行动,皆透着三个字:不正常! 他们似乎有些着急,这种着急体现在许鹤的这一次行动。 不过,这也让姜峰心中更加肯定,江州城,必然还隐藏着一个秘密! 司徒映见到姜峰睁眼,顿时问道:“可探查到线索了?” 姜峰刚想回话,脑海中却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呓语。 “三昧真火!” 感受着全新神通的威能,姜峰神色微微有些呆滞。 其实,按照以往的规律,新的神通早该出现了。 可这段时间以来,无论他破获了多少案件,光门却迟迟没有动作。 这让他心中不免有些猜测: 要么,光门不会再赋予他新的神通。 要么,接下来的神通,可能会很强! 结果不出他所料,新神通【三昧真火】,确实强的离谱! 所谓三昧,乃是人体的元神,元精,元气,凝练三者,而成真火! 此火乃凝练人体三昧而成,故而无人可挡。 而且,这神通也来得太及时。 他本就处于冲击五境武夫边缘,丹田聚拢了一枚煞气火种,只待开花结果。 如今有了【三昧真炎】这门神通,他可以大大缩短炼气化煞的时间。 姜峰沉浸在新神通的感悟中,因此缄默了许久。 直到司徒映的催促声,这才将他唤醒过来。 当下,姜峰把自己搜魂后探查到的两则消息说了出来。 “赤莲的背后,还有一株更强大的花妖?” “单丛早在多年前就被许鹤操控了?” 姜峰仅仅说出两条消息,便已让在场众人大惊失色。 司徒映深深看了姜峰一眼,暗中传音道:“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线索没说?” 姜峰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司徒映立马心领神会。 一行人旋即离开了山洞。 来时一行十七人,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十人。 除去单丛和许鹤,还有五位铜牌,永远留在了洞穴之中。 这还是因为许鹤的注意力大都放在司徒映身上的缘故。 同时又想利用其他人形成拖累,迷惑司徒映的视线,否则死去的同僚将会更多。 宋明远三人运气不错,只是受了些许小伤,并不碍事。 至于司徒映……胸膛虽被刀锋贯穿,但以六境武夫的肉身,区区小伤,却也不足挂齿。 只要未曾伤及心脏,凭武夫的血厚程度,回去敷点伤药,吃点补血,问题不大。 众人当即不再耽搁,快马朝着江州城赶回。 路上休息的时候。 司徒映带着姜峰特意走到一旁:“你还查到什么线索?” 姜峰左手一翻,【八海潮音】锁住声源,只在两人之间流传。 可未等他开口,司徒映却忽然皱了皱眉:“你施展了什么神通?” 姜峰一愣,他差点忘了,司徒映突破六境,神魂无缺,已然可以察觉到他的神通。 他没有散去【八海潮音】,平静道:“一点防偷听的小秘术,这不重要。”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我从许鹤的记忆里看到,他确实是洛神教徒,听命于一位代号叫戏命的护法。” “这个戏命是谁,许鹤也不清楚,洛神教有一套严格的联络方式,基本都是单线联系,而且下级永远都不知道上级的具体身份和容貌,所以才会那么难查。” 司徒映点了点头,如果不难,洛神教早就被诸国覆灭了。 姜峰说出自己的猜测:“洛神教内部有很明显的派系之分,例如吴秀才,赵素,他们听命于暗夜护法,主要在于寻找神通者,以及炼制妖丹。” “而许鹤听命于戏命护法,他们的目的却与妖丹无关,而是……养妖!” “赤莲只是血莲大妖的其中一个分身,这血莲便是由洛神教护法戏命所饲养。而戏命私底下饲养了多少妖,也无从得知。” “其次,我在许鹤的记忆里见到,他曾经拿着我的血液,去找了一位灰眼黑袍人,此人擅长下咒,张游,赵素,便是死在了他的诅咒之下。” 许鹤为何会有他的血液? 那就要说起那次‘黑雪’的刺杀事件了。 当时他为萧凌雪挡了一刀,鲜血滴落在地上,事后正是单丛率人打扫的现场。 许鹤又从案牍库内调取了他的卷宗,查到了他的生辰八字,因此想要让灰眼黑袍人给自己下咒。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姜峰眼神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目前尚还未知那个灰眼黑袍人听命于谁,不过,他的下落,我已从许鹤记忆中知晓,此次回城,必然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他倒是没想到,灰眼黑袍人,竟然会藏在那个地方。 第122章 于我无用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在江州城外的官道上响彻开来。 负责守城的校尉,远远见到身穿不良人制服的队伍,当即下令搬开鹿砦,让开道路。 裴行之早有军令,但凡不良人出入城门,尽皆不可阻拦! 司徒映没有停马寒暄,径直率队冲入城门。 他赶时间。 守门的校尉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手下的士卒,有些愤愤不平:“大人,这些不良人也太嚣张了,咱们给他们让行,连个谢字都没有。” 新来的城门校尉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守好你的门,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扭头对着其他士卒喝道:“把招子都给我放亮一点,除非有不良人统领,或者是裴将军的手令,其余人等,尽皆不可出城!” 有士卒问:“那刺史衙门的人……” 城门校尉冷声道:“不放,若有意见,就让他们自己去找裴将军说道理,咱们只遵军令!” 又有士卒问:“那如果是侯府的人呢?” 城门校尉缄默了片刻,接着咬牙道:“一样!” 在姜峰的指引下,司徒映率队在街上驰骋。 此刻黄昏已过,天色暗沉。 端坐在马背上的姜峰,抬头远望,却蓦然见到,远方的天际,竟出现耀眼的火光。 一行人奔向火光,甫一来到街口,便听到有人大喊: “百花楼走水了!” “快救火啊!” “听说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出来啊。” “唉,真是一群可怜的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就起火了呢?” 有人惋惜,有人淡漠。 司徒映转头看向姜峰,发现对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姜峰咬牙切齿:“来迟了一步。” 他从许鹤的记忆中见到,那个灰眸黑袍人一直隐藏在百花楼里。 没想到对方如此谨慎,临走之前,还要让整个百花楼葬身火海,毁掉一切痕迹! 宋明远坐在马上,朝着姜峰看去:“还有别的线索吗?” 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楼阁,姜峰沉默了许久,最后猛地抬头:“跟我走!” 刺史府衙的捕快,以及城内巡逻的士兵,已经开始组织人手灭火。 这里并不需要他们。 许鹤的记忆里,百花楼只是洛神教的一处联络据点,在江州城内,这样的地方不止一处! 许鹤的价值,也不仅于此! 福云酒馆。 当姜峰带人赶到时,发现酒馆大门紧闭,寂寥无声。 姜峰翻身下马,走到酒馆门前,二话不说,砰的一声,将大门踹开。 人去楼空! 不对……姜峰踏入酒馆,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满屋子的酒香,也掩盖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他走到酒馆后院,见到了满地的尸体。 酒馆掌柜,小二,厨师,跑堂,账房,无一例外,尽数被杀。 姜峰面露冷笑。 壮士断腕? 于我无用! 难道他们不知,一旦许鹤行动失败,将面临怎样的损失吗? 所有许鹤知道的联络点,他都会一一铲除! 从始至终,姜峰都不怕对方出招。 如今的江州城已然封闭,尚在城内的洛神教徒,已是真正的瓮中之鳖。 姜峰上前蹲下,施展【九幽敕灵】和【因果追溯】,于他而言,尸体即是线索! 片刻后。 他重新站起身来,转头对着司徒映道:“召集府衙所有人手,这次,他们逃不掉了!” 杀死福云酒馆这些人的凶手,他已经知道是谁! 这个人,逃不掉了! 沉寂了两日的不良人府衙,随着姜峰的召集令传来,又再次运作起来。 上百名不良人接到传讯,开始在城内分散开来。 酒楼,茶馆,客栈,赌坊,胭脂坊……凡是许鹤知道的联络地点,尽皆受到不良人的关顾。 洛神教高层也没想到,有人能够觉醒窥探他人记忆的神通,以至于他们损失惨重。 一时间,不只是江州官场,就连老百姓也都真切感受到身处漩涡的恐慌,不由得风声鹤唳,局蹐不安。 如今的江州城,就像一根紧绷的琴弦,不知何时就会崩溃,爆发破音。 望着一个个被抓进不良人大牢的洛神教徒,姜峰眼神异常冷漠。 这些都只是小鱼。 饵已经撒出去,他还在等大鱼上钩! 从始至终,洛神教想要阻止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杀了他! 不杀他,他迟早可以将洛神教连根拔起。 姜峰站在府衙地牢门口,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暗夜也好,戏命也好,你们敢冒头,直接打死! …… 青云山。 竹林雅阁。 文守仁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许鹤失手了,江州城里多个联络据点都被不良人铲除。”一道人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黑袍,抬头时,露出一双深灰色的眼眸,眼底透着诡异的死气。 文守仁双眸始终未曾睁开,淡淡道:“不过是些没用的棋子,就让他先高兴一阵吧。” 灰眸黑袍人声音低沉:“您倒是一如既往的慷慨。”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 文守仁缓缓睁开双眸,问道:“你的诅咒,对他无用?” 灰眸黑袍人点头:“我对他施展过两次诅咒,一次以赵素的神魂为咒,一次以杨世的怨恨为咒,皆是被他破除。”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这最后一次,他甚至让我遭受反噬。” 文守仁苍老的面容上,反倒露出一抹笑意:“不愧是我看重的学生,他的天赋,无与伦比!” 刚一觉醒,就拥有抵抗【孽火祸胎】的神魂力量,可谓天纵奇才。 灰眸黑袍人并未反驳:“若是让他继续成长下去,未来怕又是一个徐长卿,与我们计划,或许有碍。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文守仁想了想:“裴行之不可能一直封锁江州城,等城禁解除,你先离开江州。剩下的事情,交给暗夜和戏命。”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月色,低声吟诵:“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可真是一首,旷古佳词!” “能写出这种词的人,不该默默无闻的死去。” …… 什么是更好的待遇? 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对于打工人来说,更好的待遇就是升职加薪不加班。 对于老百姓来说,更好的待遇就是餐餐吃饱,顿顿有肉。 对于邪教徒来说,更好的待遇就是扒皮抽骨,凌时处死。 但是梁胜从来没有想过,所谓更好的待遇,竟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妖兽啃食,然后再让他反过来,强行吃掉这头妖兽! …… 第123章 人间可有仙 短短数日,却恍若度过了数百年。 时间就像是一块面团,它没有变多,却是被人无限拉长。 梁胜不知在昏暗的洞窟里囚了多久, 洞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他仿佛了经历了几个春夏,熬过了数个秋冬。 当痛苦变得更加细致,人们方知度日如年从何而来。 他自认活着的时候,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为何死后,却要在这无边地狱之中,受此酷刑? 是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眼前的一切,应是人死之后,才会来到的鬼域。 景国虽禁了鬼神之书,可鬼神的概念,却始终深埋于人心。 明明没人见过鬼神,许多传说也只是凭空杜撰,却令人天生信服。 或许纵是良善之人,亦是相信,人心有时如鬼蜮。 而鬼神之说,来源于恶的概念。 知恶之人,尤信鬼神。 咔嚓。 那是锁舌弹开的清脆声响,牢门的铜锁被打开,一个高大魁梧,面目狰狞的身影走入洞窟,将浑浑噩噩的梁胜,从里面拖了出来。 梁胜已经分不清,对方是真的鬼物,还是戴着面具的人。 他被麻木的锁在刑架上,望着对方拿出血淋淋的铁鞭,又朝着他的躯体狠狠抽打。 啪! 梁胜双目无神,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又或是已经对痛苦习以为常。 他被人反复抽打,从一开始的遍体鳞伤,痛苦哀嚎,到渐渐的,他感知不到痛疼,对此酷刑也完全没有反应。 哪怕对方拿着小刀,在自己的旧疤上,一次次划开新的伤口。 鞭刑,火刑,凌迟,油泼……种种酷刑,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他又重新经历了一遍,而后才被释放,丢回洞窟。 “他的肉身,完美的适应了妖力,普通的刑罚,已经无法令他感到痛苦了,简直是天生的妖种!” “嘿嘿嘿,那位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像他这样的天纵奇才,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妖兵!” “听说他以前还是个读书人?骨头怎么比武夫还硬?” “这你就不懂了,他与那些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读书人可不一样。真正的读书人明心见性,虽有怒而无戾气,虽知恶而不伪善,他们胸有丘壑,虚怀若谷,高风峻节,古来圣贤之书,即宣于口,更刻于心。” “读书人有这么厉害?我以前见过那些遭瘟的文官,个个贪得无厌,胆小怕事,哪有什么文人风骨,读书人的脊梁,比青楼女子的腰肢还要软。” “所以说啊,像他这样的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这种人啊,天下列国,只怕也没有多少。”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可惜?他能来这里,为我教的千古大业奉献自身,何来可惜?” “我说的可惜,是指天下这样的人太少,要是每个读书人都能这样,咱们抓一个成一个,岂不早就可以一统天下了吗?” “……稀少的才叫人珍贵。” 梁胜躺在洞窟里,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可他的意识早就麻木,浑浑噩噩不知岁月,对外界的感知似被剥夺。 砰砰!砰砰! 这是心跳声,却又不只是一个心跳。 仿佛身体里面,还有第二颗心脏,在跟着跳动。 那是一颗碧绿色,缠满妖力,滋生妖血,鲜活至极,又幽暗沉霾的妖心。 寻常的妖人,妖血流入心脏,浑浊了血脉,使人血转变为妖血,但这种妖血并不纯粹。 心是半人半妖的心,血是半人半妖的血,故而成就半人半妖之躯。 可梁胜却是不同。 他拥有一颗,完整的妖心! 妖血聚于妖心之中,却不流淌全身,而是化作纯粹的能量,一遍遍洗涤肉体,改造神魂,直到他的身体能够完完全全接纳妖心,直到魂宫的神魂变成了妖灵。 到那时,他将成为人族现世,绝无仅有的……妖仙! …… 天上可有仙? 世上无人知晓。 人间可有仙? 或许没有。 不管是万年前的燧朝,还是万年之后的今天,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仙人。 但为什么又要用或许呢? 因为世人大都无法解释神通者的存在。 有人将他们定义为‘人间仙’。 所谓仙人,也即是天道授予执掌权柄的人! 他们并不长生,只拥有伟力。 青阳湖畔。 旭日初升,柔和的阳光落在小筑之内。 徐长卿躺在椅子上,轻轻摇晃,手里拿着一柄蒲扇,缓缓的扇着:“世界上是否有仙,这就是你的问题?” 姜峰坐在一旁,自顾的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像以前来的时候一样自由,无拘无束,并未因为知晓徐长卿的真实身份而变得拘谨:“这个世界太混乱,让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现在连妖都出现了,如果你告诉我这世上真有仙人,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徐长卿幽幽道:“这个世界哪有什么仙人,那不过都是人们对长生的幻想罢了。” 姜峰转头看向徐长卿:“洛神教的事,您都知道的吧?” 徐长卿淡淡道:“如果你是指他们炼制妖丹的事,那我也是刚知道。” “您知道他们的妖是从哪运来的吗?” “不知道,这个世界太广阔,有许多地方我也未曾踏足。” “江州城的妖族藏在哪里,您能感知到吗?” “我早已没有了修为,如何知晓?” “那您为什么会选择来江州隐居,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徐长卿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姜峰:“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峰看着手里的茶水:“江州有您,有江阳侯,有裴行之,有苏烈,有萧凌雪,有洛神教,有黑雪……直觉告诉我,这些都不是巧合。” 身负【因果追溯】,纵是看不穿因果,却也使他对冥冥之中的因果,尤为敏感。 徐长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第一次才看清这位弟子:“这也是你的秘术?” 老头还是在意他用所谓的‘秘术’来掩饰神通的事情,这是一种隐晦又直白的嘲讽。 姜峰沉默了片刻:“萧凌雪说,从来没有人能够同时掌握两种神通,此事当真没有过先例吗?” 徐长卿摇头:“没有,起码在景国的记载里没有。” 他停顿了片刻:“但事无绝对,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以前没有,也不代表现在没有。” 其实姜峰不纠结这个问题,他的神通是光门给的,并非所谓的天道授予,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在意的是,往后再用‘秘术’这番说辞,还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徐长卿又说:“世间的神通千奇百怪,一种神通同时拥有多种能力,也并不少见。你只需要,给自己的神通起一个足够贴切,又包容万象的名字。” 他抬头望向遥远的天空:“每一种神通,都可视作通往某条大道的门户,很久以前,神通者又被称为求道者,可大道的尽头在哪里,没人知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差点被这老头带偏,什么大道,什么求道,他并不关心。 姜峰神色认真,眼神透着执着:“这江州城,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此在意?” 第124章 炼煞口诀 徐长卿又一次转移话题,故意发怒:“你现在已经被洛神教盯上了,还故意往我这跑,你是想害死为师吗?” 真是拙劣又无解的转移手法……姜峰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心有疑问,特来求徐师解惑。况且,整个江州城里,不就您这里是最安全的吗?” 徐长卿面露骄傲,显得有些得意:“老夫一生光明磊落,等闲的腌臜邪祟,自然不敢近身。” 嗡嗡。 一只蚊虫恰好飞了过来,落在徐长卿的手臂上。 啪。 徐长卿伸手将蚊虫拍死,面不改色的说道:“哪怕有邪祟近身,老夫一巴掌也能将其拍死。” 姜峰郑重道:“请您不要左右而言他,关于我刚刚那个问题,您就不能……” 徐长卿竖掌截话,神色肃穆:“你听。” 姜峰噤声,开启【六界灵觉】,放大耳识,认真倾听,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听到。 噗~~ 悠扬而绵长的声音,从徐长卿的屁股下面传来,苍老的面容上,顿时露出享受和舒坦的表情。 姜峰:“……” 他不得不承认,对于眼前这个老人,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看着姜峰面无表情的神色,徐长卿嘿嘿笑道:“年轻人火气就是旺,要不为师给你找个媳妇,阴阳调和一下?” 姜峰不敢深呼吸,甚至连怒气都不敢生,只有深深的无奈:“我不知道您到底在隐瞒什么,不过也没关系,我迟早可以弄明白。” 他起身告辞,离开了湖边小筑。 徐长卿躺在椅子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只是他的眼神,却闪烁着莫名的精芒。 …… 偌大的江州城,一时间竟无繁闹。 就连往日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城东坊市,也仅剩下为数不多的百姓出来摆摊。 街道两边的商铺,几乎都是歇业状态。 姜峰穿过街道,一身耀眼的不良人制服,使得百姓退避三舍。 今日他独自行走,便是在给洛神教机会。 可惜,他们并不咬钩。 他已行至府衙所在的街道,却仍然未曾感知到危险。 或许许鹤的失败,让洛神教更加的谨慎。 但姜峰知道,他们绝不会让自己等候太久。 因为他们也很急。 司徒映身影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姜峰身旁:“庄涛死了,尸体已经带回府衙。” 姜峰点了点头:“不出所料。” 庄涛是周奎手下的银牌,但同时也是一名洛神教徒。 福云酒馆的人便是死于他手。 那么,他又是受了谁的命令,杀死福云酒馆的人呢? 难道他不知道,杀人只会暴露自己吗? 姜峰和司徒映第一个联想到的人,自然就是周奎! 但目前并没有充足的证据。 姜峰回到府衙的停尸房,进来的时候,发现张彪也在。 他带着姜峰来到庄涛的尸首跟前,掀开白布:“死状与当初的张游相同。” 姜峰只是平淡的看了一眼,便知庄涛的灵魂已灭。 这是灰眸黑袍人的手段! 对方在逃跑之前,下手杀了庄涛? 不对! 姜峰伸手翻开庄涛的眼皮,其内瞳孔涣散。 庄涛的死亡时间,还在福云酒馆那些人之前。 姜峰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看来对方已经掌握了‘搜魂’的破绽! 他从福云掌柜的灵魂记忆里见到的凶手,只是一个顶着庄涛容貌的人。 用一个死人的样貌去杀人,自然不用担心会暴露身份。 而对方除了这张脸,并未留下其他的痕迹。 姜峰将白布重新盖上,转头面对司徒映询问的目光,沉吟道:“有人易容成庄涛的面貌,杀了福云酒馆的人,而庄涛确实死于诅咒。” 司徒映面露沉思:“他们为什么要杀死福云酒馆的人,而放过其他人呢?” 这也是姜峰想不通的地方。 福云酒馆的人有何特别之处,竟让他们区别对待? 可姜峰遍览亡者记忆,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过往。 这又是一个新的谜题。 离开停尸房后,姜峰和司徒映边走边聊。 案子遇到瓶颈,两人心中虽然焦急,但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洛神教蛰伏于列国太久,潜藏之深,自然不是一两日就能查清。 而江州虽小,却也错综复杂。 哪怕姜峰掌握了【因果追溯】,也没有一双看穿人心的眼睛。 于是,两人的聊天渐渐脱离了案情。 姜峰向司徒映讨教武道经验,比如,如何更快的踏入五境。 司徒映也不吝啬:“炼气化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玉铜境迈向金刚境一样,需要不断的打熬肉身,查缺补漏,方成无漏之躯。” 姜峰愣了一下:“打熬肉身需要很久吗?我没感觉啊!” 司徒映沉默了。 他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个人仅仅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从二境一路攀升到四境。 他沉吟片刻,道:“炼气化煞,有这样一句口诀:以身为炉,以气为柴,以神为火,聚气丹田,燃气为煞!” 姜峰在嘴边将口诀重复念了一遍。 这口诀并不深奥,相反浅显易懂。 姜峰结合老爹传授的功法,与口诀相互印证,竟发现无比的契合。 于是,与司徒映分别后,姜峰回到自己的办公堂,闭关挂牌,潜心修炼。 他按照口诀的方式运转功法,将气机一点点的搬运到丹田,再以神念为火,逐步炼化,,凝聚煞气。 半个时辰后,姜峰重新睁开双眸。 他皱起眉头,审视自身。 太慢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缩短炼化的时间呢? “按照口诀,所谓以神为炉,可实际上,却是以丹田为炉,可如果,我以肉身为炉,点燃全部气机呢?” 姜峰说干就干! 他先是运转【金刚不败】,而后又施展【三昧真火】。 将精气神炼为一体,本就是【三昧真火】的基础,如今他以真火自燃气机,以丹田煞气火种为引,效果竟是出乎意料! 仅仅过去一刻钟,炼化的速度,竟抵得上方才的半个时辰! 姜峰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之色。 紧接着,他又重新闭上双眸,沉入修行: “再接再厉。” …… 又过去两日。 姜峰刚刚点卯,就收到衙役的通传。 “有人找我?” 姜峰虽有疑惑,却还是来到府衙大门外,见到一熟人。 “许良?” 许良转过身来,连忙上前:“姜峰!” 姜峰见他面有急色,于是问道:“发生了何事?” 许良面露焦虑道:“梁胜失踪了,你能帮忙找一找吗?” 第125章 隔绝因果 “梁胜失踪了?” 姜峰一愣,接着面色一沉:“到底怎么回事?” 许良赶忙说道:“梁胜已经有好几日没来书院,我原以为他只是回了家,专心备战秋闱,可今日我去梁府找他的时候,发现……整个梁府,竟然空无一人。” 梁府空无一人? 姜峰当即就意识到不对劲。 结合梁胜失踪的时间,却是早在江州城被封锁之前,难道梁府意识到江州有变,提前离开? 可一想又觉得不对。 且不说以梁胜的性格,绝不会跟洛神教扯上关系,若是因为其他事由离开江州,也断然不会不告而别。 “你且先稍等,我向府衙告禀一声,便随你去梁府看看。” 说罢,姜峰走进府衙,来到司徒映的办公堂,与他说明情况。 司徒映放下手上的书卷,问:“可需要我与你同行?” 他主要是担心洛神教的人。 姜峰摇了摇头:“不必了。” 司徒映倒也没再多说,拿起书卷继续阅读起来:“我知道了,你且先去吧。” 随后。 姜峰让衙役再准备一匹马,带着许良一路赶往梁府。 梁府是商贾之家,府邸虽比不上侯府那样的豪门大宅,但在江州城内,依旧是万千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大户。 姜峰并非第一次来。 且不说上一次,他大半夜登门拜访,向梁胜借了五千两银票,再说以前,梁胜也曾邀请他到梁府作客。 梁胜的父亲梁远肃虽是商人出身,但并不势利,并未因为姜峰的家世清贫而看不起他,反而尊为上宾。 这当中固然有梁胜的关系,但并不否认,梁远肃是个不错的人。 每年修桥补路皆有捐款,每逢初一十五亦有开设粥棚,为百姓做点善事。 天下商贾皆为追利,有良心的商人却是不多。 姜峰甫一来到梁府门前,便已知晓,梁府并非离开江州,而是出事了! 高宅大门,满是怨气! 他匆匆下马,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整个梁府上下,竟无一丝人气,也没有丝毫血迹残留。 府中上下数十人,消失的一干二净! 姜峰一路行走,一边开启【六界灵觉】,一边细细观察。 就算府里的人全都消失了,可不至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吧? 很快。 姜峰顺着记忆,来到了梁胜居住的小院。 【六界灵觉】下,他很快便从屋内找到了梁胜留下的头发,继而发动【因果追溯】。 下一刻。 姜峰眼瞳猛地一缩! 【因果追溯】下,他却是感知到,梁胜已然死去! 到底是谁杀了他?因何杀他?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竟让整个梁府上下悉数陪葬? 姜峰神色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他转身看向许良:“梁府出了变故,我会派人继续调查,此事你先莫要外传。” 许良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随后,姜峰又在梁府里四处查看,收集更多的线索。 但通过【因果追溯】的感知下,这些人无一不已命丧黄泉。 回到不良人府衙。 姜峰来到司徒映办公堂,将梁府的遭遇说了一下。 司徒映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梁府的变故,与洛神教有关吗?” 姜峰沉声道:“极有可能,梁府内亦有三境武夫看家护院,可如今整个梁府数十人,竟悄无声息被人杀尽,凶手绝对是四境以上的武夫。” “结合时间上的推算,当时江州城内拥有此等手段和作案时间,数洛神教的嫌疑最大。” 司徒映面露疑惑:“梁府有什么东西,也值得洛神教如此做?” 关于这一点,姜峰一时也想不通。 他说:“我能追踪到梁胜的尸首,或许可以从中找寻答案。” 司徒映放下书卷,起身道:“我与你同去。” 姜峰没有拒绝。 两人离开办公堂时,司徒映暗中传音:“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 姜峰左手一翻,【八海潮音】使得周围噤声一瞬:“没有。” 司徒映点了点头,看来那个许良并无问题。 姜峰出门的时候,司徒映确实没有跟随,姜峰也做好了在梁府遭遇刺杀的准备。 结果无事发生。 或许是他过于敏感。 不一会儿,司徒映再次清点人手,在姜峰的带领下,按照【因果追溯】的感应,一路追寻梁胜的下落。 可当他刚刚走出府衙门前的街道,正准备拐弯时,却忽然勒紧缰绳,迫使战马停下。 司徒映目光望去,却见到一张满是凝重的面庞。 他驭马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姜峰手里握着梁胜的发丝,眼底闪烁着斑驳的光,那是【因果】破碎的迹象。 他竟然感应不到梁胜的因果,追溯不到对方的位置。 这是【因果追溯】第一次失败! 姜峰坐在马背上,沉默了良久,道:“有人破解了我的秘术,使我无法追踪。” 司徒映一怔,紧接着面露凝重。 神通被人破解,这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说明对方已经掌握了姜峰神通的破绽! 但只有姜峰知道,并非【因果追溯】不起作用,而是对方的神通,隔绝了梁胜的一切,包括因果。 【因果追溯】并非万能,它也有极限,也有克星。 姜峰转头看向司徒映:“起码可以证明一点,此事确实是洛神教所为。” 当初‘天井’的存在,不正是被人隔绝了气息吗? 司徒映问:“你打算怎么做?” 他知道姜峰不会轻言放弃。 姜峰握住梁胜的发丝,沉默不语。 犹记得,当初第一次与梁胜相遇,是在江州书院。 他在书院里特立独行惯了,本身毫无家世,又不显才名,因此没什么朋友。 梁胜就是他在书院的第一个朋友。 直到后来,书院组织大家秋游登山,他于山顶之上,有感而发诵了一首《登高》,朋友才渐渐多了一些。 但梁胜始终还是那个人,他交友不看家世,不论才学,哪怕彼此性格不合,也从不主动与人交恶。 善则学之,恶则省之。 一个人的内心是善是恶,总能体现在他的目光里。 而梁胜总以温柔看待世界。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被人杀了,他连尸首也无法为其收殓。 洛神教啊,我该如何才能杀你们一万遍? 天井,山谷,梁府……多少无辜死于你们手上? 姜峰心中的火焰,彻底燃起。 那是从‘天井’开始点燃的烈焰,在‘山谷’变得异常高涨,直到此刻,再也压制不住。 世间没有绝对的秘密,就看揭开的代价有多大。 “如果我想知道,杀死梁胜的洛神教徒在哪里,需要付出多少寿命?”姜峰在心神中问道。 光门迟钝了片刻,宏大的声音,缥缈而来:“十年!” 十年寿命吗? 我给! 第126章 谁的目光 人生确实会遇到许多谜题。 有的重要,有的不重要。 可梁胜的死,对姜峰来说,很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死因,重要的是谁杀了他,重要的是他的尸首在哪,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复仇? 姜峰手中握着梁胜的头发,眼里破碎的光,再次泛起了波澜。 银色的光线,取代了瞳孔的纹路,漆黑的眸子在此刻宛如璀璨的星辰,闪烁银白光芒。 他能感觉到随着断裂的光线被续接,体内的生机也随之被抽离。 鬓角的黑发,在此刻蓦然褪色,变得斑白。 他知道,如果没有梁胜的发丝,他付出的代价可能更大! 下一瞬。 他的意识顺着冥冥之中的因果线,仿若一缕细碎的电弧,跨越无限的空间,直到某一刻,好似穿透了某层阻碍,视线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幽暗的洞窟。 洞内烛火昏暗,血迹却尤为明显! 一群身材魁梧,头戴鬼面的武夫,在洞窟内制造残忍。 一排排刑架上,囚禁着蓬头垢面,鲜血淋漓的身影。 有人挥舞着坚韧的铁鞭,不停的抽打。 有人拿着匕首,一刀刀的割下血肉。 有人挥动斧头,将脚指头一根根斩下。 有人拉起铡刀,将人的双腿放在台上…… 相比于凄厉哀嚎的人,这些施暴的武夫,残忍地就像一群恶鬼。 他们沉默的施刑,冷静的像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 一番惨烈的酷刑之后,未死的便拖回牢里。 死去的便将尸体扔到一旁,自有人将其扛起,用铁钉子把人钉在岩壁之上。 这就是‘天井’的由来? 姜峰目光顺着因果之线,见到了躺在地牢内,沉寂的像已死去的梁胜。 他清晰地见到,属于梁胜的身体,分明还有起伏。 尽管微弱,却还是活着。 姜峰的意识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却有疑惑。 为何一开始的感应,告诉他梁胜已死呢? 砰砰!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心跳声! 那是一种密集的,重叠的,有力的,沉闷的心跳。 令他惊愕的是,这种古怪的心跳声,竟然来自于梁胜! 姜峰来不及思考,意识便在此刻消散。 “嗯?” 临走前,他仿佛听到洞窟内,传来一道疑惑的轻哼。 街道上。 姜峰双眸回神,褪至霜白的鬓角,随风轻荡。 他眸光透着强烈的恨意,心中燃起滔天的怒火,眼神顺着因果线的指引,遥遥望向远方。 “找到你们了!” …… 咻——嘭!! 独属于不良人副统领的信号弹,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但凡还在江州城内的不良人,见到信号弹都要立即赶来会合。 而姜峰此时正从府衙大门内走出。 是的,他并未鲁莽的立即前往追凶,而是退回府衙,寻求苏烈统领的帮助! 他怕那些人再次逃走,他怕那些人不能死绝。 他站立在府衙大门口,目光望向了司徒映,望向了宋明远,李廷,张彪,还有许多同僚,最后,他轻声说了三个字: “青云山!” 话音刚落,他便已飞身上马,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与此同时。 一道冲天的火光,在府衙内骤然暴起。 赤红的光芒照耀天空,众人依稀见到,一道魁梧奇伟的身影,浮现在火光之内。 他踏空而行,狂暴的焰火在足下燃烧,温顺如泉,甘为台阶。 一身玄色制服被滚烫的岩浆包裹,分毫未损,彷如坚韧不倒的战旗。 他站在高空,强大的威严,令人无法忽视,又不敢直视。 “出发!” 苏烈冷肃的声音传来,而后自顾往前,踏空而去。 汹涌澎湃的气机骤时爆发,炽烈至极的焰火燃遍苍穹,巍峨如峰的身影,如同一座悬空而行的火山,在江州城上空,释放恐怖的威能! 城中无数人感知到他的气息,感知到他的愤怒,感知到他的杀意。 今日的苏烈,强势得令人心惊胆战! 节度使衙门内。 身着铠甲,面带苍白的裴行之,忽然抬头望天。 “终于突破了吗?” 他低声轻喃,沉吟片刻后,高大的身躯,从座位上缓缓起身。 师傅给予他的伤势,并未痊愈,但并不影响他战斗。 苏烈释放自己的气息,可不仅仅是为了震慑各方,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邀约。 他一步跨出大堂,身形骤然拔地而起,顺着苏烈的气息,御空飞行,直逼青云山。 江阳侯府。 重阳楼。 江阳侯袁易站在第九层的了望台上,眸光深邃,遥望青云山。 刚毅的面庞上,透着一种深深的冷漠。 他不在意今日的变局是从何而起,也不在意结局是否真如那人所说。 他身在局外,观棋不语。 姜峰跟他说,真正的荣耀在于守护……呵,稚子之言。 你将灾祸消弭于诞生之前,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何以彰显你的功劳? 世人永远不会记得那些防患未然,只会歌颂那些力挽狂澜。 真当苏烈这两年的放纵是为了什么?裴行之对走私的无视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这些人,已是走到了一个瓶颈,想要再官升一级,都是难上加难。 哦,苏烈倒是例外,他的官道还没走到顶点。 限制他晋升的只有修为。 揭穿走私也好,守护百姓也好,抓捕邪教也好,那都不是江阳侯所求。 他要的,是更高,更宏大的目标! 江阳侯抬头望天,他眼中的天,却与常人大有不同。 他能感受到,一道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目光,正从九天之上投射而来。 那是谁的目光? 或许不久之后,将有答案。 …… 当七境武夫的目光,锁定在青云山,再严谨的遮掩,也抵挡不住那狂暴的神识,更挡不住武夫宣泄的暴力! 轰隆隆! 青云山下,正手捧圣贤书,孜孜不倦的书院学子,忽然听到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 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剧烈的摇晃起来,仿若地龙翻身,竟有地裂山崩之势。 众人连忙逃出屋外,纷纷聚集到广场上,大家神色茫然,眸露惊慌。 “发生了何事?” 莫说书院学子,就连里面的教习,博士,也都茫然无措。 江州书院屹立山下已有两百年,从未有过今日之异动。 可下一刻。 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轰鸣,宛如火山爆发一般。 然后学子们便骇然见到,青云山上,当真是火光冲天! “青云山原来是一火山?” “糟糕,山好像要塌了!” “这不会倒下来,砸到咱们头上吧?” “不行,赶紧先离开书院再说!” 一众学子当即作鸟兽散,朝着书院大门的方向匆匆跑去。 可刚跑出不远,众人便见到一道身影,从台阶下缓缓走来。 霜白的长发,苍老的面容,在众人的目光中,逐渐显现。 “不必慌张。” 神情镇定的文守仁,走到了众人面前。 到了此刻,他仍有静气。 而他的淡定,也让一众学子跟着停止躁动,不复慌乱。 “拜见院长!” 学子们纷纷朝着文守仁行礼。 文守仁眸光平静:“我辈读书人,心中须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看看你们现在,可还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众学子低着头,面红耳赤。 文守仁又淡然道:“江州书院屹立此地两百年,何曾倒下?不过是些许灰尘,轻微余波,有何惧之?你们该读书的继续读书,该练字的继续练字,山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影响到山下的你们。” 众学子面面相觑,旋即再次行礼:“是,院长。” 待众人转身返回,文守仁眼眸微抬,眸光淡漠的看向后山:“终于来了。” 第127章 虽寿百岁,犹为夭也 若是抛去残忍的一面。 以前的文守仁,倒也算是一个合格的院长。 在他刚刚继任院长之职的前几年,一直尽心尽力。 传道授业,解惑答疑,致力于言传身教。 他以身作则,约束学子的行为,注重学子的道德修养。 他也并不吝啬,为稚子启蒙。 学子家中若有困难,他会尽力相帮。 守仁二字,是将他养育成人,如师如父的老师为他起的名字。 他的前半生,也一直恪守遵行。 然而,是什么让他发生了改变呢? 让他拥有了残忍而极端的想法,让他抛弃从前坚守的信念,投入洛神教的门下? 事情总有起因。 文守仁虽满腹经纶,一生却没有考取功名,只是守着江州书院,守着老师临终前的托付。 这同样是他的理想。 他不做官,只想让书院的学子做大官。 让江州书院的学子,位列朝堂,乃至坐上首辅,统御百官,才是他的愿望。 别人或许不理解,但他自有坚持。 试想一下,若朝堂的三省六部,皆是出自于江洲书院,他这位院长的分量该有多重? 可比皇帝乎?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个沉重的巴掌,一年接着一年,一次接着一次,打得他头昏脑涨,直至面目全非。 整整十年过去,竟无一人得三甲? 书院上下,竟是废物不成? 更令他气愤和不解的是,有位学子因考不上功名,趁着酒劲,竟当众指责他这个院长昏庸无能。 就连曾经受他启蒙的学子,提及此事,反而自感羞愧,直言恐一生将毁。 自己考不上与他何干? 简直荒谬至极! 可他依旧痛定思痛。 于是,在永泰五年,四十五岁的文守仁,决定改变思路。 他前往长安,拜访昔日好友,当时的礼部侍郎张怀。 目的也很简单, 想为门下一学子,争取一功名。 宏图伟业都是从第一步开始,先将第一枚棋子插在朝堂,未来才能更好的落子。 张怀并未拒绝,甚至主动为他牵桥搭线,联络上了当时的吏部侍郎魏衢。 魏衢说,看在张怀的面子上,他可以答应,给那位学子一个机会。 但前提是,文守仁需要孝敬五万两白银,作为疏通费用。 五万两白银,对于当时的文守仁来说,无疑是一个天价数字。 当得知文守仁拿不出银子时,魏衢立即翻脸,甚至连张怀的面子都不给,当场指着文守仁大骂:“一个穷书生,也敢来长安求取功名?你这是在消遣本官吗?” 张怀也跟着面露不悦,责怪文守仁不懂规矩。 可他只是一个教书的,哪懂得官场上人情世故? 求功名,不是看才能吗? 他自信教出来的学子,才学兼备,不输国子监里的任何一人! 可魏衢连考核一下都没有,张嘴就要银子。 从酒楼里出来后,张怀冷酷的对他说:“学子若真有才华,又怎需疏通关系?大景科举讲究公平公正,当今陛下唯才是举,考不过,不会是其他原因。你若要走其他道路,便需交过路费,因为别的路,是别人走出来的,这是规矩。” 这番话,将文守仁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彻底击碎! 难道真是他教不出好学生吗? 当时的文守仁并不知道,张怀口中的科举公平,与他理解的公平,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就这样,失魂落魄,茫然若失的离开长安。 回到江州书院,他跪在老师的灵位前,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宛如一座雕塑般,纹丝不动。 那一夜,他觉醒了神通。 他自六岁开始启蒙,读书至今快四十年……他懂得书上的很多道理,却看不透现世的道理。 人间竟比读书还累?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就在那一夜,一抹黑暗,笼罩了整个灵堂。 命运在漆黑的道途中,为他睁开了光。 洛神教为他带来另一条流芳百世的道路,为他描述更美好的未来。 文守仁欣然接受。 这同样是老师的理想,也是他的理想。 有益于天下,可称万人之师,何乐而不为? 不,这是更辉煌的道路,是为师者的升华。 他在书院教人读书,授人以理,强人心智。 他在后山解剖妖族,研究妖丹,强人体魄。 这是从内到外,从心到力,全方位的提升! 待到将来,他手下的妖人为军,教育的文人入朝,大景……或将改朝换代乎?! 他的理想,从来都不渺小! 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为夭也。 如今已经是六十一岁的文守仁,神色坦然的立于大殿之上。 他抬头望着江州书院创始人吴子嵩的雕塑,眸光平静,掷地有声:“江州书院在我手中,定将取得前所未有的辉煌!” 轰隆隆! 青云山上,风波未止。 七境武夫的暴力,几乎将整座山体打穿。 洞窟之内,苏烈闲庭信步,随手一拳,便将狰狞的恶人轰成血雾,反手一掌,便将残忍的暴徒,焚烧成灰。 他从洞窟入口一路横推,神挡杀神,鬼挡屠鬼。 妖魔鬼怪,挡不住武夫摧枯拉朽的暴力。 怨灵邪祟,扛不住武夫至刚至阳的气血。 一路杀至洞窟深处,未曾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 他也真切的见到了,所谓‘人间炼狱图’的景象。 浓郁的血腥充斥眼鼻,百姓的惨状映入眼帘,令他沉默。 砰砰。 忽然,一道怪异的心跳声,传出同步又重叠的声响。 苏烈转头看向其中一处牢洞,只见一颗碧绿色的能量光球,宛如一颗硕大的兽蛋,立于阴暗逼仄的洞穴之内。 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便是从‘兽蛋’之内传递而来,仿佛里面孕育着一头怪兽,即将破壳而出。 苏烈抬起脚步,浑然不惧的走向牢洞。 如今他已晋升七境,彻底跳出凡人之列,位列超凡,足以应付任何危险。 今日,谁也不能阻他。 即便真有妖,那便斩妖! 咔嚓。 碧绿色的蛋壳,骤然浮现一道道清晰的裂纹,眨眼间遍及整个外壳。 下一刻。 碎裂的蛋壳,逐渐掉落,露出其内一具形似人躯,筋肉紧实,肤色白皙的修长身躯。 一头雪白的长发,在阴暗的洞穴内无风自动。 琥珀色的双眸,宛如兽瞳般,闪烁着绿油油的精芒,又透着一抹冰冷的威严。 那张苍白如雪的脸颊,依稀可见属于梁胜的容貌。 他转头看向苏烈,微微歪着脑袋,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好似在问: 你又是什么物种?怎么不是从蛋壳里面出来的? 两人隔着栅栏,相互对视。 苏烈不认识梁胜,但他知道江州城有这么一个人,还是姜峰的好友。 来时姜峰便有对他说过,好友梁胜被囚于地牢,身躯或许有变。 却没想到,这变化竟是如此大。 眼前这个……还能算作是人吗? 第128章 怎敢轻视于我 苏烈没有急于动手,反而抬头望顶,平淡的声音,霎时间传到洞窟之外: “你且先去吧,率兵包围江州书院,缉拿书院院长文守仁。” 裴行之没有进来,而是在外面,以强大的神识,封锁了整座青云山,防止有人逃脱。 尽管苏烈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他并未阻拦。 有些神通者对敌的本事不行,但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 裴行之闻言,便转身离开了青云山。 他掠向高空,而后倏然拐弯,像一颗坠落的陨石,轰然砸在书院的广场之上。 霎时间,地砖碎裂,烟尘骤起! 披甲带刀的裴行之,在广场上缓缓站立,目光冷肃的望向大殿之内文守仁。 文守仁转过身来,苍老的面容却无一丝慌张,眸光淡漠,静静的看向裴行之。 裴行之没有感受到文守仁身上拥有武夫旺盛的气血,故而问道:“裴某来江州已有十数载,却不知院长竟是神通者?” 文守仁平静道:“你们何曾低下高傲的头颅,认真的去看看其他人?” 无论是裴行之,还是苏烈,他们打从心底里,就从未在意过什么江州书院。 或许因为他们是武夫,看不起羸弱的文人。 又或者,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江州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根本就没有值得他们入眼之人。 人一旦走到某个高度,就不会再往下去看了。 他们只会仰望更高,只对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投以和善的目光。 裴行之缓缓走向大殿:“都说我们武夫粗鄙残忍,杀人不眨眼,可我看你这个读书人可比我们残忍多了。” 他站在大殿门口,眸光冷漠:“所以,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文守仁风轻云淡:“七境武夫的躯体,倒是最佳的妖灵载体。不过,我愿给裴将军一个机会。只要你弃暗投明,他日自可功成名就,待我等大业有成,定封你为,护国大将军!岂不美哉?” 裴行之吐了一口唾沫,讥讽道:“痴心妄想的狗东西,我看你真是读书读成了失心疯。” 文守仁也不生气:“既不同意,那就只能借汝身躯,为吾铺路!” 裴行之猖狂大笑:“裴某大好头颅在此,有本事来取!” …… 姜峰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朝着江州书院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他感知到梁胜被囚的地方在青云山时,他发现自己竟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有种恍然大悟。 往日的诸多疑惑,在这一刻骤然想明白了。 蒋鬻,吴秀才……也都出自江州书院。 所以吴秀才觉醒神通的时候,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 这个成立于两百年前,教书育人的神圣之地,竟只是洛神教的伪装? 到底是从一开始,它就属于洛神教,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 姜峰虽然在书院待了两年,也了解过书院的历史。 但很显然,书院还隐藏着另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云山上传来的轰鸣声,几乎传遍了整个江州城。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目光遥望那座并不巍峨的山峰,心中却不着急。 有苏统领打头阵,说不定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贼人早已伏诛。 可就在这时。 天空骤然变得昏暗下来。 抬头望去,只见遥远的天际,竟有无边乌云,遮天蔽日,滚滚涌来。 不稍片刻,便将整个江州城上空笼罩在内。 低沉的闷雷声,在浓厚的云层内,轰鸣响彻。 如同天威震怒! 下一刻。 一声惊天嘶吼,似洪荒凶兽咆哮,在厚重压抑的天空中,蓦然轰鸣。 姜峰远远望见。 青云山顶,一抹妖冶又柔和,霸道又阴毒的碧绿之光,宛如璀璨的流星一般,掠向高空,耀眼的绿光,在空中铺展开来。 霎时间,昏暗的天空下,仿佛悬浮着一颗碧绿色的星辰,就像一颗翠绿色的夜明珠,高挂于苍穹,它并不温柔,反而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姜峰运转目力,隐约见到……那碧绿色的光团里,好像有个人影。 青云山下。 裴行之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倒飞出去。 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力量,竟能将一个七境武夫打飞? 文守仁迈开步伐,神态自若的走出大殿。 他掌握的神通,名为【御炁归元】。 天地之间充斥着无处不在的炁体。 他的神通,可以掌控方圆百丈之内的炁体,化虚为实,化无为有。 此时。 文守仁抬头望向天空,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时辰已至,妖星降临!” 他自问,自己对待梁胜总归是优待的。 梁胜为何会蜕变成真正妖? 那是他将自己十五年来,对妖的所有研究成果,全都倾注在其身上的结果。 梁胜的身上,聚集了他所有的心血! 无论是传承文道,还是赋予妖力。 梁胜都是他最成功的作品。 裴行之高大的身影骤然闪现在文守仁面前,他面露凶恶,气势滔天,刚猛霸道的拳头,朝着老人的脑袋,猛然轰去! 砰——! 强大的拳头,被阻拦在半空,仿佛有一面看不见的盾牌,挡在他的身前。 文守仁抬起手掌,对着裴行之的身躯,奋力一握。 顿时,裴行之感觉周身的空间,传来一阵恐怖的挤压之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他的身躯。 裴行之身躯一震,滚滚气血,宛如火山喷发一般,狂暴的气机轰轰爆发,强势无匹。 武夫蛮横的力量,与周围的空间之力,相互倾轧,撞得周遭的空间都跟着颤动起来。 “你的力量,只有如此吗?何以取我头颅?” 尽管被困住,裴行之依旧咧嘴嘲讽道。 文守仁手掌一拍,像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一样,再次将他拍飞出去。 裴行之倒飞途中,挣脱了那股压迫他的力量,而后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平稳落地。 历史一再证明。 能杀死高阶武夫的,只有更强的武夫。 武夫到了七境,肉身超凡,神魂永固,体力无限,等闲的神通者,已经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 文守仁的神通确实不凡,攻守兼备,一度让裴行之无法近身。 可继续打下去,死的一定是文守仁。 这就是超凡武夫! 文守仁倒没感觉失望,他清楚自己的力量,对七境武夫的伟力,亦有着相当深厚的了解。 他杀不死裴行之。 但这并不是一件令他沮丧的事情。 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寄予厚望的人,却能做到。 轰! 碧绿色的身影,宛如坠落凡尘的星辰,倏然从天而降。 梁胜虚空而立,落在文守仁的跟前,直面裴行之。 裴行之皱了皱眉:“苏烈呢?” 他不信,眼前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也能杀死苏烈! 可青云山上却是风平浪静,而他竟也感应不到苏烈的气息。 梁胜并未回话,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兽瞳,冰冷的看着裴行之。 文守仁站在大殿外,语气平静:“本来还没打算对你们怎么样,可你们两个,却是有些太碍事了。” 他抬起脚步,自顾的朝着书院大门方向走去。 这里交给梁胜,他很放心。 他需要去接引,另一位出色的学子。 那个原本被他同样寄予厚望,最后却与他背道而驰的天才少年。 为师者,有责任拉其最后一把,给予最后的机会。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对待天才,他总能给予最大的耐心和宽容。 他不去看裴行之,转身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们武夫总是看不起其他力量,今日便让你知道,这个时代,早已不是武夫的天下。” 铿锵! 回应文守仁的,是一声清脆至极的拔刀声,是一抹亮如白昼的刀光! 砰! 梁胜的身影直接倒飞出去,撞入大殿,将书院创始人的高大雕塑彻底撞塌。 裴行之手持景刀,眸光冷漠的看着文守仁:“你怎敢轻视于我?” 第129章 自有武夫 裴行之自认也是读过书的,他竭力的保持冷静,克制粗鄙,才没让自己跳起来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瞧不起谁呢? 武夫为何能够成为现世修行体系的主流? 那是因为武夫本就是一条逐步完善自身的道路! 先强身,后炼神。 它并不花里胡哨,手段单一,除了暴力以外,似乎并无亮点,且前期有着明显的弱点,就是神魂偏弱。 可武夫一旦达到了七境,将是翻天覆地的巨大改变! 除此之外,武夫这条道路,也在逐渐被人族完善。 比如功法,武技,秘术等等,逐渐弥补武夫手段的单一。 开平城武圣为何会被世人称之为圣? 除去他为神州第一武夫的实力外,更在于,他创造了许多功法武技,并流传于世。 同时,武圣也在弥补武夫前期神魂偏弱的缺陷,只是尚未完善,故而未曾大范围推广。 但列国高层与开平城自有联系,也知道武圣正在做的事情。 裴行之身为景国大元帅的亲传弟子,景国最强大的武技,秘术,他自然学会。 文守仁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头,漆黑的眼瞳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好似有恐怖的风暴在深处酝酿。 无形的风暴,在其身后疯狂席卷,轰轰而鸣。 咚! 梁胜的身影自破碎的大殿里飞出,胸前深可见骨的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文守仁对他说:“你既想寻死,且先成全了你!” …… 此时,姜峰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这么说他好像挺没有牌面。 可现在的他,并不强大,这是事实。 兵对兵,将对将,自古如此。 苏烈有自己的对手,裴行之有自己的对手,包括姜峰在内的所有不良人,自然也有对手。 正如此刻。 一道鬼魅的身影,从街道旁边的屋顶上骤然飞扑而来。 姜峰尽管在快速前行,可【六界灵觉】赋予他强大的动态视觉能力。 那是一种形似人体,长相丑陋,面目凶恶的怪物。 其眼血红,其耳尖锐,鼻子塌陷,嘴生獠牙,肤色漆黑,以四肢爬行,犹如野兽,速度却快如鬼魅。 铿锵。 姜峰在马背上骤然一跃,景刀在半空中铿锵出鞘,同时出声示警:“敌袭!” 话音刚落,有人却比他更快。 一声鹤唳,响彻在街道上空! 神态孤傲的白鹤,尖唳而鸣,展翅掠过半空,宛如刀光闪过,将飞扑而来的恶兽拦腰斩断。 哒哒哒哒。 瓦片碎裂的声音,宛如雨打蕉葩,密集而急促。 街道两旁的屋檐,逐渐出现一道道躯体黝黑,面目狰狞的身影。 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它们探出头颅,眸光贪婪,面露狞恶,状如恶鬼,凶狠的盯着街上的不良人,仿若群狼环伺,视若血食。 不良人勒紧缰绳,止步于此。 他们纷纷抽出景刀,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 节度使衙门,不良人衙门,刺史衙门……尽皆遭受不明凶兽的袭击。 它们从一个个被人忽视的枯井里涌出来,从废弃的地窖里爬出来,宛如深渊底下的恶鬼,一举入侵人间。 这并非是一场突然掀起的战争。 洛神教为此早就做足了准备。 他们将整个江州现有的力量,全都考虑在内,且犹有胜之。 哪怕苏烈骤然突破了境界,拥有七境武夫的伟力,但他仍然被人阻拦在了山洞。 江州城沦为战场,早已是个注定的结果。 “啊!” “妖怪啊!” “救我,谁来救我?!” “相公,你别扔下我。” “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呜呜,我好害怕!” 霎时间,整个江州城彻底乱作一团。 各种惨叫声,呼救声,哀嚎声,哭闹声,怒吼声,响彻在城里的各个角落。 对于江州百姓来说,这场灾难,来得太突然,也太凶恶。 可灾难只是今日才降临吗? 如城西天井,安山洞窟,青云山洞……这些何尝不是灾难? 只是以前都被人藏在帷幕之后,显得不为人知,如今不过是拉开戏幕,向世人展现血腥凶残的舞台。 今日,残忍不局限于洞窟之内,也不局限于平民百姓之中。 在这群穷凶极恶的怪物面前,朝廷官员亦是血食。 多少官员的府邸遭受血洗。 往日高高在上的尊容官威,在面对这群恶鬼时,只有胆怯和惊悚,只有恐惧和求饶。 可恶鬼视他们如贱命,亦如他们视城西之贫民。 因果循环,孽报还身,却累及无辜。 当时是。 一群手持长枪,身穿战甲的士卒,踏着整齐有力的步伐,组成军阵,从城外官道浩浩荡荡而来。 他们手持长枪,身上甲叶撞着甲叶,哗啦啦叠声如潮,脚下步声叠着步声,发出厚重有力的回响,沉闷又充斥着肃杀,穿过甬道,鱼贯入城。 “奉裴将军令,肃清恶鬼,荡平群魔!” 江州军在一名副将的率领,集结军阵,杀入城内,一路扫荡。 谁言江州没有准备? 早在封锁江州城时,城外早已集结大军,随时应战。 也幸得前些日子江州震荡,百姓多为躲在家中,街上行人较少,不影响军队前行,且恶鬼来袭之时,也不至于恐慌踩踏。 百姓手握铁器固守家门,可暂避一时,等候救援,又分散恶鬼,免受群攻。 而且。 百姓当中,亦有武夫。 他们自告奋勇,挺身而出,手持兵器,杀恶鬼,救妇孺,护老弱,奋起反抗。 世覆灾厄,自有武夫。 他们从来不失热血。 崇——! 姜峰浑身遍布金光,景刀附上火焰,斩出道道炽烈的锋芒,将恶鬼分身,将腥臭的毒血焚烧。 在前往青云山缉凶与斩杀恶鬼解救百姓之间,他自是选择后者。 这群面目凶恶的怪物,实力并不强大。 大部分连三境武夫都不到,仅有少数拥有与玉铜境武夫匹敌的力量。 吼——! 此时。 四头恶鬼同时扑来,姜峰挥刀斩炎,光火破空,宛如一条舞动的黄绫,轻柔飘荡的刀锋,精准的从恶鬼脖颈掠过,斩下头颅数颗。 扭头望去,只见前方有十几头恶鬼,同时怒冲而来。 他伸出手掌,往虚空一按。 【八海潮音】。 声浪翻涌,音如海啸,宛如金刚怒目,咆哮诸恶。 霎时间,众多恶鬼惨叫着倒地,声波钻入耳廓,震碎大脑,七孔流出黑血,恶身俱皆死亡。 它们被自己发出的怒吼杀死。 杀戮仍在继续,而姜峰身前,再无恶鬼。 他转头望向别处,发现李廷手持弓弩,逐一点杀。 但有恶鬼临身,他便手持景刀,将其剖尸,一时倒也无碍。 接着,他又见到站在屋脊上的张彪,手持一柄造型独特的铁弓。 那是姜峰拜托李廷打造的复合弓,他将其借给张彪,让这位猎户之子,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 张彪拉弓搭箭,站在最有利的地理位置,居高临下,射杀恶鬼。 他确实如宋明远所说,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作为领导的老宋头,则如一位贴身护卫站在他身旁,以防恶鬼近身,配合还算默契。 “头儿,你们肃清这里剩余的怪物,我去前面支援。”姜峰对着宋明远喊道。 老宋头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小心点。” 尽管他已知晓,姜峰的实力犹在自己之上,但仍然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姜峰踏步往前,对着身后摆了摆手:“放心。” 恶鬼来临时,司徒映一马当先,犹如砍瓜切菜般,从街尾砍到街头,几乎将两边的恶鬼尽数斩杀。 直到遭遇强敌,陷入苦战。 如今的不良人里,除了久不见人的周奎,只有姜峰尚有与六境武夫一战之力。 其余人上去就是送死。 姜峰虽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他并不畏惧。 然而。 正当他踏入街口,即将冲向战场时。 一道硕大的拳头,以刁钻的角度,朝着面庞突兀打来,其上携带的恐怖力量,连空气都被荡出涟漪。 拳头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姜峰自身的反应速度。 此人屏息敛气,埋伏暗中,蓄势待发,忍耐多时,就为了这一刻。 砰! 姜峰的身影被打飞出去,连续穿透了数面墙壁,最终砸入一间商铺当中。 身披黑袍,体型魁梧的男人,站在街口。 他缓缓抬起头,掀开兜帽,露出一张长满鳞片,面目狰狞的脸庞。 “许久不见了,姜峰。” 第130章 身在苦海,怎敢逍遥 姜峰推开砸在身上的房梁,从一堆废墟之中,狼狈起身。 他浑身变得金光灿灿,宛如骄阳一般,挨了一拳,却是毫发无损。 仔细看去,他的皮肤好似染上一层金漆,有一种厚重的感觉,而真正让他发光的,却是身体表面的金色火焰。 他以【三昧真火】熔炼气机,加速了煞气的转化,身体早已适应了真火,又有【金刚不败】护体,使得肉身防御远超五境,无限达到六境武夫的肉身防御。 刚一起身,姜峰身形骤然闪开。 轰的一声。 黑袍人撞破墙壁,宛如一头凶狠的猛兽,迎面撞来,硕大的拳头,将原先所站的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姜峰闪身回到街道,双脚在地面上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旋即抬起头,表情凝重的望向对方。 无论是语气,还是样貌,他都听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直到黑袍人走出店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尽管对方已经大变样,可这张脸,还是与脑海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商卿!怎么会是你?” 此人正是姜峰在书院时,交情甚好的好友。 那时候,姜峰,梁胜,商卿,常常一起喝酒,畅谈文学,倾诉理想。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梁胜和商卿在说,姜峰只是作为倾听者。 唯有梁胜单独在场的时候,他才会说上几句。 两人还曾在学舍屋后的月牙湖畔,举杯对月,发下豪言壮志。 如今想来,却是物是人非。 而在他们三人当中,商卿看似平常,实则心思最重,想的也是最多。 后来,他告别书院的老师,离开江州,说是去长安追寻梦想。 却不想,再次见面时,他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姜峰表情凝肃:“商卿,你还是你吗?” 商卿抬起漆黑的手掌,手背长满了乌黑的鳞片,表情冷酷,声音嘶哑恶沉:“我一直都是我啊,从来没有变过。” 他用满是憎恶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姜峰:“很久以前,我就想要杀死你了。” 姜峰皱眉:“这是为何?我做过什么事,得罪了你?” 商卿狠声道:“因为你活得太自在,活得太清醒了。” “你不过是个穷铁匠的儿子,你无权无势,你日子过得比我还要清贫,可你凭什么,还能那么快乐?” “别人梦寐以求的功名,你从不在乎。别人在为未来和前途迷茫时,你却从不担忧。你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却还是笑呵呵。” “你身在苦海,怎敢逍遥?!” 以前他在书院埋头苦读,背负着娘亲的希望,一刻也不敢懈怠。 他从小没爹,是娘亲一手将他养大。 为了将来能让娘亲过上好日子,他夜以继日的苦熬。 圣人留下的典籍,他倒背如流。 他的学识得到了教习的认可,得到了博士的认可。 可当姜峰的一首《登高》出现后,他才发现,那个被他看不起的铁匠之子,竟隐藏着如此惊世骇俗的才华。 凭什么?你明明不够我努力,你明明出身低微,你明明连教习提出的问题都答不上来……凭什么你只是作了一首诗,便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大才子? 商卿一度认为,姜峰那首诗词就是抄来的。 于是,他怀着揭穿小人真面目的目的,利用与梁胜关系,刻意接近姜峰。 直到他悲哀的发现,那首诗,真的是姜峰自己写的。 这让他更加气愤。 你明明有这么高的天赋,为何不珍惜? 你明明过得这么凄惨,为何不着急? 你在低调什么? 你在开心什么? 你为什么不愤世嫉俗? 为什么不郁郁寡欢? 那一刻,商卿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自己奋力追求的理想,在姜峰那里却弃如敝履,毫不在乎。 他焉能不怒? 姜峰沉默。 来书院求学的人,都是为了考取功名,为将来能够入朝为官,跻身士大夫阶级而努力。 可他去书院,却只为翻看藏书阁的典籍,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真相。 他与书院的其他学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就好像,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他却瞧不上眼。 所以他的朋友很少。 姜峰沉吟道:“我读书,不是为了谋求功名。” 可这句话,却好像触碰了商卿心中最大的伤痛,以至于他抛弃文人的自持和涵养,忍不住破口大骂:“那你他娘的读什么书?!” 读书就一定是为了做官吗? 姜峰忽然自嘲一笑,不考科举,就不能读书了?这他娘的什么道理! 他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商卿,认真说道:“我已经离开了书院,从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说。如今我只问你,你可是加入了邪教?” 商卿声音沙哑的笑了起来:“邪教?不,我并不这么认为。洛神教让我看清了自我,让我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让我意识到,从前所追求的东西都是虚妄。” “朝廷腐烂不堪,贪官污吏遍地都是,就算我考取功名又能如何,成为他们肮脏的一员吗?” 他握紧拳头,好像握住了自我的权柄:“与其加入腐朽的朝廷,还不如推翻了重建。” 这就是洛神教的目的吗?推翻景国皇室……姜峰心中暗道。 于是,他继续套话:“江州不过是景国一隅,景国依旧兵强马壮,就算让你们占领了这里,你们又如何能够守得住?” 商卿阴笑道:“谁说我们要占据江州?我们不过是……” 他话音忽然停顿下来,紧接着,脸色变得异常阴沉:“差点着了你的道,你在故意套我话是吧?” 看来他变成半人半妖以后,脑子也没有完全丢掉…… 被识破以后,姜峰也没有脸红尴尬,反而心安理得的说道:“如今我为不良人,就冲你刚刚那番话,我就可以将你缉拿下狱。” 商卿眸光阴冷:“那你就来……” 他话音未落,姜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原地,炽烈的火焰,在此刻跃出身躯,化作一柄煊赫大刀! 铿锵! 刀锋斩落在商卿的手臂上,竟发出金铁交撞的声响。 商卿以手臂架起景刀,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论作诗,我也许不如你。但是论实力,你在我眼中,如蝼蚁。” 噗嗤。 商卿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 漆黑的景刀,竟然破开了手臂上的鳞片,嵌入血肉。 姜峰故作惊然:“欸,你的手臂,竟比蝼蚁还弱?” 商卿被鳞片覆盖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牙尖嘴利,等我把你打成残废后,一定拔光你的牙!” 姜峰反唇相讥:“以前的你谨小慎微,郁郁不得志,想不到你不当人以后,口气变得这么大,看来是变狗后,学会吃屎了。” 商卿勃然大怒:“竖子安敢辱我?!” …… 第131章 放下过往,再行追逐 商卿一拳打向姜峰的胸膛,拳劲砸破虚空,掀起轰鸣。 可这一次,姜峰早有预备。 【六界灵觉】时刻开启,专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在商卿手臂刚一抬起时,身体便已微微蹲下,刀锋顺着对方的大腿悄然斩过,带起一抹绿色的血迹。 商卿吃痛,拳头砸来,却又再次被姜峰躲开,还以一刀。 在外人看来,商卿的拳头很快,几乎打出了残影,每一记拳头都势大力沉,打得街道坑坑洼洼,烟尘四起。 可此时的商卿却十分难受。 他的拳头再快,却始终打不到姜峰,每一记拳头都恰好擦着对方的衣袍而过,好像在故意描边一样。 而姜峰的景刀,却每每都能从他身上斩过。 尤其是刀锋上附着的火焰,竟能焚伤他的妖躯,久经不灭,使他剧痛无比。 商卿怒而咆哮:“姜峰,你敢正面接我一拳吗?” 姜峰讥讽道:“这就是你的勇气?自己打不到人,便想让人站着给你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瞧我这记性,又把你当人看了。” 他一边躲避,一边攻击,还有心情和余力开启嘲讽:“商卿,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错综复杂的五官,也掩饰不了你朴素简单的智商。” “书上的道理你只会死记硬背,却完全不明其意,读了半辈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也难怪你不想当人,人类的思维方式对你来说确实太难了,做个头脑简单的畜生,才能使你重新拾起自信。” 商卿怒气上涌,气到语无伦次:“你,你住口!有种给我站住,看我打不死你!” 姜峰语气平静:“狗叫嚣有什么用?真咬到我才算本事。” “我也是佩服你的,变成这副狗样子还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且不说吓坏了小孩子影响多不好,本来长得丑还可以重新整,但你这心眼坏了,可就真的是没法治了。” 他正色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相比之下,现在的你更容易讨人喜欢,毕竟人类与狗是最好的朋友,只要你懂得摇尾巴,自有人愿意赏你几根骨头吃。” 商卿疯狂怒喝:“我杀了你!!!” 声如洪涛,疯狂咆哮。 可话音刚落,姜峰顿握战机。 他手掌一翻,发动【八海潮音】。 声波宛如浩瀚汹涌的音浪,朝着商卿扑面砸去,使得商卿忍不住双手捂耳,大脑嗡鸣,一时头昏眼花,神魂震荡。 姜峰目光在【六界灵觉】的加持下,寻遍罅隙,终于发现商卿身上的一处不协调,刀锋顺势斜斩而出。 金色焰火在空中跃起,如一缕缎带翩跹而舞,轻柔而锋利,迅猛又炽烈,沿着商卿的左臂膀飘荡而出。 噗嗤。 一条左臂抛向半空,绿色的鲜血泼洒而出,却在炙热的高温下瞬间蒸发。 “啊——!” 商卿口中发出惨叫,他费尽心血才续接上的臂膀,竟被姜峰斩断,断裂的伤口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滋滋作响。 姜峰左手又翻,续接【八海潮音】,将商卿的惨叫又吞了回去,耳膜终于碎裂,绿血顺着耳孔溢出。 刀锋长驱直入,连人带刀,撞入商卿的胸怀,刀尖贯穿前胸,透过后背,刀身上的绿色鲜血被烈焰蒸发,点滴不剩。 【三昧真火】循着伤口,在胸膛扩散。 商卿仰天惨叫,金色的火焰却从胸腔涌上咽喉,喷涌而出,将喉管灼烧,将口腔淹没,红舌成炭。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世界仿佛在远离,所有的悲愤与不甘,也在逐渐消散。 明明他那么努力的活着,为什么世界总是在伤害他? 噗嗤。 姜峰拔出景刀,横刀一斩。 面露狰狞,眸含不甘的头颅,顿时抛飞出去。 不是他残忍,也不是不念旧情。 他不确定妖人是否有恢复伤势的能力,因此再作补刀。 头都砍下来了,总不能还不死吧? 姜峰望着商卿摔落在地的尸体,脸上陷入了沉默。 直到此刻,往日的记忆,才浮现心头。 曾经在书院,他们三人也曾一起饮酒高歌,可如今……梁胜生死不明,商卿头颅已断。 其实,他想对商卿说,人生各有际遇,各有烦恼。 他不为生活艰难而悲苦,只为怀念旧土而伤怀。 那时候,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一员,反而像是一个天外来客,在此游荡百年而已。 他与世界,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因此,外人与他多为不合。 他甚至产生自杀的念头,以为这样就能离开这里,重回故乡。 可他不舍得老爹,不舍得姨娘,便想着顺其自然,此后孝敬二老,照顾小妹,直至老死便可。 他没有欲望,没有理想,没有追求。 你可以说他胸无大志,可以说他浪费穿越的大好机会,可那就是他对待生活的态度。 在世人追求物质和肉体的享受时,当人们为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为了过上所谓更“体面”的生活而奔波时,他却只想随遇而安。 因为上辈子已经够累了,结果又得到了什么呢? 直到光门告诉他,这次一死,那就真的死了。 死后也不能回到故乡。 而且,老爹他们还没找到,生死也尚未知晓,他才明白,不能轻贱自身! 人生不管在哪,或许该有追求,方可不负青春,不负韶华。 人类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之外,而眺望是一种生活的姿态。 那就试着,再追逐一次吧。 尤其当他真实的见到,这个世界是怎样的糟糕时,他才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是因为我觉得已经够了,而不是因为生活的压力和这个社会带来的打击……姜峰心想。 那一刻,他才告别往世,真正的融入到这个世界。 姜峰手掌顺着商卿的眉心,缓缓朝下,为他合上不甘的双眸。 而后,继续往前。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缅怀旧友,追忆往事。 商卿确实死透,但梁胜或有挽救的可能。 他沿着破败的街道,一路往青云山的方向前行。 铮铮! 凌厉的破风声从身后袭来,那是刀锋切割空间,产生的破空之音。 姜峰正往前奔掠,余光尽是锋芒。 可经历了第一次偷袭,他便时刻开启着【六界灵觉】,故而未给来人第二次偷袭的机会。 他往左前方的方向跃去,凌空持刀后斩,【三昧真火】跃出景刀,宛如火龙摆尾,灼浪击空。 第132章 以言为刀 火光呼啸,刀芒俱碎。 但来人也重新掩藏身影,不见踪迹。 确实是很高明的藏身之法。 姜峰持刀立于街道之上,神情平静,泰然自若。 从对方刚才的攻击,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面露沉思,脑海中努力回想,过往的人影如同放灯片一样,在大脑中逐渐闪过。 最终,停留在一张熟悉的人脸上。 他目光转向不远处一间商铺,眼神带着一抹不解:“郭副统领,连你也要造反吗?” 郭飞的身影,从柱子后方走出,他摘下脸上的蒙布,目光有些讶然:“你竟能知道是我?” 姜峰心说,这也不难猜啊。 看来江州乱局已开,不良人府衙无人镇守,倒是给了洛神教救人的机会。 姜峰并未回话,而是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至于这位,我们似曾相识?” 他目光所落之处,走出来一位身穿武服,头戴青铜鬼面的高大男子。 此人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眸,仿若明镜一样,倒映着姜峰的身影,声音却嘶哑粗粝: “有人说,如果不找个帮手,决计杀不了你。原本我是不信的,但是现在,却有几分可信之处。” 鬼面人抬头看向远处的屋脊:“当然,你也别误会,我若想杀你,倒也无需帮手。只是没想到,苏烈竟然这般看重与你,还派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话音刚落,屋脊的另一边,顿时走来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 他五官端正,身穿不良人制服,腰佩金镶玉令牌,一手按住景刀,一脚踩在屋脊,面色冷峻,有一种冷肃和端正的军人气质。 来人没有理会面具男子,转而将目光看向郭飞:“你不怕诛九族吗?” 郭飞看清对方的模样后,心头微微一颤:“温韬,原来是你!” 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一直在跟着姜峰?” 温韬平静道:“洛神教视他如仇雠,欲除之而后快,我只需跟着他,自可守株待兔。” 姜峰抬头望去:“温副统领,先前我去梁府探查,也是你在跟着吗?” 温韬点头:“你的感知能力不错。” 姜峰有些无奈,难怪当时无人对他出手。 他去青阳湖的时候,暗中跟着他的人是司徒映,起先他还以为是司徒映的隐藏被人发现,故而无人咬钩。 于是他又大胆一次,只身前往梁府探查,却没想到,依旧是无人截杀。 现在看来,敌人是既发现了司徒映,也发现了温韬。 那我钓鱼不是白钓了吗? 鬼面人看向郭飞:“姜峰交给你,能杀否?” 郭飞冷笑一声:“给我一刻钟,待我砍下他的头颅,再去助你。” 姜峰没有反驳。 郭飞与商卿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后者虽然蜕变成半妖,拥有堪比五境武夫的妖力,可毕竟从未习武,如同一头空有力量,毫无战法的野兽。 但郭飞却是不同。 他乃是正统的武夫,修行过功法武技,经历过生死厮杀,又擅长隐藏身形,轻功亦是不俗。 对付这样的人,比宰杀商卿要难得多。 但大敌在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同样的问题:“你今日杀我,无异于造反,当真不怕诛九族吗?” 郭飞恨意滋生,怨气满腹:“造反要死,不造反也要死,既然如此,我何不一条路走到底?” 且不说安山矿场的事情被揭露,他罪加一等,必死无疑。 走私的事情越闹越大,他早就没有活路了。 谁能想到,简单的走私事件,背后竟然隐藏着洛神教巨大的阴谋? 说到底,他也是被人坑了。 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 姜峰有些遗憾的看着他:“你本来有大好的前程,何不珍惜?” 郭飞冷声反问:“你明白银子有多重要吗?” “一文钱就能让快饿死的贫民饱腹,十文钱就能让一个商贩起早贪黑,一吊钱能让轿夫为你抬轿,哪怕跑断了腿,一两银子能让店小二给你跪下来擦鞋,十两银子能让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女人对你曲意逢迎,一百两银子能买一个女人的一生,一千两银子能结束一对恋人十年的感情,能让你看清人生,能让亲朋好友翻脸无情,一万两银子能让许多人放弃理想,为你卖命……” “这个世界,除了权力,唯金钱至上!男人的尊严和底气,说到底都是钱给的!没有银子,哪个女人会对你另眼相看?” 姜峰沉吟道:“才华也行。”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颜值也行。” 沈亭烟不就是看上他的才华和颜值吗? 当然,他也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从某种程度上,财富代表着尊严和自由。 但为了银子就选择埋没良心……殊为不智。 须知,多少贪官贪了一辈子,聚拢了多少财富,最后都便宜了谁? “休要多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郭飞险些气炸,你从哪只眼睛看出老子身上有才华那种东西? 至于颜值……你他娘的诚心气人的吧! 姜峰纠正道:“你错了,今日哪怕我死,你也一定会死。从你参与走私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必死无疑了。” 交锋早已开始。 他在用言语扰乱郭飞的思绪,使他焦虑,使他后悔,给他的心理施加压力。 生死对敌,哪怕对方因此错漏一招,于他而言也是机会。 否则开战之前,又何须说那么多? 郭飞的确中计了,但目前为止计谋是否有用,尚且另说。 他手持景刀,看向姜峰的眼神,充满凌冽的杀意:“我会入狱,全是拜你所赐。今日无论如何,我必杀你。” 姜峰叹了一口气:“让你入狱的是你内心的欲望,你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心中法理被欲望所吞噬,若无这些,光凭我一个小小的铜牌,怎能让你成为阶下之囚?” 接着,他又姿态悠闲,故作轻敌:“说这些你只怕也听不进去,不过也无所谓,苏统领早就知道洛神教的人要来杀我,特意为我留了底牌,本来这底牌是准备给洛神教的,既然你非要来,那就由你承受,赠尔上路。” 施加心理压力后,姜峰又在他心中留下猜疑。 郭飞果真心生警惕。 他也在猜想,洛神教让他来杀姜峰,是否也有让他来做试探的意思? 况且,姜峰还是个神通者。 他的神通具体是什么,迄今为止连洛神教都不是很清楚。 郭飞心中也在想,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他好不容易逃出大牢,冒然选姜峰为敌手,是否太过冲动? 要不跟那个鬼面人换一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接下来的战斗必将不复全力。 望着眼神阴沉不定的郭飞,姜峰心里不得不感慨。 幸好你不够我聪明啊。 轰隆隆! 另一边,鬼面人和温韬早已对上招,两人从街上打到屋脊,从屋脊打到半空,尽情宣泄武夫的暴力。 结果鬼面人转头一看,发现郭飞竟然还跟姜峰聊上天了,顿时怒不可遏。 “郭飞,你还在等什么?为何还不动手杀他!” 姜峰立即接话:“对啊,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过来受死!” 他一脸的淡定,一副浑然不将郭飞放在眼里的姿态,倒使郭飞一再生疑。 眼看郭飞并无动作,他甚至主动催促:“一刻钟就快过去了,你刚刚的豪言壮志呢?不是说一刻钟内必杀我吗?” 尽管以这样的方式争锋很不爽利,但姜峰觉得都到了这一步,也就不必再讲什么仁义道德。 倘若能用言语就让郭飞自杀,他也绝不吝啬口舌。 主动邀战后,姜峰又是惺惺作态,故作叹息: “洛神教也是歹毒,你明明还有将功折罪的生路,却偏不让你走,反而将你推入绝路。唉,堂堂不良人副统领,最后竟落了个九族尽诛的下场,实在可惜。” 郭飞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将功折罪’四个字,让他心中更生悔意。 是啊,他明明还有机会的,眼下江州大乱,如果他这个时候还站在不良人这边,哪怕做不到功过相抵,可事后苏统领肯定也会从轻处罚。 他或许不会死,也不会被废去修为,更不会沦落到诛九族的下场。 他选错了吗? 姜峰已经看出郭飞复杂的思绪,以及摇摆不定的立场,当即再次出声:“我曾劝萧大人对待犯人要以教化为主,惩戒为辅,故而给了陷害我的姚仲,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萧大人和苏统领是认同的。” 他在告诉郭飞,所谓从轻处罚并非随口编撰,而是已有先例。 “若你心中尚有良知,若你还认自己是景国武夫,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我不愿将苏统领赠我的底牌,用在一位景国武夫身上。杀敌之刀,不沾景人之血!” 郭飞陷入了沉默。 “竖子果真奸诈狡猾。” 鬼面人气得肝疼,心中即骂姜峰阴险,又骂郭飞愚蠢,竟然三言两语就被一个小儿乱了心神。 可他并没有站在郭飞的立场想问题。 一个是悬崖勒马,将功折罪,或许还有生路,再不济,不连累亲族。 一个是输了立死,赢了也要亡命天涯,连累九族。 怎么选? 世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无路可走,而是尚有一线生机。 站在姜峰的立场,他并没有骗人。 倘若郭飞选择将功折罪,或许是能够保留一命。 他只是没有告诉郭飞,决定权不在他这里。 郭飞手持景刀,站在原地摇摆不定。 许久后,他忽然深深一叹:“姜峰,你果然是个可怕的对手。” 他竟真的调头离开,临走前,他对姜峰说道:“我去杀妖救人,希望此事过后,你能在苏统领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只求活命,不累族亲。” “记住,我不杀你,但你欠我一条命。” 姜峰没有辩驳,说什么真对上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现在只想说:你丫快去吧。 鬼面人眼睁睁看着郭飞离开,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破口大骂,反而出奇的冷静。 尽管他已明白,自己找郭飞来做帮手,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事已至此,他不会责怪任何人。 姜峰站在原地,眸光转向鬼面人:“你的帮手走了,你准备好赴死了吗?” 第133章 可敢来战 鬼面人与温韬互拼一招,借力后退。 他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脚下是踏碎的青石板,耳畔是百姓凄厉的哀嚎,远处传来战斗的轰鸣,掀起阵阵风波。 江州已经沦为人间炼狱。 而这正是他渴望见到的画面。 因此,他表现的很平静。 他既向敌人展现自信的一面,也在告诉某人,就算没有郭飞那个废材,他照样可以斩了温韬,杀了姜峰! 此时,他张开双臂,以火光为幕,厉嚎为乐,废墟为台,恶鬼相配,只待大戏开场。 “好戏,开场!” 话音刚落,鬼面人清澈的眸光瞬时变得晦暗幽深,一抹浓郁的墨黑,从眼眶边缘逐渐蔓延,片刻间覆盖眼白,唯一双眼瞳转成腥红。 黑眸猩瞳,凶厉骤闪! 雄浑气机,于此刻轰鸣爆发。 深黑色的罡气,在身外咆哮,结成蛟龙之状,蜿蜒盘旋,环身而绕。 蛟首与青铜鬼面相叠,更显狰狞! 炼煞凝罡,六境武夫! 姜峰眼神凝重的望着鬼面人,六境武夫的实力,他早有体会。 萧凌雪,司徒映,皆在他面前突破六境。 神魂无缺,煞气凝罡的威力,他近身体验了多次。 温韬闪身来到姜峰跟前,替他扛下了鬼面人的压力:“你先走吧。” 姜峰浑身金光闪闪,金炎覆身,如披战甲:“温大人也是六境?” 温韬沉凝道:“刚突破,尚不及对方深厚。”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我能扛住,只需等统领空出手来,此等宵小,翻手可灭。” 姜峰想了想:“我挺抗揍的,再不济,还能对他出刀,再再不济,也能偷袭,再再再不济,也能站在一旁摇旗呐喊,为您助威,予他羞辱。” 他不愿退。 书院那边有苏统领,有裴将军,他去了可能也就收个尾。 相反,若是能够拿下此人,或许可以得知洛神教的阴谋,早作防备。 此外,他还有神通,以【八海潮音】偷袭,总能给予温副统领一些助力。 温韬一想,倒也没再多劝。 他自是认可姜峰在言语上的实力。 商卿被他骂得无地自容,无能狂吠。 郭飞被他说得转变立场,弃暗投明。 读书人以笔为锋,以言为刀,擅发诛心之剑,丝毫不输武夫刀兵。 于是他说:“你且先声夺人,斩他一剑,为我助力!” 姜峰点了点头。 当即深吸一口气,眼神睥睨,下巴昂起,神态嚣张,又以手指敌,勾手为引,朝着鬼面人的方向,声如雷震,大声喝道: “狗贼,安敢来战?!” 这一刻,温韬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一头嗜血狂怒的猛兽盯住,叫他心生戒备。 他忽然想说,要不你还是走吧,别在这里碍事。 可未等他开口,鬼面人犹如蛟龙出海,暴虐冲来。 他凶猛的像头洪荒恶兽,狂暴的气机扑面而来,其速度之快,甚至在空中拖出道道残影,力量之强,引得虚空颤动。 可令人骇然的是,那双幽暗的眼神,却极为深邃宁静,仿佛不起半点波澜。 他像是被激怒,却将怒意压制在平静的湖面下。 他没有发怒,也未嘶吼,商卿的前车之鉴,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用一种平静又轻缓的语气说道:“我给过你两次追踪的机会,可等了你许久,也未见你来寻仇。最后我实在等不了,于是赶来杀你。” 他往前打出一拳,拳劲宛如蛟龙咆哮,却将声音尽数收敛,只发出一记沉闷至极的声响。 温韬站在姜峰面前,直面凶焰,如临山倾。 他知道对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所散发的气息,也不是针对他。 但他必须扛住。 炽烈的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狂暴如海的气息,从他的身躯绽放,那冷峻的面庞上,浮现两道赤红斑纹,从眼角蔓延至耳根,如同两道血痕,使他看起来愈发冷肃。 面对鬼面人的拳头,他丝毫不退,以拳对拳! 轰——! 两道拳头在半空相撞,就像两座钢铁铸造的山峰碰撞,霎时间,山火喷发,空间震动。 温韬只觉拳峰受阻,烈火罡气被砸得险些崩溃,在空中爆出绚丽的火星。 但他仅仅后退半步,强行止住身形,又奋力往前打出一拳。 姜峰是知趣的,在鬼面人出招的瞬间,他便及时后撤,以免成为温韬的拖累。 但他后退的距离亦有讲究,始终保持在施展【八海潮音】的范围之内。 直到前方两人以拳对拳,爆发轰鸣的瞬间,他伸出手掌往前一按。 轰鸣之声宛如退潮一般,尽皆回卷,却唯独避开温韬,径直涌向鬼面人,似要将他拍碎。 鬼面人冷哼一声,其身躯表面的蛟龙身影蓦然一动,张口咆哮。 吼——! 雄浑沉闷的蛟龙之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以音破音。 姜峰眉头一皱,他本想继续操控声波,叠加音浪,却发现以他目前的能力,无法强行操控这蛟龙之吼。 【八海潮音】的神通亦有极限,六境武夫发出的武道之音,他无法掌控。 铿锵! 景刀出鞘,刀芒碎拳。 温韬自知拳峰难敌,故而直接拔刀。 姜峰亦知【八海潮音】难以奏效,故而再次后退数步,选择接话,以此干扰鬼面人的思绪: “我猜,你说的第一个机会,是你杀了福云酒馆的人,那既是为了试探我的神通,也是为了引我上钩。” “你顶着庄涛的面孔杀人,我因此寻不到你的踪迹,也让你知晓了我神通的其中一个破绽。” “至于你说的第二个机会,可是在梁府?你们绑走了梁胜和他的家人,却故意留着偌大的梁府,便是为了让我顺着痕迹,寻找梁胜,也好引我上钩。” “可你们又在关键时刻,遮蔽了梁胜的气息,使我追寻不到,这是你们对我的第二次试探。” 鬼面人边战边说:“你确实聪明,说的全对。” 温韬并不参与搭话,长刀斩出炎海,一缕缕火苗在空中奔腾飞跃,宛如鱼群窜出海面,汹涌向前,浩瀚狰狞。 他本是苏烈的亲随,修行的也是国公府传授的功法。 虽比不上国公府的家传武学,却比外面的大多数功法要强得多。 此刻他施展的刀法,更与功法相辅相成,气势磅礴,锐气逼人。 若论修为,两人之间本还存在一点差距,可温韬凭借功法和刀术,却将这点差距彻底抹平。 鬼面人连连出拳,拳如蛟龙出洞,翻江倒海,掀起万顷海啸,砸得火海止涌,鱼群消散,可他自身同样寸步难进。 势均力敌。 这时,姜峰又再次开口:“你们几次三番,又如此急切的想要杀我,除了担心我会揪出你们的身份和踪迹以外,也在害怕我会打乱你们的计划。” “我猜你们的计划,应该和江州有关。这里有你们想要掠夺的东西,为此你们谋划了许久,恐怕比走私的时间还要长。” “而这个东西,与神通有关!” 鬼面人黑眸猩瞳沉如幽潭,却在此刻微微闪过一抹隐晦的精芒。 可这一抹却未逃过【六界灵觉】的观察。 姜峰心中暗道,他果真没有猜错。 至于为什么不说与妖有关,那是因为……洛神教真正谋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妖丹,又或者是妖人。 他们想要推翻景廷,甚至推翻九国,统一神州,靠的绝不会是妖或者妖人,只能是完整的人! 而想要让一个完整的人提升力量,除了武道以外,便是神通! 武道暂且不说。 妖丹的作用是让人类拥有妖力,成就半妖之体,也即是常说的妖人。 但这种提升力量的方式,显然与武道不符。 因此姜峰猜测,他们真正的目标,只能是神通。 洛神教养妖的目的,肯定与此有关。 但他目前猜不到,妖与神通之间,存在什么联系,故而得不到结论。 因此,这番话却也存在诈供的目的。 鬼面人专心与温韬激战,却不搭话。 姜峰气定神闲,一副智珠在握的姿态:“自古以来,神通天授,而你们洛神教网罗天下神通者,对神通自然也是极为了解。” “你们应该是从妖族身上得到了启发,想要获得人人皆得神通的方法,但这个方法,目前还差最后一步。” “这关键的一步,就在江州!” 鬼面人依旧一言不发。 姜峰眯着眼,语出惊人:“我猜,你们除了研究如何获得神通,还在研究,如何让神通得以传承,又或者是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鬼面人眸光骤然一闪! 姜峰一看,顿时明白,自己又猜对了。 这并非是胡乱猜测,而是根据张家村世代流传的祖训得出的结论。 那个抱着孩子尸首离村的男人,几年以后又重新出现,却偏偏拥有了与孩子一样的神通,险些毁灭张家村…… 张家村因此猜测,那个受妖魔诅咒的神通,可以通过血脉的方式,转移到孩子的父亲身上。 吴秀才住在张家村那么久,肯定也知道了这个传说。 那么,他效命的洛神教又岂会不知? 如果张家村的神通能够继承或者转移,那么其他神通自然也行。 倘若洛神教真的掌握了这个办法,就算他们得不到让人主动觉醒神通的办法,也可以将其他人的神通,强行剥离下来,转移到自己人身上。 这同样可以让他们拥有统治天下的底蕴和力量。 那么,洛神教又为何选择江州呢? 第134章 怎么是你 温韬神情严肃,与鬼面人奋力厮杀。 可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被姜峰这番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洛神教的目的,竟在神通? 他们不是为了研究妖人,好举兵造反,统治天下吗? 难道神通无需天授?甚至能够掠夺其他人的神通? 若真是如此,天下或许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他是真的竭力控制己身,才不让自己的刀有分毫的动摇。 搞了半天,这读书人的唇枪舌剑,竟险些斩到自己身上? 鬼面人一拳将温韬震退,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倒退半步,此时才深深叹息一声:“果然不能让你继续活着。”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鬼面人:“这就是你们急于杀我的原因?看来你们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差的只是时间而已。不过今日这般仓促起事,显然已经打乱你们的计划了吧?” 话虽这么说,可姜峰心中却有深深的担忧。 他有预感,对方虽然准备得还不够充裕,但距离他们的目标,却已十分接近。 鬼面人身上的黑色罡气极尽攀升,宛如滚滚狼烟,直冲天际。 又有蛟龙之音,咆哮天地,引得虚空轰鸣阵阵。 一股如渊似海的恐怖威压,从鬼面人身上弥漫而出,如洪水一般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肆意汹涌。 温韬面露冷肃,他手持景刀,挺拔而立,面对着如狂潮般的压力,他心中浑然无惧。 他就像一块顽固的礁石,直面汹涌澎湃的海潮,巍然不动。 不过是拼命罢了,军中武夫,何时怯战? 眼睑微微闭合。 下一刻,猛然睁开! 冷峻的脸颊上,又有两道赤红斑纹,从耳根蔓延,沿着轮廓,于宽厚的下巴交合。 他身上的气息并未膨胀,却给人一种极为压抑,极为狂躁的感觉。 就像是火山地下,岩浆暗流,好似随时都会爆发! 姜峰站在温韬身后,不由自主的暗咽口水。 萧如雪果然是骗人的,什么五境到六境只是气机强一些,神魂稳一些,这特么强好多倍了…… 这两人的实力,每一个都远在司徒映之上! 他目光紧张的看着场上,直到下一刻。 那两人的身影几乎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以姜峰拥有【六界灵觉】的强大视力,也仅是捕捉到模糊的痕迹。 随后,耳边便传来一道道惊天轰鸣。 恐怖的气机,从两人交手之中席卷开来。 他们出招的速度太快,瞬息之间,便已交手了数十招,刀光拳影如莲花绽开,狂暴的气息逼得姜峰一退再退。 饶是他拥有【金刚不败】,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扛住这样的攻击力。 “等我真正晋升五境,凭借武夫肉身和【金刚不败】叠加之下,或许才能扛住。”姜峰心中暗道。 他对自己的力量有清晰的认知,绝不会无能逞强。 但他亦没有离开。 他仍在等待机会。 虽武夫境界不够他们强,但他亦有自己的优势。 轰——! 此时。 虚空之中,火海弥漫。 压抑的火山终于喷发,地底奔流的岩浆,在此刻汹涌而出。 温韬强行施展第三层武道秘术,又有两道赤红斑纹,从眼角往上翻转蔓延,在额头中央连接成线。 他高举景刀,往上斜挥。 霎时间,一条体型庞大的红色鲸鱼,从火海之中猛然跃起,优美而巨大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发出凄美的啸鸣,仿佛化身鲲鹏,扶摇直上。 它摇摆着尾鳍,身躯一转,从高空中猛然坠落,以极快的速度,凶猛的姿态,悍不畏死般撞向鬼面的胸膛。 刀术,鲸落! 鬼面人双脚重重跺地,宛如扎根于世,体内气血滚滚如潮,心脏剧烈跳动,发出沉闷声响,如擂战鼓! 他调动黑色罡气,一条蛟龙虚影顿时从胸膛掠出,狰狞面露,咆哮连连,朝着迎面而来火红鲸鱼,悍然撞去。 轰隆隆! 鲸鱼翻落,蛟龙腾空。 火海汹涌,气血如潮。 双方绝招相撞,霎时间惊天动地,恐怖的气机相互冲击,相互纠缠,化作一股死亡风暴,席卷八方。 街道两旁的商铺在此刻轰然炸开,如被夷平。 脚下的地面被刮掉一层又一层,方圆数十丈的地层骤然坍塌。 依旧是势均力敌。 可就在此刻。 一道浑身金光闪闪的身影,竟从温韬身后蓦然掠来。 姜峰以【金刚不败】硬扛交战的余波,又以【三昧真火】抵御温韬的火海气息,直至靠近,又倏然凌空跃起,左手掌心对着鬼面人的方面,蓦然一按! 【八海潮音】! 恰在此刻,也正是选在此刻,鲸落和腾蛟的轰然相撞,爆发出惊天轰鸣,为姜峰所掌。 他没有直接操控蛟龙之音,而是掌控余音,使其翻涌倒卷,迎面落向鬼面人的耳廓。 鬼面人冷哼一声,刚想旧招重演,震散音波。 却在此时,姜峰骤然伸出右手,往鬼面人的方向陡然一抓。 【九幽敕灵】! 以他目前的实力,自然无法将六境武夫的灵魂强行拉出体外,但他撼动的,只是鬼面人这一刻的神魂。 有那么一瞬间,鬼面人感觉体内的灵魂要离体一样。 可他早已神魂无缺,天门紧闭,魂宫巍峨,只需一念之间,高居神魂殿王座上的神魂之体,自是不动如山。 可他毕竟还是被影响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八海潮音】来了。 滚滚音波宛如滔天巨浪,顺着耳廓强灌大脑,直闯天门,震荡魂宫。 厚重如山的天门,在波涛汹涌的声浪之前,强行闭户,却难免摇晃,如被撼动。 温韬眸光一亮! 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合力对敌,却展现出了极高的默契。 姜峰自不必多说,他拥有【六界灵觉】,使他得以精准的把握战机,竭力出手。 而温韬本是军中士卒,他身经百战,一身武道本就是在生死之间砥砺而来。 在战场杀伐中磨砺出来的战斗直觉,使他同样精准的把握了这一刻。 火红鲸鱼在空中张开大嘴,竟是将漆黑蛟龙一口吞没! 沉闷的轰鸣在鲸鱼腹中传来,如遭重击。 可它依旧摇摆尾鳍,悍然撞向鬼面人。 鬼面人避无可避,只得双手交叉,架在胸前,摆出防御姿态。 轰隆隆! 火红鲸鱼推着鬼面人的身躯,在地面擦出一道百米长的深深痕迹。 温韬一经占据上风,自然不会错失良机。 他踏着沉稳的步伐,拖着景刀一路追伐,杀至鬼面人身前,一刀斩落! 鬼面人急忙后跃,可脸上的青铜鬼面,却不可避免的被刀芒切开,在空中一分为二。 于是。 姜峰便是见到,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庞,展露在自己面前。 “怎么是你?!” 第135章 时不待我 眼前这张脸,他又如何不认得呢? 江阳侯世子,袁世宸! 那个望江阁上为他诵词,持弟子礼的袁世宸? 那个亲自出门迎接,为他设酒宴,摆戏台的袁世宸? 那个看他作诗如见神灵的袁世宸? 不对! 那个袁世宸绝对没有这么强! 姜峰忽然想起,他在福云酒馆内,通过【因果追溯】见到的那个人,也是顶着别人的样貌去下杀手。 姜峰厉声问道:“说,你为何要冒用袁世子的模样?” ‘袁世宸’冷笑一声:“你何以见得,先前所见的那个袁世宸,就是真的江阳侯世子呢?” 姜峰一怔。 难道那个袁世宸是假的? 不对,袁世宸的所言所行,他身上的那股气质和风度,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但凡有一点破绽,都逃不过他的【六界灵觉】。 可眼前这个‘袁世宸’……凭姜峰的眼力,竟也没有发现丝毫伪装的痕迹。 这让他的心中同时出现两个猜测。 第一,袁世宸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第二,眼前之人的神通,可以改变自身样貌,以假乱真。 但总归一点,眼前之人与先前所见的袁世宸,绝对不是同一人。 并且,他和眼前这个人,一定在哪见过! 姜峰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鬼面人的青铜面具还未掉落之前,他便觉得此人熟悉。 这是冥冥之中的【因果】,以及强大的【灵觉】,赋予他的第六感。 他一定在哪见过对方的真容,又或者,见过对方所假扮的那个人。 那么,过往所见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 江阳侯府。 重阳楼。 江阳侯袁易站在第九层的了望台,望着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的江州城,脸上却是无喜无悲。 直到某一刻,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们打算把整个江州的人都杀光吗?” 身后,一位身段高挑,国色天香的女子,缓缓走来,她的声音婉转柔和,又妩媚多情,娇滴滴的说道:“侯爷这是在关心江州百姓吗?” 若是姜峰在场,定然可以听出。 这女子声音,正是当时他与司徒映夜探江阳侯府时,在袁世宸门外听到的那个侍妾。 袁易平静道:“我好歹是世袭罔替的江阳侯,百姓的生死,难道不该放在心上?” 女子笑道:“侯爷自然是爱民如子,只是大局为重,还请侯爷忍耐些许。毕竟,这些低贱的百姓,哪有咱们的大事重要呢?” 可她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一个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还会在意那些贱民的死活? 袁易转头,眸光冷漠的看着她:“在你们眼中,何为大事?你们又怎会知道,你们眼中的大事,于我而言,亦是大事?” 女子掩面而笑,娇笑一声:“因为我们与侯爷都抱着同一个目的啊,这难道还不是大事?” 袁易沉吟片刻:“就算我现在不出手,可等事情一了,我必追杀你们,替这满城的百姓,讨回公道。” 女子浑不在意:“侯爷想要寻仇,我们随时恭候。” 袁易不再纠结,他问了一个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女子眸光宁静:“侯爷放心,好戏,即将开场!” …… 街道上,顶着‘袁世宸’面庞的六境武夫,一脸冷漠的看着姜峰:“你的神通很强,可以说,是我所见过的,最强大的神通之一。” “但很可惜,你的神魂力量太弱了,无法将你的神通发挥出全部的威力。” 神魂太弱……姜峰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对光门问道: “怎么回事?我的神魂很弱吗?为什么上次打吴秀才,还有在山洞对付赤莲和许鹤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一样。” 光门并未回复,反倒是姜峰刚问完,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我的神通会随着武道境界的提升而增加,就像【金刚不败】一样。” “所以,不是我的神魂太弱,而是靠我这具躯体,无法将神通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至于对付吴秀才和赤莲的时候,情况与平时不同,那是在神魂战场,在魂宫里的交战和厮杀,也就是说,我的神魂力量其实很强,却反过来被武道境界所限制。” 姜峰陷入沉默。 不难推断,他的神通与常人恰恰相反。 别人是神魂越强,神通越强。 而他是武道越强,神通越强。 于是,姜峰果断施展【三昧真火】,继续炼气化煞。 望着忽然浑身冒火的姜峰,温韬倒是没什么表情,反倒是‘袁世宸’心中愈发凝重。 “他的神通到底是什么?即可以操控灵魂,又可以千里追踪,还能操控声波,释放火焰,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神通……难道,他的神通也是来自那个地方吗?” 眼看姜峰进入了战斗状态,温韬也不闲着,他双手握紧景刀,脸颊上的赤红斑纹,顿时泛起着耀眼的红光。 这种激发潜能,使人超常发挥实力的秘术,向来都无法保持长久。 但温韬施展的秘术【炎甲】传自国公府,乃是景国数一数二的秘术, 以他六境武夫的体魄,坚持半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他相信,只要挺过这半个时辰,足够统领解决那边的事情了。 “要上了。” 温韬声音低沉,对着身后的姜峰说道。 下一刻。 滔天火焰从温韬的身体内席卷开来,熯天炽地。 炽热的火焰在地面上铺开,形成一片沸腾的火海,滚滚热浪,席卷八方。 温涛踏火而行,迈出沉重的步伐,脚步急促有力,仿若在踩在海平面上,追风逐浪,奔掠疾行。 呜——! 一头庞大的火焰鲸鱼,从海底深处缓缓浮出水面,将他驮负而起。 他就像是立于潮头,奋勇当先的战士,身下庞大的海鲸鱼,身后是汹涌的海浪。 鲸鱼高高跃起海面,发出凄美的啸鸣,掠向高空,身下的火焰巨浪随它而动,如同掀起万丈巨浪! 温韬双手持刀,立于鲸鱼头部,面上的赤纹急促闪烁,直至掠出一缕缕火光,形成一面火焰面甲,遮住了面容,独留一双满是杀气的眼眸。 炽烈的气息瞬间暴涨! 然后,他随着这头庞然大物,携带着狂暴的气势,一同鲸落! 视死如归! ‘袁世宸’傲然立于地面,眸光冷肃的盯着温韬,身上的黑色罡气却在此刻急速膨胀,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仰天咆哮! 蛟龙在虚空张牙舞爪,凶气狂发,其身下涨起漆黑的洪水,汹涌澎湃,声势滔天。 古老的传说当中,便有恶蛟之说,善于引发洪水,掀起大乱。 它本就是水中恶兽,何惧于海鲸? 轰隆隆! 站在远处观战的姜峰,见到这一幕,一时有些恍惚。 望着海鲸与恶蛟的厮杀碰撞,他竟有种穿越到洪荒时代,看着上古凶兽争强斗狠的错觉! 他知道这是双方修行的武技产生的碰撞。 五境武夫以煞化形,六境武夫神魂无缺,罡气拟化的形体已具神态。 却不知,武夫若是到了七境,全力施展武技,又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呢? 上一次见裴将军出手,他只觉得很厉害,但视觉上并没有带来强大的冲击。 毕竟当时的对手只是五境武夫,哪怕觉醒了神通,依旧不配让裴将军使出全力。 不过,姜峰此时站在原地,倒也不是只做个悠闲看戏的旁观者。 他时刻开启【六界灵觉】,以确保能够把握战场的每一处细节,能够再现方才的妙手。 但他也知晓,再想要像刚才一样取得成果,怕是千难万难。 除非……他的武道能够再进一步! 可四境跨入五境,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他本不应该着急,可时局一再告诉他…… 你还是太慢,你还不够强。 你不可松懈,不可迟缓,不可止步。 现实总是不会依照每个人的意志来运转,更多的时候,它总让我们觉得逼仄,让我们始终有一种时不待我的紧迫感。 【三昧真火】很强,强到哪怕是【金刚不败】,也依旧让他感觉到了疼痛。 但还是不够。 于是,他将目光,落在了温韬周身的那片火海! …… 第136章 五境武夫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善神通者,为神通所累。 若真是无计可施,固然让人心有不甘,但许多时候,反而让人不必冒险,从而保全性命。 可当真的有一线希望摆在你面前时,你会怎么选呢? 人的内心带有赌性,这是潜藏在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东西。 有些人赌性强,有些人赌性弱。 有些人看值不值,有些人看该不该。 善赌者,满盘皆输。 因为不可能每次都赢。 姜峰为了追溯梁胜的踪迹,献出了十年光阴,他觉得值。 如今为了拿下鬼面人,弄清事情真相而拼命,他觉得该。 他知道命运之神不会每次都光顾自己,他只希望……赢这一次,就够了! 面对今日的江州,他只是无法保持冷静。 他当然知道,一个赌徒在不冷静的情况还要去赌,失败的概率很大。 可是,他还能怎样呢? 这个世界总是让他觉得无力,觉得渺小。 那个社畜的他死了,那个想要安逸的他也死了。 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要让他选择隐忍,选择退缩,选择视而不见吗?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懂得趋吉避祸,算计得失。 他只是一个笨拙的,懂得一点小道理,总是劝别人冷静,却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蠢货! 如今的他,只想宣泄怒火,只想告诉洛神教那群王八蛋: 去他妈的! 那个理智而冷静的他,也死了! 当怒火无以压制,唯有将血与火付诸敌身,方消此恨! 崇——!!! 【三昧真火】点燃身躯! 魂宫的王座上,神魂之躯,被火焰覆盖。 血液在燃烧,意识在燃烧,神魂在燃烧。 无法压抑的怒火,那就不要压抑! 此时,温韬一刀斩碎拳印,却在此刻猛然惊觉,转头望去时,却见到满身火焰的姜峰,竟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眼神顿时有些疑惑。 这怎么,冲我来了? 是否慌不择路,南辕北辙? “以火助我!” 姜峰大声咆哮,他的声音沙哑,情绪压抑,好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温韬不假思索,左手往虚空一抓,一团以自身罡气凝练而成的火焰,往姜峰的头顶上砸了下去。 姜峰面露癫狂,面对这团足以让他皮焦肉熟,伤筋动骨的火焰罡气,他硬是咬紧牙关,悍然撞去。 轰——! 火焰罡气瞬间撕裂了身体表面的【三昧真火】,穿透他的【金刚不败】,灼烧皮肤,炙烤血肉,侵入骨髓…… “啊!!!” 姜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站在熊熊烈火当中,烈焰焚身,面目狰狞! 连‘袁世宸’都停下手来,神色略显惊愕的看着温韬,心里在想,他莫不是教中潜伏景廷的暗子?下手竟然这么狠?! 温韬却是不管身后的哀嚎,转身手持景刀,直面凶徒,淡淡道:“继续。” ‘袁世宸’沉默以对,手下轰出一拳,可下手之间,却不由得收了两分力。 对面的温韬自然也感觉得到,心中恍然大悟。 心想姜峰这是以身入局,故布疑阵! 果然,读书人心眼就是多啊。 却不知,此时的姜峰早就在心里骂了他几百遍。 让你递个火,你特么直接扔了个炸弹过来?! 可他已经连骂人都做不到了,身体承受的痛苦,比他想象中还要强烈。 但他依旧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三昧真火】的强度比不上六境武夫的罡气,可韧性却丝毫不弱。 姜峰一边催动【金刚不败】,一边调动【三昧真火】,引导烈焰罡气焚烧气机,炼气化煞。 渐渐地,温韬的烈焰罡气对他的伤害越来越低。 【三昧真火】为何是姜峰迄今为止,最强大的神通? 世间万物,难逃三昧。 【三昧真火】的强大便在于,当它彻底了解对方的三昧时,便可将其彻底燃烬,也就是所谓的:得其三昧,则无物不焚! 尽管如此,姜峰依旧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千锤百炼的金刚之躯,在此刻如回炉重造,承受着更加残酷,更加惨烈的淬炼。 老爹传授的功法,疯狂运转,就像是有千万柄铁锤,将烧得通红的躯体,疯狂捶打。 这是他缩短时间,跳跃前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直到某一刻。 姜峰忽然不再感受到痛苦,不再觉得烈焰灼热,魂宫的神魂仿佛披上一件赤火帝袍,眸光宁静深远。 身体表面的火焰逐渐熄灭,可熄灭的姿态却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入,仿佛顺着周身的毛孔,被这具躯体吞噬一样! 焦黑的皮肤渐渐脱落,新生的皮肤白皙如雪。 烈火焚烧恨难灭,千锤百炼造新躯! 世间最痛苦的劫难,他挺过来了。 未有经磨难,怎敢称豪杰? 至此,姜峰终于晋升五境武夫! 他站在焦土之上缓缓抬头,眸光平静望向‘袁世宸’。 可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汹涌暗流,如同地下之岩浆,海底之漩涡。 ‘袁世宸’心中一颤,他竟从这道目光里,感受到了心悸。 可紧着,又蓦然升起一股怒意。 我堂堂六境巅峰的武夫,怎会怕一个毛头小子?又怎能怕?! 姜峰缓缓抬起手掌,对着‘袁世宸’所在的虚空,遥遥一握! 【八海潮音】! ‘袁世宸’立时严阵以待,身上盘绕的蛟龙,发出后惊天怒吼。 然而。 他却骤然发现,自己并未感受到任何声浪的袭击。 这个世界,变得太安静。 他分明见到对面的温韬在挥刀,火海在翻涌,鲸鱼在啸鸣,哪怕这些都没有发生声音,可身上的蛟龙,为何突然哑了? 不,不对! 不是世界安静了,而是他……听不见了! 声闻不入耳,音潮绝天地! ‘袁世宸’恍然惊觉,自己与现实世界仿佛隔着一层真空。 他立即挥动拳头,朝着眼前的虚空,轰然砸去。 他要砸去隔阂,撕开阻碍。 于是,真空破了! 他听到了拳头挥出的破空声,听到蛟龙的怒吼,听到鲸鱼的啸鸣,听到火海的咆哮,听到了刀锋破空…… 这一刻,恐怖的声波,顺着他砸破的真空漏洞,如同惊天涛浪,一股脑的涌进耳廓,淹没耳道,撞入大脑! 潮起又潮落,无声继有声,平地起波澜,声势镇魂宫! 固若金汤的天门被轰开一道缝隙,稳如泰山的魂宫被震得摇摇晃晃。 “啊!” ‘袁世宸’双手捂耳,听到了自己的惨叫。 他连忙催动蛟龙之音,试图撞开音浪,却发现凶残恶性的蛟龙,也被这股滔滔不绝的声海所淹没,沉入海底。 姜峰屈腿一蹬,将脚下的焦土踏碎,金色火焰覆盖身躯,如同甲胄,甲胄之下,皮肤金黄,宛如佛门金身,整个人化作一颗金色流星,朝着‘袁世宸’悍然撞去。 铛! ‘袁世宸’周身环绕的蛟龙虚影,被撞得差点溃散。 六境武夫的肉身,在这一刻也不免受到震荡,脚步连连后退,在地面踏出道道清晰的脚印。 姜峰抬起景刀,【三昧真火】附着在刀锋之上,奋力一斩! 煊赫的火焰长刀划过空间,宛如一条金色河流淌过虚空,灼烧出明显的痕迹。 ‘袁世宸’胸前的蛟龙之影,再受重创,黑色的龙鳞碎裂出清晰的纹路,极尽崩溃。 呜! 长鲸跃海面,鲸落天下知。 温韬乘鲸杀来,刀随鲸落,挥出劈风斩浪的一刀,将‘袁世宸’最后的一层蛟龙虚影彻底击溃,而后随着鲸鱼落入大海。 姜峰伸出手掌,贴在‘袁世宸’胸前,以【九幽敕灵】撼动他的神魂,同时掌心喷出炙热的【三昧真火】,伤其体魄。 他冷声道:“我承受的痛苦,你也要尝一遍。” 崇——! 【三昧真火】以精气神凝练而成,专烧肉身,顷刻间焚灭‘袁世宸’胸前的衣裳,融化皮肤,灼烧血肉。 ‘袁世宸’凄厉惨叫,痛彻心扉的苦楚,险些将他的理智淹没。 铮! 刀锋闪过,‘袁世宸’一条左腿分离,潜入海底的温韬再现人间。 姜峰奋力一斩,使‘袁世宸’再失右臂。 两人杀招迭出,宛如以‘袁世宸’为石胚,精雕细琢,削肉剔骨,尽显大师风范。 袁世宸哀嚎连连,但有反抗,姜峰先是【九幽敕灵】,而后续上【八海潮音】,使他痛苦不堪,又反抗不得。 六境武夫的坚韧体魄,竟反而成为他受尽痛苦的根源! 两位不良人也不管敌之死活,连连出刀。 ‘袁世宸’是生是死,并不影响姜峰获得答案。 但他必须承受痛苦。 姜峰斩断他最后的左臂,再以【三昧真火】灼烫伤口,为其止血,可谓十分贴心。 他蹲下身子,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沉吟道:“难道你不想以本来的面目,告别这个世界吗?” ‘袁世宸’躺在地上,口中咳出鲜血,双目无神的望着昏暗的天空。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眼前的世界在逐渐变得黑暗,无漏之躯已然破绽百出,生机迅速流逝,呼吸变得沉重,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断断续续的说:“我……忘了……” 他伪装过许多人,沉迷于改头换面,到最后却连自己的真实面目也给忘了。 如果有人进入他的魂宫,便会见到一个没有五官的神魂之体! 姜峰想了想,旋即缓缓伸出手掌,朝着他眉心覆盖下去:“我来帮你回忆。” …… ps:求下爱心发电,给予萌新作者多多支持!多谢诸君! 第137章 砻河之变 若是从高空往下俯瞰。 此时的江州城遍布战火,尸横遍野。 可有一处,却出奇的安静。 城南砻河。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平民百姓沉寂无声。 砻河两岸,一时阒无人声! 更诡异的是,那些身躯黝黑,面目狰狞的恶鬼,竟也不曾涉足此地。 不,若是纵观恶鬼的足迹,便会骇然发现……它们在刻意避开这里,仿佛砻河之内,隐藏着什么令它们恐惧的可怕生物! 哗啦啦! 往日里平静无波的河流,此刻却骤然掀起阵阵浪涛! 赤红的光从水底晕开,好像有浓烈的红色颜料混入水中。 紧接着,河底的温度急剧攀升,像是岩浆涌入河流,河面蒸腾出大片的水雾,逐渐朝着两岸弥漫开来。 一个个水泡从河底升起,咕噜噜的冒响。 起先只是一两个,而后愈发密集,愈发急促,仿佛沸腾的滚水般。 直到某一刻。 水面骤然炸开,掀起万丈波澜! 哗啦啦。 密集而汹涌的水流卷向高空,一道浑身赤红,遍布火焰的人影,从河内猛然冲出,直冲天际! 火人悬浮在半空,无穷无尽的火焰,从其身上扩散开来,宛如一颗耀眼的骄阳,散发出无法直视的光芒。 穿过灼热的火焰,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五官,透着稚嫩与青涩,一头赤红长发,在火中披散开来,根根扭曲,如同一条条狰狞的火蛇。 他就这么立于高空,久久不动,像是在观望什么,又如同一头听话的凶兽,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俄而,这个诡异的火人倏地转身,朝着城东的方向,猛然掠去。 灼热的气流,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焰尾,好似骄阳横空,又似一根离弦之箭,箭镞裹挟着火焰,射向锁定的目标。 在火人离开后,砻河的水势并未停歇,反而愈发急促,愈发凶险! 蒸腾的水雾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地界尽数笼罩,而后迅速扩散到整个城南。 半晌后。 一道道清晰的水流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水中爬上岸一样。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岸上的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旋即,清晰的脚步声,在浓烈的雾气之内传来。 啪嗒,啪嗒。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在岸边回响,缓慢而密集,地面也出现越来越多湿漉漉的脚印,透过水洼的反射,隐约见到一双双苍白的脚,像是一群上岸的水鬼。 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坚定不移的走去。 这一切,发生在视线不可及的雾气内,无人知晓。 …… 姜峰的手掌刚一按在‘袁世宸’的面庞上,还未来得及发动【因果追溯】,一根通体鲜红,尾端尖锐的藤蔓,如同一枚利刺,瞬间洞穿了‘袁世宸’的身躯,朝着姜峰的面目射来。 铛! 姜峰横掌拦截,尖锐的藤蔓刺在掌心,发出铁锥凿石的声音。 金灿灿的掌心,露出一点暗红的印记。 未见血迹。 藤蔓击退姜峰的手掌后,便缠住‘袁世宸’的尸体,往后拖去。 姜峰却未后退,反而探出手掌,一把扯住藤蔓,【三昧真火】在掌心瞬间喷发! 刚宰杀的鸭子,岂能飞了? 在姜峰突破五境后,【三昧真火】的威力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 藤蔓的坚韧自不必说,连【金刚不败】都险些被破,可在【三昧真火】的灼烧下,鲜红迅速变成了焦黑。 手掌一握,化作寸寸灰烬。 炽热的火焰顺着藤蔓继续蔓延,下一刻,鲜红的藤蔓自动断裂,以此隔断【三昧真火】的灼烧,断尾求生。 剩余的藤蔓急忙收回,继续拉扯着‘袁世宸’的尸首往地底下拖拽。 姜峰岂能令它得逞? 他手掌往地面重重一拍,五境武夫的力量,将地面轰然拍碎,【三昧真火】顺着裂缝急速蔓延,宛如岩浆流淌,焚地诛妖。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往‘袁世宸’的尸首,遥遥一握。 【九幽敕灵】! 他要的并非‘袁世宸’的尸体,那不过是个死人,他要的只是‘袁世宸’体内的灵魂。 嗡! 一声轻微的嗡响,‘袁世宸’的身体表面,骤然浮现一道虚幻的魂影,好似要脱离肉身,遵从敕令。 隐藏在地底下的妖似有察觉,姜峰耳畔顿时传来一道尖锐的嘶鸣,他掌握【八海潮音】,又有【因果追溯】,立时顺着声源追踪其迹。 砰砰! 就在此时。 周遭的地面,接二连三的崩碎开来。 一根根腥红藤蔓,从地底下疯狂钻出来,并以极快的速度野蛮生长,眨眼间化作一片茂密的腥红草地。 下一瞬。 无数藤蔓朝着姜峰的方向激射而来,仔细看去,每一根藤蔓上皆长满了尖锐的倒刺,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森寒的弧度。 崇——! 姜峰还未行动,一片灼热的火海,顿时在四周围铺展开来。 紧接着,一道煊赫的火焰刀芒,将眼前的藤蔓悉数斩断。 温韬手持景刀站在姜峰身后:“你去搜魂,我来杀妖!” 说罢,他身姿潇洒,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捯持景刀,而后将刀身重重插入地面! 轰隆隆! 大地先是剧烈的颤动起来,而后便有滔天的火焰,宛如根根擎天火柱,从地底下轰然喷发。 一时间,火光冲天! 姜峰清晰听到,一道凄厉的嘶鸣,从地底深处蓦然传来。 他不再犹疑,掌心一吸,‘袁世宸’的魂魄顿时脱离肉体,化作一道虚幻的流光,掠至掌心。 他闭上双眸,正欲施展【因果追溯】! 可下一刻。 他猛地睁开双眸,眼神朝着南边的天空蓦然望去。 危险! 这是【六界灵觉】带来的危机感应,使他没有多想,立即朝着身后掠退。 “温大人小心!” 温韬扭头望去,但见一团火焰从天际急速掠来,赤炎滔天,犹带寒芒,宛如一根箭矢射来。 他拔出景刀,朝天斩出! 呜! 庞大的火焰鲸鱼掠空而起,摇摆着尾鳍,朝着火焰箭矢轰然撞去。 刀术,鲸天! 砰的一声巨响。 高高掠起的鲸鱼,在空中轰然炸开,宛如一朵烟花,炸出漫天的火星。 更令人惊悚的是,鲸鱼身上炸出的火焰,在短短的一瞬间,又被对方一口吞下。 来人穿透鲸鱼,笔直的射向温韬! 后者面庞上的炎甲瞬间遮下,深邃的双眸在此刻闪过凶厉的目光! 他持刀跃空,身披火甲,宛如冲锋陷阵的军人,以骁勇凶悍的姿态,杀向贼寇。 曾为景卒,岂可畏惧? 顿时间。 双方就像两颗璀璨的火焰星辰,在半空中轰然相撞,爆发惊天轰鸣! 铺天盖地的气浪,夹杂着汹涌澎湃的火焰,朝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姜峰捏着‘袁世宸’的魂魄,眸光颤动的望着这一幕。 第138章 醉火狂风 温韬的身影闪烁着耀眼的火光,长刀抵在对方的掌心中,逐渐发红发烫。 可真正令他感到骇然的是,自己身上的火焰,竟然正在消失。 更准确的说,是在被对方所吞噬。 以武夫罡气所化的火焰,威力比凡火强大不知多少,姜峰在四境时,以【金刚不败】和【三昧真火】护体,也险些难以抵抗。 然而,来人竟然直接吞噬了温韬的火罡,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哐当。 温韬手中的景刀在此刻骤然折断,断裂的刀尖在恐怖的高温下,化作一滩铁水,滴落地面,发出滋滋声响。 温韬及时抽刀后撤,他目光平静,未见慌乱,凌空以半截刀身挥出一刀,以作阻拦,落地的瞬间,脚掌重重跺地,身形在半空高速旋转,螺旋升天。 霎时间,身下的火海一片沸腾,火势冲天,形成一道无比恐怖的火焰龙卷! 风助火势,火借风势。 铮! 温韬身在高空,横刀于前,手掌握住断裂的长刀,顺着刀身往前拉长。 赤红的火焰续接断刃,宛如岩浆铸刀,更显威势! 断刀重铸,铮铮而鸣,其声是为杀贼而鸣,暴烈狂劲,杀意腾腾。 温韬双手握刀,往前一斩! 随着一刀挥出,周身的火焰龙卷紧随刀势,轰轰撞去,竟是将对方卷入风涛火浪之内,疯狂绞杀。 正是……醉火舞刀声浩鸣,天地狂风势欲倾。 是谓刀术,【醉火狂风】。 轰隆隆! 风暴火浪之中,传来阵阵轰鸣,那道浑身燃火的人影似在剧烈反抗。 温韬并未停歇,他持刀撞入风暴之内,与敌人在风卷火浪之中抓对厮杀,异常凶狠。 地面上。 姜峰捏着‘袁世宸’的魂魄,立时施展【因果追溯】。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正当【因果追溯】的力量侵入,他恍惚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袁世宸’的魂魄内碎裂开来。 紧接着,‘袁世宸’的魂魄便不可逆转的溃散,眨眼间化作一缕轻烟,彻底消散。 姜峰此时又怎会不知,‘袁世宸’的魂魄被人下了禁咒,一旦有其他神魂力量侵入,魂魄便立即消散。 洛神教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哪怕‘袁世宸’战败,他也无法从对方的灵魂获取任何消息! 姜峰根本没来得及感慨和遗憾,身形便立即朝后退去。 只见铺天盖地的腥红藤蔓从地底下冒出,犹如万箭齐发,呈疾风骤雨之势,顷刻间将周遭空间彻底覆盖。。 姜峰将黑刀挥舞得密不透风,身形在【六界灵觉】的强化下,急速闪避,却依旧险象环生。 一直以来,姜峰修行武道都是按部就班的修炼功法,在武技上却并未深入。 老爹除了教他如何打铁,如何修行功法,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如何打熬肉身,夯实基础,其他的什么都没教。 或许他是来不及教,毕竟当时姜峰的武道修为尚浅,并不适合接触太多的武技。 但不可否认的是,眼下姜峰确实缺乏杀伐之术。 好在他还有神通。 【三昧真火】正是腥红藤蔓的克星,只要沾染一点火星,除非舍弃燃体,断尾求生,否则火焰便会顺着根茎一直蔓延。 这是他尚能坚持下去的原因。 可再强的火,也架不住腥红藤蔓的数量实在太多。 再这样耗下去,他的神魂之力迟早要被耗尽。 砰! 一根腥红藤蔓穿过空隙,缠住了姜峰的手掌,尽管藤蔓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焚烧成烬,可姜峰的身躯依旧不免的停顿了一刻。 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根尖锐的树藤,钻破了姜峰的护体火焰,朝着他的眉心猛然刺去。 避不可避! 就在此时。 无穷无尽的刀光骤然从天而降,好似暴雨倾盆,流泻而来,将姜峰四周围的藤蔓尽数斩断! 断裂的藤蔓在空中飞舞,而后洒落一地,挣扎扭曲,好似断尾一般。 姜峰抬头望去,却见一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倩影,从远处掠空而来。 “萧大人!” 见到这熟悉的身影,姜峰不由得面露喜色!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值此江州大乱之时,前往长安的萧凌雪,竟于此刻,返回江州! 比她事先说好的二十天,足足提前了五日! 萧凌雪宛如身化长刀,斩空而来。 她甫一现身,汹涌澎湃的刀气,便将四周围的藤蔓尽数清空。 直到此刻,她才转身看向姜峰。 那张秀美精致的俏脸上,带着细微的汗珠,想来是快马加鞭,飞奔而来。 那双澄清如镜的眸子,透着熟悉的清冷之色,眼底却又带着一丝的疑惑和茫然。 她才离开江州十五日,一切却恍若隔世。 昔日繁花似锦,人稠物穰的江州城,如今竟变成尸横遍野,犹如人间炼狱。 她没有问姜峰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城门口一路所见,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稍后再谈。” 萧凌雪俏脸含霜,眸绽杀机,她手持一柄雪白景刀,拖刀疾行,一层白茫茫的罡气,宛如云雾一般,将她的娇躯逐渐笼罩起来。 渐渐地,她的身形愈发缥缈,却隐隐约约透着冷厉的白光,好似掩藏在云层背后的皓月,皎洁,霜白,却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无数的腥红藤蔓朝她绞杀而来,却在触碰到迷雾的瞬间,顿在半空,如被冻结。 半晌后,停顿的藤蔓在空中化作红色齑粉,随风消散。 正是……雪霁云收月满天,冰轮碾转净无烟。 刀术,【霁月净烟】。 萧凌雪骁勇疾进,视漫天腥红藤蔓如无物,所过之处,云雾缭绕,红粉飞扬。 直到生长在地面的藤蔓被清空,她才蓦然一顿。 可下一刻。 天地之间,似有刀啸之鸣掠过。 雾开月悬,寒霜飘落。 一抹霜白月华穿透迷雾,轻飘飘的落在地面,渗入地底。 霜气横空月色明,雪花飘地人间清。 刀术,【霜雪人间】。 大地顿时泛起一层冰霜,霜白色的光华刺透地面,宛如一个个冰锥,方圆十丈之地,竟沦为冻土。 唳——! 大地深处,传来一道凄厉的嘶鸣,可旋即便戛然而止,似被冻结。 直到此刻,围绕在萧凌雪周身的云雾才逐渐消散,露出那高挑傲人的身段,宛如雪莲绽放。 她的气质变得比以前更冷,也更美。 这十五日萧凌雪也并未虚度,她彻底掌握了六境武夫的力量,并将多门武技炼成。 姜峰一路小跑过来,他周身泛起金色火焰,脚掌落地间,在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脚印。 “萧大人!” 见到萧凌雪时,姜峰有一种见到主心骨的感觉。 在萧凌雪离开江州后,他苦苦支撑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熬瘦了啊! 萧凌雪转头看来,望着通体燃炎,不惧冰寒的姜峰,心中陷入了沉默。 她又一次怀疑,自己真的只是离开了半个月吗? 为什么走之前这家伙是四境武夫,等她赶回来以后,一下子变成了五境武夫? 武道境界何时变得这么容易突破了? 天知道,她当初为了晋升五境,到底花了多少时间! “江州发生了何事?” 这时候,她才略有时间,听姜峰讲述。 姜峰长话短说,将这半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 “洛神教在秘密炼制妖丹,不仅是为了制造妖人,更是为了研究神通?” 萧凌雪闻言,心头亦有骇然。 想不到走私案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大阴谋! 尤其当姜峰说到城西的天井,安山的山谷石洞,萧凌雪眼中杀意腾腾。 洛神教的阴谋背后,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我查到了他们的据点在江洲书院,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个据点,苏统领和裴将军已经赶过去了,但是洛神教明显早有预谋,直接发动了这场战争。” 姜峰面色阴沉:“那些恶鬼都是他们研究妖丹的失败品,此外,他们私底下养了几头大妖,当初我在安山石洞已杀了一尊莲妖,这些藤蔓就是另外一尊。” 可惜‘袁世宸’的灵魂被藤妖击溃,已然魂飞魄散。 萧凌雪转头看向高空的风火龙卷,她能感觉其中炽热的火焰,以及沸腾的杀气:“与温副统领交手之人又是谁?” 姜峰刚欲开口,天空的火焰龙卷忽然炸开! …… ps:萌新作者求爱心发电!谢谢你们啦。 第139章 拂光斩月 温韬的身影从高空坠落,宛如一颗陨石般砸在地上,双脚将地面踏出圈圈裂缝。 “嗬……” 他略微躬着身子,口中吐出一团炙热的白气,呼吸变得异常沉重,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发出难以承受的嗡鸣,眼眶猩红,布满血丝。 这是长时间施展秘术,身体已经快到极限。 他散去【炎甲】秘术,旋即缓缓抬起头,望着天空那道满是焰火的人影,眼神依旧带着凌厉的杀气。 “虽然……打扰你们谈话,很不礼貌。但是……” 他说话一顿一顿,显得有些疲惫:“你们要不等宰了这人再聊?” 有萧凌雪这个六境武夫在,他也不必再施展【炎甲】,可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萧凌雪望向半空中的火人:“这人什么境界?” 温韬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武夫,而是一个,纯粹的神通者,实力接近六境巅峰。” 纯粹的神通者? 萧凌雪倒是有些意外。 在列国强者看来,神通者不修武道,其实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武道人人皆可修,但有人天赋异禀,亦有人不堪造就。 然而,自世界有神通者以来,列国高层早已发现,但凡神通者,在武道上的天赋绝不会差。 这世界的神通者不修武道,要么是缺乏功法和资源,要么是因为吃不了练武的苦。 例如吴秀才,寒门出身,从小读书,一方面是缺乏功法,另一方面,景国文人向来瞧不起武夫,故而没有习武。 后来虽觉醒了神通,被洛神教强行纳为教徒,也教他习武。 可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根本忍受不住打基础时的苦楚,故而只修神通。 倘若他也习武,姜峰当时未必能那么容易将他拿下。 这也是列国为何以武夫为修炼主流的原因。 神通具有偶然性,并且单纯修神通,境界提升太慢。 可眼前这个人,竟然将神通者修行到足以与六境武夫相抗衡的地步,可见其天赋之可怕,世所罕见。 姜峰的目力在【六界灵觉】的加持下,穿透那层熊熊的烈焰,也看清了那人的真实面貌。 年纪不大,带着稚气和青涩,看起来十五岁左右,身材清瘦,皮肤黝黑,眉眼冷漠,透着执拗,像个乡下来的野小子。 然而,姜峰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神色。 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可未等他想明白,温韬手持断刀,声音淡漠,低沉道:“要上了。” 他竟是片刻都不想多歇,再次朝火人杀去。 这就是六境武夫,哪怕刚才已经很疲惫,可只要能回一口气,就能重新战斗。 萧凌雪亦是紧随其后,朦胧的迷雾在周身化作无数刀光! 她持刀挥斩,铺天盖地的刀气,顿时宛如海面涨潮,汹涌澎湃,霎时间卷向高空,速度之快,甚至是后发先至,在温韬出刀之前,斩向火人。 火人摊开手掌,一团赤红火焰在掌心凝聚,颜色逐渐加深,由红变紫,继而蜕变成了深黑色。 黑色火焰倏然膨胀,顷刻间化作一个火焰罩子。 萧凌雪的汹涌刀气撞击在罩子上,犹如惊涛拍岸,爆发出轰鸣巨响。 一时间,整个虚空中充斥着刀气火光,黑炎火罩摇摇欲坠。 也就在这时,温韬的刀来了! 景刀虽断,犹自锋芒。 刀锋仿佛分开天地,劈开火海,斩落在火焰罩子上,瞬间爆出惊天火芒,再次撼动了火罩。 其实,从两人这一刀,便可大致推断出来。 萧凌雪的实力犹在温韬之上。 虽然温韬此时并未施展秘术,但身为景国大元帅的关门弟子,萧凌雪又怎会缺乏秘术呢? 温韬再次掠向高空,断刀挥舞,火海沸腾,成群结队的火焰鱼群,朝着火人的方向蜂拥杀去,撞击在黑炎罩子上,发出阵阵轰鸣巨响! 紧接着,在鱼群身后,又有一头火焰鲸鱼蓦然冲出海面,朝着那黑炎罩子一头咬下。 刀术,鲸落! 萧凌雪斩出白茫茫的刀光,只见一道细如丝,亮如昼的刀芒,以无比凌冽,似要开天辟地的气势,斩向火罩。 刀术,刹那霜华! 两人围绕着火人上下翻飞,不断出刀,强大的刀术,将六境武夫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令姜峰目不暇接,暗叹连连。 仅仅过去片刻,两人联手之下,便将火人周围的黑炎罩子彻底击溃! 火人面无表情,他似乎并不着急,反而以火焰作为动力,借助这股震荡余波,飞身后退,再次升空。 旋即缓缓抬起双手,左手握前,右手捻起,作挽弓状。 漆黑的火焰顿时流入左手,化作一柄深黑色的火焰长弓,一根火线凭空凝成弓弦,右手指尖窜出一缕火焰,凝成一杆火焰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他的眼神冷漠,面露认真,宛如一个成熟的猎手,正在瞄准前方的猎物。 而后,松开手指! 漆黑的箭矢甫一离弦,便爆发出惊天轰鸣! 箭镞疯狂旋转,宛如黑龙咆哮,威势惊人,箭矢裹挟着黑色流光,拖曳出长长的焰尾,对着温韬的面庞轰然射去。 这一箭太快,威势太强! 有一种箭出即见生死的凌厉。 温韬知道自己被锁定,也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对策。 他立身持刀,双手握住刀柄,手臂的肌肉猛地膨胀,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刀身,而后朝着射来的箭矢,奋然一斩! 轰! 刀碎,箭毁。 气机炸开,余波扩散。 接着,温韬整个人便被震的倒飞出去,那空荡荡的刀柄,也在此刻脱手飞走。 温韬在空中翻了个身,脚掌落地的瞬间,在地面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一口鲜血没忍住,顺着嘴角溢出。 连番大战,先前又一直施展秘术,打到现在确实有点疲惫。 六境武夫让他拥有强大的体魄,也架不住这般折腾。 他知道自己接不住这一箭,但他还是选择以最直接,最强势的方式回应。 或许在他的战斗思维里,从来都没有退缩的战法。 火人再次凝聚火焰箭矢,搭弓欲射。 可在这时,萧凌雪的刀锋已至! 只见一点细微的白色亮芒,在空中凝聚,细看之下,那却是一截白色刀尖。 而后,光芒骤然炸开! 铺天盖地的刀光,绽放出极致的光,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 可落在旁人眼中,世界却仿佛变成了空白。 那是无比强烈的光,以蛮横的姿态,撞入眼球,使人的视线只留下白光。 于刹那间,失去了视觉感官。 姜峰哪怕在【六界灵觉】的支撑下,也无法完全看穿这一刀的轨迹。 他只能竭尽全力,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而后,但见光芒一凝,耳中似有锐利的刀锋,啸鸣而过。 他骇然见到,高空之上的火人,胸前淌血,正在坠落。 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刀! 心中不禁在想……何以撄其锋? 萧凌雪平稳落地,长刀一挥,雪白的刀身在地面抖出一条血迹。 正是……拂光掠影虚象白,斩空落月风露寒。 是谓刀术,【拂光斩月】! …… 第140章 可惜没如果 萧凌雪转头看向姜峰:“为何留他性命?我记得犯人的生死都不影响你的神通。” 此时。 火人身上的烈焰已经熄灭,露出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庞。 一头赤红长发也褪去颜色,变成了雪白。 姜峰走到少年跟前,轻声道:“大人还记得,五年前张家村那起命案吗?” 他神色露出复杂之色:“如果我没猜错,他很可能就是张彪的弟弟,张淮。” 萧凌雪一愣,脸色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说他就是张家村民口中的那个妖魔?” 姜峰点了点头,旋即眉头忽然紧皱。 少年看起来十五岁,如今却是满头白发,这让他顿时起疑。 于是蹲下身,伸手探向对方的脉搏。 果然,探查之下,他骇然发现少年体内的五脏六腑有了衰竭的迹象,如同枯木朽株,垂垂老朽。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体内的器官却如同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 虚弱的生命力,宛如风中残烛,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姜峰站起身,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的生命力被严重透支,只怕是……回天乏术。” 他恍然明白,为什么不到十五岁的张淮,却能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实力。 少年那种炽热的火焰,燃烧的不仅是神通,更是他为数不多的生命! 这根本就是拿命换来的修为! 而且,恐怕还不是他自愿做的交换……洛神教如此摧残一个少年,手段之狠毒,真是令人发指! 温韬走了过来,眸光低垂,面色发白:“为何不搜魂?” 他并不知道张家村的命案,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 眼下没有什么比拯救江州,破坏洛神教阴谋的事情更重要了。 姜峰解释道:“他是咱们府衙一位同僚的弟弟,五年前被洛神教抓走,如今已时日无多,若真要搜魂……起码先得征求他的意见。” 温韬沉默了片刻,转头对萧凌雪说道:“窃以为,事有轻重,而今当以百姓为重,君以为然否?” 他没有直接命令姜峰,而是看向萧凌雪,毕竟她才是姜峰的直属上司。 萧凌雪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看向姜峰。 姜峰平静说道:“温副统领,张淮亦是景国百姓,如今他神志不清,生命将尽,此时若是搜魂,无异于杀人。” “大人若是急于救百姓,大可立即去杀恶鬼,救人或许更快一些。” “而且,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对张淮进行搜魂,于洛神教而言,他只是一枚弃子。” 温韬的选择,于他自身而言,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可姜峰知道张淮对于张彪的重要性,他不敢自作主张,更不想让张彪抱憾终身。 而且,姜峰也并不认为,对张淮进行搜魂就能知晓洛神教的阴谋。 连赵素,许鹤一流的洛神教徒都未能尽知全谋,张淮这样的弃子,又如何能够知晓? 温韬没有理会姜峰,冷肃的目光依旧只看着萧凌雪。 萧凌雪没有犹豫:“我相信姜峰的判断。” 温韬当即不再多说什么,淡漠的点了点头,转身便一跃而起,朝着青云山的方向前行。 萧凌雪做的决定,他改变不了。 那便如此吧。 至于暗中保护姜峰的指令,如今又有萧凌雪在,也无需他来操心。 不一会儿。 肃清了周边恶鬼的宋明远,李廷,张彪等一众不良人,也纷纷赶了过来。 宋明远等人见到萧凌雪,脸上皆是露出一抹喜悦之色。 “萧大人!” 宋明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萧凌雪不在,他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案子一件接着一件,件件触目惊心。 压力太大了。 李廷同样欣喜若狂,高冷女上司的回归,让他再次燃起了希望。 这一次,他誓要从姜峰手里,重新夺回女神的青睐。 萧凌雪淡淡的颔首,算是回应。 唯独张彪无喜无悲,依旧是那副沉闷,木讷的憨直表情。 从他过来的时候,目光就一直落在地上那个白发少年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少年,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他分明是在期待。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害怕。 这时,姜峰走到张彪面前,神色无比的复杂。 他左手一翻,施展【八海潮音】,将声音锁定在他们几人的范围内。 “彪哥,张淮……找到了。” 张彪面无表情,可握刀的手,却抖得厉害。 同样知晓张家村命案的宋明远,李廷两人,此时彼此对视一眼,脸上再无喜色,转而陷入沉默。 张彪缓缓的跪在白发少年面前,轻轻拨开后者面庞上凌乱的发丝,眼神认真的打量着他。 可他看得越认真,视线却变得越模糊。 过往的记忆如同一柄尖刀,于此刻骤然剖开心里的旧疤,变得血淋淋。 “哥哥,我不想念书,我也想跟你去打猎。” “大哥去打猎,小淮在家照顾阿爹和阿娘,这件事情很重要,比打猎还要重要,知道吗?哥哥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小淮有没有信心能够做好?” “当然,我可是最棒的!” …… “哥,你教我射箭好不好?他们都说,你是村里最好的箭手!” “大哥要去打猎了,等小淮再长大一点,大哥再教你射箭。” “多大才算长大啊?” “等你可以拉开这张木弓的时候。” …… “哥,我可以拉开木弓了!” “小淮真厉害,大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别说拉弓,连拿起弓箭都很艰难,你将来一定能超越大哥,成为村里最厉害的箭手。来,今日大哥教你射箭!” …… “哥,我今天教娘亲写字,写了咱俩的名字!” “小淮真棒。” “哥,我已经九岁了,不小了。我还可以射箭,你让我跟你去山里打猎好不好?” “记得大哥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知道……照顾阿爹和阿娘,比打猎更重要。” “别沮丧了,下次,下次大哥一定带你去。” “真的吗?” “当然,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哈哈,好,骗你大哥就是小狗。” …… 啪嗒。 一滴黄豆般大小的泪珠顺着面庞,流到下巴,而后落在地面,摔成粉碎。 张彪眼眶腥红,泪水模糊了双眼,却洗清了记忆。 往日的画面,如今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宛如将那道旧疤剖开,将刻在内心深处的悲伤,再次显露出来。 五年的时间啊。 他追逐了五年,也近乎浑浑噩噩的过了五年。 犹记得,五年前他离村的时候,他发誓一定要追查凶手,找回弟弟。 可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又能到哪里追寻? 可他依旧奋力的追逐,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让自己应招上了不良人。 他一遍又一遍翻看卷宗,解剖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只为找到同样的伤痕。 他学习破案,学习验尸,学习刑讯…… 他并不聪明,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让自己继续追寻答案。 如果没有姜峰,他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弑亲的凶手是谁。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弟弟。 他走过的道路,流过的血汗,穿过的荆棘,越过的高山,终于迎来了结局。 可是……他却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张彪手上的刀掉落在地,苍白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阿爹,阿娘,我,我没用。” “我没有保护好你们,也没有保护好小淮。” 痛苦,自责,悲愤,无力,将他的心死死的勒住。 他猛地将张淮抱入怀里,悲恸大哭,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哥没用啊!都是大哥的错!” “如果大哥能够聪明一点,当时就发现了吴秀才,你就不会被他带走。” “如果大哥那日没去山里打猎……” “如果大哥当时也带你去打猎……” “如果大哥能够早点找到你……” “如果……” 可世间最让人无力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可惜,没如果…… 第141章 地底大妖 张彪抱着张淮嚎啕痛哭的场面,让周围的人沉默不语。 尤其是宋明远,他作为张彪的直属领导,应该是在场当中,最了解对方的人。 可在这个时候,他几次欲言又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张彪这几年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 这个憨厚的汉子,总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里,总是默默无闻的做事,总是在盲目的追寻…… 他明明不知道方向,却依旧执拗的,认真的,坚定的走下去,似乎相信只要自己继续走下去,终有一天就能找到答案。 这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也很难认同的自信。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坚持了五年。 他比所有人都要努力,从来都不敢懈怠。 上天怎可让这么努力的人,得到这样的结局? 何其不公?! 宋明远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张彪,人还未走,就还有希望。” 可张彪做了那么久的验尸工作,他又怎会不知道张淮的情况呢? 油尽灯枯,药石难医。 否则何至于少年白头? 十五岁的少年,身体却比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还要衰弱。 李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这位好友,他红着眼,扭头看向姜峰:“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走到姜峰身前,脸上满是强烈的怒意:“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你怎能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 姜峰只觉得心头一堵。 他也在心里不断地询问光门,有没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通?有没有能够救命的神通? 可光门始终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本就是一种答案。 是啊,天底下哪有这种起死回生的神通呢? 又是这种该死的无力感……姜峰遗憾的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已经走到尽头,我也无能为力。” 可紧接着,他又抬起头,对着张彪的方向望去:“但是,我可以让他的灵魂脱离肉身,暂时得以保留,以后说不定能找到让他起死回生的办法。” 姜峰拥有神通【封正黜邪】,可以让灵魂得到温养,从而以灵体的方式存活下来。 但之后是否还能回归肉身,他并不知晓。 张淮本身的肉体已经枯竭,无法再寄存灵魂,想要复生,就必须另寻肉体。 可占用别人的肉身,与夺舍并无区别。 夺舍者,不可久生。 这是命数! 除非是赵素那样的神通,以神魂融入他人的神魂,使得两人的神魂共生,一体双魂,而后再用自己的意识压制另一个意识,达到另类的夺舍。 但这种神通,姜峰不会。 张彪猛地抬起头,痛哭流涕的他,用满是希冀的目光看向姜峰:“真的,还有希望吗?” 姜峰点了点头:“总归是保留了一点希望。天下之大,神通万千,往后或许能找到复生的办法也说不定。” 张彪将张淮轻轻放下,旋即对着姜峰的方向,猛然行磕头大礼:“请你救我弟弟,大恩大德,我张彪此生愿为牛马,绝不忘怀。” 姜峰连忙上前,扶住张彪的手臂:“彪哥,千万别这样。以咱们的交情,何须如此?” 宋明远心中感慨,上天起码会给努力的人留有一线生机。 或许对于张彪和张淮来说,姜峰就是那一线生机。 接下来,姜峰以【九幽敕灵】神通,将张淮的灵魂摄出体外,悬浮在半空中。 在场除了金刚境武夫,其余人皆见不到。 张淮的魂体紧闭着双眸,眉头皱紧,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可随着姜峰施展【封正黜邪】,仿佛有一股温和的能量注入魂体内,抚平伤痛,滋养魂魄,使他渐渐舒展眉头,表情变得平和下来。 片刻后。 张淮灵魂的双眸缓缓张开。 清澈的目光,望着周围陌生的身影,好似有些迷茫。 姜峰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别怕,你转头看看,还认得出他是谁吗?” 张淮愣了愣,旋即缓缓转过身,望着跟前这张满是沧桑,眸光哀伤的脸庞,瞬间与记忆深处那张脸颊重叠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发出呢喃般的声音,似在呼唤,又在害怕:“哥……哥……” 张彪还未修成无漏之躯,自然见不到张淮的灵魂。 可随着姜峰左手一翻,神通【八海潮音】将张淮的魂音传入张彪耳畔。 张彪顿时如遭雷击,他望着眼前空荡荡的虚空,可他知道,弟弟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往前挪动着膝盖,颤抖着伸出手掌,却又蓦然顿在半空,好似害怕自己的冲动,会给虚弱的弟弟造成伤害。 他沙哑着声音,却努力不让自己流下泪水,反而露出一抹慈和的笑容,亦如当年一样:“小淮,大哥……终于找到你了。” 灵魂状态的张淮咬着嘴唇,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悲伤的大哭起来。 可是,魂魄又怎么可能有眼泪呢? 听到他的哭声,张彪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连忙安慰道:“小淮,别怕,大哥在这,大哥在这,你别哭!” 他看着虚空,想象着弟弟哭鼻子的画面,忍不住一阵心酸。 他指着周围的人,努力露出笑脸,憨笑道:“大哥现在是不良人,他们都是大哥的同僚,不是坏人,你不用害怕。” 张淮果然止住了哭声,他缓缓的飘到张彪跟前,伸手摸了摸这张黝黑又粗糙的面庞。 尽管看不到,可张彪却感觉脸颊蓦然一凉。 张淮有些心疼道:“哥哥,你憔悴了好多。” 张彪挠了挠头,反而开怀笑了起来:“大哥只是这两天没休息好而已,其实大哥身体好得很,一顿能吃好几斤肉呢。” 接着,他又指着姜峰说道:“小淮,就是这个哥哥救了你,他是大哥的朋友,也是咱们一家的大恩人。” 张淮转头重新看向姜峰,他能感受到,自己能够保持现在的灵魂,全靠眼前这个哥哥的帮助。 “谢谢你,小哥哥。” 姜峰笑了:“我跟你大哥是好兄弟,你自然也是我弟弟。” “还有我,还有我!” 尽管李廷也见不到张淮的魂体,但并不影响他作自我介绍:“我可是你大哥最好的铁哥们,他第一次喝花酒,就是我带他去的!” 李廷又指了指宋明远:“这个是你大哥的领导,你别看他一脸严肃,可他也是个好人。” 宋明远和善的点了点头。 张淮环顾众人一眼,不管看得到或者看不到,众人脸上都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真好啊,大哥这些年,结交了这么多的朋友。 这时,张彪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选择出声问道:“小淮,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尽管他知道这个问题会让弟弟想起不好的回忆,可这个时候,他代表不良人,必须选择询问。 果然。 张淮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整个魂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发出急迫的呐喊,带着深深的恐惧:“哥哥,快跑,快离开这座城!” “这座城的地底下,有一个很可怕的妖怪!” “她吃了好多人,她,她还要……” 话音刚落。 天空骤然传来一阵轰鸣,似是雷声。 姜峰等人转头望去,却是远处的青云山,在此刻骤然崩塌。 …… 第142章 不死妖兵 轰隆隆! 并不巍峨的青云山,在江州读书人的心中,却如同圣山一样,神圣,崇高。 两百年的读书声,两百年的浩然文气,像洗净尘埃的清澈溪流,穿过山林,淌过小道,拂过山石,使得外表平凡的小山峰,总给人一种清新雅致,儒雅风流的视觉感官。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泓峥萧瑟,幽雅恬静的山峰,内里却是腐朽肮脏,残忍恶毒,宛如一个吞噬人命的无底深渊。 于是今日,山顶被削平,山体被轰塌。 再华丽的外衣也伪装不了它邪恶的本面! 无数的血腥,尸骸,污浊,怨气,宛如万千洪流,以山崩地裂之势,显露人间! 炽烈的岩浆于山顶彻底喷发,将一切邪恶焚烧殆尽,代价是这座小山峰彻底崩溃。 苏烈从山口直冲天际,化作一颗燃烧烈焰的陨石,撞破暗沉的云层,让天光照耀污秽的人间。 他打破了黑暗的束缚,冲破了暗夜的枷锁,缠绕在身躯的漆黑锁链根根碎裂。 这便是洛神教为他准备的超凡神通吗? 困人尚勉强,伤人如挠痒。 与此同时。 一抹深邃的幽暗,仿若一汪污秽的墨水,在满是岩浆的山体里,咕咕冒泡。 片刻后,它顺着岩石缝隙缓缓流淌,宛如一条漆黑毒蛇,在黑暗之中潜行。 它躲在树荫里,藏在石缝里,肉眼不得见,神识不可窥。 直到它来到山脚下,又缓缓堆叠,逐渐形成一道漆黑的人形,化作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面容冷肃的中年男子。 他抬头望向高空,漆黑的眸光幽暗深邃:“将门无犬子,好一个苏烈,确有乃父之风!” 天时地利人和,具在他手。 他却只困住了苏烈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曾与苏烈的父亲苏炜打过交道,那也是一个油盐不进,刚正不阿的人物。 可惜,不听劝的人总是早亡。 如今景国那位凉国公已经是百岁高龄,苏氏一门传到这一代,仅留苏烈一根独苗。 折了苏烈,景国便又失一将门! 他扭头望向江州书院的方向。 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希望你能再多坚持一会儿。” …… 江州书院。 恢弘大殿沦为废墟。 宽阔广场遍地碎石。 裴行之身上的甲胄破烂不堪,露出流线型的身材,古铜色的皮肤。 他看似狼狈,实则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 文守仁身上的衣袍崭新如昔,武夫的伟力固然浩大,却依旧近不得身。 反倒是浑身皙白,蜕命为妖的梁胜,上半身的衣裳尽碎,露出苍白如雪,毫无血色的肌肤! 他的面庞上露出一道狰狞腥红的伤口,顺着眉心鼻梁一线,几乎将头颅分裂两半。 令人惊悚的是,头上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 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皮肤下的血肉,滋生出无数红嫩的肉芽,密密麻麻,蠕动纠缠之间,将剖开的血肉拉紧,将翻开的皮肤粘合,眨眼间便恢复如初,仿若未伤。 裴行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此等妖人,竟有不死之身,连武夫霸道的气机,都无法将其摧毁,简直匪夷所思。 文守仁看了一眼悬浮在半空的梁胜,冷漠的眸光深处,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妖兵! 武夫不可摧,神通不可毁,以凡人之躯,成绝世之妖! 此后梁胜将成为他手中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兵器。 以人炼妖,以妖为兵,天下唾手可得! 这样的理想,怎能不称之伟大? 那些说我丧心病狂,说我痴心妄想,说我残忍至极的,只是无法触及我理想的高度。 渺之蝼蚁,岂知雄鹰之目光? 井底之蛙,又怎知天之壮阔? 世人皆愚昧,人间知我者能有几?! 轰——! 一道穿着不良人制服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云线,几乎是以陨石坠落的姿态,砸落在书院广场上。 天边燃起的火烧云,宛如一面赤红染血的战旗,为他展旗助威。 裴行之见到来人,问道:“你那边的解决了?” 苏烈缓缓抬起头,炽烈的眸光,似有火焰在烧:“被他逃了,是个神通者,不仅擅长困人,逃跑的功夫亦是一流。” 他扫视了一眼文守仁和梁胜,而后转头对裴行之问道:“你这边还没解决?” 裴行之呸的一声,往地面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余光往梁胜的方向瞥了一眼,传音道:“这怪物打不死,锤不烂,诡异的很,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用火烧。” 而他的眸光却死死的盯着文守仁,出声道:“这老不死的,交给我!” 苏烈点了点头,早在山洞里面,他便想与这妖人交手试试,却不料暗中潜伏的神通者忽然暴起,将他困住。 他往前踏出一步,明明身体没有燃起任何火焰,可落脚之际,却在地面烫出一道漆黑幽暗的脚印。 他就像一座行走的火山,将滚烫的岩浆隐藏在身躯之内,却有看不见的高温,从这具武夫体魄隐隐弥漫,仿佛连周遭的空间都承受不住一般,泛起层层褶皱。 文守仁平静的目光望向苏烈,这位不良人统领,并不能带给他多大的压力。 裴行之都杀不了他,何况是刚刚突破的苏烈? 至于苏烈和裴行之的计划,他心里十分清楚,甚至有些期待。 他也想知道,他全力打造出来的妖兵,能不能扛住七境武夫的武道烈焰? 梁胜眼眸骤然一闪,琥珀色的眼瞳,在此刻微微一缩,仿若凝成针尖,直刺苏烈。 然而。 他的目光甫一靠近苏烈,便被融化了。 就像一根看不见的银针,在那方炙热的空间里,化作一缕细碎的微风。 梁胜身形一闪,白皙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瞬息已近苏烈身前。 他竖起手掌,以手为枪,朝着苏烈的胸膛贯穿而去。 噗嗤! 白皙修长的手指,却在此刻宛如白蜡一般,在苏烈的身前迅速融化坍塌,血肉消融,指骨化烬。 顷刻间,五指尽融,断口处鲜血流淌。 梁胜却仿若感受不到丝毫疼痛,眸光平静的抽回手掌,任由滚烫的鲜血滴落,而后抬起右腿,碧绿的妖光在腿上急速堆砌凝结,如同套上盔甲战靴,旋即扫出一记鞭腿,重重落在苏烈的肩膀上。 轰——! 苏烈身躯沉稳如山,甚至连脚步都没有迟缓。 他拉开拳架,宛如一张绷紧的长弓,接着,往前轰出一拳! 拳头轰出之时,炽烈的火焰在拳峰之上若隐若现,携带着沛莫能御的力量,灼热的气息,使得拳下的空间瞬间变成真空。 梁胜的腹部被结结实实的打中,露出一个前后贯穿的硕大伤口,里面的脏器如被融化,伤口边缘呈现烈火灼烧的痕迹,连血迹都被蒸发,仅剩焦肉。 梁胜身体顿在半空,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反倒是苏烈,在此时皱了皱眉。 梁胜的力量并不强,起码与七境武夫相比,差得很多。 可他的生命力实在顽强。 短短片刻,他腹部的伤口便在逐渐愈合,断裂的手指也重新长出。 文守仁见到这一幕,顿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他成功了! 他完成了一件,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作品! 纵然现在还敌不过七境武夫,但缠住绝对没有问题,而且凭借这种无限再生的能力,梁胜绝对可以做到七境以下无敌。 况且,一旦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可以创造出更多的妖兵。 到那时……七境武夫又算得了什么? 再坚硬的顽石,也迟早给他磨成粉末! “你笑个屁啊!” 一道刀芒突破虚空,斩落在文守仁身前,发出金铁交撞之声。 裴行之大步流星,持刀杀来。 “没有那只烦人的苍蝇,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个乌龟壳,还能扛得住我几刀?!” 文守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丝毫不惧。 他双手平展,仿佛拥抱世界,他的声音平缓,带着对生命的漠视:“好戏,正式开场!” 轰隆隆! 整座江州城,在此刻猛地一震。 …… ps:求爱心发电,么么哒。 第143章 戏魂支命 若是铺开江州城的舆图便会发现。 刺史府衙所建的位置,正好处于江州城的中心。 这并不是巧合。 景国各州郡府衙,向来以刺史衙门为中心,彰显朝廷以民为重。 以江州为例。 治理百姓,修桥铺路,征收赋税,皆是由刺史衙门牵头办理。 百姓若有官司,也都先报于刺史衙门,等候裁决。 倘若是人命官司,刺史府衙力有不逮,亦可转交给不良人府衙。 不良人府衙不插手民事纠纷,只接手与朝廷官员有关的案子,亦或者是人命关天的大案。 这也是当初沈亭烟背后势力要以姚仲的案子为起手,引不良人入局的原因。 一刻钟前。 刺史衙门内。 严松父子躲在府衙深处,心急如焚。 尤其是严藩,此时更是瑟瑟发抖。 上一刻他还在床上跟俏侍女唇枪舌剑,彼此纠缠,双手频频出招,尽施手功,一者攀峰,一者探幽,战得畅汗淋漓,忙得不可开交。 可下一刻,恶鬼闯入严府,府内的家丁女婢被屠杀殆尽。 于是,一度杀得侍女开口求饶的严藩,被恶鬼吓得闻风丧胆,至今疲软难挺。 若非严府还有几位武夫看家护院,一路将他护送到守卫力量更强的刺史府衙,只怕他早就惨死在恶鬼爪下。 至于那位侍女,在他仓皇逃离的时候,自然不会带着一个累赘的身边。 他亲眼见到,那个俏丽的女婢,被身后的恶鬼撕碎,尸身尽被啃食。 他并不觉得可惜,只是那些血腥的画面,却如同刀刻斧凿一般,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令他愈发感到恐惧,寒冷,颤栗。 “爹,现在怎么办啊?”严藩缩着身子,把自己挤在角落里,似乎这样做能够让他产生一些安全感。 “光靠府衙这些窝囊废,咱们真的能挡得住那些怪物吗?” 他抬起头,露出满是虚汗,又无比苍白的面庞:“裴将军什么时候来救我们?不良人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 可他却不知,就是他口中的窝囊废,几次将他从恶鬼口中救下。 为了将他安然带来刺史衙门,严府那群护卫死伤不少。 可在严藩眼中,死伤便代表着无能! 他还能指望这些废物杀尽恶鬼吗?还能奢望他们带自己逃离江州城吗? 严府每年在这些护卫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却没想到,竟是养了一群废柴! 严松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攥着扶手,手背青筋浮现,似在颤抖。 他始终低着头颅,令人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嘴里一直絮叨着什么,念念有词,可对于严藩的问话,却始终没有回应。 严藩心中彻底绝望了。 连平日里无所不能的父亲,也被吓傻了,他还能依靠谁? “周奎!对,还有周大哥,周副统领呢!他能救我!他一定能救我!” 这时,严藩又想起了那位周大哥。 上一次他花了大价钱,不仅请了醉仙楼的两位娘子过来作陪,最后还把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侍女给推出去,总算获得了这位不良人副统领的友谊。 两人自此以兄弟相称,结为八拜之交。 事到如今,这位周大哥呢? 岂能弃小弟于不顾? 下一刻。 砰的一声。 屋门骤然被人以暴力推开。 吓得躲在角落的严藩颤抖起来。 来人戴着一个青铜面具,身材魁梧,气势凶恶。 他看了眼屋内之人,随后缓缓将面具摘下。 严藩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迎着屋外的光,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庞上,脸上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露出惊喜之色。 “周大哥。” 严藩连忙起身,跑到周奎跟前,热泪盈眶:“你果然没有忘记我们结拜时的誓言,你终于还是过来救我了!” 周奎提着染血的景刀,歪着脑袋,眸光有些诧异的看着严藩:“你怎么也在这?” 严藩面色蓦然一僵! 是啊,按照正常情况,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严府的。 周大哥又是如何知晓他在刺史府衙? 也就是说,周奎过来不是为了救他离开,而是为了救他爹? 不过,救他爹跟救他又有什么不同呢? 严藩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周大哥,你是来救我和我爹的吧?那就快走吧,带我们离开江州城,往后我严家定当保你位极人臣,享尽富贵。” 周奎想了想,转头看向位置上的严松:“死的人似乎还不够,要不先拿您儿子凑个数?” 严藩当场愣在了原地! “周,周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严藩又转身望向身后,他这才发现,父亲的手不再颤抖,脸也缓缓抬了起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浑浊的眼瞳,好似在挣扎一样,痛苦又艰难的往上翻,眼白泛起密密麻麻的血丝。 接着,眼眶开始裂开,鲜血顺着眼角流淌。 片刻后,黑色的眼瞳消失,独留眼白。 可令人惊悚的是,就连眼白也在继续往上翻,就像要把整个眼珠子彻底翻转过来。 直到……浓郁的血色彻底占据眼球,不见丝毫眼白,宛如被人挖掉了眼珠,独留一对空洞淌血的眼眶。 下一刻。 腥红的眼眶中,骤然泛起两道锐利的目光。 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瞳,在血红色的眼眸中,蓦然出现。 这竟是一双重瞳! 与此同时。 一股无法无天,无比凶恶的邪恶气息,顺着这双重瞳之眸弥漫开来。 严松苍老清癯的身躯,从椅子上缓缓起身。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影便出现在严藩身后。 噗嗤! 血肉洞穿,鲜血溅射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严藩艰难的低下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只插入自己胸膛上的手臂。 枯瘦的手掌,透过后背,抓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半晌后,严松缓缓把手从严藩体内拔出来。 猩红的眼眸,打量着手上的心脏。 旋即,一把捏碎。 直到这时,他才的喉中,才发出沙哑粗粝的声音:“就这种废物,你还需要犹豫什么?” 周奎笑了笑:“毕竟是您寄身的亲儿子,万一您真对他生出父子感情了呢?” 面前之人,正是洛神教护法,法名:戏命! 戏命舔了舔指尖的血迹:“严家这对父子,早年便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只不过为了江州的这局棋,一直留到今日罢了。” 他掌握的神通名为【戏魂支命】,可将自身的意念寄生在他人魂魄之中,使其如牵线之木偶,任由操控,支配人生。 所谓操控人身,戏弄命运,不外如是。 戏命将每一个被支配的生命,称为戏傀。 他可以将自己的神魂力量,投映到任何一个戏傀身上,也可以支配戏傀本身的力量进行战斗。 此时。 戏命抬眸看向周奎:“无面已被温韬和姜峰联手所杀,萧凌雪又在这个时候重返江州,这盘囚笼棋局,怕是没那么好下了。” 周奎疑惑道:“你们一直在忌惮萧凌雪,可她不过刚突破六境,又有何惧之呢?” 戏命阴森的笑了笑:“我们忌惮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位拥有【天涯咫尺】的景国大元帅。那位在萧凌雪身上留有后手,你们最好暂时不要去碰她。” 周奎眼神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没人怀疑景国大元帅的实力。 戏命又道:“不过,你倒也不用担心,那位大元帅自然有人去对付,不会让他来干扰江州这盘棋局。” 他转头望向门外,整个刺史衙门遍地伏尸,已无一个活口。 恶鬼们趴在尸体上,尽情的享受着美餐。 “也是时候,拉下这最后的戏幕。” …… 第144章 落子天元,当屠大龙 戏命看向周奎:“东西带来了嘛?” 周奎从怀里取出一颗白色玉珠,就像一枚剥了壳的鹌鹑蛋,珠圆玉润,精致白嫩。 他很识趣的压制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戏命接过白色玉珠,嘴角阴森的笑了笑。 接着,他目不转睛的望着手上的珠子,嘴里念着某种古怪的咒语。 周奎清晰聆听,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记不清。 一种澎湃浩瀚的气势,从戏命的身上轰轰扩散,可一丝一缕的气息,却被牢牢隔绝在这间屋子内,不为外人所知。 随着时间的流逝,戏命手里的珠子,渐渐变得晶莹剔透。 仿若拨开虚妄,得见真迹。 于是,周奎便是见到,在那珠子内部,蕴藏着一滴水珠,心中不由得一愣。 他心想,就这么一滴水,能抵什么用?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大受震撼。 只见戏命手上的珠子逐渐裂开一道缝隙,晶莹的水珠宛如一滴朝露,顺着裂缝渗透出来,颤巍巍的挂在珠子底部,而后……骤然滴落。 哗啦啦。 虚空好似传来一阵诡异的轰鸣,如海浪翻涌,似惊涛拍岸,声浪越来越大,宛如洪流滔天,奔涌咆哮。 周奎骇然见到,那颗本是缓缓滴落的水珠,此刻竟悬浮在半空中,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膨胀,片刻间便化作一个巨大的水球! 浩瀚的水流,在其内翻涌奔腾,却透着一种虚幻又真实的错觉,仿若隔着遥远的空间,迷迷蒙蒙,缥缈宏大。 你明明能感受到其中翻江倒海,骇浪惊涛的水势,却又感觉那只是幻觉,如同海市蜃楼,不以真实。 戏命以神魂之力,带着周奎逐渐升空。 也就在这时。 啪的一声! 水球破裂。 湍流不息的潮水,顷刻间如垂天瀑布,发出天雷般的轰鸣,水势汹涌澎湃,如惊涛怒浪,席卷八方! 周奎眼睁睁看着一滴水珠演变成一片汪洋,心中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可海浪所过之处,又是那样的风平浪静,就像一阵柔和的微风吹过,不起半点涟漪。 真耶?幻耶? 周奎已经弄不清楚,眼前的水流到底是真是假。 紧接着。 他又骇然见到,这片虚幻的海洋,倏然下沉! 它下沉的速度并不快,却给人一种天倾般的压迫感。 片刻后,虚幻海洋接触地面,却依旧在下沉。 令人惊悚的是,随着海洋下沉,整个地面……亦在下沉! 不对,或许用‘融化’来形容,更为贴切。 那种感觉,就像这片海洋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将大地融化,化作大海的一部分! 周奎这才惊觉,那些被水浪淹没的房梁,桌椅,木架,盆栽……已在无声无息之中,碎成细沙,缓缓流逝。 于是。 整个刺史府衙开始消失。 房屋如泥沙流逝,石砖如白蜡融化。 草木皆化齑粉,尸体尽皆消融。 周奎的身影跟在严松旁边,逐渐升高,视线也渐渐拔高。 他见到虚幻的海浪席卷大地,直至扩散到千丈以外,方才停止蔓延,逐后深入大地。 他见到街道上慌乱逃窜的百姓被海浪淹没,骤然停顿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瞬息之间,血肉消融,尸骨无存。 他见到恶鬼们争先恐后的逃跑,却依旧逃不过海浪的倾覆,化作流沙。 他见到所有的一切,都在消逝。 一切成空,一切成海。 轰隆隆! 地势越来越低,海水越来越磅礴,它如同一头吞噬万物的怪兽,凡是与其接触之物,尽皆化作它庞大的一部分。 直到整个刺史府衙方圆千丈之内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可若仔细一看,所谓的天坑更像是一处满溢的湖泊! 半透明的水面,时而反射着阳光,显得波光粼粼。 周奎眸光颤动的望着这一幕。 他无法想象,这一切的景象,竟是由一滴水珠造成的! 他看着戏命手上那枚碎裂的珠子,再也忍不住好奇,愕然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戏命声音平缓:“一位九境神通者遗留的神通。” 周奎暗暗咽了口唾沫,眼神露出一丝惊恐之色:“如此杀器,若是放到战场,岂不顷刻之间,可灭百万士卒?” 戏命笑了笑:“你想得太美好,如今列国皆有九境,这样的东西若是出现在战场,只怕还未成型,便会被粗鄙的武夫打碎。” “不要小看九境武夫,不然你以为,当初那名九境神通者为何会死?” 周奎心头一震,这样的绝世强者也会死吗? “那您何不用这个东西去杀死姜峰,甚至是杀死苏烈或者裴行之,这样咱们岂非再无阻力?” 周奎以为,用九境神通者遗留的神通来制造这么一个大坑,岂不浪费? 戏命带着周奎缓缓降落到地面。 他走到天坑边缘,漆黑猩红的眼眸望着这方无底水渊,眸光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落子天元,当屠大龙!” …… 刺史府衙发生的事情,姜峰等人并未知晓。 他们只见到遥远的青云山崩溃,只感觉脚下的大地在轰鸣颤动。 接着。 城南方向的天空,骤然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那是不良人的求援信号。 “尔等沿途肃清恶鬼,便来支援。” 萧凌雪留下一句话后,便身化刀光,破空离去。 姜峰收起【封正】,伸手眉心一按,将张淮的魂魄纳入自己的魂宫:“老张,你弟弟的魂魄虚弱,暂先寄养在我魂宫,等战后我再让他出来。” 这是姜峰深思熟虑的决定。 张彪尚未修成无漏之躯,又非神通者,若是让张淮的魂魄寄养在他魂宫,恐伤寿元。 张彪点了点头,他并非不分轻重之人。 能够保留弟弟的一线生机,他已然感激不尽。 “头儿,你带弟兄们继续猎杀沿途的恶鬼,我先去支援萧大人。” 姜峰转头看向宋明远,那些恶鬼的实力并不高,有宋明远这位四境武夫带队足矣。 宋明远感受到姜峰如今的武道境界比自己还要高,心中微微一叹后,郑重道:“你去吧。” 姜峰身躯一震,璀璨的金色煞气,宛如烈焰一般,覆盖周身,而后曲腿一弹,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城南奔掠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李廷见到这一幕,当时整个人都傻了。 “头儿,他嗑药了吧?修为居然超过你了!” 什么鬼? 难道是我眼花了吗?那小子居然五境了?! 宋明远面无表情地赏了他一个爆栗:“叫你平时懈怠,你要是能少去醉仙楼,多花点精力在武道上,何至于被他赶超?” “头儿,我是说他赶超……” 咚! 又是一个爆栗。 疼得李廷直冒寒气,嘴里的话也咽了回去。 宋明远用手指戳着李廷的脑袋,寒声质问:“就你话多,恶鬼杀了多少?百姓都安置好了吗?还不滚去杀妖救人,今天不杀满一百个恶鬼,老子扣你俸禄!” 李廷:“……” 你丫被自己带出来的手下赶超,关我什么事啊?! 可他不敢再说,生怕触怒了宋明远,又被扣俸禄。 …… 第145章 一线平天涯 姜峰一路行至城南。 沿途所遇的恶鬼,尽皆被他以【三昧真火】燃成灰烬。 也见到了入城清剿恶鬼的江州军,双方打了个照面,没有停留和交流。 这时。 一只白鹤从头顶虚空掠过,而后落在前方的街道上,化作司徒映的身影。 司徒映浑身染血,遍布杀意,额前一缕白发随风摇曳,气质冷漠,眸含杀机。 他手里提着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四肢被打断,呈现不规则的扭曲,脖子被拧成了麻花,眼瞳残留着惊恐之色。 仔细一看,尸体的皮肤表面,长着浅灰色的鳞片。 这同样是个半妖。 司徒映将尸体丢到姜峰面前,身上的煞气也跟着收敛起来:“搜魂试试,看能否获得一些线索。” 姜峰点了点头,伸手一握,一道虚幻的灵魂从尸体内掠出,被他捏在手心,而后发动【因果追溯】。 司徒映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异道:“你突破了?” 姜峰闭着双眸,回应道:“在温大人的帮助下突破的。” “温韬吗?那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没想到他一直在暗中跟着你。” 司徒映并非愚人,一下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半晌后。 姜峰睁开双眸,将手里的魂魄捏爆,解释道:“这人也是被强行改造成妖人,因此性情大变,暗中以杀人为乐,手上起码沾染了数十条人命。” 司徒映点头,接着脸色却是露出一丝凝重:“他的力量和体魄,不弱于一般的六境武夫,倘若洛神教在背后真养了一大批妖人,只怕局面危矣。” 对付这样一个妖人,他尚且游刃有余,但若是来四五个一起群攻,他怕是力有不逮。 这也是他所担忧的地方。 姜峰摇了摇头:“我查过他们的记忆,想要改造出一个妖人并不容易,按照他们所说,能够真正蜕变成妖的人属于极少数,大部分都没有挺过来,变成了恶鬼。” “原来如此,这便是恶鬼的由来吗?”司徒映眼中杀气腾腾。 如今城内恶鬼的数量起码有上万,洛神教的罪孽,当真罄竹难书。 “城南有变,萧大人已经率先赶过去了。” 姜峰没再耽搁,继续朝着城南方向前行。 司徒映跟在姜峰身旁,点头道:“方才我已感应到萧大人的气息,她能在这个时候回归江州,可谓及时雨也。” 姜峰忽然问道:“司徒大人可有见到周奎?” 司徒映摇了摇头:“未曾见到,自上次被统领训斥以后,他就极少回府衙了。怎么,你觉得他有问题?” 姜峰并未否认:“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我,周奎一定有问题。” 两人边跑边聊,速度并不慢,很快便来到城南地界。 入眼所及,遍地横尸,宛如末日之景。 有恶鬼肆虐,亦有恶人行凶。 烧杀抢掠,欺凌妇孺,尽显恶性。 自古从来,乱世当中,都不缺浑水摸鱼,持利行凶之徒! 朝廷律法,世俗礼乐,在这种局面下,已经无法约束人心。 有时候,人性的恶,比毫无理智的恶鬼还要恶毒得多,可怕得多。 司徒映和姜峰作为不良人,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凡是他们见到的恶人,皆是被打断手脚。 若为武夫,则废去修为,暂由他们自生自灭。 等江州乱局平息以后,这些人若是还活着,那便拿回府衙受审。 若是死了……那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两人一路诛恶鬼,伏恶人,逐渐靠近砻河。 只见前方雾气朦胧,仿佛升起一道迷雾墙壁,将城南地界隔开。 而且,这面雾墙,还在往外扩展。 姜峰和司徒映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铮——! 这时,一道清脆响亮的刀吟声,从迷雾深处的虚空蓦然传来。 姜峰连忙施展【六界灵觉】增强视力,虽无法完全将迷雾看穿,可能见度的确提升了不少。 他见到数百米外,隐隐闪过的刀光,以及翻飞的人影。 此外,又有【八海潮音】,使得耳识成倍增强,令他一下子便判断出里面的局势。 “萧大人正在遭受围攻。” 说话间,姜峰已然拔刀,撞入迷雾:“你跟紧我的脚步,我们去支援她。” 司徒映紧随其后,却在进入迷雾的瞬间,反超姜峰,将其甩在身后:“不要小看一个六境武夫。” 萧凌雪出刀的时候,他便已感知到对方面临的局面。 他的视力或许不如姜峰,可在气机的敏感度上,姜峰比他还是略有不如。 司徒映挥出一刀,凌厉的刀芒剖开迷雾。 虚空中宛如诞生一条直线,此线切开空间,分割左右,滚滚雾气分散两旁,仿若汹涌的潮水被平息,视野骤然变得开阔,得以望尽天涯。 正是……潮平两岸阔,一线平天涯。 刀术,【一线天】! 难以形容这一刀的精妙和壮观,就像是斩开迷雾,斩断迷茫的一刀! 此刀一路蔓延至前方,将围攻萧凌雪的数道身影斩成两半。 姜峰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已然深刻体会到自己在武技方面的匮乏,堪称史上最弱的五境武夫。 空有一身神通,又有何用? 姜峰一边在心里流泪,一边伸手朝着前方的虚空,蓦然一按! 【八海潮音】! 狂暴的音波宛如海潮翻涌,引得虚空轰鸣共振,魂宫摇晃难稳。 目光所及,八道身影同时受到音波影响,身子僵直在了原地。 萧凌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雪白长刀横向一抹,八颗头颅齐齐抛飞。 平地犹带血,刀下尽亡魂。 这时。 姜峰明显感应到,有一道邪恶而凶戾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恶意,在迷雾深处投射而来。 他瞬间明白,自己被盯上了。 “迷雾深处有一妖,擅施操控傀儡的妖术,两位切记谨守心神,勿使此妖有机可乘。”萧凌雪挥刀将周围湿漉漉的尸傀斩飞。 姜峰释放【三昧真火】,将周围的迷雾蒸发,方圆数十米内顿时出现一片清明地带。 司徒映仔细一看,心头猛地一惊! 这周遭的人影,竟是一具具肉身腐烂的尸体?! 姜峰神色却显得十分平静,他早已通过视线看清这一幕。 而在视野开阔的瞬间,萧凌雪立时倒持雪白景刀,霜白刀气在周身弥漫开来,宛如浓郁的白雾,泛着森森寒气。 下一刻。 她将景刀插入地面,无穷无尽的刀气,透过地底迅速蔓延,霜寒气机顷刻将大地冻成霜土。 当尸傀踏入霜土的范围内,一缕缕刀气顿时破土而出,将其躯体冻成冰霜,而后气机一震,尸骨轰然炸开,残肢断骸纷飞,冻肉洒落满地。 刀术,【霜雪人间】。 然而,令人惊悚的是,哪怕尸傀无头,肉身腐烂,他们的躯体依旧在挣扎蠕动,试图重组。 姜峰伸手将一具尸傀摄来,手掌掐着对方的脖子,发动【因果追溯】。 是以,他也终于窥见,那头躲藏在迷雾之中的妖族。 第146章 千羽梨花 那是一只长相奇丑无比的鱼怪。 头大身短,体型肥肿,鱼脸塌陷,乍一看,却有几分人脸之相。 一双鱼眼硕大无比,呈赤红色,闪烁腥红光芒,宛如两颗大灯笼。 满身密密麻麻的褐黄色鱼鳞,鱼鳃开阖间,似有污浊的黑水,随着水流溢散。 若是仔细一看。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水,而是无数条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小虫豸,在水中缓慢蠕动着,宛如细微的小蝌蚪。 看起来无害的小蝌蚪,落在满是尸堆的河底,似是随意选择一具尸体,而后轻飘飘的游入耳廓,钻进大脑。 有的则掠入鼻孔,有的游入口腔,有的直接钻入皮肤。 最后,这些虫豸在尸体内,或顺着血管,或钻破血肉,聚于心脏之内。 片刻后,一具具面目苍白,皮肉腐烂的尸傀,便从尸堆里面爬起,在鱼怪的操控下,顺着水流漂浮到水面,手脚僵硬的爬上岸边。 原来,这就是鱼怪操控尸体的方法! 恰在此时。 鱼怪好似也察觉到了姜峰的窥探,赤红色的鱼眼猛地一亮! 一股凶残暴戾的气息,好似透过冥冥之中的因果,落入姜峰的心神。 吼——!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在姜峰的心神内响彻,却在第一时间,被【八海潮音】所隔绝。 姜峰睁开双眸,掌心一催,炽热的火焰宛如岩浆一般,顷刻将面前的尸傀焚成灰烬。 他转头对萧凌雪和司徒映说道:“鱼妖靠虫豸来操控尸傀,虫豸便在尸体的心脏位置,必须将心脏摧毁,才能杀死他们。” 萧凌雪和司徒映闻言,立即明悟! 萧凌雪长刀一挥,漫天刀光瞬间炸开,刀气啸鸣,宛如汹涌的海潮,席卷八方。 可在她的操控下,每一道刀气几乎精准的刺入尸傀的心脏。 砰。 尸傀心脏位置露出一个前后贯穿的血洞,尸身也在一瞬间僵硬下来,不再挣扎蠕动,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萧凌雪美眸一亮。 此法果然有用! 司徒映单手持刀,于身前花了半圆,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缓慢,明亮的刀锋却在空中留下道道幻影,看起来就像一只白鹤展开的翅膀。 清亮的鹤鸣,蓦然响彻。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上穿云霄,下通九幽。 隐约间,一尊栩栩如生的白鹤虚影,在其身后蓦然展翅,而后虚影淡漠,化作点点流光,汇于长刀。 他往前迈出一步,煊赫一斩! 无数的刀气,宛如一片片白色羽毛掠过虚空,又如春风吹拂,梨花漫天飘舞,美艳不可方物。 依稀间,好似见到一头白鹤,在空中尽情飞舞,掀起一阵春风,拂净满树梨花。 好艳丽的一刀! 正是……鹤羽净白雪,春风拂梨花。 刀术,【千羽梨花】。 一片片雪白如羽的刀气,宛如狂风骤雨,将周遭的尸傀打成了筛子,将他们的心脏尽数洞穿。 很快,在三人的合作下,周围一带的尸傀几乎被肃清。 三人联袂来到砻河岸边,望着满是水雾的河流,神色凝重。 “那鱼怪就在河底,若不入水,难以将它斩杀。若是入水,无异于羊入虎口。”姜峰说道。 水下并非人族主场,纵然以武夫的暴力,在水下不会受到太大的阻力,可毕竟与岸上有所不同。 别的不说,倘若到水下战斗,姜峰的【三昧真火】将受到极大的压制。 更何况还要闭气,而鱼怪在水下的行动速度,更是犹在他们之上。 此消彼长,不宜为战。 “想办法将它引上岸?”司徒映提出建议。 然后迎来两位同僚的白眼。 司徒映讪讪一笑。 是啊,怎么引?谁下去引? 难道他站在岸边,喊一句‘有种你上来?’,那鱼怪就能叭叭叭的爬上岸,任由他们宰割? 异想天开! 萧凌雪转头看向姜峰:“你鬼点子比较多,你说怎么办?” 姜峰当时就不乐意了:“大人这话说的,什么叫我鬼点子多,我多淳朴老实的一人啊,要说鬼点子,连老张说不定都比我多,更别说李廷那种一肚子黑水的墨家传人了。” “远的不提,就说司徒大人,当初还想哄骗我独闯侯府,他的心总该比我脏得多吧?” 司徒映:“???” 好你个姜峰,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你是张口就来啊。 司徒映直接伸出手掌:“把二十两银子还我。” 姜峰神色认真,义正辞严:“萧大人,我觉得引怪这种事情,应该找一个人丑又作怪,胆怯又无赖的人,才能使鱼怪激起愤怒,同时放下戒备,追至岸边。” 萧凌雪径直问道:“说吧,你又想坑谁?” 司徒映神色怪异的看着姜峰:“你不会是想找李廷吧?” 姜峰脸上露出一抹淳朴和善的笑容:“我觉得司徒大人的提议就很好。” 司徒映:“???” …… “什么?你他娘的说什么?!” 李廷攥紧姜峰衣领,大声质问:“你让我跳河里,让我去把河里的怪物引上来?凭什么?!” 未等姜峰开口,李廷又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公报私仇,想要借机除掉我,铲除我这个最大的敌人,然后独占萧大人的恩宠是也不是?” “姜峰,你果真是太阴险了!” “枉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就算咱俩是情敌,我也本着大家公平竞争的原则,从不在背后行龌龊之事。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个眉清目秀的读书人,心里居然这么肮脏?!” 幸好我施展了【八海潮音】,否则光凭你刚刚这番话,萧大人就得先把你送进宫里当差……姜峰心中腹诽,随后心平气和的劝说道: “我也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有点残忍,但是没办法,这是司徒大人的提议,我人微言轻,实力由弱,虽是替你据理力争,却也难敌司徒大人以权压人。” “唉,你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他拍了拍李廷的肩膀,遗憾道:“李兄,我也是尽力了。重点是,萧大人对于司徒大人的提议,也持赞同意见。” 李廷闻言,面色顿时苍白,失魂落魄。 姜峰劝慰道:“其实,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如果你真的把那鱼怪引上来,岂不在萧大人面前即展现了你的英勇,又为朝廷立一大功,此后萧大人岂不对你刮目相看?”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李兄,于你而言,此等天赐良机,人生可有几回?” 李廷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可他还是陷入纠结。 此举是否有些过于冒险了呢? 姜峰又道:“李兄但且放心,那鱼怪不过拇指大小,且实力平平,只是在水下,我们拿它没辙,这才想让你引它出来。” “一旦它敢冒头,我们一拥而上,定然将它乱刀砍死。你且放心大胆的去吧。” 李廷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行,这事,我干了!” …… 第147章 赳赳武夫,当如是也 姜峰回到砻河岸边,对着萧凌雪和司徒映说道:“他答应了。” 萧凌雪淡淡的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反倒是司徒映,眼神中带着一抹怪异的神色,打量着姜峰:“你是怎么说服他,让他把自己给卖了的?” 接着,他抬头望向前方。 却见李廷雄赳赳气昂昂,面露坚毅,带着视死如归的豪迈气势,毅然决然的走到岸边,眼底却偷偷闪过一抹窃喜之色。 司徒映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 他扭头又看着姜峰:“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姜峰平静道:“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司徒映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能把同僚卖得这么轻松惬意,毫无负担,你果然是个卑鄙小人。” 姜峰翻了个白眼:“那要不我让李廷回来,司徒大人亲自下去?” 司徒映义正辞严:“李廷是个英勇无畏的战士,赳赳武夫,当如是也,这是他自证强者之心的关键一战,吾辈岂能阻道?” 姜峰对他竖起大拇指:“能把胆怯心虚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司徒大人果然是手不释卷的伪君子。” 萧凌雪站在一旁,对于两人的拌嘴置若罔闻。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我才离开江州半个月,你俩什么时候把关系处得这么好了? …… 李廷走到河岸边,褪去不良人的制袍,仅剩单薄的白色里衣,随后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拍打在面庞上,河水顺着脸庞缓缓滴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旋即,他顺着河岸的石阶,一步步走入水中,直至河水没过胸膛,而后又蓦然后退两步,让胸膛显出水面。 湿润的白色里衣紧贴着胸膛,勾勒出如山峦起伏的肌肉线条,尽显男儿本色。 你好骚啊……姜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李廷站在水中,转身朝着萧凌雪的方向行礼道:“萧大人,今日我李廷,愿舍身为大人伏妖,倘若不幸命丧妖腹,还望大人莫要忘了,每年忌日,为卑职奉上三炷清香,如此足矣。” 萧凌雪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李廷豪迈大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放下手臂,转身望着砻河,脸色变得凝肃,大声怒喝道:“妖孽,与我拿命来!” 说罢,他一个前倾,整个人潜入水中,往河底游去。 姜峰等人站在河岸上,目光淡然的望着渐渐平静的河面。 宋明远等人也赶了过来。 身为直属领导,老宋头有些担忧:“他不会刚潜下去,就被妖怪一口吞了吧?” 姜峰摇了摇头:“那鱼怪体型不大,还无法将人一口吞没。” 一旁的张彪想了想:“其实应该我去的。” 姜峰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引怪这种事更加不能让你去。” “有些事情,只有怕死的人去做,才没那么容易死。” 司徒映闻言,有些恍然:“我倒是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李廷来做这事了。” 从李廷往日的行事风格便可看出,他有多惜命。 一身暗器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别看他只穿着了里衣入水,可实际上靴子里面依旧藏了暗器。 众人在岸上等了不到一刻钟。 忽然。 一道身影从水面下钻出来。 李廷面露惊恐,双臂疯狂摆动,朝着岸边拼命游来:“救命!救命啊!!那头恶鱼怪要来了!!!” 先前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英勇豪迈,此刻荡然无存。 司徒映刚想动身把人从水里拖上来,却被姜峰及时伸手拦住:“且慢动手,勿要惊跑了那头鱼怪。” 于是,众人静静地看着李廷如野狗刨水,在河里奋力游动。 哗啦啦。 下一刻。 李廷身后的河面,骤然掀起一阵波澜。 接着,水面轰然炸开。 一条头颅硕大,体型肥肿的恶鱼,倏然冲出水面,它面露狰狞,张开獠牙,俨然一副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朝着李廷的方向撕咬而去。 看那模样,恶鱼怪好似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李廷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一时间,众人站在岸边,竟然有些愣住了,以至于忘记了还要出手救人。 “救命啊!要死人啦!” “恶鱼怪吃人啦!” 李廷扑腾着双臂,挣扎着游向岸边。 这时候,还是老领导反应及时。 “快,救人!”宋明远满脸急切。 话音刚落。 萧凌雪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锵——! 长刀出鞘,雪白的刀光如雷霆掠空,明亮如昼。 霎时间,一股澎湃的刀气咆哮如龙卷,似怒海狂涛,在河面上蓦然卷起,顷刻将李廷身后的恶鱼怪卷向高空,高高抛起! 与此同时,司徒映身化白鹤,掠向高空,刀锋如鹤羽斩虚,一线开天。 恶鱼怪挣扎扭曲的肉身,在半空骤然僵住。 但见一抹血线,顺着那张丑陋的人脸,蔓延至全身。 片刻后,整个鱼身骤然一分为二,鲜血撒空。 两半鱼身落入河面,染红了河水。 李廷费力的爬上岸边,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又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姜峰走过来,殷切问道:“李兄,可有受伤?” 李廷抬眸望去,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一个鲤鱼打挺,愤然起身,攥紧姜峰的衣领,咆哮道:“尔母婢,老子以后再信你的鬼话,我就是狗娘养的!” 说什么不过是条拇指小鱼,这特么比我个头还大! 姜峰举起双手:“李兄切莫冲动,你想想啊,今日过后,李兄舍生忘死,奋勇入河引怪的事迹,必将传遍四海,扬名立万。” 接着,他又微微往前倾,在李廷耳畔说道:“你看,萧大人正在看着你呢,而且,刚刚还是萧大人第一个冲出去救你的,难道这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李廷一愣。 此刻回头一想,是啊,刚刚还是萧大人率先出手,这说明什么? 萧大人被自己的英勇气魄所折服,她这是在关心我啊! 李廷心中那点不忿,顿时被喜悦所淹没。 他松开姜峰的衣领,嘴上依旧冷傲说道:“今日且先放过你,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再有下次,我定不轻饶于你。” 心里却想着,待他日功成名就,再来此僚面前耀武扬威。 随后,他又偷偷的对姜峰轻声说了一句:“好兄弟,下次还有这种表现机会,定要让与我来。” 姜峰目瞪口呆。 这人真是……还当英雄当上瘾了? “不对。” 这时,宋明远忽然指着河面,凝声喊道:“那恶鱼怪,还没死!!” 第148章 燃我残躯明长夜,剥我皮囊渡苦海 众人纷纷转眸望去。 只见落在河面的鱼尸,竟在此刻逐渐融化,宛如化作一滩漆黑的墨汁,混入河中,随着水流渐渐晕开。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一尊黑土做的泥塑,一经落入水中,便四散开来。 姜峰凝眸望去,在【六界灵觉】的辅助下,他清晰的见到,那滩漆黑的墨汁,实则是无数细微的黑色虫豸。 此刻他才明白,并非是鱼怪在孕育黑虫,而是这些黑虫本就寄生在鱼怪体内。 两者的主次并不相同。 姜峰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如果说先前的恶鱼怪是一个整体,那么现在的虫群,已是化整为零。 萧凌雪立时做出反应。 她倒持景刀,雪白的刀锋宛如九幽寒冰,散发出森森的寒气。 随着长刀刺入河水,河面霎时冻结成冰。 下一刻,她口中暴喝一声,长刀猛然往上一提,三尺厚,百丈宽的冰层,竟被她生生提至半空。 透过冰层可以看到,那漆黑的虫豸皆被冻结在里面。 姜峰站在岸边,抬头对着冰层,喷出一口炽烈的火焰! 神通,【三昧真火】。 熊熊烈焰,霎时间将冰层融化的同时,也将无数的黑色虫豸燃成灰烬。 萧凌雪转头看了姜峰一眼,却并未多言。 司徒映倒是看出了一点端倪,眸光在萧凌雪和姜峰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眼底藏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两人修行的功法,竟是相互克制,这倒是有意思。 可他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五境的煞气火焰,何以能融化六境武夫的霜雪罡气? 眼看已经彻底解决了河里鱼怪,众人便开始离开城南,往青云山的方向行去。 咕噜。 一个黑色的水泡,在砻河底下蓦然冒起,却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一路上,姜峰暗中与张淮的魂魄沟通。 他问:“你说江州城地底下有一头很可怕的妖怪?那是什么样的妖怪?” 张淮答:“嗯嗯,那个妖怪长得很美,却十分恶毒。她喜欢喝人血,吃人肉,都不吐骨头的。” 姜峰捕捉到一个词,疑惑问:“很美?它是不是一朵血红色的莲花?” 他还记得,当时在山洞里摧毁的赤莲,其本体正是一株血莲。 张淮一愣:“她不是花啊,而是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说着,他似乎有些脸红,有种少年慕艾的羞涩,嗫嚅道:“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 一个女人……姜峰反倒陷入了沉默。 难道那诛血莲,成精了? 姜峰问道:“你知道那头大妖在哪吗?” 张淮点头:“知道,我能感应到她的方向。” …… 刺史府衙。 如今的刺史府衙早已消失,只留下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 清澈透明的湖水,水波不兴,风平浪静。 安静得有些诡异。 湖泊岸边,重新戴上青铜面具的周奎,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湖面。 他却骇然发现,那块石头在落入湖面后,竟悄无声息的化作齑粉。 别说溅起波澜,连荡起一圈涟漪都做不到。 好可怕的神通! 扑簌簌。 这时,一只鹰隼从天而降,落在周奎的的肩膀上。 他取下鹰隼脚下的竹筒,从中抽出一张纸条,而后转头对久久不动的戏命说道:“城南砻河底下的鲎鳟,已经被不良人解决了,您这边还不动手吗?” 戏命不紧不慢的说道:“放心,那头鲎鳟,本就是用来扰乱视线,拖延时间的。它只能操控三境以下的武夫尸体,本身战斗力有限,死了就死了。” 周奎却是明显有些急迫:“知道您老养气功夫了得,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却也容不得咱们缓慢行事。” 他并不知道这位护法大人准备做什么,只是临时接到神使的命令,让他配合对方的行动。 他从来都不知道,神教在江州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任务。 戏命平静道:“你只需配合我的行动即可,反正上一次帮助赵素逃脱,已经让不良人对你起了疑心,纵是有严藩的遮掩,你在不良人那里,也已经不被信任了。” 周奎问道:“那当初为何又要把赵素送给江阳侯?” 可以说,在掩护赵素逃离之前,他本是江州城中隐藏得最好的一枚暗子,连许鹤,黑巫,文守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若非神使有令,在上一次严松请他喝酒时,让他以密令与戏命取得联系,怕是连戏命都不知道他也是洛神教徒。 可他这枚暗子,竟然在赵素这件事情上,就这么暴露了。 关键是,最后赵素还没保下来,白送给了江阳侯。 而江阳侯又把赵素白送给了姜峰……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太他娘的扯淡了! 戏命淡淡道:“那既是一次试探,也是与江阳侯达成合作的条件之一。” 周奎皱眉道:“试探姜峰吗?可最后付出的代价,是否有些太大了。” 赵素的神通失败,记忆被姜峰探查,令他们损失了不少人手。 周奎至今都想不明白,当时的做法,是否太儿戏? 戏命阴森的笑了笑:“那既是在试探江阳侯,也是在试探姜峰。” 如今可以确定,江阳侯确实没有觉醒神通。 此外,姜峰的神通具有很强的神魂防御能力,连赵素的【神思聚生】,黑巫的【孽火祸胎】,都无法伤其分毫。 这样的神通……正是他们想要的! 周奎想了想:“为什么不让赵素直接被不良人抓住,反而要借江阳侯的手,把他送到姜峰手里呢?” 重点是,还要搭上自己这枚暗棋,着实令他想不通! 戏命意味深长的说道:“那自然是因为,江阳侯自己的请求。” 周奎一愣:“江阳侯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摆脱嫌疑?不对,他本来嫌疑也不大啊。他完全可以不插手,置身事外。” 戏命转头望向江阳侯府的方向:“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把赵素给他,以此达成合作,我们不过顺水推舟,借他的手试探姜峰的神通。倘若赵素能够完成夺舍,我们自然也不亏,若是赵素失败了,黑巫也会及时出手,杀掉姜峰,这是一个完整的计划。” “只不过姜峰的神通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以至于后面的谋划失败了。” 还把我给暴露了……周奎心中暗暗腹诽一句。 戏命抬头望向天空,漆黑的眼眸宛如深渊,好似囊括了整片苍穹。 “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是这天啊,我是越看越不喜欢,凭什么成不成事,也要看老天爷的安排?” “世人有没有神通,天说了算。可这贼老天,为什么要把那么多强大的神通,给予那些异端?!” “既然连天都要阻拦我们,那便把祂赋予神通的权柄,抢过来吧。” 纵使世界真的有天道存在,可当天道违背神谕,那祂也不过是异端。 于洛神教徒而言,神明才是唯一。 神高于一切。 咕噜噜。 湖泊底下,骤然传来一道古怪的声响,好似喷涌的泉水。 紧接着,一抹刺目的红光,从无底的水渊深处,骤然升起。 戏命眼神闪过一抹精芒,嘴角露出阴森癫狂的笑意:“终于要来了。” ……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在九天之上炸开,传来阵阵轰鸣巨响。 重阳楼顶。 江阳侯袁易抬头望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天变了。 这种变化,就好像无欲无私无情的天,骤然拥有了意识,拥有了情感。 而后对江州这方天地,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很难想象,连天也会好奇嘛? 袁易自是不信。 改天换地,岂是这么简单? “神通从何而来,此事从古至今,一直都是一个迷。” 身后的女子忽然开口,她也察觉到了天的变化,美眸闪烁着深邃的精芒:“然而此事却也有迹可循。传闻上古妖族,天生尽皆拥有神通,而妖族的来历,却与远古时代的禁忌有关。” “我们是否可以理解,天底下的神通,皆来源于那个不可言状的禁忌呢?” 袁易缄默了片刻:“你们确实大胆,连传说中的禁忌都敢触碰。” 女子神色凝肃,郑重道:“我们在探索历史,追求真相,这难道不是一个伟大的使命?” “天下人不敢做的事,洛神教敢!天下人不敢触碰的禁忌,洛神教亦敢!” “纵有天谴,吾辈一力承担。” “即便死亡,后来者自可踏吾尸骸,砥砺前行。” “燃我残躯明长夜,剥我皮囊渡苦海。” “在神明的指引下,吾辈当为天下而先!” …… ps:鲎鳟(hou,zun) 第149章 攻敌所必救 江阳侯袁易陷入了沉默。 洛神教可真是一群疯子。 这种疯狂,既在于他们做的事,也在于他们连自己都欺骗。 用一种可笑的信仰,来彰显自身的伟大,并信以为真,矢志不渝,又怎能不称之为疯狂呢? “说了这么多,你们不外乎还是为了自己,倘若你们真能掌控那种力量,岂非就能够掌控天下。” 袁易缓缓说道:“用理想来粉饰野心,用牺牲来伪装残忍,用宽怀来掩盖肮脏,自以为伟大,自以为壮烈,自以为无私,可你们只是在拿别人的命来为自己铺路,何曾见过你们心甘情愿的赴死?” “你们只会劝别人去牺牲,就像儒学推行的道德一样,倡导仁义的人通常不仁,文人只会利用爱和道德的说法来迷惑百姓,而他们自己却通过摒弃人的本性贪求富贵,何其虚伪?” “相反,那些没有高喊仁义的百姓,却往往会被道德所限,他们整日忧患的看待人间,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让自己成为世俗所规定的那种人,何其可悲?” 他又凝声道:“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不管事情是否真的伟大,当你们只会让别人牺牲从而成全自己时,你们就永远都不可能伟大,只会是疯子。” “再怎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抹不去你们的罪恶。” 女子神色冷漠,眸光晦沉:“侯爷不认可我们也没什么,我们并不奢望每个人都能理解。神的理想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相信的人并不多。” “我们在神的指引下,引领世界走向新的这个时代,自古未有不流血的改革,在这个过程中,任何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世人多愚昧,故而任重道远。我们会一直努力走下去,直到天下人都认可。” 接着,她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江阳侯:“侯爷不也为了大业,选择牺牲这城中百姓吗?” 江阳侯陷入了缄默。 他选择牺牲的,何止是城中百姓? 他自有罪恶,无非等候审判。 重阳楼……何时方能重阳? 或许今日过后,便有答案! 轰隆隆。 天上的雷霆愈发密集,雷霆轰鸣,响彻人间,似有巨兽在云端咆哮。 一缕雄浑如山的威压,从九天之上隐隐弥漫开来。 这一刻。 整个江州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心神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令人惶恐不安。 修为越高的人,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姜峰抬头望天,眸光微颤,冥冥之中,好似有一道无比威严,高缈如在云端的目光,从身上一扫而过。 【六界灵觉】带来的超强感应,让他在一瞬间寒毛竖起,警铃大作。 然而,那道威严如山的目光,并未在身上久留。 那种感觉,就好像高高在上的天神,俯瞰人间的蝼蚁,并不值得过多的关注。 萧凌雪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滴冷汗。 司徒映更是面露苍白,目露惊悚! 他咽了口唾沫,“刚刚……那到底是什么?!” 姜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或许,这就是洛神教的阴谋。他们在江州布局,目的就是为了引来某种神秘且强大的生物。”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萧凌雪:“大人见过九境武夫,不知可否判断出,刚刚的气息,比起九境武夫孰强孰弱?” 萧凌雪面露凝重:“无从判断。” 她解释道:“武夫到了七境,便是踏入另一个领域。说一句不太恰当的比喻,蝼蚁也不知普通人和九境武夫的差距有多大!” 她凝声道:“武夫未至七境,便如凡尘蝼蚁。不知天高,何以论天?” 姜峰深深一叹:“那就是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手有多强,也不知道凭借苏统领和裴将军的实力,能否稳住当下的局面。” 萧凌雪摘下腰间的玉佩:“关键时刻,我可以唤我师尊前来。” 姜峰看着她:“只怕没用。” 萧凌雪眉毛一挑。 她认真道:“天下间能拦得住我师傅的人并不多。” 姜峰沉声道:“也就是说,并非无人可拦,对吗?” 萧凌雪沉默。 确实如此。 但能拦住师傅,只有列国的九境武夫。 但每一位九境武夫都是国之重器! 除非发生国战,否则又怎会轻出? 姜峰无奈道:“我并非杞人忧天,试想一下,洛神教既已知大人的身份,又怎会没有防备……令师。” 有外人在场,故而姜峰没有点破身份,口称师叔。 姜峰又意有所指:“只怕大人返回长安,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存在。只是他们应该没想到,大人会提前返回江州。” 萧凌雪看着手中的令牌,脸上露出一抹难看之色。 她自然明白姜峰的意思。 洛神教布了一个这么大的局,又怎会忽略师尊的存在? 景国已经到了随意可欺的地步吗? 不,或许应该说是洛神教的力量太强大。 “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司徒映问道。 姜峰沉吟道:“如果青云山那边的局面尚在胶着,说明以我们的力量,也难以改变局势。” “城内的恶鬼则有江州军,有其他不良人,局面已然控制住,倒不如……”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张彪身上:“我们去找地底下那头大妖!” 张彪背着张淮尸身,他自是不会任由弟弟的尸身抛于荒野,任由恶鬼啃食。 此时察觉到姜峰的目光朝自己投来,也是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姜峰目光并未停留,转而低头看向地面,解释道:“根据张淮的口述,洛神教在江州城地底下,圈养着一头大妖,不管他们最后的目的是什么,都与这头脱不了干系。” “兵法有云,攻敌所必救。” “既然这大妖乃是他们谋划中的一环,我们若是除了此妖,便是在某种程度上摧毁他们的计谋。” “其次,洛神教的其他手段已经逐渐显现,而大妖依旧隐藏,说明她足够重要。” “重要到,他们需要先把苏统领和裴将军引去青云山,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头大妖的实力,未至七境。” 从洛神教先前的行事来看,姜峰已然捕捉到了他们的一些规律。 故而不难猜到,梁胜被抓一事,只怕又是个陷阱! 否则,洛神教在明知他的神通可以追踪痕迹,何以还要留下梁府? 姜峰猜测,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也是为了把苏统领和裴将军这两位高端战力,暂时困在青云山。 虽然他不知道洛神教是怎么做到的,但有一点他却深知。 不要按照敌人的思路去走! 见招拆招,永远只能落后敌人一步。 如今他们的队伍里有萧凌雪,司徒映两位六境武夫,战力已然足够应付那头大妖。 那便趁现在,杀过去! 诸人点了点头,皆以为姜峰说的在理。 于是,众人开始调转方向,暂且不去青云山。 按照张淮的指引,他们渐渐往城中央前行。 姜峰依稀辨出,那是去往刺史衙门的方向。 只是当他们靠近刺史府衙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愣在了原地! 目光所及之处,空荡荡的一片。 往日里的街道,屋舍,马车,百姓,尽数成空。 独留一方千丈辽阔,宁静深远的湖泊。 往日里庄严气派的刺史府衙,早已消失不见! 此地发生了何事? 姜峰心头咯噔一下,难道那头大妖,已经开始行动了? …… 第150章 黄泉水,忘川海 姜峰等人站在岸边,神色尽显茫然。 “我记得前面应该是刺史府衙啊,怎么变成湖泊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没错啊,你看那栋楼,不就是天香楼吗?再往前走两条街便是刺史府衙,怎么会错?” 在确认没有认错后,一众不良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偌大的刺史衙门,竟然被夷为平地? 不,不止是被铲平,更是挖成天坑,倾注河水,形成湖泊,使其复原无望。 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这群遭瘟的文官,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都说文官害起人来,比咱们动刀子杀人还狠,这回我是真相信了。” 姜峰神色凝重的望着眼前的湖泊。 他从这湖水之中,感应到一种强大的力量。 那种力量,好似拥有毁天灭地之威能,令他心生恐惧。 这时。 一位不良人走上前,蹲在岸边,准备掬起一捧湖水。 姜峰急忙出声:“别碰湖水。” 那不良人扭头望来的同时,双手已经伸入湖中。 他顺势起身,笑问道:“姜大人,这湖水清凉得很嘞。” 接着,他就发现,其他人皆是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哪里还有手掌? 他方才侵入湖泊的双手,此刻竟然空空如也。 他目光惊恐的转头望去,却见到那双握刀的手掌,竟然浸泡在湖水中。 断裂的伤口,光滑如镜。 片刻后,湖中的手掌迅速消融,骨肉化作齑粉。 直到此刻,他才惨叫出声。 更恐怖的是,他的手臂还在消融。 好似伤口的位置,沾染了某种可怕的力量,不断腐蚀血肉,消融白骨。 铿! 姜峰果断拔刀,将这位同僚的手臂斩落一截。 断裂的手臂,掉落在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很快便化作粉末,随风消逝。 一众不良人纷纷后退,远离岸边,那望着湖泊的目光,皆是露出惊恐之色。 这哪是什么湖泊?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湖泊。 张彪连忙上前,撕下两块布条,为这位倒霉的同僚包扎伤口。 司徒映走到湖边,望着眼前的湖泊,眼神无比的凝重:“这是那头大妖弄出来的?” 姜峰摇了摇头:“只怕不是。” 他目光凝肃的望着湖泊:“这些湖水给我的感觉,倒像是……神通。” 司徒映一怔,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实在难以想象,如此澄澈的湖泊,竟是一种神通? 一旁的萧凌雪面露沉思,半晌后,她缓缓说道:“我曾在长安案牍库的禁书里,见过相似的记载。” 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掠过一抹惊色:“黄泉路,途奈何,忘川海底忘今生。” “这是上古时期流传的神话传说,传闻人死以后,魂魄顺着黄泉路,走过奈何桥,步入忘川海,此后遗忘今生,重塑灵体,轮回转世。” “后来,世间出现神通者,有人觉醒了相应的神通,名‘黄泉水’,‘奈何桥’,‘忘川海’……至于神通有何威能,却未有相关的记载。” 姜峰闻言,陷入了思忖,内心却在询问光门,世间是否真有这样的神通? 光门闭口不言。 姜峰一连问了几次没有得到答案,便放弃了。 司徒映却是心神向往,不由得感慨道:“世间神通万万千,千奇百怪,神异非凡,或许便有强大到不讲道理的神通。” 他还记得侯府外遇到的那个姑娘。 她的神通可以隔绝气息,气味,视线,能够悄无声息的靠近敌人,执行斩首,简直可怕。 还有姜峰。 想到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到姜峰身上,这家伙的神通,也诡异的很,根本分不清,那个神通还有什么威能。 搜魂,追踪,禁音……或许还有别的。 这时。 清澈的湖泊底下,忽然升起一抹刺眼的红光。 宛如一轮初日,正从湖底下冉冉升起。 澄清的湖水顷刻间变成了血红,犹如被大日染红,继而变成了血水。 更诡异的是,姜峰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先往后撤。” 姜峰当机立断,不管这湖底有什么东西,眼下却是不能再靠近岸边。 于是,众人纷纷退至数百米外。 眼看清澈的湖水愈发血红,平静无波的湖面,渐起波澜。 哗啦啦的水流声,愈发浩大,好似有蛟龙恶兽自湖底翻涌而来,血光愈发浓郁,入眼所及,不见澄澈,满湖尽红! 以至于再也见不到湖面下的情形。 砰——! 如此这般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终于,湖面骤然炸开! 血色的湖水,直冲天际,宛如一朵红艳的花朵,在半空中骤然绽放。 湖水漾腥风,水花映残红。 溅射的水滴落在岸边,腐蚀出一个个细密的坑洞,令人触目心惊。 幸好及时撤离岸边,否则光这炸开的水花,便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紧接着。 众人便骇然见到,一个硕大腥红的花苞,从湖底下缓缓冒出。 九办攒成花骨朵,任是猩猩血未加。 鲜红的花瓣,经脉分明,隐隐闪烁着刺目的红光,给人一种晶莹剔透之感,宛如一块红色水晶雕刻而成。 它就这么滴溜溜的浮出水面,血红色的湖水顺着花瓣滑落,恰如出水芙蓉,妖冶娇丽,艳美绝俗。 它又是那么硕大,仅是花苞,便占据了一半湖泊。 众人目光惊骇的望着湖面上的花苞。 那湖水的腐蚀性有多强,他们已然见证过。 可这朵花却能安然无恙的湖底升起,仿佛连这方湖泊,都是为了它而存在。 姜峰手掌摊开,张淮的魂魄顿时出现在掌心。 他问道:“此花便是那大妖?” 张淮睁眼看了一下,道:“是她。” 姜峰眼神凝重的望着血莲,先前通过赤莲,他便感应过这株血莲的存在。 却没想到,这莲妖如此强大,连这恐怖的湖水也能抵御。 他不该小觑这血莲大妖。 远处。 躲在暗中观察的周奎,眸光颤动的望着这一幕。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戏命:“这就是您养的花妖?” 戏命平静道:“是,百年心血,尽在于此。” 百年……周奎闻言,不由得陷入沉默。 原来这一局,神教足足准备了百年。 可他至今仍不知晓,为何要养这花妖?又为何要在今日将它示人? 戏命抬头望天。 那股来自九天之上的威压,变得更强了。 他咧嘴笑了起来,猩红的眼瞳,闪过一抹令人心悸的癫狂。 他在期待。 …… ps:假期快乐!诸位地主老爷不得与民同乐?求个爱心发电! 第151章 忘川幽莲 重阳楼。 江阳侯袁易眸光微凝,以他的目力,却也不难洞察那株血莲的诡异。 “黄泉苦海,忘川幽莲……原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美艳女子眸光淡漠:“侯爷也知道忘川幽莲?” 袁易平静道:“传说中的鬼族圣药,吸食九幽冤魂而成长,食之可滋补神魂,若鬼魂食之,可成超凡鬼修。” 美艳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侯爷果真博学多才,竟连忘川幽莲的功效也都知晓。” 袁易眸光深邃:“鬼族早在数万年前便已销声匿迹,这株忘川幽莲,怕是世间仅有。” 美艳女子笑道:“不错,此莲本不该存于现世,吾神照映万古,从时光长河中将一枚莲子捞出,滋养百年,方才重现人间。” 袁易面无表情:“既然你们的神这么厉害,何以你们还要像过街老鼠一样,躲在阴暗之下苟且偷生?” 美艳女子笑容收敛,冷声道:“我们并非活在阴暗里,吾神的光芒始终照耀着我们。” 袁易并不想与她继续纠结这毫无意义的话题。 他能感受九天之上的威压变得愈发强大,可身上气息依旧毫无波动。 他亦在等候。 在合适的时机,入局。 旁边的美艳女子神色恢复淡然。 乱局将开。 然,胜负早成定局! …… 青云山下。 江洲书院已然沦为废墟! 苏烈和裴行之站在一处。 对面的文守仁同样静静站立,梁胜则悬空在旁,面无表情,呆滞如傀。 双方一时间,暂且罢手。 三人抬头望向天空,神色异常凝重。 裴行之传音问道:“那股威压是怎么回事?” 以他踏入超凡武夫的境界,竟从那股威压之中,感到了一丝恐惧。 苏烈沉吟片刻,传音回道:“不清楚。” 他转头看向前方的文守仁,发现对方神色同样凝重外,眼神深处亦有一丝疑惑。 说明文守仁也不知那威压来历。 难道那股威压的根源,并非来自洛神教? 那又会是谁? 裴行之传音道:“这老贼的乌龟壳太硬,然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不如暂且晾他,我与你一同出手,先收拾那个妖人?” 梁胜蜕变成妖后,竟成了不死不灭之身。 心脏碎裂,眨眼凝聚。 头颅爆裂,顷刻重生。 四肢断裂,亦能复生。 哪怕苏烈将他的身躯焚烧成炭,对方亦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七境武夫的暴力倾覆在他身上,却仅仅只是将他打伤,无关痛痒。 他好似没有弱点,没有罩门。 苏烈思忖片刻,传音道:“不,先杀文守仁。” 梁胜虽然不死不灭,但仅是一具傀儡,行动指令皆听从于文守仁,故而杀文守仁才是破局的关键。 裴行之自然知晓这一点。 可诚如他方才所说,文守仁的神通用在防御上,那真是给自己套了一层又一层的透明盔甲。 神通范围有多广,他的防御就有多厚。 裴行之只能一边砍杀,一边大骂。 一生征伐,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这老贼不好杀啊。”他闷闷传音道。 超凡武夫确实恐怖,可超凡境的神通者,一样难缠。 苏烈想了想,传音道:“声东击西。” 裴行之顿时了然。 下一刻。 两人同时一动。 苏烈身披烈焰,冷峻的面庞在烈火之中尽显威严,宛如火神临世,盖世无双。 他踏步往前,炽烈的高温,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灼黑痕迹。 而后伸手一挥,火海降临! 滔天火浪熊熊燃烧,犹如火蟒盘踞,化作一圈火焰墙壁,将梁胜圏禁其中。 与此同时,原本冲向文守仁的裴行之,于半空中倏然转向,竟舍弃文守仁,身形往后高高跃起,落入火墙内部。 苏烈只身撞入火墙,却无半点阻碍。 两人落入火墙在内,欲合二人之力,强杀梁胜。 轰——! 恐怖的威能霎时在火墙内爆发,传来惊天轰鸣。 文守仁自是不能放任苏烈与裴行之将他的妖兵摧毁,他足踏虚空,一步来到火墙跟前,伸手往前一按。 无形有质的空气,于他掌下瞬间凝固,化作一座厚重的大山。 于是,那座半透明的山峰,便在此刻,轰然砸进火墙,破开火海,撞入战局。 恰如拨开云雾见青天,势不可挡。 然而,文守仁却在此刻,面色蓦然一变。 他竟没有感到半点反震之力临身,仿佛身前的火墙形同虚设,脆弱得如同薄纸。 坍塌的火墙背后,是苏烈那张冷酷肃然的面庞,冷漠的眸光,连火焰都无法遮掩其寒芒。 他的手上握着一柄炎热的景刀,通体火焰,仿若岩浆凝聚而成,遍布火纹。 这一刻。 文守仁就像是自动撞进围墙,将自己置身于刀锋之下。 于是。 煊赫的刀锋,悍然斩落。 无法形容这一刀的强大,灼热的火焰,好似炎龙吐息,咆哮间吐出滚烫的岩浆,淹没万物。 大地瞬间融化,碎裂的缝隙中,岩浆流淌,遍布焰纹。 延绵的火势汹涌澎湃,滚滚轰鸣,犹如一面巨大的火焰旗帜,在虚空中铺展开来。 正是……祝融南来鞭火龙,火旗焰焰烧天红! 刀术,【炎神旗】! 文守仁苍老的身躯宛如坠落火池,那凝聚在周身的透明铠甲,在火焰刀芒之下,脆如薄纸,顷刻间被撕裂开来。 早在方才的厮杀中,裴行之便已看出文守仁的破绽。 他的神通确实很强,攻守兼并。 进攻时,可凝固空间,可御气凝物,可谓随心所欲。 防守时,更是固若金汤,毫无破绽。 然而,在面对超凡境武夫时,他却无法同时兼顾两者。 进攻或者防守,全力之下,他只能选择其一,无法游刃有余。 也就是说,他在全力进攻时,防守也将势必变得薄弱。 这是面对超凡武夫的无奈。 文守仁若不施展全力,他断无法破开火墙,可一旦施展全力,他的防守也势必被削弱。 他也没有料到,苏烈的火墙只是一道障眼法,空有架子,全无威能,以至于失足陷阱,身临险境。 另一边,裴行之则将准备挺身拦截的梁胜,一刀劈飞。 刀锋无比凝练,好似切开空间,斩断万物,瞬间穿透了梁胜的胸膛,从后背破体而出,将沿途的树干,石柱,房梁,尽分为二。 刀锋顺着坍塌的大殿一扫而过,斩出万丈之外。 梁胜摔落在地上,胸前淌血,面部呆滞。 一时间,竟再无动弹。 文守仁是否已死? 裴行之转头望去。 但见苏烈身前,地面沦为焦土,呈扇形远远铺开。 一道苍老的身影,单膝跪在地面,苦苦支撑。 肩膀衣袍已成灰烬,露出被烧焦的肌肤。 左侧脸颊,似被岩浆擦脸而过,留下大片红肿,呈现水泡。 剧烈的疼痛,使他难以保持平淡的神色,紧皱眉头,似在忍受极致的痛苦。 他竟是在短短的一时间,散去空山,凝聚成盾,置于身前,抵挡岩浆。 苏烈眉头微挑,长刀再次一挥。 火焰刀芒却在文守仁身前三尺轰然炸开。 他已将神通尽归于身前,水泼不进,火烧不透。 原本躺在地上的梁胜,此刻骤然飞起,胸膛的伤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裴行之举刀便欲再斩,却在此刻。 咔嚓。 九天之上,一道雷霆骤然炸响。 雷电凝成一束,宛如天柱一般,接天连地,倏然降世! 第152章 试剑景国 下一刻。 一道难以形容的庞大身影,从云层之中蓦然探出。 竟是一条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真龙! 鳞爪毕现,神威赫赫。 呼吸之间,云霞翻滚。 两条龙须垂下,如笞神之鞭。 浑身龙鳞熠熠生辉,宛如宝镜绽放光华,令人无法直视。 淡漠而威严的眸光,凝望着大地上的忘川幽莲。 是以……黄泉苦海,忘川幽莲,引得真龙来! 戏命目光远远望着那尊真龙,漆黑的眼眸中,重瞳颤动,那是无法掩饰,无法遏制的狂喜。 “吾神在上!” “真龙现世!预言成真!吾神的时代,即将到来!!” 他忍不住发出狂笑。 笑声畅快,透着癫狂。 世间岂有真龙在?今朝便于世人道。 江州城内。 尚还活着的百姓,士卒,此刻皆是抬起头,目光呆滞的望着天上的真龙,而后……颤巍巍的跪下,俯首叩头。 青云山上。 苏烈和裴行之凝望九天之上的龙影,眸光惊愕。 他们甚至忘记了继续动手,心神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景国得现真龙? 天命于景乎?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见到了震惊与狂喜之色! 重阳楼。 江阳侯袁易凝望真龙,深邃的眸光中,倒映着真龙虚影,微微颤动。 世间何以真龙喻天子? 神话传闻中,世间的第一位天意,即是龙族之祖! 世间之龙,无不是祖龙子孙,莫不是天意之子。 自古得天命者,则受天道庇护,众望所归! 如今,洛神教费尽心血,引得真龙来,究竟意欲何为? 吼——!!! 真龙凝望人间,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 响彻人间! 这一刻。 整个神州大地之上,似有龙吟之声,响于九天,荡于人间。 凡人自是无法听闻,唯有七境以上的超凡修士,方能清晰听到。 列国的超凡境修士,此刻尽皆抬头,遥望东方景国,心中震撼。 天子亦不能例外。 他们各自走出宫门,凝望景国,威严的面庞上,露出凝重之色。 沸腾的国运,让列国天子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景国境内,竟有真龙现世,难道……天命在景? 故以,列国天子纷纷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探查景国消息。 其中行动最快的,当属与景国交界的蜀,靖,炎,旸四国。 靖国在北,蜀国在西北,炎国在西南,旸国在南。 一时间,边境四方,传来惊天轰鸣。 景国西北边境,断剑峰外。 一道璀璨的剑光直冲天际! 磅礴剑影,屹立如山。 浩浩剑意,荡平天涯。 蜀国以剑闻名天下,境内便有天下第一剑宗,剑阁。 而今,景国独现真龙,蜀国国师,剑阁阁主,当代剑道大宗师诸葛相我,似乎也按捺不住,欲问剑景国。 “景有真龙,当不惧吾剑!何不试之?” 声如利剑,斩至万里之外,传遍景国大地。 …… 西南边境。 炎景两国隔江对望。 忽然。 龙江上空,骤起万里红云,宛如一片火海汹涌而来。 一尊万丈高大,巍峨如山的人影,浑身燃起滔天烈焰,宛如火神降世,从远处踏空而来。 所过之处,虚空颤动,温度飙升。 炎国左相国,兼兵马大元帅夏侯尊,此刻傲立苍穹,火覆天下。 他身长九尺,髯长二尺,满头赤发,面如重枣,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此刻行至龙江岸边,身后的炎神法相,巍峨如火山,似要将江河蒸发。 强大的气息,使得河岸对面的景国守将,忍不住心神颤动。 “景国何以现真龙?某家不才,愿试景刀之利!” …… 南边的旸国,最为淡定。 境内大宗师并未现身,只是隔空传来一道声音:“古籍有载,世间当以龙肝凤髓为至美,景国何不共享之?” …… 此三国皆以试探为主。 倒是北边的靖国反应最为激烈。 自三十年前,景靖两国交战,以靖国大败而告终。 是以三十年来,靖国不敢再言南下。 而在今日。 靖国的镇国柱,当世九境武夫,新晋大宗师耶律宗,跨越国境而来。 赳赳武势,滔天而起,引得星空震荡。 霎时间,辽阔的草原上,银河漫天,宛如点亮群星,照耀万古。 无数星辰在九天之上闪烁,投下万千星辉,化作一扇恢宏无比的星门! 那星门的光华太耀眼,连烈日都不能掩其光辉。 似有虎啸龙吟,从星门之内传出,气势雄伟,令人惊骇。 耶律宗行走在辽阔的草原上,一步步走向景国。 他的身后是伟岸如山的星门,绚丽的星光落在身上,宛如披着华丽的战袍,背面纹着龙虎双影,似有虎踞龙盘,势不可挡。 他就像一位战意高昂的战士,踏过古老雄伟的巨门,奔赴战场。 熊熊战意,点燃天地! 他的身前是景国疆域,脚下的大地,曾染过靖国士卒的鲜血。 忆往昔,多少靖国儿郎饮恨伏尸于此,多少靖国好汉的梦想埋葬于此? 三十年的家仇国恨,三十年的家国耻辱。 而今,也该是景国还债的时候了。 他没有不宣而战,而是站立在景国边境外,对着眼前的东方大国,发出如雄狮般震慑天地的咆哮: “景国男儿,可敢战否?” 他国大宗师多以言语试探,而耶律宗甫一现身,便是直接约战! 秦,武,楚,周,并不与景国相接,大宗师的气息想要穿过霸国疆土,却得问本国宗师答应否。 故而,此四国大宗师未有出声。 江州城。 重阳楼上。 江阳侯袁易面色惊变,他没想到真龙现世,竟引得周边列国纷纷来望,大有围攻之势。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美艳女子,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也是你们的计划之一?引四国围攻景国?” 美艳女子笑了笑:“这只是一个意外。” 说是意外,可她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真是好算计!” 江阳侯此时怎会还不明白。 洛神教摆下囚笼局,名为囚笼,实为囚龙。 若是成功,不仅坏了景国气运,又可顺势引起天下列国围攻大景,将囚龙之灾,转嫁于景。 同时,又以列国相压,迫使景国超凡修士无法分身对付洛神教。 此时的景国正四面环敌,超凡修士力有不逮。 除非景国能够证明,真龙被洛神教所囚,但列国会信? 相反,倘若洛神教的计谋当真失败,让景国得了真龙之传,天下列国又怎会放任景国做大? 袁易沉吟道:“你们的确想得十分周到,可是,你们又如何能够保证,真龙最终便会落入你们之手?” “囚龙之局,何囚也?” 美艳女子会心一笑:“龙入天元,当无逃脱之力。” …… 第153章 吾亦快哉 此时。 黄泉水面上,忘川幽莲缓缓绽放。 鲜红的花瓣,逐一展开,一股奇异的花香,沁人心脾,霎时间弥漫天地。 九天之上,真龙好似被这股香气吸引,绵长的龙躯,顺着雷霆光柱,蜿蜒下游。 也便在这时,江州城四周,骤然升起一面巨大的蓝色屏障,如山岳般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于高穹之上会合。 远远望去,就像一个罩子倒扣下来,将江州城笼罩起来。 袁易见到这一幕,忽然笑了起来: “或许你们算到了一切,但我想,你们应该错算了一个人。” 美艳女子笑道:“侯爷说的可是当年号称国士无双的徐长卿?那位虽在江州,可他早就废了。这点我们无比确认,断不会错。” 袁易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徐公。” 他转头看向北方,那是长安的方向:“你们引四国大宗师,想要以此来牵制景国,可你们或许忘了,我景国只要有那个人在,便不惧天下宗师!”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 一道深沉似海,威严如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不可阻挡的语气,顷刻间传遍八方,响彻边境: “且来!” “诸君不妨联手,吾亦快哉!” 景国不良帅,当世最强的九境武夫之一。 二十年前,当代不良帅横空出世。 除去与开平城武圣切磋外,不良帅一生从无败绩。 他来历神秘,除了景天子,无人知晓他的来历。 尤记得。 他从上一任不良帅手中接过不良人以后,沉寂了数年。 当时,朝野上下对他继任不良帅颇有微词。 然而没过几年,他便做了一件大事。 当时蜀国一位八境武夫,率军入侵景国边境,想要试探这位新晋不良帅的实力。 结果,把自己给试没了。 蜀国大宗师诸葛相我赶到的时候,不良帅手里提着那位蜀国大将的头颅,眸光平静的问他:“来收尸?” 诸葛相我愤而拔剑:“收尔尸首!” 随后,双方于边境大战。 这一战无人知晓结果,但诸葛相我回去以后,便直接宣布闭关。 又过了几年。 不良帅公开约战武国的大宗师,天下震惊! 十年前,以武立国的武国大宗师霍弃疾,号称列国最强武夫。 不良帅与之邀战,双方打了七天七夜,最终以平局收手。 事后霍弃疾坦言,他与不良帅战成平手,盖因双方只打了七天。 倘若继续打下去,最后输的应该是他。 彼时霍弃疾已是九十岁高龄,而不良帅岁不过四十。 虽然武夫突破到超凡境界,便不能再以常人度之,九十岁的体力与三十岁的体力,差别并不大。 但那是相对而言。 大宗师之间有时候差一线,便是输了一生。 正如此时。 面对四国大宗师的试探,不良帅以强硬的姿态给予回应。 你们要战,那便来战。 纵使你们一起联手也无妨。 我一人,一刀,足矣。 有他拄刀长安,天下武夫,何敢犯景? 不过,于今日之局,不良帅的作用,更多还在于威慑。 美艳女子笑道:“我等谋划此局,又怎会不考虑到不良帅呢?而今诸位大宗师在景国边境虎视眈眈,侯爷觉得,不良帅应该对付谁呢?” 江阳侯面露沉默。 此时。 北方边境。 耶律宗踏出草原,正欲跨过景国边线。 忽然。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两鬓霜白,面容冷肃的兵马大元帅,只身一人,站立在靖国大宗师跟前。 耶律宗冷笑一声:“伍子荀,凭你也敢拦我?不良帅呢?” 伍子荀平静道:“不良帅没空搭理你,所以我来。我只说一句话,你敢入我景国边境,我便去你靖国杀人。” “你跨过边线一步,我便杀一人。” “从你靖国的七境武夫开始杀,杀到你们青黄不接,杀到你靖国武人,不敢再入超凡。” “你可以试着阻拦我,但你未必追得上我。” 耶律宗骤然往前伸出手掌,掌心好似蕴含着无限虚空,无比辽阔,欲将眼前的伍子荀囊括在内。 身后那扇伟岸的星门,散发出浩瀚磅礴的气息。 那股气息极为可怕,既包容万物,又镇压万物。 “你以为,你还能从我手里逃走吗?” 伍子荀眸光平静的站在原地,他的肩上好似扛着一座大山,压得脚下的地面轰然崩碎。 可他依旧面不改色。 直到耶律宗的手掌覆盖而来,他的身影却如泡沫一般,轰然碎裂。 半晌后。 一颗猩红的头颅,扔到了耶律宗跟前。 那是靖国边境一位将领的头颅,一位六境武夫。 “你未过国线,我不杀超凡。” 伍子荀的声音传来,随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数百米之外,眼神淡漠的望着耶律宗。 守护景国,从来不止不良帅一人。 列国早有共识。 不良帅或许是景国最能打的人,可伍子荀绝对是景国最难缠的人。 神通【天涯咫尺】,使他在战场上来去自如。 本身又是八境巅峰的超凡武夫,除非是九境大宗师,否则谁能拦他? 可偏偏九境武夫的速度也没有他快。 三十年前,两国厮杀,景国能够取胜,彼时的徐长卿是一个原因,然伍子荀的存在,同样不能忽视。 九境以下的武夫,来者皆死。 当然,若是捉对厮杀,伍子荀也不敌九境武夫。 耶律宗站在原地,望着脚下的头颅,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 无比恐怖的气息,从他的身上,如火山般轰然爆发。 天空骤然暗沉,漫天星光于黑暗之中显现。 浩大的星门轰隆一声,于此刻悍然开启! 他眼神死死的盯着伍子荀,凌冽的杀意,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今日,汝当死矣!” …… 江州城。 真龙现世,幽莲花开。 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这一刻,众人望着那朵悠悠绽放的莲花,不由得面露痴迷,沉醉其中。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美。 当她绽放时,此方天地尽失色。 醉人的芬芳,弥漫四周。 艳丽的花瓣,垂涎欲滴。 真龙虚影探下龙首,凑到花前,鼻翼微煽,竟露沉迷之色。 下一刻。 耀眼而轻柔的红色光芒,在花蕾中心,蓦然绽放,如红绸飘荡,恰似少女翩翩起舞,轻风抒情。 待到红光散开,舞袖平复。 那花蕾中央,竟出现一道身穿红裙,容貌绝色的倾城佳人。 她身姿高挑,眸子澄清,气质优雅,体态轻盈,仿佛遗世独立的绝代佳人。 恰似皓腕凝霜雪,清水出芙蓉! 她太美了,如同一位精灵,钟灵毓秀,夺尽天地灵气。 她甫一出现,精致的脸颊上,便露出一抹娇羞而甜美的笑意,那一刻,如惊艳了时光。 饶是前方悬着威严肃穆的龙首,饶是那双充满威严的龙目投来目光,她却恍若未觉,轻笑着伸出手掌,轻轻的贴在龙首上,轻柔的抚摸。 如同在和多年未见的好友打招呼般自然。 真龙微微闭上双眸,似在享受。 这自然又和谐的一幕,令在场的众人陷入了缄默,似不忍去打破。 轰! 可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轰鸣声,骤然间响彻开来。 第154章 褫夺龙灵 姜峰等人蓦然望去。 但见一个面容模糊,好似脸上隔着一层迷雾,身材高瘦的男人,缓缓走来。 他伸手对着红衣女子的方向,蓦然一握! 霎时间。 莲花上的红衣女子,娇躯微微一颤,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侵入。 白皙的脸颊上,骤然凸起一根根漆黑的血管,宛如蜘蛛网般,狰狞可怖。 仔细看去,黑色血管之内,似有一缕缕黑气在涌动。 而后顺着雪白的脖颈,经过性感的锁骨,淌过微微隆起的玉峰,流向四肢百骸。 精致美艳的红衣精灵,顷刻间变成了遍体黑纹的厉鬼! 她昂起雪白的脖颈,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身前的真龙猛地睁开双眸,威严的目光,在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惊慌。 它扭头望向岸边的人影,庞大的龙躯,顿时爆发出一股威严浩大的气息。 吼——! 它冲着岸边的人影发出一声咆哮,以此宣泄它的愤怒,爆发它的杀意。 “闭嘴!” 那人声音苍老,声线沙哑,随着一声厉喝,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瞬间从天而降,宛如一座巍峨沉重的山岳,照着真龙的头颅悍然砸下。 砰——!! 庞大的龙头被砸得落在湖中,溅起万丈水浪。 非是真龙太弱。 早在燧朝建立之前,真龙便已消失在现世。 它的消失,甚至远在妖族隐没现世之前。 此后就连龙族,也只存活在传说当中。 自古君王自比真龙,盖因远古的神话时代,龙为万族之首。 人族独尊的现世,哪怕是真龙降世,亦不再被所有人尊敬。 今时的人,便是古时的龙! 而如今现身的真龙,仅仅是散落在人世间的残灵所凝聚而成的龙灵。 它并不强大,相反,它很虚弱。 它脆弱到,连心爱的花都守不住。 它空有真龙的气运,却无真龙的力量。 若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位失去军权,失去政权,空有帝名的君王。 它拥有帝王的威压,却只是一个空壳。 对于普通人而言,哪怕是有名无实的帝王,也足够让他们心生恐惧。 所以众生能够感应到它的威压。 但只要能抵御这股威压,这真龙之灵于真正的强者而言,也不比泥鳅强到哪去。 岸边神秘人,在操控红衣女子后,一手压制了龙灵,将它往湖泊深处按去,似要将其溺于水中。 龙生于海,自然不惧水深。 可如今这方湖泊的水,却是以黄泉化苦海,可削骨蚀肉,融灵消魄。 忘川幽莲钓真龙,黄泉苦海镇龙灵。 哪怕是真龙气运凝聚而成的龙灵,也无法抵挡黄泉苦海的侵蚀。 黄泉之水本清澈,幽莲染红龙染金。 真龙溺水,古今未闻。 可洛神教却将其变为现实。 姜峰等人站在岸边,望着这荒诞不经的一幕,尽皆目瞪口呆起来。 尤其是宋明远,李廷等人,此刻面上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大人。” 姜峰倒是率先反应过来,对着一旁的萧凌雪,沉声说道:“我们必须阻止他。” 萧凌雪神色凝重,她沉吟片刻:“那人应该是个超凡修士,哪怕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她虽然勇敢不惧死,可并不代表她愚蠢到白白送死。 姜峰凝肃道:“我知道,可直觉告诉我,如果让洛神教的人得逞,不仅我们活不了,整个江州百姓一样活不了。” “如果超凡修士,只能由超凡来对付,那么如今江州城中,唯有三个人有此实力。” “但我想,他们或许是被洛神教的人给缠住了。” “为今之计,要么我们一方,再出现一位超凡武夫,要么,就只能由我们顶上。” 萧凌雪明白姜峰的意思。 可她沉默了片刻后,无奈道:“我突破六境武夫,方不过二十几日,不可能晋升七境,踏入超凡。” 旁边的司徒映苦笑道:“我天资比萧大人还差,突破六境武夫的时间又比她还晚,自然更加不可能。” 姜峰想了想,问道:“那,需要多少个六境武夫的战力,方可与七境超凡对抗?” 萧凌雪摇头道:“武夫到了七境,就不可用人数来衡量战力了。于七境而言,一位六境,和十位六境,并无区别。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十位六境武夫能够结成战阵,以战阵之力,方有机会与七境武夫对抗。而且,战死的几率达到九成。” 萧凌雪语气认真:“超凡之别,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庞大。” “六境武夫战力再强,天赋再高,可一日不入超凡,在超凡修士眼中,便如蝼蚁,如世尘。” 说话间,她悄悄将一枚令牌握在手心,而后捏碎。 尽管按照姜峰的分析,师傅或许不会来了,可她还是想做最后的尝试。 果不其然,令牌碎裂后,并无任何异常发生。 萧凌雪深深一叹。 连师傅都被缠住了,这洛神教背后的能量,简直超乎想象。 哗啦啦。 真龙在湖泊中挣扎,发出阵阵咆哮。 红衣女子仰天嘶吼,凄厉之音回荡。 姜峰知道,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他对司徒映说道:“马上发信号令,试着召唤苏统领。” 司徒映点了点头,旋即从怀里取出一枚信号弹,朝着天空发射。 咻——砰! 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接着,姜峰又转头看向萧凌雪:“你能否联络到裴将军?让他务必摆脱敌人,赶赴此处。” 萧凌雪取出另一枚令牌,将修为注入其中。 霎时间。 一股淡淡的气息,从令牌四周圈圈扩散。 “裴师兄!速来助我!” …… 此时。 青云山下。 苏烈抬头望向天空的烟花,心中顿时了然。 他们中计了。 文守仁的目的,就是为了拖住他和裴行之的脚步,试图将他们牵制在这里。 而洛神教的其他人,则召唤了散落在人世间的龙灵。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褫夺龙灵的气运! 真是好大的魄力,好大的野心! 夺真龙气运,这是想登基称帝,自立为君啊! 可你们是否太过异想天开? 现世列国,早已瓜分了神州疆域,哪还有位置给你们洛神教立国? 乱臣贼子,统统该死! 旁边的裴行之此时脸色却蓦然一变。 他扭头看向苏烈:“萧师妹有难,我必须赶去!” 苏烈看向前方气息衰落的文守仁,淡淡道:“不必理会他,大事要紧。” 两人竟同时作出决定,暂且放过文守仁。 真龙要紧。 小师妹的安危更要紧! 于是。 两位超凡武夫仅仅一个跃身,顷刻间拔地而起,朝着高空飞去。 文守仁虽是超凡境神通者,可他拦不住两位七境武夫。 可在这时。 一股恐怖的气息,却在高空之中蓦然凝聚。 紧接着。 一道云白色的巨大掌印,宛如山峦矗立,横空出世,挡在了苏烈和裴行之前行之路,竟将这两位超凡武夫,砸落在地。 “此时想走,怕是迟了。” …… 第155章 仍有勇气否 砰!砰! 两位超凡武夫从高空坠落,在地面砸出两个深坑。 裴行之从废墟中站起身,往地面吐了口血沫:“他娘的,居然还有高手。洛神教这群王八蛋,哪来这么多超凡修士?” 方才击退他的人,分明也是个超凡神通者。 而且实力比文守仁还要强大! 那道如山般的掌印不仅砸在身上,同时也砸向了天门,打得魂宫剧烈摇晃,使得神魂一时间难以平稳。 七境武夫为何称为炼神境? 且不说肉身的强悍程度,武夫到了这一境界,蕴魂殿内的神魂更是得到升华,凝练出一口‘元气’。 这并非是普通的元气,而是神魂之元,故而又被称为魂元。 这口魂元可壮大神魂,纵然身死,神魂也可凭借这一口魂元,长存百载。 这也是超凡二字的由来! 七境武夫不断凝练神魂,使魂元增长,直至蜕变成【元神】,方可踏入八境! 却说。 超凡武夫天门紧闭,魂宫稳如泰山,神魂更有‘元气’护体,等闲无法伤之。 可在这人的一掌之下,竟如撼山岳。 若非他已是超凡武夫,这一掌便已将他的神魂覆灭。 苏烈有些艰难地起身,他方才突破至七境,魂宫险些难以撑住。 从这一掌也能看出。 苏烈的实力,其实是要弱于裴行之,毕竟后者入超凡已有一段岁月。 “他们蓄谋已久,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说明我们的处境,只会比想象中更艰难。”苏烈说道。 他的目光倒没有什么畏惧。 想要杀死超凡武夫,哪有那么容易。 “咱们兵分两路,我还不信了,他能同时拦下咱们两个人。” 裴行之奋力一跃,御空往西边冲去。 苏烈紧随其后,却是往南边而去。 轰! 他刚一动身,便察觉到远方掀起的强大气息。 接着,虚空传来一道剧烈的轰鸣声。 对方选择拦下裴行之。 这也在他预料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以自己目前的实力,确实不如裴行之。 可这时。 文守仁和梁胜又再次出现在身前。 他亦被阻拦。 江州此局,又该何解? …… 讯息传出去了好一会儿。 苏统领和裴将军都没有回应,说明他们暂时无法摆脱敌人。 姜峰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对方的超凡力量,只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为今之计。 只有江阳侯,方有可能解此危局。 可他真的会出手吗? 早先他对江阳侯便起了疑心,尽管后来从江阳侯口中得知了萧凌雪来江州城的真相,也从对方手上提走了赵素,可他对江阳侯依旧没有放下猜疑。 如今江州城值此乱局,身为世袭罔替的江阳侯,此刻又在哪里呢? 姜峰不打算再继续等下去了。 他做事情喜欢谋而后动。 可有的时候,他只需要告诉自己,他还有勇气。 姜峰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张彪,掌心往前一推,将张淮的魂魄送入张彪的魂宫。 张彪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却见姜峰在此时骤然迈开脚步,朝着湖边方向奔掠而去。 “你别冲动!” 萧凌雪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姜峰。 她很清楚姜峰刚刚这个举动的含义。 可往日里习惯冲动的她,却在这一刻反过来劝阻姜峰。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普通人与超凡修士之间的差距。 她怕姜峰分不清现实,冲上去白白送死。 姜峰顿在原地,缄默了片刻,沉声道:“大人,我们不会有帮手了。” 他抬起头,看着这位女上司:“难道你能忍受,自己干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吗?”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与其让自己停下脚步,不如继续前行,寻找破局的机会。”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哪怕最后失败了,哪怕最后什么也没有改变,可我至少努力过了,不是吗?” “在生死关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于我而言从来不是愚蠢,而是勇气。” 萧凌雪站在原地,表情冷漠的看着姜峰:“我知道你不缺乏勇气,可你何以觉得,我是那种畏敌怯战之人?许多时候我只会比你更冲动。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无比认真的说道:“姜峰,这次真的不一样。” “我们在超凡面前,任何的勇气,任何的对抗,任何的挣扎,都是无用。” 姜峰没有问她,你都没试过又怎会知道不行。 因为他知道,萧凌雪必然是已经尝试过,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姜峰想了想,说道:“超凡的精神,亦是超凡。” 萧凌雪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姜峰竖掌截停:“我亦有超凡的能力,且让我一试吧。” 说罢,他摆脱了萧凌雪的手掌,自顾往前。 萧凌雪没再阻拦。 她明白,自己再也拦不住这个男人。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他的意志不容置疑。 这时候她又不禁想到,自己真的只是离开了十五日吗? 姜峰的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这时她才蓦然发现。 姜峰的双鬓掺杂着许多霜白。 她转头看向司徒映:“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他沉吟道:“他的好友被洛神教抓走,凶手就在江州书院,而且,很可能就是他以前的书院师长。” “他为了查清案情,强行施展神通,透支了生命。” “我想,他的心情大抵是悲伤的,只是被他隐藏起来。” 萧凌雪沉默。 她转头看向姜峰的背影,决绝,孤寂,奋勇,又似乎掺杂着一丝平日里不曾见到的……悲伤。 这时她才恍然想起,姜峰的家人两个多月前也出了意外,至今下落不明。 此时她才明白。 这个男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洒脱。 是什么支撑着他继续战斗? 铿锵! 清脆的拔刀声,在前方蓦然响彻。 身披烈焰,浑如金刚。 他跃至半空,煞气如流水般覆盖刀锋,朝着那面部模糊的神秘人,奋然转下! 煊赫的金色刀芒,如飘舞的金绫般掠至半空,轻柔而锋利。 与此同时。 他左手在空中一翻,仿佛握住了声闻的权柄,将周遭的音浪霎时压住,而后掌心翻转,骤掀狂潮。 红衣女子的惨叫,真龙之灵的咆哮,火焰刀气的啸鸣,化作重重声浪,铺天盖地般砸向对方。 神通,【八海潮音】。 神秘人站在原地,目光平淡的瞥了姜峰一眼:“不自量力。”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仅是一道凌厉的眼神,从模糊的面孔扫了过来。 霎时间。 刀芒崩溃,飘荡的金绫瞬间分崩离析,化作丝丝缕缕的金线,于空中消散。 汹涌澎湃的音浪,瞬间平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将刚刚掀起的浪潮,强势镇压。 强大的可怕! 姜峰并未气馁,【六界灵觉】让他感应到对方神魂力量的轨迹,从而提前避开。 任何力量都是有传播路径和轨迹存在的。 哪怕是无形无质的神魂力量。 姜峰落地之后,翻身滚至一旁,而后伸手对着湖泊中央,隔空蓦然一握。 神通,【九幽敕灵】。 所谓敕灵,便是敕令天下万灵。 此时湖泊中央,无论是红衣女子的妖灵,还是真龙气运凝聚而成的龙灵,皆在万灵之内! 第156章 广寒仙宫 于是。 众人便骇然见到,站在血莲中央的红衣女子忽然停止哀嚎,真龙之灵亦是不再挣扎,反而有溃散的迹象。 当然,这种溃散只是表象。 他们的灵体被诡异的力量镇压,可随着【九幽敕灵】的力量附身,竟开始排斥诡异,那些表面溃散的能量光点,正是神秘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神魂之力。 这便是姜峰的打算! 他要与神秘人争夺血莲妖灵,更重要的是,他要争夺龙灵! 他并非鲁莽行动。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一件事情事先没有做好谋划,谈何成功? 然而。 任何的谋略,没有相应的力量支撑,都只是纸上谈兵。 这件事情对于现在的姜峰来说,最大的难度便在于……他太弱了。 但好在他并不需要打败对方。 只需要在对方手下,争取一些时间。 神秘人冷哼一声,伸手朝着姜峰的方向,隔空拍出一掌! “蝼蚁岂能撼天?” 浩瀚磅礴的神魂之力破空而出,如山倾,如海啸,势如山洪,汹涌澎湃。 在【六界灵觉】的感应下,姜峰感觉自己像是站在雪崩之前,直面天地伟力! 身前尽茫茫,山海呼啸来。 他避无可避。 在这滚滚大势之前,人是何等的卑微而渺小。 姜峰双手握住景刀,眼神异常专注。 【金刚不败】使他不动如山。 【三昧真火】与他身披火铠。 【八海潮音】让他把控音潮,使山崩海啸的声浪翻卷天地。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直面这天地之威! 蝼蚁岂能撼天? 他说:“且试之!” 滔天煞气冲天而起,熊熊的烈焰,于孤勇中凝聚,于不屈中燃烧。 他斩出这一生,最强大,也是最煊赫的一刀。 然后。 刀芒崩碎,真火溃散,音潮崩塌,双臂筋骨尽断,人如破麻袋一般,朝着身后倒飞出去。 连【金刚不败】亦被击破,斑驳的金光如掉漆一般,从身上片片凋落,黯淡无光。 他就像一叶扁舟,万丈海啸迎面而来,顷刻间将他淹没。 姜峰目光恍惚。 他确实尽力了。 可天人之隔,如万里天堑。 这是凡人如何努力,也无法跨越的差距。 他明明只需要争取一些时间,可是……现实往往便是这么残酷。 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他连这点时间,也无法争取! 是啊,凭什么他就能做到呢? 超凡的力量,不是多几门神通,就能够弥补的。 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做到呢? 忽然,姜峰感觉自己撞在一面柔软的墙壁上。 他抬头一看。 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竟有了一丝罕见的柔和。 萧凌雪低着头,清冷的眸子,却在此刻深深的看着他,仿佛要击穿他的内心,将他心中竖起的壁垒,一瞬击溃。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拼命。”她轻声说道。 接着,她不由分说,往姜峰的嘴里强行塞进一颗丹药。 那是她师尊送给她的保命丹药,超凡境以下,无论受了怎样严重的伤势,都能在短时间内痊愈。 这颗丹药的价值不可估量。 可她毫不犹豫的给姜峰喂了下去。 萧凌雪把姜峰轻轻的放在地上,随后抬头看向前方。 超凡不可敌,这是师傅教给她的道理! 她觉得是对的,师尊怎么可能会错呢? 超凡的精神,亦是超凡……这是姜峰今日教她的道理。 她觉得也对。 倘若没有对抗超凡的精神,又如何成就超凡? 蝼蚁岂能撼天? 她说:“有何不可?!” 或许,我也会死吧……她这样想着。 可是。 萧凌雪还是毅然决然,往前踏出一步。 顿时间。 漫天银光,如霜白月华,照耀天地! 炫光交织,如同一片白茫茫的云雾,在空中剧烈翻滚。 但见朦胧白雾之中,一座白玉瓦,寒冰砖,霜白雕栏,银月当空的宫殿,蓦然降临。 恰似广寒宫阙,投映凡尘。 萧凌雪于白光之中,自顾行走,满头青丝渐化秋霜,随风披散,如同月神宫内走出的神女。 漆黑澄清的眸子,逐渐褪去墨色,泛起鲜红的色彩,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如宝石般剔透。 唯独瞳孔的部分,像是一轮高悬于天的圆月。 皎洁,明亮。 皓白的光芒照在身上,如披银白纱衣。 白雾环身缭绕,仙姿卓越,使她的气质变得愈发出尘,飘飘如仙。 秋露霜华,寒彻人间。 而后,仙宫闪没,照入魂宫。 眉心位置,浮现一道明亮的月纹! 正是…… 青冥浩荡不见底,霜华照耀广寒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九天仙女月中来。 神魂秘术,【广寒仙宫】! 这是景国宫廷记载的强大秘术,传闻是开国之初,一位天赋卓越的帝妃所创。 众人只见一个缥缈出尘的仙女,从仙雾弥漫的寒白宫阙中走出。 此时的萧凌雪,气息十分强大,无限接近于七境武夫! 同为六境的司徒映心中无比骇然,原来六境之间,竟也有如此鸿沟。 萧凌雪眸光无比淡漠的看着神秘人。 而后,蓦然拔刀! 一刀千万雪! 数不尽的雪白刀气交缠在一起,在撕天裂地的啸鸣声中,交织成一座巍峨雪山。 但见…… 雪域仙山立,雄峰屹冰宫。 寒威千里望,皓首碧穹巍。 白雪皑皑,人间尽霜寒。 这一刀,太过惊艳! 众人仿佛见到漫天的风雪,从山巅之上倾覆而来。 一时间,大雪坠空,如银瀑流泻,击碎长夜,独流万古。 正是…… 飞流银瀑三千尺,茫茫风雪碎长夜。 刀术,【流银碎夜】! 神秘人站在岸边,颇有雪峰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凌然气势。 他缓缓的伸出手掌,浩瀚如渊的神魂之力,在身前凝成一面透明的屏障。 轰隆隆! 刀气瀑布撞在屏障面前,爆发出惊天轰鸣。 滔天气浪,汹涌如海潮,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开来。 一时间,天地尽风雪。 刀气,寒气,纠缠成恐怖的空间逆流,如同寒雪风暴,疯狂绞杀。 可令人绝望的是,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依旧越不过那道屏障。 它看似轻薄,却如同天堑竖于虚空,凡尘之力不可僭越。 这就是超凡之威! 再强大的六境武夫,再顶级的秘术,再恐怖的刀术,也无法弥补差距,跨越这天人之别。 超凡就像是处于不同维度的生命,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于超凡之下的攻击,皆是降维打击。 “小女娃的天赋不错,只可惜,蚍蜉撼树谈何易。” 他五指蓦然握拢。 漫天的风雪刀气,于此刻,轰然崩溃。 萧凌雪如遭雷击,娇躯瞬间倒飞出去。 虚空的广寒仙宫,巍峨雪山,也于此刻尽数消散。 师傅说的果然没错,在超凡修士面前,六境武夫也无能为力……萧凌雪心里想着。 她尽力了。 神秘人伸出手掌,对着萧凌雪的方向抓去。 他并不介意,顺手抹去景国一位武道天骄。 这时。 一道浑身燃焰,气息雄浑的魁梧身影,骤然从天而降。 他就像一颗燃火的陨石,砸落在地面上,熊熊烈焰如火山爆发一般,滔天而起,撑爆了周遭的神魂手掌。 …… 第157章 人身攻击 来人身穿不良人制服。 赤红的烈焰,如岩浆一般,覆盖全身,如披赤铠! 正是不良人统领,苏烈。 那么,苏烈又是如何摆脱文守仁和梁胜的堵截,及时赶到的呢? 待到火焰逐渐散去。 众人这才发现。 苏烈的手上,拎着一个气息虚弱的人影。 正是先前赶去青云山支援的温韬。 就在方才。 文守仁与梁胜合力对苏烈进行围堵。 下一刻,面戴赤红面甲,身如烈火的温韬忽然杀到。 他自然不会是文守仁的对手,可他还是毅然决然,施展秘术【炎甲】,乘鲸撞入战局。 他的【醉火狂风】,仅仅困住了文守仁一息,便被无形的气波击溃,身躯顿遭重创。 可就是这一息时间,为苏烈争取到了脱离战局的时机。 他一拳轰退了梁胜的纠缠,接住了倒飞的温韬,如流星掠空,顷刻离开青云山。 此时。 苏烈将手中的温韬,以柔力推向了不远处的司徒映身上:“看顾好他。” 接着,他目光凝重的望向前方,眼神闪过一缕精芒,虚空中似有一缕火线掠过,顷刻洞穿了神秘人面上的遮掩。 “我倒是没想到,你隐藏得这么深。” 以苏烈的神识,对方的遮掩当然瞒不过他。 只是让苏烈震惊的是,他曾不止一次与对方有过交集。 甚至于对方当初就站在他面前,他竟没有察觉到一丝异常。 神秘人轻声笑了笑,脸上那层模糊的遮掩,顿如云雾拨开,逐渐散去。 于是,一张面容苍老,眸生重瞳的面庞,显现在众人眼中。 洛神教护法,法名:戏命! 宋明远等人心头顿时大惊失色。 “刺史大人!” 司徒映同样愣了一下, 紧接着面色一沉:“不对,他不是严大人!” 戏命看着苏烈:“苏统领应该不会还看不清形势吧?” 这时。 碧绿的光芒,从远方的天空闪烁而来。 浑身白皙,气息阴冷的梁胜,急促掠空而来,而后缓缓悬浮在半空,眸光冷漠的盯着苏烈。 紧接着。 一身文士服,面庞和身上,有多处严重灼伤的文守仁,踏空追来。 他看似狼狈,可身上的气息,如山如渊,令司徒映等人心生恐惧。 又是一位超凡修士! 不,还不止! 恰在此时。 天空骤然变得暗沉。 一抹诡异的黑影,如阴森鬼祟的毒蛇,在大地上蜿蜒爬行,而后来到戏命身旁,黑影逐渐膨胀,化作一道身穿黑袍的人影。 来人正是洛神教护法,法名:暗夜! 又来一位超凡修士! 算上不死不灭的妖兵梁胜,一共四位超凡,站立在苏烈对面。 恐怖的气势,如同一座庞大的山岳,压得这位不良人统领,心头沉重。 不远处的司徒映等人,此时更是忍不住心生恐惧。 这是怎样的阵容? 就算七境武夫再怎么皮糙肉厚,四个打一个,苏统领也肯定扛不住啊。 司徒映手里托着温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一边。 伤势尽恢复的姜峰,抱着重伤的萧凌雪,缓缓站起身。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脸色陷入呆滞。 曾经的挚友,如今竟变成了妖人。 他拥有【九幽敕灵】,拥有【六界灵觉】,又怎会看不出来……真正的梁胜,早就死了。 他先前通过【因果追溯】的感应并没有错。 他耗费十年看到的画面,看到那具拥有心跳的身体,也早已不是真正的梁胜。 这个总是对世界表达善意,总是对人报以温柔的少年,最后竟然被人以如此残忍的方式了结生命。 那些迫害他的人,还要利用他的残躯,用他的双手,去摧毁他曾经在意的地方,杀死他曾经热爱的人。 难道好人真的没有好报? 尤其是这个迫害他的人,还是他尊敬爱戴的师长。 为什么? 一个人到底要冷血到什么程度,凉薄到何种境界,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姜峰双眸赤红的看向文守仁,声音因竭力压制着愤怒而变得沙哑:“文……院长,这到底是,为什么?” 文守仁眸光平静的看着姜峰:“梁胜并没有死,他只是变得更强大而已。或许他的意识已经离开,但他的精神,依旧支撑着这具肉体,去实现那个崇高的理想。” “身为他的老师,老夫相信他也是支持的,理解的。” “老夫将带着他的意志,重新建立一个更完美的国家。” 说到此刻,他甚至对着姜峰伸出手掌,显示招揽之意:“姜峰,你有治理天下的经世之才,有超凡绝顶的神通,有笔落惊鬼神的诗才,你这样的人,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人才!” “老夫诚挚的邀请你,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与我们一起推翻这个腐朽的国家,改变这个不公的世道。” “你不会和梁胜一样,你可以拥有完全的自我,帮我们治理这个全新的世界,同时享有崇高的地位,受世人敬仰,成万世美名!” “来吧,莫要浪费你的才能,与老夫一起,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 其他人没有插话,静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陷入缄默。 宋明远,张彪等人转头看向姜峰,发现他变得异常沉默。 许久后。 姜峰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显得异常冰冷。 他有些自嘲的说道:“我也是气昏了头,居然会问你这种问题。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一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又怎会明白自己的内心到底有多黑暗,多肮脏。” 他抬起头,眸光变得无比冷漠:“文守仁,你家长辈可真是有先见之明,他早就看出了你阴暗龌龊的内心,才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你能守住良善,仁民爱物,但很明显,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可惜,他就是太仁慈了,居然会奢望一个豺狼,也能浪子回头?他的慈悲,为世界埋下了祸根,为世人留下了魔种!哦,我记得你是被父母抛弃,被恩师养大的,也不知尊师泉下有知,是否会惭愧至极?” “嗯,照这么看来,那还是你父母有良心,他们险些杀死一个孽种,为世界消除了灾厄。只是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切的话,怕是恨不得当初没直接给你掐死。” 不错,他直接开骂了,直接人身攻击了。 凭什么还要给这个畜生留面子? 凭什么还要给这个疯子体面? 他要骂到对方体无完肤,骂到对方羞愧致死! 第158章 囊中之物 文守仁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掌。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哪怕姜峰当着面骂他人面兽心,他既不生气,也不反驳。 只是平静道:“你对善恶的认知太过狭隘了。” “你口中的善良仁义,只是推崇仁义道德的君王,用来管理和约束百姓的工具。” “真正的德行,从来不是被推崇的道德,而是天生既有的品行。我们从不约束人性的本质,善也好,恶也好,只要对这个大业有所贡献,我们都能容忍!” “聪明人从来不会在乎别人说了什么,他们只会聆听自己,只会看清自己。看不清自己的人,永远也无法从别人那里索取到真正的自己。” 他静静的看着姜峰:“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老夫再教你最后一堂课。” “如果你总是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生活,那就注定取不到巨大的成功。因为君王从来不讲公平,他只想着怎么更好的奴役你。” “于君王而言,顺从才有公平。” “老夫曾希望你能走科举的道路,那并不是真的觉得你能改变这个国家。景国已然腐朽,哪怕你当上了首辅,也改变不了国家的衰败。” “老夫想要让你自己去体会这个绝望与残忍的朝廷,去看看这套腐朽与不公的官僚制度,然后……再选择与老夫同行。” “老夫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能够跳出世俗的禁圈看待万物,却没想到,你的思想还是被君王推出的制度所禁锢了。” 唯有见识过真正的黑暗,唯有在黑暗中不断挣扎,不断失望,当神明的光照进来时,才会觉得无比珍贵,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投入神的怀抱,才会在他伸手招揽的时候,选择与他同行! 当然,让姜峰考科举,亦有他的一份私心,既维持了他身为书院院长的面子,也对死去的恩师有所交代。 可惜的是,姜峰根本就不听劝,故而只能令其走向毁灭。 姜峰冷笑道:“听你说了这么多,讲了这些所谓的大道理,实则不过是满口喷粪!臭不可闻!” “你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却只读出了狼心狗肺,读出了狼子野心,读出了毫无人性,不过这倒也说明,圣贤之言,确实只有人才能看懂。” 他忽然认真的说道:“我已经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人。至于你是畜生还是恶魔,又或者是个什么猪狗不如的垃圾玩意儿,我也不在乎了。” “此时此刻,我只想尽快杀了你,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黑不溜秋!想来你的内心正如你此刻的面容,一样的狰狞可怖。” 他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愤怒,他只想骂个痛快,杀个痛快。 他知道骂人并不能给予敌人伤害,可起码能让自己心里舒爽。 “何须与他废话。” 暗夜整张面庞都隐藏在阴影之下:“把他带回去,炼成妖兵,此后你这两个学生都将成为你的左右臂膀,岂不好事成双?” 文守仁深深的看着姜峰,半晌后,淡淡说道:“那就这么决定吧。” 两人之间的对话,可谓风轻云淡,一言而决。 这自然不是狂妄。 从他们这般气定神闲的姿态,也不难能看出,他们俨然已是锁定了战局,胜券在握。 老实说。 一众不良人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四位超凡。 面对超凡,他们感觉自身如同婴儿面对壮汉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对方只需拖住苏统领,再抽出一位超凡修士,就足以将他们横扫。 如此阵仗,简直是高山碾细卵。 怎能不叫人绝望呢?! 有人双腿甚至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这无关乎勇气,而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常人根本无法生出反抗之心。 先前姜峰的无力,萧凌雪的拼死,皆被摧枯拉朽的击溃,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苏烈身上。 他们想不出任何翻盘的可能,只能将希望放在苏烈身上。 以一敌四,苏统领应该……能行吧? 对此他们同样没有信心。 轰! 远处,一道身材魁梧的身影砸落地上,乱石翻飞,双腿在地上犁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上半身的盔甲尽碎,露出一身精壮如山峦起伏的肌肉,束起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眼神却依旧十分凌厉。 裴行之手持景刀,巍然而立,宛如一尊不败的战神,眼神睥睨的望着高空,而后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娘的,什么时候超凡神通变得这么不值钱了,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方才与他抓对厮杀的超凡修士,正是有一个超凡神通,而且还是一个八境超凡。 不过,他倒是没有太过畏惧。 饶是他被这位八境神通在空中拍来拍去,任由揉捏,可肉体上的伤害,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一下子打不死他,下一刻,他便又生龙活虎的蹦跶起来,提刀便砍! 裴行之扭头望向苏烈,咧嘴笑道:“怎么样,可曾打过这样的高端战局?” 以二敌五,其中还有一个八境,光凭他们两位七境武夫,根本毫无胜算。 哪怕苏烈想撤,他也能理解。 苏烈挑了挑眉:“你小看谁呢?” 他虽未从军,也不曾在战场上冲杀过,可他并不缺死战的勇气。 景国武夫,何曾惧过? 这时,裴行之暗中传音道:“那个八境神通不好对付,除非我能领兵,以兵阵对抗,方有机会。” 苏烈沉默了片刻,传音道:“只怕他们不会让你如愿。” 裴行之传音道:“江州军已入城来,只需坚持一段时间。” 苏烈没再传音。 戏命敏锐的捕捉到他们在暗中传音,于是果断开口:“动手吧,以免夜长梦多。” 暗夜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永堕黑夜!” 霎时间。 暗夜修长的身躯骤然坍塌,仿若化作一滩流动的黑影,而后在地面上轰然炸开,延伸出密密麻麻的黑线,朝着苏烈的方向飙射而去。 “你们所有人退后!” 苏烈口中暴喝一声,脚步往地面重重一踏。 炽烈的火焰,在地面流淌,如岩浆裂地,尽化焦土。 虚空就像一颗骄阳轰然炸开,周遭天地的温度顿时节节攀升。 暗夜的阴影被烈焰阻拦,顿时发出一阵滋滋作响。 然而阴影并未被融化,反而逐渐摊开,欲将一缕缕焰火包裹,显得极为坚韧。 苏烈手持景刀,顺势往前斩出一刀! 刀锋直劈戏命! 戏命站在原地,寸步不移,腥红的眼瞳透着暴虐之意,却丝毫不动,任由火刀临身。 砰! 一道透明而坚韧空气屏障,恰好挡在了戏命跟前。 文守仁虚空踏步,无形的炁驮负着他的身躯,恐怖的风暴在周身席卷,惊天动地。 身旁的妖仙梁胜在意念操控之下,已然先行掠出,朝着苏烈的方向悍然杀去,欲再续激斗。 戏命当着苏烈的面,微微转身,伸手朝着忘川幽莲和真龙之灵的方向,再次按下。 无形的神魂力量化作密密麻麻的细线,宛如提线木偶上的支线,朝着真龙之灵上疯狂掠去。 他平静道:“你若有本事,便来阻我!否则,这真龙之灵,便是我囊中之物了。” 第159章 龙虎惊天 苏烈面色凝重,恐怖的火焰,源源不断的爆开,在周身撑起一个火罩。 梁胜身形在半空中倏然疾速旋转,如陀螺一般,碧绿色的妖力凝聚成一柄尖锥,悍然钻向火罩。 滋滋! 虚空中爆出刺目的火星。 咚! 这时,又有一道凌厉的黑影,宛如长鞭般,从地面骤然弹射而来,抽打在苏烈身前的火罩之上。 打得火罩剧烈晃荡,几近崩溃! 文守仁踏空而至,手掌朝上,如在撑天。 无穷无尽的炁体如百川归海,蜂拥而来,随着他的心念流动,霎时凝聚成峰。 一时间,峰峦叠嶂,千岩万壑,犹如万仞山林,凭空浮现! 而后。 轰然砸落! 山还未落,苏烈便已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压力,铺天盖地的碾压而来。 身前火罩顷刻崩溃开来! 刚一动手,洛神教一方便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尽数倾泻到苏烈身上。 显而易见,他们打算先把苏烈这位新晋的超凡武夫打死,再聚力对付裴行之。 这当然是最符合当前局势的战术! 超凡武夫有多难杀死,大家心里都知晓。 集合三位超凡修士之力,想要打死苏烈,也要花费一些功夫,何况是更强大的裴行之呢? 先碾死弱的,再合力攻打强的,方为上策。 铿! 面对如此攻势,苏烈别无选择,只有拔刀! 恐怖的火焰,在一刹那铺展开来,宛如火海沸腾,狂潮不息,浪涛不歇! 炽热的火焰流淌刀身,没过刀尖,继续延伸,顷刻凝成一柄丈许长刀,而后斜斩上空。 一头庞然大物,从火海之中猛然跃起,在一声凄美的啸鸣下,轰然落地,悍然而悲壮的撞向地表的黑色阴影。 正是刀术,鲸落。 与此同时,原先崩溃的火罩,在空中化作丝丝缕缕的火焰,摇摆不定,却极为坚韧,迟未消散。 忽而骤起狂风,虚弱的火苗,于此刻借助风势,竟成燎原之势,轰然卷向高穹,眨眼间,便将梁胜的身躯卷入风暴,疯狂绞杀。 刀术,醉火狂风! 温韬会的刀术,身为凉国公府的后人,苏烈自然也会,甚至会得更多! 且在他手中施展,威力更甚温韬百倍! 此时。 但见他身躯蓦然一震,磅礴而无法计量的火焰罡气,比火山喷发还要汹涌,比洪水泛滥还要澎湃,轰鸣爆发,直冲云霄! 周遭天地,顷刻间如陷火炉! 苏烈脚下,方圆十丈之内的草木皆成灰烬,大地尽化焦土。 吼——! 吼——! 两道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如虎啸龙吟,咆哮如雷,蓦然炸响。 苏烈上半身的不良人制服,渐渐燃成灰烬,露出一身如岩石般的肌肉,给人一种格外强硬的感觉。 昂藏的身躯,似支撑天地的巨人,于此刻更显伟岸,威武不凡。 于是。 众人便骇然见到,在苏烈的后背,那条顶天立地的脊梁骨如被烈焰点燃,逐渐冒出刺眼的光芒,恐怖的力量好似顺着骨骼,节节攀升。 而后,一条体型庞大,面露峥嵘的火龙,从脊椎之上蓦然跃向高空,仰天咆哮。 不仅如此。 苏烈心脏位置,同样有一团光焰,如骄阳一般,散发出刺目的光! 砰砰。 剧烈的心跳,如闷雷轰鸣,似敲击天鼓,使虚空震荡,天地共鸣。 接着,一头通体赤红,浑身燃焰的猛虎,从胸膛一跃而出,发出惊天咆哮。 虎啸山林,声威浩荡! 苏烈双手持刀,眸光冷漠的望向那座庞然碾来的重重山岳,而后……一刀斩出! 这一刀,犹如开天辟地,龙虎相随,势不可挡! 当是时。 火龙炎虎争吟啸,声如惊雷动九天。 是谓刀术,【龙虎惊天】! 轰隆隆! 虚空不断爆鸣声。 峰峦叠嶂的山脉,于空中不断解体,不断炸开。 一时间乱石滚落,火星坠空,宛如灭世之景象,令人心神震颤。 远处。 萧凌雪从姜峰怀里挣脱,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又倔强的独自站立。 “看到了吗?” 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冷傲:“不入超凡,我们在他们面前,实在弱小。” 姜峰沉默。 他承认自己先前确实是冲动了。 他单纯的以为,凭借自己的神通,起码能够在超凡修士面前,支撑一段时间。 可事实证明,天人之隔,比他想象中还要庞大。 他神通多又如何?他武道境界提升快又如何? 逢管他是年龄小,习武时间不长,又没有名师指点,这些都可以是理由,但又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弱就是弱。 在强大面前失败,除了弱小其他都是借口。 姜峰转头看向湖泊中心,望着不断被按入水中的真龙之灵,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承认自己的弱小,也承认自己的失败。 但他并不绝望,也决不放弃! 弱小,无力,都不能让他自暴自弃。 他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他不能在此停留。 “尽管这样说显得我很不知死活,但是……” 姜峰转头看向萧凌雪,眼神无比认真:“我还是想要试着阻止他!” 萧凌雪没有询问原因,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可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她停顿了片刻,又沉吟道:“我知道,有时候承认自己的无能,确实很让人不甘心,但我们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我们就是做不到,哪怕拼尽全力,哪怕舍生忘死,也无法改变结局。” “认识自己的无能,承认自己的平凡,并非是要让我们自暴自弃,而是要让我们牢牢记得这一刻,然后,风雨不改,砥砺前行。” “我在这一刻劝你放弃,但我并未让你放弃未来。凡人面对超凡,不做无谓的牺牲,同样需要勇气和担当。” “只要活下来,未尝不是一场胜利。我们迟早有一天能够报了今日之仇,一雪今日之恨!” 姜峰深深的看着她。 今日的萧凌雪,太过冷静。 冷静得不像她! 或许她早已深刻的认识到超凡修士的强大。 又或许……她其实一直都是这么冷静。 一直以来,她只是在做有把握的事情,以往她看似冲动,鲁莽,果断的行为,其实恰恰是一种自信,是一种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怯懦吗? 不。 方才她对戏命斩出的那一刀,已经证明了她的勇气。 她甚至想到了,自己或许会死于那一击,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她的勇气和决心,毋庸置疑。 姜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们还有机会。” 萧凌雪疑惑的看着他。 似乎在问,机会何来? 姜峰转头望向远处,恰好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壮士击鼓,从远处轰鸣而来。 …… 第160章 兵家军阵 只见成群结队的士兵,身披铠甲,手持利刃,朝着此处奋勇冲来。 “大将军,吾等前来支援!” 一马当先的副将,手持一杆大纛,纵马而来。 猎猎战旗高扬在狂风之中,熊熊战意,似要跃出旗面,在虚空燃烧。 而在战旗之后,是跟随裴行之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五千先锋士卒! 裴行之高声狂笑,在被那名八境神通一击轰退后,身形骤然一闪,来到副将身前,接过那杆高高飘扬的战旗! “众将听令,立即结阵,随我杀敌!” 裴行之立于虚空,似将战旗插于高穹,对着一众士兵高声喊道。 “喏!” 五千士卒自发的排兵列阵,经过多年的磨合,他们对于战阵早已了然于胸。 每个士卒的站位,皆以裴行之为中心。 一时间。 汹涌澎湃的血气,夹杂着高昂炽盛的战意,如滚滚狼烟般,顷刻冲天而起! 军中阵法,狼烟阵! 这是景国最基础的一门军阵。 此阵以将士们的气血凝聚成兵煞,灌注于军阵掌控者的体内,真正的集众人之力于一体! 有了军阵的加持,裴行之赤裸的上身,直接膨胀了一大圈,体内的气血如长江大河,波涛汹涌,滚滚而鸣。 这一刻。 他的气机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大,一身气势更是无限拔升,使他的身影变得愈发伟岸,如在撑天踏地,威盖万里山河。 锐利的眸光,充斥森寒,如同一柄天刀绽放锋芒,清扫天地。 霎时间,刀意满乾坤! 轰隆隆。 原先难以击溃的蓝色屏障,此刻仅是一道眼神,便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那位神秘的八境神通立时隔绝自身,销声匿迹。 “他娘的,有种别躲!与我再战!” 裴行之意气风发,战意高昂。 被虐了这么久,被打得这么惨,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八境神通又如何? 老子把你打成残狗! 无怪乎他有此等自信,而是军阵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 论起军阵的起源,可追溯到万年之前的燧朝时期。 史书有载,诸子百家曾兴起于两个时代。 一者在燧朝建立之前,一者在燧朝灭亡之后。 然兵家崛起的时代,却在燧朝创建之初,并延续至今时,未曾衰弱! 根据古籍记载,兵家始祖独创军阵,凭借万千士卒之力,生生抹平了天人之隔,真正做到以凡人之躯斩杀超凡的壮举! 而后,他更是凭借军阵之威,助燧人皇横扫八荒,创建了人族历史上,唯一的大一统的王朝! 直至燧朝崩溃,诸侯并立,列国皆以兵家为基础,稳固朝廷,逐鹿天下。 军阵也经历了万年的发展,早已和当初大有不同。 但这种变化,反而愈发稳固了兵家的作用! 在当今现世,能够完美运用军阵的武夫,在战场上越阶而战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一位六境武夫统领一支万人军队,便可将七境武夫斩于阵前! 倘若他有能力统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也能与八境武夫厮杀。 若是统领一支百万人的军队……九境亦可斩杀! 这便是兵家之利!军阵之威! 然世间能够完美统领军队的武夫,少之又少,能统领百万人军队的,更是举世无双。 裴行之虽修兵道,但在统领士卒,活用军阵之上,却只能算是略有才能,不算天赋异禀。 此刻他虽统领五千先锋军,实则却是以超凡武夫的修为,强行稳固军阵。 真正的兵法大家在领兵结阵上,可做到如鱼得水,信手拈来。 此时。 拥有兵阵加持,裴行之一跃成为在场最强之人。 用姜峰的话来说,裴大将军靠着五千手下撑场面,顿时成为全场最靓的崽! 眼看那位八境神通竟然主动退去,明显是要避他锋芒。 于是他转而望向戏命,身上的气机一震,一股恐怖的威压,顿如天威震怒,朝着戏命的头顶碾压而去。 “给老子滚!” 一声暴喝,顿如天雷轰鸣,狂暴的气机在虚空凝成一柄十丈长刀,如开天辟地般,轰然斩下! 戏命立时撤回神通,身形往后急速退去。 他身形不慌不忙,神色也并无恼怒之意。 哪怕这一刻的裴行之,确实很强! 哪怕他因此中断了神通,未能控住真龙之灵。 他一连退至数百丈之外,重瞳无比冷漠的盯着裴行之,脸色平静无波。 逼退戏命之后。 裴行之又看向文守仁,梁胜,以及那位暗夜护法,惊得对方连连后退。 “哈哈哈!” 裴行之仰天狂笑! 苏烈心中同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江州军来得及时,否则他真扛不住三位超凡的持久围攻。 姜峰等人见到大发神威的裴行之,心中亦是暗暗震惊。 尤其是姜峰,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军阵的强大! 裴行之将目光放到湖泊中心的真龙之灵上,眼底深处顿时闪过一抹隐晦的喜色。 传闻中的真龙之灵,得之可得天下。 任谁也很难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不过,裴行之又很快将心头的这丝杂念斩断。 他为景臣,何敢称君? 别的先不说,倘若他真敢造反,他师傅第一个饶不了他! 不过,今日若能擒住这真龙之灵,将其献给陛下,便是最大的功劳! 一念及此。 裴行之顿时伸出手掌,以军阵凝聚的兵煞,在空中显化出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湖中的真龙之灵,蓦然抓去。 滋滋!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他以士卒血气,以军阵凝聚的兵煞,在触碰到湖水的瞬间,竟被消解融化。 裴行之面露震惊。 戏命却仿佛早有预料,嘴角掀起一抹阴森的冷笑:“兵家军阵的确不凡!可你裴行之的领兵能力,却是太弱了。” 黄泉苦海,削骨蚀肉,融灵消魄。 兵煞乃是以士卒的气血和气机聚集而成,若非将其完美融合,根本抵挡不住黄泉的侵蚀。 裴行之踏立虚空,一手握战旗,一手持景刀,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 他又浑不在意的笑道:“我在领兵结阵上,确实没有什么才能,给我师傅丢脸了。但只要有我在,你们此番阴谋,便休想得逞。” 戏命深深的看着他:“那可未必!” …… 第161章 囚笼局,当无解 话音刚落,戏命眼中重瞳骤然一闪。 军阵之中,顿时有数十位士卒,面色蓦然一变,竟是将手上的兵刃,转头对向了身旁的同袍。 噗嗤。 几乎有近百名士卒同时收到重创,整齐有序的军阵,也在此刻骤然乱了。 尽管上百名士卒于五千人当中占比并不多,尽管裴行之甫一发现异常便立即将动乱镇压,可五千人的军阵还是无法避免的出现错乱。 于是,浓郁的血色兵煞,在此刻骤然变得稀薄下来。 与此同时。 文守仁掌心对空,对着一众凌乱的士卒,蓦然一握。 无形有质的空气,在此刻被无限压缩,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形成上下左右前后六堵墙壁,而后朝着中间疯狂挤压! “滚!” 裴行之怒而暴喝,横持景刀,身形环斩,刀气呈圆弧形,当即破开八方,斩碎气墙。 先前难以击溃的气墙,在军阵的加持下,一样脆如白纸。 仅是一刀,便解了士卒之危,而后转身怒视文守仁,一刀劈下。 刀芒如垂天瀑布,分开了空间,斩裂了空气,势如洪流,锐利无双! 文守仁收回神通,在身前竖起一面厚厚的空气墙壁。 一面接一面,一连七面。 砰砰砰——! 刀气摧枯拉朽,连续斩碎了七面气墙,颇有不斩死敌绝不停刀的势头,可谓锐不可挡! 文守仁意念一动,梁胜的身影顿时挡在身前,碧绿色的妖气在身前疯狂凝聚,试图抵挡这一刀。 结果可想而知。 刀气斩碎了妖气,斩出了碎裂的碧光,斩入梁胜的身体,贯穿胸膛,掠出后背,继续杀向了文守仁。 铛! 刀气的势头被不断削弱,终至于被气盾阻拦。 远处的姜峰见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文守仁不仅拿梁胜炼成妖兵,更是用他的躯体来当挡箭牌,简直该死! 他实在无法忍受好友的遗体,被人如此糟蹋! 可他又能如何呢? 姜峰攥紧拳头,眼神闪烁着冷厉的杀意。 他转头朝着湖泊中心望去,接着又看了看正与暗夜护法厮杀的苏烈,以及率领兵阵,奋勇杀向戏命的裴行之,心思急转。 如今的局面依旧胶着,己方必须再有一位超凡,才有可能打破局势。 这时候。 他又想起了那位江阳侯。 为何他还不出手? 不管是投靠了洛神教,还是坚定景国朝廷的立场,他都应该出手才是。 可江州爆发乱局至今,连真龙之灵都现身了,为何江阳侯还不现身? 他到底在等候什么? 姜峰沉吟了许久,而后,缓缓的闭上双眸。 …… 重阳楼。 江阳侯袁易眸光淡漠的望向城中央,他见到了真龙之灵,见到了苏烈的苦战,见到了裴行之掌控五千军阵,力比八境。 也见到了洛神教一方的超凡。 戏命,暗夜,文守仁,梁胜,以及那位连他都看不太清楚的八境超凡。 洛神教的超凡,应该就只有这些了吧……他心里这样想着。 可他并不确定。 随后。 他又抬头望向北方。 不良帅坐镇长安,周边列国的几位大宗师,也没有闯入境内,更没有杀入长安。 倒是北边的靖国…… 那位新晋大宗师,看来是想为国雪耻,以报三十年前战败之仇。 不良帅坐镇长安,那么又是谁去北境呢? 答案也很明显。 除了那位来去自如的大元帅,还能有谁? 甚至大元帅都未必会选择掌军与大宗师厮杀,因为那样做并不划算。 要牺牲多少景卒的性命,才能换掉一位九境大宗师? 这还得是那位大宗师死战不退,才有可能利用军阵,将他磨死。 如今那位靖国大宗师一旦发现不对劲,随时都能逃回靖国,在这种情况,大元帅更不会以军阵对拼。 那样做,只会白白损失景国的士卒。 但若是召集景国的诸位八境武夫,也无法抵抗一位九境大宗师。 于是,袁易只能猜想,大元帅应该会选择以杀止杀,以此逼迫大宗师收手。 这个办法也只有大元帅能够做到,其他八境武夫去了,只会白白殒命。 那么,景廷方面,还会有人来江州阻止洛神教吗? 应该会有,而且极大的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子,发现对方的脸上竟无半点焦虑。 难道景廷不会有人再来了? 又或者,洛神教还有办法阻拦其他八境武夫? 除非…… 江阳侯袁易骤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让他心神止不住颤抖,让他骤然惊惧的猜测,在心头油然而生。 洛神教,也有九境?! 袁易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美艳女子静静地倚靠在栏杆上,凭栏远眺。 微风吹起轻柔的长发,精致如刻的脸颊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却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囚笼局,当无解。 轰! 裴行之以军阵之力,与文守仁,梁胜,戏命三位超凡厮杀。 他刀劈文守仁,拳打戏命,脚踢梁胜,一时骁勇无双,势不可挡。 可那位隐藏在暗中的八境神通,却时不时的偷袭一下,令他十分难受。 “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与我堂堂正正的厮杀!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裴行之大声喝道。 八境神通全当没听到,丝毫不为所动。 裴行之心中愈发急切。 军阵虽强,但将士们的气血,却并非无穷无尽,总有耗尽的时候。 一番厮杀下来,已经有数百名士卒因为气血耗尽,生生累死。 裴行之也知道,以军阵杀敌,本就是以命换杀。 可如今洛神教一方的超凡,摆明了就是要耗光他先锋营的五千将士。 那位江阳侯也不知是遭遇了不测,还是选择了投敌,从始至终也没出手。 如今这局势,一旦五千士卒死光,他又拿什么阻拦洛神教的超凡? 然而。 局势的转变,却在这个时候,骤然发生。 吼——!!! 湖泊中央,真龙之灵从黄泉苦海中一跃而起。 雄浑的龙吟,带着一种悲壮之意,响彻天地。 牠飞向苍穹,却并未离开,而是在高空之上,蓦然回首。 …… 第162章 吾罪固当死矣 威严的龙目之中,好似隐藏着浓浓的悲伤。 忘川幽莲,已经不是当年龙池里的那株花了。 牠没有忘记约定,哪怕过去千年万年,哪怕牠只剩残灵,可当幽莲再现之时,牠依旧奋不顾身,如约而至。 可当年与牠有过约定的那个小花灵,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 失望吗? 牠抬头望向茫茫苍穹,这已经不是牠的时代了。 霎时间。 真龙身上的金色龙鳞,在高空中逐渐脱落,庞大的龙躯寸寸碎裂,化作斑驳的光点,如金笔勾画,泼洒虚空。 直至那颗狰狞又威严的龙头,也化作光点消散…… 一颗晶莹剔透,圆润饱满的金色龙珠,便这般静静地悬浮在高空之上。 它散发着柔和又威严的金光,宛如世间最珍贵的天地至宝,令人望一眼,便难以挪开目光。 透过这金色珠子,依稀可以见到,里面盘踞着一条袖珍般的金色小龙。 龙珠! 几乎在同一时间。 裴行之,苏烈,文守仁,暗夜,戏命,梁胜,皆是不约而同的骤然停手,眸光颤动的望着那颗金色珠子。 下一刻。 一众超凡齐齐出手,朝着天空那颗龙珠奔掠而去,誓要将其掠夺在手。 兵煞,烈火,御气,阴影,丝线,妖力……各种力量,顷刻间席卷天空,爆发出惊天轰鸣。 狂暴的气机,与雄浑的神魂之力,在虚空中相互交缠,相互倾轧,霎时间掀起滔天巨浪,引得虚空震荡不休。 “滚开!” 裴行之一刀劈出,将一众超凡逼退,颇有镇压全场的恐怖气势! 统领士卒,掌控军阵的他,战力自然领先于其他超凡。 可恰恰如此,他成为了洛神教超凡的围攻目标。 暗中那位八境神通悄无声息的出现,模糊的身影,握着一柄冰蓝色的长剑,冷不丁刺向裴行之的后心。 裴行之魁梧的身躯一震,狂暴的气机自后背爆发,挡下这致命的刺杀。 “我来阻拦他们,你马上带着龙珠,离开江州!” 裴行之暗中给苏烈传音。 而后他不惜引动军阵,于瞬间压榨四千余士卒的气血和生命力,以自身伟力强行聚集兵煞,轰然爆发! 身为景国大将,他有战死的觉悟,有断后的勇气,有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在走私的事情上,的确犯下了大错,可他也不否认,不推诿,不拒罪。 朝廷如何给他定罪,他全都受着,在当初决定通过走私筹集军饷的时候,他便有一力担责的准备。 他没想到的只是人心。 他自以为了解王元福,了解李方溯,却忽略了人性的贪婪。 他将后方交给了两个最信任的副将,却不知道安逸的环境,可以腐蚀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让一个舍生忘死的将军,沉沦于纸醉金迷,陷入在美女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师尊千里迢迢赶来江州,抽了他一十三鞭,却也将他彻底打醒。 治军不严,何以为将? 是啊,一位成熟的将军,可不仅仅是只会打仗而已。 力不胜任,必有灾殃。 他可以管理一个万人军营,却管不了后方的节度使衙门,能力不够却担此要职,便是他的过错。 他认! “吾罪固当死矣!” 这一刻,裴行之压榨潜力,透支生命,将先锋营数千将士以及自己的生命,压在了这一战争夺之中! 他要为景国赢得龙珠,为景国赢得真龙气运! 武夫等级越高,想要越级而战便是越难。 于超凡武夫而言,想要越级战斗,那么统领军阵,操控万千士卒凝聚的兵煞,是目前已知的唯一手段。 六境武夫施展的秘术,于超凡武夫而言,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所谓秘术,不外乎是压榨自身潜能,短时间内爆发出超越自身当前所掌握的强大力量。 然而能够撬动超凡武夫潜力的秘术,世间少有,而且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裴行之一刀横斩,于空中斩出天堑,斩断了洛神教几位超凡的前路。 尽管在同一时间,他的护体气机便被那位八境神通击溃,肩膀同时被一根黑影化作的荆棘穿透,鲜血流淌。 可他依旧为苏烈争取到了机会! 文守仁伸手遥按虚空,瞬间掌控龙珠周遭的元炁,想要将其夺走,却被裴行之一刀斩断气掌。 接着,一道亮如白昼,细如丝线的刀气,劈开虚无,隔断天涯,逼得文守仁不得不撤掌自保。 刀术,刹那霜华。 裴行之一生所学的刀术不仅一招,可刹那霜华却是他用得最得心应手的一式! 有了裴行之奋不顾身的阻拦,苏烈得以顺利靠近龙珠。 可正当他准备伸手摘取这枚丰厚的果实时,这颗金光灿灿的龙珠,竟然爆发出无比强烈的金光。 它在抗拒苏烈的靠近,在拒绝苏烈的触碰! 苏烈面色微变。 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凡天下有灵之物,皆可自行择主。 何况是代表真龙气运的龙珠? 他既无皇室血脉,命中亦无帝命,岂能得到龙珠的认可? 可如今的局势,却容不得苏烈半点犹豫。 于是他强行调动修为,火焰迸发间,化作一只庞然巨手,欲强行摘下龙珠。 他相信长安一定察觉到江州有真龙出没,必有人来支援,他必须在对方抵达之前,确保龙珠不落入洛神教之手。 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留下!” 苏烈的头顶上方,一只无比庞大的白色巨掌,如山岳横空,镇压诸世,恐怖的威压,引得苏烈魂宫剧烈晃动。 “给老子滚!” 裴行之挥刀劈掌,刀分天地,将蓝色巨掌一分为二。 “执迷不悟!” 浩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轰鸣而来。 无边的云气在天空剧烈翻涌! 下一刻,一尊身高二十余丈的庞然大物,从滚滚云气之中蓦然现身,宛如顶天立地巨人,于虚空之中巍然耸立! 他面容模糊,通体湛蓝,如披冰铠,恐怖的气息如高山倾覆,浩瀚的神魂如潮海咆哮,气浪膨胀之间,宛如掀起万丈气浪,席卷八方! 他低头垂眸,威严的目光,如君王俯瞰乱臣,沉重肃杀。 而后,伸出如山岳般的手掌,一股沉重的气息,压得空间瞬间凝固,一丝一毫的风都没有吹开。 势如天塌! “吾便赐汝一死。” 第163章 八境武夫 裴行之傲立苍穹,面露桀骜,巍然不动,如同一块礁石,任凭海啸拍击。 何为武夫? 不惧天地,不敬鬼神! 不管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不管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吾自一刀! “我裴行之有辱师门,有负皇恩,固当一死!” “可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杀我!” 裴行之仰天狂笑,周身的血色兵煞再次爆发,身后顿时躺下了数百名士卒。 有的血枯而死,有的力竭而亡。 面对八境神通,面对这如浩瀚如海的威压,他们并非没有畏惧。 可在这一刻,没有人选择退缩,没有人怯战而逃。 他们打不过,但他们相信,在大将军的带领下,他们战无不胜! 于是,他们只管奉献自己,献出气血,献出精力,献出生命! 裴行之身为军阵掌控者,自然感应到士卒的死亡,他心中悲痛,脸上却仅有冷漠。 他给身后的先锋营士卒传音道:“弟兄们,若这是咱们人生的最后一战,裴行之愿与先锋营的诸位弟兄……一同战死!” “愿为大将军效死!” 数千士卒声嘶力竭的呐喊!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好叫那乱臣贼子知晓,何为景卒不退,何为景刀之利!” 裴行之一手持刀,一手掐印,庞然兵煞轰轰爆发,瞬间于身前虚空立成一个高达十余丈的威武战将! 浑身穿着血色的铠甲,高举一柄锋利庞大的景刀,威严赫赫,势斩天下万敌! 裴行之眼眸骤然一闪,魁梧的身躯往前踏出一步,势大力沉,雄浑的气息如山岳压空,引起天地共鸣。 他微微弓着身子,身体里发出弓弦拉满般的声音,全身绷紧,犹如拔山,而后……往前一刀斜斩向上。 弓起的脊背瞬间绷直,体内积蓄的力量瞬间如箭离弦,强悍的力量顺着景刀,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刀芒! 若是把八境神通的法相掌印比作山岳,那么此刻裴行之斩出的刀芒,便如一把开天巨刃。 滔天刀光,甚至盖过了苍穹,叫天地失色,叫日月无光,叫万物噤声,叫超凡胆寒! 轰——! 无法形容的轰鸣声,顿时间响彻天地。 恐怖的气流在虚空席卷,形成一道接天连地的可怕风暴,卷起漫天风沙,连天穹的云雾被拉扯下来,如同一个庞然漏斗,宛如灭世风灾。 一时间。 狂风呼啸,雷电轰鸣。 横扫大地,席卷八方! 地面的沙石被刮去一层又一层。 方圆千丈之内的建筑尽数坍塌。 树木残卷至高空,屋顶掀飞去苍穹。 黄泉苦海起波浪,忘川幽莲直飘摇。 待到风暴平息,飞沙散尽。 众人骇然见到。 裴行之浑身是血,半跪在地。 在他身后,五千先锋营仅余百来人尚未倒下。 其余士卒,尽皆战死! 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以他七境武夫的超凡身躯,此刻竟几近力竭。 对面的八境神通立于虚空,巍峨的法相被劈成两半,残破不堪,气息直线下降。 两败俱伤。 裴行之缓缓抬起头,他的身体在颤抖,可握刀的手掌依旧沉稳有力。 “狗东西,老子还没死呢,再来杀我啊?!” 他冲着那模糊的蓝白身影吐出一口血沫,神色依旧桀骜。 哪怕先锋营几近死绝,哪怕他再也无法依靠军阵,可他依旧不畏死,不怯战! 大丈夫固有一死,死国可乎! 苏烈单手捏着金光灿灿的龙珠,火光和金光在掌心同时爆发,却是势如水火,相互抵抗。 他沉默的望着这一幕,只觉得手上的龙珠重若千钧。 往日里对裴行之的不满与不甘,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固然是个不称职的将军,可他当得起大景武夫四个字! 苏烈心中暗暗叹息,下一刻,他猛地一跃而起,准备带着龙珠逃离江州。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他若能带龙珠离开江州城,洛神教的超凡必定追来,起码为其他人争取到一线生机,也为等候来援争取时间。 可他甫一动身,便被一股可怕的气息,镇压当场! 那位八境神通,犹有余力。 不仅如此。 文守仁,暗夜,戏命,此刻也都围了上来。 “任凭你们如何挣扎,也破不开今日之局!” 冷漠的声音,如隆冬之雪,冻结了希望,粉碎了侥幸之心,使众人再陷绝望。 苏烈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莫非,真的再无希望吗? 这时。 天地之间,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唉,本侯来晚了。” 江阳侯袁易的身影,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于此刻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明明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平缓,可每踏出一步,却横跨十丈之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掠而来。 “江阳侯!” 天空那道蓝白身影,传来冰寒而浩大的声音:“你……” 他的话音微微一顿,而后迅速说道:“又当如何?” 江阳侯面不改色:“本侯身为大景世袭的侯爵,尔等邪教妖人,趁我闭关,乱我景国社稷,屠我景国百姓,此罪当诛!” 轰隆隆。 青天白日,骤然电闪雷鸣。 下一刻。 一股磅礴如山的威压,从江阳侯袁易身上轰然爆发。 这股威压之强,甚至犹在裴行之之上。 八境武夫! 原来江阳侯多年闭关不出,竟然闷声不响的突破到武夫第八境。 他是继七代江阳侯以来,袁氏一门的第二位八境武夫!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那蓝白身影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文守仁面露凝重,暗夜和戏命,同样缄默不语。 倒是司徒映,宋明远等一众不良人,脸上不由得露出惊喜之色。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江阳侯竟是踏入八境的武夫,这一次,江州城总算得救了! 袁易转头看向苏烈:“苏统领,龙珠且由本侯保管,定不让这些恶贼夺走,如何?” 苏烈沉默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袁易略微皱眉:“难道苏统领信不过本侯?” 苏烈平静道:“自然不是信不过侯爷,这些邪教徒在江州犯下如此恶事,还请侯爷出手,将他们尽数斩杀。只是一旦双方交战起来,龙珠若在侯爷手里,难免会束手束脚。” 袁易想了想,点头道:“也有道理,那你便先拿着吧。” 另一边。 文守仁给戏命传音道:“江阳侯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答应合作了吗?” 戏命咬牙切齿的传音道:“我们都被他耍了。” 文守仁暗暗皱眉。 真是如此吗? 第164章 支命 文守仁并不知道,当初与江阳侯联络的人是谁。 洛神教内部亦有派系之分。 每个派系各有领袖,执行的任务也各不相同! 比如江州之事。 暗夜负责从海外运输妖族,这其中既有张游盗用了走私路线,也得益于他的黑夜神通。 文守仁负责研究妖丹,培育妖人,炼制妖兵。 戏命负责养妖,以百姓的血肉,怨魂,痛苦来孕养忘川幽莲,只待今日囚笼之局! 三人之间也各有下属,各自的下属彼此间也互不相识,亦无联系。 每一位领袖与下属之间,亦有一套独特的联络方式,各不相同。 这也是洛神教被列国定义为邪教,却始终难以彻底根除的原因。 他们藏得太好。 不过。 当领袖有着共同的任务时,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就难免会产生交集。 许多时候为了完成某项任务,相互之间也会有所合作。 比如分享情报,比如互相借力。 文守仁躲在书院十多年,秘密研究妖丹和妖兵,可他亦是知晓,江阳侯早在暗中与洛神教达成了合作。 这位景国勋贵,超凡武夫,是他们能够成事原因之一。 可如今,江阳侯居然选择了背叛! 难道他不怕景国朝廷事后追究? 又或者,从一开始江阳侯就没打算合作,一直都在欺骗他们? “如今又当如何?” 文守仁语气凝重的传音道。 八境武夫,已经不是他所能抵御的了。 裴行之统领军阵,借助数千士卒凝聚的兵煞,才拥有八境武夫之力。 而这种借助外力才达到的八境杀力,却已险些将他斩杀。 如今何况是真正踏入此境的江阳侯呢? 戏命冷笑一声,他没有选择传音,而是堂而皇之的说道:“八境武夫又如何?就算是景国的侯爷,就算是八境武夫,敢与吾神为敌,也叫这千年的侯府,一朝覆灭!” 江阳侯袁易目光望向他,淡然道:“一个寄生在老朽之躯的阴诡老贼,也敢妄言灭我侯府?” 他只是往前踏出一步,汹涌如狂潮的威压,瞬间朝着戏命的方向碾压而去。 “且看你今日,如何灭我江阳侯府?!” 戏命几乎咬碎了牙齿,重瞳闪烁着阴狠的厉芒:“那你便,瞧好了!” 下一刻。 一道悠扬的声响,如洪钟大吕,从戏命的魂宫之内,蓦然响彻。 紧接着,一股玄之又玄的神魂力量,好似一根根木偶丝线,顺着冥冥之中的神魂烙印,牵引着众多戏傀。 戏命的身上骤然掀起一股朦胧的雾气,而这股雾气却在须臾之间,又朝着两旁蓦然散开。 如同一个舞台,拉开了序幕,露出幕布后面的演员。 那是一道道虚幻的身影,有老叟顽童,有贩夫走卒,有书生豪侠,有王侯将相……他们静止不动,宛如一幅画卷,画着芸芸众生,描着红尘人间,演绎人生百态! 可你若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这些身影当中,有武夫,有书生,有官家,有小吏,有士卒,也有不良人……他们几乎全都是江州城的人。 其中更有不少是姜峰认识之人。 不良人府衙。 赵小乙在江州刚刚大乱之时,他依旧坚守岗位,守护不良人府衙的大门。 直到洛神教的无相,凭借六境武夫的修为,闯入府衙,杀入地牢。 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手,果断避其锋芒。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只是一个看大门的铜牌,只是未编入战队的散人,让他传个话可以,可如果让他真的去拼命,那就真的不行啊。 他还这么年轻,还未娶婆娘,还没生儿子,怎能轻易舍生忘死? 可在此时,他的身躯骤然僵直。 漆黑的眼瞳瞬间褪色,化成了灰白,好似眼瞳被人夺走了一般,失去了一切光彩。 也就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力,整个人忽然瘫软在地,气息全无。 地牢里。 修为被废的王元福骤然倒地不起,成为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李方溯,骤然气绝。 被不良人抓来大牢的大小官员,其中有一大半人,亦在此时骤然身亡。 …… 不良人唐桓,在江州大乱之前,总算赶回了江州城。 他本来与其他铜牌不良人一起,在城内杀恶鬼,救百姓。 他想着,此番立下大功,说不定能混个银牌当当。 可在这一刻,他却骤然僵直在了原地。 眼瞳微微颤动间,好似逐渐失去了色彩。 接着,他便瘫倒在地,变成一具尸体。 …… 给刘通判看门的小六,自从刘通判被不良人抓走,他就失业了。 好不容易在醉仙楼找了个大茶壶的工作干着,江州城却忽然乱了起来。 到处都是浑身漆黑,面目狰狞的恶鬼。 他只能躲在柴房里瑟瑟发抖,祈祷恶鬼不要发现他。 直到此刻,他忽然抬起头,双眸无神的望着窗外。 然后,平静的死去。 …… 醉仙楼不止小六一人。 像楼里的管事,老鸨张妈妈,甚至是几位出了名的长三,如明玉娘子,心柳娘子,皆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死去。 在戏命意识到醉仙楼有意引导萧凌雪调查走私案以后,他便悄悄的将醉仙楼的人,化作自己的戏傀。 此举既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调查醉仙楼的来历。 可惜那位书寓头牌离开了江州,听说此女与姜峰有旧情,若是拿她作为人质,说不定能逼姜峰就范。 …… 江阳侯府。 看门的老汉倒下了,戏班的班主倒下了,唱戏的戏子倒下了,养花的花匠倒下了,正在抵御恶鬼的府兵,有好几个武夫也忽然倒下了。 死的极为突兀,令身旁的其他人皆是大惊失色。 …… 节度使衙门。 手持景刀,正与恶鬼拼杀的几个校尉老将,忽然倒下了。 他们的力量似被抽离,他们的生命如被剥夺。 …… 江洲书院。 书院的房屋建筑,在超凡修士的战斗中早已坍塌,多少教习学子死于废墟之内,亡于余波之中。 纵是侥幸躲过一劫,也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许良很幸运,他没有死在那场战斗波动之中。 可在此刻,他的心脏却陡然停歇。 …… 与此同时。 附身在严松魂宫的戏命,神魂之力骤然变得无比澎湃! 他几乎在一瞬间,灭杀了江州城所有的戏傀,并将他们的生命和修为,据为己有。 戏台上的角色越来越少,可他的力量却越来越强! 所谓【支命】,支配的不仅仅是命运,更是他们最纯粹,最本质的生命! 命运并不在乎你是强是弱,富贵还是贫贱,它只会索取自己应得的价码。 于掌控命运的强者而言,弱者所能支付的价码,唯命而已。 不是每一个戏傀都能完全承受他的神魂,那是需要时间的沉淀和潜移默化的改造。 纵观整个江州城,也唯有严松这个最早开发的戏傀,才能承受他超凡的神魂之力。 其他戏傀,不过是添火的柴薪而已。 此时。 戏命的重瞳闪烁着凶厉的精芒,一身气息无限攀升,掀起滔滔轰鸣。 “八境武夫,很了不起吗?” 他往前踏出一步,强大的力量,使得大地猛地震了一下,虚空更是轰鸣不断。 他就像一头尊严受到挑衅的雄狮,必须以敌手的鲜血,方能平息怒意! 戏命眸光平静的看着江阳侯,可你却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可怕风暴,而后缓缓的伸出手掌,万千神魂细线,如雪丝一般蜂拥而出,顷刻间挤满空间,显得异常狰狞! “那便以你这无瑕之躯,为我神教先锋!” …… 第165章 尚能战否 细长而霜白的神魂丝线,显得灵活又锋利,好似将空间切割的支离破碎,而后争先恐后般,纷纷涌向江阳侯,誓要钻入他的躯体,塞满血管,占据肉身! 砰砰! 细丝还未触碰到袁易,便被他的护体气机瞬间弹开。 八境武夫是在超凡境的基础上再次跃迁,无论是肉身,气机,神魂,皆有较大程度上的提升。 肉身坚硬如钢石。 气机雄厚如瀚海。 神魂稳固如泰山。 是谓无瑕之躯。 因此八境武夫,亦被称为无瑕境! 此外,无瑕武夫的强大,不仅在于身躯的全方面提升,神魂蜕变为元神后,更是能够与天地交感,从而撬动天地之力,凝练出自身的武道威势! 何为武道威势? 与我对抗,便是与天地大势对抗!便是于滚滚洪流之中逆行! 人在天地之力面前是何等渺小? 八境以下的修士面对这武道威势,便如普通人面对天地灾祸一般,无力而绝望。 袁易眸光轻轻一瞥,武道威势如高山崩塌,似天柱倾折,顷刻间碾过虚空,无数神魂丝线瞬间化作齑粉,消散于虚无。 裴行之统领五千军阵,的确拥有八境武夫的力量,但也仅仅只是力量上与八境武夫持平,其他方面根本无法与真正的八境武夫相提并论。 袁易往前踏出一步,虚空似在摇动,恐怖的力量,引得天地骤然轰鸣,如荒古之兽苏醒,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戏命周身的神魂丝线霎时间灰飞烟灭! 可他依旧面不改色,手掌往前一按,眼前的虚空骤然波澜,狂狂风暴呼啸而起,与这霸道的武道威势相互抵挡。 八境神通,不惧威势! 靠吸收人命堆砌起来的境界,确实不如真正的八境圆满,但应付眼下的局面却也足够了。 哗啦啦。 高空之上,那道蓝白身影蓦然撞来,空间顿时如同一片蓝色的海洋,光辉交映,波光粼粼。 蓝色的气罩,将自身连同戏命,袁易在内,尽数囊括在内! 人们透过蓝色的屏障,只能隐约见到里面几道迷糊的人影,以及一阵电闪雷鸣。 里外仿佛是两个世界,连声音,气息,战斗波动,都被牢牢锁在气罩世界之内。 江阳侯甫一出场,就拖住了两位八境神通,武夫的强大可见一斑。 可对于姜峰等人来说,局势依旧严峻。 裴行之伤痕累累,气息衰弱,或许还有再战之力,但状态明显不在巅峰。 苏烈手上虽握着龙珠,却还要分出一部分的力量将其镇压,以免龙珠落入敌手。 而洛神教的超凡,却还有文守仁,暗夜,以及妖仙梁胜。 景国一方的超凡,依旧处于弱势! 裴行之缓慢的站起身来,鲜血顺着手掌流到景刀,染红了刀锋,可他依旧无惧无畏的盯着一众洛神教徒。 他的坚韧与战意,令姜峰等一众不良人沉默不已。 这就是江州节度使,朝廷的镇军大将,景国的超凡武夫。 “苏烈,把龙珠交出来吧,老夫可以做主,放你安全离开。”文守仁平静道。 苏烈冷冷道:“无需多言,哪怕今日苏某战死于此,来日景国亦有强者,为我复仇。” 暗夜笑了:“愚蠢之言。景国若真能找到我们,岂会容忍我等在江州搅动风云?” 裴行之一口老痰吐了出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还以为自己走得出景国吗?” 文守仁淡淡道:“走不走得了,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场面气氛骤然凝肃。 下一刻。 四位超凡,再度争杀。 梁胜在文守仁的操控下,略微慢了一步,而后也加入了战局。 远处。 姜峰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从方才开始,他便一直闭着眼睛。 在戏命面前,他根本无法避开对方,对真龙之灵施展【敕灵】。 他已知超凡的伟力,非此时的自己所能匹敌。 但他始终没有放弃。 若是以武力无法插手战局,那便另辟蹊径。 先前他在戏命之前,冒险出手,并非一无所获。 那短暂的【敕灵】,让他感知到真龙之灵的纯粹,也明悟牠对忘川幽莲的执念。 于是。 他暗中以【八海潮音】与【九幽敕灵】之神通,在戏命暂时无暇对付真龙之灵时,与真龙之灵对话。 对话内容很简单,关于忘川幽莲丑恶狰狞的真面目。 他曾通过安山洞窟的赤莲,见到了这株种在尸山血海上的忘川幽莲。 莲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纯洁无瑕,美艳华丽的外表下,是丑陋而邪恶的妖心。 便是这看似简单的对话,让真龙之灵幡然醒悟。 牠从过往的回忆中摆脱,破幻视真,直面残酷的现实。 故而方有散去执念,身化龙珠的一幕。 也正是这一招妙手,逼出了作壁上观,置身事外的江阳侯。 在见到真龙之灵后,姜峰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明白了洛神教的阴谋,也明白了江阳侯在谋求什么。 他也不信,江阳侯会对真龙之灵不上心。 无非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他相信苏统领也看明白这一点,故而没有将龙珠交出来。 但是。 哪怕江阳侯加入了战局,局势似乎也只是回到了一开始。 苏统领和裴将军,此刻仍然陷入苦战! 姜峰眸光注视着整个战场。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那道熟悉的身影。 “三位大人,也是时候,该我们出场,力挽狂澜了。” 姜峰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皆是转头看来,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 尤其是李廷,那表情似乎在看一个疯子。 难道你忘了刚刚差点就被打死了吗?居然还想着参战?还力挽狂澜? 李廷几乎想要化身为喷子,上前骂醒这个不知所谓的小白脸时,萧凌雪却忽然开口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她发现姜峰的眼神带着认真,却也很清醒,没有方才那种执拗与疯狂。 姜峰指着梁胜的身影,道:“大人难道没有发现,梁胜虽然拥有超凡的身躯,但他的力量,却远远比不上苏统领他们吗?” 他认真道:“我很了解梁胜,此前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别说超凡,他连习武都没有过。洛神教炼制的妖丹再强大,也不可能让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一夜之间变成超凡修士。” “故而,梁胜所谓的超凡,在我看来不过是伪超凡。” “我们或许不敌超凡,但面对一位伪超凡,难道还能束手无策吗?” 萧凌雪和司徒映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 姜峰看向萧凌雪:“大人伤势如何?” 萧凌雪平静道:“无妨。” 她虽有伤,但仅是被自己的力量反震,戏命最后那一击,却是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此外,她又有六境武夫的恢复能力。 故而伤势并没有姜峰方才那么严重。 姜峰又转头看向了面色苍白的温韬,问道:“温大人,尚能战否?” 温韬满脸疲惫,却还是缓缓站起身来,一个深呼吸后,面色骤然凝肃下来:“还能打。” “好!” 姜峰点头,而后转身看向前方战局,眼中闪烁着极为复杂的神色,但在最后,全都化作了坚定。 “梁胜吾兄,你若在天有灵,自当谅解愚弟之所为。” “文守仁这条丧心病狂的老狗,我一定送他到你面前,跪地忏悔。”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学着温韬的语气,低沉的淡漠道:“三位,要上了。” 第166章 与我醒来 话音刚落。 萧凌雪便已身先士卒,拔刀面敌。 她没有冒然冲入战局,而是在二十丈外,一刀劈向了悬浮于空的梁胜。 一道亮如白昼,细如丝线的刀气,顷刻间劈开虚无,绽放凌厉之势。 在她掌握的众多刀术当中,唯【刹那霜华】的速度最快,单体攻击力最强! 故而,她刚一出手,便是此招! 此外。 那响彻虚空,迷惑心神的拔刀声,在姜峰【八海潮音】的操控下,骤然翻涌,呈惊涛骇浪之势,精准的落在梁胜身上。 姜峰已不止一次见过此招,对【刹那霜华】的凶险之处极为了解,故而他没有尝试施展自己的招数。而是以【八海潮音】,强化摄魂之刀音! 两人甫一联手,便是绝强之招! 与此同时。 战局之中,苏烈和裴行之极为默契的出刀,拦住了想要插手的文守仁和暗夜。 两位超凡武夫都是身经百战,对战局的把握,自是不弱于人。 在萧凌雪拔刀之际,便敏锐的察觉到变数已至,他们根本不用多言,便同时使出全力,拖得文守仁和暗夜两位超凡神通,无暇顾及他处。 完美的作战配合! 砰! 梁胜的身躯在音浪的笼罩下,骤然顿在了半空中,而后刀芒临身,破开雪白的皮肤,显露血肉,身形顿时倒飞出去。 他身上的血液如同凝固一般,并未顺着伤口流出。 萧凌雪眸光一闪,纵身跃起,避开超凡之战局,朝着梁胜的方向追去。 这一刀,也让司徒映和温韬,看到了希望。 两人纷纷拔刀相随! 相比于险些精疲力竭,又伤势未愈的温韬,司徒映几乎是在全盛状态。 他抬手挥刀,雪白的刀锋如白鹤亮翅,磅礴的刀气骤然在虚空炸开,宛如一片片白色羽毛掠出虚空,穿过花隙,华丽至极。 刀术,千羽梨花! 此乃司徒映所掌握的刀术中,杀伤范围最广的一招。 于此刻用此招,便是为了斩去梁胜闪避的可能,打断他的反扑。 砰砰砰。 锋利的刀气,朝着梁胜倒飞的身影,铺天盖地的倾泻而去,打得梁胜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梁胜的伤势再次加重。 可他没有发出哀嚎,脸色依旧是一片冷漠,好似不知痛苦,不知伤痛。 就在他挺过第二招,准备奋起反抗之际。 崇——! 熯天炽地的火焰,在空中铺展开来,化作一片灼烈的火海。 伴随着一声凄婉的啸鸣,一头体型庞大的火焰鲸鱼,撞破火浪,逐风而来。 灵活的尾鳍在空中猛地一摆,如同击球一般,将梁胜拍至地面,而后跌落海面,溅起滔天火浪。 梁胜刚刚腾起的碧绿色妖气,再次被打散,如妖星陨落,身形不受控制的砸向大地。 砰砰砰—— 浑身披着金色火焰,散发着刺目金光的姜峰,踏着火海,悍然杀来。 他早已经受过温韬的烈焰罡气的折磨,自身的【三昧真火】在与火焰罡气纠缠之际,便已得其三昧。 故而,温韬的烈焰罡气再也不能伤他分毫。 铮! 姜峰踏炎披火,拔刀斩来。 【三昧真火】附着在刀锋上,在梁胜的躯体上留下一道焦黑的伤痕。 梁胜却视若无睹,他顶着伤害,缓缓伸出手掌,朝着姜峰的头顶盖去。 恰在此时。 萧凌雪的刀已至。 茫茫白雾,霜寒人间。 一抹皎洁的月华,如同穿过云雾,洒落大地。 却见人间早已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刀术,霜雪人间! 梁胜脚下的地面骤成冻土,寒气顺着双腿,没过腰间,覆盖胸膛,将他的手掌冻结在了半空。 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此刻更显惨白。 咔咔。 然而,这森寒的刀气,却仅仅将他冻住了一息。 但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骤然闪烁着碧绿色的妖芒。 身上的冰霜迅速消退,僵硬的肉身,再次变得鲜活。 梁胜的手掌仅在半空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往前,誓要把姜峰的脑袋,按入胸膛。 可在这时。 姜峰的手掌,却抢先一步,落在了他的身上。 方才那片刻的停顿,落在姜峰的【六界灵觉】中,却是破绽百出。 他抵瑕蹈隙,长刀一挑,恰如四两拨千斤,隔开了梁胜的手掌,而后左手往前一按。 他没有施展【三昧真火】,那样只会拔除萧凌雪施展在梁胜身上的寒气。 而是在贴掌的瞬间,连发神通。 【九幽敕灵】! 【封正黜邪】! 梁胜的身躯再次顿住。 围攻的四人,皆能看到,一道虚幻的魂魄,在梁胜身躯内蓦然浮现。 但仅仅只是一晃,便骤然隐没。 “躲开!” 萧凌雪一声暴喝。 而姜峰的身形早在他出声之际,便已悄然退开。 轰——! 碧绿色的妖冶光芒,从梁胜体内轰然爆开。 霎时间。 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周遭的寒气在一瞬间被驱散。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冷若兽瞳,淡淡的注视着姜峰,没有丝毫的情感。 他五指张开,隔空对着姜峰的方向蓦然抓取。 恐怖的吸力骤然临身,如龙吸水,将空气尽数掠夺,使得姜峰不由自主的往梁胜的方向靠近。 他竭力抵挡,脚掌在地面擦出挣扎的痕迹,却依旧无法避免的前行。 他撑开【三昧真火】,运起【金刚不败】,手掌按出【八海潮音】,骤掀波澜! 生死一瞬间。 萧凌雪,司徒映,温韬三人围杀而来。 霜雪寒月,一线开天。 长鲸哀鸣,势焰熏天。 可所有的攻击,都被一层碧绿色的光罩,抵挡下来。 梁胜体内的妖心欢悦的跳动着,发出如击鼓般的沉重轰鸣,身上的伤口长出细密的嫩芽,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姜峰依旧不受控制的往前挪动,势如羊入虎口,无力回天。 可他的眼神依旧明亮,不见恐慌。 【八海潮音】下,滚滚的音浪如翻天覆地,汹涌澎湃! “梁胜!吾兄!”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于心!” “兄常存心养性,砥砺德行,经明行修,正身清心,而今岂能屈服于妖邪鬼祟之下?” “与我醒来!!!” …… 第167章 良友扶我青云志 姜峰声如洪钟,如醍醐灌顶,咆哮天地! 可在梁胜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却都被无情的隔绝,仿佛有一层深厚如山海的屏障,隔离了两个世界。 一滴清澈的水珠,从遥远不知何处的高穹之上,骤然坠落。 它穿过层层绿色的云雾,穿过万里高空,如跋山涉水,似航海梯山,经历了漫长的时光,继而变得模糊起来。 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在水珠之内浮现,一段段刻在灵魂深处的回忆在水中闪过。 红尘使它变得浑浊,记忆却使它变得珍贵! 岁月的沉淀,时间的洗礼,带来醇厚的韵味。 直至最后…… 滴——答! 它落在了一面广阔无垠,静若天境的湖泊上。 平静无波的湖面,掀起淡淡的涟漪,而后渐渐平息,不起丝毫的波澜。 湖中岛屿上。 身穿文士服的梁胜,双臂抱膝,把头深深埋在膝盖之间。 他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时间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他始终沉浸在亲人丧命于妖兽口下的痛苦之中,只要清醒过来,父亲的哀嚎,母亲的求饶,便总在耳畔响彻。 而这一切,竟然是他敬爱的师长所带来的! 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也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他宁愿封闭自己,宁愿抛弃一切,忘记一切。 性格坚毅,矢志不屈的他,终于还是被痛苦打败。 可天下又有谁能说他软弱呢? 亲眼见证双亲被最敬爱的人杀死,这种痛苦谁能承受? 可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在呼唤,似在呐喊,在这方平静的天地中,蓦然回荡。 “梁胜吾兄!” “兄常存心养性,砥砺德行,经明行修,正身清心,而今岂能屈服于妖邪鬼祟之下?” “与我醒来!!!” 熟悉的声音,在天地之间轰鸣。 咚! 静水平生涟漪,寒潭骤起波澜。 梁胜迷茫的睁开眼,愣愣的抬起头来。 “是谁?” “谁在喊我?” 以往无论是谁喊他,他若听到,必会回应。 温良恭俭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他总是宽以待人,严于律己。 试问这样的人,谁不愿与他交为朋友? 那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如雷霆轰鸣,似潮海咆哮。 梁胜站起身来,目光遥望着天空。 “姜……姜峰。” 他嘴里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过往的回忆,于此刻骤然翻开。 “梁兄可知,当年太祖为何要设立不良人?可又知晓,为何不良人会叫做不良人?” …… “千年来,不良人多次拯救大景于危难。对外,多少暗探不惜付出生命之代价,为景国探得敌国军情,收集情报,使大景赢得国战。对内,不良人督查百官,惩治贪官污吏,整顿吏治,还百姓以安宁。” …… “梁兄啊,若是景国没有不良人,咱们今日还能这么轻松的坐在这里喝酒闲谈吗?文人有文人的责任,当兵有当兵的责任,不良人也有不良人的责任。” …… “梁兄错了,治世在于君圣臣贤,护国在于武人英勇。天下非一人可治,也非一人而不可,多我少我,又有何区别?况且,惩治贪官,整顿吏治,亦是治世的一部分,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如今我为不良人,既在治世,也在护国。” …… 那个放弃大好前程,选择了另一条护国之路的大才子。 那个心里总是藏着事情,却常以微笑来掩饰忧郁的少年。 那个为了给青楼书寓赎身,大半夜跑来借钱的多情才子。 那个写出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千古名句,又写出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咏志名句,却仍然不愿重走文道的好友…… 他在呼唤我吗? 他在向我求助吗? 我还能怎么帮助他呢? …… 现实世界。 梁胜将姜峰强行摄到身前,恐怖力量直接镇压了姜峰身上的【三昧真火】,碧绿色的妖力化作一根根尖锐细长的绿针,击溃了他的【金刚不败】,而后刺穿他的肩膀,扎入他的腹部,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染红了一身不良人制服。 直到,他抬起修长的手指,碧绿色的妖力凝成一根长针,对准了姜峰的眉心。 姜峰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的盯着梁胜,左手施展【八海潮音】,右手施展【九幽敕灵】。 梁胜的魂魄并未消散,说明他还有的救! 可姜峰发现,梁胜的魂魄被人封印了。 这种封印能力很强,唯有深入灵魂深处,才有可能破解。 因此,姜峰干脆放弃抵抗,硬扛着伤害,利用【因果追溯】和【九幽敕灵】,深入探查梁胜的灵魂,试图将其唤醒。 他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然而,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姜峰也要尝试着将他的灵魂唤醒。 “梁兄!” 姜峰咬紧牙关,仍然在做最后的努力。 旁边萧凌雪,司徒映,温韬三人也没有一刻停歇,始终在加大攻击,试图击溃这道妖力屏障,挽救姜峰于危难之际。 “你难道忘了你的理想吗?难道忘了曾经的豪言壮志吗?” “你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如今怎能在此跌倒?” “你说过,而今贪官污吏横行,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须得有人站出来,为天下百姓发声,为正义和公道发声。” “你说你愿意成为先驱者,你说你愿意舍身成仁,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不管这条路会遇到什么阻力,你都会锲而不舍,矢志不移的走下去。” “你要为天下寒门蹚出一条大道,为天下有志者,有才者扫清世家门阀的阻碍。” “可你知道的,光靠文人,光靠文官,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你需要一把刀,一把可以开山劈地,可以为你斩断荆棘,荡平阻碍的大刀,所以……我去不良人!” “我知道未来有一天,你一定会需要我,你一定会需要不良人的支持。” “可你现在,怎能倒在这里?” 姜峰声嘶力竭的大喊,在【八海潮音】的加持下,声浪更是如雷霆轰鸣,响彻九霄:“你怎能在此倒下?你怎能忘记我们曾经一起许下的誓言?” “与我醒来!” “快与我醒来!!” 梁胜指尖的碧绿长针,刺向了姜峰的眉心,戳破了皮肤,露出一点腥红的血迹。 可那根长针并未刺入大脑,而是在此刻……蓦然停下。 “姜,姜峰……” 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寒光尽消,反而闪烁着颤动的碎光,眼角淌着热泪,那种强烈至极的情感,连冷漠阴寒的妖心,也无法压制。 良友扶我青云志,亦师亦友亦知己。 姜峰咧嘴笑了起来。 我始终相信,那个温文儒雅,有雄心壮志的梁胜,绝不会向命运屈服,绝不会向妖祟妥协。 梁兄。 你能回来,真好…… 第168章 世间再无梁胜 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响。 姜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立身于一处诡异的空间。 上不见星穹日月,下不见苍茫大地。 四周好似无限广阔,却又给人逼仄狭窄的感觉。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空茫。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姜峰。” 姜峰蓦然转身,周围的世界蓦然一变。 他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江洲书院学舍屋后的月牙湖畔。 此时。 月色朦胧,秋风凉爽。 身穿文士服的梁胜,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仰天望月,醉意微醺,怅然道:“你说,这偌大的景国,百官之位,难道就真的容不下寒门子弟吗?” 姜峰面露恍然。 这是他在江洲书院时,曾与梁胜在月牙湖畔饮酒畅谈人生的一幕。 可下一刻。 他却见到梁胜转过身来,眸光复杂的看着他:“我却不知道,原来你去不良人,便是为了我们曾经许下的壮志豪言。” 姜峰沉默。 眼前发生的一切,既是幻境,又非幻境。 他沉吟了片刻,道:“世界未有不流血的改革。要想改变景国的制度,必须要有人冲在前面,也必须要有人流血丧命。” “这是一条悬崖边上的铁索桥,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梁兄,你家世富裕,哪怕不做官,也可无忧无虑,逍遥一生。何以要走这样一条不归路呢?” 梁胜默然。 许久后,他平静说道:“在这个有志难伸,万事难成的时代,世家把持官道,勋贵掌控资源,寒门子弟若不拜门,则难以为官,若不投靠勋贵,则有才难展。” “或许我能靠家财富贵一世,可天下哪有耗不尽的金山,又哪有永世不消的富贵?若哪天我梁家的银子花完了,我的后代子孙又该如何?” “若景国一直由世家勋贵把控,国家总会一天,会如行将就木,倒于腐朽之中。到那时,手上有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 “我也不是要均富贵,只是想均机会。” “让天下有志之士,亦有报国之路!让天下寒门子弟,亦有康庄大道。” 若是让别人知道梁胜的理想,或许会嗤之以鼻,嘲讽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可姜峰并不这么认为。 他了解梁胜。 这是一个为了理想和信仰,可以舍生忘死,可以穷尽一生的人。 况且。 不管他人的理想听起来多么荒谬,多么遥不可及,理想本身是可以被嘲笑的,但是不能去嘲笑那些追逐理想的人。 姜峰深深的叹息道:“这条路,太难了。” 简直比光门让他救世还难。 他想过所谓的救世,不外乎是世界面对什么强大的敌人,大不了他继续习武,待到武道绝巅以后,拿刀把敌人给砍了。 可梁胜这个理想,可不是拿刀砍人这么简单。 没有人支持,没有人追随,没有人牺牲,根本不可能实现。 更难的是,他还必须取得世家勋贵的支持。 你让那些既得利益者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一群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好让他们有机会爬到自己头上……想想都觉得扯淡。 梁胜轻声笑道:“难是难了点,可我并未绝望。我跟你说过,我游学这两年去过长安,可你知道,我在那里遇见了谁吗?” 姜峰问道:“难道你遇到那位皇帝陛下了?他老人家也支持你的雄心壮志?” 梁胜顿了一下:“我遇到了,未来的皇帝陛下。” 姜峰一怔:“你遇到太子了?” 梁胜摇了摇头:“太子因病卧床多年,朝野上下都在猜测,陛下或许会罢黜太子,另立储君,我自是不可能遇到他。” 他迟疑了片刻,道:“我遇到了皇太孙,淮王殿下。” “起先我并不知道淮王殿下的身份,那时候他假扮成一个赶路的书生,我与他同处一船,于船头赏景时,闲聊了几句。” “后来到了长安,又在一处酒楼碰到他。那一次,我们把酒言欢,畅谈理想。” “他对我表明身份后,言明很赞同我的看法,也愿意给予我支持,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不止我一人这么想。” “淮王殿下早就看出了当今景国的弊病,他亦在努力,同时又在朝中拉拢了一群志同道合之士,只待时机成熟,便发起改革。” 他眼神泛起憧憬,脸上带着希望:“我甚至怀疑,皇帝陛下也知道淮王的想法,并且是同意的。” 姜峰沉默不语。 如果这个国家到了连皇帝都觉得需要改革,那便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可皇帝为何迟迟不动,说明这件事的难度太大。 又或者……皇帝也在犹豫,想看看淮王能做到哪一步,又会引起世家勋贵多大的反弹力度,届时他方可视局势而定,进退有度。 这一刻,姜峰想到了许多。 可接着他又蓦然一愣。 其实,他已经不用去想这些了。 姜峰神色复杂的看着梁胜:“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梁胜沉吟片刻:“我想请你,帮我给一个人带句话。” 他微微偏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游学这两年,在长安碰到了一个……姑娘。有关她的事情,我写在一封信里,就放在我屋里的枕头底下。” 姜峰恍然,他本想打趣一下,可一想到如今的梁胜,那种揶揄的心态,顿时荡然无存,于是神色认真的问道:“可还有什么话,要我转述给嫂子。” 梁胜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好半晌后,他才深深一叹:“跟她说,不必再等我了,若有来世,我再去寻她。” “还有,梁府尚有一些家产,你帮我变卖以后,把银子都给她吧。” 姜峰郑重道:“放心,我一定做到。” 梁胜笑了一下:“我信你。” 秋风吹来,落叶纷飞。 举目望去,碎了人间。 “姜峰,此生有你为知己,胜,死而无憾!” 梁胜的声音,随风飘到耳畔,又随风渐渐飘远。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姜峰伸手往前,却抓了个空。 梁胜只是交代了后事,却不曾言及仇恨,不曾说起那位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一句。 人生到了尽头,他心中只有遗憾,却没有仇恨,没有怨愤。 他一生都在给予。 给予别人希望的种子。 而不是给予别人仇恨。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从此。 世间再无梁胜。 …… ps1:章末诗句原文: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 ps2:求五星好评,求评论,求催更,求爱心发电,我很少求的。 拜谢诸君! 第169章 道不尽心中恨 滴——答! 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 梁胜抓起姜峰的手臂,将景刀对准自己的心脏,悍然撞了上去。 过程不容置疑,结局无法挽回。 这是他趁着短暂的清醒,能为姜峰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下一刻。 他一掌将姜峰推开,身形却借由这股力量,朝着湖泊的方向,蓦然掠去。 光是碎裂心脏还不够,他需要跳下湖泊,借助这黄泉苦海的威能,将他削骨蚀肉,使他身死魂灭,再无复生之可能! 正与裴行之纠缠的文守仁,见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给我停下!” 他冲着梁胜大喊,不断催动意念,想要重新掌控这件妖兵。 可他却骇然发现,自己发出的命令,竟如石沉大海。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梁胜摆脱了他设下的禁制? 这不可能! 轰隆隆! 远方虚空。 湛蓝色的水球,轰然破裂! 无穷无尽的雷浆从水球内汹涌而出,虚空好似炸开一般,掀起万丈涛浪! 目有重瞳的戏命,浑身湛蓝的神秘人,此刻尽皆往后飞退,显得异常狼狈。 众人目光望去。 但见浑身沐浴雷光的江阳侯,从虚空中一步踏出。 魁梧高大的身躯,立于雷霆之上,宛如雷神降世! 密密麻麻的炽白雷电,似在身上游走,覆盖身躯,凝结成甲。 武势惊天,雷霆碎空。 真可谓霸气侧漏! 他眸光睥睨的注视着对面两位八境神通,冷漠道:“你们对八境武夫的力量,一无所知。” 两位洛神教八境神通神色凝重的望着江阳侯袁易。 合他们二人之力,竟然无法给江阳侯造成半点伤势。 就算能困住他,也只能困于一时。 与此同时。 梁胜的身影骤然停顿下来,距离眼前的黄泉苦海不过一步之遥。 他的眸光恢复冷漠,眼中再无丝毫情感,心脏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 嗖。 可就在这时。 一道急促的破空声骤然响彻,似利刃破虚而来。 漆黑的刀身,径直撞向梁胜的后背,贯穿前胸,使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倒。 噗通。 皙白妖异的身躯,掉落黄泉苦海之中,溅起虚幻的水花。 姜峰神色冷漠,眼中却带着浓浓的不舍与悲恸。 那柄从‘黑雪’手上抢来的黑刀,随着梁胜的身子,一同坠落黄泉。 他并不心疼景刀,他只是知道……再也救不回梁胜了。 唯有成全,方能使其无憾。 文守仁当即伸手施展神通,欲将梁胜的身躯从水中捞起。 半透明的元炁掌印甫一出现,便被一道明亮的刀芒斩断,碎于虚无。 接着,刀芒突破虚空,斩向脖颈。 裴行之冷声道:“与我对敌,怎敢分神救人?” 文守仁急忙撤掌防御,凝聚元炁盾牌于前。 可元炁凝聚的速度,却不及刀芒之快。 他只能侧过身,偏过头,那锋利无匹的刀锋几乎擦着脖颈上的血管斩过。 噗嗤。 刀锋虽未斩中,可那股霸道的刀意,却还是割破了皮肤,带起一抹血迹。 文守仁急忙捂住脖颈上的伤口,操控元炁驱逐伤口上的刀意。 轰! 另一边,滔天火焰炸开黑影,烈焰满天。 苏烈手握龙珠,浑身燃起赤色的火焰,遍地岩浆,融化阴影。 漆黑的阴影如黑蛇一般,在地面蜿蜒游走,而后掠至戏命身旁,倏然膨胀,重新化作暗夜的身影。 看似毫发无损,气息却明显有所衰弱。 一众不良人和侥幸存活的江州士卒顿时面露喜色。 不难看出,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朝着他们一方倾斜。 戏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般局面,确实始料未及。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旁边的蓝白身影,沉默不语。 文守仁一边捂着伤口,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愤然问道:“你们既有其他准备,为何不早些出手?” 梁胜掉进黄泉苦海,只怕早已化作海沙,尸骨无存。 这让他心情变得很糟糕。 那可是他的得意弟子,又是他第一件成功炼制的妖兵,就这么被毁掉,心中怎能不怒? 一旁的暗夜阴笑道:“不过是没了一个妖兵,何必动怒?况且,现场这不是还有一个更合适的吗?至于你炼妖所需要的材料,我自会为你寻来。” 文守仁这才勉强压下怒意:“梁胜可是我的亲传弟子。” 暗夜补充道:“两份材料,另外,以后你看上哪个,我也给你抓来。” 文守仁点头:“成交。” 苏烈站在远处,皱紧眉头。 明明局势于对方不利,可这些洛神教徒却不见丝毫慌张,竟还有闲情雅致讨价还价。 裴行之亦是面露凝重,事到如今,洛神教竟还有底牌,难道对方还有高手? 他转头看向神威不可一世的江阳侯,心想有什么底牌,能打得过八境武夫呢? 可在此时。 “文—老—贼!!!” 姜峰咬牙切齿的怒喝声骤然传来,打破了短暂的沉凝氛围。 他愤怒的不是文守仁和暗夜拿自己当货物一样交易。 他愤怒的是文守仁对梁胜的漠视。 口口声声把梁胜当做自己的亲传弟子,却如此的作贱他。 文老贼,汝与禽兽何异? 文守仁眸光淡漠的望来:“你不必愤怒,死去的天才,便不再是天才。梁胜既已死去,他便不再是老夫的弟子。换做是你,亦是如此。” 老贼,你怎还有脸自称为师? 姜峰双眸血红,怒视着文守仁。 他没有再骂出口,任何的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心中恨意之万一。 道不尽心中恨,此恨千古难消。 浓烈的杀意,将心中的怒火点燃。 金色的火焰,于此刻染上赤红,化作赤金血火,如同一身暗金铠甲覆盖周身,充满血腥与暴虐之意! 此后天涯海角,必杀文守仁。 也唯有以文老贼的狗头,方可解恨,以慰梁胜吾兄在天之灵。 可他的仇恨,他的杀意,在文守仁眼中,如稚童生怒一般可笑。 “你们既有底牌对付其他人,那就把他交给我。” 他眸光看向姜峰,想要亲手拿下这个学生,拨乱反正。 戏命淡淡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说话间,他伸手抓向黄泉苦海上,那朵血红色的忘川幽莲。 漆黑的重瞳,闪烁着晦暗深邃的幽光。 下一刻,血红色的花瓣缓缓合拢,将遍布黑纹,凄厉哀嚎的红衣妖灵包裹起来。 裴行之立时挥刀一斩,刀气如白线横贯虚空,欲斩妖除魔。 咚! 湛蓝色的能量屏障挡在虚空,将刀气隔绝。 江阳侯眸中雷霆一闪,炽白的雷光顿时轰鸣而出,如断阴阳,破乾坤,顷刻间击溃蓝光,如雷龙咆哮,撞向湖中幽莲! 轰隆隆。 浓郁的血光从忘川幽莲上骤然腾起,如同一面厚厚的血色墙壁,竟将白色雷龙隔绝于外。 戏命朝着湖面骤然下跪,他双手张开,如迎神明,沙哑的声音,带着虔诚和恭敬: “尊请!九幽白莲圣母灵神,莅临凡尘!” …… 第170章 幽冥鬼门 天地之间,骤起狂风! 此风起于黄泉苦海,似从九幽深渊而来,掀起阴风阵阵,湿冷入骨,令人寒意遍身。 甫一临空,便让姜峰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莫说姜峰等一众超凡之下的武夫,哪怕是苏烈,裴行之这两位七境超凡,也从这股阴风之中,感到一丝危险。 两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他们从未想到,天下竟有能威胁到超凡武夫的风存在? 哇—哇—! 高空之上,不知从哪飞来的阴鸦,围绕着黄泉苦海盘旋飞翔,嘴里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难听声响。 江阳侯袁易往天空瞥了一眼,滋啦一声,炽白雷光顿时将天上的阴鸦击成粉碎。 可下一刻。 又是两声低沉的鸦声。 但见两头灰色的阴鸦,竟于阴风之中凭空诞生。 似从幽冥而来,为亡灵所化,穿越生死之界,降临现世。 凄厉的叫声,如在哭诉,又似呼唤。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但见天穹骤暗,日月无光。 天边云海翻涌,高穹万里滚雷。 明明没有强大的威压传来,可众人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沉甸甸的压力。 咔嚓! 一道恐怖的雷霆,骤然从天而降,始于乌云之内,劈于幽莲之上。 轰隆一声。 那雷霆好似劈开了天地屏障,破碎了阴阳交界的隔阂,打开了现世与幽冥之间的通道。 浓浓的灰雾,凭空诞生。 好似从一处未知之地,如洪水狂潮,涌向人间。 众人定眼望去,但见虚无之中,一扇古老的青铜大门,蓦然浮现。 其上竖着一尊狰狞的鬼首,刻着无数繁琐的幽纹,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息,神秘而强大。 哇哇——!!! 虚空之中,无数的阴鸦凭空诞生,围绕着阴森的青铜大门盘旋啼叫,声声凄厉。 一时间,灰鸦成云,鸦声如潮。 戏命对着虚空的青铜大门行跪拜大礼,神色无比的虔诚,漆黑重瞳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他作为灵神的信徒,自认比任何人都了解世界的历史和真相。 远在妖族消失之前……不,甚至远在妖族诞生之前的神冥时代,世界其实分为阴阳两界。 现世是生灵的世界,而幽冥是亡灵的世界。 两界之间存在的青铜大门,即是所谓的幽冥鬼门,便是连接两界的通道。 可随着神冥时代落幕,鬼门从此消失。 生者不可入幽冥,亡灵不可临现世。 死者的魂灵,从此亦不入幽冥,只待灵性自动消失,散落于天地之间。 生死之间的轮回被彻底打破。 洛神教费尽千辛万苦,寻来忘川幽莲的莲子,耗尽无数心血培育成莲,并以此莲为根本,布下大局。 其一是为了吸引真龙残魂,摆下囚龙局,斩龙灵,得龙珠,取真龙气运加持神教,使天下信仰尽归神教。 其二便是为了打开幽冥通道,迎幽冥尊神降世,尊九幽神只为现世天神,而后以幽冥天神替代现世天道。 此后神通不再是天授,而是神授! 这便是洛神教布下此局,最大的目的! 洛神教内部各有派系,他们大部分时候,其实是各行其道,唯有少数的任务,才会相互合作。 恰如江州之局,教内高层,皆有所求! 这也是他们为何能在江州大局上,合作如此密切和顺通。 轰隆。 青铜鬼门于此刻,缓缓打开。 袁易,苏烈,裴行之三人,皆是神色凝重地望着这一幕。 不是他们不想阻止,而是他们都知道,当鬼门出现的那一刻, 他们已然阻止不了。 但见门户中间,出现一个深邃阴暗的旋涡,好似连接着传说中的地狱。 依稀听到,似有无数鬼魂在旋涡后哀嚎,啼天哭地,其声哀怨至极。 随后,旋涡背后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众人骇然见到,鬼门背后,竟连接着一处辽阔无比的平原。 平原上的植物,却是茫茫的雪白色,像是大雪过后的草原,一种苍茫浩渺的气息。 狂风袭来,白色草地随风荡漾。 然而。 当鬼门后的平原出现时,在场的超凡修士和姜峰,心头猛地一震! 那岂是什么白色草地,而是一根根插在地面的白骨手臂! 尤其是姜峰,他的目光在【六界灵觉】的强化下,看得更清楚。 他甚至看到了,在平原深处,坐落着一座雪白色的宫殿。 那是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森白宫殿! 姜峰此时还不知,幽冥界与现世隔着世界屏障,哪怕是以超凡修士的眼力,也看不了那么远。 下一刻。 一道纯白光芒,从平原深处的白骨宫殿内散发而出。 姜峰的目光穿过两界通道,远远的见到,一道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此刻从白骨宫殿内走了出来。 祂站在宫殿门口,眸光似望向青铜鬼门,旋即一步踏出,人影便已到鬼门之外。 祂的面容模糊,无法看清。 仿佛以凡人的目光,不可直视祂的真容! 几乎是刹那间。 众人便感到一股无比强大的威压,隔着青铜鬼门弥漫而来。 哪怕是八境武夫的江阳侯,此刻也是面色一变! 那股浩大恢弘的威压,好似奔涌咆哮的江海洪流,顷刻间碾压而来。 修为越强,越是能感应到这股威压的可怕。 江阳侯的额头上不禁流下冷汗。 难怪洛神教不惧九境武夫,若真的让这样的鬼神降临现世,对景国而言……不,对天下而言,怕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轰! 那青铜鬼门背后的无名鬼神往前踏出一步,欲穿过鬼门而来。 可祂这一步,却好似迟迟无法落下。 那沉重的步伐,压得青铜鬼门颤动起来。 半晌后,祂收回了脚步。 姜峰等人心中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时。 那无名鬼神威严的眸光,穿过鬼门,落在众人身上,最后,那道目光落在了忘川幽莲之上。 祂好似明白了什么,旋即缓缓的伸出手指,往青铜鬼门上戳来。 那修长的手指跨越两界通道,好似遇到了巨大的阻碍,往前伸展的过程,血肉逐渐融化,褪成一截苍白的指骨。 接着,连骨头也开始皲裂,发出一阵咔咔声响。 如此过了许久,那手指也没有出现。 可就在众人以为这无名鬼神无法穿越青铜鬼门降临时,一截苍白的指骨,猛地戳破了虚空,竟从鬼门之后伸了过来。 …… 第171章 白莲圣母降临 苍白指骨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好似随时都要碎裂开来。 可令人心悸的是,却有一股极端恐怖的气息,从那手指骨上弥漫而来。 咔嚓一声。 手指骨自鬼门上骤然断裂,化作一道苍白光芒,落入到忘川幽莲之内。 霎时间。 璀璨的白光,照耀天地! 幽莲上的血光尽数褪去,花瓣逐渐化白,宛如一朵纯洁无瑕的雪莲。 一股神圣而柔和的气息,从雪莲之上弥漫开来。 戏命跪在地面上,脸上却露出一抹癫狂的笑声:“哈哈哈!白莲圣母降临!吾神的时代,终将来临!” 哗啦啦。 黄泉苦海,骤起波涛! 白色的雪莲在湖面上滴溜溜的旋转起来,神圣无比的气息,从花瓣之上弥漫开来,引得虚空震荡,水浪滔滔。 这股威压,已经强过八境太多! 江阳侯转头看向苏烈:“马上把龙珠给本侯,由我护送离开江州!” 苏烈皱起眉头。 江阳侯气急,怒道:“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不相信本侯吗?本侯若有异心,直接从你手上抢走岂不更快?” “这花妖得了鬼神的加持,实力深不可测。旁边还有两个八境神通虎视眈眈,本侯也未必会是对手!为今之计,是马上赶去长安,请不良帅前来!” “至于这龙珠,本侯以江阳侯府千年之荣耀向你发誓,定会把它交到陛下手中!” 苏烈望着手上的龙珠,眼神有些犹豫不定。 “别犹豫了,难道你想让龙珠落在洛神教手上吗?”江阳侯低喝道。 他看了看裴行之,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江阳侯修为最高,速度最快,由他护送龙珠回长安,无疑会更加安全。 然而。 正当苏烈准备将龙珠递过去时,姜峰的声音却忽然传到苏烈耳畔:“统领且慢!” 他施展【八海潮音】,将声音精准的传给苏烈。 可他的神通瞒不过在场的超凡修士,江阳侯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冷哼一声,强大的武道威压,顿时将【八海潮音】震碎:“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苏烈立时收回手掌:“侯爷在担心什么?” 江阳侯深深的看着苏烈,半晌后,他忽然叹息一声:“罢了,苏统领如此不信任本侯,本侯也不强求。到时候龙珠落入洛神教手中,陛下怪罪起来,也怪不到本侯头上。” 江阳侯好似真的全为公心,他没有离开,反而主动朝着那朵白莲,踏步而去。 “本侯最多只能为你们争取一刻钟!你们,尽快逃吧。” 轰隆隆! 黄泉苦海水中,雪白的莲花绽放皓白光华,直冲天穹。 神圣的气息如深海涨潮,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白光仿佛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神圣,温和,纯粹,仿佛是世间最纯洁的力量。 它犹如一股和煦的春风,带来磅礴无尽的生机,又如炎炎夏日的一缕清风,带来沁人心脾的清凉,抚平燥意,消除戾气。 它使伤者不再痛苦,使死者得到安息,使悲伤得到安抚,使杀意得到平复。 天地苍茫雪白,人间宛如净土,再无戾气! 天空无数的阴鸦,围绕着白色光柱盘旋飞翔,渐渐地,身上的灰羽竟逐渐褪色,化作雪白的羽毛,浑身尽白光。 身躯在飞翔中蓦然生长,如仙鹤翱翔于祥云之上。 低沉沙哑的鸦声,也化作清脆高昂的鹤鸣。 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这一幕,让众人目瞪口呆。 唯独戏命还跪在地上,仰天大笑,状若癫狂:“神圣之光!照耀人间!信奉吾神,永生极乐!” 此时。 祥和的白光逐渐收敛,天空的仙鹤如幻影一般,渐渐消散,而湖泊中央的雪莲,也在此刻,如昙花绽放一般,缓缓打开。 一双雪白的玉足,轻轻落在花蕾之上。 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身段,如同造物主极致之作。 白衣仙裙,气质飘飘渺渺,似画中神女临凡此间。 雪白的长发,在空中柔和起舞,而后整齐的落在背后。 狭长的美眸,温和的看向人间。 如果说先前的红衣妖灵是美艳,那么此刻的白衣神女,给人的感觉则是清纯。 那是一种只要你看到她,只会生出怜悯和疼爱,绝不忍心去亵渎的纯洁。 白衣神女看着残垣断壁的江州,看着伤痕累累的百姓,眼中露出慈悲。 她抬起纤纤玉手,葱白手指,在空中轻轻打了个转儿。 霎时间。 一道道虚幻的灵魂,缓缓浮现。 它们从大地之下缓缓飘起,从死去的江州百姓尸体内飘起,从黄泉苦海之下飘起,从面目狰狞的恶鬼体内飘起…… 无数残魂怨念,于此刻化作一道道雨线飘到半空,涓滴成江海。 幽幽魂海,缭绕天地。 冤魂哭诉,魂音凄婉。 似有数不尽的亡魂,在天地悲哭。 此外,更有咆哮声,有啼哭声,有哀嚎声,有咒骂声……万般人声混如潮,幽幽怨魂,尽显惨状。 白衣神女眸光慈悲的望着魂潮,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神女落泪,众生亦悲! 然而,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于此刻蓦然传来。 滋啦。 炽白雷电,密密麻麻的在虚空铺展开来。 威严不可一世的江阳侯,站在湖泊边缘,眸光淡漠的望向雪莲:“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的姿态,本侯向来不信天命,不服鬼神,不讲慈悲。” “你若真有本事,那便将本侯降服,打死也无妨!” 八境武夫的恐怖威压,立时如火山爆发一般,滔天而起! “放肆!” 白衣神女还未开口,跪在地上的戏命当时就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眸光泛着强烈的杀意,死死的盯着江阳侯:“袁易,你触犯神灵,已然罪无可赦!” 江阳侯冷哼道:“本侯为景国侯爵,天地之间,唯景国天子有资格定吾罪名,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他伸手往虚空一抓,漫天雷电顿时朝掌心汇聚,化作一柄煊赫的雷电长刀。 “且看本侯,今日斩神!” 白衣神女眸光平静的看着江阳侯,俄顷,她对着江阳侯的胸膛,轻缓的点下一指。 一道白光霎时洞穿虚空,如白骥过隙,悍然杀来。 江阳侯眸中雷光炽盛,身体表面的雷电瞬间变得狂暴起来,他往前劈出一刀,雷霆刀芒正中白光! 砰! 雷电长刀于空中轰然崩溃,八境武夫的无瑕之躯,被击飞出去。 可他飞出去不过数丈,便又安稳落地。 胸前的雷电被白光洞穿,衣衫融化,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精壮的肌肉,其上除了留下一道白色印子,却是丝毫未损。 他疼得差点龇牙咧嘴,却努力维持着风轻云淡,淡淡扫了扫胸口的尘埃,抬头望向前方,傲然道:“神灵,就这?” 第172章 豪杰自当轻赴死,君恩未报不言归 “你将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戏命身上的气息,再次爆发! 主辱臣死,何况为神主?他自当奋命! 到了这一步! 局面再生变化。 有了鬼神的加持,洛神教一方又出一名超凡,而且实力更是直逼八境,连江阳侯气机防御都被打破。 实力的天平,再次向洛神教倾斜。 戏命白衣神女联手,立时压制了八境武夫的江阳侯。 而那蓝白身影则轻松面对裴行之,将这位镇军大将打得几次吐血,甚至还游刃有余的出手,帮助暗夜对付苏烈。 于是。 空出手来的文守仁,便朝着姜峰的方向,缓缓走去。 师生一战,在所难免! 萧凌雪,司徒映,温韬三位六境武夫,持刀挡在姜峰身前。 文守仁一掌拍出,顿如天倾地覆,强大的力量顿时将三人齐齐震飞出去。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结局。” 文守仁眸光冷漠,轻声说道。 姜峰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开口问道:“商卿也是被你变成妖人的?” 文守仁脚步不停:“你说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他连成为老夫的学生都不配!” 他当初也花了不少心血在商卿身上,结果这个娼妓之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废物,最后只成为一个半人半妖,只懂蛮力的兽人。 “你即是武夫,又是神通者,若是将你改造成妖,想来你的实力,定然不输于梁胜。” “你放心,老夫会用你的双手,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让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让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勋贵世家,亲眼见证自己的灭亡!” 说话间,他缓缓伸出手掌,掌心朝着姜峰的方向,猛地往下一压。 一股可怕的压力,如山岳负于双肩,压得姜峰的脊背一沉,膝盖险些弯曲跪地。 他咬紧牙关,双腿剧烈的颤抖起来,倔强的抬起头,猩红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文守仁: “你说景国腐朽,朝廷腐败,可你所做的恶行,比起那么贪官污吏更甚百倍!” “你说他们高高在上,你又何尝低下过头颅,去见见这人间?” “你作为院长,在书院教书育人了这么久,你了解学子的理想吗?你倾听过他们内心真实的声音吗?你懂得他们的所思所想吗?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他们的雄心壮志,他们的满腔热血,有多么炙热吗?” “你什么都不懂,阴暗的内心,使你只能看到黑暗,你一个不懂光明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们?!” 赤金火焰骤然高涨起来,喷薄向高天,势要冲破阻碍,燃于燎原。 文守仁面无表情,手掌继续往下一压。 姜峰感觉到身上的空气真的就如一座大山,压得周身的火焰霎时熄灭,压得他浑身的骨头嘎吱作响,压得他青筋凸起,血管似要被挤爆一般。 他切实的感觉到了痛苦,也不可避免的滋生了仇恨。 这种仇恨不在于他遭受怎样的打击,他为梁胜而恨。 所谓生死最大的仇恨,不外乎尸身受虐,而梁胜遭受的一切,又岂止是尸身受虐这么简单? 不杀文守仁,终究意难平! 然而,仇恨越不过超凡之隔,怒火燃不至仇敌之血。 他亦恨自己的无力和弱小。 轰! 霜白月华,照耀天地。 萧凌雪的头顶上,一座白玉瓦,寒冰砖,霜白雕栏,银月当空的宫殿,骤然降临此间。 漆黑的眼瞳,如皓月悬空,明亮澄清,透着无尽的寒芒。 眉心位置,浮现一道明亮的月纹! 正是……神魂秘术,广寒仙宫! 紧接着。 汹涌如潮的刀气,在虚空疯狂啸鸣,如雪山崩塌,滚滚覆来。 刀术,流银碎夜。 然而,面对这强势的一刀,文守仁甚至连看都不看,手掌继续下压,而身后的虚空则骤然凝固。 轰隆隆! 雪崩撞于泰山之上,山无恙而雪流溃。 萧凌雪银牙一咬,好似不甘心一般,朝着文守仁的方向,疯狂的劈出一刀又一刀! 刀术,刹那霜华! 刀术,拂光斩月! 刀术,霜雪人间! 刀术,霁月净烟! 她倾尽所有,施尽全力,她明明知道,超凡的力量非她能敌,她明明做过尝试,更险些丧命,可是现在……她还是觉得不甘心。 天人之隔,当真打不破吗? 砰! 一头庞大的火焰鲸鱼于此刻同样撞了过来,竟如撞南墙,溅起漫天火星,似洒鲜血,在发出一声悲鸣后,消散在虚空之中。 温韬持刀斩落,冷峻的面庞,带着坚定不移的神色。 无论遇到怎样的绝境,他始终都有一种稳如山岳的气质,实有大将之风。 如今他若返回军营,起码也是副将起步。 但以他的天赋,前途又岂止是副将? 可他还是选择跟随苏烈,来到小小的江州城,从副统领做起。 不为前途,只为报恩! 苏烈让他赴死,他便赴死。 苏烈若是战死,他亦不独活。 豪杰自当轻赴死,君恩未报不言归! 今日若无生局,那便战死! 他伸手拂过面庞,炎甲骤然覆面。 今日他已施展太多次【炎甲】秘术,气血严重亏空,哪怕吞下血气丹,短时间内也弥补不回来。 可他依旧奋战。 轰! 潮平两岸阔,一线平天涯。 刀锋劈开空气,却劈不开无形的大山。 司徒映亦持刀杀来。 他见证了姜峰被超凡碾压,见证了萧凌雪以六境极致之力,依旧难敌超凡,他真切的看到天人之隔的可怕……可他还是选择出刀。 不必说什么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借口,也不必夸赞他有直面超凡的勇气。 他只恨自己,晚了一步。 不,是晚了太多太久。 若能早些醒悟,他或许能早些突破到六境,说不定还能触摸到天人之隔,超凡脱俗,解江州今日之危局。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啊。 年少时的退步和妥协,到了如今,却要用更多的力量去追赶。 这就是青春时选择放弃的代价。 他不想让遗憾延续到迟暮之年。 此时此刻,任何的恐惧,绝望,颓丧,都不能使他退缩。 而今还不拼命,更待何时?! …… 第173章 燃寿 铿锵之声,不断回响。 无形有质的虚空气流,被无限压缩,形成一堵绵密厚重的气墙,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 而萧凌雪,温韬,司徒映三人,宛如持刀劈墙,发出金铁凿击的声音。 然任何攻击,却始终无法触及到文守仁半分。 这一幕,倒显滑稽。 这面看不见的墙壁,就像是竖在他们面前的宫墙,隔绝了两个世界。 文守仁仍然一手镇压姜峰,一边独挡三位六境武夫的围攻。 他似乎并不着急杀死姜峰。 或者说,杀死姜峰并不是他的目的。 故而,他还有闲情雅致的转身,看向萧凌雪三人,眼神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赞赏之意:“虽是蚍蜉撼树,但不得不说,你们尚有勇气,倒也难得。” 尽管话语上不吝赞赏,可动起手来,亦是毫不留情。 他伸出另一只手掌,朝着攻击力最弱的温韬,一手奋然握住! 同时,他仍有余力,镇压姜峰,以及挡住萧凌雪和司徒映的攻击。 以他的神通,以他的境界,对付几个超凡以下的武夫,还不至于让他难顾首尾。 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易如反掌。 轰! 温韬顿时僵在了原地,只觉得周围的虚空如山岳般沉重,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片刻后。 温韬身上火焰轰然崩溃,炎甲碎裂,口中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面色变得煞白无比。 随着空间的不断收缩,束缚,他的双眼开始翻白,直至大脑休克,倒地不起。 连番激战,又接连受创,他早已疲惫不堪。 六境武夫的强健体魄,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解决了温韬后,文守仁又将手掌,对准了司徒映! 司徒映挥刀的动作,骤然顿在半空,全身上下的肌肉瞬间绷紧,似在与人角力。 他能感觉到,空气在此刻,如同形成一副严密而沉重的铠甲,贴住他的手臂,双腿,躯干,将他整个人套在铠甲之内! 这是一种全方位的封锁和限制,令人难以动弹分毫。 “有勇无谋者,竟能当副统领?可想而知,你们不良人不过是些粗鄙的莽夫,由你们来监察百官,也难道天下贪官何其之多。” 文守仁摇了摇头,手掌一握,就像捏着一只白鹅般,攥着司徒映的脖颈,缓缓抬高。 司徒映看似没有挣扎,实则他全身肌肉都在发力,在抗拒,目光死死的盯着文守仁,杀意腾腾。 砰! 随着文守仁的手掌猛地下落,司徒映的身躯顿时重重的砸落在地,口喷鲜血,气若悬丝。 文守仁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他没有对温韬和司徒映痛下杀手。 每一个六境武夫都是极好的研究材料,可以让他随便折腾,而不必担心用力过度。 他还有许多奇思妙想,没有得到验证。 比如,把妖族的器官直接移植到武夫身上,是否可以促进妖血的转化过程,从而缩短化妖的期限呢? 这是多么伟大而神圣的实验啊! 接着,他又将目光,落在萧凌雪身上。 这位从长安而来的不良人,师从景国大元帅,也是揭穿走私案,使运输妖族之事暴露,又迫使洛神教不得不将计划提前的罪魁祸首……实在该死! 今日之局,洛神教虽已做了充足的准备,可若是没有萧凌雪跑来江州城搅局,他们或许还有数年的时间。 况且,姜峰走到今日,与他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亦有萧凌雪的推波助澜,实在可恨! 他转头看向苦苦支撑,嘴角溢血的姜峰,心中再次叹息。 多好的学生啊,以后变成了没有情感,不会说话,不能作诗的妖兵,实在可惜。 越是这么想,他对萧凌雪的杀机就越是强烈。 文守仁掌握虚空,磅礴无尽的元炁,瞬间呈惊涛骇浪之势,无穷无尽的庞大压力将萧凌雪的神魂秘术击溃,将她一身气机镇压,将她长刀打得脱手而飞。 “老夫本该留你一命,让你亲眼看看,姜峰变成妖兵之后,该是怎样的盖世无双。” 他隔空捏着萧凌雪的娇躯,一点点的攥紧,如今在这片战场上,谁也不能阻止他杀人,哪怕手中这个人,在景国的地位非同凡响。 “你若是好好待在长安,自是无人敢对你如何,可你偏来江州送死。” “住手!” 正陷入苦战的裴行之,见到这一幕时,顿时目眦欲裂,便想来救援,可他刚准备动身,便被蓝白身影一掌击退。 “文守仁,你若敢杀她,上天入地,我必杀你!”裴行之大声怒啸! 文守仁置若罔闻。 都到了这一步了,他岂会惧怕威胁? 远处的宋明远,李廷等人,亦是面露焦色。 可他们太弱了,哪怕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去,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萧大人快死了,她就快死了啊!” 李廷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女神危在旦夕,他却无计可施。 宋明远此刻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他以手按刀,可手掌却止不住的颤抖。 他亦无力回天。 “别冲动,萧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既在安慰李廷,也在安慰自己。 如此危急时刻,他们自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张彪,不知在何时,竟已不知所踪。 …… 可就在文守仁即将痛下杀手之际,沙哑的声音,却从身后蓦然传来。 “给我,放——开——她!” 姜峰在承受着无边压力之下,依旧咬紧牙关,恨然发声。 他身上的赤金火焰愈发强盛,炽热的气息,竟在逐渐撑开空间的枷锁,推开压在肩上的巍峨山岳。 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斑白起来。 他不懂秘术,可他知道如何短暂的提升实力。 无非燃烧寿元,无非氪命。 他问光门,如果想要杀死文守仁,需要消耗多少寿命? 光门答:“会死。” 简单的两个字,说明他需要付出的寿元,远大于他自身的寿命。 自古多少人停顿在天人之隔门前,穷尽一生也无法迈过。 那不是简单的消耗多少寿命,就能够完全抹平的差距。 但姜峰还是选择直接燃命。 “那么,在我死亡之前,我不会再让他在我面前,杀死任何一个人!” 第174章 以我锦瑟之龄,斩尔花甲之岁 在无计可施,无力反抗之下,姜峰依旧选择,以命相搏! 不必说未来还有多长,迈不过今天这个坎,谈何未来? 光门这次没有劝说,也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给予支持。 它在姜峰身上,默默观察了十年,知道他的性格,也明悟他的决心。 这或许与它出发点并不相符,但它选择尊重。 姜峰不是它的主人,也不是它的奴隶,只是一个简单的合作者。 合作的前提,不正是相互尊重吗? 至于姜峰是不是真的会死……也许吧,大不了等他死了以后,它再重新物色新的穿越人选。 它其实挺看好姜峰,但它只是一扇门,它也有自己的任务。 哪怕姜峰战死,属于他的故事结束了,可它依旧有着自己的使命。 它只会做更有利于这个世界的选择! 它这样想着…… 崇——!!! 滚滚烈焰,冲破阻碍,掀起滔天爆鸣! 姜峰浴火而立,金光灿灿的身躯,浮现一道道赤红的火纹,如同碎裂的金佛,显得触目惊心。 此时的他,满头白发,腥红的双眸,满是暴戾,状若炎魔! 他只是轻轻抬手,火焰如岩浆流通,在掌心缠绕交织,化作一柄赤金流炎的长刀! 而后,轻轻一挥。 文守仁眼瞳猛地一缩。 他不得不撤回手掌,集中所有的力量,凝聚元炁之盾,挡在自己的身前。 砰——! 元炁之盾分毫未损。 这并不稀奇。 裴行之若未领军,全力之下亦不能斩破文守仁的防御,姜峰自然也不行。 但是。 这一刀却让文守仁明白,倘若他还像之前那般,必将死于姜峰刀下。 此时的姜峰,已经拥有与他相匹敌的力量! “以我锦瑟之龄,斩尔花甲之岁,以我青春之躯,换尔行将就木,你该感到荣幸。” 姜峰面目憎恶,明明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杀意,明明身躯披着暴躁的烈焰,可他的声音,却十分的平静。 “文老贼,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能杀你,我必不后悔!” 几乎在同一时间。 交战的双方,不约而同的顿了片刻。 哪怕仅仅只有一息时间,也都彰显双方此时心中的惊讶和重视。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这股全新的超凡气息,竟然来自于姜峰时……心中更是吃惊。 裴行之震骇莫名,心想这小子怎么回事?他才多大啊,就跃过天人之隔了? 苏烈沉默不语,但心中的震撼,丝毫不亚于裴行之。 天知道他为了突破七境,付出了多少心血。 更何况,他比其他人更知道姜峰的底细。 要知道,一个月前,姜峰不过区区二境武夫。 短短一个月,他竟走过了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道路。 简直不可思议! 戏命脸上亦有惊骇,可当他看清姜峰的状态后,却不由得发笑:“竟用燃命之法,换来超凡之力,这小子是疯了吗?” 他心想,这法子老夫用了不知多少回,倒也没什么稀奇。 可他燃的从来都是别人的命。 傻子才会燃烧自己。 江阳侯则默默地看了姜峰一眼。 徐公的弟子,竟然拼命到了如此程度……简直愚蠢至极。 难道他们不知道,在超凡面前,早就应该有多远逃多远吗? 看来在‘稚子之言’上,还要再加上一个‘狂妄自大’。 唯有那个通体蓝光的神秘人,目光始终深深的看着姜峰。 文守仁惊讶过后,看向姜峰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凝肃起来。 “老夫便再教你一课,好让你知道。” 他认真说道:“有些事情,不是拼命就能够做到的。这世上有许多的事情,哪怕你付出生命,也只有失败。” “就如,此刻。” “纵使你拼尽全力,也伤不了老夫一分。” 不是拥有超凡修为,就能杀死另一个超凡。 这种靠秘术强行提升起来的力量,岂能对另一个堂堂正正的超凡修士构成威胁呢? 姜峰没有反驳。 他只是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萧凌雪三人,察觉到他们并未有性命之忧后,便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文守仁身上。 无需多言。 他毅然决然的踏进超凡的战场,金光显露于身,仿若面露狞恶,心怀慈悲的降魔罗汉临世,却更显霸道。 【金刚不败】。 赤金色的火焰,于此刻化作一袭暗金披风,在身后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三昧真火】。 他踏在血迹斑斑的街道上,眼底闪烁幽暗深邃的光,霎时间,一道道虚幻而狰狞的魂体,从远处的魂海之中,被强行拉来。 【九幽敕灵】。 孱弱的魂体,在半空飘荡,发出狰狞的咆哮,却在此时,似有一抹柔和的微风荡过,仿佛洗净尘埃,拂去恶邪,凶戾暴虐的面孔,渐渐平静下来。 【封正黜邪】。 封正使它们保持魂体不散,黜邪使它们恢复理智,遵从号令。 一道道怨魂褪去狰狞,恢复宁静,汇聚在姜峰身后,成为众多魂体的一员。 影影绰绰的身姿,逐渐累积,密密麻麻,宛如一支来自地狱的幽灵大军。 他们跟随在姜峰身后,眸光冷漠的盯着文守仁,似乎只待一声号令,便要发起最后的冲锋。 姜峰左手一翻,山呼海啸的魂音,如击天鼓,轰鸣八方,冲荡九霄。 【八海潮音】。 他用燃尽寿元换来的修为,提升的可不仅仅是一两个神通! 此时的姜峰,身上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威严。 他站在万千魂体的身前,手持炎刀,身覆金铠,暗金披风,却如沙场领军之大将,统领万卒。 这一刻。 整片超凡战场都为之寂静下来。 就连得到鬼神加持的白衣神女,亦在此刻,投来一道惊愕的目光! 她获得白莲圣母的一截指骨,拥有幽冥神力的同时,也获得了白莲圣母的一部分记忆。 此时,她只觉得姜峰的模样,有些……似曾相识。 “自命不凡的你,看不起天下的普通人,而今,我便让你知道,纵是蝼蚁之身,亦可撼天!”姜峰声色冷漠。 他不懂军阵,身后的魂体亦没有肉身,自然不存在气血,无法凝成兵煞。 可他并未虚言。 这万千魂体的魂音,便如万千擂鼓同时击响…… 为他壮声! …… 第175章 我就问你,受伤了没? 于是间。 姜峰往前一按,滔滔魂音,如汹涌海潮,在虚空中奔流咆哮,叠成重重巨浪,席卷天下! 文守仁眸光一凝,周身百丈之内的元炁,随他意念而动,滚滚气流,如瀑海洪流般涌向前方,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将滔天魂音隔绝。 与此同时,如天河倒灌般的元炁瞬间朝着姜峰的方向淹没而去! 姜峰脚掌往地面重重一跺,【金刚不败】使他稳如泰山,如礁石立岸,长刀竖前,将汹涌而来的元炁尽数剖开,朝两旁分涌。 随后,他他身形猛地一跃,于空中双手持刀,自上而下,奋力一斩! 锋利的刀锋如劈风斩浪,逼得文守仁不得不转攻为守。 姜峰甫一落地,当即踏步前冲,拖刀而行,炽烈的刀锋在地面切出一道焦黑的痕迹,直至文守仁身前数丈,长刀倏然一斩! 铿锵。 炎刀的锋芒落在元炁之盾上,爆出刺目的火星。 坚硬的盾牌纹丝不动! 也难怪裴行之称这元炁之盾为乌龟壳,确实坚硬无比。 姜峰伸手遥遥一抓,隔着元炁盾牌,欲将文守仁的神魂敕来。 文守仁只觉得魂宫微微一晃,蕴魂殿内的神魂险些离开魂宫,离体而去,心中顿时骇然,他连忙收敛心神,禁闭天门,稳固魂宫。 姜峰不懂神魂杀法,无法以神魂之力入侵其魂宫,或者将战场转移到阴阳交界,直接灭其神魂。 但逼迫文守仁分神镇压魂宫,已是达到目的。 姜峰高举炎刀,心神却在此刻沉浸于回忆之中,而后,往前一斩! 细如线,亮如昼的刀锋,伴随着清脆的刀吟之声,在虚空一闪而过。 刀术,刹那霜华! 这一式,他不止一次见萧凌雪施展,在【六界灵觉】的感知下,他不断地解析这一招,私底下也曾练习过。 只是过往因为修为不足,气机不够凝练,故而迟迟无法施展。 直到如今,他以燃命之法,跃过天人之隔,拥有超凡之力,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复刻这一刀! 虽然做不到完全一致,却也有八分相似! 铛! 金石撞击的声响,如洪钟大吕,在虚空中响彻。 文守仁的瞳孔骤然一缩。 却见那有质无形的盾牌,竟在这时显露出一道道碎裂的痕迹。 这可是连超凡武夫都无法击溃的防御炁盾啊! 可他却是不知,在他稳固魂宫的同时,元炁之盾难免失去一部分力量的加持。 而姜峰的【六界灵觉】不仅精准的捕捉到这一契机,更是以强大的目力,寻到无形盾牌的罅隙之处,施展【刹那霜华】,如刀撬壳,终于击溃了他的防御。 盾牌碎裂的瞬间,真空顿破,姜峰左手顺势往前一按。 雄浑如海的魂音,汹涌澎湃,无孔不入,顷刻间便如万丈巨浪,倾覆而来。 咚! 文守仁只觉得大脑一阵嗡鸣,刚刚稳固的魂宫再起动荡,蕴魂殿更是摇摇晃晃,如遭地震,险些崩塌。 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神通【御炁归元】,让文守仁拥有全方位,堪称固若金汤的防御能力,连同境界的超凡武夫也无法击溃 正是倚仗这门神通的超强防御力,一直以来,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他都有恃无恐,浑然不惧。 可在今日。 这门号称天下至强防御的神通,竟然被姜峰一刀劈碎! 明明那一刀的攻击力逊色于超凡武夫,明明姜峰展示出来的力量远不及裴行之。 可这元炁盾牌,却还是被他斩破! “怎么,你好像很惊讶?” 姜峰并未停下攻击,炎刀再挥,刀刀凌厉。 文守仁不敢出声,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其他心力去回话。 忽然。 文守仁连番后撤。 原先所站的地面骤然皲裂,似有岩浆在地底流淌,炽烈的火焰如火山喷发一般,冲天而起。 仔细看去。 姜峰脚下的大地,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化作一片焦土。 这是他以【三昧真火】为基础,模仿刀术【霜雪人间】施展的杀伐之术。 他的攻击,可不仅仅在魂音,在刀锋,亦在火焰! 凡他立身之地,皆为炎海,尽为焦土! 文守仁甫一后退,姜峰立即持刀冲杀。 密密麻麻的火焰刀气,如暴雨倾泻,铺天盖地的斩向文守仁,斩得周身元炁摇摇欲坠,发出碎裂声响。 亦有【八海魂音】和【九幽敕灵】两种神通,不断撼动文守仁的魂宫,如魔音光脑,似魔神捞魂。 逼得文守仁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和精力去稳固魂宫,以至于周身的元炁变得越来越稀薄。 这一刻,他的眼神逐渐变了。 他的骄傲,他的自信,他的淡然,在此刻,碎了一地! 砰! 终于,一道刀锋击溃了元炁盾牌,突破了文守仁的重重防御,从他的手臂上一掠而过。 滋滋。 刀气划过血肉,鲜血还未溅射,便已被焚灭蒸发,伤口上更是附着赤金色的【三昧真火】,如同阴毒的虫豸,不断钻入血肉,焚筋灼骨。 “啊!” 文守仁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急忙伸手抓向伤口,调动元炁驱逐火焰。 可他却骇然发现。 这古怪的火焰,竟然连元炁也开始灼烧。 “我就问你,受伤了没?” 姜峰的声音,像是压抑着极致的恨意,如愤怒的野兽,带着沸腾的杀意。 “你以为,你的神通就没有破绽吗?” 姜峰再次劈出一刀,烈焰刀气劈斩在元炁盾牌上,竟不再崩溃,而是依附在上面,不断地焚烧,使得元炁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融化开来。 文守仁彻底陷入了呆滞! 为何他的神通会失效? 他却不知,【三昧真火】在不断攻击元炁的过程,也在得其三昧。 既得三昧,则无物不焚! 文守仁赖以防御的元炁,不,甚至是他的神通,从此刻开始,在姜峰面前再无任何威能! 砰! 刀气附着着【三昧真火】,如热刀切蜡,轻而易举的破开元炁盾牌,擦着文守仁的鼻尖而过。 文守仁脸色煞白,若非他及时侧身,这一刀便已将他斩杀。 轰隆隆! 【八海潮音】的【九幽敕灵】的双重干扰,使他魂宫不断摇晃,连思维也仿佛陷入泥潭。 噗嗤。 灼热而锋利的刀气顺着手腕的位置一切而过,一只断手抛向空中,却在【三昧真火】的灼烧下,仅是片刻之间,便彻底化作灰烬。 且不说防久必失的道理,在神魂被撼动的情况下,文守仁不可能每次都躲过姜峰的刀。 文守仁终于意识到,这般继续下来,他真的会死! “救我!” “戏命,暗夜,尔等快快救我!!” 当【御炁归元】神通再无效用时,文守仁的心理防线也被彻底击溃。 …… 第176章 且随我来 若抛开【御炁归元】的神通,纵使文守仁拥有超凡之力,他也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文弱书生。 神通是他的护身铠甲,不仅护住了他的身躯,也护住了他卑微怯懦的自尊心。 是以,当他引以为傲的致胜法宝无法再使用时,显露出来的便是这丑陋不堪的真面目。 “住手!” 宏大的厉喝声蓦然传来,那是来自于那位蓝白身影,一位八境神通超凡修士! 可姜峰当然不会就此收手。 他以命相搏,他恨意难消,为的便是将文守仁斩于刀下! 崇——! 炽烈的火焰在刀锋上熊熊燃烧,发出巨大的轰鸣,如火龙在刀尖咆哮。 姜峰挥刀一斩,霎时间火光冲天,庞大的火焰刀气,宛如火蟒掠空,凶狠狰狞,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文守仁当头吞下! 咚! 一道深蓝色的光幕,如滔滔水浪席卷高空,挡在了姜峰的火蟒之前。 滋滋。 水火相撞,顿时发出一连串的滋啦声响,无数的水雾顿时蒸腾而起,化作一片茫茫雾气,将文守仁的声音彻底笼罩。 姜峰岂能放任文守仁就此逃脱? 【六界灵觉】的加持下,他的目光瞬间穿透层层云雾,锁定了对方逃跑的身影。 “老贼休走!” 姜峰持刀撞入雾海之内,追亡逐北,誓杀文贼! 轰隆隆。 姜峰的身形甫一进入雾海之内,虚空的云雾宛如沸腾起来一般,发出阵阵轰鸣巨响,好似有一头恐怖的巨兽,在云雾深处被惊醒。 下一刻。 一头体型庞大,面目狰狞的恶兽,顿时从云雾深处悍然撞开。 它通体云白,好似由雾气捏造而成,活灵活现,异常凶狠,张嘴便朝着姜峰的方向撕咬而来。 姜峰冷哼一声,他脚步不停,在即将与云兽相撞的瞬间,脚步一错,侧身往前滑铲,火焰刀锋却擦着云兽的身躯斩戮而过。 庞大狰狞的云兽顿时被切成两半,重新化作雾气消散开来。 姜峰的速度几乎没有任何迟缓,以凶悍的姿态,继续追击文守仁。 “竖子猖狂!” 浩大冷漠的声音,从雾气深处轰轰传来,那位八境神通显然对姜峰如此咄咄逼人十分不满。 云雾霎时间凝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强大的气息如山岳般从天而降,顺着姜峰的头顶镇压而来。 姜峰脚步一顿,他起头望向高空,眸光异常冷漠。 他知道,在这位八境神通的阻拦下,他很难继续追杀文守仁。 于是,他停下脚步,甚至主动散去手上的火焰长刀,转而握紧拳头。 超凡境界的【金刚不败】有多强? 今日或可一试! 霎时间。 滔天的金光,伴随着赤红火焰,在姜峰身上无限膨胀,凝结成一尊高大的巨人。 他不懂拳法,故而只是沉腰坠马,朝着天空的方向,猛地轰出一拳! 高大的巨人随着他的出拳而出拳,拳风呼啸,似巨兽咆哮,尽显张狂! 轰! 赤金色的拳头,顷刻间轰开了云雾巨掌,仿佛轰破了一片天,无穷无尽的波纹,以拳头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张。 空气似被打爆,发出轰鸣巨响,浓郁的云雾被暴力的轰开驱散。 一时间,云开雾散,地阔天长! 这一拳,不仅仅是超凡境的神通,更是超凡境的武夫。 文守仁狼狈逃窜的身影再次显现,姜峰掌握炎刀,再行逐杀。 蓝白身影冷哼一声,对于没能阻拦姜峰,倒也没有恼怒。 须知,他此时尚在与裴行之纠缠,同时又分心协助暗夜对抗苏烈,而今又再次分神援救文守仁…… 故而,他施加在姜峰这边的力量,并非是全力! 可以说,他这是以八境神通的力量,同时与三位七境武夫对抗。 没人可以否认他的强大! 然而,姜峰这强悍无匹的一拳,落在宋明远等一众不良人眼中,却是令他们目瞪口呆,当场变得呆滞下来! “这,还是姜峰吗?”宋明远眼神恍惚。 老宋头已经不止一次怀疑人生了。 从姜峰突破到四境,修为与他相当开始,他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在姜峰晋升为银牌,与平起平坐之后,他还想着大家平级而已,不必心慌,想要超过自己,起码也得一两年的功夫吧。 然而等到今日,他先是发现姜峰突破到了五境,而今又跟吃了药一样,嗖的一下变成了超凡修士…… 当真是猝不及防。 一旁的李廷更是彻底呆愣下来。 这他娘的是姜峰? 这个擅长巧言令色,仗着些许才名,恃宠而骄的小白脸,居然变得如此强大?! 我还有超越他的可能吗?女神还会对我另眼相看吗……李廷目光复杂,又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他既为姜峰的强大感到高兴,起码让他们的赢面增加不少。 可他又不想姜峰变得这么强,情敌越强,岂不显得他越弱? “老张,我想我应该放弃了。”李廷深深的叹息一声,觉得往后的人生,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嗯?老张?” 若是以往,张彪听到这句话,定然也会回他一句大实话:萧大人本来也看不上你。 可是等了片刻,李廷却迟迟未曾得到张彪的回应,不由得转头朝身后看去。 “张彪呢?” 他拉了拉身旁的宋明远,问道:“头儿,张彪不见了!” 宋明远回过神来,这才猛然惊觉不对劲,他急忙看向其他不良人:“你们可见过张彪?” 众人尽皆摇了摇头。 宋明远哪里还不明白,张彪定是出事了! 可刚才若是有人接近,自己又怎会没有发现呢? …… 滴——答! 潮湿的甬道内,一滴滴水珠时而从岩顶上滴落,发出滴答声响。 一处废弃的枯井下方,张彪背着张淮的尸身,沿着昏暗的地下通道,逐渐往前奔跑。 “你想知道张家村祖训的真相吗?” “你想为你弟弟报仇吗?” “你想要救你的同僚吗?” “如果想,那便带上你弟弟的尸身……且随我来。” 就在姜峰一度陷入苦战,三位副统领陷入死境,张彪心中焦虑却束手无策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 ps:求五星好评,求评论,求催更,求爱心发电。 第177章 神通丹 张彪愚蠢吗? 他只是看起来憨厚,也不太会说话,但他并不愚蠢。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问题,在这种时候传到自己的脑海中,他又怎会轻易相信? 他很清楚,自己不应该顺着对方的指引而走。 可他惊骇的发现……在声音传来的那一刻,他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你他娘的都控制住我了,还要问我一声,是显得自己很有礼貌吗……张彪在心中不断咒骂。 倘若真是他自愿离开,又岂会不与宋明远知会一声? 张彪知道自己说不了话,也无法凭自己的意志行动,他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对方施为。 在昏暗的地下通道内左转右拐,全力奔跑了许久。 很快,张彪敏锐的感觉到,空气逐渐变得灼热。 身体虽然不受控制,但感知却还存在。 一路走来,他很清楚自己一直在往下走。 不一会儿。 张彪背着张淮的尸身走出了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宽阔的地下岩洞! 岩洞中央,摆放着一尊丈许高的青铜大鼎! 鼎部下方,窜起炽热的火焰,仿佛连接着地下火脉,将青铜大鼎烧得通红。 张彪身躯一震,他感觉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归自身。 “你到底是谁?” 他脸色冷肃,沉声问道。 “过去已成定局,未来可以改变。” 那道苍老的声音说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话语,随后再次说道:“你知道洛神教费尽心血,以人炼妖是为了什么吗?” 可未等张彪开口,他又自顾的说道:“他们改造人体,使人成为半妖,既是想培养大量的妖人充当武夫,也是想从中探索一种全新的可能。” “妖族天生具备某种神通,或可喷火,或可吐水,或可御风,或可钻土,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将妖族身上的神通剥离下来,转移到人体身上,那便可以让每个人都拥有神通!” “这便是妖丹背后真正的秘密。” “只要妖丹能够完全成型,届时,人族的神通不再是所谓的天授,而是通过掠夺妖族身躯,以妖炼丹的方式获得,到那时候……人人皆可成为神通者。”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从妖族身上剥离神通,反而要先制造妖人,岂非多此一举?那是因为从妖族与人族天生存在巨大的种族隔阂,妖族的天赋神通无法直接作用在人族身上,因此,须以妖人为媒介。” “知道洛神教为什么会想出这种办法吗?其中一个原因,正是来源于你们张家村的传说。” 张彪心神一震。 这和张家村的传说又有什么关联? “神通是可以遗传或者继承的。一者如你们张家村流传的妖魔传说,通过血脉传承。但这种方式存在许多的不确定性,神通者的后代,也未必都能觉醒神通。” “一者则是神通本身具备传承的特殊性,但这种神通世间少有,我们暂且不做讨论。” 暗中的神秘老人也不管张彪听不听得懂,一直这样自说自话: “基于血脉传承这种方式,曾经就有一位绝世天才,想到了一个方式。那便是把神通者炼制成一枚丹药,通过吞食丹药的方式获取神通,因此,他将这种丹药取名为‘神通丹’。” “他认为,只要吞下‘神通丹’,便可将对方的神通吞为己有,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天马行空,举世无双的好点子。” “更重要的是,想出这个办法的人,最后,居然真的成功了。” 张彪眼瞳猛地一缩,心脏仿佛漏了一拍一般,整个人瞬间呆滞在了原地! 以神通者炼丹,通过吞食丹药获得神通? 如果此法为世人所知,那天下的神通者,岂不得人人自危? 不,吞了丹药获取神通的人,还有可能再被人拿去炼丹。 那么……天下必将大乱! 这时,神秘老者话锋一转,又开口道:“但是,此法虽然可行,但成功率却很低。大多数人吞下神通丹以后,要么直接爆体而亡,要么直接没了半条命,少部分的人虽获取了神通,但也从此神志不清,彻底疯掉了。” “后来,那位天才通过多次试验,最后才发现,吞丹之法,也要遵循血脉遗传的规则。” 张彪颤抖着问道:“什,什么意思?” 神秘老者说道:“也就是说,被拿去炼丹的神通者,必须与吞丹人之间存在血缘关系,并且这种血缘联系越紧密,成功率就越高,获得的神通也就越强。” “这个方法第一个成功者,正是来源于你们张家村人。” 张彪只觉得心神似有万千雷霆同时炸响。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张家村那个传说,那条祖训的由来…… 当初那个抱着孩子尸首离开村子,多年后又重返张家村的男人,难道正是通过此法,获得的神通? 他……竟然将自己孩子的尸身……炼制成丹?! 张彪只觉得心神巨震,整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变成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忽然,他猛地惊觉过来,嘴唇有些颤抖起来:“所以,你,你想做什么?” 神秘老者传来慈祥的笑声:“孩子,你想不想,也成为神通者啊?” 霎时间,张彪骤觉浑身冰凉,脊生冷汗! 他感受着背后弟弟的尸身传来的冰凉触感,却在此刻,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仿佛背着一座冰山。 这一刻,他忍不住开始心惊胆颤,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我,不,想!”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 可下一刻,他又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神秘老者虽然是在询问,可明显不会给张彪选择的机会。 “以你的资质,就算修行五十年,也未必能达到超凡,只有成为神通者,才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资质,增强实力。” “你想要为你弟弟报仇,想要救下你的同僚,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其实你也不用觉得愧疚,反正你弟弟已经死了,咱们不过是借用一下他的尸身而已,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也会同意的。” 张彪眸光颤动,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似在挣扎。 可他发现,自己的反抗,自己的挣扎,在对方面前根本徒劳无功。 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操控自己的身体,将张淮的尸身,扔进了那尊青铜大鼎内。 “不!!!” 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声,在岩洞内蓦然响彻开来。 …… 第178章 千秋伟业如幻梦,人生到此为终途。 文守仁捂着断手的伤口,披头散发,满脸血污,一路狼狈逃窜。 哪里还有刚出场时的高人做派?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不止一次感到了后悔。 后悔的不是加入洛神教,不是做着惨无人道的妖丹研究,更不是把自己的学生炼制成妖兵。 他后悔的是当初没有早点杀了姜峰这个逆徒! 姜峰开始在不良人崭露头角的时候,洛神教早就想让许鹤暗中将其杀死,是文守仁一再阻拦,才放任姜峰逐渐壮大。 后来,当姜峰拥有神通的消息传来时,文守仁不仅没有担忧,反而有着欣慰和喜悦。 拥有神通的姜峰,无疑是最完美的继承人! 尤其在上一次,两人在茶馆的一番洽谈。 那时候姜峰说他在走一条正确的路。 文守仁虽然生气,可内心依旧对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因为姜峰说他并不伟大,他其实是个自私的人。 他不是为了百姓而惩戒贪官,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自己。 只是不想再走科举,踏入文道。 也正是这个理由,让文守仁没有选择当场杀死姜峰。 他认为姜峰还是有可能向他靠拢。 却没想到,他的心慈手软,导致了今日这般结局。 身后传来的强烈杀意,让他心神始终绷紧, 崇——! 文守仁倏然停下脚步。 赤红色的火焰,在虚空中铺展开来,竟是将方圆百丈封锁起来,形成一方火焰囚牢! 文守仁尝试着操控元炁,想要轰开眼前的焰墙,却发现经过无限压缩的元炁,在触碰到火焰的瞬间,顿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响。 火焰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愈发高涨,如添薪柴。 这让他更加绝望! 此时,文守仁蓦然回头。 身披赤炎,遍体金光的姜峰,手持一柄暗金焰刀,霜白长发在火焰中显得异常醒目,有一种妖冶而冷漠的俊美。 他的脸上显得很平静,可那双猩红的目光,却透着强烈无比的恨意。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沦肌浃髓的恨意。 纵是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无法释怀,无法消除。 他踏着沉稳的步伐,带着不容更改的坚定,狂暴的烈焰在虚空啸鸣,释放着浓烈无比的惊天杀意。 “文老贼,在你将书院变成藏污纳垢,残忍无道之地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文守仁神色冷漠,可眼底流露出的恐慌,却让他内心的情绪彻底暴露。 他冷声喝道:“老夫曾教你知识,是你的老师,姜峰,你若杀了我,便要背负弑师的恶名,难道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姜峰平静道:“无所谓,我本就是不良人,名声于我无用,恶名只会成全我的凶名,如此甚好。” “况且,待我将你的恶事公诸于世,天下人只会唾弃你,臭骂你,将你钉在耻辱柱上,使你遗臭万年。” “而作为大义灭亲的我,世人只会称赞我!你的死,只会造就了我的凶名,成就了我的美名,你说气不气人?” 文守仁表情逐渐狰狞起来:“妄想,你妄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逆徒!” “当初他们要动手杀你,是老夫拦下了他们,给了你迷途知返的机会!你不但不知感恩,如今还要弑师!” “你,恩将仇报!!” 姜峰挥出一刀,刀锋破开了元炁盾牌,在文守仁的腹部上留下一道焦黑狰狞的伤口。 “梁胜临死的时候,只字都未曾提起你,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的语气愈发冷漠:“在他眼里,你根本不配为人师!” “你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一个毫无伦理道德的恶魔!” 炽烈的刀芒,带着强烈的恨意,浓郁的杀机,劈开元炁盾牌,斩过文守仁的左臂,将一条残缺的臂膀抛飞,而后燃成灰烬。 文守仁发出惨叫,痛苦使他哀嚎,悔恨使他狰狞。 “你们不懂我!你们所有人都不懂我!”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要成就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事业,我要让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拥有自保的实力。” “我要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我要让世界再无战争!” “为了这个目标,我苦熬了十五年,付出了多少心血?!否则,以我超凡之躯,又岂会如此苍老?” “哪一个王图霸业没有牺牲?哪一个王座下面不是白骨累累?”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付出,你凭什么来指责我?又凭什么来制裁我?!” 姜峰坚定的挥出一刀,将文守仁的双腿齐根斩断,使他狼狈倒地。 文守仁趴在地上,纵是痛苦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可他始终不肯放弃生的希望。 他挣扎的往前爬去,用仅剩的右手,在地面抠出五个深刻的血指印,狰狞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前方:“我,没有错!” “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戏命救我!” “暗夜救我!!” “洛神救我!!!” 无人回应。 姜峰走到文守仁身后,一脚踏住他的后脊,将他踩顿在原地,而后倒持炎刀,眸光没有半点犹疑,炽烈的刀锋直接刺入他的后背,贯穿前胸! 霎时间,文守仁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悔恨,所有的妄想,都停留在了这一刻。 他目光依旧死死的望着前方,似在期盼生路,又似遥望远途。 他继承老师的遗志,守护着江洲书院,为使书院发扬光大,他做了多少努力。 他想起了前半生的兢兢业业,想起了前半生的壮志踌躇,也想起了前半生的一败涂地。 直到那一夜的转变。 他的野心不再拘泥于一座书院,甚至不再局限于景国! 他的眼光是全天下,是整个神州,乃至整个世界! 跌宕起伏的一生,如走马灯一样,眨眼而过。 他始终睁着眼睛,生命却已消失。 千秋伟业如幻梦,人生到此为终途。 望着文守仁的尸体,姜峰眼中的恨意逐渐平息。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不管你的理由再怎么伟大,可你凭什么可以牺牲别人来成全你的伟大? 轰隆! 眼前的火焰墙壁,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一尊蓝白色的身影,破开了焰壁,以无法阻拦的强势之姿,破开火焰囚牢,踏入此方天地! 姜峰拔出炎刀,眸光平静的看着对方:“你来迟了。” 蓝白身影沉默了半晌。 随后,他竟遽然轻声笑了起来。 “不,我来的,刚刚好。” 姜峰瞳孔猛地一缩! 他表情露出痛苦之色,手掌死死的捂着心脏,身上传来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使他无法维持站立。 燃烧寿元的代价,到底还是来了。 …… 第179章 你到底是谁 武夫起源于哪个时代,至今已经无从考究。 但武夫的寿命几何,世人早已知晓。 四境武夫拥有一百二十年的寿命。 五境武夫拥有两百四十年的寿命。 六境武夫拥有三百六十年的寿命。 而武夫一旦跃过天人之隔,达到超凡境界,寿命更可长达五百岁! 姜峰一朝突破五境武夫,本可拥有两百四十年的寿元。 可他先是为了追寻梁胜的行踪,强行施展【因果追溯】,献出了十年寿元。 而后为了越过天人之隔,向文守仁复仇,以燃烧寿元的代价,获取强大的力量。 这一次,他整整燃烧了一百六十年的寿元! 这还是光门及时中断,才避免了他当场死亡。 当然,这里面也并非只是光门的作用。 可不管如何,生命一下子减少了三分之二的寿命,可谓损失惨重。 但姜峰并不后悔。 哪怕他的生命,仅剩下最后不到五十二年。 纵是寿终正寝,他最后也能活到七十岁。 上辈子经常熬夜加班,都未必能活这么久呢。 身上的烈焰,在此刻逐渐熄灭。 周围的焰墙失去力量的维持,也倏然消散。 失去焰墙的遮掩,萧凌雪等人立即见到。 那个白发少年的身影,正缓缓倒地。 他们只见到蓝白身影刚跨入焰墙,下一刻姜峰便倒下,自然以为姜峰是被对方所伤。 萧凌雪强行提起一口气,身化刀光,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虚空,斩向那道蓝白身影。 这一刻,她忘记了对方是一位更强大的超凡,甚至忘记了生死。 然后。 她看到了一只摊开五指的手掌。 铺天盖地,如山如岳。 它遮盖了视线,笼罩了天地,好似穿透了真实,撞开天门,闯入魂宫,直入蕴魂殿,往王座上的神魂擒拿而去。 这是超越了现实层面,直指神魂的攻击! 即所谓的,神魂杀法! 萧凌雪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下坠。 坠入黑暗,浑噩不知。 身不由己,如陷泥潭。 真正面对八境神通,才知道什么是直面死亡。 那是比面对七境神通时,还要无力和绝望! 轰! 就在这时,战甲残破,拖着重伤之躯的裴行之,如神降临。 他挡在了萧凌雪身前,顶替了她的视线。 虽满身疲惫,可脸上依旧透着沉稳和冷肃,那握刀的手,更是稳如泰山。 “想杀我师妹,需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裴行之一刀斩出,刀气汹涌如潮,呼啸天地! 以刀术对抗神魂杀法,实则说不上谁更凌厉,谁更凶险。 八境神通的神魂杀法固然强大,可超凡武夫的天门和魂宫本就固若金汤,就算真的杀进了蕴魂殿,也不至于一下子灭掉了七境武夫的神魂。 相反,八境神通的肉身却扛不住超凡武夫的一刀!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伍子荀一样,神通和武夫皆入超凡之境! 当然,七境武夫在面对八境神通时,也根本占据不到上风。 正如此刻。 砰——! 刀气撞在一堵云色雾墙上,如惊涛拍岸,碎浪如银。 蓝白身影巍然不动,反倒是裴行之的脸色蓦然一白。 八境神通在境界上高于裴行之,故而双方这一击比拼,一者无伤,一者魂伤。 只是以超凡武夫的神魂韧性极强,裴行之也只觉得大脑好似针扎一样的疼痛,但也只是痛一痛,忍一忍便过去了。 八境神通轻易挡住了七境武夫的攻击,而七境武夫却全凭肉身硬抗神魂杀法。 这便是两者之间的差距! “师兄,救人。” 萧凌雪虚弱的声音,带着急切,在裴行之身后传来。 裴行之面色沉凝,一手抓着姜峰的身躯,连忙后撤。 而对面的蓝白身影则抓起文守仁的尸首,那笼罩着蓝白光芒的面庞,不知是何种表情。 “到头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是个废物。” 蓝白身影摇了摇头,旋即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伸出两根手指头,作剑指状,而后径直刺入文守仁的心脏。 以裴行之的目力,却也不难见到,对方的手指头,夹着一只极为诡异的虫豸。 他把那只虫豸,如插秧一般,种进了文守仁的心脏。 半晌后,蓝白身影抽出手指,松开了文守仁的尸体,任其坠落地面。 下一刻! 这具已经没了生机的尸体,竟然轻微抽搐了一下。 更诡异的是。 文守仁那断裂的手臂,被焚灭的双腿,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 先是生出骨头,而后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经脉血管,继而长出血肉肌肤。 松弛的皮肤,变得紧实,变得皙白。 那苍老的面容,变得愈发年轻,如复青春。 裴行之瞳孔骤然一缩!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根本就是……另一个梁胜! 难道文守仁炼制妖兵的方法,这个神秘人也掌握了? 不对。 这根本不是什么炼制手法,而是将一种古怪的虫豸,放入文守仁的心脏。 姜峰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睁开沉重的双眸,眸光颤动的望着这一幕。 满是裂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沙哑,虚弱却透着坚定:“所以,真正害死梁胜的人……其实是你?” 蓝白身影平静道:“倒也不是,将梁胜变成妖兵的人,其实还是文守仁,只是……他也在我的引导之下,才得已做到这一步。” “文守仁所有对妖的认知,都是我给予他的引导。” “他的作品是梁胜,而我的作品,则是他。” 说到底,文守仁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这一点,就连文守仁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用蓝白身影自己的话来说,凭强大的力量对他人的思维进行控制,这是愚蠢的莽夫才会使用的办法。 你若是掌控一个人,让他的一切行为都遵循你的意志,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反而在那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那才是最完美的掌控! 文守仁觉醒至今才过去多久? 他凭什么能够在十五年内,就研究出炼制妖兵的办法? 又凭什么,仅仅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就一路走到了超凡境界? 须知,如苏烈,裴行之这样的天才,也用了二十多年,才超越了天人之隔,晋升超凡。 就连文守仁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明明已经是超凡修士,却为什么会显得那么苍老? 他还天真的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觉醒神通时已不再年少的缘故。 实际上,却是被人在暗中不断利用禁术,强行提升修为的结果。 他只是一颗被人催熟的果子,只待在合适的时机,将其采摘。 本来这枚棋子可以用得更久,却没想到,折在了这里。 此时。 姜峰也全都明白了。 文守仁明明是超凡神通,哪怕他的肉身弱于同境界的武夫,可也不该如此羸弱才是。 联想一下张淮衰竭的肉身,答案也就不难猜出了。 “所以……” 他略微抬眸,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在此刻透着冰冷的寒意:“你到底是谁?” …… 第180章 倒反天罡 轰隆隆! 这是雷霆轰鸣的声音。 江阳侯与白衣神女对轰了一招,借力后退,又顺势一拳轰出,将戏命击退。 江阳侯强大自是无可争议。 八境武夫的无瑕肉身,防御力实在惊人。 白衣神女的力量,可以腐蚀武夫的气机,却依旧无法给八境武夫的肉身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疼是真的疼。 此女的本体是忘川幽莲,本就是鬼族之物,相比于腐蚀气机,她更厉害的地方,在于对神魂的伤害极高。 如今又有了无名鬼神力量的加持,实力更是远胜于普通八境。 于江阳侯而言,白衣神女的每一道攻击,都像是用一根长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着蕴魂殿内的神魂。 若非仗着无瑕之躯硬抗,天门和魂宫皆是稳如泰山,替他抵御了大部分神魂伤害,换做七境武夫,几道白光打下来,早已魂飞魄散。 可江阳侯心里明白,倘若继续打下去,一旦天门被轰开,魂宫失守,神魂亦有覆灭之危。 到那时,纵是无瑕之躯,亦仅剩下一具无魂的躯壳罢了。 他转头看向苏烈。 更准确的说,是看向那颗金光灿灿的龙珠。 这是他势在必得的东西! 他事先并不知道洛神教的布局是为了引来真龙之灵,也不知道他们要借助忘川幽莲,开启幽冥鬼门。 洛神教与他的交易,是以三个条件,来换取他的袖手旁观。 至于洛神教的整个布局,对他却只字未提。 江阳侯也并不在意。 因为真正与他合作的人,从来都不是来自洛神教。 只是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先与洛神教虚与委蛇罢了。 他本想待事情即将结束的时候,再行出手。 可龙珠的出现,却让他再也无法等候。 他不知道洛神教是否知晓,但他却是知道,龙珠其实涉及到一桩巨大的机密。 那个秘密,被千年前的第一代江阳侯记录在一份绝密的档案之中。 袁易继承了江阳侯爵位后,也从袁氏一族的祖祠中,得知了这一秘密。 这个秘密太大,大到他必须小心谨慎,甚至伪装自己并不知晓。 因此,他向苏烈提出,由他保护龙珠,遭到拒绝以后,也并未强势逼迫。 至于与那个人之间的合作……反正他与对方的协议里面,并不涉及到龙珠。 故而他若夺得龙珠,自然与对方无关。 然而,江阳侯此时却已反应过来。 他的及时出面,确实给予了洛神教更多的压力,却也迫使他们于此开启了鬼门,招来了鬼神的一截指骨。 戏命可以通过忘川幽莲开启鬼门,可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行此招呢? 因为,这不是开启鬼门的最佳时期。 倘若戏命能够拿到龙珠,借龙珠上的真龙气息,为忘川幽莲重塑妖躯,届时再开启鬼门,或许招来将不止一截指骨。 但是,当鬼门出现,忘川幽莲获取鬼神指骨,实力直逼九境时,局面又再次回到了最初。 他看似阻止了洛神教,却不过是继续维持双方实力上的平衡。 江阳侯这才明白,他还在局中! 过去无法更改,未来可以改变。 那人说过,这一局的胜负,从来不在明面上的争夺,甚至于不在下棋的棋手。 只看那个局外人,想不想干涉这一局。 局外人是谁? 江阳侯原以为是自己,如今看来,依旧不是。 但他知道,答案或许即将揭晓。 …… 此时。 蓝白身影轻声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 “我们无意多造杀戮,如果你们愿意放下龙珠,现在离开江州城,或许还来得及。” 他抬头望向白色莲花中央的白衣女子,以及她背后那扇虚幻的青铜大门:“幽冥鬼门降临江州,整个江州城都将沦为鬼域。” 苏烈一刀将暗夜击退,旋即面色阴沉的看着他:“你们这是在找死!” 他的爷爷作为景国为数不多的几位国公之一,苏家知道的隐秘也很多。 景太祖为何禁止妖魔鬼怪一类的书籍在国内流传,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 景国高层几乎都知道,这世界其实有神,有魔,有妖,有鬼。 但朝廷却不想让百姓知道得太多。 盖因有些妖魔鬼怪擅长潜于意识,蛊惑人心。 知道的人越多,信的人越多,他们便越强大! 是以,朝廷禁止百姓此类书籍,便是为了隔断妖魔鬼怪的传播路径,以免资祸。 不可否认,这个方法确实奏效。 景国成立之初,时局动荡,民不聊生。 境内各地也时有发生一些诡异之事。 尤其是一些偏僻之地,几乎成了山精野怪,妖魔怨灵的乐园。 百姓的恐惧,便是它们变强的资粮! 以至于当时出现了许多各种各样的邪教信仰。 此后,又有许多宗教反其道而行,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开始召集人手,发展势力。 倘若他们真能降妖除魔,保一方百姓倒也罢了。 可偏偏大部分都是为了坑蒙拐骗。 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家当,也全都拿去孝敬这些所谓的神主,道主,以至于民不聊生。 于是,景太祖成立不良人,以不良镇压不良,以凶恶镇压邪恶! 很快。 在不良人和军队的配合下,朝廷便以雷霆之势,强势扫荡了国内一些所谓的神教,道观,寺庙,焚灭了大部分相关的书籍。 经年累月下来,百姓已经越来越不相信所谓的妖魔之说。 不信则无。 妖魔鬼怪无法再从百姓这里传播恐惧,获取资粮,以至于越来越弱,又有不良人暗中镇压绞杀,使得景国境内,已有数百年不曾闹过所谓的妖鬼害人之事。 如今,洛神教竟以整座江州城为局,将此地变成一方鬼域……真以为景国奈何不了他们吗? 往日里,你们躲在阴沟里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明目张胆,将鬼城设立于阳光之下? 苏烈敢保证,洛神教若真敢于此设立鬼城,不出一日,景国大军便可将此地夷为平地! 蓝白身影平静道:“不要把我们与那些坑蒙拐骗的小教混为一谈。洛神教成立之时,你们景国还尚未立国。可笑的是,年轻的景国已经步入老朽,而我教却日益兴隆!” 景国国祚已有千年,在现世九国之中,虽不是最古老的国家,但也绝对不算年轻。 蓝白身影语气淡漠的说道:“从今日起,江州不再归属于景国,而是隶属于我洛神教!这里将是现世与幽冥的连接之地,也是世间所有鬼魂的栖息之所。” “至此,现世所有亡者之魂,不再是孤魂野鬼!我们立此鬼城,大益于天下!” “谁来反对,谁便是与天下为敌!” 他略微一顿,又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纵然天不许,那便……反了这天!” 话音刚落。 两声巨大的轰响,几乎同时在城南与城东两地,如雷鸣般传荡而来。 …… ps1:诸君,国庆节快乐!愿这个国庆节带给你们无尽的快乐和幸福。也祝福诸位和你们的家人健康、平安! ps2:求五星好评!求爱心发电! 第181章 妖,魔,冥 城南砻河。 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如虎啸龙吟,从水底之下轰轰开来。 紧接着,方才平静下来的河面,又起滔天波澜,似荒兽在水中翻江倒海,掀起万丈洪涛。 下一刻,水面骤然炸开! 一条通体漆黑,如墨汁淋身的蛟龙,携带着滔天黑气,直冲天际 它面容狰狞,凶恶异常,其眸如红玛瑙,其角似黑铁锥,绵长的身躯如山峦起伏,漆黑的鳞片闪烁着乌光。 它像是压抑了许久,在空中张牙舞爪,咆哮八方。 如果说真龙之灵给人的感觉是神圣威严,那么黑色蛟龙散发的却是邪恶张扬。 此蛟潜藏于江,暗行于河,却于此刻,骤显人间! 轰隆隆。 苍穹骤起乌云,雷霆轰鸣作响。 厚厚的乌云,从天边倏然而起,顷刻便遮盖苍穹。 低沉的闷雷声,在云层内轰轰炸响,如天威震怒! 黑蛟肆意的穿梭于云层之中,任由雷电劈打,猩红的蛟瞳带着浓浓的恶意,仰天怒吼! 天不许走蛟化龙? 那便反了这天! 与此同时。 城东地底下。 一道炽烈的火光,如火山爆发般,撞破重重岩层,掀起一阵地动山摇! 片刻后,无边火焰轰开地面,似岩浆喷涌,在地面开出一朵盛大的火焰之花,将方圆数百丈之地,尽数化为焦土。 而在那恐怖的火焰之中,一道健壮的身影,竟从地底岩浆之内,缓缓浮现而出。 他的身躯呈深黑色,宛如玄铁铸造一般,滚烫的岩浆浇注在身上,竟是难损其身,转而顺着肌肉的流线滴落。 一双血红的双眸,仿佛没有丝毫的情感,冷漠的注视人间。 那张刚毅的面庞,不见憨厚,冷若冰霜。 崇——! 一股表面赤红,内底暗黑的火焰,忽然在其体表灼灼燃烧,可怕的气息顷刻间滔天而起,其身后的空间,顿时浮现一尊十丈庞大的火焰虚影。 那火焰虚影头顶双角,足踏焰海,魁梧的身躯遍布赤黑火纹,气势磅礴,其意更是滔天,宛如无法无天的炎魔。 他于岩浆中走出,抬头望天,发出愤怒的咆哮! 轰隆隆。 天边的乌云变得更厚,无穷无尽的雷霆不断炸响,几乎化作一片雷海! 咔嚓! 一道道粗壮如柱的雷电从天而降,如暴雨倾泻一般,铺天盖地的砸落下来。 一时间,天雷如林,势如灭世! 炎魔立于岩浆之上,身燃魔焰,沐浴雷电,发出惊天怒吼! 天不许魔道显世? 那便逆了这天! 黄泉苦海上。 硕大无朋的白莲,散发出祥和的白光,神圣伟岸,磅礴如渊。 白衣莲女缓缓浮空,修长曼妙的娇躯,绽放出神圣的霞光,衬得肌肤晶莹如玉,精致美艳的五官,清纯而圣洁。 明亮的眸子,带着柔和的慈悲,好似悲天悯人。 仙鹤围绕着她翱翔,圣光缭绕如披神衣,使她如九天神女临凡,只为普度众生而来。 身后的青铜鬼门,散发出幽深如渊的恐怖气息,为她平添了一分神秘! 轰隆。 天雷滚滚,轰击而来。 她抬头望天,慈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幽暗的冷芒。 那慈悲救难的光芒底下,却是幽暗鬼祟的阴毒。 天不许幽冥现世,阴阳相通? 那便从此刻开始,再开幽地,另立新天! 轰隆隆! 在场的超凡修士,皆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似天威震怒,从苍穹之上轰然降临! 抬头望去。 但见一抹璀璨的金色光芒在九霄之上浮现,天穹好似张开一道裂隙,一股古老的气息,带着至高无上,尊贵至极的威压,如高高在上的帝王降临此方,俯瞰人间。 一时间,整座江州城内,无数人不约而同的跪伏在地,百姓如此,士卒如此,武夫如此,恶鬼亦是如此。 他们的身躯疯狂颤抖起来,那股凝如实质的威压,宛如山岳压顶,带来庞大无比的恐怖压力! 江阳侯,裴行之,苏烈,三位超凡武夫,凭借自身的武道威压,护住了周围的武夫。 但他们的心中依旧无法避免的感到震撼! “这难道就是……天道?”裴行之喃喃道。 苏烈沉凝道:“不,天道虚无缥缈意,不会是这么清晰的存在。” 江阳侯凝声道:“这是天道的意志,或许应该称作【天意】,祂是现世天地的意志体现,祂没有身躯,没有灵魂,没有情感,只是一股浩大到无法想象的意志之力。” 皇帝为何被称为天子? 盖因天意的存在! 天子,即是秉承天意治理天下,掌一方疆域,聚一国气运! 个人若得天意钟意,则事事顺利,鸿运当头。 国家若得天意眷顾,则国富民强,天下太平。 而今天意在人,故而人道昌盛,人族成为了现世主宰,万族或被驱逐,或已灭亡。 可如今。 天道之下,竟有妖,魔,鬼三族同显,欲与天意争天下! 天道岂能容忍? 一时间。 在虚空之中。 有暴虐残忍的妖意,无法无天的魔意,幽暗阴祟的鬼意,与虚无缥缈的天意,形成强烈对抗,如敌对厮杀,搅得此方天地彻底大乱! 黑,赤,白,金四色,将天穹晕成一块斑驳的幕布。 天穹俨然成为它们的战场,可怕的气息在高穹之上疯狂肆虐,纵是超凡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其中。 蓝白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感受着这一幕。 江州囚笼局,非一时之功! 且不说养妖有多难。 他们一边研究妖丹,一边解析神通的真相,研究天意,方才从万千种可能中,寻到唯一的出路。 为了等候魔的出现,他们让吴秀才蛰伏在张家村,一待就是数十年! 为了开启幽冥鬼门,他们踏遍现世的每一个角落,方才寻到一枚幽莲种子! 鬼族,魔族,妖族,为何会消失在历史长河? 因为它们已经不容于世! 它们存在于现世的规则,已经被斩断! 现世以人族为尊,而其余种族,皆被定义为逆族! 纵然还有一些存在,也不过是小猫两三只,对现世天意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头上的这片天,太强势,太霸道了! 祂不许世间有任何存在,可以忤逆祂的意志。 祂赐予世人神通,给予他们改变命运的力量,于祂而言,只是一次随性而为。 这是祂的权力,也是对现世所有人的‘公平’。 但这种‘公平’,洛神教并不认可! 于是他们要造反,甚至还要找来曾经的逆族,一起造反! 天不遂人愿。 那这天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蓝白身影相信,只要今日能从现世天意手中夺走江州城,于此立下新天,来日便可以此为基础,推翻现世的这片天,让万族重现人间! …… 第182章 无需理解 直到此刻。 江阳侯才知道,洛神教这一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谓囚笼,先囚真龙,再通幽冥,而后以幽冥鬼门,囚住了整个江州…… 为防天意干涉,为与天道对抗,他们竟集合了鬼,妖,魔,以消失在历史长河的逆族之意,对抗现实天意。 不,或许还不止如此。 江阳侯抬头望天,那道深蓝色的屏障,不仅罩住了整个江州城,甚至隔绝了此方天地。 早在幽冥鬼门出现的那一刻,江州城便已经在逐渐脱离现世,被幽冥界的规则入侵。 此举相当于在现实割出一方天地,再为这方天地塑造规则,树立新的天意! 于冥冥中的天道而言,此时的江州城,无异于现世的脓疮毒瘤,而祂要做的,无外乎挥刀割肉。 区区一座江州城,于天下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 何足挂齿? 此事若成,江州城将成为人间禁区! 偏偏此刻的景国,正被周边其余四国威慑,不敢擅动! 不良帅为何不亲自去边境,与靖国大宗师决战? 因为其他三国的大宗师,正在边境虎视眈眈。 因此,让景国大元帅,拥有【天涯咫尺】超凡神通,同时亦是八境武夫的伍子荀前往,行拖敌之策,实则是一种无奈之举。 眼下江州之局,唯有九境方可破局,可景国除了不良帅,再无一位九境! 此局如何能破? 起码江阳侯想不出来,也自认为做不到。 他沉吟了片刻,将自己的猜测,通过传音的方式告知了众人。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更有甚者呆愣在了原地,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久久难以回神。 江阳侯转头看向苏烈:“方才不走,如今为时已晚。” 他在告诉苏烈,龙珠保不住了。 倘若他刚一现身,苏烈便立刻将龙珠交予他带离江州城,起码也使洛神教难取全功。 至于现在……此方天地,已有四方意志纠缠,大道混乱,天地已成囚牢,纵然是他,也难以脱身。 一切都太迟了! 苏烈沉默。 “侯爷觉得,已经无力回天了吗?”姜峰面色苍白,虚弱问道。 江阳侯眸光淡漠的看着他:“此局非九境武夫不可破,各种凶险,常人无法想象,你不懂也可以理解。” 姜峰抬头看了眼氤氲的天空,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应到其中的凶险和可怕。 可他仅仅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落在那道蓝白身影之上。 他平静的说了一句话,亦如当初他在重阳楼上,回应江阳侯的那句话…… “事在人为。” 江阳侯冷笑一声:“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吗?本侯念你年轻气盛,才不屑与你争论,可你不要以为自己就有资格在本侯面前指手画脚。” “为使自己超越天人之隔,竟然不惜燃命,本侯只能说你愚蠢至极!莫说眼下之局,非普通超凡可以改变,就说现在,你觉得自己还有多少寿元可以烧?” 姜峰沉默了片刻:“可我不会轻言放弃。” 江阳侯眸光含怒,沉声质问道:“不放弃又能如何?本侯晋升八境武夫,尚不敢说能改变局面,你又能怎么做?光凭嘴说?还是靠你这幼稚可笑的斗志?” 他似乎很生气,语气带着讥诮,毫不留情的打击姜峰的自信心:“姜峰,难道徐公就没有教过你要审时度势?没有教过你要知难而退?” “年轻人有理想,有冲劲是对的,可你只会空喊着不放弃,只会彰显你所谓的勇气,却全然忘了,凭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改变局势,这难道不是意气用事?” 他转头看向裴行之和苏烈,沉声道:“你们也曾年轻过,可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光靠理想吗?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靠实力!” 言下之意,没有实力,就少开尊口! 裴行之和苏烈缄默不语,显然也是认同。 可姜峰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误解也好,嘲讽也好,都不影响他要做的事。 相反,如果一件事情经过别人的劝阻,就想打退堂鼓,就想着要不还是算了,那你最好就不要去做。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下定决心,别人说一句你就摇摆不定,你就开始犹豫不决,就算最后证明别人是错的,而你因此而错过,那也只能证明你实力不够。 有能力不等于有实力,有能力和有信心,才算是真的有实力。 如果别人劝阻后,你依然选择去做,纵然最后还是失败了,你也不必懊恼和气馁。 你可以告诉自己:这是你自己做出的抉择,也是你亲手证明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区别在于,这个错误是由自己证明,而不是由别人一言而定。 年轻人的心气不就在于此吗? 姜峰平静道:“侯爷怎么想,怎么做,我自然管不到。从始至终,我只是在向侯爷求证一件事。” 他眸光淡淡的看着江阳侯:“那就是侯爷自己也束手无策。既然侯爷觉得没办法,那就由卑职来试一试。” 他转头看向苏烈和裴行之:“两位大人觉得呢?” 裴行之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姜峰沉吟片刻,老实道:“五五开吧。” 江阳侯冷笑道:“本侯都没法子,你居然敢说自己有五成把握?本侯倒想听听,你哪来的自信?” 姜峰看向苏烈手上的金色龙珠:“我需要它。” 江阳侯眼皮微微一跳:“你要此物做什么?” 姜峰并未有过多的解释,而是直接对苏烈问道:“与其将它交给洛神教,不如让卑职来试试,起码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苏统领以为然否?” 江阳侯沉声道:“本侯不同意,万一你失手了,龙珠落入洛神教之手,谁来担这个责任?” 他看着姜峰:“别说你来,你还不够资格!” 身后的萧凌雪冷冷道:“姜峰不够资格,那么,侯爷觉得我够吗?” 江阳侯看向萧凌雪:“换你师傅来还差不多。” 言下之意,你萧凌雪不过区区不良人副统领,也不够! 萧凌雪冷声质问:“难道侯爷有更好的办法?我倒是不明白,为什么侯爷不愿让姜峰试试呢?难道你还怕他成功了不成?哪怕他失败了,局面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江阳侯没有理会,而是看向苏烈和裴行之:“难道你们真打算任由这小子胡来?” 苏烈和裴行之相互对视了一眼。 裴行之率先表态:“我师妹相信他,裴某自然也相信。” 苏烈道:“不妨一试。” 江阳侯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平静下来:“既然你们都选择相信他,那本侯也无话可说。本侯该劝的也劝了,他日陛下问起来,也该知晓,非本侯之过。” 接下来,他不再多言。 其实不管姜峰成功也好,失败也好,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龙珠最后落到洛神教手上,他也有办法将它夺回来。 这般再三阻挠,不过是为了撇清关系。 因为他知道,不管姜峰做了什么,最后的结局,注定会是失败。 姜峰从苏烈手上接过龙珠,旋即缓缓闭上双眸,意识沉入心神之内: “开始吧。” …… 第183章 得见真龙 “我需要再一次的提醒你。” 光门宏大的声音,在姜峰的心声内传荡开来:“你的寿元本就所剩不多,倘若再这般挥霍下去,你就真的要死了。” 它的语气变得很严肃:“你有些把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了!” 姜峰平静道:“你不是希望我来救世吗?如果我连一座城都救不了,谈何救世?” 光门沉吟道:“往后的你,可以变得更强大。何必将生命牺牲在这里?” “做不好眼前的事情,谈何以后?若以后遇到困难,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借口来逃避?”姜峰深吸一口气,坚定道: “你们都活得太清醒,事事都要讲究权衡利弊,这其实是一种痛苦,而我只想活在当下。” “当下该努力就努力,当下该拼命就拼命,当下该逍遥就逍遥,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往前走,至于最后能走到哪里,又何必强求?” “我看到了道路尽头的大山,也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山顶,但我不会为了最后能走到山顶,而放弃中途的风景,放弃一路与我同行的知己好友。” “我为理想而奔走,但理想从来都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光门沉默。 它于诸天万界穿行,见识过太多太多。 有人为了理想奋不顾身。 有人为了使命舍生忘死。 有人为了信仰丧失人性。 有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但它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姜峰这个人。 他心有天下,却总以自私标榜自我。 他心有慈悲,却总以冷酷伪装自我。 他劝别人独善其身,自己却要奋不顾身的救人。 他劝别人要有理想,自己却以活在当下为目标。 你觉得他复杂,可他活得清醒,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在走什么样的路,只是这条路与常人有些许的不同。 光门发现,它其实并未完全看懂姜峰。 所以,它除了支持,还能怎样呢? 此时。 姜峰的双眸蓦然睁开。 漆黑的眼瞳变得无比深邃,宛如一汪幽潭,平静无波。 他再一次点燃了十年寿元,并将所有的力量,倾注在【九幽敕灵】这门神通。 他在召唤消失的真龙之灵,在呼唤那条远古的真龙,从而借助他的力量。 可真龙之灵已消散,独留龙珠于世。 故而,他又点燃了十年寿元,以龙珠为根源,施展【因果追溯】,去与牠建立新的联系,聆听牠的声音。 他成功了。 这当然有姜峰的拼命,有光门的助力,也有天意的成全。 强行窥探因果,本就是在窥探命运长河,势必受到天意的阻拦。 用一句不太恰当的比喻。 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是命运长河里的鱼儿,我们顺利而下,顺道而行,自然不受阻碍。 而当我们想要窥探因果,则是在河里逆流而行,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作为命运长河的掌控者,天意自然也不会允许,更别说给予助力。 往日里祂不阻拦,不反击,便已是最大的宽仁。 而如今,祂却在姜峰窥探因果,逆流而上时,给予……小小的支持。 天意虽然强大,但祂无法以直接的方式来干涉现世,更别说施展伟力,强行镇压逆族之意。 这也是妖意,魔意,鬼意为何能与天意纠缠的原因! 不过,洛神教想要切割江州,于现世之中成立新天,不代表天意就不会愤怒。 祂虽然不会直接阻拦,但祂可以通过别的手段来干涉现世。 正如此刻。 轰隆一声! 姜峰魂宫深处,一扇宛如天阙的雄伟大门,缓缓打开。 绚丽无比的光彩顺着大门缝隙,照耀魂宫,蕴魂殿里的神魂之体,于王座之上,缓缓起身。 这一次。 他清楚的看到,那伟岸的大门背后,流淌着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 大河延绵无尽,通往古今未来。 河水时而汹涌,时而平静,亦如人生的跌宕起伏。 姜峰眸光平静的看着这条命运长河。 一河照古今,滴滴皆一生。 他的人生也在河中。 任何人看到这条河,都会有感自身的渺小,而他却看到了……世界的宏大! 这是多么精彩的世界啊! 他向往宇宙的浩瀚,不为自身的渺小而失落。 正如他的人生,活在当下。 忽然。 一声充满威严,贵不可言的声音,从命运长河之中,轰鸣传来。 “是谁,在呼唤吾?” 姜峰的神魂之体站在大门前,门后的世界突然变了。 视线如被无限拉近,从站在河岸边上,到潜入河中,一直深入河底,甚至细致到……某一滴金灿灿的河水之中。 于是。 他透过门户,见到了一条……真龙! 万丈龙躯如山脉延绵,横亘于高空之中,每一片金色龙鳞大如屋舍,光滑如镜。 龙息如吞云吐雾,而龙须宛如巨蟒,在雾中游动。 脚下踏着炽白的雷霆,龙尾燃着金色的火焰。 飓风在龙躯呼啸而过,金光在龙首凝聚成冠。 冰冷而威严的龙瞳,好似穿越时空,穿过天阙大门,落在了姜峰的神魂之上。 “人族?”真龙声音浩大,却带着一丝疑惑。 姜峰望着眼前的真龙,宛如站在河岸上,隔着水面望见真龙。 他的神魂披着赤色炎袍,微微拱手行礼:“晚辈姜峰,见过真龙阁下。” 真龙眸光凝视着姜峰,许久后,祂又问道:“汝唤吾当面,所谓何事?” 姜峰沉吟道:“想请真龙阁下,助我斩妖杀鬼。” 真龙的目光落在姜峰眼中,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现世,看到了江州,看到了过往的事迹。 追溯到未来,祂自然也已知晓,未来的祂,仅剩下一缕残意。 那缕残意受忘川幽莲的牵引,而后凝聚龙族残留现世的气运,以赴万古之约。 然而。 等祂降临现世之时,却发现这只是一场骗局。 于是自散其意,将气运凝聚成龙珠,以待后世。 而眼前这个人族,竟以龙珠为根源,追溯到万万年前的祂。 “连天意也在助你,何须吾来干涉?” 祂虽然看到后世的自己被欺骗,但那只是一缕不愿消散的残念,并不能完全代表祂。 至于自己的死亡,祂也并不感到惊讶。 纵是神灵,也并非长生不死,永世不灭。 于祂这个时代,伟大如祖龙,亦是消散在时光长河,何况是祂? 姜峰道:“若这是天意让我寻得阁下,那此局便不是我请真龙阁下助力,而是天意如此。” 真龙沉默了片刻,却还是开口道:“吾,拒绝。” 第184章 命格太薄 姜峰没有急迫,也没有恼怒,而是平静的问道:“为何拒绝?” 真龙道:“汝之命格太薄,不足以承受吾之神力,而今汝之寿命也即将走到尽头。倘若吾之神力降临汝身,莫说斩妖杀鬼,只怕顷刻之间,汝便已灰飞烟灭。” 姜峰出身平凡,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既无高贵的血脉,也无高贵的身份,天生的命格自然普通。 当今现世,能够承担真龙之力,唯有皇帝! 但若是与皇帝有密切的联系,并获得皇帝的认可,亦可承担部分真龙气运。 这大体上分为两种。 一者便是皇室宗亲,与皇帝的血脉越近,天生的命格自然也就越高。 一者便是国之重臣,受皇帝的任命执掌国事,治理万民,自然也有国势加身,享国运供奉。 因此,从这两点出发,人的命格也就并非不可改变。 有皇室宗亲被贬为庶民,跌落凡尘,被革去尊贵的命格。 亦有平民子弟奋发向上,拜相封侯,命格转变一朝登天。 姜峰此时的身份只是一个银牌不良人,身上虽有朝廷气运,却是微乎其微,根本不足以承担真龙之力。 而这,也是真龙拒绝的原因。 姜峰的命格承受不起真龙临身的代价。 真要从这方面来论,在场的江阳侯,裴行之,苏烈,甚至比他更合适。 除非是龙珠自动择主,以龙运融入身躯,以此来强行改变姜峰的命格。 这无疑是让真龙向他臣服。 真龙岂会愿意? 哪怕于现世而言,祂已经死去万万载。 可真龙一族的骄傲,又怎会让祂向一个人族臣服? 姜峰皱起眉头。 命格太薄……还有这种说法吗? 不过,纵使如此,姜峰却不相信。 不是他自命不凡,而是他始终相信,与魂宫融为一体的光门,定然不是凡物! 他身上既已承载着光门,还有什么东西是无法承受的呢? 他平静说:“真龙阁下还是先看清楚再做决定吧。” “吾不会看错,汝之命格,弱到几乎不存在,以吾之神目,岂会……嗯?”真龙说着说着,话音蓦然一顿。 满是威严的龙目,于此刻骤然闪烁着金灿灿的光环。 半晌后,祂疑惑问道:“怎么会,没有命格?” 世间生灵,各有命运。 大到真神,小至蝼蚁,凡有生命者,皆存在其命格,无外乎有强弱之别。 唯有死亡,命格才会消散。 可眼前这个人族又是怎么回事? “汝之命格莫非已经被人斩断?可命格被斩,又岂能活命?” 真龙惊讶不已,以祂的位格,竟也看不透姜峰的命格,简直匪夷所思! 姜峰面不改色:“吾乃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玉皇上帝转世,吾之命格高于世间一切,真龙阁下自然是看不透的。” 真龙沉默不语。 祂当然不信。 伟大的昊天上帝岂会投胎转世为人? 姜峰平静道:“真龙阁下若是不信,不妨一试。我若死了,亦不怨你。” 真龙沉吟片刻:“好!” …… 现实世界。 众人看着闭目不言,纹丝不动已经快一刻钟的姜峰,尽皆沉默不语。 没有人出声催促,也没有人冷嘲热讽。 江阳侯已说不管,便也不再多言。 他不相信姜峰能够催动龙珠,便在于姜峰一没有皇室血脉,二不是国之重臣,没有半点国势加身。 除非……龙珠认主! 可区区一个铁匠之子,纵使拜了徐长卿为师,又何德何能……嗯?! 江阳侯眼瞳猛地一缩,眼神深处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见此刻,姜峰蓦然睁开双眸。 龙珠内的袖珍金龙摇曳而出,竟是掠出龙珠,撞入姜峰的眉心。 一抹无比璀璨,至尊至贵的金色光芒,顿时自眼眸之中一闪而过,双眸尽威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恐怖的威压,恍如高高在上的帝王,从姜峰身上弥漫开来。 “这……不可能!” 江阳侯愣怔了片刻,脸色变得阴沉下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何德何能能够承载真龙气运,他凭什么能够做到?” 江阳侯表面沉默,实则心中早已疯狂的咆哮起来! 他看向一旁的苏烈和裴行之,暗暗传音问道:“姜峰,是否还有其他身份?” 裴行之看向苏烈。 他们都知道,能够获得龙珠的认可,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烈沉吟片刻,传音回道:“他的身份并无异常,或许,与他的神通有关。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刚才他接触到龙珠时……龙珠并未反抗。” 江阳侯和裴行之同时沉默。 他们明白苏烈的意思。 如果说,在姜峰接触到龙珠的一瞬间,便让龙珠认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他的神通,可以压制龙珠内残存的真龙之灵……联想到姜峰那种对魂魄拥有绝对统治力的神通,也就不难猜测了。 裴行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显然是相信了这个解释。 如果只是神通的缘故,那还好。 他就怕姜峰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那小师妹岂不是要违背师尊当年立下的规矩,与皇室联姻? 然而。 江阳侯却显然没那么轻松。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姜峰得到龙珠的认可,得真龙气运加身,本就是一件严重的事情。 严重到……他想杀人! 可他没有立即出手,而是深深的看着姜峰。 苏烈不着痕迹的看了江阳侯一眼,心中却是暗暗警惕。 江阳侯确实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可他在龙珠这件事上,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太着急了,对龙珠的渴望,也展露得太过明显。 这不得不让苏烈怀疑,龙珠是否还有其他非同寻常的意义? 他偷偷给裴行之使了个眼色,后者不着痕迹的回了个点头。 此时。 姜峰抬头望向那片混乱的天空。 恐怖的气息相互交织,四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宛如四位强势无匹的将军,于苍穹之上确立战场,彼此杀伐。 整个虚空宛如碎裂开来一般,裂出一道道斑驳的光痕。 可怕的威压,如高山崩塌,雪化洪流,倾覆人间。 然而。 姜峰仅是往前踏出一步,便如直上青天,登临绝顶,他竟是毫不犹豫的踏入凶险万分的道意战场! “区区走蛟,安敢逆天而行?” 第185章 以有情胜无情 不知从何时开始,世间再无龙族。 世间有蛇妖蜕蛟,却无走蛟化龙。 盖因,天意不许! 有人因此怀疑,或许在万古之前,天地经历了一场大变,以至于……天意有变。 这或许也是妖族隐世的原因呢?! 历史的真相,早已在时光长河之中沉底。 但有人始终在探求历史,渴望能够揭开真相。 于是,江州一局,便有了这条黑蛟。 囚笼局,非洛神教一家之局。 再说此刻。 姜峰追溯远古神龙,引龙神之力降临,其身承载真龙气运,身上的气息不断膨胀,他的神魂力量,更于瞬间跃过了天人之隔,再临超凡境界! 独属于龙神的恐怖威压,天生凌驾于世间万妖之上,尤其是具备龙族血脉的妖族,在这股威压面前,感受得更加明显,内心的恐惧尤其强烈。 妖族其实是一个讲究血脉的种族。 种族的血脉更强,实力便越强,对弱族的压制力就越强。 这是血脉上位者天生具有的特权。 而龙族天生血脉高贵,乃是妖族当中最为尊贵的血脉。 是以,姜峰甫一登天,黑蛟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龙族威势碾压而来,令它忍不住想要下跪臣服。 饶是它竭力抵御着,可那股刻在血脉里的畏惧,却依旧让它身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它只能用既畏惧又愤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姜峰,有不甘,亦有贪婪。 它恐惧姜峰身上散发的真龙威压,又贪婪的想要将他一口吞下。 龙族的强大来源于血脉,也因此引来众妖的觊觎。 喝龙血,吃龙肉,吸龙髓,吞龙丹……于众妖而言,无异于天大的造化! 姜峰目光冷冷的看着黑蛟,金色的眼瞳散发着至高无上的威严,他的声音更是威严堂皇,如天雷击鼓,于高穹之上轰轰传来:“众妖见吾皆低头,小小走蛟,岂敢直视龙神?” 他缓缓伸出手掌,璀璨的金光在掌心凝聚,化作一方金色玉玺。 它形制尊贵,其上有金龙盘踞,其下有江山万里。 它并不巨大,轻巧的被姜峰托在掌心,相比于黑蛟庞大的身躯,更显得渺小至极。 可就在它出现的一瞬间,黑蛟眼中的贪婪尽数褪去,独留一抹深深的恐惧! 天穹上,暴虐残忍妖意如冰雪落入岩浆,一霎间便消融殆尽。 龙族为万妖之首,龙皇玉玺一经出现,万妖莫不臣服! 黑蛟俯下头颅,心中的不甘如潮水般褪去,身躯颤抖中匍匐在空中,如向帝王下跪朝拜。 妖意败退! 地面上。 蓝白身影见到这一幕,顿时陷入了沉默。 黑蛟作为现世仅存的妖族中,血脉最高贵的存在,没想到在真龙威压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 洛神教本想夺得龙珠以后,抽取真龙气运填入神教,至于龙珠便给予这头黑蛟,若能助其化龙,便收为护教神兽。 而如今……什么凶恶黑蛟,简直烂泥扶不上墙,不堪造就! 戏命面色变得极为阴沉:“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杀了这小子!” 蓝白身影平静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也不用担心,不过是少了一头蛟妖,于大事而言,无关……” 可他话未说完,便见到姜峰倏然转头,远远的看向那尊魔焰缭绕的庞大身影。 那双金色的眼眸,瞬间看穿了魔焰,看到了那张黝黑熟悉的面庞。 张家村流传的祖训,皆视村里的神通者为妖魔,如今一看……倒也并非胡诌。 张彪忽然觉醒的神通,确实令他丧失了神智。 那股赤黑火焰,更是蕴含着极端恐怖的力量,好似拥有可怕的魔力,令人望一眼,都感觉浑身暴躁难耐。 过往的憎恨,愤怒,杀念,在这一刻如被调动起来,平静的心湖掀起阵阵波澜,好似难以压抑心中的杀意。 所谓魔,便是心中的孽障。 绝情绝义,绝亲绝爱,天下无不可杀。 面对此魔,唯有杀之。 姜峰自是不忍对张彪痛下杀手。 这位勤勤恳恳,老实木讷的同僚,好不容易找到了弑亲凶手,好不容易找到了同胞弟弟,而今却遭此大劫,何其不公? 他明明是一个重感情,重情义的老实人,怎能让他沉沦为魔? 姜峰再次伸出手掌,对着张彪的方向,遥遥一按。 神通,【八海潮音】! “哥哥,醒来啊,快醒来啊!” “不要被控制,不要放弃自己。” “哥哥,你答应过来,要带我去打猎的……” 张彪魂宫内,张淮哭泣的大喊,试图唤醒入魔的哥哥。 可他的魂体虚弱,魂音细如蚊声,落在偌大的魂宫之内,根本掀不起半点风浪。 可在这个时候。 一股神秘的力量穿过天门,撞入魂宫,却并未伤及蕴魂殿,而是将张淮的哭声,无限放大,如怒海惊涛,掀起滔天音浪! “哥哥!” “快醒来啊,哥哥!!” “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打猎!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哥哥!!!” 滴——答! 平静无波的心湖内,原本已经被魔念侵蚀,被魔焰包裹的张彪,忽然睁开了双眸。 “小……淮……” 张彪面容冷酷,可那双无情的眼眸,却在此刻微微颤动起来,嘴里轻声的呢喃着弟弟的名字。 是啊,他曾经对弟弟食言了,以至于弟弟失踪了五年,受尽折磨,而今更是肉身难存,独留魂魄。 他好不容易找回了弟弟,好不容易保住了弟弟的魂魄…… 怎能再失去他?怎能再失信于他? 灭绝人性的魔,在这一刻,却灭不掉张彪心中的亲情,灭不掉他心中的执着。 他答应过爹娘,一定会保护好弟弟。 他答应过小淮,要带他去山里打猎。 他怎么能忍心,再辜负弟弟?! 张彪仰天发出愤怒的咆哮! 那不是被魔意勾引起来的愤怒,而是他对魔的愤怒,对神通的愤怒,对害死他弟弟的凶手的愤怒,对将他弟弟尸身炼制成丹的那个人的愤怒…… 表面赤红,内底深黑的火焰,在此刻如火山喷发,火焰瞬间膨胀,似掀起万丈狂潮! 可令人惊骇的是,那火焰当中蕴含的惊天魔意,竟在这股高涨的烈焰中,逐渐消融。 正是以有情胜无情,以亲情灭魔意。 第186章 敕令诸魂 无法无天,绝情绝义的魔意,如海浪退潮,渐渐退出了天意战场。 张彪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他的呼吸粗重,面若金纸,眼中再无一丝冷漠,转而有热泪滚滚流淌而下。 “小淮,都是哥哥没用,没能保住你的肉身……” 张淮的肉身,变成了一颗神通丹,被人强行喂入他的口中。 他虽然成功觉醒了神通,可他宁愿不要这个神通。 “没事的,哥哥。” 张淮的声音,在张彪的魂宫内传来:“以后你就没办法再丢下我了。” 张彪泪流满面:“哥哥答应你,以后不管去哪,一定都带着你。” 他语气坚定:“这一次,哥哥决不食言!” 道意战场上,随着魔意消退,独留鬼意一杆旗帜,在天意的碾压下,苦苦支撑。 可白衣神女的神色依旧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慌。 幽冥鬼门的存在,在这一刻显得尤为重要。 源源不断的幽冥法则穿过鬼门,流入现世,虚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朦胧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似眼前罩着一层薄纱。 这是一种诡异的变化,你可以明显感觉出来,眼前并没有任何障碍物。 如果把整片虚空比作一方清澈的池子,那么幽冥法则就像是一摊墨汁混入清水之中,改变了空间的底色。 白衣神女的力量在幽冥法则的加持下,也变得愈发强大。 这种强大,像是在朝一种不可预测的方向进化,如同生命层次的再一次跃升。 一股幽暗深邃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渐渐弥漫开来。 妖意与魔意的作用,便是为她的跃升拖延时间。 她从来就没有奢望,那两种无根之萍的意志能够与天意对抗。 放在以往,若是没有幽冥法则加持此方天地,光凭黑蛟和魔念引起的意志,在天意面前简直是以卵击石。 江阳侯神色凝重的望着这一幕。 白衣女子的气息比方才更加可怕! 他毫不怀疑,若是再厮杀下去,只怕连他的无瑕之躯也会扛不住。 幽冥鬼门的存在,为白衣神女创造了绝佳的地利,她的力量永远不会枯竭。 也就在这时。 一双金光灿灿的眼睛,朝着白衣神女的方向望来。 如果说,降服妖意靠的是龙族天生的威压,镇压魔意靠的是亲情之间的牵挂,那么此刻,面对这阴森诡谲的鬼意,他只想尽付蛮力! 姜峰掌心往前一推,金色玉玺顿时悬浮高空,将黑色蛟龙镇压在虚空中,使其难以动弹。 而后,他缓缓迈开步伐,朝着白衣神女的方向,缓步而去。 他的目光极具威严,他的脸色却十分平静: “洛神教啊……” “我曾说过,我不单单要杀死你们,更要破坏你们的阴谋,摧毁你们的希望,让你们万事皆空。” “我曾说过,我要杀够你们一万次,杀到你们闻我名而丧胆,杀到你们于现世绝迹,杀死你们的每一个教徒。” “如今我还想说的是,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口中所谓的神,踹下神坛,我会割下你们神灵的头颅,让祂无法再视人间。” “你们可以不信,可以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可以嘲讽我不自量力,但是,我将视以上之言,为我毕生之志,我将履行一生,不死不休。” 他一字一言,满是坚定。 他与洛神教之间的仇恨,此生绝无转圜的余地! 白衣神女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慈悲倏然淡去,转而露出无比冷漠的神色。 俄顷,她轻启红唇,声音清脆,却带着无尽的冷漠:“一头死去不知多少年的傻龙,一缕残缺不全的执念附身,竟让你以为自己便可天下无敌?无知稚儿,徒惹发笑。” 她缓缓伸出一根葱白玉指,对着姜峰眉心的魂宫,蓦然一指点下: “莫说什么践行一生的誓言,自此刻而始,你已经没有以后了。” 白色光束宛如电芒般从空中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朝着姜峰的眉心洞穿而去。 姜峰眸光冷漠的望着这一幕,身体却一动不动的站在虚空,任由那道足以摧毁超凡武夫神魂的白光,落在自己身上! 萧凌雪见到这一幕,面色骤然大变:“姜峰!!!” 江阳侯摇了摇头:“太自大了,这忘川幽莲得到鬼神力量的加持,连本侯都要忌惮三分,姜峰竟然如此托大,真以为有真龙气运护体就能不死吗?” 苏烈和裴行之面露凝重,他们从那道白光里,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 姜峰真能安然无恙吗?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那白色光束落在姜峰眉心,如泥牛入海般,竟无半点涟漪。 姜峰平静道:“得到一截孤魂野鬼的指骨,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人间,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往前踏出一步,恐怖的气息如潮汐般扩散八方。 一条金光闪闪的真龙,从姜峰体内蓦然掠出,飞向高空,而后猛地回头,威严的目光,森然的俯瞰着白衣神女! 姜峰身上往前一按,赤金色的【三昧真火】,化作一条庞大的炎龙,如陨石坠空,悍然撞向白衣神女。 白衣神女冷哼一声,袖手一挥,漫天鬼魂如遵号令,咆哮间纷纷掠出魂海,悍不畏死般,朝着炎龙撕咬而去。 姜峰眼中寒芒一闪:“这是我江州城百姓的魂魄,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挥?” 他左手往前一按! 神通,【九幽敕灵】。 漫天魂魄在这一刻,蓦然顿在半空。 它们面目狰狞,如被束缚,在空中剧烈的挣扎,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死死定在空中。 也就在这时,炎龙在空中倏然转弯,绕过了一众百姓的魂魄,火焰在空中飘过,却未曾伤及他们。 白衣神女笑了:“这就是你的仁慈?” 她心念一动,无数的魂魄从魂海中飘出来,如同忠心耿耿的护卫,站在她的身前,将其牢牢护在身后。 姜峰眼中闪过一抹悲哀,在炎龙即将撞向那些魂魄之前,他又及时收回神通。 “这就是你的倚仗?” 姜峰眼中的杀意几乎化作实质,龙神投映而来的力量,这此刻被他全部推向了双手。 左手【九幽敕灵】,右手【封正黜邪】。 “吾以九幽之令,敕令诸魂!!” 无数挣扎咆哮的魂魄,于此刻蓦然安静下来。 片刻后,它们竟自动脱离了白衣女鬼,纷纷掠起,如群星汇聚,飘到姜峰身后,宛如万千士卒,遵从帝王号令。 白衣神女的脸色骤然巨变。 “诸位,且随我……” 姜峰金色眸光凝视对方,闪烁冰寒的杀意:“……镇邪!!” 第187章 天意不可违 万千魂音,于此刻骤如涛浪,轰然席卷! 轰隆隆!—— 滚滚声浪在【八海潮音】的加持下,更如山洪崩塌,呈天倾之势,朝着白衣神女的方向轰然砸去。 白衣神女周身泛起一道白色光罩,隔绝内外,使魂音不近其身。 她的眼眸不再慈悲,反而透着无尽的冷漠。 她的确没有想到,姜峰竟然能够从她手上抢走万千魂体。 她的本体是鬼族圣物【忘川幽莲】,她的体内更有一截鬼神的指骨。 世间一切魂体,皆是她的奴仆,应遵从她的号令! 可如今,竟然有人从她手上夺走了这个权柄。 更诡异的是,她的攻击竟然对此人无效。 咔嚓。 白色光罩在魂音海潮的冲击下,竟崩出道道细密的裂纹。 白衣神女眉头紧皱。 她既要分出大部分的精力去对抗现世天意,又如何还能与龙神加身的姜峰相抵抗? 地面上。 蓝白身影和戏命两人也只能干着急。 天意之争,是大道之争,是法则之争。 姜峰有真龙气运护持,有现世天意的倾斜,本身又有天授神通,方可踏入战局,成为决定战局的胜负手。 相反,蓝白身影和戏命虽是超凡神通,可他们代表着却是现世天意。 冒然加入战局,且不说会提高现世天意的意志,更大的可能是被现世天意随手碾压。 戏命的脸上满是不甘。 洛神教谋划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到头来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破坏了,他怎能甘心? 猩红的重瞳,死死的盯着姜峰,眼中的杀意几乎化作实质。 蓝白身影沉默了许久,最后无奈的叹息一声:“天意弄人。” 谁能想到,一个刚刚觉醒不到一个月的少年,竟会成为他们此局最大的阻碍者? 这何尝不是天意阻拦的结果? 天意不可违! 他们在谋算天意的时候,又岂能真的瞒过祂呢? 此时细想下来,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明明只是走私案被揭露,可随着事态的发展,到最后却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掀开一切安排? 本以为只是一次小小的波澜,却没想到,短短不到一月,局面竟呈地裂山崩之势! 这一切,难道不是天意在推波助澜? 姜峰的神通怎么来的?为何觉醒的神通,总能帮他追踪到敌人,能帮他快速查清案件的真相? 其中很大的原因,便在于……姜峰的神通,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记忆! 这种顺藤摸瓜,越摸越多的手段,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还有,为何姜峰可以获得龙珠的认可?为何他可以让真龙气运加持自身?为何他的神通可以操控魂体? 姜峰的神通,分明就是在针对洛神教! “原来如此。” 蓝白身影自觉的终于明白了。 所谓有力有穷时。 洛神教谋算天意,岂不知,天意早有对策? 戏命似乎也想明白了因果,狠声道:“早知道,我们就应该提前杀了他。” 蓝白身影摇了摇头:“没用的,杀死一个姜峰,只怕还会有别人。别忘了,我们是在与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对抗。” “如今回想起来,姜峰的神通确实匪夷所思,而他神通的每一种能力,岂不正好克制幽冥鬼族?” “天意能将神通赋予他,就能赋予其他人同样的神通。” 戏命沉默。 蓝白身影抬起头,目光落在远方的姜峰身上:“但是今日,纵是天意如此,吾等也誓要破了此天!” 他从怀里掏出两颗珠子。 一黑一白,宛如两枚棋子。 蓝白身影手指夹着其中的白色珠子,朝着白衣神女的激射而出。 白衣神女伸手接住珠子,檀口微张,腥红圆润的嘴唇含住白色珠子,而后吞了下去。 霎那间。 一道强烈无比的白色光柱,从白衣神女的身上轰然爆发。 一种幽暗而强大的气息,从她的体内隐隐传出,其身后的幽冥鬼门在这一刻,释放出同样的气息。 白衣神女身上的气息愈发高涨,气势滔天! 姜峰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从那颗白色珠子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因果。 他转头看向地面那道蓝白身影,眼中的杀意瞬间膨胀:“原来是你!” 在安山县的山谷时,他曾耗费三个月的寿命,看清了那些灾民的死因。 而今,他却在那颗白色珠子里,察觉到冥冥中的因果。 那颗珠子里包含了数万灾民的灵魂! 这就是洛神教屠戮灾民的目的? 未等姜峰有所动作。 蓝白身影将那颗黑色珠子,一把塞进了文守仁的口中。 下一刻,文守仁的身体表面泛起一道道深黑色的纹路,宛如魔纹一般。 强大无比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疯狂肆虐。 噗嗤。 白皙的皮肤开始皲裂,伤口流淌出深黑色的血液。 双眸瞬间变得血红,冷漠的面庞,顿时泛起痛苦的神色! 他明明已经没有了痛觉,明明已经失去了情感。 可这一刻,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 渐渐地。 他面庞的神色开始变得狰狞。 憎恶,怨恨,愤怒,癫狂……人世间最疯狂,最邪恶,最黑暗的一面,在他的身上展露无遗。 俄顷。 文守仁面庞上的表情骤然凝固,而后缓缓收敛,唯独那双腥红的眼睛,依旧充斥着毁灭与邪恶的神色。 忽然。 文守仁沙哑着声音,缓缓道:“我记得,你给我找的是一具年轻的身躯。” 在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文守仁被姜峰所杀,而后被强行改造成妖。 按理说,他已经死了。 可在这一刻,他竟然又‘活了’?! 不仅如此。 他的气息,在此刻节节攀升。 顷刻间,便已远远超过生前的巅峰,达到了八境神通,甚至……还在攀升! 蓝白身影沉吟片刻,道:“原先为您准备的躯体,出了一点意外。” ‘文守仁’抬起头,血红的双眸,朝着天空的战场蓦然望去。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的计划,不会成功的。” “在这个世界,任何的计谋,都无法胜过天意。” “能够打败天意,只有超过天道的力量。而在这个时代,不会有这种力量的存在。” “哪怕是我。” 说话间,他的气息轰然爆发,竟然超越了八境神通,达到了……九境! 第188章 天不予,人自取 没有人知道,洛神教为什么要在城西天井,青云山等地,去折磨那些弱小的百姓。 哪怕是文守仁也一直以为,这种折磨只是为了研究妖丹。 实际上。 这是为了使洛神教尊拜的第二位神只现身所作的准备。 人只有在极致的痛苦中,才会诞生极致的负面能量。 绝望,愤怒,憎恶,怨恨…… 于祂而言,便是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远处。 江阳侯感受到这股恐怖的气息,心神忍不住地颤动起来。 与他事先推测的一样。 洛神教也有九境强者! 这无疑是最糟糕的局面。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苏烈和裴行之,发现两人脸上皆是露出苍白之色。 九境神通的威压太可怕了。 ‘文守仁’没有理会江阳侯等一众超凡武夫。 他往前一步,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便出现在高空中,一步踏入天意战局! ‘文守仁’缓缓走向姜峰:“你的身上,不仅有真龙气运,还有龙神的力量,真是了不得。” “如果不是知道世间再无龙族,连我都要怀疑,你身上是不是有龙族的血脉。” 姜峰金色眸子冷冷的盯着对方。 眼前的‘文守仁’带给他一种极致的压力。 就像面对一尊神灵。 恐怖的威压如山岳临身一般。 哪怕有龙神的力量投映在身,可祂的力量隔着遥远的时空,顺着因果而来,无形上被削弱了许多。 忽然。 姜峰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文守仁’的力量通过目光传递到他的肉身。 眼睛极为痛苦,就像有人用针刺入眼球。 在那一瞬间。 他仿佛看到了许多人遭受了这样的酷刑。 ‘文守仁’做的,就是将那种痛苦,通过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仅如此。 随着文守仁的目光转移,姜峰感觉双腿如被斩去,手筋如被挑断,胸膛如被剖开,五脏六腑剧痛难忍。 他站在虚空,却像是在遭受酷刑。 挖眼,割鼻,刺耳,锯手,斩足…… 人世间最残忍的刑罚,仿佛于此刻重施在姜峰身上。 姜峰口中忍不住发出痛苦的惨叫。 那种力量,连【金刚不败】也无法防御,连龙神之力也无法隔绝。 ‘文守仁’缓步而来,踏空而行,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从古至今,你们人族一共研究出了三千多种刑罚,每一种都能让人感受到极致的痛苦。” “人族啊,真是一个奇妙的种族。” “你们对敌人残忍,对自己的族人却更残忍。” 他的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在割肉凿骨,剖心挖肺,使人难以承受。 姜峰浑身颤抖,脸色变得无比煞白,金色的眸子,却依旧死死的盯着‘文守仁’。 他并未屈服。 ‘文守仁’笑了笑:“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桀骜不驯的样子。” “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 他缓缓伸出手掌,掌心对准了姜峰的心脏:“你这样的人,心脏一定非常美味。” 可就在‘文守仁’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姜峰的胸膛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忽然凭空握住了他的手腕。 ‘文守仁’表情倏然一愣!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靠近,何况还是这么近的距离。 他转过头,望着旁边的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血红的双眸,带着一种疑惑的眼神:“你又是哪位?” 姜峰眸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漆黑的长发,棱角分明的面庞,深邃的眼眸,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眼眸好似藏着沧桑,鬓角略微斑白,却不难看出,其年轻时候定也是英武不凡的俊公子。 中年男人同样看着姜峰,嘴角掀起一抹轻微的弧度,笑道:“怎么,不认识为师了?” 姜峰瞪大着双眼。 这到底怎么回事? …… 十息之前。 青阳湖。 湖边小筑外,无数的恶鬼尸体几乎堆砌成山。 满头白发,身材枯瘦的徐长卿盘坐在床榻上,身前悬浮着一块玄铁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开平’二字。 背面则是一个简单的‘恩’字。 此乃开平城独有的圣恩令! 何为圣恩? 并非列国圣上给予的恩德,而是武圣当年欠下的人情,任何人手持此令,可让他还以恩德! “想好了吗?” 此时,一道平和中,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从圣恩令中蓦然传出。 徐长卿睁开双眼,笑道:“想好了,就刚刚那个条件。” “值得?” “当然。” 徐长卿双脚落地,从床榻上起身。 他走出屋子,推开房门,身后的圣恩令,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情形,在半空中逐渐分解。 那块经过千锤百炼,哪怕是超凡武夫也无法毁坏的令牌,竟如泥沙一般,随风消散。 也就在这一刻。 徐长卿抬脚踏出房屋。 顷刻间。 苍白褪尽,乌发重生。 干瘦的身躯,仿佛重新焕发无尽的生机,逐渐变得饱满,魁梧。 脸上的皱纹褪去,清癯的姿态,仿佛年轻了数十岁! 那张嬉笑平和的面庞,在此刻变得威严,凌厉。 他抬头望向苍穹,深邃的眼眸,仿佛潜藏日月,穿梭星河,洞穿了无尽虚空,看到了浩瀚无垠的……大道本源! 那是一个怎样璀璨的世界啊。 万紫千红,群星闪耀。 每一颗星辰,皆是一种大道,皆是一种神通。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武夫。” 何谓武夫? 于武夫而言,大道既不是天道给予的,神通也不是天道授予的。 我要走的道,我自己走。 我要的神通,你必须给! 天不予,人自取。 这便是武夫! 徐长卿洒脱一笑,再次往前踏出一步的同时,随手往身旁一摘,仿佛从万千花丛之中,随意的取下一朵。 “子荀,借尔神通一用。” 众多神通之中,唯有伍子荀的【天涯咫尺】他最为熟悉。 一瞬间。 徐长卿的身影消失在了青阳湖畔,来到了姜峰身前,伸手握住了‘文守仁’的手腕,笑着问他:“怎么,不认识为师了?” 姜峰身上的痛苦消失了。 他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徐长卿。 明明跟以前的臭老头完全不一样。 可当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却还是能够认出来。 “老,老师,您……” 徐长卿笑了笑:“怎么样,被为师的帅气给惊呆了吧?也是,为师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景国第一帅!” 姜峰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头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开这种玩笑? ‘文守仁’眼神认真的看着徐长卿。 半晌后,他抬起左手,以手做刀,往前一砍。 第189章 无我杀拳 然而。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文守仁’砍的不是徐长卿,而是自己被握住的右手。 噗嗤! 手臂断裂的瞬间,‘文守仁’猛地往后疯狂退去。 后退的同时,手臂上的血肉骨头疯狂滋生,短短片刻间,便又重新长出一条新的手臂。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对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对方握住的同时,体内的力量竟然也被压制。 那是一种超越了九境的力量,几乎达到现世所能抵达的巅峰! 这个世界除了武圣,竟还有人能达到那一境界吗? 此时。 地面上,所有人望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全都陷入了呆滞状态。 尤其是萧凌雪,心中的震撼,几乎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还是她认识的师伯吗? 裴行之和苏烈同样目瞪口呆。 这是徐公? 他老人家修为不是废了吗? 江阳侯此时更是心惊胆战。 徐长卿的修为居然还在? 洛神教不是已经做过调查了吗?不是已经无比确认了吗? 情报工作如此垃圾,怎敢称自己为天下第一教?怎敢图谋天下? 这时候。 他忽然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 江州城这一局的胜负,从来不在明面上的争夺,甚至于不在下棋的棋手。 只看那个局外人,想不想干涉这一局。 所以,所谓的局外人,便是徐长卿吗? 不对! 如果徐长卿修为不曾失去,那他又怎会坐视洛神教在江州城如此为所欲为? 而且,不仅是洛神教做过确认。 当初景国多少强者也都探查过,徐长卿确实是修为尽失。 这一点根本做不了假! 那么,徐长卿的修为又是如何恢复的? 江阳侯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呆滞在了原地,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一定是那位大人插手了!” 江阳侯浑身颤栗,如果他所料的没错,那么洛神教这一局,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早该猜到的。 那位虽然说过不插手列国纷争,可洛神教之图谋,已经不仅仅是列国之间的争斗,而是事关整个神州,乃至人族未来的格局。 那位不可能放任不管。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徐长卿用圣恩令与武圣做了什么交易,除了他们,无人知晓。 但徐长卿此刻确实恢复了当年的修为。 巅峰状态的徐长卿有多强? 三十年前那位靖国大宗师或许知道。 但他已经永远都开不了口了。 作为近三百年来,唯一陨落的大宗师,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大宗师,他也算是名留千史了。 徐长卿没有阻止‘文守仁’断臂求生的举动。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当我出现在这里时,我方已经锁定了胜局。 “臭小子,接下来看好了。” 徐长卿对着姜峰说道:“为师今日教教你,真正的武夫是如何干架的。” 随后。 徐长卿转头看向‘文守仁’,而后抬起脚步,缓步而行。 他面色平静,步伐沉稳,可在场所有人却分明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与深邃又讳莫的杀机。 “听说,你喜欢吃人心?”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文守仁’身前。 后者只觉得眼前一暗,一只手掌便朝着脸庞覆盖而来。 徐长卿一手按着‘文守仁’的面门,身形骤然下坠。 ‘文守仁’那双血红的双眸,透过指缝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所有手段,无论是神魂,肉身,法则,在徐长卿面前全都无用! 这个老匹夫,以武夫的暴力,蛮横的镇压一切! 轰——! 整个地面骤然震动一下,紧接着,一阵巨大的烟尘如火山喷发一般,冲天而起! 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如同被一只庞大的手掌,奋力往下一压。 前方的地势骤然往下倾斜,恰如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水覆东南。 方圆数里的地势,竟被生生压低。 姜峰站在虚空中,眸光颤动的望着这一幕。 没有所谓精湛的刀术,亦没有花里胡哨的秘术,就是纯粹的力量碾压。 或许在别人看来,徐长卿只是单纯的用武力压制。 可实际上,姜峰看到的,却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战斗方式。 那是一种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一点,而后瞬间爆发出可怕力量的方法。 待到烟尘散去。 众人便骇然见到。 徐长卿一手按住‘文守仁’的面庞,一手插入对方的胸膛,而后将一颗鲜活的,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径直挖了出来,又生生塞进了‘文守仁’的嘴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须知,眼下‘文守仁’,可以堪比九境神通啊! “味道如何?”徐长卿问道。 可他未等‘文守仁’回话,又自顾说道:“应该也不怎么样,还不如老夫亲手煮的鱼。” ‘文守仁’一口将自己的心脏吞了下去,声音沙哑的问道:“你一直在等我?” 短暂的交手,他便已知晓,光凭投映到‘文守仁’身上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此刻的徐长卿抵抗。 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徐长卿缓缓起身,手掌却是将‘文守仁’的头颅,直接摘了下来。 他攥着‘文守仁’的头发,眼神平静的看着对方:“老夫钓了二十年鱼,你也勉强算是一条大鱼了。” ‘文守仁’沉默了片刻,嘴巴微微开阖,平缓的声音却透过口腔,缓缓传出:“有点意思。不过,光凭这样可杀不死我。” 他只是将自身的意志投映到文守仁这具躯体,只要本体无恙,他就是不死的。 同时,他也抹去了自身与‘文守仁’之间的因果,世间任何神通都无法凭此追踪。 徐长卿笑了笑:“无妨,会有人去找你的。” 砰。 没有过多的废话,他一把捏碎了‘文守仁’的头颅,红的白的瞬间溅射开来。 武夫狂暴的力量,继而将对方的身躯彻底碾碎,半点不留。 虽然灭不掉这尊邪神,可也让对方损耗了一半的神魂力量,没有数年的苦功,只怕也难以恢复。 此时。 全场一片死寂。 如此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位九境神通,谁能敌之? 徐长卿杀死了‘文守仁’,而后转过身,眸光平静的看向白衣神女:“幽冥界的神只想来人间,问过老夫意见了吗?” 白衣神女被一个眼神吓退。 她急忙躲到幽冥鬼门背后,企图利用幽冥界传来的法则,迫使徐长卿不敢靠近。 远处的暗夜护法身躯骤然坍塌,化作一道阴影钻入白衣神女的身后,也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庇护。 徐长卿自然能够看到眼前的虚空充斥着无所不在的幽冥法则。 真要论起来,江州已经被幽冥法则同化,很快便会沦为幽冥的一部分。 然而。 徐长卿却一步来到幽冥鬼门跟前,旋即抬起手臂,摆开拳架。 “臭小子,这一拳,你要看好了。” 闻言,姜峰连忙运转【六界灵觉】,眸光紧紧的盯着徐长卿。 “你的路有点走歪了,且看为师给你演示一遍。” 徐长卿狂笑一声:“九天揽月星穹路,无我无心千重杀。” “武夫出拳,自当九死无悔,万山无阻。” “这一拳,即为……” “无我杀拳。” 第190章 竟然是你? 轰! 无我拳出,天地瞬暗! 这一刻。 仿佛整个江州,都笼罩在徐长卿伟岸的身影之下。 他就如那盖世无双的武神,当他出拳的时候,世界皆在他的拳下。 无法逃避,无法抵挡。 这样的拳头,轰杀过数万军卒,打爆过八境武夫,更打死过一位九境大宗师! 世界皆知道徐长卿擅长刀法。 却无人知晓,他真正厉害的,其实是拳法! 此时。 他向姜峰阐述的,便是他真正的武道。 年轻的时候,他仅凭一双拳头,从江州打到长安,从景国打到靖国,打到东土列国无人不知,打到神州大地无人不晓。 甚至一路打到了开平城,与天下第一的武圣切磋。 开平城武圣曾评价他的拳乃世间罕有。 然而。 徐长卿却在离开开平城后,转而开始学习刀术,让天下列国,真正见识到了何为景刀之利。 东土盛景,绕不开这个拳刀具风流的武夫。 此刻。 随着无我杀拳轰出,眼前的虚空几乎被瞬间打爆,方圆数十里的元炁被一拳打散,周遭灰暗的雾气,霎时被一扫而空。 空间大片大片的坍塌,无形的幽冥法则在此刻如被打碎,巍峨的幽冥鬼门顷刻间化作齑粉,如泥沙入江,被波涛汹涌的气流,冲击得无影无踪。 世界重新恢复清明! 幽冥鬼门消失了。 躲在门后的白衣神女和暗夜,同样消失了。 可徐长卿却在此时微微皱眉。 他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那里有一道虚幻的空间门户。 有人在关键时刻,通过某种空间神通,救走了忘川幽莲。 “徐长卿,莫送了。” 那人仅仅留下一句话语,便彻底消失了。 他不仅救走了白衣神女,连暗夜也被一并带走。 气息亦被斩断,使人无法追踪。 徐长卿嘴里嘟囔了一句:“算你老小子溜得快。” 此人掌握了类似空间穿梭的神通,速度甚至比伍子荀的【天涯咫尺】还要快。 世人皆以为【天涯咫尺】随处可去,可实际上,这个神通却有着极大的限制。 其一,凡走过的路,方可【天涯咫尺】。 其二,唯有与自己存在密切的因果联系,方可【天涯咫尺】。 这也是伍子荀为何只拿一个六境武夫的人头来威胁耶律宗的原因。 多年前,那位六境武夫曾在战场上与伍子荀打过几次照面,双方抓对厮杀过几次。 两人彼此之间的因果纠缠颇深。 伍子荀后来晋升超凡,也是故意留着对方,以待将来在战场上突然发难,却是没想到用在了今天。 否则,他杀一个靖国的超凡武夫岂不更好? 只是伍子荀伪装得很好,世人极少有人能够发现这两个限制,皆以为他可以来去自如。 当然,这也和伍子荀偷偷下的苦功夫有关。 他曾用自己的双腿,丈量了景国的大半疆土。 故而,他可以在一念之间,出现在景国的任何一个城池。 徐长卿在借用伍子荀的神通后,也发现了这一限制。 他与那忘川幽莲的因果还不够深,无法一念而出现在对方身旁。 是以,他也没打算去追。 更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长卿这时又看向了那道蓝白身影,深邃的眼眸瞬间洞穿了对方的遮掩,看清了那张面庞。 “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活了这么久?” 姜峰身形缓缓落到徐长卿身后,眼神森寒的盯着那道蓝白身影。 梁胜的死因,江州如今的惨局,皆与眼前此人有着莫大的干系。 他恨透了此人!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到,你居然还有恢复修为的一天。” 谁能想到,徐长卿的修为会恢复呢? 洛神教不是没想过杀死徐长卿,可一来徐长卿身份不简单,杀了他只怕会引起景国朝廷的怀疑,届时江州的一切布局很可能功亏一篑。 二来,一个修为尽废的徐长卿,根本不值得他们出手。 在江州乱局时,指使恶鬼去杀,造成死于战乱的假象,便已是足够了。 他们根本没想过,不仅杀不了,更是逼得徐长卿王者归来。 “你们没算到的事情那可就多了。” 见到这个人以后,徐长卿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此时。 蓝白身影脸上的遮掩逐渐褪去,露出一张眉眼满是沧桑的面庞。 姜峰见到这熟悉的面容,心头顿时大吃一惊。 “竟然是你?!” 这人他怎会不熟? 他已见过不止一次。 此人正是江洲书院的创始人,吴子嵩! 姜峰忽然明白,为什么江州书院会变成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为什么文守仁会变成如此残忍冷血。 这所建立了两百多年的书院,从一开始就是洛神教的安插在景国的据点。 如此看来。 当年豫王夺嫡失败,或许另有隐情。 “行了,对于你们洛神教这些疯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徐长卿也不废话。 失去修为的时候,言语是他唯一的攻击方式。 可在恢复修为之后,他却一改前态。 能一拳打死,绝不多说废话。 只见他伸手对着吴子嵩的方向,蓦然一握。 吴子嵩身上爆发出刺目的蓝白神光。 砰的一声! 这位八境神通,竟连丝毫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生生捏爆开来。 独留一道虚幻的神魂,被徐长卿捏在手上,镇压了对方的神魂之力,而后随手递给了姜峰。 “搜魂试试。” 接着。 徐长卿又转头看向戏命。 戏命嘴角露出一抹阴森诡异的笑容:“徐长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徐长卿知道这不是戏命的本体,杀了‘严松’也伤害不了真正的戏命。 可他一把将对方镇压,脸上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说对了,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下一刻。 徐长卿一手拎起‘严松’,身影却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一处幽暗的山洞内,摆着一口棺材。 砰。 这时,棺材板被一条苍白的手臂推开。 一个面目苍白的中年男子,从棺材里面蓦然起身。 他长着一双重瞳,在昏暗的环境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江州事败,但好在白莲圣母还是顺利降临了。” 洛神教的两个图谋,也算是成功了一个。 哪怕为此牺牲了两个超凡神通,可在戏命看来,完全值得! 这时。 戏命正准备从棺材里起身,却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掌,重新按了回去。 “喜欢躺棺材是吧?那就永远躺着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倏然传来,戏命的重瞳疯狂颤动。 他想要反抗,想要发动禁术,打破距离的限制,瞬间吸收所有戏傀的生命力为自身助力,哪怕因此折损本体的一半寿命也在所不惜。 可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反抗,在这只手掌面前,全都无用。 最后。 他倒在了自己准备的棺材里,重瞳再无半点神采。 天门被轰破,魂宫被打碎,蕴魂殿的神魂直接被拘走,独留一具躯壳。 洛神教戏命,卒。 第191章 星相森罗 江州城。 徐长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姜峰面前。 他将戏命的魂体递给了姜峰:“搜魂看看。” 姜峰一手捏着吴子嵩的神魂,一手捏着戏命的神魂,当场陷入了沉默。 他打生打死,甚至不惜燃烧寿元,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也仅仅只是把‘文守仁’这条老狗给宰了。 这位倒好,三两下就杀了三位超凡,其中一个更是达到九境。 这时候。 他才恍然明白,徐长卿这三个字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原来自己当年无意间,竟抱了这么粗的一条大腿! 徐长卿将戏命的神魂匆匆塞给了姜峰后,便又消失在了原地。 仅留下一句简单的话;“等我回来。” 姜峰不知道老头要去哪。 远处的江阳侯却有所猜测。 他转头看向北方,眼神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 景国北境。 辽阔的平原,此刻却是战火燎原,寸草不生。 景国大元帅与靖国大宗师的厮杀,几乎将整座平原打成了废墟。 然而。 说是厮杀,实则却是伍子荀不断在迂回,凭借神通【天涯咫尺】与耶律宗竭力周旋。 他不能给耶律宗一次机会,否则迎接自己的便是死亡。 八境武夫与八境神通的叠加,使他能在大宗师面前尚有逃跑的机会。 “伍子荀,你这无胆鼠辈,只会逃跑吗?” 耶律宗目光看向了远方的伍子荀,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家伙的神通,当真是滑不溜秋。 哪怕他威胁对方,不正面对抗便去景国屠城,对方也丝毫不为所动。 伍子荀平静说道:“你去景国屠城,我便去靖国屠城,那就看谁杀得快,杀得多!” “不过,你敢吗?” 耶律宗沉默。 他自认是敢的,只是没有必要。 结果无外乎是逼出了不良帅,而他却只能放任伍子荀去靖国杀戮。 除非炎国,蜀国,旸国的大宗师愿意配合他,一起制服不良帅。 可这三国的大宗师都不是傻子。 他们只会任由自己与不良帅拼了个两败俱伤,再做那稳坐后方的黄雀。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以雷霆之势,快速击杀伍子荀,然后跟着其他三国的大宗师,逼迫景国妥协。 不良帅再强,还能一人同时对战四位大宗师吗? 偏偏伍子荀的神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哪怕他将周围数百丈的空间尽数镇压,对方依旧进退有序,来去自如。 除非他能触碰到伍子荀的身躯,以武道法则强势镇压,方可奏效。 这时。 耶律宗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倘若今日拿不下伍子荀,颜面何存? 只见他双手蓦然合十,一股浩瀚如海的气息,从身上轰然崛起。 下一刻。 他伸出手掌,掌心朝上,如在撑天! 轰隆隆。 草原上的天空骤然变得暗沉下来,烈日的光亮如被遮掩,世界变得黯淡无光。 数百丈外,伍子荀神色凝重的望着这一幕。 但见此时,那昏暗的苍穹上,骤然闪烁着璀璨的星光,密密麻麻的星辰汇聚成河,似从九天之上流淌而来,汹涌的星光撞向人间。 天地尽是星光,四方皆为囚牢。 伍子荀面色一变,他急忙发动【天涯咫尺】。 可下一瞬,他却骇然发现,神通竟然没有成功! 耶律宗保持一手撑天的姿势,对着伍子荀冷笑道:“这一次,看你往哪逃!” 不是所有的九境武夫都能成为大宗师。 九境武夫可具现自己的天地武相,例如耶律宗的星门,诸葛相我的剑山,夏侯尊的炎神…… 然而,唯有踏入九境巅峰的武夫,接触到天地大道,方可称为大宗师。 这一级别的武夫,可引动自身法相,形成一方武道领域! 领域之内,吾即为王! 耶律宗以星辰之光淬体,此刻接引漫天星辰投映人间,形成一方星辰空间。 这便是他的武夫领域——星相森罗! 武道领域可隔绝天地,隔绝法则。 唯有同等层次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伍子荀的八境神通,已经被镇压了。 伍子荀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被逼入绝境,反倒激发了他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也是他不愿意选择带兵,以军阵与耶律宗对耗的原因。 他已经卡在八境武夫太久了。 今日或许是个机会。 也许他会就此战死,可也许……他会在生死一线中突破呢? 武夫这条路,越到后面就越是凶险。 上一任不良帅不也是为了突破,行差一步而陨落? 望着伍子荀眼神中的坚定,耶律宗怒极而笑:“想以我为磨刀石?” 他伸出手掌,掌心朝着伍子荀的方向,蓦然一压:“你对大宗师的力量,一无所知。” 砰——! 伍子荀脚下的地面,轰然碎裂。 魁梧挺拔的身姿,在此刻变得有些佝偻,仿佛扛着一座万丈山岳。 他以八境武夫的武道威势,竭力抗衡,虚空肉眼可见的荡起阵阵力量波纹。 “武夫是一条不讲道理的修行路。” 耶律宗不慌不忙,朝着伍子荀的方向缓步走去:“差一境,力量就差了数倍,乃至数十倍。” 随着他心念一动,虚空的星辰之光化作一条条璀璨的铁链,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眨眼间便将伍子荀周围的空间层层锁住! 那星辰锁链极为灵动,宛如灵蛇游动一般,那末端尖锐如枪头更是凶残,顷刻间便洞穿了伍子荀的四肢,从血肉之中贯穿而过。 武夫的无瑕之躯,竟不能抵挡。 一扇璀璨的星门在伍子荀身后蓦然浮现,星光锁链沿着门柱快速缠绕,而后猛地勒紧,将伍子荀吊在半空。 “我本不想这样杀你。” 耶律宗走到星门跟前,眸光异常冷漠。 施展武道领域固然可以解决伍子荀,可也暴露了自身的底牌。 于大宗师而言,武道领域即是最大的秘密。 在同境界的大宗师面前,他先于别人施展领域,便给了对手窥探领域秘密的机会。 别看现在那些大宗师没在现场。 可武道强者之间自有感应。 哪怕他们事后来到这里,亦能感出此地的规则变化,从而推测出应对之策。 也即是说。 从这一刻开始,他面对其他武道宗师,已经失了先机。 因为其他大宗师可以感应他的领域,而他却对他们一无所知。 念及于此,耶律宗望向伍子荀的眼神,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杀意: “伍子荀,今日便以你的人头祭旗。” “景国灭亡,自尔而始。” 第192章 后辈小儿,不讲武德 耶律宗能感应到,伍子荀正在对抗自身的星辰法则,甚至在朝着九境武夫的方向,奋力跃迁。 可对方一切的努力在他看来,都是无用功。 “结束了。” 耶律宗伸手往前一抹,便要抹去伍子荀的一切努力,抹去他修为,甚至抹去他存在的意义。 可就在这时。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在虚空之中,蓦然响彻开来。 “后辈小儿,如此欺负一个年迈体弱的老人家,不知廉耻,不讲武德!” “老夫劝你及时收手,好自为之。” 耶律宗神色一凝,他转头看向远方,但见英姿勃发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视线之内。 下一刻。 耶律宗的眼瞳猛地一缩! 不是因为此人的出现打破了他的感知,而是此人的面貌,瞬间牵动了他的心神。 三十年来寒暑不断,勤修武命,不就是为了向眼前之人复仇吗? 他不断地问自己。 为何习武? 为何流血也要坚持? 为何一定要成为武道强者? 可每一次都是同一个答案。 复仇!!! 向那个使他家破人亡,使他遭人欺辱的男人复仇! 三十年前,靖国唯一的大宗师耶律熊陨落,使得盛极一时的耶律家族,险些灭亡。 作为耶律熊唯一的儿子,当年他尚且只是一位四境武夫。 面对群狼环伺,凭他自身,别说保住耶律家,连他自己也有性命之忧。 于是,为了保住自身和家族,他选择投靠皇室,成为靖国女帝的宠臣。 是的。 为了活命,他献出了家族的一切,献出了大宗师的修行心得,更是献出了自己,爬上了女帝的龙床…… 他以此获得女帝的信任,获得喘息的机会,也为自己赢得宝贵的时间,从而不断地突破自身,直至成为超凡武夫。 而后……他截取了父亲的遗留,踏入八境武夫,并取得女帝的认可,举国势助他突破九境,直到一年前,他终于成为靖国新晋的大宗师。 那些曾经在父亲死后,迫害耶律家族的仇人,已经被他尽诛九族。 他的仇人也只剩下最后一个。 那个杀死他父亲的景国武夫,那个天下无双的徐长卿…… 他幻想中的场景,便是率兵攻打景国。 一路攻城拔寨,直至打到长安,打到徐长卿的面前,亲手将这个男人的头颅斩下。 可他后来听说,徐长卿的修为废了,成了一介废物。 这让他心中感到失望和遗憾的同时,又有一点点……自己不愿承认的庆幸。 但凡真正了解徐长卿的人,都深知对方的可怕。 数百年来,唯一杀死过大宗师的人。 谁敢轻言胜之? 而如今。 这个男人,竟然出现了。 耶律宗甚至怀疑,徐长卿修为被废的传闻,是景国故意传出的消息,目的是用来迷惑列国。 偏偏列国都信了。 “奸诈的景国人!” 耶律宗瞬间想到了许多,可无论他的思绪如何变化,也并不妨碍他的行动。 他果然朝着伍子荀的方向探出手掌。 无论如何,先拿下伍子荀为人质。 然而。 一道平平无奇的拳头,却在这一刻挡在身前。 恐怖的力量,瞬间轰碎了他的武夫之力,打破了周遭的星辰法则,仿佛将空间打出一个黑洞,打成了虚无。 耶律宗无法避免的朝后飞退。 “老友聊天,小孩子先滚一边。” 徐长卿的身影站在伍子荀跟前,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关隘。 武夫之力不可侵,法则之力不可临。 星辰之光无穷尽,吾让你退便要退! 武夫的霸道强势,武夫的无法无天,在徐长卿身上展露无遗。 诸葛相我修剑,夏侯尊修火焰,耶律熊以及面前的耶律宗修星辰……而他修的是自身。 这便是徐长卿与其他武夫的不同之处。 其他武夫修法则,是为了亲近大道,从而窥探本源,迈向他更高更广阔的天地。 而他则是相反。 法则,大道,本源……那只是我前进的阶梯。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 所谓武道屏障,就像是拦在大道上的守关人! 其他九境武夫面对这些守关人的做法是跟他们成为朋友,从而获得他们的认可。 而徐长卿的做法,则是将一切拦在面前的大道守关人,全部打服! 你不让我过,我就揍你! 因此,任何的天地法则,都无法成为他的枷锁,成为他的阻碍。 这便是纯粹的武夫! 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 非大毅力者,天赋异禀者,不可走。 古往今来,天下成功者唯有两人,而顺利登顶者,更是只有一人。 徐长卿当年若是不出意外,或许也有可能登顶。 此时。 徐长卿缓缓转过身,望着眼前鲜血淋漓,被吊在半空的伍子荀,沉默了半晌,忽然轻声笑道:“哟,堂堂景国大元帅,咱才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拉了?” 伍子荀抬起头,眸光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武道威压…… 没错了。 当年那个强大的好友,又回来了。 尤其是这气人的语气,常人根本模仿不了。 “你,你不是……” 他刚想说你不是废了吗?可转头一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你不是告老还乡,去过钓鱼为生的日子吗?” 徐长卿笑了起来,他双手叉着腰,脸上露出神气在在的表情,一脸臭屁的说道:“钓了二十年,今日钓到一个九境神只,两位八境神通,你就说我厉不厉害吧?” “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位靖国的新晋大宗师,咱这钓鱼杆法,举世无双!” 伍子荀沉默。 良久后,他忽然冷声道:“你有话,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再说?” 徐长卿似恍然惊觉,大叫一声:“哎呀,差点给忘了。” 他手掌一挥,将眼前的星辰锁链尽数击溃,将那扇庞大的星门同时崩碎。 伍子荀落在地上,脸色难看的看着徐长卿。 这老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徐长卿走到他旁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别一脸死了娃的表情,老友王者归来,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我情愿你老死在青阳湖的钓鱼台上。” “好你个伍子荀,老子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就这态度?” “有话晚点再说,赶紧给我宰了这个耶律宗,别让这小子逃了。” “放心。” 徐长卿转眸望向远方的耶律宗,深邃的眼眸宛如一汪幽潭:“他逃不了。” …… ps:写这章的时候,刚好在听unstoppable,真是无比贴合的bgm。 第193章 靖国无英雄 此时。 徐长卿迈开步伐,朝着耶律宗缓缓走去,问道:“耶律熊是你什么人?” 耶律宗眸光死死的看着徐长卿,咬牙切齿道:“他是我的父亲。” 徐长卿故作叹息,道:“那可真是造孽啊,父子两人尽皆命丧我手,真叫我于心不忍。” 他话音一转:“要不你还是自裁吧,你好我也好。” 耶律宗面色变得无比难看:“徐长卿,你怎敢欺辱于我?!” “欸,这就算欺辱你了?” 徐长卿惊诧一声。 可下一刻。 他的身影却骤然消失在了原地,几乎是顷刻间,便来到了耶律宗的跟前,骨节分明的巴掌,冲着对方的面庞呼了过去,虚空中顿时如有风雷之音响彻: “那我这样,岂不比侮辱你还要严重?” 耶律宗眼眸一缩,无穷星光在身前疯狂凝聚,如隔千重山,万里海,浩瀚无比。 然而。 在这个巴掌之下,星光崩溃,法则溃散。 他抬起手臂挡在跟前,试图阻拦,却如螳臂当车,手臂被暴力推开,反向撞上自己的胸膛。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辽阔的草原上。 耶律宗脸庞被抽得红肿起来,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一巴掌,是替你死去的爹教训你。”徐长卿平静说道。 当年耶律熊与他约战,说好的生死无怨。 此战过后,无论他们谁胜谁负,两国就此休战。 这才和平了多久,你这小儿辈就想再起战争? 完全不把你死去的爹的话放在心上啊。 如此不孝,他自然不能容忍! 耶律宗回过神来,心中的怒火彻底点燃,可怕的气息如火山爆发一般,滔天而起。 “徐—长—卿!” 一座巍峨的星门在身后显现,浩瀚磅礴的星光在耶律宗的身体扩散开来。 这一刻。 星穹璀璨,耀眼的星辰彼此勾连,似有星宿仙人在九天之上作画。 以夜空为纸,以星辰为墨。 眨眼间,星河之中,浮现一头威猛的虎兽! 耶律宗悍然出拳,拳风似猛虎咆哮,万兽臣服,恐怖的威压似瀚海汹涌,震荡虚空! 徐长卿平淡的伸出手掌,将对方的拳头捏在掌心,而后抬起另一手掌,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猛虎崩溃,星光溃散。 这一次,耶律宗的脑袋不受控制的猛砸在地上,将草原的大地砸出一个大坑。 “这一巴掌,替被你打伤的伍子荀还你。”徐长卿淡然道。 此时。 这位靖国的新晋大宗师,披头散发,极为凄惨。 他颤抖着身子,缓缓的抬头看向徐长卿。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不惧他的星辰法则? 为什么同为大宗师,对方的力量甚至强过他数倍不止? 徐长卿抬起脚掌,对着耶律宗的脑袋,重重踏了下去。 轰——! 耶律宗刚刚抬起的脑袋,再次重重的砸入地面,深深陷了进去。 “这一脚,替我自己还你。”徐长卿冷漠道。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于是抬起脚掌又猛地踏了下去,甚至在耶律宗的面庞上用力的来回碾压。 “仗着自己有点微末的道行,就敢对我们景国呲牙?他娘的,以为景国好欺负是吧?” “一个靠着国势才突破的废物,谁给你的胆子?!” “赫连望南这个臭娘们儿,如今居然选了你这么个废物来当先锋,是觉得自己的皇位坐得太舒服,想让我给她拉下来是吧?” 徐长卿越想越气,攥起耶律宗的长发,将其从地面拽了起来,接着又是一个巴掌重重扇了过去,将其刚刚凝聚起来的星光再次打散。 “诸葛相我,夏侯尊这两个老家伙都不敢直接开战,你他娘的哪来的勇气敢在我景国境内动手?” 啪! 又是一巴掌。 “老子问你话呢,你特么耳聋了吗?” 啪! 徐长卿如同无法无天的凶徒,暴躁又张狂,巴掌一个接着一个,打得耶律宗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力,脏话一句接着一句,骂的耶律宗差点道心崩溃。 最后,足足扇了耶律宗二十七个巴掌,将这个风光无限的新晋大宗师,打成了一条死狗。 徐长卿捏着耶律宗的脑袋,五指微微用力,顿时咔嚓一响。 耶律宗的颅骨碎裂,天门被暴力轰开,魂宫坍塌,蕴魂殿的神魂几乎被打散。 人没死,但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徐长卿松开手掌,任由耶律宗的躯体掉落在地上。 他没有杀耶律宗。 原因很简单。 他要让靖国女帝来救。 大宗师重伤,你救不救? 救,你要耗费无数的资源,甚至是举一国之力,才有可能将他救活。 纵然救活,耶律宗也废了。 他的星辰法则已经被徐长卿废去,道心更是崩溃,哪怕是重新修行,也难以重回巅峰! 不救,放任大宗师被废甚至是死亡,你如何向靖国百姓交代? 徐长卿抬起脚步,从耶律宗的身上跨过。 他望向草原的另一边,目光好似穿过万里山河,落在了靖国的国都,辽都! 而后,大声喝道: “吾观靖国上下,竟无一人可称英雄,尔等可敢战否?” 声如滚浪,滔滔不绝,响彻万里! 靖国上下,一时无声! 甚至有靖国武夫两股颤颤,面露恐慌,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被徐长卿支配的战场。 徐长卿不待回应,转头带着伍子荀,离开了边境草原。 临走前,他的话语传到辽都上空: “靖国不遵盟约,七日内若不给景国一个交代,那徐某便亲上辽都,向靖天子讨个公道!” 高坐皇位的女帝赫连望南沉默不语。 那个男人,竟然又回来了。 他不是废了吗? 半晌后。 女帝忽然开口道:“传朕旨意,耶律宗为一己私仇,罔顾两国盟约,私自对景国出手,此举有损靖国之信誉,亦使朕失信于天下,仗武持骄,无君无父,实乃罪无可赦!” “今,褫夺其爵位,囚于天牢深处,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一旁的宦官闻言冷汗连连,连忙应道:“遵旨。” 女帝想了想,又道:“传令,让敌烈麻都司挑选官员,即刻出使景国。” 她意有所指:“让使者替朕问一问景国天子,他们想要什么赔偿?” …… 第194章 红尘一梦千百度,天涯海角何处寻 景国西北边境。 徐长卿与伍子荀的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断剑峰上。 何为断剑? 不言而喻。 实际上,景蜀两国的恩怨,甚至远在景靖两国之上。 三百多年,景国大破离国,此后,蜀国于离国旧址上立国。 蜀国继承了离国的大部分遗产,也继承了离国的国仇。 故而,蜀国自建国起,便一直与景国不对付,彼此摩擦不断。 两百三十年前,蜀国一位九境大宗师,与当时的不良帅于此山峰决战。 那位蜀国大宗师剑断于此! 两国恩怨,不可谓不深。 也就是三十年前,徐长卿在景靖两国之战中,斩杀了靖国多名超凡武夫,以及大宗师耶律熊,致使靖国国力大幅度衰弱,两国结下深仇大恨,才显得与蜀国罅隙不深。 景国屹立于东土神州已有千年,自然遇到了不少的挑战! 然。 景太祖曾言。 大国当不惧任何挑战! 犯我景国者,必以血还之! 此时。 徐长卿当先踏出一步,没有任何威势,不见丝毫气势,山风将漆黑长发拂起,衣衫猎猎作响。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遥遥望向蜀国,望向那巍峨如山的庞大剑影! “诸葛相我,徐某前来试剑。” 声如雷霆滚滚,传荡虚空。 半晌后。 蜀国边境。 一阵恐怖的剑吟声,带着锋利无比的锐音,霎时间咆哮天地,响彻万里苍穹。 但见无穷无尽的剑气,似浪逐奔,如狂暴海潮,席卷天地,朝着断剑山的方向汹涌而来。 剑气未至,可怕的剑意便已如龙游虚空,斩至山峰,恐怖的威压充塞此方天地! “徐长卿!” “你韬光养晦二十年,就为今日?” 诸葛相我声如剑斩,充斥着难以形容的锋利,好似割裂了耳识,使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耳廓剧痛。 景国边境许多士卒的耳朵流淌鲜血。 徐长卿眼神冷漠,他伸出手掌,朝着远方的天空,遥遥一握。 景国,长安! 太极宫内,建有多处宫殿。 其中有三处最为尊贵。 其一为凌烟楼,乃是景太祖时期所建,其中供奉着开国时期,跟随太祖打天下的三十六位功臣的图像和灵位。 此后,历任天子将有功于国家的武将灵位,皆立于殿中,以国势供养。 其二为聚贤殿,乃是当年景国第五代皇帝,景文帝时期所建,其中供奉着景国历代与国有功的文臣灵位。 其三为摘星阁,同样是景文帝时期所建,其中收集了诸多神兵利器,功法秘术,有‘摘遍天下星辰’之寓意。 今日。 摘星阁深处骤然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一口箱子在剧烈摇晃,撞击地板发出的咚咚声响。 忽然。 一口样式老旧的匣子,在此刻轰然炸开! 下一刻。 一柄通体生锈的景刀,瞬间撞开窗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西北方向的天空掠去。 暗中负责镇守太极宫的超凡武夫远远望着那柄景刀,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那人的兵器当年留在长安并未带走,而如今却受到召唤离开。 其中代表什么,他心里自然清楚。 事情传到皇帝那里。 景国天子端坐在龙椅上,沉默了片刻,缓缓说了一句:“随他去吧。” …… 断剑峰上。 一阵惊天动地的破空声,从遥远的天际蓦然传来。 似有一头洪荒猛兽,掠过万里虚空,以超越了声音的恐怖速度,朝着山顶的方向追星赶月而来。 仔细一看。 那是一柄遍布锈迹的景刀。 刀身与空气产生剧烈的摩擦,迸发出炽烈的火花,那斑斑锈迹在烈火中逐渐褪去,似淬火重生,绽放出璀璨而锋利的光芒。 明晃晃的刀尖在空中撑起一道直径数十米的弧形气罩,那是空气阻力形成的气波,一路朝断剑山而来。 轰! 气波在降临山顶的瞬间轰然溃散。 这柄通体雪白,刀身刻着一条虚幻龙纹的景刀,将自己送进了徐长卿手中。 “老朋友,许久未见了。” 徐长卿手指轻拂着刀身,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刀身微微颤动,发出欢悦的嗡鸣,似在回应。 徐长卿持刀在手,笑了笑,接着便转头望向远处汹涌成潮的剑气。 “诸葛相我,今日,徐某只出一刀!” 他一步踏出,身形已掠出山顶,傲然立于虚空。 不见他有丝毫动作,可下一刻,一道虚幻的刀光,已在不知不觉间,悍然斩出。 这一刀并不华丽。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辉煌夺目的异象。 没人能够见到这一刀的轨迹。 它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如同斩落在另一个维度空间。 你明明能感应到刀光的存在,却不知它从何处而来。 更可怕的是,当你感应它时,你已经中刀。 正所谓…红尘一梦千百度,天涯海角何处寻。 是谓神魂刀术,一梦天涯! 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又如此凶险的刀术。 这是斩断规则,斩灭神魂的一刀。 漫天剑气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如被抹去一切痕迹。 诸葛相我的剑山法相消失了,充斥在虚空的剑道规则也消失了。 一位常年镇守蜀国边境的超凡武夫,双眸呆滞的站在原地。 他的超凡肉身无损,可蕴魂殿的王座上却空无一人。 他的神魂在感应到那道刀光时,就已经被斩灭。 诸葛相我以剑音伤了景国士卒的耳识,徐长卿便以这一刀,斩了蜀国一位七境武夫的神魂! “徐长卿!!!” “你想挑起两国大战吗?” 诸葛相我愤怒的声音,从远方咆哮而来。 徐长卿平静道:“伤我景卒者,必以血偿!” 在他听来,诸葛相我的质问,倒像是在无能狂吠。 他于空中往前踏出一步,恐怖的气息如瀚海般轰然爆发,同样厉声喝道: “尔等蜀人,准备好与我景国开战了吗?” 蜀国一方,寂寥无声。 诸葛相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败了。 徐长卿这一刀,不仅斩了一位蜀国超凡的神魂,斩了蜀国大宗师的剑道法则,更是斩了数万蜀国边军的信心。 如此凶悍的景国武夫,倘若掀起国战,蜀国真的能赢吗? 此时。 徐长卿又转身看向西方的炎国。 他举起景刀,遥对西方边境。 “夏侯尊!你敢来吗?” …… ps:求五星好评,求爱心发电支持。感谢,么么哒! 第195章 不求良人,但求无畏 龙江对岸。 炎国边境。 身长九尺,满头赤发的夏侯尊,主动散去万丈法相。 他转头离开,粗犷的声音跨越山河,传至断剑山外。 “以多欺少,以少欺老,某家不屑为之。” “徐长卿,他日若有机会,某家再来一试景刀之利。” 堂堂左相国,兵马大元帅,此时竟然跑了。 徐长卿将长刀扛在肩上,对着炎国方向吐了一口老痰。 “不过比我小几岁,也好意思装嫩?简直不知羞耻!” 他的咒骂夏侯尊是听不到的。 但估计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别说他比徐长卿小了九岁,哪怕只是小了一岁,那也是年少不是? 接着,徐长卿又扭头看向南边的旸国:“百里月泓,你这千年老王八也想来凑这个热闹?” “信不信老子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旸国寂静无声。 百里月泓那个缩头乌龟,无耻苟贼,任他如何臭骂,怕也不会现身。 这是一位脸皮强度足以与他相提并论的大宗师。 不像耶律宗这样的小年轻,说两句就开始急眼。 骂了一会儿,旸国始终无声,徐长卿也就收了嘴炮神通。 他眸光冷漠的瞥了蜀国边境一眼:“尔等若是不服,尽管来!” 说完,他转头带着伍子荀,消失在了断剑山上。 临走前,洪亮又猖狂的笑声,在虚空中轰轰传来: “我笑诸葛无智,耶律无谋,夏侯无勇,百里无鸟,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哈哈哈哈!” 这一刻,四国无声! …… 离开西北边境。 回去的路上。 徐长卿一手搂住伍子荀肩膀上,整个人靠了上去,嬉皮笑脸的问道:“子荀啊,我刚刚帅不帅?” 伍子荀沉吟道:“还行。” 这一战,周边四国,怕是再也不敢对景国有所觊觎。 徐长卿啊徐长卿,景国有你,胜过百万强军。 饶是向来不苟言笑的伍子荀,此刻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老友归来,景国安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徐长卿瞧着浑身是血的伍子荀,有些嫌弃道:“啧啧,子荀啊,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到底行不行啊?” 伍子荀:“……你快闭嘴吧。” “子荀。” “嗯?” “扶着点……送我回家……钓鱼……” …… 江州城。 战争结束了。 然而。 昔日人稠物穰,繁华鼎盛的城池,如今已经彻底沦为废墟。 刺史府衙彻底没了。 不良人府衙,节度使府衙亦是伤亡不小,损失惨重。 城中百姓更是死伤无数。 悲恸的情绪,如乌云遮天,笼罩了整座江州城。 青阳湖。 湖边小筑。 萧凌雪,裴行之,苏烈,江阳侯等人,尽皆聚集在此。 此时,萧凌雪神色清冷,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她看似平静,可目光却时不时的望向里屋,眼中藏着一抹深深的担忧。 师尊带着徐师伯回来江州了。 而听到徐长卿安然回归,姜峰一口气松了下来,当即便昏了过去。 他先是不惜燃命,跨越天人之隔,斩了文守仁。 而后又再次献寿,以龙珠为因,追溯远古时期的龙神。 虽有天意扶持,却依旧伤了武道根基。 撑着一口气,不过是担心老头的安危罢了。 许久后。 伍子荀打开房门,从屋内走了出来。 高大的身影,隔绝了众人窥探的视线。 萧凌雪连忙起身,对着伍子荀恭敬行礼:“师尊。” 裴行之,苏烈两人同样躬身行礼,唯独江阳侯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萧凌雪犹疑了片刻,问道:“师尊,姜峰他怎么样了?” 伍子荀目光淡漠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萧凌雪身上,眸光变得柔和起来:“放心,有徐长卿在,他会没事的。”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裴行之和苏烈,淡淡说道:“你们一个是江州节度使,一个是不良人统领,接下来该怎么做,无需我来教你们吧?” 裴行之和苏烈连忙行礼:“我等明白。” 即已见过,苏烈便不再久留,向伍子荀告辞一声后,便离开了湖边小筑。 不良人府衙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裴行之临走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道:“师尊,徐师伯他……” 伍子荀淡淡道:“此事,晚些再谈。等你料理完江州的事情,便回长安复命。” 裴行之当即不再出声,再次行礼后,也转身离去。 伍子荀看向江阳侯:“侯爷,还请你随我回长安面圣,陛下有话要问你。” 江阳侯沉默了片刻:“大元帅可否先容本侯为犬子办完丧事再去面圣?” 伍子荀目光深深的看着江阳侯。 连理由都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沉吟片刻,道:“为人臣子,当以君上为先,侯爷以为然否?” 江阳侯缄默了一下,点头道:“大元帅所言极是,本侯当先面圣。” 伍子荀看向萧凌雪:“江州事了,你也该回去了。” 萧凌雪张了张嘴,她才刚从长安回到江州好吗? 可伍子荀根本不给她找借口的机会,大手一挥,以【天涯咫尺】神通,直接将萧凌雪送回了长安。 随后伸手按住江阳侯的肩膀,后者略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反抗。 下一瞬。 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 屋舍内。 一老一少,长发皆白。 姜峰面如金纸,看着面容恢复苍老的徐长卿,神色有些担忧:“老师,您真的没事吗?” 徐长卿没好气的说道:“废话!为师要是真有事,还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瞥了一眼姜峰:“你小子可真行,真把自己的寿命当灯油了,说燃就燃?” “你这么牛逼,咋还不上天了呢?” 姜峰挠了挠头:“当时情况紧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接着,他又急忙问道:“那老师的修为完全恢复了吗?” 徐长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猜?” 姜峰闻言,心中顿时有所明悟。 虚虚实实,谁又能够捉摸清楚呢? 洛神教不就是被老师的表象所迷惑了吗? 徐长卿忽然问道:“知道不良人为何叫不良人吗?” 姜峰沉吟了片刻,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 徐长卿点头道:“征用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以不良治不良,以凶恶镇邪恶,故称为不良人,这只是其一。” “其二,不良之人亦指残缺之人。太祖当年说过,一个人的价值,不会因为身体的残缺而变得一文不值。所以,当年第一批不良人是凶恶之人,第二批不良人是军中残卒。” “其实当年的不良人,权力并没有现在这么大,也并不执掌刑狱。” “查案,刑讯,收集情报,自有刑部和靖安司处理。” “可经过千年的发展,不良人早已发展成一个成熟,健全,伟大的组织。” “文帝当年也曾想为不良人改名字,将衙门内部再细化职权,另起他名,统制之权仍旧不变,却被当时的不良帅拒绝了。” “当今列国,炎国有锦衣卫,蜀国有持剑人,周国有金吾卫,靖国有六扇门,而景国亦有不良人!” “不求良人,但求无畏!” “这,便是不良人!” …… ps: 1.历史上的不良人就是指恶迹斑斑的人,本书关于不良人的含义,完全是作者自己瞎编的,诸君不要对号入座。(实在被杠怕了,求放过!) 2.本书是架空世界,地图与现实完全不同,因此,书中提到南洋的茶叶更好,放在现实当然不是,但在书中的设定,南洋是一片神奇的海域。(我只能先这么说。) 3.求爱心发电!诸君都是番茄最靓的仔,当不吝啬予我一点小小的鼓励! 爱你们,摸摸大! 第196章 抽刀即杀 姜峰点了点头。 其实不良人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不好。 按照字面意思,不良即是恶人。 徐长卿话题又转:“那你知道太祖当年,为何要设立不良人吗?” 姜峰沉默,尽管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摇了摇头。 徐长卿叹息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很久很久以前,久在人族崛起之前,这个世界还有神,有妖,有魔,有冥,有灵。” “古籍有云,冥有百族,神有三千,妖灵衍众,万族成魔。” “似你今日所见之鬼族,不过是当年冥族之一。” “而在人族崛起之后,三千神只已成云烟,冥界百族近乎灭亡,仅剩鬼族一脉,困于冥界之中。” “至于妖族,灵族,存活者也是寥寥无几,而且大都藏于现世角落,不敢现于人前。” “唯有魔族……” 徐长卿停顿了片刻,深深叹息道:“魔族,才是人族真正的祸患。” 姜峰灵机一动,连忙问道:“可是与万族成魔这句古话有关?” 徐长卿点头:“万族成魔,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万族皆可成魔族。” “何为魔?魔是摒弃道德伦理,抛却人伦纲常,沉沦七情六欲,眼中没有善恶,没有好坏。” “魔族行事肆无忌惮,尤好杀戮,而生灵一旦入魔,便再无回头之路。” “万年前强盛一时的燧朝为何分崩离析?盖因燧朝末年,魔族为患,天下大劫,以至民不聊生。” “太祖当年设立不良人,即是震慑宵小,镇压境内的妖鬼邪祟,也是为了防备魔族。” 姜峰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不良人除了监察百官,竟还有镇压妖魔邪祟的职责。 他忽然想起了张彪。 这位老实憨厚的同僚觉醒了神通,也觉醒了魔意。 姜峰将张彪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包括张家村流传的妖魔传说。 徐长卿沉吟片刻,道:“传说也不尽为真。以我对神通的了解,张家村这个世代遗传的神通,来源并非如他们流传的那般,而是他们的先祖曾经也是一个神通者,然而这位神通者,却不知为何,变成了魔族。” “恰好,他所觉醒的神通,具备了血脉遗传的特性,然而在化作魔族之后,这股魔意也顺着血脉遗传给后人。因此,当张家人觉醒同样的神通,体内的魔意也将同时苏醒。” “这便是魔的可怕之处。魔族的后代,会比寻常人更容易化魔!” 姜峰问道:“可他最后成功摆脱了魔意,恢复理智,老师方才不是说,入魔者,再无回头之路吗?” 徐长卿悠悠道:“所以,你那个同僚,并非真正入魔。他体内的魔意经过岁月的流逝逐渐衰弱,而他心中又放不下亲情,故而才能战胜魔念。充其量,他只能算是一个半魔。” 他停顿了片刻,道:“半魔可以说一只脚踏入魔道,也是最容易化魔。”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峰:“你这个同僚,怕是凶多吉少。” 姜峰心中有些担忧。 …… 不良人府衙。 大堂门外。 李廷神色焦虑的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往堂内张望。 他转头看向宋明远,急切问道:“头儿,统领大人不会真要处死老张吧?” 宋明远神色凝重,半晌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重重叹息一声:“可惜,萧大人没有回府衙。” 言下之意,张彪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们人微言轻,如今连大堂都进不去,如何为张彪说话? 李廷当时就急了,他面露不忿,指着里面大喊道:“老张为人最是勤奋,整个衙门上下谁不知道?怎能因为他觉醒了神通,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逮捕入狱?衙门这么做,岂不寒了众兄弟的心?” 他不敢直接说苏统领的不是,只能以衙门代指。 天知道,当苏烈说张彪是魔的时候,他们当时有多震惊?! 这么老实,勤恳,淳朴的人,你说他是魔,鬼都不信! 哪家的魔头能这么任劳任怨? 可偏偏张彪化魔的时候,有不少人都亲眼见到。 好在张彪当时没有杀人,否则事情将会更严重。 正堂上。 苏烈端坐在中央主位,副统领温韬,司徒映,分别落座左右首位。 江州不良人的五位统领,郭飞已经重新入狱,萧凌雪被伍子荀强行送回长安,周奎则不知所踪。 张彪双手被缚,跪在堂下,神色无喜无悲。 堂外李廷的话,苏烈自然都听到了。 不良人亦有斩妖除魔之责,张彪入魔,已是不争之事实。 但苏烈也从未听说过,入魔后还能恢复人性的,且根据张彪的口供,当时他处于毫无意识的状态,身不由己。 苏烈犹疑了许久,还是决定先将对方的修为和神通尽数封印,再将此事上报,由不良帅定夺。 其实,按照不良人的惯例,发现入魔者,当场杀了就是,断不会如此纠结。 哪怕对方是自己麾下的不良人。 可张彪的情况确实特殊。 “司徒映。” “卑职在。” 苏烈淡淡道:“将张彪关入大牢,未得本统领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司徒映只能听令:“喏。” 待到司徒映带着张彪下去后,苏烈看向温韬,沉吟片刻后,忽然问道:“你觉得姜峰此子如何?” 温韬微微一怔,虽不知道统领为何有此一问,但他还是老实说道:“若是为敌,切毋予他说话的机会,抽刀即杀。” 这样的回答,反倒让苏烈当时愣了一下。 我让你评价姜峰这个人,你跟我说杀他的时候别废话? 好端端的,你杀他干嘛? 苏烈有些心累的揉了揉眉心:“把你跟着姜峰的经过,详细与我说一遍。” …… “老师,有件事我想不通。” 姜峰看着徐长卿问道:“既然不良人兼此重责,为何景国文人如此痛恨不良人呢?不,还不止是对不良人,但凡武夫,他们打心眼里都瞧不起!景国文人对武夫的态度,始终有一种……不合常理的鄙视感。” 他抬头看着徐长卿:“学生始终想不明白,景国文人凭什么看不起武夫?” 第197章 消失的修行路 虽然姜峰以前也是个读书人,但他并不辱武。 保家卫国,靠的不就是武夫吗? 在这个世界,武夫的力量远超于普通人,尤其是超凡武夫,动则便是毁天灭地。 更何况如今的神州大地,九国并立,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国家想要安稳,离不开武夫的力量! 景国抬高文人,打压武夫,长此以往,只怕国将不国。 上一世的宋朝不正是如此吗? 姜峰不知道其他国家是否也是如此,但无论是哪一国,当不至于贬低武夫,转而抬高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于景国有何好处? 徐长卿沉默了许久,道:“此事,与当年文帝推行的国策有关。” “当年文帝推崇儒学,提高朝野文人的地位,其一是想减少民间武夫的数量,减少动乱。” “武夫桀骜不驯,热血冲动,以武犯禁的案子不在少数,纵有法律制裁,却依然屡禁不止,长此以往,民生难稳。” 姜峰皱了皱眉。 徐长卿继续说道:“其二,是为了缓解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历朝历代,皆是文人治世,武将守国。文武大臣理念多有不合,朝堂矛盾日益扩大,不利于朝局稳定。” “然而,由于武夫力量强大,朝堂之上,武将一直处于上风,文臣一方则日渐衰弱。那时候,文臣制定的民生政策,在推行时总是颇受阻力。” “这不是一个良好的朝堂局面。” 姜峰点了点头,对于君王来说,不管是文强武弱,还是文弱武强,都不是一个良性的局面。 他倒是忽略了,正因为有武夫体系,朝廷才需要考虑,如何在某种程度上遏制武将的权势。 然而接下来,徐长卿话锋一转:“但其实,文帝还隐藏着第三个目的。” 他神色带着一丝凝重:“当年的文帝,其实想为天下读书人,找寻一条伟力加身的修行路。” 姜峰心头蓦然一震! 他急忙问道:“老师,难道文人也有修行体系?” 徐长卿感慨道:“其实不仅是景国,纵观列国的勋贵世家,其实大都是武将出身。” “盖因列国动荡,而武夫又是现世的修行主流。” “然而,历史上却不止武夫这一条修行路,只是其他的道路,早已泯灭在了时间长河之中,而今仅剩下武夫。” “史书记载,在百家争鸣的时代,儒释道,兵法墨,阴阳农……各有各的修行,但这些修行路,全都断了。” 他看向姜峰;“要说你们神通者,当然也是一条道路,但这条路并非人人可以走。世间的天生神通者,又有几人?故而,在列国看来,神通者并非传承意义上的修行路。” “唯有适用于大部分人,且能通过修行不断增强实力,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路。” “古籍有载,曾经的儒家文士,亦有伟力加身,以文乱法!甚至于巅峰儒修,其伟力更是不输于超凡武夫。” 徐长卿皱紧眉头:“可诡异的是,不仅是儒修,其他学派的修行法门,也全部消失不见。” “但只要历史存在过,说明路子还是有的,纵是消失,也未尝不能重现。” “因此,文帝当年想要探索一条全新的儒修大道,以增强景国底蕴。” 徐长卿感慨道:“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伟大的理想。” 姜峰忍不住问道:“那文帝当年成功了吗?” 徐长卿瞥了他一眼。 姜峰顿时反应过来。 如果成功了,景国文人岂不早就翻天了? 徐长卿深深叹息一声:“文帝虽未成功,但也不能说,完全失败了。” 姜峰刚想继续深问,却被徐长卿竖掌截话:“此事关系太大,知道太多,于你没有任何好处。” 姜峰忍不住好奇,在心神询问光门。 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他暂先压下心中的好奇,转而询问道:“学生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洛神教要选择在江州城起事?” 这个问题,他先前也曾问过徐长卿。 后者当时并未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徐长卿整个人靠在躺椅上,缓缓说道:“你读过史书,应该知道,江州这个地方,以前也叫江都。” 姜峰点了点头:“大约一千五百年前,此地乃是应国的国都。” 徐长卿道:“知道应国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吗?” 姜峰摇了摇头。 徐长卿又问:“听说过应龙吗?” 姜峰表情倏然一僵。 没等姜峰回应,徐长卿继续说道:“大内藏书阁中,有一本《应祖志》,书中记载,当年应国的开国先祖,曾于此地见过应龙,故而立国以后,将国都设于龙都,后又改名江都。” “目前尚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应太祖当年真的在此地见过应龙。” “但大内藏书阁中还有另一本书,叫《东郭游记》,出自三千七百年前的齐国大儒,名为东郭偃。” “东郭先生在游记中写到,他曾经过一处名为螭镇的地方,那里流传着关于真龙的传说。” “螭镇便是龙都的前身。” “后来,我又在墨阁的藏书楼,翻过一本名为《百锻录》的书籍。书中记载,龙角乃世间最好的锻器材料之一。而龙角极为难得,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墨家传承久远,阁中关于龙的记载,共有五十二册。我曾逐一翻阅过,后来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得到一条结论。” “现世早已没有龙族存在。但世间最后一条真龙,陨落在东土,临海而泣血。” “结合种种线索,我推断真龙最后陨落之地,便在于江州。” 徐长卿手掌一摊,金光灿灿的龙珠,便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龙珠顿时绽放璀璨的金光,似在抗拒他的把握。 一道淡淡的龙吟声响彻开来。 徐长卿五指微微握隆,龙吟顿时停歇。 他眸光深邃的看着这颗龙珠:“真龙陨落,龙躯泯灭,龙魂散落于天地之间。作为曾经的龙神,纵是魂飞魄散,其一缕真源却始终不朽不灭,永恒存在。” “若能得到龙神的真源,于武夫而言,无异于鱼跃龙门。” “但真龙本源岂是那么容易获得?” 他枯守江州二十年,为的便是这一缕真龙本源。 这或许是能让他真正恢复修为的契机。 但是如今…… 徐长卿转头看向姜峰,叹息道:“龙珠乃是真龙之核心,龙灵之所在,一如我们体内的蕴魂殿。” “真龙的龙珠早已消失,如今这一颗,却是以真龙残留的本源为基础,结合龙族散落世间的气运,方才凝结而成。” “它或许是世间最后一颗龙珠。” 姜峰敏锐的察觉到一个特殊的字眼:“最后?也就是说,从前也有龙珠出现过?” 徐长卿点头:“神话时代里,可不止有一条真龙。”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怀疑,当年的应太祖便曾获得过一颗龙珠,而且……我朝太祖,或许也曾拥有过。” “龙珠具体有什么作用,我暂时还不知晓。但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徐长卿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后来,我翻遍古籍,这才得知,真龙择主,非大气运者不可得。而别有用心的人,注定得不到祂的青睐。简而言之,越是知道祂的不凡,便越是得不到它。” “这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又或者是真龙一族的气运所至。” …… 第198章 故人入梦来 姜峰恍然:“所以,您当初始终都不肯告诉我江州隐藏的秘密。” 徐长卿笑了笑:“为师图谋不到,但你小子的运气不错。” 他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峰:“你能得天意青睐,便是最好的证明。” 姜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曾推断出江州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却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然牵扯到了龙族。 “老师守在江州,就是为了这颗龙珠吧?” 姜峰此时也恍然明白过来。 或许,江阳侯定居江州,也怀着同样的目的。 徐长卿抛了抛手里的龙珠,笑了笑:“这么说也对,但是现在,它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徐长卿屈指一弹,金光灿灿的龙珠顿时没入姜峰的眉心。 接着说道:“你未入超凡,又身怀龙珠,无异于幼童携宝于闹市。为师建议你,还是尽早动身,前往长安吧。” “至于你损失的寿命,倒也无需担忧。只要你突破到超凡武夫,便再有数百年寿命。” 姜峰眼眸顿时一亮,兴致勃勃的问道:“真就这么简单?” 原以为他也没几年可活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啊! 咚! 徐长卿隔空赏了他一个暴栗,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突破到超凡武夫很容易?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突破一个武道境界?” 姜峰吃痛的摸了摸脑袋,闻言不由得一愣:“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徐长卿冷笑道:“区别大了。你过多燃烧寿命,已经伤了武道根基,凭你现在的情况,能不能突破到六境武夫,尚未可知,更别说突破到七境了。” “还有,你这修的什么武道?简直就是乱七八糟。” “武夫修的是自身,神通亦是自身之力,你把神通当外力使用,搞得神通非神通,武夫非武夫,简直愚蠢至极。” 徐长卿连连叹息:“老子英明一世,怎么就收了这么笨的徒弟呢?” 你也没教过我武道啊……姜峰只敢在心中暗暗腹诽。 不过老头既然话都说到这了,姜峰也就顺势向他请教武道。 徐长卿慢悠悠的说道:“武道讲究心无畏惧,心有惧,道便止。因此江湖武夫多不入仕,便是不想在道心中种下规则,种下畏惧,从而失去那股奋勇向上的武道意气。” “可实际上,规矩与畏惧,那是两码事。” “你只需记住一句话:不要被世俗的道德标准所绑架,武夫只需要对自己赤诚。” 姜峰面露沉思,内心仔细琢磨着这句话,只觉得茅塞顿开。 对朝廷敬畏,对皇帝恭敬,那并不是畏惧。 武夫需要意气,需要热血,但不代表就要无法无天。 对武的虔诚,对武的赤诚,才是武夫能够不断提升的关键。 这一夜。 师徒两人聊了许久。 姜峰也因此得知了许多秘密。 关于洛神教,关于妖族,关于妖兵,关于幽冥鬼门,关于意志投映到‘文守仁’身上的神只,关于神州列国,关于神州之外…… 徐长卿对洛神教似乎颇为了解,想来也是深入调查过。 但他猜测,江州这一局,应该有其他势力插手。 可他却完全不知对方是何人。 这才是他真正担忧的地方。 “洛神教所图甚大,朝廷内只怕有不少人已经投入邪教麾下。”徐长卿叹息道。 姜峰对此早已有所预料。 江州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要说朝廷里没内鬼,鬼都不信! 姜峰皱眉道:“老师,当时那个鬼神的一节指骨穿过幽冥鬼门,我担心将来会是一个祸端。” 相比之下,他更担心此事。 徐长卿平静道:“无妨,神州有那位在,起不了什么大乱子。” 那位? 开平城武圣吗? 姜峰想要细问,可徐长卿却缄口不言。 不过,姜峰也从徐长卿口中,得知了许多消息。 也使他对这个世界,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比如。 在神州大地的北方,同样有一片广阔无垠的大陆,名为北荒。 那是北方蛮族的世界。 北荒多为草原,荒漠,资源贫瘠。 因此,无论是物资或者人口,北荒都远不及神州。 而生活在那里的蛮族,大都以部落为主。 与神州大地相似的是,北荒各部落同样常年征伐,战乱不休。 再说东海之外,其中有一个国度,名为蓬莱,与景国相隔数千里海域。 蓬莱国与神州列国关系都还算不错,尤其是与景国朝廷常有往来,双方之间互通商贸,一度也曾有过联姻。 东南海域上,亦有一国度,名为瀛国,常年与南方的周国发生战争。 神州大地上的战争,从来都不仅限于列国。 而南方海域多有岛屿,其中不乏一些神奇的岛屿。 例如,其中有一座名为茶岛的小岛。 岛上种满了茶树,其茶叶在神州列国极为畅销。 此外还有铜岛,百花岛,冰火岛,灵兽岛等等。 当然,这些岛屿大都有主。 各岛的岛主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庞大的商业盟会,名为万岛商会。 那同样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势力。 此次洛神教的妖族来源于南洋群岛,徐长卿猜测,南洋中或许有妖族聚集的海岛。 但茫茫大海,谁又能知晓妖族藏身何处? 翌日。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姜峰迎着初升的朝阳,告别了徐长卿,走出了湖边小筑。 老头看起来能吃能喝能睡,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就是修为……又没了。 可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又没了呢? 没人敢赌! 此时。 姜峰行走在街道上,一路朝着不良人府衙的方向走去。 望着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听着百姓凄苦的哭声,姜峰心情沉重。 大战已经结束,恶鬼尽数被肃清。 但死去的百姓,却再也回不来了。 姜峰抬头望向高空。 无数的魂体游荡在天地之间。 这些魂体有茫然,有狰狞,有不甘,有愤怒,有凄凉。 他们望着地上存活的亲人,似乎想要靠近,却发现无法落地。 幽冥规则虽已被老师打碎,但零散的法则碎片,依旧充斥在这片虚空,使得这些魂体得以保存,飘荡在江州城上空。 待到法则彻底消散,这些魂体也将随之消失。 正常情况下,百姓的亡魂,残灵,怨念,唯有在七日过后,才会离体消亡。 但幽冥法则的存在,却让他们在死亡的瞬间,便离开躯体,飞向高空。 唯一庆幸的是,有了这些幽冥法则的存在,百姓的残魂或许可以停留得更久。 这些鬼魂常人见不到,但那些修成无漏之躯的金刚境武夫,却能清晰见到。 饶是这些四境武夫,每每抬头望天时,皆是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太多了! 哪怕幽冥鬼门已经消失,可如今的江州,俨然成为一片鬼域。 姜峰想了想,抬手朝着天空的方向,蓦然一按! 神通,封正黜邪! 经历了这场战争,他对这个神通,有着更深刻的了解。 他想给死去的百姓一个告别的机会,也想给活着的百姓,一个重逢的机会。 他也曾经历过同样的悲伤,也想再听一听双亲的声音,可没有机会。 人生本就有太多的遗憾。 生离死别,阴阳相隔。 骨肉分离,别鹤离鸾。 爱别离苦,星离雨散。 有道是。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但愿,故人入梦来。 …… ps:这两章既是为了补全世界观,也收了一些伏笔,又留下一些伏笔,所以看起来有些水。 但是嘛,没有水,怎么丝滑呢? 相信诸君也是可以理解滴! 第199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点点皆是离人泪(暮色回响) 城东,一处民宅内。 晨光不谙离别苦,斜辉到晓穿朱户。 透过破碎的大门,地板上残留着鲜红的血脚印,还有一具腹部被捅穿的恶鬼尸体。 一个穿着花碎裙的貌美女子,挺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趴在一个二十多岁,浑身鲜血淋漓的青壮男子身上,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男子是他的丈夫,在恶鬼闯门的时候,为了救她和腹中胎儿,与之殊死搏斗。 最终,恶鬼虽被杀死,男子却也命丧黄泉。 于她而言,丈夫死了,天也塌了。 可怜她腹中胎儿,还未出世,便没了父亲。 “娘子。” 这时。 一声熟悉的轻唤,在女子耳畔中蓦然回荡。 女子抬起泪流满面的脸颊,表情惊愕的望着身前丈夫的尸首。 方才……分明是丈夫的声音! 难道丈夫死不瞑目,化作鬼魂了? 女子没有担惊受怕,反而伸手摸着丈夫带血的面庞:“相公!” 尸体冰凉! 她赶忙抬头,朝着屋子四周张望:“相公,是你吗?” 她一手扶着腰肢,艰难起身,双眸通红,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相公!是你回来看我吗?” 在她身前十丈外,站着一个虚幻的魂体。 魂体的面貌,与躺在地上的青壮男子一模一样。 可女子只是普通人,非修成无漏之躯,难见阴间鬼魂。 男子想要靠近,却被人告知,鬼魂若是靠近生人,会使人折寿,更容易伤及腹中胎儿。 于是他只能生生忍住了靠近妻子的冲动,苍白的面庞,带着一抹灰暗的死气,那颤抖的眸光,似在流泪。 “娘子。” “相公!!” “别哭,小心伤了孩子。” 女子强忍悲恸,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可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男子隔空伸出手掌,似在抚摸妻子的脸颊,死气沉沉的面庞上,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往后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等他长大了,记得让他好好读书,也要让他习武。” “习武可以保护自己,也能替我保护好你。” “相公!”女子忍住悲恸,泪水直流,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我,走了。” “不!相公!你别走!让我再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 女子伸出手掌想要挽留,可她连丈夫在哪里都没有见到,只能茫然无措的四处张望。 男子恋恋不舍的望着妻子,魂体在虚空中,缓缓淡去。 屋外。 姜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可以让普通人听到魂音,却无法让他们见到魂体。 等了片刻,确认女子没有大碍后,姜峰转身离开。 …… “爹!爹!您在哪?!儿子听到您的声音了!您在哪?” 残破的屋子里,一个魂体虚淡的中年男子,望着眼前的儿子,张口道:“小兔崽子,以后爹不在了,你要照顾好你娘。” “往后你就是一家之主,要跟你爹一样,哪怕再苦再累,也要撑起这个家!” “你爹只是有点遗憾,不能看着你娶妻生子,他娘的,老子死了也不甘心。” “但是你爹,并不后悔。” 保护好你娘俩,就是我的使命。 少年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哭声喊道:“爹!儿子记住了!” 中年男子眼中既有欣慰,又带着浓浓的不舍,魂体渐渐黯淡下来。 “记住了,以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到你爹坟前说一声。” 待到成家立业时,家祭无忘告乃翁。 屋外。 姜峰悄然离开。 在他转身之际。 魂宫内。 宏大缥缈的声音,于此刻蓦然传来: “万灵魂碑!” …… 河畔。 古桥。 妙龄少女褪去大红嫁衣,取下金步摇,洗去胭脂水粉,换上白色的丧服,额头戴着孝巾,脚步踉跄,失魂落魄的走到桥上。 昨日大喜,今日大丧。 与相恋的爱人喜结连理,高堂见证,亲朋相庆,人生本是再无遗憾。 然而。 一群突如其来的恶魔闯入喜堂,血红盖喜红,满屋尽惶遽。 高堂亲朋尽死,新夫护身而亡。 她低着头,神色苍白的望着水面的倒影,仿佛见到了两个在桥上相拥的年轻身影。 男子含情脉脉,女子满脸娇羞。 模糊的身影,随着涟漪散去。 往事已成云烟。 她站在桥上,神色茫然,眼里满是哀伤。 人生何处去? 不如随夫而去,只盼黄泉相聚。 下辈子,再续前缘。 可就在她即将翻过栏杆,跳入河中之时,一道焦急的声音蓦然传来: “娘子且慢!切勿冲动!!” 女子黯淡死寂的眸子,骤然泛起一阵涟漪。 她猛地转头,望向桥头边上。 只见一位身穿不良人制服的少年郎,面容略显稚嫩,却披着满头白发,神色平静的站在那里。 而在他的身后。 一道道熟悉的身影,虚幻又缥缈,如真似假,带着殷切和慈和的目光,纷纷朝着自己望来。 女子站在桥上,神色渐渐陷入了呆滞! 一位身穿新郎喜服的男子,当先站在姜峰身后,神色无比焦虑的喊道:“娘子,切勿做傻事啊!” 声音真切的落在耳畔,女子这才恍然过来。 不是做梦! “相公!” 她含泪大喊,朝着桥下踉跄跑去,却在半途,被一道虚幻柔和的屏障拦住。 她奋力拍打着眼前的虚空,竭尽全力,声嘶力竭,拼了命想要去到丈夫跟前。 可那虚幻的屏障,无情的竖立在那里,如同隔着阴阳。 新郎官感激的看了姜峰一眼,旋即转眸看向女子,满是死气的脸上,此刻却露出深情款款的笑容:“娘子,好好活着,莫要让为夫心血白费。” “不!相公!让我跟你走!让我跟你走吧!”女子凄声喊道。 新郎官温情脉脉的看着她:“好娘子,勿要为我伤怀。人生总要面临生离死别,能让你活着,为夫死而无憾。答应我,不可为我自寻短见,好吗?” “好好活着,善待自己。” “娘子能够做到的,对吗?” 女子一边流着泪,一边艰难的点点头。 新郎官双手合拢,对着女子的方向,端正的行了一礼,以完成喜堂上未曾进行的最后一拜。 他含笑道:“能娶娘子为妻,乃我人生幸事。” “为夫走后,娘子不必为我守寡,若再遇得真心人,便嫁了吧。” “他朝若是黄泉见,且听娘子,再聊人间。” 说罢,他的身影,在原地缓缓消失。 “不!相公!你别走!!!”女子绝望的看着前方。 姜峰转身离开古桥,心中深深叹息。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人间自有真情在,点点皆是离人泪。 他抬头望向天空。 而今,当为万魂立碑! …… 第200章 何愁望江难? 一连七日。 姜峰游走在江州城,为亡灵传音,与生者告别。 因此,江州百姓时常见到,一位满头白发,身穿不良人官服的少年,穿梭于废墟之间,循着悲恸的哭声而走。 凡其经过之处,百姓皆见到了殉难亲人的魂体。 渐渐地。 有人认出了姜峰。 虽没有直接证据,可一传十,十传百,百姓逐渐相信,正是姜峰让他们见到了死去的亲人。 正当他们准备找寻姜峰,祈求他再让他们见一见亲人时。 姜峰却在城里消失了。 百姓知道姜峰在不良人任职,于是纷纷涌向不良人府衙,跪在府衙大门外,乞求见姜峰一面。 “姜大人,求求你,让我再见一见我娘子吧!” “姜大人,让老身再看我老伴儿一眼吧!” “姜大人,让我再看我儿子最后一眼吧。” 宋明远向苏烈请示一声后,便来到府衙门口,望着跪在地上的百姓,神色复杂。 半晌后,他沉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姜峰此时,并不在府衙内。” “不过,他让我告诉诸位一声。若要祭奠殉难的亲朋,便去城外的望江阁。” 在这七日之间,姜峰确实回过一趟不良人府衙,也知道了张彪的事情。 他去见了苏烈,也知晓了朝廷对张彪的处置。 往后余生,张彪将被囚于安国寺! 这当然不是一个公平的判决,张彪杀了多少恶鬼,救了多少百姓,他毕竟有功,怎能以囚犯待之? 但姜峰知道,他改变不了朝廷的决定。 况且,苏烈也说过,让张彪去安国寺,或许能够彻底洗去他体内的魔意。 对于张彪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 望江阁! 姜峰站在刻着豫王诗句的石碑前,沉默了许久。 豫王当年也是怀着雄心壮志参与夺嫡,结果却是以失败告终。 吴子嵩作为当初的豫王府幕僚,实际上却是洛神教安插在景国的奸细,那么,豫王的失败是否与吴子嵩有关呢? 姜峰心中有两个猜测。 其一,豫王的失败,盖因朝廷知晓他与洛神教有所关联。 作为景国皇室,自然不会让皇子与邪教有所勾连。 更别说让这个皇子登上皇位。 其二,吴子嵩潜伏在豫王身边,不是为了助他,而是为了阻他! 比如,他潜伏在豫王身边,就是为了偷偷给其他皇子传递消息。 若是按照这个来推算……那么当年参与夺嫡的其他皇子,或许才是真正投靠了洛神教! 倘若真是如此,当年的洛神教成功了吗? 如今那位坐在龙椅上的景国天子,会是那人的后代吗? 姜峰不敢继续想象下去。 他生活在景国,当了不良人,在实力还不允许之前,有些事情,注定不能触碰。 尤其事关皇室机密。 俄顷。 姜峰将视线从石碑上挪开,转而望向眼前的阁楼。 随着文守仁,吴子嵩的身份暴露,有关于江洲书院的一切,都将被封禁。 书院被取缔,曾经从书院走出来的学子,将会受到朝廷的严查,甚至列为逆贼。 只怕江州文人也将受到牵连,在其他州府的文人面前抬不起头。 曾经的望江阁文会,也将会成为景国最大的笑话! 对此。 姜峰也是束手无策。 文守仁和吴子嵩造的孽,却要让整个江州文坛来承担苦果。 为今之计。 便是尽可能抹去江州书院曾经的痕迹。 因此,眼前这栋建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姜峰屈指一弹。 一缕金色火焰顿时跃出指尖,掠过虚空,眨眼间落在望江阁上。 熊——! 以【三昧真火】无物不焚的特性,五层高的阁楼,顷刻间尽皆点燃。 火光冲天! 不远处,波涛汹涌,滚滚流逝的龙江,传来阵阵轰鸣。 金色的火光照耀在姜峰面庞上,将略显苍白的脸色,照得满是金光。 苍白的长发,在风中披散开来。 这些日子。 他奔走于全城,为亡者传音,所耗精力极为庞大。 他并非为了别人的感恩戴德,所思所行,不过是想为江州百姓做点什么,也想弥补一些遗憾。 梁胜若是在天有灵,也当明白他的心意。 起先,他本想让亡灵有个传达声音,与亲人告别的机会。 然而。 光门却在这个过程中,又赋予他新的神通——【万灵魂碑】。 该神通可以让他将封正的魂体现于人前,同时将其寄存于灵碑之内,此后若是受香火供奉,可保魂灵不灭。 看起来这个神通似乎有些鸡肋,但对于姜峰来说,这恰恰是他目前最想要的神通! 为亡者立碑,以供生者悼念。 只愿生者节哀,死者安息。 更别说,受他封正的魂灵在吞食香火的同时,也将反哺于他,从而壮大他的神魂之力。 当然,魂体哪怕寄存于灵碑之内,也无法开口说话,更无法离开。 现世阴阳隔绝,轮回已断,生灵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 因此,大部分的魂体想要活着,只能进入灵碑之中。 当然,也有少部分魂体,不愿如此。 他们宁愿自由的死去,也不愿受困于此。 对此,姜峰也不勉强。 此时。 姜峰大手一挥,将烧成灰烬的望江阁旧址,一扫而空。 火焰顿时熄灭,阁楼已然消失,独留一方空地! 他站在河岸边上,望着空荡荡的大地,而后伸手往前一按! 一座十丈庞大的灵碑,在此刻凭空出现! 此碑是由神通所具现。 灵碑通体呈暗金色,其表面被姜峰施加了【金刚不败】神通。 此后,除非有人在实力上超过自身,否则便无法将灵碑打碎! 也是得益于徐长卿的教导,姜峰这才领悟出【金刚不败】的另一种运用法门。 他不仅可以将神通加持自身,也能施加在其他人或物身上。 徐长卿对神通有着远超于旁人的了解。 在他看来,神通就像是一种力量。 神通者天生掌握这种力量,但未必懂得如何完美的运用这股力量。 因此,在徐长卿看来,想要让神通发挥出超强的力量,重点便在于如何挖掘神通的潜能。 想要做到这一点,神通者本身必须对自身的神通有着深刻的了解。 拿武夫来举例。 若是把神通当做一门武技,那么神通者可以在这门武技的基础上,开发出更强大的秘术。 当时。 姜峰还询问徐长卿,问他是不是神通者? 老头却是矢口否认。 “你的武道,为师教不了,不过为师已经帮你找了一个新的老师。” …… 当灵碑竖立于大地之上时。 整个江州城的虚空,蓦然一震! 徘徊游荡在虚空之上,受制于幽冥法则的万千魂体,于这一刻,如同受到召唤。 万千魂体如流星雨般划过夜空,朝着望江阁的方向奔掠而来。 凡是修成无漏之躯的武夫,此刻尽皆抬头望天,眸光颤动的望着这一幕,心神不由得颤栗起来。 难道……灾难还未过去?! 不良人府衙。 苏烈站在屋脊上,眸光淡漠的望着远方。 他能感应到姜峰的气息,也知道江州眼下的异变是由对方引起。 故而,他没有出手阻拦。 当日,姜峰回府衙询问张彪一事,苏烈坦言告之。 可他并未说起,朝廷对姜峰的安排。 被龙珠选中的人,身负真龙气运,是杀是留,朝廷内也分成了两派。 自古身负大气运者,无一不是开国立宗之始祖。 有人怕姜峰趁势崛起,将来必会自立为王,朝廷若不在此时将其扼杀,只怕是养虎为患。 但也有人觉得,让姜峰担任要职,亦可以他身上的气运,壮大景国的国运! 更何况,他还是徐长卿的弟子。 没人怀疑徐长卿对景国的忠诚,他的弟子,又怎会背叛景国呢? “姜峰……” 苏烈在夜色中,沉默不语。 或许他也该考虑,往后如何对待这个属下。 节度使府衙。 裴行之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向不断从苍穹掠过的魂体,陷入久久的沉默。 江州城遭遇此劫,殉难者,数以十万计! 有人死于恶鬼,有人死于恶人。 有人被战斗波及,有人被恶意屠杀。 就连他麾下的士卒,也死伤大半,先锋营的将士,更是几乎都陨落在那一战。 在他看来。 一切的起因,皆由走私而起。 他是景国的罪人,更是江州的罪人。 他自觉无颜面对江州父老,故而已经向朝廷递上辞呈,自愿辞官。 “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 望江阁旧址。 五层高的阁楼已经消失不见,独留一座十丈庞大的暗金灵碑。 望着无数的魂体飞来,落入灵碑之内。 他们并不孤独,有江河为伴,有生者怀念。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活。 望着眼前的暗金灵碑,姜峰沉默了片刻后,伸出手掌,以指代笔,在灵碑上缓缓写道: 天涯海角有穷时,唯有相思无尽处。 碑名……相思! 许久后。 姜峰转身离开。 灵碑立。 江水不绝。 何愁望江难? ………… 【第一卷,结束!】 第201章 卷末总结(不喜者可直接略过,不影响后文) 终于完成了第一卷。 我是一再压制自己,才在这个时候,发上这篇总结。 先说说这本书的总体情况,数据方面并不是很好,就目前来看,比我上一本差得多。 全靠书架的老同志在支持,每天的稿费只够一顿早餐,所以我一天只能吃一顿,常常饿着肚子码字(狗头保命)。 但依旧坚持写下来了,且看看后面是否会有奇迹发生吧。 我每天都会关注评论,看看诸君说了什么,见到好的也会默默点个赞。 也想过建个群之类的,但平台只允许粉丝数达到一千以上的作者才能开群。 所以想要入群的朋友,可以点一下关注,粉丝数量达到便开一个。【当前粉丝数量36,任重而道远】 此外,相比于求礼物,我更希望诸君能够多留下一些评论,尤其是书评,好的坏的我都接受,但恳请诸君,若是觉得不好,也轻点喷。 诸君或许也发现,我后面是很少求礼物的,不想浪费大家时间看广告,诸位若是觉得好看,帮忙推荐给身边的朋友就行。 接下来,针对先前书友的评论,在此做个解答。 第一,有人问,这不算系统文吗? 我觉得,应该不算,光门虽有意识,但它更像是一件拥有器灵,会说话的兵器。 如果把它换成一座塔,一把剑,一个葫芦,一颗珠子,诸位是不是就觉得熟悉一点呢? 至于神通的来历,请容我先卖个关子,诸君静候后文。【或许也有读者猜到了吧】 …… 第二,远近闻名的才子就这么被人逼的退出书院?扯淡的吧? 先不说冤枉的事,假如一个人的品德真的不行,就算再怎么才华横溢,也会被人诟病,更别说考取功名了。 那么回过头来看,姜峰品德自然是没问题的,可架不住别人偏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那时候他无权无势,如何自证清白? 细想一下,如果姜峰没被文院长看中,没有替他说话,为他洗清污名,这事会不会成为他的污点? 会的。 这就是姚仲和严藩为什么要栽赃姜峰的原因。 姚仲纯粹是因为嫉妒,严藩却是另有目的,在此我不就不细讲,看过前文的都知晓。 其次,两人起先并没打算拿这件事逼姜峰退出学院,只是为了污其名声,退出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有时候很无奈,有些书友还没看后面,或者没看清楚内容就直接开喷……我只能安慰自己,像这样的书友应该只是个例。 …… 第三,本书第一个书评,问我为什么要写第14章,揭露所谓穿越的原因。 或许在这位书友看来,这一章显得有些多余,有些突兀。 而且,也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对此感到疑惑和不适。 我很重视每一个读者的评论,也在思考这一掌是否真的没有必要。 且先说一说当时为什么要写14章。 穿越的原因,可以说是整个故事的起因,也是贯穿整个故事的主线。 朋友们,这其实是点题的一章啊。 武夫登门,门何在? 其实,当初写这章的时候我也产生了犹豫,或许应该用更隐晦的方式,或者是先埋下个伏笔,静等后面再揭开。 但想了想,还是写下了。 其实,这一章是要告诉书友们,姜峰为什么会穿越。 有书友不喜欢看穿越,一进来看到穿越就走,然后还要留下足迹,说穿越的我不看……我当时在想,书标签我打了【穿越】啊,既然不喜欢看这类书,你怎么还会看到呢? 而且,我看了下平台阅读榜上的书,其实许多都是带有穿越的元素的。 穿越到异世界,穿越到平行宇宙,从未来穿越回现在等等。 或许如今的小说,大都带有穿越元素,所以导致许多人都看腻了。 我自己倒是不排斥穿越这种设定,但是我会在想,该怎么合理的解释穿越这件事呢? 我看过许多穿越的小说,到最后也没有说明,为什么会有穿越这回事,就好像突然间就发生了。 穿越是一种很方便的写作手法,让作者无需追求逻辑,剧情也容易展开,爽点也好写,还容易写梗。 这么好的写作技巧,我没有理由不用啊? 于是,书里就有了光门这个拥有意识的门户。 同时也告诉大家,书中的世界观其实很庞大的。【不过,本书不会写到其他世界,只会与第二本书产生一点联动。是的,我连第二本书都想好写什么了。】 另外,这一章也在告诉书友,姜峰为什么十年来默默无闻,为什么后面心态又有转变,以及神通又是怎么来的。 同时,又埋下了一些伏笔,比如姜峰的亲人存在危险,比如世界病了,比如他死了也穿越不回去,所以心态有所变化。 此外后面有许多桥段需要光门的配合,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以这种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 如果这是一个错误,只能请诸君多多包涵。 在此也想请诸君思考一个问题:当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需要你来拯救,你会怎么做? 我没有答案,我选择继续写下去,或许有一天能想明白。 姜峰也没有答案,所以他选择继续前行,或者有一天他会知道该作何选择。 说到14章,我在章节中这样写到:起码在那个世界,人活着能有尊严,生命能得到尊重,知识能改变命运,劳动能获得回报,没有功名利禄,也能活的像个人,哪怕活着很累,但生活仍有希望…… 有些读者对这段话意见颇深,甚至是嗤之以鼻。 我当时还很困惑。 大家是活得有多难? 须知在书中的世界,百姓辛苦劳作,一年到头别说攒钱,可能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许多人都生生饿死了,哪怕想要通过付出劳动力换取温饱都没有门路。 可我们这个现世世界,只要你肯踏实工作,付出劳动力,难道还能让你饿死不成? 别说没机会,去工地搬砖,去扫街洗碗,难道还赚不到一口饭?国家还会不管你? 你们对活出个人样的标准,难道都这么高吗?是一定要凌驾在别人之上,才算是有尊严的活着? 尊严这个词有时候太廉价,有时候又太昂贵,这取决于个人对它的理解。 有人觉得应该当首富才算有尊严,有人觉得只有自己欺负别人不能别人欺负自己才算有尊严,那我觉得这份尊严确实昂贵。 但我对尊严的理解是,你可以自由的活着! 或许这个理解有些狭隘,但我觉得这就是最基础的尊严,我们国家也保证了我们拥有这样的尊严。 哦,或许有人对自由两个字的理解,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现实是没钱哪都去不了,所以不自由。 嗯……我确实无法反驳,因为人就是这样,想要的太多。 现在的人都追求富足的生活,我觉得这本身没什么不对。 对生活有追求,对未来有规划,渴望过上幸福的日子,这都是对的,问题就在于,许多人要的太多了。 总觉得拥有的还不够多,拿到的没有别人多,于是开始诉苦,变得消极,觉得人生无望。 那样活着,确实太累了。 后来我想,或许是大家对‘希望’这个词有不同的理解。 姜峰口中的希望是活着,而读者的希望是功成名就。 最近几年或许是因为疫情,大家生活或多或少感到一些压抑。 我也知道这样写很难引起共情,相比之下,骂一骂这个无良的世界,痛斥一下社会的不公,当然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但是,这不是我的初衷啊朋友们。 我希望大家也能看到好的一面。 如果社会让你觉得逼仄阴暗,或许是因为你的眼光看不到远方的光明呢? 怀揣对美好的渴望,努力勇敢的向前走,这才是面对生活该有的态度。 而且,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个话题就到这吧。) …… 第四,这挂开的这么牛逼,岂不是直接无敌了? 这不是无敌文,但主角最后一定会是无敌。 一个能让人穿越的金手指,如果不能让主角同阶无敌,这他娘的算什么外挂? 同时,这与上面说的第三点也有关联。 光门是让主角来当救世主的,如果不给他相应的外挂,怎么救世? 靠头铁吗? …… 第五,为什么有些对话看起来这么弱智,好像在强行降智。 我想说,为什么要对每一个角色都报以说话得体,足智多谋的期待呢? 这个世界就是有正常人和不正常的人,有聪明人和愚笨之人,这不恰恰说明,这是一个更真实,更多姿多彩的世界吗? 如果每个角色都是人精,那我岂不是都在写同一个角色? 世界上狗眼看人低的人还少吗?嫉妒到发狂的人还少吗?仗势欺人的人还少吗? 我不否认世界是有聪明人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聪明人啊。 …… 第六,为什么开头不据理力争,自证清白? 我自觉开头应该写清楚了,不是不争,而是当有人铁了心要冤枉你,而你又拿不出确凿证据的时候,你说再多也是无用,甚至你就算拿出证据了,别人也能一口咬定你的证据是假的。姜峰不是没有自辩过,可结果是杨世非要在他头上扣帽子,美其名曰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你的据理力争,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介小丑。 就这还有人诟病。 我想,他们大抵是没有经历过被人冤枉的滋味。 当你在现场拿不出证据,甚至连你的辩解在别人看来都是无用的时候,我认为,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更何况,姜峰早就有心离开书院,就算没有诬陷这回事,他也会离开。 后来我又想到,或许是书友觉得主角的做法太憋屈,当时就应该站出来咔咔一顿打脸,甚至大杀特杀,才会觉得舒服,否则就是番茄第一窝囊主角。 诸位,烦请细看开篇第一句的阅前提示。 …… 第七,文人凭什么看不起武夫? 在书友看来,如果读书人没有修行路径,没有武力加身,那又凭什么看不起武夫? 对于这一点,我并不认同。(个人看法,你可以不认同,但你别杠我,我不听。) 宋朝时期,文人地位高于武将,那时候文官的武力值难道就高于武将? 武夫粗鄙,冲动,动不动就拿刀砍人,对于讲礼仪,讲道理,提倡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文人来说,难道不该鄙视? 我打不过你,但不妨碍我看不起你,这是文人的共识! 不是非要从修行的角度来看问题,然后说世界观不完善。 当然,书中景国这种情况,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卷尾几章已经有说明了】 …… 第八,不良人的名字起的不好。 不良人中的不良,有两重含义,这点文中已有解释。 不求良人,但求无畏。 景太祖希望,这群人以不良之身,于敌不良,于己求良。 这也是我选择以景国为开端的原因。 不良人的设定便在于告诉我们,纵使不良,只要心有追求,亦是良人! 当然,这是我自己的设定,与现实中确实不同,容易对号入座,所以,只求大家轻点喷。 …… 最后,种种问题,我都只归结于一个问题:更新太慢。 我认了,只能说,尽量加快更新。 最近我的写作状态确实有点问题,每天写得慢,写出来的东西还不是很满意。 我尽量做些调整。 …… 好了,暂且先翻篇了。 再来说说,书名为什么叫武夫登门! 武夫两个字不难理解,重点在于登门。 姜峰出身寒门,于是登门二字便有多重含义。 登豪门,登贵门,登皇门,登宗门,登城门,登国门,以及简介说到的,登仙门。 至于因何事而登门,皆在书中。 于小说外,所谓的‘门’,也是我的一点念想。 我想凭借此书,登一下小说这道门槛。 不奢望能够大火,只希望能够坚持到完本。 对于每一本书来说有两种坚持。 作者坚持更新,读者坚持追更。 任何一方放弃,这本书都不会有好成绩。 作为先一步坚持者,我希望能走到最后,也希望诸君能陪我走到最后。 此外。 我发现,大家喜欢看的,除了探案,就是打架。 可文中有些桥段,比如文守仁与姜峰在茶馆那一段(第110章)。 那一段我个人觉得写得挺好。 那是姜峰对自我的认知和思考,也表明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理想。 他并不伟大,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职责。 但好像大家并未有什么反馈,以至于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大家并不认可这样的爽点。 或许第二卷开始,我需要改变一下写法。 最后,再回归作品本身。 第一卷总体来说,我写得还算满意,起码把事先想好的剧情,全都写完了。 我喜欢在文中埋下一些不太起眼的伏笔。 比如第一个案子,老鸨张妈妈前后所带的路线不同,这里其实已经揭露出醉仙楼是知道走私案子的。 比如文守仁问责杨世的时候,烧滚的开水落在他在手背,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比如萧凌雪第一次夜探将军府,先断根再断命,这是对姜峰一种无声的警告,警告的原因是什么后文也有交代。 比如姜峰第一次在单丛面前施展神通,洛神教才真正确认,这说明单丛和洛神教存在某种关系。当然,许鹤才是单丛幕后之人,这算是一个转折。 比如吴秀才和蒋鬻都曾出自江洲书院。 比如文守仁刚一觉醒,洛神教的人就立即察觉,说明当时书院里早有洛神教的人。再联想江洲书院的来历,不难猜出,当年豫王夺嫡失败,其中也有吴子嵩的原因。 比如为如烟娘子赎身时,姜峰拿出的银票是一张五千两,而不是五张一千两。 比如梁胜被洛神教引导到竹林雅阁,这件事根本没有经过文守仁的同意,因为文守仁本就只是一枚棋子。(至今也没人觉得这里其实不合理,说明伏笔埋的好。) 不过也有一些较为明显的伏笔,比如赵素从镇南侯手上逃脱那段描述。写得太明显,以至于让书友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网络小说与传统书本不同,更多的追求是爽,而不是所谓的‘营养教育’。 看小说就是一种娱乐,有没有‘营养’并不重要,本就是为了消磨时间。 所以大家更喜欢看爽文,这也是网文里面,爽文大行其道的原因。 我并不排斥爽文,也看过许多所谓的‘无脑爽文’,说实话,看得是真的爽。 但是爽完以后……觉得很空虚。 精神很空虚,身体也很空虚。 以至于我后来都要克制自己,不去看那些无脑爽文,就像戒烟戒酒一样。 所以我就在想,有没有这样的小说,爽文中又带了那么一点‘营养’,最起码,它能起到激励的作用,在这充满压力,充满逼仄的社会,既能让我们感到一点自在,又能让我们拥有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我喜欢这样的小说,也希望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尽管目前还做不到,但我仍在往这方面努力。 如果这本小说也曾给过你力量,哪怕只是其中简短的一句话,那也是我的成功。 …… 【以下的总结,是我写书过程中的一点思考,当时随笔写下,如今也放在这里,有点乱,诸位可以不看。】 …… 书中的光门给姜峰的‘救世任务’,与他而言,也是一种‘生存负担’。 但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带有极大的‘负担’。 只是每个人面对的‘负担’不一样。 有人为钱发愁,有人为感情发愁,有人被病魔折磨,有人生来残疾…… 我也有很大的负担。 人生虚度三十二,一事无成尽茫然。 只是我始终告诉自己不要放弃,继续往前走试试。 …… 写书真的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作为一个新人。 大家总是对新人报以挑剔的目光,而对大神报以更多的宽容和耐心。 我并不是在埋怨这样的环境,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是你写得还不够好而已,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犹记得一位书友评论说,每次看到穿越文里出现诗词,便会被其他路人封为经典,惊为天人,看着尴尬。 其实我想说,我采用的诗词,大都是经过时间的检验,被我们定义为‘佳品’的诗词。 好的诗词,无论是在哪里,无论在哪个时代,当然也都是好的,那么主角‘吟诵’出的诗词,为什么不能被书中世界‘惊为天人’呢?不被惊为天人才奇怪的吧。 这也是上面说的穿越文好写的原因,算是一个写爽点的套路。 …… 或许因为我是新人,总之我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女上司会成为一个毒点? 萧凌雪这个角色,并不是女上司这么简单,她在整个故事里面,占有较为重要的位置。 至于她是不是女主,这点我不泄露,由诸位评断。 …… 望江阁文会那一段,我用了反复转场的写法,通过两个不同的场景描写,描述了两段不一样的人生。 如果姜峰没有去不良人,或许他也会其他学子一样,在拥挤的人群里,仰望着第五层的风景。 …… 写黄奉遗留的日记那一章,揭露了江州许多轶事和丑闻,以及走私案背后最关键的一个细节,然而,却是所有章节里,跟读率最低的一章。 我至今都看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唯一的猜测,或许是那位刘公子为了还赌债坑害亲妹妹的剧情,让人感到不适,但我并不确定。 剧情并非随意捏造,因为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有这种人! 许多年以前,我相信人性本恶,是这个社会的道德,法律,礼仪,是从小到大父母的教育和约束,才让我们走向善的一面,可如果我们没有经历这些教育和约束,还能保持善念吗? 大部分恶人不就是因为从小没有受到约束,以至于心中恶性越来越大吗?教育的缺失,父母的溺爱,成为恶性的薪柴,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我想,天生为善的人也有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无论遇到什么环境,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哪怕没人教他,没人约束,他也不会为恶,这不恰恰说明,人性本善吗? 再后来,我就没再思考关于善恶的问题了,因为这个问题太高深,而我又是一个极其浅薄的人。 但我相信,世界大部分人都是善意的,只是许多时候,我们为了不让自己和家人受到伤害,不得已用冷漠和无视来自保。 宣扬独善其身的人是对的,宣扬仗义执言的人也是对的,大家都是为了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但是,独善其身的前提是不要害人,仗义执言的前提是不为私心,事后无伤,可这些,谁又能真正的保证呢? 问题太深奥,我也思考不出真正的答案。 这个世界常常让我感到疑惑,也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无能又愚蠢的人。 【写第55章时对善恶这个话题的一点思考】 …… 总结就写到这吧。 第二卷的大纲完成了,这一卷的内容更多,也更精彩。 希望诸君能够继续支持。 拜谢! 最后。 求一下五星好评,求一下爱心发电。 第1章 三神只 江州。 不良人府衙。 姜峰来到司徒映全新的办公堂。 后者依旧是那副悠闲姿态,左手捧着一本书,右脚抬起踩在椅子边缘,右手肘顶着膝盖,以手支颐,恣意洒脱。 司徒映并未转移视线,在书籍上翻过新的一页,轻描淡写的问道:“你不一直在查案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距离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姜峰除了给殉难的百姓立碑,从始至终便都在做同一件事! 寻找洛神教的线索! 当日,他正想从吴子嵩和戏命的神魂中获取记忆,却不料触发了两人神魂内禁制,两道神魂当场泯灭。 那是神只刻在他们神魂深处的印记! 但凡有人触及,这道印记便会将他们的神魂摧毁。 姜峰也没想到,洛神教竟然连超凡修士也防着。 也难怪列国始终连他们的大本营在哪都难以查清。 不过。 姜峰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须知,当时他的身上还有远古龙神投映的力量,又有天意扶持。 虽无法窥探全部记忆,却也通过【因果】,从吴子嵩和戏命的潜意识里,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洛神教存在的历史悠久,起源于何时,连他们也不知晓。 似吴子嵩,戏命等人,还不是教内真正的高层。 长期以来,洛神教一直供奉着三位神只。 其一为洛神。 其二为灵神。 其三为恶神。 以三位神只为神教最高意志。 其下则是六位神使,以及十二护法! 如暗夜,戏命,吴子嵩等人,也仅仅只是洛神教的护法。 其中,暗夜隶属洛神护法,戏命为灵神护法,吴子嵩代号为【青山】,掌握神通【云山烟海】,为恶神护法。 当日降临到文守仁身上的神只,便是恶神! 此神只以吸取恶念壮大自身。 而那位灵神,传说来自于幽冥界,以吸食魂魄壮大自身。 至于洛神……暂无任何消息,也不知祂以何为食粮。 于是,姜峰只能靠自己去寻找线索。 尤其是青阳山和江州书院。 吴子嵩和文守仁尽皆伏诛,可当日还是有人逃走了。 比如那位暗夜护法,比如拥有诅咒神通的黑巫,比如在逃的前任不良人副统领周奎。 姜峰尽可能的收集更多的线索,留待以后,将他们一一揪出来! 他相信。 待他突破到超凡,凭着【因果追溯】……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姜峰笑道:“还没恭喜你呢,今后由你接任苏统领的位置,江州不良人的担子,可就都落在你身上了。” 就在昨日,苏烈统领当众宣布朝廷发布的最新任命。 特着副统领司徒映,接任江州不良人统领一职。 至于苏烈则调回长安,等候陛下的命令。 江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苏烈和裴行之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姜峰还听说,江阳侯也受到天子的责罚。 但具体罚了什么,他却是不知。 司徒映盖上书籍,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没办法,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接下这个重任。” 温韬作为苏烈的心腹,后者调回长安,温韬自然也跟着离开。 萧凌雪来江州本就是带着任务,如今事情已经完成,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江州的道理。 周奎被查出是洛神教的暗探,早已被朝廷下了通缉令。 至于郭飞……革去副统领一职,发配西北边境充军。 也就是说。 先前的五位副统领,独留他一人在江州效命。 偏偏他还晋升了! 副统领的位置直接空了。 司徒映好不容易坐上了统领的位置,可回头一看。 人都没了啊! 剩下的银牌实力不够,还个个带伤。 一时间,差点成了无人可用的光杆司令。 好在如今的江州经历一场浩劫后,也没什么其他案子发生。 民生经济方面,朝廷已经派了新的刺史继任。 同时,朝廷也从其他州府,调派了不良人过来,填充府衙的人手。 “说到这,我倒是觉得奇怪。” 他将书本放到案几上,有些好奇的看向姜峰:“朝廷对你的任命,怎么迟迟还没下来呢?” 江州劫难过后,不仅他升了官。 宋明远功劳已足,提升为副统领。 李廷引妖有功,提升为银牌。 其他银牌,铜牌,只要活下来的,几乎都积攒了功劳,修为足够的,也都给升了职。 唯独姜峰,至今仍然不见任命。 按理说,姜峰的功劳,要胜过他们任何一人。 姜峰自己倒是不在意,反倒有些故作骄傲的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功劳太大,朝廷不好安排了呢?毕竟,我可是杀了一个超凡修士啊!” 超凡二字,咬得极重,听得司徒映有些牙根痒痒。 可偏偏他还反驳不了。 “话说,朝廷明发的邸报你看了吧?” 司徒映眼神带着一抹狂热:“徐公把靖国大宗师耶律宗打成重伤,然后又去了西北,把蜀国一位超凡武夫当场给斩了,逼得两国派遣使臣,赶赴长安赔礼道歉。” 他也是事后才知道。 原来当日还有四国大宗师降临边境,试图联手威逼景国的事情。 幸好徐公及时出手! 司徒映脸上带着一丝戏谑:“徐公让靖国十日内给个交代,最后逼得靖国不得不割让七座城池,以作赔礼。” “此外还赔偿了大量金银珠宝,牛羊牲畜。这回啊,靖国在列国当中,算是彻底丢了脸面。” 每念及此,他还是忍不住感慨道:“徐公真乃神人也!” 姜峰笑了笑,老爷子这事办的确实利索,给景国长脸。 不过,他心中始终有着一点担忧。 老爷子当日忽然恢复修为,真的没事吗? 这一个月来,他一有时间便去青阳湖畔看望。 也不是为了学习什么武技啊,秘术啊之类的东西,那都是顺带的,主要就是关心关心老人家的身体健康。 可惜,老爷子并不体会他的一片孝心。 每次一去,总是嚷嚷着什么‘没了,这回是真没了’,‘一招都不剩了’之类的话。 师徒之间的信任呢? 这时。 老成持重的宋明远,一手按着佩刀,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他对着座位上的司徒映行礼道,沉声道:“司徒大人,朝廷派了一位公公过来,说有旨意。” 司徒映连忙起身:“随我出门迎接。” 第2章 新任命 不一会儿。 姜峰跟在司徒映身后,几人来到了前方正堂。 但见一位身穿绯色宦官袍服的太监,拇指和食指成圆,托着一卷金黄卷轴,站在大堂之上,声音尖锐:“陛下有旨!” “臣等聆听圣意。” 一群人纷纷朝着圣旨的方向,躬身行礼。 依景国制度,非降罪的旨意,臣民无需行跪拜之礼。 因此,倘若前来宣读圣旨的宦官让你下跪接旨,那便代表着……你要完了。 此时。 宦官摊开圣旨,高声朗读: “江州不良人,有名姜峰者,功勋卓越,天赋异禀……着令,即刻调任长安,担任南镇府衙统领一职,钦此!” 在场不良人一片哗然。 调任长安直接担任统领,这属于是越级提拔了,而且还是从偏僻的小地方调往中枢,堪称一步登天啊! 当然,以姜峰如今的实力和功劳,倒也配得上。 众人纷纷对姜峰投去羡慕的目光。 司徒映抬起头,神色复杂。 果然,姜峰最终还是被调往长安。 这可是他得力干将啊! 陛下怎么能这样啊,把能做事的人全都调走了,往后我怎么办?岂不是要事事亲力亲为……司徒映在心中暗暗腹诽。 他甚至都想开口求个恩典,要不把他也调去长安算了。 姜峰双手接过宦官递来的圣旨,同时还有他的任命书和新的身份令牌。 老实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圣旨。 这时。 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姜大人,这是不良帅让杂家交给你的密信。” 姜峰愣了一下。 不良帅的密信?给我的? 姜峰点了点头:“有劳公公了。” 他伸手接过密信。 结果发现眼前的公公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眼神……看得姜峰直起鸡皮疙瘩。 两人在原地僵持了良久,最后还是旁边的老宋头看不下去,自掏腰包,将一张银票塞到公公手上,赔笑道: “请公公见谅,姜峰刚来不良人还不久,也没接过圣旨,不知道规矩。” 姜峰恍然。 原来是等着自己给小费啊。 现在连太监都这么现实了吗? 宦官接过银票塞进袖子,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杂家理解,姜大人能得陛下看重,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不良人调动,从来都是由不良帅颁布调令。 唯独姜峰不同。 他竟是由陛下亲自下旨,调任长安,其中的深意,可想而知。 不过,姜峰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不良人统领。 长安是什么地方? 朝廷大员多如狗,伯爵侯爵遍地走。 区区一个南镇府衙的统领,还不值得他另眼相看。 相反。 姜峰若是识趣,更应该趁这个机会巴结自己。 在朝为官,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他难道就不懂吗? 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外地官员调任京城,这时候只要与自己交好,他随便透露几句,就够姜峰受益无穷了。 不过,他也看出姜峰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不是说这个姜峰以前还是个颇具诗才的读书人吗? 哼,真是个榆木疙瘩! 还是旁边这个汉子懂事儿。 宦官走出府衙大门,偷偷取出袖口的银票,瞥了眼上面的面额,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 居然才十两?! “呸,小地方的人,就是寒酸!” 好不容易领到这份差事,能出宫游玩一番,本以为还能顺手捞点好处费,没想到才区区十两银子。 枉费他在干爹面前极尽卖好。 等宦官走后,姜峰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宋明远:“头儿,怎能让你破费?” 宋明远推脱不收:“你是我带出来的,如今调任长安,我与有荣焉,这点小事就不要记在心上了。” “正好,醉仙楼重新开业,散衙以后,叫上其他兄弟一块去,就当给你摆下庆功宴了。” 说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叹息一声:“可惜,张彪已经随苏大人去了长安。” 姜峰安慰道:“放心吧,彪哥不会有事的。等我去了长安,也会去安国寺看他的。” 听闻姜峰即将调任长安,江州一众不良人纷纷上前恭贺。 姜峰也没有倨傲,一一微笑回应,并约好散衙后一块去醉仙楼饮酒。 待他应付好同僚,回到自己的办公堂后,便放下圣旨,取出不良帅的密信。 上面加盖了独属于不良帅的印章。 姜峰取出纸张,打开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不必着急回长安,且先前往雍州查案。” 姜峰实在搞不明白,那位不良人领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皇帝陛下让他去长安,偏偏不良帅又让他先别去长安。 那他听谁的? 不用想也知道,当然是听皇帝的啊。 可是……雍州啊。 老爹他们,应该就在雍州吧? 而且……要说不良帅不知道皇帝的旨意,鬼都不信。 那么密信里的内容,皇帝当然也知道,甚至有可能让去他雍州查案,也是皇帝的意思。 只是皇帝为什么还要发下这道旨意呢? 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我被调去了长安。 可实际上,却让我暗中前往雍州执行任务。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那不用想也知道,雍州的案子肯定十分棘手。 关键是,也不直接告诉他到底要查什么案子。 姜峰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先前查案的时候,由于赵素的缘故,他也翻看了一些雍州的档案记录。 雍州地处景国西部,州域与西北蜀国,西边炎国皆有接壤。 因此,景国八大强军中的风虓军,一直以来便镇守在雍州城,由镇南侯罗骁统帅。 如果雍州的案子需要如此谨慎,或许极大的可能,与这位镇南侯有关。 关于镇南侯罗骁的具体情报,姜峰先前还没有权限调阅。 当然,以他目前的职位,也可以去案牍库调阅,但那样做,岂不暴露了他要调查镇南侯的事情? 如今看来,他只能找老爷子了解一下情况了。 …… 夜晚。 醉仙楼。 姜峰也是事后才知晓,一个月前,醉仙楼在那场浩劫中可谓损失惨重,楼中人手死伤殆尽。 无论是楼里的姑娘,老鸨,还是负责端菜送酒的大茶壶,全都死了。 可短短一个月后,醉仙楼不仅将残破的阁楼重新修缮,并抢在其他同行之前再次开业,其楼中更是来了一批新的姑娘。 有怯生生如小家碧玉,有高贵冷艳如仙子,有矜持端着如大家闺秀,有烟视媚行如妖娆尤物……千娇百媚,令人流连忘返。 可见醉仙楼背后的大人物实力之强,能量之大,底蕴之深。 这可把李廷给愁的呀! 这得花多少银子才能实现理想啊? 也幸好他晋升了银牌,俸禄有所提高,努努力,加把劲,争取两三年内完成一个小目标。 比如先把新来的长三睡一遍。 浪子的理想,常人是不会懂的。 宋明远劝他收收心,省点银子,托媒人找门好亲事才是正经。 江州遭此大难,多少男儿壮烈牺牲,这也导致了男女比例大幅度下降,不愁找不到好女人。 姜峰也是赞同的,用上辈子的话来说,凭李廷现在的条件,在如今的江州相亲市场绝对是钻石王老五级别的存在。 可李廷却反过来奉劝老宋头不要迂腐。 成亲有什么用呢? 往后俸禄都得用来养家,做什么事都要省吃俭用,想和同僚喝酒都得再三考虑,那日子过得有何意趣? 更何况,万一婆娘趁着自己不在家偷了汉子,他岂不是血本无归? 可如果把银子花在醉仙楼就不一样了。 既救济了这些误入风尘的小娘子,又能让自己身心愉悦,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 姜峰对此不做评价。 李廷信奉的是走肾不走心,只进身体不进生活的情场生活。 他虽不理解,但也尊重。 这时。 一位容貌绝佳,举止端庄的女子,走到姜峰身旁,微微行礼后,轻声说道: “姜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 ps:啊,又让我水了两章。 第3章 志同道不合,何以共事乎? 姜峰离开酒席,跟在传话的女子身后,朝着后方小院缓缓走去。 早先他与萧凌雪和沈亭烟都谈论过醉仙楼。 这间青楼与景国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姜峰至今都不知道,它的背后到底是谁。 或许今晚是个机会,正好试探一下。 很快。 姜峰来到一间熟悉的阁楼面前。 望着眼前的雅阁,姜峰神色有些恍惚。 烟雨阁。 沈亭烟尚在醉仙楼时居住的地方。 “姜公子,请进。我家主子正在里面等候。” 负责带话的女子停在门口,并未跟着进去。 姜峰想了想,以他如今的实力,只要不是超凡修士,倒也无惧。 于是点了点头,便迈开步伐,走入烟雨阁。 走进熟悉的雅阁,望着屋内没有任何变化的装饰,依稀间,他仿佛回到了那段在江州书院求学的日子。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明明他来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感到时光流逝的可怕。 姜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许久后。 雅阁内,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如黄鹂般的声音:“看来姜公子也是个怀旧的人。” 姜峰抬起头,眸光看向前方。 透过屏风,隐约能见后面端坐着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姿。 在【六界灵觉】的感应下,打从他踏入烟雨阁开始,便已然知晓,雅阁当中,仅有这一人存在。 只是没想到,醉仙楼竟会派一个女子过来与他商谈。 姜峰平静道:“那是因为我的人生,还在往前走。” 屏风后,女子轻纱蒙面,双眉精致修长,眼眸亮如星辰。 她听到姜峰的回答,眼底掠过一抹轻微的诧异。 人生正因往前,故而怀旧? 有意思的回答。 女子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姜公子诗才绝艳,妾身仰慕许久。那首‘明月几时有’的咏月词,更是千古绝唱。” 姜峰随意的走到桌前,自顾坐下:“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咱们开门见山,少些没意义的场面话。” 女子沉默了。 不都说姜峰是个常来醉仙楼的风流公子吗? 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隔着屏风,面戴薄纱,他见不到真容,觉得怠慢,故而心中有了怒意。 缄默了片刻后,女子蓦然起身,从屏风之后走出。 “姜公子快人快语,妾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女子眼眸淡静如海,声音如清泉流响,悦耳动听:“今夜请姜公子前来,想邀请公子与我们一起,同谋大事。” 姜峰望着眼前的女子,身段高挑,浮凸有致,双眼狭长,宛如秋水般清澈明亮,顾盼流转之间,给人一种妩媚而又多情的感觉。 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你们是谁?图谋的又是什么大事?” 女子淡淡道:“在公子答应加入之前,请恕妾身不能坦诚告知身份。至于我们所图之事,却与公子不谋而合。” 姜峰眼眸微微一闪,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他故作惊诧:“不谋而合?此话又从何谈起?” 女子缓缓道:“公子当日于众目睽睽之下,直言加入不良人,乃是为了与好友一起,为天下寒门蹚出一条大道,为天下有志者,有才者扫清世家门阀的阻碍。” “故而,我们想请公子与我们一起,把景国的沉疴积弊一扫而空,还天下寒门学子一个公正清白。” 姜峰深深的看着女子。 片刻后。 他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梁胜的志向,不是我的。” 女子问道:“这也是梁公子的理想。而今梁公子不在,姜公子难道不想替好友达成夙愿吗?” 姜峰平静道:“你们或许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为梁胜拔刀,不是为了他的理想而拔刀。纵使你们的志向很伟大,纵然你们和梁胜有着相同的理想,可你们不是他。” 若梁胜在世,若他还在为理想奋斗,姜峰也愿不惜此身,助他一臂之力。 可他帮的是梁胜这个人,而不是所谓梁胜的理想。 倘若如此,是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人,直言他与梁胜怀揣着相同的理想,自己就要为他拔刀而战吗? 他没那么伟大!更没这么愚蠢! 女子似乎也没想到姜峰会拒绝得如此直接,更没想到,姜峰会以这样的理由来拒绝他们。 不是说,姜峰很看重梁胜这个朋友吗? 如今梁胜尸骨无存,难道他不该替好友做点什么吗? 正当女子准备再说点什么时,姜峰却忽然起身,摇头叹息道:“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实在与你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咱们就此别过吧。” 说罢,姜峰也不给对方挽留的机会,径直离开了烟雨阁。 女子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出师不利。 “他怎么会拒绝?他怎么能拒绝?” “我明明都走出来了,明明都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他加入,他怎能如此对我?” 女子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 是她长得不够好看吗? 难道她比那个叫如烟的风尘女子还要不如吗? 还是因为自己戴着面纱,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简直岂有此理! 女子越想越气愤,心中不由得冷哼一声。 …… 离开烟雨阁后,姜峰心中不由得深深叹息。 原来烟雨阁的背后,竟然是那个人。 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也正因如此,姜峰才不会答应对方的邀请。 他至今都还记得,揭开走私案的起手,正是因为姚仲的案子。 而这个案子的背后,与醉仙楼脱不了干系。 一个口中喊着为了天下人,私底下做事却如此冷漠的组织,自己傻了才会选择加入。 再者,醉仙楼是什么地方? 青楼! 一边说着为景国一扫沉疴,一边网罗失足少女,靠出卖肉体和牺牲色相为他们收集情报……这他娘的居然还脸说为了景国? 一个人的心里若真是装着天下人,他就绝不会允许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或许有人会说,做大事必定要有所牺牲,而所有的手段也未必都是光明正大,因为有些敌人,靠堂堂正正是无法打败他们的。 这点姜峰并不否认。 他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只要能杀人,他不在乎通过什么方式杀人。 但是,既行阴诡之事,就不要给自己套上光明的外衣。 有时候他能接受真小人,却一定无法接受伪君子。 志同道不合,何以共事乎? 姜峰皱着眉头。 梁胜是否知道,醉仙楼的背后是那个人呢? 又或者,他也是被骗了? …… 深夜。 女子坐在梳妆台上,取出一个青铜香炉,而后点燃一根香,插入香炉之中。 青烟袅袅,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香味。 半晌后。 那浓郁的烟雾升至半空,竟未消散,转而凝聚成团,而后化作一头毛茸茸的小兽。 小兽体型娇小,通体雪白,其形如狮兽,生有双尾,栩栩如生。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小兽在此刻好似睁开了双眸,眼如铜铃,竟口吐人言,其声威严:“何事?” 女子声音带着沮丧:“王爷,他拒绝了。” 小兽沉默了片刻,接着冷哼一声:“不识抬举。” 第4章 为师可以自己送自己 翌日清晨。 姜峰起了个大早,旋即离开不良人府衙,往青阳湖的方向走去。 如今他已经不用点卯,时间上可以自由安排。 反正皇帝也没说什么时候去长安履职,不良帅也没有要求他什么时候去雍州查案。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段时间,多陪陪老爷子呢? 看看,自己多孝顺啊! 如今江州城已经慢慢开始恢复往日的秩序,只是昔日的繁华已难以重现。 街道上零星摆着几家摊位,浓郁的香味飘散在空中,满是人间烟火气。 “姜大人!” “姜大人早啊!” “姜大人,来碗豆花试试?小的豆花远近闻名!吃过都说好。” 姜峰走过之处,江州百姓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 如今,江州城的百姓谁不认识姜峰呢? 城外望江阁旧址上竖起的相思灵碑,每日都有人前去祭拜,香火旺盛! 新来的江州刺史得知此事后,准备在灵碑旁边盖一座道观,方便百姓祭拜。 姜峰笑着一一回应,也拒绝了百姓的好意。 他现在都不敢下馆子吃饭,怕老板不收钱。 一刻钟后。 姜峰来到青阳湖畔,还没进门,就冲着里面大喊道:“老师,弟子来看你啦。” 人还没进去,里面便传来徐长卿的怒吼声:“滚!” 姜峰也不尴尬,笑嘻嘻的推门走了进去。 老爷子其实就是太傲娇。 以前不常来,说我不孝顺。 现在天天来,看着又心烦。 姜峰也发现,以前他拿徐长卿没办法,那是因为没有摸准老爷子的命脉。 其实老人家的心思也不难猜。 大事上你只要顺着他,别跟他硬顶,别惹他发怒就行了。 小事上你哪怕烦着他,他表面恼怒,可心里其实挺开心。 “弟子给您带了粥,您老要不赏个脸尝一口吧?” “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徐长卿躺在老人椅上,淡淡的瞥了一眼姜峰:“朝廷的任命书都下来了,你还不赶快启程去长安?” 姜峰惊讶道:“这事您怎么知道的?” 徐长卿呵呵一笑:“区区小事,怎能瞒得过老夫?” 姜峰笑道:“是是是,您老天下无双,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不,弟子有一事不明,特来向老师请教。” 徐长卿端起粥刚准备送入口中,闻言立马将粥重新放下,指着大门口说道:“拿着你的粥,好走不送。” 姜峰连忙说好话:“别啊,这回真不是要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长卿满脸冷笑:“呵,忽悠,接着忽悠。” “上一次,你端来一碗面条,从老夫这里骗走了一门刀术。” “上上次,你端来一碗清汤,从老夫这里骗走了一门秘术。” “这一次,你端来一碗白粥,连点咸菜都不放,又想从老夫这里骗走什么?你丫空手套白狼,套到为师头上来了?” 姜峰讨好道:“老师,传道授业的事儿,这怎么能叫骗呢?弟子继承了你的衣钵,往后可是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徐长卿道:“大可不必!为师可以自己送自己。” 姜峰心中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老爷子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得换个思路。 姜峰这时也不再笑了,脸色变得异常凝肃:“老师,弟子这一次,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徐长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端起白粥喝了一口:“说吧,什么事。” 当下,姜峰将昨日的圣旨和密信的事,包括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了一遍。 徐长卿悠哉道:“还不错,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还不算太笨。” 姜峰皱眉道:“可我不明白,如果想让我偷偷去查案,直接发密信不就得了?” 徐长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刚说你聪明,你怎么就不知道转个弯呢?你以为陛下大张旗鼓的明发谕旨,是为了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道圣旨,更是你的护身符!” 姜峰顿时恍然大悟。 哪怕他去雍州查案,再怎么隐蔽,别人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 到那时……有陛下的圣旨在身,谁敢动他? 姜峰这时连忙问道:“老师知道不良帅想让我去雍州查什么案子吗?” 徐长卿咂吧着嘴,只觉得嘴里淡得很,一点味道都没有:“朝廷的事,为师怎么会知道?你与其想这么多,不如尽早动身去看看。” “有些事情啊,他宜早不宜迟。” 姜峰若有所思。 老爷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可就是不肯告诉他。 姜峰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老师,要不我向朝廷请辞,往后天天来青阳湖陪你钓鱼吧?” “本来弟子也没几年好活了,现在居然莫名其妙让我去雍州,不用想也知道,那定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徐长卿顿时如临大敌! 他想了想,又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年轻人要有朝气,当以事业为重,活着一天便努力一天,别老想着摆烂。你看为师都这把年纪了,还在想着如何壮大景国!你好意思摆烂吗?有什么难题,你可以说说,为师能帮你的,自然不会推辞。” 好家伙。 自己好不容易清静下来,你居然还想天天来? 别到时候自己没老死,反而被你烦死了。 姜峰立马就变脸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掌:“那怎么好意思呢?老师也知道,弟子的佩刀,在一个月前的战斗中损坏了,这不,我看老师屋里摆的那把刀,就挺适合我的。” 徐长卿当时差点就气笑了。 他娘的,连老子的佩刀都开始惦记上了? 徐长卿朝着屋里轻轻勾了勾手指。 下一刻。 一柄雪白的景刀,化作一道白色流光,从屋内掠空而来。 它绕着徐长卿的周身游走一圈,旋即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森寒的刀身,绽放出锋利的锐芒。 徐长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说道:“只要你能收服,刀你拿走。” “这可是您说的啊!” 姜峰伸出手掌,直接朝着刀柄的方向抓了过去。 轰! 汹涌澎湃的刀气,于此刻轰然爆发。 雪白景刀仿佛受到了挑衅,如被激怒一般,无穷无尽的刀气,朝着姜峰身体悍然斩了过去。 …… ps:求五星好评,求催更,求爱心发电!感谢诸君! 爱你们,摸摸大。 第5章 凡天下名器,皆不侍二主 姜峰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暗金色,暗沉内敛的色泽,带着古朴而厚重的韵味,宛如一尊古佛般。 铛铛铛! 刀气斩落在手臂上,竟发出金铁交响的声音。 姜峰手掌顿在半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 景刀在抗拒他的靠近,在拒绝他的触碰。 小小景刀,如此倨傲? 姜峰有些恼怒,你一把刀,又不是小娘子,我就想摸你一下,怎么了?! 姜峰当即加大力度,【金刚不败】被他催动到极致,同时,他还暗暗发动【九幽敕灵】。 很显然,眼前这柄景刀亦是有灵之物! 【敕灵】的强大无需赘述。 果不其然。 当【敕灵】发动时,景刀明显顿了片刻,姜峰亦是感觉到眼前的阻力霎时一空。 趁此间隙,姜峰手掌往下一探,一把握住了刀柄。 触手冰凉,刺骨,如钢针扎手般。 可姜峰的手掌却如钳子一般,死死握住刀柄,如同一个霸道的凶徒,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志,将冰冷隔绝,将钢针捏扁。 不让我碰,老子偏要! 可下一刻! 姜峰的面色骤然一变! 【六界灵觉】的超强感应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种强烈的生死危机浮上心头。 姜峰果断松开手掌,身形往后退去。 也就在这时,一股恐怖无比的刀意轰然爆发! 眼前的景刀如被激怒一般,其刀锋一转,绽放出凌厉无比的锋芒,对准姜峰的胸膛,咻的一声刺了过去,速度快如闪电。 姜峰眼看躲闪不及,只能匆忙架起双臂挡在胸前,并全力催动【金刚不败】。 铛! 姜峰身形被一刀撞飞出去,撞破护栏,重重砸落在外面的湖泊中,湖面顿时掀起巨大的水花。 景刀似乎还不解恨,刺啦一声,长刀撞入湖面,对着姜峰穷追猛打,誓言将这个登徒子斩成八块! 砰!砰! 青阳湖上,轰鸣声不断响起,湖面接连不断地爆出巨大的水花,似有两头凶猛的水兽,在水下逞凶斗狠,争相厮杀。 半晌后。 青色的湖面渐渐染上金色的光,湖泊上空倏然蒸腾起大片浓郁的水雾,隐约间,似有一轮金色大日,在水下冉冉升起。 轰——! 一道披着金色火焰,身形略显狼狈的人影,骤然破开水面,冲天而起。 姜峰落在湖岸上,身影后退间,双脚在地面擦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旋即目光惊愕的望着手臂上的伤口。 他娘的,居然让一柄刀给揍了,简直离了大谱! 下一刻。 一柄景刀宛如湖中恶龙,于此刻破水而出,可怕的刀意,将周遭的水雾尽数斩空,无穷无尽的刀气充塞整片虚空,令人遍体生寒。 景刀在空中倏然一转,而后刀锋朝下,势如破竹般,朝着姜峰的头顶猛然斩下! 姜峰面色惊变。 这一刀太强了! 尤其是这股刀意,令人心惊胆战。 “够了!” 恰在此时,徐长卿及时发声。 刹那间。 漫天刀气烟消云散。 刀锋悬停在姜峰身前一寸,没有直接斩落。 姜峰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按理说,以他如今的实力,只要不是超凡修士,他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纵是六境巅峰武夫,他也能凭借神通和武夫修为与之周旋,甚至将对方击败也不无可能。 可如今,他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差点被一把刀给宰了! 雪白景刀飞向徐长卿,有些不服气的围着对方转悠,发出阵阵刀吟之音,如同被欺负的小孩在向家长告状,述说自己的委屈和愤怒! 可在徐长卿听来,佩刀来来去去就一句话:他摸我了! 徐长卿安慰道:“好啦好啦,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作为老前辈何必跟他置气?咱大度一点,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这时。 姜峰走了回来,望着这柄悬浮在半空,跟小孩撒娇似的景刀,眼睛瞪得老大:“老师,您这把刀,莫不是成精了?!” 佩刀在空中一顿。 下一刻。 咻的一声,佩刀闪到姜峰头顶,刀柄朝下重重的狠狠的赏了他一个暴栗。 咣咣咣! 佩刀气得在姜峰头上直跳脚,刀吟之声不断响彻,似乎在骂: “你丫才成精了!你全家都成精!” 姜峰抱头鼠窜:“别打别打!我投降了!” 徐长卿看着一人一刀在屋里追逐,一时间不由得开怀大笑了起来。 可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了一下。 徐长卿掩饰得很好,而后他轻咳一声,将佩刀召回,对着姜峰笑道:“这柄刀,你是收不走的。” “须知,但凡天下名器,皆不侍二主!” “你可以抢走别人的佩刀,但你永远无法让那柄刀臣服于你。” “所以,你该有一柄属于你自己的刀。” 徐长卿手掌轻轻一挥,一口木匣子顿时凭空出现在桌上:“打开看看。” 姜峰走到桌前,伸手缓缓打开木匣。 但见一柄墨色景刀,样式与景刀一致,静静躺在匣子内。 徐长卿缓缓道:“还记得那条被你降服的蛟龙吗?这柄刀便是以蛟龙之躯铸造而成。” “它虽比不得为师的【龙魂】,却也有成为名刀的潜质。” 徐长卿正色道:“你要明白,名器之所以出名,非器本身,而是因人而成名。比如蜀国大宗师诸葛相我的佩剑【太白】,起初也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铁剑,而今却在天下名器谱上排名第七。” “因为诸葛相我是大宗师,所以天下无人能够忽视他的剑!” 姜峰伸手拿起蛟龙刀,刀身呈深墨色,与他先前的黑刀极为相似,却更加沉重。 铿锵。 长刀出鞘的瞬间,一抹锋芒在空中一闪而过。 姜峰目光灼灼的打量着刀锋,许久后,他忽然收刀归鞘,眼神复杂的看着徐长卿:“老师,其实您早就为我准备了佩刀?” 徐长卿躺在老人椅上,缓声说道:“习武之人,兵器就是你最好的伙伴。它会陪着你一起成长,不管敌人有多强大,它都会与你一同面对。而培育一柄刀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着它,不断战胜你的敌人!” “你的武道底子还算不错,这段时间也从为师这里学了不少刀术,差的也就是一柄趁手的兵器。” “为师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往后的路,你要学会自己走。” 姜峰手掌紧紧握着蛟龙刀。 半晌后。 他对着徐长卿,缓缓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响头。 无论是当初给自己写介绍信,还是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徐长卿对自己的关怀从来都不少。 老爷子只是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玩心又重,故而表现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师恩似海深,至死不敢忘。 第6章 辞君向长安,遂我凌云志 离开青阳湖时。 姜峰大步流星,脚步急促,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得手离去的窃贼。 那柄深墨色的蛟龙刀被他系在腰间。 按照徐长卿的指点,姜峰本该给自己的佩刀起个名字,可他并未想好。 佩刀的名字不能轻取,须结合自身武道,方可相得益彰。 但此刻姜峰手掌死死捂住的,却不是蛟龙刀,而是挂在佩刀的旁边的青玉珠子。 身后的小筑内,传来徐长卿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你个讨债鬼,老子好不容易攒点家当,迟早被你搂光!滚滚滚,往后别再来烦我!” 姜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这青玉珠子约鸽子蛋般大小,宛如夜明珠一样,可实际上,它的价值远比夜明珠还要高得多。 按老爷子所说,这是墨家研究出来的储物珠,里面拥有一个空间可以存取物品。 这不就是上辈子网络小说里面的储物戒吗? 方才姜峰还在好奇,老爷子的蛟龙刀是从哪取出来的。 原来还藏着这么好的东西! 那就……一块拿来吧。 …… 噗嗤。 湖边小筑内,徐长卿刚吼完一声,便再也压制不住破败的气血,一口污血直接喷了出来。 倒不是被姜峰气的,而是他本就快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 徐长卿面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可他却若无其事的擦掉嘴边的血迹,语气平静道:“既然来了,为什么刚刚不出来?” 少倾。 伍子荀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徐长卿跟前。 他望着眼前的老友,神色露出复杂之色:“你又何必固执呢?” 仅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徐长卿恢复修为,为江州破劫杀神,为景国震慑群雄,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伍子荀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当时才说,情愿徐长卿老死在青阳湖的钓鱼台上。 起码不必忍受现在的痛苦。 伍子荀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因此他也明白,徐长卿为何不愿回长安疗伤。 可是……看着昔日举世无双的老友,如今变成这般衰弱,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随我去长安吧,国师或许会有办法救你。又或者,我送你去开平城,求武圣大人出手。”伍子荀劝说道。 徐长卿笑着摇了摇头:“不去了,就在这,也挺好。” “不过是少活几年而已,生命终会凋零,世界本就没有永恒不朽的人。” 徐长卿忽然感慨道:“人啊,有时候越想逃避宿命,就越会在半道上和宿命撞个正着。” 伍子荀沉默片刻:“这可不像你说的话。” 以前的徐长卿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怎地如今变得如此英雄气短? 你不挣扎,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改变宿命呢? 徐长卿笑了:“是啊。我从来都不信命。” 他转头望向遥远的天空:“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敬神明不惧仙。” 忽然,他话音一转,有些深深的感慨道:“皇图霸业金樽酒,不如红尘钓鱼闲。” 伍子荀叹息道:“值得吗?” 徐长卿目露深意的看着他:“你替裴行之担责的时候,怎么不问自己值不值?” 伍子荀沉默。 江州之事,非一人之责。 但走私确实是在裴行之的默许下才得以顺利进行,否则也不至于被洛神教利用,以至酿成大祸。 故而,朝堂问责时,裴行之遭到群臣攻奸。 尤其是御史台那群文臣,像是闻着血腥味的鲨鱼,逮着裴行之的过失一顿狂喷。 大有一种皇帝若是不治其罪,便要一头撞死在大明宫上的疯狂势头。 面对这种情形,裴行之纵是超凡武夫,依旧难逃罪责。 他触犯国法,皇帝也不能轻言赦免,否则何以统治群臣,何以治国? 于是,伍子荀站出来了。 他直言是自己对裴行之疏于管教,才使其犯下大错。 正所谓弟子犯错,当师傅的也有责任。 眼下周边列国又对景国虎视眈眈,他恳请皇帝对裴行之从轻处罚。 而为了给裴行之一个赎罪的机会,为了给皇帝和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他自愿辞去兵马大元帅之职,从此一心为景国巡夜。 他会巡视景国境内所有城池,以确保国内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这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值得吗? 这本就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徒弟闯了祸,当师傅的哪有不给他擦屁股的? 徐长卿缓缓闭上双眼,声音似乎有些疲倦:“子荀啊,我有点累了,先睡一会儿。” 微风袭来,带着丝丝的凉意。 伍子荀站在一旁,眸光眺望天空。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庆幸,不见故人悲。 …… 回到不良人府衙后,姜峰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放入老爷子送的储物玉珠内,旋即走出府衙宿舍,轻缓的关上屋门。 他已从老爷子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既然如此,那便启程前往雍州吧。 其实,对于姜峰来说,此去雍州,查案倒是其次。 相比之下,他更想查清楚老爹他们的下落。 至于朝廷给的任务,尽力就好。 走的时候。 姜峰去跟司徒映做个告别。 两人现在已经算是平级,姜峰倒也不用再给他行礼。 司徒映也没做挽留,边看着书籍,对着姜峰漫不经心的说道:“去吧,要是在长安混不下去,就主动给大帅递折子,回江州辅助我吧。” 姜峰笑了笑:“行,倘若我在长安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将来就给大帅递折子,将你调去长安做我的副手。” 司徒映挥了挥手:“赶紧滚吧你。” 姜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临走之前,再给你一个建议。以后在衙门里看禁书,光给书籍表面换层皮可不够,最好把书的内容全换成文字的。” “毕竟,也没有哪本圣贤书上是有带插画的。” 司徒映以书遮面,假装没有听懂,随意的摆了摆手,以作告别。 可实际上,那躲藏在书籍背后的面庞,早已羞得涨红! 这小子,原来什么都知道! 半个时辰后。 城门口。 得知姜峰今日便要离开,宋明远和李廷两人纷纷前来相送。 李廷早已放弃追逐女神的脚步,他觉得醉仙楼才是他的归属。 因此,心中对姜峰的那点芥蒂,也已荡然无存。 临别之际,姜峰拍了拍宋明远的肩膀,神色郑重的说道:“头儿,我曾经对你许过的诺言,一直都有效。且等我在长安闯出明堂,站稳脚跟,再一纸调令将你……” 话未说完,宋明远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臂,神色难看的臭骂道:“你丫赶紧滚吧!” 老子拿你当兄弟,你特么天天想着当我领导! 不当人子! 姜峰仰天长笑,旋即调转马头,双脚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顿时嘶鸣一声,驮着他飞奔离去。 辞君向长安,遂我凌云志。 江州,再见。 …… 第7章 冥山卫,云泥镇 黄昏来袭,天边一片火红。 江州城外。 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山坡上。 荒芜的土地上,立起一个小土包。 边上插着一块木板做的墓碑,上面写着简单的五个黑字。 吴修文之墓。 此时。 一道身披黑色长袍的人影,默默地站在坟墓跟前。 其脚下的阴影,宛如一团粘稠扭曲的墨汁,逐渐渗透到泥土之中。 半晌后。 眼前的小土包倏然隆起,好似有一双手臂从地底下将沙土向上推开。 土层整齐的向两旁裂开,剖出埋在底下的木质棺材。 砰! 棺材板轰然掀开,露出一具极度腐烂,已见白骨的破烂尸体。 蛆虫在腐肉中繁衍,在面孔中来回蠕动。 棺材掀开的瞬间,空洞的眼眶里挤出密密麻麻的虫豸。 黑袍人影大手一挥,将棺材中的尸体收走,棺材板重新合上,周围的泥土自动流入坑中,恢复原位,再次形成一座小土包。 下一瞬,黑袍人影蓦然坍塌,粘稠的阴影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没人知晓,眼前的小土包,已成了一座空坟。 …… 昏暗的山洞内。 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粗犷的大汉,从洞口处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武服,夸张的肌肉将衣衫撑得鼓胀,其身上缠着层层锁链,身后背着一口血红色的棺椁,行走之时,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空旷的山洞内幽幽回荡。 他走到一口破碎的棺材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里面的尸体。 哪怕过去一个月,眼前的尸身依旧完好无损。 片刻后。 一道清脆的少女音,在山洞内蓦然传来:“戏命啊戏命,你可真能藏啊。” 接着,她啧啧一声:“超凡修士的尸身就是不一样,也不枉我花了一月的时间才找到这里。” “嘻嘻,这么好的尸体,今后可就归我了。” 大汉放下身后的血色棺椁,解开锁链,打开棺盖,将戏命的尸身搬了进去,而后收拾一顿,重新背起,一步步朝着洞外缓缓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唱起了欢快的歌谣: “冥山卫,冥山卫。” “杀人收尸不浪费。” “亲人流着伤心泪。” “再来一刀也不累。” …… 五日后。 姜峰一路前往雍州,途经鹰嘴岭。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 回想起来,那还是在三个多月前。 他突闻噩耗,骑着快马一路赶来,在这里不眠不休找了十日,却一无所获。 也正是那一次,他的心态开始发生改变。 “希望这一次,能够找到老爹他们。”姜峰心中暗道。 眼看黄昏即将来临,姜峰骑着战马,继续往雍州的方向奔行。 从地图上看,前方两百里外,有一座小镇,正好可以到那里歇脚过夜。 夜幕降临。 姜峰牵着战马,缓缓来到这座小镇前。 但见小镇入口处,竖着一块石碑,其上刻着‘云泥’二字。 “云泥镇……” 云在天,泥在地,象征着极大的差距。 然而,姜峰却注意到,这石碑竟是面西而立。 他在书院求学时,曾在《汉书》中读到: 虽乘云行泥,栖宿不同,每有西风,何尝不叹! 姜峰心想,看来给小镇起名之人,定也是个读书人。 石碑旁边,放着一张老人椅。 不难想象,白天的时候,镇上的老人躺在椅子,晒着太阳,数着人生。 眼下天色已晚,姜峰便也没有多想,牵着战马,便往镇内走去。 呜呜。 秋夜风凉,月下生林籁。 小镇外忽而卷起一股浓浓的雾气,漫过石碑,淌过竹椅。 朦胧的迷雾中,那空荡荡的老人椅上,倏然出现一道苍老的身影。 老人躺在椅子上,眸光幽深的望着姜峰的背影,而后又淡淡隐去。 …… 小镇不大,但修建得极好。 街道上铺着整洁的青石板,两旁的屋舍整齐排列,门口挂着灯笼,烛光微亮。 战马行走在青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尤为明显。 倒也无需问路。 长街尽头,便是一家客栈。 以姜峰的目力,远远便看到门口挂着的木牌。 “云上客栈。” 待到姜峰牵着马匹走近,一位身材瘦小,长相精明的青年,肩上搭着白色的搭肩布,从客栈内快步走出。 他伸手去接缰绳,满脸堆笑的问道:“这位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姜峰眸光看着店小二,片刻后,将缰绳递了过去:“住店,有上房吗?” 店小二点头笑道:“有!客官您里边请!” 姜峰跨过店门,走进客栈大堂,随意扫视了一眼。 客人倒是不少。 不一会儿,安置好马匹的店小二小跑来到姜峰身旁:“客人可要用些吃食?” 姜峰点头道:“来碗面条。” 店小二将姜峰迎至一处空座,取下搭肩布在椅子上麻利的擦了擦,而后笑道:“客人稍等,我去后厨通传一声。” 就在店小二转身准备离去时,姜峰的手掌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店小二一愣,转头看向姜峰。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他,旋即松开手掌,笑道:“另外,明日麻烦你给我准备一些干粮,稍后我一并结算。” 店小二点头笑道:“好的客人。” 待到对方离开,姜峰目光看向客栈里的其他人。 一位穿着文士服的中年男子在柜台后默默打着算盘。 一个衣着普通身材高瘦的青年,负责扫地擦桌的杂役。 此外还有三桌客人,坐在桌前默默吃菜。 姜峰注意到,在他打量他们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似有若无的投射过来。 很快。 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将一碗面汤摆在姜峰面前的桌上,旋即哈腰笑道:“客人若有别的吩咐,可随时叫我。” 姜峰取出十文钱,放到店小二手上:“多出来的算你的。” 店小二看着手里的铜钱,面露喜色。 一碗面条不过五文,这多出的五文钱便是他的赏钱了。 他顿时千恩万谢:“多谢客人。” 待店小二离开,姜峰端坐在那里,却没有去动桌上的面汤。 这时。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醉汉,脚步踉踉跄跄的来到柜台,顶着涨红的面色,浑身满是酒气喊道:“掌柜的,再给我打两斤酒。” 中年掌柜停下手上的算盘,神色复杂的望着醉汉:“常威,你是不是又偷你媳妇的钱出来买酒了?” 第8章 可曾过关 醉汉面色一沉,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重重的拍在柜台上,语气不耐烦的喊道:“逢管我的钱打哪来的,我又没少你酒钱。” “行了,你也别说废话了,赶紧给我打酒。” 中年掌柜叹息一声,默默的拿起竹制的酒提子,从酒缸里舀起半提,缓缓倒入瓷碗之中,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醉汉深深的吸了一口,脸上露出痴醉的神色! 中年掌柜放下酒起子,将瓷碗推到醉汉身前。 醉汉当时就怒了:“就这么点,哪里够喝?” 中年掌柜平静道:“你的钱,就只够打这么点。不想喝,可以离开。” 醉汉嘴里小声的骂骂咧咧,手上却直接端起酒碗。 就在这时。 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少妇,穿着简素的衣裙,手上满是老茧,布鞋沾着泥土,显然常做农活儿。 她神色慌张,发丝凌乱,微微有些气喘,定是听到丈夫又跑来喝酒,于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她跑到柜台前,拉住常威的手臂,祈求道:“相公!你别再喝了!家里都已经没钱买米了!” 常威手势一个不稳,碗里的酒顿时撒出来了几滴,他神色不悦的挣脱开,转身一个巴掌朝着少妇的脸颊,狠狠的扇了过去。 “你个臭婆娘,把老子的酒都弄洒了!” 啪! 少妇被打得瘫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她双眼蓄着泪水,满是委屈的望着自己的丈夫。 常威看到这眼神当时就来气:“你还不服气?!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中年掌柜冷眼的看到这一幕,心中却默默叹息。 常威是镇上出了名的酒鬼,整日无所事事不说,喝醉了以后还喜欢打女人。 大堂里的其他客人,此时也都纷纷看了过去,对着常威指指点点。 常威目露凶光,对着大堂里的客人怒目而视:“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打女人吗?” 姜峰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店小二正在一旁的桌子收拾,忽然叹息道:“这常威平日里好吃懒做,喜欢喝酒,偏偏每次酗酒后都要打媳妇。这郭家娘子嫁给他,也是倒了大霉。” 他忽然转过头,冲着姜峰小声问道:“客人,你说这常威,是不是有点太不是人了啊?” 姜峰神色郑重的问道:“这事,官府难道不管吗?” 店小二将搭肩布重新挂在肩上,有些无奈道:“街坊邻居也不是没劝过,但郭娘子自己就是不肯报官,我们这些外人虽看不过眼,又哪里管的上别人的家务事呢?” “再者说,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官家老爷又能怎么做呢?总不能直接把常威抓到大牢里吧?” 姜峰面露沉思,而后站起身来,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脚步沉稳的朝着常威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店小二目光期盼的望着这一幕,似乎已经想象到,这位路过的客人挺身出手,打得常威满地找牙。 但见姜峰走到常威面前,后者看到有人靠近,也停下打人的动作,眼神凶恶的盯着他:“小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管老子没提醒你,就你这小身板,老子一拳就能打死你!” 姜峰平静问道:“你想打死她吗?” 常威冷哼道:“她是老子的婆娘,老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关你什么事?!” 铿锵。 姜峰瞬间拔出腰间的蛟龙刀,明晃晃的刀身闪过森寒的锋芒。 “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客人真乃豪杰也!” 店小二眸光发亮!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姜峰要拔刀相助时,他却反手持刀,将刀柄递到常威跟前。 “你这么打,是打不死人的。来,拿刀去砍!只要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保管她必死无疑!” 常威当场愣在了原地! 不是,你不是来劝我的吗?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姜峰催促道:“快啊!还愣着干嘛?你不是要打死她吗?来啊,拿着刀,照着她的脖子一刀砍下去。” “从此以后,你的人生就安静了。再也不会有人阻止你喝酒,不会有人在你耳边絮絮叨叨。” “你想一想,这一刀砍下去,你的人生从此就逍遥了啊!” 客栈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店小二眼神惊愕的看着姜峰,心说你不但不阻拦,还给人递刀子,你他娘算什么英雄好汉? 常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长刀,竟缓缓伸出了手掌,好似真要拿刀杀人。 这时,姜峰又继续说道:“杀了她以后,也不会有人给你洗衣服做饭,不会有人给你赚钱买酒,不会有人替你照顾双亲,不会有人在你病倒的时候为你端汤送药。” 常威的手掌顿在半空,醉醺醺的脸上,忽然冒出一阵冷汗。 依景国律法,杀人偿命。 且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他若真敢动刀,必然要吃人命官司。 再说……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怎能因为这样就杀了她呢? 啪! 常威愣神的瞬间,姜峰反手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 常威整个人顿时倒飞出去,将一张酒桌当场砸碎。 姜峰已经是竭力的控制着力道,不至于伤人性命,否则,凭五境武夫的力量,又岂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承受得了? 郭娘子眼看常威被打,急得连忙跑过去:“相公,你没事吧?” 姜峰走到两人跟前,长刀随着常威的胸膛刺了下去。 “不,别杀我相公!” 郭娘子见到这一幕,竟奋不顾身的扑到常威身前,试图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刀气。 姜峰长刀一顿,森寒的目光,俯瞰着狼狈不堪的常威:“看看,这就是你的妻子。你被人打,她还会关心你。有人杀你,她反过来舍身救你。而你呢?平日不做事,酗酒打女人,你他娘的算什么男人?” “记住,你的命是你妻子救回来的!人在做,天在看!往后你若再打她,自有天收!” 姜峰收起蛟龙刀,转身走向柜台,取出一粒碎银,摆放在中年掌柜面前:“桌子我赔。” 中年掌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伸手拿过碎银,淡淡笑道:“客人讲究。” 他转头冲着店小二喊道:“柱子,给这位客人上盘小菜,一壶好酒,算我请了。” 店小二连忙喊道:“好的,掌柜!” 这时,姜峰忽然左手一翻,【八海潮音】掌控周围的声音,隔绝外人窃听的可能。 他目光淡然的望着眼前的中年掌柜,开口问道:“你说,我这么处理,算是过关了吗?” …… ps:都说评分刚出来会很低,需要累计好评才会提高分数,诚不欺我。 求求诸君,追更的同时,莫要忘了给个五星好评。 拜谢! 第9章 其人已死,其魂不弃 中年掌柜神色淡然的看着姜峰,问道:“你又如何保证,他回去以后,不会再打他妻子呢?” 姜峰摇头道:“保证不了。自古以来,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除非你把他关起来,或者杀了他。”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一刀将他给砍了,可是我又不能这么做。” “首先,我若杀了他,他妻子未必乐意,说不定还反过来视我如仇雠,那我还有杀他的理由吗?说到底,那也只是因为自己看不过眼。以武犯禁,不外如是。” “所谓行侠仗义,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吧?将自己的主观意念强加在别人身上,自以为是帮了别人,殊不知别人也未必需要你来帮。” “其次,我作为景国不良人,自当知法守法。常威有罪,但罪不至死。按我说,这种人与其杀了他,不如拉去劳改,让他给朝廷挖矿,给朝廷修建城墙,去战场为朝廷杀敌,但景国并没有相应的律法规定,我说了不算。” “执法者不能凭一己之喜恶来断案,需以国法为参照,以律法为准绳。我再想对他怎么样,也得遵从律法。” “我可以惩戒他,却不能杀他。” 中年掌柜沉吟片刻,道:“依法而行,自然无错。错就错在,当官的总是跟老百姓讲国法,跟王孙贵胄讲人情。” 姜峰反问道:“你又怎知,我会对世家子弟法外施仁呢?” 中年掌柜笑了笑,倒也没再纠结,转而继续讨论常威的事情:“且不说世家子弟之事,这世界上总有律法也判定不了的事情。比如常威这事,他酗酒打人,打的又是自己的媳妇,外人不好管,他媳妇怕惹人非议又不肯报官,你作为不良人,又该怎么做呢?” 不良人可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是刺史衙门该管的事……姜峰心中腹诽,可他当然不会真的这么说。 他认真说道:“我会劝她离开这个男人。” 中年掌柜好奇问道:“那你刚刚怎么不劝?” 姜峰叹息道:“因为我知道,劝了也没用。” 他转头看向客栈里的其他人,有的在喝酒吃菜,谈笑风生,有的在擦桌扫地,任劳任怨。 最后,他又将目光落在神色呆滞的常威和委屈落泪的郭娘子身上,最后平静说道:“人都死了,魂体还纠缠着自己的丈夫,死都不肯离去,如此行为,要么痴情,要么痴呆,旁人自是管不了,也劝不住的。” 其人已死,其魂不弃。 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羁绊。 此话一出。 整个客栈的所有人,瞬间停滞了下来。 酒客举杯顿在半空,杂役持帚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人悄然按下,停止了流动。 这一幕落在姜峰眼中,令人整个心神瞬间颤动起来。 他已施展【八海潮音】,旁人应是听不到他与掌柜之间的谈话,可为何这些人……仍能知晓? 姜峰转头看向眼前的中年掌柜,望着对方那张笑吟吟的面庞,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可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便又恢复如初。 中年掌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似乎不怕?” 姜峰笑了笑:“怕也没用啊,似您这样的人物,若真想杀我,断不至于如此拐弯抹角。” “所以我猜,您如此大费周章,应该不是为了杀我,那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中年掌柜好奇问道:“我自认将他们伪装得天衣无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峰也不得不感慨,这些鬼魂的伪装,确实非常像。 无论是店小二,掌柜,食客,醉汉,郭娘子,看起来都十分自然,说话做事,皆符合他们的身份,毫无伪装的痕迹。 哪怕姜峰用手抓住了店小二的手臂,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正常的呼吸,正常的说话,正常的眼神,正常的表情……连心跳也与常人无异。 无外乎中年掌柜如此自信,换做别人来,只怕是看不出丝毫破绽。 姜峰淡然答道:“直觉而已。” 中年掌柜摇头笑道:“言不由衷,看来你也不是个老实人。” 他想了想,说道:“你与我说实话,我便送一个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呢……姜峰当即说道:“他们确实很像人,但只是像而已。”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肉身可以作假,但灵魂却做不得假。” 中年掌柜略一沉思,便明白了姜峰的意思。 他以法则之力屏蔽了这些人的天门,使人难以窥探隐藏在肉体之中的阴魂,但这恰恰暴露了他们魂体有异的事实。 所谓做不得假,不是做不了假的,而是当你试图去掩饰时,他便已经是假的。 当然,若是寻常神通者,也无法一眼看穿他的伪装,但姜峰却是例外。 【六界灵觉】和【九幽敕灵】,使他对阴魂鬼物,有着超强的感应。 更重要的是,他拥有神通【因果追溯】。 在触碰到店小二的瞬间,他透过【因果】,看到了中年掌柜与店小二之间的那条模糊的因果线。 那时候他就有所怀疑。 于是,当他一巴掌扇向常威的时候,再次发动【因果】,又看到了对方与中年掌柜之间的因果线。 那时候他才真正确认,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在背后操控。 “你很聪明。”中年掌柜评价道。 姜峰没有得意,反而好奇问道:“我记得,这小镇确实是真实存在的,若是有异,朝廷也早该发现,何以至今都无人察觉呢?” 很难想象,整个云泥镇上,竟无一个活人。 更诡异的是,他们看起来却与活人无异。 中年掌柜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姜峰往后看去:“这你就要问问他了。” 姜峰转头看去。 但见那手持扫帚的杂役,忽然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那张不过二十几岁的面庞,逐渐变得苍老起来,脸上沟壑纵深,如受风化,岁月在他脸上沉淀出点点斑纹,乌发蜕变成苍白。 姜峰面露惊愕,他事先竟没有察觉到此人的不同。 这分明是个活人啊! 无需质疑,这又是一个超凡修士。 杂役老者手持扫帚,目光却看向了柜台上的中年掌柜,神态有些委屈道:“我没有害过人,可否饶我一次?” 第10章 开平武圣 中年掌柜平静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没有杀你。” 他大手一挥,周遭的人影,顿时化作一团团浓郁的血雾。 待雾气散去,原地仅留下一道道虚幻的魂体,漂浮在半空之中。 下一刻,这些虚幻的魂体纷纷掠入杂役老者的眉心,消失不见。 姜峰心中忍不住感慨,这他么的什么运气啊,随便来个小镇,就遇到了两个超凡修士。 杂役老者应该是一位超凡神通,虽不知有何神威,但想来与驱使魂体有关。 至于这位中年掌柜……那就更可怕了! 他竟以血气模拟肉身,更以肉身镇压魂体。 正常人都是魂体操控肉身,而他则是反过来。 如此蛮横的肉身力量,对气血的掌控更是堪称精妙绝伦,非超凡武夫无法做到! 这也是姜峰方才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的缘故! 至于此人的身份,姜峰心中隐隐也有猜测,只是尚无法证实。 杂役老者心中无奈。 他安安分分的守着小镇,既不伤天害理,也不谋财害命。 每天就是在镇口晒晒太阳,数着日子,回忆人生。 他招谁惹谁了? 怎地今日引来这尊大神降临?! 想他漂泊半生,成为超凡后,看破红尘,只想归乡隐居。 却不想,待他归来之时,昔日的小镇,竟成了人间地狱。 山贼入镇,烧杀抢掠,千余镇民,尽数死绝。 他站在满是血腥的乡土上,眼中的杀意,前所未有的强烈! 乡老亲朋的音容笑貌,在那一刻在脑海中反复浮现。 他的怒火,如滔天狂潮,咆哮天地! 可让他憋屈的是,等他怀着冲天的杀意,准备为乡民复仇时,那群山贼早已被雍州的风虓军斩尽杀绝,连土匪窝子都被悉数铲平。 他的怒火无处释放,他的杀意无法发泄。 仇人都死光了,他又能如何复仇? 最终。 他只能失魂落魄的回到小镇,为死去的乡民收殓尸身,为他们设坟立碑。 而后。 他以自身的超凡神通,将乡民的魂体收集起来,不使他们魂飞魄散。 从那以后。 他每日坐在小镇入口,回忆着从前的时光,幻想着小镇百姓依然健在。 直到一个月前。 他清晰的感应到,江州方向传来一阵无比恐怖的气息! 那股气息与他体内的神通,竟遥相呼应。 他一路赶往江州,发现整个江州城上空充斥着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他不敢入城,因为城里正在爆发超凡层次的战斗! 等到江州之战尘埃落定时,他偷偷潜入城内。 那一刻。 他终于触摸到了瓶颈,并吸收了那股力量,使得神通再次突破,成就八境神通。 后来他才得知,那种神秘的力量,名为‘幽冥法则’,乃是幽冥界通过鬼门传递到现世的力量。 他欣喜若狂,却又不敢在城内久留。 回到云泥镇后。 他以八境神通之力,将昔日镇民具现出来,并植入他们的魂体,使他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可实际上,这些镇民不过是他的神通所化,瞒过普通人自是毫无问题,只是一旦遇到超凡修士,便容易露出破绽。 不过他并不担心。 八境神通的修为,无论在哪个国家,那都是顶级强者,旁人自是不敢过来惹他。 只是今日……偏偏遇到一个惹不起的。 “大人,我只想守着小镇孤老终生,我没有杀过一个好人,没有谋害过往的路人,更不会对景国产生丝毫威胁,还望大人开恩。” 杂役老者几乎是声泪俱下。 按理说,能修行至超凡的人,又岂是懦弱无能之辈? 可眼前这人不一样啊! 别说他只是一个八境,纵是九境大宗师来了,那也得跪地求饶。 中年掌柜平静道:“你放心,只要你今后不以超凡之身危害百姓,我自不会杀你。” 杂役老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 别看他是八境超凡,可他就是个老实人。 中年掌柜摆了摆手说道:“你去吧,今日借你的地方谈点事情,放心,我也不白用,稍后会付你银子。” 杂役老者诚惶诚恐:“大人说笑了,您随意就好。” 说罢,他当着对方的面,封闭了自己的耳识,躬身行礼后,转头跑出了客栈。 此时。 中年掌柜转头看向姜峰:“猜到我是谁了吗?” 姜峰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后一脸苦笑道:“想不到,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也会屈尊前来。” 如此轻易就镇压了一位八境神通,非九境武夫不可做到。 据他所知,景国的九境武夫仅有两人。 一位是他的老师徐长卿,另一位则是不良帅。 不良帅常年戴着一面鬼纹面具,无人知晓那面具背后的面孔。 但姜峰知道,眼前之人,绝非不良帅。 理由呢? 没有人知道,当眼前这位显露修为的时候,他在姜峰眼中,与常人有着天壤之别。 那种差距,如荧光与曜日之别。 这是【六界灵觉】赋予他的超强感知! 在经历了龙神之力的投映后,他的诸多神通都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当日,徐长卿恢复修为之后,他在姜峰眼中如同皓月。 姜峰猜想,同为九境武夫的不良帅,断不会与老师相差太多。 可眼前这位……太强了! 如骄阳般令人无法直视。 他猜想,天下武夫,或许唯一人有此实力! 神州第一武夫,现世第一强者。 开平城,武圣! 他知道,武圣若要隐藏身份,凭他的修为断然发现不了。 连那个杂役老者的伪装他都无法察觉,更别说天下第一的武圣了。 他想了想,问道:“前辈此次前来,可是为了龙珠?”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武圣微笑道:“不,我是为你而来。” 姜峰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为我?前辈这是何意?” 武圣淡然道:“有人用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请我过来教你武道。” 姜峰当时就愣住了! 让武圣教我修行? 姜峰忽然想起,老师曾经说过,他已经为自己找了一个最好的武道老师!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个人会是不良帅。 没想到。 竟然是天下第一的开平城武圣。 老师何以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这位? 姜峰觉得还是先确认一下,于是郑重问道:“敢问前辈,可是家师请您过来的?” 武圣点了点头。 姜峰沉默了。 这一刻,他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暖流,将他的整颗心给包裹起来。 姜峰忽然抬起头,神色认真的问道:“前辈,我可以换个请求吗?” 武圣平静说道:“说说看。” 有意思,既已猜到他的身份,还敢跟他提要求,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狂了吗? 姜峰双手交握,对着武圣恭敬行礼:“晚辈别无所求,只想求您,为我老师疗伤,助他重返昔日巅峰。” …… ps:先别喷水,聪明的书友,应该已经猜到了。 继续求好评,诸君,请助我提升评分,不然我怕别人一看这分数都不看了,这书就凉了啊! 拜托诸位了! 磕头感谢!!! or2 第11章 阐武道,心魔起 武圣沉吟片刻,道:“你应该明白,只有突破超凡,才能让你的寿命延续下去。而今,以你的身体情况,想要突破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他平静的讲述一个事实:“纵观天下武夫,能够帮你的人,只有我。” 姜峰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晚辈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纵是突破不到超凡,活到七八十岁也应该没什么问题。” “对晚辈来说,活多久都没有关系,人生是否精彩,才有意义。” “蜉蝣一世,朝生暮死。人有百年,何须贪生?” “若命运只让我再活五十年,那我便过好这五十年。” “若命运让我只能再活五天,那我便过好这五天。” “再者说。” 他停顿了一下,眼里闪烁着坚定的目光:“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晚辈相信,纵使前方有千难万险,我定能够披荆斩棘,登顶超凡。” 武圣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道:“那你又是否想过,徐长卿何以二十多年来,从未向我开口,助他恢复修为?” 姜峰张了张嘴,只觉得一下子哑口无言。 是啊,如果老师愿意,他早就开口了。 可他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武圣淡然道:“还有,你或许搞错了一件事。” 他眸光平淡,言语却充斥着一种无比可怕的威严:“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谈条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我做事。” “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更改。纵是徐长卿现在后悔了,想要换个条件,那也不行。” 姜峰满脸苦涩,心中暗暗叹息。 他倒是忘了,这位是何等人物,岂会轻易更改已决之事? 此时。 武圣忽然伸出手掌,朝着姜峰的面门抓去。 姜峰本能的想要后退,可身躯却难以移动,眸光忍不住的颤动起来。 这一刻。 他只觉得武圣的掌心,好似有无穷大般,遮天蔽日,囊括宇宙,可无限的融纳一切,镇压一切。 可偏偏他的视线如被囚禁,被限制在方寸之间。 天高难起见,地广无所知。 他的思维,他的目光,他的神魂,如被这只手掌擒住,捏在掌间。 就好像对方将一面无比伟岸的墙壁,强行贴在他的身前。 墙壁无限高,无限广,所有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以至于他能清晰的见到墙上的每一道缝隙,缝隙里的每一粒尘埃。 他想要转身也不行,想要挪开视线也做不到,想要闭眼也身不由己。 他的身躯被死死定住,他的目光被牢牢锁住。 或者换一个说法,他的感知被囚禁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他仿佛在一片时空里,穿梭了无数年。 直到某一刻。 一道宏大缥缈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般,重重的砸在他的世界。 “何为武夫?” “虽千万人吾往矣。” “何为武道?” “碎虚空,破本源,吾即是道!” 这一刻。 姜峰好似看到了武道的起源。 人族最初并不存在武道。 是人族先祖筚路蓝缕,在满是妖魔鬼怪的时代里,为人族找寻的出路。 是一代代人族武夫,在绝境之中砥砺前行,在血雨腥风之中奋勇厮杀,才有了武道的雏形,经历数万年的摸索和总结,有了如今武夫的道路。 武夫。 无畏无惧,勇于开拓。 妖也好,魔也罢。 挡我路者,杀。 阻我道者,杀。 山若压我,轰开这山。 海若覆我,破开这海。 天若遮我,撕开这天。 地若葬我,掀开这地。 天有无穷高,武道亦无穷。 短短的一瞬间,姜峰好似看到了许多,也明悟了许多。 过往对武道的迷茫,对武道的不解,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心境也随之逐渐圆满。 终于,直到某一刻。 姜峰的身躯忽然轰的一声,虚空传来如擂鼓般的惊天声响。 一股强悍的气息,从他的身上轰然爆发开来。 他的气息不断攀升,气机更是逐渐变得强大,透着圆满之意。 崇——! 金色煞气在这一刻迅速蜕变,变得更加凝练。 姜峰的境界正在往六境突破。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然而。 直到某一刻,姜峰身上攀升的气息,却忽然停滞下来。 好似卡在了某一道关卡,始终无法顺利突破。 那道关卡比山厚,比海深。 任他如何冲击,依旧巍然不动。 一次次的失败,让姜峰开始心烦气躁,似有一股无名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烧。 纵使他很清楚,在破关时显出急躁,无异是将自己推入深渊。 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那股无名火焰刹那间便将他的思绪淹没,将他的理智点燃,意识如撒欢跳脱的野猴子,想要彻底的放飞自我。 每当他想要抵挡,那股力量便会反而将他束缚,如同紧箍一般,越是挣扎,越是勒紧,便越是痛苦。 以至于他无法降服心猿,无法操控自我。 有的时候,人之所以失去理智,被情绪和愤怒所掌控,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不是因为他不明白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而是在那一刻,他根本无法控制自我。 因此,强者之所以强大,在于无论何时,都能完全把控自我。 圣贤曰:降心猿,伏意马,见心习性,方可不入歧途。 这本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圣贤七十方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何况乎他? 他两世为人,加起来也不到四十岁。 更何况,人的见识,智慧,情商,尚不敢说与年龄完全无关系,但岁数大也并不代表就什么都懂。 有的人尚未及冠,便已知人世险恶,懂得如何与人交际,交友广泛,如鱼得水。 有的人年过四十,在职场中摸爬滚打二十年,可心思依旧单纯如少年,懵懂无知。 心性的成长,尤重天赋。 姜峰猛然惊觉,这股无名火焰,便是所谓的心魔之焰。 何时沾染的魔意? 姜峰或许还不够聪明,但他的心性却是足够坚韧。 当他意识到自己被魔焰所侵蚀,被愤怒所掌控时,他不但没有停止破境,反而索性放开心神,让这股魔焰变得更加高涨! 正所谓堵不如疏。 老师说过,武夫的本质就是勇猛精进,一往无前。 魔焰即来,那便放他入门,一并轰杀! 姜峰眸光一亮,一缕金色烈焰如烛火一般,在心房蓦然燃起。 神通,【三昧真火】! 世间万物,皆有三昧。 魔焰又如何? 你来焚我,我便烧你。 区区魔焰……且看你,能奈我何?! 第12章 六境武夫,执法令 这是一场心灵之间的交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魔焰愈发高涨。 姜峰能感觉到,各种纷杂的思绪在脑海中不断纷飞。 痛苦,焦躁,愤怒,恐慌……各种各样阴暗的负面情绪,如汹涌骇浪,瞬间将他的思绪淹没。 姜峰脸上的神色不断发生变化。 时而愤怒,时而冷漠,时而不安,时而焦躁…… 武夫第六境,跨越的便是心境。 唯有心境圆满,方得突破。 如萧凌雪,如司徒映,一朝明悟,心境无缺,境界自然突破。 姜峰恍惚间,透过【因果】,看到了他以【八海潮音】,助张彪唤醒人性的一幕。 魔意起源于此吗? 不,那只是一道引子! 他潜藏在内心的不甘,愤怒,仇恨,才是让这股魔意壮大的根本。 犹记得,他来到这个世界,浑浑噩噩过了十年,直到三个多月前,才恍然大悟。 他行于异世,睁眼尽茫然,他的人生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何去何从? 光门让他救世,那是光门的使命,不是他的。 梁胜想要救国,那是好友的志向,不是他的。 他本来就只想要安安稳稳的活在世上,孝敬二老,照顾小妹,随遇而安。 他的人生不必功成名就,只求内心安宁,生活平稳即可。 可这个世界,可当老爹他们出事以后,整个世界仿佛变了! 捧高踩低,栽赃陷害。 身无分文,求助无门。 到处都是狗眼看人低,你没有身份,没有权势,没有财富,便没有人会去正眼看你。 那时候,他焦虑,愤怒,绝望,甚至是仇恨! 因此,他的心境并非无缺。 这个世界太残酷。 可姜峰很庆幸,当时正年少,幡然醒悟,为时未晚。 这时候。 姜峰已然明白,心魔从何而来,心境因何有缺。 “我要走自己的路。” “别人的路,总归是别人的,只有走自己的路,才有可能达到巅峰。” “纵然是老师的路,也不见得就是对的。如果对了,他早已天下无敌。” 姜峰终于明白,徐长卿当时那一拳,到底告诉了他什么。 九天揽月星穹路,无我无心千重杀。 老师不是要引导他走上同样的武道之路。 而是在告诉自己,如果有人阻碍了你的路,那么无论是谁,你都要反抗他,战胜他。 武夫只需要对自己赤诚。 轰! 姜峰彻底明悟,心境顿时圆满无缺。 那一刻。 原本停滞不前的气息,在此刻如火山爆发一般,冲天而起! 天门于此刻轰然紧闭,如挂横栓,固若金汤。 神通者再想撞开天门,攻入蕴魂殿,便没那么容易。 他的肉身力量急剧增强,气机无限攀升,体内的火焰煞气完成蜕变,成为先天火焰罡气。 凝煞成罡! 他的武夫境界,终于达到了第六境,天罡境! 不仅如此。 此时,一道璀璨的金光显露于身,匀称的身材,于此刻透着一股沉重之意,如巍峨险峻的山峰,任海啸狂涌,我自屹立不倒! 神通,【金刚不败】。 崇——! 赤金色的火焰,依附在身体表面,如披金色战袍,斗志昂扬。 神通,【三昧真火】。 他的灵台极度清明,世界好似变得无比清晰。 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识再度增强。 神通,【六道灵觉】。 与此同时。 蕴魂殿的王座上,他的神魂在这一刻变得愈发凝实。 左眼清澈如星辰,右眼深邃如漩涡。 左为神通【封正黜邪】,右为神通【九幽敕灵】。 神魂眉心好似裂开一道缝隙,银纹闪烁,一枚璀璨的竖瞳倏地睁开,好似可以看穿时空,追溯轮回。 神通,【因果追溯】。 他左手一翻,声浪滚滚,潮起轰鸣,潮落无声。 神通,【八海潮音】。 他右手一摊,虚幻的魂碑浮在掌心,似有万灵在碑中咆哮。 神通,【万灵魂碑】。 随着武道境界的突破,他的诸多神通,也再次提升。 姜峰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受着自己此刻强大而踏实的力量,心中一时间反倒陷入了沉默。 他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走过了寻常武夫数十年也难以企及的境界。 六境武夫,除超凡修士以外,最强大的武夫! 他相信凭借现在的力量,超凡以下,无人可敌。 待姜峰睁开双眸,眼前空无一人。 武圣已经不知不觉中,悄然离开。 他以某种姜峰无法理解的方式,传授了他对武的理解。 姜峰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如果没有武圣,他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走到这一步。 这时。 姜峰发现柜台上,放着一块黑色的令牌。 他将其拿起,发现这令牌不知以何种材质所制,质地坚硬,颇为沉重。 其令牌正面刻着‘开平’二字,而令牌背面,则刻着‘执法’二字。 姜峰正好奇的打量着手上的令牌,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客栈外面蓦然传来。 “这是开平城的执法令,整个天下唯有开平城的执法者才能持有。” 那位杂役老者此刻缓缓走了进来。 他看着姜峰手上的执法令,眼神带着羡慕,又有着一抹复杂之色:“执法令,可缉天下不法之徒!” 他抬头看向姜峰:“你别小看了这枚令牌,这是神州列国都认可的执法令。无论何人,无论何地,倘若有人手持执法令,列国朝廷都将配合执法者,缉拿罪恶。” 姜峰愣愣的看着手上的黑铁令牌。 这玩意儿的权限居然这么大? 杂役老者郑重道:“但是,开平城的执法令,从不轻出。列国朝廷自有律法,唯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而朝廷却难以顾忌,或者干脆不管不顾时,执法令才会出现,代表开平城而执法。” 姜峰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清楚。 这东西的作用太大了。 列国能够承认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若是轻易使用,哪怕是天下第一的武圣,也扛不住列国的围攻。 “对了,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姜峰对着杂役老者微笑问道。 杂役老者笑道:“老夫魏玄觞。” 其实,姜峰还未抵达云泥镇之前,他就发现对方也是位神通者了。 他本来也没想为难对方,自他掌控云泥镇开始,所有过往的商队旅客,他都没有去干涉。 这同样是他的修行。 只是没想到……那位大人会忽然驾临。 他倒是很想问问姜峰,你到底跟那位大人是什么关系? 可理智告诉他,涉及武圣,不该问的就别问。 这时。 姜峰将执法令收入储物玉珠内,转而对魏玄觞开口问道: “魏老前辈,可否与我说说,这云泥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ps:求五星好评哟,6.6的评分,让我的心哇凉哇凉的。 每天不是在想剧情,就是在码字,结果就这分数……一度让我怀疑人生。 诸君,求你们给个好评吧,也是给我鼓励,让我的坚持不再那么难熬。 跪谢了! or2 第13章 屠镇案 咚咚。 姜峰坐在酒桌前,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他静静地听完魏玄觞讲述了云泥镇的事情后,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 他手指头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不对劲。” 他转头看向魏玄觞,沉凝道:“魏老前辈,依晚辈来看,这里面的事,有些蹊跷。” 魏玄觞神色凝重:“怎么说?” 事关小镇上千人的性命,仇恨不可谓不深。 姜峰没有直接说出,反而先问道:“前辈以前遇到过山贼或者马匪吗?” 魏玄觞一愣,点头道:“遇到过。” 姜峰又问道:“前辈可曾见过他们杀人?” 魏玄觞摇头道:“没见过,因为他们还没开始动手,就被我给揍惨了。” 姜峰:“……” 他倒是忘了,眼前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者,可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超凡修士! 于是他只能直接说道:“通常情况下,山贼遇到过往的商队,只要对方上交一定的银子,山贼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因为山贼也懂得一个道理,抢夺货物或许能够富一时,但一来会遭遇商队的殊死抵抗,他们本身便会有受伤或者死亡的危险。” “二来相比抢夺货物,山贼向商队拿点银子也不算太过分。而作为商队一方,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往往也会如此选择。” “山贼不用动刀,不用流血,只是口头威胁两句就能有银子拿,何乐而不为?” “除非山贼觉得己方百分百能够获胜的同时,还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才会铤而走险,杀人劫货。” “因此,许多商队运输货物时,往往会聘请一些镖行的高手随行,目的就是震慑这些山贼,不至于发生厮杀,可以少付出一些钱财。” “同时,雇佣镖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些镖行都是江湖人士,若是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那些山贼也会更加忌惮,甚至不敢轻易出现。” 魏玄觞点了点头,这道理并不难懂。 可接着,姜峰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实不相瞒,三个多月前,我的家人跟随商队前往雍州,途经鹰嘴岭之时,也遭遇了一伙山贼,双方发生了厮杀,商队护卫死伤惨重,而我的家人至今也下落不明。” 魏玄觞一怔:“三个多月前,那不是与小镇被山贼劫掠的时间相差不多吗?” 姜峰点头道:“鹰嘴岭一带,多有深山老林,有山贼倒也不足为奇。因此我猜测,劫掠云泥镇的山贼,与三个多月前家父遇到的那伙山贼,或许是同一批。” 这些山贼多为在逃的罪犯,本身又是武夫,拥有不俗的战力,故而落草为寇。 魏玄觞直接道:“确实就是那伙山贼。当时,我曾一路顺着踪迹,追到了鹰嘴岭,也找到了那群贼人的山寨。可惜,等我赶到的时候,那群山贼已经被雍州的风虓军悉数铲平了。” 说罢,他又忍不住感慨一声:“想不到,咱们居然也是同病相怜之人。” 姜峰沉声道:“前辈,我刚刚这句话的意思是,这群山贼不应该会来云泥镇。” 姜峰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大致画了几条线,而后说道:“前辈你看,鹰嘴岭的地理位置,恰好在雍州和江州中间,而云泥镇距离鹰嘴岭相差还有将近两百里。” 魏玄觞沉吟道:“山贼若有快马,两百里其实倒也不算太远。若是附近经过的商队少了,他们抢不到东西,没有钱粮度日,自然会跑去更远的地方劫掠。” 而今的战马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培育,正常情况下可以日行千里。【古代的千里换算过来其实也就是现代的两三百公里。】 因此,鹰嘴岭的山贼跑到云泥镇来,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姜峰却是摇了摇头:“前辈没明白我的意思。” 他用手指头,往桌上代表江州地界的方位点了一下:“这个位置,同样也有一个小镇,距离鹰嘴岭只有一百二十里。” 他平静说道:“晚辈先前从那里经过,当地并没有发生山贼劫掠的事情。” 魏玄觞一怔,紧接着,脸上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他明白姜峰的意思。 鹰嘴岭的山贼何以舍近求远,不去距离更近的江州小镇劫掠,反而跑到更远更偏僻的云泥镇呢? 而且,他们还把全镇的百姓屠杀殆尽! 姜峰这时继续说道:“而且,前辈应该知道,雍州拥有着景国八大强军中的风虓军坐镇,其战斗力可比江州要强得多。” “这群山贼哪怕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至于蠢到去招惹战力更强的雍州!” 他神色闪烁一抹冰冷之色:“因此,我敢断定,这群山贼劫掠云泥镇,将小镇居民尽数屠杀,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魏玄觞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漆黑的眼眸中迸发出强烈无比的杀意。 他已经完全明白姜峰的意思了。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云泥镇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使得那群山贼前来屠镇? 半晌后,他忽然低声道:“我离乡已有十多年,云泥镇期间发生过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 他抬头看向姜峰:“眼下那群山贼已经被杀了个干净,我们又能如何知晓,他们来云泥镇的原因呢?” 姜峰顿了顿,而后缓缓的吐出三个字:“风虓军。” 魏玄觞一怔,接着神色凝重的看向姜峰:“你想去查风虓军?” 姜峰点头道:“那群山贼既然是被风虓军杀掉了,那么,风虓军或许知道些什么。为今之计,也只有从这方面入手。” 此外,他也并未告诉魏玄觞,其实那群山贼并未被全部杀死。 先前在江州时,他曾拜托萧凌雪查过鹰嘴岭山贼杀人劫货的案子,后者当时还说过,雍州不良人从活下来的山贼口中拿到了口供,确认了老爹并未死亡的消息。 他不告诉魏玄觞的原因,自然是为了隐瞒自己是不良人的身份。 此次前来雍州,本就是为了秘密查案,他暂时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打算。 魏玄觞这时问道:“风虓军可没那么容易查,你有什么办法吗?” 姜峰轻声道:“我有一个朋友,刚好在雍州城担任不良人,或许可以请他帮忙想想办法。” 魏玄觞沉吟了片刻,道:“如果你查到了什么线索,还请告知于我,就当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姜峰点头道:“晚辈若有消息,定会通知前辈。” 即能查找老爹的下落,又能顺手赚到一位超凡修士的人情。 嘿嘿,一举两得。 …… 第14章 一见如故 翌日。 姜峰骑上战马,告别了魏玄觞。 魏玄觞挥手示意,而后按照往常一样,坐在小镇口的老人椅上,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 可他的心绪,却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许久后。 他默默的叹息一声,手掌对着小镇的方向轻轻一挥。 刹那间。 空荡荡的小镇,变得人声鼎沸。 孩童在街上奔跑,嬉戏打闹。 有老叟手拄拐杖,悠哉散步。 妇人或洗衣做饭,或缝补衣衫。 男人或伐木劈柴,或手捧书卷。 人间烟火气,莫过于此。 魏玄觞望着小镇上的百姓,脸上露出一抹追忆之色。 可紧接着,他的眼中蓦然露出一股强烈至极的杀意。 一瞬间。 小镇内的所有人咻的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喧喧闹闹的小镇,又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死寂。 许久后。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又缓缓躺了下去,小镇又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我该怎么做呢?我又能怎么做呢?” 魏玄觞心里想着。 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闯入风虓军大营,逮着那位镇南侯,向其逼问云泥镇的事情。 可是。 且不说这么做无异于是在挑衅景国,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整个国家匹敌。 别的不说,景国又不是没有九境武夫。 再者,那位镇南侯本身就不是个好惹的。 超凡武夫,再加上身在军营,随时可以掌控军阵,纵然他是超凡神通,也会有陨落的风险。 他转头看着姜峰离开的方向,心中暗道: “那小子答应过我,会帮我查出真相。他与武圣相识,又被授予执法令,定能帮我查出真相。” “对,让他帮我查清事情的原委。我只需要知道,仇人是谁就行了。” 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且说姜峰离开云泥镇后,一路上马不停蹄,朝着雍州城的方向奔掠而去。 待他来到雍州城外的十里亭时,时间已近黄昏。 他取出水壶,饮了一口,稍作歇息后,便准备骑马进城。 忽然。 身前数百丈外,传来一道冷喝之声。 “司空暮,你逃不掉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陆奇羽,我也真是服了你了,你就没别的事情做吗?干嘛老盯着我啊?” “我是不良人,你是盗贼,拿你归案,天经地义!” “老子虽是盗贼,可老子盗亦有道!我只取富人钱财,不碰穷人分文,我这是在盗富济贫!你懂不懂啊?” “只要是我景国百姓,我们不良人就有责任守护他们的安全,包括钱财。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什么,你都不能随意取走别人的钱财。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长此以往,景国岂有秩序可言?” “老子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那些富人手上握着那么多不义之财,你们怎么不去查?如果你们能够把那些为富不仁的商贾,大肆敛财的世家勋贵,全都抄没家产,将他们的财富分给穷苦的百姓,我又何必这般辛苦去盗?说到底,那也是你们不良人不作为!老子没错!” 姜峰端坐在马匹上,眸光望着前方一追一逃的身影,听着他们的争辩,一时间倒是没有急着前行。 这时,他已经远远见到。 当先一人,穿着灰色衣衫,观其面貌,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俊,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着亮光,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奔跑的速度极快。 姜峰一眼就看出,此人的修为不过四境,但应该是习得一门极为高深的轻功。 而在灰衣男子身后,则是一个身高近七尺,体型魁梧的中年男人。 他面相粗犷,肤色深沉,眉心有着深深的\"川\"字纹,给人一种严肃,板正的刻板印象。 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不良人制服,腰间的令牌,乃是象征着副统领身份的金镶玉牌。 这时候,他们两人也都见到了姜峰。 司空暮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竟是抢先对着姜峰的方向,大声喊道:“好兄弟,不必调头前来接应。你且先逃走,我们在老地方会合。” 姜峰先是一怔,接着似笑非笑的看向司空暮。 这种祸水东引的烂招数,傻子都看得出来吧? 然而。 紧跟在司空暮身后的陆奇羽却是冷哼一声:“原来还有同伙!正好,陆某今日便将你们两人,一同拿下!” 说罢,陆奇羽忽然拔出长刀,朝着马背上的姜峰,悍然挥出一刀! 姜峰:“……” 不是,你们雍州的不良人副统领,就他娘的这种货色? 眼看陆奇羽主动攻向这个陌生的白发少年,司空暮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他以极快的速度从姜峰身旁掠过,口中仍不忘大声喊道:“好兄弟,这家伙不是善茬,咱们且先联手,定叫他有来无回。” 话虽如此,可他逃跑的速度却始终没有慢下来。 姜峰好整以暇的坐在马背上,而后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陆奇羽斩来的刀芒,轻轻一指点下。 砰——! 金色的手指,将凌厉无双的刀煞,碾成粉碎。 司空暮回头时恰好见到这一幕,当时都愣住了,险些忘记逃跑。 一路追着他的陆奇羽,此刻瞳孔猛地一缩,竟是生生的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追击,反而手持景刀,神色戒备的望着姜峰。 是个高手! 陆奇羽深知,能够如此轻易的击溃他的刀气,这个白发少年起码也是五境巅峰。 司空暮眼看陆奇羽上当,此刻又不敢追击,当下脚底抹油,奋力往前逃去。 同时,他仍然不忘对姜峰喊道:“好兄弟,咱们老地方见啊。” 姜峰笑了笑:“此地风景不错,何不在此,一叙兄弟之情?” 司空暮心想老子傻了才留下来。 可下一刻。 他却硬生生的停下脚步。 只因方才还在身后的姜峰,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前方。 他连忙刹住脚步,转身便想往另一个方向逃走。 可紧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肩膀上,放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姜峰站在司空暮身后,笑吟吟的问道:“你我一见如故,老兄又何必匆匆而走?” 司空暮心中发狠,一柄匕首顺着袖子滑落,被他握在手中的同时,其猛地转身,朝着姜峰的腹部捅了过去。 铿锵! 姜峰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而易举的便将对方的匕首夹住,使其难以寸进。 哐当。 但见姜峰双指轻轻一掰,匕首瞬间断裂开来,断裂的刀刃咻的一声,将旁边的树干直接洞穿。 不等司空暮继续反抗,姜峰一掌朝着他的面门,轰然拍了过去。 司空暮愣愣的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他几乎不假思索,大声喊道:“投降啦!” 姜峰的手掌微微错开,停在对方身前,暗金的掌印几乎擦着司空暮的鬓角,从耳畔呼啸而过,将身后的大地,轰出一个巨大深刻的掌印! 轰——!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可怕轰鸣,司空暮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一时间不由得冷汗直冒。 他娘的,这回真真是碰到硬茬了! …… ps:继续求五星好评啊! 6.7分了呀,涨了0.2!真不容易啊。 跪求诸君,赐予我提高评分的力量吧。 第15章 英雄不问出处 姜峰手掌停顿在司空暮面前,淡淡问道:“还逃吗?” 司空暮老实的摇了摇头:“不逃了,大侠饶命。” 不远处的陆奇羽这时也看出来了,这个白发少年根本就不是司空暮的同伙。 他收起长刀,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未等陆奇羽开口,司空暮自觉主动的平举双手伸在身前,冲着他说道:“陆大人,将我带走吧,我投案了。” 陆奇羽险些气笑了:“你这是投案自首吗?你这根本就是怕死!” 司空暮嘴里嘟囔着:“反正你就说我是不是没有反抗吧?” 陆奇羽一想,自他发现司空暮的行踪,两人一追一逃,从雍州城内一路追到城外十里亭,司空暮的确没有还过手。 这家伙属泥鳅的,滑不溜秋。 实力不怎么样,偏偏在轻功上的造诣极高。 陆奇羽板着一张脸,冷哼道:“别以为你这样就能从轻处罚,你犯的事儿,自有律法裁决。” 他从身后掏出一条绳索,那是由某种特殊材质编织而成的绳子,一旦捆紧,寻常武夫也无法将其挣脱。 “哎呦,陆大人你轻点,别绑这么紧啊。” “放心,我又不逃走,你捆这么紧,我难受啊。” 司空暮装模作样的嚎叫。 陆奇羽一言不发,默默地将司空暮的双手死死捆住后,手掌攥紧绳索的一头,将其牵住。 这时。 他方才有时间,转眸看向眼前的白发少年。 陆奇羽神色凝重的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他为不良人副统领,负有保卫雍州百姓安全的职责。 似姜峰这样的高手忽然出现在雍州城外,不由得他不重视。 姜峰有些无奈。 刚才砍我一刀的事还没跟你算呢,我辛辛苦苦帮你抓贼,结果你就这语气? 姜峰忽然对雍州不良人的职业素养开始担忧起来。 不过看在对方也是职责所在,姜峰也不计较,反而十分配合的说道:“我叫……李廷。从江州而来。” 陆奇羽又问道:“来雍州所为何事?” 姜峰平静道:“访友。” “友人是谁?” “雍州书院,江鸿。” 陆奇羽神色认真的打量着姜峰:“你是江鸿的朋友?” 姜峰眉毛微微一挑,这人该不会跟江鸿有什么关系吧? 其实他跟那个江鸿也不熟,就是当日在望江阁文会遇见,文会结束后,也就说过一两句话而已。 但他此来雍州,若是悄无声息的进城也就罢了。 可偏偏在城外遇到了不良人,故而灵机一动,才打着访友的名义,报上江鸿的名号。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胆怯,于是正色道:“不错!江鸿吾兄,乃我挚友。我俩惺惺相惜,情同手足。” 他不敢说有书信往来,万一人家让他拿出来辨认字迹呢? 陆奇羽点了点头,只觉得姜峰看着也不像说假话。 “既然如此,便随我一同入城吧。” 姜峰也没拒绝。 于是。 姜峰牵着战马,陆奇羽牵着司空暮,三人朝着雍州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一路上姜峰也好奇问道:“陆大人可是与江鸿相识?” 陆奇羽淡淡道:“认识,但不熟。” 一旁的司空暮插嘴道:“江鸿嘛,雍州书院的大才子,整个雍州城里谁不认识。” “不过我听说,他一个多月前去了一趟江州,参加什么文会,回来以后整个人都郁闷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陆奇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这你又知道?” 下一刻,他猛地反应过来,攥着司空暮衣领将他拽到身前,面露凶狠的质问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去江鸿家偷东西了?” 司空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没偷,就是吧,路过。对,就是纯粹路过过。” 接着,他又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司空暮虽然入的是盗门,可我从来不偷良家之物。” 陆奇羽想了想司空暮过往犯下的罪行,确实没听说他去寻常百姓家偷过东西,当即也就松开手掌,冷哼道:“先放你一马,等回到府衙,把你过去犯下的事,全都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司空暮温顺的拱手笑道:“那是那是,落在大名鼎鼎,铁面无私的陆大人手里,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峰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陆奇羽, 这人在雍州不良人里似乎很出名。 这时,陆奇羽沉吟了片刻,忽然对姜峰问道:“我听说,一个月前,江州城发生了一场百年不遇之浩劫。” 姜峰沉默,而后深深的叹息道:“是啊,殉难的百姓多达十几万,整个江州城,生灵涂炭。” 闻言,陆奇羽面色阴沉如水。 就连一向跳脱的司空暮,此时也跟着沉默下来。 陆奇羽面露愤懑:“这些邪教徒真是该死!” 司空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陆大人说得对,邪教之人,统统不得好死!” 他大义凛然的说道:“我辈盗门中人,最看不起这种残害百姓之人。陆大人,往后若遇到邪教中人,还请记得带上我,某家也愿为民除害,为国锄奸!” 陆奇羽呵呵一声,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若真要为民除害,老子现在就该一刀砍了你。你也不想想,你他娘犯的事,够你在大牢里蹲十年了,居然还想着为国锄奸?美得你!” 司空暮故意哎呦一声,假装自己被踢伤。 陆奇羽冷笑道:“我根本没用力,少他娘的在这里装模作样。” 司空暮顿时变脸,笑嘻嘻的往前凑了上来,笑道:“我虽然是贼,但我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啊。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为除邪教,某家也愿不惜此身。” 陆奇羽闻言,难得没有再踹他一脚。 司空暮虽是贼,可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有底线,讲道义的贼。 半个时辰后。 三人来到雍州城门外。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 城门已关,百姓不得随意出入。 然而。 陆奇羽身为不良人副统领,自然有权限让城门校尉为他开启方便之门。 城门校尉亲自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陆奇羽身后被捆住双手的司空暮,旋即笑道:“陆大人,你可算是逮到司空暮这个大淫贼了。” 司空暮当时就怒了:“你说清楚!我司空暮虽然是贼,但我不是淫贼!老子只偷钱财,从不采花。” “我司空暮堂堂大好男儿,岂能任由你这般侮辱?!” 城门校尉眸光冷冷的看着司空暮:“你以为,光凭你的一面之词,别人就会相信吗?” 他转头看向陆奇羽,沉声道:“陆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刺史衙门传来消息。” “彩云楼的李诗诗和她的婢女被人奸杀,而凶手正是你这个妙手空空,司空暮。” 第16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司空暮当场愣在了原地! 李诗诗被人……奸杀了? 怎么会?! 她当时明明还好好的。 失神了片刻,司空暮猛地反应过来:“污蔑!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他双手剧烈的挣扎,手腕被绳索勒得出血,可他依旧不管不顾,面目狰狞的大喊道: “我没有杀人,我根本没有杀过人!!!” 他的情绪很激动,任是谁被人污蔑自己杀人,只怕都会如此。 司空暮眼看城门校尉不信,他转头看向陆奇羽,用满是期盼的目光望着他:“陆大人!这一路你一直追着我,你应该知道人不是我杀的!你要帮我作证啊!” 陆奇羽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今日,为何会去彩云楼?” 他忽然想起,今日确实是在彩云楼附近发现了司空暮的踪迹,这才一路追了过去。 司空暮闻言,心头猛地一震,整个人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你不是号称铁面无私的吗? 你不是声称秉公执法的吗? 怎么连你也不信我,连你也要冤枉我?!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司空暮悲凉的大笑起来:“这就是不良人!这就是景国的官老爷!” “好好好!” “想我司空暮,英明一世,平生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想不到,最后竟被人冤枉致死!” 他仰头望天,悲愤大喊:“我,冤啊!!!” 陆奇羽静静地看着他表演,随后淡淡说道:“别嚎了,如果你真是被冤枉了,我们不良人自会替你洗刷冤屈,还你清白。” 可接着,他又说道:“可是,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你始终都是触犯了景国律法,我抓你回府衙,也是天经地义。” 司空暮猛地低头望来:“陆大人相信人不是我杀的吗?” 陆奇羽沉默了片刻,道:“在案子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不会盲目断定你就是凶手。” 旁边的姜峰心想,你现在倒是会冷静判断了,先前怎么不见你这样? 可在这个关头上,他自是不会出声嘲讽。 至于司空暮是不是被人冤枉,现在就下评论倒也为时过早。 世人相信盗亦有道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当你真的遇到一个盗贼的时候,你却不会去轻易相信他。 就比如此刻的司空暮。 或许他是被人冤枉的,但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他即是盗匪,当时又恰好在附近出现,刺史府衙将他锁定为犯罪嫌疑人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可以说司空暮太倒霉。 但这就是人性,这就是现实。 我知道你是坏人,但我又不知道你坏到什么程度。 也许你良心未泯,也许你浪子回头。 可也许你……善于伪装呢? 没人敢赌一个坏人坏得不够彻底。 因此,当一个坏人浪子回头后,再想获得别人的认可,那将是千难万难。 也不怪世人总以有色眼镜看待他们。 这是人生存的一个本能,无关道德。 但,如果你真的浪子回头,那就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你只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很快,陆奇羽押着司空暮进了城。 至于姜峰,城门校尉简单问询了几句,又有陆奇羽作为担保,倒也没有为难他。 姜峰牵着马匹,跟在陆奇羽身后进城。 来到街道口时,陆奇羽一手拉着失魂落魄的司空暮,一边对姜峰说道:“公务在身,我便不送了。” 他指着左边的街道:“你沿着街道往前走,有一家悦来客栈。报我名字,店家自会好生招待。” 姜峰点头,感激说道:“多谢……” 他话未说完,陆奇羽却是竖掌截话:“带你进城,是为我先前之无礼向你致歉。至于你去悦来客栈住宿,三日之内的住宿花销,我来替你付,算是作为你助我擒住司空暮的报酬。” 他神色认真的看着姜峰:“从此以后,你我两清,互不相欠。” 姜峰微微一怔,接着有些笑着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拒绝。 尽管和陆奇羽认识的时间不长,相识也不算深厚,但也能明显感受得到,这是一个严肃认真,中正无私的好官。 陆奇羽不愿意欠下人情。 其实,从职场或者交友的角度上来说,这样的人往往因为太过刻板,为人处世不够圆滑,而被人嫌疑,以至于交友甚少。 说白了,太直。 可是,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往往能够与他成为的朋友的人,也一定是品德值得深交的良友。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来当父母官。 但他在官场之上,也一定会受到排挤,显得不合群。 姜峰其实很乐意跟这样的交为朋友。 但双方交情不深,相互有所戒备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姜峰还是带着任务来的雍州。 此外,他没有拒绝陆奇羽的安排,还有另一个原因。 如果他没去悦来客栈住下,陆奇羽知道以后,反而会对他有所怀疑。 “如果这是他的一次试探,说明此人也算是粗中有细。”姜峰心中暗道。 很快。 他便来到陆奇羽说的悦来客栈。 掌柜的听姜峰说是陆奇羽介绍来的,顿时就明白了。 于是亲自为姜峰准备了一间上房,并吩咐小二,好生招待。 待到姜峰住下后,掌柜立即派人前往不良人府衙,将姜峰住下的事情告知了陆奇羽。 陆奇羽坐在自己的办公堂里,淡声道:“知道了。” 旋即,他取出一个钱袋子,里面放着五十两碎银,将其扔给了前来报信的小二。 “这是他三天的住宿费,若是有多,帮我送他一桌好菜,一壶好酒。” 小二接过银子,顿时连连道谢,并承诺一定会把姜峰招待好。 待到小二离开后,陆奇羽面露沉思。 过了许久,他拿起毛笔,在砚上轻轻蘸了蘸墨水,微微停顿,想好措辞,而后便在信纸上快速落笔。 “江鸿贤弟,吾今日于城外偶遇一人……” 翌日。 天还未彻底亮,姜峰便已洗漱完。 推开窗户,清凉的晨风迎面拂来,令人神清气爽。 他习惯了早起,纵是不用点卯,也没有赖床的习惯。 既然来了一趟雍州,自是要好好逛逛,尝尝这里的特色早点。 顺便……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测。 姜峰转头看向客栈大门的方向,微微一笑。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竟是选择翻窗而走。 半个时辰后。 悦来客栈街对面,一处偏僻的巷口,姜峰拿着几个用油纸包裹的热腾腾的小笼包,蹲在巷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他亲眼见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郎,走进了悦来客栈的大门。 姜峰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果然,能当上副统领的,就没有一个是傻子。” …… ps:求五星好评,请诸君鼎力相助! 第17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没错。 大清早赶来悦来客栈的白衣少年,正是雍州书院的大才子,江鸿。 姜峰也不难猜到,此人过来,定是收到了陆奇羽的传信。 “谁说看似老实忠厚的人就不会说谎?” 陆奇羽看似严肃板正,做事规规矩矩,可实际上,他绝对不蠢。 姜峰甚至怀疑,昨日对方那一刀,也是有意为之。 为的就是试探他的虚实。 如今想来,或许陆奇羽带他入城,看似是为了道歉,实际上,却是为了接下来能够顺理成章的将他安排到悦来客栈住下。 再然后,他通知江鸿一大早过来客栈堵门认人,继而确认自己的身份。 一环连一环。 “有点意思。”姜峰笑了笑。 其实他也是昨夜才想明白的。 如果陆奇羽真的是个蠢货,他又怎会怀疑司空暮是被人冤枉的呢? 知微见着。 “算了,且先不与你计较。” 姜峰三两口将手上的小笼包吞了下去,而后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倒也不是就不在这住了,只是单纯的不想见江鸿,不想过快的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至于陆奇羽……纵然对方有所怀疑,但眼下也不打紧。 有些事情,他需要先去确认一下,再做打算。 很快。 姜峰沿着街道,行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 雍州城比起江州城,其繁盛程度亦是不遑多让。 走累了,他就找了个茶馆,坐下来喝喝茶,歇歇脚。 茶馆名为月香,以花茶而闻名。 他还找了茶馆的掌柜,与他进行了一番交流。 聊聊雍州的风土人情,聊聊雍州的名胜古迹,民间趣事。 这月香茶馆的掌柜也是个妙人,喜欢跟过往的游客,商人,谈一谈伟大的雍州城,聊一聊古老的历史。 不久后。 姜峰离开茶馆,继续在街上溜达。 走到将近午时,就随意找了一家酒楼。 桃风楼。 酒楼门口负责招揽客人的小二,一般都是极有眼力的精明人。 姜峰还未走进来,他便已经看出来,这是从外地来的客人。 他抢先一步上前,点头哈腰,热情介绍道:“这位客官,我们桃凤楼做的是地道的雍州菜品,在咱们雍州一带那是远近闻名,食客们吹过都是赞不绝口。您给个机会,进来品尝品尝?” 姜峰笑了笑:“好。” 他抬头看向酒楼的牌匾,忍不住说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好名字。” 店小二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眼眸一亮,对着姜峰竖起大拇指,连连赞道:“客官好文采啊,我家掌柜的以前也是个读书人,最喜欢诗词一道。看来客官与酒楼有缘,今日当浮一大白。” 姜峰笑道:“你也懂?” 店小二一边热情的将姜峰迎进酒楼,一边解释道:“我这也是跟我们掌柜的学过一两句,哪比得上客官您啊。我这个就叫,班门弄斧。呵呵,让您见笑了。” 店小二落后姜峰半个脚步,笑呵呵的问道:“客官,您是要雅间,还是直接在大堂享用?” 姜峰想了想,道:“准备个僻静一点的雅间吧。” 店小二一听,顿时更加热情了。 他一甩搭肩布,微微躬着身子,嗓音洪亮,冲着酒楼里面高声喊道:“楼上雅间!” 他伸手示意姜峰往前走,里面自有人来接应。 待到姜峰进入酒楼后,小二又回到了酒楼门口,继续自己招揽其他客人。 他刚一转身。 忽然。 一道极为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跟前。 魁梧的身姿,宛如巍峨的山峰,盖住了店小二的所有视线。 小二微微一怔,待看到来人身上的不良人制服,以及那张刚正严肃的面庞,脸上顿时露出谦卑的笑容:“啊,原来是陆大人您啊!” “陆大人今日可是来小酌?小的这就让人给您准备个雅间。” 陆奇羽眸光明亮,神色严肃的问道:“我问你,刚刚可是有个白发少年,进了你们酒楼?” 小二愣了一下,紧接着,心头却是微微一颤。 难道刚刚那个出口成诗的少年郎,犯了事儿不成? 否则,陆大人何以如此严肃郑重? 尽管心中一下子思绪万千,可小二很快便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回陆大人,刚刚确实有个白发小哥进了酒楼,去了楼上雅间。” 陆奇羽点头道:“行,直接带我去吧。” 小二哪里敢反驳,连忙在前方带路,进了酒楼,问清楚姜峰的雅间在何处,便一路带着陆奇羽走去。 不一会儿。 两人就来到三楼的一处房间外。 陆奇羽拦住了准备敲门的小二,挥手示意对方离去。 店小二躬身一礼,脚步轻缓的离开。 见到店小二走下楼梯,陆奇羽这才上前一步,准备敲门。 “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平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陆奇羽没有迟疑,当即推门走了进去。 恰好,坐在酒桌跟前的姜峰,转头望了过来。 少年清俊的面庞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了?” 陆奇羽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严肃:“你知道我会来?” 姜峰点了点头:“看到你让江鸿去客栈找我的时候就猜到了。” 他伸手示意陆奇羽坐下。 陆奇羽转身关上房门,而后走到酒桌跟前,坐在姜峰的对面。 陆奇羽开门见山的说道:“我问过江鸿,他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白发,年轻,来自江州,还是一位六境武夫……江鸿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到底是谁。 陆奇羽更是连夜让人查了江州的情报。 六境武夫,一般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可是,翻遍了案牍库里所有江州武夫的情报,却始终没有对得上号的人物。 这也不怪陆奇羽,姜峰离开江州时只是五境,而且还是一个月前刚突破的。 任谁都想不到,他会在一个月以后,再次突破到六境呢? 此时。 姜峰也不再隐瞒,从储物玉珠中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轻轻的放在桌上。 陆奇羽见到这枚令牌时,不但没有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怀。 抛开六境武夫这个硬性条件,白发,年轻,疑似五境武夫,且来自江州,那么答案也只有一个人了。 史上晋升速度最快的不良人,江州第一才子,景国年轻一代的天才武夫……姜峰! 陆奇羽连忙站起身,微微后退半步,朝着姜峰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叉手礼:“卑职陆奇羽,见过姜大人。” 从职位上来看,陆奇羽确实比姜峰低了一级。 更何况,天子明发谕旨,调姜峰前往长安履职的消息,其他府衙或许不知,但同为不良人的他们,却早已知晓。 景国各地不良人皆已知道,在江州有这么一位天才,还被陛下破格提拔。 姜峰不知道,他早已成了各地不良人的优良典范。 看着眼前忽然毕恭毕敬的陆奇羽,姜峰一时间有些恍惚。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大人。 更别说,说这句话的人,还是一位不良人副统领。 姜峰伸手虚引示意:“陆大人无需如此,且先坐下说话。” 陆奇羽也不扭捏,重新坐下来后,又径直问道:“请恕卑职僭越,不知姜大人此次前来雍州,是为私事,还是为了公事?” 他又连忙解释道:“卑职没有别的意思。倘若姜大人有需要,卑职完全可以代劳。。” …… 第18章 合情合理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陆奇羽。 倘若他没有细想,只怕会被陆奇羽这张严肃认真的面庞给糊弄过去。 此人做事看似一板一眼,可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尘。 他直截了当的询问自己来雍州的目的,看似鲁莽,实际上却是故意为之。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自己僭越,你就不该问。” 陆奇羽连忙低头认错:“是卑职失言了,请大人恕罪。” 然而,陆奇羽此时心头却是一沉。 姜峰这句话明显是在敲打自己。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陛下已经明发谕旨,让他去长安履职,可他为什么会来雍州? 从江州前往长安,按照路线来看,应该是往北走,途径冀州才是。 如今来雍州,言语之间更是在敲打自己……那么不难猜到,姜峰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公事。 也正因如此,陆奇羽心中才变得愈发凝重。 难道雍州出了什么案子,而自己却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陆奇羽,姜峰心中有些无奈。 本想悄悄的入城,没想到在城外遇到了不良人,还是个有心眼的,这还怎么让他偷偷查案? 关键是,不良帅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到底要查什么案子。 不过,姜峰也不是愚笨之人。 上辈子他虽没当过官,可是在职场摸爬滚打,也知道领导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雍州必然有大案,或许……这个案子还跟自己有关。 结合云泥镇的血案,姜峰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云泥镇血案,涉及到鹰嘴岭的山贼,而这群山贼又是导致老爹他们失踪的罪魁祸首,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牵连,姜峰却是不信的。 不良帅定是知道自己的神通,又事关他失踪的家人,自己必会竭尽所能,锲而不舍的追查下去,故而才让自己过来查案。 但山贼已经被风虓军剿灭,仅有的几位活口,则被关在了不良人府衙。 他想要破这个案子,如今也只能先从那几个山贼方面入手。 这也导致了,他不可能再悄无声息的查案。 除非……他能悄悄潜入雍州的不良人府衙,把那几个山贼从大牢里带出来审问。 可这么做显然不现实! 况且,他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啊。 他本来就是不良人,现在还是隶属长安南镇府衙的统领啊。 都说京官比地方官大,眼下雍州的不良人统领虽与他平级,但从这方面来看,他都算比自己低半级。 他堂而皇之地去府衙大牢提取人犯,不是更方便? 当然。 姜峰也知道,这个案子的背后,怕是另有牵扯,绝对与雍州城的某些大人物脱不了干系。 倘若他大张旗鼓的去不良人府衙查案,势必打草惊蛇。 故而,他必须在不隐藏身份的情况下,借助当地不良人的力量来查这个案子。 那么,眼前的陆奇羽不就是现成的人手吗? 想清楚这些以后,姜峰这才一改原来的计划,不再选择隐藏身份。 于是,姜峰话锋一转,神色淡漠的说道:“不过,陆大人既然问了,那本官也不再隐瞒什么。” 他语气倏然变得凝重起来:“好让陆大人知晓,本官此次前来雍州,正是奉了上级的指令,前来查案。” 他没说是陛下的指令,因为皇帝没有明确说过让他查案的事,而他说了就是假传圣旨。 陆奇羽心中早已猜到,姜峰要说是为了私事,他定然不信。 于是他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凝色:“不知大人在查什么案子,卑职正好为您效力。” 姜峰沉声道:“这个案子本不应该让人知晓,可本官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就不跟你弯弯绕绕了。” 陆奇羽表情顿时有些怪异的看着姜峰,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在想,到底是姜峰太年轻,没什么心机城府,还是说,对方是想收买人心? 陆奇羽没有表态,静待后话。 于是,姜峰又继续说道:“陆大人是否知晓,两个多月前,雍州边境有一处小镇,名为云泥镇,此镇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 陆奇羽大惊失色:“竟有此事?!” 这可是人命大案啊。 而且,小镇若真被人屠了,涉及的人命起码数百上千。 这绝对是个大案子!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他,甚至暗暗发动【六界灵觉】,去观察陆奇羽的微表情。 可这一看,却让他心头沉重。 从陆奇羽的表情上来看,对方确实不知道云泥镇被屠杀的消息。 这时,陆奇羽忽然面露沉凝:“大人,不是卑职自负,倘若云泥镇真的出了这样的大事,卑职不可能不知道。” 整个镇都被人屠了,不良人府衙又怎会没收到消息呢? 身为不良人副统领,雍州的事儿,他鲜少不知。 哪怕这事是刺史衙门先发现的,他们为了不让事情扩大选择压下,可那毕竟是个镇子啊,从江州过来的商队都要经过那里,不是想隐瞒就能做得到的。 而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小镇若是没人,商队怎会不知? 不可能无人知晓的! 故而,他反倒觉得姜峰所说之事,有些离谱了。 姜峰想了想,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此事,其实另有隐情。” 当下,姜峰把魏玄觞的存在,以及他的神通大致说了一遍。 陆奇羽瞪大着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小的云泥镇,竟然住着一位超凡修士?! 姜峰叹息道:“说实话,那位老前辈其实与我有些渊源,小镇被屠以后,他向朝廷指名道姓,让我来查这个案子。” “其实,按照那位老前辈的性子,他本想直接闯入不良人府衙,将那几个山贼杀了了事。可这位前辈也知道,这样做无异于挑衅国法,故而求到了家师头上。” “你也知道,朝廷对于这些江湖上的超凡修士,一直都是以安抚为主。云泥镇的案子,本就是一件大事,何况还涉及到一位超凡,朝廷也是慎之又慎。” 陆奇羽点了点头,这点倒是不难理解。 至于姜峰口中的家师……如今天下谁不知道,这位姜大才子的老师,乃是当年的无双国士,徐长卿。 这么看来,云泥镇那位前辈找到徐公,徐公又找了朝廷,最后这事落在姜峰身上,故而他才来雍州查案。 合情合理。 然而。 陆奇羽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来。 他抬头,怔怔的看着姜峰,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缓缓说道:“大人,您或许有所不知,府衙当初也给那几个山贼录了口供,但是……他们根本没说过云泥镇的事情。”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陆奇羽:“陆大人觉得,他们是有意隐瞒,还是说,这事根本就不是他们做的呢?” …… ps:评分6.9了呀,又升了一点点。 诸君还请勉励,助我再登高峰! 跪谢! or2 第19章 谋而后动 陆奇羽心神颤动。 要说是山贼在隐瞒,那是太小瞧了他们不良人的审讯手段。 其实。 当初不良人能抓到这几个山贼也是实属侥幸。 风虓军攻打山寨的时候,这几个小毛贼恰好不在山里,而是跑到雍州城的青楼风流快活来了。 后来这几个人喝酒闹事,惹出了乱子,刚好附近有位不良人在场,当场就把人给拿下了,并从几人身上搜出了面额极大的银票。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根本不像是商人,不良人当时还以为他们是盗贼。 结果审问之后才得知。 这几人是鹰嘴岭一带的山贼。 他们前段时间劫掠了一支商队,抢了不少货物,来雍州城也是为了销赃。 那么,如果云泥镇的血案,不是那群山贼干的,那么又会是谁做的呢? 谁有这样的力量,可以悄无声息的抹杀掉整个小镇,而不被人所知? 结合鹰嘴岭那群山贼是被谁端掉的,答案似乎也就不难猜了。 这也是姜峰刚刚注意到陆奇羽并不知晓云泥镇血案时,心头变得沉重的原因。 云泥镇被屠,或许真不是那群山贼干的。 不然不良人不可能审问不出来。 陆奇羽越想越害怕。 山贼屠镇,与风虓军屠镇,两者天差地别! 风虓军可是景国的八大强军之一,负责镇守雍州。 如果真是风虓军屠的小镇,那这件事情……可就大了。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杀良冒功? 还是……另有隐情? 陆奇羽越想越是觉得心惊肉跳,额头不由得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风虓军与他们军队不同,不良人根本不敢轻易去查。 倘若引起了兵变,而敌国又恰好派兵过来攻打雍州……这后果谁来承担? 这时候。 陆奇羽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好端端的,干嘛要去多嘴问一句呢? 这下好了,这么大的案子,自己该怎么接手? 咚咚。 姜峰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陆奇羽的万千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姜峰平静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秘密前来了吗?” 陆奇羽沉默。 事关风虓军,朝廷也要慎重。 姜峰这时又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现在并没有证据直接指向风虓军。陆大人觉得,这事应该怎么继续查下去才好呢?” 陆奇羽继续沉默。 继续查?呵呵,怎么查啊! 惹恼了风虓军,惹恼了镇南侯,你这位徐公高徒或许可以安然无恙,可我们就未必了。 可是,又怎能不查呢? 陆奇羽心中沉重。 那可是……上千条人命啊! 那可是景国的百姓,雍州的百姓啊! 他们死得无声无息,就跟路边的野草一样。 人命岂能如此轻贱? 他抬头看向姜峰。 如果要查,眼下正是机会! 姜峰是陛下亲自下旨,调往长安履职的不良人,其背后又站着徐公,以他的身份和人脉,倒也勉强可以跟镇南侯碰一碰。 若要为云泥镇的百姓讨回公道,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陆奇羽心中明白,事关风虓军,只怕换做别人,也不敢来碰这个案子。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陆奇羽心中百感交集。 姜峰坐在位置上,看着沉默不语的陆奇羽,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后。 陆奇羽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又再次站起身,后退一步,对着姜峰的方向,深深的行了大礼,低沉的嗓音,带着坚定和决绝,沉声道:“卑职恳请大人,为云泥镇的百姓,讨回公道!” 姜峰淡淡道:“光凭我一个人,可成不了事。” 陆奇羽咬牙道:“卑职愿为大人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身在雍州,他更清楚风虓军的可怕,也明白踏出这一步,代表着什么。 无论事成还是事败,镇南侯都会记得他。 可是,百姓的公道,谁来还?! 姜峰心中默默叹息。 这一幕,何等的相似。 不良人,不良人,不求良人,但求无愧。 姜峰想了想,道:“我想再次提审那几个山贼,但又不想让人知道,你有办法吗?” 陆奇羽沉吟片刻,点头道:“卑职来安排。” 姜峰道:“这段时间,我就不回悦来客栈了,免得被江鸿撞见,暴露了身份。” 陆奇羽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因为江鸿正是他喊来,为的就是确认姜峰的身份。 姜峰倒也没责怪他,只是继续说道: “我会在城里的福安客栈开个房间住下,你安排好以后,可派人去那里传讯于我。记住,我现在叫李廷,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以这个名字称呼我。” “还有,把你的人都给我撤了。否则,别怪我把他们揪出来,一个个打晕。” 以他如今的神通境界,在【六界灵觉】的感应下,想要偷偷跟踪他,根本没有可能。 只是他没有在意罢了。 陆奇羽默默地点了点头,今日江鸿来报说姜峰悄悄离开了客栈,他便立即派人在城里搜寻,故而才知道姜峰来了桃风楼。 片刻后,陆奇羽微微行礼道:“既然如此,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姜峰点头。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陆奇羽忽然停下脚步。 他犹豫了半晌,接着转头看向姜峰,疑惑问道:“大人与我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又何以如此信任卑职?” 他完全相信云泥镇的事情,因为姜峰没有理由诓骗他。 就算欺骗,也断不会拿这种事情。 况且,他只要事后去核实一下,便能知道真假。 姜峰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我相信,陆大人是个中正无私的好官。” 陆奇羽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本想说,你真的认识我吗?你清楚我的为人吗? 可犹疑了片刻后,他只是平静的说道:“多谢大人的信任,卑职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说完,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时。 姜峰也收回了【八海潮音】。 其实,他真的信任陆奇羽吗? 说实话,在来雍州之前,他都没听说过陆奇羽这个人。 他当然不会盲目的相信一个陌生人。 但是……不良帅说此人可以信任,那姜峰便试着相信他。 倘若陆奇羽有异,那也不是他瞎了眼。 当然,就算陆奇羽不帮他,甚至是出卖他,那也无妨。 他来雍州是单枪匹马。 可来了雍州,却未必就是孤军奋战。 他可不是傻子,光凭一腔热血,就敢踏入雍州来查案。 凡事谋而后动。 而且查得还是八大强军中的风虓军。 说白了,查风虓军,也即是查镇南侯。 没有助力,光靠他一人,如何能查? 半个时辰后。 姜峰吃完酒菜,结了账,起身便离开了桃风楼。 而在他前脚刚刚离开之后。 桃风楼的掌柜来到姜峰方才所在的房间。 他走到桌前,从酒杯底下,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看了一眼后,便将纸条捏成粉碎。 …… ps:写这章的时候,想到了第一卷的城西天井(第一卷104-105),当时写的时候很悲伤,想起那段屈辱的历史,如今回过头来再去看那一段,依旧是心神悲伤。 第20章 颠倒黑白 雍州。 不良人府衙。 陆奇羽回到衙门,坐在自己的办公堂里,久久陷入了沉思。 许久后。 他忽然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 一位负责传话的衙役站在门口,躬身回应:“在。” “立即为我准备一匹快马!本官要连夜出城!” “喏。” 衙役立即转身,脚步匆忙的往马厩方向跑去。 紧接着,陆奇羽又找来了自己麾下的一名银牌,仔细叮嘱道:“本官要出城办案,争取两日内赶回。司空暮的案子你盯紧一些,查清楚真相。” “倘若他是凶手,那就让他死个明白。倘若他不是凶手,也别让真凶逍遥法外。” 银牌名为孙玉堂,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容憨厚,体态微胖。 都说胖人和气,可孙玉堂的小眼睛里,却时而闪过一抹阴冷的戾气。 只是他在陆奇羽面前隐藏得极好。 孙玉堂闻言,连忙应道:“卑职明白。” 接着,他又问道:“大人,您怎么这个时候出城?可是有什么大案?” 陆奇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孙玉堂忙低头:“卑职多嘴了。” 随后,陆奇羽拿起佩刀,戴上披风,大步流星的走出办公堂,来到府衙门口,接过衙役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 终究,还是应该去亲眼看看。 倘若云泥镇当真被人屠尽……那他拼了性命和前途,也要为死去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驾!” 陆奇羽一夹马腹,一路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孙玉堂站在大门外,远远望着陆奇羽离去的背影,眼神深处闪过一抹讥讽之色。 片刻后,他转身回到府衙,招来了自己麾下的铜牌,悄声叮嘱道:“去大牢里,让司空暮尽快签字画押。” 铜牌深知陆奇羽的性格,有些犹疑的说道:“头儿,这案子不是还没……” 可他话未说完,便见到孙玉堂那双阴冷的眸子,死死的盯了过来,顿时将还未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 孙玉堂平静道:“案子已经查清了,司空暮昨日去彩云楼行盗,见那李诗诗花容月貌,于是心生歹意,将人奸杀,连同其婢女也惨遭毒手,而今证据确凿,无需再审。” “此贼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当明正典刑,还死者公道!特令,明日拉至菜市口,开刀问斩。” 他微微俯下身子,在铜牌的耳畔,轻声说道:“这是统领大人特意交代的案子,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铜牌额头冒出一滴冷汗,低头应道:“卑职,明白。” 孙玉堂点了点头,而后摆了摆手,道:“去吧,让他签字画押,办成铁案,此事若是办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 铜牌抬手行礼:“喏。” 孙玉堂站在大院里,抬头望着天空。 他跟了陆奇羽也有七八年光景了,对这位顶头上司的性格和脾性,当然十分了解。 他知道,等陆奇羽回来以后,定然是要大发雷霆。 可是,那又如何?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银牌,而今口袋依旧空空如也。 府衙里的其他银牌要钱有钱,买房买妾,而他呢? 住着廉价又残破的旧屋,喝顿酒吃点肉都要心疼,更别说去红莺楼喝花酒睡姑娘了。 大家都是银牌,何以人生如此不同? 盖因陆奇羽定了铁则,不可贪赃枉法,不可官商勾结。 “大人,我知你不贪钱,可也不能挡着弟兄们发财啊。”孙玉堂心中低声喃喃。 这件事情若是办好,他可以拿到五千两银子,够他换个大房子,买几个女婢消遣了。 至于案子的真相如何,他不关心。 倘若犯人是个官宦子弟,或许他还要犹豫一下。 可偏偏司空暮是个众所皆知的盗贼! 谁会在意一个盗贼是否被冤枉? …… 姜峰离开桃风楼以后,先来到福安客栈,开了一间房。 他的行李本就放在身上的储物玉珠内,倒也无需回悦来客栈拿。 倒是那匹战马…… “算了,陆奇羽付了三天的费用,等过两日,再去牵回来。” 姜峰没在福安客栈久留,开了房间,留下姓名以后,便走出客栈,继续游玩逛吃。 至于是不是单纯的逛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穿过一条条街道,心中暗暗记住,在心神中逐渐勾勒出一幅路线图。 一直走到黄昏。 姜峰随意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 这次他没要雅间,而是在大堂内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听说了吗?彩云楼的李诗诗,连同她的婢女,被人奸杀了!” “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唉,可惜了!这李娘子长得花容月貌,那叫一个美啊,尤其是那身段,柔弱无骨,那肌肤,雪白滑腻,那胸膛,沟壑深邃……也不知道是被哪个杀千刀的,如今丧心病狂。” 这人一听就是有点文化的读书人,光听他描绘起来,就让人浮想联翩。 旁边的食客说道:“你不知道?凶手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谁啊?!” “就是那个专门偷人钱财,人送外号妙手空空的司空暮啊!” “你说谁?司空暮?他不是号称盗亦有道吗?” “呵呵,你信吗?什么盗亦有道,我看就是盗了再盗。” 一旁的食客听到两人的谈话,顿时也加入了讨论。 “不对吧,我听说这个司空暮虽是盗贼,但他从来不偷平民百姓的钱,只偷那些为富不仁的商贾,再用他们的钱财救济贫困的百姓。” 当先开口的食客冷笑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做过这些好事,如果他真这么好,怎么不见他来救济一下我啊?” 旁边几人一听,顿时连连附和。 “没错!老子都穷得叮当响,他怎么不给我钱啊?他要是给了,我就相信他是盗亦有道。” “是极是极,反正我也没有收到。” 那人又冷笑道:“再说了,一个盗贼,做再多的事情,他也是个贼!如今不良人府衙已经贴出告示,证据确凿,明日问斩。” 不远处的姜峰闻言,顿时暗暗皱起眉头。 难道陆奇羽已经查清司空暮的案子了? 哐当。 盘子摔落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 只见一个端盘的店小二,面色愤懑的盯着这些食客:“司空大哥是好人!你们怎么如此污蔑他?” 食客们纷纷转头看去。 当先开口那个食客,此刻眸光冷漠的盯着店小二:“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难道,你是他的同伙?” “我呸!” 店小二当时一口痰水就朝那人的身上吐了过去:“若不是司空大哥的接济,我娘早就病死了!亏你们穿得人模狗样,说起话来却是颠倒黑白,以我看来,尔等也不过是群衣冠禽兽!” 啪! 店小二如此辱骂,食客岂能忍受? 当时就有人站起身来,一个巴掌朝着店小二的脸上重重扇了过去。 …… ps: 评分降了,回到了6.8,我为此难过得吃不下饭。 我不知道需要多少个好评,才能抵消一个差评带来的影响。 我只求诸位,我跪求诸君。 写书不易! 如果不爱,也别伤害。 第21章 赵知谨 店小二脸庞瞬间红肿起来,头晕耳鸣,难以站立。 那打人的食客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口中辱骂道:“一个小小的店小二,也敢出言侮辱我等?你当自己是谁?!” 坐在一旁看戏的食客同样冷笑连连:“不知所谓!你以为自己是在为谁喊冤?一个盗贼,与国何益?杀了也就杀了。” “依我之见,似司空暮这般禽兽不如的盗贼,为他喊冤者,定然是他的同伙。” “不错!我看这个店小二就很有问题。” “干脆把他抓去府衙,明日与那司空暮一同问斩!” 店小二面色愈发苍白,眼眸中满是悲愤。 司空大哥明明是好人,为何世人总以恶毒的目光视他? 他虽然是个小偷,可他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偷来的钱财赠给吃不上饭的穷人。 他虽然是个盗贼,可他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眼看店小二被人揍了,掌柜的连忙出面。 “诸位诸位,我家小二年轻不懂事,还请诸位见谅,今日的酒菜,给诸位免了,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掌柜的冲着一众客人连连行礼道歉。 可食客们仍然不依不饶:“掌柜的,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酒楼竟敢收留一个盗贼当小二,我看你这酒楼也不干净。” 食客三言两语便将小二定了罪名,其他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 “没错!我就说上次来着喝酒,怎么好端端就丢了银子,感情是被你家小二给偷了!” “掌柜的,你们这酒楼不会是黑店吧?专门偷我们食客的钱财!” “报官!把这店小二,连同掌柜的一块抓起来审问!” 掌柜连连求饶,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他一回头,对着店小二狠狠踹了一脚:“都是你干的好事!现在马上给我滚!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店小二失魂落魄,拖着受伤的身子,踉踉跄跄的走出了酒楼。 他想不通,明明是他们先污蔑人的,明明是他们动手打人,该报官也是自己才对,为什么到头来,受伤的却是自己? 更糟糕的是,他被掌柜解雇了,以后上哪找工?上哪赚钱给母亲买药? 酒楼内。 姜峰留下酒菜钱,从那几个叫嚣的食客身旁走过,而后径直离开了酒楼。 不一会儿。 他顺着踪迹,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店小二。 姜峰快步上前,将其拦下后,彬彬有礼的说道:“这位小哥,在下有事请教。” 店小二神态戒备的看着姜峰。 他还记得,这人刚刚也在酒楼里面,难道是觉得还不够解气,还要追上来打吗? 姜峰微笑道:“小哥别误会,我只是想询问一下,你说司空暮以前帮助过你们,这些事情,可有人证物证?” 店小二冷哼一声:“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些人一样,也是要来污蔑司空大哥的。” 姜峰道:“在下李廷,曾与司空暮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因此对于彩云楼的案子,心中也是颇为存疑。我想,如果可以找到司空暮往日做过好事的证据,或许可以帮他洗脱冤屈。” 店小二闻言,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帮司空大哥洗刷冤屈吗?” 姜峰想了想,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正色道:“我乃不良人,专管不公事。如果司空暮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店小二见到,当下不再怀疑,他连忙对着姜峰跪了下来,磕头道:“大人,请您一定要为司空大哥做主啊。” 他抬起头,用满是希冀的目光看着姜峰:“我相信,司空大哥一定是被人冤枉的,他一定是被人冤枉的啊。” 姜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你放心,他若是被人冤枉,我会还他公道。现在,带我去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看看。” …… 黄昏日落偏,晚霞映满天。 店小二带着姜峰,一路来到城内一处偏僻之地。 荜门圭窦,破瓦寒窑。 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姜峰心中沉默。 江州城的城西也是如此。 几乎每一座城池,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所谓繁华盛世,似乎从来都与这些穷困百姓无关。 景国再富强,他们过的也是穷苦的日子。 姜峰也明白,这本就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 不一会儿。 店小二带着姜峰来到自己家中。 路途中,姜峰也知道了店小二的名字。 赵知谨。 他爹在世时,希望他做人做事要谨慎,凡事三思而后行,故而起了这个名字。 赵知谨推开自家的房门,边对着姜峰说道:“小的家境贫寒,让大人见笑了。” 姜峰不在意,笑道:“家境如何,都不能代表一个人未来的成就。只要勤奋上进,纵是身处寒窑,未来何尝没有功成名就的可能。” 赵知谨随口道:“多谢大人,小的自当勉励。” 姜峰正色道:“我并不是在挖苦你,也不是在说风凉话,老实说,以前我家里比你也好不了多少。” 其实他很理解这些穷困百姓的心理。 老爹虽是铁匠,靠着这门手艺,他们家其实也不算太穷,日子还算温饱。 起码有饭吃,有衣穿。 可到他习武以后,家里就开始变了。 穷文富武,自古不变的规则。 但是,他们家本来也不富裕啊。 然而为了让自己习武,为了给自己打好根基,老爹从不心疼花钱。 于是,家里为数不多的钱,几乎都让他给吃空了。 否则他何以还要穿着麻衣布鞋?何以没钱吃饭的时候就去醉仙楼吃白食? 姨娘也从不抱怨,哪怕日子过的清贫一些,她也很知足。 她从来只关心自己和小妹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 若是不够吃,她就去外面找散工,给人浆洗衣裳,缝补衣服,补贴家用。 因此,姨娘虽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姜峰一直视她如亲母。 赵知谨深深的看着姜峰,看他严肃的表情也不似敷衍或者在说风凉话,沉默了片刻后,摇头苦笑道:“大人,那太难了。” 姜峰也明白,梁胜生前不就是在为改变这一现状而奋斗的吗? 他沉吟道:“我知道很难,可是,难道知道很难,就不去做吗?难道知道很难,就不去尝试了吗?” “有些事尝试了才知道难不难。就算最后失败了,可我情愿是在竭尽全力的情况下失败,而不是浮皮潦草后,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本来就会失败。” 他看着赵知谨,认真说道:“事在人为,失败也无所谓,全力以赴,无愧于心,才最重要。” 赵知谨愣愣的看着姜峰。 这一刻。 他仿佛见到一束光,照进了满是阴霾的内心。 …… ps:我知道写完这一章,又要遭人吐槽了。 可是朋友们,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啊。 我知道没资源没人脉很难成功,我知道有些人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到达顶峰,我知道想要成功千难万难,我知道一味跟别人说你要加油你要努力,不干就注定会输之类的话,都是无味的鸡汤。 你们发现没有,那些所谓的成功学大师,从来都不会告诉你们怎么成功,只是单纯的给别人打鸡血而已。 但是朋友们,我也不是要给你们打鸡血,更不可能告诉你们该怎么成功,我要是知道的话,也不至于至今都还负债累累。 我只告诉大家一件事:多走出去,多试一试别的路,试过才知道。 没关系没人脉,可你不走出去,如此积累?焉知不会遇到贵人呢? 都说三流的作者,总会因为自己的固执和迂腐,错失一大票的书友。 比如第一卷的第14章,许多书友对这一章的内容反感很大,劝我把这一章给删了。 可我依旧有着自己的固执。 朋友说我迂腐,我也并不否认。 我个人觉得,一个人的思想或许不适合这个时代,但只要他也是积极向上的,只要不给这个社会带来坏的影响,那我认为也无伤大雅。 我阐述自己的道理,不求每个人都认同,只求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个社会总给人一种逼仄的感觉,但我想告诉大家,也要相信有光的存在。 试着走出去,试着去做以前不敢做,不敢想的事情【前提是这事他得合法的啊,犯法的事可不能干】。 然后你会发现…… 真他妈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哈哈哈。 但是吧,起码你做的时候,你一定是开心的,再无遗憾的。哪怕失败后你又重走原来的路,可你已经领略过了另一条路的风景啊。 那是你旧道路上,永远也看不到的风景。 再说,万一你成功了呢?从此以后,你将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又舒心,又开心,又能不为生活发愁。 而且人生本就苦短,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想尝试就更难了。 最后,我只求大家。可以喷! 但是不爱,也别伤害。 别给差评啊,评分要是再掉下去,我真的会崩溃的! 跪谢诸君。 最后我想说…… 能与诸君在这里相逢,诸君能看我写的小说,是我的荣幸。 你们就是我的贵人。 是我在旧道路上,永远也不会遇到的风景。 第22章 不良人暗线 赵知谨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屋内却传来一道虚弱的老妪之声:“知谨,是不是来客人了?” 赵知谨连忙迈开步伐,朝着屋内走去:“娘,来了一位朋友,您别下床。” 姜峰落后两步,也跟着走进屋内。 昏暗的房间,没有烛光。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蜡烛,灯油,都是极为昂贵的东西,平日里能省则省。 黑暗并能遮挡姜峰的视线。 他一眼就见到躺在床榻上,面容苍老的老妇人。 应是有疾病在身,老妇人的脸色极为苍白。 不一会儿。 赵知谨点燃了家中唯一的半截蜡烛,手掌小心翼翼的护着烛火,将其挪开母亲旁边。 “见过老夫人。” 姜峰对着床上的老妪微微躬身行礼。 赵母挪动身子,靠在床头,虚弱道:“这位公子无需多礼,请恕老身有疾在身,不能起身迎客。” 姜峰恭敬道:“老夫人客气了,该是晚辈来拜见才是。” 这时,赵知谨在母亲耳旁轻声说了一句。 赵母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说道:“竟不知是大人当面,民妇拜见大人!若是我儿在外惹了什么乱子,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民妇给大人跪下了。” 说罢,便挣扎想要起身下床,给姜峰下跪。 赵知谨连忙阻拦道:“娘,儿子没犯事,大人也不是来抓我的。” 姜峰也赶忙说道:“老夫人切勿起身,我不是为了赵兄而来,只是有点事情,想向他请教而已。” 赵母似乎有些不信:“真的吗?” 赵知谨连连点头:“娘,是真的。这位大人其实是为了司空大哥而来。” 赵母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司空暮虽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可说到底却是个盗匪。 不良人为此而来,想必是为了抓人来的。 忽然。 赵母颤巍巍的抬起手,对着赵知谨的脸庞打了过去:“你,你糊涂啊!” 赵家深受司空暮大恩,岂能忘恩负义? 可姜峰这位不良人在场,她又不敢明说。 赵知谨捂着脸,一脸茫然的看着母亲。 可姜峰瞬间就明白,这位老夫人想必又误会了,于是连忙解释道:“老夫人,我不是为了抓司空暮而来,相反,我来是为了替他洗清冤屈。” 赵母又愣住了。 不是为了抓贼而来的吗? 赵知谨恍然大悟,连忙将司空暮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母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人明鉴,小暮,他是绝对不会杀人的。”赵母语态坚定。 当下,她将自己对司空暮的了解说了一遍。 原来,司空暮虽是盗匪,可他常常救济附近的贫苦百姓,受过他恩惠的人,都称他一声‘侠盗’。 那些偷来的钱财,他从来都不用在自己身上。 他常常笑着对别人说:“若有罪恶,我一人承担即可,与你们无关。” 他知道自己不干净,但他希望这些贫苦百姓能够活命。 纵使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他也心甘情愿。 半个时辰后。 姜峰从赵知谨的家里走出来。 后者安抚了母亲后,也跟着从屋内走出。 他来到姜峰身旁,问道:“大人可要再去其他家走走?其实不光是我家,附近还有好多人,都曾受过司空大哥的恩惠。” “比如毛头大哥,几年前他父亲意外死去,当时他连给老父下葬的钱都没有,也是司空大哥给了他银子,才让他得以将父亲安葬。” “还有青牛哥,他娘得了重病,他爹当年想把妹妹卖了换钱,也是司空大哥出手相助,他妹妹才得以留下来。” “还有……” 姜峰摇头道:“不用去了。” 他完全相信赵母和赵知谨的话。 赵知谨又忙问道:“那大人可有什么办法救出司空大哥吗?” 姜峰沉吟说道:“他是盗匪,哪怕他没有杀人,也要接受律法的制裁。死罪可免,但劳狱之苦却是免不了的。” 赵知谨有些失望的低着头。 其实他也知道,司空暮所做之事,于他们而言是好事,可对于那些有钱有势的官老爷来说,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赵知谨忽然抬起头,严肃说道:“大人,我不求衙门能够放司空大哥出来,只求能够查清真相,免他一死。” 姜峰点了点头:“放心,我会试着查出真凶。” 他来赵知谨家,本就是为了求证一事。 司空暮虽是个手脚不干净的盗匪,但他的心却是好的。 他的手段或许不可取,可起码他比那些尸位素餐,对贫苦百姓视而不见的官老爷要好得多。 姜峰敬佩他的为人,所以他想要救。 他让赵知谨先回家,自己则一个人走了回去。 月香茶馆。 这是姜峰第二次来这里。 第一次来,他询问茶馆掌柜,关于陆奇羽这个人的情报。 而今第二次来,他想询问关于司空暮,关于彩云楼奸杀案的消息。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月香茶馆是不良人的暗线。 而且,他们只听命于不良帅,不对雍州不良人负责。 没错。 不良帅将隐藏在雍州的暗线,全都交给了姜峰。 暗线在战力上虽然不强,可他们的情报能力,却比明面上的不良人还要出色。 而且,不良人的暗线不止一处,且彼此之间互不联系。 比如桃风楼。 姜峰今日留下纸条,让桃风楼查查老爹他们的下落。 月香茶馆的掌柜也没想到姜峰会再次过来。 “放心,一路上无人跟踪。” 以姜峰如今的神通境界,纵然是超凡修士,也无法悄无声息的跟着他而不被发现。 月香茶馆的掌柜点了点头,而后沉声问道:“大人还想了解什么?” 姜峰道:“彩云楼的奸杀案,你们了解多少?” 茶馆掌柜微微皱眉,略微沉思后,缓缓说道:“我们只知道,当日司空暮确实去了彩云楼。但他去那里做什么,是否有杀人,我们暂且不得而知。不过,倒是有传言,司空暮与彩云楼那位李诗诗乃是旧识。他去彩云楼,多半也是去见李诗诗。” 姜峰沉吟道:“也就是说,他应该不会杀了李诗诗。” 茶馆掌柜点头道:“应是如此。” 姜峰想了想,问道:“知道那位李诗诗的尸身存放在哪吗?” 茶馆掌柜道:“案子是刺史府衙接手的,尸身应该是暂时停放在城东的义庄。” 不良人为了方便验尸查案,才会在府衙内设置停尸房。 但刺史府衙内却没有的,他们只会觉得尸体瘆得慌,故而大都放到义庄。 姜峰问了李诗诗的大致样貌,以及义庄的位置后,便悄悄离开了月香茶馆。 一个时辰后。 姜峰来到了城东义庄。 阴森恐怖的屋子,摆放着多具棺柩。 每个义庄大多安排了一个守棺人负责看守。 姜峰也不拖沓,他戴上兜帽,遮住了满头的白发和清俊的面庞,而后径直取出自己的身份令牌,对义庄的守棺人问道:“李诗诗还有她的婢女,尸身都放在何处?” 守棺人愣了一下:“大人,她们尸身在两个时辰之前,不是被你们带走了吗?” 第23章 喊冤求情 姜峰当时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在毁尸灭迹。 雍州不良人将司空暮定为凶手,而后又从义庄带走李诗诗的尸身,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尸体上查到线索。 还真是思虑周全啊。 不过,姜峰也没有立即离开义庄,反而询问李诗诗和婢女先前的尸体存放在何处。 守棺人自然不敢隐瞒,当即带着姜峰来到李诗诗先前摆放棺材的地方。 不良人连棺材也一起拉走了。 不过。 他们到底还是百密一疏。 根据守棺人交代,为了方便运输,下午过来义庄的不良人,把婢女的尸体抬出来,和李诗诗的尸身放在同一副棺材里。 于是。 姜峰来到婢女原先使用的棺材,从里面找到了那位婢女掉落在里面的头发。 姜峰捏着长发,眼眸微微一眯。 半晌后。 他已然感应到婢女尸身的下落。 姜峰转头对守棺人说道:“我来过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守棺人连忙点头:“小的明白。小的就当今夜谁也没有来过。” 姜峰点了点头,旋即便离开了义庄。 他一路顺着感应。 最终,来到了郊外的一处荒野。 随着境界的突破,【因果追溯】的追溯范围也大大增加。 因此。 他来到雍州城的第一时间,便早已用神通试图感应老爹和姨娘的下落。 结果……一无所获。 是以,他只能让暗线去查一查,老爹他们是否曾来过雍州城。 他也给暗线提供了线索,老爹既然是带着小妹来看病,那定然是来雍州城找的郎中,只要往城里的医馆查一下,应该能找到一些过往的痕迹。 再说此时。 姜峰已经顺着【因果】,【追溯】到了那个婢女的尸身。 原来不良人把人埋到了荒郊野外。 她们悄无声息的沉眠于此,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留下。 姜峰也没有挖坟开棺,而是走到坟墓跟前,将手掌轻轻贴在地面上。 神通,【九幽敕灵】! 片刻后。 两道虚幻的魂体,从地面上缓缓漂浮而出。 两道体态婀娜,却面目狰狞的女魂,睁着满是不甘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姜峰。 姜峰掌心一翻,【封正黜邪】。 两人脸上逐渐褪去憎恨,怨气尽散,转而尽显娇弱。 他看向左边那面容姣好的少女,沉吟问道:“可是李诗诗?” 李诗诗方才恢复神智,听到有人喊她的妓名,顿时转眸望去,声音柔弱,带着胆怯:“你,你是谁?” 姜峰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是司空暮的朋友,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你们?” 刹那间,生前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一下子如汹涌狂潮般涌了过来。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很痛苦,身体如同被人撕裂一般。 意识朦胧中,有一道恶魔般的身影,发出狰狞的笑声。 李诗诗泪眼模糊,哽咽说道:“我,我当时被人迷晕,隐约间好像听到了……阎公子的声音。” 姜峰眉头一皱:“阎公子是谁?” 李诗诗道:“游骑将军阎若海的公子,阎凌天。” 游骑将军,从五品的武散官员。 旁边的女婢这时却颤抖着开口:“娘子,当时……不止阎公子一人在场。”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魂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还,还有翟公子,楚公子,唐公子。” 李诗诗魂体颤动,险些崩溃。 原来,她生前竟是遭受如此凌辱! 她乃是罪官之后,无奈之下才沦落为歌姬,可一直以来都是卖艺不卖身。 下一刻。 姜峰猛地将目光转到婢女身上,眸中闪过一丝厉芒:“你又是如何知道当时在场的有这么多人?” 如果李诗诗是被人迷晕,那么女婢又是如何保持清醒的? 婢女低着头,心虚的不敢与姜峰目光直视。 “回答我!” 姜峰猛地低喝一声,威严之音,宛如洪钟大吕,震得小婢女的魂体剧烈颤抖。 她哭着声音,不敢有丝毫隐瞒,满脸的愧疚道:“是,是阎公子给我银子,在娘子喝的茶水里下了迷药。我,我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多人。” 李诗诗用满是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跟随自己许久的婢女。 “我拿你当亲妹妹看,衣着吃食,一应例银,从未亏待过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李诗诗声音颤栗,带着怒意。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亲如姐妹的婢女,竟然会背叛自己! 姜峰目光冷漠:“我看,你是更加想不到,他们竟会连同你也一起杀了是吧?” 婢女低着头,心中悔恨不已。 阎公子答应过她,事成之后不仅会为她赎身,还会给她一千两银子,足够她后半生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她竟会步了李娘子的后尘。 姜峰掌心朝下,将小婢女的魂体按回地底下,等过了七日,自会魂飞魄散。 卖主求荣之人,不配存于世上。 他转头看向李诗诗:“司空暮如今被人诬陷,说他才是杀害你的真凶,明日便要被判斩刑。” 李诗诗脸上顿时露出焦虑之色:“这位公子,求你一定要救救暮大哥。” 姜峰掌心摊开,一块虚幻的魂碑顿时浮现在手掌心中:“且先入碑,我来想办法。” …… 姜峰回城的时候,雍州城已入宵禁。 宵禁自亥时初始,寅时末终。 期间,除了官家办案,驿站急报,巡逻士卒等,百姓不得私自在街上行走,违者笞打三十。 除非是疾病、生育、死丧,百姓在得到巡逻士卒的认可下,方可通行。 姜峰身上有不良人令牌,自然可以畅行无阻。 他一路行至雍州的不良人府衙。 却没想到,见到了令他难以想象的一幕。 数百名百姓,齐齐跪在府衙门口。 他们身上穿着残破的衣衫,面黄肌瘦,灰头土脸,宛如一群逃荒入城的难民一样。 他们都是社会的最底层,是官老爷口中的贱民,刁民,被人唾弃,谩骂,被人看不起。 若是往常,别说来到不良人府衙,他们连走在街道中央都不敢。 可在今夜。 他们顶着被笞打的风险,顶着被官老爷拉去砍头的风险,跪在不良人的府衙门口,为司空暮——喊冤! “求大人查明真相,以还司空暮清白。” “求大人开恩啊,司空暮不能杀啊!” “司空大哥是好人,他不会杀人的,求大人开恩啊。” 面对如此的百姓齐聚在此,府衙门口的不良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只能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神色戒备的看着这些百姓,以防止随时都会发生的暴乱。 许久后。 府衙庄严的大门,轰的一声,缓缓打开。 身材微胖的孙玉堂,从大门内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府衙门前的阶梯上,俯瞰着这些贱民,那眯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他望着守门的铜牌,怒喝道:“都他娘的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些刁民统统抓起来!” 第24章 安敢抗旨 面对孙玉堂的命令,铜牌们却是面露迟疑。 有人心生不忍,轻声道:“大人,这些百姓……” 他话未说完,孙玉堂一脚直接踹了过去:“什么百姓?聚众闹事便是刁民!更何况,他们还敢为司空暮这样的恶贼求情,定然是他的同伙,实属恶民!” “我等身为不良人,岂能任由这些恶民在此胡说八道,扰乱秩序?” 孙玉堂一把攥着一位铜牌的衣领,将其拽跟前,目光凶狠的盯着他:“不抓他们,老子就将你们统统踢出府衙!” 铜牌面面相觑,而后一咬牙,纷纷拔出景刀,朝着这群百姓走了过去。 有铜牌心生不忍,没有拔刀,而是持着刀鞘,想将他们驱赶走。 这时候,能逃走一个是一个。 这么多人要是一哄而散,他们也不可能全都抓住,漏掉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吧。 确实如铜牌所料的那般,有些百姓一看不良人持刀走来,顿时吓得起身逃走。 可令铜牌们想不到的是。 依旧有数十位百姓跪在原地,根本就没打算离开。 哪怕铜牌的长刀架在脖子上,哪怕刀鞘敲打着身体,他们依旧跪在地上,挺直腰杆,忍着剧痛,面露坚毅的看着府衙大门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 “求大人还司空暮清白,毋让真凶逍遥法外。” “求大人还司空暮清白,毋让真凶逍遥法外。” “求大人……” 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的大喊。 姜峰站在巷口,远远的望着这一幕,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在想,相比于司空暮,这些所谓的不良人,到底算什么? 司空暮身在不良,却求良人。 而这些人呢? 太祖设立不良人,让他们以不良镇不良,以凶恶杀邪恶,让外敌见识我景国之不良,让天下人知我不良人皆要闻风丧胆。 可如今这些不良人……却将手上的刀兵,对准了无辜的百姓。 雍州不良人……还真真就是不良人啊。 孙玉堂望着这群不知死活的贱民,当时就被激怒了。 他一把夺过旁边铜牌手上的景刀,径直走下阶梯,来到当前一位跪在地上的青壮男子的跟前,将景刀架在对方的身上。 孙玉堂眸光森寒的盯着他:“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本官现在一刀砍了你?” 那青壮男子面不改色,看都不看脖子上的刀子。 他心里虽然害怕,可在今夜,他豁出去了。 耳畔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司空暮不能死!司空暮不能死! 他已经喊到口干舌燥,已经跪到腿脚发麻,脖子上的刀锋,仿佛将他的身体切割,将他的灵魂冻僵。 可面对孙玉堂的逼迫,他依旧咬紧牙关,掷地有声的喊道:“求大人,还司空暮清白,毋让真凶逍遥法外。” 孙玉堂深深的看着他,忽然笑了。 “有骨气,本官就喜欢骨头硬的贼。” 他举起景刀,便要一刀砍了眼前这个恶民的臂膀。 待我将你斩手断足,看你还敢不敢为司空暮喊冤! 可下一刻。 孙玉堂举刀的手势顿在半空,大脑轰的一下,宛如有一道古钟在魂宫内不断撞击,发出阵阵轰鸣。 下一刻。 一道遍体金光的身影,从远处狂奔而来。 狂暴的气机,宛如怒海狂潮,势如山倾,对着一众不良人碾压而来。 围在百姓身边的不良人纷纷被震退。 孙玉堂回过神来之际,一记恐怖的拳头已然近身。 他赶忙横刀于胸,试图阻拦这道金色的拳头。 哐当! 长刀崩溃,碎成残片纷飞。 孙玉堂凌空喷血,整个人如炮弹一般倒飞出去。 来人手掌一按,霎那间将周遭的气浪抚平,不使气机扩散,以免波及无辜百姓。 孙玉堂重重的摔落在地上,连续滚动了好几圈,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而周遭的铜牌根本不敢靠近,举着刀,目光惊惧的望着这突然闯来的武夫。 “放肆!” 这时。 不良人府衙内,一股恐怖的气息,刹那间冲天而起。 一道丝毫不弱于六境巅峰武夫的威压,如火山爆发一般,从府衙之内轰轰扩散开来。 下一刻。 但见一道中年身影从府衙内跃上高空,而后如陨石一般,朝着门口的金色人影轰然撞来。 姜峰微微抬起头,隐藏在兜帽下的眸光,异常冷漠。 他没有站在原地,转而曲腿一弹,整个人如炮弹般掠向高空,将战场转移到虚空之上。 轰——! 半空中。 两只刚硬的拳头撞在一起,恐怖的气机,呈肉眼可见的力量波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然而,本该如焦雷炸开般的轰鸣巨响,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 一切都是无声,一切都是寂静,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高空中。 姜峰左手一翻,【八海潮音】刹那发动。 于是,那股轰鸣巨响还未扩散,便如天地逆转,潮水倒流。 滚滚声浪倏然倒转,如化九天雷音,一股脑的涌向来人的耳廓,撞击天门,撼动魂宫。 对手显然有些措手不及,那刚刚收回准备再次轰击的拳头,顿时停顿下来。 姜峰瞬间把握战机,当即一拳打向对方的胸膛。 拳劲透过对方的胸膛,在后背轰然炸开,将其一下子打飞出去。 这一拳,虽不致命,可也足够让六境武夫难受好一阵了。 不怪他不留情面。 那个微胖不良人如此对待跪地求情的百姓,这位雍州不良人统领明明就在府衙之内,岂会不知? 不过,姜峰到底还是留手了,不良人纵使有罪,也不可无审而杀。 砰砰。 这位雍州不良人统领踉跄落地,脚掌将街上的石砖踏碎,手掌捂着胸膛,只觉得体内一阵气血沸腾。 他面色略显苍白的望着立在府衙屋脊上的人影,目光凝重的质问道:“你是谁?” 未等姜峰开口,孙玉堂艰难起身,指着姜峰大声喊道:“大胆贼人!竟敢公然袭击不良人,你可知已犯了死罪?!” 姜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 满头的白发,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尤为刺目。 一众不良人皆是目露惊叹! 他们想不到,这位打飞了孙玉堂,打退了统领大人的武夫,竟然会是如此年轻的少年郎。 下一刻。 众人便骇然见到,这个白发少年手持一枚金色令牌,高举半空,沉声喝道: “南镇府衙统领,奉旨办案!尔等想要抗旨吗?” ps:求五星好评,求爱心发电。 评分又回到6.9,开心(*^▽^*)。 每天提升一点点,迟早升到九十点! 感谢诸君,请多支持。 第25章 非管不可 刹那间。 整个不良人府衙门口,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没人想到,眼前的白发少年,竟然是长安南镇府衙的统领。 这么年轻的统领? 重点是,对方的实力,竟然比他们的统领叶殷大人还要强! 孙玉堂满脸震惊的望着姜峰。 此人居然是从长安而来的不良人统领?! 紧接着。 孙玉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不是因为受伤,而是被生生吓出来的。 “该死!长安的统领,怎会出现在雍州?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出现!” 且不说案子本身,刚刚他对待百姓的那一幕,定然已经被对方看到。 孙玉堂连忙低下头,小心隐藏着眼中的不甘和怨恨。 “都是这群该死的贱民!” 他不敢恨姜峰,只能将这股怨气,发泄到这群为司空暮求情的贱民身上。 叶殷眸光一凝,目光认真的打量着姜峰手上的令牌,以及那张年轻的有点过分的面庞,半晌后,心中顿时恍然。 “原来是他!” 叶殷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沸腾的气血暂时压制下来,而后抬起双手,对着姜峰的方向微微行礼:“原来是姜统领当面,请恕本官眼拙,未能及时认出姜大人,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 姜峰收起令牌,神色平静的说道:“我看,叶统领不光是眼拙,只怕是耳聋心也盲。” 叶殷脸色瞬间一沉,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纵然你是南镇府衙的统领,可咱俩职位相同,我对你礼敬三分,你却对我恶语相向,丝毫不留面子,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他强忍着怒气,沉声问道:“姜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姜峰纵身一跃,从屋脊上飘然落地,恰好站在了一众百姓跟前。 来雍州之前,他便已知晓,雍州不良人的统领名为叶殷,一位六境武夫。 他面无表情的问道:“方才府衙门口发生的事情,叶统领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叶殷冷哼一声,既然姜峰不讲情面,那他也无需给对方面子了:“这是我雍州府衙的事情,只怕还轮不到姜大人来管吧。”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冷声质问道:“如果本统领非管不可呢?” 叶殷面色瞬间阴沉如水。 “姜峰,本统领给你面子,方才的事情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在我雍州地界发生的事情,纵然你是南镇府衙的统领,可没有大帅和陛下的指令,你也无权来干涉!” 叶殷同样往前踏出一步,与姜峰针锋相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若要强行干涉,事情闹大了,本统领怕你收不了场。” 姜峰平静道:“收不收得了场,就不劳叶统领费心了。反倒是叶统领,放纵下属殴打百姓,制造冤案,此事若是捅到了朝廷,我怕叶统领才是真的收不了场。” 叶殷淡漠道:“依大景律,宵禁期间,百姓无故不得出行。这些刁民大半夜跑到我府衙门前大声喧哗,聚众闹事,依法便该抓起来,鞭笞三十!孙银牌带人这么做,有何不妥?” “至于冤案,司空暮本就是盗贼,而今又犯下命案,证据确凿,罪大恶极,何来的冤案之说?难道仅凭这些刁民的片面之词,就让本统领对他法外施恩吗?” 姜峰冷笑道:“无故?难道叶统领听不到他们在喊什么吗?他们在喊司空暮无辜!他们在为人喊冤!我等不良人代陛下巡视天下,监察百官,护卫万民,而今有人在府衙门外喊冤,尔等不仅视而不见,还欲将人强行赶走,是何道理?” 他眸光异常冷漠:“你说司空暮犯下命案,证据确凿。那我倒想问问,你们可有人证?可有物证?若有,何不拿出来公告天下,让百姓信服,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叶殷眯着眼,冷声道:“司空暮已经自行认罪,何须证据!” 姜峰道:“是吗?焉知不是你们屈打成招呢?” “姜峰!” 叶殷忽然暴喝一声,他指着姜峰,怒声喝道:“可知光凭你这句话,本统领就能上奏朝廷,告你一个污蔑之罪。” 旁边的孙玉堂也忍不住出声道:“司空暮乃是盗贼,此事人人皆知!姜统领如此为他脱罪,到底是何居心?” 姜峰目光冷冷的看着孙玉堂:“他是盗贼,我不否认。他该领国法,我也不反对。可如果有人想要将子虚乌有的罪名强行安在他的头上,那本统领却决不允许!” 他目光看着叶殷,看着孙玉堂,看着雍州城这些不良人,再次问道:“我只问你们,你们定司空暮杀人之罪,可有人证吗?有物证吗?” 姜峰暴喝道:“若有,现在就给我拿出来!否则,别怪我把事情捅到朝廷,数百名百姓跪在府衙门前喊冤,而你们又拿不住证据,我不信此事朝廷不管,不信不良帅不管,不信陛下不管!” 叶殷等人不由得沉默下来。 孙玉堂此刻不由得冷汗直冒。 该死,这个姓姜的到底跟司空暮是什么关系?何以如此维护一个盗贼?! 姜峰目光环视众人:“为何不回答?难道你们心虚了?” 叶殷深吸一口气,忽然沉声问道:“此事,姜统领是非管不可是吧?” 姜峰定声道:“既有冤屈,为何不管?” 叶殷点头道:“好!既然你要管,那就让你来管!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为司空暮脱罪!如何给那些被司空暮偷了银子的苦主一个交代!又如何给雍州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他目光阴冷的看着姜峰,意味深长的说道:“倘若这个交代你给不了,那本统领就要找朝廷,找不良帅来评评理了。” 姜峰气定神闲:“叶统领还是顾好自己吧。” 叶殷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而后转身,径直走进了府衙大门。 恰好此时。 姜峰对着旁边一名铜牌说道:“看管好这些百姓,不许伤害他们,不许驱赶他们,准备干粮清水,衣衫被子,就让他们在前院休息。” “还有,现在带我去见司空暮!” 那铜牌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了叶殷的背影。 姜峰忽然冷喝道:“没听到叶统领刚刚说的吗?现在司空暮的案子归我管!尔等只需听我号令行事!” 叶殷脚步不停,也没有出声,面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你姜峰凭什么来管这个案子。 第26章 审问山贼 铜牌没有等到叶殷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姜峰的吩咐做事。 几名铜牌从衙门的集体宿屋里取来薄被,发给这些前来求情的百姓御寒。 而姜峰也在另一位铜牌的带领下,来到了司空暮被关押的大牢。 姜峰站在大牢门口,望着里边这道捆在十字木桩上,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身影,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姜统领,人犯……司空暮,就在这里。”铜牌小心翼翼的说道。 姜峰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铜牌行礼后,连忙脚步匆忙的走了出去,好似在逃难一样。 大牢内。 司空暮虚弱的抬起头来,披散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双倔强又悲愤的眼眸。 待他看清来人的面貌后,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是你?” 姜峰神色平静:“听说,你认罪了?” 司空暮沉吟了片刻,讥诮道:“你来看我笑话的?不对,一般可来不了不良人的大牢,看来你也是个有身份的狗官。” 他分明很是虚弱,此时却还是用尽了力气,朝着姜峰的方向,猛地吐了一口污痰:“狗官!” “老子现在变成这样,全是拜你所赐!” “老子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姜峰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 半晌后,他忽然摊开手掌。 半虚半实的魂碑在掌心浮现。 下一刻。 李诗诗柔弱的魂体,顿时从魂碑内飘荡而出,漂浮在大牢的半空之中。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影,司空暮瞬间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暮大哥。” 李诗诗看着眼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司空暮,顿时哭出了声。 司空暮怔了怔,随后用力的眨了眨眼。 可眼前的人影,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是在做梦。 李诗诗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轻易触碰,只能小心翼翼的飘过去,不停的哭泣道:“暮大哥,他们,他们怎能如此冤枉你!还把你打成这样……” 这心碎般的哭声,顿时让司空暮确信,眼前的鬼魂正是李诗诗无疑。 牢门外,姜峰转过身去,淡然道:“争取时间,有什么话就尽快说。说完了,还有正事要办。” 说罢,他便径直离开。 只要李诗诗的魂体不离他太远,便可以正常说话,行动。 离开司空暮所在的大牢后,姜峰找来看管牢房的衙役,询问那几个鹰嘴岭的山贼被关押在哪里。 很快,他便来到那几个山贼的牢房外。 看着眼前这三个山贼,姜峰沉默了片刻后,冷声问道:“我只问你们一遍,当初,你们在鹰嘴岭劫掠了一支商队,可有见到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身边带着一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三个山贼蹲在牢房里面面相觑。 这时,其中一个山贼眼珠子微微一转,竟开始讨价还价的问道:“大人,小人要是说了,可否放我们离开?” 姜峰沉默。 下一刻,他缓缓抬起手掌,掌心对着刚刚开口的山贼,蓦然一握。 恐怖的气机瞬间爆发,带着一股汹涌的飓风,顿时来牢房内呼啸盘旋,可怕的吸力瞬间笼罩在山贼身上,宛如龙吸水一般,整个人被强行拉扯起来,不受控制的朝着姜峰的方向踉跄而去。 姜峰伸手穿过栅栏,一把抓住山贼的肩膀,五指蓦然一握。 咔嚓一声。 山贼的胛骨传来碎裂的声响,其口中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姜峰眸光异常冷漠:“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说实话,我不杀你们。若有虚言,便让你们身魂俱灭!” 山贼痛呼一声,而后连忙喊道:“大人,我说,我说!” “当初商队里面,确实有这么几个人。” 姜峰冷声问:“他们后来去了哪?” 山贼浑身满是冷汗,颤颤巍巍的说道:“他们应该是逃走了,我还记得,那个男人有把子力气,一看就是个武夫,所以我们的人没有去追。” 山贼也懂得趋吉避凶,见到有点实力的武夫,他们自然不会冒险去追。 姜峰又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山贼摇了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姜峰将目光转向牢里的两个山贼:“你们呢?” 两人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姜峰想了想,微微松开了手掌,继续问道:“你们可曾去过云泥镇行劫掠之事?” 三个山贼连忙摇头。 其中一个山贼说道:“云泥镇离我们山寨有两百多里,那里距离又远,小镇又不富裕,我们又不傻,才不会去那边抢东西。” 尽管早有预料,可姜峰听到这个答案后,内心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愤怒的情绪。 到底为了什么事,竟然可以不惜屠掉整个小镇? 姜峰没有杀人或者搜魂。 且不说在云泥镇这个案子上,这三人都算是有力的人证。 再者,他若在这里杀人,有些事情便很难说得过去。 姜峰想了想,对着三人说道:“你们都走近过来……” …… 一刻钟后。 待他重新回到司空暮所在的牢房时。 这位铁骨铮铮的侠盗,顿时痛哭流涕起来,恨不得当场给姜峰跪下来:“大人,大人我错了!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误会了大人!” “求大人宽容大量,原谅小人刚刚的冲动!我,我可以把地上那口痰舔干净再吞回去,只求大人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想要洗清你杀人的罪名不难,但是你以前犯的过错,也不能轻易揭过。” 他看着司空暮说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做事的方式错了。” 盗富济贫,固然是救了穷人。 可不是所有富人都是为富不仁。 以梁胜为例,梁府够富了吧?可他们不曾做过恶事,他们每个月都会施粥布善,他们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好事。 可这天下的穷人太多了。 哪怕他们散尽家财,也根本救不完! 是以,做好事本就是一件量力而行的事情。 家有余粮,又有善心,力所能及之内,能帮则帮。 可自己身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要大发善心,甚至不惜拿别人的东西来成全自己的善心,岂是君子所为? 司空暮低着头,他也承认自己做的事情不够光彩。 可是,每每看到那些受苦受难的人,看着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看着他们病了又没钱买药,他就无比的难受。 司空暮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大人,小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是……” 他抬起头,眸光殷切的看着姜峰:“小人罪有应得,要杀要剐,我全都认了!可是,小人恳求大人,为李……李姑娘,讨回公道!” “大人若是答允此事,小人来世做牛做马,也当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他:“放心,李诗诗这个案子,自会有人替你们讨回公道。” …… ps: 不铺垫吧,剧情就很难铺开,铺垫吧,又说我水。 偏偏这两天还感冒了,喉咙发炎,不吃药喉咙痛,吃了药,脑袋又晕乎乎。 唉,我可太难了。 第27章 志节不可堕 翌日。 不良人府衙门口。 赵知谨躲在远处的巷口,满脸着急的观望着府衙大门的方向。 他今早出门时,听附近的老人说起才知道。 往日里受过司空大哥恩惠的人,昨夜竟然跑去不良人府衙,想为其求情! 赵知谨连忙赶来不良人府衙。 可面对这庄严恢弘的府衙,他根本不敢上前,也不敢去询问门口的守卫。 一直等候到辰时末。 赵知谨倏然见到。 数十道熟悉的身影,竟安然无恙的从府衙内缓缓走了出来。 赵知谨连忙对着众人招手:“毛头大哥,青牛哥,这边这边。” 当先的青壮男子见到赵知谨,于是率众走了过去。 赵知谨忙问道:“毛头大哥,你们怎么样?那些官老爷没为难你们吧?” 毛头沉默了片刻,道:“昨晚倒是挨了几下打……” 他话未说完,赵知谨便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们怎能如此冲动呢?自古民不与官斗,你们竟然敢连夜跑到府衙门口喊冤,不要命啦?” 说罢,他又一想,心中更加愤怒,质问道:“还有,昨晚为什么不来喊我?你们,是不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毛头挠了挠头,闷闷道:“你家里还有老母亲要侍奉,你要是出了事,你娘怎么办?” 赵知谨当时就不乐意了:“你家里也有老母亲要侍奉,你还有一个未及笄的妹妹,你怎么就不为她们考虑考虑?” 毛头沉默不语。 他承认昨晚自己确实有些冲动,如今想来,若非那位大人及时出面,他怕是真要交代到这里了。 这时,赵知谨才问道:“对了,你们怎么出来的?那些官老爷没把你们关起来?” 旁边的青牛说道:“是一位大人救了我们,听说是从长安来的统领,可厉害了勒。” 从长安来的统领……赵知谨微微一愣。 忽然,他灵机一动,似想到了什么,忙问道:“那位大人,是不是长着白头发?” 毛头抬头看向赵知谨,蒲扇大的手掌顿时死死的抓住赵知谨瘦小的肩膀,激动问:“你认识那位大人?” 赵知谨被捏的生疼,龇牙咧嘴的说道:“也不算认识,走走走,我们先回家,路上我再跟你们好好说说。” …… 菜市口,法场外。 未至午时,许多雍州城百姓便早早便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个时代的百姓,平日里除了逛青楼,造小人,听歌曲,喝烈酒,也没啥什么娱乐活动。 于是,但凡城里发生了点什么新鲜事,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似乎看人被拉来菜市口砍头这种偶然事件,更是成为了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若是贪官被砍头,他们少不得要在下面大声叫好。 别看他们平日里看起来唯唯诺诺,怂怂的,胆子似乎很小,可那是面对当官的才会如此。 他们往往不怕死人,更怕活人。 怕那些可以骑在他们头上,可以随意欺凌他们的活人。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来。这些官老爷也真是,砍头都不准时。” 有百姓等得有些不耐烦,开始抱怨起来。 这法场也太久没见血了,百姓们居然还有点兴奋。 有人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臭鸡蛋烂菜叶,就等着司空暮出场。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道:“昨夜似乎听到有人去不良人的府衙门口为司空暮喊冤了。” “对对对,我也听到了。” “啊?去不良人府衙门口喊冤?什么人这么大胆?” “这,该不会今天这头砍不成了吧?” 有读书人听闻消息,当场愤懑不已:“如司空暮这种不知廉耻的盗贼,罪大恶极的杀人犯,竟然还会有人替他求情?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滑稽的是,不良人竟然还真就法外施恩,不砍头?”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有人反驳道:“这不正好说明,司空暮是个好人吗?” 读书人冷笑一声:“好人?你亲眼看到他救人了吗?你相信一个盗贼会把自己偷来的银子白白送给别人吗?你见过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人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盗贼乎 ?”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便是如此。 他们在看别人的时候,永远保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或者说,他们看人永远是怀着一种恶意的揣测。 他们会把见义勇为看做故意作秀,把慈悲为怀看做别有用心,把金玉良言看做恶意嘲讽。 他们宁愿相信世上没有好人,没有善良,没有真诚。 因为那样他们会显得自己才是那个最清醒的人! 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看到了,别人隐藏在心底的恶意他感知到了,他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 殊不知,他们的心已经被自己锁上了,那是阳光都照不进去的地方。 他们也从不相信,人心当中也会有光明这种东西的存在。 更不相信,会有牺牲自己的利益,毫无保留的帮助别人的人。 于是,有自诩正义的文士当场提议道:“既然有人能去府衙门口为他求情,那我等也能去府衙门口,让不良人将司空暮明正典刑!” 有人顺势煽动众人:“说得对!似司空暮这等罪孽深重,恶贯满盈的淫贼,凭什么还能活在这世上?” “那些为他求情的人是否别有用心?那些包庇他的人是否就是幕后黑手?” “倘若一群贱民随便开口求情就能放过此等恶贼,往后谁还相信大景律法?谁还相信不良人府衙能够惩奸除恶?谁还相信朝廷能够为民做主?” “这群粗鄙的不良人,三言两语就被一群愚昧的贱民说服,简直愚蠢至极!” 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词,大喊出声:“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 “诸位,我辈读书人,志节不可堕!也是时候,该扛起维护人间正道的大旗了!” “兄台说得好!” “严惩司空暮,护我景律法!!” 于是。 这些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这些自诩正义的真君子,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迅速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不良人府衙走去。 一路上,他们高举拳头,奋力大喊: “严惩司空暮,护我景律法!” 沿途百姓何时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连忙询问知情人。 一问之下才知道。 司空暮竟然不砍头了。 这群读书人不乐意了。 有些好事的百姓也加入到队伍之中,跟着摇旗呐喊。 尽管他们不认识司空暮,但他们一听到司空暮以前是个盗贼,便也跟在队伍里,想要维护正义。 叶殷站在酒楼窗户前,望着街上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做许多事情了。 “你不是要为司空暮主持公道吗?你不是要为他翻案吗?姜峰,这一次,我看你怎么收得了场!” 雍州城里,多少人盼着司空暮死呢。 只要他死了,不良人破案有功,而那些人也能真正安心。 姜峰想为司空暮翻案,殊不知触碰了多少人心里的那根弦。 真以为凭他一己之力,就能与整个雍州官场对抗吗? 简直异想天开! 叶殷身后,孙玉堂却是有些担忧:“大人,这事闹得这么大,万一最后被人查出真相……” 叶殷打断道:“什么是真相?能被别人承认的真相,才叫做真相!能让百姓信以为真的真相,才叫做真相。” “你看看现在的百姓,你觉得他们相信谁?” 孙玉堂连忙恭维道:“大人英明。” 他看着街上的场景,心中亦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派几个读书人去百姓中间说一说,便能引动这么大的阵仗。 到如今,再说司空暮是冤枉的,只怕也没人愿意相信。 尤其是当百姓心中的成见一旦形成,可就没那么容易再改变了。 一念及此,孙玉堂顿时满脸笑意。 虽有波折,但只要事情办成了,只要司空暮死了,他也就功德圆满了。 “姜峰,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保得住司空暮!!!” 第28章 都是小场面 “大人!” 不良人府衙内,姜峰暂时征用了陆奇羽平日用的办公堂。 而在这时,一名衙役神色惊慌的跑了进来,脚掌被门槛扳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踉跄的站稳身子,神色苍白的看向姜峰:“姜大人,府衙门外,门外来了……” 姜峰平静的打断他的话语:“我都知道了,放心,都是小场面。” 衙役面露苦涩。 就这场面还小呢? 那群读书人带头堵在了府衙门口,而且越来越多的百姓闻声赶来,纷纷加入了声讨不良人的队伍。 数百上千人围着府衙大喊,而且人数越来越多,都把府衙门前的街道都要挤满了。 这事越闹越大,刺史衙门,节度使衙门那边都已经派人前来质问。 “不良人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引起民变吗?” “不良人倒行逆施,以至民怨沸腾!还不快快拿个章程,将有罪之人问责,方可平息百姓之怒。” 至于是谁倒行逆施,是谁引起百姓之怨,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姜峰却好整以暇的坐在位置上,随意问道:“叶统领呢?他管辖的地方,百姓如此激进,难道不该出来说几句,平息众怒吗?” 那衙役满脸无奈的看着姜峰,心中不由得暗暗腹诽:谁引起的民怨,你心里没点数吗?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他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叶统领吩咐过,他受了重伤,需要闭关修养。姜大人既然说要彻查司空暮一案,那么此案的一应细节,便由姜大人您来负责。” 姜峰平静道:“这么说,叶统领的意思是,关于司空暮的案子,随我处置咯?” 衙役低着头不敢回话。 别问我啊,我只是个传话的衙役,我也不知道啊! 姜峰倒也没为难一个不入品的衙役。 他沉默了半晌后,问道:“给陆奇羽副统领传信了吗?” 衙役忙道:“回大人,已经派了鹰隼传信了。” 姜峰手指头轻轻敲打的案几。 半晌后。 他忽然站起身,对着衙役说道:“既然他们想要个交代,那本统领今日,就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一甩衣袍,大声喝道:“来人!把府衙大门打开,将那些口口声声喊着要护我景律法的读书人,全都带进来!” 不一会儿。 衙役硬着头皮,前去府衙门口传话。 带头的读书人纷纷面面相觑。 要进去吗? 敢进去吗? 有人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让他们跟着队伍一起喊喊口号还行,可真要进入府衙……谁不知道这不良人府衙进入容易出来难? 当先一名读书人自然看出众人已然心生退意,于是咬了咬牙,坚定说道:“进就进,咱们这么多人,这不良人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没错,我等本就无罪,不良人还能凭空给我捏造罪名不成?” “所谓法不责众,且看他还能拿我们如何?” 一番鼓励人心的话语后,当即便有数十位读书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跨入府衙大门。 他们要告诉雍州城的读书人,告诉天下百姓,只要持身立正,何惧不良? 待到一众读书人走进大堂后,却蓦然发现。 此刻正有一名白发少年,高坐于中央正位之上。 往日里,这可是叶殷统领坐的位置。 姜峰靠着椅背,姿态慵懒,眸光却是异常的冷漠。 他缓缓说道:“堂下何人,见到本统领,为何不跪啊?” 一群读书人当场愣住了。 这么年轻,居然是个统领? 再说了,我又不是来告状的,凭啥下跪啊? 其中一位读书人当先走出一步,对着姜峰行了个文士之礼,而后正色道:“启禀统领大人,我等不是苦主,也不是来告状,依大景律,我等无须行跪拜之礼。” 姜峰淡淡道:“哦,既然不是来告状的,那你们聚众到我不良人府衙,所为何来?” 那名读书人抬抬头,义正辞严说道:“我等是来请求统领大人,严惩司空暮,以震慑宵小,以告慰亡者,以平息百姓之怒。” 姜峰身子忽然往前倾,目光森森的盯着对方:“你在教我们不良人做事吗?” 那人连忙说道:“学生不敢,学生只是……” 姜峰竖掌截话:“既然不敢,你们又凭什么让本统领严惩司空暮?我们不良人如何审案,如何定罪,难道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他倏然惊呼一声:“哦,原来你们是觉得我们不良人不会判案,犯人有没有罪该由你们来定?你们是觉得景国的律法裁决,应该由你们说了算?那照这么说来,你们是觉得不良帅失格,还是觉得陛下失德?” “你们好大的面子啊!” 一群读书人当场脸色巨变! 这这这……这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啊! 领头的那名书生哆嗦着嘴唇,额头冒着细密的冷汗,面色变得煞白无比。 他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艰难说道:“学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不公平。” 姜峰淡漠问道:“何事不公平?” 那书生咬紧牙关,凝声道:“司空暮恶贯满盈,人人皆知,自古有云,杀人偿命,何以有人为其求情,不良人便要赦免其罪?” 其身后又有人跟着附和:“没错,凭什么那些人可以为司空暮求情,而我们却不能来求一个公道?” “凭什么那些难民求情就有用,而我们说得句句在理,却要被如此对待?” “对啊,凭什么?!” 一时间,群情激愤。 他们心里虽然恐惧,却也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意。 一群贱民来府衙求情,却可以得到优待,而我们这些读书人,未来的治世能臣,不过是来求个公道,居然反过来被恫吓?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峰看着这些读书人,平静问道:“你们想让我们,如何处决司空暮?” “当然是……” 有人刚想开口说维持原判,拉至菜市口砍头,却被当先的读书人及时伸手拦住。 那人深深的看着姜峰,道:“回禀大人,不是我们想如何处决司空暮,而是我们觉得,不良人处事不公。司空暮既是盗贼,又是杀人凶犯,何以不明正典刑?” 姜峰反问道:“你们说司空暮杀人,可有证据?” 那书生道:“大人,如今人人皆知是司空暮奸杀了彩云楼的李诗诗,此事难道还有假?” 姜峰笑了:“你的意思是,人人都说他是凶手,那就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判他杀人了?” 书生沉凝道:“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姜峰一拍案几,怒而喝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第29章 换我来说 “学生……学生只是……” 那书生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问,司空暮杀人一案,不都已经证据确凿了吗? 可他忽然想到,有没有证据,不都是不良人说了算吗? 如今这个少年统领摆明了就是要袒护司空暮,对方要是一口咬定没有证据,那他们该怎么做? 姜峰冷笑道:“知道你们跟那些来为司空暮求情的百姓有何不同吗?” 不等眼前这群读书人回答,姜峰便开口缓缓说道:“他们来府衙为司空暮求情,求的不是赦免司空暮的罪行,而是彻查司空暮奸杀李诗诗一案。” “听清楚这里面的区别了吗?” “司空暮是小偷,是盗贼,这点毋庸置疑,来求情的百姓也不否认,他们也从未想过能够完全赦免司空暮的罪。” “但是,他们不相信司空暮杀人,不相信那个曾经对他们伸出援手,救他们于危难之际的好人会杀人。” “所以,他求我们不良人重新彻查彩云楼一案。可你们呢?” “你们了解过这个案子吗?你们手里有司空暮杀人的证据吗?你们有谁亲眼见到司空暮杀人了吗?你们知道那些百姓所求的是什么吗?”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便听了几句闲话,就人云亦云,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公,觉得自己应该仗义执言,甚至聚众来到不良人府衙闹事,逼着我们不良人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判案!” “这就是你们读的圣贤书?” “你们问问自己,你们心里坚守的到底是景国的律法,到底是圣贤的德行,还是你们自以为是的正义?” 姜峰的声音如焦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响,振聋发聩。 一众读书人面色苍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此时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司空暮确实杀了人。 当先的书生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 他强行打起精神,绞尽脑汁,想要找出姜峰话里的漏洞,想要反驳姜峰的话。 最后,他好似抓到了什么,连忙辩解道:“可是,昨日不良人府衙分明发出邸报,表明司空暮就是杀人凶手。” 他这一开口,顿时让身后众人看到了希望。 是啊,明明是你们不良人先说司空暮是杀人凶手的,我们正是相信你们说的,这才来求一个公道的啊! 姜峰平静道:“昨日发出邸报之人,不知案情的证据不足,也并未征询本统领的意见,就匆匆发出邸报,此人确有渎职之罪。” “我本想念他做事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着从轻处罚。不过,既然你们的要求如此强烈,那本统领也不能徇私枉法,只能秉公处置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负责登记的文书,认真说道:“即刻下令,罢免孙玉堂的银牌之职,将其革职查办。” “告诉他,这是雍州城一众才子,秉承公义之心,冒着生命危险,来府衙仗义执言,所求之公道。本统领虽有心维护,却奈何有心无力,不得不给天下才子一个交代,给雍州百姓一个交代。” 堂下一众读书人当时都懵了。 不是,你等等。 我们也没这个意思啊。 孙玉堂有罪关他们什么事?我们要的是定司空暮的罪啊! 可未等他们开口,姜峰已经发号完施令,转头看向他们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诉求,大可以一并说出来。本统领若是觉得合情合理,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不过……” 他话头微微一顿,目光森寒的扫视着众人:“倘若你们还对不良人有所不满,对朝廷律法指手画脚,那么本统领,也绝不姑息。” 一群读书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他娘的谁还敢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见无人开口,姜峰又再次开口问道:“怎么,你们现在,无话可说了?” 说个屁啊,再说下去,今天非得交代在这里……所有的心声几乎雷同。 哪怕是带头来的那个书生,此时也无话可说。 姜峰这时又说道:“好,既然你们无话可说,那就轮到本统领来说。” 不是,刚刚啥话都让你给说了,你现在还要说啥啊? 堂下的读书人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啪! 姜峰一拍惊堂木,冲着堂下一众读书人,冷声问道:“尔等听信谣言,公然污蔑我不良人断案不公,甚至还要替不良帅,替陛下,让我不良人照你们的意思来判案,更是带领一众百姓,游街示众,简直无君无父,目无法纪!你们可知,此举无异于聚众造反!” “来人啊!” “把这群不知好歹,散播谣言,扰乱民心,挑衅国法的贼子,全部拿下!” 砰砰砰。 有几个胆子比较小的读书人,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求大人开恩!我等也是无心之失啊。” “大人,我们只是先前看了府衙的告示,误以为司空暮有罪,虽是一时不忿,可我等的初心却是好的啊。” “是啊大人,都说不知者无罪,我们也不知道司空暮没杀人啊。” 姜峰冷笑一声:“一句无知就能撇清干系吗?” 他眸光冷冷的看着这群读书人:“我姑且相信,你们是因为府衙前日贴出的告示,才误以为司空暮杀人。可你们了解过司空暮这个人吗?当你们听到有人为他喊冤的时候,你们是否有怀疑过呢?” “你们只是觉得百姓喊冤而不良人轻易受理,便是有违国法,再加上自己心中对司空暮的那点偏见,便信誓旦旦的说他杀人,可你们真的看到他杀人了吗?” “但凡你们能想到,那些百姓冒死也要为司空暮求情,便该知晓此事定有蹊跷。” “人云亦云,不辨是非,未知全貌,便妄加定论,枉你们还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倘若司空暮确实没有杀人,而你们如此凭空诬人清白,又岂是君子所为?” 姜峰冷肃的声音响彻在大堂之内,甚至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宛如海啸一般,在府衙内外轰轰传开,在百姓耳畔不断回荡。 …… ps:知道你们想喷啥,但你们先别喷。且看下去。 第30章 自取其辱 满堂读书人低着头,心中懊悔不已。 他们当然不是为污蔑司空暮而感到懊悔,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冲动的过来不良人府衙。 当先那个书生眼看周围的同窗都被姜峰说得无地自容,心中焦急的同时,也不由得暗骂一声没用。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更加不能退。 于是。 他又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高堂之上的姜峰,言辞凿凿道:“大人所言,学生却是不敢苟同。” “我等此番前来,并没有对朝廷不满,更没有对不良人指手画脚,我等只想要一个说法。” “我等认为司空暮杀人,皆因府衙贴出了告示,在这个前提下,我等认为他杀人,并无过错。” 姜峰没有急于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完。 那书生越说思路越是清晰,于是又继续说道:“我等不忿之处在于,凭什么有人来求情,就能赦免一个杀人犯的罪行?倘若如此,往后有人找来几百上千个人,同时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求情,朝廷是否也要赦免其罪?” 姜峰平静道:“你说得对。如果一个人有罪,不管谁来求情,多少人来求情,不良人也不会从轻发落,法外施恩,更不会赦免其罪。”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你们在理。” 书生眼看姜峰承认了,服软了,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 任你巧舌如簧,在我面前,还不得心服口服? 然而。 姜峰话锋一转,正色道:“可我倒想问一句,当你们听到有人为司空暮喊冤,而不良人受理之时,你们是否有怀疑过司空暮是冤枉的?你们又是否相信我们不良人会秉公执法?” “如果有,你们何以言之凿凿说司空暮杀人?如果你们相信不良人,又何以如此气势汹汹的跑来不良人府衙喊着要公道?” 那书生表情一僵,瞬间哑口无言。 他敢说没有怀疑过吗?岂不坐实了自己的无知。 可若说怀疑过,又何以信誓旦旦说司空暮杀人? 至于不相信不良人……这要是承认了,罪名就更大了。 不良人代表的是朝廷,你不信不良人,岂不就是公开表明自己不信朝廷? 书生汗流浃背,却依旧咬紧牙关,竭力反驳:“我们那是因为看了府衙的告示……” 姜峰竖掌截话:“这是府衙的一个过失,我也并不否认。可当我们认识到这个过失的时候,我们及时撤回,并重新彻查案子,这没错吧?” “可你们既然见到我们撤回告示,打算重新审理案件的时候,你们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书生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说到底,他们本就故意来找姜峰麻烦的啊。 可现在对方抓着这一点,把找他的麻烦,变成找不良人府衙的麻烦……这他娘的性质就变了啊。 他咽了口唾沫,心神发慌,却依旧咬牙坚持:“司空暮本就是盗贼,他杀人的嫌疑也是最大,难道你们不良人已经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吗?倘若你们没证据,或者查不到,那是否就一辈子都无法定他的罪呢?” 这话听着就有点在耍无赖了。 按他这意思,难道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司空暮杀人,然后光凭猜疑,就能定罪了? 姜峰不想说什么疑罪从无,这对于这个时代,对于这群迂腐,又认死理的读书人来说,太超前了。 他们抓着司空暮是盗贼这一点,再加上怀疑他杀人,便只想要将其重判。 这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了。 是以,姜峰只是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没有证据呢?” 书生闻言顿时一愣!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司空暮是无辜的。 倘若最后查出来司空暮当真没有杀人,那他们今天这一出,岂不是……自取其辱? 还不止如此。 如果不良人真的拿出证据,证明司空暮没有杀人,那他们就是…… 他刚想到此处,便听到姜峰忽然开口说道:“倘若证实了司空暮没有杀人,那本统领治你们一个诬告之罪,不算过分吧?” 书生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险些难以维持站立。 事到如今,他还是死鸭子嘴硬,咬牙道:“如果大人有证据,可以证明司空暮没有杀人,那就请拿出来,让我等心服口服。” 姜峰摆了摆手:“证据方面,咱们稍后再说。现在咱们应该先说一说,你们这不分青红皂白,凭空污蔑我们不良人府衙徇私枉法,蛊惑百姓,扰乱雍州秩序,胡言乱语,散播谣言的事情。” 砰砰几声,书生身后的同窗,几乎全都瘫软在了地上。 他也一样被吓得面色苍白,亡魂皆冒。 他娘的,这莫名其妙的罪名又增加了。 怎地这次遇到的不良人这么难缠? 他艰难的说道:“大人,所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等也是好心……” 砰! 姜峰一拍案几,怒道:“好心就能污蔑不良人,好心就能造反了?” 书生彻底无语了。 张嘴造反,闭嘴造反,还让人怎么说? 姜峰冷笑道:“若真是金石良言,为国为民,好言相劝,自然言者无罪,倘若凭空诬陷,散播谣言,栽赃嫁祸也可无罪,那天底下又何来的清白?” 他冷冷看着对方:“再说,纵使你们对不良人的判罚有异,可你们也得等我们判了以后,再来闹事吧?” 他把闹事二字咬得极重。 这也让在场的读书人心中顿时惶恐不安。 “说你们一句强闯府衙,寻衅滋事,一点都不为过吧?” “说你们煽动百姓,聚众闹事,一点都没说错吧?” “说你们诬陷不良人,挑衅国法,一点都没冤枉你们吧?” “要是我拿出司空暮没有杀人的证据,再判你们一个诬告,不算过分吧?” “数罪并罚,判你们押入大牢,秋后处斩,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次,书生再次坚持不住了。 他颤抖着双腿,整个人跪倒在大堂上。 “大人开恩,我等也是受人蒙骗。” “求大人明鉴,我等也是受了小人挑唆,与我们无关啊。” 这时,有人再次坚持不住了,连忙大声求饶! 姜峰好整以暇的问道:“受人蒙骗?你们倒是说说,受了谁的挑唆,又是受了谁的蒙骗啊?” 一群人纷纷指向打头的书生,控诉道:“大人,都是徐翀(chong),都是他唆使我们来的。” “先前徐翀信誓旦旦说司空暮有罪,而且府衙也有告示,我等也就信以为真。” “求大人开恩,饶恕我等无知之罪。” 徐翀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说话之人:“你,你竟敢诬陷我?!” 姜峰眯着眼,继续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徐翀身后众人纷纷咬牙切齿,彻底豁出去了,连忙说道: “他还说,说不良人处置不公,徇私枉法,背后定是与司空暮有苟且。说不定,司空暮就是受大人指使才偷的东西,杀的人。” 说话的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姜峰那张冷漠的面庞,说道: “他还说,那些贱民……百姓可以给司空暮求情,我等读书人更应该站出来,伸张正义,让不良人严惩司空暮,让包庇他的人受到律法制裁!” 徐翀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姜峰忽然笑了,他看着徐翀,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你们整这一出,不是为了维护景国律法,不是为了所谓的伸张正义,更不是为了给亡者伸冤。” “你们这是,冲着本官来的啊?” 第31章 鞭笞数十 不良人府衙外。 原本还在喊着还我公道的百姓,此刻纷纷陷入了沉寂。 他们听着姜峰的话,听着徐翀他们的狡辩,到最后听到徐翀是故意煽动众人,来找这位统领大人麻烦,心中顿时被一股愤怒所占据。 感情他们都被人当枪使了? “该死!这徐翀太阴险了,简直不当人子。” “就这还说自己是什么读书人呢?简直厚颜无耻!” “哼,我就说不良人怎么可能会公然包庇罪犯,原来是为了查明真相才没有立即行刑!案子有问题重新审查,这不应该的吗?” “就是就是,我向来都是最相信不良人府衙的。这么大公无私的衙门,居然还有人怀疑他们徇私枉法?我呸!简直他娘的不是人。” “大家可得替我作证啊,我可从来没说过一句不良人的坏话,我就跟着过来看个热闹而已。” “没错没错,我们就是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可不是聚众闹事啊。” 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主动散去,几乎落荒而逃。 开玩笑,再不走,就怕一会儿真走不了了。 此时。 府衙大堂内。 姜峰眸光淡漠的看着徐翀。 他当然知道,今天这一出的幕后之手,根本就不是徐翀。 这不过是个被人推出来的枪手罢了。 而且,姜峰也很理解,那些人为什么要闹出这些事。 他们怕了。 怕自己判司空暮没有杀人,怕自己查出了真正的元凶。 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有没有证据。 是以,他们便让人制造舆论,煽动百姓,携民怨之势逼迫自己就范。 司空暮只是一个盗贼,你犯不着为了他与百姓作对吧……姜峰心想,或许这就是那些人心中所想的吧。 可姜峰偏偏还真就硬挺过来了。 今日他在府衙大堂上舌战群儒,相信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雍州城。 到时候,他再拿出司空暮没有杀人的证据,那么,今日被受到欺骗的百姓,心里会怎么想? 姜峰神色平静的看着徐翀,问道:“是谁,指使你来找本官麻烦?” 徐翀咬紧牙关,竭力狡辩:“我只是秉承公义之心而来,根本没有受到谁的指使。”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姜峰,坦然道:“似司空暮这种盗贼,本就人人得而诛之。岂能因人求情便要赦免其罪?” 姜峰忽然问道:“你知道司空暮救过多少人吗?” 徐翀冷哼道:“拿着不义之财救人,算什么好人?用别人的钱做好事,算什么慷慨?” 他越说越是气愤:“那些无知百姓,根本就不明白,司空暮并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什么侠盗,不过是陷他人于不义的恶贼!” “百姓无知愚昧,换我,宁死也不受之。” 姜峰沉默。 徐翀是不是真的那么有骨气暂且不说。 司空暮这个事情,他本身也知道是不对的。 只是他无法说那些百姓就是错了。 百姓都快饿死了,病死了,这时候有人伸出援手,你让百姓还要去考虑他是不是出自真心,钱是否来历清白? 况且,司空暮并非杀一人而救一人。 他偷的钱财,大都来自那些家财万贯的商贾之家。 那些被偷了银子的人,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偷盗而陷入绝境。 倘若被偷之人因此而死了,那是另一回事,罪名上会更重一些。 姜峰并不提倡这么做法,但事出有因,他觉得司空暮也不应该为此付出生命。 更何况,杀人之事完全就是栽赃。 再说,他也根本不相信徐翀如其说的那般铁骨铮铮。 许多人对于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总带着一种嗤之以鼻,指点江山的傲气。 总觉得若是换做自己就会如何如何。 俗称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因为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也不会去设身处地的考虑别人的境遇,只会用自己的行为准则强行套到别人身上。 姜峰沉吟片刻后,道:“你只是固执而偏见的看待一个人。” 无需去判断徐翀是不是真的为正义发声。 一个读过几年书,便口口声声称百姓为贱民,视为愚昧无知,心中又岂有正义? 姜峰挥手间,让人将徐翀押入大牢。 经此一事,府衙的不良人对这位长安来的统领大人,心中愈发敬畏。 当即也不敢有所拖沓,两个不良人走到徐翀,一人一边直接夹起徐翀的臂膀,将人直接拖走。 “言者无罪!我既无罪,岂能囚我?”徐翀剧烈反抗。 一个不良人嫌他啰嗦,当即低喝道:“闭嘴!” 徐翀继续大喊着:“我是雍州书院的才子,我是考取功名的秀才,你们怎能如此对我?” “不良人,你们想要草菅人命吗?” 砰。 另一个不良人一记手刀下去,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姜峰也不在意,他转头看向大堂中跪着的其他人,冷声道:“念在尔等乃受人蛊惑,可免牢狱之苦。” 一众读书人顿时面露喜色。 然而,未等他们开口道谢,便听姜峰忽然说道:“然大错已铸,牢狱虽可免,惩罚却不可不执行。” “来人,将他们带下去,每人鞭笞三十,以儆效尤!” 堂下的读书人顿时大惊失色,对着姜峰的方向连连磕头告饶。 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何承受得起三十鞭子? 然姜峰铁石心肠,说什么也不肯退让。 接着。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忘吩咐衙役,让地牢的衙役同样对徐翀施以笞刑,并且数量增加到五十。 于是。 门外还未走远的百姓,便听到府衙内传来的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众人纷纷逃窜,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生怕殃及池鱼。 待到行刑的不良人打完,将数十名读书人全都赶出大门后,不良人府衙内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深沉。 姜峰回到陆奇羽的办公堂,吩咐衙役去案牍库取来相关卷宗。 他要查一查近半年来,雍州城发生过的事情,尤其是鹰嘴岭一带。 实在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本想悄悄入城查案,结果在城外遇到了陆奇羽。 本想收陆奇羽为人手,自己再隐藏在幕后,同时调动不良人暗线辅助,结果遇到了司空暮的案子。 他可以袖手旁观,坐看司空暮被杀,等陆奇羽回城后,再让他查清案件,还司空暮一个清白。 可到那时,人都死了,所谓的清白,又有何用? 更何况,他无法坐视那些为司空暮求情的无辜百姓,被孙玉堂这样的蛀虫所害。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倘若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如今他为不良人统领,又是超凡之下最强的六境武夫,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那些贫苦百姓被人欺负死? 既然如此。 那便走到台前,光明正大的查案。 倘若真的打草惊蛇,那就惊得彻底一点,惊得天下皆知。 第32章 愿以深心奉尘刹 不良人府衙。 本就庄严肃穆的府衙,现如今更是透着一股冷肃。 衙内众人,皆是老老实实的站岗,规规矩矩的做事,走路的时候都尽量轻缓,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似生怕惊扰了某位大人物。 不少站岗的衙役,总是偷偷往陆奇羽的办公堂里望去。 里面这位长安来的大人物,又年轻,又能打,又能说会道,把那群遭瘟的读书人都怼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统领,他们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临近黄昏时。 一声战马的嘶鸣声,打破了沉寂无声的府衙。 但见一匹快马,驮着身材魁梧的陆奇羽,来到了府衙大门外。 “吁——!” 陆奇羽勒住缰绳,遏停战马,而后翻身下马,对着府衙内匆匆跑了进去。 一路上见到的不良人,皆是无声的望着他。 姜峰不去别的地方,偏偏选择了陆大人的办公堂,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陆奇羽回到自己的办公堂内,却蓦然见到,平日里办公的案几摆放了成堆的卷宗,而在卷宗背后,一个白发少年正在埋首翻阅。 “回来了?” 姜峰头也没抬,只是平静的说道:“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一点。” 陆奇羽沉默了半晌,旋即一抖披风,对着姜峰的方向端端正正的行礼:“卑职见过大人。” 姜峰将卷宗重新合上,放到一旁,抬头间,看向了风尘仆仆的陆奇羽,问道:“见到那位前辈了吗?” 陆奇羽无声的点了点头。 他去了云泥镇,见到了魏玄殇,见到了热闹的小镇,在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满是死寂,更见到了小镇后山,那成排成排的坟茔。 那一刻,他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此时再见到姜峰时,心中万千思绪,却如同堵在了胸口。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却不想,姜峰却抢先说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先别歇着,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他从桌上取出一份批文,丢给了陆奇羽:“上面的人,今夜全部抓进大牢,有没有问题?” 陆奇羽打开批文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阎凌天,翟洛初,楚明轩,唐慕。” 这四人可不是普通人,皆是官宦之后。 阎凌天,游骑将军阎若海的公子。 翟洛初,雍州长史翟信的公子。 楚明轩,雍州刺史李智云的亲外甥。 最后的唐慕,他爹是雍州司马唐敖,他爷爷是朝请大夫唐斐。 这几个人聚在一起,雍州城里还真没什么人敢招惹他们。 看到陆奇羽沉默,姜峰再次问道:“有问题吗?” 陆奇羽犹疑了片刻:“大人,这几人,犯了什么案子?” 姜峰道:“彩云楼案幕后的真凶,就是这几个人。” 随后,他又将昨夜百姓在府衙门口喊冤,以及今日一众读书人煽动百姓齐聚府衙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奇羽沉默了。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短短不到两日时间,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更让他觉得难过的是,整个不良人府衙,竟变得这般的陌生。 “我听说,孙玉堂是你的人?” 陆奇羽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离开雍州城之前,他还对孙玉堂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大胆,妄想将罪名强行按在司空暮头上。 往日里却没看出来,此人竟是如此阴险卑劣之人。 姜峰淡淡道:“这几人,由你去抓,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府衙。” 陆奇羽不解:“大人何意?” 姜峰取出一份公文,平静说道:“这是刺史府衙今日发来的公文,他们以彩云楼的案子是他们先发现的为理由,要求不良人将人犯司空暮移交给刺史府衙。” 姜峰眸光深沉的看着陆奇羽:“而你们的叶统领,同意了。” 陆奇羽一怔,连忙问道:“那司空暮是否移交了?” 姜峰摇头:“自然没有。” 他端坐在位置上,语气平淡:“因为,我不同意。” 因为他不同意,所以司空暮现在还在不良人大牢里,所以他没有亲自动手去抓人,而是先等陆奇羽府衙。 陆奇羽此刻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他看着姜峰,郑重道:“大人放心,卑职定竭尽全力,将此四人缉拿归案。” 姜峰忽然问道:“你就不问问,我手上有没有证据吗?” 陆奇羽摇头,正色道:“我相信大人不会平白无故抓这四人。” 姜峰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陆奇羽先退下。 这一夜。 雍州城再起波澜。 由不良人副统领陆奇羽亲自带队,先后抓了雍州长史翟信的公子翟洛初,雍州司马唐敖的公子唐慕,游骑将军阎若海的公子阎凌天。 值得一说的是,当陆奇羽带队去阎府的时候,遭到了游骑将军阎若海的阻拦。 这位武散官的修为同样是五境。 他身披铠甲,手持景刀,横眉立目,独身站于门前,冷冷问道:“诸位到我阎府,所为何事啊?” 陆奇羽平静道:“抓拿凶犯,阎凌天。” 阎若海将手中的景刀重重拄在身前,手掌按住刀柄,狞声道:“我儿无辜,你们休想将他带走。” 陆奇羽反问道:“既然无罪,我们自会还他清白,阎大人又何必阻拦?” 阎若海往地上啐了一口:“焉知你们不会对我儿屈打成招?这种事情,你们不良人干得还少吗?” 陆奇羽沉默。 原来雍州不良人在这些人眼中,早已没有任何信誉。 长此以往,在百姓眼里,他们便不再是镇压不良的不良人,而是……真正的不良之人。 俄顷,陆奇羽缓缓抽出腰间的景刀。 既然没有信誉,那便重新竖起。 从这一刻开始,从这个案子开始,从我……开始! 换做以往,陆奇羽或许会选择其他委婉一些的手段,比如先回府衙,让叶统领来出面,比如派人盯着阎府,一旦发现阎凌天便立即上前逮捕。 可如今,他只想现在就冲进去阎府,将凶犯直接带走。 “平生不做亏心事,一世不怕不良人。” 陆奇羽看着阎若海,声音虽平静,可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汹涌澎湃的狂潮,只待爆发。 “倘若我等屈于权贵,如何对得起身上这身官服?” “不良人若不能镇压不良,荡平邪恶,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脸面去见我朝太祖?” 他对着身后的一众不良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宣言: “愿以深心奉尘刹,不於自身求利益。” ps: 第一卷的第14章做了修改,前面已经看过的书友,有兴趣可以再回头去看看。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的朋友,你们对我的宽容,让我感动。 不管写得好与不好,有你们支持,我定能坚持。 第33章 定可安然无恙 不良人府衙。 姜峰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却依旧站得笔直的陆奇羽,那衣裳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格外刺眼。 他问道:“伤势如何?” 陆奇羽淡然道:“放心,我没下重手,阎大人应该无碍。” 他似乎担心姜峰追究,于是解释道:“再说,阎大人砍了我一刀,我还他一刀,那也是合情合理……” 姜峰打断道:“我问的是你。” 陆奇羽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无妨,区区小伤,不碍事的。” 姜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走到陆奇羽身前,道:“下次,你不用再留手。” 他正色道:“只要你按规矩办事,但凡任何人阻拦,你都别管他是谁,只要你不把人当场砍死,出了任何事,我替你担着。” 陆奇羽微微一怔。 他完全没想到姜峰会这样说。 若是换做叶统领……陆奇羽想了想,或许自己现在应该跑去阎府,跪下来给阎若海求情? 陆奇羽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许久后,他重重的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人。” 姜峰摆了摆手:“下去休息吧。” 陆奇羽却是摇头:“大人,还差楚明轩一人没抓回,卑职还需带队去城里搜寻,就不休息了。” 他带队去楚府的时候,楚明轩早已闻风而逃。 姜峰淡然道:“楚明轩畏罪潜逃,我已发下海捕文书,此贼逃不了的。” 陆奇羽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先是不眠不休赶去云泥镇,而后又披星戴月的赶回雍州城,还没歇一口气,就带队抓人,又跟同为五品的阎若海以伤换伤…… 撑到现在,这口气松下来,顿时感到了疲惫。 姜峰看着强撑着的陆奇羽,沉吟片刻后,道:“这三个人犯,我已让人单独关押,准备连夜提审,相信再过不久便有结果。” 陆奇羽这才放心下来,行礼道:“那卑职先回去了。” …… 深夜。 叶府。 叶殷坐在首位上,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拨着杯沿,慢条斯理的品着茶,而后眸光淡淡的扫了底下面容焦虑的几人。 此时,一位身穿华服,面容富态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叶统领,我儿的案子,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叶殷端着茶盏,淡淡道:“翟大人,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你也看到了,现在这案子,可不在叶某手上。我就算想管,只怕也管不了。” 这位雍州长史闻言,脸上顿时更急了:“您可是咱雍州城的不良人统领,岂有您管不了的案子啊?” 一旁,方头扩面,面上略显苍白的阎凌天,神色难看的问道:“叶统领,这位新来的姜统领,到底是什么人啊?” 叶殷放下茶盏,平静说道:“姜峰,原是江州不良人,于江州大劫中立下大功,圣上特将他调往长安,现任南镇府衙统领一职。” “长安来的统领?” 阎若海皱眉,转头看向旁边另一位身穿袍服的中年男子:“唐大人,可曾听说过?” 雍州司马唐敖摇头:“朝廷派遣不良人统领来雍州,我事先根本就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想来我父亲也是不知道的。” 咚咚。 叶殷伸手敲了敲一旁的茶几,淡淡道:“诸位大人,眼下你们纠结此人的身份来历已是无用,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这位姜统领抓了几位的公子,目标之明确,行动之果断,想来也不是无的放矢,或许手上已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证据。” 这几位雍州的大人物闻言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他们也知道,如果姜峰手上没有证据,断不敢如此行事。 这也正是他们所担心的地方。 唐敖想了想,对着叶殷行礼道:“叶统领,不知这位姜统领手上,到底握有什么证据?” 叶殷掌管雍州不良人已有多年,府衙内又怎会没有人手耳目呢? 叶殷淡笑道:“叶某也不知道啊。” 见他这般模样,三人顿时急了。 阎若海毕竟是武人出身,性子急躁,此刻更是站起来,对着叶殷说道:“叶统领,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儿这事,您可不能不管啊。要是您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于我们。我儿此次若能化险为夷,大恩大德,阎某此生定不敢忘。” 其他两人也纷纷站起身表态。 叶殷眼看火候也差不多了,连忙起身说道:“诸位大人的心思,叶某明白。叶某保证,几位的公子,定可安然无恙。” 三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阎若海忙问道:“叶统领打算怎么做?” 叶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此事,诸位只要按我的办法去做……” …… 刺史府衙。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在府衙后院蓦然响彻开来。 年过五旬,头发斑白的雍州刺史李智云,正怒发冲冠的看着眼前的亲外甥:“你这小畜生,怎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旁边一位妇人连忙上前拉着他,护着自己的儿子:“兄长,小轩他也是无心的。再说了,不过是死了一个低贱的歌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不料,李智云反手又给了自己的妹妹李莲一个巴掌:“他有今日,全是让你给惯着的。你还敢把他带来刺史府衙,你想拖着我一起死吗?” 李莲捂着脸颊,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亲哥哥。 从小到大,哥哥从来没有打过自己。 李智云怒视道:“他往日里做的那些荒唐事,哪次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保他无恙。可这一次呢?他竟然弄出了人命官司!” “低贱的歌姬也是人,你以为杀了人,还能像以前一样拿钱赔偿吗?倘若你再惯着他,焉知他不会连累家族,甚至连累你也变成一个低贱的歌姬。” 李莲心头一颤。 这时,她似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她跪下来,哭着抱住李智云的大腿:“兄长,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爹又英年早逝,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您看在妹妹的情面上,就帮他这一次吧。” “当初爹娘在世时,让你一定要照顾我,可若是小轩有什么三长两短,妹妹我也……活不下去啊。” 眼看亲妹妹搬出逝世多年的爹娘,李智云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摊上这么个妹妹,他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真撒手不管吧? 他转头,怒目圆睁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楚明轩:“现在,把你做过的事情,一字一句讲给我听,半个字都不要隐瞒。” 楚明轩不敢隐瞒,连忙说道:“那日,我与阎凌天,唐慕,翟洛初,四人同在彩云楼喝酒,喝到尽兴的时候,阎凌天忽然说,他买通了李诗诗身边的婢女,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迷药。” “阎凌天想趁机霸占李诗诗的身子,再顺势将她娶回家,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想那李诗诗也不敢再拒绝。” “后来,李诗诗的婢女过来传话,说事情办成了。阎凌天于是跟着那婢女一起离开,我们三个当时也在想,阎凌天这手段太下作了,尤其一想到李诗诗这样的美人要被阎凌天这粗鄙的武夫糟蹋,我们三个当时也是痛心疾首,几番交流了一下,便想着过去阻止。” 李智云冷笑一声:“你们想去阻止?这些年,被你们欺凌的良家还少吗?” 楚明轩低着头,他当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 李诗诗那个贱人,几次三番的拒绝他,他早就想弄她一次了。 可在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愚蠢的说出这些话,于是解释道: “我们也是不想阎凌天行将踏错,万一李诗诗醒了以后宁死不屈,或者报官的话,他又该如何?于是,我们也跟着去了李诗诗所在的院子。” “却不想……” 说到这里,楚明轩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种怪异的神色,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们刚到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待我们三人冲进去以后就看到,阎凌天他……他疯了。” 第34章 击鼓鸣冤 不良人府衙。 姜峰看着手上的口供,旋即抬起头,神色不解的看着负责审问的不良人:“你说阎凌天疯了,是什么意思?” 那位不良人低着头,回道:“根据翟公子……” 似乎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投来,此人连忙改口道:“根本疑犯翟洛初,还有唐慕交代,他们当日是想劝阎凌天悬崖勒马,却不想等他们进了李诗诗的院子后,看到了发疯的阎凌天。他们上前阻拦,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李诗诗和她的婢女已经被奸杀了。” 姜峰想了想,问道:“那阎凌天的口供呢?” 不良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沉吟道:“阎凌天……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出现了问题,总是胡言乱语,大喊大叫,我等也实在问不出什么。” “你们没对他用刑?” “大人明鉴!那阎凌天还未我等动刑,人就已经是这样了。” 他似乎害怕姜峰以为他们用刑过度,才导致阎凌天如此,于是连忙解释:“卑职想,或许这阎凌天,本身就有什么疾病在身。” 姜峰皱紧眉头。 这与他所知的事情存在差异。 姜峰当然不是信了李诗诗那个婢女的一面之词,他已经让暗线去搜集情报,结果一查之下才知道…… 原来不止彩云楼这一次,阎凌天此四人简直色胆包天,不止是常常流连于各大青楼妓坊,甚至将魔爪对向了那些良家。 那些贫苦百姓无权无势,被欺凌了又能如何? 他们也曾想过报官,可结果是报了官,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公道,反而迎来更加惨痛的教训。 再加上,这四人都有些家底,每次都以钱财赔偿,那些贫苦百姓纵是不甘心,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姜峰看完暗线传过来的情报后,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且不说彩云楼的案子,光是他们曾经干过的事,就足以判他们死刑了。 姜峰坐在位置上,仔细看完了翟洛初和唐慕两人的口供。 这两人都说,他们在进入李诗诗的院子后就看到了发疯的阎凌天,然后陷入了昏迷,醒来以后就不记得了。 这与婢女说的不一致。 婢女人都死了,且在姜峰的震慑下,不至于撒谎。 那么,要么是这两人提前串供,同时都在撒谎,要么……这件事,另有隐情! 姜峰想了想,抬头看向眼前的不良人:“带我去牢里看看阎凌天。” 很快。 当姜峰来到阎凌天所在的牢房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的少年。 他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不断地抓脑挠腮,身子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嘴里一遍遍的喊着:“给我,快给我。 “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姜峰静静的看着,许久后,他喊来大牢衙役开门,旋即跨过牢房门户,走到了阎凌天跟前,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说道:“装傻倒是有一套。” 阎凌天身子忽然抽搐了一下,他低垂着脑袋,嘴里依然在喃喃自语。 姜峰平静道:“不管你们如何挣扎,不管你们背后到底有谁,你们几个都必死无疑。” 他微微俯低身子,在阎凌天的耳畔,轻声说道:“就算有叶殷保你们,可我一定要让你们伏法。你觉得是叶殷厉害,还是来自长安南镇府衙的我厉害呢?” “不用再心存侥幸了,从我盯上你们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注定了必死无疑。” 阎凌天的身子忽然重重的颤抖一下。 可他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继续说着‘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姜峰站起身,也不再开口,转而走出了牢门。 他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特意让人将此三个单独关押,分别审问,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互猜疑,彼此攀咬。 囚徒困境,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 但是。 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里是雍州不良人府衙,而作为府衙统领的叶殷,却是站在他们四人这一边的。 想让他们串供,再简单不过了。 “叶殷啊叶殷,想不到,你还真敢这么干。”姜峰心中暗道。 他想不通,这四人的背景固然不简单,可叶殷身为不良人统领,何以还要如此替他们脱罪? 这岂不是,把他自己也拖下水吗? 难道,叶殷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姜峰陷入沉思。 至于翟洛初和唐慕的口供为何会将所有责任都推向阎凌天,那是因为对方已经猜到,他的手上确实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四人在案发当日去了李诗诗的院子。 甚至,可以证明李诗诗的死这四人有关。 可如今这口供,却将四个杀人凶手,变成了阎凌天一个。 而阎凌天呢? 疯了啊! 案发当日就疯了啊,一个疯子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按照景国律法,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杀人,并不能完全算是凶手的过错,甚至可以判为过失杀人。 纵是有罪,也当适量减刑。 同时,只要再取得死者家属的认可,以铜赎罪,凶手当不至于以命偿命。 只要人不死,往后便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 更何况,本案的死者还是一个歌姬。 有句难听的,在这个世界,许多人根本不把歌姬,妓女一类的人当人看。 一个疯子失手杀死一个歌姬,这算是哪门子大罪? 姜峰离开大牢的路上,眼中的怒火变得愈发强盛。 这些官场老油条,总能找出律法中的漏洞,用律法来逃避罪责,用规则来击败现实。 很好。 既然你们要这样玩,那就别怪我也不讲规矩了…… 翌日。 天还没亮。 不良人府衙门口,便传来一阵震耳发聩的击鼓声。 有人击鼓鸣冤。 附近的百姓闻声顿时纷纷靠近,争先恐后的想先率先吃瓜。 姜峰接到衙役的回禀,旋即面无表情的来到正堂之上。 很快。 一个身穿锦绣华服的商贾人士,身宽体胖,满身富贵的中年男子,便缓缓走了进来。 啪——! 姜峰一拍惊堂木,冷声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中年男子微微行礼道:“启禀大人,草民贾正道,有天大的冤屈。” 他挺直身子,而后悲声大哭:“草民要状告司空暮盗财害命,请大人给草民做主啊。” 姜峰故作惊讶:“竟有此事?你且说说,司空暮如何盗财害命,本官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贾正道连忙说道:“草民家中有一灵药,乃是小人为了给内人治病所买,却不料惨遭司空暮盗走,以至于内人没能及时服药而病逝。大人,您给评评理,司空暮是不是应该给内人偿命啊?” 姜峰点头道:“倘若司空暮当真如此,确实犯了国法。你且说说,你这灵药是何物?几时购买,又是几时被盗?此外,你何以认为盗窃者便是那司空暮所为?” “若有真凭实据,本官定叫那司空暮以命偿命!” ps: 评分升到7.1啦,感谢诸位给了五星好评的大佬。 第35章 先来后到 贾正道丝毫不慌,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述出来。 灵药名为‘截灵草’,乃是从瀛国商会手上购买,其产地只有南洋灵岛才有。 他本身没有门路,幸得结识了一位瀛国商人,对方手上恰好有一株,于是花了重金购买。 就在五日前,他正准备给妻子用药,却发现灵药不翼而飞。 恰好,府里又刚好被人偷了银子,那贼子更是胆大包天,竟然留下了一张纸条。 纸条清清楚楚写着: 借尔银钱一用,缘到自然归还。 落款俨然写着司空暮三个大字。 姜峰看了下贾正道呈上来的纸条,问道:“看来银子确实是司空暮拿走,可你怎么知道,灵药也是被他盗走了呢?” 贾正道双掌轻轻一拍。 府衙大门外,顿时走进来一人。 此人面容精瘦,衣衫残破,显然出身贫寒,又因长期得不到果腹,不仅有些营养不良,还十分瘦小。 他颤颤巍巍的来到正堂,对着姜峰恭恭敬敬的下跪道:“小人……简二狗,叩见大人。” 姜峰问道:“简二狗,你与本案,又有何关联?” 简二狗始终低着头,颤声道:“小人前来,是为了作证。贾老爷丢失的灵药,正是被小人家母食用,而这株灵药,当初正是司空暮送给草民的。” 姜峰沉默了。 他面无表情的问道:“简二狗,你所言,可有凭证?” 简二狗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家母此刻就在府衙外,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来医师,取家母的一滴血液检验。” 旁边的贾正道又补充说道:“截灵草的药效可以维持七日,只要七日之内,都可以在服用者的血液中查验到药性。” 不用想也知道,就算找来医师检验,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姜峰看向简二狗:“正如你所说,司空暮用灵药救了你母亲,你为何还要替贾正道作证?你抬头回话。” 简二狗本是低着头,没人看到他脸上闪过的贪婪之色,待他抬起头时,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正义凛然,又十万惋惜的神色:“小人知道,司空暮与我有救母之恩,可说到底,这是用贾夫人的命换来的。小人当时并不知道,否则的话,断然不会接受。” “家母时常告诫小人,我们虽然穷,但是穷也要有骨气。家母知道此事后也是懊悔不已,司空暮虽是救人,却也陷家母于不义。” “小人虽然没读过书,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懂得一点道理的。是以,小人可以作证,司空暮盗窃贾老爷截灵草一事,确实属实。” 姜峰面无表情的看向贾正道:“你又如何证明,简二狗当日拿到的截灵草,正是你丢失的那一株?” 贾正道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似截灵草这种灵药,整个雍州城仅此一株。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 姜峰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表情严肃,对着贾正道正色道:“你们所言,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本官暂且相信你们所言,待我审理外另一件案子,再来为你们讨回公道。” 贾正道一愣:“大人,草民这个案子如此清晰明了,何以还要等候啊?” 姜峰故作叹息道:“你们来的也是不巧,这司空暮啊,惹上了另一个案子,你们就算要告他,也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吧。” 他认真道:“不过你放心,等本官料理了另一件事案子,再将司空暮押来,让他死个明明白白。” 贾正道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姜峰啪的一声,重重的敲响案几上的惊堂木,而后大声喊道:“来人啊,把犯人阎凌天,翟洛初,唐慕三人,给我押上来!” “喏!” 自有不良人应声,转身朝着大牢方向走去。 姜峰转头看向贾正道和简二狗:“接下来的案子与你们无关,你们且先退出府衙等候。” 不管你们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为了将司空暮定义为十恶不赦的罪人,都不能阻拦他审理彩云楼的案子。 贾正道面露不悦:“大人,那草民的案子,你何时才能办啊?” 姜峰冷哼一声:“怎么,本官依律先审他案,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贾正道,你也要来教本官做事吗?” 贾正道心头一惊,连忙行礼:“大人,草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 姜峰不想再跟他多说废话,当场大手一挥,让府中衙役将两人驱赶出去。 很快。 阎凌天,翟洛初,唐慕三人被不良人架着,拖到了正堂之上。 姜峰刚拿起惊堂木,便准备拍下时,府衙外又忽然响起了一阵击鼓声。 这时。 府外守卫来报。 “大人,游骑将军阎大人,长史翟大人,司马唐大人,还有……刺史李大人,几位大人联袂前来,为犯人喊冤。” “此外,刺史李大人还将疑犯楚明轩带了过来。” 姜峰轻轻放下惊堂木,眸光平静的看着府衙大门的方向。 终于来了嘛? 且看你们今日,到底玩什么把戏。 姜峰平静道:“那就让诸位大人进来吧。” 依大景律,诸鞠狱官与狱鞠人有五服内亲及大功以上婚姻之家,并受业经师为本部都督、刺史、县令及有仇嫌者,皆须听换。 也就是说,倘若审问官为疑犯亲属,当避嫌之。 可亲属若要旁听,在得到审问官的准许下,也可以随堂旁听。 姜峰这一次,就是要让他们,死的明明白白。 不一会儿。 四位身穿官服,气态斐然的雍州官员,在刺史李智云的带领下,施施然走到了正堂。 李智云来到正堂,见到高坐在上的姜峰,眼中依旧不免闪过一丝惊叹之色。 太年轻了。 更难得的是,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且说话做事更是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这才是难能可贵的地方。 李智云心中有些无奈,若非因为楚明轩这个外甥,他定当放下身段,与姜峰结识交好。 可如今,注定要为政敌了。 李智云还未开口,姜峰便已抢先说道:“本官多谢李大人,将人犯楚明轩带来,倒让本官省了不少事。” 他当即吩咐左右:“来人啊,把人犯楚明轩,押上前来。” 李智云立时伸手阻拦:“且慢!” 他转头看向姜峰,也不行官礼,当场质问道:“敢问姜统领,楚明轩究竟所犯何罪,何以将他当人犯看待?甚至不惜发下海捕文书,也要将他抓拿归案。” “本官今日带他前来,便是想要问个清楚。倘若他真的犯法,本官纵是他的亲舅舅,也绝不姑息。” 姜峰淡淡道:“人犯楚明轩涉嫌杀害彩云楼李诗诗及其婢女二人,本官现已查明真相,正要宣判。” 李智云凝声问道:“已查明真相?那为何本官从未看到不良人出示任何证据,说楚明轩杀人。本官所见所听,只有姜大人的一面之词,倘若如此判案,何以叫天下人信服啊?” 第36章 无稽之谈 姜峰深深的看着李智云:“刺史大人想要证据?” 李智云淡淡道:“不是本官想要看,而是审案断案,必须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才能让人信服。” 姜峰点头:“好,既然诸位大人想看,那就给你们看看吧。” 说罢,他将暗线收集到的证据整理成卷宗,直接让衙役递给了李智云。 李智云接过卷宗,摊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他快速瞄了一眼,而后随手将其递给了迫不及待的阎若海,神色有些阴沉不定。 阎若海快速看完,当即冷笑一声:“这就是姜大人所谓的证据?简直荒谬!” 他把卷宗传递下去,抬头看向姜峰:“我们现在审的是彩云楼的案子,你拿一些过往的鸡毛小事,就说他们杀了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时候,翟信和唐敖也都看到卷宗,心中的一颗大石头顿时悄然落下。 原来姜峰所谓的证据,就是阎凌天四人以前犯过的事。 那些事情看起来似乎很严重,可一来没有致人死亡,二来他们早就通过各种手段取得受害人及其家属的谅解,并做出相应的赔偿,那些贱民就算再想要追究也不行了。 况且,过往的案件,如何能成为本案的证据? 翟信信心满满:“姜大人,你所提供的卷宗里面,并没有他们杀人的证据啊,这岂不正好说明,彩云楼的案子与我儿无关吗?” 唐敖跟着笑道:“姜大人年纪轻轻便坐上统领的位置,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可或许也因为如此,所以对审案判案的流程并不熟悉,这点下官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只要姜大人不能证明彩云楼的案子与我儿有关,那就不能说我儿杀人。这点,姜大人应该能够明白的吧?” 阎若海直接说道:“如果姜大人只能拿出这些,那请恕本官将我儿带走了。” 姜峰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随后说道:“看来,几位大人对令郎过往做过的事情,都是清清楚楚的啊。” 阎若海刚想说知道又如何?又不能说他儿子杀了李诗诗,结果被李智云及时抬手制止。 这位深谙官场之道的刺史大人,在看完这份卷宗后,心中便已经明白了。 雍州城,有人在帮助姜峰! 否则,他一个刚来雍州的不良人,何以收集到这么多信息? 这个人会是谁? 排除掉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叶殷,还会是谁呢? 至于陆奇羽……一个被衙门孤立的副统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李智云真正的担心的是,这个人会是镇南侯。 可他转念一想,镇南侯似乎也没理由这么做。 更重要的是。 这份卷宗虽然没有直接证明彩云楼的案子与楚明轩四人有关,可却也间接推翻了他们先前做的一些安排。 就好比百姓一听司空暮是个盗贼,便怀疑他是本案的杀人凶手,那么楚明轩四人呢? 相似的案件,他们已经犯下多起了,只是过往没有致人死亡,可谁能保证这次就不是他们做的呢? 李智云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穆:“姜大人,本官想要看的,是他们杀害李诗诗的直接证据。” 他向姜峰强调的是杀人的直接证据。 如果有,那这个案子基本没有被翻案的可能,就算他们非要这么做,也要考虑成功率大不大的问题,以免失败后,反而引火烧身。 这些事情,阎若海等人根本就想不到。 姜峰意味深长的说道:“李大人若是想看也可以,不过,有件事情本官需要提前告知诸位。” “依大景律,几位疑犯屡屡犯案,先前的案子,虽已取得受害百姓的谅解,可若是再犯,便是数罪并罚,罪加一等。” “其次,当初为他们作保的人员,当以包庇罪论处,与犯人同罪。” “如此,诸位大人,还要看吗?” 李智云还未开口,阎若海当即说道:“且不说姜大人这份卷宗上的内容是真是假,只要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我儿杀人……” 他话未说完,李智云便立时冷声打断:“住口。” 姜峰笑了:“看来阎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既然如此,那本官便让你看看,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他手掌一摊,一块半虚半实的灵碑,顿时浮现在掌心。 下一刻。 一道幽魂从灵碑之上,宛如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李诗诗的魂体轻若无物般,飘荡在半空之中,对着姜峰行礼道:“民女李诗诗,见过姜大人。” 此时。 整个府衙正堂上,满堂沉寂。 在神通【万灵魂碑】加持下,不管是否修成无漏之躯,皆能见到李诗诗的魂体。 是以,李智云等几个没有修为的文官,此刻也都清晰的见到李诗诗的魂体。 除了习武的阎若海,这些人哪见过什么鬼魂啊,当场被吓得面色苍白。 若不是为了维持体面,只怕早就躲得远远的。 而翟洛初,唐慕,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李诗诗。 他们一度以为自己大牢关得太久,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使劲的眨眼,待到确认后,顿时吓得双腿发颤。 阎凌天也不疯了,抬着头呆呆的望着李诗诗,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鬼,鬼啊!” 还是楚明轩当先反应过来,吓得大声喊叫! 阎若海眸光一闪,顿时上前踏出一步,浑身煞气翻涌。 “何方妖孽,安敢在此造次!” 他的确没想到,姜峰手里的证据,竟然会是李诗诗的魂体。 当即便想要不管不顾,强行出手,凝聚煞气将李诗诗的魂体震散。 然而。 他身上的煞气甫一凝聚,便被一道气机瞬间震散。 阎若海面色一白,口中闷哼一声,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倒退数步。 姜峰端坐在位置上,神色平静的说道:“阎将军不必惊慌,这是本案的苦主,也是本官的证据。” 阎若海压下体内沸腾的气血,而后冷哼一声:“区区鬼祟,妖言惑众,说的话又怎能当做证据?” 姜峰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连受害人说的话都不能当做证据了?照阎大人这意思,是不是本官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刀把你砍成残废,你也不能告我蓄意伤人?” 阎若海哑口无言。 李智云强装镇定,咬牙道:“本官也不知道,这李诗诗如今所说的口供,到底是她本人的意思,还是受了别人的影响?” 他的意思很明显。 我也不懂神通,所以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李诗诗所说的口供,都是受了你的控制。 姜峰平静说道:“李大人要不要先听一听受害者怎么说呢?” 姜峰转头看向半空中的李诗诗:“李诗诗,案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杀了你,你如实说来。” …… 第37章 明日斩首 李诗诗顿时开始哭诉。 “民女当日喝了婢女小翠递过来的茶水,便开始有些迷迷糊糊,这时候,阎公子……也就是阎凌天,忽然闯了进来,他二话不说,开始撕扯民女的衣服,还将民女给……” “然后,楚明轩,唐慕,翟洛初三人也进来了,他们竟然一起……” 翟信当即就大声喊道:“撒谎!这个妖女在撒谎!我儿当日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 姜峰眸光冷厉:“翟大人又是如何知道令郎没做过?难道当时你就在现场吗?” 翟洛初回过神来,马上开始喊道:“我根本没做过,当时我进去以后,人就陷入昏迷了。后面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 楚明轩和唐慕也跟着纷纷喊冤:“没错,我们当时酒喝多了,根本就没有做过那些事。” 阎凌天则还在那里装傻充愣,嘴里喃喃着‘不是我’,‘不是我’…… 当日见到他们去彩云楼的人太多了,他们根本无法否认,只能推脱人不是自己杀的。 姜峰平静道:“根据死者李诗诗的口述,案发当日,你们的确去了她的院子,也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可不是你们想推脱就推脱得掉的。” “此外,根据你们以往犯下的累累罪行,本官完全有理由相信,你们四人先是对李诗诗图谋不轨,而后又将她凌辱致死,如今又死不悔改,罪加一等,本官依大景律判尔等数罪并罚!” 翟洛初焦虑大喊:“她在撒谎,她根本就在撒谎!” 姜峰逼问道:“李诗诗口供有理有据,你如何证明她在说谎?” 唐慕更是一急,当场就大喊道:“我们玩她的时候,她早就吃了迷药昏死过去了,怎么可能知道是我们做的?所以她根本就是在撒谎!” 刹那间。 整个大堂陷入一片死寂。 李智云痛苦的闭上双眼,不愿再看这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 唐慕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当场变得煞白起来。 “大人,我,我刚刚的意思是……” 姜峰竖掌截话,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智云等人:“诸位大人刚刚也都听到了,现在,你们又有何话说?” 唐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翟信神色慌张,绞尽脑汁的想要开口为翟洛初辩解,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怎么说都是错的。 阎若海面色铁青,倔强辩道:“纵是如此,我儿患有脑疾,时不时便会发作,案发当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就算有错,也不能全怪他。” 事到如今,他只能死咬住这一点,争取从轻处罚。 只要人不死,哪怕是流放,哪怕是关进监狱,他也有的是办法把人捞出来。 这一下。 阎凌天更是不敢再抬头了,身体一阵一阵的抽搐,就像真的发病了一样。 姜峰忽然笑了起来:“阎大人不必担忧,本官恰好略懂医术,尤其是在脑疾方面颇有心得,必将令郎的疾病治好。” 阎若海刚想说大可不必,可想了想,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于是转口道:“就算治好了,可案发当日他毕竟是……” 姜峰不想与他多说,六境武夫的气机瞬间爆发,他抬手朝着阎凌天的方向,隔空一指点下。 崇——! 刹那间,金色火焰凝成一缕火线,一路朝着阎凌天的身躯蔓延而去。 阎凌天只觉得一股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抬头一看,当场吓得跳了起来。 “爹,救我!” 阎若海正欲往前,结果心头骤然感到一阵森森的寒意。 转头一看,正好与姜峰那双凌厉的眼神对视。 “阎大人可要想好了,你这一步踏出,丢的可是阎氏一族的脸面!” 说是脸面,可实际上却是一族之性命。 倘若你非要袒护,那便是连累亲族。 别忘了,阎凌天此前犯的案子,阎氏一族可是做过担保的。 阎若海挣扎纠结,许久后,只能不甘的收回脚步,整个人变得佝偻起来,好似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 姜峰收回【三昧真火】,高坐在大堂之上,冷肃的声音,响彻在府衙内外:“今有犯人阎凌天,翟洛初,楚明轩,唐慕,奸杀民女,罪行累累,屡教不改,罄竹难书。” “本统领依大景律法,判尔四人死刑,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阎凌天四人顿时瘫软在地,脸上露出深深的绝望,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李智云等人一下子身形踉跄后退了两步。 他们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尤其是李智云,他想到的事情更多。 姜峰手上的卷宗到底从何而来,朝廷是否也知道了这个案子,特别是陛下……倘若案子上达天听,他们这些人,只怕一个都逃不掉天子的责罚。 早知道,他就不该管楚明轩的死活,如今只怕是要连累整个李氏家族。 似他这样的人,更加清楚的知道,一旦在天子心中留下恶劣的印象,莫说官道已经走到尽头,往后有的是更加艰难的日子。 以往的那些政敌,曾经得罪过的人,不管是在朝在野,都不会再害怕他们,更不会再手下留情。 李氏一族,或许将迎来灭顶之灾。 李智云没再去看楚明轩,连辞别的话都没说,转身便朝着府衙外,一步一晃的走去。 来到府衙门口,走下衙阶的时候,他的身形险些不稳。 等他回头再看这庄严肃穆的不良人府衙时,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丝的恍惚和绝望。 可半晌后,那丝绝望便已消失,转而化作了坚定! 谁也不能让他倒台!谁也不能让雍州李氏垮掉! 他在朝廷上面还有人,他的背后还有人脉。 再说,楚明轩虽是他的外甥,可毕竟不是亲子。 他还有机会。 …… 处理了阎凌天等人的案子后,姜峰又传唤了贾正道和简二狗,同时,还让人把司空暮从大牢里提出来。 结果案子还没开始审呢,简二狗当场就下跪求饶。 “大人开恩,是贾老爷给了小人五百两,让我来作假证的。求大人开恩!” 贾正道当时就急了:“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简二狗为了自证清白,从兜里掏出五百两的银票:“大人,这正是贾老爷给小人的银票,小人就算干一辈子活儿,也赚不到这么多银子的啊。” 贾正道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第38章 判罚 其实简二狗也是怕了。 姜峰在审判彩云楼案的时候,早已暗中施展【八海潮音】,将审案过程传递出去。 府衙外聚集的百姓也全都知晓了整个经过,更知道姜峰居然可以让死人说话。 这简直是神仙手段啊! 姜峰当场一拍惊堂木,冷声喝道:“贾正道,你还有何话说?” 贾正道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当场认罪:“大人,草民认罪,可草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都是阎大人,唐大人,翟大人让草民这么做的,草民要是不做,他们就让草民吃不了兜着走。” “自古民不与官斗,草民斗不过他们啊。” 姜峰冷笑道:“斗不过他们,你就觉得斗得过本官吗?” 贾正道顿时连连磕头认罪:“大人恕罪,草民不敢啊。” 于是,姜峰判了贾正道诬告,重责八十大板,判了简二狗五十大板。 这两人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几十个板子打下来,人都差点被打死。 至于那几位指使贾正道诬告的官员,他们的罪行早已逃脱不掉,案子上报给朝廷,这几位迟早要完。 最后。 姜峰看着堂下跪着的司空暮,缓缓说道:“司空暮,你可知罪?” 司空暮对着姜峰跪拜下来,重重的磕头行礼:“草民知罪。” 姜峰为李诗诗讨回公道,他纵是死了,也当再无遗憾。 因此,无论姜峰如何罚他,他都坦然接受。 这时候。 陆奇羽也来到了正堂。 阎凌天四人被重新押入大牢,贾正道和简二狗也被驱逐府衙。 此刻,他为司空暮而来。 姜峰看着司空暮,沉吟了片刻,道:“司空暮,你虽是侠义心肠,可世间善举,断不应是损一人而救一人,何况盗他人之财救民,又岂能长久?” “然而,你心中毕竟存有善念,此举又是为了救民,故而,你有罪,但罪不至死。” “本官依大景律法,判处你赔偿苦主被盗的全部银两,并执刑三百大板,服劳役三年,望你能改过自新,此后不再为盗。” 司空暮磕头谢恩:“多谢大人。” 这时候。 旁边的陆奇羽忽然走出来,对着姜峰行礼道:“大人,卑职有话要说。” 姜峰淡然道:“讲来。” 陆奇羽正色道:“卑职对大人的判罚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司空暮身无分文,如何还得了那些人银子?” 司空暮连忙抬头道:“大人,小人虽一时还不上,可小人发誓,一定会想办法还上,只需等三年劳役过后,小人便可找些活计,哪怕穷尽一生,也定会如数还上。” 陆奇羽微微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有人敢用你吗?你觉得,就算有人用你,你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还上那些银子?” 司空暮张了张嘴,顿时哑口无言。 陆奇羽转头看向姜峰,郑重道:“大人,以卑职之见,司空暮既然暂时还不上,那便由卑职先为他垫付,断不可让百姓寒了心。” 司空暮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陆奇羽。 这还是那个追着他不放的陆奇羽吗? 这丫不是跟他有深仇大恨吗? 如今看来……这人还蛮好的啊。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陆奇羽:“陆大人,此事可没有先例。而且,倘若陆大人开此先例,就不怕往后麻烦不断吗?” 陆奇羽义正辞严:“倘若他人也能如司空暮一样舍己为人,卑职纵是倾家荡产,也愿相助。” 姜峰点了点头,道:“陆大人心是好的,但此事本官不允。” 接着,他话头一转:“可陆大人私底下想要做好事,本官也拦不住。” 说罢,他一拍惊堂木:“退堂。” 而后便径直起身离开正堂。 司空暮望着姜峰的背影,咚的一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而陆奇羽则是双手抬起,朝着姜峰的方向,深深一礼。 …… 很快。 关于彩云楼案的幕后真凶,以及姜峰对阎凌天四人的判罚,便在雍州城迅速传开。 与此同时,整个审案的经过,以及姜峰手上拿捏的证据,也被人公开。 “这位姜大人竟然能让死人说话?这听着怎么这么邪乎呢?” “我不信,他要是能让我死去的太奶再跟我说一句,我就信了。” 可也有从江州过来的百姓,当场为姜峰作证:“你们还真别不信,当时我们江州好多人能够再见到殉难的亲人,全靠姜大人的神力。” “姜大人在我们江州城,那早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了。” “此事当真?” “呵呵,知道相思灵碑吗?那就是姜大人立的!” “啊,这么厉害吗?兄台能否详细说说?” 江州城经过一场劫难后,许多存活的百姓,却也不敢再住在那里。 当然,朝廷是不会允许百姓随意搬迁。 但一些有能力的人,却总能搞到相关的文书。 更别说时常往返于两州之间的商人。 于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江州的万灵魂碑,姜峰在百姓口中也越来越被神化。 深夜。 陆奇羽回到自己的办公堂,发现姜峰还坐在一堆卷宗背后,仔细的翻看。 “大人。” 陆奇羽先是行礼,而后说道:“卑职已经整理了司空暮历年偷盗的银子数目,并与相应的苦主一一核实过,确认无误。” 姜峰头也不抬:“一共多少银子?” 陆奇羽道:“司空暮每次偷盗的银子也不多,可经年累月下来,也不下三千两。”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片刻,又道:“卑职过去核实的时候,那些人大都坦言,那点银子他们也不想追究,只要司空暮以后不再去盗。” “可依卑职之见,这些人虽然不要,但司空暮却也不得不还。是以,卑职与他们说过,既然他们不要,那么归还的银子,将会以他们的名义,捐献给当地的贫苦百姓,就当替他们做善事,他们也都同意了。” 姜峰微微抬眸,目光看向了陆奇羽,想了想,旋即从储物玉珠里,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陆奇羽,道:“这算是本官的一点心意,莫要拒绝。” 陆奇羽忙道:“大人,其实卑职一人就可以……” 在他当上不良人之前,陆家在雍州也是当地有名的士绅,他爷爷当年也曾在朝为官。 姜峰打断道:“我知你陆家在雍州也算有点家底,可你是你,我是我,我虽比不上你陆家家大业大,可为百姓出力,本官也愿勉力。” 这五百两是朝廷发的赏银,也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 忽然。 姜峰眉头一皱。 他猛地摊开掌心,那半虚半实的魂碑蓦然浮现在半空中,而后他便听到里面传来李诗诗凄厉的哀嚎声。 姜峰面色瞬间一变! …… ps:求五星好评! 评分卡在7.1分好几天了。 追更的大佬,不要忘了顺手给好评哟。 第39章 引火烧身 姜峰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有人在施展神通,隔空对李诗诗的魂体出手。 他的第一直觉是,有人想要彻底杀死李诗诗,然后再为阎凌天等人翻案。 须知,他手上掌握的直接证据,正是李诗诗的魂体! 李诗诗魂体若灭,案子或许要再起波澜。 姜峰掌心一翻,将李诗诗的魂碑送入自身魂宫,以自身之天门,削弱对方的神通之力。 要知道,他如今已是六境武夫,天门固若金汤,虽无法完全隔绝对方的神通,却也起到削弱的作用。 因为,这道神通是作用在李诗诗的魂体上,而不是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蕴魂殿的王座上,姜峰的神魂身披赤袍,一步落在大殿之上,掌心按住魂碑,以【金刚不败】加持碑体,以【封正驱邪】为李诗诗护持魂魄。 如此三重防护之下,李诗诗的哀嚎声顿时戛然而止,可本就虚弱的魂体,变得愈发黯淡。 现世之中,姜峰纵身一跃,撞破办公堂的屋顶。 “守好府衙,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去大牢与犯人见面,更不许将犯人带走。” 说罢,他便身如流星,朝着府衙外疯狂掠去。 他已然顺着【因果追溯】,察觉到对方的方位。 其实也不难猜,想要隔空灭杀李诗诗的魂体,必须以她的尸身,或者是血液为载体。 而李诗诗的魂魄便在他手中,在【因果】的【追溯】下,对方无所遁形。 姜峰一路披星戴月,【三昧真火】在体表灼灼燃烧,遍体流炎,化作一股强劲的推力。 在狂暴的气机推动下,虚空掀起重重气浪,传出阵阵轰鸣。 身如流星,势如惊鸿。 可一切声浪风波,皆被【八海潮音】强行压制下来。 街上巡逻的士卒只觉得天空一亮,顺着光源望向虚空,便见到一道火光照破黑夜,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宛如太阳坠空,从屋脊上横穿而过。 灼热的气浪,呈肉眼可见的波纹,在这一刻直冲天际,却不触及人间。 “不良人办案,闲人勿挡!” 姜峰的声音精确的落在士卒耳畔,却不在虚空回荡。 他身上的不良人制服,腰间悬挂的身份令牌,已然表明了身份! 更何况,如今的雍州城内,谁人不知‘白发统领’? 很快,姜峰便出了城,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身影在黑夜中疾行。 待他来到郊外。 发现原本埋葬李诗诗的地方,果然被人挖开。 他本想等司空暮养好伤势,让其亲自为李诗诗的设坟立碑,却不想竟有人能通过李诗诗的尸身,攻击她的魂体。 姜峰看了一眼,那婢女的魂魄已泯灭,而李诗诗苍白的面庞上,此刻满是污血。 尤其眉心位置,刺着一根细小的黑色长针。 待到姜峰赶来,那黑色长针顿时化作一团黑雾,继而消散开来。 想来这便是那人留下的手段。 对方应该是察觉到李诗诗的魂体并未溃灭,察觉不对,故而立即逃离。 姜峰将李诗诗和婢女的尸身顺势收入储物玉珠内,而后开始细细勘查现场。 半晌后。 姜峰抬起头,脸上泛起一抹意味深长冷笑。 故意留下线索,让我去追吗? 这是发现灭不掉李诗诗的魂体,想要直接灭杀他这个主审官? 有意思! 姜峰略作迟疑,而后便顺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往前追杀。 且不说,以他如今的实力,超凡之下再无敌手,就算对方真的找来一位超凡,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须知,相较于一个月前,他早已今非昔比。 寻常的六境武夫,在超凡面前难以抵抗,可别忘了,他还有神通。 如今追踪了一刻钟。 姜峰远远见到,山林的空地上,站着一道黑袍身影。 铮! 人未至,刀先出! 他已顺着【因果】,确认此人便是那位欲灭李诗诗魂体的神通者,那便无需多言。 且看是我羊入虎口,还是尔等引火烧身。 霎时间。 一道亮如白昼,细如金线的刀气,劈开虚无,融破黑夜。 刀气上附着的金色烈焰,更是无比灼热,带着焚灭万物之威能,宛如凶猛凌厉之恶兽,张牙舞爪,凶险无比。 所过之处,虚空仿佛被烫出扭曲的伤痕。 周遭林木枝叶,尽数燃炎! 姜峰这一招【刹那霜华】,在经过徐长卿的指导后,结合了自身火焰罡气,使得刀气速度更快,威势也更加强大! 那黑袍身影连连后退,待发现避无可避时,顿时止住退势,伸手往前一按! 六境武夫独有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此人竟也是罕见的武夫,神通双修者! 须臾之间,地面霎时震荡起来,无数砂石受到气机的牵引,纷纷浮空而起,在黑袍身影跟前凝成一面厚厚的岩壁。 砰——! 刀气重重斩落,宛如一柄烧红的利刃切过烛蜡,坚硬岩壁瞬间被一分为二。 黑袍身影趁势后退,半途中,他猛地往前轰出一拳! 雄浑的青色罡气凝聚成山,拳峰如山脉起伏,沟壑嶙峋,一股沉重的威压顿时弥漫八方,好似将虚空镇压,将万物碾碎! 姜峰身在半空,眸光倏然泛起金芒,漆黑的眼瞳蜕变成金,威严如龙! 金色的流光在身体表面浮现,光芒暗沉,宛如古神现世。 赤色的火焰在周身飒然浮现,如披风般轰然铺展,而后狂风一卷,将暗金之躯包裹在内,宛如一尊燃烧的神像,径直撞向拳峰! 轰——! 滔天巨响,恰如山峰崩溃,在半空中轰然传开。 黑袍身影似乎也没想到姜峰会如此莽撞,竟然不退不避,以身撞拳。 崇! 伴随着拳峰崩溃,炽烈的火焰在空中炸开,顿时如火海蔓延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姜峰脚尖轻点焰花,宛如在火海上奔走,踏浪而行。 但见其身如惊鸿,焰光掠影间,长刀已然近身来。 凌冽的刀气,裹挟着狂躁的火焰,在空中呼天啸地,宛如一头炎虎下山来,血盆大口正对头顶。 黑袍身影心中大骇,同为六境武夫,这少年怎有如此强大的攻势? 他被逼的连连后退,脚步急促而失序,在地面踏出道道深坑。 气机圆满的六境武夫,一时竟无法掌控自身之力? 黑袍身影咬牙,脚掌往地面重重一跺,强行止住退势的同时,周身泛起一股浓浓的黑雾! 他猛地抬头,露出一双血红狰狞的双眸,眸光死死的盯着姜峰。 那一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倏然相撞! 第40章 追魂钉 幽暗的眸光凝聚成针,带着浓郁的死气,却在目光的传递过程中,倏而壮大,宛如一枚漆黑的铁钉,霎时重重凿击着姜峰的天门。 这便是他的神通,【追魂钉】。 他可以通过眼神传递,以神魂之力凝聚铁钉,将对手的天门凿开,继而杀入对方的蕴魂殿,将敌人的神魂钉死在王座之上。 同时,此钉亦有追魂之效,哪怕对方的神魂离体,肉体一旦被钉上,魂体亦将受创。 李诗诗不过是普通人,若非有姜峰守护,她的魂体早就灰飞烟灭。 铛——! 金石撞击的声响,在姜峰的天门外响彻。 巍峨雄壮的天门固若金汤,漆黑的神魂锥子如被崩飞,竟是毫无功绩。 黑袍身影当然知道六境武夫的天门难以攻破,可他只是为了撼动姜峰的魂宫,哪怕仅仅只是一瞬也好,足以让他重整旗鼓,调整节奏。 可下一刻,黑袍身影的头颅却猛地后仰,好似遭受重击,大脑嗡嗡作响,七孔溢出血迹。 几乎在同一时间。 他的眉心天门同样受到一股恐怖巨力的撞击。 如果说他的眸光是以神魂凝聚成钉,继而凿门,那么此刻,就好比有人扛着一柄巨大的攻城锥,往他的天门重重撞来。 这他娘的谁能承受得住? 稳固的天门在刹那被蛮横的撞开,无穷无尽的神魂之力,宛如一群攻城拔寨,悍不畏死的士卒,一路冲破城门,杀声滔天,朝着体内魂宫杀来! 黑袍身影脚步踉跄的倒退,视线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 他根本没想到,姜峰的神魂之力竟如此强悍! 眉心魂宫几乎在一瞬间便已失守大半,王座上的神魂之体急忙起身,调动所有神魂之力,试图灭杀这群闯宫恶贼! 于他自身魂宫之内,自己毕竟占有地利,而姜峰杀入魂宫的神魂力量却如无根之萍,被歼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可在现世之中,姜峰脚步却依旧不停,举刀对准其心脏,悍然刺去。 凶险,决绝,坚定! 仿佛任何攻击,任何阻碍,都无法拦下这一刀。 黑袍人模糊的眼神,倒映着姜峰那张冷峻的面庞。 短短片刻间,他竟被眼前这个少年逼入绝境! 这在开战之前,他根本难以想象。 咻! 就在这个时候,一枚箭镞带着凌厉的杀机,从数百丈之外穿透虚空,倏然杀来。 这一箭来得极为突然,又恰到好处。 在对方看来,姜峰要么躲避,要么与黑袍身影同归于尽。 无论哪种,他都已经达到了目的。 姜峰眸光平静,对方既然敢引自己前来,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无论什么准备,无外乎以多欺少,暗中偷袭罢了。 恰好,他最不怕的就是群战和偷袭。 姜峰转眸看向那枚射来的箭镞,而后竟直接探出手掌,悍然抓去。 暗中射箭之人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冷笑。 仅凭肉掌就想硬接我的杀身箭?痴心妄想! 然而下一刻。 他却骇然见到,姜峰的手掌在此刻,迅速染上一层色泽浓郁的金光。 吱吱——! 箭镞在掌心急速旋转,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声音,绚丽的火花在掌中绽放。 姜峰额头和手背上青筋暴突,似在与人角力。 射箭之人,亦是一位六境武夫! 其上裹挟的气机,带着极致的杀力,可以轻易洞穿六境武夫的肉身。 难怪敢引自己前来。 半晌后。 姜峰掌心倏然握隆,那经过千锤百炼的坚硬箭镞,竟被一把捏碎,而他另一只持刀的手掌依旧稳如铁铸,径直往前捅去。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响,在空旷寂寥的山林中蓦然传来。 黑袍人将自己从刀锋中拔出,手掌捂着流血的肩膀,疾步撤退。 同伴那一箭虽未逼退姜峰,却也给了他反应的时机。 是以,在关键时刻,他竭力的偏过身躯,使得姜峰的蛟龙刀未能刺入心脏,躲过必死一击。 姜峰却是没有急于追击,手指在蛟龙刀身上轻轻一抹,指尖沾着对方的血液,金色瞳孔内闪过一丝银白之芒。 他冷笑一声:“你逃不掉了。” 从这一刻开始,除非杀了他,除非此人能在一瞬间逃离到数百里之外,否则势必无法逃脱他的追杀。 姜峰眸光淡淡的瞥了眼百丈之外,躲藏在树林中的杀手,而后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黑袍人身上,冷冷说道:“你们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们是来自‘黑雪’的杀手?” 黑雪,一个活跃在神州大地上的杀手组织。 历史悠久,恶名昭彰。 当初在江州城时,他便联手苏烈,裴行之,萧凌雪,一起端掉了【黑雪】在江州城的据点。 这两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尤其是眼中那股疯狂的杀意。 黑袍人挪开覆盖伤口的手掌,望着掌心一滩鲜红的血迹,而后缓缓凑到嘴边,伸出腥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口。 那阴毒的目光,宛如毒蛇注视猎物般,森寒的看向眼前的姜峰,沙哑道:“我一生杀人无数,杀过的六境武夫也有七个,却是头一次被人逼得如此狼狈。” 姜峰的攻势太迅猛,也太强势。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后退,更没有考虑过受伤。 而一旦被他占得先机,便步步落后,招招落险。 真是个可怕的少年啊。 姜峰平静道:“你没想到的地方可太多了。” 本来以他的神通,是无法通过目光将神魂之力杀入敌方魂宫。 但他却可以通过【因果追溯】,在对方施展神魂杀法时,将自己的神魂之力反向杀入敌方魂宫。 姜峰也不知道他的神魂到底有多强大,因为没有过对比。 但有一点他却知道。 论神魂,同境界的神通者,应该没一个能打的。 这也是对方败得这么快的原因。 于此类神通者而言,神出鬼没的神魂杀法便是他们的底牌,许多同境界的武夫一时不察,很容易就中招。 纵是六境武夫,天门冷不丁的被人凿一下,魂宫微微震颤,身形也会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 而高手过招,纵是短暂的停顿,无疑也是致命的。 黑袍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转而冷笑道:“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死的人,一定是你。不信的话,咱们赌一把?” 姜峰眸光淡漠:“你拿我的东西跟我赌,是不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黑袍人一愣:“你的东西?” “从刚才那一刻开始,你的命就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的了。” 姜峰话音一落,身形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 他没有去杀黑袍人,转而朝着远处的山林,猛然掠去。 他要去杀那个躲在暗中放冷箭的杀手。 至于眼前这个……从他取得对方的血液开始,这人就逃不掉了。 咻! 姜峰甫一动身,暗中一枚飞箭,便以雷霆之势,悍然杀来。 第41章 无视又如何 漆黑的箭镞如毒牙一般,泛着冷冽的寒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茂密的丛林,对准姜峰胸膛径直射来。 姜峰不闪不避,在【六界灵觉】的感应下,箭矢的速度再快,却依旧被他所见。 手中蛟龙刀顿时如苍龙出洞,刀锋抵着箭头微微一挑,竟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使得箭镞转变方向,朝着侧后方杀来的黑袍人射去。 黑袍人不得已停下身形,右手往前轰出一拳,拳峰砸在箭尖上,发出铛的一声,将漆黑箭镞击飞出去。 他强忍着指骨传来的剧痛,冲着姜峰冷笑道:“不是要杀我吗?怎又不敢面对我!” 姜峰缄默,他脚步不停,继续往林中追击,誓要将暗中的箭手揪出来。 隐藏林中的杀手自然也看出姜峰的打算,可他并不在意。 一位成熟的弓箭手,必须具备超强的隐蔽能力。 他可以将自身的气息收敛起来,亦能使自身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令人难以察觉。 寻常人连发现他的踪影都难,更别说靠近将其斩杀。 “想要近身杀我?天真!” 他五指微微张开,在身后的箭筒拂过,霎时间,指间便同时夹着三根箭羽。 咻咻咻! 下一刻。 接连三枚箭镞,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姜峰猛然射来。 此人的箭术极为老练,三根箭矢的尾羽带出三条并行的尾流,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呈品字射来,分别瞄准了姜峰眉心,右胸,心脏。 每一箭皆是杀气腾腾,且速度极为惊人。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姜峰只是一个纵跃,脚尖竟点着最上方的箭羽,整个人借力登空。 恰似林中飞鸟,踏轻枝而掠空,势如利剑,快若闪电。 姜峰在高空中双手持刀,金色眸光宛如烈日照空,洞察万世。 此刻。 五感六觉,霍然全开! 再完美的隐藏,于此刻的姜峰而言,将不再完美。 微风吹拂,带来人的气味。 枝叶轻颤,带来人的行踪。 他锁定了箭手的大概位置,继而将大范围的感应缩小! 而【六界灵觉】带来的超强感官,【八海潮音】赋予的声闻权柄……在声音的世界里,他是绝对的王者! 于是,弓弦颤动的声响,呼吸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那一刻。 姜峰的气机锁定了对方,而后,长刀斩下! 眸中天地阔,炎如大江流。 但见无穷无尽的炽烈刀气一时汹涌而起,在嘶天裂地的啸鸣声中,宛如一条从天而降的长江大河,势如洪流,滔滔不绝。 姜峰这一刀,斩碎了茫茫黑夜,斩落了九天炎河,其势不可挡,其意不可逆! 正是…… 炎河九天落,茫茫去不还。 刀术,【炎河落九天】! 这是姜峰在徐长卿的指导下,结合了【流银碎夜】,所独创的一式刀术。 无论是攻击速度,还是攻击范围,皆是堪称最顶级的刀术。 尤其是当这股火焰罡气,与姜峰自身的【三昧真火】结合起来,其杀伤力在六境武夫之内,更是绝无仅有。 此刀一出,真火燎原! 此时。 那躲藏在林中的箭手抬头望来,却仿佛见到一条奔涌的火炎长河,于此刻撞碎夜空,坠落人间。 这一刀,太过凶险! 仿佛无论如何躲避,无论逃得多远,皆在刀气长河的笼罩之下。 狂暴无比的火焰刀气,宛如洪水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方圆数丈之内尽数笼罩,誓要将其淹没在火焰河流之中。 避无可避,唯有殊死一搏! 箭手伸手往虚空一抓,仿佛摘下一缕月华凝于指尖,伴随着长弓被拉着满月,那弓弦之上,顿时聚成一支绝无仅有的银白箭矢。 箭镞不再是三角棱形,而是凝结成一柄弧月弯刀,泛着森森寒意。 第二箭,苍月箭! 随着指尖松开弓弦,银月箭镞顿时离弦射出。 这一箭咆哮旋转,如一道核心银白的风暴,其声暴烈,带着地裂山崩之势,悍然撞向空中的火焰长河,誓要让江水断流,让焰火熄灭。 远远望去,就像一轮霜白的银月,裹挟着冰寒与森寒,化作一块巨大的岩石,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于此刻砸入炎河。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银月逆流而上,迎风破浪,在烈焰洪流的冲刷下,依旧顽强向上,矢志不渝。 然而。 炎河滔滔不绝,奔腾万里。 那足以焚天炽地的灼热,在抵御森寒与锋利的过程中,逐渐得其三昧。 即得三昧,无物不焚! 银月在烈焰狂河之中,逐渐变得渺小,纵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却依旧挡不住这滚滚洪流的滔天大势。 霎时间。 银月不见月,一时尽灰烬。 炎河势如破竹,砸落大地,将方圆数十丈以内的地界,尽数化作岩浆。 三昧真火,彻底燎原! 箭手被滚烫的岩浆淹没,砸入了深坑之中。 “你怎敢,无视于我?!” 姜峰身后,黑袍人疾步奔掠,含怒而来。 他凌空跃起,居高临下,一拳轰出。 恐怖的拳劲,如绝峰崩塌,势如山倾,将拳下的空间,砸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平面。 长江大河犹有源头,而这一拳,便是要砸断河源,砸灭焰浪。 姜峰头也不回,左手在虚空,倏然翻转。 “无视你,又如何?” 轰隆隆! 湍急的河流声,巨石落水声,岩浆迸溅声,利箭破风声,拳峰咆哮声,万声皆来朝。 黑袍人本不该于此刻近身而来。 姜峰以【八海潮音】,掌控一切声闻,本是为了给予箭手致命一击,却不想这不怕死的竟然主动近身。 那便将此声送你。 黑袍人身躯一僵,那无往不前的拳势,也在此刻蓦然一顿。 他的天门本就被粗暴撞开,此刻滔滔声浪,再无任何阻碍,宛如狂海巨潮般涌入魂宫。 而姜峰翻手间,人已转身。 墨色刀锋,在黑袍人的眼中急速靠近。 犹如那遥远又触不可及的天际线,于此刻跨越万里,倏然近身切来。 孤锋远影朝空尽,但见天际如潮流。 那一刻,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怎有这样凶险异常的刀术? 怎有如此强大的六境武夫? 咻! 刀锋沿着脖颈一掠而过,头颅离颈抛飞,独留茫然面色。 姜峰持刀转身,任由那具无头尸体在身后坠落。 不必不甘。 尔后人生,再无茫然。 第42章 众生镜相 若无箭手的辅助,这黑袍人早就被姜峰斩于刀下。 可此人偏不自知。 想趁着姜峰刀势尽出,尚未回力之际,出拳偷袭。 却不料,反被姜峰以【八海潮音】打断攻势,而后一刀枭首。 他生前总以相似的方式斩杀目标,却不想最后却也死于同样的方式。 这大概便是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吧。 姜峰并未理会黑袍人掉落的尸首,眸光冷漠的望着眼前的岩浆大地。 咕噜。 岩浆大地下,忽而冒出一个水泡。 紧接着。 滚烫的熔岩倏然炸开。 但见一道身影宛如利箭般,撞破层层烈焰,宛如自水下跃空而起的鱼儿,离开水面,迫切上岸来。 砰。 箭手半跪于地,深墨色的衣袍早已化作灰烬,露出里面的贴身软甲。 而此刻,那软甲却也变得破破烂烂,漏洞百出,透过破洞,还能见到里面被严重烫伤的皮肤。 他凭借护体罡气,护体软甲,六境武夫本身的强悍肉体,方才扛住了那一刀【炎河落九天】。 可饶是如此,【三昧真火】的灼热,依旧将他焚成重伤。 他喘着粗气,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烧伤的狰狞面庞,那腥红的目光,带着憎恨与怒火,死死的盯着姜峰。 他知道同伙已死,也知道自己难有活路。 谁曾想到,他们二人合作多年,面对超凡以下的目标,两人从未失手过,却不料,今夜竟败给了这个少年。 “我,还有一箭!” 他挣扎着站起身,手上仍然紧紧的抓着那柄被烧毁的长弓,宁死也不放开。 这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武器,也是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好友。 常人或许难以理解这份情感,可对于爱弓如命的他,弓毁了,便如人毁了。 他对姜峰的憎恨,对姜峰的愤怒,也是全由于此。 此时。 他缓缓举起断裂的长弓,对准了姜峰。 明明没有弓弦,可他依旧捻着手指,好似拉开大弓。 与此同时,他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鲜红的血水渗出皮肤,如有生命一般,朝着手上的残弓汇聚。 半晌后。 一柄腥红完整的长弓,被他抓在手心。 血红色的箭羽,搭在弓弦之上。 以鲜血为弓,以心血为箭。 此为第三箭,残血箭! 可未等他松开弓弦,姜峰的身影便已从他身旁走过,手中的墨色景刀,开始缓缓归鞘。 “我想你应该明白,你根本就没有施展这一箭的机会。” 伴随着长刀归鞘声,姜峰那平静的声音,也随着缓缓传来。 下一刻。 血弓断,血箭散,人亦亡。 至此。 两名六境杀手,尽数被姜峰斩于刀下。 他转身看向箭手的尸体,手掌对准其眉心按下。 半晌后。 姜峰松开手掌,指尖释放一缕【三昧真火】,将尸体彻底燃烧灰烬。 至于另一个杀手,同样先搜魂,再烧尸。 随后,他转身回城,独留遍地焦土。 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他转身之际。 魂宫内。 熟悉的浩渺声,于此刻再次传来: “众生镜相。” …… 翌日。 雍州城内。 暖阳初升,随着时间的推移,安静的街道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姜峰换下一身不良人制服,披着一件黑色长袍,穿过狭窄无人的小巷,来到一处乐坊外。 听雨轩。 姜峰望着门上的牌匾,一时陷入了沉默。 上一次他见到这个名字,还是在一处公共厕所外面。 不一会儿。 他转道来到乐坊的后门,也没敲门,直接翻墙而入,旋即顺着长长廊道,走到里面一间僻静的院子外。 一路走来,他没有遇见乐坊的任何一个人。 直到他穿过小院,进入雅阁。 只见一个身穿儒士长袍的老者,跪坐在茶几跟前,闭目养神。 上面摆放着两杯淡青色的茶水,水蒸气如云雾般袅袅升起,显然是刚刚泡上。 姜峰走到茶几面前,径直坐下。 老者未曾睁眼,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姜峰没有开口,而是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还没有。”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老者的双眸猛然睁开!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你,你怎么……” 姜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略显沧桑的中年面庞:“很意外?” 随着话音一落,他的五官开始发生变化,重新恢复成本来面貌。 这便是他新获得的神通,可以任意改变自身的容貌,此为众生相。 他从那两个六境杀人的灵魂记忆里得知,黑雪组织内部分工明确,负责杀人者,往往不知是何人所雇。 唯有与他们接头之人才会知晓。 因此,姜峰伪装成那个神通者的模样,堂而皇之的走进听雨轩。 而眼前这个老者,则是黑雪在雍州城的据点负责人。 一位……玉铜境武夫。 姜峰继续端着茶盏,轻声问道:“昨夜是谁通过你们来买我的命?” 老者陷入了沉默。 既然姜峰人在这里,那说明他派出的两个人,已经死了。 那可是两个六境武夫啊,其中一个还是神通者。 老者自认对姜峰已经足够重视了,却没想到,合两位六境武夫之力,竟然还是没能杀死他,反倒让对方找上门来。 此时,老者沉吟片刻后,道:“你应该明白,干我们这行的,绝对不会出卖客人的身份。” 姜峰点了点头:“理解,大家虽然都是不同行业,但我尊重你们的职业操守。所以,接下来我准备对您用刑,相信老人家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老者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尔母婢也,就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不良人。 折磨老夫之前,还要让我理解你? 老者缄默了半晌,无奈的叹息道:“就算老夫告诉你,想必你们不良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黑雪是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他们同时受到列国的通缉和追捕。 对于姜峰这个人,他们当然也做过一些调查。 因此,当老者见到回来的不是自己人而是姜峰时,心中便已知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姜峰倒也不否认:“其实你说不说,应该都不影响我知道答案。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到底会怎么对付我,故而才陪你说几句话,给你们一些准备的时间。” 话音刚落。 眼前的老者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厉色,他手掌一拍茶几,整个人往身后蓦然退去。 与此同时。 周围的墙壁上,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机括声。 排列整齐的弩箭,齐齐对准了姜峰的身体。 森寒的箭头,明显淬过剧毒,带着一抹阴毒之色。 随着老者离开座位,无数弩箭瞬间如万箭齐发般,铺天盖地的朝着姜峰激射而去。 第43章 魂魄离身 姜峰满脸平静的坐在原地,身前三尺的空间,被炽烈的火焰罡气所填充。 叮叮当当。 密密麻麻的弩箭射在火焰气罩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箭镞被弹开的瞬间,在【三昧真火】的灼烧下,化作一滩滩铁水,滴落在地。 姜峰缓缓起身,漆黑的眼眸染上金光,威严堂皇,直视老者:“黑雪组织,就这点实力?” 他往前踏出一步。 霎时间。 熊熊烈焰,滔天而起! 【三昧真火】与烈焰罡气相互交织,形成一种赤金色的恐怖火焰,宛如狂潮骇浪,眨眼间便将整个雅阁淹没! 地板被燃烧,茶几被燃烧,墙壁被燃烧,所有的机关暗器,所有的陷阱埋伏,在这一刻全都化作灰烬。 有潜伏在雅阁外的武夫,在接到命令后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顷刻间却被火海吞噬。 有武夫半途转身,惊慌逃跑,却依旧难逃厄运,被恐怖的火焰追上,滔天烈焰在刹那间席卷而过,原地便只残留一团灰烬,尸骨无存。 姜峰的身影从火海中缓缓走出,望着眼前仓皇逃窜的儒袍老者,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看来损失了两个六境武夫后,黑雪在雍州城的力量,也被大幅度削弱。 “遇到我,也算你们倒霉。” 姜峰几个跨步,片刻之间,便已追上儒袍老者。 他伸出手掌搭在老者的肩膀上,瞬间如山压来,那老者的身躯便不由自主的顿在原地。 “老人家,该上路了。” 儒袍老者正想开口求饶,可眼前的视线,却被一只手掌彻底盖住。 …… 不良人府衙。 陆奇羽在自己的办公堂内,始终心神不定,坐立不安。 昨夜姜峰匆忙离去,嘱咐他要看好府衙,不许任何人去大牢面见人犯,也不准任何人将人犯调走。 可整整一夜过去,姜峰却仍未归来。 “难道姜大人出了什么事?可他毕竟是六境武夫,整个雍州城内,能杀他的人屈指可数。也正因如此,那几位应该不会对姜大人动手,否则朝廷很容易追查得到。” 无论是什么人,无论以什么理由,未得朝廷允许便杀死一个不良人统领……哪怕是镇南侯也要遭受天子责罚! 可陆奇羽也知道姜峰正在追查云泥镇的案子,而这个案子涉及到风虓军,或许还和镇南侯有关。 在此情形之下,姜峰又忽然失踪,这让他如何能不着急? 这时。 衙役忽然前来通传:“陆大人,姜统领回来了。” 陆奇羽闻言,嗖的一下,连忙跑出去迎接。 刚走出院门,便远远见到了姜峰,当即迎了上去:“大人平安归来就好 ,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峰左手一翻,先以【八海潮音】锁住周身,而后淡定道:“不过是有人买凶杀魂,想要为阎凌天等人翻案。” 陆奇羽端详着姜峰的神色,迟疑了片刻,问道:“大人给解决了?” 姜峰淡淡道:“自然,我判的案子,凭他们还翻不了案。” 陆奇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姜峰随口问道:“府衙可有发生什么事?” 陆奇羽神色凝重:“大人,牢里确实出事了。” 姜峰脚步一顿,转头望去:“怎么回事?” 陆奇羽低着头,神情好似有些沮丧,连忙先向姜峰请罪:“卑职无能,请大人责罚。” 随后,他才向姜峰说出实情。 “你说阎凌天四人,死在大牢里了?” 姜峰闻言,表情也是微微一愣。 他从那儒袍老者的记忆中见到,雇佣他们灭杀李诗诗魂魄,甚至想要将他一同杀死的人,正是那位游骑将军阎若海。 此人为了救他儿子,不惜花费巨大的代价,怎会让他儿子死去? 难道杀死阎凌天四人者,另有其人? 姜峰脸上铁青:“带我去看看他们的尸体。” 陆奇羽点了点头。 前往大牢的途中,他还对姜峰说道:“阎若海他们也不知从哪得知的消息,在阎凌天四人死后,便派人来不良人府衙,想要将他们的尸体收殓。” “阎凌天四人虽然被判了斩刑,可他们人毕竟已经死了,按理说,由家属把尸体运回去安葬,本也无可厚非。可卑职当时想起大人临走前的命令,故而拒绝了他们。” 回想起清晨发生的时候,陆奇羽心中也是颇为无奈。 唐敖,翟信两个文官当场引经据典,将陆奇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阎若海更是想要直接闯入,将阎凌天的尸首带走。 陆奇羽当场拔刀相向! “奉姜统领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大牢,违令者,斩!” 如此强势的拒绝后,阎若海三人不得已之下,这才罢休离去。 姜峰一听,当时就问道:“你确定,阎凌天四人,真的死了?” 陆奇羽点头,郑重道:“卑职明白大人的意思,其实卑职也怀疑过,这会不会是阎若海等人安排的假死脱身,瞒天过海之计,于是卑职特意检查过他们的尸体,确实是死了。” “然后,卑职又找来仵作,可仵作经过查验后,也弄不清楚他们的死因。” 陆奇羽的神色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卑职也实在想不通,他们四人怎么会同时死去,而且死因不明,死相也十分相似。” 很快。 在陆奇羽的带领下。 姜峰来到关押阎凌天等人的大牢内。 这四人的尸体如今都放在同一个地方,由牢中的衙役负责看守。 姜峰刚一进来,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们的魂体,都已经离开了肉身。” 陆奇羽闻言,顿时一惊! 魂魄离体,难怪连仵作也查不出他们的死因。 姜峰蹲下身子,手掌按向阎凌天的眉心。 哪怕有神通【因果追溯】,他竟也探查不到对方的魂魄,好似已经魂飞魄散。 姜峰皱紧眉头,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凝重之色。 身旁的陆奇羽连忙问道:“大人,可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姜峰站起身,他没有回答陆奇羽的话,转而陷入了沉思。 这一刻。 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第44章 弄假成真 “一开始,他们将罪名嫁祸给司空暮,随后因为我插手这个案子,他们不得已之下,又让阎凌天四人相互串供,将罪名推到装疯卖傻的阎凌天身上。” “可我手里掌握着李诗诗的魂体,又掌握了他们过往犯案的证据,当场判了他们死刑。于是,阎若海通过黑雪,想要灭杀李诗诗的魂体,甚至是将我杀死,然后再想办法为阎凌天翻案。”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动用了某种手段,将阎凌天四人的魂体全部拘走……” 之所以怀疑是拘走而不是魂飞魄散,正是因为阎若海等人跑来府衙讨要尸首。 此举看似合情合理,可时间上太过巧合。 这是害怕不良人连尸体都要拉去斩首,从而断了阎凌天四人复生的希望吗? 整件事情回想起来,是因为阎凌天四人犯下命案,而他们的父辈竭尽全力,动用各种关系和手段,想为他们开罪……过程并无问题。 可是,姜峰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向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身负【因果追溯】,纵是看不穿因果,却也使他对冥冥之中的因果,尤为敏感。 忽然。 姜峰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便匆匆离开大牢。 临走前,他还不忘对衙役们嘱咐道:“看管好他们的尸身,不许任何人再接近。” “喏!” 衙役们纷纷回应。 不一会儿。 姜峰回到办公堂,昨夜被撞破的屋顶已经修好,屋内也被收拾整齐,他径直坐到座位上,翻找出卷宗,摊开到案几上细细阅览。 许久后。 姜峰眸光蓦然一闪。 他终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时。 陆奇羽也走了进来,忙问道:“大人,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午时,阎凌天四人都已死去,那这斩刑,是否还要继续执行?” 姜峰抬起头,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当然要继续。” 我不管他们是真死还是假死,总之说砍头就得砍头! 哪怕是假死,也得让你们弄假成真! 他将案几的卷宗重新卷起来,对陆奇羽缓缓说道:“今天你来负责监刑,切记,今日不管谁来,你都要把他们几个的头给我砍下来。” 陆奇羽闻言,郑重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照办!” 随后。 姜峰拿着卷宗,再次离开了府衙。 一刻钟后。 更换了一身制服,改头换面后的姜峰,再次来到了月香楼。 甫一进门,便见到掌柜又在跟几个过路的客人谈天说地,极为热情的为他们介绍本地的特色美食。 他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声音粗犷的喊道:“小二,来一壶好茶。” 掌柜的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认出来。 姜峰如今这副模样,别说是掌柜的,哪怕是昔日的亲人好友,都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身材魁梧,长发漆黑,面庞严肃,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倘若张彪在此,便能立即认出,这分明就是张家村的村长,张重! 神通【众生镜相】,可以让姜峰变化成记忆中任何一人的模样,包括身高,肤色,面庞,表情,可唯独有一点无法改变,那便是声音。 然而,身负【八海潮音】的他,执掌声闻权柄,自然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声线。 两大神通结合起来,除非是张重本人在此,否则光凭外貌,任是谁也分辨不出他是假的。 月香楼小二热情的上了一壶花茶。 不一会儿。 那位掌柜又照例走了过来。 姜峰表面上与他详谈,可暗地里,却偷偷给掌柜传音。 若以【八海潮音】隔绝声音,反倒容易让人看出端倪,因此,他直接动用六境武夫才能掌握的能力,给月香楼掌柜传话。 掌柜的也是老不良人了,尽管一开始内心极为震惊,可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简单说了两句后,掌柜道了声歉意,便起身离开座位,往茶楼后院走去。 姜峰则继续坐在那里喝茶,过了两三刻钟,他又让小二送上几份茶点。 小二照例端了上来,姜峰依旧不紧不慢的吃完,旋即扔下一粒碎银,便起身离开。 穿过摩肩擦踵的街道,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六道灵觉】瞬时展开,再确认无人监视后,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展开看了一眼,而后将其焚灭。 纸条上的字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卧云楼! …… 姜峰究竟发现了什么问题呢? 首先,从案发地点开始说起。 彩云楼说是一处酒楼,其实里面还有歌姬。 在这个时代,歌姬与歌妓看似相似,其实大有不同。 后者自是不必过多解释,但歌姬一般都是一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这些人也大都是些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不愿去青楼那种色欲纯粹的地方,故而退而求其次,寻找一些酒楼合作。 平日里在客人喝酒的时候,出来唱个歌,献个舞,表演一下才艺。 客人一高兴,赏他们几个银钱。 若是客人赏得多了,也难免要出来敬个酒作为答谢。 是以,有时候也避免不了会被一些色欲熏心又家财万贯的客人毛手毛脚。 然而,说到底那里不是青楼,有钱的公子哥纵是看上了哪个歌姬,也不至于当场强行硬来。 所以,那些喜欢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其实也很少去,毕竟那地方确实有点施展不开,哪有在青楼舒坦,开放? 因此,阎凌天四人选择在彩云楼这个地方作案,本身就很诡异。 一开始姜峰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其根本原因在于阎凌天是买通了李诗诗的婢女小翠,在她的茶水里下了迷药,因此,对于阎凌天来说,当场在那里办事,显然更加方便。 因此,这里面还有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李诗诗会死? 须知,阎凌天等人过往的案件中,那些被他们强行硬来的良家,也都没有出现过死亡啊。 竭力反抗的良家性命无忧,昏死过去的李诗诗反倒死了…… 可当时姜峰接触这个案子时,根据婢女小翠的口供,阎凌天等人是一拥而上,在这个过程造成误杀,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姜峰当时并没有多想。 可如今,第三个问题来了。 第45章 另有其人 阎若海雇佣黑雪灭杀李诗诗之魂,这当然可以理解,毕竟是爱子心切,自会想尽一切办法,冒险也要帮儿子脱罪。 因此,姜峰一开始猜测,阎若海此举是为了给阎凌天翻案。 可细究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昏招。 审案时有文书负责记录,哪怕李诗诗的魂体没了,这案子想要推翻也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其根本原因在于,姜峰的身份是长安南镇府衙的统领,这个案子必然会落入朝廷的眼中。 可昨夜发生的事情,以及阎凌天等人魂魄的消失,却让姜峰察觉到里面的异常。 其一,婢女小翠的魂体也被毁灭了。 这也可以理解为对方害怕李诗诗的魂体灭亡后,自己会用小翠的魂体作为新的证据,故而昨夜未曾细想。 可如今想来,以阎若海莽撞的性子,也能想到这一层吗? 其二,阎若海的目标除了李诗诗和小翠的魂体外,竟然对他动了杀心! 杀一个南镇府衙的统领,后果会有多严重,想必阎若海也知道。 别说可以把罪名推给黑雪,黑雪只是个杀手组织,真正买凶让他们杀人的才是罪魁祸首。 那么,一旦姜峰出了意外,朝廷不免会把目标放在阎若海,翟言,唐敖等人身上。 这几个根本就经不起调查。 因此,无论黑雪最后是否成功,阎若海等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那么阎若海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破罐破摔,鱼死网破? 这点尚且还需存疑。 最关键的是,黑雪的刺杀失败了! 姜峰平安归来,并且端掉了黑雪在雍州城的一个据点……在这个前提下,阎若海如果知道,应当知道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那么,阎凌天等人的魂体消失,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因此,姜峰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 “想杀我的,应该是另有其人。但这个人却让阎若海来做这个事情,哪怕最后朝廷来查,也只会查到阎若海这一层。” “阎若海不得不听令,因为他儿子的魂魄,正在此人手上。” 当姜峰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件事情在他眼中,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但此事仍然还有一个谜题。 他开始在思考,到底是谁非要杀了自己? 是因为对方发现自己在查云泥镇的案子,还是说担心自己发现了别的案子? 因为他可以操控魂体,可以让死人说话,此事在雍州城内早就人尽皆知。 这种能力,如何不让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心惊胆寒? 故而姜峰推测,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因为迄今为止,除了告知陆奇羽以外,他都没有表露出自己在查云泥镇血案的端倪。 哪怕从案牍库调取卷宗,也都是以调查彩云楼为幌子,将大大小小数百卷宗同时取来,让人难以分辨他的虚实。 那么,有什么案子是容易被他发现的呢? 于是又回到先前的两个问题。 李诗诗为什么会死?而且还是死在了容易被人发现的彩云楼里? 她的死,到底只是阎凌天等人的一次意外,还是……她在某人眼中,本就是不得不死? 若是她有不得不死的理由,那么小翠的魂体被灭,也就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他们主仆或许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故而被人盯上了。 但这个人偶然得知了阎凌天的计划,故而顺水推舟,将对方变成了杀死李诗诗主仆二人的刀…… 当李诗诗主仆二人已死,行凶者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谁还会怀疑,这件事情的幕后另有隐情? 于是,当那人得知李诗诗的魂体还在时,担心阴谋败露,便将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故而有了阎若海买凶杀人的事情。 当姜峰产生这样的猜测后,便与李诗诗的魂体重新做了一番交谈。 李诗诗自己也不知道,根据她的回忆,彩云楼那段时间,也没有招待过什么特殊的客人。 这不难理解,如果李诗诗知道的话,她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于是,姜峰转而将目标落在阎凌天等人身上。 倘若这背后当真还存在一个人,那么此人又是如何得知阎凌天准备对李诗诗图谋不轨的计划? 前文说到,彩云楼是个相对正经的酒楼,在隐秘性这方面,自然没有青楼那种地方做得好。 因此阎凌天四人的行为,就显得尤为反常。 他们不可能在那种环境下,分享自己接下来的歹毒计划。 故而姜峰怀疑,这四人在去彩云楼之前,应该去过别的地方。 于是他让不良人暗线去做调查,结果得到了一个答案。 卧云楼。 雍州城内颇为出名的青楼,其江湖地位就相当于江州城的醉仙楼。 姜峰想了想,决定亲自去卧云楼查看。 …… 午时。 菜市口。 百姓早早便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峰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的朝廷,砍头都要选择在秋天。 其一,秋天代表着肃杀。 天地万物有四时之序,春夏是生长繁荣的季节,秋冬是肃杀收藏的季节。 王者作为天子,应当配合天道,庆赏于春夏,罚刑于秋冬。 如果违背天道,就会招致灾异,受到上天的惩罚。 而儒家认为,天有四时之序,人有礼仪之法。 在春夏执行死刑,就是违背了礼仪的法则,也就是违背了天意。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也都延续着这一套规定。 其二,当代社会仍以农业为主,春夏是农忙时节,需要大量劳动力。 如果在这个时候执行死刑,就会影响农民的耕种和收获,造成粮食损失。 而秋冬是农闲时节,粮食已经收成,执行死刑不会对农业造成太大影响。 而且,在秋后问斩,还可以让更多人看到刑场的惨状,起到警示和震慑的作用。 此外,景国民间不缺骁勇好斗的武夫,百姓又没什么娱乐,故而每逢有人砍头,便会前来观望。 在距离午时还有三刻钟前,陆奇羽便率领队伍,拉着囚车,带着阎凌天四人开始往菜市口方向缓缓而去。 沿途所过,自有不良人负责开道。 此时,街道旁一间酒楼的二楼包房内,阎若海,翟信,唐敖三人,正站在窗户旁边,满脸焦虑的往街上的囚车方向望去。 翟信急得满头大汗:“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你不是说只要照你说的做,我儿就能安然无恙吗?” 他转头看着坐在桌旁,淡定悠闲喝茶的叶殷,眼中难掩怒意:“现在,我儿就要被人拉去刑场砍头了,叶统领,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第46章 偷梁换柱 叶殷放下茶盏,淡然道:“翟大人,你这话说的就有点昧良心了,叶某这几日为了令郎的案子,难道不是绞尽脑汁,尽心尽力?” “可你们也看到了,这位姜统领狡猾如狐,执意要杀令郎,叶某也是无能为力了。” “无能为力?” 唐敖闻言,当时便怒气冲冲的低喝道:“叶统领,我儿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这些年收受贿赂的事情,我爹自会上禀朝廷,到时候,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砰。 叶殷五指握隆,将手上的茶盏蓦然捏碎。 他眸光冷冷的盯着唐敖:“唐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唐敖冷笑一声:“是又如何?叶殷,别人怕你,可唐某不怕!” “你可以杀了我,甚至可以杀我全家,可你的罪行,我爹也一定会上报朝廷!” 他走上前,双手按住酒桌,微微俯低身子,双眸死死的盯着叶殷:“你敢跟我赌命吗?” 叶殷深深的看着唐敖,半晌后,他忽然问道:“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唐敖指着窗外的囚车:“立刻命令陆奇羽,停止行刑!将我儿无罪释放!” 叶殷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翟信:“翟大人呢?也是非要如此吗?” 翟信冷声道:“我还要你找机会,杀了那个姜峰!” “此人一日不除,我儿就一日不能安宁。” 叶殷点了点头,表现得很有耐心,他又看向了阎若海,问道:“阎大人呢?” 阎若海沉默。 少顷,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说了一句翟信和唐敖有些听不懂的话:“叶统领说话算话?” 叶殷郑重道:“阎大人当知我心,叶某为人,向来是说到做到!” 阎若海脸上阴沉不定,可仅仅片刻后,眼神便化作了坚定。 翟信和唐敖相互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翟信正想开口询问,却不料,身旁的阎若海忽然伸手,瞬间掐住他的脖子,而后手腕一动,只听咔嚓一声传来。 翟信瞪着双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阎若海。 他至死都想不通,为什么阎若海要杀了自己? 旁边的唐敖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阎若海:“你,你怎么……” 话音未落,阎若海转身又掐住了唐敖的脖颈。 “你们不死,我儿就得死。” 说罢,他便拧断了唐敖的脖子。 雍州长史翟信,雍州司马唐敖,死于非命。 叶殷从始至终都坐在位置上,风轻云淡的喝着茶。 他眸光冷冷的看着两人的尸体,心中一阵冷笑。 威胁我?真以为手里捏着我的一点把柄,就能对我眄视指使,让我俯首听令? 真是蠢不自知! 叶殷转头看向阎若海,平静道:“放心,叶某言出必行,你儿子,不会死。” 阎若海沉吟道:“唐敖的父亲那边……” 叶殷淡淡道:“放心,有人会去处理的。” 法场上。 待到午时三刻一到。 陆奇羽从箭筒上抽出一枚令牌,对着刑台上扔了下去,高声喊道:“时辰已到,开始行刑!” 四位魁梧粗犷的刽子手将烈酒喷向刀身,旋即高举大刀,往阎凌天四人的脖颈上,倏然斩落! 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在地,鲜血泼洒而出,法场上一时多了四具无头尸体。 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自古刑斩贪赃枉法的奸官污吏,斩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最得百姓人心。 人群中,改头换面的姜峰,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你们的后招吗? 他眸光冷漠的瞥了那几颗人头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有些人总以为偷梁换柱,就可瞒天过海,无人知晓。 殊不知……有些事情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不懂悬崖勒马,只会坠入深渊。 雍州城外十里。 一支时常往返于景蜀两地的商队,此刻已装好货物,整装待发。 景国与蜀国虽然不太对付,但两国之间依旧保留着基础的商贸交易,唯有一些特殊的物品被禁止流通。 如景国的美酒陶器,胭脂琉璃,蜀国的丝绸锦缎,香料山货,并不在禁止之内,这些货物也都深受两国百姓的喜爱。 此时。 这支前往蜀国的庞大商队,装着足足数十辆马车的货品,停留在城外山林旁边的管道上。 领队的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其衣着华贵,面露富态。 身为天雍商会的负责人,齐冠贤手中掌握的财富和官场人脉,远非旁人能比。 盖因他懂得做人,也知道进退。 比如今日,雍州有贵人托他往蜀国边境运输一点土特产,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并且也没有过问,那所谓的土特产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为贵人可以赐予他富贵和地位,也可以将这些恩赐全部收回。 他并不觉得这是身不由己,相反,他觉得这是人生的机遇。 没有贵人相助,焉有他的今日? 况且,他也并非不可取代。 所以他更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让贵人越来越信任他,越来越需要他。 直到有一天,贵人非他不可,那么他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这时,远方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临近商队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下。 赶车的车夫面色冷肃,一句话也没有说。 身后的车帘掀开,走下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他转头望向雍州城的方向,眼中带着不舍,以及浓浓的恨意。 “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的。”阎凌天嘴边喃喃。 待他转身走向天雍商会的车队,身后的马车一言不发,调头而回。 经过齐冠贤身旁时,阎凌天语气平淡而高傲:“走吧。” 齐冠贤沉默片刻,跟在阎凌天身后,轻声道:“阎公子,您最好还是戴个面具,若是让人给认出来……” 齐冠贤话未说完,阎凌天当即不耐烦的呵斥道:“本公子怎么做,何须你来置喙?” 齐冠贤顿时沉默不语。 当他见到阎凌天时,就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当阎凌天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时,他知道事情确实难办。 可他并不恼怒。 相反,如果他能把复杂的事情,难办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岂不更凸显出自己的能力强? 于是,他耐着性子,郑重劝说道:“阎公子,这一路或许会有波折,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小人还是希望您能够听从安排……” 阎凌天皱着眉头,刚想训斥一句,却不料,冷肃的声音却在远处蓦然传来: “倒也不必费心了,此去山高水远,人生地不熟,倒不如重归旧城,再与亲人一同上路。” …… 第47章 惯子如杀子 熟悉的声音传至耳畔,阎凌天脸上的神色瞬间巨变! 他表情僵硬的缓缓转身,目光惊骇的看着那个白发飘扬,威严冷肃的少年。 阎凌天心神颤动! “你,你怎会来此?!” 姜峰单手按刀,眸光冷漠:“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记得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人头落地了。” 阎凌天闻言,当场崩溃大喊:“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究竟跟你有何冤仇?!” 姜峰平静道:“无冤无仇,只为公道。” 阎凌天悲愤大喊:“不过是死了一个卑贱的歌姬,谈什么狗屁的公道!你若想要,我可以送你十个百个,任你取悦欢愉。” 姜峰伸手抽刀,刀出三寸,已是寒芒破空,令人胆颤:“自己跟我回去,还是由我打断你的双腿,再拖回去?” 阎凌天身躯疯狂颤抖,片刻后,有些绝望的瘫倒在地。 姜峰转头望向齐冠贤:“商队回城,接受调查。违令者,斩!” …… 黄昏。 阎府。 阎若海遣散了府里的丫鬟和仆人,独自一人坐在迎客大堂里。 他身披铠甲,右手拄着佩刀,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许久后。 一道身影倏然出现在门口,长发苍白,面容冷峻。 他单手按刀,立于大门之外。 残阳斜晖,将孤寂的身影投映到大堂之内。 阎若海缓缓睁开双眸,看着眼前的少年郎,脸上无喜无悲:“你终于来了。” 姜峰眸光冷肃:“是你杀了翟信和唐敖?” 他刚押着商队和阎凌天回城,便收到陆奇羽的传讯。 雍州长史和司马,竟然被人杀了,抛尸荒野,却被一个过路的农户意外发现,于是案子传到了不良人府衙。 姜峰立即让人接管了阎凌天和商队,而后匆匆赶去了停尸房。 不出意外,这两人的魂体早已消散。 可姜峰为何还会怀疑杀人凶手是阎若海呢? 首先,刑场上被砍掉的四个人,只有阎凌天是假的,其余三人却是真的。 翟洛初,唐慕,楚明轩三人,明显是被抛弃了。 作为翟洛初和唐慕的父亲,翟信和唐敖显然不会同意,恰好这时他们又被人所杀,那么阎若海的嫌疑自然最大。 其次,姜峰在翟信和唐敖的尸体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从而追踪到了案发时的酒楼。 通过对现场的勘查,姜峰发现当时酒楼包间内,起码有四个人在。 随后,他又询问了酒楼掌柜,确认当时阎若海也在场。 但诡异的是,掌柜却不知道,当时包间里还有第四个人在。 所以,姜峰目前尚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阎若海就是杀害翟信和唐敖的凶手,故而有此一问。【不解释你们说胡扯,解释了你们说我水。】 阎若海闻言,竟也没有否认:“是我杀的。” 姜峰不解:“为何如此?” 阎若海冷笑一声:“我儿原本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可自从跟了翟洛初以后,受他的诓骗,才会变成今日这样。你以为是为什么?不外乎是为了拉我下水罢了。” “楚明轩和唐慕自不必多说。前者有个当刺史的舅舅,后者有个在朝为官的爷爷。这两个与翟洛初本就是一丘之貉,我儿年少无知,都是受他们的影响。” 姜峰平静道:“李诗诗的迷药,正是你口中那个少年无知的儿子让人下的。” “我查过他们过往的案子,你儿子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凌辱良家女子,所以那些良家也基本都是你儿子派人掳走,再让翟洛初三人一同前来。” “现在,你还觉得阎凌天无辜吗?” 阎若海眼角微微抽搐,他怒不可遏的站起身,冲着姜峰咆哮道:“你胡说!我儿温文尔雅,谦恭仁厚,他不会做这些事!一定是你们不良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想要栽赃嫁祸!” “他人都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姜峰淡然道:“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你儿子确实死了。” 他眸光冷冷的看着阎若海:“你们将他送出城,想让他跟着天雍商队离开景国,只可惜,商队被我截下来了。” “阎凌天死了,我亲手砍的头。” 阎若海一怔! 他如失魂落魄般呆愣在了原地,那按住刀柄的手掌,忍不住的颤抖。 半晌后。 他猛然拔刀,汹涌的煞气,似火山爆发一般,滔天而起! “姜峰!” 阎若海怒喝,凌厉的刀光如狂风骤雨般,朝着姜峰的方向悍然斩出:“我儿究竟与你有何冤仇,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我阎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为何非要让我阎氏绝后?” 姜峰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任由暴风狂雨来袭,依旧巍然不动。 他抬起手臂,手掌伸出的同时,肤色逐渐转深,暗沉如金石般,其五指朝前一抓,将身前的刀芒倏然握住。 他缓缓说道: “你知道被你儿子欺凌的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她们承受不了外人嘲讽的眼光,也承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后来有的人疯了,有的人选择投井自尽。” “鲜花一般的生命,因为你那个丧心病狂的儿子提前结束了,她们,又何其无辜?” “与其说是我杀了阎凌天,不如说是你杀了你儿子。你对他的放纵,对他的溺爱,对他无限的纵容,才是将他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阎若海,惯子如杀子,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他五指握隆,掌心的刀光一把捏碎。 阎若海须发狂张,宛如发狂的雄狮,双眸血红的盯着姜峰:“我儿纵有千般错,可他毕竟也是受人蛊惑所致。难道就不能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吗?” 姜峰淡然道:“他还比我大了两岁。” 阎若海顿时哑口无言。 可直到这一刻,他依旧不肯相信阎凌天犯下的罪行,更不肯承认是自己教子无方。 姜峰也不再多言,他往前踏出一步,恐怖的武道气息瞬间如高山倾塌,往阎若海的身上碾压而去。 “杀人,拒捕,袭击不良人统领……阎若海,本官今日依大景律法,废尔修为,待朝廷发落。” 话音一落,不待阎若海反抗。 但闻铿锵一声,墨色刀锋倏然出鞘。 阎若海呆在原地,那声清脆的刀吟声,在耳畔中不断回响,如海啸狂潮,络绎不绝,震得魂宫摇摇晃晃,摄得神魂颤颤巍巍。 而后。 一抹亮如昼,细如线的刀光,精准的落在丹田位置,将一身苦修而来的煞气,尽数废去。 阎若海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那狂暴的气息,瞬间萎靡下来。 姜峰收刀归鞘,缓缓走到阎若海跟前,目光俯瞰着这位游骑将军,冷冷问道:“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雇凶杀我?” 第48章 罪恶者从不相信正义 阎若海披头散发的抬起头,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仇恨:“何须他人指使,只要你死了,我自有办法替我儿洗刷冤屈。” 姜峰冷笑:“冤屈?那被你儿子害死的人,他们的冤屈又该找谁偿还?” 阎若海瘫坐在地,纵是修为被废,可武夫的体质本就比常人强大。 他勉强撑着身子,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不愿被人俯视:“姜峰,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平尽天下冤情,廓清寰宇了?” “我告诉你,别说一个姜峰,就是十个八个,也休想把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他的脸上泛起一抹森冷的笑容:“凭你一人,是斗不过他们的!” 姜峰沉吟道:“我从未想过要改变这个世界,天下冤屈何其多,独我一人又如何能够洗清?所以,人力有穷时的道理我比你懂。” “不过,遥远的事情我管不了,但在当下,有我在的地方,就不许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乱来。” “你们欺人害人,别人也能欺你害你。如果没人管得了你们,那就由我来管。” “我管不了,那就让我师傅来管。我师傅管不了,那就让陛下来管!我不信这天底下就没人管得了你们!” 他目光如刀:“你该想的不是我为什么非要来抓你们,而是应该想想你们为什么会有现在的下场!可你们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害死你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自己,是你们心中的贪婪,欲望,纵容,残忍,才造就了如今的下场。” 阎若海沉默不语。 人往往只有事到临头,才会悔不当初。 不,甚至大部分人都不会后悔,他们只会觉得那是别人的错误,是别人的谋害。 贪婪者从不相信无私,罪恶者从不相信正义。 “如果你还当自己是景国人,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未泯,那就告诉我,指使你买凶暗杀我的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何想要杀我?” 姜峰不是不能搜魂,可搜魂的代价太大了,而阎若海又是朝廷命官,未得朝廷首肯,他不可擅自将其变成痴呆之人。 他若非要强行为之,自然也无人能够阻拦。 但是,权力的腐蚀往往便是从此而始。 也正如他对司徒映所说,将权力当做儿戏者,必将殒殁于权 拥有权力的人并不伟大,伟大的是坚守权力的底线,履行权力所带来的责任。 阎若海缄默不语,半晌后,他颓然自嘲:“你赢了,姜峰。” …… 华灯初上。 于富贵子弟而言,美好的夜生活就此开始了。 左手攀附落雪峰,右手拉拢覆臀腰。 轻拢慢捻抹复挑,卸甲提枪欲探幽。 纵是天上有仙,又怎及人间逍遥? 改头换面的姜峰,此时身穿华服,手持折扇,站在卧云楼大门外,故作轻佻的往里面打量。 其身旁跟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此刻满脸无奈。 姜峰看着江鸿这急促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江公子,莫非没来过?” 江鸿沉默了片刻,道:“家母管教得严,从不让我涉足风月之地。” 老实说。 当他听陆奇羽说,需要自己协助办案时,他并未拒绝。 且不说江家与陆家之间乃是世交,陆奇羽更是他从小就十分崇拜的兄长。 因此,陆奇羽相请,纵是困难重重,他也绝不推辞。 却不想,真正让他相助的,竟然是姜峰! 他与姜峰倒也不是头一回见面。 回想起当初的望江阁文会,他最后虽然输给了姜峰,却也是心悦诚服。 论诗词,他从未服过谁,可姜峰却是第一个将他彻底击败的才子。 于是待他返回雍州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每日愈发勤勉,只待有一日,能与姜峰再行较量。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时,竟是这般情形。 这位才名远播的大才子,转眼间成了鼎鼎有名的不良人,其职位更在陆奇羽之上。 他不明白姜峰为什么指名道姓要自己协助,更诡异的是,竟然还把自己往青楼里面带。 江鸿沉默了许久,轻声道:“姜……大人,我可以协助查案,但是,我不能出卖自己的贞操。” 姜峰饶有兴致的笑道:“谁要你的贞操,我只是要你的肉体。” 江鸿认真道:“大人,我的肉体跟我的贞操一样重要。” 姜峰笑了。 白天他对陆奇羽说,他需要有个人来协助查案,这个人必须见过大场面,关键时刻不会露怯,且不能有官家的身份,更不能和他或者不良人联系在一起,人还必须要聪明,能够随机应变。 于是,陆奇羽为他介绍了江鸿! 两人刚一见面,江鸿也不惧怕他的身份,甚至委婉的表示,有机会还要与他再切磋一下诗词。 然而有意思的是,如江鸿这样在雍州闻名遐迩的大才子,竟然没来过风月场所? 如此洁身自好,又怎能吟出一首好诗?! 姜峰意味深长的笑道:“放松点,不需要你牺牲色相,更不需要你牺牲童男之身,只要在我查案的时候,替我打个掩护即可。” 江鸿闻言,脸色唰的一下涨红起来。 两人还在交流时,江鸿始终低着头,用折扇挡着脸庞,好似生怕被别人认出来一样。 因此,门口那位负责迎送往来的老鸨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反而一见姜峰的穿着打扮,眼眸顿时发亮。 这气质,这打扮,非富即贵啊! “哟,这位贵公子瞧得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卧云楼?” 三十出头的老鸨,体态丰腴,风韵犹存,她一边挥舞着手绢,扭臀甩胯,一边娇笑盈盈的走近过来。 姜峰心想,他才刚嘲笑完江鸿,可不能在对方面前露馅。 于是想象着李廷每次去醉仙楼的模样,将自己扮演着一个风月老手,脸上带着一种期待又怀疑的神色,低声问道:“茶色如何?” 江鸿闻言,顿时满脸疑惑。 老鸨心中却是暗道,这小伙子不简单啊。 于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峰,低声笑道:“公子喜欢新茶,嫩茶,还是醇香?” 姜峰一怔,醇香是什么意思? 这句李廷也没教过啊。 他想了想,暂时略过这个问题,转而按照顺序,又问道:“手艺如何?” 老鸨心想,这小子看着年轻,没想到竟是个老手! 于是又沉吟道:“雨后初生,定能让公子满意。” 姜峰强忍住挠头的冲动,早知道就不打这些谜语了。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淡淡道:“安排吧。” 老鸨脸上笑得像朵老花绽放:“公子里边请。” 第49章 精力不济 很快。 在青楼小厮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间雅致的小阁。 负责端酒送菜的大茶壶将美味佳肴摆放到桌上,旋即退出小阁,将门轻轻带上。 姜峰跟着江鸿,两人坐在雅阁内,静静等候。 不一会儿。 两个身材曼妙,玲珑有致的少女,推开阁门,款款而来。 “奴婢妙曦(妙音),见过两位公子。” 少女肤如凝脂,面容精致,完全不像是落入风尘的女子,反倒像是雨后初生的娇嫩鲜花,清澈美丽。 姜峰这时才恍然明悟,原来老鸨是这个意思啊。 他神色平静,彬彬有礼道:“两位姑娘坐吧,我们不急,且先……聊一聊。” 妙曦和妙音两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姜峰恍然,他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道:“倒是忘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江鸿,揶揄笑道:“江公子,你先挑一个呗?” 江鸿用折扇挡着面庞,独独露出一双眼睛,有些羞涩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女。 半晌后。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姜峰顿时对那个叫妙音的少女,笑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需先与妙曦娘子交代,待我叫你再进来。” 妙音脸上带着疑惑,却也没有拒绝,对着姜峰两人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开了雅阁,独留妙曦一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她虽是女妓,却也无法容忍一人对两人的戏码。 当下便准备开口说明,却不料姜峰率先说道:“妙曦娘子不必惊慌,只是我这位朋友是第一次来,所以有些话,尚需言明,以免娘子误会。” 妙曦恍然,旋即轻声道:“公子请讲。” 姜峰也不拖沓,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不怕娘子笑话,我这朋友近来总觉得浑身疲惫,听他所言,每次做那事吧,总有些精力不济,难以继力。听闻贵楼有那种金枪不倒的灵丹妙药,不知可否给我朋友安排一点?” 江鸿手中折扇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满脸震惊的看着姜峰! 这就是你说的,不必牺牲贞操? 妙曦则是一脸恍然,旋即有些怜悯的看着江鸿。 年纪轻轻就得嗑药,关键是长得还眉清目秀,这也太可惜了。 江鸿一见到这眼神,当场就炸了! 他当即便想起身,想要大声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料姜峰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江鸿不过是个毫无修为的文弱书生,又怎扛得住六境武夫的武力威慑? 姜峰笑着解释道:“我这朋友脸皮薄,你看,才刚说一句,就想落荒而逃了,让妙曦娘子见笑了。” 江鸿涨红着脸,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妙曦想了想,轻声道:“也有的,不过,妾身身上没带,要不两位公子先在此静候,我去与管事说一声。” 姜峰点头:“那你先去吧。” 待到妙曦离开,姜峰松开手掌的同时,左手一翻,以【八海潮音】覆盖整个雅阁。 江鸿怒气冲冲的站起身,对着姜峰怒声道:“大人,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峰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嘘声道:“小点声,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 江鸿强压心头的怒气,坐回位置上,双眼依旧愤懑的盯着姜峰,心中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姜峰起身来到窗户旁,通过【六界灵觉】确认周围无人后,转头对着江鸿说道:“如果有人来敲门,你便出声帮我掩护,等我回来。” 说罢,未等江鸿出声,他便翻过窗户,偷偷跟在妙曦的身后。 顺着【六界灵觉】的感应,姜峰一路尾随。 不一会儿,就见她来到一个中年男子面前,向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问道:“这两人以前来过吗?” 妙曦如实道:“那位用药的,看样子不像是常客。倒是另一个,看起来应该常去风月。只是看样子也是头一回来。” 暗中的姜峰闻言,顿时有些得意。 瞧瞧咱这演技,这不比那些只会装帅耍酷面瘫脸的小鲜肉强吗? 中年男子冷声道:“那就拒绝他,跟他说东西没了。如果他问起东西的来历,你就说是楼里找城中的郎中开的药方配置的,其余的不用多言。” “知道了。” 妙曦点头,正欲转身之际,这中年男子忽然拉住了她,在其耳畔轻声道:“若是今夜不用陪客,你便来找我。” 妙曦表情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等她转身时,那眼底潜藏的悲哀和恐惧,这才缓缓的流露出来。 回到雅阁,敲了敲门。 姜峰的声音顿时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妙曦推开阁门,对着姜峰微微欠身:“还请公子见谅,楼里那东西恰好用完了。” 姜峰面无表情,忽然问道:“你知道那东西是怎么来的吗?别跟我说是找城里郎中开的药方,我不信。” 妙曦心头一颤,抬起头时,脸上又是那副清纯无辜的表情:“妾身确实是听管事说过,那药丸是找城里的郎中开的药方,但具体是哪个郎中,妾身也确实不清楚。” 姜峰笑了,他微微靠近过去,轻声问道:“难道你就甘心,今夜去受那管事的折磨?” 妙曦一愣,旋即目光惊骇的看着姜峰:“公子,你,你怎么知道?” 姜峰故作高深:“我与姑娘有缘,所以姑娘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也能略知一二。”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问道:“阎凌天,你认识吧?” 妙曦低着头,沉默片刻后,轻轻道:“认识,阎公子……来过几次。” 姜峰道:“只是来过几次?你的第一个客人,不就是他吗?” 妙曦猛地抬头,目光惊悚的看着他。 为什么眼前这人,连这种事情也知道? 难道,他真的无所不知? 旁边的江鸿同样惊讶的看着姜峰,心想这你也看得出来? 其实说来也巧,眼前的妙曦,姜峰在阎凌天的记忆里见过。 他也因此得知,当日阎凌天等人在去彩云楼之前,确实来卧云楼潇洒过。 那日阎凌天给翟洛初三人说了自己的计划后,四人便一起联袂离开了卧云楼。 临走前。 翟洛初给其他三人分别递了一颗丹药。 那丹药阎凌天等人以前也吃过,正是卧云楼为一些精力不济的客人所准备的尽兴丹。 可事情坏在坏在那颗丹药上! 当日阎凌天四人吃了丹药后,明显变得有些发狂,李诗诗和婢女小翠便是因为如此,才会被他们奸杀。 事后阎凌天四人也没有察觉到丹药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是玩疯了一点,粗暴了一点而已,他们甚至觉得是李诗诗太经不起折腾。 因此,姜峰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调查那种尽兴丹。 “你也别害怕,我并没有恶意,主要是身边有太多的朋友需要这东西。如果你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一个忙,也能让你免受今晚的苦难。” 第50章 谈笔生意 妙曦沉默。 纵是再愚笨,眼下也该明白,眼前这位公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可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位公子是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妙曦想了想,道:“公子既然能掐会算,又何必来问奴婢呢?” 姜峰耐心笑道:“自古天机不可多测,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姑娘若是不方便说,倒也无妨,我去别处打听。” 说罢,他便直接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江鸿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江兄,所谓既来之则安之,纵是没有丹药辅助,然有美人相伴,喝酒也当尽兴。” 江鸿自然听出了姜峰的弦外之音,可脸上依旧难免露出急促之色,眼中对姜峰投去一抹求救般目光。 好似在说: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啊! 姜峰笑了笑,并未多言,宽慰般拍了拍江鸿的肩膀,转身离开了阁楼。 江鸿看着姜峰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着眼前的妙曦,当时人都傻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没经验啊! …… 见到姜峰走过阁楼,早在院中等候的妙音,立即走上前来。 “公子,请随奴婢来。” 姜峰微笑道:“麻烦你去跟管事说一声,我想跟他谈一笔生意。” 妙音微微一愣,回过神来,也不敢多问,点头道:“奴先带你去偏阁休息,然后再去告知管事。” 很快。 姜峰坐在阁内,桌上摆放着茶盏,蒸汽袅袅,茶香扑鼻。 他坐在位置上,脸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开始陷入沉思。 这卧云楼看来是真不简单,无论是楼中的规模,还是姑娘的质量,比起醉仙楼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峰怀疑,醉仙楼的背后应该是某位皇子,那么这卧云楼呢? 背后没有强大的势力支撑,当地没有强大的勋贵作为靠山,这卧云楼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规模。 其次。 姜峰也完全确认,阎凌天当日吃下的丹药,确实来自于卧云楼,而且对方或许也察觉到了什么,故而变得十分谨慎。 如此一来,他再想取得一枚丹药做检验,只怕没那么容易。 约莫等了一刻钟。 先前所见的那位中年管事,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张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面庞,带着一抹精明之色,此刻笑容满面,进来便对着姜峰行礼道:“让公子久等了,黄某在此先行赔礼。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姜峰站起身,笑道:“黄管事不必多礼,在下姓崔。” 黄管事眼眸一闪,崔这个姓在景国可是大姓。 “崔公子请坐。” 随后,两人纷纷落座。 这位黄管事便笑着问道:“听说崔公子找黄某有要事商谈,却不知所为何事?” 姜峰也不拐弯抹角,径直笑道:“我从朋友那里听说,贵楼有一种尽兴丹,效果甚是奇妙,故而想与贵楼购买一些,却不知价值几何?” 黄管事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淡淡说到:“公子说笑了,我们这是青楼,不是药馆。公子若要寻药,何不去回春堂?” 对于黄管事的态度,姜峰早有预料,当下不咸不淡的说道:“黄管事也别诓我,我早就在朋友那里得知,你们这的丹药与众不同,外边根本就买不到。我可以坦白讲,我看上的便是这丹药的效果。如果你们能够为我提供,我保管你们赚到的银子,比这卧云楼要多得多!” 他目光注视着黄管事,微笑道:“黄管事,我知道这件事你是拍不了板的,你可以跟你背后的主子说一声,如果他同意,往后咱们有的是别的生意做。” 接着,他微微往前倾,在黄管事的耳畔轻声道:“如果你们想把生意做到长安,甚至做到列国,便不要拒绝。” 黄管事眸光微微一凝,这确实是一份难以拒绝的诱惑。 他目光细细的打量着姜峰,问道:“我该如何才能相信你说的呢?” 姜峰手掌一翻,一叠厚厚的银票,顿时出现在桌上。 全是面额达到五千两的钱庄银票,粗略一看,这里起码便有五十万两! 姜峰手指轻轻点了点银票,平静道:“这便是我的诚意。” 黄管事心头猛地一震! 五十万两,只是为了促进双方合作的诚意? 这人的家底,到底有多厚啊?! 重点是,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年轻人背后的能量,确实不容小觑。 黄管事面露沉思。 这时,姜峰随手从这叠银票中取出十张,微笑道:“如果黄管事能够为他促成此事,这几张,便算是我的酬谢金。” 黄管事眼皮颤动,这可是五万两啊,说送就送? 黄管事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便准备伸手去接:“如此,那便多谢……” 可他话未说完,姜峰便把手上的银票抽了回去,而后更是将所有银票全都收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黄管事,我这人做事向来只有一条规矩,但凡替我办事的人,我绝不会亏待他。可如今事情还没谈成,请恕我无法给予相应的报酬。” 黄管事面色铁青。 那你他娘的说那么多?! 姜峰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将其推到黄管事面前:“黄管事替我传话,这一千两便是传话的报酬。如果事情谈成了,这五万两便是你的酬金。我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替我做多少事,我便付多少银子。黄管事可明白了?” 黄管事沉默。 不过是传一句话,居然就给一千两,这些贵人做事就是不一样。 他默默收下银票,语气也不自觉的变得恭敬许多:“但不知,我该如何才能找到崔公子?” 姜峰一甩折扇,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只给你们一日的时间考虑,明日这个时间,我会再来一趟。届时,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随后,他话音忽然一转:“不过,崔某希望黄管事也能给我透个底。第一,这事谈成的机会有多大?第二……” 他意有所指:“我总要知道,贵楼的丹药,是否真如我那朋友说的那般,物超所值吧?” 黄管事沉吟片刻:“成不成,在下也不知道,正如公子所言,此事非我所能决定。不过……” 从兜里取出一个小药瓶,轻轻摆在桌上:“这丹药的效果如何,公子大可以拿回去试一试。” 尽管上头有过交代,最近一段时间,这些丹药不可轻易给人服用。 可在他看来,不过是一颗丹药而已。 来这的熟客已有不少人用过了,也没见出什么乱子。 而能够一出手就给一千两的客人,雍州城又有几个? 第51章 寇于何方 婉拒了黄管事为他安排的歌妓舞女,姜峰带着江鸿离开了卧云楼。 此行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不必再做久留。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不过是取一颗丹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其一,取得丹药,分析药性,若丹药有异,无疑可以印证先前的猜测。 此外,姜峰可以顺着这枚丹药,施展【因果追溯】,或许可以【追溯】到丹药的来源。 当然这一步在他走出卧云楼的时候便已尝试过,他也因此得知卧云楼将其他丹药都放在哪里,却还无法【追溯】到丹药的来源。 此事还需要再做安排。 其二,如果卧云楼经受不住诱惑,同意与他合作售卖丹药,那么他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卧云楼背后之人,同时查清丹药的来源。 当然,这也是为了查清李诗诗被害的原因。 想要知道李诗诗为何被害,就要先知道,想要置她于死地之人是谁。 其实姜峰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如果对方足够警觉的话,断不会同意达成合作。 哪怕他们确实有野心,可也不会如此鲁莽。 最起码,不会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合作。 因此,此举更多的在于留下一个鱼饵,静等大鱼上钩。 回去的路上。 江鸿一路沉默。 看着这位雍州大才子,姜峰忍不住打趣道:“干嘛摆着一副臭脸啊,难道是因为我把你叫走,坏了你江大才子的好事?” 江鸿此时却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姜峰,他偏过头,冷哼道:“今夜的事情,大人难道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姜峰双手一摊:“什么解释?这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办的啊。你一没有牺牲贞操,二没有牺牲色相,不过是损失了一点点无关痛痒的名声而已,此事一来也没人知道,二来这事也不影响你以后走仕途。” 江鸿险些气炸:“这怎能叫无关痛痒?正所谓失节事大,饿死事小!江某自幼洁身自好,从未踏足此等风月之地,此事若是被人宣扬出去,我岂不成了风流好色之徒?” “其次,你在楼里说的那些话……我堂堂大好男儿,这种话要是被人传出去,我,我以后该如何做人?!” 姜峰正色道;“江兄,你着相了!所谓失节,失的是气节,失的是德操,而江兄今夜之举,乃是为我助力,此乃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社稷,更有利于百姓,乃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我辈读书人,怎能为一己之得失,而罔顾社稷尔?又岂能将自身的名声,看得比百姓还重?” 江鸿陷入了沉默。 他承认姜峰说得对。 在答应陆奇羽的时候,他也想过或许会有牺牲,但他并不惧怕。 可问题是…… 他转头看向姜峰,迟疑问道:“纵是如此,那为什么你不说是你自己有问题呢?” 果然,读书人就没那么容易忽悠……姜峰心中腹诽,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解释道:“江兄,我可是一个武夫。” “你可能对武夫的战斗力一无所知,但就这么跟你说吧,武夫在那方面是不会不行的。” “再者,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就刚刚在卧云楼的表现,咱俩到底谁不行?” 江鸿张了张嘴,顿时哑口无言。 忽然。 姜峰眉头微微一皱,只见他身形一闪,人便已消失在了原地,并给江鸿暗中传音道:“江兄,请恕我公务在身,不便相送,改日我做东,寻你喝酒!” 江鸿愣愣的站在原地。 许久后,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江府的方向,独自一人走了回去。 算了,就当是给陆大哥帮忙。 …… 此时。 姜峰并未回府衙,而是又调头悄悄返回了卧云楼。 那一千两可不是白给的。 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没有足够的诱惑令人心动,那位黄管事又怎会将此事上报给背后的主子? 而姜峰眼下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跟在那个黄管事身后,看他往哪走,又去见了谁。 以姜峰如今的实力,想要悄无声息的取走黄管事身上的一根头发,那不困难。 至于他摆出来的那五十万两,其实是他离开江州前,变卖梁府的资产所得。 梁府已无活人,按理说,梁家的资产应该由朝廷接手。 因此,姜峰当时本以为朝廷不会同意,虽是梁胜临终前的嘱托,又有梁胜留下的那封书信,可他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 却不料,朝廷最终还是将这笔财富交给了他。 姜峰询问过徐长卿。 后来才得知,此事是朝廷有人在相助。 至于是谁,倒也并不难猜。 朝廷中能与梁胜有所关联,又有这么大的权力,能把梁府的资产留下来,也只有那位皇太孙能够做得到了。 不过,银票虽然在姜峰手上,可他并不认为这是他的。 他日若到长安,他会按照书信上写的地址,将这笔银子交给那人。 再说此刻。 姜峰又一次改变样貌,施展【因果追溯】,一路顺着感应追踪,终于发现了坐在轿子里的黄管事。 他一路尾随,凭借六境武夫的感应,以及【六界灵觉】的超强感知,几乎没人发现他的行踪。 最后。 他远远见到黄管事乘坐的轿子,落在一处府邸的后门。 黄管事走出轿子,左右观望了一眼,旋即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半晌后。 一位仆人开门看了他一眼,便让他进去了。 姜峰没有选择在外面久候,凭他如今的实力,不需要再这般谨慎。 翻过墙壁,避开府中站岗的护院,顺着【因果追溯】,姜峰一路潜入府邸深处,来到一间小院的阁楼外边。 甫一靠近,他便听到里面传来的训斥声: “蠢货!我不是警告过你,这段时间不许再用那些丹药吗?” “大人,小人没给客人用过,只是今夜有人忽然找过来,说要与我们谈一笔生意。” 当下,黄管事将今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姓崔?疑似来自长安?难道是定国公家的?” “小人也不清楚,但小人亲眼见到,那位崔公子拿出了五十万两银票,说是他的诚意。” “五十万两?你确定?” “小人不敢撒谎。” “……行,这事你先别管了,明日我自会给你答复。” “小人明白,那小人就先行告退。” 黄管事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等他走出府邸,坐回自己的轿子上,口中不由得深深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的脸上才露出一抹笑容。 不过是传个话的事,就轻松拿到了一千两,倘若这生意真做成了,不仅还有五万两酬金,往后赚钱的法子,也将更多。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决定今夜好好犒劳自己,正好让妙曦过来伺候。 忽然。 一阵狂风袭来,吹得抬轿的轿夫睁不开眼。 轿内的黄管事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倒在轿子里不省人事。 抬轿的人,半点异常都没有察觉,只是感叹一句‘好大的风’,便依旧抬着轿子往来时的方向匆匆行走。 姜峰把那一千两银票重新放回储物玉珠,而后转身看向眼前的府邸。 今夜还长。 且看最后,寇于何方? 第52章 武道之路 亥时初。 姜峰在府邸外静静等候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有人抬着轿子从那处府邸走了出来。 没错,眼前这间宅邸的主人,依旧不是卧云楼背后真正的主子。 姜峰为什么只给他们一日的时间? 不过是为了让这些无法拍板做决定的中低层管理者内心产生紧迫感,让他们不得不尽快向上级汇报,同时,也是为了方便自己跟踪。 几十万两的生意,除了背后的大老板,谁敢轻言拒绝? 哪怕最后生意没谈成,可相比于没上报,后者的罪责显然更重一些。 姜峰也是从打工人一路走过来的,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心理。 因此,他只需要顺藤摸瓜,一个个跟下去,查下去,总能找到雍州城里话语权最大的那个人。 哪怕这人还不是幕后大老板,但也一定是大老板的亲信。 他只需要锁定这个人,幕后之人迟早也能挖出来! 于是。 姜峰跟着这座轿子,又一路尾随,直到他看到对方来到一座占地面积极大,无比奢华的府邸面前。 他抬头看了眼大门上的牌匾。 承恩伯府! 姜峰眼睛微微眯起。 承恩伯杨元庆,景国皇后的亲弟弟,当今国舅。 爵位虽比不上镇南侯,但他的身份,谁敢小觑? 姜峰也没想到,这卧云楼的背后,竟然是景国第一外戚! 他站在承恩伯府外,仅仅犹疑了片刻,便准备悄悄潜入进去。 他倒要看看,这背后是不是这位国舅爷搞的鬼。 然而。 正当他准备动身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是【灵觉】与【因果】带给他的反馈。 承恩伯府内,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强者! 而以他眼下的实力,除了超凡修士以外,谁还能让他有如此? 姜峰当机立断,转头朝着远处退去。 可在下一刻。 一股强大的气机,瞬间将他锁定。 “何方宵小,竟敢觊觎伯府?!” 洪亮的暴喝声,宛如九天雷音,于此刻轰鸣响彻开来。 人未至,声已传,震荡虚空,威慑神魂! 姜峰伸手往前一按,【八海潮音】倏然发动,耳畔那恐怖的雷音顿时平息,仿佛那席卷天地的潮浪,在这一刻被强行抚平! 他不得不如此,此人深谙音波之道,仅以声音便让他气血沸腾,天门摇晃。 天门是魂宫的门户,若被强势轰开,身形动作难免会受到影响。 可仅仅过了一瞬,虚空再起波澜。 那被强行按压下来的狂潮,顿时如山崩海啸般,滔天而起! 仿佛有一头潜藏在大海波澜下的恶兽,此刻如被激怒般,掀起滔天狂潮,掀翻那只镇压波澜的巨手,显露它的狰狞,展露它的杀意! 姜峰以【八海潮音】镇压音波,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刹那间。 “小贼休走!” 声音传出的瞬间,姜峰抬头望天,但见一道魁梧身影,凌空随风,踏月而来。 强大的气息冲天撞地,顷刻间填塞了整条街道,无与伦比的武道威压几乎凝如实质,将周遭虚空尽数镇压下来! 咔嚓。 姜峰脚下的青砖瞬间崩裂,肩膀如扛大山。 那股实质般的杀意,在此刻更如天威震怒,牢牢的将他锁定,欲让他粉身碎骨,让他身死魂消。 姜峰神色无比凝重,境界上的差距,让他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上一次,他面对的是超凡神通,可如今面对的却是超凡武夫! 同为武夫,他更能感受到这股可怕的压力。 一时间。 姜峰衣袍下的肤色,泛起暗沉的金光,整个人在这一刻如同变成一尊金色雕塑,漆黑的瞳孔泛起璀璨的金芒。 崇——! 赤色的焰火如披风,在周身扩展开来,猎猎作响。 炽热的气息如沸水般发出刺耳的尖啸,焚天炽地。 铿锵! 姜峰立时拔刀,刀吟声,火啸声,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滔天而起,与那股实质般雷音轰然相撞! 轰隆隆!!! 虚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在寂静的夜空下,传荡八方,瞬间引起了无数人的警觉。 “咦?” 来人口中轻咦一声,好似见到了什么意外之事。 而在这个时候。 姜峰双手持刀,金色的眼瞳无比专注,目光凝肃的望着前方的超凡武夫。 “你也接我一刀!” 赤红火焰如岩浆流淌刀身,将深墨色的蛟龙刀染成暗红,如血浆裹刀。 他往前踏出一步,蛟龙刀往前一斩,周身火海瞬间沸腾起来,炽烈的刀光,在此刻变得无比煊赫,宛如一柄庞大的炎刀冲天而起,斩破夜幕,破开云霄。 刀芒炽热,那是【三昧真火】在灼烧。 刀光暗沉,那是【金刚不败】在加持。 刀吟狂啸,那是【八海潮音】在推动。 这一刻,姜峰只觉得浑身畅汗淋漓,意气风发。 这一刀仿佛斩破了前路雾霾,斩断了武道枷锁,也斩开了自身大道! 他终于明白,自己接下来的武道之路该往哪走。 面对这煊赫非凡的一刀,那超凡武夫瞬间顿在半空,狂暴的气息如同在身前竖起一面高墙。 铛——! 刀锋劈在气墙上,竟然没有瞬间崩溃,反而发出一道清脆的金铁撞击声。 超凡武夫脸上终是露出一抹凝重。 他伸出手掌,五指张开,海量的气机在身前疯狂涌动,顷刻间将这道刀光握隆。 砰。 随着五指握隆,那煊赫的刀光轰然炸开。 然而,刀光虽灭,那股炽热的烈焰,却在瞬间铺展开来,化作漫天火海,如同岩浆当头浇灌。 超凡武夫冷哼一声,气息爆发间,将临身的烈焰尽数掀飞。 待他再看去时,姜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方才那一刀,也斩断了这位超凡武夫的气机锁定! “六境武夫,竟有如此强横的力量,真不愧是他的弟子。” 超凡武夫站在空中,并没有选择追击。 无需猜测,眼下雍州城内的六境武夫,能有这样实力,唯有那位新晋的南镇府衙统领,姜峰! 姜峰人虽未到长安,可他的名字早已在长安高层之间传开。 尤其是那些达官贵族,谁不知道这位少年乃是徐公的关门弟子? 超凡武夫转头回了承恩伯府。 这时,一位衣着尊贵,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沉声问道:“李凌将军,来人可曾拿下?” 李凌沉吟道:“伯爷,这个人不能动。” 杨元庆愣了一下,凝眉问道:“为何?” 方才手下人来报,有个崔姓公子准备跟卧云楼合作丹药一事。 这生意他当然知道,一定不能做! 可当夜就有人在伯爵府外试图窥探,不用想也知道,这人跟那个姓崔的脱不了干系。 这说明他的身份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为今之计,只有将所有知道的人,全部灭口。 李凌没有回答,转而平静道:“伯爷,娘娘让我来雍州,是为了护送您回长安。这雍州,您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 ps: 感谢诸位的五星好评,评分又提升了0.1。 没有你们的支持,这书估计都写不到现在。 再次感谢诸君! 第53章 也该着急 不良人府衙。 姜峰回到办公堂,刚一坐下来,嘴角就不自禁的溢出一缕鲜血。 他神色平静的擦掉血迹,眸光变成凝重下来。 超凡武夫的力量,果然非比寻常。 六境武夫再强,可在天人之隔面前,依旧难以逾越。 姜峰能够斩断对方的气机锁定已是不易。 不一会儿。 陆奇羽便从外面匆匆走来。 如今,他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堂让给姜峰,自觉的搬到别的地方办公。 今夜雍州城内爆发超凡级别的战斗,尽管只是短暂的交手,可全城的武夫几乎都感应到了那股可怕的气息。 这如何不让他心惊胆战? 因此,待他得知姜峰返回府衙,便立即前来询问。 “大人!” 陆奇羽见到姜峰后,连忙问道:“今夜城内发生超凡交战,大人可知晓?” 姜峰坐在位置上,倒也没有选择隐瞒,而是目光平静的说道:“知道,其中一个就是我。” 陆奇羽当场愣在了原地,目光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峰。 大人不是六境武夫吗? 怎么还跟超凡武夫交上手了?! 姜峰将今夜调查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陆奇羽一脸茫然的听完,恍若在听说书一样。 “卧云楼有一种可以让人发狂的丹药,而卧云楼的背后,竟然是当朝国舅,承恩伯!” 这,这可是大案啊! 姜峰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片刻后,他开口说道:“那个超凡武夫是谁,我并不知晓。但想来那位承恩伯已经有了警觉,案子想要继续查下去,只怕愈发困难了。” 他抬头看向陆奇羽,正色道:“你连夜带人,给我查封卧云楼!” 既已知晓卧云楼有问题,也知晓背后之人是谁,那便不必再留了。 那位承恩伯若是识相,当知此事不可阻。 倘若他非要阻挠……那就等着陛下圣裁吧。 陆奇羽闻言,顿时一脸的兴奋:“喏!” 说完,他便立即转身,前去召集人手。 于是乎。 整个不良人府衙再次连夜出动! 许多不良人心中暗道倒霉。 自从姜峰来了雍州不良人府衙,他们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 许多人已经好久没去摸小娘子的柔夷,搂小娘子的腰肢了。 有经验的武夫都知道,长枪一旦施展,便需要时时擦拭,否则积火难消,容易生锈。 当然,不满的原因,也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 不过,倒也有些不良人一听有大案,便是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原因无他。 连夜出动,代表出了大案。 破了大案,代表获得功劳。 获得功劳,代表领取赏银。 赏银是什么? 养家糊口,安身立命之根本! 小娘子什么时候摸都行,但案子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更何况,他们只需要跟在姜统领和陆副统领身后,就能顺手把功劳给领了,何乐而不为? …… 却说此刻。 喧嚣繁闹,热火朝天的卧云楼,男男女女,成群结队。 正是…… 唇焦口燥欲渐起,双眼迷离媚如娇。 千娇百媚诱春色,娇喘轻吟魂欲销。 相拥热吻者,举杯对饮者,交相调笑者,赤诚相见者……真是好一幅骄奢淫逸的人间风流图! 然而今夜,这卧云楼却迎来了一盆大冷水。 多少热情似火的年轻男女,正是干柴烈火,畅汗淋漓之际,然而下一刻,一群不讲武德,粗鲁蛮横的不良人,直接踹开房门,持刀闯了进来。 霎时间。 整个卧云楼内传来阵阵惊恐的女子尖叫,更有多少暴怒的男子呵斥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但所有的声音,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统统镇压! 楼中的管事,老鸨,大茶壶,小娘子,包括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全都被制服,由不良人分批看押。 姜峰顺着丹药的【因果】,轻而易举的找到一间密室。 其内有一个货架,摆放着数十个小药瓶。 姜峰二话不说,将药瓶全部卷走。 至于密室里的金银珠宝,他分毫未取。 随后。 他走到那个黄管事面前,看着对方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半晌后,轻声问道:“抬头回话。” 黄管事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年,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从样貌和声音判断,他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没见过对方,可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姜峰淡淡道:“告诉我,翟洛初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他手里的丹药是谁给的?” 黄管事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的说道:“回大人,小人……不太记得了。” 姜峰慢条斯理的说道:“知道我们不良人怎么审问犯人的吗?拔指甲,割皮肉,剥皮拆骨,那都是轻的。入我不良人大牢者,连死亡都是一种奢望。” 他微微俯下身子,平静的声音,却如同恶魔的催命符般,响彻在黄管事的耳畔:“你想试一试,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黄管事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他崩溃的哭喊道:“大人,我说。当时是赖大人让我给他丹药的。” 姜峰又问:“赖大人是谁?” 黄管事说道:“赖布辰,赖大人。他以前是承恩伯府的幕僚,是伯爷最信任的人,替伯爷掌管生意上的大小事务。卧云楼,天雍商会,还有城中大小商铺,都是赖大人在主管。” 姜峰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一个伯爵府出来的幕僚,也能被称为大人?” 他转头看向陆奇羽,问道:“这人你认识吗?” 陆奇羽微微皱眉,点头道:“认识,在雍州城,为商者大都认识此人。我一个旁系的族叔,在药材方面的生意,也跟这位赖布辰有过合作。” 姜峰直接道:“派人抓起来。” “喏!” 陆奇羽领命离去。 姜峰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所有人,看着鸦雀无声的人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在想,如果没有自己插手,彩云楼的案子最终的结果会如何? 司空暮会被当做杀人犯,执行斩刑。 哪怕有受他恩惠的百姓替他喊冤,有陆奇羽这位心存正义的不良人副统领为他翻案,可案子最终也只会查到阎凌天等人这一层。 谁又能想到,案子与卧云楼的丹药有关? 那么。 如今他已让人查封了卧云楼,那人想必也应该着急了吧? 第54章 长安虽好,非我故乡 半个时辰后。 陆奇羽归来,却带来了一个消息。 “大人,赖布辰在家中上吊自尽了。” 姜峰皱眉:“你确定是自尽?” 陆奇羽神色凝重,点头道:“卑职查看过现场,没有其他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口,脖颈上的勒痕也与上吊自尽相吻合,并未死后再挂上去的。” 陆奇羽朝着身后一挥手,便有两个不良人抬着赖布辰的尸体上前。 姜峰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知晓。 赖布辰早已魂魄离体。 而他也认出,这人就是今夜黄主管所见之人,也是连夜赶去了承恩伯府。 看来,有些话是得好好问问这位伯爷了。 姜峰转身朝楼外走去,对着身后的陆奇羽说道:“你带一支队伍,随我前往。” 陆奇羽没问去哪,留下一些人继续看守现场,其他人尽皆上马,跟在姜峰身后。 路上,姜峰骑着战马,忽然问道:“你应该明白,我迟早会离开雍州,怎么不和其他副统领一样,明哲保身?” 雍州不良人府衙,共有四位副统领。 可自从姜峰来了以后,其他三位副统领几乎就没出现过。 要么抱病在家,拒不见客,要么以查案为由离开雍州城,态度十分明显。 不仅是这三位副统领,整个不良人府衙内,也有许多银牌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他们都是立场坚定的‘叶党’。 因此姜峰也注意到,陆奇羽带的队伍,几乎全是铜牌,银牌也只有两三个。 这些人纵是心里对姜峰有意见,可他们没有拒绝调令的权力。 出现这种情况,盖因姜峰的身份,虽说是南镇府衙的统领,可毕竟不是直属上司,尤其还是在叶殷表露出与姜峰不合的情况,他们当然知道应该向着谁。 大家都是人精,首鼠两端的人,并不值得别人看重。 他们倘若在这个时候展露出大力支持姜峰的态度,到时候姜峰拍拍屁股去长安了,他们又该如何面对叶殷? 陆奇羽平静道:“大人当知我心,我追随大人,并非为了升官。” 姜峰笑了笑:“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长安?” 作为南镇府衙的统领,带上一个副统领前去长安,问题也不大。 若非江州百废待兴,姜峰当初也想带着老宋头一起。 旁边的其他不良人闻言,尽皆看向了陆奇羽。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陆奇羽沉默,少倾,缓缓说道:“大人,长安虽好,非我故乡。” 姜峰点头:“这事不急,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一刻钟后。 一群人来到了承恩伯府。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这座庄严气派的府邸。 这是他今夜第二次来。 可相比于先前,这一次他是堂堂正正的率队而来。 纵是超凡武夫,难道还敢把他们全都杀了吗? 哐! 姜峰正欲让人上前叩门,可下一刻,承恩伯府的红漆大门,便在此刻缓缓打开。 面容冷峻,气质斐然的李凌,从府内缓缓走出。 他眸光淡漠的看着当前的姜峰,双手负在身后,神态高傲,淡淡道:“姜统领率队前来伯府,不知所为何事?” 姜峰也没有下马,就这么端坐在马背上,目光俯瞰着对方:“你又是哪位?” 尽管知道对方是位超凡武夫,可在这个时候,谁先认怂,谁就输了。 李凌很不喜姜峰这居高临下的态度,故而说道:“本将军乃是陛下亲封的千牛卫中郎将,李凌。” 正四品! 比姜峰这位南镇府衙统领还要高一级。 姜峰心中恍然。 据他所知,承恩伯府不应该有超凡武夫的存在,原来是从长安来的。 姜峰轻轻点头,却也没有行礼,反而不紧不慢的问道:“本统领奉旨查案,李将军这是要阻拦吗?” 李凌冷冷道:“这里没有你们要查的案子,姜统领还是请回吧。” 姜峰笑了,笑容却是有些阴森:“李将军好大的威风啊,什么时候千牛卫将军,也能插手我们不良人的案子了?” 李凌眯着眼,道:“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娘娘的意思。” 姜峰眼瞳微微一缩,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他还在想,长安的将军怎么突然跑来雍州,感情是奉了那位皇后娘娘的命令。 这是提前预知到了什么,特意派人来保这位国舅爷的吗? 李凌有恃无恐的站在那里。 换做一般人,听到这句话也该知道进退。 毕竟,谁会冒着前途尽失的风险,去得罪皇后娘娘? 然而。 姜峰却是转头对着一旁的陆奇羽说道:“记下来,千牛卫李凌将军说,承恩伯府没有案子可查,勒令不良人退走。” “对了,李将军还说,这话是皇后娘娘说的,嗯,这句很重要,一定要记下来呈交给陛下。” 陆奇羽十分配合的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一板一眼的写下来。 李凌闻言,眼角顿时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暗中传音道:“姜峰,你如此得罪皇后娘娘,当真不考虑自己的后果吗?” 姜峰却直接出声道:“李将军,本统领今夜是为公事而来,李将军但有所言,不妨坦诚布公的说开来,不必私下与我传音。” 李凌心态彻底炸了。 姜峰,你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可一想到临行前,皇后娘娘的再三交代,他又只能强压心中的怒气,对姜峰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军倒是要问一问,不知承恩伯到底所犯何罪?” 姜峰好整以暇的说道:“逼良为娼,售卖禁药,私通朝臣,图谋不轨。” “有何证据?” “卧云楼的黄管事,以及历年来的账册为证。” “这些都是赖布辰瞒着伯爷做的,伯爷顶多有识人不明之责,又如何说他图谋不轨?我看此事伯爷应该是被冤枉的。” 姜峰又转头看向陆奇羽:“记下来,李将军说所有罪责都是赖布辰这个无官无职的乡野小民所为,承恩伯半点都不知情。此外,记得呈交给陛下,咱们不良人以后都不用查案了,请李将军去现场看一眼就行,便可知真正的罪犯是谁。” “姜峰!!!” 李凌彻底破防了,他往前踏出一步,强忍着一拳打死姜峰的怒气,冷声问道:“你非要与本将军过不去是吗?” 姜峰手掌一翻,一卷金黄卷轴顿时出现在掌心。 他坐在马背上,眼瞳泛起一圈金光,眸光威严,洪声喝道:“圣旨在此,谁敢抗命?!” 第55章 势不可去尽 当在场众人见到姜峰手里的圣旨时,心头猛地一震! 霎那间。 所有不良人纷纷下马,朝着姜峰的方向躬身行礼。 哪怕是站在伯爵府前的李凌,不由得攥紧拳头。 可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此刻也不得不对着姜峰的方向,缓缓躬身,沉声道:“臣,聆听圣意。” 姜峰没有展开圣旨,只是平静的问道:“李将军,你还要阻拦吗?” 李凌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挺直身躯,对着姜峰说道:“姜统领既有圣旨在身,本将军自然无法阻拦。只是请姜统领见谅,伯爷此刻并不在府上。” 姜峰皱眉:“承恩伯去了哪?” 李凌坦然道:“承恩伯受皇后娘娘诏令,已先一步返回长安。姜统领手上若有证据,可提交朝廷,陛下自会降罪于承恩伯,也免得让姜统领难做。” 姜峰面无表情。 他早就猜到,这位承恩伯应该会有动作,故而先去了卧云楼,而后才慢悠悠的来承恩伯府,就是想看看这位伯爷到底会如何应对。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承恩伯的身份摆在那里。 就算不良人真拿下了承恩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一不能刑讯,二不能搜魂,抓了意义也不大。 可提前逃跑这一招,姜峰却是没有想到。 这难道不是心虚? 岂不摆明了你承恩伯就是有问题吗? 姜峰面露沉思,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如今人已经离开了雍州城,他就算派人去追,也没有意义了。 姜峰将圣旨收回储物玉珠,对着陆奇羽等人打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当即便率队往伯爵府里走去。 既然人走了,那就顺便查一查,府里是否留有什么东西。 反正这位承恩伯已经得罪了,他不介意再得罪一点。 伯爵府外。 李凌站在大门口,任由陆奇羽带队从自己身旁走过。 姜峰则端坐在马背上,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待到门口再无他人,李凌忽然开口说道:“姜峰,李某有句良言相劝,不知你是否愿意听一听?” 姜峰平静道:“李将军但说无妨。” 从他们之间的称呼便能听得出,这两人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 李凌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姜统领年纪轻轻便已是六境武夫,又是徐公的亲传弟子,陛下提拔你为南镇府衙统领,你的未来确实不可限量。” “李某也知你铮铮铁骨,秉性刚烈,然而,我还是想劝一句,须知钢过则易折,尤其是在朝为官。” “这个世界可不只是打打杀杀,有时候还需讲讲人情世故。” “尤其是身为不良人统领,可不单单是只会办案和拼杀就行,有时须懂得平衡诸方势力,制衡人情世故,许多时候人才会听你调遣,为你办事,而不是对你阳奉阴违。” 他意有所指:“要知道,做人做事,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 姜峰摇头一笑:“李将军此言,请恕我不敢苟同。” 他正色道:“我等身为不良人,乃是陛下亲军,做事只需为陛下考虑,为社稷着想,为百姓所思,我们只需讲法,又何须与他人讲什么人情?” “不良人肩负督查百官,保卫社稷之责,倘若做事都要瞻前顾后,做人都要讲讲人情,那我们还办不办案子了?” 他当然明白李凌说的话也有道理。 为官之道,在于多朋友,少敌人。 可那也要分人不是? 有些底线,他绝不退让。 况且,我都已经把你给得罪死了,你现在还跟我讲这个? 若注定为敌,那又何必心慈手软? 可这些话他自然不能与李凌明说。 自古在朝为官,皆是和光同尘,可官与官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 李凌闻言,也不再多言。 此刻他已然知晓,姜峰注定与他们不是同路之人。 半个时辰后。 陆奇羽走出府外,对着姜峰微微摇了摇头。 说明什么也没有发现。 姜峰也不恼,当即下令,打道回府。 …… 回去的路上,陆奇羽看着身旁的姜峰,几次欲言又止,却都生生忍了下来。 这么明显的表情,姜峰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他平静问道:“怎么,你也想劝我与光同尘?” 陆奇羽摇头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是担心。” 云泥镇血案本就牵扯到镇南侯,将来少不得要与这位侯爷交恶,彩云楼案更是一下子得罪了刺史李智云和不良人叶殷统领,如今这丹药案又把承恩伯给得罪了,照这么查下去,岂不是要与整个雍州官场为敌? 姜峰脸上却丝毫没有担忧:“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 他眼神闪过一抹坚定,“怕死,还当什么不良人?” 陆奇羽闻言,陷入了沉默。 有些人官做得越大就越是怕死。 因为他们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权力。 尤其是不良人。 他见过太多人当铜牌的时候,想着如何多做事,如何尽早提升到银牌,甚至是副统领的位置。 为此,他们可以奋不顾身,可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歹徒殊死搏斗。 可当他有一天真的当上了银牌,甚至是当上副统领的时候,却开始想着如何安稳度日。 天下间能够真正保持初心者,又有几人? 可你无法批判他们是错的。 因为他们也知道,以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就到这了,再想往上爬,根本难如登天。 姜峰这时说道:“承恩伯离开了雍州,赖布辰又死于非命,那么卧云楼这条线,看来是断了。” 他转头看向陆奇羽:“知道叶殷统领的府邸在哪吗?” 陆奇羽眼皮一跳:“大人找叶统领,是为了?” 姜峰平静道:“当然是为了查案。如今有些事情,也确实该和这位叶统领,好好谈谈了。” 根据阎若海交代,让他雇佣黑雪杀人的幕后之人,就是叶殷。 而且,他杀死翟信和唐敖时,叶殷也在现场。 可阎若海除了口供,并没有其他证据。 叶殷是与同他级别的不良人,单凭一句口供,姜峰可没办法给人定罪。 若是强行为之,他甚至可以反过来告阎若海诬陷,告姜峰以权谋私,排除异己。 因此。 姜峰让暗线把消息传去长安,交由不良帅定夺。 第56章 不配听之 其实。 姜峰来了雍州不良人府衙后,便有一事一直想不通。 叶殷为何要这么做? 他是雍州不良人统领,是天子亲军,在雍州官场上,他无需与任何人交好,无需为任何人遮掩卖命,为何还要与阎若海这些人搅和在一起? 而且,自己摆明了就是受陛下的旨意,前来雍州查案。 连陆奇羽也想得到的事情,他叶殷会想不到吗? 可这位叶统领偏偏就要跟姜峰对着干,根本不怕朝廷的降罪。 这点确实让人费解。 姜峰所能想到的,便是叶殷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 而这个所谓的把柄,翟信知道,唐敖知道,但阎若海不知道。 所以翟信和唐敖都死了。 至于阎若海为了救阎凌天,甘愿成为叶殷手里的刀。 那么……叶殷和承恩伯之间,一定有所关联。 因为阎凌天当日便是想混入‘天雍商会’的队伍,借机离开景国,而这个天雍商会的幕后之人就是承恩伯。 因此,当承恩伯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姜峰便选择去找叶殷。 很快。 在陆奇羽的带领下,姜峰来到了叶府。 诡异的是,明明已是深夜,可叶府的大门却敞开着。 姜峰站在大门口,目光穿过前院,越过堂门,一眼便见到了府宅深处的大堂,端坐在位置上的叶殷。 两位六境武夫的目光,隔着百丈距离,在空中蓦然相撞。 陆奇羽站在姜峰身后,耳畔间好似听到一声清脆的刀剑触碰声。 姜峰淡淡道:“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便单手按刀,迈开步伐,朝着叶家大宅里面走了进去。 陆奇羽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今夜两位统领会不会发生争斗,可身为雍州府衙的副统领,他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看着。 但愿不会出事。 此时。 姜峰身姿笔直如枪,脚步不急不缓,跨过门口,走过前院,穿过堂门,一路走进会客大堂,而后眸光平静的看着坐在首座上的叶殷。 一位正值少年,却是满头白发, 一位年过四旬,却是朱颜绿鬓。 姜峰暗暗皱紧眉头,此时的叶殷,与当夜第一次所见时,竟有着明显的差别。 不仅眼角的鱼尾纹少了,眉眼间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在叶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殷平静的开口:“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峰淡淡道:“阎若海已经招了,是你指使他杀了翟信和唐敖,也是你让他雇佣黑雪,想要取我性命。” 叶殷满脸淡然的坐在位置上:“你有证据吗?没有,那便是诬告。” 姜峰眼神冰冷:“你觉得我拿不出证据?觉得我拿你没办法是吗?” 叶殷有恃无恐:“事实就是如此啊。我们不良人办案,向来是最讲证据的!我们监督文武百官,同时也受文武百官的监督。因此我们经手的每一件案子,都要让人心服口服。” 姜峰冷喝问道:“那彩云楼的案子,你又怎么说?你指使手下制造冤案,这就是你口中的心服口服?” 叶殷好整以暇的说道:“那件案子如果按我的方式来办,你看整个雍州城里,谁不信服?” 是啊,如果按叶殷的来办,盗贼司空暮斩首示众,百姓拍手叫好,而四位朝廷官员的亲儿子侄安然无恙,皆大欢喜。 又有谁会相信司空暮是冤枉的?又有谁会发现卧云楼的异常? 翟信和唐敖不用死,阎若海不用买凶杀人,承恩伯或许也不用被迫离开雍州城,大家安然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多好啊。 叶殷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姜统领一来便搅动风云,先是雍州百姓游街示众,雍州官场更是动荡不安,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我听说当初的江州城亦是如此,江州官员大都被姜统领送入大牢,百姓无人治理,以至于后来江州大劫,百姓死伤无数。” “这不都是姜统领的功劳吗?” 叶殷字字句句,如在诛心:“姜峰,你口口声声说你为百姓讨公道,为朝廷担社稷,可你看看,江州之乱因谁而起?雍州时局又因谁而乱?” “没有你,百姓何至于惶恐不安?朝廷官员何至于担惊受怕?我们不良人做的是稳住朝局,稳住民心,可你呢?” “这就是你的公心吗?” 姜峰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的叶殷,忽然笑了起来:“我猜,你一定没读过什么书,否则当不至于连最起码得道理都不懂。” “我就不说到底是谁煽动百姓,制造混乱,也不说案子的真相是什么,到底是谁冤枉,谁该死。” “我只问你一句,我可有判错案?可有杀错人?” 叶殷冷冷笑道:“是非公道重要吗?真相如何重要吗?你到底知不知道雍州城是什么地方吗?这里与蜀炎两境接壤,倘若雍州城一乱,敌国再趁机发动战争,到时候谁来担责?” 姜峰平静道:“这就是我与你不同的地方,你觉得公道不重要,觉得真相也不重要,百姓和官场稳定最重要,甚至在你心里,或许是利益最重要。” “可在我这里……是非对错最重要,公道正气最重要。” “因为所有的民心,便是由一点一滴的对错垒铸而起。” “朝廷若要安稳,便要百姓安稳,百姓若要安稳,朝廷便需公正严明。” “这就是是非对错,公道正气的意义。” 叶殷眯着眼,面露讥诮:“所以,你今夜来我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要讲公道,可你却没有证据。你若非要强行拿我,那你坚持的公道和正义,又有什么意义?” 姜峰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今夜我来,正是为了心中的公道。” 他在叶殷面前,缓缓的拔出长刀。 这一刻。 他的目光异常凌厉,他的神色带着坚定,那握刀的手掌稳如泰山,仿佛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在这一刻都无法阻止他拔刀。 他的声音冷肃,带着冷冽无比的杀意:“我的道理,只讲给该听之人。” “而你,不配听之!” 第57章 且来杀我 陆奇羽安静的站在叶府大门外,沉寂得如同一尊雕塑。 他目光始终注视着正堂的方向,静静的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直到他见到姜峰忽然拔出长刀,心中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 和姜峰相处的这几天,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少年既是个足智多谋,喜欢谋而后动之人,同时又雷厉风行,行事极为果断。 少年的谋而后动,在于他更喜欢做有把握的事。 可如果你以为他只会循规蹈矩,只会隐忍不发,却是大错特错。 他的雷厉风行在于,当他决定了某件事时,便会立即去做,不管多难,不管面对的是谁。 少年那冷峻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正如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不惜得罪一众官员,冒着被百姓唾弃的风险,为司空暮翻案。 正如他对待阎若海,根本不等朝廷的处置,直接将人的修为给废了。 此举看似是把阎若海交给朝廷处置,可是……一个修为被废的游骑将军,一个被证实杀了两位朝廷官员的武夫,朝廷会怎么处置? 少年心中有一条底线,但是在基于这条底线不被触及的情况下,他对待罪犯无疑是从严而处。 那么,他对待叶殷的底线是什么? 在毫无物证的情况下,姜峰不能给叶殷定罪。 可是……同为不良人统领,他有权将叶殷定为疑犯,依法调查。 原因呢? 当然是来自阎若海的口供! 一位游骑将军的口供可不是毫无作用的。 说白了,我并非无凭无据的将你拘捕,也不会对你动刑,只是要将你禁足,以作调查。 叶殷若是不从,那该如何? 当然是打! 轰——! 恐怖的气息,从叶府大堂内,轰然爆发! 两道身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撞破屋顶,杀至半空。 “姜峰!你既无证据,又岂敢对我动手?真以为你可以无法无天?真以为大帅和陛下,可以容你如此放肆吗?” “有人状告你以权谋私,蓄意杀人,本统领依大景律,有权将你禁足!尔不思朝廷社稷,辜负圣恩,如今只是将你禁足,你竟还敢反抗?”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谁看见了?” 陆奇羽自觉的转身,嗖地一下跑远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陆奇羽心中不停地碎碎念。 高空中,叶殷以拳击刀,拳风磅礴,拳意霸道。 此刻闻言,却是当场气笑:“好好好!既然你不讲规矩,那便别怪叶某了!” 姜峰一刀横切,锐利的刀锋,绽放出炽烈的光芒,将跟前的拳印斩碎。 “你也不必装腔作势,自述委屈。” “你故意留着阎若海不杀,不就是为了让我来找你吗?” “你屏退了府中所有人,不就是为了激我动手,好趁机将我反杀吗?” “叶殷,你的计谋成功了。” 姜峰心如明镜,从他来到叶府时,便已洞察了叶殷的打算。 可他丝毫不惧,甚至主动随了叶殷的心愿。 “来!让我看看你的底气到底是什么?凭你六境武夫的实力,你要如何杀我?!” 叶殷沉默不语。 他当然不会承认,在话语上授人把柄。 可正如姜峰所说,他的目标正是要让对方死。 可是,杀一个南镇府衙的统领,后果太大了。 故而,他只会废掉姜峰修为,让别人来杀。 这里面的逻辑大概就是:你明明没有证据,却主动对我出手,交手之下不敌,反被废去修为,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至于我,武夫厮杀,没能及时收住手,也是情有可原。 陛下和大帅纵要怪罪,他也有话可说。 那时候,他有这一身修为在,想来朝廷的责罚也不会太重。 一念及此。 叶殷心中再无顾忌,可怕的气息从身上轰轰爆发,震天动地,直冲九霄,将云雾冲散。 磅礴无尽的气机,带着无与伦比的厚重,周围的虚空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足踏虚空,宛如高山耸立,周身气流如洪流般肆意汹涌,如大海咆哮。 短短几日,他不仅恢复当日的伤势,修为更是再进一步。 可以说,如今的叶殷,已是半只脚踏入了超凡! 正如当时的苏烈。 叶殷眸光冷漠,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目光俯瞰着站在屋脊上的姜峰,眼神睥睨,带着无尽的威严:“姜峰,尔自食其果,怨不得旁人!” 他五指握隆,拳头坚硬,拳峰嶙峋,不具锋芒,却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息,宛如洪荒凶兽在体内觉醒一般,澎湃的杀意浓郁如实质般,朝着姜峰碾压而去! 姜峰独身立于屋脊,眸光平静的看着半空中的叶殷。 下一刻。 赤红色的火焰如火山爆发般,滔天而起。 霎时间。 整个叶府上空充斥着焚天炽地的恐怖气息,虚空仿佛燃烧起来,翻滚着肉眼可见的气浪,一波接着一波,朝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而在赤炎扩散的瞬间,他的身躯却变得暗沉下来。 【金刚不败】在他达到六境之后,不再是闪烁着刺眼的金光,反而变得愈发的内敛,宛如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金石。 漆黑深邃的眼瞳,在这一刻泛起金光,眸光炽烈而威严。 自古以来,再强大的六境武夫,也始终不及超凡武夫。 可六境武夫的极限在哪,却无人知晓! 如果是此时的叶殷是半只脚踏入超凡,那么此刻的姜峰,在神通的加持下,亦是无限接近于超凡。 防御上,他有【金刚不败】。 攻击上,他有【三昧真火】。 神魂上,他有光门镇守魂宫,固若金汤。 更别说,他还有其他神通辅佐。 在六境武夫这一境界,姜峰自认不惧任何人! 如果叶殷以为仗着境界就能杀他,那么……真正自食其果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姜峰持刀而立,刀锋直指叶殷: “无需废话!且来一战!” “我们之间,今夜注定要有一人走向末路。” “我若败了,随你处置,我的老师徐长卿,不会为我复仇!我的师叔伍子荀,不会找你麻烦。” “哪怕他们一个是九境武夫,一个是八境武夫,但以大欺小的事,他们断不会做。” “来,且来杀我!” 叶殷闻言,身上的气势骤然一顿。 第58章 入魔 武夫决斗,修为,气势,决心,都是影响战局的关键因素。 温韬曾经评论过姜峰,若是为敌,切勿予他说话的机会,抽刀即杀。 在姜峰心中,决斗不是堂堂正正,你来我往,而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既绝生死,那么任何能够为自己取得胜利的手段,皆可用之。 因此,他并不介意在开战之前,通过言语来动摇对手的气势,打击对手的自信。 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一种下作的手段。 相反,三言两语就能提高自己的胜算,何乐而不为? 叶殷深吸一口气,方才强行压下心中的一丝忌惮和畏惧。 哪怕那人对自己一再承诺过,定会保自身安然无恙,可在景国,但凡知晓徐长卿名号的人,谁不畏惧? 更何况,一个月前,对方才刚刚打残了靖国大宗师耶律宗,逼得靖国割让城池以向景国求和,又击败了蜀国大宗师诸葛相我,更是当场斩杀了蜀国一位超凡武夫。 如此凶名,谁不畏惧? 叶殷此刻猛然惊觉! 如今细细想来,他在对待姜峰的态度上,分明有些不对劲。 他分明知道姜峰的底细,可为何先前并没有丝毫畏惧? 甚至还逼着阎若海买凶杀人,引诱姜峰前来,从而激怒对方向他动手,而后再行反杀? 这个计谋看似谨慎,有逻辑,可从根本上就是错了啊。 姜峰为何来雍州,分明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在这种前提之下,谁还会冒着杀头的危险,与姜峰对着干? 他与阎若海等人毕竟不同,后者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他身为不良人统领,应该知道事不可为。 为何还会如此? 更别说,他对姜峰心中始终怀着强烈的杀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以他一向谨慎的作风,断不会做出如此激进的事情。 难道他早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动了手脚? 可又是在什么时候? 但这个念头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骤然消失。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杀了姜峰,杀了姜峰! 叶殷的双眸瞬间泛起腥红的血光,澎湃无尽的杀意,宛如海啸一般,席卷八方! 姜峰的言语确实影响到了叶殷,使他心生犹豫,幡然警觉,却也在无意间,触发了隐藏在他魂宫里的禁制。 “大家都是统领,他凭什么可以对你冷嘲热讽?凭什么可以对你横加指责?” “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师傅,才与你平起平坐,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猖狂?” “杀了他!向朝廷,向陛下证明你自己!” “杀了他!取代他的地位!”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叶殷的思绪变得越来越乱,心中的杀意却愈发的强烈,身上的气息也随之节节攀升,竟有着朝向超凡跃迁的趋势! 可这种跃迁,从根本上就是踏错了路。 六境武夫晋升超凡,其根本便在于神魂的蜕变。 而在此刻。 叶殷的蕴魂殿内,王座上的神魂双眸无神,魂体逐渐染上血红,仿佛有无穷的血腥,从神魂深处不断冒出。 须臾之间,整个王座蜕变成了血红,继而疯狂扩散,直至将整个魂宫变成了血海。 强烈无匹的杀意,充斥着整个魂宫,继而涌出天门,在眉心位置射出一道血光,直冲天际! 顷刻间。 血光照星夜,魔意惊苍穹! 雍州城无数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那遥遥挂在夜空的银月,仿若染成了血月。 “啊!!!” 叶殷发冠崩碎,长发随风披散,其双眸狰狞,面露凶恶,一身杀意凌然,仰天咆哮,状若癫狂! 毫无疑问,他入了魔道! 他的神魂朝着错误的方向跃迁,他的魂宫被杀意与魔意侵蚀。 这并非是他的意愿,而是在他察觉到神魂有异的瞬间,被强行推向跃迁的道路。 那颗埋在魂宫的种子,在瞬间点燃了所有,将他推入深渊! 哪怕今夜没有姜峰,往后在他想要晋升超凡的时候,也会如此。 此时的叶殷,早已没有了理智。 姜峰站在屋脊上,目光望着这一幕,陷入了沉默。 局势转变之快,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而这一刻,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为何叶殷要和他作对,为何叶殷要将自己逼入绝境。 叶殷看似清醒,可他的神魂却在潜移默化中受人影响,而他自己本身却没有丝毫察觉。 唯一完全清醒的时刻,或许就在方才,可也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但此时此刻,姜峰毫无办法。 叶殷的杀意早已将他锁定。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 此事,不为叶殷所控,也不为他姜峰所控。 真是好算计啊! 姜峰持刀立于屋脊,身上火焰受到叶殷气机的压迫,竟隐隐有些被压制下来。 或许他的战力不输于叶殷,可他毕竟踏入六境不久,气机的雄浑程度,远不及叶殷这样的老牌六境。 但姜峰并不畏惧。 纵然此刻的叶殷无比强大,无限接近于超凡,可毕竟还未真正踏入超凡。 这便是他的机会! 姜峰身形一跃,不退反进,竟是持刀撞入高空,杀向叶殷。 墨色长刀挥舞间,无穷无尽的刀气,宛如长河奔涌,滚滚向前,充斥着炽烈的气息,宛如岩浆在高空流淌而过。 叶殷悬立虚空,抬拳便轰。 他的拳头沉重,霸道,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怖杀意,拳拳如山,打得虚空震荡,打得炎河止流。 甚至,他根本不惧姜峰的刀气,不惧姜峰的火焰,以身撞入炎河,将刀气撞开,将火焰撞灭,宛如一尊无法无天的魔头,誓要将其轰杀。 轰! 于是,两位战力无限接近于超凡的六境武夫,就这般在空中轰然相撞! 天空如同炸开一般,恐怖的气流,伴随着炽热的火焰,在此刻疯狂肆虐。 漆黑的夜空下,仿佛下起一场盛大的火雨。 而两位武夫却在滂沱大雨之中,奋力厮杀。 叶殷仿佛彻底陷入了癫狂,不停地朝姜峰轰出拳头,杀出漫天拳影,好似天倾地覆,攻势更如狂风骤雨,凶险无比。 或许是因为他失了心智,故而没有施展拳术,也没有任何花哨,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和蛮力厮杀。 而姜峰面容冷肃,以刀对杀。 第59章 灵影行舟 叮叮当当。 密集的刀锋落在叶殷的拳头上,发出一阵铿锵作响,留下道道血痕。 然而叶殷却视若无睹,依旧将无穷杀意,尽付拳下! 无数拳印如狂风骤雨般打向姜峰,每一拳皆沉重如山,仿佛要将虚空轰塌! 这一刻的叶殷,仿若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舍弃了一切防御,哪怕身躯被刀锋划过,血痕遍布,依然发狂似的进攻,凶残无比。 砰砰砰! 姜峰以刀对拳,然而面对如此疯狂的叶殷,也依旧被打得节节后退。 他尝试着用【八海潮音】唤醒叶殷的神智,却发现半点作用都没有。 这与当时张彪的情形不同。 其一,当日唤醒张彪时,姜峰身负超凡之力。 其二,当时张淮的神魂恰好寄存在张彪魂宫内,而张彪与张淮兄弟情深,方可以有情胜无情。 然而此刻,叶殷的修为不仅高于姜峰,其魂宫更是早已被魔气腐蚀,被血海填充,纵是音波撞开天门,在汪洋血海之中,也难有建树。 因此,姜峰只能凭借刀术与之厮杀。 刹那霜华,流银碎夜,炎河九天……层出不穷的刀术,信手拈来,于此刻被姜峰一一施展。 白发在空中飘舞,烈焰在虚空燃烧。 刀气滚滚如洪流,身影掠空如游龙。 叶殷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却越来越疯狂。 姜峰依旧面不改色,坚如磐石。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刀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甚至反向压制叶殷,将其逐渐逼退。 这一刻。 他如在霸道嶙峋的拳峰之中生死奔掠,在杀意澎湃的海洋之中奋勇前行。 他的眼神始终坚定,他的意志不曾更改。 拳峰巍峨,我自一刀平之! 气机如海,我自劈风斩浪! 直到某一刻,犹如福至心灵般,于生死一瞬间,再次抓住了虚无缥缈的契机,横刀一抹。 世界骤然无声,天地唯有一刀! 而那虚无缥缈的刀光,宛如一叶虚幻扁舟,乘着璀璨的流光,如行河中,径直撞入叶殷的眼瞳。 那扁舟之上,好似站着无数的人影,在河流之中奔行,在浪潮之上呐喊,于此刻撞开天门,冲入血海,破开浪潮,一路杀向蕴魂殿上的王座! 正是…… 浮光灵影刀乘客,渡河行舟三千梭。 这是姜峰机缘巧合下,根据徐长卿的【一梦天涯】,融合自身神通,独创的神魂刀术! 此刀,不在动摇魂宫,而在专斩神魂。 “这一招,便以【灵影行舟】为名。”姜峰心中暗道。 先前,他与李凌交战之时,心中便已有灵感,想将徐长卿所教之刀术与神通相结合,填入自身武道,创造独属于自己的刀术。 在姜峰的设想中,每一种神通,皆可成为全新的刀术! 正如方才这一刀,他不自觉的施展【九幽敕灵】与【八海潮音】融合在刀术中,以声为刀,以刀敕灵。 因此,这一刀落下的同时,直至叶殷的神魂! 叶殷双眼流下血泪,瞳孔变得涣散,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刀光在眸中闪烁,魂宫之内更有无数刀光剑影,乘风破浪,声势滔天。 他的魂宫被血海淹没,王座浮于海面,直至一道刀光掠过海潮,重重的斩落在座椅上! 叶殷神魂身上的血衣,顿时如碎裂的瓷器,滋生道道裂纹。 血红色的双眸,在此刻逐渐黯淡下来,变得黑白分明,眸光重新恢复清澈。 现实中。 叶殷的拳头顿在半空,狰狞的面庞瞬间变得僵硬下来,身形宛如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从空中直挺挺的坠落下去,而后重重的摔落在叶府大院内。 姜峰收起蛟龙刀,身形跃至地面。 他来到叶殷跟前,目光带着凝重。 叶殷还没死,但离死不远矣。 这非他所愿。 但方才的情形,他根本不可能留手。 “姜,姜峰……” 叶殷竭力的睁开双眼,原本恢复年轻的容貌,却在此刻仿佛衰老了数十岁,皱纹如沟壑纵横,声音沙哑而苍老。 姜峰凝声问道:“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殷虚弱道:“离开,雍州。” 姜峰沉凝,他伸出手掌,想要按向叶殷的眉心。 忽然。 他猛地抬头,目光望向了叶府的大门外。 大门外空无一人。 可【六界灵觉】的超强感知,却分明感应到,方才正有人在门外窥视。 但对方在一瞬间又消失了。 姜峰重新低下头,发现叶殷双目圆睁,气息全无。 这位雍州不良人统领,死了! 他虽是死在姜峰的刀下,可究其根本,他踏上了错误的跃迁之路,走火入魔,哪怕没有姜峰,他也一样要死。 姜峰的神魂刀术,提前终结了他的生命,也避免他失去理智后,滥杀无辜。 看着死不瞑目的叶殷,姜峰陷入沉默。 对方的神魂早就崩溃了,他想要进行‘搜魂’也办不到了。 线索也随着叶殷的死,彻底断了。 …… 初光赫赫,逐退星月。 不良人府衙。 姜峰坐在正堂首座,直至破晓。 他一夜未睡。 回想起昨夜的两次战斗,姜峰心中百感交集。 对阵李凌的时候,他以六境极限的实力,依旧不敌超凡,却也通过那一战,明悟了自己的武道。 而后,在对阵叶殷的时候,他又再次有所感悟,将神通融入刀术,创造出独属于自身的神魂杀法。 尽管接连两次战斗,让他身体异常疲惫,可他的精神却始终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况且。 叶殷一死,雍州的案子也变得扑朔迷离。 他还不能休息。 卯时。 府衙的不良人纷纷上岗。 可当他们走进府衙大门,便立即见到坐在正堂上不怒自威的姜峰,心底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 “拜见姜统领。” 姜峰闭着眼睛,也不回应。 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站在原地。 很快。 越来越多的不良人赶来,皆是站在正堂,沉默不语。 直到有个身材匀称,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走进府衙大门,一众铜牌皆是一愣,旋即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抱病在家的赵无痕副统领吗?” “你看,还有吴穹副统领也来了。他不是出城查案了吗?” “嘶,谢默副统领也来了,加上陆副统领,四位副统领全到齐了。” 联想昨夜爆发的战斗,众人也不难猜到。 今日不良人府衙,恐有大事发生。 直到某一刻。 坐在首位的姜峰,忽然睁开双眸。 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璀璨的金光,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在他的身上悄然凝聚,使得见到他目光的不良人,心中皆是不由自主的颤动。 第60章 勿谓言之不预 片刻后,姜峰眼中金光黯淡,漆黑的眼眸,淡淡的扫视着站在众人身前的四个人。 陆奇羽自不必多说。 左边一个,身材颀长,五官端正,含蓄的美人沟下巴,英武不凡。 虽已年过四十,眼角有着淡淡的鱼尾纹,可想来年轻时也定是个俊俏不凡的男子。 此人正是雍州不良人副统领,赵无痕。 左边第二个,身材则异常魁梧,那不良人制服紧紧的贴在身上,衬出一身健壮的肌肉,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面庞焌黑,宛如一座铁塔站在那里。 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天生带着一丝狞恶,令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副统领,吴穹。 第三个,则是个高大却精瘦的中年男人,一副老实人的表情,面容憨厚,如同乡下种田的汉子。 姜峰目光环视了众人一眼,旋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众人心头猛地一震: “叶殷统领,死了。” 四位副统领陷入沉默。 显然他们早就收到了消息。 而其他的银牌,铜牌,此刻却是大惊失色。 “叶统领死了?怎会如此?!” “叶统领好端端,怎么会死?是谁杀了他?” 然而姜峰接下来的第二句话,再次让众人陷入死寂:“叶统领晋升超凡,遭人暗算,以至走火入魔而死。” 习武之人都知道,想要跨越天人之隔,到底有多难。 叶统领在突破之际遭人暗算,难怪会含恨而终。 魁梧狞恶的吴穹当先站出来,凝声问道:“敢问姜统领,叶统领到底是如何被人暗算?又是如何走火入魔?是否被人所逼?” 姜峰眸光淡漠的看着他:“你似乎很清楚事情的经过?” 吴穹沉声道:“昨夜城内爆发了超凡之战,而后又有两位六境武夫在叶府厮杀,此事已经人尽皆知。” 姜峰淡声道:“昨夜的超凡之战,一个是来自长安的千牛卫中郎将李凌李将军,另一个是我。” “叶府的六境武夫交战,一个是叶统领,另一个也是我。” “你是否想问,是不是我把叶殷统领逼至走火入魔,令他含恨而终?” 吴穹闷声道:“卑职不敢。” 一众不良人心中颤动。 这位姜统领年纪轻轻,竟然就能跟超凡武夫交手,难怪叶统领在他手下也要含恨。 姜峰平静道:“我与叶统领真正交手之前,他便已入魔。他是被人硬推着晋升超凡,那注定是条死路。” 他眸光看向这三人:“我让陆奇羽连夜通知你们过来,便是为了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想要追查叶统领的死因,想要找出真正杀害他的人,那就从此刻开始,听我命令,否则,你们可以马上离开雍州城,江州如今百废待兴,你们可以过去。” “记住,我要的是绝对的服从命令,如果你们选择留下来,却又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金色眸光倏然闪烁,眼神带着森森的寒意:“则,杀无赦!” 众人闻言,尽皆陷入沉默。 陆奇羽率先躬身,执礼而道:“卑职愿唯姜统领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三位副统领彼此对视了一眼。 随后,赵无痕当先走出,对着姜峰行礼道:“卑职赵无痕,任凭差遣。” 谢默躬身行礼,闷声道:“卑职谢默,任凭差遣。” 吴穹咬了咬牙,沉声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能给叶统领报仇,哪怕搭上我老吴这条命,我也认了!” 他对着姜峰猛地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行了个叉手礼:“卑职吴穹,任凭姜统领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姜峰伸手虚引:“吴副统领请起。” 他又转头看向其他人:“尔等记住,从今往后,我要的令行禁止。你们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此。若有不遵号令者,定斩不饶!” “诸位若是明白,当知往后该如何行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大堂内,上百名不良人,齐齐躬身行礼: “我等,谨遵号令!” …… 办公堂。 姜峰将四位副统领喊来,齐聚一堂。 他将卧云楼的案子,以及背后牵扯到的承恩伯说了一遍。 除了陆奇羽以外,其余三位副统领皆是大吃一惊! “叶统领之死,或许与卧云楼丹药案有所牵连,因此,这个案子将是我们接下来的重点目标。” 姜峰转头看着赵无痕三位副统领,问道:“你们以前在叶统领手下做事,可曾见过他与承恩伯有什么交情?” 三人皆是摇了摇头。 吴穹声音粗犷,沉声道:“大人,我相信以叶统领的为人,绝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姜峰看着这个貌似张飞的铁塔汉子,平静问道:“你很了解叶统领吗?” 吴穹沉默了片刻,道:“叶统领对卑职,有救命之恩。” 姜峰表示理解:“所以,叶统领在你心里,一直是个正义凛然的好统领,但那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公正无私之人。” 姜峰拿出记录阎若海口供的卷宗,递给了吴穹:“根据阎若海的口供,叶殷指使他买凶杀人,又逼迫他杀死长史翟信,司马唐敖,以两人之命来交换阎凌天一命,那个将阎凌天尸体调换的衙役也交代了,确实是受了叶殷的命令。” 其实,换死囚一事,一直还存在一个谜题。 那就是当日阎凌天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后来他又是如何回归肉身,重新复活? 此事他在阎凌天的灵魂记忆中并未看到。 姜峰猜测,或许导致叶殷入魔之人,便是那个收走阎凌天等人魂魄之人! 但也仅仅只是猜测,因为致使叶殷入魔者,必然是个超凡修士。 吴穹看完卷宗,变得沉默下来。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肯相信,叶殷会做出这些事情。 姜峰对此并未多言,转而说道:“接下来,我要你们对叶统领的过往进行调查,看他是否与什么人有过接触,同时,追查所有去过卧云楼之人,看看他们是否也服用过类似的丹药。” 四人纷纷应答:“喏!” 待到赵无痕,吴穹,谢默三人走后,陆奇羽站在姜峰面前,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难道真的相信他们吗?” …… ps:感谢给了五星好评的大佬,评分又提升了0.1。 我期待,它变成8.5的一天。 那天,我必加更! 第61章 外邦商人 这句话很直白,却也表明陆奇羽对其他三位副统领的态度。 既然叶殷有问题,那这三个一直以叶殷为马首是瞻的副统领,就真的没问题吗? 姜峰左手一翻,【八海潮音】瞬间笼罩整个办公堂,隔绝声音的外传。 他淡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再过几日,你便会知晓。” 陆奇羽点了点头,既然姜峰已经有所防范,那他便也放心了。 于是。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放在姜峰的案几上:“大人,这是江府托我送来的请帖,江老爷子托我给您带句话,如果您有空便去江府赴宴,若是没空也是无妨的。” 姜峰翻开请帖看了一遍,旋即抬眸问道:“这位江老爷子是什么来历?” 陆奇羽道:“他是江鸿的爷爷,先帝时期,曾担任户部右侍郎,于永泰二年告老还乡,返回雍州。” 从时间上推算,这位江老爷子当年与徐长卿乃是同朝为官。 徐长卿从未在姜峰面前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因此姜峰也不知道,这位江老爷子与徐师到底算不算故交。 但两人总归应该是认识的。 姜峰想了想,道:“你替我转告江老爷子,明日我自当登门拜会。” …… 叶殷之死,看似风平浪静,可在雍州城一众官员心中,却无疑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许多人并不知道叶殷真正的死因,但有一点他们却是知晓。 叶殷死在了姜峰的刀下! 这位长安来的南镇府衙统领,竟公然斩了雍州不良人统领,尤其还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动了屠刀。 一些消息灵通之人,更是知道姜峰手里握有圣旨! 这时候他们才恍然明白,姜峰这位‘钦差大臣’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于是。 一众官员纷纷警告自家的子弟,这段时间全都老实一点,不要给家里惹事,更不要得罪了这位姜统领。 傍晚时分。 雍州城郊外一处小山坡。 被重打了三百大板的司空暮,伤势才刚好了一点,便来到城外,为李诗诗立坟。 姜峰和陆奇羽也都在场。 司空暮蹲在坟墓前,一边给李诗诗烧纸钱,嘴里又一边轻声说道:“你说,我这纸钱是不是白烧了?毕竟你这也不算真的死了,魂魄还留在人间,这纸钱你估计也收不到,那这笔账阎王爷那边该怎么算呢?” 李诗诗的声音在司空暮的魂宫内传来:“那,要不我死真的?” 司空暮烧纸钱的手势一顿,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别乱说,大不了,我这就当是孝敬给阎王爷了,免得他派人来勾你的魂。” 李诗诗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司空暮是四境武夫,修有金刚无漏之躯,寻常魂魄养在魂宫,并不会折损他的阳寿。 故而,姜峰将李诗诗的魂碑转交给了司空暮,让他自己养着。 待到把纸钱全部烧完后,司空暮起身拍了拍手,旋即转头看向了姜峰,恭敬道:“大人,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不良人也愿意收我?” 姜峰平静道:“太祖当年亲设不良人,本就是想给天下不良少年一个赎罪的机会,直至后来不良人发展壮大,成为让天下列国闻风丧胆的不良人。” “你以前虽然行盗,但你却能够坚守本心,盗亦有道,只是走了一个错误的方向。我希望你能加入不良人,往后堂堂正正的做人,为景国效力,为百姓谋福。” 司空暮沉默。 半晌后,他对着姜峰的方向,缓缓跪了下来,行叩头大礼:“大人于我,如再生父母。暮有幸能遇到大人,能得大人赏识,实乃三生有幸。” “我司空暮在此立誓,此生唯愿追随大人,誓死效忠,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姜峰上前将他扶起,淡淡道:“你不必效忠我。” 他指了指司空暮的心脏,道:“你只需记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司空暮心中感动,郑重的点了点头:“大人,我会记得的。” …… 回去的路上,陆奇羽骑马与姜峰并行。 “大人将司空暮招入不良人,确实让我感到意外。” 陆奇羽感慨道:“其实司空暮正面厮杀的能力或许不够强,但高飞远遁,偷鸡摸狗的本事绝对不差。” 姜峰平静道:“不良人用人,本就应该不拘一格。像司空暮这种人,若是能将他的能力用在正途上,也不失为一个奇兵。” 陆奇羽赞同:“大人所言甚是。” 姜峰转头看向陆奇羽:“以后司空暮归你统辖,让他从铜牌做起,并且,服役期间所有的功劳都不计数。” “待三年之期为满,他若能不忘初心,让他做个银牌倒也无妨。” 陆奇羽为人正直,司空暮性格洒脱,容易偷奸耍滑,由他带着,姜峰也足以放心。 陆奇羽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定将他引入正道,绝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回到城内。 两人改骑为牵,在街上行走。 今日两人都没有穿上不良人制服,百姓也不会特意去关注他们。 忽然。 街道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卖的赝品,我没让你赔偿,只是找你退钱而已,此事本就天经地义!” “我们有言在先,钱货两讫,概不退还。你既已买了我的东西,就要守我的规矩!” “笑话!天底下哪有卖人假货还不让退的规矩?” “这是我们瀛国的规矩,你付了银子,我给了货物,我们的交易便已结束。不能因为你买了以后不喜欢这个货物,我们就要把银子退还给你。如果人人都像阁下一样,那我们往后还如何做生意?” “可你卖的是赝品啊!” “阁下如何证明,你手上拿的就是我卖的那件货品呢?说不定是你掉包以后,再来找我的呢?”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姜峰牵着马匹,跟着陆奇羽站在人群后方。 虽未见到人,可光凭两人之间的争吵,也大概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 一旁围观的百姓,开始轻声议论道: “这人估计是外地来的,根本不知道这些瀛国商人有多黑心。” “这些外邦人卖的货,十有八九都是赝品,想找他们退,他们就开始各种耍无赖。唉,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了他们的当。” 旁边有人不懂就问:“难道不能报官吗?” 那人嗤笑一声,摇头道:“报官有什么用?没听人家说的吗,钱货两讫。而我景国律法本就偏向于这些外邦商人,他们不仅可以不用交税,出了事那些官老爷要么就和稀泥,有的更是直接偏帮于他们。” “那买他们货的人,不是白白吃亏了?” “是啊,要怪只能怪自己没眼力,不识假货。” 姜峰闻言,顿时皱紧眉头。 第62章 不祥的预感 景国优待外邦,不纳他们的商税,以示朝廷招徕远人之意,这事姜峰倒也知晓。 可这些外邦商人不交税也就算了,居然还卖假货,偏偏官府还偏向于他们,白白让自家人吃了哑巴亏。 此事,实属荒唐。 姜峰转头看向陆奇羽,传音问道:“雍州城这样的事情多吗?” 陆奇羽未到六境,无法传音,只能低声道:“大人,这种事情确实不少见。” 姜峰冷哼一声,传音道:“刺史府衙难道就不管?” 陆奇羽叹息道:“大人,朝廷的政令本就是优待外邦,以前也有本地商户去刺史府衙状告外邦商人,但案子十有八九都是本地商人败诉。” “而且,外邦商人本就归于刺史府衙所管,商人之间虽有争吵,但毕竟没有涉及人命,我们不良人倒也不好多管。” 姜峰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什么叫不好管?刺史府衙公然拉偏架,我不良人身负监督百官之责,何来的不好管?” 陆奇羽沉默。 以前他也听过此类的案子,只要告状的人不是什么豪绅士族,结果往往都是这些外邦商人取胜。 曾经也有本地商人不服判决,结果刺史大人只给了一句:“这是朝廷定下的政策!你敢对朝廷政令有所不满吗?” 本地商人只能哑口无言,将委屈全部吞进肚子。 姜峰信手把缰绳扔给陆奇羽,而后穿过人群,朝着前方争吵的两人走了过去。 待走近一看。 他便见到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站在一个货摊面前,争得面红耳赤。 那身材偏高的男子,穿着绸缎制成的衣袍,衣着华贵,光鲜亮丽,脸上红光满面,一看就是有钱的商贾。 而身材偏矮的中年,穿着一身白色吴服,长着一双罗圈腿,鼻子高且直,鼻翼较小,鼻孔下方中间,蓄着方方正正的一小撮胡须。 姜峰眸光一凝,那按着刀柄的手掌,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此时。 那个景国商人明显争论不过,便大声喊道:“既然你这么蛮不讲理,那就报官!让官老爷给我一个公道。” 瀛国商人合拢着双手,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阁下请便。反正我们瀛国人不偷不抢,行得正坐得直,我们向来是最讲道理的商人。” 姜峰没有冒然插手,而是选择跟在两人身后,随着一众看热闹的百姓,一路来到了刺史府衙。 那景国商人敲响鸣冤鼓,而后走进府衙。 百姓被拦在府衙外,不得进入公堂旁听。 但以姜峰的耳力,里面说了什么,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结果毫无意外,那个景国商人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甚至还被当场要求,赔偿瀛国商人三百两银子,因为他的无理取闹,耽误了这位瀛国商人做生意,理当赔偿损失。 姜峰站在人群,望着那个景国商人失魂落魄的走出刺史府衙的大门,而那个瀛国商人却像是个打了胜战的将军,神态高傲,目露讥诮,嘴里还不忘低声的嘲讽一句: “愚蠢的景国人。” 姜峰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一刻钟后。 他施展【众生镜相】改头换面,隐去一头醒目的白色长发,模样也做了轻微的调整,从陆奇羽那里借来一身华丽的锦袍,一路在街上闲逛。 直到,他来到那个瀛国商人的货摊面前。 “咦,这里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姜峰故作惊叹,蹲在这个瀛国商人的货摊面前,随手拿起一个红色珊瑚状的物品,细细的打量起来。 那瀛国商人一看姜峰的装扮和神态,小眼睛顿时微微一亮。 他以一口蹩脚的景国语言,为姜峰耐心讲解道:“这位尊贵的客人果然是好眼力!这是来自大海深处的海洋玛瑙,世间绝无仅有。” “您看看这色泽,还有这摸起来的手感,绝对的货真价值。” 姜峰连连点头,他抬眸问道:“怎么卖啊?” 瀛国商人眼底闪过一抹奸诈的神色,微笑道:“往常我给别人开价都是一万两,并且从不二价。” 姜峰皱紧眉头:“太贵了。” 他放下手里的珊瑚石,可眼睛却始终盯着看,明显有些不舍。 瀛国商人一看,于是连忙改口说道:“不过,我看阁下是个识货人,而且这海洋玛瑙刚一出现,便被阁下一眼相中,说明您与此物有缘。既然如此,我便打个折扣,以八千两出售,不知您意下如何?” “八千两啊。” 姜峰摸了摸下巴,表现出即心疼又不舍的纠结,半晌后,他咬了咬牙,一拍大腿,狠声道:“他娘的,难道遇到这么好的东西,买了!” 他二话不说,从胸口掏出一大叠的银票,输出八千两出来,递给眼前这个瀛国商人。 甚至害怕对方反悔似的,银票给出去以后,一把将这珊瑚石拿起来:“钱货两讫,概不退还啊。” 瀛国商人拿着银票,心中大笑起来,暗道今日真是好运,碰到了两个愚蠢的景国商人,大赚一笔啊。 他表面露出开心的笑容:“当然,我们瀛国商人最讲信用,钱货两讫,概不退还!” 姜峰点了点头,拿着这珊瑚石,如获珍宝般,匆匆离开。 可正当那瀛国商人将银票塞进兜里时,姜峰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而后大喊一声:“不对!这他娘的根本就是假的!” 瀛国商人连忙将银票收好,双手合拢在袖子里,目光变得异常冷漠。 姜峰转过头,怒气冲冲的走到货摊面前:“他娘的,你竟敢卖假货!赔钱!!!” 瀛国商人面不改色:“阁下,咱们刚才可是说好的,钱货两讫,概不退还。如今你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可你卖的是假货啊!” “阁下莫要说笑,我们瀛国商人从来不售假货。再说,我又怎知你刚才是不是偷偷调换过呢?” “好好好,你欺人太甚!我要报官!让官老爷来给我一个公道。” 瀛国商人一愣,这话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不过他倒没有多想,反正这事经历得多,也就那么回事。 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笔呢。 当下,便继续有恃无恐的说道:“阁下请便,反正我们瀛国人不偷不抢,行得正坐得直,我们向来是最讲道理的商人。” 一样的话术,一样的流程。 姜峰和这个瀛国商人再次来到刺史府衙。 咚咚咚! 鸣冤鼓再次响起。 府衙后堂,李智云的屁股还没坐热,便又听闻鼓声,当即起身对着外面大喊:“外面又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衙役匆匆来报:“大人,又有人带着那个瀛国商人前来告状。” 李智云顿时破口大骂:“这些外邦商人天天不干正事,隔三差五就弄出一点狗屁倒灶的烂事。去,通知余长史去处理。” “是。” 衙役闻言,顿时转身匆匆离去。 李智云又重新坐了下来,有些心烦意乱的端起茶盏。 自从楚明轩被判了斩刑,妹妹就开始一病不起。 而在这个时候,又传出了叶殷被杀的消息…… 李智云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ps: 针对一些采用的诗词,在此做一下解释。 眸中天地阔,炎如大江流。(原创) 炎河九天落,茫茫去不还。(原创) 浮光灵影刀乘客,渡河行舟三千梭。(原创) 醉火舞刀声浩鸣,天地狂风势欲倾。(原创) 雪霁云收月满天,冰轮碾转净无烟。(摘自《霜月》,宋,林用中) 霜气横空月色明,雪花飘地人间清。(首句摘自《霜月》,宋·袁燮,第二句原创) 拂光掠影虚象白,斩空落月风露寒。(仿自唐朝王昌龄《东溪玩月》,原句是【光连虚象白,气与风露寒】) 飞流银瀑三千尺,茫茫风雪碎长夜。(首句仿自唐朝李白《望庐山瀑布》,原句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第二句原创) 青冥浩荡不见底,霜华照耀广寒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九天玄女月中来。(仿自唐·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原句是【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末句算是原创) 潮平两岸阔,一线平天涯。(首句摘自唐朝王湾《次北固山下》,第二句原创) 鹤羽净白雪,春风拂梨花。(原创) 祝融南来鞭火龙,火旗焰焰烧天红!(摘自《杂曲歌辞·苦热行》) 红尘一梦千百度,天涯海角何处寻。(原创) 九天揽月星穹路,无我无心千重杀。(原创) 其他的诗词大家比较熟悉,应该一眼能看出来源于哪句。 刀术,秘术所用的诗词,我都是根据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力求原创,但有时候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比如第二卷的第41章末尾,姜峰斩杀黑雪神通者那一招,其实也是一式刀术,但我当时根本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诗句来描述这个场景,故而没有写出来,简单掠过了。 从前面的书友评论来看,或许大家看过太多文抄公的剧情,有些不太感冒,因此后面的章节,我会尽量减少类似的桥段。 至于招数所描述的诗词,文中也只会在第一次施展的时候出现。 诸君,请你们相信,我真的是用心在描述这个世界。 我知道无论写得如何,总有人觉得好,也有人觉得不好。 可如果那些觉得不好的人给了差评,那些觉得好的人不发声,那么评论区就会被觉得不好的人淹没,这本书也将被他们踩在泥坑里,永远也翻不了身。 所以,我恳请觉得好的兄弟姐妹,能够顺手给这本书留下一个好评,哪怕只是简单的五个字。 我想让它,从泥潭里爬出来,我想让它,洗净身上的污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大家的审视。 我想让它站在阳光下,让大家都看看,它并没有那么不堪。 诸君,拜托了! or2 第63章 为己喊冤 作为新上任的雍州长史,余鹭对自身的定位很明确。 大事小事,刺史为先! 刺史大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刺史大人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 紧随刺史大人的脚步,便不会行差踏错。 就比如现在这个案子。 景国人与外邦商人的纠纷,该怎么处理呢? 参考上一个案子就不就行了? 那可是刺史大人亲自判的案子,怎会有错呢? 于是乎。 余鹭身穿官袍,信心十足的走到衙门大堂首位,一拍惊堂木,旋即大声喝道:“堂下何人,为何击鼓鸣冤啊?” “草民蒋峰,见过大人!” 接着,姜峰举起手里的珊瑚石,大声喊道: “大人,这卑鄙的瀛国商人卖我假货,坑了蒋某人八千两银子啊,蒋某要求他退钱,他居然耍赖!此事,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余鹭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那个瀛国商人,笑容和蔼的问道:“北原阁下,可有此事啊?” 北原苍介淡淡道:“余大人,此事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交易之时便已说过,钱货两讫,概不退还。而这个人,不仅不认账,还偷偷调换了我的货物,开口污蔑是我卖给他假货,这是对我高尚品格的侮辱,也是对我瀛国商会的羞辱!” 余鹭连连点头,他转眸看着姜峰,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蒋峰,你还有何话可说?” 姜峰当即破口大骂:“好你个罗圈小八嘎,你竟然睁眼说瞎话!这东西分明就是你卖的!” 北原苍介一怔,忍不住大骂一声:“八嘎!你再说一遍?” 眼看两人差点吵起来,余鹭又再次一拍惊堂木,对着姜峰大声喝道:“大胆蒋峰,你竟敢咆哮公堂?” 姜峰冷笑一声:“大人,为什么他说的你就信,而我说的你就不信?” 余鹭冷哼道:“你有何证据,可以证明你手中之物,乃是从北原阁下手中购买的,而不是你偷偷调换的?” 姜峰眸光闪烁着寒芒:“大人怎么不让他证明,他卖的就是真货呢?” 余鹭啪的一声,将惊堂木重重砸在案几上,厉声喝道:“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你买的东西,你报的案,当然是要你来做这个证明。” 姜峰点头:“好!既然大人要证据,那我请求传召证人上堂。当时街上可是有许多人都亲眼见到,我手上的东西正是从此人手里买过来的。” 余鹭皱眉:“你如何证明,这些所谓的证人,不是你故意找来做假证的?本官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如果你拿不出证据,那本官只能依法判你诬告,当场赔偿三百两以弥补北原阁下的损失。” 姜峰算是明白了。 所谓优待外邦,竟然是这么个优待吗? 简直是荒谬! 这时候,他反倒不再愤怒,转而十分平静的问道:“大人当真要这么判吗?” 余鹭又是一拍惊堂木,像是拍上瘾了一样:“好啊,你竟还敢质疑本官?本官依法判决,有何不对?你这分明是没有把本官放在眼里,没有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来人啊!” 他取下箭筒上的令牌,朝着案几跟前的地上扔了过去:“给本官将此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喏!” 拿着杀威棒的衙役,接到命令顿时朝姜峰走了过来。 一旁的北原苍介站在旁边冷眼旁观,暗暗讥笑。 姜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问道:“我再问一遍,你确定你要这么判吗?” 望着姜峰平静的眼睛,余鹭心中没由来的咯噔一下。 难道这个蒋峰有什么来历不成? 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姓蒋的大人物啊。 况且,刺史李大人方才就是这么判的,自己跟着做又能有什么错呢? 于是乎,他又取出一枚令箭扔了出去:“冥顽不灵,再加三十大板!”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余鹭,旋即笑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声音在气机的包裹下,很快便传遍整个刺史府衙,更是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在方圆数里的虚空中,轰鸣传荡。 “好一个公正严明的雍州长史,好一个明镜高悬的刺史府衙,我姜某人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余鹭一怔,你这自称听起来,怎么跟刚才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取出一个令箭扔了出去:“咆哮公堂!给我再加!本官还就不信,加不到你流放千里!加不到你斩立决!”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余鹭险些亡魂皆冒。 只见这个站在大堂上的年轻人,竟然高举一枚黄金令牌,大声喝道:“南镇府衙统领姜峰,今日来雍州刺史府衙,为己喊冤!” “还请刺史李大人现身,还姜某一个公道!” 声音如九天玄雷,于此刻轰轰震响,传荡八方! 府衙内外,所有官差衙役,所有雍州百姓,此刻尽皆听到此言,纷纷朝着刺史府衙的大堂方向蓦然望去。 旁边的北原苍介一看,当时人都傻了! 此人竟然是不良人统领? 姜峰?等等?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坐在首位的余鹭,当时人都傻了! 不是,你你你你,你说你叫啥? 姜峰? 那个长安来的统领姜峰? 那个丝毫不给刺史大人面子,强行砍了他亲外甥的姜峰? 那个丧心病狂,无法无天,连雍州不良人统领叶殷也一刀砍了的武夫姜峰? 你不是说你叫蒋峰吗?! 你你你,你这不是骗人吗! 余鹭当场吓得双腿发颤,手里的惊堂木都没能握紧,啪的一下掉落在案几上,表情惊悚的看着姜峰,一时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府衙后堂。 李智云正在为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到心烦意乱,忽然,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宛如焦雷炸响,在耳畔传来。 “还请刺史李大人现身,还姜某一个公道!” 李智云猛地站起身,面色大变。 他急忙打开房门,冲着外面的衙役大喊:“前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 一个穿着捕快服饰的大汉,脚步慌乱的跑了过来,神色慌张的说道:“大人,不良人的姜统领正在前堂为自己喊冤!大人快去看看吧。” 李智云愣在原地:“???” 第64章 为国法乎 一个不良人统领,跑来我刺史衙门为自己喊冤?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李智云当时大脑有点懵了,这是什么章程? 当下,他连忙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官帽戴上,而后匆匆出门。 一路上。 他也从捕快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李智云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向捕快,表情一脸惊悚:“你说,姜统领被那个瀛国商人,坑了多少?” 捕快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八,八千两。” 李智云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不是在怀疑姜峰拿不拿得出这八千两,而是在想……这事闹大了。 八千两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朝廷优待外邦商人,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为所欲为啊。 重点是,偏偏这个外邦商人,骗到了姜峰这位不良人统领头上,这他娘的不是打着灯笼上茅房吗? 待到李智云来到前堂,整个府衙大堂上噤若寒蝉。 捕快握着手里的杀威棒瑟瑟发抖,余鹭坐在首座胆战心惊,北原苍介站在原地,表情显得异常凝重。 见到李智云过来,余鹭连忙起身相迎:“刺史大人,您终于来了。” 李智云眉头皱紧,冷哼一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此时,他心中对余鹭十分不满。 平日里看此人还算稳重,翟信死了以后,他便将此人提拔起来,暂代长史一职,没想到,这个余鹭竟是这般不堪重用。 一遇到点事就慌张失措,哪还有读书人该有的静气?! 李智云神色平静的坐到公堂大位,目光淡漠的看着姜峰:“姜统领前来,请恕本宫公务在身,未能及时相迎。” 姜峰摆了摆手:“刺史大人就不用客气了,姜某今日不是来找你叙旧的,而是来找你讨回公道的。” 李智云眼皮子直跳。 你我本来就没什么旧友情义,老夫还恨不得将你这杀千刀的武夫千刀万剐呢。 再说,你来找我讨什么公道?你不是挺能耐的吗? 李智云冷声问道:“不知姜统领找本官,讨要什么公道?” 姜峰指了指旁边的北原苍介:“这个瀛国商人坑蒙拐骗,以假货坑骗了本统领八千两银子,本统领找他理论,他还反咬一口。于是,本统领带他来刺史府衙报官,想请大人为本统领讨个公道,却不料……” 接着,他又指着站在案几下方旁边的余鹭说道:“这位大人公然偏帮瀛国商人,处处针对本统领,本统领出示人证物证,他便百般刁难,非要本统领证明这些证人证物的真实性,而对瀛国商人的话语却毫不怀疑,甚至连证明他自己的话都不用,那本统领就想问一问,这又是何道理?” 李智云瞥了一眼堂下低头惶恐不安的余鹭,沉吟了片刻后,道:“姜统领,此事余长史或许没有解释清楚,我大景为了彰显朝廷招徕远人之意,对外邦商人多有优待,故而在法理上才会出此纰漏,还请姜统领看在朝廷的政令上,莫要过多计较。” 就事论事,因此姜峰并未打断李智云的话。 只是待李智云说完后,他却凝声问道:“朝廷政令,何以对景国百姓行苛刻,对他国商人行宽容?何以对景国商户多限制,对外邦商人多优待?” “雍州百姓都知道这些外邦商人多卖假货,为何连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你们刺史府衙不仅不管不问,人家告到刺史府衙来,你们还反过来为难自己人?” “这般严律百姓,宽待外邦,此为国法乎?” 他眸光冷肃,声音如平地起惊雷,严然问道:“若为国法,那这景国国法,到底是景国人的国法,还是外邦人的国法?” 李智云沉默。 朝廷的政令虽是优待外邦,却也并未说这般的优待法。 只是,许多官员在处理此类案件时,为了避免外邦商人闹腾起来,最后影响自己的仕途,故而都会偏帮外商。 此事的缘由在于,外邦商人多团结,且商会的背后站着瀛国使臣,能够随时找上朝廷,递得上话。 相反,本地商人的底细,这些官员大都一清二楚。 若真是惹不起,自然是想办法息事宁人,若是惹得起,那就偏帮外商,以显朝廷‘圣恩’。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案子结束后,这些外邦商人也会做人,往往都会有所孝敬。 但本地商户则不然,他们打赢了官司,也只会觉得你本就应该如此判,那是为民做主,理所应当。 因此,无论是为了仕途还是为了银子,该怎么判,官员心里自然清楚。 李智云沉吟道:“那依姜统领之见,此案又该如何?” 姜峰淡淡道:“李大人,这里是刺史府衙,案子该怎么判,当然是李大人说了算。” 李智云心中暗骂,你个粗莽武夫,这会儿倒是把事情踢到我这了,心眼怎么比他们文官还要多? 李智云转头看向北原苍介:“北原阁下,对于姜统领方才所言,不知你有何解释?” 言下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这人你惹不起,赶紧赔钱道歉。 却不料这北原苍介却仿佛听不懂一样,双手合拢在袖子里,依旧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李大人,难道就因为他是不良人的统领,你就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吗?这岂不是官官相护?” “倘若李大人真要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回去以后我自会向会长禀报,你们景国对待外邦是如此恶劣的态度,我们也不必再与你们做什么生意了。” “我瀛国商会不日将撤出景国,到时候你们的皇帝陛下若是问起来,这个罪名就只能李大人来承担了。” 李智云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狗屁的瀛国商会,真以为是我们景国求着你们来的吗? 本官现在若是判你无罪,也不用你们那个狗屁会长去跟朝廷反馈,信不信明日我就得从刺史的位置上撤下来? 你他娘到底懂不懂南镇府衙统领是什么牌位?到底知不知道姜峰是什么人? 若非平日里看你们会做人,真以为本官非得给你们好脸色吗? 李智云举起惊堂木,而后啪的一下,重重的砸在案几上:“你们瀛国商会走不走,本官不关心,朝廷若是问起来,本官自会如实答复,但是眼下,本官只问你,到底认不认罪?” 北原苍介冷哼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相帮自己人,我认了。以后,我再也不来你们景国做生意,我们商会也不会再与你们景国交好。” 李智云面无表情:“既然认了,那就好。本官现在判你,立即把姜统领的银子如数归还。” 北原苍介面目狰狞,这可是整整八千两啊。 可他再不甘,也都知道,眼下这事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于是心中只是暗暗将李智云和姜峰记恨,等他返回商会,自会让会长想办法,让这两个狗官知道,得罪他们瀛国人会是什么下场。 然而,正当他把手伸进胸口,准备把刚刚拿到手的银票取出来的时,表情却蓦然一僵。 第65章 川岛商会 银票呢? 刚刚还揣进兜里,整整八千两银票呢? 北原苍介表情呆滞的站在原地,一只手掌伸进胸口,却迟迟没有掏出来。 李智云皱紧眉头:“北原阁下,你对本官的判罚,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八千两,不见了啊! 北原苍介伸手摸了摸身上其他地方,确认银票不知所踪,旋即咬了咬牙,对李智云说道:“李大人,银票不见了。” 李智云凝声质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北原苍介正色道:“大人,银票应该是被人偷走了。” 李智云一怔,神色变得凝重下来,可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狐疑的看向姜峰。 却不想姜峰当时就气笑了:“李大人,此獠分明是不愿归还银票,想要据为己有。” 北原苍介急得满头大汗,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说谎!本来银票就放在身上,可是现在不见了,肯定是在来的路上被人偷走了。” 姜峰冷笑道:“被人偷走了?焉知不是你不想还钱,故意藏起来了呢?” 他转头看向李智云:“刺史大人,此贼如此气焰嚣张,骄横跋扈,李大人难道不该依法惩戒吗?” 李智云心头沉默。 不用想他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倒是想问问姜峰,你跟这瀛国商人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可这些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因为没有证据啊。 李智云一拍惊堂木,当堂宣判:“北原苍介,本官现如今依法将你收监大牢,并派人通知瀛国商会,让他们拿钱赎人。” “退堂!” 说罢,也不给北原苍介任何辩解的机会,当即宣布退堂,起身就走。 “李大人!你听我解释,银子真的是被人偷走了……” 北原苍介想要上前解释,两个捕快立即上前,一人一边,架起北原苍介便将其拖走。 “你们不能这样,我是瀛国的商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北原苍介很快便被拖走。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李智云离开的背影,对方也没说余鹭的事情,摆明了是要袒护。 不过,他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刺史府衙。 …… 深夜。 一处庄严雄伟,无比奢华府邸内。 雅阁之中。 一位俊美无俦,皮肤白皙的贵公子,穿着月白色无领的单薄轻衫,斜靠在软榻上,红彤彤的面庞上明显带着几分醉意,目光肆无忌惮的审视着跪坐在身前的和服少女。 少女五官精致,皮肤异常白皙,化瀛国少女独有的妆扮,搭配粉红色的樱花和服,将她衬托得极为妩媚,有一种异域女子特殊的魅力。 尤其胸前那抹白皙的浑圆,若隐若现,显得尤为吸睛,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和把玩一番。 而在和服少女旁边,同样跪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景国的文士服,腰间系着一枚白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鄙人川岛正彦,见过世子。” 明明是个瀛国人,可无论是说话,穿着,举止,皆与景国人无异。 为了见上世子一面,他已经足足等候了三个多时辰,可川岛正彦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恼怒和不耐。 他看着眼前的贵公子,含笑道:“世子,鄙人代表川岛家族,特意为您准备了一份尊贵的礼物。” 被称为世子的贵公子没有理会他,目光依旧在少女妖娆的身段上来回搜索。 川岛正彦也不恼,来此之前,他早就对这位世子做了详细的调查,故而带着身旁的少女随行。 他自顾的取出三个盒子,逐一摆放在世子身前,而后啪的一下,轻轻掀开一个盒子,露出一尊名贵而精致的瓷器。 “这第一件,名为曜变天目茶碗,乃是两千多年前,中原北方一个名为宋国的皇室所有。” 世子不为所动。 川岛正彦再次打开第二个盒子,露出一件青铜器珍品。 “此乃猛虎食人卣,五千多年前的商国之物。” 世子淡淡的瞥了一眼,意趣阑珊,又将目光放在少女身上。 于是。 川岛正彦打开第三个盒子,里面摆放着一幅画卷。 他拿起画轴,解开细绳,将画作缓缓展开:“此画,名为【潇湘卧游图】,同样是两千多年前的宋国所有。” 世子看了眼画上的内容,依旧没有出声。 川岛正彦将画作重新卷起,重新放入盒中,对着世子笑道:“这三件珍品,皆是我川岛商会从南洋诸岛中收集而来,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此次特意带来献给世子,我想这足以证明我们商会的诚意。” 世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少女,笑呵呵的问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少女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面露羞涩的看了眼世子,而后又立即胆怯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川岛正彦忙道:“我川岛家族在景国经营商会,此番前来雍州,也是为了更好的扩展商会,因此,此次特意前来献上珍品,只想再向镇南世子求个恩典,好让我们商会能在此地开展生意。” 不错,眼前的贵公子,正是雍州地位最为崇高的勋贵子弟,镇南侯的独生子,镇南世子罗恒。 罗恒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外邦商人找到他,不外乎都是为了利益。 但此事明显带着猫腻。 川岛商会能给他三件珍品,那他们赚的钱,便绝对会远远超过这三件物品。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们打算做什么生意?” 川岛正彦道:“开一间具有瀛国特色的风俗店,也就是贵国俗称的乐坊酒楼。” 罗恒笑了:“不就是青楼吗?你们川岛商会,也做这种生意?” 紧接着,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寒冷,带着沉重的威严,注视着川岛正彦:“你们楼里的姑娘,该不会找的景国女子吧?” 川岛正彦连忙解释道:“世子误会了,我们楼里的舞姬,都是来自瀛国的姑娘,她们唱的乐曲,跳的舞蹈,也都是我们瀛国独有的民间艺术。” 罗恒恍然道:“原来如此,像这种具有异国风俗的姑娘,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川岛正彦笑道:“这三件珍品只是我们川岛商会的见面礼,一旦风俗楼建成,我川岛家愿意每年可以拿出两成的利润,回馈给雍州城的百姓,修桥铺路,搭棚施粥。” 罗恒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你们倒是有心了。” 川岛正彦又继续说道:“当然,我们川岛商会的支持也不止如此。”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小声道:“往后每一年,我川岛正彦将以个人的名义,拿出三百万两的利润,孝敬给侯爷和世子。” 罗恒笑容盛开:“川岛阁下放心,我大景本就优待外邦商人,这件事情,本世子必定全力支持。” 说罢,他又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樱花服少女身上,眼神不言而喻。 川岛正彦心照不宣,热情的介绍道:“世子,这位是川岛芳子,我川岛家的养女,也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以后她会留在雍州,负责川岛家族的风俗酒楼,世子若是有什么要求,大可以向芳子反馈,我川岛家族定然不会推脱。” 接着,他转头看向川岛芳子,严肃说道:“芳子,世子是我川岛家族的贵客,他的命令就是家族的最高指令,希望你今后能好好配合世子。” 川岛芳子微微躬身,柔声道:“是。” 罗恒笑眯眯的说道:“好说好说。” 川岛正彦对罗恒说道:“酒楼具体的细节,就由芳子和世子沟通,商会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正彦就先失陪了” 罗恒笑了:“行,你走吧。我会和这位芳子姑娘,好好聊聊的。” 第66章 云泥之别 川岛正彦走得极为干脆。 他知道川岛芳子今夜会遭遇什么,但那恰恰正是他所乐意见到的。 如果牺牲一个女人,能够换来镇南侯的大力支持,这笔买卖怎么想都觉得划算。 然而。 当川岛正彦刚回到商会在雍州城买下的宅院,便接到下面人过来禀报。 “北原苍介被刺史府衙的人抓走了?这是为什么?” 待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川岛正彦气得一脚将案几踹翻:“北原苍介这个蠢货!他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那个长安的不良人统领!” 这时。 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此人穿着略显宽松的瀛国武士服,腰间斜插着两柄修长武士刀,一者刀柄深青,一者刀柄深蓝,刀鞘皆为深黑色。 他面容幽冷,眼神凌厉,一股淡淡的六境威压,从身上隐隐散开。 “川岛会长。” 瀛国武士甫一进来,眸光便看向了川岛正彦,天生冷漠的他,此刻语气有些僵硬,说着:“家主让我来中原支援你,若有需要,你尽管吩咐。” 川岛正彦坐在地板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息道:“清水君,我遇到的麻烦,并非单靠武力就能够解决。” 身为瀛国剑道宗师的弟子,清水辉对自身有着极强的自信:“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武力来解决,不过是武力够不够强大而已。” 川岛正彦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清水君不愧是柳生剑圣的大弟子,说话的风格与剑圣大人几乎一样。” 他面露沉吟,许久后,转头对着一旁的下属说道:“取一万三千两银票来,其中一万两送去不良人府衙,交给那位长安的姜统领。告诉他,八千两如数奉还,剩下的两千两,作为北原苍介的赔礼。” “另外的三千两,你拿去刺史府衙,把北原苍介赎回来。” 下属躬身道:“遵令。” 清水辉不解的问道:“此事分明是那个不良人设下的陷阱,我们为什么还要赔给他银子?” 川岛正彦平静道:“我们来景国,有更重要的任务,此时还不宜与景国朝廷发生冲突。尤其是这位长安来的不良人统领。” 他看着清水辉腰间的佩刀:“我听说,这位姜统领斩杀了雍州不良人统领,而那位叶统领的修为,也是六境武夫。如此,清水君还有把握打得赢吗?” 清水辉淡淡道:“同样是六境武夫,差距也有可能是云泥之别。” 川岛正彦笑了笑:“看来清水君很有自信。” 清水辉道:“师尊说过,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便不配拿起武器,不配成为一名武士。” 他正色道:“我很期待,与这个长安来的统领交手。” 川岛正彦笑道:“放心,会有机会的。” 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抹阴狠的厉色:“终有一天,所有的阻碍者,都会被我们扫清。到那时候,中原九国都将匍匐在我瀛国的脚下。”【先别喷,有内幕】 …… 当夜。 不良人府衙。 姜峰看着放在案几上的一万两银票,抬头看了眼跟前的瀛国商人,淡漠道:“看来你们瀛国人是真没少在我们景国赚银子,光赔礼就送了两千两银子。” 那瀛国商人赔笑道:“大人误会了,这银子全是我们以货物交换而来,买卖本身就不赚银子。只是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这才掏空了家底,向大人赔偿。” 姜峰冷冷说道:“银子我收下,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会长,我的要求只有两个,第一,把以往坑蒙拐骗的银子,全部还给苦主。” “第二,往后不得再卖假货。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卖赝品,坑骗百姓,本官定斩不饶。” 这些外邦商人的银子不收白不收,朝廷优待他们,这些人不仅不思感恩,反而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实在可恶至极。 “是,小人定会将大人的原话转述。”瀛国商人表面温顺答应,内心却不以为意。 好不容易赚到的银子,岂会再拱手奉还? 同时,对于姜峰严厉的态度,心中更是暗暗咒骂起来。 诸如‘区区一个不良人统领,待他日我瀛国统御天下,便将你五马分尸’之类的碎碎念。 也就是姜峰听不出别人的心声,否则这人只怕得轮回去了。 待到那个瀛国商人离开,姜峰让衙役去给陆奇羽传话。 很快。 陆奇羽来到办公堂:“大人。” 姜峰将眼前的一万两银票,轻轻推了过去:“你们陆家门路广,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适合赵知谨他们做的,带他们一下。这一万两银子,便算是给他们的启动资金。” 陆奇羽虽是第一次听到启动资金这样的新词,可也不难理解其中的含义。 关于赵知谨,他也见过此人。 当日他把司空暮往年偷盗的银子数量做了核对,自然也知晓了赵知谨这些人。 同时,司空暮出狱的时候,这些受他恩惠的人收到消息,全都在府衙外等着。 此时,他好奇问道:“大人是想给他们找个活计?” 姜峰缓缓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光靠补贴银子终究不是上策,重要的是让他们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我准备让他们自己成立一个商会,不需要很大,哪怕名下只有一家铺子也好。一来他们可以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二来等他们赚了银子,再让他们自己出钱去接济其他人。如此一来,贫困的人才会越来越少。” “但这里面有几个难题,第一是他们能做什么生意?第二,他们都是一些没读过书的粗汉,赵知谨倒是念过几年书,但也仅限于识字,生意上那些弯弯绕绕,他定然也是不懂的。” “所以,需要找一个可靠且有门路的人来帮他们。” 他目光看向陆奇羽:“我听闻你陆家旁系也有经营一些生意铺子,不知可有适合他们的门路?” 他脑子里倒是有些赚大钱的项目,但都局限于资源,而且都不是赵知谨这些人所能触碰的生意。 那些东西一旦做开了,于他们而言,反倒是害了他们。 姜峰自然也不会手把手去教他们,他没那个时间,也不适合做这个事情。 因此,找陆奇羽的家族帮忙,最合适不过。 陆奇羽沉吟片刻:“大人,这事我需要回家问一问,陆家生意上的事,从我加入不良人以后,便不碰了。” 姜峰点了点头:“那这事就拜托你了,如果一万两不够,你再与我说,我来想办法。” 陆奇羽摇头道:“大人说的哪里话,为百姓谋福,不是大人一个人的事,我陆家虽不是什么大族世家,但为百姓出力,我陆家责无旁贷。” 第67章 用财有道 翌日。 姜峰特意休沐一天。 当然,哪怕他天天休沐,雍州城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 可自从来了雍州城,他不是在查案,就是在查案的路上。 哪怕在城里闲逛,也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暗中与不良人暗线取得联系,心里始终难以彻底敞开了玩。 老实说,他不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 上一世本就是个孤儿,一辈子奔波劳碌,努力的赚点钱都不舍得花,买过最贵的东西就是笔记本电脑,而目的却是为了方便把工作带回家,并且还是个二手的。 这一世就更不用说了。 老爹靠打铁赚来的那点微薄的银子,大部分都拿来供他习武,供他念书,剩下的也只能勉强维持全家人的日常花销。 也幸得老爹懂得一门手艺活,不然他们家只怕会更困难。 因此,光门实在有些看不懂,好奇的问道:“你两世穷人,应该更明白银子的重要性,为什么不把那一万两银子收起来自己用呢?” 姜峰当时回答道:“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一张回家的车票。而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要用之有道。” 银子重要吗? 当然重要! 这个世界有许多遗憾,都是因为没有银子造成的。 姜峰记得很清楚,上一世,他为了能多攒点钱,拼命加班,错过了多少场球赛直播,错过了多少新电影,错过了男欢女爱,单身至死。 而令他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有次他最喜欢的一位篮球明星,刚好来到他附近的一座城市参加活动。 他只需要请一天假,买一张高铁票,就可以去现场近距离看到那位球星,说不定还能一起合影。 那是他一生中,距离那个球星最近的一次。 但是,那天他需要加班。 其实那个班也不是非得加,只是,他更多的是舍不得花那个钱。 于是他说服自己,以后还有机会的,等以后赚够了钱,等日子再过得好一点。 可直到多年以后,蓦然回头,才发现自己的人生,早在不知不觉中留下了太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人总是用理性来压制感性,用理由来制造遗憾。 然后总是在错过,总是在遗憾。 这便是成年人最大的无奈。 “当然,我并不主张赚多少钱就得花多少钱,人还是要懂得存钱的,因为人总有急需用钱的时候。” 姜峰感慨道:“所以啊,我决定将来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生财之路。” “比如?” “这个以后再说。等雍州的事情结束,等我找到家人,我就不做不良人了,我改经商。有这一身武道修为在,有上一世的记忆在,有徐师这种强大的人脉在,我又何必非要去当不良人?老老实实的经商赚钱不好吗?” 姜峰认真说道:“我的理想是自由自在的花钱。但这个钱,一定是我自己通商赚来的,而不是靠官位得来的。” 这便是他把一万两银子全捐出去的原因。 瀛国商人固然应该敲打,可从他们手里搜刮的钱财,更应该用在百姓身上。 只是,眼下他担心的是朝廷不会那么容易让他退,不良人的职业属性太特殊了,偏偏他在这个职位上还干得不错。 还有老爹他们的下落,不良人暗线至今都查不到痕迹,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来过雍州。 在城内悠闲逛了一天,待到酉时初,姜峰才出现在江府大门外。 江家的邀请函上写的是晚宴,故而姜峰没有太早来,也不敢太晚,以免让江老大人久等。 门口的下人接过姜峰的邀请函,旋即便急匆匆的跑进府里通传。 很快。 【精力不济】的江鸿,脚步急促的从府里走出来迎接,对着姜峰持文人之礼:“姜公子。” 他没有称姜大人,说明今日这场宴会,乃是以朋友的名义邀请,无关朝廷公事。 姜峰以文人之礼回敬:“江公子。” 接着,两人皆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姜与江同音,倒像是两人在自称。 江鸿微笑道:“祖父早已在家中等候,公子请随我入府。” 姜峰伸手示意对方先行:“江兄请。” 江家是书香世家,府中并不奢华,反而处处透着朴素和典雅。 来之前,姜峰也对江家做过一点了解。 江鸿的祖父江瑾是贞元二十一年入仕,起步就是翰林院学士。 后来贞元二十四年,转入户部,任职户部司郎中,正五品。 到了贞元二十六年开始,便担任户部右侍郎,一直到新帝登基,于永泰二年告老还乡。 而江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江怀清当年也入仕,担任吏部考功司郎中,却在永泰五年时病逝,享年三十二岁,可谓天妒英才。 江怀清生前育有一子一女,长子江鸿,幼女江雪,病逝那年,江鸿还不到四岁,而幼女江雪更尚在襁褓之中,岁不足年。 二儿子江怀忠则选择从军,现于南境的云州军担任先锋大将,故而常年不在江家,其一生并未娶妻,无儿无女。 江怀忠每战必身先士卒,他担心哪天战死沙场,只怕留下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因此不愿娶妻。 听陆奇羽说,江老爷子并不待见这个二儿子,或许与他不愿成家有关。 江鸿则从小便接受江老爷子的教导,可谓博通经籍,学贯古今,打小在雍州当地便有着神童的称号。 十五岁那年,雍州书院的戴伯伦院长亲自来江家,收江鸿为徒。 他从小到大就是雍州读书人的典范,用上一世的话来说,他就是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戴伯伦院长当初带他去江州参加望江阁文会,也是起了为他造势的念头,却没想到,遭遇了姜峰这个‘一生之敌’。 返回雍州时,戴院长曾与众学子言,若论诗词一道,姜峰将是天下读书人心中难以逾越的高山。 这点姜峰倒是不知晓。 因为这番言论仅是雍州书院几位学子知晓,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传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姜峰的诗词在雍州城内广为流传,只是许多人都未曾反应过来,如今声名赫赫的不良人统领,与那位江州才子竟是同一人。 这是因为,不良人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往往代表着凶恶,残忍,酷吏。 谁能想到这位一来雍州城,就接连砍了四位纨绔的头颅,更是把不良人统领都给杀了的绝世猛人,竟然是那个诗传天下的大才子? 不一会儿。 在江鸿的带领下,姜峰来到一处僻静素雅的小院。 院中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 姜峰甫一踏入院子,清澈的眼神,便与老者那略显浑浊的目光,悍然相对。 一瞬间。 姜峰只觉得眼神一阵恍惚,视线仿佛被老人的目光拘禁,眼睛除了老槐树下的身影,再也无法旁观他物。 这一刻,姜峰脚步一顿,头皮发麻。 第68章 诚恳认错 “姜公子?” 带路的江鸿回头一看,发现姜峰忽然呆愣在原地,不由得疑惑望来,试探问道。 姜峰猛地回过神来。 倒不是因为江鸿的出声,才使他摆脱了目光的纠缠,而是他凭借强大的神魂之力,隔绝了那道目光的威慑。 此时,姜峰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不用怀疑。 江老爷子也是一位神通者,而且在境界上,更是踏入超凡。 怎么如今随随便便就能碰到超凡修士了,简直不合理……姜峰心中忍不住吐槽。 更恐怖的是,不良人的档案中,根本没有相关的记录。 也就是说,江老爷子是超凡修士的事情,估计也没有多少人知晓。 “鸿儿。” 老槐树下,江瑾面容含笑,坐在石凳上冲着江鸿轻轻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让爷爷先跟他聊两句。” 江鸿一怔,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姜峰。 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怎么认识我爷爷的? 姜峰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对江鸿的眼神视若无睹。 江鸿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对老爷子行礼道:“是,孙儿先去吩咐厨房,准备晚宴。”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小院。 庭院之中,独留一老一少。 秋风吹客墙,落叶聚又散。 老人还未开口,姜峰便知趣的微微躬身行礼,道:“晚辈姜峰,见过江老前辈。” 江瑾目光深深的盯着姜峰,苍老的面庞上笑容收敛,也不开口接话,就这么默默地盯着他。 姜峰眼神与他对视,一时缄默。 许久后。 江瑾忽然问道:“听说,你前两天带着鸿儿,去青楼喝花酒?” 姜峰额头冒出一滴冷汗。 倒不是被老爷子的超凡修为吓的,而是有一种把好孩子带去逛青楼被对方家长发现的窘迫和心虚。 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正色道:“那都是为了查案,江鸿兄深明大义,助我查案,真乃天下学子的典范。” 饶是他平日里能说会道,可到了这时候,他却忽然变得什么都不会说了一样。 毕竟确实是他拉着江鸿这个雏儿去逛青楼,哪怕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解释。 江瑾又问道:“听说,你还跟青楼里的姑娘说鸿儿不能人道?” 霎那间。 姜峰心中警铃大作! 这,这谁传出来的?! 难道是那个叫妙曦的歌妓? 可她不是还禁足在卧云楼里吗? 总不能是江鸿自己说的吧? 姜峰后背顿时冷汗连连,他连忙解释道:“老前辈,我当时可没这么说过啊,就是吧,当时江鸿兄看起来有些紧张和疲惫,我就随口解释了一下。” 接着,他又认真说道:“毕竟是为了查案,随机应变很重要,相信江鸿兄也是能够理解的。” 江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真的理解吗?我看他那天晚上回来,在书房里难过了整整一夜。” 姜峰一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想,当夜他们去卧云楼的时候,老爷子其实一直在暗中跟着。 更可怕的是,他当时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不过想来也是,江家第三代就只有江鸿这一个男丁,老爷子不放心,暗中跟过去看看,也是能够理解的。 姜峰想了想,叹息道:“想不到,我无意间的一番话,竟对江鸿兄造成这般严重的伤害,我认错,等下我就去找江鸿兄认认真真的道歉。” 江瑾平静道:“鸿儿生性纯良,纵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会真的责怪于你,更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的委屈,他的难过。” “他难过的是,如果当夜他能表现得更好,一来不用被你拿来当做借口,于自身名声有污,二来可以更好的帮到你,如此方才算是两全其美。” 姜峰满脸惭愧:“此事,确实是晚辈的不对。” 他认错,倒也不是因为江瑾是超凡,而是他确实认为自己做错了。 为了查案,说一句戏言本没什么,但他确实忽略了江鸿的感受。 可真要算起来,姜峰事先也不知道江鸿是个没去过青楼的老实人,说到底,这个锅应该由陆奇羽来背。 这都介绍的什么人啊? 但他当夜所说的话,确实对江鸿造成了心理上的伤害,故而他也认错认罚。 江瑾点了点头:“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有些事鸿儿不计较,但老夫得替他计较。我江家门风清正,断不容他人造谣。” 姜峰诚恳道:“老前辈说的是,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该当一罚。而且我保证,当夜的话绝不会让人传出去。” 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人,就只有那个叫妙曦的歌妓知道,等回去以后,给个封口费即可,谅她也不敢出去乱说。 江瑾淡淡道:“罚你就算了,你也不怪老夫多嘴,哪怕你与鸿儿因为见解不同而争吵,你哪怕是打了他一顿,老夫也不会多管,但你不能在名声上欺他。” 读书人向来将名声看得极重。 姜峰诚恳认错:“是,晚辈知道了。” 忽然。 姜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疑惑的看着江瑾。 当日他与陆奇羽说过需要人协助查案,也说过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卧云楼,可为什么陆奇羽还是给他介绍了江鸿呢? 一开始姜峰以为是陆奇羽无人可用,毕竟他私下了解过,陆奇羽性格执拗,往日里又只知查案办案,也没什么朋友,故而才会让江鸿来助他。 可如今细细想来……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呢? 陆奇羽是否知道江瑾也是超凡? 如果知道,他让江鸿协助自己办案,其实是为了让江瑾出手? 不对,陆奇羽做事刻板,但不至于这么缺心眼。 他应当知晓,江鸿根本没去过青楼。 那么,是谁让他推荐了江鸿? 察觉到姜峰的眼神,江瑾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心里有怨言?觉得老夫小题大做了?” 姜峰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吧,晚辈想再多问一句,以后还能不能带江鸿兄去……喝酒?” 江瑾面无表情:“你们爱去哪就去哪,老夫管不了这些,只要你别把人带坏了就行。” 姜峰一脸认真:“前辈对我误会太深,其实我以前是从来都不去这些烟花巷柳之地,当日不过是为了查案,事出有因……” 江瑾慢悠悠的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听说这句也是从青楼里边传出来的。” 姜峰:“……” 你连这个都知道?这是暗中把我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吗? 重点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江瑾忽而笑道:“你来雍州,徐长卿那个老家伙就没跟你提到我吗?” 得,原来老前辈跟徐师还真是旧相识。 姜峰挠了挠头:“老师确实没说起过前辈,他或者是不知道前辈您在雍州?要不然晚辈也早该来拜会了。” 江瑾冷哼一声:“我猜他一定是故意不提,就等着看我笑话。” 第69章 愚弄感知 姜峰满脸疑惑,这话又从何说起啊? 江瑾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转而说道:“你来雍州,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跟老夫说,能帮得上的,江家绝不会推辞。” 姜峰打蛇上棍,连忙正色道:“有件事倒是需要向前辈请教,不知这雍州城内,还有多少超凡修士?” 江瑾沉吟道:“明面上就两个,一个是镇南侯,八境巅峰武夫,统御军阵可与九境武夫对抗。其二是薛睿,风虓军副帅,七境武夫。” 这两人姜峰早已知晓,故而他又问道:“那,暗中的呢?” 江瑾瞥了他一眼:“都说是暗中了,老夫怎么会知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但打架的事不用来找我了,老夫只是个文弱书生,撸袖子干架这种事,那都是你们武夫才干的事。” 姜峰:“……” 您都混成超凡了,还敢说自己是个不会打架的文弱书生,汝之脸皮与城墙何异……姜峰心中暗暗腹诽,却不敢出声反驳。 但他却又忽然想到了一事,于是忙问道:“所以,那夜我与叶统领交手的时候,老前辈也在场?” 这并非是凭空猜测,叶殷入魔这么大的事情,雍州城的超凡不可能不关注。 而且,当夜也确实有其他人在场,并且避开了自己的感知。 江瑾目露深意的看着他:“你的感知能力确实不弱。” 姜峰想了想,问道:“那么,当夜另外一个人,前辈可认识?” 江瑾眸光露出一抹赞赏之色,不过他还是问道:“你何以认为,当夜不止老夫一人在场?” 姜峰正色道:“我能感觉到,当夜暗中窥探那人,对我怀有杀意,尽管只是一瞬间,可对方没有出手,故而猜想,或许是因为对方也察觉到了前辈。” 江瑾眸光凝视着他:“那你就不怀疑,那个人是老夫吗?” 姜峰摇了摇头:“如果前辈要害我,断不会让江鸿兄陪我一同查案。” 既然当夜老前辈在场,那么是谁让陆奇羽给他推荐了江鸿,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江瑾沉默,许久后,他忽然深深一叹:“凭你的这份敏锐和才智,确实更适合做一个不良人。”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人,老夫并不认识。但可以肯定,对方也有超凡境界的修为。” “当时他应该也察觉到了老夫的存在,故而没有动手,而是远遁离开。” 也就是说,当夜来人并非镇南侯或者薛睿,而是一个不知来历的超凡者。 姜峰面露沉思。 看来雍州这趟浑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那么,承恩伯在这个时候离开雍州城,就值得令人深思了。 他是预感了什么?又或者是,那位皇后娘娘预感了什么? 姜峰刚想开口再问,结果院子外面传来江鸿的声音:“爷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姜峰一怔,他扭头看着江瑾,目光带着一抹惊骇。 江鸿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 更诡异的是,如果不是江鸿出声,他根本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知能力早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屏蔽。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是江老爷子的神通之力! 江瑾呵呵一笑,倒也没有解释,而是缓缓的站起身来。 刹那间。 姜峰感觉周围的世界变得不同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先前周围存在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不易察觉的屏障,将自身笼罩。 他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可以听到声音,可以嗅到气味。 但是,他与世界始终存在着一层隔阂,这层隔阂造成了他感知上的错误。 说简单一点,他的感知还在,但他所感知的一切,未必都是真的。 姜峰忽然有一种神通被克制的感觉! 如果说【六道灵觉】是赋予他超强的感知能力,那么江老爷子的神通,便是屏蔽一切的感知。 不对,用屏蔽这个词或许还不够准确,那是一种比屏蔽,剥夺,禁锢,还要强大的能力,就像是一种感知上的幻术,或许用愚弄这个词更为贴切。 你所看到的,感知到的,未必都是真的,又未必都是假的。 当然,克制是相互的。 如果姜峰也是超凡,江老爷子的神通未必能够克制他的【六道灵觉】,或许会因为神通无效被他反制。 此时。 江老爷子拄着拐杖,脚步蹒跚的朝院子外面走去。 别的不说,单就这份表演能力,姜峰都想给他颁个影帝大奖。 江家的晚宴上,姜峰也见到了江鸿的母亲和妹妹。 江鸿的母亲刘氏是个温婉娴淑的女子,交谈中姜峰才知道,晚宴上的菜品大都是刘氏亲自下厨。 期间,她总是热心的为姜峰夹菜,也会聊一下家常。 比如好奇的询问姜峰与江鸿是如何认识的,平日里办案辛不辛苦,家里有没有给他安排亲事等等,吃得姜峰那叫一个如坐针毡。 一次简简单单的晚宴,竟然吃出了相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江鸿的妹妹江雪,年芳十六,正值青春,其容貌大抵是继承了母亲,圆润的鹅蛋脸,性格恬静,容貌秀美,气质落落大方,彰显大家闺秀。 席间她极少说话,只是目光偶尔会忍不住的看向姜峰,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之色。 晚宴结束后。 江鸿亲自把姜峰送到府外。 此时,姜峰也为先前说的话,对江鸿表示深深的歉意。 江鸿一怔,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反过来劝说姜峰不用放在心上。 江鸿微笑道:“姜公子往后若有闲暇,随时可来江府做客。” 姜峰笑道:“今日多谢江兄款待,改天我做东,咱们去酒楼畅饮一番。” 两人依依惜别。 随后,姜峰离开江府,一路朝不良人府衙缓缓走去。 江鸿望着姜峰离开的背影,心中颇为感慨。 望江阁初闻君之大名,而今君已闻名大景。 “哥。”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鸿转身望去,见到妹妹躲在大门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他就这么走了?” 江鸿顿觉好笑:“怎么,你这是舍不得?莫不是,看上他了?” 江雪脸颊变得通红:“哥你说什么呢,我只是以为他会留下来与你秉烛夜谈,聊聊诗词什么的。” 江鸿走上前,轻轻敲打着妹妹的脑袋:“既然喜欢他的诗词,刚刚晚宴的时候怎么不提?” 江雪吃痛着揉了揉脑袋,嘟着嘴表现自己的不满:“我以为晚膳过后你们会坐下来畅谈文学的,到时候我留下给你倒茶,顺便旁听一下的,结果他吃完饭就走了。” 江鸿看着妹妹,脸上忽然变得认真起来:“你看上谁都行,但绝不能看上他。” 江雪一怔,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一想到当夜姜峰跟那个老鸨之间打的哑谜,那轻车熟路的模样,定是青楼妓院的常客,他绝不允许妹妹嫁给这样的人。 可偏偏他还不能说出来,因为那样会暴露自己也去过的事实。 于是想了想,认真道:“他所向往的明月清晨,充满了变数,而我们追求的是安定和专诚。” 江雪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哥,我明白了。原来他喜欢冒险对不对?就像是那种江湖上的大侠,喜欢仗剑江湖,行侠好义!他果然是个英雄!” 江鸿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你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这样的误解?” 江雪皱眉道:“什么误解?如今雍州城谁不知道,姜大人一来咱们雍州城,先是惩处了专横跋扈的纨绔子弟,又整治了坑蒙拐骗的外邦商人,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江雪一边说着,眼睛一边闪烁着崇拜的光芒:“而且,他那些诗词写的真的好好啊,我有好多姐妹可崇拜他了。” 江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哥哥知道他是个好官,也知道他的诗词很好,可他,他绝非良配啊。” 江雪看着莫名其妙的哥哥:“哥,难道喜欢一个人,就非得嫁给他吗?” 她摇头叹息,背着双手,老气横秋的说道:“欣赏不代表占有,崇拜不代表爱恋,江大才子,你着相啦!” 江鸿当场愣在原地。 他竟然,被自己的妹妹,教训了?! 第70章 劝你冷静 返回府衙的中途,姜峰又偷偷拐道,去了一趟月香楼。 在查封了卧云楼后,姜峰将楼内所有的丹药全部收走,而后秘密送往了月香楼,让他们找专业的医师检查药性。 不是他不相信不良人府衙的医师,而是这件事他暂时需要保密。 每次来月香楼,都是由掌柜亲自接待。 很快,姜峰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大人,这批丹药里面,其中有几粒的药性确实非同寻常。不仅药性比其他丹药更强一些,而且,寻常人服下以后,短时间容易失去理智。” 月香楼掌柜将其中的四瓶丹药挑出来,摆在姜峰跟前:“就是这几瓶,小人已将丹药做了标记。” 姜峰拿起其中一瓶,将里面的红色药丸倒出来捏在指尖,而后闭着眼睛默默感应。 原先,这数百颗丹药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一致,姜峰若是一颗颗的【追溯】,所要耗费的精力将十分庞大。 故而他才让暗线去检查药性。 此刻,在【因果追溯】下,姜峰终于感应到了一丝异常。 非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相比于其他丹药,这枚丹药里面多了一种特殊的药材。 同时,姜峰还发现这种特殊的丹药,在整个雍州城内还散落着许多。 其中有一处的感应最为明显,说明那里的红色药丸数量最多。 姜峰睁开双眸,眼底闪过一抹凌冽之色。 总算是找到一点线索了! …… 深夜。 江府,书房。 江瑾坐在书桌前,手持狼毫笔,下笔宛如挥斥方遒,气势磅礴,笔墨犹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那纸上的文字更似鱼浮水面,自有道蕴,仿佛下一刻便要跃出纸面,遨游天际。 半晌后。 四个草书大字,跃然落在纸上。 【高山景行】。 取自古诗经中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意思是高山可以仰望,大道可以行走。 也常常用来比喻一个人的道德高尚,行为光明正大。 江瑾停下笔,静静的看着桌上的四个大字,片刻后,他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房门如被一阵风吹开。 下一刻。 书房内出现一个身穿黑色武衫,两鬓斑白的老者。 他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身后的房门也在老者出现后,自然而然的缓缓关上。 江瑾放下手中的毛笔,转头抬眸望向来人,表情似乎有些嫌疑,淡漠问道:“你来做什么?” 伍子荀语气带着生硬,淡淡道:“奉旨巡察国境。” 江瑾眯着眼:“奉旨巡察国境,又怎么巡到老夫府邸来了?” 伍子荀道:“路过。” 江瑾冷笑一声:“多新鲜啊,巡察国境,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往我府邸走来,你管这叫做路过?你怎么不去镇南侯府路过?” 伍子荀不咸不淡:“会去的。” 江瑾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那就赶紧去,少在我面前碍眼。” 伍子荀定定的看着江瑾,半晌后,他抬起双手,缓缓的卷起袖口:“这就是你说的,叙旧?”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当我没脾气是吧? 江瑾连忙举手作投降状:“欸欸欸,小气了不是?你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别每次说不过我就想动手?你要真这么硬气的话,怎么不去跟徐长卿干起来呢?” 伍子荀诚实的说道:“他我打不过,至于你,可以让你一只手。” 江瑾浑身气抖冷:“欺人太甚!” 说好的武夫只会直面强者,不会欺凌弱小呢? 怎地每次都欺负到读书人头上? 可没办法啊,真打不过,只能强忍着怒气,叹息问道:“你说实话,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伍子荀语气郑重,道:“他在雍州,你要护他周全。” 江瑾坐了下来,抬起瘦弱的双手,道:“我这双手,握笔还可以,握刀可不行。再说,你跟徐长卿一个是他师叔,一个是他师傅,你们不护着他,反倒要我来护着,这是什么道理?况且……” 他话音一顿,那浑浊的目光,在这一刻蓦然变得澄澈明亮,宛如明镜一般,倒映着伍子荀的身影:“徐长卿根本就没有在他面前提起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觉得不需要,也根本不想让我插手这件事情。” 伍子荀平淡道:“可你还是插手了。既然插手,那就必须护他周全。” 江瑾呵了一声:“没有我,他早死了。就他那惹事的能力,还真是随了徐长卿那个老家伙。这才来雍州城多久,就把几个官员子弟给办了,顺带办了一个游骑将军,连不良人统领都给宰了。” 伍子荀反问道:“难道他们不该杀?该杀而不杀,对不公视若不见,身负督查百官之责,却任由官员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而不制止,岂非国贼?” 江瑾假装听不出伍子荀的言外之意,嘴边敷衍道:“是是是,你们了不起,教出了一个大公无私的好徒弟。既然他这么厉害,干嘛还要找我?” 伍子荀意有所指:“难道不是你自己舔着脸,非要往上凑的吗?” 江瑾猛地站起身来,苍老的面庞,在此刻变得不怒自威,清癯瘦弱的身躯,宛如平地起高山,变得无比伟岸。 一股浩瀚恐怖的气息,霎那间无限攀升,无形的风暴在虚空中疯狂肆虐,电闪雷鸣,可一切的波动,却又被禁锢在小小的书房之内。 他的眸光变得异常明亮,宛如水晶石般晶莹剔透,怒喝道:“伍子荀!你真以为我不敢翻脸是吧?” “徐长卿故意不在那小子面前提起我,就等着这一刻是吧?” “那个老不死的就是想看我笑话,你也是,你们两个王八蛋,真以为我江瑾是个读书人就好欺负吗?” 谁说武夫没脑子? 徐长卿那个混账东西,分明算准了他一定会借此机会,为朝廷立功,为江家博取一个机会,却偏偏提都不提他一句,就等着自己主动贴上去,也好拿捏他为自己的徒弟做事。 简直卑鄙无耻! 看着怒发冲冠的江瑾,伍子荀沉默了一下,而后再次抬起手,缓缓卷起另一个袖口:“我劝你最好冷静一下。” 刹那间。 江瑾身上所有的气息尽数收敛,澄清如镜的双眼,再次变得浑浊起来,犹如垂垂老矣的老者。 他还真就冷静下来,重新坐了回去,平静问道:“帮他,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伍子荀想了想,道:“雍州你还得继续守着,但你孙子,可以去长安,能不能取得功名,入朝为官,看他自己的本事,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横加干涉。” “还有,你儿子当年犯的错,也不会再有人追究。” 江瑾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光凭这些,还不够。 他默默守在雍州二十年,早就为当年之事做了了结。 伍子荀也没再开口,现在不是他求着江瑾办事,而是这老家伙想要让江家重返长安,就必须把握这次机会。 许久后,江瑾还是开口道:“下一次朝闻宫开启,我孙儿要得一个名额。” 伍子荀点头:“可以,但我要一句准话。” 江瑾面露沉肃,认真道:“我不死,他便不死。他若死了,约定就此作废。” 伍子荀不苟言笑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成交。” 第71章 江小白,蜀中居 “我呸!” 徐长卿从躺椅上翻起身,唾沫横飞的大骂道:“他江小白满口胡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什么狼狈样我没见过?我还用得着看他笑话吗?” “他怎么不想想,当年他光着屁股被人追了两条街,要不是我机敏救他,他那名声早就臭大街了!” 伍子荀认真的想了想,当年好像没传出江瑾光着屁股被人追的丑闻,于是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长卿呵的一笑:“你当然不知道,那都是在他当官之前的事了。当时他去抱月楼与女子厮混,恰好碰到不良人过去巡检,情急之下吓得裤子都掉了,白花花的屁股露在外面,被不良人当做盗贼给追了两条街。” “也就是我机敏,告诉他与其捂着屁股,不如捂着脸,这样别人也就认不出他,否则他那名声早就臭了,还想着入朝为官?” 伍子荀恍然,难怪徐长卿总叫江瑾作江小白,原来是有这个典故。 可接着,他又沉吟问道:“既然还没入朝,那去青楼似乎也不违法吧?” 徐长卿笑了笑:“可架不住人家江小白好面子啊。” 伍子荀沉默,半晌后,他又好奇问道:“那你当时又怎么恰好在场?” 徐长卿嘿嘿笑了起来:“当然是因为,是我向不良人告的密,说抱月楼有盗贼行窃。” 伍子荀:“……” 江瑾遇到你,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也不怪人家以小人之心看你,实在是你当年确实不干人事。 徐长卿笑了起来:“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你也别在江小白面前提起当年之事,他是好面子的人,小心他急眼起来跟你拼命。” 伍子荀冷哼一声:“我会怕他?” 徐长卿重新躺了下来,缓缓问道:“镇南侯府那边,你也去过了?” 伍子荀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他人不在雍州城,府内也没什么异常,目前整个侯府都是他那个儿子在管。” 徐长卿轻轻摸了摸下巴:“陛下让你巡视国境,那你去雍州军营那边转转,也合情合理吧?” 伍子荀点头:“可以。” 说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徐长卿刚想再说点什么都没来得及,只是无奈的骂道:“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就不能改一改吗?” …… 姜峰并不知道,他的好师叔已经来过雍州城,而且还跟江老爷子做了一笔交易。 在离开月香楼之后,姜峰并未回到府衙,转而秘密去了一趟桃风楼。 桃风楼的掌柜是个身材矮胖,面容和气的中年男子。 姜峰把方才得到的四瓶异常丹药取出来,再与桃风楼掌柜详谈了半个时辰,随后才离开了桃风楼。 翌日。 姜峰写了四张纸条,放入四个锦囊当中,而后让衙役去传话,把四位副统领逐一叫过来。 陆奇羽当先进来:“卑职见过大人。” 姜峰将第一个锦囊扔了过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交代一句:“卧云楼的案子,我已查到一点眉目,你按照锦囊里写的行事。” 陆奇羽自然不疑有他:“卑职领命。” 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支队伍离开了府衙。 随后。 赵无痕第二个进来:“卑职拜见统领。” 姜峰取出一个锦囊扔给了赵无痕:“卧云楼一案,本统领收到密报,城中有人私自贩卖禁药,从中牟取暴利,举报的线人此刻正在城东安定坊等候,由你去负责接应,锦囊内是与线人接头的口令,除了你以外,不可给任何人看到。” 他神色认真的看着赵无痕:“这个案子的背后牵扯甚多,陆奇羽还有别的案子要处理,如今我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赵副统领你了。” 赵无痕接过锦囊,眼神带着感动,神色凝肃而认真的说道:“卑职定不让统领大人失望。” 说罢,赵无痕拿着锦囊,转身离开办公堂,开始调遣人手,前往城东的安定坊。 不一会儿。 身形如铁塔一般的吴穹,脚步沉稳的踏入办公堂,声音洪亮:“卑职吴穹,见过统领。” 姜峰将事先准备好的锦囊扔了过去:“叶统领被害的案子,我已查到一点眉目,与卧云楼的案子有关,向我传递情报的线人手上,正好握有重要的证据,锦囊里是线人所在的位置,以及接头的口令,你去把人接回府衙,记住,一定要保护好此人。” 他认真说道:“这个案子的背后牵扯甚多,陆奇羽眼下还有别的案子要处理,如今我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吴副统领你了。” 吴穹接过锦囊,神色肃穆:“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把人带回来。” 说罢,吴穹转身离开办公堂,连人都没带,独自一人骑着马,匆匆离开府衙。 很快。 谢默接到衙役的通传,也来到了姜峰的办公堂。 差不多的开场白,差不多的交代。 末了,姜峰认真的说道:“这个案子的背后牵扯甚多,陆奇羽眼下还有别的案子要处理,如今我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谢副统领你了。” 谢默握紧锦囊,笑道:“大人放心,人带不回来,卑职甘领罪责。” 谢默接着便离开了府衙。 待到四人全部离开府衙,姜峰坐在办公堂内,面露沉思。 直到过去了两刻钟,才缓缓起身,对外面的衙役吩咐道:“通知其他人,我今日闭关,在我出关之前,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衙役躬身道:“喏。” …… 城北,永兴坊。 雍州城的地理位置与江州城恰好相反。 城北有山,城西有河。 但城中贵人大都选择居住在西南边,而城内最热闹的坊市,则坐落在城北。 这是因为北边更加靠近蜀国边境,来自蜀境的商队,也大都聚集在此。 城西也有一个坊市,那里更多的是来自炎国的商队,他们走水路居多,货物大都聚集在河边码头。 但城西坊市的规模却远没有城北的永兴坊那么大。 炎国物资贫乏,商队来景国多为采购,本身售卖的货品反倒不多。 此时。 对外宣称闭关的姜峰,施展【众生镜相】改头换面之后,却悄悄来到了城北最热闹的永兴坊。 通过【因果追溯】,姜峰探查到,有大量的红色丹药聚集在永兴坊内,于是他乔装打扮后,顺着感应,来到一间名为【蜀中居】的商行跟前。 第72章 你可以说了吗 这家商行售卖的货品,大都来自蜀国,例如蜀国独有的蜀锦,蜀米,干货,香料,药材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这商行附近,还有一家黑窑。 所谓黑窑,是指未经官府允许,私自开设的坊市,也即是百姓口中的黑市,又因这些黑市大都隐藏在偏僻昏暗的窑洞之内,故而被称为黑窑。 黑窑当中,经常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物品,其中自然不乏一些走私而来的违禁品,甚至连火药,弓弩等军备物资,也偶尔会有。 但这种军备物资一旦被发现,那便是斩首无赦,卖家与买家同罪。 姜峰查过不良人档案,曾经有位将军为了筹集军费,让手下把军备物资拿到黑市上卖,并派人在暗中盯着。 等买家付了银子,他便带人去抄家,最后军费有了,物资也收回了,可谓两全其美。 最后事情闹到了大明宫,皇帝严厉的呵斥了那位将军,却只是罚了他几年的俸禄。 只是从那以后,黑市上再也没出现过军备武器,更没有人敢买。 因此,真正的违禁品,大都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黑窑里面,反而是隐藏在黑窑外面这些看似正经的商铺里。 这些半黑半白的商铺最是难查,连不良人也无法完全确认,到底哪些商铺真的有问题。 唯一的能够确认的也仅有几家而已。 此刻,姜峰披着黑色斗篷,走进这家【蜀中居】,里面的掌柜见到来人,顿时连忙上前,热情询问:“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不知贵客想要什么?” 姜峰随意看了眼店铺里的货品,而后问道:“掌柜的,我听闻蜀国有一种药草,名为【绮红香】,不知你们这里是否有售卖?” 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转而变得阴沉下来:“这位客人说笑了,【绮红香】乃是禁药,本店又如何会有?客人如此无礼,请恕本店不能招待。” 说罢,便要将姜峰赶出门去。 姜峰一把抓住掌柜推搡的手腕,眯眼笑道:“掌柜的何必如此不近人情?我这也是听人说贵店有售,这才来此购买。” 掌柜冷着脸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若是再胡搅蛮缠,小心我……” 掌柜的话未说完,姜峰的手指蓦然一用力,捏的对方痛苦哀嚎,身子不由自主的跪倒下去。 姜峰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腕,目光森寒的俯瞰着他: “我再问一遍,你们这里,有没有【绮红香】?” 掌柜的咬着牙,死不承认:“没有。” 姜峰深深的看着他,半晌后,他脸上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我觉得你现在不太冷静,还是等你先睡醒一觉,再跟我谈吧。” 说罢,他伸出手指,在掌柜的眉心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 蜀中居的掌柜便倒地昏迷过去。 姜峰把人拖到角落藏好,再出现时,他的身上已经穿着掌柜的衣袍。 先是把大门关上,挂上歇业的木牌,随后来到商铺的后院,运足目力打量着地上残留的脚印,顺着痕迹推开了柴房门,又在昏暗的柴房内,找到了隐藏在墙壁上的机关。 哒哒哒。 伴随着一阵机括声响起,柴房的墙壁向内移动,露出一个门户。 姜峰走进去后,门户缓缓关上。 顺着幽暗狭窄的甬道行走,不一会儿,他来到一间地下室,又顺着另一侧的石梯往上走,推开石门,竟来到一处昏暗的窑洞之内。 这【蜀中居】果然与黑窑相连。 此时。 窑洞口的帘子被人掀开,紧接着两个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姜峰一眼就看出,这两人的修为都不高,一个是三境玉铜境,一个四境金刚境。 两人见到来人,并没有察觉出异常。 左边的青年更是笑着问道:“刘掌柜,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今天的货还没到呢。” 姜峰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两人,背在身后的左手悄然一翻,以【八海潮音】笼罩窑洞,使两人听到的声音,皆以为是出自刘掌柜。 “方才有人来买货,但对方不是个熟客,我因此没有同意。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人又是如何知道我手上有货的?” 他脸上适时的挂着一抹担忧之色:“你们这里,可有发生什么异常?” 两个青年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凝重之色。 右边的金刚境武夫说道:“我出去问问,看看是否有什么消息。” 说罢,他又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剩下的青年男子宽慰道:“刘掌柜放心,如果真有意外,我们早该收到消息了,说不定刚才的客人,只是从哪儿偷听来的消息吧。” 姜峰一脸严肃的教育道:“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一刻钟后。 方才离开的青年又进来了,他脸上带着凝重,沉声道:“确实出问题了。” 他抬头看向刘掌柜,道:“上头刚刚传来消息,让我们立即撤离。” 姜峰眼眸一闪,二话不说,直接一掌将身旁的玉铜境男子打晕,而后猛地探出手掌,将方才进来的男子的脖颈掐住,微笑问道:“你们,准备撤离到哪里去啊?” …… 半刻钟后。 姜峰掀开帘子,从窑洞中走了出来。 而他的样貌,也从刘掌柜,变成了那个金刚境青年男子。 根据对方的交代,他很快来到另一处窑洞。 黑窑里的窑洞门口都刻有特殊的标识,这是区分窑洞的唯一方式,否则在错综复杂的黑窑里,想要精准找到地方,可不太容易。 以姜峰的目力,倒也并不难寻找。 这一次,他要顺藤摸瓜,把制造这种丹药的幕后黑手,彻底揪出来! 可就在他刚刚掀开帘子时,一道璀璨的刀光,顿时迎面斩了过来。 姜峰面色平淡,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头,将眼前的刀锋轻松夹在指缝。 “你是谁?”冷漠的声音随之传来。 姜峰顺着刀锋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修长,面相阴柔的男子,正满脸阴沉的盯着自己。 又是一个四境武夫。 姜峰并未松开手指,而是沉吟问道:“我来就是想问一问,到底是谁给你传的消息,让你们……哦不,让我们撤离?” 姜峰露出一抹善解人意的笑容:“你就把我当做自己人,然后告诉我实情,别逼我对你动粗,好吗?” “痴心妄想!” 阴柔男子发现手中长刀无法动弹,于是果断弃刀,同时伸手摸向腰间,拔出一柄飞刀,朝着姜峰的胸膛射了过去,其身影头也不回,快速跑向里间,准备从密道逃走。 可他手上的飞刀刚一脱手,脚步抬起还未落地,身后便传来叮的一声,飞刀被磕飞后刺入墙壁。 紧接着,一只金光暗沉的手掌,便掐着他的后脖颈,将他重重的掼在地上。 砰! 地面猛地的震荡了一下,可声音却被牢牢约束在窑洞里。 阴柔男子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武夫的蛮横暴力将他的无漏之躯瞬间击溃,体内的五脏六腑被震得崩裂开来。 姜峰一手将人拎起来,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第73章 蜀国奸细 阴柔男子满脸血污,目光绝望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 “你,杀了我吧。” 他费力的说道。 姜峰想了想,道:“看得出来,你对你的主子很忠心。我向来敬重忠心护主之人,所以再问你最后一遍,你……” 可他话未说完,眼前的阴柔男子忽然双目血红,七孔流血。 片刻间,便已气绝身亡。 姜峰沉默。 在被敌人严刑逼供之前,咬破隐藏在牙齿中的毒囊自尽,这是死士惯用的手段。 可这种伎俩在姜峰面前,其实毫无用处。 他叹息一声,手掌往对方的眉心轻轻一按。 本想着先把人哄骗下来当个人证,没想到竟然是个死士。 “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他尊重对方的忠义,但并不影响他继续搜魂。 片刻后。 姜峰从对方的灵魂记忆中,得到了答案。 “蜀国人?” 姜峰看着眼前的阴柔男子,微微一怔。 这人竟然是蜀国派来景国搞事情的奸细? 呸!狗贼!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姜峰屈指一弹,一缕赤色火焰跃出指尖,落在眼前的阴柔男子身上,片刻间,整个尸体便化作灰烬。 随即他手掌一挥,骨灰顿时如尘土飞扬一般撒向四方。 而后,姜峰在这个窑洞内,发现了大量的红色丹药。 这些丹药里面无一例外,全都掺杂了【绮红香】,这是一种可以使人陷入癫狂的迷药,若是长期服用,可以让人彻底丧失理智。 望着眼前这些红色丹药,姜峰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照这么看,这些丹药极有可能是蜀国人的手笔! 他们让这些丹药流入雍州,尤其是在各大青楼,乐坊,酒楼当中,被当地的百姓吞服,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是要在雍州城内制造混乱,然后趁机发兵攻城。 国与国之间的征伐,有时候便是如此的肮脏。 可不知为何,姜峰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 这死士来自蜀国没错,【绮红香】这种迷药来自于蜀地也没错,可问题是,蜀国这么搞,当真不怕掀起两国大战吗? 难道他们忘了一个多月前,在边境被徐师斩了一个超凡武夫吗? 难道他们忘了不久前才派了使臣,前往长安求和吗? 此外,光靠这些丹药,最多迷惑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毒害那些毫无修为的读书人。 所谓尽兴丹,对于武夫来说根本就用不上。 其次,【绮红香】的毒性并不强烈,除非长期服用,否则对于金刚境武夫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更别说,镇守雍州的风虓军,军纪极为严格,绝不会触碰此类丹药。 因此,光靠这些丹药或许可以制造一点混乱,但绝不会给雍州城造成太大的影响。 那么蜀国人制造这些丹药又有什么作用呢? 姜峰猜测,这件事的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图谋。 但他并未在死士的记忆里看到这些,很显然,此人的地位太低,无法知晓事情的全貌。 不过,姜峰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在死士的记忆里见到,有人通过特殊的方式,让他传达了撤离的讯息。 而这个人,也是姜峰此行的目标之一! …… 不久后。 姜峰又重新回到刚才的窑洞,提着两个昏迷不醒的青年,重新回到密室,并沿着来时的甬道,再次返回了【蜀中居】。 姜峰改头换面,翻墙离开了【蜀中居】,还有附近一间小宅里。 约莫一刻钟后,他又离开了小宅,返回【蜀中居】,将那两个青年连同还在昏迷中的掌柜,一并扔到运货的马车上,并再次伪装成那个死士的模样,驱车赶往了不良人府衙。 临近府衙大街时,姜峰跳下马车,任由它缓缓走向府衙大门。 负责守门的不良人自然注意到这辆不同寻常的马车。 而当他们走近查看时,发现马车上躺着的三个人身上,摆放着一张纸条,写明了他们的身份。 “蜀国奸细!” 两位铜牌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愕然与惊喜之色。 这可真是人在门口站,功劳自然来啊! 于是,一人负责看住马车,另一人连忙跑到府衙内禀报。 与此同时。 姜峰则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堂,假装自己还在闭关。 直到黄昏。 他推开大门,让衙役去把晚膳送来。 等衙役将午膳端过来后,将门口发现的三名蜀国奸细的事情说了出来,同时也告知姜峰,四位副统领都已回到府衙。 赵无痕带回了一个人,说是案件的重要证人,同时也取回了相关的物证。 吴穹一人前往,一人回归,听衙役说,他回来的时候,那张黢黑凶恶的面庞,变得异常狰狞,并且未曾上交什么证物。 至于谢默,同样没有带回来任何人,倒是上交了相关的物证。 陆奇羽是最后一个回到府衙,此后便一直待在院里,安静等候他出关。 “去把陆副统领叫来。” 姜峰放下筷子,连晚饭也顾不上吃了。 须臾间。 陆奇羽单手按刀,脚步匆忙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大人。” 姜峰左手一翻,以【八海潮音】笼罩办公堂,旋即冷肃问道:“如何?” 陆奇羽沉默了片刻,“人已抓到,城南方向来的。” 旋即,他又取出一份卷宗,双手捧着,而后放在案几上。 这是回来的路上,有人让他转交给姜峰的东西。 姜峰取出卷宗仔细看了一遍。 一刻钟后。 姜峰把卷宗重新卷好,撤离了【八海潮音】,对着门后的衙役喊道:“来人,去叫其他三位副统领前来议事。” “喏!” 少倾。 其余三位副统领便都站在姜峰跟前。 姜峰平静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了一眼,淡淡问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音刚落,吴穹啪的一下,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对着姜峰低头行礼道:“卑职无用,甘领罪责。” 他抬起头,满脸羞愧:“卑职按照大人提供的地址,前往城南怀德坊与线人接应,可卑职求功心切,于是让线人先行前来府衙,而卑职则前往城北永兴坊查案,却不想……半途遭遇了神秘高手伏击,卑职手上的东西被抢走,而且……等卑职赶到永兴坊的时候,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卑职回了府衙才知道,线人根本没有前来,卑职立马派人前去寻找,可如今依旧没有消息传来,卑职猜想,或许线人已经遭遇不测。” 接着,他改为双膝跪地,对着姜峰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响头:“此事,全是卑职之过!请统领大人重罚!” 第74章 内奸是他 姜峰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吴穹,沉默了半晌,又转头看向赵无痕和谢默,再次问道:“你们呢?是否有话要说?” 此时,谢默也跟着单膝跪地:“卑职有罪,未能将线人带回,请统领责罚。” 姜峰静默不语。 谢默解释道:“卑职前往城西的永乐坊,顺利见到了线人,取得了证物,卑职当时按照统领大人的吩咐,准备先将线人带回府衙,再去城北永兴坊探查。” “可在返回的途中,卑职率领的队伍,遭遇了神秘人的伏击。来人实力极高,卑职一时不察,线人被对方掳走。” “卑职办事不周,甘领罪责。” 姜峰沉默不语。 最后,他又看向了赵无痕:“你呢?可有话说?” 赵无痕愣了愣,我人带回来了,物证也带回来了,我没错啊。 他想了想,道:“卑职……实属侥幸。一路上既无人袭击,线人也十分配合,这才安然无恙回到府衙。” “随后,卑职按照线人提供的消息,也前往城北永兴坊探查,但结果和吴穹谢默两位大人一样,永兴坊的【蜀中居】早已人去楼空。” 姜峰笑了:“这么说,就属赵副统领的运气最好,无人阻拦。” 事情到了这里,想必在场的人也都猜出来了。 姜峰给赵无痕,吴穹,谢默三人的锦囊,让他们分别前往城东,城南,城西三个方向,随后三人又都几乎同时从所谓的线人手上,得到了同一个消息。 卧云楼丹药案的罪犯同伙,正潜藏在城北永兴坊的【蜀中居】。 不难猜出,这是姜峰对三位副统领的一次试探。 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在接到任务之后,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到了此刻,就算再愚钝,反应再慢,也该知晓了。 而从他们完成任务的情况来看,却是各有嫌疑。 赵无痕虽然完美的完成了任务,既带回了证人,又取回了物证,中途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可或许就是因为完成得太好了,反而引人怀疑呢? 至于吴穹,他不仅把人丢了,连证物也被人抢了,他的嫌疑最大。 谢默虽有不足,但也怪不到他,毕竟前来掳走人证的高手,非他所能抵抗,可焉知不是他故意让人把证人掳走呢? 那么,他们当中谁有问题呢? 姜峰站起身,绕过案几,缓缓走到台前,来到谢默身前,目光深深的俯视着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默脸色一白! 他抬起头,正准备开口喊冤之际,却见到姜峰忽然转身,朝着旁边的赵无痕,悍然探手抓去。 赵无痕也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吓到,身体几乎本能的往后退去。 可姜峰的出手太快,力量太强。 赵无痕身上的煞气刚一运起,便被这只手掌无情击溃。 姜峰掐着赵无痕的脖颈,六境武夫的力量,粗暴蛮横的碾压在他身上,使其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目光森寒的看着眼前这张颇为英俊的面庞,不解的问道:“你们蜀国人筛选暗探的标准是什么?看长相来选的吗?” 仔细一看,赵无痕这张脸,同样带着一抹阴柔。 赵无痕被掐得面露苍白,他用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姜峰,艰难问道:“为,什,么?” 我明明做的最好,我的嫌疑明明是最小的,为什么到头来,你还是觉得我有问题? 姜峰眸光平静的看着赵无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么,姜峰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让我们来重新回顾整个事情的脉络。 其实,姜峰一开始也不确定,这三人是否真的有问题。 于是他与桃风楼的掌柜商议,制定了这个计划。 首先,他把陆奇羽派遣出去。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赵吴谢三人知晓,他最信任的陆奇羽另有任务,已经离开了府衙。 所以,他只能把联络线人,取得人证物证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做。 这一步,是为了初步打消他们三人心中的疑虑。 否则,这么重要的事情,姜峰为何不派陆奇羽这个‘心腹’去做呢? 至于他自己为何不去,那是因为他要闭关啊! 对于六境武夫而言,突破至超凡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若有领悟,必然要进入闭关状态,这点也无需质疑。 于是,赵吴谢三人带着同样的任务,前去三个不同的地点,最后……却获得了相同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并非虚假,而是真的! 卧云楼丹药案的同伙,确实就在城北永兴坊的【蜀中居】。 那么,如果这三人当中,有人与这个案子有关,那么他会怎么想? 同伴的隐藏地暴露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坐视同伴被不良人抓到,一旦同伴供出了自己,那么他也在劫难逃。 于是,他必须想办法,通知【蜀中居】的人撤离。 可这个人并不知道,其实姜峰早就偷偷前往了【蜀中居】,准备守株待兔。 如果有人来传递消息,那么可以确定,赵吴谢三人当中,定有人是内奸! 这便是他去【蜀中居】的第一个目的! 从怀疑有人有问题,到确定有人有问题。 可当姜峰前往【蜀中居】却发现,丹药并不在里面。 因此,他猜想真正的联络地点,必然是离【蜀中居】不远的黑窑,故而一路探查,追踪到了黑窑,并且确认了有人传递消息这个事情。 到了这里,他已经完成了第一个目的。 因此,这第二个目的,便是把传递信息的这个人揪出来! 他从死士的记忆里确实见到了传递消息的那个人,但不出意外,这人只是一个负责跑腿的小弟。 于是姜峰离开【蜀中居】,来到了埋伏在附近小宅里的陆奇羽面前,通过【众生镜相】模拟出那个人的模样,让陆奇羽派人搜寻,最终将此人抓获。 这便是他给陆奇羽的锦囊里布下的任务! 只是陆奇羽没想到,传消息的人并未直接告知【蜀中居】的掌柜,而是去了黑窑。 若非有姜峰在场,只怕是抓不到这个人。 而陆奇羽抓到传话之人后,通过追查和审问得知,这人是从城南方向而来,也就是……吴穹所在的方向。 到了这里,就连陆奇羽也以为,吴穹就是那个内奸。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姜峰还做了一件事。 第75章 天外来剑 姜峰知道派人跟踪赵吴谢三位副统领,那并不现实。 因为这三人都是五境武夫,除非同境界的武夫,或者是六境,才有可能悄无声息的跟踪,并且不被发现。 而姜峰手下,只有陆奇羽一人可以办到。 但陆奇羽只有一个人,而且赵吴谢三人对陆奇羽的气息并不陌生,让他去跟踪,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于是,他将跟踪改为观察。 他让桃风楼在三人沿途所过的大街上,安排足够多的人手,暗中留意是否有人脱离队伍,或者做出什么对外传递消息的事情。 不良人率队从街上行走,百姓自然而然会投来惊疑的目光,只要那个人不经常性的观察,哪怕是五境武夫,也无法分辨哪些人是正常百姓,哪些人又别有用心。 因为观察的人,真的只是在观察,并未带有敌意,而且姜峰还专门跟桃风楼掌柜强调过,观察人员脸上要带着疑惑,惊惧,唯恐避之不及,却又忍不住好奇想要看一下的神色,那才是老百姓看到不良人该有的表情。 最后,桃风楼将所有人的观察整理出来,形成一份卷宗,也就是陆奇羽方才给到姜峰手上的东西。 到了这里,姜峰其实已经可以确定,赵吴谢三人当中到底谁有问题了。 可是,他还有第三个目的! 他要看看,当这个人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的时候,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让司空暮拿着信件,去江府找江老爷子帮忙。 此时,姜峰缓缓说道:“你很聪明,虽然你是第一个出发,可你留在府衙的人手,却将信息隐藏在公务信件中,继而用鹰隼告诉你,吴穹和谢默也分别领了任务。” “那时候你便已经开始怀疑,这次的任务,其实是为了试探你们。我想,那时候你心里应该对我嗤之以鼻吧?你觉得自己把握了一切,觉得自己预料到了一切,于是你准备将计就计,让自己完美的完成这次任务,让我挑不出毛病。” “可是,当你见到线人以后,却骇然发现,你的同伙隐藏的地方,确实已经暴露了。这个时候你才发现,其实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预料。” “你猜到这或许是一次试探,但你又不得不给你的同伴传递消息,因为你已经没得选了,如果你的同伴被抓住,那么你暴露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你只能在给同伴传递消息,让他们撤离的同时,再做其他安排。” “比如,派遣隐藏在雍州城的高手,抢走了吴穹手上的丹药,掳走谢默身边的人证,想让我因此而怀疑他们两个。” “可是你并不知道,你所有的行动,其实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姜峰目光森寒的看着他:“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你们蜀国人在雍州城安插了这么多人,其中竟然还有六境武夫的存在。” 可惜,这些人都被江老爷子发现,如今所有人的修为全部被废,人也关了起来,就等着姜峰派人去接收。 赵无痕面露苦涩。 原来他所有的行动,所有的安排,全都被姜峰看在眼里。 简直是个让人绝望的对手! 赵无痕已经猜到自己的下场,可他还是艰难的问道:“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那些丹药有关系?” 姜峰是以卧云楼丹药的案子来布这个局,可赵无痕想不明白,姜峰又是如何知晓,他与这些丹药有关呢? 姜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猜啊?” 说罢,姜峰伸出手掌,朝着赵无痕的面目蓦然按去。 对于叛徒,对于敌国暗探,他不需要手下留情,抬手便要搜魂。 而且他也想看看,当赵无痕从线人口中得知【蜀中居】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做出一个冒险大胆的选择? 赵无痕潜伏在雍州城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用绮红香制造丹药,背后的阴谋又是什么? 可在这时,赵无痕却笑了。 那张英俊的面庞,笑得极为诡异。 也就在此时。 府衙外的天空之上,骤然传来一阵轰鸣! 姜峰一手掐着赵无痕的脖颈,猛然抬头,望向穹顶。 于此刻而言,抬头即是拔刀! 他的双眸在刹那间,变得金光灿灿,虚空之中似有刀吟之音响彻而过,一股恐怖的刀意从身上轰然爆发,宛如一柄煊赫的长刀斩破穹顶,斩向苍穹! 可尽管如此,【六道灵觉】赋予的强大灵觉,却让他有一种直面生死的感觉。 轰隆隆! 九天之上,雷霆炸响。 可仔细一听,那根本不是雷音,而是剑鸣。 姜峰运足目力,目光透过斩破的屋顶,望向云霄。 铮铮! 他见到了一柄剑。 此剑细长,雪白,锋利,宛如一柄天外来剑,势如流星,在九天之上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无比骇然的威势,剑尖朝下,直线坠落。 剑尖下落的方向,正是不良人府衙,正是姜峰所在的办公堂。 这是谁的剑?! 可不管是谁的剑,姜峰已从这剑意上感受到了强烈无比的杀意,故而他抬头的瞬间,便催动刀意,向天出刀! 铿锵! 刀剑相撞,在空中爆发出金铁相撞的声响。 姜峰的刀意被一击即溃,煊赫的刀影崩碎开来,在虚空中逐渐消散。 而那柄雪白的长剑,依旧势如破竹般,朝着他的头顶,笔直刺来。 姜峰想都没想,直接将手上的赵无痕,往屋顶的方向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对着陆奇羽,吴穹,谢默三人挥出一掌,将三人直接震出屋外,口中喝道:“退开!” 轰! 长剑以摧枯拉朽之力,瞬间洞穿了赵无痕的尸身,凌厉的剑意将其炸成一团血雾,而剑光却依旧没有停歇,朝着姜峰的眉心悍然刺去。 那里是姜峰的魂宫,也是赵无痕神魂所在之地。 没错。 在千钧一发之际,姜峰以【九幽敕灵】神通,将赵无痕的神魂拘禁,凝成魂碑,镇压在魂宫之中。 而这道剑光,却一路追寻着赵无痕的神魂,誓要将其湮灭。 这是斩身灭魂的一剑。 姜峰曲腿一弹,竟是不闪不避,主动迎着那道剑光向上疾冲,径直杀去。 第76章 国战即发 其身形掠空的瞬间,衣衫下的皮肤顿时遍布金辉,宛如金石般,透着厚重之意。 崇——! 赤色的火焰在身体表面凝聚,宛如一身赤红铠甲,将他的身躯包裹起来。 血红的眼眶,金色的眼瞳,交织出赤金之芒,闪烁着凛然的目光。 铿锵! 这一次,是真正的拔刀。 蛟龙刀出鞘的瞬间,刀意如火山喷发般,滔天而起! 焚天炽地的刀光,宛如一座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的火焰山峰。 刀身表面浮现淡淡的金光,透着厚重和不朽之意,那是神通【金刚不败】。 刀身通体赤红,炽如岩浆,那是神通【三昧真火】。 刀出瞬间,世界骤然无声。 无论是火焰炸开之声,长刀出鞘之声,剑光啸鸣之声,在长刀映照的范围内,宛如海潮逆流,尽皆倒转,凝成透明而锋利的刀刃,汇聚在这柄煊赫的长刀之上,一同斩向剑光。 轰——! 刀剑在空中相抵,迸出刺目的火花。 庭院中。 陆奇羽,吴穹,谢默三人,皆是目光骇然的望着这一幕。 尤其是陆奇羽。 先前听姜峰说过,他与超凡武夫有过一战。 那时候陆奇羽表面上没有怀疑,但心中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六境武夫,如何能与超凡修士对抗? 可如今。 他亲眼见到,这位少年统领,以六境武夫的实力,竟然与超凡修士斩出的剑光相抵抗。 这个世界,真的能有与超凡一战的六境吗? 砰! 跃出屋顶,斩出一刀的姜峰,被那道剑光压得重新坠入地面,而后轰的一声,一股沛莫能御的气机,在屋内轰然炸开,整间办公堂在这一刻,瞬间坍塌! 可怕的气机余波横扫八方,将站在庭院的陆奇羽三人,冲击得倒飞出去。 “大人!” 陆奇羽在地上翻滚数圈,方才止住,而后蓦然抬头,目光焦虑的望向前方的废墟。 良久后。 只听砰的一声。 一道身影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房梁,从废墟中缓缓站立。 其手持长刀,身姿挺拔,一股森然杀气,在周身弥漫。 姜峰抬头看向遥远的天空,赤金的眼瞳宛如射出两道刀光,厉声长喝:“尔等鼠辈,只会暗中偷袭!若有本事,便现身与我一战!” 一位超凡修士,竟然暗中对我一个非超凡下杀手,简直卑鄙无耻! 天地无声。 姜峰手掌一摊,赵无痕的魂碑出现在掌心,狂声笑道:“赵无痕的魂魄还在,何不再来杀我?!” 何不再来杀我! 好狂妄的挑衅,好狂傲的武夫。 没人能想到,一位六境武夫,不仅挡住了超凡修士的必杀一剑,甚至还反过来,主动向对方邀战! 这是何等的自信? 然而。 面对姜峰再三的挑衅,那位出剑的超凡修士,却始终缄默无声。 他趁着雍州城的超凡不备斩出一剑,已是极限。 再出剑,真以为景国超凡是吃素的? 此时。 不良人府衙外。 江瑾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巷口中。 他抬起头,一双亮如明镜的眸子,反射着凌厉的寒光。 “蜀国剑士,竟敢公然袭杀我景国不良人统领!看来,你们是真想再斗一场是吧?” 差一点啊,这小子差一点就被人宰了。 也幸好他命够硬,没被这一剑斩杀。 与此同时。 蜀国边境上。 伍子荀高大的身影,从容不迫的一脚踏入蜀国的边境线上。 “诸葛相我,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潜入蜀国,杀绝你们蜀国所有七境武夫!” 声如惊雷翻涌,响彻蜀国全境。 许多人都想不到,对于伍子荀而言,卸去了兵马大元帅之职,便等于卸去了身上的一层枷锁。 在其位,承其重。 故而,以往的伍子荀,一言一行,总需谨慎。 因为他代表的是景国万千士卒,代表景国天子的军事态度。 可如今却是不同了。 他虽奉旨巡察国境,可他的身上,却没有具体的官职。 真要算起来,他已然不是朝廷官员。 就如此刻。 对外,他可以不再代表景廷,只是单纯为自己的师侄,讨回一个公道。 天下谁敢说他的不是? 轰隆隆。 身后的草原上,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从视线的尽头,宛如一股青色狂潮,汹涌奔掠而来。 霎时间。 马蹄声如惊雷,滔滔杀意,直冲天际。 军阵之中,一杆大纛在空中铺展开来,其上绣着风虓二字,威严赫赫,杀气腾腾。 猎猎战旗高扬在狂风之中,滔天兵煞在虚空凝聚,隐约之间,好似有一头匍匐在地的猛虎,身如山岳,威立高空,其目光凶狠的盯着蜀国,仿佛随时都要扑向敌军,择人而噬。 当先一人,乃是一个面容冷酷,五官深刻的男子,其身上披着青色重铠,如山如岳,手持一柄血色长枪,浑身杀气腾腾。 他骑着高头大马,跟随的伍子荀脚步,率队杀向蜀国边境。 此人正是风虓军副帅,薛睿。 上一次。 诸葛相我剑逼边境,他便想要率军出战。 尽管他知道,以他统兵的能力,哪怕有军阵加持,也无法战胜九境大宗师。 然而他宁愿战死,也不愿弱了景国军威! 可那一次,他接到严令,不得出战! 所以他忍了。 可这一次。 前任兵马大元帅,而今代天子巡察国境的伍子荀伍大人,就在他们风虓军营。 也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镇南侯的命令。 追随大元帅,征伐蜀国! 那便战! 蜀贼方才派遣使臣与景国谈和,如今又公然袭杀我景国统领,所谓的和谈,简直是一场笑话。 如此行迹,还和谈什么? 也就在这时,一册圣旨,自长安飞来。 薛睿策马奔腾,高抬手掌,握住飞来的圣旨,而后猛然展开,大声宣读: “蜀国天子亲启:” “景蜀两地,同盟之国也。” “犹记月前,蜀皇方遣使臣,递交和谈国书于朕前,何以今日公然指使超凡修士,袭杀我景国统领,而弃两国盟约而不顾也?蜀皇亦为神州天子,何以背信弃义,图为天下笑柄?” “蜀皇若遵和谈盟约,便将此贼交由景国审判,以示两国友好,以遵和谈盟约。” “否则,我大景虽不忍掀起国战,使两国兵戈相见,叫千家恸,万家哭,徒耗两国兵力,然,古来背弃信义者,岂可安然?” “大景愿以刀兵扞卫国之盟约,维护天下公义,人若叛之,举刀杀人。国若叛之,举国伐之!” 声音在超凡武力的加持下,瞬间响彻天地,在蜀国境内轰轰传荡。 很快。 薛睿率队来到蜀国边境,手中血色长枪直指蜀国,高声厉喝: “蜀国背信弃义,不尊两国盟约,公然指使超凡修士,袭杀我景国统领,挑衅大景国法,此罪无可赦也!” “交出贼犯,大景自当退兵!” “倘若不交,大景誓不罢休!” 枪身微微一震,身后十万大军顿时齐声大喝。 刹那间。 滔天兵煞如狼烟一般,滚滚冲霄,震撼天地! 一尊由兵煞凝聚而成的猛虎,足有数百丈之高,其立在平原之上,宛如一座血色的大山,横亘天地! 吼——! 虓虎咆哮,威震山河! 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第77章 所站何处 蜀国。 国都临安。 说起蜀国,这个国祚还不到四百年的大国,乃是当今神州列国中,最年轻的一个国家。 众人皆知它是建立在离国旧址之上。 几乎可以说,蜀朝太祖就是踩着离国皇室的尸体,才登上的帝位。 可蜀国虽然年轻,神州列国却也不敢小觑。 盖因国内有天下第一剑宗,剑阁! 剑阁历史悠久,真要论起来,剑阁始祖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前。 而当代剑阁阁主诸葛相我,乃是当世大宗师之一,手持天下名器【太白】,威震天下,成名已久。 众所周知,蜀朝太祖并非出身离国朝廷,也非离国世家大族,而是当年离国境内一位平民出身的江湖游侠。 因为武艺高超,性格豪爽,为人仗义,与当时的不少世家门阀子弟结拜为异姓兄弟。 后来,蜀朝太祖也曾拜师于剑阁,成为剑阁弟子。 于是在蜀国建立之后,蜀太祖册封剑阁为国宗,历代剑阁阁主也因此被册封为国师。 史料记载,当年离国大败于景国之后,太祖振臂一呼,利用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取得一大批世家门阀的支持,又有天下第一剑宗,剑阁的相助,故而才在极短的时间内,推翻腐朽的离国皇室,建立新朝。 此后。 蜀国皇室也在剑阁的帮助下,横扫周边势力,重新夺回了离国历年丢失的疆土,成为当世霸国之一。 而今。 蜀朝帝位传至当今皇帝手上,已经是第五代天子。 年号,元熙! 而今,正是元熙十五年。 或许有人疑惑,蜀国国祚不过三百多年,何以便已历经五代? 因为,历朝历代,帝皇皆不得长寿。 自古帝皇承社稷之重,国运加身,威压海内,万民臣服。 然,国运系身,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却如燃烧寿命,而国势聚身,更是重如山岳,哪怕是超凡境界的帝皇,也会被这股力量榨干生机,寿命缩短。 如果有人翻阅史书便会发现,历来越是勤勉的帝皇,权力越是集中的帝皇,最后寿命都会越短。 哪怕是身为超凡武夫的帝皇,寿命也极少能够突破一百二十岁。 更有甚者,登基不过十年,便已逝世。 是以,历史上其实极少有超凡武夫篡位登基,原因正在于此。 故而帝皇需要文臣武将的辅助,将国运和国势分摊一部分到众臣肩上,减少自身的压力的同时,也是为了稳固朝堂,稳固天下。 但这么做的话,也会有弊端。 如果释放的国运太多,容易造成臣强君弱,那么帝王就会有被反噬的风险。 聪明的皇帝,便在于如何把握好这个度,既不让臣子太强,也不让臣子太弱,同时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将国运核心紧系于己身,帝位方才稳固,朝堂稳定,国家方才蒸蒸日上。 同时,帝皇身系国运,肩扛国势,乃是国之根本。 是以,哪怕帝皇不修行,在国运的滋养下也可百病不侵,同时又掌握国势,只要熟练运用,亦可力敌超凡! 这一点,与兵家执掌军阵,却有异曲同工。 当然,如果帝皇本身修为不高,哪怕执掌国势,也无法久战。 于群臣而言,国运和国势亦有巨大的益处。 国运可助力武夫修行,使人更容易突破超凡。 国势可增加武夫战力,使其发挥出超越同级的力量。 但其实江湖上大部分有望超凡的武夫都不愿入朝,便是不想沾染国运。 享其运,掌其势,便要担其责,承其重。 虽不影响寿命,但总归是没那么自由。 而且,一旦叛国,便要承担因果。 历史一再告诉人们,享国运而叛国者,无有善终。 但不入朝,天人之隔,又岂是那么容易跨越? 再说此时。 蜀国皇宫! 太夷殿。 丹陛之上,蜀国天子面无表情的端坐于帝位之上,平静如水的目光隔着冕旒,静静地注视着殿上激烈争吵的文武大臣。 景国陈兵边境,颇有举国讨伐之势。 那位八境巅峰的伍子荀,更是扬言要屠尽蜀国七境。 当今蜀国,除了国师诸葛相我,谁能阻拦? 不,或许连国师也未必拦得住来去自如的伍子荀。 而七境武夫面对八境巅峰的伍子荀,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更别说,景国还有那个无双国士,一个多月前才战了蜀国一位超凡武夫。 而今景国倾国来战,蜀国如何能挡? 是以,文臣纷纷出声,赞同答应景国的要求,将那个袭杀不良人统领的武夫交给景国。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 蜀国方才派遣使臣,与景国互交国书,修为盟友之国,倘若背信弃义,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更何况,面对景国倾国来伐,蜀国如何应对吗? 这次可不同于上次,炎国,靖国,旸国,可不会再与蜀国联手,他们甚至巴不得景蜀两国能够打起来。 而景国有擎天支柱的不良帅,有无双国士的徐长卿,有九境以下最强武夫的伍子荀,蜀国除了国师诸葛相我乃是大宗师修为,其余人,如何能挡? 因此,文臣对于这一战,根本没有任何信心。 当然,也有有人提出建议,可以拒不承认出剑之人乃蜀国超凡,说不定是他国修士,意图挑起景蜀两国的争斗,从而坐山观虎斗呢? 但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因为今日那人施展的剑术,便是出自剑阁。 天下未有习得剑阁秘术,而非出自剑阁之人。 所以文臣最后的结论,还是交出出剑之人,以平息景国之怒。 相反,武将们却纷纷出声言战。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自古未有求来之和,也未有不战而屈降之大国! 哪怕最后又要和谈,也要先打一场再说。 诚然,不良帅,徐长卿,伍子荀,这些景国武夫虽强,但蜀国也不是软柿子。 有国师诸葛相我,再有其他八境武夫领兵,以军阵对抗,未必就会战败。 然而又有文臣跳出来,言说若是战败又该如何?你们觉得自己能打赢吗? 武臣则反唇相讥,哪怕战败,也是站着死,而非跪着生。 自古文臣谈和,武臣主战。 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立场。 有争议是必然的。 因此,蜀天子坐在龙椅上,静静的看着他们争吵,等到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再淡然开口:“诸卿,可知你们现在所站之地是为何处?” 第78章 剑压万军 蜀天子目光穿透平天冠,扫视着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继而说道:“景国陈兵边境,以国势压人,逼我大蜀交人,交的什么人?” “交的,是我蜀国超凡武夫!交的,是我蜀国之英雄!交的,更是我蜀国的乞降表!” “太祖建立大蜀,至今三百七十八年,历经五朝帝王,可曾有天子受此屈辱?” “圣贤有言,君辱臣死,你们是否不以为然也?” 哗啦啦。 一时间,满朝公卿尽皆拜倒,诚惶诚恐,不敢言语。 蜀天子缓缓站起身,他站在丹陛上,眸光冷肃,带着无尽的威压,就像一座巍峨高山,压在群臣肩上。 犀利的眼神,宛如一柄利剑,悬在众臣头顶。 那是君王无上之权威,也是生杀予夺的至高权柄。 “此人出自剑阁,乃我蜀国超凡,蜀国岂能不认?然,景国言罪,罪在何处?蜀国岂能认之!” “我蜀国有求和之心,乃不愿举兵兴伐,不愿将士血染王旗,埋尸他乡,非蜀国惧战矣!” “倘若景国以为我大蜀为求和而避战,为求生而惧战,那朕不介意让他们知道,我蜀国男儿,仍有血性!” 蜀天子大手一挥,聚国势于一身,他的身影站在丹陛之上,一时间伟岸如山,如立高天。 “景国要战,那便战!” “哪怕战败,哪怕亡国,只要朕一日在位,只要景国不退,朕就一直打下去,打到景国主动退兵,打到景国主动求和!” 天子言战,举国皆震! 他的声音响彻在太夷殿,传荡在临安城,回荡在蜀国万里疆域,帝威直上九天,盖压天下万民。 “国人是否有罪,蜀国自有律法裁决,他国言罪,则举以刀兵。” 蜀天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蜀国人有没有罪,我们自己说了算,你景国再强大,也管不着我们蜀国人! 泱泱大蜀,国势沸腾。 一时间,上至朝堂,下至万民,众志成城,战意沸腾! 另一边。 蜀国,剑山府。 此府因剑阁而存在,也因剑阁而闻名。 剑山府内,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大雪山,远远望去,犹如一柄雪白色的擎天巨剑,刺向高穹。 山名,太华。 此山陡峭,山势极险,其上有如苍茫云海之高标,其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飞跃尚不能过,猿猴欲度愁攀援。 而在太华山顶之上,有一座历经数千年而不倒的阁楼。 名为,剑阁! 要说剑道的起源,至今已无从考究, 根据历史记载,剑器在燧朝时期,并非作为利器而存在。 它更多的是一种礼仪,代表着是一种身份。 天下出现的第一柄剑,便是燧朝的人皇剑。 此剑在燧朝崩溃时便已下落不明。 经过时间的推移,剑器慢慢的从礼仪之剑,蜕变成杀人之剑,此后才有了剑道之说。 但也不难猜到,剑道同样来源于武道。 自剑道起始以来,人族出现过不少剑道宗师,列国流传的各种剑术,剑法,秘术,也同样层出不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剑之人相互之间开始比拼起来,非要论出一个高低贵贱出来。 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所谓剑术巅峰者,一直未有公认,都是谁也不服谁的情况。 直到三千多年前,一位剑道天才横空出世,以无敌的剑术,压服了当时天下所有剑道宗师,被天下公认的剑道第一人。 他便是剑阁始祖,吕玄宾! 世人尊称为剑圣,或者吕祖。 彼时。 太华山所在之国,名为玄国,因此,也有人称其为玄祖。 吕祖在世时,剑阁便是天下第一剑宗,哪怕吕祖死后,剑阁也始终屹立不倒。 纵使玄国亡于齐国,齐国亡于离国,离国亡于蜀国,这剑阁始终矗立在太华山上,始终为天下第一剑宗。 这是一段悠久且煊赫的历史。 时至今日。 剑阁阁主诸葛相我,为天下第一剑道大宗师,手持名剑【太白】,一人一剑,名扬天下。 直到他遇到了一生之敌,那个来自景国的武夫。 大约四十九年前,徐长卿自景国而出,一路北上,前往开平城拜会武圣。 途经太华山时,与诸葛相我有过一战。 那是诸葛相我人生当中第一次战败,连当时的佩剑都被那个武夫以拳头砸断。 可正所谓破而后立,此后他断剑重铸,方才有了【太白】,有了今日的大宗师之境。 因此,诸葛相我心里对于徐长卿这个人,总有一种既为敌,又为友的矛盾感。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些敌人打着打着,反而会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所以上一次败给徐长卿,诸葛相我也没有恼怒。 他真正气愤的是,徐长卿斩杀了蜀国镇守边境的超凡武夫。 那人与他并非全无干系,而是他座下大弟子谢东华的叔父。 谢东华,便是今日对姜峰出剑之人。 二十九岁便已踏入超凡之境,乃是剑阁当代天赋最高的弟子,未来有望成为新一任的剑道大宗师,也是剑阁当中,内定的下一任阁主。 同时,谢东华还是蜀天子册封的旭剑侯! 其身份于蜀国而言,已无需多言。 那些文臣之所以赞同交人,或许是不知出剑之人乃是谢东华,也或许是因为知道,故意如此。 文臣武将各有立场,各有争端,这很正常。 文臣不仅需要衡量与景国之战是否能胜,更要衡量谢东华的生死对自己是否有利,未来是否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可对于剑阁来说,对于蜀天子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衡量的问题。 故而,蜀天子不惜举国一战! 而剑阁…… 自薛睿率领风虓军抵达边境,自蜀天子聚国势于一身,直言开战之时,那柄承载剑阁荣耀,天下名器谱排名第七的【太白】,便已从太华山顶掠出! 于是。 蜀国边境,十万风虓军便骇然见到,有一剑自天际而来。 那柄剑从九霄云海之内,缓缓落下! 一时间,恐怖的剑道气息,充塞着此方天地。 轰鸣声中,宛如真龙探出云海,俯瞰人间。 世人皆不曾见过这样的剑! 此剑浩大,雪白,磅礴,宛如一座巍峨耸立的雪山,在平原高空的云海中蓦然浮现,其剑尖朝下,如雪山倒悬,威压万里! 而随着此剑下坠,整个天空仿佛都在坍塌。 西斜的落日,就此下山。 朦胧的天色,掀开夜幕。 浩大的剑势,如山倾塌。 一剑压万军!一剑摧人间! 人间竟有如此强大之剑?! 而这,便是剑阁的态度,也是诸葛相我对伍子荀的回应。 交代? 我的剑,便是交代! 第79章 我自来取 “照这意思,那就是没得谈咯?” “还谈什么?他们要打,那就打!景国何曾怕过?” “对了,那小子挨了一剑,是不是还没死啊?” “好像是,我倒是听李凌说过,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六境武夫的境界,竟也有超凡之力。” “放屁!就算是当年的徐长卿,也不可能在六境的时候,就拥有超凡之力。天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六境武夫。” “可我听说他在江州的时候,就曾斩杀过一个超凡修士。” “呵呵,那小子不要命,施展了燃命秘术,才跨越了天人之隔,那根本不是他正常情况下所拥有的力量。” “照这么说,这小子以后也是个短命的。” …… 在蜀天子强势回应之时。 长安,大明宫。 相比于蜀国文臣武将的争吵不休,大明宫内可谓是一片祥和。 是战是和,对于景国的文武大臣来说,也根本就不需要讨论。 就如此刻,文臣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缄默不语。 而武臣则在私底下里偷偷传音,商量着该怎么才能从这场战斗中,截取足够的资粮。 景天子坐在丹陛上,平和的目光穿过冕旒,缓缓问道:“诸位爱卿觉得,这一战该怎么打呢?” 他没问该不该打,只问该怎么打! 这是他登基二十一年以来,第一次举国发动战争。 虽然这一战来得急促,来得突然,景国一方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可相应的,蜀国一方也没有做好准备。 对于景天子而言,也是时候,该给蜀国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前脚刚递来和谈国书,后脚就偷袭他的臣子,这是对景国的藐视,也如同打了他景国天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于天子而言,如何能忍? 随着天子问话,武臣一方,当即便有人走出来,行礼道:“陛下,徐长卿眼下正在江州,只需让他前去拖住诸葛相我,至于边境,有镇南侯,有风虓军,还有伍帅……” 他刚一说完,才蓦然想起,伍子荀已经辞去了大元帅之职,于是连忙改口:“伍子荀可潜入敌国后方,暗杀蜀国超凡,并切断蜀军补给线,此战则我大景必胜。” “至于不良帅,只需坐镇长安,谨防炎国,旸国,靖国三国的袭击,我方自可高枕无忧。” 景天子眸光自丹陛之上投射而来,落在说话的武将身上。 凝视半晌,方才开口:“赵爱卿的意思是,我大景只需要派出徐长卿,加上雍州城的镇南侯和风虓军,便能击败蜀国,攻入临安?” 赵恬正准备开口之时,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呵斥声,使他把想说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他犹豫了片刻,才谨慎说道:“臣愚钝,战事来得太突然,臣一时间也只能想到这些,想来还是需要众臣再集思广议。” 景天子淡淡的点了点头:“赵爱卿先退下吧。” “是。” 赵恬暗暗捏了把冷汗,退回队伍中,老老实实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景天子目光扫视着其他武臣,半晌后,缓缓说道:“景国要么不战,战则必胜!而且,还要大胜!” “让天下知晓,景国不可辱!景臣不可杀!” 景国可以看不起蜀国,但也不能小觑,更不能使其如无物。 景天子抬起头,眸光望向大明殿外,好似穿越万里疆域,落在了景蜀边境上。 “剑阁竟敢公然袭击我景国大臣,又拒不交人,而今便让天下人看看,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宗,到底能不能挡住我大景武夫!” 一众文武大臣闻言,心中尽皆一震。 天子这是要对剑阁开刀吗? 与此同时。 两国边境上。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从景国疆域,踏步而来。 前一刻,他还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下一刻,他的脚步便已踏足蜀国边线,来到薛睿的跟前。 来人的脸上戴着厚重的青铜面具,让人看不到他的面容,唯独能见到的,便是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此外,他肩宽腰窄,身材颀长,玄色的不良人制服,紧紧贴在身上。 腰间挂着一柄景刀,普普通通。 修长有力的五指,轻轻按住刀柄。 他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便自然而然的牵动所有人的目光。 他分明只是一个人,却让薛睿和十万风虓军感觉,面前似乎立着一根撑天支柱! 一根定住了景国国运,撑起了景国苍穹的擎天支柱! 诸葛相我的剑山倒悬,诸葛相我的剑道法则,在这个男人到达的时候,便无法再对风虓军有一丝一毫的威慑力。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从天而降的【太白剑】,淡淡道:“我不良人的公道,本帅自己来取。” 他往前踏出一步,好似闲庭信步一般,脚步还未落下,身形便已掠空而起,一步踏天。 地面上。 薛睿还未开口行礼,便已见不良帅踏上高穹,来到那座还在坠落的雪山跟前。 只见他伸出手掌,朝着那倒刺的山尖,蓦然一抓。 从视觉上看。 不良帅的身影,与那座巍峨倒悬的大雪山相比,犹如一只小巧的飞鸟。 莫说飞鸟如何迎山倒,便是传说中的巨人,也无法扛住这座庞大的雪山。 可在这一刻。 倒悬坠落的雪山,停了。 停止了坠落。 停在了高空。 停在那只手掌跟前。 而后。 开始倒退。 没有意外,没有迟缓。 随着不良帅的脚步往前,那座雪山便在不容置疑的往后。 从地面看去,就好似一座庞大起伏的雪山,被不良帅一人倒推着,回到天上。 “天下名器【太白】,很了不起吗?” 不良帅五指微微握隆,仿佛握住了此方天地,握住了整片苍穹,而那座由【太白】剑灵幻化而出的雪山灵相,也在这一刻,轰然溃散,重新变成一柄雪白长剑。 其剑尖正被不良帅的五指捏住,而后轻轻一掰。 锵。 一小截剑尖顿时从剑身上脱离。 天地间响起一阵剑鸣,好似剑灵发出的悲啸之音。 不良帅屈指一弹,将【太白】弹飞出去。 他并未将【太白】剑灵彻底毁去,而是立在高空,望向太华山的方向,平静说道:“不必交人,他的命,我自来取。” 说罢。 他继续往前,朝着蜀国的国境,踏空而去。 第80章 剑出无悔 太华山顶。 剑阁,大殿之上。 诸葛相我站在吕祖的石像跟前,面上无喜无悲。 此时,他已经感受到【太白】的遭遇,也感应到不良帅正在往太华山而来。 同时,他也收到了消息。 伍子荀潜入国境,猎杀了蜀国搬山军大将,那是一位七境武夫。 因为这位搬山军大将出身剑阁。 剑阁身为蜀国的国宗,自是不会阻拦门下弟子入仕。 伍子荀说猎杀蜀国所有七境武夫当然是一句足够分量的威胁,但他未必会做出那般疯狂的事情。 但有一点必是真的。 那就是出自剑阁的七境武夫,他绝不会放过。 因为今日这件事,本就是剑阁惹出来。 为了阻拦伍子荀,蜀国派出了北顺侯,率大军与之交战。 北顺侯同样是八境武夫,可如果不统领军阵,引大军围攻,他根本无法与触及九境的伍子荀一战,更不可能拦下他的【天涯咫尺】。 可饶是如此。 在付出了数百士卒的性命后,伍子荀还是杀出重围,以神通脱离战场,继续猎杀蜀国的七境超凡。 而如今,整个蜀国的七境武夫,全都不得不聚集在临安,谁也不敢落单。 是以,北顺侯在截杀伍子荀不成后,便率军准备赶往边境,与景国风虓军对阵。 可就在这时,北顺侯接到不良帅亲自动身而来时,又不得不停下脚步,严阵以待。 九境大宗师,非万军能敌。 诸葛相我此刻转过身,眸光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大弟子谢东华。 “你出剑的时候,可曾想过这般情形?” 谢东华虽已二十九,可看起来却如少年一般。 以往,他无论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坦然以对,直脊而立。 可如今……他却低着头颅,面露沉默。 那颗坚定无比的剑心,竟不由得生出一丝丝的悔意。 是的,这一刻,他开始动摇了。 因为他一时的冲动,掀起两国大战,更是连累自己的师叔身死。 其实,今日在出剑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面临景国强烈的斥责,比如蜀国天子的治罪,甚至是师尊的处罚…… 可他没想到,景国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么迅猛! 先是十万大军压境,而后拥有【天涯咫尺】的伍子荀入国猎杀超凡,再然后,是不良帅亲自动身,杀向太华山,直言来剑阁取他性命。 为什么? 他谢东华此时就想问一句:何至于此啊?! 他虽对姜峰出剑,可人不是没死吗? 而且,他可以解释的,他当时要杀的也不是姜峰,而是赵无痕啊。 赵无痕是蜀国人,是他谢家的家奴,也是他派去潜伏在景国的卧底,他处理自己的家奴,难道还需要你景国同意? 谢东华为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可到头来他却悲哀的发现,这些理由根本就不够。 他当然可以说,那一剑波及到姜峰,纯属就是一个意外而已。 可这句话,谁信呢?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 因为,他确实对姜峰怀有杀意,那一剑也确实奔着斩杀姜峰去的。 他杀不了徐长卿,难道不能杀了徐长卿的弟子,为叔父报仇吗? 这是私仇! 可谢东华并未考虑姜峰如今的身份,或者说,他想到了但并不在意。 而如今,景国却在告诉他,你必须在意。 诸葛相我看着自己的大弟子,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他不是对谢东华出剑而失望,不是为他引起两国大战而失望,更不是为他害死一位七境超凡而失望。 他失望的是,谢东华犹豫了,动摇了。 身为剑者,既然出剑,那便做好应对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 哪怕身死,也当无怨无悔。 诸葛相我没再去看谢东华,而是迈开脚步,朝着大殿之外,缓缓走去。 “你不该后悔!哪怕蜀国的七境超凡死绝了,哪怕蜀国输了国战,你也不该后悔,而是应该……承担!” “承担你那一剑,所带来的所有后果。承担你那一剑,所带来的所有麻烦。” “剑者,自当一往无前,剑出无悔。” “前方纵然无路,也要凭手中之剑,劈开一条生路,斩出一条大道。” 诸葛相我走出大殿,望向遥远的天空,那里似乎有一道身影,正踏空而来。 “不要怕给为师惹麻烦,更不要怕给蜀国惹麻烦,如果剑阁连一个弟子都护不住,那剑阁也不配称为天下第一剑宗。如果蜀国连自家的侯爷都护不住,那蜀国也该当亡国。” 谢东华站在大殿上,原本黯淡的眼神,在这一刻愈发明亮起来。 师尊说得对! 既已出剑,纵死无悔! 我不该后悔,而该愤怒,该反抗,该拔剑! 叔父的仇,现在加上师叔的仇,我全都要从景国人身上讨回…… 谢东华身上的气息轰然爆发,蒙尘的剑心,在这一刻重塑。 一股锋利无双的剑意,瞬间节节攀升。 他闭上双眸,心神沉入这一刻的感悟。 感受着身后大殿内传来的气息,诸葛相我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或许是因为这位弟子一生太过顺利,从小到大并未经历什么挫折,以至于初闻噩耗,一时间竟有点慌了神。 如今这样也好。 正如四十九年前的自己,不破不立。 至于剑阁面临的挑战,蜀国今日面临的危机……何尝不是一个新的机会? 诸葛相我伸手往前一握,名剑【太白】顿时化作一道长虹,从九天之上的云层之中疾掠而来,将自己送入诸葛相我的掌心。 望着那一截缺失的剑尖,诸葛相我略作沉默,而后伸出剑指,轻轻抚摸着【太白】的剑身:“你随我征战一生,也曾断过,也曾碎过,但我们从来都没有失去过信心,对吗?” 铮铮。 【太白】剑身微微震颤,有灵性般的发出清脆的剑吟。 似乎在说:吾身可碎,吾志不改。 诸葛相我笑了。 纵然面对强敌,纵是自身不敌,可他并不畏惧。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只相信自己的剑。 当他重新抬起头时。 那个戴着厚重的青铜面具的男人,已经踏足太华山的上空,面具背后那双清澈如镜的眼睛,毫无波澜的看着诸葛相我。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第81章 虽死犹荣 一者站在剑阁大殿面前,一者站在高空之上。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 两位九境大宗师的强大气场,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此方天地。 风不再呼啸,云不再飘荡。 空间如被凝固,时间仿若停滞。 天地陷入无声,万物如同沉寂。 连巍峨险峻,高耸入云的太华山,在这一刻也仿佛失去了伟岸,黯然失色。 两人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坚决。 半晌后,不良帅轻声道:“你要是死了,剑阁也将从此没落。” 诸葛相我持剑问道:“你要是死了,景国也离亡国不远了。” 不良帅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透过沉重的青铜面具,发出沉闷的声响:“剑阁有着三千多年的历史,我尊重它的历史,敬重它的荣耀,而我大景立国不过千年,在剑阁面前,确实显得年轻气盛。” “但这,不是剑阁可以欺凌景国的理由。” 他在为今日的事情定性,不是景国以势压人,而是剑阁辱国在先,哪怕景国因此推平了剑阁,天下人也不该说是大景的错。 诸葛相我没有否认,或者说,否认也没有用。 “不必说恩怨的由来,剑阁为天下第一剑宗,也面临天下人的挑战。” “哪怕输了,也不怨别人。”诸葛相我认真道。 不良帅单手按住刀柄,指节分明的手掌,仿佛随时都要拔刀,可他却不紧不慢的问道:“如果你把事情定义为大景对剑阁的挑战,那么这件事也可以是蜀国对景国的挑战。” 天下岂有先出手的反过来视后出手为挑战者? 按照诸葛相我的逻辑,往后我景国随时都可以攻打蜀国,然后说是蜀国的挑战? 诸葛相我沉默不语。 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解释的人。 在他看来,剑者要做的不是解释,而是拔剑。 哪怕做错了,也要告诉自己没错,你该问心无愧。 于是。 他不再多言。 是非自有公论,而世人怎么说,他不关心。 不良帅目光掠过诸葛相我,朝着那座大殿望了过去:“景国向来是讲道理的,剑阁当真要为了一个人的错误,让这三千年积累的声望和荣耀化为乌有吗?” 话音一落,大殿内节节攀升的剑意,好似微微一顿。 诸葛相我持剑往前踏出一步,剑光照耀万里,护住了身后的大殿,挡住了不良帅的目光和声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不良帅想了想,道:“从一个后辈那里学来的,有时候杀人,确实不如诛心。” 诸葛相我评价道:“那可真是一个奸诈无耻之徒。” 说的是那个后辈,嘲讽的却是景国。 不良帅啧啧一声:“你看你,堂堂大宗师,怎么还骂人了?” 他真是一点都不着急,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就这么站在半空,跟诸葛相我聊了起来:“一开始,我觉得来这里抓个人,或者杀个人,事情就了解了。” “可现在看来,或许你们剑阁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他转头看向临安城的方向,又回头看着诸葛相我:“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景国对剑阁的挑战?” 诸葛相我沉默。 也就在不良帅的话音刚落,远方的天空,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 一条身躯庞大的青色巨龙,穿过厚厚的云层,傲然飞来。 那延绵不知几万里远的龙躯,如山峦一般起伏不定,将浓郁的云雾搅得剧烈的翻滚起来。 远方那一轮还未落下的红日,被它巨大的身躯完全遮蔽,云层下方的数千里的地界,因为它的降临而黯淡起来。 青金色的龙瞳,透着无尽的威严,淡漠的望着不良帅。 在巨龙的头顶上,站着一个身穿青金龙袍,头戴平天冠的尊贵男子。 来人正是蜀国天子,萧昶。 而在蜀天子身后,站立着六道人影,每一人皆是超凡境武夫! 谁人能想到,蜀天子竟舍弃了临安城,举国势而来,联手蜀国的六位超凡武夫,前来太华山助阵。 此举看似放弃了临安,却也表明了蜀天子的决心。 纵然临安城被攻破,他也要在此,围杀不良帅! 这需要极大的智慧,更需要极大的魄力。 正如诸葛相我方才所说,景国一旦失去了不良帅这根支柱,只怕离亡国不远矣。 到那时,周围的炎国,靖国,旸国,绝不会错失这个大好机会。 故而,他在临安只留下几位超凡,并带走了所能抽调的所有超凡武夫,赶赴太华山。 只要将不良帅留在这里,到时候,景国别说吞并蜀国了,只怕连自身都难保。 当然,这其中的风险也很大,如果围杀失败,蜀国将要面临更大的危机,哪怕成功了,也有可能和景国同归于尽。 可对于萧昶来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选择里,最危险也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 他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景国,蜀国确实处于弱势。 而弱国与强国争斗,除了同归于尽,别无他法。 可一旦他成功了,不仅扞卫了作为天子的威严,更是雄振了大蜀国威,进一步稳固朝堂和民心,于国运和国势而言,将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萧昶站在龙首之上,眸光平静的看着不良帅。 蜀国有这样的决心,景国有吗? 可纵然面对这样的场景,纵是此刻身陷重围,不良帅却依然镇定自若的站在空中,那按住刀柄的手掌甚至主动松开,双手抬起,抚掌而笑: “蜀天子真是好大的魄力,举一国而保一人,舍万民而护一人,当真是是爱民如子啊。” 其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风虓军已经攻入蜀国境内,景国仍在不断调遣大军,国内的超凡也在朝蜀国边境赶来。 而在这个时候,这位蜀国天子竟然只想着来围杀自己。 这是要跟景国赌国运吗? “不良帅,朕也想知道,一旦你死在太华山,炎国,靖国,旸国,是否还会袖手旁观?” 萧昶身后,六位超凡武夫顿时扩散开来,将不良帅围在了中央! 他们彼此之间距离有数百丈之远,可相互之间的气息,却能紧密相连,仿佛形成了某种阵法。 六人将四周围的虚空尽数封锁,又有萧昶以国势镇压,除非不良帅当真有灭国之力,否则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而站在剑阁大殿跟前的诸葛相我,同样竖起长剑! 霎时间。 一道巍峨如峰,直立苍穹的剑影,出现在天地之间。 此剑以太华山为剑身,以六位超凡为剑锋,以诸葛相我为剑尖,以蜀国天子为剑柄……剑指景国不良帅! 正是剑阁历代相传的剑阵……【太华灵虚剑阵】! 不良帅瞥了一眼剑影,语气依旧淡定自若:“换句话说,一旦蜀国和剑阁的超凡今日都死在这里,那蜀国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他眸光淡漠的看着萧昶:“蜀天子,是要拿蜀国来赌本帅的命吗?” 萧昶淡淡道:“景国可以不赌,只要伍子荀退出蜀境,只要景国退兵,赔偿蜀国的损失,只要景天子向天下公开致歉,朕可以不作计较,任尔离去。” 不良帅深深的看着萧昶,紧接着,他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越来越狂,如闷雷般滚过万里苍穹,引得虚空疯狂震颤。 他看向蜀国天子,手掌再次按住自己的佩刀,沉声喝道:“我大景武夫能与蜀天子一赌国运,本帅虽死犹荣。” “今日,非本帅死,便是蜀国亡!” 铿锵。 他拔出腰间的景刀。 顷刻间。 刀光如烈阳升空,照耀太华山,使天地失色,使日月无光。 此战过后。 天下当知,景刀之利。 …… 第82章 同境胜我,死而无憾 深夜。 雍州城。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姜峰着实震惊不已! 他也没想到,景蜀两国的战事,会来得如此突然,来得如此迅猛。 那一道剑光方才斩落,景国便立即挥师西北,大军压境。 师叔伍子荀扬言要杀光蜀国的七境武夫,不良帅更是亲自抵达边境,拦住了诸葛相我的【太白】,并主动杀向剑阁。 两国战事,一触即发。 而在这时,他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不良帅亲上剑阁,却被蜀国天子带人,围困在太华山上。 不良帅作为护国柱石,倘若就此陨落,对景国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姜峰在不良人府衙内坐立不安。 事情可以说是因他而起,但也不仅仅是因为他。 事关朝廷威严,国家尊严,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左右得了的事情了。 姜峰如今想的,是该怎么帮助景国,打赢这场国战! 可未等他想出策略,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门外。 姜峰猛然转身望去。 但见两鬓斑白,面容冷肃的伍子荀,神色淡然的走了进来。 “师叔!” 姜峰一怔,这不是他第一次与伍子荀见面。 只是他疑惑的是,这位潜入蜀国猎杀七境武夫的师叔,怎么会突然返回雍州城? 难道战事有变?师叔被迫返回雍州? 伍子荀淡声道:“跟我走吧。” 姜峰没有抗拒,只是匆匆抓起一件披风戴上,而后走到伍子荀身旁,疑惑问道:“师叔,咱们去哪?” “剑阁。”伍子荀伸手搭在姜峰的肩膀上,轻声道。 去剑阁? 难道不良帅把剑阁打下来了? 姜峰正想开口询问,可下一刻。 他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空间仿佛被无限折叠,万里山河,近在咫尺。 片刻间。 姜峰便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 天空飘起鹅毛大的雪花。 山林苍白,银装素裹。 他站在雪地之中,举目远眺。 但见…… 高山巍峨壮,积雪浮云端。 险峻似剑锋,挺拔凌苍穹。 好一座太华山!好一座人间剑峰! 然而。 姜峰凭借【六道灵觉】,却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座人间剑峰,竟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 人间飘雪刺骨寒。 可他已是六境武夫,又有【三昧真火】护体,等闲的风雪根本无法让他感到寒冷。 姜峰摊开手掌,仍有鹅毛大的雪花落在掌心。 铿锵。 雪花落在掌心,竟发出了轻微而粗粝的声响。 此时方才明白,这股寒意并非冰冷,而是锋利。 天地间飘荡着一股极为锋利的力量。 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你的浑身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望着眼前的场景,姜峰感到一阵熟悉。 就如同当日幽冥鬼门被老师以拳头轰碎,幽冥法则散落在天地之间。 于是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应。 顺着冥冥中的【因果】,他见到了……一柄刀。 一柄斩碎规则的刀! 此刀太锋利,太可怕,彷如有开天辟地之威能。 半晌后。 姜峰睁开双眸,看着身旁的伍子荀,问道:“师叔,剑阁到底发生了什么?” 伍子荀沉默。 他不由得回想起先前那一幕。 当他知晓蜀天子竟舍弃临安,率领六位超凡武夫,前来太行山围杀不良帅时,他便急忙赶来支援。 他与不良帅之间,自然存在【因果】,因此凭借【天涯咫尺】,他纵是没来过太华山,也可咫尺而临。 可等他来到太行山时,大战已经结束了。 蜀天子聚国势而来,联合六位超凡武夫,加上诸葛相我这位九境大宗师,以剑阵围杀不良帅。 可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被不良帅强势破阵,斩杀了两位超凡。 诸葛相我手中的【太白剑】更是彻底断裂。 眼看败局已定,万不得已之下,诸葛相我动用了【圣恩令】,召唤武圣降临太华山。 诸葛相我手中的【圣恩令】从何而来,伍子荀不得而知。 但不良帅当年也曾受过武圣指点,故而在征得景天子的同意后,收刀归鞘。 在列国相争的局面中,开平城一直是保持中立。 故而武圣只是出面调停,不会以武力偏帮蜀国。 如果不良帅执意不肯罢休,景天子执意不肯停战,武圣也不会强行阻拦,顶多出手保下剑阁的传承,这是他对剑阁的承诺。 但往后景国也再难与开平城保持友好关系。 景天子也有自己的考虑。 在这个时候,吞并蜀国显然并不现实。 且不说蜀国万民会竭力反抗,到那时候,与蜀国相接的炎国和靖国也不会同意。 故而景天子才会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不过,收刀也好,停战也好,前提是蜀国知道错,肯认错。 景国可以和谈,蜀国必须为这次的事情,付出代价。 而在这个时候。 谢东华从剑阁大殿走出。 作为引起两国交战的始作俑者,他坦然面对一切苦果,也甘愿赴死。 但是。 他不服! 他与姜峰之间乃是私仇,天下岂有不能为血亲复仇的道理? 他请求武圣,给他一次了解恩怨的机会。 他要挑战徐长卿,哪怕被徐长卿打死,也无怨无悔。 或者让姜峰来挑战他,代师而战。 谢东华说:“我可以给姜峰一个机会,让他来挑战我,了结这段恩怨。” 不良帅当时说道:“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挑战我,现在就挑战,就此了解这段恩怨。” 谢东华不敢说话了。 最后,武圣说了一句公道话:“让徐长卿来打,那是欺负你。让他的弟子来打,那是你欺负他。我可以给你们制造一个公平的环境,让你和他的弟子,以同等的修为境界对战。” 最终双方协定,由姜峰和谢东华来结束这场纷争。 谢东华若是输了,景国攻下的城池不必归还,并且蜀国还要割让两府之地(一十二城),并赔偿景国此次出征的一切损失。 同时,蜀天子还要下罪己诏,昭告天下,向景国赔礼道歉。 而姜峰若是输了,蜀国只需割让七座城池,赔偿军饷粮草等一应损失。 对于景国而言,这是所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可对于蜀国而言,无论胜败,他们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就是战败所需承担的后果! 姜峰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只问了一句:“我能杀他吗?” 伍子荀道:“只要你能,但他不能。” 姜峰按出腰间的蛟龙刀,平静道:“如果他的境界也维持在六境,倒也不必限制。” 他的眼神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和自信:“我坚信,这天底下不会有超过我的六境武夫。” “如果有,我死而无憾。” 第83章 决死之战 剑阁。 此时分明已是深夜,可整个太华山顶,却亮如白昼。 一轮圆月挂在高空,远远望去,就像悬立在了山顶。 月华播撒虚空,银光照耀古殿。 试剑广场! 偌大的广场,整齐的铺着一层白玉砖,宛如明镜般晶莹剔透,就像行走在冻结的湖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 当伍子荀带着姜峰踏足广场时。 后者抬头望向前方。 但见广场正前方,有一座古老而雄伟的宫殿。 宫殿的建筑风格与当今时代大有不同,透着古香古色。 其上挂着牌匾,写着【剑阁】二字。 字样古老,却苍劲有力,彰显锋芒。 这就是传承了三千多年的天下第一剑宗吗? 姜峰单手按刀,身姿挺拔,昂首直脊,踏步而行。 表情平淡,从容,自信。 他见到了大殿之前,安排着一排座椅,其上各自坐着数道人影。 正中央放着两张宽大的座椅。 左边坐着一个身穿青金龙袍,头戴平天冠,面容尊贵的男子。 不难猜到,这位就是蜀国当朝天子。 但让姜峰感到意外的是,竟有人能与天子平起平坐。 在蜀天子右侧,一张同样规模大小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俊逸非凡的……青年? 之所以带有疑惑,不敢确定,乃是因为此人面相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却有着一头苍白银发,倒是与他看起来,颇为相似。 青年男子眼眸含笑的看着姜峰。 那目光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 姜峰略一思考,便知晓此人是谁了。 开平城,武圣! 也就是说,上一次在云泥镇所见,并非武圣的真身? 而在武圣的右侧,是戴着厚重青铜面具的不良帅,此刻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清澈的眸光,略带好奇的看着广场上的姜峰。 他当然知道姜峰,也见过这个少年的画像,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至于蜀天子的左侧,坐着一排人。 当先是一个身穿道袍,五官深刻,而面容冷漠,锋芒毕露的老者。 观其身,如视剑。 姜峰没有感觉到任何剑意,可眼睛在见到老者时,却不免感到了一丝刺痛。 因此也不难猜到,此人正是剑阁大宗师,诸葛相我! 老毕登,迟早砍了你。 姜峰毫不畏惧的瞪了一眼。 此时,伍子荀一个跨步,身形消失在了试剑广场,来到不良帅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独留姜峰一人,站在铺满白玉砖的广场上。 片刻后。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面如冠玉的青年,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 姜峰单手按刀,冷声问道:“你就是今日出剑偷袭我的剑阁修士?” 谢东华平静道:“我堂堂正正杀自己的家奴,不过是你站的太近受到波及而已,何来的偷袭?” 姜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目光掠过谢东华,抬头望向不良帅的方向,双手交叉行礼,道:“大帅,谢东华此言,有辱我大景之嫌,卑职请大帅直接斩了此獠。” 不良帅饶有兴致的问道:“此话何意?” 姜峰道:“赵无痕乃我大景不良人副统领,此人竟口口声声说我不良人副统领乃是他的家奴,其罪当诛!” 谢东华沉默。 他说的是赵无痕,不是所谓的不良人副统领,更不是景国所有的不良人副统领,此子偷换概念,当真是巧言善辩。 不良帅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他转头看向蜀天子:“输了,你们还要给我蜀国安插在景国所有暗探的名单,同时,再割让一府。” 蜀天子面色铁青:“不良帅,朕劝你适可而止。” 条件已经谈好,岂能作废? 不良帅转头看向武圣:“前辈,不是我大景不愿和谈,实在是蜀国欺人太甚。我看这场比试也不用进行了,此子当我这位不良帅的面,出言侮辱我大景不良人,我直接斩了他,不算过分吧?” 另一边的诸葛相我出言道:“不良帅难道对这场比斗如此没有信心?开战之前,竟还要用言语打击我徒儿的气势,不觉得此举,有失身份吗?” 不良帅笑了笑:“不是打击,而是说错了话,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时候,谢东华不得不出声解释道:“赵无痕确实是我派去大景的暗探,我杀他,是因为他背叛了我。我想,你们景国也有人潜伏在我大蜀境内,甚至位列朝堂吧?” 不良帅洒脱一笑:“本帅可没这么说过,你可别冤枉好人。再者,我大景人杰地灵,强者辈出,何须做出此等不入流的勾当?你们可千万不要怀疑啊。” 蜀天子皱了皱眉,觉得旭剑侯此言有失体统,若是传扬开来,只怕会引起群臣之间相互猜疑,实属不妥。 而不良帅这番话更是诛心之言,实在可恶! 他不愿再作交缠,别看现在双方停战,可景国的风虓军,此刻依旧在蜀国境内肆意驰骋,攻城拔寨。 也幸好有北顺侯率军赶到,蜀国不至于兵败如山倒。 于是,他开口道:“割让一府,绝无可能。至于所谓的暗探名单,更是无稽之谈。不良帅若要加大赌注,朕可以再许你一物。” “只要你们能胜,我大蜀皇宫的宝库内,你们可以任意取走一物。” “相反,你们若是输了,先前所提的条件,就此作废。” 不良帅以手支颐,淡然开口:“看来你们对这位剑阁弟子很有信心。” 他转眸看向广场:“姜峰,你觉得呢?” 姜峰笑了:“大帅,如果我赢了,这东西算我的吗?” 不良帅点头:“当然,我大景对于有功之士从不吝啬赏赐,更不会抢夺将士自己赢来的战利品。你若赢了,除了蜀国皇宫的宝物,本帅再赠你一物。” 姜峰眼睛一亮,这一趟没白来。 “多谢大帅赏赐!” 谢东华眸光异常冷漠:“此时言赏,为时尚早吧?” 与此同时,他又给姜峰传音道:“你那点伎俩,根本影响不了我,只会让我更加坚定胜你的决心。” 姜峰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旋即对着不良帅和武圣的方向,郑重行礼,道:“诸位大人,此战我不求胜负,只求决死!” 谢东华眸光一凝。 高位上,伍子荀略微皱起眉头。 不良帅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开口道:“这一战的规则,是不准使用外力,全凭自身,你可知晓?” 姜峰淡淡道:“知道。” “你可知道,谢东华是一位超凡武夫?” “知道,但比试的时候,他也是六境。” “超凡武夫哪怕压低境界,实力也是不容小觑,远非一般六境可比。” “所以,杀死这样的六境,才更有价值。” 不良帅一改懒散洒脱的姿态,目光变得肃穆,沉声道:“如果你有危险,本帅不会出手救你。” 姜峰平静道:“我若战死,是我狂妄自大,是我实力不济,与大帅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好!” 不良帅转头看向蜀天子和诸葛相我,凝声问道:“蜀国,可敢应战?” 试剑广场上,谢东华率先出声:“陛下,师尊,此战,我应了!”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杀死姜峰,没想到,这狂妄自大的蠢货,竟然自己放弃了生机。 萧昶和诸葛相我闻言,自是不会再拒绝,平白弱了谢东华的气势。 尽管姜峰提出决死确实令他们感到意外,可他们对谢东华同样有足够的信心。 “谢卿,此战若胜,朕许你万户侯!皇宫宝物,任你挑选三件!”萧昶道。 “谢陛下赏赐!”谢东华拱手行礼。 此时。 姜峰与谢东华,两人重新对视。 姜峰手掌重新握住刀柄,铿锵一声,缓缓拔刀:“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刚刚那番话,不是为了削弱你的气势,正是为了将你逼入绝境,让你坚定信念。” “击败这样的你,方才不枉我千里迢迢而来。” 顺便也给自己讨要一点好处……姜峰心中暗道。 谢东华眼底泛着冷笑:“既然如此,今夜便赐你败亡。” …… 第84章 烟雨惊鸿 决斗已定,赌约已成。 剑阁大殿前,青年武圣摊开手掌,一颗半透明的圆球,顿时浮现在掌心之中。 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被这半透明的圆球所吸引。 但见圆球之内,仿若潜藏着一个世界。 有蓝天白云,有山川河流。 有奇花异草,有飞禽走兽。 俨然一幅生机盎然,万象回春的景象。 不良帅与诸葛相我作为在场唯二的九境大宗师,他们显然比其他人看得更加清楚。 武圣手中的圆球……确实是一个世界! 不良帅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这难道就是……九境之上的风景吗? 随着武圣大手一挥,半透明的圆球顿时脱离掌心,飞向试剑广场,在虚空中无限膨胀,如同一个庞大的气罩,将整个广场笼罩起来。 半透明的屏障穿过姜峰和谢东华的身躯,眨眼间便融入虚空。 姜峰只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穿过身躯,顷刻间,世界蓦然一变! 举目四望,哪里还有古老宫殿,哪里还有白玉广场。 他站在一处平原,望着此方陌生的世界。 但见…… 日月悬空,星辰闪烁。 草木摇曳,虫鸣螽跃。 群鸟飞翔,幼兽欢奔。 真耶?幻耶? 对面的谢东华同样微微愣神,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 姜峰抬眸看着对方,没有急于出手。 两人的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清光屏障。 待到谢东华重新稳定心神,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境界竟在不知不觉间,跌落超凡,回到了六境巅峰。 他抬起手掌,轻轻一握。 力量虽然变弱,但他自信,此刻他已远超世间所有六境武夫!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杀我?”谢东华抬起头,神色从容而淡定。 姜峰手持蛟龙刀,平静道:“我只问自己,一个想要杀我的人站在我面前,我是否还能容忍他继续活下去?” “答案,当然是不能。” 谢东华笑了,笑得阴冷。 他伸手往前一抓,一柄雪白长剑,顿时落在掌心。 身为剑阁传人,他身上自然也有类似储物玉珠的东西。 “此剑,名为【惊鸿】!是我习武之时,我叔父所赠。” “今日,吾便以此剑,取你性命,为叔父复仇。” 两人中间的清光屏障,正缓缓消散。 待到清光彻底消失时,刀剑几乎同时而动。 铮铮!铮铮! 锋利的剑鸣雄彻虚空,暴躁的刀吟咆哮天地! 一玄一白两道身形,在此方虚幻的天地之中,轰然相撞。 轰! 狂暴的气机,夹杂着锋利无匹的刀光剑气,如风暴一般席卷八方! 锵锵锵——! 身影交错间,刀剑相割,擦出绚丽的火光。 凌厉的目光彼此对视,眼中迸发的杀意如在交兵。 谢东华步伐往前,其身却在半空蓦然回转,长剑挥斩间,万千剑气顿如洪流爆发,奔涌向前,势如滔天。 姜峰同样回身,长刀横割,炽热的火焰罡气聚成一线,宛如烈阳初升之际,天地间的第一抹红光,于刹那间割开夜幕,驱逐黑暗。 恰如,炎日逐残夜,乾坤一线开! 【刹那霜华】,乃是徐长卿早期创建的刀术,也是威力最强的刀术。 而姜峰在此基础上,又结合自身的武道与神通,再次加以改进! 于是。 汹涌的剑气洪流被一刀分离,声如裂帛。 一招失势,可谢东华依旧不慌不忙。 但见他脚步一踏,身形掠空而起,于虚空中单手持剑,居高临下,其眸光似剑,潇洒如剑仙,而后朝下挥出一剑。 顷刻间,无数剑气排空而来,似瓢泼大雨,铺满视野,杀气盈天。 轰隆隆。 此剑气势磅礴,如怒海狂涛,从苍穹砸向人间。 正是……浩渺如天海,人间剑雨倾。 此乃剑阁流传千年的剑术,【烟雨惊鸿】! 其剑术更有三十六式,每一式皆是经过历代剑阁弟子千锤百炼,不断优化而成。 而谢东华此刻所施展的,便是三十六式中的【天海式】。 “区区刀术,怎能与我剑阁世代相传的剑术相比?”谢东华讥诮道。 姜峰持刀踏步,此刻却是不屑与之斗嘴,眸光一如既往的坚定。 他没有躲避,没有后退,转而以蛮横强硬的姿态,踏步冲向海潮。 以身撞剑潮,视死如归矣。 轰隆隆! 如果说谢东华的剑如天海翻涌,那么此时的姜峰便如万古不变的孤礁。 他的身上绽放着不朽的赤金神光,那是【金刚不败】的神通蜕变。 一层赤金色的火焰气罩霍然膨胀,密集的剑雨在气罩上撞的粉碎,溅起蒙蒙白雾。 而姜峰顶着密密麻麻的剑气,于气势汹涌的剑气狂潮之中,逆流而上,撞破天海。 他用自身的行动,来回应谢东华的话。 这就是你剑阁所谓世代相传的剑术? 怎连我的皮毛都伤不到分毫? 砰——! 刀剑再次相撞,谢东华却是一沾即走,身形如飘絮一般,在空中左右摇摆,不断卸力。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骇。 单论力量,他竟不敌于姜峰?! 谢东华眸光顿时变得暗沉下来,虽然惊讶,但还不足以令他方寸大乱。 他不急不缓的后撤,姿态潇洒至极,脚步从容至极,手中长剑挽起剑花,变化极快,令人眼花缭乱。 天海依然在,海啸也不曾停歇。 剑气如潮涌,一浪叠一浪。 他以剑气不断消磨姜峰的力量,压制姜峰的气势。 正是【烟雨惊鸿】三十六式中的【逐浪式】。 此剑式连绵不绝,滔滔不断,纵是再强大的力量,也会在层层巨浪中被消磨殆尽。 姜峰前冲的姿态果然受阻。 可正当他以为姜峰将陷入【逐浪式】无法自拔时。 但见其脚步微顿,身上骤起赤红烈焰。 火焰罡气汇聚于刀,顿时蒸腾起一阵炽热滚烫的能量。 周遭临身的剑气,霎时间如水滴蒸发! 他手持蛟龙刀,眸光冷肃,烈焰如岩浆在刀身流淌,直至没过刀尖,向虚空延伸。 顷刻间,墨色长刀化作一柄数丈长的火焰长刀。 不朽不灭的金光,在刀锋之中隐隐闪烁。 姜峰高举烈焰长刀,奋力往前一斩! 这一刀,磅礴,浩瀚,如山倾,如海覆。 煊赫刀光之中燃起赤红火焰,刀吟之声洪亮如海啸,撼天动地。 层层巨浪被斩断,如分天地,似定乾坤。 狂暴无匹的刀光,在滔滔不绝的大海中,斩出一条通往尽头的大道。 一刀斩开生死路,万古人间谁称雄?! 姜峰持刀跨步,身如游龙,刀如焰星,直撞谢东华,誓必分生死。 而在此时。 谢东华身形再退,手中剑式倏然一变。 漫天剑气如瀑,天地骤然暗沉。 忽闻雷鸣响,却为剑啸鸣。 无穷无尽的剑气,如雷霆自天穹降落,以谢东华为核心,将周遭虚空尽数填充。 剑气快如奔雷,剑芒如电,势如瀑汹,凶险至极。 正是【烟雨惊鸿】三十六式中的【雷瀑式】。 然而。 天地却在这时,骤然无声。 雷音方起,便已消散。 谢东华表情一僵,好似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第85章 国势不得加身 却是他的天门被撞,耳畔传来的雷音,比他发出的剑鸣还要狂暴,还要汹涌,似有恶兽掀起滔天巨浪,席卷魂宫。 铮铮! 然而仅仅只是一息,谢东华眼眸之中便泛起凌厉的剑光,宛如两道鸿光跃眸而起,斩落虚空,刺向持刀撞来的姜峰。 姜峰眼瞳略感刺痛,眉心天门被一剑撞开,那眸光恰似剑魂,顷刻杀入蕴魂殿。 谢东华竟也是神通者? “真以为,只有你是神通者吗?” 谢东华以神通护持魂宫,以剑光斩碎雷音,击溃了【八海潮音】。 这正是他的神通,【空灵剑魂】! 谢东华正因有此神通,使他从小对剑术便有着远超常人的领悟,连剑阁最难学的三十六式【烟雨惊鸿】,也尽皆掌握。 同时,有此神通,也使他可以在他人的神魂之中烙下剑印。 哪怕隔着万里山河,也能瞬息而斩。 今日,他便是凭借此神通,远隔千里,剑斩赵无痕。 此时。 谢东华以神通刺开姜峰天门,一剑得利,手中剑式顺势再转。 万千剑气顿如长虹,虚空如被贯通,耀眼夺目的剑光,如骄阳升空,铺盖天地,淹没此方天地,也覆盖了姜峰的身躯。 正是【烟雨惊鸿】三十六式中的【白鸿式】。 谢东华眼中闪过得意,可下一刻,他的表情再次僵硬。 那刺入魂宫的剑魂,竟然在瞬息之间湮灭。 怎会如此? 与此同时。 崇——! 姜峰脚步不停,周身流炎刹那爆发,赤红色的火焰轰轰扩散,焚天炽地。 但见……刀光如潮,焰火如海。 一条蜿蜒炽热的河流,宛如岩浆流淌,撞破白光,逆流而上。 姜峰浑身披着火光,足踏炎河,宛如劈风斩浪,誓不回头的孤勇之士,誓要一往无前,以刀杀敌。 其意极凶,其势极威。 山不可挡,人不可阻。 于是,谢东华一退再退。 …… 此时,剑阁大殿之前。 诸葛相我坐在位置上,眸光望着圆球世界内的厮杀,一时陷入了沉默。 从交手开始,谢东华便一直处于下风,被逼得一退再退。 这不禁让他回想起四十九年的那场较量。 历史就像一场轮回,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而他在姜峰的身上,也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徐长卿。 一往无前,万山无阻。 剑阁固然伟大,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剑术亦是层出不穷,奥妙无双。 可再精妙的剑术,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莽夫,就像针尖刺铁锤,毫无用处。 这对该死的师徒! 一旁的蜀天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作为天子,他当然也是喜怒不形于色。 可握住扶手的手掌,却不由自主的攥紧起来。 不能输!绝不能输啊! 谢东华的成败,已经不单单关乎其自身的性命,还有蜀国的成败,还有他作为天子的颜面。 他不许谢东华输,更不许他亲封的旭剑侯,就此战死。 可就在这时。 蜀天子的耳畔,却传来武圣平淡的声音:“蜀天子,我说过战斗的环境要公平,所以,在我的领域里,国势也不得加身。” 蜀天子顿时沉默,暗暗松开了手掌。 他尝试以国势为谢东华加持战力,结果显而易见,失败了。 这就是武圣的可怕之处! 曾经有位霸国天子,同样也是一位武道大宗师,聚一国之力,想要覆灭开平城。 结果显而易见。 那个霸国也因此而落寞,没过几年,国门被打破,国土被周边列国瓜分,皇室尽诛,朝廷覆灭。 蜀天子心有不甘。 难道,景国的国运,当真如此强盛吗? 难道,江州一事,也没能动摇景国国势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该死景国,这个腐朽的景廷,总是能够屹立不倒?! 其实。 此时的谢东华,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纵然他的境界从超凡跌落,可他此刻是六境巅峰,境界上依旧要略高于姜峰。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比力量,他不如姜峰,比神通,他不如姜峰,比剑术,他还是不如姜峰! 剑阁传承三千多年,一部【烟雨惊鸿】几乎囊括了所有至极巅峰的剑术,可为什么,还是不能将姜峰击败? “你似乎还是没有明白,你为什么会不如我!” 姜峰持刀杀来,蛟龙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刀气纵横,刀刀更是凶险,直奔谢东华的周身要害。 谢东华脸色阴沉,持剑招架,却被逼得一退再退。 “剑阁的剑术固然令人惊叹,可有哪一招哪一式,是你自己的剑术?” 姜峰反手持刀,身形旋转间,刀锋横抹,逼得谢东华踏空而避。 姜峰立即改为正手持刀,踏步弓身,刀锋顺势斜撩向上,一道火焰飓风顿时破空而出,刀气狂啸间,直冲天际,将谢东华围攻其中。 此刀式与温韬当日施展的【醉火狂风】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姜峰却在此招的基础上,融合了【三昧真火】与【八海潮音】,使得谢东华身魂皆被困于风火龙卷之中。 正是……炎火狂风卷,万声皆来朝。 自创刀术,【炎海潮声】! 谢东华就此被围困在火海与音潮之中,如同掉入海中漩涡,难以脱身。 姜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火焰风卷,并未选择冒险杀入。 【六道灵觉】的超强感应,使他心中警铃大起。 铮铮! 果不其然。 只见下一刻。 一股极强极凶的剑意,在火焰风卷之内轰然爆发,凌厉而恐怖的气息,霎时间冲天而起,将周遭的火焰风暴尽数撞碎开来。 谢东华站在原地,周身浮现一座巍峨险峻的雪山虚影,峰体如剑,直冲霄汉。 银白色的光芒,如水流一般在脚下的地面铺展开来,眨眼成湖。 水面光滑如镜,水下却暗流涌动。 他迈开步子往前行走,靴子在湖面踏出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水下却传来海啸般的轰鸣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无质的剑意悍然加身,散发出刺目的光辉,如涟漪般一圈圈的荡漾开来。 其双眼更是凌厉,宛如两道璀璨夺目的剑光! 原本就是六境巅峰的气息,在这一刻再次提升一个档次,几乎是半只脚踏入了七境超凡。 神魂秘术,【气海雪山】! 第86章 刀出惊山鸟,潮声震苍穹 在意识到凭当前的境界,也无法奈何姜峰之时,谢东华当机立断,施展神魂秘术! 在武圣的武道世界里,他无法凭借秘术,冲破那层封禁,使修为重返超凡,却可以将自身战力,再次拔高,使境界无限接近于超凡。 这一刻的谢东华,白衫飘飘,如神临世。 其人长身玉立,风姿绰越,手执青锋,锋利无双,周身白光照世,剑光照眸。 身上剑意如山,磅礴沉凝,有压盖虚空,震慑神魂般的气势。 其意惊动苍穹,其威不可一世! 他缓步走向姜峰,剑意在虚幻的世界里咆哮,如向世人宣示他的神威: 世间有我谢东华,从此红尘有剑仙! 这一刻,他眸光炽盛,傲然喝道:“我剑阁传承悠久,剑术万千,何须自创?!” 话音一落,他手中长剑朝前一挥。 万千剑气霎时如云雾聚拢,朝着四面八方轰然扩散。 那雾气翻滚间,发出闷雷般的巨响。 下一刻。 一头怪模怪样,面目狰狞的凶猛巨兽,从云雾之中猛然跃出。 巨兽浑身长满倒刺,根根尖锐,锋利异常,它甫一出现,便张开大嘴,朝着姜峰的方向撕咬而去。 此乃【烟雨惊鸿】三十六式中的【剑兽式】,其中蕴含了剑气化形的奥妙所在,乃是一等一的高阶剑术。 正如谢东华所言,剑阁传承久远,而能留在剑阁的剑术,其所创者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与其浪费时间专研自创,不如挑选最适合自己的剑术,将其修炼至运用自如,巅峰造极,岂不更省事? 姜峰迎着狰狞剑兽,持刀前冲,其周身烈焰熊熊,势如火山爆发,刀意更是沸腾,狂躁无比。 砰——! 姜峰一刀重重的劈在狰狞剑兽上,恐怖的力量顺着蛟龙刀传递到手臂,将他的身躯震得不由得倒退两步。 那狰狞剑兽则被一刀劈飞,在空中翻滚几圈后狼狈落地。 正当剑兽即将起身时,姜峰早已从原地一跃而起,在高空中倒持长刀,而后重重掼落。 如岩浆铸造的刀身,径直刺入剑兽的头颅,刀身一震,便将这头剑气凝成的恶兽崩碎开来。 姜峰从地上缓缓起身,面色冷肃的盯着谢东华:“非自创便可超越前人,但自古未闻按部就班便能超越前人者。” 习武之人,最开始自然是按照前人铺设好的道路行走。 可武道境界越到后面,武夫之间便越是不同。 以【刹那霜华】来说,裴行之施展是锋利无双,萧凌雪施展是冰寒至极,姜峰施展则是焚灭万物。 姜峰没有见过剑阁其他人的剑术,但交战至今,谢东华施展出的剑术,看似潇洒自如,实则痕迹太重,剑势不够圆润。 说到这里,姜峰忽然摇了摇头:“你本就是将死之人,我又何必教你?” 谢东华闻言,顿时气笑了:“教我?你一个铁匠出身的泥腿子,不过习了几年武道,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姜峰平静道:“有的人学了一辈子武,成就却是有限。有的人学了几个月的武,却一日千里。正如此时你我,同为六境,你还差得远呢。” 他认真道:“习武,是需要天赋的。” 谢东华面色铁青,这句话,简直太侮辱人! 我堂堂剑阁大弟子,二十九岁的超凡武夫,当代旭剑侯,未来的剑阁阁主,蜀国国师,你说我没天赋?! 剑阁大殿前,不良帅听到姜峰这番话,忍不住拍手称赞:“什么叫杀人诛心?此子所言,胜过千万刀矣。”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伍子荀,笑问道:“伍先生,这也是徐公教的吗?” 伍子荀面无表情:“这事需要天赋,教不出来的。” 这师徒俩都一个德性,不提也罢。 蜀天子自不必多说,心中早已恼怒至极。 可另一边的诸葛相我,却是陷入了沉默。 武夫按部就班确实可以突破七境,晋升超凡,但往后的路,将会越来越难走。 实际上,他早就看出谢东华的缺陷。 【空灵剑魂】固然使这位大弟子能够快速习得世间剑术,可谢东华却陷入了误区。 他只会学,却不会悟。 他的剑术很高,却没有半点自身的痕迹。 本以为等他到了七境巅峰,让他自己发现这个问题,再将其看透,自然可以一朝顿悟,晋升八境。 却不料……今日反倒被徐长卿的弟子看破。 诸葛相我心中亦是吃惊,明明姜峰更年轻,修为也更低,可只是一番短暂的交手,他便能一眼看出谢东华的缺陷,这种眼力和悟性,着实令人惊讶。 再说此刻。 谢东华高举惊鸿剑,剑尖处浮现一团氤氲的银白雾气,如云遮空,一轮满月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随着长剑移动,云雾扩散,圆月浮空。 刹那间! 银光照耀万里! 随着圆月的浮现,脚下的海平面上,同样显现一轮月影,如梦似幻,倒映着璀璨的光芒。 正是……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烟雨惊鸿】三十六式,【天镜式】。 此招剑术,不仅斩身,更在斩神,乃是【烟雨惊鸿】三十六式中,为数不多的神魂剑术。 “大言不惭!吾乃超凡剑仙,区区六境凡俗,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又怎敢与我决死?!”谢东华怒吼。 姜峰持刀傲立,眸光冷厉。 到了认真厮杀的时候,他从来不屑于开口。 他的愤怒,他的杀意,全在刀上。 纵是谢东华此刻神威凛凛,气概风华,可他姜峰又岂会不如? 他迎着那虚幻的剑光,依然前行,半步也不肯后退。 你有剑阁的传承剑术,而我也有天下无双的师门传承。 你有绝世神通,而我有的神通比你更多。 你有神魂杀法,而我亦有神魂刀术! 超凡剑仙? 老子今天把你砍成龟仙! 他往前踏步,六境武夫的气势轰然爆发。 暗沉厚重的金光显露于身,身后仿若有个面露狞恶,心怀慈悲的降魔罗汉临世,迎剑咆哮,气势上却更是霸道绝伦。 【金刚不败】在他成就六境武夫时,光芒不再耀眼,转而变得暗沉,宛如千锤百炼的金石。 崇——! 金色火焰罡气,夹杂着赤色【三昧真火】,形成一股赤金色的火焰,于此刻化作一袭暗金披风,在身后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炽烈的气息如潮翻涌,而后,他迎着光芒氤氲的剑影,悍然挥出一刀。 刀光一虚一实,光芒炽盛! 虚则缥缈,宛如一叶虚幻扁舟立于潮头,其上影影倬倬的站着人影,手持长刀立于舟头,放声大喊,争相杀敌。 实则炽烈,煊赫如烈阳升空,光芒万丈! 于是。 虚幻的刀光剑影,仿佛在另一个维度空间轰然相撞,剑影湮灭,刀光崩碎,两者又皆是前仆后继,争相厮杀,宛如两军交战,势要攻占敌营阵地。 而现实当中,白色剑光与赤红刀光同样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剑气与刀气接连碰撞,铿锵连响,急促如雨,虚空顿时充斥着毁灭般的气息。 而在这个时候,姜峰却依旧持刀前冲,从狂暴的刀剑之气之中悍然撞出,而后倏然出刀。 刹那间。 刀出惊山鸟,潮声震苍穹。 第87章 胜负已定 此刀落在外人眼中,分明是无声无息的一刀,可落在谢东华眼中,那刀鸣之音分明狂躁至极,声声震耳,气势惊人! 仓促之间,手中惊鸿只能横剑以拒。 铛! 这柄陪伴了谢东华二十年的长剑,自剑身中段处,哀鸣而断。 狂暴的刀气,瞬间劈进了谢东华的胸膛,刀气侵入身躯,其中夹杂的【三昧真火】,在谢东华体内轰然爆发,顷刻间焚出一个前后贯穿的巨洞。 谢东华愣愣的站在原地,手中的剑柄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他没想过自己会输,更没想过自己会死。 可在这时,姜峰依然没有收刀归鞘,他还在出刀! “胜负已定!我们就此认输!” 剑阁大殿前,诸葛相我猛地站起身来,便要出手救下谢东华。 本以为不良帅会出手阻拦,却不料,他就这般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诸葛相我向姜峰出剑。 铛! 剑气落在广场上,却被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屏障所拦。 那是武圣的领域。 “武圣前辈!” 诸葛相我心中大急,连忙出声道:“前辈,谢东华身负我剑阁传承,还请前辈保他一命。” 青年武圣平静道:“决死之战,外人不得干扰。” 诸葛相我正欲再言,另一边,姜峰已然出刀,刀锋朝着谢东华的脖颈处挥斩而去。 哪怕你是超凡,头给你砍下来,看你还死不死! 可在这时。 谢东华原本黯淡下来的眸光,却骤然变得炽盛! 到了最后这一刻,他竟以神魂施展【空灵剑魂】,以神通撞开姜峰的天门,亲身杀入姜峰的蕴魂殿。 这并非夺舍,而是以神魂化剑,离体杀魂。 这是孤注一掷的一剑,亦是超越神魂杀法的一剑。 此剑一出,往往便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 当然,在谢东华看来,姜峰的神魂并未蜕变,也没有凝练出一口【魂元】,他要杀其神魂,轻而易举。 姜峰的身形也在此刻,骤然顿在原地。 如此近的距离,而谢东华本就是超凡武夫,境界虽被压制,但神魂当中有【魂元】支撑,可离体而存,姜峰自然无法抵抗。 眉心天门轻易便被撞开,那道锋利无匹的剑光,顷刻间便掠至蕴魂殿,朝着王座上的神魂杀去。 姜峰的神魂之体,此刻却面无表情的坐在王座上,对眼前这凶险的一剑视若无睹。 谢东华以身化剑,悍然撞来。 然而。 这凌厉无匹的剑光,却在王座跟前,蓦然一顿。 一股磅礴浩瀚,又重如山岳的神魂之力,直接将剑魂禁锢在了半空。 此时的谢东华,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琥珀中的虫豸,透过深厚的神魂之力,可以清晰见到那张狰狞凶恶的面庞。 直到此刻。 姜峰的神魂才从王座上缓缓起身。 他走到谢东华跟前,迟疑了片刻后,五指缓缓张开,慢慢前伸,像是抚摸这块晶莹剔透的琥珀,按向了谢东华的面门。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不是姜峰欺负人,实在是谢东华自己跑进来送死。 在他的魂宫内,姜峰自信就算是九境大宗师进来了,也估计讨不了好。 此时。 【九幽敕灵】,【因果追溯】,两大神通同时发动。 他要‘搜魂’! 老实说,他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国战,心中始终有所猜疑。 而作为引起国战的谢东华,他也想知道,此人是否真的只是为了私仇? 可就在下一刻。 当姜峰的神魂之力侵入谢东华神魂之时,意外再次发生。 一道清脆的剑吟声,竟从谢东华的神魂之内蓦然传来。 与此同时。 一股无比强大的剑道气息,带着谢东华的神魂,想要脱离姜峰的魂宫,回归自身! 姜峰仅是一愣,可马上便反应过来。 这定是那位剑道大宗师留在谢东华神魂体内的气息。 谢东华作为剑阁大弟子,诸葛相我定然会留有手段,为其护道。 若在武圣的领域里,谢东华一旦施展这股力量,自然会被立即镇压。 可这里是姜峰的魂宫! 未曾征得姜峰的同意,武圣的力量自是不会入侵他的魂宫,这也给了谢东华施展的时机。 也难怪谢东华一开始会如此自信! 于超凡修士而言,只要神魂不灭,便不算死亡。 而谢东华即是国侯,又是剑阁门人,哪怕肉身遭受了致命伤,也自有灵丹妙药进行医治。 他的傲慢和自信,使他自认为自己不会走到这一步,故而一开始便没想过要借用师尊留下的力量。 但姜峰方才施展的神魂之力太过强大,谢东华以为这是徐长卿留给姜峰的后手,就像师尊留在他神魂之内的剑道印记一样。 故而,他才打消了强杀姜峰神魂的想法,只想逃离魂宫。 “我的魂宫,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姜峰眸光一寒,魂宫之内骤起波澜。 雄浑澎湃的神魂之力,在魂宫之内疯狂涌动,虚空仿若变得粘稠。 谢东华的神魂顿时僵持在了半空,犹如飞虫撞上了蛛网,麋鹿陷入了泥潭,他使劲的挣扎,却始终难以脱身。 “姜峰!饶我一命,我自有厚报!” 谢东华焦急的声音,从神魂之中传来。 姜峰伸出手掌,朝着谢东华的神魂缓缓握隆:“现在的你,没有求饶的资格!” “我本不想与你鱼死网破,你莫要逼我!”谢东华不再往外突围,转身驱使这股力量,回身再次撞向姜峰。 姜峰竖掌以截,掌心宛如撑起一座无形的大门,将谢东华挡在了门外。 下一刻。 一道深邃的旋涡蓦然浮现在掌心,而后大门轰然打开,将谢东华来不及反应的神魂彻底拉扯进来,卷入到旋涡当中! “姜峰!!!” 谢东华凄声大喊。 他是蜀天子亲封的旭剑侯,是剑阁下一任的阁主,本身更是晋升超凡的七境武夫,他怎么能死在这里?又怎会死在这里?! 【九幽敕灵】,可敕令天下万灵! 而在姜峰的魂宫内,他可以将这门神通发挥到极致,纵是有九境大宗师的力量护持,也难以阻拦。 最终,谢东华的神魂被姜峰掐在手心,随着【因果追溯】发动,他灵魂深处的记忆,也被姜峰所窥探。 然而。 谢东华自知求生无门,竟以诸葛相我留下的力量为引,以自身的魂元为柴薪,彻底点燃了自身的神魂。 “同归于尽吧!” 谢东华悲愤大喊,神魂在姜峰的魂宫内,轰然爆炸开来。 他不愿记忆被姜峰窥探,试图以神魂自爆的力量,拉着姜峰的神魂一起陪葬。 第88章 缩地成寸 可谢东华显然是痴心妄想。 姜峰反手便将他的神魂镇压,将那股狂暴至极的神魂力量彻底掐灭,而后强行‘搜魂’! 片刻后。 外界。 姜峰猛地睁开双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漠的神色,而后缓缓收刀归鞘。 至于眼前的谢东华,早已没了声息。 这位蜀国的国侯,剑阁大弟子,最后还是死在了太华山上,死在了自己的宗门之内。 他本拥有着光明的未来,结果从他出剑开始,短短不到半天时间,便被姜峰斩杀。 实在是景国的反应太快,也太迅猛,蜀国仅凭一国之力,却又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景国,他们甚至连向炎国,靖国求援的时间都没有。 当然,这也是因为景国的目的,不在于灭国,而在于杀谢东华。 两国若真是彻底打起来,彼此调动全部的兵力,没有数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结束战斗。 就在这时。 魂宫内传来浩渺而熟悉的声响: “缩地成寸!” 姜峰眼眸一亮,新的神通出现了。 此神通顾名思义,便是拥有极致的移动速度,使百丈之地,如寸步之间。 虽没有伍子荀的【天涯咫尺】那么强大,距离上也有一定的限制,可这个神通恰好弥补了他轻功上的不足。 而且,随着他境界的提升,这个距离也会逐渐扩大! 倘若他方才便拥有这个神通,杀死谢东华只会更加简单。 …… 直到谢东华和姜峰两人彻底分出了生死,武圣这才收起了武道世界。 虚幻的时空就此退去,清冷的试剑广场,再次出现在周围。 一时间,剑阁大殿前方,众人神色各异。 青年武圣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谢东华以神魂化剑,杀入姜峰魂宫时,他便察觉谢东华的神魂有异,故而想要进入姜峰魂宫,封住那股不属于谢东华的力量。 然而,他的力量仅仅只是慢了一步,却被姜峰挡住在了魂宫之外。 武圣没有强行闯入,姜峰既然有能力挡住他的力量,那么想必也能应付谢东华的杀招。 故而他没有理会。 果不其然,谢东华方才杀入魂宫,可仅仅过去数息时间,神魂便彻底灭亡。 这个少年,果然与众不同。 姜峰此时却顾不上众人的眼光,直接蹲下来,伸手抓起谢东华身上的储物玉珠,将其收走。 这可是战利品! 诸葛相我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眼中似有雷霆闪烁,仿若隐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可他始终隐忍不发。 因为,这场比斗是武圣主持的,而武圣又是他以【圣恩令】请来的。 这并不能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没有武圣,谢东华也会被不良帅强行抓走,甚至当场斩杀。 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场比斗,本就是谢东华活命的机会。 如今战死,只能说他技不如人。 诸葛相我挥手间,将谢东华的尸首收走,准备择日厚葬。 蜀天子坐在位置上,始终沉默。 还是不良帅出声,方才让他恍过神来:“蜀天子,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去皇宫挑选战利品,如何?” 蜀天子脸色一沉。 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谢东华输了自己的命,蜀国输了国战,而他……输了天子的威严。 该死! 该死的景国,该死的不良帅,该死的姜峰,该死的……谢东华! 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且不说此局有武圣作保,而他亦是天子,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蜀天子闭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时,眼底只有平静。 “随朕来吧,朕一言九鼎!蜀国,也输得起!” …… 战局已定,风虓军开始撤军,从蜀国境内退回国境。 仅仅半日光景,风虓军连下两城,按照两国约定,这两座城池无需归还。 因此,风虓军在这两城之中留下足够的兵力,其余军队尽皆退回国境。 北顺侯望着退去的景国大军,陷入了沉默。 他堂堂八境武夫,引军与七境的薛睿厮杀,却只能战成平手。 双方统领军阵的能力,高下立判。 而太华山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深刻的明白。 蜀国败了! 面对景国这个屹立千年而不倒庞然大国,蜀国在各方面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输了国战,便是输了国势,国运也会被削弱。 往后再想提升,不知需要多久! “蜀国应该记住这一天!记住今日所受的耻辱!”北顺侯站在原地,灰暗的眸光,再次焕发凌厉和坚定。 “终有一天,蜀国一定可以反败为胜,一定可以将这个傲慢的景国,彻底踩在脚下!” “为此,本侯可以付出一切,可以不惜生死。” 然而。 世间的一切不以弱者的意志为转移,对弱国同样如此。 从蜀国皇宫出来以后,姜峰眼中始终含着笑意。 赚大发了! 且不说谢东华的储物玉珠里有着诸多金银珠宝,各类辅助修行的灵丹妙药,亦有不少, 而他方才更是在蜀国皇宫宝库内,挑选了一样物品! 他也不懂什么东西是好的,什么东西是最值钱的。 可他身上有挂啊! 关键时刻,魂宫里那个‘好吃懒做又贪睡’的光门苏醒了。 “看到左边那个灰不溜秋的东西没有?就选那个!” “这是什么东西?” 姜峰按照指引,从皇宫宝库的角落里,搜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子,像是一块护心镜。 这镜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非金非玉,非木非石,却又异常坚硬。 镜子表面沾满了灰尘,又像是被火烧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值钱。 但出于对光门的信任,姜峰还是选择取走了这块护心镜。 不良帅就守在皇宫门口,引得皇城禁卫纷纷出动,神色戒备的看着他。 禁军统领目光凝重的看着这个男人,周围的数千禁卫更是胆战心惊,那握着兵器的手掌都是微微发抖。 好在最后,并未发生激斗。 接走了姜峰,不良帅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问他从蜀国皇宫里拿走了什么。 两人在临安城外与伍子荀碰头,在【天涯咫尺】的神通下,很快便回到了雍州。 …… 太华山。 剑阁大殿。 诸葛相我站在吕祖石像之前,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今夜太过漫长。 在他的记忆里,曾经也有过一个如此漫长的黑夜。 可他自从熬过那个黑夜以后,前景尽明,大道坦途。 而今夜……他的弟子,却没能走出来。 许久后。 诸葛相我手掐剑印,而后缓缓伸手,朝前一指。 但见一缕剑光瞬间没入吕祖石像。 下一刻。 吕祖石像的双眸骤然闪过一缕精芒,石灰色的眼睛,竟变得晶莹剔透,宛如镜子一般,倒映着氤氲的光芒。 紧接着,那双明镜般的眼眸,朝着大殿虚空投射出一片光幕! 那光幕之内闪烁的场景,正是今夜围杀不良帅的这场大战! 第89章 共同勉励 外人并不知道,剑阁竟有如此伟力,能将先前发生的战斗过程完全记录下来。 诸葛相我眼神专注的看着不良帅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施展的每一招每一式,尽管今夜他本就参与了这场围杀,可他仍然想要看到更多。 两百三十年,当时的剑阁阁主败于不良帅,剑断于山。 自那以后,边境便有了断剑峰。 两百多年以来,剑阁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洗刷耻辱,也无时无刻不在研究着如何推倒景国这根护国柱石! 二十三年前,剑阁有过一次机会,也险些成功。 然景国不良帅自有新人继承。 可令人震惊的是,这新一任的不良帅,其实力竟然远超于景国历代不良帅。 更诡异的是,在此之前,景国分明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无人知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景国而言,不良帅是一个代号,一个职位,一个传承,于他国而言,不良帅更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 诸葛相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不断地推演,最后都只得出同样的结论。 不可敌! 不知过去多久。 大殿之外,换上一身常服的蜀天子,跨过殿门,缓缓走了进来。 他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光幕,上面正倒映着不良帅那张厚重的青铜面具,以及那柄斩断了【太华灵虚剑阵】的景刀。 他沉吟问道:“国师可曾看出他的师承?” 诸葛相我道:“他与历代不良帅皆不同,又颇有些相似之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道:“我还在他的武道里,看出了徐长卿的影子。” 蜀天子忽然问道:“这就是你最后不出那一剑的原因?” 作为蜀国天子,他自然知道,剑阁一直藏有一剑! 此剑一出,可改天换地,令风云变色! 可今夜之战,直到最后,诸葛相我还是没有选择出那一剑。 诸葛相我平静道:“陛下当知,今夜就算败了,蜀国也不会灭亡。可如果那一剑出了,又没有杀死不良帅,那么蜀国……或许真要亡了。” 蜀天子沉默。 他当然知道,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阴沉着脸,凝肃说道:“国师当知,这一战,朕到底输了什么!朕举国势而来,甚至不惜与景国掀起国战,助力剑阁,可最后呢?朕输了颜面,输了国运和国势,输了朝局和民心,甚至可能会输了皇位。” “剑阁可以不出那一剑,可朕呢?难道朕的付出,最后就只得到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局面?” 诸葛相我转头看向蜀天子,淡淡道:“陛下不必忧心,有我剑阁的支持,朝堂之上,陛下大可高枕无忧。至于百姓民心,等日后灭了景国,他们便会明白陛下的一片苦心。” “今日之败,我大蜀万民自当知耻而后勇。他日再起国战,军民上下,必将同仇敌忾,誓死而战。” 蜀天子沉默良久,而后转身,朝着大殿外缓缓走去。 “朕,等着那一天。” …… 太清上初日,秋水送孤舟。 返回雍州后,不良帅和伍子荀将姜峰丢在雍州城门外,而后各自离开。 不良帅返回长安复命。 伍子荀继续巡视国境。 于是姜峰只能自行返回府衙。 卯时。 姜峰洗漱完毕,推开房门,朝着自己的办公堂缓缓走去。 原来的办公堂被谢东华那一剑所毁,府衙为他准备了一间全新的院子。 刚穿过月牙门,便见到办公堂前的小院里,站满了人影。 陆奇羽,吴穹,谢默,以及一众银牌,铜牌,衙役。 所有不良人见到姜峰到来,一时间,所有人纷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齐声喊道:“我等,拜见姜统领!” 姜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的扫视着眼前众人。 半晌后,他轻声道:“这是做什么?衙门里没别的事做了?案子都查清了?还是诸位有什么重大冤情,要本统领为你们做主?” 陆奇羽微微抬起头,双手执礼,目光带着一抹狂热:“大人,我等只是听闻大人昨夜斩了蜀国的旭剑侯,心中一时热血沸腾,难以自抑,故而前来恭贺。” 五大三粗的吴穹满脸钦佩,洪声道:“大人亲手斩了那旭剑侯,扬我景国之威,壮哉我不良人,卑职,卑职……” 他一时间情绪激动得不知该如何说,直接单膝跪地,神色激动的对着姜峰恭声喊道:“卑职从此,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众人纷纷跟着单膝跪地,齐声喝道:“愿誓死追随统领大人,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如果说,他们先前俯首听命,是迫于姜峰的威严,不得不从。 那么此刻,他们对姜峰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当着蜀国天子亲面,斩了他们的国侯,那是何等威风,何等解气! 雍州本就距离蜀国最近,两国交战,多少雍州男儿曾死在蜀国的铁蹄屠刀之下,亦有许多暗探为了刺探军情,永远留在了蜀国境内。 雍州不良人亦有兄弟袍泽,曾死于蜀国人刀下。 当然,每次交战景国最后几乎都没怎么吃亏,但仇恨毕竟是结下了。 可这次却不一样。 景国大胜! 胜利的由来,也正是因为姜峰于太华山上,强势斩杀了旭剑侯。 雍州不良人,与有荣焉! 姜峰确实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 他也低估了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 于是在沉默了片刻,解释道:“此次大胜,得益于风虓军强盛,不良帅强势,以及朝廷的大力支持,我才有机会与谢东华决死。此战,非我一人之功,也非我一人之胜,诸位同僚大可不必如此。” “姜某身为不良人统领,为大景而战,自当提刀浴血,不惜身死。” 他目光肃穆的望着众人,沉声而道:“姜某不需要诸位的效忠,尔等只需效忠陛下,效忠朝廷,遵从号令行事即可。诸位皆是我大景不良人,身负朝廷之职,自当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在此,姜某只有良言一句,望诸位同僚谨记。”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还望诸位同僚,共同勉励。” 众人纷纷应道:“我等谨记统领大人之言。” 将众人遣散后。 姜峰把陆奇羽叫到办公堂。 第90章 正好认得 陆奇羽激动的情绪此刻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他连忙向姜峰回禀,先前交代他办的事情,他已经与家族的族叔商量好了。 赵知谨等人皆是穷苦出身,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顶多就是有把子力气而已,故而陆奇羽的族叔出了个主意。 他可以帮赵知谨等人建造一个工坊,专门生产一些小玩意,比如一些简单的挂饰,装饰品等等,赵知谨等人不会也没关系,他可以派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过去教。 此后,只要他们工坊做出来的东西,陆家可以全部收购。 至于毛头青牛这些青壮,可以为工坊搬运货物,运输材料。 若是如赵知谨这样读过几年书的,倘若真想要学习经商,可以跟随陆家的商队,去其他州域或者他国境内采购货品,拉回雍州售卖,若要开铺子,陆家也可以帮忙。 姜峰听完,点了点头。 整个计划和人员安排,颇为完善,不难听出,陆家确实是上了心思。 姜峰也知道,陆家大抵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如此上心,这份人情,他也会记下。 将来若有机会,他也会提拔陆奇羽,作为回报。 汇报完以后,陆奇羽却依旧兴致勃勃,询问昨夜那一战。 “大人,卑职听闻那个旭剑侯乃是超凡剑士,一身剑术深得剑阁传承,高深莫测,尤其是【烟雨惊鸿】,传闻有三十六式,招招夺命,非同凡响!” 姜峰想了想,摇头道:“什么【烟雨惊鸿】三十六式,在我看来,远不及传说中的江户四十八手。” 陆奇羽一愣,连忙问道:“大人,这所谓的江户四十八手,当真有这么厉害?” 姜峰轻咳一声,义正辞严:“厉不厉害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体验过。好了,这件事无需再谈。”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卧云楼的丹药案。” 昨日,他先是查看了赵无痕的记忆,后来在太华山上,又对谢东华强行搜魂。 谢东华指使赵无痕潜入雍州,目的是想在不良人里面埋下一颗钉子,为将来两国再起战事留下一招后手。 可后来谢东华发现,赵无痕私底下竟然背叛了他,暗中听命于他人,此事于他而言,绝不能容忍。 恰好,谢东华发现仇人之徒就在雍州不良人府衙, 故而以赵无痕为饵,千里出剑,准备将姜峰一并斩杀。 也正是那一剑,引出了两国交战,也有了试剑广场的决斗。 那么,又是谁指使赵无痕在雍州流通这些丹药?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在赵无痕的记忆中,看到了三个人。 其一,便是承恩伯的幕僚,卧云楼幕后大掌柜,赖布辰。 “赖布辰暗中与赵无痕勾结,制作了这种丹药,以此药谋取暴利。” 所谓的尽兴丹,一经推出以后,卧云楼的生意从此越做越开,因为来这里的客人,都能得到尽兴。 并且,吞服了这种丹药后,身体会逐渐上瘾,往后在与女子交流时若不吞服丹药,只怕连半刻钟都坚持不了。 如今赖布辰已死,可他的死却是谜点重重。 还记得当初楚明轩等人魂魄离体,姜峰以他们的肉身施展【因果追溯】,也无法探查到他们的魂魄所在。 赖布辰同样如此。 所以,雍州城中,必定存在一个擅长魂魄一道的超凡神通。 但这个人是谁,姜峰目前却毫无线索。 其二,一位身材中等,面容温和的中年男子。 赵无痕通过赖布辰结识了此人,称其为,川先生。 这位川先生神通广大,最开始的尽兴丹,便是出自这位川先生,只是后来川先生通过赵无痕,从蜀国大量收购了【绮红香】,加入到丹药里面。 此事,赖布辰自然也知晓。 但他或许并不知道加入【绮红香】的丹药,会使人发狂,因此在卧云楼出事之后,他便第一时间下令,让那位黄管事不得再售卖尽兴丹。 其三,则是那位蜀国天子。 原来赵无痕的真实身份,乃是蜀国的剑影。 这里不得不先说起蜀国一个组织,持剑人! 这个组织相当于景国的不良人。 持剑人便是蜀天子手上的一柄剑,可剑蛰伏于国内,悬于百官,也斩于外敌。 如不良人的暗线,持剑人亦有明剑和暗剑,所谓暗剑又称剑影 赵无痕本是蜀天子派到谢东华身边的剑影,后来又被谢东华派到了雍州,花了巨大的力气伪造身份,这才加入了不良人。 姜峰从谢东华的记忆里得知,其实他也是后来才发现,赵无痕是蜀天子的人,可骄傲如他,认为这是蜀天子对他的不信任,以及……一种挑衅。 谢东华剑斩赵无痕,表面上是为了杀姜峰,为自己叔父复仇,实则不仅是为了除掉天子安排在他身边的卧底,同时也在告诉皇帝,我知道赵无痕是你的人。 谢东华此举当然不是很明智,但却是他的性格使然。 蜀天子或许也明白了谢东华的意思,却假装听不出来。 那么,此时姜峰回过头来再看,昨夜试剑广场上,这对君臣之间的对话,或许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在里面。 如果谢东华胜了,蜀天子许他万户侯,并赏赐三件大内珍品,自然也有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谢东华当时对不良帅说的那句话,明显是话里有话,心怀怨气,只是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这对君臣也算十分默契,将内在的矛盾,转为对外的矛盾。 只是谢东华明显玩砸了,他根本没想到,景国的反应会这么激烈,直接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他很清楚,自己身为蜀国的国侯,不管天子愿不愿意,都得保他! 那么,再联想蜀天子不惜一切也要保住谢东华的姿态,也是耐人寻味。 如果最后保住了谢东华,蜀天子也将在群臣和百姓心中,树立起伟大君主的形象,进一步稳住了朝堂和民心,也打击了景国。 哪怕最后没保住,他输的也只是一时的声望,可他在臣子和百姓心中的形象,却丝毫不会降低。 天子为了维护臣子,敢与更强大的景国正面交战,或许在那些文官心中颇有微词,可那些武将呢?不得誓死效忠? 哪怕最后败了,那也不是他这个天子不维护,而是景国太强势! 到那时,谢东华这个心怀叵测的乱臣贼子死了,而他也赢得了民心。 如果姜峰没猜错的话,蜀天子接下来的罪己诏,看似丢了颜面,却让他收服武将之心,也收拢了民心。 果然,能当皇帝的,哪个不是浑身长满了心眼子……姜峰心中暗道。 而今赖布辰已死,线索只能在那位‘川先生’身上。 姜峰按照赵无痕的记忆,以【众生镜相】幻化出那个川先生的面貌,而后对陆奇羽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去卧云楼查案那晚,陆奇羽便已知晓姜峰拥有改变样貌的神通,此时也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当他看到姜峰脸上这张面庞时,表情却是微微一怔。 “大人,此人,卑职正好认得。” 第91章 奉命行事 黄昏日落,华灯初上。 城北。 距离永兴坊尚有两条街的距离,一家风格独特,名为【千香楼】的青楼,就此开业。 此处原本是一间乐坊,旁边则是一家酒楼,一家客栈,可短短数日的时光,有位富商将附近的乐坊,酒楼,客栈,连同几间铺子,统统买了下来,而后将隔墙打通,再经过简单的装饰,便形成一家全新的青楼! 在卧云楼被查封后,城里有钱的老少爷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欢作乐。 于是。 这家充满了异域风格的青楼,自然而然就入了他们的眼中。 “听说,这青楼幕后的大掌柜是从南洋来的。” “南洋啊,那边的海姬确实不错,五年前我曾有幸享受过,那花样啊,确实比咱们这的姑娘更多,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啊。” “刘兄,究竟是什么样的花样,竟能让你过了五年还念念不忘?” “呵呵,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走吧,咱们也去这家【千香楼】瞧瞧,看看是否都是正宗的南洋海姬。” 与此同时。 改头换面的姜峰,带着……同样改头换面的江鸿和陆奇羽,来到这家【千香楼】门前大街上。 随着姜峰将神通融入自身武道,他对神通也有了更深刻的体悟,运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正如当初他以【金刚不败】加持相思魂碑,如今他也能施展【众生镜相】这门神通,为他人改变样貌。 只是【众生镜相】与【金刚不败】不同,后者拥有【不朽】的属性,而【镜相】却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可姜峰觉得,对于江鸿来说,一个时辰应该绰绰有余。 这里面并没有半点贬低和嘲讽的意思。 只是江鸿这种腼腆纯情的大男孩,应该在里面待不了一个时辰。 江鸿也很无奈。 你要到这种地方查案,干嘛非得拉着我一块来啊? 看着江鸿踌躇不定的神色,姜峰心中暗笑。 不找你,江老爷子怎么会偷偷跟着来呢? 要是再蹦出来一个超凡偷袭,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这么好运。 万一下次来的是个八境呢? 毕竟雍州城里还隐藏着一个超凡修士,正在暗中对他虎视眈眈。 “姜公子,要不你跟陆大哥两个进去就行了吧?我就不去了。”江鸿再三犹豫,最后还是试探着问道。 姜峰义正辞严:“江兄,你着相了。” 江鸿一愣,这话听着怎么有点熟悉? 只听姜峰继续说道:“我找江兄来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为了喝酒。既然是为了喝酒,又何必在意在哪里喝?环境不重要,与谁一起喝酒,才最重要。” “我知江家门风清正,洁身自好,这点咱们是相同的。可有句老话说得好,你越是避嫌,说明心里就越是有鬼。如果你坦坦荡荡,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持身以正,持心以纯,又何须在意身在何处?何须在意喝的是不是花酒呢?” 江鸿揉了揉眉心,一阵头疼。 你明明知道他说的都是歪理,可你却偏偏找不到说辞来反驳他。 陆奇羽在一旁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忍不住发笑。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江鸿这副表情。 姜峰拉着江鸿的手臂就往里边走: “哎呀,反正来都来了,咱不得见识见识……啊不对,品尝品尝南洋来的酒水吗?” 江鸿面露惊慌,挣扎着往后退:“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啊。” “喝酒还要啥准备?” “这这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成亲?” “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以后也绝对不会跟嫂子说的。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谁还认得出你?” “可是……” 姜峰有些不耐烦了:“老陆,上手!” 陆奇羽闻言,当即走到另一边,与姜峰一起,一左一右架起江鸿。 “陆大哥,怎么连你也?”江鸿两条腿悬在半空,目光怔怔的看着陆奇羽。 陆奇羽面不改色,淡淡道:“奉命行事。” 姜峰以【八海潮音】覆盖在三人周围,自是不用担心谈话会被别人听到。 刚走进这千香楼,两旁便有着身穿樱花服饰,涂抹着厚厚的白色粉底,以及鲜艳口红的少女躬身相迎:“欢迎贵客光临。” 这阵仗,这规模,这皙白……夹在中间的江鸿,当场看花了眼。 姜峰目不斜视,与陆奇羽一起,架着江鸿一路走进大堂,一位少女连忙躬着身子,迈着小碎步上前,为三人引路。 “三位客人,请随奴婢来。” 很快,三人被带到一个雅间。 无需客人开口,雅间外便有人端着酒菜上桌,还有六个穿着和服的女子跟着走进来,其中两个抱着琵琶和太鼓,另外三个则主动坐到酒桌旁边,挨着三人缓缓斟酒。 最后一位则对着三人微微躬身,而后随着琵琶和鼓声,开始在雅间内缓缓起舞。 姜峰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岛国的歌舞伎町。 旁边江鸿依然是一副拘谨的坐在那里,对于姑娘送到嘴边的酒杯,也不好意思拒绝,接过来就喝。 手指偶然间与女子触碰到,便会吓得抖了一下,惹得女子忍不住掩嘴娇笑。 陆奇羽则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对旁边倒酒的侍女置若罔闻,既不喝酒,也不吃菜。 姜峰感觉自己带了两个废物过来,连逢场作戏都不会的吗? 这时,旁边服侍的艺妓一边斟酒,一边给三人介绍【千香楼】的各种服务。 有歌舞,有汤浴,有酒宴,每一种皆有专门的侍女服务。 具体的服务方式和服务内容,更是令人难以想象。 江鸿听完,大感震惊! 这这这……人不能,至少也不应该如此啊。 陆奇羽听完,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为震撼。 这简直比话本上描述的还要离谱! 姜峰却从这番话里,大致听出了【千香楼】的规划。 于是,他借故去上个茅厕,任由陆奇羽和江鸿两人留在雅间‘受刑’。 结果江鸿忽然变得机灵起来了,也跟着说去上茅厕。 然后陆奇羽也跟着站了起来,语气生硬说上茅厕。 姜峰默默扶额,随后一气之下,将两人重新按了回去。 他扭头对服侍的少女交代道:“给他们整点活儿,按最贵的整!” 他现在有钱,不怕消费! 同时给两人传音:“给我老实待在这,这是命令。” 陆奇羽闻言,顿时坐在位置上,闭上眼睛,像座没有一丝生机的雕塑,任凭旁边的侍女如何挑逗也没有任何反应。 江鸿则满脸害羞,又推脱不掉递到嘴边的酒水,只能一杯接着一杯,没过一会儿就涨红着脸,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而姜峰走出雅间后,在整座【千香楼】里大致走了一遍,将地形默默记下,同时也在探查【千香楼】的守卫力量。 以他如今的境界,只要不是超凡修士,在他面前几乎无法隐藏修为。 但若是有超凡修士,【六界灵觉】自会给他示警。 两刻钟后。 等他重新回到雅间时,见到了一动不动,却满脸唇印的陆奇羽,以及喝醉后像滩烂泥一样趴在桌上的江鸿。 姜峰陷入沉默。 他忽然有些怀念宋明远和李廷了。 要是李廷也在雍州,又何必他亲自出马。 只需给点银子,以李廷那善解人衣的性子,几日下来,便可探听一些情报回来。 姜峰默默叹息一声,交了银子,让陆奇羽背着江鸿,三人垂头丧气的离开【千香楼】,就像是打了败仗一样。 第92章 剑士入城 回到府衙。 姜峰把陆奇羽喊到跟前,大发雷霆。 “江鸿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他那样我能够理解。可你呢?身为不良人,还是一个有几年资历的老不良人,你刚才的表现,实在让我很失望!” 陆奇羽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承受责骂。 半晌后,他才闷闷的说了一句:“大人,卑职……也没去过那种地方,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以前没和同僚去过?” “他们从来都不叫我。” “你还委屈上了?” “没有,卑职……认罚。” 姜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年头碰到一个有钱却不去青楼的男人,只怕比上一世中五百万还难。 偏偏他来雍州以后就碰到了,而且还是两个。 看着一副任打任罚的陆奇羽,姜峰无力的摆了摆手:“算了,以后这种事情,我就不该找你们。”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公司的部门经理经常对他们说:带你们出去的时候,在外面都要给我精神点,别丢份! 那时他还不是很懂,现在总算是明白一点了。 陆奇羽闻言,顿时抬起头,好奇问道:“那大人此番是否查到什么消息?” 姜峰正色道:“一个小小的青楼,里面竟有一位六境武夫坐镇,看来这川岛商会确实有点的实力。” 要知道,雍州不良人里,也只有统领级别才达到武夫六境。 当然,这只是雍州,若要拿两国之间做比较,瀛国自是拍马也赶不上大景。 从陆奇羽口中得知,那个所谓的川先生,竟然是瀛国商会的会长,姜峰当即便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背后绝对不简单。 于是他白天去了一趟月香楼,让暗线收集东瀛商会在雍州城的所有信息。 而后便得知,瀛国商会准备在城里新开一家青楼。 月香楼掌柜当时解释道:“瀛国商会其实只是他们对外的一个统称,其实这里面的商会不止一家,他们瀛国人做生意,是以家族的形式成立商会。” “瀛国人目前在景国的商会,主要来自三个家族,其一是源家族,其二是德川家族,其三是川岛家族。” “三家做的生意都不同,并不存在竞争关系,所以三家商会对外表现得异常团结。” “而在雍州城,三家之中,最大的商会便是来自川岛家族,也叫作川岛商会。” “有传闻,川岛家族的当代家主,其实有我们神州人的血脉,也正因如此,他们得到了某个神秘势力的支持,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内,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一跃成为瀛国大族。” “但景国与瀛国隔着数万里海域,瀛国方面的消息,不良人收集到的并不多,对瀛国的了解,也远不及距离他们最近的周国。” “至于川岛商会新开的这家青楼,背后应该与镇南侯世子有关。” 作为不良人的暗线,他们自然也在镇南侯府里安插了眼线。 前些日,川岛商会的会长川岛正彦前去镇南侯求见世子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们。 而且。 千香楼开业的时候,镇南侯世子也亲自到场,只是这件事外人并不知晓。 于是,姜峰今日特意前往【千香楼】查探。 一来,他要探查【千香楼】里是否有尽兴丹,尤其是加了【绮红香】的尽兴丹,可根据【因果追溯】的反馈,姜峰并没有感应到楼内存有丹药。 二来,他要摸清楚【千香楼】里的地形和守卫力量,方便接下来再次前往探查。 其实。 从李诗诗案开始,到卧云楼的尽兴丹,楚明轩,赖布辰等人魂魄的消失,再到叶殷的突然入魔,这些事情看起来像是一团乱麻,可姜峰总觉得,这里面一定牵扯到某件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他又从赵无痕记忆里见到了那个川先生,从而锁定了川岛商会,继而调查这家【千香楼】,最后又不可避免的与镇南侯府扯上关系…… 这当中,必然存在着某种【因果】。 只是目前的线索尚且不足,姜峰无从判断。 至于他如何知晓,不良人的内奸与尽兴丹有关,自然是因为赖布辰的死亡。 那晚,他们前脚刚刚查封了卧云楼,后脚赖布辰就死了。 那时候姜峰就猜到,不良人里有人在通风报信,而且此人与卧云楼有关。 至于报给了谁,姜峰一开始怀疑是承恩伯,承恩伯得知消息后,于是派人去杀赖布辰灭口。 可后来经过沉思,又觉得不是。 因为赖布辰的死法有问题。 他是魂魄离体,又被人制造成上吊自杀的假象。 而他的魂魄,凭姜峰的境界也无法追踪,那只能是超凡修士所造成的。 如果承恩伯身边有这样的高手,那位皇后娘娘大可不必派遣李凌过来将人接走。 于是,姜峰又转道去找了叶殷。 事实证明叶殷与卧云楼确实有关,故而他当初才会那般想要将罪名安插在司空暮身上,以求尽快结案。 所谓的求稳,应该只是叶殷的一套说辞,并非真正的目的。 可那一夜,姜峰却意外发现,叶殷竟然也只是一枚棋子。 那么,整件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当时他的第一直觉,事情与镇南侯有关,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整个雍州也只有镇南侯有这样的实力。 况且,镇南侯还疑似与云泥镇血案有关。 姜峰表情越来越凝重,他确实有点想不通。 或许,只要找到这位‘川先生’进行搜魂,许多事情就能得到解释。 所以。 他打算今夜再去一趟【千香楼】。 结果。 姜峰刚刚走出府衙,便觉得眼前的视线蓦然一晃。 视线中,江老爷子手持拐杖,像一道虚幻的影子般,出现在跟前。 透过他的身影,可以隐约看到其身后的街道,就像是上一世的3d投影一样,令姜峰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神通? 江老爷子还未开口,姜峰便连忙开口解释道:“前辈,这次真不是我的问题……” 江瑾竖掌截话,平静道:“我找你不是因为鸿儿,而是来告知你一事,有支商队刚从蜀国撤回,方才入城,而在商队当中,隐藏着一个超凡剑士。” 姜峰皱紧眉头。 即是撤回,说明商队本就是景国人。 可这支景国人的商队里,却隐藏着一个蜀国的超凡剑士,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姜峰面露凝重:“前辈的意思是,此人是冲着我来的?” 江瑾道:“不无可能,此事我已通知了薛副帅,但你自己最好小心一些,老夫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上的。” 谢东华那一剑你不就没赶上吗……姜峰心中腹诽。 不过江老爷子好心前来提醒,他自然感激在心,当下行礼道:“多谢前辈提醒。” 末了,江瑾又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以后,去青楼查案的事,就别再找鸿儿了。” 姜峰假装自己不尴尬,认真道:“我记住了。以后我找江兄,只喝酒,不查案。” 下一刻。 江瑾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姜峰眨了眨眼,确认眼前再无江老爷子的身影,旋即想了想,便又迈步而行。 在外人眼中,姜峰方才只是忽然顿在原地,既无开口,也无动作。 第93章 北地游侠 暂且不说,那位自蜀国而来的超凡剑士到雍州城究竟意欲何为。 超凡自有超凡去应对。 姜峰自觉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境武夫,敌国超凡入境这种大事,他可管不了。 他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再说,两国大战方才停歇,蜀国吃了这个大的亏,没理由才过去一天,就敢派人来杀他。 蜀天子纵是与他猜测的不同,实际是个昏聩无能,莽撞冲动的庸君,也断不至于如此。 因此,姜峰猜测,这个刚入城的超凡剑士,或许不是蜀国人。 故而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实际上,也确如姜峰所料。 此时此刻。 距离宵禁尚不足一个时辰。 城南,平康坊。 此处多是达官显贵的居住之所。 一位身穿青衫,手抱长剑,面容清俊的青年,行走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上。 他脚步轻快,身姿洒脱,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可下一刻。 他的脚步蓦然停下,眼神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但见前方,一位身材昂藏,五官深刻的壮汉,目光冷肃的站在街道中央,其人披着青色重铠,气质坚毅,如山如岳,给人一种不可摧毁的观感。 他手持一柄血色长枪,独身立于街头。 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意,从那魁梧的身躯上隐隐弥漫开来,使得整条街道的温度在这一刻如同下降到了冰点。 青衫仗剑的青年面色凝重,可眼中更多的却是疑惑。 难道自己在景国朝廷的名声竟也如此糟糕吗? 他也没在景国犯过事啊! 薛睿目视青年,冷声问道:“阁下是谁?潜入我雍州城内,意欲何为?” 青年沉默。 敢情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想通了对方敌意的缘由,当下抱剑行礼,道:“在下,顾剑秋。” 薛睿眸光一凝,目光深深的看着青年:“北地游侠,顾剑秋?” 北地,亦指长河以北,其中包含了靖,楚两国,以及蜀,武两国的部分疆域。 传闻,北地有一游侠,名为顾剑秋,其人游走于北方列国之间,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在民间颇有名声。 多年来,他惩治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斩杀为富不仁的商贾世家,百姓对其多为称赞。 不过,在那些文官眼中,此人分明是以武犯禁,罪大恶极。 毕竟哪家朝廷都不会允许境内的官员士族被人无审而罪之。 这是犯忌讳的! 可令人惊奇的是,靖,楚两国都曾对这位游侠抛出橄榄枝,许他官职爵位,想将他揽入麾下,但都被顾剑秋拒绝。 传闻靖国女帝更是亲自去招揽顾剑秋,最终也没能成功。 顾剑秋平静道:“游侠不敢当,这位将军客气了。” 薛睿问道:“来我景国何事?” 顾剑秋正色道:“顾某对东土盛景向往许久,故而游历而来,只为瞻仰大景风情,别无他意。” 薛睿显然不信:“当真?” 顾剑秋笑了笑,顺势道:“当然,还有一点点私事要处理。” 薛睿凝声问道:“何事?” 顾剑秋握着剑鞘,横剑而对:“顾某习剑半生,同辈之中未尝一败,久闻东景人才辈出,此番入景,只求一败。” 薛睿眉头一挑:“既是问剑求败,何不去剑阁?” 顾剑秋郁闷道:“本来想去的,听说剑阁当代大弟子谢东华,天生剑心,剑术无双,顾某本想去剑阁一会,结果……” 薛睿当时就明白了。 太华山一战,谢东华被姜峰斩于刀下,此事在景国的大肆宣传下,早已在景蜀两国内传开。 顾剑秋自蜀境而来,自然也是知晓。 既然说到这里,顾剑秋当即问道:“传闻谢东华败于景国不良人,不知顾某是否有幸,与之切磋一二?” 薛睿淡淡道:“他只是六境武夫,并非超凡。” 顾剑秋一愣:“那谢东华是如何被杀的?” 薛睿沉吟道:“谢东华自愿将修为压制到六境,两人同境交手,公平一战,最后败于大景武夫。” 顾剑秋愣了好半晌,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边喃喃道:“这谢东华,莫非脑子有病?” 薛睿面无表情。 于景国而言,谢东华当然是自愿压制修为,也必须是自愿。 至于是不是真的自愿,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谢东华确实在同等境界下被姜峰击败了。 薛睿收起血色长枪,缓缓说道:“如果你也想压低境界,挑战我大景武夫,本将军……” 他话未说完,顾剑秋便摇头道:“比武虽讲究公平,但强行压制境界却是对顾某的不公平,顾某不做此等蠢事。” 薛睿忽然有种一枪挑了对方的冲动。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 你在影射什么? 顾剑秋却一副浑然不自觉的表情,只是摇头叹息道:“可惜,本以为此番来景,能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却不想,只能失望而归。” 薛睿手掌背在身后,紧紧握拢,冷声道:“话别说得太快,我大景有的是天之骄子,你若真有本事,大可去长安一试。” “还有,谢东华与姜峰一战,是在武圣大人的见证下进行。我景国不曾偏袒,也不可能在武圣大人的眼皮下为其助力。” “刚才的话,本将军权当你因不知情而胡说,但是往后,你当知慎言。” 顾剑秋恍然点头:“原来如此。” 他对着薛睿抱剑行礼,正色道:“是我失言了,请将军恕罪。” 顾剑秋当然知晓武圣是何人,太华山一战即是由武圣见证,那自是公平公正,做不得假。 薛睿也不问他为何不去开平城问剑。 正如当年的徐长卿一样,天下问道求败者,只会将开平城视为最后一站。 那是武道朝圣之地。 唯有在列国同辈再无敌手,才会去开平城朝圣问道。 既已知晓顾剑秋来意,薛睿当下也没有久留,转身离开。 他也不担心顾剑秋来景国惹事。 若对方敢在景国胡作非为,触犯景律,自有人会教他如何做人。 待到薛睿离开,顾剑秋仍然站在原地,许久不曾动弹。 而后。 他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抱剑行礼,道:“前辈,我已告知来意,就不必再时刻监视顾某了吧?” 片刻过后。 天上的月亮好似闪过一抹银光。 那股窥探的感觉,这才消失不见。 “不愧是东土强国,果真是卧虎藏龙。”顾剑秋心中暗道。 他自问敛息方面的修为亦是不弱,纵然在超凡武夫面前无法隐瞒,可他一路入景,却从未与景国超凡打过照面。 只要不主动暴露气息,不在超凡跟前露面,旁人自是难以知其修为。 却不想,他才踏入雍州城不久,就被景国的超凡找上门来。 直到薛睿来临,顾剑秋方才审视自身,细感周围,这才察觉到了异样。 这种悄无声息的跟踪监视,非超凡神通不可为。 顾剑秋轻声自笑:“有趣,希望这一趟景国之行,不会让我失望。” …… 第94章 加钱姑娘 千香楼。 随着夜色加深,楼中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千香楼推出特殊服务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勋贵富家子弟纷纷前来体验。 一开始,大部分人本着猎奇而来,可是当他们体验过那些所谓的特殊服务后,却个个像食之入髓,彻底迷上了。 姜峰重新更改样貌,换了一身普通的文士服,衣着打扮既不像有钱家的公子哥,也不似落魄寒酸的读书人,中规中矩,属于丢人群里也不会有人注意的那一类人。 楼中人数太多,他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根本不可能。 如今堂而皇之的进来,反倒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也或许是来的客人太多,倒也没什么人过来招待。 姜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往楼中深处走去,直至来到僻静阴暗之处,方才换上一身夜行衣,施展【八海潮音】抹去声音,往一处小院悄悄潜去。 不多时。 他来到那个六境武夫所在的院子。 如果那个川岛会长也在千香楼,那么最大的可能,就在这位六境武夫旁边。 然而。 就在他准备潜入院中阁楼查看时。 下一刻。 姜峰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可【六界灵觉】的示警,却让他知晓,此时已经被人盯上。 难道是那个潜藏在暗中的超凡? 可眼下的监视,并没有杀意。 姜峰迟疑了片刻,左手倏然一翻,将【八海潮音】笼罩在远方五十丈之内,而后出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他料定对方与自己一样,也是潜入千香楼的外人。 如果是千香楼的人,见到自己这个外人,为何不高声示警? 至于为何出声邀见,乃是觉得来人对他并无恶意,否则对方大可以引人前来,制造乱局,以便自己浑水摸鱼。 “原来真是你啊。” 姜峰的话音刚落,一道清脆而熟悉的声音,便在三十丈开外传来。 只见一道身穿夜行服的人影,好似凭空出现一般,从另一个维度空间跨步走出。 来人蒙着黑色面巾,看不到样貌,可这诡异的出场方式,以及那双清澈的眼眸,却让姜峰记忆犹新。 “你是……‘视而不见’姑娘?”姜峰试探问道。 来人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眸笑成了月牙,招手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啊,‘听而不闻’公子。” 还真是她! 此人正是当初受雇于沈亭烟,助他与司徒映夜探江阳侯府的那个蒙面女子。 姜峰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地碰到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查案。” “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赚钱。” “是谁雇佣你来的?” “那你又是谁……哦,你是不良人,朝廷雇的,那我不问了。” 姜峰神色无奈,这姑娘真是……连口头上的都不肯吃一点亏。 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干脆不问了。 两人一同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有姜峰的【八海潮音】,再加上这黑衣女子的神通,哪怕有人从他们眼前经过,也断然发现不了。 姜峰正色道:“既然在此偶遇,不如我们一块联手?你帮我查案,我帮你完成任务,如何?” 黑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也可以。” 她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千两,不二价。” 姜峰当时都愣住了:“不是,咱们这是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啊,你怎么还提钱了呢?” 黑衣女子认真道:“我向来将私交和公事分得很清楚。再说,咱俩之间也根本没有私交,更不是什么朋友。” “至于我的任务,没有你,我照样能够完成,只要你别给我捣乱就行。” 姜峰大手一挥:“那你要这么说的话,这一千两就算我不给你捣乱的报酬。” 黑衣女子冷哼道:“那我不给你捣乱的报酬呢?” 姜峰忍不住挠了挠头:“可你这价格跟上次,也差的太多了。” 黑衣女子平静道:“我每次都是这个价,上次只是因为有人替你付过银子了,这次不一样,得加钱。” 干脆以后叫你【加钱姑娘】算了……姜峰心中腹诽。 他沉默了半晌,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只能分头行事,互不干扰了。” 黑女女子沉吟片刻,道:“我有沈亭烟的消息,你要吗?” 姜峰没好气的问道:“你直接说多少钱?” 黑衣女子一下子又变得豪气干云:“朋友的消息,怎能用来换钱?” 姜峰心说,算你还有点良心。 结果黑衣女子话音一转:“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但你要帮我完成任务。” 呵呵 ,沈亭烟有你这样的朋友,可真是她的福气…… 姜峰神色怪异的看着她:“你就不怕我以后见到沈亭烟,向她揭发你吗?” 黑衣女子嘿嘿笑道:“没关系,我们关系很好的。” 姜峰想了想,没有直接答应,转而先问道:“说吧,你准备做什么?” 黑衣女子指了指里面的院子,道:“你帮我把里面的六境武夫引走,其他的我自己来。” 姜峰险些气笑。 既不告诉自己她的来意,只说自己该如何帮她,这姑娘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多呢? 姜峰沉吟片刻,道:“可以,不过我要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知道,那个川岛商会的会长,到底在不在里面。” “然后呢?” “如果在,你帮我把人打晕了带出来,如果不在……那就算了,当我还你一个人情。” “你好像并没有欠我什么。” 姜峰大义凛然,正色道:“那只是你认为没有欠,上次沈亭烟付出的酬劳,那是她的事,而你当初帮了我,这就是我的事。” 黑衣女子眼神狐疑的盯着他:“亭烟说你这个人虽然善良,可为人却老谋深算,心机深沉,所以我总觉得你没那么好心。” 姜峰:“……”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沈亭烟绝对不会这么说我,所以,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黑衣女子笑了笑,沈亭烟当时确实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姜峰智慧过人,又心细如尘,很容易从别人的一言一行里看出真假和破绽。 可在黑衣女子看来,这不就是老谋深算,心机深沉吗? 她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做。” …… 第95章 不过如此 姜峰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对方,哪怕此人与沈亭烟相识,先前也确实帮过自己。 但对于此类‘雇佣兵’,姜峰很难完全信任对方。 为钱而卖命者,通常以钱财为重。 或许他们心中也有道义,但此类人毕竟是少数。 正如黑衣女子说的,两人之间并无交情,姜峰自然也不会完全信任对方。 因此,他方才这番话,确实是别有用心。 黑衣女子对姜峰也是如此,她的戒备心甚至表现得更强一些。 两人看似相互合作,却又彼此防范。 但这种防范并不强烈,非生死仇敌,更多是担心无法完成自己的事情。 此时。 经过简单的商议后,在两人神通之下,轻而易举的踏入了小院。 哪怕他们从一个小厮身旁经过,对方也完全也没有察觉。 行走间,姜峰还对黑衣女子说道: “其实,如果你刚才把里面的人引到我这,利用我把他们拖住,自己再偷偷潜进去,或许我也束手无策。” 黑衣女子眨了眨眼,心想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结果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歹相识一场嘛,不能这么害你。” 姜峰神色狐疑的看着她:“你真有这么好心?” 黑衣女子挺起微微隆起的胸脯,傲然道:“本姑娘行事堂堂正正,又怎会做出这种卑劣无耻之事?” 姜峰迟疑道:“蒙着脸进来偷东西,也叫堂堂正正?” 黑衣女子目光一凝,眼底露出一抹温怒之色:“你懂什么,这叫做大事不拘小节。” 她目光打量着姜峰这一身打扮,讥笑道:“你不也是偷偷进来的,怎好意思说我?” 姜峰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没说自己堂堂正正啊,我们不良人做事就是这样,向来都是不拘一格的。” 黑衣女子一时语噎,感觉自己说不过,心里顿时泛起一阵委屈。 她冲着姜峰示警般的举起小拳头,威胁道:“看到这拳头没有?信不信等我回去以后,把你的小情人揍得满脸开花。” 姜峰翻了个白眼:“我跟沈亭烟就是普通朋友,你可别到处乱说,毁坏她的声誉。” 黑衣女子一把攥住姜峰衣领,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亭烟一颗心全放在你身上,你居然跟我说,你俩只是普通朋友?” 姜峰平静道:“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我跟她以前是朋友,现在也只是朋友。” “那未来呢?”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黑衣女子松开手,笑眯眯的说道:“我懂了,你们还没睡过吧?” 她冲着姜峰抖了抖眉毛,眼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姜峰停下脚步,目光淡漠的看着她。 旋即。 铿锵一声! 姜峰骤然拔出长刀,这一个举动,却让黑衣女子吓了一跳,以为刀锋下一刻就要朝自己当头劈来。 姜峰淡淡道:“准备好了吗?” 黑衣女子一怔。 只见下一刻,姜峰猛地转身,一步跨出黑衣女子的神通范围,旋即朝着阁楼的方向,悍然挥出一刀! 刀芒煊赫如烈阳,炽烈的火光霎时间照破黑夜,如狂暴的火海朝前奔涌,一时竟辉煌至极! 黑衣女子站在姜峰身后,望着眼前这道光芒万丈的身影,心中仿佛有些明白,为什么沈亭烟会对这个男人情有独钟。 “什么人?竟敢来我千香楼放肆?!”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道清脆的刀吟声。 紧接着。 一道深蓝色的刀芒似海水涨潮,顷刻间又呈海啸之势,在阁楼面前升起一面深蓝色的水墙,挡在了炽烈刀光跟前! 轰隆隆! 火焰刀光落在深蓝水幕上,顿时传来一阵滋滋作响,宛如烧红的烙铁沉入水中。 浓郁的水雾顿时弥漫在小院虚空。 穿着瀛国武士服的清水辉从阁楼内缓缓走出,其腰间插着一柄深青色长刀,未曾出鞘,而手中则握着这一柄深蓝色长刀,制式与景刀极为相似,但刀尖处更弯曲一些。 他脚步轻缓的踏出阁楼,如行走在汪洋大海之上,面容幽冷,眸光凌厉的盯着小院的蒙面男子。 “你是何人?” 此处毕竟是中原景国,行事自是不能像在瀛国那般肆无忌惮。 因此,他出刀以防御为主,并未立即将来人斩杀。 姜峰蒙着面,哪怕对方摘落他的面巾,也只会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庞。 他朝着清水辉的方向缓缓伸出大拇指,而后指尖倏然朝下,声音在【八海潮音】的操控下,变成一道粗犷的声线:“瀛国武夫,也不过如此。” 清水辉眸光一寒,身上的刀气骤然变得狂暴起来,深蓝色的罡气如海啸般轰鸣升起,虚空传来哗啦啦的潮涌声,一股磅礴的刀气,瞬间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那就,请阁下指教!” 清水辉轻身一跃,身形浮在半空,脚下宛如踏着海浪,眼神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而后挥出一刀。 刀光裹挟着滔天水浪,宛如惊涛拍岸,朝着庭院滚滚砸来。 姜峰站在原地,如同直面翻天覆地的浪潮,眼神淡漠而认真。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瀛国武夫确实有点东西。 姜峰眼神适时的露出一抹惊骇之色,仿佛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一样,持刀连连后退。 片刻后,他像是被逼入绝境,朝前斩出一刀! 可刀光落入浪潮之中,顷刻间便被海浪碾得崩溃开来。 低沉的闷哼声从面巾后传来,姜峰眼神惊惧的看了眼清水辉,而后转身一跃,朝着院子外面逃窜而去。 清水辉一刀建功,信心顿时倍增。 他已知来人修为也是六境,可实力却远不如自己,于是大声喝道:“哪里走?!” 当下身化刀光,朝着姜峰离开的方向,快速追去。 小院中。 以神通隐去身形的黑衣女子,望着姜峰逃离的方向,眼神带着一丝狐疑。 他,应该没事吧? 黑衣女子想了想,外面都传姜峰如何如何厉害,想来就算真的不敌这个瀛国人,应该也能顺利逃走吧。 再说,只要姜峰亮出身份,这个瀛国武夫也不敢真的杀他,否则便是与景国为敌。 想明白以后,黑衣女子当即不再担忧,转身朝着阁楼内小心翼翼的走去。 …… 第96章 被人跟踪? 来到阁楼内,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黑衣女子按照事先查到的线索,没有选择去楼上搜索,而是来到一楼的一处房屋内。 表面上,川岛商会刚刚把这片地方买下来,只是经过简单的改造,不可能那么快就建有机关完善且十分隐秘的密室。 然而。 黑衣女子却像是事先早已知晓。 她轻车熟路的掀开床榻上的棉被和床单,而后伸手在床底下略微摸索,便找到了一处机关。 轻轻一按。 哒哒哒的机括声顿时从床底下传来,紧接着,整个床面从中间凹裂,宛如一扇门户,朝着地底下展开。 瀛国人也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思挖好的地洞,布置的机关,竟然这么简单就被人看穿。 黑衣女子纵身跳了下去。 昏暗的地下通道,每隔丈许距离便摆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火光照耀四周。 很快,她便来到一间密室。 密室的地面上摆放着几口大箱子,墙壁四周立起木柜。 黑衣女子打开箱子,见到里面铺着一层珍珠翡翠,闪烁着耀眼的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而在珍珠翠玉下方,还整整齐齐的叠放着白花花的银砖,初步看来,银子就不下两千两。 若是再算上这些珍品,光这一口箱子,只怕总价值就不下三万两白银! 像这样的箱子,密室里一共有十六箱! 瀛国人当真这么富可敌国吗? 黑衣女子对这些箱子视若无睹,转而来到周围的架子跟前。 其上大都摆着珍贵的陶器,珊瑚,画卷等等。 而其中一面架子上,却摆放着许多书籍。 黑衣女子目标十分明确,她径直的走向这些书籍,也没有时间去细细翻阅和查找,见到的书籍就全部收入储物宝珠里。 她的储物宝珠是墨阁的最新出品,里面可存放的空间极大,收下这些书籍绰绰有余。 临走前。 黑衣女子眼珠子微微一动,将地上的十六口大箱子,连同周围架子上的珍品全部收走,一点都不留。 而后。 她行事冲冲的离开密室,又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施展神通遮掩身形,潇洒的离开了千香楼。 屋子里没别人,那么她和姜峰的约定也就不作数了。 黑衣女子前脚刚刚离开,清水辉便已重新返回小院。 此刻。 千香楼里听到动静的瀛国人纷纷赶了过来。 一位五境武夫看到清水辉,顿时用瀛国语上前问道:“清水君,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清水辉沉声道:“刚才有个蒙面人闯入,被我打退了。对方实力虽不如我,但也是一位六境武夫。我一路追踪过去,可惜最后还是被他逃走了。”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可曾发现,有其他可疑之人来过?” 众人纷纷摇头。 清水辉神色露出一丝不解之色。 他方才还在担心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追了一会儿发现难以追上,便果断放弃。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当即挥手遣散了众人,而后带着那个五境武夫缓缓走入阁楼。 “远藤君,今夜发生的事情,还是告知给川岛会长,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下一刻。 清水辉见到了本该紧紧关上的房门,竟然敞开了。 他脸色蓦然一变,脚步匆忙的跑进屋子,见到了被人掀开的床板,脸色瞬间大变! “糟了!” 等他来到地下密室,望着空空如也的密室,清水辉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一旁的远藤勇志面色巨变,发了疯似的大喊:“怎么回事?怎么全都不见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愤怒的看着清水辉:“清水君,这可是会长好不容易运来的中原财宝,本是由你来看管,如今财宝全都消失不见,你必须为这件事情负下全部责任!” 清水辉脸色阴沉如水:“肯定和刚才入侵之人有关,我去追!一定把这些财宝给追回来!” 当下,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却不料,身旁的远藤勇志却一把拦住了他的脚步。 他面色阴翳,冷声说道:“我们看到火光的时候,便立即赶了过来,中途没有见到其他人离开。” “离开这里的人,只有你啊,清水君。” 清水辉眸光一寒,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远藤勇志冷哼道:“中原人有句古话,叫贼喊抓贼,我看就挺适合现在的清水君。” 清水辉眼中冒火,可他还是强压着心中怒气,解释道:“我刚才就已经说过,有个六境武夫强闯进来,被我击退后,我便去追踪那人。这一定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按照你的意思,最开始那个贼人是为了将你引走,那么,这里的财宝就是被他的同伙拿走。” 远藤勇志眸光森冷的盯着清水辉,再次问道: “可是,以清水君的实力,难道你就没有感应到,当时在场是否还有其他人吗?如果对方的同伙也在,清水君又为何不守住这里?” 清水辉沉吟片刻,摇头道:“我当时并没有感应到有其他人靠近,所以才会选择追上去。” 远藤勇志眼神阴狠,脚步逼近:“到底是没感应到,还是你故意离开?又或者……从头到尾都你自己在演戏。方才你离开这里,便是为了把财宝送出去?” 清水辉伸手握着腰间的佩刀,仅仅一个动作,便将远藤勇志吓得连连后退。 他色厉内荏的大喊道:“清水辉,你若敢杀我灭口,会长绝不会放过你的!” 清水辉握紧刀柄,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手掌,沉声道:“这件事情,我会亲自与川岛会长解释清楚的。” 此时他也没再说追击的事了,因为事到如今,再想追估计也追不上了。 …… 此时,雍州城已然进入宵禁。 黑衣女子施展神通,潜藏身影,从城北永兴坊一路往南。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哪怕沿途遇到负责巡逻的士卒,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士卒们的眼皮底下走过去,甚至还不忘回头冲着他们做鬼脸。 一路南下,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了平康坊附近。 到了这里,黑衣女子才开始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虽然以她目前的修为,非超凡修士不可看穿她的神通,但城南多为达官贵人,巡逻队伍也是最多,暗中隐藏的高手也最多。 故而还是小心为上,以免阴沟里翻船。 很快。 她便来到一处大宅院前,也没有敲门,而是选择翻墙而过。 待到进入宅院后,方才解开神通,显露身形。 “洛洛姐,我回来啦。” 嘎吱。 房门被推开,一个青衣女子从屋内缓缓走出。 此女青衣磊落,素带束腰,面容清冷,眼眸清幽如深潭,高挺的琼鼻,清秀的眉峰,肌肤胜似霜雪,手持一杆红缨长枪,尽显英姿飒爽。 她眸光冷淡的看着黑衣女子,平静道:“我早就与你说过,做事要小心谨慎,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吗?” 第97章 履行约定 黑衣女子一愣,被人跟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猛地转头,望着身后空荡荡的院子,旋即施展神通,遮掩身形,跳上高墙,朝着大宅院外眺望而去。 外面是空空荡荡,寂寥无声的街道,不像有人。 可洛姐说有人跟踪,那就一定错不了。 此时。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跳下高墙,慌忙的跑到青衣女子的身后,施展神通将对方的身影一并隐去,旋即紧张兮兮的说道: “洛洛姐,该不会是哪个超凡跟过来了吧?” 她的神通,非超凡不可看穿。 哪怕是灵觉远超常人的姜峰,也无法直接看破。 那么能够一路看着她,悄无声息跟过来的人,除了超凡还有谁能做到呢? 青衣女子平静道:“放心,对方还不是超凡。” 她往前跨出一步,便走出黑衣女子的神通范围。 青衫猎猎,长身玉立。 昂然挺立的娇躯,修长笔直的双腿,亦如她手掌的长枪。 “来都来了,又何必再躲躲藏藏?” 她独身立于庭院中央,下一刻,却猛地转头,朝着身后的屋顶倏然望去。 转身的瞬间,枪出如龙。 狂暴的劲风呼啸而起,尖锐的枪头在空中急速旋转,吞吐出凌冽的锐芒,仿若钻破了虚空,打破空间的距离,转瞬即至,朝着屋檐上的人影悍然杀去。 黑衣蒙面的男子左手按住腰间长刀,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却依旧不闪不避,右手成爪,肌肤呈暗金色泽,如涂金漆,径直朝着刺来的枪身,蓦然抓去。 锵锵——! 手掌与枪尖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青衣女子此刻欺身而来,掌心抵着枪尾,往前一掌推去,枪身得力以助,立时奋力挺进,誓要将来人捅出个透心凉。 铛——! 黑衣蒙面男子眸光平淡,转而箕张大手,以掌心顶着枪尖,同样往前推进。 红缨长枪立时弯成满月,枪身发出难以承受的嗡鸣声。 两人都十分默契的将气机压缩在周围,不使气息外露,引来附近巡逻的士卒。 就连屋顶的瓦片,也没有半分碎裂,显然二人皆已深谙举重若轻的境界。 姜峰左手悄然松开刀柄,掌心朝下一翻,以【八海潮音】笼罩整座宅院,将所有传出的声响尽数掐灭。 而在此时。 青衣女子倏然后撤,借助长枪回直时的弹力,仅是片刻间便退至十丈开外,手持红缨,神色凝重的望着对方。 虽只是短暂的交手一招,可她心中已然明了。 此人不可敌。 这让她心头沉重的同时,也不免感到疑惑和迷茫。 她自问在天罡境已经走得足够远,只需神魂再凝练一段时日,便可尝试推开神门,进入超凡。 人身有天门,开之通往魂宫,直达蕴魂神殿。 神魂亦有门,开之方见道途,探寻武道绝巅。 武夫到了超凡,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超凡只是武道之路上一个新的台阶。 漫漫武道长路,一山更有一山高,何时方能见到绝巅? 青衣女子只知道,六境武夫是晋升超凡的最后一个境界,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境界。 因此,她此前并不急于踏足超凡,而是争取在天罡这个境界,走到无路可走,方才考虑跃迁超凡。 直到前段时间,她自觉六境已到尽头,方才开始凝练神魂。 可在今夜……她竟然遇到了‘不可敌’的六境武夫! 难道武道六境,还有更远的路吗? 但迷茫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后又化作了坚定。 不管六境是否有更远的路,她只相信自己,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而在姜峰施展【八海潮音】的瞬间,屋檐下的黑衣女子顿时便明白来人是谁,当即出声喊道:“洛洛姐,他不是敌人,且先别杀。” 青衣女子一时沉默。 往日里只觉得栗子吵闹,可今夜却忽然发现,她的声音竟如刀枪,尤为刺耳。 黑衣女子本名为陈观潼,因为出生的时候,脑袋长得像一颗放大版的栗子,故而父母给她取的小名叫作栗子。 熟知她的人,都喜欢称她的小名。 此时陈观潼纵身一跃,来到屋脊之上,清澈的眼眸,满脸戒备的看着对面的蒙面男子:“你怎么跟过来的?” 姜峰同样没有解开面巾,眼眸含笑:“来履行约定啊。”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怀疑对方去千香楼的动机,或许与他正在调查的事情有所关联。 于是,姜峰故意答应她,由自己去把那个瀛国六境武夫引开,又假装不敌对方,即是为了引开对方,同时也是为了迷惑这黑衣女子。 或许在她看来,姜峰既然不敌对方,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摆脱清水辉的追击。 这便给了姜峰跟踪她的机会。 而且,就连黑衣女子也没有发现,早在他拔刀的那一刻,便偷偷取走了对方的一根细发。 陈观潼眸光一沉:“那个会长方才不在里面,所以咱们之间的约定自然便是作废,按你说的,就当你还我人情。如今你还来履行什么约定?” 姜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忘了,你还没跟我说沈亭烟的下落呢。” 陈观潼:“……” 她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心虚。 她当时想的是先把事情办了再说,至于沈亭烟的消息……她怎么可能真的出卖朋友呢? 本以为姜峰把人引走,自己办完事再偷偷溜走,到时姜峰就是想追也追不上,自然也没办法向她索要消息。 可如今,这人竟然追上门来了! 这么紧追不舍,还说你跟她只是朋友? 陈观潼沉声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是说,暗中跟踪我这件事。” 姜峰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你要不先完成咱俩的约定?我再考虑回答你这个问题。” 陈观潼眼珠子转了转,淡然道:“也行啊,沈亭烟的消息就是,我也不知道她的消息。” 接着,她又偷偷给旁边的青衣女子传音:“洛洛姐,把他赶走,但是别伤了他,这人就是亭烟的心上人。” 青衣女子沉默片刻,传音道:“我赶不走,他比我强。” 姜峰闻言,手掌轻轻的放在刀柄上,不急不缓的说道:“姜某敬重姑娘的为人,也视姑娘为友,可姑娘为何如此戏弄我?” 陈观潼一听洛洛姐竟然也打不过,连忙举手示意,对着姜峰喊道:“你先别冲动,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同时又给青衣女子传音问道:“那怎么办?难不成真告诉她亭烟的下落?” 青衣女子想了想,往前迈出一步,长枪直指姜峰,冷声说道:“沈亭烟不想让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尤其是你。所以,对于阁下的要求,我们恕难从命。” 姜峰手掌依旧搭在刀柄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拔刀,他目光冷冷的盯着黑衣女,淡漠道:“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第98章 并非商量 青衣女子自知己方理亏,可在这件事上却依旧寸步不让:“你可以换个条件,但消息我们不会说。” 姜峰静静的看着两人。 半晌后,他的手掌离开刀柄,沉吟问道:“那就告诉我,你们今夜去千香楼的目的是什么?” 接着,他眸光一沉,平静道:“如果你说这也不能说,那咱们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亭烟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去了哪里,那便不再强求。 当初他不惜向梁胜借了四千五百两为她赎身,已是顾了朋友之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不干涉,更不会逼着她去做选择。 青衣女刚想拒绝,却不料陈观潼抢先拉住衣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接着,陈观潼转头看向姜峰,道:“我们在调查千香楼制作的丹药,再多的就不能说了。” 姜峰问道:“尽兴丹?” 陈观潼一怔:“你知道?” 姜峰没有回答,而是再问:“你怎么知道,千香楼就有尽兴丹?” 陈观潼正色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消息来源,此事不能与外人道也。” 姜峰略作沉思,联想起当初沈亭烟背后的神秘势力,如今倒也不难猜到,眼前这两人或许也是同出一方。 那么,所谓的雇佣,其实只是黑衣女子的一套说辞? 从头到尾,她都在骗人? 其次,沈亭烟当初所谋之事,已然涉及景国朝堂,那么,黑衣女子此次前往千香楼探查【尽兴丹】,是否也与朝堂有关? 最后,姜峰可以确认,千香楼里面根本不存在【尽兴丹】,那么,黑衣女子去里面做了什么? 为何她离开以后,整个千香楼的反应就像被人偷家了一样? 忽然。 姜峰想到了一种可能,眸光凝视着陈观潼和情义女子:“你今夜去千香楼,不是去偷丹药,而是去偷丹方?我说的对吗?” 陈观潼眼眸睁大,刚想说你怎么知道,结果话到嘴边又习惯性的生生咽下,转而摇头说道:“你想多了,我就是进去找一下有没有丹药而已。” 姜峰的手掌又重新按在刀柄上,眸光透着坚定:“此丹荼毒一方,祸害无穷,我不可能让别人拿走这丹方,再去祸害大景百姓。如果你们拿到了丹方,还请交出来。” 陈观潼当时就急了:“不是,你凭什么就认为我拿走了丹方?” 姜峰平静道:“我心中自有答案。” 刚才或许还只是猜测,但是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了。 陈观潼还想再解释,可旁边的青衣女子却直接道:“我们并未想过要用这些丹药来祸害景国百姓,只是为了查明丹药的来源,杜绝此害。” “你或许还不知道,这种丹药不仅在雍州流传,在景国其他地方也有,我们追查源头,最后才查到川岛商会头上。” “此丹在景国内流传已久,各地官府却始终不曾发现,我们不得不怀疑,朝廷里面也有人在促成此事。所以,丹方不能交给你。” 此言既是承认了姜峰的猜测,也表明她们的初衷和态度。 这里面或许带着善意,可这种善意,姜峰不敢相信。 “丹方交给我,由我不良人来确认。倘若发现确实是瀛国商会所为,我不良人自会将他们抓起来审问定罪,不管这其中涉及到谁,牵扯到谁,也定会追查到底。”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她:“案子到我手上,纵是朝廷有人来阻拦,我也不会轻易揭过。” 青衣女子坦然说道:“我们不信你。” 姜峰手掌握住刀柄,作拔刀状:“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青衣女子手中长枪一震,眸中闪烁着冷漠的锐芒:“我也不是在与你商量。” “且不说这里是雍州城,我若是发出信号,你觉得你们逃得掉?再者……”姜峰缓缓拔出蛟龙刀,语气透着平静和自信: “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眼看两人真的要打起来,陈观潼急忙伸手阻拦:“你俩先等等,我都没说找到了丹方,你们搁这打什么啊?” 此话一出,姜峰和青衣女子的气势尽皆一滞。 青衣女子偏过头,眸光注视着陈观潼:“你没拿到?” 陈观潼摊了摊手,道:“拿回来一堆书,还没来得及翻找呢。” 姜峰长刀归鞘:“现在就找。” …… 一个时辰后。 宅院屋内,遍地的书籍,书信,画卷,散乱的铺展在地上。 其中有的是古文典籍,有的是川岛商会经营账册,有的是与他人往来的信件。 可偏偏就是没有丹方。 陈观潼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圆润的脸庞上满是怀疑人生的神色。 “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个事啊?!” 她这辈子看的书,加起来估计都不够刚刚这一个时辰里看的多。 她现在严重怀疑,大姐是不是故意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好让自己饱受书籍的折磨。 一旁,姜峰却在认真翻看着川岛商会的经营账册。 川岛商会做的生意多以奇花异草为主,其中包括海外珍贵的花种,茶叶,草药,奇树等等,并以此延伸,制造出多种产品。 比如香囊,花茶,胭脂水粉等等,其销路多面向景国的达官贵族,价格不菲。 按照这账册来看,如千香楼此类青楼,或许是他们在景国的一个全新的尝试。 不过姜峰却注意到,这账册当中,有许多记录却不是很明确,其中涉及的金额极大,并且,多数为收入,而非支出。 这意味着什么? 川岛商会存在着某种可以大肆搜刮钱财的经营方式。 最大的可能,便是来自丹药。 比如尽兴丹。 如果川岛商会拥有炼制丹药的能力,那么诸如养颜丹,精力丹等等定然也有。 一旦确认丹药有效果,那些世家贵人岂会不追着买? 姜峰转头看向青衣女子,道:“这些账册我要带走。” 青衣女子倒是没拒绝:“可以。” 从始至终,她们要的只是丹方而已。 姜峰挥手将地上的账册收入储物玉珠,继而转头看向陈观潼:“除了这些,你确定没有拿走其他东西?” 陈观潼目光有些闪躲,略显心虚的嘀咕道:“没有了,最起码,书籍纸张一类的东西,全都在这了。” 不打自招。 姜峰目光凝视着她:“其他东西,我也要查看。” 陈观潼赶忙捂着系在腰间的储物宝珠,圆嘟嘟的小脸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女儿家的东西,岂能让你一个大男人随意翻看?你要是这么做的话,对得起沈亭烟吗?” 姜峰却是寸步不让:“此事干系太大,涉及黎民百姓,我不得不查。” 如果丹方不在书中文件之中,反而藏在一些物件里面呢? 当然,此举还有另一个原因,暂且不提也罢。 陈观潼依旧表现出抗拒,万一姜峰提出要把那些财宝收走,那她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青衣女子伸手往前一握,红缨长枪顿时出现在掌心,往前一推,枪身便已横拦在姜峰身前。 她凝声道:“许你带走账册,已是看在亭烟的份上给你面子,不要以为我们怕你!” 姜峰眸光淡漠的看着她:“如果我非要查看呢?” 青衣女子面色冷肃,长枪一震:“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第99章 见识越多越谦虚 两人目光冷视彼此,浓烈的火药味在空中悄然弥漫。 陈观潼心里一阵紧张,她也不想这两人真的动手,更何况洛洛姐刚才也说,她不是姜峰的对手。 若是为了一点银子,导致洛洛姐受伤,那肯定是不值的。 就在她即将松口,让姜峰搜查时,却不料后者忽然开口道:“既然如此,看在沈亭烟的面子上,这次我暂且不查。” 姜峰转身朝着屋外走去,待到临近跨出大门时,他又忽然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还有,告诉你们身后的人,如果他也想调查川岛商会,可以考虑与我合作。” 说罢,便迈步离开。 他没说与不良人府衙合作,因为对方摆明不信任朝廷其他人。 青衣女子没有开口,收起红缨枪,静静的站在原地。 反倒是陈观潼,此刻深深松了一口气,旋即又不禁低声骂道:“一点风度都没有,亭烟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啊?等我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劝她离开这个臭男人!” 青衣女子沉吟片刻,转头看向陈观潼,问道:“所以,你到底从千香楼里拿走了多少东西?” 陈观潼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也没多少啊,其他的都是一些俗物,不提也罢。” “你直接说盗走他们多少银子?” “呃……一千两?” “嗯?” “好啦好啦,就是一箱银子而已,大概也就两三千两吧,等下就把它交给你,让你拿去救济难民。” “只是一箱?” “……大概,最多,还有,一箱吧?” “大姐说,她很久没有亲手做爆炒栗子了,你想尝尝吗?” “……” 陈观潼哭丧着脸:“做点别的行不行啊?比如烧鸡,我最喜欢吃烧鸡了。” 下一刻。 她转头看向门口,仿佛见到了救兵一样,沮丧的神色顿时消散一空,转而露出惊喜之色:“顾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房门口,顾剑秋抱着长剑,肩膀靠在门柱上,微笑道:“不放心你们,过来看看。” 陈观潼看了看顾剑秋,又看了看旁边的洛洛姐,胖嘟嘟的脸上渐渐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到底是不放心我们,还是单独不放心洛洛姐啊?” 顾剑秋摇头一笑:“都不放心。” 陈观潼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赶忙趁此机会跑出了屋子,头也不回的挥手道:“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你们慢慢聊。” 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直到她没了影子,顾剑秋才转头看向青衣女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伊洛,你也别总是吓唬她,她还小呢。” 凤伊洛淡淡的瞥了顾剑秋一眼:“也就只有你还觉得她小。” 顾剑秋笑了,他伸出手在腰部那里比划了一下:“当初遇到她的时候,她才长这么高,虽然这几年长高了不少,可还是觉得她跟以前一样。” 凤伊洛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剑秋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有一会儿了。大概,从你们过第一招开始吧。” 凤伊洛神色露出一丝凝重:“所以,他刚才选择退让,或许是感应到了你的存在,不得不退。” 顾剑秋倒是没有否认,点头道:“是,这个面子既是给沈亭烟,也是给我的。” 凤伊洛疑惑道:“可他既然早就察觉到你的存在,为何还表现得如此强势?难道就不怕你一剑斩了他?” 紧接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你也被人盯上了?景国的超凡?是风虓军副帅薛睿还是镇南侯?” 唯有这样,方才解释顾剑秋为何没有立刻现身。 顾剑秋笑了笑:“放心,已经应付过去了。” 末了,他还是郑重的说道:“不过,刚才这个人可不简单,你们以后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如果非要与他发生冲突,最好叫上我。” 凤伊洛面露沉凝,许久后,她才开口道:“你六境的时候,能挡得住超凡的倾力一剑吗?” 顾剑秋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没试过,很难得出答案。超凡也有强弱之分,若是遇到刚刚晋升的超凡,或许可以。” 凤伊洛又问:“如果你与他同境,能打赢吗?” 顾剑秋谦逊道:“没打过,不好评价。” 凤伊洛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说,肯定能赢。” 顾剑秋笑道:“书上说,见识越多的人,往往就越是谦虚,我觉得很有道理。” “你也会看书?” “时常在书海畅游,确实多有进益。” “看的什么书?” “……说了你也未必看过,不提也罢。” 凤伊洛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善:“你的意思是,我读书少,没见识?” 顾剑秋当即举手,作投降状:“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我看的书吧,它比较偏门,一般人都不看。” 凤伊洛冷哼道:“我自小阅遍千卷,熟读典籍,什么书我没看过?只要你说出个名字,我定然看过,纵是没看全,也该略知一二。” 这会儿,反倒是顾剑秋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在凤伊洛威胁似的目光下,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几个字,声音更是越说越小:“千什么,娇那个……宝鉴吧……” 忽然,他又猛地大喝一声:“什么人?!” 顾剑秋身形骤然化作一道剑光,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朝着院子外面疾速掠去,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只在房里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不用担心。” 凤伊洛站在原地,确实没什么好担心。 只是脑海中还在不停地思索,哪本书的名字是以千字开头的。 …… 江府。 姜峰离开那处宅院以后,并未选择返回府衙,而是转道来到江府。 此时,江瑾的书房内。 姜峰站在江老爷子面前,神色凝重的问道:“前辈,今日入城的那个超凡剑士,到底是什么来历?” 一开始,他以为江老爷子特意赶来告诉他有超凡入城,是出于好心的提醒,可后来他又想明白了,这或许是江老爷子故意为之。 连他都猜得到此人并非冲着自己来的,江老爷子会猜不到吗? 多半是因为江鸿在青楼被人灌醉,老爷子又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因此,超凡入城的消息既是一次提醒,但更多的,应该是想吓唬一下自己。 可令姜峰没想到,今夜他还真就差点与对方撞上。 第100章 寒铁平原 江瑾神态悠闲坐在摇椅上,把顾剑秋的信息简单说了一遍。 “北地游侠?那他到底是哪国人?”姜峰疑惑道。 江瑾缓缓说道:“严格上来说,他哪国人不算。你知道,北方的寒铁平原吗?” 姜峰点头道:“我曾在江州书院看到神州地理图,寒铁平原的位置在西北方,介于武国和楚国之间。” 江瑾又问:“那你知道,它为何叫寒铁平原吗?” 姜峰摇了摇头,地图上往往只有标识,没有过多的介绍。 江瑾解释道:“《神州地理志》中便有记载,大概六千年前,如今寒铁平原所在的位置,本是一处山脉,名为天雪山脉。” “当年的天雪山脉以北,也即是当今楚国的国境,乃是一个名为雪国的国家,与当时中土最强的夏国交战。” “根据历史记载,在那场战役之中,光参战的超凡武夫便有三十七位,九境武夫更有七个,其中三个位列大宗师境,最后双方大战,将这座天雪山脉彻底轰塌,数千里内,皆被夷为平地。” “历史上将这场战争,命名为寒雪之战,天雪山脉由此变成了天雪平原,雪国也在这场战争不久后亡国,被当时的铁国皇室所取代。” “如此又过了五百年,铁国大军南下,再次与夏国交战于天雪平原,这一战,铁国亦败,史书上对这一战的记载并不多,仅有一句描述:残刀断剑埋风雪,千丈幽冰万铁寒。” “据说当年只要去天雪平原随意一挖,便能挖出残破的刀剑出来。于是,许多走投无路的百姓,竟跑到天雪平原挖铁,久而久之,便干脆在那里选择一个偏远的地方住下。” “有意思的是,后来哪怕有多国在天雪平原发生战争,也没有波及到居住在那里的平民,反而平白为天雪平原添积刀兵,如此一来,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跑去天雪平原住下。” “于是,天雪平原便被人改名为寒铁平原。听说如今那里还能挖出几千年前留下的兵器,只是一经出世便碎成残渣。” “后来,许多战败后的亡国百姓,不愿被新朝奴役,便跑去寒铁平原居住,如此过了许多年,寒铁平原聚集了多个国家的百姓,形成一片混乱的地带。” “各国百姓聚集,各地不同的文化,习俗,语言,文字,信仰,饮食等等,产生剧烈的冲突,如此过了许多年,又杂糅成一种相互虽不理解,但又互不干涉的奇怪现象。” 姜峰点了点头,也就是所谓的不理解,但尊重。 江瑾这时才回到主题:“顾剑秋便是出身于寒铁平原,那个地方现在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倒是有传闻,说他身上有商国皇室的血脉,但未必真实。” 姜峰疑惑道:“商国皇室?” 江洲书院的藏书并不多,历史方面的书籍极少,仅有的也大都只是记载东土境内的历史,而且关于最久远的记录,也就是这两千年以内的事情。 比如景国之前,还有应国,齐国,盛国,陈国,隋国,平国等等。 光是东土两千年就轮换了多个王朝,这还不算那些宛如昙花一现的小国,有的小国朝廷存在甚至不到十年光景。 江瑾解释道:“商国是五千多年前的中土大国。当年夏国亡于商国,商国又亡于周国,周国又一度亡于秦国……” 姜峰惊讶:“周国?秦国?” 江瑾叹息道:“你没有听错,当年的周国一度非常强盛,可惜,四千多年前,周国发生内战,各地藩王割裂国土,自立为王,一度分裂成为十七个国家,史称裂周,秦国也便是在这个时期成立。” “此后,秦国逐渐壮大,吞并了其余十六国,包括了当时近乎名存实亡的周国,彻底统一了中土疆域。” “周国皇室仅留一支血脉,带着忠臣部下,南下逃亡,如此过了数十年后,又于南边重新起事,击败了当时的越,韩,理等几个小国,重新建立新朝,即是如今的周国,又称南周新朝。” “当时中土以秦为强国,南方以周为强国,两国之间本有旧怨,故而征战从未停止。直到后来,秦国东南边缘的武国开始崛起。” “当年的武国还很弱小,长期受到秦国的压迫,直到武国出了一位天纵奇才,以无敌之姿,击杀了当时秦国最强的两位大宗师,武国从此反客为主,逐渐吞并秦国以及周边小国的国土,发展壮大,成为如今列国最强的国家。” “后来,武国更是一举将秦国皇室赶出中土,秦国不得已而西迁,经历数十年征伐和发展,在西土彻底稳住朝堂,也就成了当今的秦国。” “而当时南境也不太平,一度强盛的周国再遭割裂,一度诞生如晋国,魏国,梁国等盛极一时的强国,一众小国更是数不胜数,但周国毕竟底蕴深厚,始终屹立不倒,如此经过多年的纷争,最终形成了如今的旸国,周国并列南境的局面。” 说到这里,江瑾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有传闻,当年周国南下的这支皇室血脉,并非皇室的嫡亲人员,而是血脉稀薄的远亲,只是打着周国皇室的旗号复兴罢了。因此也才导致周国的二次分裂,但这只是传闻,并未得到证实。” 姜峰点了点头,神州大地自燧朝灭亡以后,这万年以来便是一部征战与杀伐的铁血历史。 老爷子不愧是考取过功名的读书人,对神州历史熟记于心,是真正有文化的人。 此时,姜峰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顾剑秋来自寒铁平原,那么黑衣女子和青衣女子是否也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若是再行延伸,沈亭烟背后的组织,是否也是出自这个地方? 可一个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地方,会有这么强大的情报能力呢? 当然,这也并非不可能。 收集情报并不需要强大的实力,重要的是有需要足够多的人,这些人往往还都是来自于底层人员。 但有一点绝对不可忽视。 如果这背后没有一个超强势力的支持,光凭他们肯定成不了气候。 而与寒铁平原距离最近的两个国家,便是楚国和武国,稍微远一点的则有靖国和秦国。 那么,谁会是他们背后之人呢? 还有,他们为何要插手景国的事情? 姜峰忽然摇了摇头,他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顾剑秋的身世来历固然明了,却也不能说与那两个女子便来自同一个地方。 沈亭烟背后的组织牵扯到景国朝廷,那么他们必然与景国的某些大人物有关,两者之间是合作关系还是上下级关系,尚且无法定论。 不过,这总归是一个调查的方向。 其实,真正让姜峰在意的是,这位顾剑秋以及沈亭烟背后那个势力出现在雍州城这件事。 他们真的只是来调查尽兴丹的事情吗? 还有,一个南洋小国的商会,也敢来景国搞事情,他们凭的什么?背后又到底是谁在撑腰? 这些事情,总要查个清楚。 于是,在离开江府之后,姜峰又去了一趟月香楼。 第101章 观想图 再说此刻。 城西,一处外观简朴的别院之内。 此处乃是川岛商会秘密购买的宅院,也成了他们在雍州城的秘密基地。 别院屋内。 川岛正彦跪坐在茶几上,而在他的跟前,穿着粉色和服的川岛芳子,正低着头向他汇报情况。 雪白的脖颈上残留着显眼的红色印痕,眼底明显带着疲倦,可她的脸色却始终保持着平静。 川岛正彦当然知道川岛芳子牺牲了什么,可脸上却十分淡然的问道:“这么说,你留在镇南侯府的这几天,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川岛芳子低着头,脸上尽是惭愧。 纵是她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始终没能在罗恒的口中,套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实在抱歉,这个镇南侯世子戒备心很强,有些话我不敢冒然提起。” 川岛正彦点了点头:“小心一些总归没错。好在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只要弄清楚那个石碑碎片被镇南侯藏在哪里就行了。” 川岛芳子疑惑问道:“正彦大人,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提出收购碎片的要求呢?” 川岛正彦悠然道:“那个石碑碎片极为重要,任何人知道它价值的人都不会出售的,如果我们冒然提出这个要求,反而会暴露我们的目的,让镇南侯有所戒备。” 他正色道:“芳子,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从镇南侯世子那里,获取碎片的相关的情报。” 川岛芳子郑重的点了点头。 川岛正彦凝肃道:“你为家族所做出的牺牲,我一定会铭记于心。” 川岛芳子微微低着头,眼神不变:“为了川岛家族,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我的身子,我的生命。” 咚咚。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紧接着,门户被横向拉开,一位仆人走了进来,将刚刚收到的情报,双手呈递给了川岛正彦,而后躬身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屋子,临走前,还不忘把门户重新拉上。 待到仆人离开,川岛正彦这才打开一看,下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他愤然起身,一脚将眼前的案几踹翻:“混蛋!清水辉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川岛芳子连忙询问:“正彦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川岛正彦将手上的情报递了过去,阴沉道:“我存放在千香楼密室的财宝,就在刚刚,被人全部盗走了。” “这一次的损失,恐怕要超过五十万两白银。” 他转身看向川岛芳子,道:“芳子,还要辛苦你再走一趟,将事情告知镇南侯世子,就说我们准备孝敬给他的银子被人盗走,请他派兵全城搜捕。” 川岛芳子猛地低头:“是。” …… 从月香楼出来以后,姜峰脸上始终心事重重。 顾剑秋以及陈观潼等人的到来,始终让他有种莫名不安的预感。 于是,他让月香楼调取所有关于顾剑秋的情报,包括他认识什么人,是否忠于哪个势力等等。 这方面的档案卷宗,在雍州府衙的案牍库是找不到的。 同时,姜峰也让他们去调查陈观潼和凤伊诺的来历。 因为不知道两人的姓名,他只提供了一个地址,以及描述两人的样貌。 月香楼掌柜点头答允。 回到不良人府衙 办公堂。 姜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幅画卷。 这是方才离开前,月香楼掌柜亲手交给他的东西。 月香楼掌柜的原话是:“这是大帅让我转交给大人,大帅还说,这便是给大人的奖励。” 姜峰恍然。 与谢东华决战时,不良帅曾说过,如果他赢了,会再奖赏他一件东西。 可从蜀国皇宫出来以后,不良帅并没有提起此事,而姜峰当时只想着那个护心镜的事情,倒也忘了向不良帅开口。 好在这些大人物都不至于言而无信。 姜峰拉开棘轴,将画卷缓缓平展开来。 但见上面绘画着一尊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的巨人,双眸瞪得如铜铃一般,身上的肌肉虬结,如岩石般隆起,胸膛宽阔得就像一座山壁。 一股恐怖的凶煞之气仿佛透过纸张,迎面扑来。 更令人惊骇的是,巨人的头顶上,浮现一轮赤色大日,其双手托天,好似撑起了烈阳,无穷的火焰如岩浆一般浇灌到他的躯体,使得身躯呈现一种滚烫的深红色,宛如烧红的铁棍般。 而巨人哪怕面对如此压力,却依旧头顶苍天,脚踩大地,手撑烈阳,桀骜不屈。 姜峰一下子被画中的意境深深吸引,蕴魂殿的王座上,神魂自然而然的举起双手,作托天状。 此刻他已然明了不良帅送的这幅图到底是什么了。 观想图。 此图便是武夫晋升七境的关键,它既是一种神魂功法,可以加快锤炼神魂的进度,也代表一种武道意境。 当初离开江州的时候,徐师也曾告诉过他,武夫晋升六境以后,想要锤炼神魂,便需要观想神图。 这世间观想图有许多种,每一种都价值连城。 不同的武者,所修行的功法不同,故而需要配合相应观想图。 徐长卿修行的观想图不适合姜峰,因此当初并未传给他。 而今这一幅显然是不良帅根据姜峰修行的功法,精挑细选出来的最适合他的观想图。 这一看。 便是到了拂晓。 初阳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至堂内,逐渐驱散了空气中凉意。 姜峰睁开双眸,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 他将案几上的观想图重新卷好,收入储物玉珠内。 可接着,他却皱起了眉头。 怎地一夜修行,神魂之力并未有半点提升。 难道这观想图并不适合自己吗? 不对。 姜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的神魂本就强得不太正常,连谢东华以魂化剑,杀入他的魂宫,也在他翻手之间就被彻底镇压。 按理说,他的神魂强度早就达到晋升超凡的标准,又何须再做锤炼? 姜峰重新闭上双眸,心神沉入魂宫,对着光门问道:“以我的神魂力量,还需要锤炼吗?” 第102章 协同办案 光门自从吞了谢东华的神魂后,清醒的时间明显变多了。 它回道:“大概,也许,不用吧。” 姜峰皱眉:“大概?也许?连你也不知道吗?” 光门十分干脆:“我只是一扇门啊,你怎么能奢望一扇门会懂修行这种事情。” 姜峰愣住了:“不是,那我现在该怎么晋升超凡啊?” 光门正色道:“这是一个好问题。” 姜峰有点生气了,咬牙问道:“难道你不该解决这个问题吗?” 光门理直气壮:“问题又不是我造成的,你不该找我啊,我只是一扇平平无奇的门!” 姜峰有些牙疼了,你到底是一扇门还是不粘锅? 事到临头,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 光门平静道:“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你也不用太担心,该怎么修行就继续怎么修行,船到桥头自然直。” 姜峰眯着眼:“以往的经验,你还带过其他人吗?” 光门不说话了。 它差点忘了,姜峰总能从别人的话里捕捉到细微的信息,继而联想到更多的事情。 姜峰也没有继续逼问,他已经大概摸索出光门的尿性了。 它不想说的事,你就是怎么问,它都会沉默以对,就当自己睡着了。 此刻。 姜峰重新睁开双眸,嘴边不由得轻声呢喃:“该怎么修行就继续怎么修行吗?” 其实姜峰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本就与常人不同。 别人神魂越强,神通就越强。 而他的神魂本就强得离谱,换句话说,他神魂早就满级了,唯有提升武道修为,才能提升神通。 然而,当武道走到需要提升神魂的时候,他又该如何做呢? 这一刻,姜峰忽然想返回江州城,问一问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做。 …… 卯时。 姜峰正坐在办公堂里闭目养神,便有衙役匆匆来报。 “大人,节度使衙门传来的紧急公文。” 姜峰睁开双眸,接过公文翻开一看,心中冷笑一声。 倒是没想到,那川岛商会竟然有本事求到节度使衙门头上,让他们全城搜捕盗匪。 节度使衙门的公文甚至都传到了不良人府衙,请求不良人协同办理。 姜峰将公文随意一丢,显然并不打算参与此事。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并不小,毕竟外邦商会在景国的地盘被人盗走财物,要是传言出去,以后谁还敢放心来景国做生意? 姜峰想了想,转头对衙役说道:“去把三位副统领叫过来。” “喏!” 衙役转身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 陆奇羽,吴穹,谢默三人出现在姜峰跟前。 姜峰平静道:“节度使衙门发来公文,昨夜有一伙盗匪潜入千香楼,偷走楼内的财宝,节度使府衙请求我不良人协同追匪。” “你们三人让手底下的银牌,带队在城里逛逛,顺便查一查千香楼的底细。” 三人沉默了片刻。 谢默当先问道:“大人是怀疑这千香楼有问题吗?” 姜峰淡淡道:“我听说,这千香楼昨日才刚开业,可昨夜就被人盯上了,这显然很不正常。” 他正愁着没有正当理由去调查千香楼,调查川岛商会,现在好了,这份公文来得很及时啊。 谢默点了点头:“大人说得对,此事确实不太正常。” 吴穹说道:“大人,卑职倒是听手下的人说起这个千香楼,好像是瀛国人在咱们雍州城开的青楼,那这件事是否需要查一查那个瀛国商会?” 姜峰心中默默给吴穹点了个赞,他认真说道:“吴副统领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既然这事牵扯到瀛国商会,我们自该调查个一清二楚。” 他没有提起川岛商会,因为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应该是完全不知情的。 于是,他又说道:“你们再派几个人,以查案的名义,去找瀛国商会的人询问一下,看他们是否有怀疑的目标,还有,问清楚他们到底丢失了多少银子。” 姜峰并不知道陈观潼昨夜到底偷了多少银子,川岛商会也不敢说出实情,故而公文上没有提到丢失银两的数量。 但既然要不良人帮忙,那我们总该知道丢了多少吧。 姜峰猜测,这个数量绝对不少。 一个连一万两银票都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商会,如果丢失银子的数量不是多到让他们心疼,绝对不会把事情捅到节度使衙门那里。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干净。 “喏!” 吴穹和谢默当即应道。 很快,两人都离开办公堂,前去做好安排。 唯有陆奇羽还站在原地,直到两位副统领离开,才小声问道:“大人,这件事情……” 毕竟昨夜他才跟姜峰去调查这个千香楼,结果这千香楼就出了事,他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是否与姜峰有关。 姜峰左手悄然翻转,以【八海潮音】覆盖四周,而后平静道:“事情不是我做的,但我大概知道是谁。这件事情背后牵扯到了卧云楼的丹药案,所以,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去查一查千香楼,以及他背后的川岛商会。” 姜峰语气严肃,郑重道:“我要知道,川岛商会在雍州城,到底还有多少产业。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全都要给我翻出来!” “我倒要看看,他们屁股底下,是不是真的那么干净。” 这也是他准备吩咐桃风楼掌柜去做的事情。 暗地里要查,明面上他更要让府衙去查。 他就是要让川岛商会知道。 既然你们要动用官府的力量,那就让你们知道,如今的雍州城,到底谁做主。 …… 午时。 城西宅院。 川岛正彦拿着情报的手掌,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生气,愤怒。 “该死的不良人!” 他一把将手上的纸张撕成粉碎,而后奋力一扬,碎纸顿时如雪花般从空中飘洒下来。 川岛正彦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确实没想到,不良人竟然打着寻找盗匪的名义,转而开始调查起那批财宝的来源。 如果最后被不良人找到那批财宝,他该如何解释? 若说是从瀛国运来的,那不良人便要问,他运这么多财宝来景国想干嘛?什么样的生意需要这么多银子? 若说是赚来的,那瀛国到底做了什么生意,竟这么赚钱? 川岛正彦此时才猛然惊觉,让景国官府来查这个事情,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第103章 你是个人才 临近散衙。 陆奇羽忽然匆匆来报:“大人,节度使衙门来文,说寻找盗匪的事不用我们插手了,他们已经找到了。” 姜峰睁开双眸,疑惑道:“找到了?” 陆奇羽点头道:“是,听说是瀛国人自己找到的,盗匪并非外人,而是他们自己人监守自盗。因此事是外邦人的自家事,节度使那边也没有将盗匪抓起来,而是让瀛国商会自己处理。” 姜峰笑了,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这是害怕我们顺着这条线查到什么吗?” 陆奇羽神色凝重:“大人,那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不用猜也知道,这川岛商会肯定有问题! 姜峰点头道:“当然要查,而且,你继续大张旗鼓,光明正大的去查。” 陆奇羽有些不解:“大人,咱们这样做的话,岂不是打草惊蛇吗?” 姜峰笑了笑,颇有深意的说道:“就是让他们知道,你不把蛇惊走,又怎能顺藤摸瓜,找到它的老巢?” 陆奇羽眼眸微亮:“大人的意思是,等他们自乱阵脚,咱们再一网打尽?” 姜峰手指头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这只是一方面。其次,我在逼他们加快脚步。” “目前我还不知道,他们来雍州城的目的是什么,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而我们不良人又紧追着不放,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是放弃原来的目标,狼狈的离开雍州,还是……不留余力,孤注一掷呢?” 陆奇羽当时就明白了,可他心中还是有些担忧:“可如果他们选择放弃呢?” 姜峰手指头的动作蓦然一顿,而后平静道:“那就让他们没得选。” …… 城南,大宅院内。 陈观潼愣愣地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的凤伊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洛洛姐,你刚才的意思是说,川岛商会对外宣称已经找到盗匪……呸,找到那个侠盗了?” 凤伊洛眼神怪异的看着她:“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偷了他们多少银子?别跟我说几千两,以川岛商会的底子,区区几千两,他们还犯不着动用节度使的关系,闹得满城风雨。” 陈观潼顿时有些心虚起来:“其实,也没多少。就是吧……大概八九箱银子吧。” 凤伊洛想了想,道:“按你报账留一半的习惯,这么算来,你起码偷了他们十六箱银子。” 陈观潼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啊?” 凤伊洛平静道:“按照每一箱两千两来算,其实也才三万两千两,所以,那箱子里还藏有其他宝物?比如珍珠翡翠之类,或者其他珍贵物品的东西?” 陈观潼看着眼前的凤伊洛,顿时惊为天人:“洛洛姐,难道你的神通不仅可以看清地形,还能看穿人心?” 凤伊洛淡淡道:“那倒不是,我只是看穿了你罢了。” 陈观潼:“……” 为什么受欺负的总是我啊……陈观潼心中碎碎念,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老实交代。 当十六口大箱子同时打开,望着满屋子的珠光宝气,凤伊诺当场陷入了沉默。 这岂止是几万两? 真要算起来,单单眼前这些财富,足够抵得上一城两年以上的税收了。 而且还是富饶的大城。 那些偏远小城,或者不够兴旺的中等城池,一年的税收也才五万两到十五万两左右。 大城一年也才二十万到二十五万左右。 可眼前这些……算起来不下于五十万两了。 凤伊洛转头看向陈观潼,眼神带着严肃,看得后者心里直发毛。 陈观潼小心翼翼往后挪动脚步,低声细语的说道:“那个,洛洛姐,你晚膳吃了吗?要不我再去给你做点……” 凤伊诺忽然语气郑重的说道:“栗子,我忽然发现,你确实是个人才。” 陈观潼眨了眨眼,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又试探性的问道:“我真的,是个人才吗?” 凤伊诺点头道:“我和大姐一直在为经费而苦恼,没想到你一出手,就解决了我们头疼已久的问题。” 她伸手拍了拍陈观潼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前是我们太小看你了,也对你太苛刻,你别往心里去,说到底,那都是为了你好。” 陈观潼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许久后。 她忽然昂首挺胸,双手叉腰,宛如一头骄傲的小母鸡,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我小栗子是什么人?” “大姐当年还夸过我呢,说我是,刀山火海浑不怕,临危不惧真英雄!” “这不,我小栗子挥手之间,区区几十万两,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啊。” 凤伊诺看着眼前的陈观潼,心中却忽然想起大姐当初对栗子的评价: “她从小没爹没娘,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她内心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别看她在外人面前能临危不惧,哪怕面对超凡也不会害怕,可一旦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却总是习惯性的依赖别人。” “她只是想要获得亲人的保护,也只有在她最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展露自己孩子气的一面,以此博取亲人的关注和奖励。” 凤伊洛此时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平时对栗子太严厉了些。 或许确如顾剑秋说的,她还只是个孩子。 凤伊洛忽然伸出手掌,像是宽慰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陈观潼的小脑袋,认真说道:“栗子,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陈观潼愣在原地,眼泪有些争气的想要流下来。 好在她及时展露出坚强的一面,把眼泪又被憋了回去,再次得意的昂起头:“所以啊,以后有什么事,你们交给我去办就行了,保证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 凤伊洛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这次的事情,你或许还应该感谢一个人。” 陈观潼疑惑问:“感谢谁啊?” 凤伊洛道:“姜峰。川岛商会对外说是自己人监守自盗,其实是迫于不良人带给他们的压力,不得已才这么做。” “你能偷出这些东西,一来得益于姜峰帮你把对方的人引开,二来,他以追查盗匪的名义调查财宝的数量和来历,逼得川岛商会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也避免我们被官兵追查。” 陈观潼陷入沉默。 半晌后,嘴里不由得轻声说了一句:“这个臭男人,看来也没那么坏。算了,我就勉为其难,不与他计较了。” 第104章 取回财宝 翌日。 “你说什么?他们还在查?!” 城西宅院,川岛正彦听到手下人汇报,当时不可置信的问道。 手下低着头,不敢直面会长大人的雷霆怒火,低头说道:“是,听说不良人府衙的三位副统领,都派了手下的银牌在调查。而且……”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当见到会长那张阴沉如水的面庞时,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颤声说道:“而且,听说他们一直在查商会在城里是否还有其他生意,说是……奉了那位姜统领的命令行事,现在我们的人哪怕给他们塞银子,他们也没敢收。” 川岛正彦的眼角不禁抽搐起来。 “该死!这个长安来的统领,是不是非要跟我们川岛家族过不去?!”川岛正彦气得一脚踢飞案几,那摆放在上面的茶壶和水杯顿时摔成碎片,热腾腾的茶水流了一地。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透着野兽般的凶恶厉芒,杀气腾腾。 他很想,非常的想,干脆派清水辉去暗杀那个不良人统领。 可他知道,在家族的目标还未完成之前,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 可问题是,如果让不良人查出他们私底下在贩卖令人上瘾的丹药,继而大肆敛财,川岛商会在景国这些年做的努力,很可能将前功尽弃。 “该死!到底是谁给不良人发去公文,让他们协助办案的?节度使衙门的人都是猪脑子吗?芳子到底是怎么跟镇南侯世子说的?” “还有那个姜峰,摆明了就是要跟我川岛商会过不去!该死!统统都该死!!!” 川岛正彦尽管心中怒火中烧,可他也明白,无能的愤怒并不能改变糟糕的局势。 他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转头对着手下吩咐道:“你派人去给芳子传消息,告知她北原苍介得罪姜统领一事,让她务必请镇南侯世子出面为我们说情。并且告诉世子,只要姜统领不再迁怒于我们,我川岛商会愿意奉上足够的赔礼。” “是,属下这就是去。”手下听完,连忙离开屋子。 川岛正彦此刻还在想,姜峰的故意针对,全是因为北原苍介先前得罪了他所引起的。 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他愿意做出退让,哪怕为此再花上几万两白银都不是问题。 “如果他还是不肯放过川岛商会,那就只能想办法除掉他了。” 川岛正彦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尽管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高,景国的官员,又有哪个是不贪的? 五万两不够,他就加到十万两! 哪怕这个不良人统领的尊严再高,官威再盛,他也要用银子铺起台阶,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统领走下来。 若这位统领觉得自己走还不够舒坦,他还可以安排几个美女去扶着。 天下的男人,又有哪个不好色? 再刚硬的武夫,我瀛国的女子也能给你炼成绕指柔。 …… 消息很快传去了镇南侯府,也传到了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川岛芳子的手上。 她穿上樱花和服,掩去白皙的肌肤,以及身上的处处鞭痕。 这几日,她几乎都要遭受同样的折磨。 这并非是镇南侯世子的习惯,而是她亲手养起世子的凶性,以至于这位镇南侯世子现在玩得越来越开,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残忍。 可这些正是她所想要的。 谁说男人就不能被调教? 在丹药的辅助下,这位镇南侯世子将会渐渐对以前的行乐方式失去兴趣,直到她反过来调教对方,那时候,她将反客为主。 这当然需要一个过程,而前期遭受的折磨,便是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因此,她现在不过是受了一点折磨而已,待到这位镇南侯世子被自己拿下,那么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川岛芳子看完川岛正彦传来的情报,旋即对传信的说道:“告诉正彦大人,最迟明后两日,我一定想办法完成。” “是!” 传信的人缓缓退下。 川岛芳子想了想,来到梳妆台前,重新化好妆扮,便又往镇南侯世子的房里缓缓走去。 尽管一个时辰之前,她才去过一次,但只要有丹药的支持,时间不是问题。 …… 当天夜里。 镇南侯府便派人到不良人府衙传信。 准确的说,是送了一封邀请函给到姜峰,邀请他明日到镇南侯府做客。 然而,这封信却没能在第一时间送到姜峰的手上,连他的办公堂都无人敢进。 姜统领对外宣布闭关修行,除非是他自己从里面出来,否则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 以姜峰如今在府衙的威严,别说负责传信的衙役,就是陆奇羽也不敢去敲门。 然而。 没人知道,姜峰的办公堂里,此刻根本就无人存在。 此时的他,又来到了陈观潼所在的那间大宅院里。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陈观潼以为是顾剑秋回来了,于是赶忙跑过来开门。 结果打开大门一看,二话不说,当即便想关门。 姜峰伸手推着门户,笑道:“怎么,老朋友登门,你就这待遇?” “你又来做什么?” 陈观潼还在为姜峰先前蛮横无礼的态度而生气,自然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姜峰正色道:“有要事要谈。” 陈观潼想起凤伊洛昨日说的话,这才勉为其难的给姜峰一个说话的机会:“说吧,什么事。” 对于这不欢迎的态度,姜峰也不恼怒:“既然是谈事情,总不能让我在大门口谈吧?” 陈观潼冷哼道:“你不是有听而不闻的神通吗?咱们在这说的话,别人又听不到。” 说话间,她又直接施展神通,把两人的身形隔绝:“好了,这下别人也看不到我们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就别怪我了……姜峰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你从千香楼盗走的财宝,我要全部带走。” 陈观潼推开他的手掌,啪的一下,直接关上大门,嘴里大喊一声:“痴心妄想!” 她气愤的掉头就走,嘴里还不忘喊着:“我劝你尽快离开,否则我就去官府告你私闯民宅。” 可下一刻。 宅院的大门轰的一声,直接碎成残渣木屑。 姜峰神色平静,脚步从容的跨过门槛。 他今夜没穿不良人制服过来,但身上自有一股身居高位的威严显露而出。 “不必去府衙报官,我就是官,报我就行。” “还有,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第105章 全城搜捕 陈观潼转头看向姜峰,小脸顿时变得阴沉下来:“你这是跟我耍横来了?本姑娘凭本事拿走的东西,凭什么交给你啊?” 姜峰淡淡道:“这些财宝是川岛商会搜刮景国百姓的钱财,因此它只能留在景国,也只能用在救济景国百姓身上。” “他国之人,不得取走,这是底线。” 陈观潼当时就开口反驳:“你怎知我们不是景国人?焉知我们不会拿着这笔财宝救助景国百姓呢?”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陈观潼:“姑娘的意思是,你们也是景人?那请姑娘拿出你们的身份文牒,本统领也好辨别真伪。” 这时。 凤伊洛提着红缨长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眸光冷肃的盯着姜峰:“姜大人此前说的合作,难道就是这么个合作法吗?” 姜峰双手背在身后,姿态从容:“有人报案,本座身为不良人统领,自当查案。” 陈观潼冷哼一声:“报案人自己都撤案了,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姜峰平静道:“有些案子撤不撤,查不查,由我不良人说了算。况且,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这案子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本统领没将你们抓起来,已经是看在故友的面子。” 他目光略过陈观潼,落在凤伊洛的身上:“我说的合作,前提是大家都没有触及彼此的底线,相信你们也是以此为合作的基础。只要你们交出财宝,或者,证明你们的身份,我们才有合作的前提。” “倘若二位能够证明,你们会将这笔财宝用来救济景国百姓,本统领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合作也可以再谈。” 到这里,他的来意已经很明显了。 与其等候不良人暗线去调查这两人的身份,不如单刀直入,直接询问。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与他打哑谜,除非这个人自己奈何不得。 且看她们,如何取舍。 陈观潼道:“东西我们已经送出去……” 凤伊洛忽然打断说道:“栗子,东西交给他。” 陈观潼转过身,满脸惊讶看向凤伊洛:“洛洛姐,为什么啊?” 昨日不是才说这笔财宝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吗?为什么现在又要交出去啊? 凤伊洛深深的看着姜峰:“哪怕我们证明了身份,这笔财宝也是带不走的。我说的对吗?姜大人。” 姜峰认真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可这句话,凤伊洛显然不敢相信。 她淡声道:“姜大人如此行事,往后就不必再谈什么合作了。” 姜峰摇头道:“这不是我的遗憾。” 他也不是非得与对方合作不可。 既然不信任,那便不合作。 况且,在得知了顾剑秋的身份后,姜峰心中已然有了新的打算。 凤伊洛已经发话,陈观潼就算心里再不舍,也将储物宝珠里的十六箱财宝尽数取出,而后赌气般的回了屋子,砰的一下,将房门重重关上。 姜峰对此没有多言,默默地收走财宝,转身朝外走去。 临近大门的时候,他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轻轻放在门边:“算是姜某毁坏二位大门的赔偿,告辞。” 凤伊洛站在原地,始终沉默不语。 待到姜峰离开以后。 顾剑秋的身形蓦然出现在院内,他望着姜峰离开的方向,眼中闪烁着锋利的剑芒。 凤伊洛收起红英长枪,走到顾剑秋身旁,轻声问道:“你觉得他这是什么意思?” 顾剑秋想了想,道:“他应该有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不需要我们。” 凤伊洛疑惑:“难道他就不怕我们给他捣乱吗?” 顾剑秋摇头:“他应该猜到了,在面对川岛商会这件事上,我们只会配合。而且,他是不良人,他的背后站着景国朝廷,站着两位大宗师,就凭这些,我们也不敢动他。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降低修为,与他公平一战,就像谢东华一样。” 凤伊洛摇了摇头:“那便算了,从目前来看,他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这时,陈观潼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探出一颗小脑袋,满脸不忿的说道:“可我很讨厌他!顾大哥,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教训他一顿?” 凤伊洛转头瞪了陈观潼一眼:“栗子!” 陈观潼立即缩回脑袋,而后顺着门缝伸出小手:“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看着一脸沉思的顾剑秋,凤伊洛认真道:“你别听她的。” 顾剑秋一愣,笑了笑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 翌日。 当时辰来到卯时,姜峰推开办公堂的大门,对着院子外面的衙役喊道:“传我命令,府衙内所有不良人于前院集合。” 令行禁止。 以姜峰如今在府衙的威望,所有不良人尽皆归心。 片刻过后。 除了外出查案和巡逻的铜牌,上百名不良人尽皆汇聚于此。 姜峰站在最前方,亦如当初之苏烈。 望着底下的不良人,姜峰一时沉默。 多少男儿幻想着这一幕。 麾下全是精兵悍将,而自己就站在众人身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可他并未感到愉悦,更多的却是沉甸甸的责任。 于是,他对着一众不良人开口道:“今已查实,有瀛国商会者,名为川岛商会,于雍州城中贩卖禁药,毒害百姓,大肆敛财,图谋不轨。” “尔等即刻行动,查封川岛商会于城内所有商铺产业,并传令封锁城门,城西港口等一应出城路径,全力搜捕所有川岛商会成员,押入大牢审问。” 他手掌一挥,三份名单分别扔到了陆奇羽,吴穹,谢默三人手中:“这是川岛商会在雍州城的产业名单,尔等即刻行动,切勿放过任何一人!” “喏!!!” 陆奇羽三人纷纷接令,而后转身,开始带队离开府衙,前去执行命令。 直到此刻。 衙役才将镇南侯世子的邀请函才交到姜峰手上。 姜峰不用猜也大概知道这位镇南侯世子的意思。 于是他对传信的衙役说道:“告诉镇南侯世子,姜某公事繁忙,无暇赴宴,请他见谅。” 说罢,他又重新走回办公堂内,缓缓关上大门:“本统领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第106章 狼子野心 “什么?不良人查封了千香楼?他们凭什么?!” 川岛正彦得知消息以后,瞬间大惊失色! “还有药材铺,胭脂铺,奇花铺……我们在雍州城明面上的产业,全都被查封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川岛正彦又是一脚踢翻了身前的茶几,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我不是给芳子传话了吗?让她请镇南侯世子出面解决此事,难道她没有做到吗?如此没用,她对得起家族对她的栽培吗?!” 下人跪伏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大人,那位镇南侯世子确实给不良人府衙传了一封邀请函,打算今夜宴请那位姜统领,为我川岛商会说清。可那位姜统领让人回话,说公务繁忙,无暇前往。” “给脸不要脸!!真以为,他区区一个不良人统领,就能在雍州城只手遮天吗?” 川岛正彦彻底怒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绝不允许! “立即传讯到长安,让遣景使去问一问,不良人如此对待我们外邦商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国朝廷若是不欢迎我瀛国盟商,我们大可退走!” “还有,通知所有药坊,医师,全都停止供应丹药!” “如果那些景国贵人问起来,就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到不良人身上!” “我倒要看看,那些景国贵人吃不到丹药,一旦闹腾起来,这位长安来的统领,还能不能扛得住!” 下人低着头,颤声道:“大人,不良人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城路径,咱们的消息……可能传不出去了。” 川岛正彦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他怎么敢?!” 这时候,他才恍然惊觉,不良人这一次是来真的。 川岛正彦脸上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他怀疑姜峰手上肯定握有足够的证据,才敢如此行事。 难道,他真的要放弃这里的布局吗? 可是,他不甘心啊! 川岛芳子已经顺利接近了镇南侯世子,千香楼也开始营业,各类铺子也在暗中开始铺展,此后,他还要在这里建立风情街,建立私塾,弘扬瀛国文化,让更多的景国人接受,甚至认可瀛国。 而后,他要聘请更多的景国人,在他们的商铺里,在他的产业下干活,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发工钱,让他们为川岛商会效力。 他正是要以这种潜滋暗长的方式,在雍州逐渐完成布局,一步步掌控雍州城的民生经济,进而掌控这座城池! 更何况,他还有丹药! 以丹药操控景国的达官贵族,让他们依赖自己,进而逐渐操控他们。 到时候,他不是景国人,却可以成为大部分景国百姓的主子,甚至是景国贵族的主子! 川岛家族的伟大计划,将从这个东土大国开始实行。 届时,他再反过来以景国之力,南下攻打旸国和周国,再与瀛国本土势力,对旸,周两国进行南北合围…… 如此雄伟的蓝图,如此伟大的计谋,岂能前功尽弃?! 川岛正彦猛地转身,眸光森寒的盯着跪伏在地的下人:“你马上去把清水辉叫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他!” “是!” …… 早在不良人开始查封千香楼的时候,清水辉提前得知消息,便立即换上景国服饰,戴上斗笠,倚仗六境的修为,悄然逃离。 至于楼里的其他人,他已无暇兼顾。 直到他见到川岛正彦让人留下的暗号,一路悄悄来到城西的宅院。 “清水君!” 川岛正彦见到清水辉时,立即便起身迎了上去。 “会长!” 清水辉摘下斗笠,沉声道:“情况紧急,我当时无法带走其他人,请你见谅。” 川岛正彦上前拉着清水辉的手臂,认真道:“清水君无需解释,事发突然,怪不到你身上。” “来,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请清水君鼎力相助!此事,事关重大,成败攸关啊。” 川岛正彦为了入侵神州,十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学习神州的文化,如今的他,无论是口音,行为,说话方式等等,皆与神州百姓并无差别。 单从这些外表来看,没人会发现,他其实是瀛国人! 然而,他从来都未曾掩饰自己是瀛国人的身份,因为他就是要以这样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征服神州! “愿为川岛会长效力。”清水辉点头道。 随后,两人相对跪坐。 川岛正彦神情严肃,正色道:“我准备派遣十位死士,再借助清水君的力量,前去暗杀那位不良人统领姜峰,不知清水君,可有把握能胜?” 清水辉郑重道:“请川岛会长放心,我一定能杀死他!” 接着,他犹豫了片刻,直言道:“其实,我怀疑当夜闯入千香楼的那位六境武夫,就是那位不良人统领。” 川岛正彦一愣,紧接着神色变得阴沉不定。 半晌后,他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那位不良人统领肯定从那些账册上发现了什么,才会这般针对我川岛商会,看来此人,确实是留不得了。” 清水辉自信满满:“川岛会长放心,当夜他和我交手,我就已经发现,他的实力远远比不上于我。我若要杀他,十招之内,一定可以砍下他的头颅。” 川岛正彦闻言,当即便放下心来:“如此,一切就拜托清水君了。” …… 不良人府衙。 姜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右手手肘撑着扶手,手掌撑着脸颊,听着陆奇羽查封瀛国商会的情况汇报。 “大人,川岛商会所有明面上的产业,都已经悉数查封。” “此外,另外两家瀛国商会,我们也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在城里已经掀起轩然大波。许多瀛国人已经跑去刺史府衙告状,还有的去了节度使府衙。” 姜峰懒洋洋的问道:“就没人来我们不良人府衙讨个公道吗?” 陆奇羽一脸严肃:“大人,川岛商会的人都被我们抓起来,所以另外两家都不敢上门。” 姜峰嗤笑一声:“不敢就算了,你们继续调查,该抓的抓,尤其是那些以前卖过假货的,坑害过百姓的,不管是不是川岛商会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至于那些关进大牢,你们看着点审,可以适当用刑,但不要把人弄死了。” 陆奇羽点头:“是。” 接着,他神色有些迟疑,问道:“大人,咱们这么做,川岛商会的人,会不会狗急跳墙啊?卑职就怕他们到时会对大人不利。” 姜峰轻轻摆了摆手:“无妨,我等着他们来跳。” “有些人啊,你若是不打醒他们,他们就只会沉沦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永远都以为自己能行。” “也是时候,让这些自以为是的瀛国人,好好醒醒脑子了。” 第107章 超凡之路 深夜。 姜峰洗漱完,换了一身便服,在床榻上盘膝打坐,继续冥想那幅观想图。 蕴魂殿内,王座之上。 姜峰的神魂之体,身披赤炎长袍,双眸紧闭,一股雄浑的气势隐约在神魂之上弥漫开来。 头顶的宫殿穹顶上,一幅模糊的图像,此刻正以缓慢的速度,如丹青宗师逐笔描画一般,渐渐成型。 那画像的内容,便是不良帅送来的观想图! 随着这两日持续用观想图修行,姜峰也逐渐明悟。 他的神魂之力确实强大,但真正强大的并非他的神魂之体,而在于魂宫! 在他的魂宫里,他可以无所不能。 这让他想起太华山上,武圣以他的武道世界笼罩整个试剑广场。 姜峰的魂宫,便是他的神魂世界。 这个神魂世界是光门所赋予他的力量,而非来自于他自身神魂。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他拥有操控神魂世界的最高权限,但这个神魂世界对于现世,对于天道而言,并非‘真实’存在。 神魂世界的力量不被世界认可,因此他在现世所能施展的力量,皆来自自身的神魂之力。 因此,他想要晋升超凡,还需要从自身的神魂入手。 同时姜峰也发现,光门所赋予的每一种神通,其实都在帮他提升神魂力量。 倘若抛开武道修为不谈,姜峰光凭自身的神通修为,也可与六境武夫相抵抗。 姜峰不是没想过,他先以神通入超凡,再凭借神通修为,反哺武道。 可经过这两天的尝试,姜峰最终还是失败了。 原因在于……他的神通修为,一直是由武道带起来的。 为何会如此呢? 以前姜峰不懂,可如今他走到这一步,以前的许多问题也都自然明悟了。 说起来有些可笑,这个原因恰恰在于……他的魂宫太强! 这里便需要理解,神通是如何晋升超凡的。 关于这点,姜峰曾询问过徐长卿,超凡武夫和超凡神通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超凡武夫是通过冥想的方式,锤炼神魂之力,从而凝练‘魂元’,打开神魂之门,继而窥探自身武道之路。 其侧重点更多在于肉身,神魂只是为了连接大道,但大道的力量经过神魂淬炼,最终回馈到肉身。 而神通又是如何晋升超凡呢? 超凡神通同样是打开神魂之门,可神门背后,却是连接天道世界,以天道之力强化自身神魂,使神通拥有更多撬动现世的力量。 这其中大部分的天道力量在于增强神魂,唯有极少的部分,会通过反哺的形式,提升肉身。 因此,超凡神通的肉身不是不增强,而是相对于超凡武夫,弱了许多。 总的来说,超凡的本质,在于通过身体或者神魂,获得撬动现世的力量,从而发挥超凡脱俗的恐怖力量。 而姜峰之所以无法先达到神通超凡,便在于他的魂宫太强,强大到了完全隔绝了天道世界。 迄今为止,他所展现于现世的神通力量,完全是凭借自身神魂的力量,他想要打破这个界限,晋升超凡,就必须让神魂世界与天道世界相连接,使两个世界的力量融合。 凭他自身的神魂力量,根本无法做到! 可以说。 神魂世界赋予了他强大的魂宫,却隔绝了他通往超凡神通的可能。 他只能在自己的神魂世界里拥有超凡之力,却无法将这股力量传播到现世,因为它的神魂世界,并不被现世所认可。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打破这种限制,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提升自己的肉身。 姜峰的肉身是神魂世界连接现实世界的桥梁,唯有他的肉身强大,才能撬动神魂世界的力量,继而施展出更强大神魂之力。 当有一天,他的肉身可以完全撬动整个神魂世界的力量,也即是神魂世界与现世达到完全相融的状态。 这让姜峰想起了上一世在神话小说里看到了一种超凡成就:肉身成圣! “当我的肉身力量足够强大,甚至强大到可以完全融纳神魂世界的力量,届时神魂世界与肉身完全融合,我的力量将远超同境界的超凡武夫!” 也正如他以前所猜测的那样,唯有他的武道修为提升,神通修为才会跟着提升。 姜峰猜想,这或许正是神魂世界带来的限制。 可如此一来,他便陷入了一种死循环。 因为按照正常的修行方式,武夫晋升超凡是通过神魂的蜕变,继而反哺肉身,提升肉身力量。 可对于姜峰来说。 武道不提升,他的神魂修为就无法提升。 神魂不提升,他的武道修为就无法提升。 因此,他想要摆脱这种死循环,就必须寻找一个突破口。 想明白这些以后,那么摆在姜峰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问题。 如何不依赖神魂的反哺,增强自己的肉身? 六境武夫的肉身已经达到凡俗所能抵达的极限。 因此,武夫唯有通过锤炼神魂,凝练‘魂元’,使得身魂共震,方才带动肉身进行跃迁,更进一步。 姜峰想要不依靠‘魂元’的带动,将自身的肉身力量提升到超凡层次,几乎不可能。 于是,他必须另辟蹊径。 怎么做呢? 姜峰几次尝试,终于让他发现了破局的关键! 答案,还是在观想图! 所谓观想图,本就是超凡武夫在接触大道以后,以大道之力描绘出来的画像! 这种画像本身就是大道的一部分! 武夫通过观想图锤炼神魂,本就是利用图中蕴含的大道灵蕴,提升神魂! 这也是姜峰以观想图锤炼自己的神魂,却发现根本无用的原因,因为天道的力量会被他的神魂世界净化。 因此,姜峰转换了思路。 观想图的作用,不再用于增强自身神魂,而在于……与神魂世界融合! 也就是说,当姜峰把观想图完全刻画在神魂世界里,也便代表着,他的神魂世界开始与大道世界进行融合。 这么做其实无法使神魂世界与天道世界完全相连接,但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神魂世界逐渐被现世所接纳。 换句话来说,他利用观想图,使神魂世界里掺杂了天道世界的力量,这种半融合的力量,也会被现世所认可! 如此一来,姜峰便可从神魂世界获取足够的力量,来强化神魂,带动肉身蜕变。 他的武道之路才算是重新走回正轨。 直到有一天,他的肉身强大到完全融合神魂世界,那时候,他以肉身为基础,融合神魂世界,立足现世,继而窥探天道……三者将不再有隔阂。 然而。 姜峰却发现,这个过程并不简单。 在神魂世界里,参入不被认可的力量,个中艰难,外人难以体会。 哪怕他在神魂世界中拥有最高的权限,可不同世界之间的排斥,非人力所能扭转。 这需要极为漫长的过程,更需要锲而不舍的精神。 忽然。 姜峰睁开了双眸,眼神凌厉的看向了屋外。 片刻后。 他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怪异的神色。 他想过川岛商会再怎么狗急跳墙,也只会加快实行自己的某个计划,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敢把目标放在他身上! “或许,我的举动已经严重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迫使他们不得不将我铲除。那么,他们来雍州的目的,应该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完成。” “夺舍镇南侯?不对,八境武夫没那么容易被夺舍,而且,镇南侯如今不在雍州,师叔说他很可能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闭关,准备冲击九境。” “那么,他们的目的,莫非是暗中操控雍州城?” 不管是让人上瘾的丹药,还是开设各类店铺,其实都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只是没有人会去往这方面想罢了。 …… ps:不知这么解释,大家是否能够理解呢? 第108章 花里胡哨 “有刺客!” “抓刺客啊!!!” “快,去通知统领大人!” 咻——嘭!!! 值岗的不良人发现刺客,立即朝着天空发射求援用的信号弹。 姜峰自从来到不良人府衙,便一直住在这里。 他当然不会承认这是为了省钱,只是为了方便上班而已。 你想想,每天一睁眼,自己就在公司,简直是所有的打工人的梦想,不用挤公交,挤地铁,也不必担心迟到会被扣工资……多‘好’啊! 可也正因如此,从那以后,其他几位副统领都不用在府衙守夜了。 有姜峰在,除非是超凡修士进攻不良人府衙,否则谁敢前来送死呢? 结果。 今夜还真就有不怕死的人过来了。 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些人信心呢? 姜峰起身下榻,推开房门,入眼便见到有五个黑衣人,竟然突破了值岗不良人的阻拦,潜入到他所在的院子里。 清水辉蒙着脸,漆黑的眼眸,带着凛冽的杀意,他对着其余四人传音说道: “你们替我挡住其他人即可,给我十招时间,我必杀他。” 说罢。 他手持一柄深青色武士刀,身如幻影,疾掠如风,刀锋在空中闪烁的瞬间,发出尖锐的啸鸣。 此刀名为【天青】,采用天外陨石所铸,乃是他入门时,他的师尊柳生凌一所赠。 柳生凌一被誉为瀛国三大剑圣之首,本身亦是一位九境武夫,修为自然不可忽视。 清水辉继承了柳生凌一大部分的剑术,也算是出身名门。 可所谓的名门,在瀛国自是不用怀疑,可来到了神州,这含金量却是有待商榷。 虽不至于是一文不值,可对于泱泱神州来说,起码还算不上顶尖。 正如此刻。 清水辉施展师门绝技【清风折柳】,刀气如风,气势凌然,可在姜峰看来,此招不够恢弘,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他甚至都没有拔刀,只是以手做刀,轻轻往前一斩。 一道亮如昼,细如线的刀芒,顷刻间斩碎清风,斩破刀势,将躲闪不及的清水辉一刀劈飞出去。 清水辉凌空翻身,落地后踉跄倒退,险些难以站稳,直至以刀拄地,方才止住退势,一口鲜血忍不住溢出。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浓浓的惊骇! “不可能!你明明还没有晋升超凡,怎么可能这么强?!”清水辉骇然出声。 姜峰平静问道:“你还有别的招吗?没有的话,我准备取你性命了。” 清水辉闻言,眼中顿时腾起熊熊怒火! “你竟敢羞辱我?!” 他愤然拔起腰间的另一柄长刀。 柳生凌一以双剑之术闻名瀛国,清水辉作为大弟子,自然也深谙此道。 这柄深蓝色长刀名为【幽海】,取深海寒铁所铸,刀身刻着海浪般的波纹,散发出深深的寒意。 自他出道以来,还从未有人逼他施展双刀之术! 此刻,清水辉左手【幽海】,右手【天青】,双刀交叉向前,奋力一斩! “天海龙啸!” 刀气狂涌间,哗啦啦的海浪声骤响天地,伴随着一阵狂风,好似卷成滔天巨浪,宛如两条水龙冲出海面,狰狞咆哮间,朝着姜峰的身躯骇然撞去。 姜峰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恰如指点江山:“花里胡哨,徒有虚表。” 他依旧没有拔刀,五指箕张,倏而成爪,往前一探,宛如掐着两条水蛇的脖颈,而后奋力一握,刀气瞬间崩溃! 姜峰眸光俯瞰的看着清水辉,问:“就这?” 清水辉眼神呆滞,整个人仿佛愣在了原地。 他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六境武夫,对方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他明明已经踏入六境武夫的极限,明明已经是瀛国最强大的六境武夫,为什么还会败? “不!不可能!我还没有输,我是柳生剑圣的弟子,我不可能会输!!!”清水辉怒而大吼。 他手持双刀,正欲继续厮杀。 一时的下风不算什么,只要继续交手下去,他一定能够看穿对方的破绽,一举杀之。 然而,此时的姜峰却已经失去了交手的兴趣,本以为可以见识见识瀛国的武道,没想到却是这般华而不实,渺不足道。 只见他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大地,在此刻仿若被无限折叠,随着脚掌落地,整个人已横跨数十丈的距离,顷刻之间,便来到清水辉的身前。 其五指张开,朝着对方的面目覆盖,而后……往地面重重一按! 砰——! 整个小院的地面轰的一声,发出剧烈的颤动。 清水辉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力量在对方面前,仿佛稚童一般,羸弱不堪。 他的大脑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体内五脏六腑被震得裂开,魂宫剧烈摇晃,头昏眼花,耳识嗡鸣,世界都仿佛变得模糊不清。 姜峰眸光冷漠,神态睥睨的俯瞰着他,淡漠问道:“瀛国武夫,就只有这点本事?” 清水辉的视线透过指缝,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不由得想起那句熟悉的话…… 同样是六境武夫,差距也有可能是云泥之别。 原来,差距真的可以这么大吗? 清水辉眼皮一翻,喉咙滚动了一下,便彻底昏死过去。 周围的四位瀛国武士,此刻都看呆了! 不是说好了,十招之内杀死目标呢? 怎么你先倒下了?! “俱死!” 这时,其中一个死士大声喊道! 所谓俱死,在瀛国武士的意思里,就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意思。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喉咙一滚,将藏在舌尖下的丹药吞了下去。 顷刻间。 四人的身上尽皆冒出一股炽烈的青色火焰! 这股青色火焰点燃了他们的肉身,点燃了他们的神魂,更是点燃了他们的修为,点燃了他们的生机,而后将所有的力量,在一瞬间……彻底爆发! 姜峰眼中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这些瀛国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丹药! 四人遍体青火,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可他们临死之前,却依旧手持长刀,朝着姜峰发起自杀式的冲锋。 “这就是你们的底气吗?” 姜峰拿起清水辉的【幽海】,随手挥出一刀。 顷刻间,无数刀气排空散开,似瓢泼大雨,铺满小院虚空,杀气盈天。 此刀气势磅礴,如怒海狂涛,席卷人间。 倘若有剑阁门人在此,定然可以看出,这一式刀术,与【烟雨惊鸿】中的【天海式】极为相似。 这正是姜峰获取谢东华的灵魂记忆后,从中领悟出来的刀术。 下一刻。 四名瀛国死士身上的青色火焰如被雨水覆盖,顷刻熄灭。 其身上的气息也在同一时间,彻底消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原本已经倒地昏迷的清水辉,却猛地睁开双眸。 猩红的眼瞳,泛着疯狂的杀意,滔滔煞气,顷刻间充盈虚空。 他手上紧握着那柄【天青】,骤然一刀横空,刀锋宛如一道青电闪过,以肉眼不可见的极致速度,从姜峰的脖颈上一抹而过。 第109章 会让你印象深刻 百丈之外。 姜峰的身影骤然浮现。 其脖子上的肌肤变成了暗金色。 姜峰伸手在脖子上摸过,指尖竟染上了淡淡的血迹。 他目光冷肃的看向清水辉:“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清水辉,气息彻底发生了改变! 更诡异的是……这分明是超凡修士才有的气息! 姜峰完全可以确定,如今操控这具肉体的,绝对不是清水辉本人。 若非他有【金刚不败】,有【缩地成寸】,方才这一招他很难躲过。 ‘清水辉’望着姜峰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讶然:“你竟然还有空间类的神通?” 紧接着,他的眼中泛起一抹癫狂的笑容:“有意思,太有意思啊!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哈哈哈哈!!!” 清水辉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呢? 且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黄昏时分。 城西宅院。 再过半个时辰,清水辉便准备带人潜入不良人府衙,执行暗杀任务。 尽管清水辉信誓旦旦,直言必取姜峰的首级,可川岛正彦还是不得不考虑事情失败的可能性。 于是。 他独自一人来到密室之内,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从怀里取出一面石镜。 旋即,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滴落在镜面上。 嗡——! 下一刻。 石灰色的镜面,竟泛起一阵阵水纹般的涟漪,整个镜面也在此时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待到涟漪停滞,里面顿时显露出一道戴着黑色兜帽,看不清面容的神秘身影。 “何事?” 川岛正彦态度谦卑:“上使,我准备让清水辉去刺杀那位不良人统领,此事还请上使出手相助。” 镜中神秘人沙哑着声音,道:“我不会出面帮你杀人,尤其对方还是一位不良人统领。” 川岛正彦急忙道:“可如果姜峰不死,我们在雍州城的计划,将很难继续进行。” 神秘人平静道:“那是你的问题。” 川岛正彦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之色,半晌后,他咬牙道:“那如果……可以牺牲清水辉呢?” 神秘人沉默了片刻:“将我上次给你的丹药,给他服用一颗。关键时刻,自会有人出手的。” 川岛正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不一会儿。 当川岛正彦回到正厅,清水辉已经穿上了夜行衣,身后跟着十个死士,准备趁着夜色,前去不良人府衙暗杀姜峰。 临行之际。 川岛正彦将清水辉拉到一旁,将一颗血红色的丹药,交到对方手上,而后嘱咐道:“清水君,这是一种可以短时间内爆发全部实力的丹药,此药与死士所用的燃命丹不同,服用过后不会致人死亡,也不会对武夫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但在服药的一个时辰之后,会陷入一段虚弱期。” 他拍了拍清水辉的手掌,郑重道:“此药无比珍贵,我手上也只有三颗,所以,若非到了关键时刻,切记不要轻易服用。” 清水辉看着手上的血红色丹药,将其收起来,认真道:“你放心,这次行动,我想是用不到这颗丹药的。” 旋即,清水辉拜别了川岛正彦,带着十名死士,离开了宅院。 川岛正彦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久久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清水辉是否会成功,也不知道清水辉一旦吞下那颗丹药,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他知道……清水辉一旦真的用了那颗丹药,则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 不良人府衙之中。 清水辉的身上骤然释放出不属于自身的超凡力量。 这股气息,不亚于当初的文守仁。 姜峰神色凝重的望着对方。 且不说对方是如何隐藏在清水辉身上,而不被【六界灵觉】提前察觉。 对方的神通是什么,姜峰也暂且不知。 可此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让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忽然。 姜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凝视着对方,低沉道:“叶殷就是被你引入魔道的?” ‘清水辉’嘿嘿笑道:“你猜啊?” 他握着手上的【天青】,身形猛地高高跃起,狂笑之间,磅礴刀气顿时山岳一般,凭空砸落。 “你不是六境无敌吗?你不是拥有很多神通吗?来!耍给我看!” 姜峰施展【缩地成寸】,顷刻间又消失在了原地,而原先所站的位置,顿时被浩瀚刀气轰出一个深坑。 然而。 待他的身影甫一出现,‘清水辉’的刀锋却已临近。 “看来你这个神通的距离,也不是很远嘛。” ‘清水辉’一刀挥出,他竟是提前捕捉到姜峰的落点,此刻欺身而来,长刀横斩。 姜峰竖起【幽海】拦在身前。 铛的一声。 一股巨力顺着刀身传来,姜峰瞬间就被震退。 可他依旧不慌不忙,转而施展【缩地成寸】,霎时间又出现在‘清水辉’左侧,深蓝色刀锋顺着对方的脖颈 悍然斩落。 面对超凡,他不仅不退,竟还想着反攻。 “有胆色!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清水辉’将【天青】转至左手,竖刀拦截。 他头也不转,可一双眼瞳,却齐齐往左望去,凛然笑道:“你的火焰神通呢?还有那个可以操控魂魄的神通呢?还不让我瞧瞧,到底有多厉害!” 姜峰平静道:“会让你印象深刻的。” 崇——! 赤红火焰如岩浆般覆盖【幽海】刀身,炽烈的气息于此刻轰然爆发,整个院子的温度在刹那间急剧攀升。 狂暴的火焰气息倏然喷发,使得刀身往前压去。 ‘清水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近距离的看着刀身上的火焰,脸上竟露出痴迷般的神色:“好神通!这股火焰气息,比我所见过的火焰神通,还要强大!好,很好!哈哈哈!” 姜峰面不改色:“还有更好的呢!” 他拧身一转,宛如移形换影般,出现在‘清水辉’跟前,炽烈的刀锋朝着对方胸膛捅了过去! ‘清水辉’不退反进,竟以胸膛主动撞向长刀,而其手上的【天青】同时斩落。 以命换命? 不,这本就不是他的命。 姜峰不得已再次施展【缩地成寸】消失,仅片刻间,又出现在‘清水辉’身后虚空,刀锋凌空一挥。 无穷无尽的炽烈刀气一时汹涌而起,在嘶天裂地的啸鸣声中,滚烫的炎河破空而出,滔滔而尽。 而后,姜峰手中的长刀一搅,炎河瞬间变得汹涌澎湃,一浪叠一浪,滚滚朝前涌去。 这是以【炎河落九天】,结合【烟雨惊鸿】的【逐浪式】,所形成的全新刀术。 ‘清水辉’大笑出声,【天青】刀下,斩出一轮血红色的弯月刀芒,一路劈开炎河,斩开炎浪,凌厉之势不可挡也。 血色刀芒切过炎河,直冲天际! 姜峰人已落地,其高举【幽海】,熊熊烈焰漫过刀身,而后猛地窜出刀尖,朝着虚空不断蔓延,顷刻间化作一柄十丈庞大的火焰巨刀! 第110章 神秘天地 “你除了火焰神通,空间神通,就没有别的招式吗?” 望着眼前这煊赫至极的刀芒,‘清水辉’声音却是透着失望。 此时,他没有再挥动【天青】,转而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凭这十丈庞大的火焰刀芒,朝着他当头斩落。 待到刀锋临近头顶,他方才伸出手掌,朝天推去。 他的手掌看似平平无奇,却仿佛撑起了山岳,撑起了苍穹,将眼前所见的一切,全部推开了。 姜峰的火焰刀锋,在他的掌心之前,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 “看来,你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啊。” ‘清水辉’语气带着失落。 可下一刻。 他的耳畔当中,骤然传来一阵滔天巨响! 长刀吟啸声,河流轰鸣声,火焰咆哮声,双刀碰撞声,声声套叠,如海啸奔腾一般,一浪盛过一浪,顺着他的耳廓,强行灌入大脑,冲击他的天门,誓要将整个魂宫震塌,将蕴魂殿内的神魂淹没。 ‘清水辉’的身躯愣在原地,瞳孔好似变得涣散一样。 而在这个时候,那柄十丈庞大的火焰长刀失去阻拦,顺势斩下! 轰! ‘清水辉’的身上,骤然泛起一层无比浓郁的血光,将刀锋挡在空中。 仔细一看,那是由无数的血气,顺着清水辉浑身的毛孔中渗透而出,在身前虚空凝聚成一面血盾。 ‘清水辉’双眼重新恢复神采,饶有兴致的看着姜峰:“好好好!差点就着了你的道!这也是你的神通吗?” 果真如那人所说,这小子还真是邪门得很! 江州那一战过后,他们也复盘了整个过程。 徐长卿自不必多说,他修为废了二十年,一朝又重返巅峰,此事虽透着诡异,但尚在所能理解的范畴之内。 唯独姜峰此人……他的神通,实在诡异! 自世间有神通者以来,从未有人的神通,具备如此多的能力。 唯一的解释,就是姜峰身上,不止拥有一种神通。 人世间竟有身负多种神通之人?! 此子莫非是天道的私生子吗? 太不公平! 更何况,姜峰还获得真龙认可,身负真龙气运,运气简直好到了逆天。 不,这已经不能用运气好来形容了。 因此,他们怀疑姜峰的身上,或许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清水辉’眸光灼灼的盯着姜峰,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他对神通者很感兴趣,尤其像姜峰这样的多神通者,举世唯一啊。 “真想把你绑起来,一刀刀切开你的身体,看看里面到底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清水辉’神色扭曲,露出一抹变态般的笑容,嘴里发出癫狂的笑声:“我要把你抓起来!我要切开你的皮肤,扒开你的血肉,看看你到底凭什么比别人多这么多神通!” 轰隆隆! 就在这时。 天空骤然响起一道闷雷般的轰鸣声。 九天之上,浓郁的云雾如同拉开的戏幕,朝着两旁拨开,露出云层背后的银月。 皎洁的月光,在此刻宛如一柄银白长枪,刹那间贯穿天地! ‘清水辉’抬起头,猩红的眸光与月光相撞。 砰的一声。 ‘清水辉’身前的血光瞬间被击溃,一双眼珠亦在此刻猛地爆裂开来。 可诡异的是,他竟没有发出惨叫,反而大声笑了起来。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一定杀你全家!” 他沙哑着声线,发出癫狂的笑音。 铮铮! 姜峰的身影出现在‘清水辉’身旁,刀锋横空,恰如方才所受,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清水辉’转过身,空洞的眼眶跃起青色的火焰,宛如鬼火一般,眸光幽森的盯着姜峰。 铿锵! 【天青】截住了【幽海】,两柄颜色不同的长刀,在空中擦出绚丽的火花。 姜峰双手握刀,眸光隔着刀身,冷冷的盯着那眼眶中的鬼火,凝声道:“你最好也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你会死得很惨很惨。” ‘清水辉’嘴角咧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千万别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姜峰长刀往下一压,‘清水辉’手中的【天青】砰的一声,竟在此刻断裂开来,带着【三昧真火】的刀光,直接斩向‘清水辉’的胸膛,从他的后背贯穿而过。 厮杀到了这里,‘清水辉’这具身体的力量,早就被压榨得一干二净。 直到最后,他依旧握紧拳头,往前轰出一拳。 拳头落在姜峰的胸膛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姜峰被震退出去。 ‘清水辉’站在原地,身躯像一支红色的蜡烛,身上的血光如同烛泪,一滴一滴的坠落。 红光荡漾着最后的余晖,生命如流沙随风消逝。 可他依旧露出癫狂邪魅的笑容,对着姜峰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一落。 ‘清水辉’的身躯化作齑粉,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神魂俱灭! ……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神秘之地,一座不知名的古老宫殿。 忽然,空旷幽暗的大殿深处,响起一道癫狂的长啸之声:“天命之子!传说中的天命之子!抓起来,把他抓起来!” “夺了他的肉身,夺了他的神魂,夺了他的命格,整个世界就都是我们的了!” “快!放我出去,只有我能做到!只有我能做到!!” 轰。 宫殿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束天光穿过殿门,照耀到大殿之内,也投下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此刻,宫殿之外。 一位身穿古老的黑色祭司服饰,脖颈挂着一串狼牙吊坠,腰间系着一个巴掌大的象牙号角,手持蛇头拐杖的老者,从大殿外缓缓走了进去。 殿门在他的身后自动缓缓关上,略有微光的大殿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唯有一双天青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祭司老者没有继续往里面走,就这么站在宫殿大门口,声音沧桑,缓缓说道:“时机未到,我们还不能出去。” “狗屁的时机未到!谁说的?现在就是时机!现在就是机会!快,放我出去!”殿内之人大声咆哮道。 可紧接着,他的声音又忽然变得冷静:“大祭司,我现在的状态很好!” 下一刻,他又倏然嘶吼:“我说了,我状态很好!我很清醒!!” “我就快融合了,就快融合了。” “未来将由我来开启!我才是真正的神明!世界终将向我低头!” “我要成了,我快要成了!哈哈哈哈!” 疯疯癫癫,时而冷静,时而癫狂,时而嘶吼,时而严肃。 祭司老者摇了摇头,手上的蛇头拐杖缓缓抬起,而后轻轻的落在大殿之上。 “你该睡了。” 咚——! 宛如一滴水珠,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发出脆如撞玉的声响。 一股无形的力量犹如涟漪一般,从拐杖与大殿的接触点开始,逐渐朝着整个殿内扩散而去。 顷刻间。 大殿逐渐陷入了安静。 那道癫狂成痴的声音,仿佛就此陷入了冬眠。 祭司老者转身而走,宫殿大门自动为他敞开。 他跨过殿门,走到大殿前的台阶之上,沉肃威严的眸光,俯瞰着殿前广场上,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而在古老的大殿之外,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之上,还有诸多生灵生存在这里。 远方的苍穹上,有色彩火红,长相奇特的大鸟翱翔天际。 辽阔的草原上,有体型庞大,浑身雪白的狼兽肆意奔跑。 繁盛的山林上,有体格壮硕,面向凶恶的猿猴仰天咆哮。 …… 天青色的眼眸,倒映着世界。 “天不假年,人不遂愿。” “过去已成定局,未来可以改变!” 祭司老者沉肃的声音,在超凡气息的裹挟下,瞬间传遍了整个广场,响彻苍穹,回荡大地:“我们的意志,终将改变这一切!” …… ps: 求下好评和爱心发电!好久没求了。 这个月刚开始,请诸君相助。 拜谢! 第111章 千秋醉 不良人府衙。 陆奇羽,吴穹,谢默,三人在看见府衙发射的求援信号后,便火速赶来支援。 然而。 等他们来到府衙却发现,进攻的十个人,已经全部死去,十具漆黑焦炭的尸体,就摆在府衙的前院里。 “大人。” 陆奇羽三人见到站在前方的姜峰,连忙上前拜见。 姜峰双手负在身后,平静道:“此次闯入府衙的贼人,皆是瀛国人。” 他眸光扫视了陆奇羽三人:“接下来,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陆奇羽脸上露出一抹凛然杀机:“卑职即刻派人,将整个雍州城所有的瀛国人,全部缉捕归案!” 旁边的谢默犹疑了片刻,行礼道:“大人,这十个人都烧得面目全非,到时候若是朝廷问起来,卑职……该如何回话?” 这件事情太大了。 强闯不良人府衙,刺杀不良人统领,无异于举兵谋反! 而事情牵扯到外邦人,到时候朝廷肯定会派人前来详查。 在外人看来,瀛国人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事吧? 到时候,他们面对朝廷派下来的人,又该如何呈禀证据? 姜峰挥手间,将一柄深蓝武士刀,一柄断裂的深青武士刀,扔到了三人跟前:“这是一位瀛国六境武夫的佩刀。人已经被我杀了,只剩下两柄佩刀。” 清水辉根本就没想过刺杀会失败,其他死士用的都是景刀,唯独他身上始终带着自己的佩刀。 这便是证据! 【天青】和【幽海】并非普通佩刀,它代表着清水辉的身份,这点瀛国人是怎么也无法推脱得掉的。 谢默点头道:“卑职明白了。” 这一夜。 不良人府衙再次出动,将整个雍州城内所有的瀛国人,全部抓起来。 这一次,将不再局限于川岛商会一家。 甚至,等姜峰的公文发出去,将不至于雍州一地。 整个景国范围内的瀛国人,都要缉拿下狱。 川岛正彦捅出来的篓子,需要景国境内所有的瀛国人来承担后果。 …… 此时。 城西宅院,密室内。 川岛正彦拿着石镜,手掌止不住的颤抖。 “清水辉,失败了?” 幽暗的镜面里,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确实如此。” 川岛正彦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是说,十招之内必能取下姜峰的首级吗?柳生剑圣的弟子,难道都是这种狂妄无知之辈?” 镜中神秘人淡淡道:“那他确实挺无知的。” 川岛正彦猛地问道:“可我明明给了他丹药,难道他没有吞服吗?” 镜中人沉默了片刻,道:“他吃了,但还是被杀了。姜峰的背后,也有一位超凡修士,在时刻保护着他。” “不良人已经开始在雍州城内抓捕所有的瀛国人,不止川岛商会一家,未来,也将不止是雍州一地。” 川岛正彦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此时他才意识到,刺杀一位不良人统领,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若是不让人发现身份还好,可一旦被抓住把柄,长安的遣景使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不,他们不可能有确凿的证据!”川岛正彦摇头道。 镜中的神秘人幽幽说道:“清水辉的佩刀,就是证据。” 川岛正彦狡辩道:“清水辉胆大包天,自作主张,与其他瀛国人何干?景国朝廷难道都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镜中神秘人平静道:“刺杀不良人统领,于朝廷而言,不亚于造反!你应该知道,蜀国的谢东华出了一剑,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川岛正彦咬牙质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我执行这个计划?” 镜中神秘人低沉笑了笑:“你负责制定计划,我负责提供助力,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合作。” 他当然不会告诉川岛正彦,自己想要试探姜峰的实力,也想趁此机会,尝试能否找到那个隐藏在雍州城内的超凡神通。 至于川岛商会的人……一枚没用的棋子,弃了也就弃了。 川岛正彦神色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上使,你得救救我啊!现在整个雍州城都被封锁,单靠我自己是逃不掉的。” 镜中神秘人淡然道:“别找我,我也无能为力。” 说完,镜中的画面骤然消失,变成了石灰色的镜面。 “上使,上使!” 川岛正彦对着石镜连声大喊,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该死!” 川岛正彦气得将手中的石镜重重的摔在地上。 为今之计,他只能自救! “川岛芳子……对,去找川岛芳子,眼下只有镇南侯世子能够救我!” …… 镇南侯府。 身穿月白色里衣的罗恒,此刻走出卧房,来到九曲回廊,倚靠在栏杆上,望着头顶的银月。 夜晚的秋风袭来,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这时。 有位黑衣侍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见到罗恒走来,他立马低着头,汇报着今日城内发生的事情,包括今夜瀛国死士闯入不良人府衙,刺杀不良人统领一事。 罗恒轻声笑了笑:“这群瀛国人啊,我到底该说他们胆子大,还是说他们脑子蠢呢?” 黑衣侍卫沉默不语。 罗恒手指轻轻敲打着栏杆,忽然开口问道:“阿成,你玩过东瀛女人吗?” 赵成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属下一直守在世子身边,丝毫不敢懈怠。” 言下之意,他根本没有时间,也不敢去动这些歪心思。 罗恒想了想:“改天赏你一个吧,你也是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赵成严肃道:“为世子守卫,一刻也不能松懈!属下不敢领赏!” 罗恒摆了摆手:“去吧。” 赵成转身朝着卧房缓缓走去。 刚走出几步,罗恒又开口道:“她喜欢别人用鞭子,你把人拖出去,别弄脏了床。” 赵成脚步微顿,而后点了点头。 半晌后。 卧房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可下一瞬,发出声音的女子,像是被人强行捂住一样。 罗恒没有理会,站在回廊上,望着头顶的月亮沉默无声。 隔了好一会儿。 府里的侍卫匆匆来报。 “世子,门外有个叫川岛正彦的瀛国商人求见。” 罗恒沉吟片刻,道:“我就不见了,你把他带进来,送他一杯【千秋醉】,然后……拖到城外,沉江吧。” 第112章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城西宅院。 不良人审问了川岛商会的人,因此得知了川岛正彦往日里都躲在了此处宅院。 姜峰亲自过来,只为从院中搜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从而找到川岛正彦的下落。 于他而言,这并不困难。 然而。 当姜峰施展【因果追溯】时,却发现……川岛正彦的因果一片灰暗。 他死了。 而且,他的尸体已经不在城内,超过了神通的感应距离,因此无法【追溯】到具体的位置。 在不良人全面封锁出城路径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个手段,把尸体偷偷运出城外,不外乎那两方。 刺史府衙和节度使府衙。 刺史府衙有这个权限出城,却做不到毫无痕迹。 相反,雍州城的节度使府衙一直由镇南侯节制,而川岛商会与节度使衙门之间又不清不楚。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姜峰眯着眼,先杀人,又把尸体弄出城,这是担心自己从川岛正彦的尸体看出什么吗? …… 翌日。 长安。 景国自当今天子御极以来,已有二十一年, 这二十一年来,景国的国力相比永泰元年,确实增长了不少。 且不说在原先的六大强军基础之上,又增加了两支强大的军队,国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显着的提升。 而当今天子在历代帝皇之中也算勤勉,通常是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 满朝文武对当今天子的口碑也都赞不绝口。 毕竟天子当年从先帝手上,接下了国运动荡的景国,发展至今能够如此平顺,且国力日益渐长,已经算是一代明君。 直到一个多月前,江州爆发大劫,于国势而言,确实造成了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但好在事情很快便被压下来,民心也都得以抚顺。 此后,在与蜀国之间发生的冲突,更是取得了上风,逼得蜀国割让一十五座城池,逼得蜀国天子不得不下罪己诏。 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胜利,也是景天子掌朝执政以来,较为显着的一笔! 可就在今日。 雍州不良人快马加鞭,连夜奔袭千里,将一份急报送到了天子的龙案跟前。 泰安宫,天子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此刻。 景天子端坐在龙案前,平静的看完奏报,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可那深沉似海,厚重如山的帝王威严,却笼罩在整个泰安宫内,使得殿内侍奉的太监,全都低头看着脚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什么时候,连一个南洋小国,也敢犯我大景威严了?” 景天子看着奏报上的文字,而后淡漠的开口:“去,把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都给朕叫来。” “是。” 司礼监太监连忙躬身应道,旋即迈着小碎步,无声无息的退至门口,方才转身离开,让外面的太监立即前去尚书院传达旨意。 很快。 三位尚书遵从旨意,联袂来到泰安宫。 “臣等参见陛下!” 三位尚书齐齐躬身行礼。 景天子示意身旁的太监将那份雍州来的急报递给他们,待三位尚书看来,又平静问道:“三位爱卿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 相比于景国威严深沉的泰安殿。 此时的蜀国太夷殿内,气氛却是有些微妙。 蜀天子于今日,于朝堂之上,于百官面前,亲下罪己诏。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 满殿群臣,纷纷低着头颅,一时屏息无声。 负责宣读的太监朗声读完了罪己诏,蜀天子萧昶方才从龙椅上缓缓起身。 他走到丹陛跟前,望着下方尽数跪拜的臣子,沉痛说道:“所谓天子担国,无非开拓疆土,庇护万民。而今,朕却将祖宗辛苦打下来的疆土,输给了景人,朕,上愧对祖宗,下愧对黎民。” “与景之战大败,非将士不够骁勇,是朕德望不够,肩不足承。”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朕如今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以警自身。” “陛下!!!” 太夷殿上,一位身穿铠甲的武将猛然磕头请罪:“臣有罪!!!”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的看着蜀天子,悲恸难抑,哀声喊道:“臣未能阻敌于外,未能击退景卒,只能眼睁睁看着贼人攻占城池,侵占疆土,实乃臣之罪也!” 一众武将纷纷跪伏在地,磕头请罪:“臣等无能,请陛下治罪。” 蜀天子连忙伸手示意:“北顺侯请起,此战,非战之罪,更非爱卿之过。” 接着,他又对一众武将说道:“诸位爱卿都起来吧,我们输了一次国战,却没有输掉所有,我们输了现在,却没有输掉未来。” “朕相信,只要咱们君臣上下一心,知耻而后勇,他日定能收复失地!” “陛下!” 这时,有文官出列,对着蜀天子行礼道:“此战,乃是由旭剑侯所引起的,臣奏请圣上,革去谢家爵位,将谢氏一族缉拿下狱,以儆效尤。” 谢东华的爵位,本是世袭罔替的侯爵。 本来他若是不死,哪怕将来继承了剑阁阁主的位置,继承了国师之位,这旭剑侯的爵位,也依然可以传给他儿子,成为谢氏一门的荣耀。 如今谢东华虽已战死,可毕竟是死于决斗,也算是为国而战,爵位自该传给他的儿子。 然而。 朝堂的文臣却不想让旭剑侯这个爵位再传承下去。 因为谢东华,让蜀国战败,让天子蒙羞,他若活着,也该以死谢罪! 于是,这一削爵的奏请,顿时得到众多文臣的响应。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旁的武臣却都沉默不语。 蜀天子站在丹陛之上,眸光深沉的看着一众文臣,平静道:“此战,虽由旭剑侯而起,然而,他并未退缩,血战至死,不失我大蜀男儿血性,朕岂能因他战败,而怪罪于他?” “为我大蜀而战者,无罪!” “为我大蜀战死者,更是无罪!” 他大袖一甩,转身踏步,青金色龙袍卷起一角,又随着落在龙椅之上。 蜀天子沉声道:“朕今日除了下罪己诏,还要颁布一道旨意。” “自今日起,无论在朝在野,凡为国争荣者,朕有赏!” “若有人击败景国武将,击败景国天骄,朕赏千金,封千户!” “若有人能败景国姜峰,能败景国伍子荀,能败景国徐长卿,朕赏万金,封万户!” 第113章 挑战费 蜀天子颁布的罪己诏,很快便在蜀国境内传开,短短不到两日光景,便已传到了雍州城。 与此同时,那道为国争荣的旨意,也一并传了过来。 所谓的为国争荣,自然不包括私仇,也不是随随便便打赢一个景国人就算争荣。 必须打赢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实力,有天赋的景国人,才算是为国争荣! 也就是说,蜀天子鼓励蜀国境内的武夫,去挑战景国武夫! 虽不是国战,却胜似国战! 神州武夫本就有比武切磋的习俗,挑战他国武夫的事情,历来都有不少。 但一国天子颁布旨意,鼓励国内武夫去其他国家挑战的,却极为少见。 因此,这道为国争荣的旨意一经颁布,大量的蜀国武夫纷纷动身,赶往景国。 尤其当他们知道,姜峰就在雍州城时,许多蜀国武夫当即朝着雍州城的方向而去! 毕竟,相比于伍子荀和徐长卿,姜峰这个六境武夫,显然更容易被打败。 当然,也不是谁都敢来雍州城挑战姜峰。 且不说姜峰拥有六境修为,更是在同境之下,击败了旭剑侯谢东华。 如此天赋,寻常武夫岂能与之对战? 于是,将修为划分境界的好处就出来了。 六境以下,几乎没人敢去挑战。 唯有六境武夫,方才敢一试身手。 不良人府衙。 蜀国武夫正欲赶来挑战统领大人的消息,此刻早已在府衙内传开。 “你说,那些蜀国人不会真打算来送死吧?”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事他们蜀国人还真就做得出来。” “我不信,咱们统领大人的威名早就传播东土了,除非是超凡来战,否则统领大人绝不可能会败!” “那你是小看咱大人了!就前天夜晚,那群冲入府衙行刺的人当中,就有一个超凡修士,结果呢?还不是被统领大人一刀给砍了!” “统领大人不是超凡,却有超凡战力!此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听说啊,姜大人乃是当年的无双国士,那位徐公的亲传弟子,徐公当年也是咱们景国的一代传奇啊……” …… 不仅是不良人府衙,随着蜀天子的罪己诏和为国争荣的旨意传来,整个雍州城内的话题,一下子全都落在姜峰身上。 人们茶余饭后,讲的也几乎都是这位姜统领。 渐渐地,有人开始把他在江州做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望江阁文会,诗传天下。 身为不良人,抓贪官,除恶贼,整顿江州官场,还百姓以公道! 江州遭遇千年大劫,其人身先士卒,斩恶鬼,灭超凡,降蛟龙,镇炎魔,此后……为万灵立碑! 桩桩件件,堪称人间传奇! 此刻,也有百姓恍然发现。 自从这位姜统领来了雍州城以后,往日里那些欺行霸市的豪绅贵族,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如今一个个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丝毫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欺压良善,威迫百姓。 “咱们雍州城,可算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了!” “姜统领能来雍州,真乃我雍州百姓之福啊!” “青天大老爷来了,咱们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 就在百姓热烈讨论这位姜青天的时候。 不良人府衙的办公堂内。 姜峰端坐在位置上,一边翻看着这两天审问瀛国人的相关卷宗,一边听着陆奇羽做汇报。 “大人,听说如今有大量的蜀国武夫,正朝着咱们雍州城赶来挑战你,此事该如何应对?”陆奇羽心事重重的问道。 他倒不是担心姜峰会被击败,而是这么多蜀国武夫一下子涌进来,雍州城势必要会出现乱子。 毕竟武夫都是热血冲动之辈,常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更何况如今蜀国与景国之间,本就有着深仇大恨。 姜峰头也未抬,缓缓说道:“你吩咐几个人,在城里搭建一个比武擂台,若是蜀国武夫来了,想要挑战谁,就去台上打,也只能在这擂台上打。” “谁若是敢私下斗殴,全部废去修为,丢到城外自生自灭。” 陆奇羽点头道:“卑职明白。” 如此一来,哪怕闹出什么乱子,也能把控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良人也能及时制止。 至于不听话的,不遵从号令的,便如统领大人所说,全都打残了扔出城! 然而。 正当陆奇羽转身准备离开时,姜峰却忽然叫住了他:“还有一事。” 陆奇羽连忙转身,躬身听令。 姜峰抬起头,神色平静的说道:“你帮我把话传出去,如果有人想要来挑战我,先交挑战费一千两。” 陆奇羽一怔,挑战费? 还有这种说法?! 陆奇羽纠结了片刻,还是问道:“大人,此举是否有些……” 姜峰平静说道:“他们来挑战我,赢了可以拿万金,封万户,可我呢?难道要我赌上名声,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跟他们打一场,就算赢了,于我而言,又能有什么好处?天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蜀国人连这一千两都出不起,那就别再说什么挑战我的话了。连一千两都输不起的人,不配姜某出刀!” 陆奇羽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些蜀国人要是赢了,从此名誉,金钱,爵位,统统都有了。 相反,大人要是赢了,却什么都没得到,白白出力罢了。 确实不划算啊! 陆奇羽郑重道:“卑职明白。” 姜峰这时又说到:“还有,如果对方交了一千两挑战费,还需要再签订生死状。我只接受,生死之战!” 陆奇羽心头一震! 这……生死之战,谁还敢来? 可姜峰想了想,又觉得若是全按照生死决战,那些头铁的蜀国人未必敢来,岂不是要少赚许多银子? 于是,他又改口道:“如果对方能交三千两挑战费,可以不签生死状。多出来的两千两,就当买他们的命了。” 陆奇羽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怪异之色。 大人的想法,可真是……天马行空。 可是,他倒是觉得此举也好,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挑战。 否则,到时是个人都想来挑战,大人都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陆奇羽道:“卑职这就去办。” 第114章 人走茶凉 蜀国新边境,竖立着一块全新的边界石碑,昭示着此处为两国之间新的边界线。 景蜀两国交战,以蜀国战败告终,为此割让了靠近景国的旭阳府和旬山府。 这两府之地,加起来一十三城,全部并入了景国的版图。 景国也派人接管了这两府一十三城,并在其中开府立衙。 其中旭阳府中的雒城,汉城,原本便是旭剑侯谢东华,与他叔父谢稹的封地。 蜀天子保留了谢氏一族的爵位,却还是收回了雒,汉两城。 当然,这也不算是收回,而是赔出去了。 谢氏一族也不敢反驳,因为这本就是谢东华自己输出去的。 曾经的谢氏一族,一门双超凡,在蜀国绝对是顶级世家,荣耀万丈! 可如今,短短不到两个月,镇守边关的谢稹被徐长卿斩杀,剑阁大弟子谢东华被姜峰斩于太华山上,家族的两大支柱先后倒塌,整个旭阳谢氏如今在蜀国的处境,可想而知。 许多蜀国人将国战的失败,全都归咎于谢东华身上。 若非谢东华千里出剑,两国岂会再起战事? 若非他输了决斗,蜀国怎会输的这么惨? 不仅割地赔款,更是连累天子下罪己诏,颜面扫地! 尽管蜀天子昭告天下,他并不责怪旭剑侯,甚至是感念旭剑侯为国而死,可蜀国百姓显然没有天子这般‘宽宏大量’。 整个谢氏一族,不仅名誉扫地,那些与他们交好的世家,纷纷避如蛇蝎,唯恐不及。 于是。 临安城中,往日里门庭若市,车马不断的谢氏府邸,眼下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原先在雒,汉两城的谢氏族人,也被迫迁移到了泰岳府的一座边陲小城。 直到这一日。 一辆豪华至极的马车,前后簇拥着长长的军士队伍,最后缓缓停留在了谢府的大门之前。 片刻后。 一位衣着华贵,五官大气,姿仪堂皇的青年男子,顺着仆人摆好的木阶,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 屋檐飞鸟落,门前车马稀。 望着落魄萧瑟的谢府大门,再无往日的恢宏与喧嚣,青年男子沉默不语。 一旁的太监侍从却不由得感慨道:“这旭剑侯府,以前奴婢也是来过的。没想到,才短短几日的光景,偌大的侯府,竟变得如今这般沉寂。” 青年男子平静道:“人走茶凉,自古如此。去敲门吧。” “是。” 太监应了一声,当即便往谢府大门走去。 可刚走没两步,眼前的红色大门,便已缓缓打开。 一个满头白发,老态龙钟的老者,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衫,率领谢氏满门,连同仆人婢女,一共上百人,乌泱泱的全都跪在了府邸前院。 老人声音洪亮,磕头喊道:“老臣率谢氏一门,恭迎二皇子驾临!” 此时。 这位蜀国二皇子站在原地,隔着大门对老人平静道:“谢老先生请起身吧,本王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一刻钟后。 谢府雅阁,满室茶香。 屏退了外人,此刻雅阁之内,只留下二皇子萧承燿,与谢家老太爷谢炯。 两人坐在茶几跟前,相对而坐。 萧承燿倏然站起身来,对着谢炯的方向,双手合拢,微微行礼。 这一举动,吓得谢炯连忙起身离座,避礼不受,同时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老臣惶恐,当不得二殿下如此大礼啊。” 萧承燿缓缓说道:“本王这一礼,敬的是谢稹将军多年镇守边疆的功劳,敬的是旭剑侯为国血战的英勇壮烈,敬的是谢氏一门百年来为我大蜀社稷所做的贡献。” 谢炯泪流满面,朝着萧承燿重重的磕头道:“老臣……惭愧。” 自谢东华战死在太华山以来,谢氏一门承受了多少压力,外人根本难以想象。 曾经煊赫一时的谢氏一族,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为什么? 因为谢稹在的时候,谢东华在的时候,谢氏族人在蜀国内几乎是横着走的。 可当谢氏的两根擎天支柱倒塌以后,谢氏也险些陷入灭顶之灾。 往日里被欺压的,瞧不上的自不必多说,那些无仇无怨的人,更是在这时候落井下石,仿佛不跟着踩两脚,便无法在蜀国立足一样。 人性的丑恶一面只要抬头,善良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唯有权势,唯有利益,才能让他们退让。 可如今这两样……谢氏都没有。 谢氏的家底,随着那一战,早就输光了。 只剩下这处宅子。 再过些日子,谢府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府里的仆人,婢女全都要遣散,到那时,府里就真要变得空荡荡的了。 而且,他们还不能把这个宅子卖掉,因为这是蜀天子当初赏赐给旭剑侯的,唯有天子才有权收走。 萧承燿走上前,将谢炯搀扶起来,温声说道:“父皇并未收走旭剑侯的爵位,谢氏一门仍然是我大蜀的侯府,未来也必定还是我大蜀的重臣,谢老先生不必如此担忧。” 谢炯面露苦涩,叹息道:“二殿下应该明白,那些人,是不会让我谢家重新起复,位列朝堂的。” 虽然保留了旭剑侯这个爵位,可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人扶持,没有人帮忙,谢家根本无法在朝堂上立足。 萧承燿一手握住谢炯枯瘦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放心,有本王在一日,谢氏就倒不了。本王明日便向父皇请旨,册封谢安为新一任旭剑侯,相信不日便会有旨意下达。” 谢安便是谢东华的儿子,今年尚且未满七岁。 谢炯满脸感动,连忙又跪了下去:“老臣多谢二殿下!我谢氏一门从今往后,必以二皇子唯马首是瞻。” 萧承燿又将谢炯扶起来,语气略显责怪:“谢老言重了。” 他回到座位上,伸手示意谢炯坐回去,而后问道:“本王听说,你谢府之中,还有一位天才,叫谢无尘的,可有此人?” 谢炯点了点头:“是,他是我谢氏旁系,如今跟随其他族人住在泰岳府。” 而后疑惑问道:“不知二殿下找谢无尘,所为何事?若有需要,老臣立马传信,让他快马加鞭赶来临安。” 萧承燿摇了摇头,道;“倒也无需来临安,本王想请他护送几个人。” 谢炯眼中的疑惑更甚:“殿下若要找人护送,又何必找无尘呢?老臣这就安排……” 萧承燿竖掌截话,道:“本王找他,自有找他的理由。” 他眸光深邃的看着谢炯,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莫非谢老先生还怕本王会害了无尘吗?” 谢炯连忙摇头,惶恐道:“殿下说的哪里话,老臣对殿下忠心耿耿,便是要让无尘去送死,老臣也会让他心甘情愿为殿下尽忠效命。” 萧承燿笑道:“谢老言重了,本王不会让忠心的人轻易赴死。只是这件事,确实只有无尘来办,最合适不过。” 谢炯问道:“不知殿下,想让无尘护送谁,去往哪里?” 萧承燿平静道:“护送本王的亲信,前往景国……雍州城!” 第115章 为旭剑侯讨个公道 雍州。 不良人府衙。 办公堂内,姜峰从一堆档案卷宗之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谢默:“你刚刚说什么?出不起挑战费又想挑战,该怎么办?” 姜峰将手里的卷宗重重的放在案几上,沉声道:“出不起挑战费,那就让他们找蜀天子要啊!他堂堂一国天子,鼓励治下的武夫来挑战我,难道不该替他们把挑战费给了?” “如果他们还要胡搅蛮缠,嚷嚷着非要不缴而战,那你就直接派人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他们要是敢对你们动手,明日我便奏请大帅,再走一趟蜀国!” 自蜀天子那道【为国争荣】的旨意颁发下来起,已经过去了五日! 雍州城内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蜀国人。 景国边军并未将这些人全部拦下,而是从中筛选,将一些明显只是来看热闹的武夫拦下。 筛选的标准并非是根据修为,而是根据身份。 唯有出身蜀国名门,或江湖宗派,或勋贵世家,方可入关。 至于修为……景国倒不是很担心。 只要来的不是超凡,在雍州城里就掀不起大的乱子。 不过,倒也不出所料,这些人一来,雍州城内的纷争就一日都没有停止过。 若非不良人提前发出告示,只准在擂台上动手,恐怕城里早就乱作一团了。 只是这样一来,摆在城里的擂台,便始终没有停歇过。 有人方才战罢,便有人再登台。 可就在今日。 有人却站在擂台上,公然向姜峰发起挑战,还出言嘲讽他那些所谓的规矩。 “你们景国人到底是穷疯了,还是怕输不敢应战?连挑战都要先交一千两的挑战费,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比武规矩?!” 有人发声,其他的蜀国人自然是要跟上的。 “堂堂不良人统领,竟然以银钱为由拒战,传出去也不怕列国笑话!” “什么一千两挑战费,你何不定个万万两,这样一来无人前来挑战,你大可自封一个天下第一算了。” “哈哈哈,这避战的借口,估计连武圣大人来了都要自叹不如。” “要是不敢应战,就直接开口认输算了,何必找这么借口,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我看这所谓的不良人统领,不过是个无胆鼠辈!” “什么六境无敌,我看啊,他也不过是怯战的废物罢了。” “哈哈哈!!!” 擂台周围,自然也聚集了许多景国武夫。 此刻听到这些冷嘲热讽,恨不得立即上台,将来人斩于刀下。 可此人明显是六境武夫,雍州城内能与他对战的景人少之又少。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沉稳的声音,却从擂台边缘的茶馆里传来:“都说蜀国武夫都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鼠辈,如今看来,倒也是名副其实。” 众人转头望去。 但见一位身穿白衣长衫的书生,坐在茶桌面前,淡定的喝着茶水。 旁边身穿灰色文士服的学子当即做起了捧哏,笑着问道:“江兄何出此言啊?” 江鸿放下茶杯,淡淡说道:“姜统领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斩了谢东华,此事乃是由他们蜀国天子和剑阁阁主共同做了见证的。” “而今他们如此诋毁姜统领,岂不在说谢东华更加狗屁不如?这般言语,却又将他们的国主,国师置于何地啊?” 灰衣学者连连点头:“江兄说的在理!他们越是贬低姜统领,就越是在打旭剑侯的脸。哪怕他们骂姜统领是废物,那么旭剑侯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 “哎呀呀,那他们刚刚这些话,要是让蜀国天子,让剑阁阁主知道了,他们该怎么办啊?这可是大不敬啊!” 旁边的其他学子闻言,顿时跟着出声赞同。 “有理!倘若姜统领是因为怯战,那太华山一战又怎么说?旭剑侯又怎么说?” “唉,堂堂旭剑侯,国侯之尊啊,没想到死了以后,他们蜀国人,竟连他的身后名都不肯给他,唉,真是可悲啊。” “我等虽为景人,却也实在看不过眼,不如这样,咱们就把这些蜀国人刚刚说的话,全都传出去,让人转述给蜀天子,转述给剑阁阁主,反正能来咱们雍州城的蜀人都不是无名之辈,且让他们自己处置吧。” “不错!旭剑侯虽不是景人,且与我景国为敌,然而我大景却也敬佩他是条汉子!如今蜀国人要抹黑他,咱们大景也不能容忍。” “诸位,咱们理当联手,为旭剑侯向蜀国讨个公道吧!” 听听,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心够脏呢? 蜀国的国侯被自己人诋毁,最后竟要作为对手的景国,反过来为他们的国侯讨回公道,这要是传出去了,天下人会怎么看待蜀国? 这事情要是坐实了,蜀天子估计都要亲自提剑杀人! 擂台上的蜀国武夫闻言,脸色顿时异常难看。 此人在蜀国倒也不算什么无名之辈,乃是灵剑宗钦定的下一任宗主,江湖人称【行云剑】,聂云! 聂云之所以不交这所谓的挑战费,一来是不想白白给姜峰送银子,二来也是不想签订所谓的生死状。 谁都知道,连剑阁大弟子都败给了姜峰,普通的六境武夫更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输了就要死,谁还敢打? 或许有人要问,那此人为何还要来挑战呢? 因为,有野心又不够聪明的人,通常都会心存侥幸。 他会想……万一呢? 万一他就赢了呢? 万一姜峰根本没有那么强,而旭剑侯之死实则另有隐情呢? 如果他赢了,是不是代表着他所在的灵剑宗,胜过了天下第一的剑阁? 这世界从来都不缺抱着侥幸心理而搏命之人。 但这类人也不至于蠢到无可救药。 因此,他们会想方设法,争取在达成目标的同时,确保自己的安全。 不管这个办法是否正直,是否善良,是否阴险,是否无赖。 而且,只要能逼得姜峰出手,哪怕他最后败了,只要活下来,不也间接证明……他比谢东华要强吗? 此时。 聂云冷哼一声,沉声道:“景国人难道就只会逞口舌之利吗?姜峰若是有胆,何不与我在这比武擂台上一决胜负?” 江鸿坐在位置上,眸光平静的看着聂云,问道:“你没银子?” 聂云面露倨傲:“比武切磋,何来的挑战费?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江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轻轻的放在桌上:“你没银子就直说,我替你出。” 他看着聂云,认真道:“现在,你可以签订生死状了。” 第116章 权势即为力 聂云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可他确实想不到,景国人竟然来这招! 你不给银子,可以!我替你给! 那么,生死状,你该签了吧? 签了就是找死,不签就是怕死! 哦,你连银子都没有,那你是又穷又怕死…… 这他娘的,景国人都是这种蔫坏的货色吗? 杀人不见血啊! 聂云站在擂台上,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江鸿又问道:“怎么,生死状,你不敢签?” 聂云脸色阴沉不定,最后冷哼道:“比武切磋,本就是点到为止,又何须……” 江鸿直接打断道:“所以,你是怕死?” 此话不亚于超凡利刃,一下子扎进了聂云的胸膛。 聂云气得肝疼! 遭瘟的读书人!有本事别动嘴,上来与我过两招?! 可事到如今,他只能强行辩驳道: “比武切磋,本就是为了相互印证武道,何须见血搏命?姜峰这般轻言诀死,戾气如此之重,与邪魔何异?我辈武人,不屑为之!” 说罢,他直接跳下擂台,朝着人群之外走去,同时大声喊道:“此战,乃姜峰怯战,非我不敢应战!” 这人倒也不蠢,知道自己说不过,直接走了。 临走之前还要喊上一句。 反正你说的我都不听,但是我说的,我一定要宣扬出去。 可下一刻。 聂云便见到,一位身穿不良人制服,腰间系着金镶玉令牌的青年男子,率领一众不良人,直接拦在身前。 陆奇羽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目光冷冷的盯着聂云,道:“奉姜统领令,蜀国人若有挑战,却不尊挑战规则者,废掉修为,驱逐出城!” 他手掌握紧刀柄,目光森寒如刀:“你可以反抗,但姜统领说了,若有人反抗,便是挑衅不良人,挑衅景国律法,景人必以刀兵扞卫国法!” 聂云脸色瞬间大变了! 什么意思? 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斩杀吗? 他拔出自己的长剑,神色阴寒的看着陆奇羽:“你们不良人是要以势压人吗?怎么,比武不敢比,所以改威胁了?” 陆奇羽淡漠道:“来我景国比武,就要遵守我景国的比武规矩!阁下不守规矩在先,诋毁我不良人统领在后,我不良人自当以刀兵拒之!” “可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规矩!”聂云大声喊道。 陆奇羽道:“在景国,我们定的,就是规矩!” 他缓缓拔出长刀,其身后的十位不良人,也都同时拔出佩刀。 陆奇羽平静说道:“我知道,我们就是一拥而上,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你可以选择杀了我们,再逃出城去,只要你能做到。”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不良人决不允许有人在景国的地盘上,却不守景国的规矩!” “不良人可以死,但景国威严,不容他人挑衅!” 原本跟在聂云身旁的蜀国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尽皆选择悄然后退。 帮着出声喊两句可以,可真要提剑拼命……那就得看值不值了。 在景国的地盘跟不良人发生冲突,那是嫌命长。 哪怕他们战死,蜀国都不会多说什么。 聂云握着长剑的手掌不由得青筋凸起。 他双目血红的看着陆奇羽,脸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你们,当真不怕死吗?” 陆奇羽持刀反问:“你想赌一把吗?在你出剑之后,看看咱俩,到底谁先死?!” 聂云看得出,陆奇羽并非虚张声势,而是根本就没有一丝畏惧! 对方是真的不怕死啊! 这是要跟自己赌命吗?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他只是不想给银子,不想签什么生死状,只是想要切磋一下,只是不想冒任何一点风险罢了。 怎么就被逼到如此境地呢? 聂云内心纠结,挣扎。 他明明已经是六境武夫,明明心境已经圆满,可在这一刻,他却还是陷入了两难,陷入了深深的悔恨。 最终。 他松开了手掌,任由这柄陪他战斗多年的佩剑掉落在地,发出当啷的失落声响。 他闭着眼睛,认命般的说道:“此战,是我输了。” 是的。 姜峰没有出面,他就已经输了。 因为,他怕死啊。 只是自己一直不肯相信,不敢面对罢了。 …… 一个时辰后。 府衙内。 姜峰听完陆奇羽的汇报,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但是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陆奇羽虽然扞卫了景国的威严,扞卫了他定下来的规矩,可此举到底还是太过冒险。 若是遇到尚有理智的人,当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不良人厮杀。 可万一遇到的是不讲道理的粗鄙武夫呢? 万一对方头脑发热,打算来个一换一呢? 就算最后不良人杀了聂云,陆奇羽或许也已牺牲。 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 陆奇羽却执拗道:“大人定的规矩,就是我雍州不良人的规矩!那蜀国武夫既然不守规矩,那他挑衅的就不止是大人,而是我们雍州所有的不良人!” “那你最后还把人给放走?” 陆奇羽沉默不语。 他没有杀死聂云,也没有废其修为,只是将其驱赶出城。 当时聂云的心境已经毁了,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失魂落魄,连修为也跌落六境,看着对方那般模样,陆奇羽最终还是没再痛下杀手。 姜峰拍了拍陆奇羽的肩膀,郑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他心境已毁,若是再废其修为,或者将其斩杀,外人难免会觉得不良人咄咄逼人,凶残成性?” 陆奇羽默然点头。 姜峰叹息道:“你这么想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对象错了。” 陆奇羽抬起头,眼神疑惑的看着姜峰。 姜峰平静说道:“换做是我,我还是会废了他的修为。他不讲我的道理,就要承担不讲的后果。心境废了是他自我的惩处,却不是我的惩处。” “你也不必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世界的道理,从来都只在刀剑之下。尤其是在当今列国争斗,群雄并立的时代。” “任何不守规矩的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人。这种人倘若没有足够的力量扞卫自己的道理,那就必须为不守规矩付出代价。” “记住,我指的力量,不仅仅是个人本身的力量,还有权势!” “权即是力,势即是力!” “你是不良人副统领,这就是权!” “你的背后有我,有不良帅,这就是势!” “知道我为什么要定下这两个规矩吗?我就是要用景国的权势,在前来挑战的蜀国武夫心里,种下畏惧和屈辱!” “他们要挑战,也要弯着腰挑战!” “如果他们非要挺直腰杆,再做抵抗,那我并不介意,将他们的脊梁骨彻底打断。” 第117章 苍山剑派 谢东华斩出的那一剑,给蜀国所带来的影响,还远没有消除。 姜峰会牢牢记得那一剑。 但他自是不会再去挑衅蜀国,挑衅剑阁,或者报复谢氏一族。 他已经证明了自己,谢东华也死在他的刀下。 强者只会往前,不会回头报复弱者。 可如果蜀国还要来找他麻烦,那就不同了。 蜀天子的那道旨意,摆明了就是要让蜀国的武夫来给姜峰制造麻烦,哪怕能干扰他的修行,拖延他晋升超凡的脚步也是好的。 姜峰岂无愤怒? 可他并没有将愤怒表露出来,相反,他仅仅只用了两个规矩,便给前来挑战的蜀国武夫,制造了两道难关。 一千两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自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可对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说,一千两并不算什么。 然而,对于挑战者来说,交钱本就是一种不得已的屈从。 你可以不来挑战,但来了就必须遵守规矩。 你若不守我的规矩,我也可以不守你的规矩。 蜀天子以皇权给他找麻烦,他便以景国的权势,强势反击回去。 此外,签不签生死状,对于蜀国武夫来说,又是一种直面生死的考验。 姜峰相信,但凡有点血性的武夫,都不会选择交三千两。 但这没关系,他更乐意与这些签订生死状的人交手。 没有比收你的钱,还杀你的人,更让人觉得屈辱! 因此,两个规矩就是姜峰的反击,甚至比当初斩杀谢东华还要狠。 倘若就此无人来挑战,姜峰一来乐得清闲,可以继续修行,二来,蜀天子的旨意就此形同虚设,三来……蜀国武夫将从此在列国抬不起头来! 所以,蜀国武夫必须有人站出来! 可这才是姜峰真正的用意啊。 他的两个规矩,本就不是为了避战,而是为了给蜀国带来更大的屈辱! 他就是要逼着蜀国武夫来挑战自己! 直到蜀国,再也无人能来,无人敢来! 不出所料。 在聂云站出来挑战,最后却被逼的心境崩溃后,蜀国又有人向姜峰发起挑战。 一位身穿蓝色锦缎,五官端正,腰佩长剑的青年剑客站在擂台上,取出刚刚签订好的生死状,高高举起: “在下黄浩,今日于此,约战景国姜峰!” 他不说挑战,而说约战。 围观的群众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原来是苍山剑派的黄浩!” “听闻此人自突破到六境以来,有过七次与同境交战的记录,至今还未有败绩。有人说他是蜀国六境武夫中的顶尖高手,超过了当初晋升超凡之前的旭剑侯。”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良人府衙。 姜峰听完衙役的汇报,缓缓的睁开双眸:“超过六境时期的谢东华?”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的网络名梗:吕布死后,天下能战者皆自称不输于吕布,看谁都是插标卖首。 有点意思。 姜峰站起身,平静道:“走吧。” 既然有人交了银子,签了生死状,那便收钱出刀。 当他来到擂台时,此地早已人满为患。 陆奇羽见到姜峰来临,连忙上前迎接:“大人,是否先下令,让百姓退后一些,以免受战斗波及。” 姜峰淡淡道:“无妨,如果此人能在我手下伤及其他人,便算我输。” 简单的一句话,展露的却是绝对的自信! 黄浩站在擂台上,自然也能听到姜峰的话。 此刻他眼神凌厉,眸光如剑,睥睨着擂台下的姜峰:“阁下好狂妄的口气!莫非你当真以为,天下六境,无人能敌呢?” 姜峰缓缓走向擂台,沿途所过,百姓纷纷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他平静说道:“倒也不是,只是我敢说,蜀国不可能有能胜于我的六境武夫!我若在蜀国,六境武夫便为两种,一种是我,一种是其他人。” 铮铮! 黄浩腰间的佩剑受剑意催动,发出剑吟之音。 他单手按住剑柄,将狂躁的剑啸声暂且压制下来,而后说道:“便让黄某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姜峰开始踏上台阶,开口道:“自我踏上擂台始,战斗便可以开始了。你,准备好接受失败了吗?” 黄浩手掌握住剑柄,目光却随着姜峰脚步而移动。 待到姜峰的脚掌完全落在擂台上,下一刻! 铿锵一声! 一股狂暴无比的剑意,如火山爆发一般,自黄浩身上滔天而起。 随着长剑出鞘,那锋利无匹的剑意,好似拨云见日,斩出一片全新的世界。 紧随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剑气,仿佛一头凶猛野兽,刹那间冲出了囚困的牢笼。 这正是苍山剑派赫赫有名的拔剑术! 将一身的剑意,剑气,蕴养在剑中。 长剑出鞘的瞬间,即是他最强的时刻! 因此,苍山剑派的用剑高手,往往在拔剑的那一刻,便已决出胜负。 然而。 面对这狂暴如潮的剑气,姜峰却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前,脚步落下擂台的瞬间,周身遍布金光。 那光芒并不耀眼,仿佛将所有的光泽强行压缩收敛,变成暗淡,透着沉重,而后化作一道屏障,在虚空中逐渐扩展开来。 叮叮当当。 狂飙锐利的剑气落在暗沉的光罩上,宛如万千箭矢射在一堵铜墙铁壁上,发出密集的清脆声响。 姜峰脚步继续往前,一路风轻云淡,却宛若一座巍峨挺拔的山岳,在汹涌澎湃的潮流之中,强势逆流而上。 没有出言嘲讽,没有奋起拔刀,有的只是毫无波澜的注视,以及平缓而坚定的步伐。 黄浩脸上渐渐露出凝重之色。 可他并不就此认输。 苍山剑派的绝技,可不仅仅这一式拔剑术。 但见他此刻长剑一挥,剑式骤然一变! 无穷无尽的剑气,在此刻变得不再锐利,变得缥缈起来。 就像一头凶猛的恶兽,潜藏了锋芒,隐身在重重迷雾之中,静待猎物上门。 霎时间。 整个比武擂台的虚空变得迷迷蒙蒙,宛如有一层浓郁的雾气,充斥着此方天地! 崇——! 姜峰脚步始终没有停下,在他落下第二步的时候,一缕赤红色的火焰,顺着脚下的步伐,轰然爆发开来。 此时,台下的观战群众骇然见到。 一轮赤红大日,宛如骄阳初升,于茫茫云雾之间,冉冉升起! 朦胧的雾气,在瞬间被光芒照破,灰沉的虚空,如被炽烈的高温融化。 而在此刻。 姜峰的第三步,已然落下! 刹那间。 强悍的武道威压,如高山倾塌,洪流奔涌,朝着黄浩的方向轰然碾压而去。 隐约间,好似有一尊远古巨人的虚影,从姜峰的身后,托日而起! 黄浩凝聚起来的剑意在顷刻间崩溃,胸口宛如被巨锤凿中,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他抬起头,眸光惊骇的看着姜峰,失声喊道:“你,你竟然已晋升为超凡武夫?!” 第118章 统领威武,大景万胜 面对黄浩的惊喝,姜峰脚步始终没有停顿,平静道:“我若是超凡,你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不可能!” 黄浩大声惊叫:“你若未入超凡,岂有如此强大的武道威压?” 姜峰自然不会告诉他原因:“不要用你那浅薄的认知来看待我,愚笨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天骄的世界。” 他一步步逼近黄浩,从始至终,无论是磅礴锋利的剑意,还是汹涌成潮的剑气,都无法让他的脚步停顿。 “你已出了两剑,接下来该我了。” 黄浩吓得面色苍白,此刻他已心神意乱,别说出剑抵抗,能够控制自己不逃跑,已经是用了莫大的力气。 可他知道,面对如此强势的姜峰,他根本不是对手。 “此战,我认输!” 姜峰却摇头道:“签了生死状,只有生死,没有胜负!” 这就是他让黄浩出剑的原因! 他要告诉所有人,向他挑战,就是要分出生死的! 眼看姜峰继续逼近,黄浩的心神彻底炸开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狼狈转身,甚至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一念驱使剑气,朝着擂台下方的百姓悍然斩去! 你不是说伤了人便算你输吗? 现在,我看你怎么救! 可下一刻,黄浩便骇然见到,那道坚不可摧的暗金屏障,竟然落在自身的周围。 准确的说,是这道护身屏障,将他整个人给罩了起来。 远远望去,宛如一尊金铜色的古钟,将黄浩围困在其中,而他斩出的剑气,全都落在古钟内壁上,发出剧烈的轰鸣。 黄浩举剑刺向古钟,发出铛的一声,竟是徒劳无功。 古钟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姜峰继续往前踏出一步,黄浩难以攻破的古钟,他却轻而易举的穿过,而后走到了黄浩跟前,五指箕张,照着对方的面目,蓦然按下。 “就凭你,也敢称不弱于谢东华?” 虽然他现在的实力,比当初决战谢东华时有所提升,可他并未否认,谢东华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六境武夫。 姜峰按住黄浩的头颅,立即发动【九幽敕灵】,将其魂宫内的神魂镇压。 黄浩眼神的惊骇,恐惧,茫然,在这一刻,宛如被冻结一般。 六境武夫的肉身强大,可神魂并未蜕变,在姜峰的神通面前,依旧没有逃脱的可能。 姜峰将黄浩的神魂化作灵碑,反手便将其镇压在自己的魂宫内。 待到古钟消散。 众人便骇然见到,黄浩的尸体已经倒在擂台上。 姜峰站在擂台上,双手负在身后,神色平静的问道:“蜀国的武夫,还有人来挑战吗?” 全场死寂。 太顺利了。 太简单了。 从头到尾,姜峰只是一路走到黄浩面前而已,他甚至没有出手,没有出刀,只是凭借自身的防御,便一路横淌。 无论黄浩如何进攻,都无法让他的脚步停缓下来。 须知,黄浩也是一位六境武夫啊! 姜峰若是出刀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什么都没做。 天下岂有这样的六境武夫? 眼看无人回应,姜峰转身,脚步继续往前,从擂台的另一边,神色坦然的走下。 他没有出声嘲讽,没有出言侮辱,只是平静的离开擂台,正如来时一样,不急不缓,可每一步,却又坚定如山。 直到姜峰从人群中离开,擂台周围,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姜大人威武!” “统领威武!大景万胜!” “统领威武!!!” “大景万胜!!!” 人群沸腾! 而在擂台之外,一处客栈的房间内。 五道气息深厚,丝毫不弱于黄浩的身影,此刻却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窗外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这五人皆是从蜀国而来,准备挑战姜峰的六境武夫。 他们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在蜀国江湖上,皆有不弱的名声,与昨日的上台挑战的聂云一流,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其实,他们本是六人同行,以抽签决定挑战的先后次序,于是最‘幸运’的黄浩,抽到了第一个。 可是,当他们看完黄浩与姜峰之间的战斗后,所有人的心头却变得沉重,久久没有出声。 终于。 五人之中,年龄最小的杨兴,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到底是不是晋升超凡了?” 杨兴来自蜀国一个名为烈火宫的帮派。 在蜀国,剑阁自然乃是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宗,在蜀国宗门当中算是第一档的存在,那么排在剑阁之后的第二档,烈火宫赫然在其列。 因为他们的宫主,也是一位八境武夫。 杨兴今年二十四,乃是烈火宫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 旁边,穿着青衣,身材削瘦的祝若良闻言,摇头道:“绝对不是,我能感应出来,他的气息还未到超凡之境。” 他来自蜀国的天机阁,论感知能力,在五人之中最强,其他人因此也并未反驳。 这时,一位身背双剑,气质阴冷的黑衣男子,沉声说道:“可他的实力,却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六境武夫。” 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他的防御能力,我怀疑,这应该是某一种神通。” “吕赋,姜峰是神通者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可问题是,没人知道他的神通到底是什么。”一位身穿红衣,面如冠玉的男子,手持一柄铁扇说道。 此人名为梅予白,出身蜀国一个名为红枫谷的帮派。 红枫谷的实力,与烈火宫几乎不相上下。 梅予白转头看向一个抱剑于胸,剑眉凌厉的俊朗男子问道:“仲儒兄,你有把握赢他吗?” 韩仲儒略作沉吟,而后老实的摇了摇头:“打不破他的防御,便不可能胜他。依我之见,他这一身防御手段,非超凡修士,不可破之。” 他环顾其余五人一眼,缓缓说道:“诸位可曾听说,当初旭剑侯千里出剑,杀他而不死,这才引起两国大战,才有了太华山的决斗!” “我们以为姜峰能活下来,是因为超凡护着他,可如果,他是靠着自己的实力,挨了旭剑侯一剑而不死呢?” 众人沉默。 尽管他们不愿相信,可方才姜峰所展露的超强防御,却令得他们不得不产生怀疑。 杨兴性子急躁,率先打破沉默,急忙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倘若是一对一,咱们可都不是他的对手啊。总不能,咱们一拥而上吧?” 梅予白摇头道:“不行,以多打少,传出去的话,不仅咱们名誉扫地,以景国的强势,蜀国估计也保不住咱们的命。” “我当然知道不行,可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吗?要是真打不赢他,咱们大蜀这次,可就真的是要丢尽脸面了。” 这时,祝若良却忽然开口说道:“诸位也不必着急,咱们且先在雍州城中静候,只需要等到一人过来,或许局面会有所转变。” “谁?” 其余四人纷纷转头望去。 便听到祝若良缓缓的吐出一个名字:“……” 第119章 贵人来雍 蜀国还有谁会来挑战,姜峰并不关心。 他在擂台上对黄浩讲的话,说的是黄浩,可指的却是整个蜀国! 他知道,往后来自蜀国的挑战必不会少,但他并不在意。 他本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他却采用了更为激进的方式。 这便是他的愤怒! 自谢东华那一剑开始,延伸到现在的愤怒。 来自蜀国的挑战,他虽不担心,但眼下有一事,他却不得不做关注。 “你说,有人拿着批文,把卧云楼又开起来了?” 姜峰刚回到府衙,负责值守的吴穹便拿着朝廷下发的批文,前来汇报。 吴穹声音沉闷,点头道:“卑职也是刚刚接到公文,这卧云楼本是承恩伯的产业,他离开雍州,前往长安,于是又把这产业转给了其他人。” 姜峰接过公文仔细看了一眼,而后问道:“可查到转给了谁?” 吴穹沉默片刻,道:“转给了……相王。” 姜峰顿了片刻, 才恍然想起,相王是哪位。 当今景天子有十五个儿女。 其中有八位皇子,七位公主。 而八位皇子当中,已成年的共有五位。 分别是嫡长子李乾,乃是已故的长孙皇后所生,也即是当今太子。 次子李恪,宫中的淑妃所生,被天子册封为吴王。 三子李简,宫中的贤妃所生,被天子册封为越王。 四子李显,以前的杨贵妃,当今的杨皇后所生,被天子册封为相王。 五子李泓,宫中的德妃所生,被天子册封为魏王。 也就是说,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承恩伯是相王的亲舅舅。 舅舅把产业转给了自家外甥,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姜峰拧眉问道:“这相王,难道也经营青楼?” 吴穹摇头道:“那倒不是,听说相王把卧云楼改成仙音坊,不再做皮肉生意,而是个喝酒听曲的雅致之地。” 姜峰点了点头,如今一来,倒也理解。 毕竟是位王爷,手上不可能沾染青楼这种生意。 最起码,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至于这事为何会通知到不良人府衙,自然是因为,此前卧云楼是他亲自下令查封的。 姜峰想了想,将公文递回给吴穹,道:“既然相王爷已经拿到朝廷批准的公文,本统领自然不会再加干涉,此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吧。” “是,卑职告退。” 吴穹转身离开了办公堂。 姜峰坐在位置上,脸上陷入一阵沉思。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相王在这个时候接手了卧云楼,不是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吗? 又或者说,他其实在帮承恩伯? 想不通的事情,姜峰便不再去想。 事情牵扯到一位亲王,别说案牍库没有相关的卷宗,哪怕他让暗线去查,也查不了任何线索。 处理完琐事后,姜峰又闭上眼睛,开始在魂宫铭刻观想图。 正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 他也想好好休息,也想喝酒听曲,可身在这样的世界,处在这样的位置,有些事情他注定逃避不了。 唯有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增强自身的实力,他才能应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临近卯时。 陆奇羽再次匆匆赶来。 “大人。” 姜峰睁开双眸,难道又有人来挑战? 陆奇羽快步走进办公堂,拿出一封信函,恭敬的递上,轻声说道:“大人,门口有人送来的信件。” 姜峰接过信件问道:“谁送的?” 陆奇羽低声道:“来人没有留下姓名,只说这是长安的贵人写给大人的。” 长安来的信? 若是公务,自然是由差役送来。 若非公务,又是从长安来的……姜峰虽未拆开信件,心中却大概猜到是谁写的。 然而,等他展开信纸看完,脸上却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陆奇羽观察着姜峰的脸色,不由得问道:“大人,莫不是朝廷催促,让您尽快回长安复命?” 姜峰摇了摇头。 可紧接着,他却悄然翻过手掌,以【八海潮音】将办公堂隔绝,而后沉声道:“这是我以前的上司,给我写的信件。明日,有贵人要来雍州城,让我小心看护。” “贵人?” 陆奇羽愣了一下,可接着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从长安而来,又能被统领大人称作贵人的,估计也只有皇室宗亲。 可如果有这样的贵人前来,不良人应该会提前收到朝廷传来的消息才是。 又怎会是以私人传信的方式呢? 姜峰将信件收入储物玉珠,对着陆奇羽郑重说道:“通知府衙,明日多派些人手巡逻,维持城里的秩序,不可出乱子。” “另外,明日你带几个弟兄,不要穿官服,随我出城迎接。” 陆奇羽行礼道:“喏。” 其实,不怪姜峰要如此慎重。 信自然是萧凌雪写的,而信上说的贵人,乃是天子亲封的安宁郡主。 似乎担心姜峰对皇室宗亲不够了解,故而萧凌雪在信上说明了安宁郡主的身份来历。 原来这位安宁郡主,她的父亲乃是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先帝册封的纪王爷,也是当今天子册封的宗正,专管皇族,宗族,外戚。 更让人在意的是,纪王爷也是皇室中修为最高的武夫,十年前便已晋升八境,武力值仅在不良帅和聚国势为一身的天子之下。 纪王妃多年前难产去世,只给纪王爷留下一个女儿,纪王爷对王妃情深如海,多年来不曾另娶他人,王府内也没有侧妃,当年更是拒绝了天子为他再选王妃的建议,因此整个纪王府内只有安宁郡主这位掌上明珠。 纪王爷对这位安宁郡主,自然是十分溺爱。 由此可见,这位安宁郡主的地位有多高! 姜峰第一次听说这位安宁郡主,乃是当初萧凌雪准备从江州返回长安,临行前向他讨要一首诗词,准备送给对方作为生日贺礼。 当时姜峰还贴心的写了两首。 只是姜峰心中有些疑惑。 这样一位郡主离开长安,前来雍州,身边又怎会没有护卫呢? 除非……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也不对。 哪怕是偷跑出来的,那位纪王爷也不可能不知道。 连萧凌雪都知道了,还提前传来信件,更别说纪王爷了。 姜峰有些想不通,不过他还是需要做好准备。 如今雍州不良人归他统领,倘若这位郡主在雍州城出了事,他也难辞其咎。 为此,等散衙以后,他又偷偷去了一趟江府,与江老爷子说明了此事。 有超凡修士托底,他才能觉得安心一点。 第120章 淡了人间 翌日。 城外十里亭。 姜峰早早便带人在此等候。 自昨日收到萧凌雪私信开始,他便先派人连夜前往最近的驿站,只要有人从长安过来,必然会经过那里,而后再由鹰隼提前传信回来。 如此方才能不耽误时辰。 姜峰坐在石亭里闭目养神,实则却是在偷偷用功,继续在魂宫绘画观想图。 一直等到临近午时,远处的官道上,才隐隐出现几道策马奔腾的身影。 姜峰睁开双眸,望着那片尘土飞扬逐渐靠近,他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出石亭。 待到临近亭台,那骑马的队伍,方才勒住缰绳,使战马停步。 姜峰虽没见过安宁郡主,可他从萧凌雪那里得知,这位郡主也习武之人,倒也与想象中差不多,对方并未乘坐马车而来,只是选择骑马。 此时,队伍最前方的战马上,端坐着一位女子打扮的人影。 对方穿着女子款式的青色劲装,腰间系着佩刀,头上戴着帷帽,帽檐下垂着的薄纱,既挡灰尘,也挡面容。 她隔着薄纱,眸光打量着眼前的姜峰,檀口微张,吐出清脆如黄鹂般的嗓音:“你就是姜峰?” 姜峰抬手行礼:“卑职姜峰,见过郡主。” 身后陆奇羽等人连忙跟着行礼。 早在等候之时,姜峰便已告知他们来人的身份,此刻方才不显惊讶,以免在郡主面前露怯。 安宁郡主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反问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就是郡主呢?难道你见过我?就算见过我,隔着帷帽你又怎能看得到?” 姜峰摇头道:“卑职此前并未见过郡主,但卑职看得出来。” “从哪看出来的?”这位安宁郡主似乎打算问到底。 姜峰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郡主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一眼,而后说道:“郡主的光辉,又岂是区区一道薄纱所能遮掩的。” 陆奇羽微微抬起头,对姜峰投去一道钦佩的目光。 听听,这说话的水平,就足够自己学好几年了。 安宁郡主似乎也有些意外。 她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萧凌雪说,你是一个油腔滑调,喜欢逛青楼喝花酒的风流才子,今日一见,本郡主方知她所言非虚。” 姜峰:“……” 突如其来的暴击,让他切身感受到了来自前上司的背刺。 怎么就油腔滑调了? 还有,我怎么就喜欢逛青楼,喝花酒了? 以前那是生活所迫,后来都是为了查案,我姜峰岂是贪图美色之人?! 于是,他认真说道:“郡主,我与萧大人相处不过月余,她对我还不够了解,也是可以理解的。” 安宁郡主摆了摆手,直接说道:“你也不必遮掩或者解释,姜统领文武双全,乃我大景天骄,不过是喝花酒罢了,没什么不好坦白的。父王说过,有本事的男人,大可风流。” 姜峰张了张嘴,此时却是哑口无言。 我怎么就遮掩了?我堂堂正正去的啊!不是,我那都是有原因的啊……姜峰一时沉默不语。 饶是他平日里能言善辩,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安宁郡主笑道:“走吧,姜统领,咱们该进城了。” 姜峰沉默了一下,道:“郡主请。” …… 回城的路上,安宁郡主忽然开口问道:“姜统领,这雍州城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末了,她还特意提醒道:“比如你平时经常去的,可以观赏的地方。”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郡主,卑职平日里都在府衙办公,无暇游玩,却是不知城里有哪些适合游玩的地方。郡主若是有需要,卑职可以让人为您带路。” 安宁郡主笑道:“那倒不必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经常去哪家青楼喝花酒。” 姜峰:“……” 你是跟青楼过不去,还是跟我过不去啊?我也没得罪过你啊,老是败坏我的人设…… 姜峰心中无奈,脸上却是一脸严肃,义正言辞的说道:“郡主,我真的不喜欢去青楼,那都是外人对我的误解。而且,我向来最不喜青楼这种烟花巷柳之地,如今雍州城里最出名的两个青楼,都已经被我下令查封了。” “当真?” “自然为真!此事郡主只需随便找个百姓问一问,便可知晓。” “哦,是因为这两家青楼里的女子姜大人都不满意吗?” “……郡主,您对我的误解实在太深了。” “没关系,我听说长安的青楼,比其他地方的更好,要不等你以后去了长安,我带你去逛逛?” “郡主!” 这次倒不是姜峰出声,而是那位骑马跟在安宁郡主后面的中年男子,此刻严肃说道:“郡主,王爷特意交代过,您不能去那种腌臜之地。” 说罢,他还一脸冷肃的盯着姜峰,眼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姜峰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 看我干嘛?我清清白白,那种地方啊,我从来都不去的! 不久后。 一行人牵着马,进入雍州城。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并未骑马入城。 “姜大人,我听说蜀国来了许多人,都是来挑战你的,给你造成不少麻烦吧?” 安宁郡主自是不用牵马,自有侍卫为她效劳。 姜峰也把缰绳递给了陆奇羽,跟在安宁郡主旁边,落后半个身位,边走边说道:“来的都是一些平庸之辈,倒是不麻烦。” 安宁郡主好奇问道:“打过几场了?” 姜峰如实道:“昨日刚打过一场,对手是苍山剑派的黄浩,已被卑职斩于台上。” 安宁郡主一愣:“你把人杀了?” 姜峰平静道:“卑职说过,来挑战我的都要签订生死状,不决胜负,只决生死。” 安宁郡主闻言,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你就不怕蜀国派人来暗杀你吗?” 姜峰浑不在意的说道:“其实我倒是不介意他们来,只要他们的超凡修士能够越过国境而不被发现。至于其他人,随意吧。” 安宁郡主目光透着帷帽,深深的看着姜峰,“你的意思是说,除非是超凡修士,否则谁也杀不了你?” 姜峰想了想,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卑职不敢说,天下非超凡者无法杀我,这个世上或许有比我更天才的人,或许有在六境走得比我更远的人,我至今都还未走出景国,更别说见识天下,不敢妄言六境无敌。” “但我想,只要还在六境,只要还未踏入超凡,想要杀死我,就没那么容易。别的不敢说,卑职在抗揍和逃跑这两方面,还是很在行的。” “除非他们不讲武德,几十个六境武夫一拥而上,或者是调动军阵,那卑职确实打不过,也逃不掉。” 帷帽下,安宁郡主眨了眨眼睛,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很有趣。 姜峰嘴上虽然说着不敢妄言六境无敌,可他的神态,他的眼神,他的语气,皆是透着一股坚定的气质。 自信的男人,总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要是不那么喜欢逛青楼,喝花酒就好了。 …… 很快。 姜峰便把这位安宁郡主送到住处。 身为郡主,自然是不会住在客栈。 而且,也不用姜峰去安排,自有人为她安排好一切。 将人送到城南一处宅院后,姜峰也没有久留,带着陆奇羽一行人,直接返回了府衙。 看着姜峰等人离开的背影,安宁郡主忽然对身后的中年男子,开口问道:“廖叔,他当真已经是六境无敌了吗?” 廖敬沉吟道:“气息雄浑,根基深厚,确实比其他六境武夫要强许多。可要说六境无敌,倒也未必。” “且不说开平城那边,武圣大人的亲传弟子,皆是真正的天才。此外,老奴也听说,秦国有位六境武夫,甚至能与超凡交手。” 安宁郡主沉默了许久,忽然感慨道:“天下能人辈出,倒也不仅是我大景,才有真正的武道天骄啊。” 廖敬微微一笑:“在老奴看来,郡主的天赋,也不输于任何人。” 安宁郡主摆了摆手:“廖叔不必夸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抬头望着遥远的天空。 长空澹澹孤鸟没,掠往高天,却淡了人间。 她嘴边不禁呢喃道:“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休言女子非英物,谁说女子不如男?” 秋风袭来,掀起帽檐下的薄纱,露出一抹明艳而灿烂的笑容。 她想,她早该来的。 …… ps:我的写作风格是,当需要出场的人物,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全部出现以后,真正的高潮才会来临。所以,请诸君再做等候,还有重要的人物没出现。 第121章 精品居 将安宁郡主送到住处后,姜峰并没有立即返回府衙,反倒与陆奇羽一起,来到了城北。 永兴坊。 一家即将开业的商铺里,赵知谨和青牛,毛头几个年轻力壮,将商铺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能有自己的一家商铺,这放在以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更别说,开在了雍州城里最繁华,最热闹的永兴坊附近。 商铺分内外两间,外间主要售卖剪纸,风筝,绳结等手工艺术品,大都是些物美价廉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赵知谨召集了一些穷人家里,较为心灵手巧的女子,在陆家派来的几位老师傅指导下做出来的。 这是他们售卖的基础品! 而在里间,则放着一些精美的木雕,玉雕等较为名贵的东西。 这些东西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根本做不出来。 陆家将这些摆在这里,作为镇店物品,倘若有客人来买,只要卖出去,赵知谨等人便能拿到一定的佣金。 赵知谨等人也想好了,等积累了一定的本钱,他们便可以跟随陆家的商队,去别的地方采买物品。 青牛刚擦完架子,把白色搭肩布往肩膀上一搭,望着坐在柜台上,愁眉苦脸的赵知谨,忍不住问道:“我说,咱们这铺子过两天就要开业了,你这名字到底想出来了没有?” 赵知谨手肘撑着台面,手掌撑着下巴,坐在那里大半天,绞尽了脑汁,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名字。 可没办法,他们这群人里,只有自己读过一点书,其他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于是这个光荣的起名任务,就落在了赵知谨头上。 可问题是,他读的书也不多啊。 毛头刚把地面又擦了一遍,此时蹲在地上,也回头对着赵知谨问道:“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来,要不去问问陆家?” 赵知谨摇了摇头,道:“这是咱们自己的铺子,虽然卖的东西来自陆家,但那是生意上的合作,可不是陆家的产业,必须有个自己的名字才好。” 这时。 赵知谨皱紧眉头豁然展开,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他连忙从柜台上起身,对着旁边的青牛和毛头等人喊道:“快,随我出门,恭迎贵客。” 青牛和毛头等人面面相觑,还没开业呢,迎什么贵客? 于是,他们跟着赵知谨出了门口,却见到门外确实站着两个人,当先的年轻人,剑眉星目,相貌俊朗,此刻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铺子。 赵知谨来到对方跟前,啪的一声连忙跪下:“小人赵知谨,拜见统领大人。” 青牛和毛头两人闻言,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姜峰用【众生镜相】遮掩了满头白发,当初在府衙门前,青牛和毛头也只见过姜峰的背影,以及那头醒目的白发,故而没有立即认出来。 姜峰挥手间,以气机将三人强行扶起身来:“无需多礼,我就过来看看。” 赵知谨连忙上前两步,伸手虚引:“大人里面请。” 青牛和毛头两人连忙让开道路,站在大门两旁,低头躬身,不敢直视姜峰。 他们都知道,这间商铺能够开起来,全都仰仗这位大人。 姜峰倒也没客气,带着陆奇羽便走进铺子,打量着里面早已摆放好的各类物品。 赵知谨主动上前解说:“大人,这外面卖的,都是我们在陆家的指导下,自己做出来的小玩意,里面还有陆家放在这售卖的珍贵物件。” 姜峰点了点头,关于商铺的规划,陆奇羽此前已向他做过汇报。 此刻看来,陆家也确实是上心了。 这时,赵知谨又对着姜峰和陆奇羽深深的躬身行礼:“我们这铺子能够开起来,全靠大人和陆家的帮衬,这份恩情,小人永远都会记得。” 身后的青牛和毛头连忙跟着行礼。 姜峰转头看向赵知谨:“规模虽然不大,但好歹也算是自食其力,正所谓,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旁人能帮忙的始终有限,你们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其实他也听出来赵知谨的意思,特意在他面前提起陆家,就是在告诉他,陆家在中间出了多少力。 虽是简单的一句话,可陆家知道了,自然会记在心上。 这同样是一种借势,而姜峰也并不在意。 只是,他不想赵知谨等人,以后全靠陆家帮衬,那样的话,他们也走不了多远,故而才有方才那番话。 赵知谨连忙说道:“大人放心,小人明白。” 接着,他又有些迟疑,旋即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件小事,小人想请大人帮个忙。” 姜峰淡淡道:“说吧,什么事。” 赵知谨躬身道:“还请大人,为商铺赐名。” 他轻轻抬起头,语气谦卑,带着恭敬和感动:“大人给了我们自力更生的机会,于我等而言,无异于再生父母。这家小店虽是我们经营,但没有大人,就没有这家铺子。故而,小人斗胆,请大人赐名。” 姜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他环顾四周,想了想,道:“就叫,【精品居】吧。” 他本想说【天宝居】,取物华天宝之意。 可转头一想,这个名字虽然大气,可与赵知谨眼下经营的物品和规模相差太多,不如取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 不过,姜峰还是将【天宝居】的名字说了一下,又对赵知谨说道:“我期待未来有一天,你们能把这间【精品居】,经营成闻名天下的【天宝居】,带领更多的贫困百姓,走出困境。” 赵知谨热泪盈眶,跪地拜谢:“小人,多谢大人赐名。” 或许连姜峰也没想到,未来的某一天,景国确实出了一家【天宝居】,并且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大商行。 …… 离开永兴坊后。 姜峰和陆奇羽边走边说起案子。 卧云楼被相王的人接手,此事姜峰也让陆奇羽去做关注。 尽管他知道,或许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他总要知晓,被相王派来雍州,负责接手的人是谁。 还有瀛国商会,从审问结果来看,另外两家商会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如何处置他们,还要等朝廷下令。 此外。 还有云泥镇血案,陆奇羽不敢光明正大的调查风虓军,只能在暗中小心行事,迄今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忽然。 一位身穿黑色劲装,面容冷肃的男子,拦在了姜峰两人跟前。 “姜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第122章 赐婚 很快。 姜峰跟着黑衣男子,走进一家酒楼。 恰好,正是姜峰常来的【桃风楼】。 陆奇羽走到门口,被黑衣男子拦了下来:“我家主子,只请姜大人一人。” 姜峰回过头,对着陆奇羽轻轻点头,后者心领神会,便站在楼外静静等候。 姜峰走进酒楼,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往日的这个时间,桃风楼内早就人满为患,可如今,整个楼里静悄悄的,连大堂内都没有一个客人。 有钱人出门就是不一样,吃个饭都要把酒楼给包起来。 姜峰倒是没多说什么,给了老实站在柜台后的掌柜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坦然的跟着侍卫的指引,来到楼上的雅间。 “姜大人请进。” 侍卫送到门口,并未跟着进去。 姜峰甫一进门,便见到酒桌旁边,坐着一位妙龄女子。 此女相貌极好,五官精致,白皙干净的瓜子脸,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琼鼻挺立,眉峰锐利,眼睛宛如黑珍珠一般,清澈而明亮。 她穿着青衣劲装,衬托出修长曼妙的身段,胸口鼓胀胀的,应该是穿了束胸的内衣,又显得极为干练,其举手投足间,既带着一种尊贵雍容,更凸显出一股似有似无的凌厉气质。 姜峰不动声色,眼中毫无波澜。 此刻微微行礼:“卑职见过郡主。” 很奇怪,明明先前才见过,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这位安宁郡主就来到了桃风楼。 她知道这里是不良人的暗线吗? 安宁郡主手掌虚抬:“姜大人无需客气,请入座吧。” 姜峰却是摇了摇头,道:“郡主当前,岂有卑职的位置。不知郡主召卑职前来,可是有要事要卑职去办?” 拒绝靠近的态度,太过明显。 安宁郡主忽然平静问道:“姜大人有心上人了?” 姜峰微微一怔,不明白这位郡主为何由此一问,可他还是老实回道:“没有,卑职心中只有朝廷,暂且顾不上儿女私情。” 幸好上辈子经常面对领导的问话,这种打官腔的话术,他几乎张口就来。 安宁郡主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可我听说,你在江州的时候,有一位叫做如烟的红颜知己,你还特意花了五千两为她赎身,有这事吧?” 姜峰:“……” 不是,怎么连你也知道这事啊? 姜峰想了想,道:“她于卑职而言,既是朋友,也是恩人。卑职以前最困难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幸而有如烟姑娘,这才勉强度日。” “所以,你为了报恩,才为她赎身?” “是。” “就没想过娶她?” “恩情,友情,都不是爱情。” 安宁郡主沉吟道:“那她对你,有情爱吗?” 姜峰道:“卑职不知。” 安宁郡主摇了摇头:“你没说实话。姜峰,你是嫌她长得不够漂亮,还是嫌弃她出身青楼?”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郡主,这是卑职的私事。郡主若是没有别的事,卑职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 安宁郡主坐在位置上,神情严肃的看着他:“现在本郡主问的不仅是你的私事,也是国事。” 姜峰面露疑惑:“郡主此话是何意?” 安宁郡主淡淡道:“陛下有意在皇室宗亲里,选择一位适龄的公主,为你赐婚。” 姜峰顿时瞪大着眼睛,怔怔的看着安宁郡主。 不是,皇帝竟然要招他为驸马? 这么突然的吗? 安宁郡主继续神情平淡的说道:“眼下年龄与你相适的公主只有两位,但她们早年都已被陛下赐婚,许配给了其他人。因此,陛下只会从亲王中挑选郡主,为你赐婚。” 姜峰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嘴巴不知为何开始发干,喉咙忍不住滚了一下,有些艰难的问道:“郡主的意思,莫非陛下是有意……” 安宁郡主点头道:“不错,这个赐婚的对象,最大的可能就是我。” 姜峰彻底僵在了原地。 消息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丝毫的准备。 更恐怖的是……这位安宁郡主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 姜峰只觉得太阳穴忍不住跳动起来,他郑重的问道:“郡主的意思,可是要卑职推掉这门亲事?” 安宁郡主淡淡道:“陛下赐婚,谁敢推辞?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姜峰这下连心脏都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看着姜峰目瞪口呆的样子,安宁郡主忽然觉得很有趣。 她可是听萧凌雪说过,眼前这位,哪怕面对八境修士,也敢冲上去拼命的。 没想到一听要被赐婚,而赐婚的对象就这么坐在她面前,姜峰竟然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姜峰才缓过神来,目光看着眼前的安宁郡主,又问道:“那郡主的意思呢?” 安宁郡主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我拒绝,以陛下对我的宠爱,以及我父王的身份,倒是可以推掉。” 姜峰连忙躬身行礼,抢先说道:“那就多谢郡主了。” 安宁郡主本来没觉得什么,可这会儿,却不由来的产生一股恼火。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姜峰跟前,在三步之外倏然停下,目光冷漠的盯着他:“你觉得本郡主不好看,还是觉得本郡主配不上你?” 姜峰连忙说道:“卑职绝无此意!郡主绝世风华,气度凌云,生性疏阔,犹如霁月高风,遥不可及,卑职出身贫寒,万万配不上郡主啊。”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当驸马是一件好事。 可在姜峰看来,在这个时代,当牛马都比当驸马要好啊。 当牛马尚且还有自由的一天,当驸马那就真的只能一辈子给朝廷当牛马了。 换做以前,他或许还会接受,可是现在……他觉得不值。 再者,他对这位安宁郡主,根本就没有感情。 安宁郡主神色冷淡的看着他,忽然说道:“如果陛下赐婚,本郡主不会拒绝。” 姜峰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 要说这位郡主喜欢上自己,那当然不可能。 他们见面才多长时间? 安宁郡主沉吟道:“因为,我迟早都要嫁出去。” 与其被皇室当做联姻的工具,嫁给一个平庸之辈,还不如选择一个自己瞧得上眼的男子。 虽然听萧凌雪说过,姜峰喜欢逛青楼喝花酒,可根据她的调查,姜峰并未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 他不惜找好友借钱,给那个如烟赎身,却没有趁机霸占人家的身子。 以前暂且不说,成为不良人后,每次去青楼,或多或少,都是为了查案,要么就是同僚之间的应酬,这些都无伤大雅。 安宁郡主说道:“我虽然贵为郡主,可有些事情,也并不由自己做主。尤其是在婚姻大事上,哪怕是我,也免不了要被陛下赐婚。” “所以坦白讲,我并没有喜欢上你,只是观你样貌,看你行事,心中并没有生厌。” “但,于我而言,不生厌,就足够了。”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讨厌我呢……姜峰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对这位郡主的感观也并不差,只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还算是正常的婚姻吗? 于是,他委婉的说道:“可是卑职与郡主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 安宁郡主平静说道:“没关系。现在你是不喜欢我,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她眸光转向姜峰的脸庞,骄傲又自信的与他对视:“本郡主有的是办法,让你喜欢上我。” 第123章 川岛家族 从桃风楼出来以后,姜峰一脸的心事重重。 对他来说,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他甚至在想,倘若真有赐婚的一天,他该怎么才能拒绝呢? 除非…… 姜峰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萧凌雪为什么要给自己写那封信了。 只是,用这个理由真的合适吗? 陆奇羽跟在姜峰身后,看着姜峰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不由得开口问道:“大人,可是郡主交代什么难办的差事?” 姜峰怔了怔,随后摆了摆手道:“没事。” 赐婚的事情,毕竟还未真的发生,他倒也不必过快的担忧。 眼下他还是先把精力放在雍州的事情上。 当初不良帅让他来雍州查案,结果先是发现云泥镇血案,后来又因为彩云楼的杀人案,查到了卧云楼,继而查到了川岛商会的丹药案,通过丹药案又查到了蜀国派来雍州的卧底,以及掺杂了【绮红香】的丹药。 姜峰觉得,他距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至于川岛商会的事情……方才在桃风楼里,安宁郡主也与他说了这件事。 “朝廷接到你发往长安的急报,陛下雷霆震怒,召集了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经过商议后,决定将景国境内的瀛国人全部抓起来,倘若是川岛家族的人,便立斩无赦,至于其他家族的人,则发配为奴。” “此外,陛下还派遣使者前往瀛国,让瀛国的国主,交出川岛家族所有人的人头。否则,便会派兵攻打。” 姜峰听完,却是皱紧眉头:“瀛国地处南洋,与我景国相隔甚远,如何派兵攻打?” 安宁郡主说道:“无需太多的兵力,只要派遣几位超凡武夫前往瀛国即可,相信南边的周国,也很乐意我们景国过去帮忙。” “此刻,大元帅已经出发前往瀛国了。” 安宁郡主口中的大元帅,自然是指伍子荀。 只要大元帅踏足瀛国,这个南洋小国,景国随时可以派兵攻打,且进退有序。 唯一的问题是,南境的旸国,周国,不会允许伍子荀踏入他们的国境。 因此,伍子荀只能一路东行,先涉东海,再沿着海线转道南洋。 如此一来,时间的跨度就会相对较久一些。 只是姜峰并不知晓。 当景国将境内所有瀛国人都抓起来后。 远在南洋的瀛国上,此刻也发生着一件大事! …… 瀛国。 说起这个南洋岛国,当今的瀛国,国主虽然掌控着最多的兵力,可在国主之下,仍有七大家族。 这七大家族以实力高低排序,分别为源家族,平家族,橘家族,德川家族,泷泽家族,奈良家族,藤原家族。 然而,就在九年前,瀛国发生一场震惊全国的大事! 原本寂寂无名的川岛家族,竟然在一夜之间,推倒了压在头上的奈良一族,更是将整个奈良族人赶尽杀绝,彻底占领了九县之一的奈良县,而后改名川岛县。 这一更改,是得到国主认可的! 瀛国的国土,分一京一道,三岛九县。 川岛家族占据九县之一,已是占据了十四分之一的国土。 此后,川岛家族便彻底取代了奈良家族的地位,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其实力更是隐隐超越了德川家族,位列第四。 此时。 川岛县中央,一处豪华的宫殿内。 一位身穿黑色和服,披着白色外衣的中年男子,正盘膝端坐在大殿首座,其座下左右两边,分别跪坐着十二人。 而在大殿中央,此时跪伏着一个黑衣武士,将从景国传来的情报一五一十的讲解清楚。 待到汇报结束,作为家主的川岛潇,神情淡漠,方才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应对?” 这时。 坐在左边第二个位置的川岛幸宏率先说道:“家主,我们应该把所有事情,全都推在川岛正彦身上,并送上财宝,祈求景国的宽恕。” 他解释道:“眼下,其他家族都在寻找神州势力的帮助,此时我们川岛家族不宜与景国为敌,还是和解的好。” 川岛幸宏刚说完,坐在右边第二位,与他对面的川岛拓岩立即反驳道:“家主,我以为不必与景国和解。” 他缓缓解释道:“景国虽强,可它毕竟与我们隔着旸国,周国,还有数千里海域,哪怕他们要攻打我们,也绕不开这两个国家,因此发生战事的可能性很小。” “而如今,景国已经视我川岛家族为死敌,我们此时若是去讲和,不仅没有效果,反而只会白白浪费我们的财宝。” “景国一贯强势,既已为敌,便不可能有和解的可能。” 川岛幸宏立即出声:“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让那位不良帅来瀛国呢?到时候,我们川岛家族谁能阻挡一位大宗师?” 川岛拓岩淡定自若:“我认为,景国不良帅绝对不会来我们瀛国。不良帅作为景国的镇国石柱,不会万里迢迢跑来瀛国,那样只会给周围的蜀国,炎国,靖国攻打他们的机会。” “若是景国的其他人来,我们倒也不必担忧。毕竟……”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神态倨傲的说道:“如今的柳生剑圣,可是站在我们川岛家族这边的。” 其他人闻言,顿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川岛幸宏咬牙道:“可是,难道你们忘了吗?柳生剑圣的大弟子,受到川岛正彦的连累,已经死在了景国。难道你们还以为,柳生剑圣对此就完全没有怨念吗?” 这一下,众人又纷纷陷入了沉默。 清水辉的死,与川岛正彦逃脱不了干系,那么,柳生剑圣若是引起迁怒于川岛家族,也并非不可能。 直到此时,川岛潇才开口说道:“不必担心柳生剑圣的问题。” 这一下,众人才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尽管大家不知道家主与柳生剑圣做了什么交易,才使得这位九境武夫没有怪罪川岛家族,但他们对家主的信任,已经深入骨髓,自然是不会怀疑。 这时。 坐在右边的首座的川岛悠忽然说道:“家主,对于这次的事情,德川家族那边颇有微词。他们认为是受我们所累,才让德川家族在景国损失惨重,于是要求我们赔偿他们的一切损失。” 川岛潇眼眸微微一抬,脸上不怒自威,沉声说道:“德川家族依旧停留在数百年前,在他们先祖建立的荣耀里面寸步不前,他们沉浸于先辈给他们铸建的精神王国里无法自拔,这样的家族适应不了新的时代,注定会被淘汰。” “他们在瀛国,依靠祖先的蒙荫作威作福,倘若能够安分守己,我尚且还能容忍,可如果他们觉得川岛家族太年轻,想要伸手来打压我们,那我也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年轻的川岛家族,到底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他目光环视着底下众人,眼神逐渐透着一种残忍的威严:“在瀛国,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可以站在川岛家族的头上欺凌我们!谁敢对我们动手,就杀光他们!” 座下十二人同时低头应道:“是!” 从这一天开始,川岛家族与德川家族正式开战! 也就在这一天。 瀛国唯一的九境武夫,柳生剑圣,离开了清修多年的雪山道场。 第124章 我摊牌了 当斜阳最后的余晖,被连绵的群山所吞噬,肆意张扬的黑暗,宛如一头庞大的巨兽,开始侵吞人间。 卧云楼。 哦不,如今已经改名成了仙音坊。 便在漆黑的夜幕下,在绚丽的花灯中,在万众瞩目之下,正式开业! 这几日,多少老少爷们,真是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终于把这一刻给盼来了。 其实,以他们的身家财产,府里也不缺丫鬟和侍女。 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氛围,一种意境。 这种意境,语言也无法描述,仿佛只有青楼歌坊,才能赋予他们精神上的满足。 黑色的夜里,姜峰黑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站在仙音坊门口,宛如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静静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大门。 往日里倒没觉得,如今看着面前的仙音坊大门,更像是在看一头吞噬人心欲望的猛兽。 此时此刻,他似乎有些理解江鸿当时的心情了。 被人强行拽来喝花酒,确实是一种不太舒服的体验。 “怎么站着不动啊?走吧。” 听着旁边的催促声,姜峰沉默了半晌,而后深深的叹息道:“郡主,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 身穿青色锦袍,头戴白玉发冠,正是女扮男装的安宁郡主。 此刻,她手持一柄白色折扇,对着姜峰笑道:“别跟我装模作样的,这里又不是青楼,你怕什么呀?” 我怕你爹知道了把我拉去砍头……姜峰心中暗暗吐槽,可表面上却是义正言辞的说道: “卑职不是怕,而是卑职身为不良人统领,自当以身作则,勤修武道,岂能与这些文人骚客一样,在此吟风弄月,听曲畅饮,使光阴白白流逝于此?” 安宁郡主敲了敲手上的扇骨,点头道:“这番话说得倒真是慷慨激昂,情真意切,若非我早就调查了你的过往,只怕还真就被你蒙骗过去了。” 姜峰:“……”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安宁郡主唰的一下,展开折扇,堵住他的话口,而后说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心虚就是真想来。” 姜峰沉默。 他叹息一声:“那卑职不解释了。” 安宁郡主笑了笑:“不解释,就是承认本郡主之前说的了?” 姜峰缄默不语。 他忽然发现,自从这位安宁郡主来了雍州城以后,他无语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哎呀,来都来了,不得进去体验一下?你应该知道,这里现在是我四堂兄的产业,里面的歌姬舞姬,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悉心调教出来的,可不比长安那边差多少。” 安宁郡主循循善诱:“你要是真想留宿,本郡主也可以替你安排。” 考验,一切都是考验! 姜峰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着眼前的安宁郡主,下一刻,脸上骤然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 “没想到,卑职伪装了这么久,还是被郡主看穿了。既然如此,卑职索性就不装了!我摊牌了!不错,我确实常去青楼,喝酒,听曲,留宿,这些我都做过!” “我就是一个风流成性,放荡不羁的俗人!” “郡主,我承认了,您,满意了吗?” 安宁郡主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姜峰,紧接着皱了皱眉头。 可未等她开口说话,姜峰便抢先一步说道:“今夜就到此为止吧,卑职向来不喜欢跟别人一起来,那样有损卑职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好名声,所以这次卑职就不进去了,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直接纵身一跃,跳上了街道旁边的屋脊,潇洒离开。 安宁郡主站在原地,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下来。 “廖叔,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道黑影在不远处蓦然消失,自然是一直在暗中守护安宁郡主的廖敬。 作为超凡武夫,他的力量和感知,自然远远超过姜峰。 当下接到命令,便立即朝着姜峰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 一刻钟后,廖敬却独身一人,回到了安宁郡主身旁。 安宁郡主冷着脸,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人呢?” 廖敬垂着双臂,孤零零的站在街上,无奈的叹息道:“回郡主,人……没抓到。” 安宁郡主面露震惊:“廖叔,连你也抓不住他?” 廖敬也忍不住感慨道:“他斩断了老奴锁定在他身上的神识,此子……确实不同凡响。” 要知道,除非是超凡武夫故意放水,否则六境武夫想要斩断对方的神识锁定,可没那么容易。 神识锁定与气机锁定不同。 前者是神魂之力的体现,后者是武夫气力的体现。 因此,神识锁定一般主要在于追踪,而气机锁定更在于杀敌。 但相比之下,挣开气机锁定会更容易一些,尤其是在超凡武夫有意放水的情况。 可面对神识锁定,想要挣脱却是极难。 唯有自身拥有强大的神魂之力,以及掌握了神魂杀法,才有可能做到。 尤其是面对超凡武夫的神识锁定,超凡以下者,几乎难以摆脱! 可偏偏姜峰就做到了。 再者,刚刚廖敬可是一点水都没放,誓要完成郡主的命令,把姜峰重新抓回来问话,可结果……还是被姜峰逃走了。 安宁郡主啪的一下,收起手上的折扇,俏脸如罩冰霜:“去不良人府衙!他来雍州城以后就一直在府衙住着,不信还堵不到他!” “今天这仙音坊,他不进也得进!” …… 其实,姜峰也很不能理解。 为什么这位安宁郡主,非要带着他去乐坊呢? 如果她不是郡主,而是世子,那其实也不难理解。 因此,当他推开办公堂的大门,见到女扮男装的安宁郡主,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时,内心着实有些无奈。 倒不是说他不知道,一位超凡武夫出现在府衙,哪怕对方收敛了自身的气息,却还是逃不过【六界灵觉】的感知能力。 因此,里面的人是谁,也就不难猜到了。 姜峰知道,逃避是无用的,于是,他还是选择推门。 此刻,他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说道:“郡主,这是卑职办公的地方。” 安宁郡主坐在那里,轻声笑道:“我知道,但现在是听曲的时间,不是办公的时间。” “卑职不喜欢听曲。” “但你今天必须听。” 姜峰皱紧眉头,问道:“我能问,为什么吗?” 于眼下的情形而言,愤怒是无用的情绪。 这位郡主来雍州已有三天。 这三天来,他也大致摸清楚对方的性情。 没有想象中皇室宗亲的那种趾高气昂,娇蛮任性。 相反,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讲道理的。 可今晚却一再反常。 本以为带自己去仙音坊只是一次恶作剧,可如今看来,或许是另有原因。 安宁郡主将折扇放在办公桌上,神情严肃,正色道:“在我回答你之前,首先我要说明一点,带你去仙音坊,不是为了恶心你,也不是为了逼你承认自己是个风流成性,放荡不羁的人,你需要为刚刚那番咄咄逼人的话,向我道歉!” 姜峰站在门口,沉吟片刻,对着安宁郡主的方向,行礼道:“卑职方才说错了话,在此向郡主致歉。”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她这人是最讲道理的。 她站起身,手上摇着折扇,宛如一个翩翩公子,姿态优雅,温润如玉:“至于你刚刚的问题,等你去了仙音坊,自然就会明白。” 第125章 联手 仙音坊。 姜峰站在通往后院的月牙门前,内心忽然有一种想要找人打一架的冲动。 如果现在有蜀国人过来挑战,他可以不要银子,也可以不签什么生死状。 只要能让他揍一顿就行。 陈观潼双手抱胸,昂着头,撇着嘴,脚尖点地,大眼睛用睥睨的神态看着姜峰。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丫之前不是挺狂的吗?现在怎么不狂了? 旁边的安宁郡主看了看陈观潼,又看了看姜峰,问道:“你俩,有过节?” 姜峰还未开口,陈观潼便抢先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我们这些乡野小民,哪敢得罪姜大人啊。尤其是在雍州这一片,得罪了姜统领,那不完蛋了嘛。” 姜峰平静说道:“得罪谈不上,合作没谈拢罢了。” 说起这事陈观潼就来气:“上来就抢人家银子,你就是这么个合作法?” “抢银子?” 安宁郡主眼神怪异的看着姜峰:“有这事?” 姜峰将银子的来历,以及自己收走的理由大致说了一遍。 他如实说道:“那批珍宝,初步估计是五十万两白银,卑职已经交给府衙,并上报给了朝廷。”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你做得对。”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陈观潼:“你们缺银子,怎么不找我?” 陈观潼讪讪一笑:“总不能每次都跟您伸手要银子吧。” 姜峰看向安宁郡主,传音问道:“郡主认识她们?” 安宁郡主瞥了他一眼,而后传音道:“这难道不够明显吗?” 姜峰面露沉肃,传音问道:“卑职的意思是,郡主认识他们幕后之人?” 安宁郡主想了想,传音道:“算是朋友。” “所以郡主也认识沈亭烟?” “知道她,但没见过。” “那郡主知道她们都是什么人吗?知道她们有什么目的吗?” “是什么人那不重要,他们做的事,是否符合景国的利益,才重要。” 姜峰沉默。 从郡主的这句回话,姜峰大概猜测出一些东西。 陈观潼背后的组织,并非出自景国,但目前与景国皇室,有着密切的联系。 最起码,这个组织与纪王府是有过密切的合作! 这么看来,起码陈观潼这些人做的事,与景国的立场并不冲突。 其次,这位安宁郡主来雍州城,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她的目的或许与陈观潼这些人也有关系。 有安宁郡主带路,陈观潼倒也没有真的拦着姜峰不让进。 很快。 姜峰来到雅阁内,也见到了当日与他有过交手的凤伊洛,以及一个青衫仗剑,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 不难猜到,此人正是那位北地游侠,顾剑秋。 老实说,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确实让姜峰感到惊讶。 他不由得猜测起来……仙音坊表面上是相王的产业,可实际上是纪王府的产业? 安宁郡主自顾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而后笑道:“我把人带来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开始了。” 姜峰也没拘束,走到桌子旁边,与安宁郡主隔着一个位置,坦然坐下:“不知诸位找我,所为何事啊?” 顾剑秋走到姜峰正对面的位置坐下,温和笑道:“对于之前姜大人说的合作,我们想做进一步的沟通,所以今夜特意请郡主出面,还请你相信我们的诚意。” 姜峰端起桌上的茶壶,先给郡主倒了一杯,旋即再给自己的茶杯满上,方才悠然说道:“川岛商会已经被我搞垮了,所以你们找我合作,目标并不是为了对付瀛国人。” 他又看向旁边的安宁郡主:“如果是普通人,有郡主出面,你们大概也用不上我。所以……” 他转身看着面前的顾剑秋:“你们是想对刺史大人,还是对镇南侯府做什么?” 顾剑秋眼神流露出一抹赞赏之色:“姜大人果然聪慧过人。实不相瞒,我们这次的目标,正是镇南侯府。” 姜峰没去看顾剑秋,转而将目光落在安宁郡主身上:“郡主,这事王爷知道吗?” 安宁郡主笑而不语。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纪王爷肯定是知道的。 姜峰坐在位置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同时脑海的思路在不断的运转。 从不良帅让自己来雍州查案开始,到如今那位纪王爷让郡主来雍州……这是想让自己与顾剑秋联手,去镇南侯府调查吗? 不对。 如果是纪王爷想让他与顾剑秋等人联手,应该不会是这般情形。 眼下的局面,更多的是顾剑秋等人主动找上门来,想与他联手。 姜峰沉吟问道:“为什么找我?” 顾剑秋先是竖起一根手指:“你的神通,对我们这次的行动具有很大的帮助。” 接着,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一旦我们闹出了动静,你背后的那位超凡神通,可不能跳出来干预。” 姜峰摇了摇头:“那等于是在告诉镇南侯,事情就是我做的。” 他不可能让自己来背锅,更不可能让江老爷子来背这个锅。 顾剑秋微笑道:“让他留手即可,倒也不必什么都不做。” 姜峰还是摇头:“瞒不过镇南侯的。” 一旦有超凡修士在城里动手,镇南侯想要调查,简直不要太简单。 如今的雍州城内,超凡修士才几个? 顾剑秋迟疑片刻:“如果让他对其他人出手呢?而这个人,他也不得不拦。到时候,相信镇南侯也挑不出毛病吧。”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顾剑秋:“你的意思是,蜀国的超凡也会来?你们在蜀国还有人?” 顾剑秋愣了一下,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以后跟你说话,要小心谨慎一些,否则连我们的老底都要被你挖清楚了。” 姜峰不置可否,但他并不停下这个话题,反而继续说道:“所以你们找我,其实是想让我背后那位超凡,替你们拦住来自蜀国的超凡,好方便你们行事。” “所以,你们要的东西,蜀国那边也会有人来抢。” “既然你们知道蜀国会有人过来抢,为何不提前告知镇守边境的薛大将军呢?” 顾剑秋笑了笑:“那应该,不太方便。” “那为何不提前动手?” “可能,也不太方便。” 姜峰放下茶杯,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这么看来,东西是镇南侯准备送给蜀国的?所以,蜀国的人不来,你们也不知道它放在哪里。” 顾剑秋缄默不语。 姜峰转头看向安宁郡主,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你们的意思是,镇南侯勾结蜀国,通敌卖国?” 第126章 密谋 满屋沉寂。 没人知道姜峰到底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可他就是这么一步步推测出来了。 一旁的陈观潼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蜀国而不是炎国呢?你又怎么知道,镇南侯准备送东西给蜀国人呢?难道不是蜀国送东西过来?” 姜峰平静道:“如今的雍州城里,不就有许多蜀国武夫吗?” “而且,如果蜀国要送什么东西过来,根本不会将地点选在雍州城,更不会直接送去镇南侯府。” 蜀国已经割让了两府十三城给景国,而这些地盘,目前也都是由风虓军接管。 镇南侯想要从蜀国拿东西,直接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去新边境接手就行了。 既然顾剑秋他们能提前得知消息,那么他们又何必等东西送到雍州城再考虑动手?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镇南侯必须要确保已经移交到蜀国人手里,所以他们的交易地点,这才定在了雍州城。因为没人会想到,蜀国人会来雍州城,并且从镇南侯手上交易东西。” “而且,眼下蜀国的人来雍州城,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此时姜峰才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蜀天子要下那道【为国争荣】的旨意。 这些人打着挑战他的名义来雍州城,可实际上,行的却是不轨之事。 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姜峰看向安宁郡主,再次问道:“朝廷知道吗?” 安宁郡主摇头:“没有证据。” 她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或许这一次,就能找到证据了。” 姜峰问:“所以郡主是希望我与他们联手,找到这个证据?”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姜峰沉默的坐在那里,许久后,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太荒唐了。” 谁能想到,镇守雍州的节度使,掌握十万风虓军的镇南侯,竟然会通敌?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雍州,还是景国的雍州吗? 只怕已经在暗中改姓萧了吧。 姜峰不由得联想到,前些日子,风虓军在薛睿的带领下,杀入蜀国境内,一路攻城拔寨,骁勇无比,难道这都是在演戏吗? 不对。 风虓军虽是由镇南侯统帅,可他们毕竟是景国的兵! 所以,背叛的只有镇南侯一人? 可他图什么啊? 他已经是景国的国侯,世袭罔替的军功侯,去了蜀国他还能得到什么? 别说去蜀国当什么王爷,蜀国的王爷未必就比景国的侯爷好。 总不能,蜀天子把皇位都让给他吧? 而且,一旦他选择背叛景国,还有没有命踏入蜀国都还两说。 景国不良帅的实力,已经在太华山上得到了验证。 举国势而来的蜀天子,剑阁大宗师,加上其他几位超凡,都没能留下不良帅,还被反杀了两个人…… 战力如此强大的不良帅,镇南侯真有把握,能逃得掉对方的追杀吗? 姜峰不信,镇南侯会是这么愚蠢的一个人! 他沉思良久,再次问道:“你们要拿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剑秋没有回答。 倒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凤伊洛开口道:“一块,石碑碎片。” “石碑碎片?”姜峰皱紧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凤伊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归是好东西就对了。” “那镇南侯又为什么要把这东西送给蜀国?他想从蜀国那里获得什么?” “这我们不清楚,我们在蜀国那边的人,也没能打探出来。” 姜峰又看向了安宁郡主:“就凭这些,朝廷就怀疑镇南侯通敌?” 安宁郡主摊了摊手:“所以说,没证据啊。如果有实证,来的人就是不良帅了。” 姜峰摇头道:“我还是不信,镇南侯凭什么认为,他在背叛景国之后,还能有活路?” 安宁郡主叹息道:“我父王也不信,陛下也不信,可是,蜀国的人现在已经出发,此刻正往雍州城而来。” “我们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奔着镇南侯府来的,而且,还要从镇南侯手中带走那块石碑碎片。” 姜峰想了想,又道:“如果,这是蜀国的阴谋呢?” 他抬头看向其他人:“让我们怀疑镇南侯通敌叛国的阴谋呢?” 姜峰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悄悄施展了【六界灵觉】,仔细观看着每个人的脸部细节。 他在怀疑,这其实是顾剑秋等人的阴谋。 尽管可能性很低,可万一……一切都只是凤伊洛等人在说谎呢? 可入眼所见,无论是顾剑秋,凤伊洛,陈观潼,皆没有什么异常。 凤伊洛沉声道:“我们只知道,镇南侯一直都与蜀国皇室有所联系,但始终拿不到确切的证据,也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姜峰心里明白,正因为没有证据,朝廷才一直没有行动。 且不说镇南侯的军职,爵位,他本人更是一位八境巅峰的武夫,有望冲击九境。 在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景国不会妄动,更不会主动把镇南侯往敌国方向推去。 至于他自己……他当然怀疑镇南侯另有目的。 否则,鹰嘴岭的土匪,云泥镇的血案,又怎么说呢? 只是他以前,根本就没往通敌叛国这方面去想。 看着陷入沉默的姜峰,顾剑秋主动说道:“只要姜大人同意,事成之后,我们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条件是什么随你提,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 他们没有试图用金钱来打动姜峰,从沈亭烟口中得知,姜峰绝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收买的人。 姜峰坐在原位,足足思考了一刻钟,这才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顾剑秋说道:“我可以合作,但东西拿到以后,怎么分?” 他看着安宁郡主:“既然这块碎片这么重要,难道就这么交给他们?” 安宁郡主淡淡道:“那就是我与他们的事情了。” 简而言之,就是不便与你透露。 姜峰倒也没有要继续深究的意思,这既然是朝廷的意思,那他肯定也无法拒绝。 他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顾剑秋眼眸一闪,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后天晚上。” …… 离开仙音坊后。 姜峰静静的跟在安宁郡主身后,始终陷入沉思。 忽然。 他微微停下脚步,左手倏然一翻,将【八海潮音】覆盖在两人周围。 姜峰抬起头,看着安宁郡主的背影,蓦然问道:“郡主,现在能否与卑职说一说,您到底为什么来雍州城吗?” 第127章 无忧无虑 到了如今,姜峰哪里还能相信,这位郡主来雍州城的目的是单纯的呢? 因为陛下赐婚? 不,那只是借口。 姜峰自认,他还没有这么大魅力,让这位郡主千里迢迢从长安跑过来看他。 联手顾剑秋等人,找出镇南侯通敌叛国的罪证? 不,这也是借口。 万一镇南侯真的叛了呢? 纪王爷绝不会让自己的爱女,来雍州城冒这样的风险! 刚刚在仙音坊的时候,他没有直接问出声。 正如安宁郡主在月牙门外说的那句话: 他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他们做的事,是否符合景国的利益,才重要。 安宁郡主与顾剑秋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交易,他不知道。 但安宁郡主来雍州城,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这个目的,顾剑秋等人未必知道。 安宁郡主停下脚步,高挑的身段,在换成男装后,更显得英姿勃发。 面对姜峰的询问,她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姜峰,你的人生,有什么追求吗?” 姜峰点头:“当然有。人生若无追求,那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安宁郡主回过头,认真的打量着他:“这句话倒是有点意思。那么,你的追求是什么呢?” 姜峰认真的说道:“成为一条无忧无虑的闲鱼。” 安宁郡主:“???” 她一下子没明白,姜峰这两句话到底有什么区别。 可对于姜峰来说,【无忧无虑】四个字,太难了。 你得有花不完的钱,有解决一切困难的强大实力。 安宁郡主也是愣了好半晌,才想明白姜峰话里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太难了,这天下又有谁能无忧无虑呢?我小的时候,整天想着要快点长大,那样就可以帮我父王减轻负担,可等我长大了,却发现忧愁的事情更多了。” 姜峰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扯那么远,于是他又问道:“郡主可以回答卑职刚刚的问题吗?” 安宁郡主想了想,道:“为我父王解忧,为陛下解忧,为景国强盛,就是我的追求,也是我来雍州的目的。” 说了等于没说……姜峰心中忍不住暗暗吐槽。 安宁郡主似乎看出了姜峰的心声,摇头笑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还不是我的郡马。” 姜峰沉默了片刻:“那卑职换个问题。顾剑秋他们先前去川岛商会偷丹方,可是来自郡主的授意?”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是。” 姜峰这就有点不懂了:“既然朝廷知道川岛商会售卖的丹药有问题,为何不早点对他们下手?” 安宁郡主沉吟道:“朝廷发现问题的时间,并不比你早多少。此事说来也是巧合,你知道朝请大夫,唐斐吗?” 姜峰略作沉吟,迟疑问道:“雍州司马唐敖的父亲,唐慕的爷爷?” 当初办理彩云楼奸杀案,对于四位幕后凶手的档案,姜峰也都看过。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对,半个月前,他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半个月前……姜峰略微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恰好是在唐敖被阎若海所杀之后的事情。 安宁郡主继续说道:“不良人与刑部联手调查他的死因,后来发现,他一直在暗中服用一种丹药,名为【养气丹】。” “此丹在长安颇为畅销,专门供给那些身体羸弱的文官大臣。服用此丹的人,短时间内能让人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可如果隔一段时间不吃,就会浑身难受,宛如被万蚁啃噬,不仅注意力难以集中,精神逐渐萎靡,严重者更是到了着魔上瘾的程度。” “朝廷本想等找到丹方,研制出解药,再对境内的瀛国商人一网打尽,但雍州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至于朝廷不得不立即采取行动,以防他们狗急跳墙,或者提前逃离。” 姜峰皱紧眉头。 他当时果断查封川岛商会的产业,就是想逼迫他们,显露出真正阴谋,却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安宁郡主说道:“后来太医院的医师发现,其实那种丹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解药。服用者一旦上瘾,除了强行戒掉,别无他法。” 她看着姜峰说道:“也就是说,早点铲除川岛商会,景国的损失也会减少许多,在这件事情上,你做得很好。我听父王说,连陛下也在私下夸奖过你。” 姜峰摇了摇头:“其实卑职也算是误打误撞。” 说到底,姜峰当时也确实是在抢时间。 他不可能给川岛商会更多的时间去布局,去完成他们的阴谋。 “川岛商会以丹药毒害我大景百官,其心可诛!故而,景国在对待川岛家族的态度上,绝不会让步。”安宁郡主正色道。 姜峰点了点头,他自然能够理解。 这时,姜峰又想起一事,沉吟道:“卑职记得,川岛商会似乎与镇南侯府有所牵连……” 他抬头看向安宁郡主:“这也是朝廷怀疑镇南侯有不轨之心的理由吗?” 安宁郡主点头:“我们不可能单凭顾剑秋他们的一面之词,就去怀疑镇南侯。早先怀疑到镇南侯,是因为他这些年一直不停给朝廷上书请战。” “上书请战?” “对,镇南侯一再上书,希望朝廷批准,对蜀国发动灭国之战。” 姜峰皱眉,这也算是一个怀疑的理由吗? 可他毕竟不懂兵事,不谙政事,对朝局的了解,对蜀国的了解,并不深刻。 安宁郡主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对于不良人而言,他们只需要懂得查案就行。 不良人只是皇室手下的一柄刀。 刀,无须知兵。 倘若未来有一天,姜峰要参与军事,位列兵部,自会有人教他。 从仙音坊出来以后,姜峰与安宁郡主边走边聊。 姜峰也发现,这位安宁郡主与他想象中的皇族宗亲不同。 她似乎什么都懂,无论是政事,兵事,她几乎都有所涉猎,文学典籍,圣人名言,亦是信手拈来。 而且,早在姜峰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然知晓,这位郡主的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六境! 现在连皇室宗亲都这么卷了吗……姜峰有点怀疑人生。 可就在这时。 姜峰忽然停下脚步,原本平淡无波的脸色,在这一刻竟泛起了深深的愕然! 第128章 迟早会来 安宁郡主也看出了姜峰神态有异,当即问道:“怎么了?” 姜峰站在原地,仅仅愣住了数息时间,旋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间,人便已在百丈之外。 其速度之快,令安宁郡主心头震惊! 可姜峰的身影出现在地上,仅仅过去半息,便又消失,直到街道的尽头,他直接一跃而起,落在屋脊上,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就这样,他凭借武夫的爆发力,以及神通【缩地成寸】,以常人无法企及的恐怖速度,朝着东城门的方向,疾速飞奔而去。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话语。 安宁郡主站在街上,目光凝重的望着姜峰离去的方向。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对于姜峰的性格,她也大致有所了解。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个一向镇定自若的少年,竟如此的急迫? “廖叔,我们跟过去看看。”安宁郡主沉声说道。 霎时间。 廖敬的身影出现在安宁郡主身旁,他轻声说了句:“郡主,老奴得罪了。” 接着,便一手抓着安宁郡主的肩膀,身形纵身一跃,宛如一颗炮弹般直冲天际,而后在高空中倏然调转方向,宛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姜峰的方向掠空追去。 六境武夫可以在短暂的御空,而超凡武夫则拥有在空中持续飞翔的能力。 很快。 安宁郡主便见到了在地面疯狂前行的姜峰,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每次闪烁间,便可直达百丈之外。 难怪他说自己擅长逃跑,原来竟是掌握了此等神通……安宁郡主心中惊讶不已。 对于姜峰的情报,她早已了如指掌。 可眼下姜峰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情报上却根本没提到。 “他到底还有多少能力?!”安宁郡主心中沉默。 可此时此刻。 姜峰却根本顾不得暴露神通,也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情。 他其实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可就在刚刚……他感应到了。 不会错的,那是老爹的气息! 他为什么放弃读书人的身份,转而加入了不良人? 他为什么赶赴雍州查案?为什么要冒着得罪镇南侯的风险,去调查风虓军? 家人……于他而言,重过世间任何人,任何事! 他的身上一直放着当初在家里找到的东西,姨娘的头发,老爹的汗巾……为的就是当他们处在【因果追溯】的感应范围内时,自己能够第一时间察觉! 没人知道,当初他来到雍州城后,没有感应到家人的存在,内心是有多么的失落。 可如今……老爹的气息,竟然出现在雍州城外! 可是,为什么只有老爹的气息? 姨娘呢?小妹呢? 他们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姜峰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至于身后,廖敬和安宁郡主的跟随,他也察觉到了。 可姜峰并没有觉得什么,反正老爹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下一刻。 姜峰却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停在街道上,从储物玉珠内,取出老爹往日打铁时都会用到的汗巾。 然后,他就这么怔怔的站在原地。 消失了。 老爹的气息,在一瞬间消失了。 也就是说,老爹以远超他的极致速度,在一瞬间就远离了雍州城。 老爹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能力? 他难道不是一个三境武夫吗? 还是说,当时老爹的身边,还有其他人? 安宁郡主见到姜峰停下脚步,于是吩咐廖敬带她落地。 “怎么了?”安宁郡主走到姜峰身旁,望着这个神色茫然的男人,皱眉问道。 姜峰收起汗巾,脸上已经恢复平淡:“没事,刚刚感应到一个故人,但可能是感应错了。” 他转头看向安宁郡主,行礼道:“卑职连日查案,大抵是有些疲惫,在此向郡主告辞。” 安宁郡主心中有疑,却也不会细问下去,当下点了点头:“姜大人好生歇息,以防蜀国人随时可能出现的挑战。” “是,卑职告退。” 说罢,姜峰转身朝着府衙的方向离去。 安宁郡主站在原地,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离开的背影:“廖叔,你刚刚有感应到什么人吗?” 廖敬沉思片刻,摇头道:“没有。” 安宁郡主转着手上的折扇,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他刚刚那着急忙慌的样子,看来咱们这位姜统领心里,也有十分重要的人啊。” …… 姜峰回到府衙,将自己关在办公堂内,并吩咐下去,他要继续闭关,任何人都不见。 可转眼间。 他又偷偷离开了府衙,来到了东城门的城楼之上。 望着茫茫荒野,望着远方孤山。 姜峰站在城楼顶上,迎着冰凉的夜风,直到远方的天际,出现一抹刺破黑暗的光。 新的一天,到来了。 他望着天边逐渐升起的红日,许久后,转身消失在了城口上。 有些答案,迟早都会到来。 …… 景蜀两国的新边境上。 一支常年来往景蜀两地的商队,顺着山间林道,一路往前缓缓前行。 队伍中间,三匹高大健壮的枣红战马,拉着一辆华盖绚丽,装饰豪华的车厢,彰显着主人显贵的身份。 待到队伍临近边界石碑时,一道雍容尊贵的女声,忽然从车厢内传出:“停车。” 吁——! 负责驾车的马夫连忙勒紧缰绳,使得马车停在了山道上。 这时。 车厢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起,透过帘缝,隐约见到一张轻纱遮面,娇艳魅惑的精致面庞。 她的眉眼弯如细月,清澈的眼眸,却透着一抹冷淡与严肃,让她本就妍姿艳质的风情里,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气质。 她目光穿过帘子,望着路边竖立的边界碑,眼眸深处闪烁一抹淡漠的精芒。 “还有多久才到?” 驾车的马夫恭敬道:“回大人,按照现在这个速度,我们在明日天黑之前,就能赶到雍州城。” 女子松开帘子,淡淡开口: “走吧。” 车夫立即挥动马鞭,驱使着战马继续往前。 而在马车后方,一位身穿白衣,腰挂长剑的青年男子,骑着战马紧随其后。 经过边界石碑之时,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上面的景国文字,一抹凌厉的剑气顿时从眼底一闪而过。 待到商队逐渐走远,那矗立在山道旁边的边界碑上,骤然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缝隙。 第129章 墨阁传人 夜幕下,华灯璀璨。 仙音坊的生意如火如荼,宾客盈门。 歌坊虽不经营皮肉生意,可架不住里边的姑娘嫩啊! 那妖娆多姿的身段,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皙滑腻的肌肤,婀娜曼妙的舞姿,柔媚甜腻的嗓音,圆润饱满的玉兔……简直就像一群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啊! 引得前来听曲赏舞的老少爷们,个个欲火缠身,却只能看不能吃。 用姜峰的话来说,仙音坊就是只管让人起飞,不管让人降落,最后只能憋着那团火,回家找婆娘解决,又或者跑去其他青楼娼窑留宿。 无形之中,竟带动了附近其他青楼的消费! 此时,姜峰改头换面,又来到仙音坊,与顾剑秋等人商议明晚的行动。 雅阁中。 凤伊洛摊开一幅地图,上面俨然是镇南侯府的府邸布局,画得十分的详细。 哪里有密室,哪里设置了机关,标注得十分详尽。 姜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安宁郡主。 有备而来啊! 安宁郡主察觉到姜峰的眼神,笑道:“别看我,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她转头看向凤伊洛:“伊洛的神通,可以看穿一切地形,任何的机关,密室,都逃不过她的感应,你可别小看她哦。” 姜峰眼睛惊讶的看着凤伊洛,竟然还有这样的神通? 凤伊洛神色淡漠的站在那里,轻描淡写的说道:“比不过姜大人的神通。” 姜峰笑而不语。 可心中却是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顾剑秋自不必说,一位超凡剑士。 陈观潼拥有隔绝身影和气息的神通,境界起码与六境相当。 凤伊洛既是六境巅峰武夫,又是神通者,感知能力亦是强得可怕。 这时,安宁郡主传音道:“不用担心,凤伊洛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墨阁传人。墨阁与我大景皇室,乃是亲密的合作关系,工部当中多有墨阁弟子担任要职。” 姜峰眼眸微微一亮。 关于墨阁,他也从徐师口中打听过。 这是个传承久远的门派,与大景有些密切的联系。 传说大景立国之前,墨阁便全力支持太祖,助他扫荡群雄,定鼎东土! 不良人成立之初,也是多亏墨阁的大力支持,比如打造景刀,制造暗器,给残疾的武夫配置机关手臂等等。 李廷的父亲,当年也是来自墨阁。 倘若早跟他说,他又何必担心。 旋即,凤伊洛又取出几瓶丹药,一一摆放在众人面前:“这是【解毒丹】,虽无法完全解毒,但可以压制大部分的毒性,不至于立即毒发毙命。” 她解释道:“镇南侯府多有机关暗器,其中不乏淬过剧毒的武器,有此丹在身,也可防范于未然。” 姜峰忍不住赞叹一声:“凤姑娘想的果然周到。” 说话间,便以雷霆之势,将【解毒丹】收入自己的储物玉珠。 这可是好东西啊,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 他自己未必用得上,但他总要为家人考虑。 凤伊洛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峰。 未等她开口,旁边的陈观潼当即抢先说道:“每瓶一千两,概不赊账。” 你对一千两是有什么执念吗……姜峰心中暗暗吐槽,目光却是看向凤伊洛:“需要给银子吗?” 凤伊洛淡淡道:“我不缺这点银子,我缺的是大量的银子。” 显而易见,她对姜峰拿走川岛商会的十几箱珍宝,心中也是颇有怨气的。 姜峰笑了笑:“找郡主要,她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安宁郡主唰的一下展开折扇,壕气万丈道:“算我账上。” 眼下整个纪王府的产业,大部分都是她在打理,她的财富到底有多少,还真没数过。 接下来。 凤伊洛为众人讲解进入镇南侯府,以及撤离的路线。 此次行动以姜峰,陈观潼,凤伊洛三人为主。 顾剑秋不会随他们进去镇南侯,而是在府外负责接应。 安宁郡主的身份特殊,不宜涉险,而且,万一被发现了身份,反而麻烦。 “明晚镇南侯府的守卫,定然比平时要森严许多。所以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凤伊洛说道。 姜峰抬眸问道:“其实有个问题我昨夜便想问了。” 凤伊洛道:“你说。” “为什么不等蜀国人拿到东西,离开镇南侯府,或者离开雍州城以后,我们再动手去抢呢?”姜峰看向顾剑秋:“顾兄是超凡剑士,对方纵使也有超凡,可综合实力来看,他们未必就比咱们强。” 毕竟潜入镇南侯风险太大了。 虽然府中并没有超凡坐镇,但镇南侯府岂会没有六境武夫? 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姜峰必然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顾剑秋解释道:“如果蜀国一方把东西交给超凡,对方一个劲的逃走,我未必追得上。而且,蜀国边境,定有他们的人手接应。”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赶在他们完成交易之前,从镇南侯府将东西偷走。” 姜峰沉吟片刻:“其次,事情发生在镇南侯府,万一闹大了,镇南侯也彻底说不清楚了,是吗?”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安宁郡主。 后者故意转移视线,就当没看见。 我堂堂郡主,岂会如此阴险? 看到这,姜峰大致就明白了。 既然已经确认镇南侯与蜀国皇室有所勾连,那么抓贼拿赃,抓奸抓双,事后镇南侯纵然如何狡辩,也都无用。 而且,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镇南侯闭关了。 镇南侯府里面,也没有其他的超凡存在。 …… 与此同时。 镇南侯府内。 罗恒从床榻上起身,穿上白色里衣,转头看着床上身材纤细,肌肤滑腻的侍女,轻笑道:“前些日子倒是冷落了你,说吧,想要什么补偿?” 侍女宛如美娇娥般,在床上缓缓起身,长发披肩,面容娇羞:“世子说的哪里话,能陪在世子身边,妾身就已经知足了。” 罗恒俯下身姿,伸手捏着侍女的下巴,看着眼前这张国色天香,宜喜宜嗔的娇媚容颜,轻声笑道:“听说,你以前是跟着江阳侯世子的,你说……比起袁世宸,本世子在床上的功夫如何啊?” 侍女掩嘴轻笑:“袁世子并未习武,在这方面,哪里能跟世子您相比呢?妾身的身子骨啊,都快被您折腾散架了。” 罗恒啧啧说道:“所以说啊,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就应该习武。他江阳侯好歹也是军功侯,没想到,到了袁世宸这一代,竟然如此没用。要不然他怎么会是个短命鬼,死在了那场浩劫上呢?” 侍女笑道:“世子睿智。” 罗恒松开女子的下巴,起身笑道:“起来吧,有些事情,咱们也该好好谈谈了。” 第130章 不爱吃素 侍女起身,穿上衣裙,掩去身上的吻痕,旋即拿起发簪,将长发盘起,原本妩媚娇羞的少女感,顿时变成了端庄从容的少妇。 随后,她跟着罗恒,来到了偏殿的书房里。 罗恒有一个习惯。 他不喜欢在床上谈事情,因为在那个时候,男人一般都难以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好色,但不荒淫。 他享受女人带来的愉悦和快感,但绝不会让女人成为自己的弱点,更不会……让任何女子,轻易的拿捏住自己的命脉。 因此。 从一开始,川岛芳子的野心就注定不会成功。 只是罗恒当时还想着再看看,看看这些瀛国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却没想到,自己不过略施小计,整个川岛商会就玩完了。 至于钱财……他镇南侯难道会缺银子吗? 川岛正彦竟然以为每年给个千万两银子,再送个女人过来,就能让他言听计从? 简直可笑至极! 所以罗恒当时才会说,瀛国人真是愚蠢至极。 更别说,川岛正彦竟然让人去暗杀不良人统领……简直蠢得不能再蠢了。 待到侍女坐下来,罗恒以手支颐,姿态慵懒,开口却是直接了当的问道:“说说吧,你们又想让本世子帮你们做什么?” 侍女端坐在罗恒对面,微微笑道:“听说世子府上,有一块石碑碎片,不知可否让妾身看一看呢?” 罗恒笑了笑,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小美人:“怎么,你们洛神教,对这东西也感兴趣?” 侍女的脸上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世子说‘你们’可就有点见外了,毕竟咱们可都是一条心,一条命啊。” 罗恒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他微微坐直起来,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神色,眸光透着冷漠的威严,寒声道:“这就是你谈判的筹码?” 侍女笑道:“当然不是。” 罗恒眸光如刀,凝肃问道:“那本世子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们的威胁?” 侍女浑不在意,笑容盈盈:“这就要看世子是如何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罗恒深深的看着她,接着,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容,身子又恢复了慵懒,往后靠了靠:“有点意思,本世子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我最不喜欢跟蠢笨的人谈合作。” 侍女手掌叠着放在膝盖上:“因为愚蠢的人,自然无法跟世子成为朋友。” 罗恒却摆了摆手:“东西我已经答应给别人了,你们来晚了。” 侍女闻言,也并未慌乱,淡然笑道:“任何东西都是有价码的,只是要看,这个价码能否让世子满意罢了。” 罗恒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但本世子做生意,向来最注重信誉。言而无信的事情,本世子可不会干。” 侍女神色从容:“此事,自是不会让世子难做。只是希望,世子能把那块碎片,给妾身看一看。” 罗恒闻言,顿时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兴致缺缺的说道:“你就算是弄出一块可以以假乱真的碎片来,于本世子而言也没用。” “假的就是假的,信誉这个东西,一旦打了折扣,将变得一文不值。” “这点最起码的坚持,本世子还是有的,否则你们也不会这么放心的与本世子合作。” 侍女沉默。 她确实没想到,这位镇南侯世子,竟然是个这么讲信用的人。 这点,与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 她见过许多位高权重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商贾世族,只要有利可图,谁还讲什么信誉啊?! “怎么,觉得意外是吗?”罗恒眸光含笑的看着她。 侍女点了点头:“世子确实与众不同。” 接着,她又露出娇滴滴的表情,含情脉脉的看着罗恒:“妾身能够与世子这样的人物结交,真是三生有幸呢。” 罗恒笑了笑:“收起你的美人计吧,等谈完了事,咱们有的是时间,再深入交流一番。” 接着,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正色道:“总而言之,你在我这,是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侍女开口道:“世子可还没听听,我们出的条件呢。” 罗恒摇头道:“任何条件都没用,你就是说破了天,拿出再珍贵的东西,于本世子而言,都比不上我曾经做出过的承诺。” 他伸出一根手指,重重的点了点面前的书案上,掷地有声的说道:“哪怕是皇帝下旨,也休想让我改变主意,大不了,我把脑袋伸出去,让皇帝给砍了。可要我食言,绝无可能!” “这,就是本世子的态度!” 侍女缄默不语。 她这才明白,罗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位镇南侯世子……原来竟是个疯子! 他的态度确实坚决,可这份坚决……绝不该出现在一位世子身上。 宁可违背圣旨,宁可豁出性命不要,也不违背自己说过的话……天下还有比这更疯的人吗? 许久后。 侍女有些无奈的叹息道:“妾身明白世子的意思了,交易石碑碎片一事,妾身不会再……” 罗恒却是竖掌截话,眸光深沉的看着她:“不,本世子的意思,你还是没有明白。” 他看着眼前的侍女,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我既然已经答允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更改。可完成交易以后,就不关本世子的事情了。” “所以,现在咱们再来谈一谈,你们愿意花多少价钱,从本世子这里购买,我与他人交易石碑的具体细节呢?” …… “姜峰,你相信佛吗?” 从仙音坊出来以后,姜峰与安宁郡主行走在街上,后者却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郡主为何有此一问?”姜峰疑惑。 安宁郡主微笑道:“我听说,你以前的同僚被带去了安国寺,他对安国寺的住持说过,你是个真正有慧根的人。我大景并不限制百姓信佛信道,所以也想听听,你对佛的看法。” 彪哥居然这么说我? 姜峰心中惊讶,可他想了想,问道:“那郡主问的,是度己的佛,还是度人的佛?” 安宁郡主还是第一次听到佛还有分度己和度人的,顿时来了兴趣:“有什么区别吗?” 姜峰缓缓说道:“所谓的度己,就是吃自己的斋,念自己的经,修自己的佛,不打扰别人,也不让别人打扰自己,不祸害苍生,不强行度人,只求自身成佛悟道。” “所谓度人,是舍己为人,是普度众生,以慈悲为怀,以德报怨,简而言之,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卑职其实不懂佛,但以卑职浅薄的见识,前者只能称小佛,后者方为大佛。” “至于那些牺牲别人,成全自己,养肥自己的僧侣,根本不配称佛。” 安宁郡主越听眼眸越是明亮:“看来你同僚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有慧根的人。那你心中有佛吗?” 姜峰摇头道:“卑职成不了佛,因为我不爱吃素。” 第131章 视你为敌 安宁郡主笑道:“本郡主倒是听些得道高僧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倒也不必吃斋持戒。” 姜峰道:“这句话应该还有下半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他微微叹息,继续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真正的得道高僧,是有真正舍己为人的活佛,但这样的高僧,太少太少了。” 姜峰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昂首直脊,面容坚毅:“佛是慈悲的,不管是小佛还是大佛,他们都不会去伤害别人。” “可卑职向来只信奉一句,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所以,我注定成不了佛,自然也不可能信佛。”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安宁郡主,无比认真的说道:“所以,郡主……咱俩真的不合适!” 安宁郡主愣了一下。 不是,我也没想让你信佛啊,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她立时板着脸,冷肃道:“你是觉得,本郡主非得找一个信佛的来当郡马吗?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姜大人未免想得太多了。” 姜峰深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看到姜峰这个表情,安宁郡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径直上前,攥着姜峰衣领,犹如一头发怒的雌豹,冷漠的目光直视着对方:“姜峰,你敢看不起我?!” 姜峰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鼻,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庞,心中却是暗暗叹息。 “郡主误会了!似郡主这般光芒万丈的人,谁敢看不起您?” “那你刚刚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卑职就是自惭形秽,有感而发。郡主性情洒脱,乃女中豪杰,卑职为自己配不上郡主而感到遗憾。” “油嘴滑舌,表里不一。你姜统领几时成为一个阿谀奉承之人了?” 姜峰面不改色:“那郡主对卑职的了解或许有误,我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老实讲,这位安宁郡主确实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在这个世界上,人的地位越高,力量越强,往往意味着越固执,越自以为是,待人接物也不可避免的显露出高傲。 可他从安宁郡主的身上,并未见到这些,反倒是有些平易近人。 但他可不敢说这些。 安宁郡主松开姜峰的衣领,转过身去,声音如隆冬之雪,显得异常冷漠:“姜峰,我想你应该明白,陛下为何要给你赐婚。这个人就算不是本郡主,也一定会是其他皇室宗亲。如果你当真这么讨厌我,本郡主自会向陛下说明!” 姜峰深深的叹息道:“郡主,如果我把龙珠交出来,可以让陛下收回成命吗?” 安宁郡主摇头道:“没用的,龙珠已经认主,真龙一族的气运,也依附在你身上,除非你死了,否则这气运就会一直在你身上,别人夺也夺不走。不对,更准确的说,就算你死了,气运也只会消散,而不会转移。” 她转过身,眸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你永远也离不开景国,你也只能成为皇室的一员。” 姜峰沉默。 其实早在安宁郡主说天子要为他赐婚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越是了解这个国家,越是了解国运之争,就越是明白,他身上的真龙气运,对于景国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真龙气运能够被剥夺,或许他早就被人掳走,或者以皇权,强行逼他交出气运。 可既然话题说到这里,姜峰便干脆表态:“卑职可以永远效忠景国,可以不离开景国,但卑职不想连婚姻大事,也无法自己做主。” “卑职抗拒的不是您,而是不想被人干涉自己的人生,我想郡主,您应该能够明白的。” 这一次,反倒是安宁郡主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她忽然开口问道:“如果陛下,非要为你赐婚呢?你敢抗旨吗?” 姜峰沉吟道:“我想,陛下心胸广阔,海纳百川,有一统神州的雄心壮志,有广纳百贤的圣明之心,又岂会如此对待卑职呢?” 言下之意,景天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心思,就应该不会强迫他,也不应该去强迫他。 否则,他何以称为圣天子? 安宁郡主缄默无言。 许久后,她微微抬眸,平淡说道:“本郡主明白了,你这番话,我自会一字不落的转述给陛下。” 她转过身,独身离开。 可临走前,她还是停下脚步,忍不住劝诫一句:“姜峰,不要觉得自己很聪明,也不要觉得景国非你不可。这天下比你天才的人有的是,比你厉害的人更有的是。” “有的时候,你该知进退。”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继续往前。 姜峰看着安宁郡主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 总觉得她最后这番话,似乎话里有话…… 可姜峰想不出原因,当下也不再去多想。 “姜大人。” 廖敬的身影不知不觉出现在安宁郡主身后,他垂着双臂,宛如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眸光却冷得吓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姜峰。 “老奴多嘴说一句,姜大人虽是徐公的弟子,可凭你自己的身份,还远远配不上郡主。” 姜峰平静道:“在下记住了,多谢前辈的提醒,我永远都不会对郡主有非分之想的。” 廖敬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那一刻,他的眼底竟闪过一丝杀气。 “廖叔!” 可随着安宁郡主的话语传来,廖敬眼中的杀意,这才瞬间退去。 他转过身,朝着安宁郡主的方向跟了过去。 可他刚迈开一步,姜峰的话语便从身后传来: “前辈,晚辈也有一句话要提醒你。” 廖敬微微停下脚步。 却听姜峰,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下一次,千万不要在我面前露出杀气,否则,我会视你为敌!” 廖敬正想转身,可安宁郡主严厉的声音再次传来: “廖叔!!” 廖敬停下身形,最终还是没有转身,继续跟着安宁郡主的脚步往前。 姜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许久后,才动身返回府衙。 此时。 廖敬来到安宁郡主的身后,却听到这位郡主,无比冰冷的声音:“廖叔,你回长安吧。” 廖敬愣了一下,接着脸色瞬间大变:“郡主!老奴还要护您周全……” 安宁郡主没有回头,可她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定:“既是护我周全,就该明白,只要我没危险,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多管。” 廖敬低着头:“老奴明白。” 安宁郡主此时才转过身,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廖叔,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有自己的主意。” 廖敬跪下来,对着安宁郡主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老奴知错!可是,老奴恳请郡主,不要让老奴独自回长安。” 安宁郡主沉默,少倾,她轻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第132章 愿意成全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太阳落至山头,白日也将走到尽头。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雍州城外脱离了商队,迎着黄昏最后的余晖,缓缓驶入了城门。 高天苍穹,仿佛这一刻,随着马车一起,缓缓拉上了夜幕。 今夜的雍州城,与往常并无不同。 往来的百姓,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璀璨的花灯,点缀着城里的繁华。 马车沿着宽阔的街道,穿过热闹的人群,逐渐离开了繁闹,独自驶向了庄严。 直至来到一座恢弘无比的府邸前,缓缓停下。 它的身后,无人跟随。 与往日不同的是。 今夜的镇南侯府,显得格外的安静。 马车上,面蒙轻纱,眸光清冷的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车上,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某一刻。 热闹的雍州城,骤然传来一道高昂洪亮的声音:“蜀国谢无尘,前来挑战景国姜峰!生死状已签,谢某便以此战,了却你与谢氏一族的恩怨!” “谢某死,谢氏一族从此不再找你寻仇!” “谢某胜,你与谢氏一族的恩怨,就此勾销!” “姜峰,你敢来吗?!” 高亢有力的声响,在气机的裹挟下,霎时间如雷霆贯耳般,在雍州城的上空轰鸣传荡,顷刻间便传遍整个雍州城。 擂台上。 一身白衣,腰间仗剑的青年男子,独身傲立于比武擂台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高举着手中的生死状! 他是谢无尘,在过往的谢氏一族中,天赋仅次于已故旭剑侯的天才剑士! 可他出身谢氏旁系,不仅没能得到谢氏一族的重视,反而承受了许多冷落和打压。 尤其在谢稹和谢东华两位嫡系超凡战死后,谢无尘更是遭受谢炯更严厉的打击! 旁人或许无法理解,就连谢无尘自己,也始终想不通。 直到他的父亲告诉他,旭剑侯的爵位,陛下还未决定传给谁。 蜀天子答应给谢氏保留旭剑侯的爵位,可谢无尘,也是谢氏的一员啊! 更何况,他还是当今的谢氏族人里,天赋最高,实力最强的族人。 可他只是一个来自旁系的族人。 谢炯自然不会允许旭剑侯的爵位,落到旁系子弟头上。 倘若如此,他这一脉将永远失去嫡系血脉的位置。 于是。 当二皇子要求启用谢无尘的时候,谢炯内心其实是抗拒的,只是他善于伪装,并未在二皇子面前表露出来。 他并不想让这个旁系子弟,得到二皇子的青睐。 哪怕这是目前挽救整个谢氏一族唯一的办法! 可他无法容忍一个旁系弟子,竟有踩在自己头上的一天! 倘若二皇子当真要把谢无尘调来临安,他也有的是办法,让谢无尘死在半路上。 可是,当谢炯知晓,二皇子是想让谢无尘去雍州挑战姜峰,为谢氏与姜峰之间的仇怨画上短暂的结局时,他答应了。 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是欢欣鼓舞的答应了。 不仅如此,谢东华的儿子,他的嫡重孙子谢安,也将继承旭剑侯的爵位。 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至于谢无尘……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他的父母,他的弟弟和妹妹,全都握在谢炯的手上。 更何况,下达这个命令的人,还是蜀国的二皇子! 他,别无选择! 本以为,谢稹死了,谢东华死了,谢氏一族想要重新在蜀国站稳脚跟,必然会大力支持他晋升超凡。 却没想到,迎来的不是他辉煌的起始,而是命运的终途。 谢无尘心中愤怒。 可他却理智的将这股愤怒,转移到了姜峰身上,到了景国身上。 二皇子亲口许诺他。 倘若他真的胜了姜峰,那么以后便支持他晋升超凡,甚至支持他与谢氏一族划清界限,成为新的谢氏。 从此以后,谢家嫡系也将空有一个旭剑侯的爵位,得不到朝堂上的任何支持。 谢无尘当然不会相信,那位二皇子真有这么好心……可他不得不信。 从小到大,他背着枷锁,忍辱负重,顽强前行,只为有朝一日,改变他们一家的命运。 可到了最后,他不仅没有越过谢东华这座高山,反而直面了皇室这一座庞然大物……他已经无力抵抗了。 因此。 为了他自己的未来,为了爹娘,为了弟弟妹妹……这一战,他必须要胜! 豁出一切,牺牲未来,也要胜!! 可这一战,所有人都并不看好他。 无论是景国人,还是蜀国人。 无论是皇室宗门,还是平民百姓。 无人看好谢无尘。 谢氏天赋最强的谢东华都战死了,谢无尘凭什么能打赢姜峰? 擂台周围,无数人开始窃窃私语。 许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何要跑来雍州送死。 就连听到约战声响,纷纷赶来观战的蜀国武夫,也很不理解。 可谢无尘说得很清楚,这一战是为了了却恩怨。 无论是对蜀国而言,还是对谢氏一族,他们都无权干涉。 故而,无人相劝。 一刻钟后。 擂台之下,街道尽头。 一身便服,白发披肩的姜峰,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 沿途所过,百姓自觉的让开道路。 相比于蜀国人的沉默,雍州百姓却是纷纷出声,为姜峰呐喊助威! “姜大人!一定要赢啊!” “姜大人,一定要狠狠的教训这个蜀国人!扬我大景之威!” “姜大人刀下,又要多出一位蜀国武夫的亡魂,真是壮哉!” 姜峰没有回应,眼神平静无波,脸上无喜无悲。 他的目光落在擂台的谢无尘身上,淡漠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 直到他沿着擂台边缘的阶梯,缓缓走上擂台,轻声问道:“为何要来送死?” 谢无尘平静道:“为国争荣,为族争光,为了却恩怨,为遂意人生,死又何妨?” 姜峰沉吟片刻:“你谢氏一族与我的恩怨,我也不想多说。有时候身份决定立场,立场决定生死。” “你我各为其主,各为其国,谈不上什么了却恩怨。今日我杀了你,来日谢氏一族大可继续找我寻仇。” 他对着谢无尘,正色道:“我与谢氏一族的恩怨斗争,不会因为今夜这一战而结束,但我不会主动去报复,我等你们继续来挑战我!” 他已经感受到了谢无尘的求死之心。 可他并不想知道,谢无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愿意成全。 谢无尘沉默不语。 正如姜峰所说,谢氏一族,也不会忘记这段仇恨。 于是,在无声的缄默中,他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 谢氏的将来,他现在考虑不了那么长远,他只能专注于眼下,专注于自己的剑。 “开始吧。” 话音一落。 但闻铿锵一声! 姜峰却是一改先前悠然自信,轻松惬意的姿态,第一次在擂台上,正式的拔出蛟龙刀。 煊赫的刀光,宛如烈日升空,瞬间将整个比武擂台照得亮如白昼。 其身形一闪间,便已消失在了擂台上。 待到重新现身时,人已持刀来到谢无尘跟前。 凌厉如剑的目光,冷漠的看着谢无尘。 …… 第133章 正式开始 镇南侯府。 侯府大门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驾马的车夫双手抱胸,靠在车厢门柱上,闭目假寐。 夜风吹来,掀起车帘,露出空荡荡的车厢。 而在侯府之内。 身穿华裙,面戴轻纱的清冷女子,正站在罗恒身前,眸光平静的看着这位镇南侯世子,任由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 罗恒眸光惊艳的打量着她:“想不到,萧承燿手下,竟然也有这样的绝色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清冷女子淡淡道:“蜀国二皇子门下客卿,夜琉璃!见过镇南侯世子。” “夜琉璃……嗯,好名字。”罗恒口中忍不住赞叹道。 接着,他笑眯眯的盯着夜琉璃:“要不,你来跟着我吧?萧承燿这般铁石心肠,千里迢迢让你跑过来交易,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你跟着他岂不是要吃苦?” 夜琉璃平静道:“人无用,方才苦。为殿下做事,琉璃心甘情愿。” 罗恒抚掌笑道:“好!我就喜欢有干劲的漂亮女人,不得不说,萧承燿调教女人的功夫倒是有一套。” 他放下手掌,伸手示意:“闲话不多说,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夜琉璃将手掌摊开,掌心托着一颗储物玉珠,伸至半空:“世子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们殿下要的东西呢?” 罗恒重重的拍了拍手。 一个黑衣侍卫,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用一块红布盖住,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赵成将托盘缓缓放到桌上,对着罗恒躬身行礼后,便又缓缓退了出去。 这时。 罗恒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露出一块约莫三寸厚,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形状怪异的石板。 那石板上,好似刻着某种古老的文字,带着一种莫名的神韵。 令人望一眼,便再难挪动目光。 尤其是对于六境武夫来说……那石板上隐隐散发的道蕴,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令人难以抗拒。 夜琉璃的眸光落在石板上,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来,眼神深处闪过莫名的精芒。 这就是传说中仙人遗留人间,可让人参悟长生的石碑? 见到夜琉璃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罗恒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但凡第一次见到石碑碎片的人,都会被上面散发的气息摄住心神。 而他趁着夜琉璃注视长生石碑时,却是倏然起身,悄悄的走到对方身后,俯身探至对方耳畔,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气,脸上露出痴迷而陶醉的神色。 其实,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 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女人,竟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她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气息,令他欲望大涨,恨不得将人抱去卧房,风流快活一番。 “世子!” 夜琉璃冰冷的声音,让面露沉醉的罗恒晃过神来。 他倒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尴尬,反正他风流好色的名声早就远近闻名了。 罗恒笑道:“我刚刚的提议,夜姑娘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只要你愿意,本世子可以……” 夜琉璃打断道:“多谢世子厚爱,琉璃心领了。” 她转过身,将手心的储物玉珠递了过去:“世子可要查看一下?” 罗恒接过储物玉珠,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旋即点头道:“可以了。” 夜琉璃二话不说,迈出修长的双腿,走到桌子跟前,将那块长生石碑收走,而后转身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世子无需相送。” 于是,直到夜琉璃离开,罗恒也始终没有移动脚步。 半晌后。 赵成从外面走了进来:“世子,人已经离开了。” 罗恒点了点头:“知道了,守好侯府,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是!” 赵成转身离开。 罗恒站在原地,许久后,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 “可惜了,这样的人间绝色,就这么被你当成棋子一样抛弃……” 他转过身,眸光看向身后的屏风:“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随着他话音一落。 一个身穿黑衣长袍,戴着兜帽的人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他来到罗恒跟前,掀开衣帽,露出一张龙眉凤目,俊朗非凡的面庞。 正是那位蜀国二皇子……萧承燿! 没人能想到,他竟然亲自前来景国,并偷偷的潜入雍州城,来到了镇南侯府。 而他走的路线,也与夜琉璃完全不同。 他从炎国边境,乘船而来。 他本身既非超凡,又非神通者,纵然城中那位隐藏在暗中,监控全城的超凡神通,也不可能去关注一个进城采货,修为平平的普通商人。 他看着眼前的镇南侯世子,笑容和煦:“世子怜香惜玉之心,吾不能及也。世子若是喜欢,等本王回去,为你选几位姿色不凡的女子过来,供你赏玩。” 罗恒摆了摆手:“算了,你们蜀国的女子太泼辣,本世子不是很喜欢,我也没时间去调教。” 萧承燿不置可否,继续笑道:“那么,咱们之间的交易,正式开始吧。” …… 比武擂台上。 谢无尘奄奄一息,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手上的长剑已断,五脏六腑被震碎,连意识也开始陷入混沌。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眼神凌厉,长发霜白的少年,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知道自己败了! 败得太轻易,输得太干脆! 姜峰仅仅出了一刀,便将他的长剑斩断,将他的身躯劈成重伤。 明明两人都是六境武夫,可两者之间,却仿佛隔着万里天堑。 这就是打败了谢东华,人称六境无敌的恐怖实力吗? 姜峰收起长刀,转身朝着擂台下方走去。 可下一刻。 谢无尘虚弱的声音,却在擂台上蓦然传来: “为,为何……不杀我?” 姜峰脚步一顿,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往前。 他没有理会周围喧闹的恭贺声,没有在意百姓沸腾的欢呼声。 正如来时一样,孤身而来,飘然而去。 …… 也就在他刚刚走下擂台,远方的虚空,却骤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紧接着。 漆黑的夜空上,竟泛起一阵纯炽无瑕的白光,好似遥远的圆月坠落虚空,坠向人间。 如梦似幻的月光,仿若将黑夜撕裂。 第134章 搬山覆龙 镇南侯府。 罗恒走出大门外,望着远方的光亮,不由得感慨一声:“她不会死了吧?” 萧承燿走到罗恒身旁,举目了望,眸光深邃:“她本是我最信任的人,若非她的身份太低,本王说不定会收她为王妃。” 罗恒转头看着身边的萧承燿,有些意味深长的笑道:“求而不得,故而舍弃?” 他阅女无数,一个女人是否还是处子之身,他只需看一眼对方走路的姿势,闻一闻对方身上的香气,自然可以分辨出来。 令他惊奇的是,如夜琉璃这样的人间绝色,这位二皇子竟然还能把持得住? 萧承燿平静道:“既然不愿委身于本王,自是别有用心。” 罗恒哈哈一笑:“照这么说来,咱们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让睡的女人,统统都不是好女人。” 萧承燿不置可否。 他当然不是凭借这点,来判断夜琉璃是否忠诚。 这个女人太过聪明,智慧如妖,本身又是少有的人间绝色,长期放在身边,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可真正让他恼火的是……她竟然背着自己,与太子私下有所牵连。 这是想在他和太子身上,两边下注吗? 既然如此,那就为本王,献上你最后的忠诚吧。 萧承燿转头看向罗恒:“世子,既然交易已经完成,那本王就先行……” 然而,他的话未说完。 下一刻。 眼前的虚空,竟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挂在腰间的储物玉珠,瞬间摘了过去。 萧承燿修为虽然不强,但反应却是不弱。 当那只诡异的手掌即将缩回去时,他身上瞬间爆发出一股强横的气息,手掌成爪,猛然抓了上去。 铿锵! 但闻一道清脆的拔剑声,从眼前的虚空传来。 紧接着。 一道蒙面身影撞破屏障,宛如一头矫健的猛兽,从另一个维度的空间悍然杀来,手中长剑直刺萧承燿的胸膛。 清冷的目光,森寒如冰,剑芒如电,顷刻间洞穿虚空。 萧承燿身形急忙后撤,侧身闪过的同时,一缕毛发被剑气斩落。 此剑太凶太快,凭他五境的修为,根本无法匹敌! “放肆!” 旁边的罗恒身影一动,其速度之快,竟如移形换影般,瞬间来到萧承燿身前,举起拳头,朝着刺来的利剑,蓦然轰去! 滔滔拳意,威势惊天! 那霸道刚猛的拳印,仿佛将虚空轰出一条空白的路径,如山岳般直撞剑尖,将对方连人带剑,直接打退。 谁能想到,这个整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镇南侯世子,竟也是个踏入六境的武夫! 罗恒一拳得势,脚掌往地面重重一踏,霎时间,宛如一头荒古巨兽践踏大地,整个地面都跟着颤动起来。 他的气势在此刻无限攀升,犹如一尊山岳拔地而起,一股漆黑如墨的恐怖气流,围绕着他的身躯蜿蜒缠绕,宛如一条黑龙缠绕山峦,威严冷肃的龙目,注视着那个黑衣男子。 “敢来我镇南侯府撒野,就得把命留下!” 他手臂青筋暴起,宛如虬龙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恐怖气势,朝着前方轰出一拳! 轰——! 拳未至,势如山。 沉重的拳头,好似将眼前的空间彻底镇压,让一切敌人都无法动弹。 可怕的拳威,似要将一切忤逆自己的存在,悉数碾碎。 紧接着,恐怖的拳劲,凝成一道道漆黑的气浪,在空中肆意穿梭,宛如一头头凶性恶兽在空中左冲右突,争相的将虚空撕裂。 正是……搬山举鼎镇天下,覆海降龙绝陨杀! 这便是镇南侯赖以成名的自创拳术,【搬山覆龙】! 当年,镇南侯凭此拳术,在战场上一举轰杀了数千敌军。 同境武夫,至今未逢敌手。 因此,在当代不良帅出现之前,镇南侯也被许多人认为是继徐长卿之后,景国最有希望踏入九境的超凡武夫。 面对这样的拳头,凤伊洛站在原地,眸光变得异常凝重。 她的身形被无形的拳威镇压,连握剑的手掌,也不禁跟着颤动起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恐惧。 她在用自己的力量,试图击溃这股拳意,摆脱这股无形的威压! 为了这次的行动,姜峰帮她改头换面,连身形也伪装成了男子。 她也弃枪不用,转而使剑。 可如今面对罗恒的拳头,她的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不该小瞧了天下人。 先是遇到一个不讲常理的姜峰,现在又碰到了霸气绝伦的镇南侯世子,六境武夫的极限,仿佛被他们推到了一个极为遥远的距离。 就在这一刻。 当罗恒的拳头即将落下时,一道黑衣身影,宛如凭空出现般,站在了凤伊洛的身前。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隔绝了拳势的封锁,挡住了刚猛的拳风,仿若一座大山巍然耸立,抵挡了一切恶意和攻击。 面对如海啸汹涌的拳印,他同样抬起拳头,往前轰出一拳! 可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拳,却让罗恒的面色瞬间大变! 他所凝聚的拳势,在这一刻被尽数驱散,就像一个嚣张跋扈的恶霸,将他强行驱逐出这方天地,执掌他的权柄,霸占他的地位。 那是一种更为霸道,更为恐怖的意志! 肆意张扬,无法无天。 眼前的世界仿佛都笼罩在这一道拳头下。 令人无法逃避,无法抗拒。 漆黑的拳劲瞬间被轰散,他所倚仗的家传绝学,也被这一拳彻底击溃。 罗恒身形踉跄,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黑衣男子一击得手,拉着凤伊洛的手臂,转身消失在原地,仿佛又再次踏入另一个空间,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保护世子!” 直到此刻,镇南侯府里的侍卫才反应过来,连忙纷纷赶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此地团团包围起来。 “世子?” 赵成来到罗恒身旁,发现世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那狰狞的表情,好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姜峰!!!” 罗恒咬牙切齿,恨意狂发。 正如姜峰一直坚信自己在六境武夫这个境界无人能敌一样,罗恒对自己的实力也有十足的信心。 六境无敌,舍我其谁?! 而且,旁人或许不知,他作为镇南侯的独子,继承了镇南侯的武学,又怎会不知徐长卿的看家本领是什么。 镇南侯曾说过,在拳术上,唯有徐长卿能与他争锋。 可惜他当年晋升超凡的时候,徐长卿早已是名震天下的九境大宗师! 两人并未交过手。 可镇南侯自信,同境对敌,他未必会输。 赵成犹豫了一下,道:“世子,姜峰方才正在擂台上,接受蜀国谢无尘的挑战。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咱们侯府,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罗恒猛地转过头,攥着赵成的衣领,凶狠说道:“你以为,随随便便出来个人,就能跟本世子相比吗?” 赵成低着头:“属下不敢。” 罗恒松开赵成,转头看向被侍卫包围起来的萧承燿:“看来你的计谋也不怎么样,姜峰根本没有去迎接谢无尘的挑战。” 萧承燿沉默。 哪怕他的储物玉珠被抢,可他脸上的神色,却依旧不急不缓,平静无波。 他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你不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吗?” …… 第135章 兵围侯府 镇南侯府外。 三个黑衣身影凭空出现在偏僻的巷子内。 陈观潼撤去神通,小手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险!差点就死在里边了。”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凤伊洛:“洛洛姐,你没受伤吧?” 凤伊洛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许久后,她转头看向另一个黑衣男子,问道:“你刚才那一拳,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子沉吟片刻,道:“无我杀拳,我老师所创。” 凤伊洛沉默。 许多年以前,她就在长辈口中听说了徐长卿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创造的种种传奇。 可直至今夜,她才深有体会。 镇南侯世子的拳术固然让她震惊,可姜峰后来那一拳,却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都破碎了。 这个世界,竟有如此无敌的拳术? 任何一个有志登顶武道绝巅的人,在见识了这样的拳术后,心神都会被那股霸道无比的意气所影响。 唯有对自己保持绝对的自信,才能迎难而上,继续向前。 姜峰看向陈观潼:“东西在里面吗?” 陈观潼拿出从萧承燿身上抢来的储物玉珠,意识探入其中,旋即取出一块形状怪异的石板,其上刻着某种古老的文字。 陈观潼将石碑翻来覆去,也看不出它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竟然有那么多人想要。 “就这么一块破石头,也没什么神奇的啊。” 姜峰也看了一眼,他甚至动用【六界灵觉】,也没有察觉出有什么诡异之处。 他想了想,伸手道:“能否给我看看?” 陈观潼顿时如老母鸡护崽一般,将石碑藏在怀里,眼神戒备的看着姜峰:“咱们事先说好的,东西归我们所有。你又想出尔反尔?” 什么叫‘又’? 姜峰没好气的说道:“只是看看,不拿走。” 凤伊洛这时已经回过神来:“栗子,给他吧。” 伟大的洛洛姐已经发话了,陈观潼自然不敢违背,只能不情不愿的将石碑递给姜峰。 姜峰接过手,这石碑的分量并不重,质感与普通的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尝试着施展【因果追溯】,也并未感应到什么古怪。 片刻后,他将石碑重新还给陈观潼,转而对凤伊洛说道:“我先走了。” 凤伊洛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刚刚才出手,难道不怕镇南侯世子看出你的身份吗?” 姜峰笑了笑:“他或许知道是我,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对我没有办法。毕竟,全城的百姓,都可以为我作证。” 轰隆隆! 此时此刻,镇南侯府外面,急促的战马声奔响如雷。 大批的人马来到侯府大门外,动作迅速,毋容置疑,俨然一副将此地包围起来的凝肃感。 这些并非是罗恒召集而来的士卒,而是……不良人! 陆奇羽骑着高头大马,处于队伍的正前方,望着眼前庄严肃穆的侯府大门,高声喊道:“奉统领之命,有蜀贼潜入侯府,欲对镇南侯世子不利!我等不良人前来支援!” 与此同时。 姜峰出巷口,此地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对方察觉到有人过来,当即转过身,露出一张与姜峰一模一样的面庞。 姜峰看着另一个自己,笑了笑:“东西得手了,但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姜峰’点了点头:“我得走了。” 说话间,他的身形与样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短短数息间,变成了顾剑秋的模样。 他将蛟龙刀扔给姜峰,而后纵身一跃,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圆月悬空的方向,疾速掠去。 姜峰扯开黑衣,露出里面的不良人制服,将蛟龙刀挂在腰间,而后闪身坐在事先准备好的战马上,缓缓朝着镇南侯府的方向而去。 他眸光淡定,神态从容,穿过不良人的队伍,从队尾一直走到尽头,走到了镇南侯府大门前。 姜峰轻轻挥了挥手:“将镇南侯府包围起来,不许里面任何一人逃离!” 到了这里,他们今夜的计划已经初见端倪!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擂台拔刀的瞬间,让顾剑秋与自己完全替换,而后凭借与陈观潼之间的配合,悄无声息的潜入镇南侯府。 其一,是为了帮助陈观潼等人拿到想要的东西。 其二,便是为了确认,是否真如情报中所讲,萧承燿正在镇南侯府之内。 这其中,神通【缩地成寸】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有这极致的移动速度,他无法在一瞬间与顾剑秋完成调换,也无法带着陈观潼和凤伊洛两人,快速潜入镇南侯府。 当然,顾剑秋身为超凡剑士的修为,以及凤伊洛的神通【乾坤地盘】,也在中间起到巨大的作用! 这个计划本身就是根据他们各自的能力来设定的。 眼下顾剑秋还有他自己的任务。 而姜峰的任务,就是包围镇南侯府,抓拿蜀国二皇子,萧承燿。 轰隆。 庄严弘伟的侯府大门,在此刻缓缓打开。 一位黑衣锦袍,俊美无俦的贵公子,从侯府内缓缓走了出来。 紧接着。 大量的侯府侍卫紧随其后,鱼贯而出,如众星拱卫般,拥护着罗恒,眸光冷肃的盯着一众不良人,只待世子一声令下,便可上前厮杀。 尽管面对的是不良人,反抗不良人便是反抗朝廷,无异于造反。 可他们的命都是侯爷给的,侯爷的命令高于一切! 罗恒浑然不惧的站在那里,眼神饶有兴致的看着当先的姜峰:“姜统领,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姜峰面无表情:“世子说笑了,本统领并不记得,此前与世子有过照面。” 罗恒笑了起来:“是吗?难道刚刚袭击本世子的不是你吗?” 姜峰平静道:“那世子肯定是误会了,本统领方才正与蜀国谢无尘于擂台上决斗,此事满城百姓皆可为我作证。” 罗恒眼露讥诮,咧嘴笑道:“这就是徐长卿教出来的弟子?敢做不敢当?” 呵呵,你根本想象不到,我这才是得了老爷子的真传……姜峰铿锵一声,直接拔出腰间的蛟龙刀,刀指世子。 这一下,仿佛引起了连锁反应。 周围的不良人,镇南侯府的侍卫,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纷纷拔刀相对! 没人能想到,姜峰的举动会如此的激进。 他以刀指着罗恒,冷声说道:“世子如果有证据,就拿出来给本统领看。如果没有,那便是诬蔑不良人统领,而今又出言侮辱家师,你纵然是镇南侯世子,也要给本统领一个交代!” 罗恒双手背在身后,有恃无恐:“不给交代,你又何如?你敢杀我吗?” 第136章 是你输了 一时间,镇南侯府外,剑拔弩张,气氛肃杀。 姜峰坐在马背上,目光却与站在府门阶梯上罗恒持平,他淡淡道:“这个交代,世子不想给,也自会有人让你给。” “但是现在,还请世子让开,不要阻挠我不良人办案。否则的话……” 罗恒依旧神情淡定的站在那里,他打断道:“否则又如何?说到交代,姜统领大半夜的带人包围我镇南侯府,是否应该先给本世子一个交代?” 姜峰道:“本统领接到密报,蜀国二皇子萧承燿,眼下正在镇南侯府内,意图收买人心,挑起两国大战,本统领按律前来抓贼。” 罗恒冷笑道:“简直荒谬!你的意思是,蜀国人来收买本世子?难道姜统领不知道,家父这些年,杀过蜀国人吗?我们只会是蜀国的眼中钉,他们又怎会敢来?” “再者,我镇南侯府上上下下,为国效力,镇守雍州数十年,罗家深受皇恩,岂会叛国?” “退一万步讲,倘若本世子被收买,他们蜀国就敢信吗?家仇国恨,我镇南侯府与蜀国皇室更是仇恨似海,蜀国人就算再蠢,也当知我们不可能背叛大景!” “更何况,姜统领方才说的,还是蜀国的皇子!他萧承燿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踏入我侯府半步。” 罗恒神态坚定,大义凛然:“他若敢来,本世子也定叫他人头落地!” 姜峰却丝毫不为所动,亲眼所见的事情,岂会有假? 这位镇南侯世子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倒是与他不相上下,确实是个劲敌。 于是,他平静道:“萧承燿在不在侯府,还是得让本统领搜过才知道,此乃不良人职责所在,还请世子见谅。” 说罢,他便挥手,想要强行闯入! 罗恒往前踏出一步,厉声喝道:“姜峰!你以为镇南侯府,是你们不良人想搜查就可以搜查的吗?” “我父亲乃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军侯,纵然要查,也要有陛下的圣旨!否则,你这便是挑衅国法!不尊圣上!” “本世子现在就算砍了你,陛下那里也无法将我定罪!” 旁边的侯府侍卫,也跟着往前踏出一步,刀光森森,杀意腾腾。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目光深深的看着罗恒。 俄顷,他忽然咧嘴笑道:“世子说得是,我不良人依法办案,讲究依法在先。” 于是,他从储物玉珠内,取出一卷明煌煌的圣旨,大声喊道:“陛下有旨!彻查镇南侯府,既为寻找蜀贼,也为还镇南侯清白!” “胆敢阻挠者,以忤逆作乱处之。” 罗恒咬紧牙关:“我不信!你哪来的圣旨?而且,陛下绝不会下这样的圣旨!我镇南侯府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岂会怀疑我等有叛国之举?” “这圣旨,定然是假的!” 姜峰将手上的圣旨,递给了一旁的陆奇羽。 后者连忙双手接过,而后翻身下马,一路小跑到罗恒跟前,双手捧着圣旨,呈到对方面前。 罗恒拿出圣旨,展开一看。 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圣旨是真的! 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 至于这圣旨怎么来的……他也大概猜到了。 纪王爱女,大景最有分量的安宁郡主前来雍州城,他又怎会不知呢? 镇南侯在雍州经营了十多年,又怎会没有眼线? 只是对方没有来镇南侯府,他也不便去见,毕竟他与这位安宁郡主确实没什么交集。 其次……他也有不能去见的理由。 就当不知道对方来了雍州! 罗恒深吸一口气,仅仅过了数息,脸上便恢复平静。 他将圣旨重新放回陆奇羽的双手上,抬头对着姜峰说道:“好!既然姜统领有圣旨在身,本世子自然不会阻拦。可是,倘若姜统领搜不到人,又当如何?” 姜峰笑了笑:“那说明此事只是一场误会!本统领自会去找那个给不良人传递假情报的人,给侯爷一个交代。” 事情到了这里,罗恒自知毫无转圜的余地。 姜峰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就等着这一刻。 很好。 很好啊! 罗恒眼眸淡漠的看着姜峰,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就请姜统领,亲自搜查,也好还我镇南侯府一个清白。” 姜峰同样饶有深意的看着他:“本统领也希望,侯爷是清白的。” 随着他一挥手,陆奇羽一马当先,率领队伍,朝着镇南侯府里面走了进去。 姜峰也没有停留,他收起蛟龙刀,仗刀跨入侯府的大门! 得益于凤伊洛的【乾坤地盘】,整个镇南侯府内,哪里有密室,哪里能藏人,他记得一清二楚。 很快。 他便来到了刚刚与罗恒交手的地方。 只要是萧承燿待过的地方,他都用【六界灵觉】仔细的搜寻一遍。 罗恒一直跟在姜峰身后,仔细观察对方的行动。 他倒要看看,姜峰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片刻后。 姜峰心中微微叹息。 凤伊洛出剑时,确实斩落了萧承燿的发丝,这也是他事先与凤伊洛约定好的。 只可惜,那一缕发丝,在罗恒爆发的强大气机下,已经彻底化作飞灰。 他们漏算了罗恒的修为,也没有机会在现场取走发丝。 罗恒站在一旁,心中暗暗冷笑。 姜峰的神通一直是个迷,可只要收集到他过往出手的痕迹,总能推断出一些东西。 镇南侯府内,绝对不会遗留任何与萧承燿有关的东西! 姜峰站在原地。 许久后。 陆奇羽快步走了过来,看了眼不远处的罗恒,而后对着姜峰躬身道:“大人……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罗恒听到这句话,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姜统领,这件事情,你想好该怎么收场了吗?诬蔑我镇南侯府叛国,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姜峰转过身,眸光深深的看着罗恒:“世子当真以为,本统领抓不到你通敌叛国的证据?” 罗恒摊了摊手:“本就是无稽之谈,何来的证据?” 姜峰点了点头:“好!本统领今夜就让世子死个明白!” 他从储物玉珠内,取出一缕长发,捏在手心之中,瞬时发动【因果追溯】。 半晌后。 他睁开双眸,眼眸深邃的看向罗恒:“世子,这一局,是你输了!” 第137章 三极幻影,尸鬼王座 轰隆隆! 今夜的雍州城,注定不会太平。 就在方才,一辆的华贵的马车,骤然碎裂成渣,三匹高头大马好似被什么撕裂开来,血肉模糊,四分五裂。 坐在马车上的夜琉璃,在遭受攻击的一瞬间,便飞身离开马车,而后头也不回,朝着远方疯狂逃去。 独留两人在原地对峙! 双方皆是超凡神通,而非气血旺盛的超凡武夫! 两人神通之诡异,亦是世所罕见。 其中一人正是负责给夜琉璃赶车的马夫,名为吴禁。 他表面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大汉,就像是乡下种田的农夫,可当他显露超凡修为时,实力却强得可怕! 其行动之间,身如鬼魅,仿佛有重重叠叠的身影,令人眼花缭乱,其速度更是快如闪电,手持一柄月牙短刃,宛如死神的镰刀,招招致命。 这是一种名为【三极幻影】的神通! 所谓六爻之动,三极之道。 这其中的三极,便指三才,亦是指天、地、人。 因此,该神通又划分为三个境界,对应天,地,人三极分身! 每达到一极,皆可幻化出一道新的虚影! 每一道虚影看起来皆与本体完全一致,并且拥有一击之力。 这一击的力量,相当于本体所能发挥的全力! 而吴禁已经将此神通修行至超凡境界,可以同时幻化做三道人影,既可以迷惑敌人,又能在关键时刻,联合本体制造出四打一的局面! 若是将这门神通修行至八境,每一道分身将不再局限于一击,可以全力战斗一刻钟。 其次,天极分身将拥有和本体同等的战斗力,不畏受伤,不惧死亡。 倘若能修行至九境,则每一道虚影都可以作为自己的分身,拥有独立的行动能力,只要本体不死,分身便可持续厮杀! 并且,三道分身的实力,皆与本体一致! 吴禁如今也只是达到七境。 可他当年凭借这门神通,在蜀国江湖上与人厮杀,未逢敌手,直到他得罪了一位大人物,门派在一夜之间,险些被诛杀殆尽。 幸亏有萧承燿出面作保,才让吴禁免于一死,他的妻儿也得以幸存。 从那以后,他便在萧承燿麾下做事。 他不愿入朝,因此无官无职,只遵二皇子一人之命! 而另一人的神通则更加诡异。 此人身穿黑衣,随着微微抬头,那张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面庞在月光下,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其抬眸间,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沉晦,好似在压抑着某种痛苦,有一种歇斯底里,狂躁不安的疯劲,在眼底浮沉。 他的声音沙哑,就像吞咽着砂石,粗粝说道:“交出碎片,饶尔不死!” 说话间,他的身后浮现一座诡异的王座。 王座的丹陛下,堆砌着鲜血淋漓的尸体,密密麻麻,死状惨烈,形成一座阴森可怖的尸山! 而那张设立在尸山上的王座,通体森白,由一颗颗骷髅头,彼此咬合,凝聚而成。 那白骨王座上,坐着一道虚幻的身影。 模糊的面孔上,透着帝皇般的威严,一股浩瀚的神魂威压,如渊如狱,弥漫着此方天地。 此乃神通,【尸鬼王座】! 至于逃离的夜琉璃,他没有理会。 他的任务,是拦下眼前这位超凡修士。 吴禁神色凝重的望着这一幕! 无论是尸山,王座,亦或者是王座上的虚影,皆给他一种渗入骨髓般的阴寒之感。 “报上你的姓名,吴某不杀无名之辈。” 黑衣男子睁着血红的双眸,阴森道:“洛神教,梼杌!” 两人彼此对视,虚空在这一刻,仿佛凝固起来。 无需多言,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吴禁瞬间消失在了原地,整个人一跃而起,其身影在半空中骤然分裂,化作四道身影四散开来,而后从地面八方的方向,朝着梼杌同时杀去! 梼杌举起手掌,旋即往地面重重一拍! 霎时间。 眼前的大地轰的一声,随着力量波纹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整个地面瞬间裂开一道道缝隙,宛如有一头狰狞的恶兽,正从地底下钻出来。 紧接着,一条条手臂从裂缝中蓦然伸出,犹如生长在岩缝中的枯藤,干枯的手掌纷纷朝着吴禁的身影抓去。 吴禁果然收起其他分身,而后在身前重新幻化,并驱使分身往前奔掠。 分身挥动手中的月牙短刃,宛如割草一般,霎时间,一条条手臂抛飞出去。 一道分身的力量被消耗,便有下一道分身继续奋进。 前仆后继,披荆斩棘。 而他的本体也在分身开辟的道路中快速奔掠,逐渐向梼杌靠近。 短短数息,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缩短到了只有十步! 这时。 梼杌背后的尸山王座,那端坐在王座上的模糊身影,好似轻轻抬起一根手指,而后咚的一声,指尖敲打在白骨王座的扶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刻。 吴禁前行的身影骤然一顿! 他感觉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正在拉扯他的身躯。 就像在一瞬间,有无数看不见的人影,紧紧的抱住他的双腿,缠着他的双臂,勒住他的脖颈,令他动弹不得。 趁此时机,梼杌双手蓦然合十! 那地面的裂缝上,顿时爬出一具具腐烂的尸体,他们争先恐后,面目狰狞,朝着吴禁的身躯扑了过来,凶残的撕扯他的衣裳,啃食他的血肉,似要将他吞食殆尽。 吴禁口中暴喝一声,恐怖的神魂力量,瞬间将周遭的尸体震飞出去。 随着念头一动,三道虚幻的身影顿时浮现在周围,同时挥动短刃,斩断了身上的枷锁,使得本体恢复自由。 他猛地从地面一跃而起,虚幻的分身,在身前骤然凝聚,而后如三星连珠般,以同一个方向,逐一朝着梼杌悍然杀去。 梼杌脚掌一跺,地面的尸群顿时纷纷往高空跃起,他们悍不畏死般,朝着空中的吴禁扑杀过去。 砰砰砰! 吴禁的分身挥刀,刀气斩杀一大片腐尸,无数的尸体跟下饺子似的,成群成群的从空中跌落。 梼杌的尸群好似无穷无尽,他们在地面如叠罗汉般,竖起一面面尸群墙壁,挡在了吴禁身前。 而吴禁的分身同样无穷尽,每当消耗一具分身,便会立即显化。 然而。 分身的消耗与重现,总有一个微末的时间差。 同时,每一道分身的出现,必然是从本体处分裂开来,这也使得吴禁前行的脚步被一再拖延。 厮杀到了这里,吴禁心中已经萌生退意。 二皇子交代过,若有人前来截杀,只需阻拦片刻,无需拼命。 眼下夜琉璃已经逃远,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般奋不顾身的杀向梼杌,不过是他做出来的伪装罢了。 于是。 当梼杌操控大部分尸群,在自己的身前凝聚成墙时,吴禁果断往后撤退,身形一闪间,化作四道身影,在一瞬间朝着不同方向逃离,令人捉摸不透,难以判断本体所在。 然而。 就在下一刻。 皎洁的月光,宛如万千雷电,在虚空肆意穿梭,相互交织,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光网,笼罩在此方超凡战场之上。 一轮明月好似从苍穹之上,坠落人间。 江瑾出手了! 他没有直接现身,而是以自身的神通,将明月具现于此! 一束束皎洁的月光,宛如密集的银白长枪,刹那间从高空落下。 地面之上,月华漫天,长枪成林,恐怖的攻势,瞬间阻拦了吴禁的逃离,仿佛形成一方监狱,将其困在原地。 同时,银白长枪也将无数的腐尸洞穿,钉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 轰的一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宛如一柄利剑从高穹之上,悍然落地! 顾剑秋没有去看身后不远处的吴禁,而是持剑指向身前的梼杌,脸上透着一股森寒无比的杀气: “洛神教,顾某找你们好久了!” …… 第138章 夜琉璃 夜琉璃不顾身后传来的轰鸣巨响,在脱离战场后,便不停地往前奔跑。 哪怕有超凡修士前来拦路,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扯掉了身上华丽的衣裙,去掉繁琐的首饰,显露里面的黑衣劲装,简单而干练。 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之中显得异常安定。 直到某一刻。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眼神略显凝重的望着前方。 半晌后。 一个身段婀娜,烟视媚行的妖娆尤物,从昏暗的街道旁缓缓走出。 那张娇媚绝俗的鹅蛋脸,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可唯独那双妩媚水灵的桃花眸,此刻却透着一抹冷漠的寒意。 正是与罗恒有过交易的洛神教侍女,恶神座下护法,元姬。 元即为首! 正所谓,万恶淫为首。 元姬的修为还未达到超凡,她的实力在一众护法之中也是最低。 可在地位上,她却位列恶神护法之首。 人类无论是善是恶,是正是邪,色与性,都是人性中的根本。 恶神以人类的恶念为资粮,淫邪正是其中最为基础,也是最为庞大的力量。 元姬的神通【恣情贪欲】,可以勾起一个人的性欲,让对方渐渐的迷恋上自己,直至整个身心都放在自己身上。 而拥有这个神通的女人,往往具备魅惑和欢愉的能力,乃是天生的人间尤物,可以最快的吸引异性,获取异性的好感。 与此同时,行床笫之事时,也能让男人取得更大的快感,从而使人沉沦于她的肉体,在欢愉之中堕落。 不仅如此,她还能在一次次欢愉之中,截取对方的一丝力量。 这些年,她通过卖俏行奸,与人交易的同时,不断获取力量,壮大自身,也在暗中为恶神传递资粮。 然而,纵是她天生丽质,可此刻看着眼前的夜琉璃,内心还是不由得暗暗感叹。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钟灵慧秀,美艳无双的女子? 她本身也是罕见的美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 只是,望着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精致绝美的脸庞,她的内心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丝嫉妒! “我知道长生石碑就在你身上,交出来吧,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元姬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夜琉璃的方向逼近。 梼杌能为她争取的时间并不多,她不想浪费。 夜琉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神色戒备的看着对方,脚步则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我知道,你们洛神教也在找这个东西。” 她声音平静,犹如泉水流淌,有一股甘冽的感觉,清澈的眼神没有一丝杂质,静静看着元姬:“我还知道其他的碎片在哪里,如果你们想要,可以跟我合作。” 元姬摇了摇头:“我并不需要你的情报。” 洛神教的情报能力,并不比世间任何一个组织要差。 连忘川幽莲的种子他们都能找到,何况是散落在人间的碎片? 只要这东西一经现世,他们供奉的神只,自会感应到它的存在。 难度便在于,它所释放的气息,仅有短短的一瞬。 就像尘封已久的宝剑,在洗尽铅华的那一刻,绽放出一瞬间的璀璨光华,而后再次归于平凡。 可对于神只来说,那一瞬间释放的气息,已经足够祂捕捉到大致的方位。 只要事后再做调查,便也不难追查出碎片的下落。 因此,镇南侯虽是在无意间获得石碑碎片,可这个消息并不能瞒过所有人。 元姬猜测,镇南侯知道自己难以保住这块石碑碎片,于是便想着,用它来换取足够的利益。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景国皇室……或许他想要的东西,景国不会给。 于是,就有了与蜀国皇室的这场交易。 而另一边。 其实夜琉璃早就知道,她给罗恒的东西,绝对不是镇南侯真正想要的。 堂堂国侯,自然不会为了一些钱财就背叛景国。 因此,夜琉璃心中明白,真正代表蜀国皇室来完成这场交易的,一定是另有其人。 至于她为何能猜到是萧承燿亲自过来,自然是因为,她对这位蜀国二殿下有着足够的了解。 她潜伏在萧承燿身边已有多年,对于这位二皇子落子的习惯和路数,她早已了如指掌。 萧承燿看似宽厚待人,礼贤下士,实则却是一个极度自私,又极度自负的人。 以谢氏一族之事来说。 为何他要让谢无尘护送自己来雍州,又让他去挑战姜峰呢? 其一,自然是为了转移姜峰的视线。 其二,却是为了更好的操控谢氏。 一个没有超凡的谢氏,才更容易掌控! 谢炯那个老糊涂,还以为只要自己一脉能保住旭剑侯的爵位,往后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简直是异想天开。 如果她所料不错,谢安将会是谢氏一门,最后的旭剑侯。 而且,谢氏也不会再有人踏入超凡境界。 唯一有希望的谢无尘,已经在谢炯和萧承燿的联手逼迫下,彻底断绝了超凡之路。 她也承认,萧承燿确实是个聪明人。 可聪明人最大的缺点,便在于太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得知萧承燿将自己派来雍州后,夜琉璃干脆将计就计,提前做好了一切部署。 计划是什么呢? 首先,根据以上的推论,夜琉璃也不难猜到,她从罗恒手上拿到的石碑碎片,一定是假的。 但是,这件事情是基于她对萧承燿的了解,又从安宁郡主那里获取镇南侯的信息,所做出的推测,也就是说,除了交易双方的萧承燿和罗恒两人,其他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可知道这场交易的人,定然不止镇南侯和萧承燿。 那么,暗中想要石碑碎片的人,也定然会过来抢夺。 也就是说,她的作用其实就是帮萧承燿吸引这些前来抢夺之人的注意力,好让他自己趁机带着碎片离开。 萧承燿自然不会告诉夜琉璃实情,但以后者的智慧,也不难猜出真相。 于是。 在整个计划当中,陈观潼,凤仪路,姜峰三人的行动,便显得至关重要! 她不仅要从萧承燿手上夺走那块碎片,还要让他的行踪暴露在不良人之下,也让景国朝廷能够真正掌握镇南侯通敌的证据。 这便是她与安宁郡主之间做的交易。 不过。 对于夜琉璃来说,她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洛神教! 碎片本身很重要,但借用碎片引出隐藏在列国之下的洛神教,则更加重要! 因此,她不会告诉元姬,她手上的碎片是假的。 她甚至主动引诱元姬与她合作,想要从中套取更多的情报。 只是元姬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她现在只想撕碎夜琉璃这张完美无瑕的脸。 “既然不合作,那就算了。” 夜琉璃停下后退的脚步,神色淡然的看着元姬:“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随着她话音一落,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元姬身后的不远处。 下一刻,一股超凡武夫的强大威压,瞬间笼罩此方天地! 夜琉璃并不奢望元姬能够说出什么重要的情报。 洛神教的人,尤其是他们的核心成员,绝不会背叛,也问不出什么口供。 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此时,廖敬垂着双臂,深邃的眸光,毫无感情的盯着元姬纤瘦的背影,超凡武夫的气机,瞬间将其牢牢锁定。 元姬面色瞬间大变! 在整个计划中,没人知晓,夜琉璃和安宁郡主早已认识。 萧承燿不知道,罗恒不知道,洛神教更不知道。 正如此刻。 镇南侯府内,姜峰转头看向了罗恒,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世子,这一局,是你输了。” 他手掌握着的,正是萧承燿的头发。 …… 第139章 淡定自若 安宁郡主早已从萧凌雪口中,详细了解了姜峰的神通。 尤其是所谓的‘千里追踪’! 只要能取得追踪对象身上的东西,例如毛发,血液等物,便可在一定距离内,追踪到对方的行踪。 于是。 在夜琉璃来雍州之前,安宁郡主早就传讯给她,让她务必取得萧承燿身上的东西。 夜琉璃作为萧承燿身边的谋士,两人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凭她的智谋,想要从萧承燿身上偷偷取走几根头发,也并不困难。 萧承燿将她视作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她则将萧承燿推向了难以翻身的无底深渊。 …… 此时。 面对姜峰的话语,罗恒却是面不改色:“姜统领,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萧承燿在我这里,这话可得有证据才行。” 他眸光凝视着姜峰,有恃无恐的说道: “要么,就请你现在把人搜出来给本世子看看,要么,就请你带人离开,他日本世子定去长安,向陛下告御状!” 姜峰深深的看着罗恒,片刻后,忍不住叹息道:“世子果然厉害,到了这一步,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下一刻。 他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而后径直闯入附近的一处阁楼。 罗恒见状,连忙跟上。 可他刚踏入大门,姜峰已经来到阁楼深处的。 此处阁楼,乃是罗家的祠堂。 其内供奉着罗家先祖的牌位,香火徐徐。 以镇南侯的爵位,罗家祠堂自然是格外恢弘,宛如宫殿! 姜峰看着眼前的牌位,正欲上前时,身后骤然传来罗恒的暴喝声:“站住!” 罗恒急忙跑了进来,其身后的侍卫,却被一众不良人拦在楼外。 他来到姜峰跟前,身后是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冷声喝道:“这是我罗家的祠堂,上面供奉的是我罗家列祖列宗的灵位,你想做什么?” 姜峰平静道:“为国锄奸,职责所在。世子你在紧张什么?难道这里边,当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放屁!” 罗恒抬手指着姜峰:“今日,你若敢毁我祖宗牌位,本世子便在此发誓,定与你不死不休!” 面对祖宗牌位即将被毁,谁不愤怒? 姜峰却毫无畏惧的往前踏出一步:“世子,你要抗旨吗?” 搜查镇南侯府是陛下的旨意! 罗恒双目血红,咬牙切齿的看着姜峰:“姜峰!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当真要与我镇南侯府撕破脸皮吗?” 姜峰面不改色:“世子言重了。本统领只知道遵从旨意,便是为陛下尽忠!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在圣旨面前,都没有人情可讲。” 罗恒面色狰狞的看着姜峰。 许久后。 他声音低沉,沙哑如野兽嘶鸣:“好!好!好!!” 罗恒猛地侧身,退开一步:“你查吧!倘若当真查出来,本世子亲自去长安,在陛下面前自刎谢罪!可若是查不出来……姜峰!我倒要看看,徐长卿还能不能保得住你?!” 镇南侯既是国侯,也代表着景国世家勋贵的利益。 而如今,他们竟然连自己的牌位都保不住,不良人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了吗? 到时候,谁来背这个锅? 那可不是随便推出来一个人就能解决得了的事情。 姜峰神情淡然。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一众牌位面前,而后伸手抓住倒数第二排,左边的第三个牌位,旋即手掌轻轻一拧。 哒哒。 清脆的机括声顿时在大殿之内响彻起来。 这供奉着罗家祖先的灵堂,竟然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而后往左右两边缓缓移动,露出一条通往地底密室的石阶。 罗恒见到这一幕,又怎会不知,姜峰早就摸透了侯府里机关布局。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设置在祠堂的密室,历来只有父亲和他两人知晓。 当初制作机关密室的工匠,事后也被秘密处决,连家族亲人都被诛杀殆尽,不可能有人泄露出去。 姜峰看着眼前的石阶,忽然开口喊道:“陆奇羽!” “卑职在!” 大殿门口,陆奇羽转身快步跑了进来。 姜峰偏过头,眸光淡漠的瞥了罗恒一眼:“看好这里,不许任何人,有任何行动。违令者,斩!” “是!” 陆奇羽躬身行礼,而后径直站在罗恒跟前,单手按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其行动已经不言而喻。 罗恒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眸光颤动,好似压抑着无穷的怒火,看着姜峰缓缓踏上石阶,一步步走入那间昏暗的密室。 直到姜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阶梯,罗恒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掀起一抹阴森的弧度。 姜峰,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 昏暗的地下密室,没有摆设烛火。 但姜峰有【六界灵觉】,黑暗并不能影响他的视线。 紧接着。 一道淡淡的金光,在眼底悄然浮现。 仿若一个金色的光圈,套在了漆黑的瞳孔上,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与此同时,一缕细微的金光,顺着脚底没入地底,而后如涟漪一般,扩散至整个密室。 他站在密室的门口,金色眼瞳好奇的打量着前方站立的人影:“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不逃呢?” 根据凤伊洛给出的地图,这间密室之中,还隐藏着一条通道。 通往镇南侯府外的秘密通道。 当然,这条通道已经让他派人提前堵死了。 只是他好奇的是,萧承燿根本没有尝试过去走那条密道。 萧承燿转过身,俊美无涛的面庞,在黑暗中淡定自若的看着姜峰:“逃了又能如何?整个镇南侯府早已经被你们布置了天罗地网,我又能逃到哪里呢?” 姜峰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不试着反抗一下?” 萧承燿摇了摇头:“打不过你,就不做无畏的抵抗了。” 别说他现在只是五境,就算是到了六境,他也打不过。 姜峰平静道:“你应该知道,我只要把你抓出去,镇南侯通敌的罪名就算定了。不管你是死是活,你哪怕只留下一具尸体,这个罪名他都逃不掉。” 萧承燿点头道:“确实如此。” 姜峰眯着眼:“这就是你亲自来雍州的目的?用你的一条命,换镇南侯一条命?” 他想不通,萧承燿图什么呢? 难道他是生怕镇南侯通敌的罪证不够,故而自己以身犯险,只为除掉景国一位镇守边境的国侯? 可镇南侯又图什么呢? 事情一旦败露,他这个国侯怕是当不下去了。 萧承燿双手背在身后:“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能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140章 时空替身 姜峰伸手示意:“请讲。” 当他来到这里,萧承燿便再没有机会了,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除非他的神魂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可若是如此,那是否活抓他,也无关紧要了。 萧承燿淡然问道:“我自问,我布置的这个局,本应该天衣无缝。你们就算怀疑,也应该怀疑到夜琉璃身上,更不会知道,我就躲在镇南侯府里面。”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那位太子大哥给你们传递的情报,从而借你们的手,除掉我这个最大的威胁。可后来仔细一想,其实真正有问题的人是夜琉璃。她并不是太子的人,而是你们景国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对吗?” 姜峰摇头:“那倒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萧承燿道:“你认识与否并不重要,你能光明正大的来镇南侯府搜查,说明景国朝廷早已有所准备。那么,夜琉璃必然与景国皇室有所牵连。” 姜峰不置可否,转而问道:“这就是你的问题?” 萧承燿沉默。 俄顷,他忽然叹息一声:“你相信自己的神通,从来都不会出错吗?” 姜峰一怔,紧接着,他瞬间施展【缩地成寸】,手掌朝着萧承燿的面目蓦然按去。 萧承燿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没用的。” 姜峰的手掌径直从萧承燿的身体穿过,就仿佛眼前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幻影。 萧承燿看着近在咫尺的姜峰,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就像隔着一个时空,与姜峰对视:“夜琉璃的确非常了解我,可是,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施展过我的神通。” 他的神通,名为【时空替身】! 该神通可以从时空长河中捞出一具分身。 尽管以萧承燿目前的修为,只能捞取过去,可这个分身即是过去的自己,并且在修为上只能与过去一样,可在【因果】上,分身就是他自己。 可以说,这具过去分身完完全全就是他本人。 而他的本体,可以随时随地,收回这具分身,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就是他敢前来雍州城与镇南侯完成交易的凭仗。 同时,分身的死亡,并不会影响到他自身。 因为于现在而言,过去已成定局。 这无疑是个强大的神通。 一旦让他修行至超凡境界,他召唤出来的过去身,也将拥有超凡之力。 甚至到了九境,还可以捞取未来。 此时。 萧承燿身子微微往前倾,虚幻的胸膛穿过姜峰的手臂,两人四目相对:“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你如果能找到这里,说明你们的计划确实滴水不漏。但是,我不会让你们拿到证据。” “没有证据,你就算是有徐长卿为你撑腰,镇南侯也不会善罢甘休。” 滋啦。 与此同时。 火线点燃的声音,在密室之中蓦然响起。 “这里一旦炸开,你就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彻底解释不清了。”萧承燿脸上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姜峰立时拔出蛟龙刀,刀气闪烁间,顿时将还未燃尽的引信斩断。 而后,他插进萧承燿胸膛的手掌,在空中蓦然一拧,萧承燿的身影瞬间一僵! “在我面前装逼,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姜峰五指猛地握隆,萧承燿的神魂顿时化作一块魂碑,平静的浮现在掌心之中。 他的肉身回归过去,可神魂却被姜峰截留。 看着掌心的魂碑,姜峰心中默默一叹。 还真是被那个人说中了。 今晚的行动开始之前,凤伊洛便对他说:“大姐说过,萧承燿敢亲身来镇南侯府,肯定有所倚仗。所以,他肯定拥有某种神通,可以让他随时随地,不受任何限制,离开镇南侯府。” “因此,等你去镇南侯府搜查,未必能够如愿。”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还是有机会抓到萧承燿的。” “他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一定会当着你的面,让你品尝计划失败的痛苦。” “所以,你一定要在他发动后手之前,将其制服。” 姜峰不知道萧承燿的神通是什么,可当他踏入密室,见到萧承燿的瞬间,便以【金刚不败】的力量,加持了整间密室。 无论萧承燿的神通是什么,他都必须打破这层防御,才能从这里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萧承燿的神通,竟然可以让他原地消失。 但好在姜峰的神通也不是吃素的。 眼前这个萧承燿不管是分身也好,是虚幻的也好,可他的神魂,的的确确还在。 只要神魂还在,便逃不过【九幽敕灵】!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姜峰将萧承燿的魂碑镇压在自身的魂宫。 望着空空如也的密室,姜峰转身踏上阶梯,从容离开。 待他重新回到祠堂,罗恒面色变得极度难看。 密室没有炸开,说明下面出了意外。 姜峰眸光淡漠的瞥了罗恒一眼,旋即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往门外走去。 “姜峰!” 罗恒急忙喊住了姜峰,声音阴沉:“证据呢?” 姜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今夜我不会逮捕你,所以证据我不会给你看。世子要不要赌一把,亲自去长安找陛下告御状呢?” 罗恒怎么可能会去赌,他往前踏出一步,身上的气息轰然爆发:“拿不出证据,今夜你休想离开!” 姜峰却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去:“搜查侯府,是陛下的旨意!你若是阻拦,便是抗旨。如果你对我们不良人办案有什么意见,欢迎你去长安告状。” 说着,他还拿出那卷圣旨,朝着身后的罗恒晃了晃。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世子,我早就说过,这一局,是你输了。” 说罢,姜峰便带着不良人,离开了镇南侯府。 罗恒站在祠堂内,久久不曾动弹。 赵成等一众侍卫站在门外,没有世子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进来。 许久后。 他转头看向摆在灵堂最上方的牌位,嘴边低声呢喃道:“爹,您刚刚,看清楚了吗?” …… 城西,码头。 一身红衣,身背长枪的杨兴,带着几位侍卫打扮的青年,径直来到了码头边上。 他二话不说,直接扔出一袋金子,对着负责载客拉货的船主说道: “赶紧开船!小爷有急事要离开雍州城。” 船主一脸为难的将金子递回去,满脸苦笑道:“这位爷,不是小人不开船,实在是不良人已经下了命令,禁止任何船只离开。” “小人一家老小都在雍州城,可不敢得罪不良人啊。” 杨兴取出一个令牌,上面俨然写着节度使三个字:“小爷领的是节度使衙门的差事,他们不良人还管不上我们。速速开船,若有人拦关,小爷自然能够应付,一切都与你无关。” 船主犹豫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得,只要您有令牌在身,小人便无话可说。” 不管是节度使衙门,还是不良人,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都得罪不起。 然而。 就在船主吩咐船手解开套绳,准备将船只驶离港口时,一道手持长枪的青衫倩影,竟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码头的方向疾掠而来。 眼看船只即将离港,她猛然高高跃起,而后枪尖对准船帆的方向,蓦然投掷而去。 漆黑的铁枪,裹挟着狂暴的劲风,逐风追电般,从虚空呼啸而过,顷刻间扎在桅杆上,没过半截枪身。 紧接着,凤伊洛的身影从天而降,站立在桅杆之上,清冷的目光,注视着杨兴等人:“奉安宁郡主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雍州城,违令者,斩!” …… 第141章 自强不息 杨兴抬头望着桅杆上的凤伊洛,火爆的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就凭你一个娘们,也敢拦小爷的去路?” 作为烈火宫的少宫主,何曾被人这般俯瞰过? 况且,来的不过也是个六境,他还真就不信了,难道景国的六境武夫,个个都如姜峰一般吗? 杨兴扭头看向站在一旁,面色惶恐,身子瑟瑟发抖的船主,厉声喝道:“继续开你的船!这娘们根本就是在假传命令,小爷自会将她制服!如若不从,杀你全家!” 船主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他看了看杨兴,又抬头看了看桅杆上的凤伊洛,接着连忙跪在甲板上,冲着双方连连磕头,声泪俱下的哭诉道:“诸位大爷,行行好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就放过小人吧。小人给你们磕头了!” 周围的十多名船手纷纷跟着下跪,磕头求饶。 他们这些底层的小百姓,哪里敢得罪这些大人物? 平日里靠载客运货,赚点辛苦钱,为了多赚点银子,有时候还要连夜搬运货物,从早干到晚。 他们就想安安稳稳的做事情,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哪里想过会卷入大人物的纷争里? 他们不知道杨兴的身份,但他们并不怀疑杨兴说的那句话。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全家死绝。 他们真的得罪不起啊。 凤伊洛神色冷漠,眸中闪烁着凌厉的杀气:“一个蜀国人,竟敢出言威胁我景国百姓,杨兴,你已有取死之道!” 每一个前来雍州挑战姜峰的人,都被详细记录了身份。 凤伊洛自然也明白,她眼下面对的都是什么人。 然而,哪怕身份被揭穿,杨兴仍旧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那又如何?凭你一个六境吗?” 就在他说话间,身后的侍卫纷纷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张冷峻肃杀的面庞。 天机阁祝若良,红枫谷梅予白,双剑门吕赋,散修剑客韩仲儒。 皆是蜀国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六境高手! 他们本是来雍州城挑战姜峰,可在见识到姜峰的恐怖实力后,又都踌躇不定。 直到祝若良与他们说了二皇子萧承燿的计划…… 只要帮助二殿下完成这个计划,等他们回到蜀国,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能为蜀国争荣,为朝廷尽忠,他们一样不惜此身。 杨兴解开身后的枪套,取出一杆火红色的长枪,枪尖宛如一朵合拢的花苞,花瓣雪白,闪烁着盈盈寒光。 “报上你的姓名,杨某枪下,不杀无名之辈!”杨兴手中长枪一震,凛然问道。 凤伊洛手掌一挥,掌劲化作一股微风,将跪在甲板上的船夫尽数扫飞,跌入水中,以免他们受到接下来的战斗的波及。 杨兴等人也没有阻拦,几个普通人而已,也不是非杀不可。 更何况,这几个蝼蚁眼下还不能死去。 下一刻,凤伊洛脚尖轻点桅杆,身形在空中翻身的同时,手掌蓦然抓住枪身,将其从桅杆中抽离,而后长枪对准甲板上的杨兴,枪出如龙,悍然杀去。 “死人,不需要记住我的名字!” 凤伊洛竟打算以一敌五,只身直面蜀国的五位六境武夫。 在接连遭受姜峰和罗恒两位超强六境的打击后,凤伊洛依然没有失去信心。 她的求武之心,从始至终都无比坚定。 她始终坚信,拥有强大的内心,才能够走到巅峰。 瞻仰强者而不失自信,方位求道者的心态。 她不必与别人比较,哪怕别人走得比她快,走得比她远,可她只需要与前一刻的自己作比较,只需要问自己,是否还在前行。 这个世界的强者太多。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以强者为标杆,奋勇直追。 以自身为明镜,百折不挠。 这是一种修自我的强大信念。 既所谓的,强者,自强不息。 而另一边的杨兴,号称烈火宫百年以来的第一天才,自然不惧挑战。 尤其是面对凤伊洛这种同样修行枪术的高手,心中的战意顿时更盛。 “来得正好!!” 杨兴持枪迎战,他千里迢迢跑来雍州城,本想击败姜峰,一举成名,却不想反倒是见识到了六境的高山,让他心中一度恼火无比。 他承认自己打不过姜峰,可难道随随便便来一个六境,他都打不过吗? 他可是注定要成为超凡武夫的! 至于姜峰……只要他先一步踏入超凡,什么同境无敌,六境高山,不过是落后于他的普通天才罢了。 铿锵! 两柄长枪在空中轰然相撞,迸发出剧烈的战斗波动,狂暴的气机瞬间在半空中爆炸开来,宛如一道狂风席卷八方,将桅杆帆布彻底搅成碎片。 凤伊洛手上的黑铁长枪猛地往下一压,强大的力量,顷刻将杨兴压得直往甲板之上坠落,而后砰的一声,甲板彻底炸开一个窟窿,两人却依旧继续往下坠。 吕赋拔出双剑,准备上前支援,却不料身后的祝若良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杨兴一个人能应付,我们不要忘了殿下的交代。” 吕赋想了想,顿时将双剑重新插回去。 梅予白走到船沿,看着在水中逐渐游离的船夫,掌心对面水面蓦然一摄,气机喷发间,将十多名船夫尽数拉回船上。 他看着这群浑身湿漉漉的船夫,平静说道:“换船,送我们离开。否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船夫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轰—— 脚下的船只,发出一道不堪重负的爆响,祝若良等人纷纷纵身一跃,用气机拉着船夫,跳到了停泊在港口的另一艘船只上。 与此同时,身后的船只在此刻彻底炸开! 但见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宛如两道电光,踩在破碎的木板上,来回厮杀! 梅予白转头看着船夫,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开船,真想死吗?” 几个船夫当即不敢再犹豫,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有人去解开绳套,有人拉起帆布,有人去底舱划桨…… 半晌过后,这艘船只终于还是开始缓缓行动,逐渐驶离港口。 第142章 飘零剑涯 月朗星稀。 尤其是在今夜,雍州城上空的月亮,显得格外的明亮,透彻! 江瑾以自身的超凡神通,凝聚出的月亮法相,封锁住此方超凡战场! 在这片月光交织的天地,吴禁的【三极幻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制。 幻影凝聚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被月光摧毁的速度。 密密麻麻的光束宛如银白箭雨,密集的朝着他的本体投射而来,他的四面八方全是杀机。 饶是吴禁拥有无限施展幻影分身的能力,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此时他已知晓,暗中的景国超凡,不仅在神通上克制自己,在境界上更是比自己高出一筹。 八境神通! 可他依旧咬牙坚持。 哪怕腹部被月光洞穿,肩膀被扎出一个血窟窿,鲜血流遍全身,却始终不曾喊出一个降字。 来雍州之前,二皇子便与他说过,此行危机重重,是否要来,全凭他自身意愿。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于真正的强者而言,世间最难还的不是钱财,而是人情。 在他们眼中,人情即是心结,也是必须偿还的因果。 他若想要踏入八境,想要在超凡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这个人情就必须要还。 如果他能完成二皇子的嘱托,并安全的返回蜀国……那么从今往后,他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对于吴禁来说,这是一场赌博。 他不想输。 另一边。 顾剑秋与洛神教恶神护法梼杌的战斗,更是惨烈无比。 超凡剑士有多强? 自剑道诞生以来,通过一代代剑客的钻研和创造,剑士逐渐脱离了武夫的行列,颇有另起一脉的趋势。 尽管剑士最开始的修行之法与武夫大致相同,可随着境界的提升,剑士的修行法门逐渐有了新的改变。 以第五境来说。 武夫在这一境界,乃是炼气化煞,成地煞境。 而真正的剑士,从这一境界开始,却是有所不同。 他们以特殊的剑道法门,将气机炼制成独有的剑煞! 包括第六镜的天罡境,剑煞也蜕变成了锋利无比的天罡剑气。 剑阁为何享有天下第一剑宗的荣誉? 盖因剑阁拥有天下最正统的剑道修行法门。 那是自吕祖传承下来的无上剑道! 谢东华在同境时输给姜峰,并不代表剑士输给武夫。 相反,寻常的武夫,在战力上确实难以与正统剑士相比。 故而有人逐渐将剑士定义为杀伐之最。 天下修剑者也越来越多。 此时此刻。 无数的腐尸被顾剑秋斩首,他手持利剑,在尸群之中宛如闲庭信步般,没有任何一具尸体可以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滔滔剑气犹如灵动的游鱼,在虚空疾速掠过,精准的将每一具尸体的头颅洞穿。 一时间。 满天满地,都是凌厉无双的剑气,顾剑秋持剑往前,势不可挡! 梼杌身后的尸山王座上,那道模糊的人影倏然抬起手指,朝着顾剑秋的方向,遥遥一指点下。 咚——! 顾剑秋只觉得周身好似被挤压一般,眉心好似遭受重击,似有一柄巨大的攻城锥,重重的砸在天门上,更有无数的人影堆积在天门外,聚众尸之力,想要一举推开他的天门,杀入他的魂宫。 然而,顾剑秋身形仅仅只是一顿,漆黑的双眸中蓦然闪过一缕精芒,一股磅礴如山的剑意,顷刻间从身上爆发而出。 隐约间,似有一道庞大的身影,在虚空中挥出一剑。 磅礴的剑光从顾剑秋的眉心骤然绽放,天门外堆积的人影好似在刹那间被剑光杀灭,发出无声的惨叫,而那道可怕的剑光,更是顺着来路,反向杀入敌营。 剑如神光,璀璨如惊虹! 正是顾剑秋自创的神魂杀法,【飘零剑涯】。 人生飘零十余载,赤心仗剑走天涯。 这一剑,丝毫不输于天下任何神魂杀法。 梼杌双手猛地合十,眼前的虚空好似就此合拢了一扇尸气森森的石门。 那石门之上,有两尊青面獠牙的雕纹,一种幽暗阴森的绿色火焰,在眼眶中燃烧。 两只铜色的门环,正好挂在它们的鼻孔上,颇具威严。 随着石门闭拢,顾剑秋的剑光被阻拦在石门之外,发出锵的一声巨响。 这正是神通秘术,【尸鬼罗生门】。 乃是梼杌根据自身神通,独创出来的神通秘术,可隔绝一切恶意攻击。 剑光被阻,顾剑秋也并不恼,他持剑踏步,身如利剑,从一众尸群中杀过,剑芒所过之处,腐尸纷纷爆开,炸成漫天碎块。 铛! 一柄利剑径直刺入石门的缝隙,恐怖的剑气如海底的火山喷涌般,在剑身上轰然爆发。 顾剑秋单手持剑,眸光好似穿透石门,看向了门后的梼杌:“洛神教其他护法呢?怎么就只来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梼杌双眸血红,声音粗粝沙哑:“顾剑秋,敢与我教为敌,你当真不怕死吗?” 顾剑秋持剑往前,剑身卡在门缝里,逐渐往前挺进。 “若能杀光你们,顾某何惜此身?” 他脸色淡漠,眼中却闪烁着刻骨般的仇恨:“自我踏入超凡开始,往后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铲除你们,不把你们彻底杀光,顾某舍不得死去啊。” 他飘零半生,与剑为伍,以手中之剑诛宵小,斩奸逆,杀邪恶,全无私心。 可他练剑,却是为了私仇。 砰砰砰! 为了阻拦长剑,无数的尸群堆积在石门之后,用力顶着门户,阻拦剑气的入侵。 梼杌仍有空闲,他阴森的笑了笑:“想不到,堂堂北地游侠,对我教的仇恨竟然这般深刻。让我猜猜,该不会是你的家人,死在我教手上吧?” “哦,听说你来自寒铁平原,我倒是想起来了,十多年前,我也曾去过那里。嗯,那里的人确实不错,特别是他们临死前的惨叫声,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梼杌信奉的是恶神。 与灵神不同,灵神喜欢纯净的灵魂。 越是淳朴的人,心灵便越是干净,也越是容易保持赤子之心。 他们的灵魂,对于灵神来说,便是最佳的资粮。 因此,信奉灵神的教徒,往往采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杀人方式。 但信奉恶声的信徒则不同! 他们更喜欢折磨人,对人施加酷刑,使人在极致痛苦中,诞生极致的负面能量,为恶神提供资粮。 这些年来,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顾剑秋眸光一寒,手中长剑再次往前刺入,誓要破开石门,杀尽邪恶。 他凝声厉道:“今夜,我会让你亲自体验,他们当时所遭受的痛苦。” 话音一落。 磅礴的剑气,瞬间撑开石门,杀穿一众尸群,朝着梼杌的胸膛悍然刺去。 可就在下一刻。 梼杌的双眸倏然变得赤红,眼球中血丝越来越多,好似正在裂开一般,竟发出清脆的咔咔裂响。 他就这么盯着顾剑秋的剑。 直到剑尖即将刺入心脏的瞬间,他蓦然伸出手掌,其上的肤色不知何时变成了深黑色,好似戴着一只黑色的手套。 他就这么握住顾剑秋的剑,黑色的手掌宛如世间最坚硬的精铁,将这柄锋利无比的长剑,死死的卡在掌心,使其难以寸进。 这一刻。 梼杌的眼球彻底碎裂,鲜血和粘液顺着眼眶流了出来,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怖。 可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样,血淋淋而空洞的眼眶里,像是滋生了一双邪恶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顾剑秋。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转而变得尖锐,阴森笑道:“顾剑秋,你品尝过死亡的滋味吗?” …… 第143章 我等着祂 梼杌的眼球碎裂了。 但他的修为却在逐渐攀升。 一股邪恶至极的气息,从他的身躯迅速弥漫,瞬间扩散开来。 周围的尸群也在此刻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加持,此刻一个个都踉跄着站起身来。 哪怕头颅已断,哪怕胸膛碎裂,哪怕四肢残缺……可在这一刻,所有的尸体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了起来。 一同‘站’起来的,还有【尸鬼王座】上,那道威严至极的身影! 那张模糊的面孔,在此刻变得清晰而深刻。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看不出情绪的面庞,他的眸光深沉,脸上透着无尽的威严,如同一尊帝王从龙椅上起身,俯瞰着他的臣民。 他于王座之上,大手一挥,袖袍如旌旗,仿若笼罩了此方天地,将月光隔绝,另成一方世界,重定规则! 梼杌那双血淋淋的双眼,倏然燃起一缕白色的火焰,而他的身躯却在此刻变得漆黑无比,如涂墨漆。 原本异常苍白,甚至是有些病态的面庞,在此刻宛如刻上道道漆黑的鬼纹,使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狰狞。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痛苦。” 他手掌捏着顾剑秋的剑尖,声音弘大,雄伟而充满了威严,带着震荡天地的回响,仿若天威震怒,厉声喝道: “跪下!” 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瞬间朝着顾剑秋的头顶,轰然砸落! 轰——! 顾剑秋感觉身躯好似被一座大山压住,肩膀倏然一沉,脚下的大地砰的一下碎裂开来。 这一刻。 他不仅感觉头顶有一座山峰,就连周围的空间,也好似存在着数不清的人影。 有人挥着斧头,砍向自己的膝盖,要让他下跪臣服。 有人举着巨锤,砸向自己的后背,要让他趴在地上。 有人手持铁锥,凿向自己的眉心,要轰开他的天门。 更有人拿着钢刀,朝着自己的脖颈悍然砍下,要将他斩首示众。 他的双臂被黑色的铁链锁住,另一端被身后的无数尸群拽紧,让他放下剑刃,让他无力反抗。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 顾剑秋站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塑,任由无数的人影举着刀兵,在身上雕刻斧凿。 可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梼杌:“还有更痛苦的吗?” 然而未等梼杌回答,他的手臂只是轻轻一动,身上的黑色锁链瞬间绷直,身后拽着铁链的尸群则不由自主的往前挪动,而他手上的长剑,却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继续往前递进,剑锋与梼杌的掌心,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嘶鸣,直至刺破对方胸前的肌肤。 他语气加重,再次问道:“还有更痛苦的吗?” 砰砰砰! 身上的锁链在此刻接连崩断,身后的尸群顷刻间变得东倒西歪。 他眸中闪烁璀璨的剑光,锋利不可直视,更有一股恐怖的剑意,宛如巍巍昆仑,在脚下拔地而起,瞬间撑开了束缚,撞破了规则。 那些举着刀兵挥砍而来的人影,在一瞬间如被碾碎,灰飞烟灭。 他的声音在此刻反而变得沙哑,夹杂着沉痛,厉声咆哮:“还有,更痛苦的吗?!” 恐怖的气息,在他的周围轰轰炸开! 梼杌的身躯如遭重击,他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松开剑尖,胸膛好似被一柄利剑刺穿,整个人朝着后方倒飞出去。 他撞塌了身后的尸山,撞倒了王座下的丹陛,撞散了那道威严的人影。 顾剑秋单手持剑,长发在狂风中披散开来,他的双眸像是蓄着泪水,闪烁着氤氲的波光,可他的眼神,却带着仇恨,带着坚决,带着无以言表的愤怒! 这个世界,岂会有比内心的绝望,还要痛苦的事情呢? 他经历过绝望,他背负着绝望。 死亡的滋味? 他早就经历过了,品尝过了,咀嚼过了。 他将痛苦咬碎了,嚼烂了,然后咽进肚子里,成为他前进的资粮。 于是。 练剑的辛苦,再也无法使他放弃。 敌人的强大,再也无法使他退缩。 唯有刻骨铭心的仇恨,才促使他不断的前进,前进,再前进。 直到他站在敌人面前,亲手用自己的剑,斩断痛苦的根源。 顾剑秋往前踏出一步,无穷无尽的剑气在虚空蓦然浮现,而后剑尖朝下,将四面八方的尸群全部刺穿。 他一步步的走向梼杌,步伐并不艰难,却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那是他过往踏过的艰险,所带来的厚重。 可他的姿态是那样的坚定,一种气压山河的恐怖气势,在此刻反向砸在了梼杌头上。 “你常常给人制造痛苦,常常给人制造死亡,可你自己品尝过这个滋味吗?” 梼杌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在下一刻。 噗! 长剑入肉的声音,在此刻蓦然传来。 梼杌的右掌被一柄长剑洞穿,将他的手臂钉在地上。 未等他发出惨叫,另一柄长剑刺穿他的左掌,接着是左脚,右脚,肩膀,腹部…… 他的身躯被彻底钉在地面上,身上的每一柄长剑都沉重如山,带着锋利无比的气息,带着不可撼动的澎湃剑意。 而顾剑秋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梼杌的身前,一脚踩在对方的胸膛上,目光俯瞰着这个面容狰狞,血迹斑斑的少年,脸上仿佛没有丝毫的情感。 他倒持长剑,对准梼杌的心脏,缓慢又坚决的往下刺入:“我不擅长制造痛苦,但我可以给你制造死亡。” 长剑刺穿梼杌的心脏,带着鲜血的剑尖,穿过后背,扎进地底。 那一刻,远处还在拼命靠近的尸群,瞬间定在了原地。 紧接着,所有的尸体仿佛在一瞬间遭受风化一般,化作一团团泥沙随风消散。 梼杌身上黑色的皮肤瞬间褪去,脸上的鬼纹随着散去,恢复了病态般的苍白。 他眼中的白焰熄灭,空洞的眼眶没有眼珠,犹如两个血淋淋的黑洞。 他咧着嘴角,发出沙哑而痛苦的声音:“顾剑秋,你杀不死我的。” 于超凡修士而言,心脏破裂,也不会立刻死去。 他奋力的嘶吼着,就像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我等在神灵的注视下行走,我等的灵魂早已得到超脱,皮囊只是困住我们的枷锁,当我们为神灵奉献一切,我们将得到真正的永生!” “天道不公,唯有神灵,才能洗净这污浊的世界!” “顾剑秋,你触犯神灵,早晚都要……” 可他的话未说完,一道锋利的剑芒瞬间沿着他的脖颈一闪而过。 梼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顾剑秋平静说道:“让你的神灵来找我,我等着祂!” …… 第144章 大凶之兆 斩杀梼杌后,顾剑秋转头看了眼岌岌可危的吴禁,没有继续出手,转而纵身一跃,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城西码头的方向疾掠而去。 在他看来,吴禁已然逃脱不了这位景国超凡的手掌心。 这里的事情,已经不用自己操心了。 另一边。 夜琉璃缓缓走到元姬跟前,这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此刻口吐鲜血,头发凌乱,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眸中满是怒火,眼神死死的盯着夜琉璃,像是咬碎了银牙,发出带血的声音,透着刻骨般的深仇大恨:“吾神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夜琉璃,我诅咒你!往后余生,你将永远活在恐惧里!” “你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夜琉璃神色平静:“让你的神来找我,我等着祂。”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在她的身后,廖敬手掌一握,元姬那窈窕的身躯,瞬间爆开,化作一团血雾,尸骨无存。 夜琉璃没有理会,她脚步平缓,始终往前。 这一次,洛神教损失惨重,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她并不畏惧。 他们与洛神教之间的战斗,何曾停止过? 无非是继续厮杀,无非是继续争斗。 几个伪神建立的邪教,真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只手遮天? 这天下是九大霸国的天下! 洛神教在江州制造的惨剧,注定了他们与景国朝廷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也只有那些愚蠢的人,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夜琉璃抬头,望向远方那轮皎洁的明月,在天空缓缓散去,嘴边呢喃道:“看来,那边也应该结束了。”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西边。 这一局,也将结束了。 然而。 事情真的就结束了吗? 那艘承载着四位蜀国高手的船只,驶离了港口,随着河流逐渐往城外的方向漂泊。 梅予白,祝若良等人站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远的港口,听着声音越来越小的打斗声,脸上的神色皆有不同。 杨兴,或许回不去了。 他们本该悄无声息的乘船离开,却不想还是被景国的人拦下。 而本该来接应的吴禁,也始终没有到来。 要么他被景国的超凡缠住了,要么已经遭遇了不测。 天机阁出身的祝若良,此刻更是满脸凝重,心事重重。 他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这种强烈的不安,与他修行的心法有关。 天机不可测,但个人的命运,却可以窥探一二。 此时,他不停的掐动手指,像是在推算着什么。 片刻后,他的手指蓦然一顿,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大凶之兆! 他宁愿这是自己算错了,因为天机阁自古流传的【卜算心法】,在当今时代未必准确。 可是,这种凝结在心,挥之不去的不安又该怎么解释呢? 明明出发之前,他反复算过,此行应该是有惊无险。 凤伊洛的出现固然令他们感到惊讶,又岂不是恰恰应验了他的卜算? “无论如何,也要把殿下托付的东西,安全的送出雍州!” 祝若良抬头望天,今晚的夜色,显得格外的漆黑。 没有月华,没有星光。 两岸的烛光灯火,也显得零零散散,像是破碎的火苗散落在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逐渐熄灭。 天地在渐渐变得昏暗。 很奇怪。 明明已经是黑夜,可在这一刻,却有一种更深邃,更幽森的黑暗,笼罩住了他们。 彷如一只庞然大物,张开狰狞的深渊巨口,将他们连人带船,逐渐吞没。 祝若良只是感到不安。 而其他人,诸如梅予白,吕赋,韩仲儒,则没有半点感觉! 或许就战斗力而言,算上杨兴在内,他们五人之中,以韩仲儒的实力最强。 但要说感知方面,确实以祝若良为首。 于是。 在这股愈发不安的感知里,祝若良做出一个令其他人都十分不解的决定:“我们必须改道,不能继续乘船了。” 梅予白一愣:“为什么?乘船是离开景国最快的方式,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生路。难道你忘了,现在哪怕过了雍州,也不再是我们蜀国的地盘了。” “再者,不走水路,我们如何从景国边境离开?别忘了,十万的风虓军就驻扎在那里,还有一位超凡武夫负责统帅,光凭我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闯过景国大军的封锁。” 祝若良当然知道这些,可他依旧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换句话来说,景国人也知道。” 他目光凝重的看着其他人:“我们走在这条如此明显的道路上,难道景国人事先就不会……” 可说到这里时,祝若良却忽然怔住了! 是啊。 景国人怎么可能猜不到? 凤伊洛的出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可对方既然猜到了,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他们离去? 除非……前方的河道关卡上,早就有人在等着他们。 梅予白见到祝若良顿住,却没有多想,反而还在继续解释:“按照二殿下所说,北顺侯正在边境演练军阵,景国的风虓军在这个时候,绝不会轻易离开边境,只会更加的严防,也就是说,那位负责统帅的超凡武夫,也被定在了边境。” “至于他们城里的另一个超凡,自有吴前辈去拖延,此时我们从河道离开,正是最佳时机。” “倘若不走河道,我们何时才能离开?又怎么离开?” 祝若良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沉默的站在甲板上,只觉得今夜的风,尤其的冰凉。 他忽然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来雍州城? 来挑战姜峰,表面上是响应陛下为国争荣的旨意,可实际上,他早在出发之前,阁主莫言苍便嘱咐他,来到雍州以后,需要配合二殿下执行一项秘密的任务。 他并不知道具体的任务是什么,只是今夜忽然接到二殿下的密令,要他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带回蜀国。 而且,只告诉他路线,却并未做其他安排。 如果这是一个周密且完整的计划,二殿下应该早就在港口安插人手,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甚至不需要抢夺船只,逼迫船主带他们离开。 可如今……动静太大了。 更何况,如果景国人早有防备,断不会让他们有乘船离开的机会。 除非…… 祝若良一手撑着船舷,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起来:“我们,被抛弃了。” 梅予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吕赋和韩仲儒面面相觑,也是神色不解。 祝若良缓缓抬起头,神色悲怆的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们本就不该走这条路的。” 话音刚落。 前方的河面上,忽然亮起了一片火光。 第145章 抓金山 看着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祝若良心中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会是这个局面? 他们几个人加在一起,除非是超凡武夫来临,否则,谁能阻拦? 可偏偏,来的却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薛睿! 风虓军副帅,七境武夫。 别说他们几个加起来,就算人数再多一倍,也别想从这位景国大将手中逃离。 哪怕是战力最强的韩仲儒,此时也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他可以对超凡以下的任何人拔剑,哪怕今夜拦在面前的人是姜峰,他自问就算不敌,也能从姜峰手下逃走。 可面对薛睿……他不会蠢到去找死。 梅予白目光愣愣的看着薛睿。 不是说,北顺侯正在边境演练军阵,已经牵制住了风虓军吗? 为什么这位风虓军副帅,此刻还会出现在这里? 薛睿眼眸微垂,神色淡漠:“东西交出来,然后,把船开回去。” 祝若良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既然薛睿没有被牵制在边境,那么此刻沿着陆路离开雍州,反而是最稳妥的选择。 那么,二殿下让他们走水路,到底是未曾料到这个局面,还是……故意为之呢? 祝若良悲哀的发现,后者的可能性分明要更大一些。 因为码头无人接应。 这不是一个临时起意的行动,而是事先就做好周密的规划,如果一开始就打算让他们走水路离开,码头为何无人接应? 祝若良想过,或许是担心被景国人有所察觉,故而没有在城西码头安插人手。 可如今细想下来……分明就是要让他们闹出动静,好让景国人知道,他们在这个时候乘船离开,明显是做贼心虚。 薛睿没有理会祝若良等人此刻的心理。 他只是奉命前来,阻拦任何准备前往炎国和蜀国的人。 因此,不管是河道,还是北城门和西城门,其实都在他的监视范围。 无论哪一方有人离开,薛睿都会立马赶过来,在半道上将他们拦下。 哪怕对方兵分三路也不打紧。 这几个地方,皆派了重兵把守,更有六境的副将负责带队,无论是谁冲关,只需稍微阻拦,以他的修为,无需半刻钟,便可赶到。 所以城内发生的超凡厮杀,他始终强忍着没有插手。 至于北顺侯……演练军阵,摆出一副随时都要攻打景国的姿态,恰恰是在虚张声势。 如薛睿这样身经百战的统帅,岂会看不出来? 当然,如果双方的实力对等或者蜀国一方更为强大,如果先前没有发生那一场国战,薛睿自然不敢轻易离开边境大营。 可如今,他北顺侯敢举兵攻打景国吗? 除非他嫌命长! 于是。 这艘刚刚驶离港口的船只,在过了不到三刻钟的时间,便又重新回到了港口。 此时此刻。 杨兴也早已经被凤伊洛击败,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顾剑秋站在一旁,和凤伊洛正聊着。 待到船只靠近,他们才停下对话,接着便看到薛睿带着祝若良等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薛睿淡淡的看了一眼顾剑秋,后者点了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两人此前也有过照面,还差点打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再次碰面,竟是以合作者的方式。 薛睿同样点头示意,旋即便看向凤伊洛,问道:“郡主呢?” 对于凤伊洛,他自然是认识的。 当年去墨阁求取兵器,便曾见过这位墨阁阁主的亲传弟子。 凤伊洛收起长枪,对着薛睿行礼道:“回禀薛帅,郡主此刻,应该在抓一座金山。” 薛睿面露疑惑:“抓金山?” 金山这种东西,也能用抓? 凤伊洛点了点头:“郡主说了,蜀国皇子的分量,应该不输于一座金山。最起码,也该比谢东华值钱。” 谢东华输了,蜀国输了两府一十三城。 那萧承燿要是输了,蜀国该输多少地盘呢? 薛睿淡淡点头,目光轻轻瞥了眼身后的祝若良等人,道:“他们的修为已经被我封住了,人就先交给你了,你替我与郡主说一声,薛某还需返回军营,不能前去拜见,还请郡主见谅。” 凤伊洛道:“明白。” 薛睿没再多说什么,身形瞬间拔地而起,冲向天际,朝着边关大营掠空而去。 望着薛睿离开的方向,凤伊洛忽然对顾剑秋传音问道:“你能打赢他吗?” 顾剑秋倒没觉得意外,似乎对此类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于是诚实的传音道:“不知道,要不我去试试?” 凤伊洛转过身,眼神认真的盯着他,传音道:“你心中似是有火,真遇到那些人了?” 顾剑秋沉默了片刻,传音道:“是,刚杀了一个,应该是他们的护法。” 凤伊洛想了想,传音道:“别心急,往后还有机会的。如果你想打架,等我晋升超凡,随时可以陪你打。” 顾剑秋愣了一下,甚至一时间都忘了用传音,直接开口问道:“你说的打架,是正经的吗?” 凤伊洛也是微微一愣,接着眼神倏然变得有些危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剑秋连忙打了个哈哈:“没事没事,我就是吧,随口这么一问,你不必当真。啊对了对了,一个人能看住这么多人吗?要不我帮你把他们都打晕吧。” 凤伊洛面无表情:“大可不必!你先说说看,不正经的打架,又该怎么打?你又是什么时候跟别人打过?” 可她话刚说完,顾剑秋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唯有一道声音从风中传来: “我去给郡主掠阵。” 凤伊洛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又是这样! 每次一心虚就想着逃跑! 等我晋升超凡,我看你还能逃到哪去……凤伊洛眼神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 南城门。 一位衣着喜庆中年男子,正满脸赔笑的看着负责镇守此处城门的校尉。 “军爷,我们是准备南下凉州的送亲队伍,此事我家老爷早已跟刺史府衙作了报备,并拿到了衙门的批文。” 他将一份加盖刺史府衙印章的批文递给城门校尉,同时将一张银票,偷偷塞了过去,并低声说道: “这点茶水钱,就当孝敬给军爷的喜钱,也让军爷您沾沾喜气。” 第146章 拦亲 城门校尉看了眼手里银票的面额。 五百两! 看来真是富家嫁女了。 他看了眼批文,确实没有问题。 紧接着,他又抬头看了看队伍中间的大红花轿,以及这长长的送亲队伍。 吹唢呐者,提锣者、提灯者、提篮者、抬箱者、打火把者……嚯,这排场确实够大! 城门校尉回头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大半夜埋人的我见过。这大半夜嫁女儿的,我倒是头一回见啊。” 中年男子连忙又取出一张银票,偷偷塞了过去:“军爷见谅,您也知道,凉州那地方有多远,为了不耽误吉时,我们也只能连夜赶路。” “而且,这半夜送新娘,是凉州那边的习俗,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事只能是姑爷那边说了算。” 城门校尉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凉州人婚丧嫁娶,在时间上都有讲究。 丧事在白日,喜事在夜晚。 他刚才故意这么说,也是为了稍作试探。 城门校尉将银票塞进怀里,对中年男子说道:“话虽如此,但我们也得例行公事。” 中年男子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公爷您随便查,只要不惊吓到新娘子,不耽误了时辰,我们都愿意配合。” 城门校尉单手按着佩刀,举着火把,带着几个士卒,在这送亲队伍里走了一趟,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这时,有士卒过来,低声回禀:“大人,箱子都搜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城门校尉点了点头,随后走回队伍前面,对着中年男子说道:“恭喜了,这就给你们放行。” 中年男子连忙行礼道谢:“多谢军爷。” 于是,这位城门校尉举起手掌,正准备下令让人搬开鹿砦,打开城门,让这支送亲队伍出城。 可在下一刻,一只手掌忽然按住了校尉的肩膀,让他口中准备喊出来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且慢。” 来人淡定开口的瞬间,周围的士卒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什么人?!” 这忽然出现的人影,使得一众守城士卒瞬间纷纷拔刀,如临大敌。 可待到他们看清来人的装扮,顿时又都愣在了原地。 这一身不良人制服,腰间系挂的身份令牌……无不彰显此人的身份! 姜峰从城门校尉的身后缓缓站了出来。 后者见到来人,连忙低头行礼:“原来是不良人的姜统领!卑职金荣昌,见过姜大人。” 其他士卒闻言,纷纷收起兵器,低头见礼。 然而,此时金荣昌心中却是直冒冷汗。 他本是节度使衙门的校尉,哪怕遇到不良人统领,也不该如此心虚和谦卑。 可是……他刚刚才收了人家钱啊。 对方有刺史府衙准许出城的批文,又是为了办喜事,自己给他们开门本没什么,可他毕竟是收了钱。 正常开门,与收了钱才开门,那是两码事了。 金荣昌心中直呼完了完了,这回儿啊,是真被不良人抓了个现行。 他张了张嘴,想说收钱只是因为惯例,并非他有意贪图。 他不收,底下的兄弟又该怎么办?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解释都太苍白无力。 姜峰倒也不知金荣昌的心理活动,他才刚来,根本没见到对方收钱,于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金大人免礼,姜某此来是为了公事,还请金大人勿怪。” 金荣昌抬起头,在确认姜峰并没有追究受贿一事,心中不免有些感动不已,当即连忙说道:“姜大人客气了,卑职这就让人开门,并送大人出城。” 却不料姜峰却摇头说道:“金大人,姜某要的不是开门,而是关门!” 接着,他又指着眼前的送亲队伍,淡然说道:“还有,麻烦金大人带人,把这些人全都关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那负责送亲的中年男子闻言,连忙对着姜峰下跪求饶:“姜大人,我等不知是在哪里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放过我们吧。” 他抬起头,神情恳切的说道:“我家小姐今夜出嫁,这大喜的日子,还请姜大人高抬贵手,我家老爷事后,定会亲自登门,以报大人的大恩大德!” 说着,他还不忘给旁边的金荣昌使眼色,眼中满是祈求。 金荣昌张了张嘴,倒也想要替对方解释一句。 可当他见到姜峰那张冷肃的面庞时,还是乖乖的把话咽了回去,转过头避开目光,就当没看见。 姜峰低头看着此人,笑道:“不是你家老爷冲撞了我,而是这门婚事,本统领不同意。” 说罢,他并未再理会此人。 而是抬起脚步,在一众下跪求情的送亲队伍中缓缓走过,直至来到这大红花轿跟前,平静说道:“二殿下,这大红花轿,可还坐得舒服吗?” 花轿内一阵寂静,许久过去,也未曾有人出声。 姜峰轻声笑了笑:“二殿下这是坐上瘾,舍不得下来了?那倒也行,下一次,姜某可以亲自为殿下安排,就用这座花轿,将你送回蜀国,保证让殿下满意!” 这一下,藏在花轿里的萧承燿彻底不淡定了。 花轿帘子猛然被人从里面掀开。 萧承燿那张俊美无涛,面如冠玉的脸颊,满是铁青的看着姜峰:“姜峰,你欺人太甚!” 他藏身花轿,准备偷偷离开雍州,本就是权宜之计。 可若是让蜀国的百姓亲眼见到,他堂堂二皇子,竟然坐在女人的花轿里,往后还有何脸面,去见他的臣民? 金荣昌见到一个男人竟然从大红花轿里走出来,心中哪能不知,自己这是差点被人骗了啊。 他当即一脚对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踹了过去:“大胆刁民!竟敢窝藏贼人,企图蒙骗过关!” “来人,将此地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是!” 手持长枪的士卒,顿时将跪在地上的送亲队伍,全部包围起来。 萧承燿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姜峰身上:“你是怎么知道,我还在雍州城里?又是如何得知,我藏身于此?” 姜峰笑了笑:“萧二殿下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 萧承燿冷冷的盯着姜峰,片刻后,他有些恍然大悟,又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问道:“难道我的一切行动,都被夜琉璃那个贱人猜到了?” 姜峰笑而不语。 他没有义务,给这位蜀国二殿下解释。 姜峰抬手示意:“萧二殿下是直接束手就擒,还是要试着反抗一下呢?” …… 第147章 人生无憾,遂得超凡 萧承燿始终都想不通。 为什么他所有的行动,都好似被人看穿了一样。 从谢无尘公开挑战姜峰,夜琉璃替他与镇南侯世子交易,而后分身进入镇南侯府真正完成交易,再到夜琉璃替他引开洛神教,吴禁为他拖延景国超凡,祝若良等人行动等等……他一切的计谋,似乎都被人识破了。 可他不信,夜琉璃当真有这般聪明,可以猜到他所有的计划? 要知道,让祝若良等人从水路离开,替他引开景国人的视线,此事他根本就没跟其他人提起过。 所以,姜峰到底是如何得知他要从南边离开的呢? 从景国的版图来看,雍州的东边与江州接壤,南边与凉州接壤,西边是景国,北边是蜀国。 想要回蜀,最快的方式当然是走北边的道路,又或者绕一点,走西边的水路。 那才是景国最应该严防死守的路线。 可在萧承燿心中……若是顺着雍州南城门外的官道,只需要乘坐马车,走一两天便可抵达凉州边境。 而凉州地处景国西南边,东边靠着南境的云州。 再往南,则是旸国。 可若是往西边走,穿过迷雾山脉,越过龙江,便是炎国的国境。 迷雾山脉延绵数千里,其中多为山林,沼泽,终年又都是浓雾缭绕,普通人难以前行。 可对于萧承燿来说,这条路线,恰恰是最安全的路线。 他先走景国凉州,再去炎国,最后转道入蜀……他想,任凭景国人再聪明,也定然想不到这条路线。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还未出城,就被姜峰给追上了呢? 难道姜峰提前知道,东西其实不在祝若良一行人那里? 难道祝若良五人当中,有人背叛了他,背叛了蜀国? 还是说,这一切全被夜琉璃给猜到了? 面对萧承燿的疑惑,姜峰却始终不给他答案,只是笑而不语。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碾压局。 只要萧承燿真敢来雍州城,他就注定跑不掉。 不管中间是否多了洛神教这个意外因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来插手。 萧承燿始终都在他的神通感应范围内。 所以,他注定要败! 但这个失败,萧承燿却不想承认。 这次的行动,是他下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赌注。 如果他赢了,他那位太子大哥,将不再是威胁。 他也将为自己赢得皇位。 可这场关乎自身命运的豪赌,难道就这么失败了嘛? 他为此放弃了多少,付出了多少? 别的不说,哪怕他此次安然回到蜀国,祝若良等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宗门,往后还会无条件支持自己吗? 还有吴禁这个超凡神通,一直是他手中最大的助力,为了让人误以为东西在夜琉璃那里,他还特意将吴禁这枚棋子,放在夜琉璃身边。 哪怕景国人不上当,一路顺着吴禁追踪,最后也只会把目光转移到祝若良那里才是。 可是,为什么一切的计谋,都失败了啊。 难道他真的要输吗? 不! 他萧承燿绝不认同这个结果! 萧承燿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局面,那便无需再懊恼,也无需再深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只需要,在此时此刻,闯过去! 走过了今晚,才有未来。 只要顺利回到蜀国,他的身份还在,他的根基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翻盘。 “姜峰,我承认,在天罡境这个境界,我确实打不过你。” 萧承燿缓缓抬眸,幽如深潭的眼眸,一时竟泛起了璀璨的光华。 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光彩,从眼瞳深处逐渐流露出来,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骤然间泛起了阵阵涟漪,而在那涟漪中央,形成一道诡异的旋涡! 那旋涡无比汹涌,无比的璀璨,却又无比深邃,不知通往何处,隐约间似有一头色彩斑斓的巨兽,即将冲出旋涡,掠出眼眸,杀向现实。 那种多彩的光芒,将萧承燿的双眸,映照得如同斑斓的琉璃。 不仅如此。 倘若透过萧承燿的天门,望向他的魂宫,便会骇然发现,那端坐在蕴魂殿王座上的神魂,此刻亦是变得光彩夺目。 他的神魂在跃迁,他在冲击超凡! 他留在镇南侯府的分身,确实只是五境,但那是从过去捞出来的分身,拥有的只是过去的修为。 他的本体,一直是六境! 而且还是参悟了观想图,随时可以晋升超凡的六境巅峰! 他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眼下,他所有的计谋都被识破,所有的退路都被斩断,他已经被真正逼入到了绝境。 后悔吗? 萧承燿自觉他已付出了一切,做了最大的努力,人生本就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 在这一局上,他押上所有的筹码,谁敢说他没有魄力? 他有赢得一切的心气,也有输掉一切的坦然。 他不后悔,也无憾。 诚然,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真切的体会到,任何的谋划都已无用,唯有实力,才能打破这个桎梏。 既然六境巅峰也闯不过,那就七境! 六境的萧承燿打不过姜峰,难道七境的萧承燿还打不过姜峰吗? 他不信! 轰隆隆! 随着神魂开始跃迁,萧承燿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强大。 犹如平地起高山,气势恢宏。 又如万里江河涌,汹涌澎湃。 蕴魂殿的王座上,他的神魂变得愈发威严,宛如真正的帝王,立于王座之上。 强悍的神魂气息,一波接着一波,如潮汐一般,在蕴魂殿内翻涌回荡。 轰隆! 直到某一刻,蕴魂殿内,好似传来一声开门声,一座古老的万丈大门,犹如九天之上投映而来的天阙,在神魂的世界里,于此刻缓缓打开。 那天阙之后,便是武夫一生追求的绝巅,是凡人通往超凡的世界。 也就是在天阙开启的一瞬间,一股神秘的力量穿过这扇万丈大门,宛如一束强光,瞬间照耀在王座上的神魂。 萧承燿的神魂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魂元】诞生了。 那一刻,就像神魂有了心脏,开始源源不断的创造魂力,滋养这具名为神魂的躯壳,使其真正拥有了【神】,也拥有了【魂】。 萧承燿成功晋升超凡了。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实际上发生蕴魂殿中的一切,于现世而言,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别说姜峰,换做其他的超凡,也无法在那细微的瞬间里,阻拦这一切的发生。 人生无憾,遂得超凡! 这看似简单,其实却十分的艰难。 唯有心境大圆满,观想图圆满,气机圆满,神魂圆满,在那向死而生的瞬间里,才能把握时机,一蹴而就。 这是萧承燿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条道路! 在所有的谋划都失败,所有的退路都已断的情况,晋升超凡。 从此,他脚下那条断裂的回国之路,才有机会重新续接上。 萧承燿眼中的光芒逐渐收敛,再次恢复了平静,不再深邃,转而变得清澈无比。 他的身上再次拥有了从容,焕发了自信。 “姜峰,而今我已踏入超凡,凭你现在的实力,又能奈我何呢?” 话音刚落,萧承燿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拿下姜峰,以其为人质,将是他返回蜀国的唯一机会! 第148章 你输了 咚——! 七境武夫的恐怖威压,宛如一座万丈高峰,瞬间镇压在姜峰的头顶之上。 与此同时,萧承燿的手掌也朝着姜峰的面目覆盖下来。 可面对如此危局,姜峰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承燿见到这一幕,嘴角不由得掀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看来姜峰也是自知不敌,准备束手就擒了! 哼,六境无敌又如何? 始终都只是六境罢了。 在超凡武夫面前,再强大的六境,也如蝼蚁一般。 萧承燿心中畅快,今日他为超凡,又将姜峰这位景国天骄踩在脚下,从此以后,他在蜀国的地位将超过太子,无可撼动。 储君的位置,凭什么大哥坐得,他就坐不得呢?! 他将扭转一切,从败局之中重新杀出一条血路! 他终将向父皇证明,他才是那个可以带领蜀国走向辉煌的人! 然而。 就在下一刻。 一道清脆而响亮的刀吟声,却打断了萧承燿幻想,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 姜峰持刀而立,刀身横挡于前,竟挡住了萧承燿拍下的手掌,脚下的地砖砰的一声炸开,变得四分五裂。 他神色淡漠,漆黑的眼眸,逐渐泛起金色的光圈,璀璨的眸光,隔着墨色刀身,看着近在身前的萧承燿,平静说道: “或许你对我还不够了解,超凡修士,我也杀过。” 超凡修士的威压,他已感受了不止一次,也曾亲身抵抗过,断然不至于束手无策。 再不济,他可以施展【缩地成寸】避开,正如当夜与被附身的‘清水辉’激斗一样,只要缠住萧承燿,自会有人来援。 可是,姜峰并未选择退步。 他扛着山,举着刀,犹如屹立不倒的青松,独自承受这迎面扑来的狂风暴雨。 超凡武夫的力量,他堂堂正正的……接下了! 萧承燿沉默了半晌,忽然深深的叹息道:“我承认,你是我见过的,同辈之中天赋最高的武夫。谢东华不如你,我也不如你。” 无需狡辩,也不用否认,在天罡境这个层次,姜峰是前无古人,或许也将后无来者。 这是他对姜峰天赋的肯定,也代表着,他杀死姜峰的决心。 景国既有不良帅这样的无敌大宗师,六境之中又有姜峰这样的绝顶天才,作为蜀国皇室,怎能安心? 对于萧承燿的评价,姜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反而语气认真的回应道:“我也承认,你确实是个棘手的敌人。” 他不得不承认,萧承燿是他迄今为止,所遇见过的,最有魄力,最有雄心,也最是棘手的对手。 萧承燿的实力或许还不如当初的文守仁,但在面对这样的绝境,他却依旧能为自己打开局面,创造机会,这份心气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谁敢说他萧承燿不如谢东华? 萧承燿轻声笑道:“得君此言,我之荣幸。” 话虽如此,可他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止,出手反而更加凌厉。 只见他左手握拳,一团五颜六色的光,瞬间从拳头上浮现,顷刻间,他的拳头就像一块色彩斑斓的水晶,折射出绚丽的光泽。 紧接着,萧承燿便以一记左勾拳,将那璀璨的拳头,以迅猛不可挡的姿态,从下往上砸向姜峰的下巴。 当——! 宛如金钟敲响的声音。 姜峰的身形不由自主的朝天飞去,他的身体不知在何时变成了暗金色,宛如一尊金色的古佛雕塑,透着沉重的韵味。 萧承燿看着自己的拳头,眼神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姜峰的肉身防御,确实如祝若良等人所言,远超于六境! 此时。 姜峰的身形在空中急速旋转,身躯颤抖之间,不断抵消和化解萧承燿的拳劲,而后‘崇’的一声,赤金色的焰火,在身上轰然散开,宛如一件火焰披风,在身后铺展开来。 他在空中调整好身形,眼眸微微泛着血丝,神色却无比的平静: “其实,无论你是否为超凡,都不会影响今夜的结局,顶多是稍稍影响这个过程。” 说话间,一轮明月在空中蓦然显现,宛如一块浩大的白玉盘,悬挂在姜峰身后。 皎洁的月光并未熄灭他身上的火焰,反而如同为他披上银白战甲。 银甲覆身,赤炎成袍。 此时的姜峰傲立虚空,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临凡。 下一刻。 一股磅礴的威压,如仙山坠空,从萧承燿的头顶上悍然砸落。 与此同时,银白月光从天垂落,形成一道隔绝虚空的屏障,将此地化作一方囚牢! 恐怖的威压尽数落在囚牢之中,而在囚牢之外,更有一股柔和的月光,将周围的百姓,士卒,全都远远的推开。 萧承燿独处囚室,他明明已入超凡,此刻却依旧被这股威压,压得双肩下沉,俊逸的面庞不由得皱起眉头。 姜峰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威压,可他身上的月华战铠,却为他抵消了这股沉重的压迫。 于是他俯身下冲,炽热的火焰流向刀身,交织出密密麻麻的火纹,在空中斩出一道煊赫至极的刀光! 萧承燿颇为艰难的抬起头,晶莹剔透的拳头朝着天空的刀光轰去,将其轰碎。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虚空,骤然传来一阵轰鸣之音,仿佛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从另一片时空激荡而来。 眨眼间,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萧承燿,从虚幻的时空之中,一步踏出! 这便是萧承燿的神通,【时空替身】! 他从时空长河之中,召唤出过去的自己。 然而。 他如今虽是超凡武夫,可神通却未入超凡。 实际上,在他踏入超凡的瞬间,神魂的力量也随着增强,他的神通才得以从五境提升到了六境。 可毕竟只是六境,而非超凡。 因此,他以神通打开的时空之门,也仅能融纳六境的力量穿过。 也就是说,萧承燿如今召唤出来的过去身,最多也只是六境武夫的层次。 不过,对于眼下的时局,六境已然足够! 以分身对抗姜峰,而他的本体则以超凡武夫的暴力,强行打破囚牢,自可天高任鸟飞,离开雍州城。 可惜,令萧承燿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个过去身甫一出现,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座没有生机的雕塑,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萧承燿一眼就看出过去身的问题,他抬起头,眸光带着盛大的怒火:“姜峰!” 他的过去身,竟然成为无魂的傀儡! 无需猜测,这一定是姜峰搞的鬼! 实际上,除非萧承燿能抢回镇压在姜峰魂宫里的神魂,否则他的神通几乎等同于废掉! 这如何不让他愤怒?! 然而,萧承燿怒吼声不仅没能传出去,反而化作一道无形的刀锋,转头斩向自我,劈得天门震荡不已。 更无力的是,周遭的月华亦在此刻凝成一道道锁链,紧紧的缠绕着萧承燿的双臂,将他束缚在原地。 他就像一头被牢牢锁住的野兽,被困在这座月光囚牢之中! 与此同时。 姜峰的身影亦是从天而降,蛟龙刀裹挟着焚天炽地的火焰,带着开山劈海的气势,迎着了萧承燿愤怒的目光,劈开了他的怒火,斩落在他的肩膀上,刀身破开血肉,斩在肩胛骨上,巨大的力量,配合着月光锁链的拉扯,压得萧承燿膝盖撞地,身子不由自主的单膝下跪。 姜峰站在萧承燿跟前,金色的眸光充斥着威严,低头俯瞰着他:“二殿下,你输了。” 第149章 不曾投效,何来背叛 “你,胜之不武!” 萧承燿挣扎着起身,属于超凡武夫的气息,在此刻不断爆发。 姜峰及时抽刀后撤,身上的银白铠甲,让他轻而易举的走出这座月光囚牢。 也就在他离开的瞬间。 一道道剑光从天而降,如剑碑竖于大地,澎湃的剑意彼此相连,又在月光囚牢之外,形成一方坚不可摧的围墙。 顾剑秋的身影落在城楼上,他就坐在女墙之上,一只脚在边沿垂落,一只脚弯曲踩着墙砖,右手搭在膝盖上,眸光如剑,姿态洒脱。 萧承燿转头看向城楼,回身时,四周围的月光锁链顿时拉得绷紧,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顾剑秋!你敢与我蜀国皇室为敌吗?” 顾剑秋看着街上的萧承燿,沉默不语。 长街尽头。 安宁郡主依旧是一副男装打扮,她手持折扇,脚步从容,缓缓朝城门口的方向走来。 廖敬则跟在她的身后,犹如一个最忠心的侍卫,始终以落后一步的距离,紧随在安宁郡主身后。 安宁郡主走到萧承燿的十步开外,倏然停下脚步,感慨说道: “好一个蜀国二皇子!萧承燿,本郡主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个麻烦的对手。” 今夜这一局,已经到了真正的结尾! 或许中间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比如罗恒展现出六境巅峰的实力,比如洛神教的忽然出现,比如萧承燿一念成超凡。 但这些所谓的意外,却如同一点细碎的浪花,对整个局势而言,根本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正如姜峰所说,这本就是一个碾压局! 只要萧承燿来了,无论他过程如何挣扎,也始终逃不出这个为他精心布置的囚牢。 到了此时此刻,萧承燿方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败了。 哪怕他踏入超凡又如何? 对方直接来了三位超凡,还是步入超凡多年的强者,其中更有一位是八境神通,隔空于他施压。 他就如同跌入陷阱的麋鹿,无处腾挪。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在浩瀚如渊的威压下,他艰难的转过头,朝着身后的某个方向望去:“夜琉璃,既然来了,为何不敢现身?你是否也知,自己无颜面对本王?” 街道两旁,一处昏暗的屋檐下,身穿黑衣的夜琉璃,在阴影之下缓步走出。 她来亲眼见证萧承燿的结局。 萧承燿转过身,此时他鬓角凌乱,肩膀受创,鲜血将衣衫染红了一大片,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的目光隔着月光囚牢,隔绝剑意围墙,依旧透着冷漠和威严,更透着一抹强烈的恨意:“本王自认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我?” 夜琉璃神色平静:“不曾投效,何来背叛?” “不曾投效……不曾投效……” 萧承燿嘴里忍不住念叨着这四个字,脸上渐渐露出一抹自嘲之色。 他以为,凭他的身份,凭他的智谋,凭他的风度,他可以让对方真正的心悦诚服,专心为他筹谋,他可以将这朵骄傲又美艳的莲花,养在自家后院,从此只为他一人绽放。 可到头来,真正陷入这美丽的陷阱中的,却是他自己。 他太骄傲,也太自负了。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以为就算夜琉璃把消息透露给了太子,最后他也能得胜归蜀,并以此成为加大打击太子的筹码。 可他万万没想到,夜琉璃真正效忠的,竟然是景国皇室! 可他想不通,景国怎敢派这样的人潜伏蜀国? 如此聪慧,如此美貌,堪称完美的女人,景国竟然舍得? 难道就不怕她折在蜀国吗? 萧承燿不再去看夜琉璃,转而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姜峰,忽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我改变的只是过程,如果我没有踏入超凡,过程又将如何呢?” 姜峰平静说道:“你若是六境,我一人打你,你踏入超凡,我们一群人打你,就是这么个区别。” 萧承燿沉默。 那可真是让人绝望的过程啊。 萧承燿最后深深一叹:“动手吧,本王输在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手上,输得不冤。” 再多的言语,于此刻都是无用。 他知道,若他未入超凡,景国自然会以他为筹码,与蜀国谈判,可在他踏入超凡以后,景国绝不会再放他回去了。 就算他的父皇念及父子之情,与景国谈判,景廷也只会开出蜀国无法承受的代价。 因为再多的金银珠宝,再多的资源,也抵不过一个活着的超凡。 他的结局已经注定,要么奋勇战死,要么被景国关押,永不见天日。 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除非蜀国还想再发起一次国战,然后,再输掉一次。 因此,蜀国不但不会来救他,甚至会将他贬为庶民,更也不会承认,他萧承燿此行是代表蜀国朝廷。 他将独自承担失败的后果。 这一点,甚至不会因蜀天子的意志而改变。 举国上下,还未做好第二次交战的准备! 随着萧承燿的话音刚落,一道柔和的月光,落在对方的眉心,穿过天门,越过蕴魂殿,而后轻飘飘的来到萧承燿的神魂身上,化作一道银色的铁链,将他的神魂牢牢锁住。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月光如同烙印般,落在萧承燿的胸膛上,在他的心脏位置,形成一轮圆月印记。 这圆月印记彻底锁住了他的气血运行。 于是。 萧承燿身上的气息,开始急剧下降。 他刚刚踏入超凡的境界还在,但他的神魂已被锁住,气血被截断,他已经发挥不出超凡的力量。 封印形成的那一刻,月光囚牢在此刻缓缓散开,而周围的剑意围墙,如缓缓消散。 萧承燿站在街上,尽管失去了力量,他的眼神反而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姜峰:“等你晋升超凡,可敢与我再战?”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他,片刻后,他咧嘴一笑:“现在也可以啊。” 萧承燿道:“那就解开我的封印,我们再战!” 姜峰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你可能听错了,我说的就是现在。” 萧承燿:“……” 第150章 何故造反 很快。 陆奇羽率人赶到,将萧承燿送往不良人大牢,不日再押送至长安。 事情到了这里,可以说是圆满结束了。 蜀国一方被一网打尽,洛神教损失了两个护法,其中一位还是超凡神通。 同时,又抓住了镇南侯世子与蜀国皇室勾结的把柄! 大获全胜! 然而。 安宁郡主此时却将姜峰叫到一旁,神色凝重的嘱咐道:“如今萧承燿已经落网,你还需得连夜带人,把镇南侯世子拿下,切勿给他逃跑的机会。” 姜峰沉声道:“可我们并未有直接的证据,若是以通敌的罪名缉拿镇南侯世子,只怕镇南侯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安宁郡主摇头道:“到了这一步,是否有确凿的证据已经不重要了。” 她正色道:“有萧承燿在手,有凤伊洛和陈观潼为人证,这个案子就能办成铁案。” 姜峰沉默。 正如安宁郡主所言,朝廷已经不需要再掌握更多的证据了。 然而,姜峰犹豫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没有铁证。 安宁郡主似乎看出了姜峰的担忧,掌心一翻,又是一道圣旨出现在手上:“这是陛下提前拟好的圣旨,如果我们抓住了萧承燿,那便将镇南侯世子也一并逮捕。” “风虓军那边有薛睿在,不用担心雍州会发生兵变。” 姜峰接过圣旨,展开一看。 俄顷。 他将圣旨合上,转头对着不远处的陆奇羽传音道:“传令下去,即刻前往镇南侯府,抓拿叛贼罗恒!” 陆奇羽点了点头,对着姜峰的方向行了一礼后,便火速前去传令。 姜峰回头看向眼前的安宁郡主,郑重道:“郡主可否给卑职一句准话,如果罗恒誓死抵抗,卑职能否?” 安宁郡主沉默片刻,她明白姜峰的意思,罗恒这位镇南侯世子若是殊死抵抗,可否杀之? 她想了想,摇头道:“罗恒不能死。” 她认真道:“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死,更不能死在朝廷手上。” 姜峰闻言,心中顿时了然。 朝廷还是希望镇南侯能够回头,又或者是以罗恒为人质,逼迫镇南侯投降。 镇南侯毕竟是可以冲击九境的超凡武夫,本身又具备统领十万大军,发起倾国之战的帅才,若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此事,自然最好。 当然,倘若镇南侯真想造反,朝廷也不介意将他抹杀。 …… 镇南侯府。 不良人去而复返。 而这一次,整个镇南侯府,竟无一人阻拦。 当姜峰重新站在罗恒面前,后者还在罗家祠堂内,跪在祖宗的灵位前,一动不动。 尽管知道身后有人靠近,可罗恒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眸光淡定,直到此刻脸上依旧是镇定自若:“我也是才想明白,为什么你刚才没有抓我,因为你们今晚的首要的目标,其实是萧承燿。” “只要萧承燿落入你们的手中,那么有没有证据,就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情了。我说的对吗?” 姜峰缄默不语。 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世子何故造反呢?” 罗恒低沉的笑了笑:“造反?与蜀国皇室做交易就是造反吗?别说镇南侯府,整个景国境内的世家士族,哪一家名下没有商会?哪一家又没有与蜀炎两国有生意往来?难道他们也是为了造反吗?” 接着,他又忽然问道:“你知道我父亲被封为镇南侯,却为何来西北镇守雍州吗?” 姜峰沉默。 他确实不知。 罗恒继续说道:“当年我父亲镇守南境云州,将云州军逐渐调教成战力强劲的云影军!陛下忌惮我父亲在南境的权势过大,于是将他调往西北,而他留在云州的亲信部下,也在短短一两年内,被陛下的人逐渐取代。” “于是,我父亲辛苦带出来的云影军,成了别人的嫁衣。” “如今到了雍州,到了风虓军,也依旧如此。” “我始终也想不明白,我罗氏一族自我曾祖开始,便为景国朝廷效力!陛下何以对我罗家猜忌至此?” “难道就因为我父亲天赋太好?即是超凡武夫,又擅长领兵打仗?” “陛下,对我们太不公平!” 罗恒的情绪很冷静,声音并没有夹杂着恨意,更像是在述说着一个故事。 而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他们。 姜峰不由得回想起安宁郡主先前说过的话。 因为他身负真龙气运,所以景天子一定会通过赐婚的方式,将他留在景国,纳入皇室宗亲的体系里面。 天子并不在意姜峰是否愿意。 这本身就是一种强权! 可站在景天子的角度,一切又都是合情合理的。 身处于这个时代,除了天子,谁不承受强权? 因此,姜峰其实也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拒绝天子的赐婚,只能到时候找徐师帮忙,希望老爷子能够说服天子了。 于是,他最后问道:“世子打算反抗吗?” 罗恒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陛下应该希望我反抗的吧?这样他就有理由,将我父亲定义为反贼,继而诛我罗氏九族!” 姜峰缄默。 谁也不知道,天子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罗恒对着祖宗牌位连续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站起来,转身面对姜峰。 他将自己的双手平举伸出:“抓我吧,我不反抗。我也确实很久没去长安了,就有劳姜统领送本世子一程。” 姜峰默然,片刻后,他对着身后招了招手,立即便有不良人上前,用手铐和铁链锁住罗恒的双手。 不一会儿。 姜峰看着被不良人带走的罗恒,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陆奇羽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大人心中似有忧虑?” 姜峰想了许久,叹息道:“这位镇南侯世子太平静了,我确实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陆奇羽想了想,道:“人已经拿下,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但愿如此。”姜峰没再多想。 事情圆满结束,镇南侯世子也锁拿下狱,接下来只要审问出他与萧承燿之间,到底做了何种交易即可。 可是,姜峰心中依然存在许多疑惑。 云泥镇的血案,到底与风虓军有没有关系?与镇南侯有没有关系? 还有,叶殷之死,到底是谁搞的鬼? 那位隐藏在雍州城的超凡神通,又到底是谁? …… 第151章 人心公则如烛 惊心动魄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镇南侯府被不良人查封,世子锒铛下狱。 而作为侯府真正的主人,却始终未曾出面。 无人知晓镇南侯此时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消失已近三月,将风虓军交给了副帅薛睿,对外宣称闭关,却不知还要闭上多久。 就连镇南侯府被查封这样的大事,也不见他出关。 或许是没收到消息? 姜峰却是不敢如此猜测。 镇南侯一定有不能出面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或许与他跟蜀国皇室做的交易有关。 于是。 姜峰下令,连夜提审萧承燿。 可不得不说,他们面对超凡境界的萧承燿,确实没什么办法。 用刑? 什么样的刑具可以折磨一位超凡武夫的肉身?哪怕对方的修为已被封印,可肉身的强大却是毋庸置疑。 除非……姜峰施展神通,强行‘搜魂’! 但这一行动,需要得到安宁郡主的首肯。 他向郡主请示过,得到的答案却是…… “该喝酒的时候,不谈公事。” 于是,连他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拉来了仙音坊。 此时。 时间已经到了亥时末,可仙音坊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超凡之间的厮杀,似乎影响不到凡人的纸醉金迷生活。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寻常的暴风雨,雨过天晴之后,人们顶多感慨一句:雷声真大。 而作为今夜行动的主角团,此刻也聚集在仙音坊一间雅阁里。 宽大的酒桌上摆满了酒菜,颇有一种举办庆功宴的意思。 姜峰几杯酒下肚,却忍不住开始吐槽起来:“呸,什么蜀国二皇子,不敢与我放对厮杀,真是牛逼吹得响,胆气才半两。” 对于萧承燿提出挑战而后怯战,姜峰表示强烈的谴责。 顾剑秋坐在凤伊洛旁边,看着姜峰醉醺醺的样子,不由得传音问道:“他酒量很差吗?” 凤伊洛不咸不淡的回道:“他演技很差。” 顾剑秋顿时有些听不懂了。 反倒是坐在另一边的安宁郡主,手中摇着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峰。 她只是悄悄问了姜峰一句,要不要顺势提出条件,把夜琉璃这个女人娶回家,就算以后陛下赐婚,她也不会介意让夜琉璃做小。 于是,姜峰就开始醉了。 陈观潼则不管不顾,专心应付着眼前的酒菜。 姜峰这个傻子,光喝酒不吃菜,不醉才怪。 不对,他不吃才好呢,全都是我的了……陈观潼继续大快朵颐。 为了今夜这事,她担心得连晚饭都没吃饱,正饿着呢。 夜琉璃则满脸慈爱的给她夹菜,这个高冷御姐到了此刻,才让人见到她温情的一面。 “栗子,晚上不宜吃得太多,容易积食。” 夜琉璃就像一个邻家大姐姐,拿起手帕贴心的陈观潼擦着嘴角。 陈观潼啪嗒一下,手上的筷子直接掉了下来,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夜琉璃。 大姐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好了? 我莫不是也喝醉了? 不对啊,我滴酒未沾的呀! 陈观潼连忙后仰,不敢让夜琉璃帮忙,自己用袖子这么一抹,干脆了当:“大姐,我吃饱了。” 夜琉璃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孩子,吃饱了该做什么?” 陈观潼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随后大声说道:“吃饱了就该睡觉!” 夜琉璃一脸慈和的摸着她的小脑袋:“去吧,吃饱睡足,明天才好上路。” 陈观潼当时都要哭了:“大姐,我最近很听话的,你别把我埋了啊。” 夜琉璃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我听说,你去偷丹方的时候,还把川岛商会十几箱的金银珠宝给偷走了?” 陈观潼不敢乱动,任由大姐捏着脸蛋,哭丧着说:“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我不想吃炒栗子了。” 好家伙,这才过去几天啊。 夜琉璃温和道:“好孩子,姐姐怎么会怪你呢?那些不义之财拿了就拿了,咱们又不是大圣人,拿点银子怎么了?” 陈观潼愣了愣,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真不怪我?” 夜琉璃收回手掌,认真道:“当然,这事你没做错,错的只是别人。我们行得正坐得直,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当然没有错。” 陈观潼深吸一口气,当时就挺起胸膛,满脸得意:“大姐说得对,不义之财,有德者居之。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接着,她目光狠狠的瞪了姜峰一眼:“不像某些人,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动动嘴皮子,就抢走了我辛苦得来的财宝,简直丧心病狂,虚伪至极。” 姜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拿着酒壶,又给自己缓缓倒了一杯:“听你们这意思,是对我有意见咯?” 夜琉璃转眸看向姜峰,那慈和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高冷华贵:“我们无官无职,人微言轻,怎敢对姜大人有意见?只是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如果我们做了对的事情,就不该遭受不公的对待。” “姜大人一心为公,固然令人称赞,却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要跟你一样,我们这些乡野小民的视角,望不了那么高,看不了那么远。” “该我们拿的,别人不能强迫我们奉献出来,我们不是景国人,没有义务对这个国家负责。” 姜峰放下酒壶,微微抬眸,目光不含丝毫情感的看着夜琉璃:“夜姑娘说得在理,可天底下的事情,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有的时候,是非对错,只看是站在谁的立场。正如擂台比武一事,我于景国为英雄,于蜀国为仇雠,许多事情抛开立场谈道理,本就是错的。” “若以立场而言,先公而后私,方为大丈夫。夜姑娘以为然否?” 旁边的安宁郡主收起折扇,正色道:“人心公则如烛,四方上下,无所不照。此事姜大人无错。” 她转头看向夜琉璃:“不过,此事栗子也确实出了力,朝廷自会有所补偿。” 夜琉璃平静说道:“我要的不是朝廷的补偿,要的是姜大人为自己的态度道歉。你们有你们的道理,但是对一个没做错事的人咄咄逼人,有理亦是无理。” 姜峰沉吟道:“人不能以现在的角度看待过去。” 他转头看向陈观潼,看向凤伊洛,最后又把目光挪回到夜琉璃身上:“于今日而言,我们是合作者,我自问并未对你们无礼。或许过去我的态度确实强硬了一些,可当时我并不知晓你们的身份,甚至,我那时还在怀疑你们的身份。” “我为不良人,于家国社稷有责,若是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 夜琉璃道:“所以你觉得自己不用道歉?” 姜峰平静道:“既然无错,何须道歉?” 夜琉璃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下一刻,她的话题却又倏然一转:“郡主,你也看到了,他说话时条理清晰,大脑清楚,根本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就此把话说开。” 姜峰端起酒杯的手势微微一顿。 而后,他便听到夜琉璃说道:“姜大人有什么条件,现在就可以提。” 看来是非要在今晚说清楚不可了……姜峰端着酒杯,似在端详。 少顷,他忽然开口问道:“在此之前,有件事情,我想先跟夜姑娘确认一下。” 他微微转眸,神色看似平静,眼神却隐隐透着一股冷意,像是藏着风霜暴雪,给人一种濒临爆发的危险感: “当初利用沈亭烟给我放假消息,诱导我去调查江阳侯,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 第152章 黑白棋子 夜琉璃并未否认,坦白道:“是我。” 姜峰凝声问道:“为什么让我去查江阳侯?难道你不知道,以我当时的处境,冒然去查江阳侯可能会死的吗?” 夜琉璃反问道:“难道江阳侯不该查?再者,徐长卿就在江州,他不敢杀你。” 这时,旁边的安宁郡主忽然开口:“江州一事,江阳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陛下虽然没有明旨降罪,却也让江阳侯在府中禁足,而且并未说过,什么时候可以解禁。” 她沉声说道:“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从某些迹象来看,江阳侯或许与洛神教有牵连。” 姜峰冷声道:“郡主无需解释,若朝廷有令,纵有危险,我依然会去查。可不代表,别人可以用欺骗的手段,引我上钩。此事,姜某需要阁下给个交代。” 夜琉璃淡淡道:“正如你方才所说,是非对错,要看是站在谁的立场。从我的立场出发,让你去查江阳侯最合适不过,此事我自然也不用给你交代。” 姜峰认真的看着夜琉璃,这就是她方才故意提起那笔珍宝的目的? 言下之意,双方的恩怨,一笔勾销。 姜峰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显得有些冰冷:“夜姑娘,既然话都说到这,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身子微微往前倾斜,目光带着咄咄逼人的威势:“你为何要针对江阳侯?” 夜琉璃面不改色:“并非故意针对,只是收到消息,江阳侯有问题,故而要查。恰好当时你最合适,仅此而已。” 滴水不漏。 姜峰目光灼灼的盯着夜琉璃,在【六界灵觉】的注视下,对方并没有露出丝毫的异常。 可这件事在姜峰心里,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姜峰想了想,既然问不出来,那便不再纠结此事。 于是他开口说道:“沈亭烟还在帮你做事?” 夜琉璃淡淡道:“是又如何?” 姜峰道:“那就放她自由。” 夜琉璃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就是你的条件?” 姜峰呵的一声:“虽然我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你们,可你们既然让我提一个条件,不就是想让我提这个吗?” 姜峰倒真是希望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如果他们真是如此行事……那么让沈亭烟脱离他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夜琉璃认真道:“沈亭烟托我问你一个问题。” 姜峰沉吟片刻:“你说。” 夜琉璃余光瞥了安宁郡主一眼,继而问道:“如果她自由了,你会娶她吗?” 姜峰沉默。 良久后,他说道:“如果她自由了,我会很欣慰。” 一个不算答案的回答,可夜琉璃却听明白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会给她自由,至于她何去何从,全看她自己的意愿。” 姜峰点头:“行,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有一个请求。” 夜琉璃眯着眼,像一只狡猾的美狐:“姜大人,这并不符合我们的约定。” 姜峰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桌面,气定神闲的说道:“你并不能保证我的条件能够完全实行,所以你需要多付出一点。还有……” 他垂下眼眸,眼底似有雷霆闪过:“跟你做这个交易,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沈亭烟曾经把自己卖给了你。可在我心里,我的朋友并不是可以作为交易的物品。你的行为,让我觉得很不爽。” 夜琉璃沉默不语。 旁边的其他人则各自坐在原地,神色不一。 可夜琉璃并未沉默多久,转而坦然道:“她在你眼里或许不是货物,可她曾经把自己当做了货物。她是什么,由她自己来定义,我只是尊重她对自己的定义。因此在这件事上,我并未感到惭愧。” “不过,我尊重你的心情,也尊重沈亭烟。所以,你可以再提一个条件,但我不能保证,这个条件我会答应。” 姜峰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点了点头:“好,我的条件是,我要看一看,那块石碑碎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萧承燿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最后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夜琉璃略作沉吟,最后却也没有拒绝:“可以。” 她掌心一翻,从自身的储物宝珠里取出一个圆形木盒,将其递了过去:“请。” 姜峰接过木盒,通过【六界灵觉】的反馈,盒中并未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缓缓打开木盒,其他人此刻也不约而同的往盒子里投去好奇的目光。 凤伊洛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个碎片,却始终未曾见过。 安宁郡主倒是见过,但并非眼前这一块。 随后,众人便见到一块三寸厚,巴掌大,边缘崎岖,质地如岩的石板。 石板之上,像是铭刻了某种文字,但由于时间太久,有些风化了一般,模糊不清。 姜峰用【六界灵觉】仔细端详,也没看出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他迟疑片刻后,便伸手摸向了石板,同时暗暗发动【因果追溯】。 可在下一刻。 他的眼神却猛地呆愣住了,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的视线好似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拉远,宛如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追溯到了千万年之前,穿梭了无尽的岁月,来到了一片虚无缥缈的云层之上,而后……猛然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遍全身。 他的身体穿过层层白云,狂风在耳畔呼啸,辽阔却模糊的大地在眼中逐渐变得清晰。 最后,砰的一声! 一股强烈无比的冲击力,像是一座高山砸向大脑,撞上胸膛,碾碎了整个身躯。 姜峰猛地打了个激灵,身体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可下一刻,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石台之上。 姜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无伤无痛,安然无恙。 随后,他才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此处石台,乃是建筑在一座山峰悬崖边上。 山峰不知多高,站在石台朝外眺望,唯见一望无际的云层,白茫茫的一片。 姜峰转身望向一旁,但见石台中央,放着一张石桌,其上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两边,坐着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白衣白发,一人黑衣黑发,恰如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立两边。 这时。 那白衣白发似是察觉到了姜峰,微微抬头望去,一张清俊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冲着姜峰招了招手,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 姜峰一怔,他正想发问,可身子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走到了石桌跟前。 白衣青年却是站起身,竟是让开了位置,同时伸手抓住姜峰的肩膀,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跟前,而后一手将他按在座位上。 白衣青年站在姜峰的身后,单手按着他的肩膀,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黑衣青年:“这一次,轮到我的帮手来了。” …… 第153章 固所愿也 姜峰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摸了一下那块碎片,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 他想,或许是那块碎片中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而他施展了【因果追溯】的神通,让他见到了什么,从而意识被拉扯到了这里。 如果只是意识进入这里,那么他的神通是否还能使用? 姜峰偷偷施展【六界灵觉】,五感六觉的能力瞬间开到最大,周围的一切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神通能用! 姜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起码不会是最糟糕的局面。 此时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目光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面容冷峻,眉峰锐利,眸光如剑,给人一种冷肃的感觉。 他淡淡的瞥了姜峰一眼,而后淡淡开口:“到你了。” 姜峰低头看着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双方,局势胶着。 君子四艺,分别为琴,棋,书,画。 姜峰虽懂下棋,但于棋道上的钻研并不深。 上一世他只是把下棋当做一种业余爱好,这一世在江州书院的时候,也曾与梁胜有过几次对弈,只是从未赢过。 眼下看着这复杂的棋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落子。 他也在担心,万一要是输了,是否会影响他回归现世? 这时,身后的白衣青年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不要有压力,只是下棋而已。” 姜峰低声问道:“输了也没关系吗?” 白衣青年的目光落在姜峰的后脑勺上:“你不会下棋?” 姜峰坦诚道:“略懂,并不精深。” 白衣青年想了想:“那打架你会吗?” 姜峰正色道:“可以一试,只要与我同境界,打谁都行。” 白衣青年笑了:“我喜欢有自信的年轻人,但你的对手可是很强的哟。” 姜峰正襟危坐,义正辞严:“欺凌弱小非吾所好,挑战强者固所愿也。” 白衣青年又问:“喜欢单挑还是群战?” 姜峰疑惑:“何为群战?” 白衣青年道:“你可以统领军队,演练军阵,率军冲杀,夺旗者为胜。” 姜峰摇头:“那太麻烦,我喜欢简单一点的对决。” 白衣青年深以为然:“说得好,打群架都是耍流氓,一对一才是真男人!” 黑衣青年冷漠道:“没脑子就说没脑子,自古倾国之战,无不是兵家对阵,大丈夫当统领万军,挥斥方遒,所谓单挑,不过是混混打架,毫无技巧可言。” 他凝肃说道:“一个人再能打,又如何能敌百万大军?须知一人敌,莽夫尔,万人敌,英雄也。” 姜峰却是摇头:“阁下所言,只适合没有修行的时代。个人武力值再高,以一敌百已经算是非同小可。可我们所在的世界,有人可以一敌千,以一敌万,而修行者若是继续往前走,未尝不可以一敌百万。” “我不否认,懂得领军打仗的人,确实厉害。可修行的存在,本就是一条专注于提升个人战力的道路。” “我不擅长领兵打仗,于他们而言,懂兵法,懂谋略,那是他们的优势。可我擅长于万军从中斩将夺旗,于我而言,这便是我的优势。” “如果我有机会,我会学习如何统领万军,如何活用军阵的力量继而强化个人的力量,可我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我并未就此看轻自己。” “只要我在我自己的道路上做到最好,未来我将有更多的可能。” “因此,对我来说,争辩哪种方式更强并没有意义,因为我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选择。” 黑衣青年沉默。 白衣青年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啊!” 黑衣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刚刚说打群架都是耍流氓的那个,好像是你吧?你高兴个什么劲?” 白衣青年咧嘴笑道:“看你一脸吃瘪的表情,我就高兴啊。你想跟人家辩论一人敌和万人敌哪个更好,人家直接告诉你,你这辩题根本就没有意义。” “道理谁都懂,可如果有得选,又有谁会去选差的那个呢?” 黑衣青年冷哼一声:“他没得选又不是我造成的。你就问他,如果他有得选,他会怎么选呢?” 姜峰认真说道:“那就要看我在兵法演练上到底有没有天赋了。如果我有试错的机会和时间,我当然愿意去试一试。如果我在领兵上没这个天赋,那么对我来说,一人敌便是强过万人敌!” 黑衣青年摇头道:“你这是偷换概念,我说的又不是你个人,而是御敌之术。” 姜峰笑道:“可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讨论的当然是我自己,其他人,与我何干?” 白衣青年闻言,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好好!这小子,太对我胃口了!东西再好,可如果不适合自己,再好也是无用,还不如专心做好自己擅长的事情。” “不贪恋,不纠结,这才是修行者该有的豁达!” 黑衣青年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既然你说自己擅长单挑,那便与老夫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打得赢我?!” 白衣青年在身后起哄:“跟他打!打输了也没什么,毕竟你还年轻。可要是打赢了,那可不得了。” 姜峰面不改色:“前辈,晚辈若是侥幸胜了您一招半式,还请前辈见谅,千万不要动火。” 黑衣青年气笑了:“还未开始打就说自己赢,年轻人,你口气倒是不小!” 他将手上的黑色棋子扔进棋罐,旋即大手一挥:“老夫也不占你便宜,我们换个公平一点的地方作为战场。” 下一刻。 姜峰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一晃。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广阔无边的黑白空间。 天为白,地为黑。 远方的地平线,犹如阴阳交汇的分界线。 姜峰愣了愣,这地方……有点熟悉啊! 黑衣青年站在姜峰面前,双手负于身后,神情淡漠,姿态孤傲:“此地名为阴阳之界,乃是邹圣当年开辟的新世界,在这里厮杀,于双方而言,并未有任何天时地利上的优势。” 姜峰沉默。 白衣青年则站在远处,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们。 片刻后。 姜峰抬头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眼神带着一抹复杂之色:“前辈当真要在这里比试吗?” 黑衣青年平静道:“在外界,我可以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杀你只需一眼足矣。可在这里,我可以压制自己的力量,与你保持在同一境界。” “如此一来,我若是赢了,也不算是胜之不武。” 姜峰感慨道:“前辈做事当真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晚辈远不及也。咱们这就开始吧。” 黑衣青年伸手示意:“你先出手吧,且让老夫看看,你到底……” 然而。 黑衣青年话未说完,便骤然感到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疯狂的碾压而来。 砰! 他一下子没能扛住,宛如被一座山峰猛地砸在后背,将他整个人砸得趴在了地上。 …… 第154章 你们的时代有问题 “什么叫战斗?” “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刀?” “那不过是逞凶斗狠,匹夫之勇罢了。” “真正的战斗,应该是双方指挥大军,各摆军阵,将主帅的兵法和谋略,士卒的力量和速度,将士的配合和默契,完美的展现出来,胜则大胜,败则大败,那才叫做真正的战斗!” “你能明白吗?” 石台边上,黑衣青年神色郑重,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说的那叫战争……可这句话姜峰也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当面说出。 此时他正襟危坐,连连点头:“前辈说的是。” 白衣青年站在旁边,本就时不时的耸动着肩膀,此刻听到两人的对话,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黑衣青年转过头,左眼顶着一团淤青,脸色黑得吓人:“你笑什么?” 白衣青年连忙压下嘴角掀起的弧度,努力的变得面无表情,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隐藏不住:“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同窗好友与我讲的一个笑话,当年我忍住没笑,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忍不住了。” 黑衣青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转过头,继续严肃的看着姜峰:“所以,刚才那场不算,我们重新打过!” 姜峰试探问道:“还去阴阳之界打吗?” 黑衣青年呵了一声:“年轻人,难道你打架只会靠作弊取胜吗?” 姜峰正色道:“前辈误会了!我这人向来最看不起那些作弊之人!晚辈能有今日之实力,全是靠自己一点一滴的积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修行而来的。” 黑衣青年沉默。 白衣青年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又笑出声来。 黑衣青年砰的一声,一掌将石桌的边角拍断,身子噌的一下就站起来,冲着白衣青年怒目而视:“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 白衣青年一边笑着,一边冲着他摆了摆手:“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不好认的。你当年吃过的败仗还少吗?怎么到了今时今日,反倒跟输不起了一样。” 黑衣青年脸色无比的阴沉:“我输不起?说好了堂堂正正的决斗,结果这小子玩阴的,难道我不该要求重来?” 他哪里能够想到,姜峰居然能够在阴阳之界里,调动世界之力。 等他费尽心力站起身来,刚想开口喊停,这小子的身影已然临身。 然后,一记重拳便在视线中瞬间放大! 这叫决斗? 这分明是偷袭! 白衣青年笑道:“他能调动阴阳之界的力量,难道不是他的能力吗?地点是你选的,也是你让人家先出手的,现在输了又不服,难道不是输不起吗?” 黑衣青年哑口无言。 白衣青年看向姜峰,后者满脸憨厚的看着他们,心中顿时明白,这小子是个蔫坏的种。 不过,饶是他见多识广,当年见过的天才数不胜数,可是今日……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年,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也不知今夕是何年,人间竟有如此天才,那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该有多精彩啊……白衣青年心中暗暗感慨。 他笑呵呵的走上前,伸手将棋盘上的一颗黑子捻起,丢入对方的棋罐,口中说道:“按照约定,这次是我赢了,取你一子。” 黑衣青年冷着脸,却始终缄默。 姜峰忍不住出声问道:“两位前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黑衣青年生着闷气,没有理会。 白衣青年笑着回道:“这是我们当年隐藏在圣碑中的一缕神念,所开辟出来的意念空间。倘若有人能够进入这里,并通过了我们的考验,可以传授其一式道术。” 姜峰疑惑:“圣碑?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白衣青年缓缓说道:“当年人皇统一天下,传令百家诸圣,各自将一缕神念留在一块石碑之中,即是为了彰显诸圣治世之功德,也是为了能让诸圣道统,能够通过这块石碑保存下来,流传后世。” “这石碑因此也被称为圣碑!” “圣碑之中蕴含着一种生生不息的神秘力量。现实中的我们应该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但这一缕神念得到圣碑护持,这才得以保存下来。” “不过,我们也只能永远的留在这里,这缕神念一旦离开圣碑,便会烟消云散。” 姜峰心中恍然! 原来所谓的石碑碎片,竟然是当年的燧朝人皇留下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在夜琉璃口中,称呼这圣碑为长生石碑呢? 难道与圣碑本身的力量有关? 又或者,这东西除了获得所谓的传承,还有别的什么作用?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这圣碑当年是人皇打造的吗?” 白衣青年摇头道:“这我们便不清楚了。不过,以人皇当年统一神州的强大实力,未尝不能做到。” 姜峰表情严肃:“那人皇后来又是怎么陨落的?” 白衣青年还未开口,旁边的黑衣青年便说道:“我们与外界完全隔离,探索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所以我们也想知道,伟大如人皇,究竟是如何陨落的。” 白衣青年接着说道:“我们不知道外界过了多少年,桑海沧田,物是人非。外面早已不是我们的时代,许多事情我们也不得而知。” 姜峰面露沉思。 俄顷,他忽然问道:“前辈刚刚说的道术,又是什么?” 白衣青年笑道:“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道术即是神通。” 姜峰心头猛地一震! 他猛然站起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术即是神通?难道神通还可以传授给别人?” 白衣青年点头:“为什么不可以?哦,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指的是道术印记,以及相应的修行法门,并不是说我可以直接把道术复刻在你身上。” 姜峰更加不解:“可天下神通者的神通,是天道授予的,不是修行而来的啊。” 白衣青年平静道:“在我们那个年代,没有所谓的天道,更没有所谓的天授神通。大道是靠人走出来的,不是靠所谓的天道给予的。” “所以,你们这个时代,很有问题!” 我们的时代有问题……姜峰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久久的难以回神。 这时他才想起来,徐师曾经跟他说过,历史上的诸子百家,各有各的修行路。 如果道术即是神通,那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们的修行路其实也与神通有关? 那么问题来了。 其他人的神通又该怎么解释呢? 他的神通是光门赋予的,可其他人的神通若不是天道授予,那又是怎么来的? 第155章 神冥时代 白衣青年听完姜峰对神通者的描述,沉默了许久。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其实修行者的任何力量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摊开手掌,一抹翠绿的光芒顿时在掌心浮现,凝结成一粒黄豆大小的绿色种子,散发出碧绿色的光华。 碧绿色的种子缓缓脱离掌心,落在地面。 啪—— 种子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蓦然碎裂开来,继而开始发出稚嫩的绿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成长。 片刻之间,竟变成一棵苍翠欲滴,枝繁叶茂的大树! 白衣青年解释道:“正如这颗种子,从生根,发芽,到长出枝干,绿叶,最终形成一株苍天大树……它的成长轨迹清晰明了,它的力量来源于大自然,而它成长的方式便是截取大自然的力量融纳到自身。” 他转头看向姜峰:“如你所说,神通者的力量来源于所谓的天道世界,以神魂为触须,扎根于天道,截取天道之力,那便有一个问题,神通者最开始是如何拥有神通的?” 他指着眼前的大树:“正如这棵树,它的种子来源于上一棵树,可根据你的描述,世界上许多神通者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忽然间便拥有了某种神通,并非与生俱来。” “它更像是在某一个时刻,忽然被人赐予了某种力量……”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又摇头道:“用力量来形容或许不够准确,更应该说是某种权柄……大道法则的权柄!” “如果把大道比作一座堆满财富的宫殿,每一座宫殿都有一扇相对应的殿门,那么所谓的神通便是开启这扇殿门的钥匙。” “天道把这些钥匙随机给了别人……让这些人可以进入宫殿,获取相应的力量。” 他转头看向黑衣青年:“你不觉得,这有点熟悉吗?” 黑衣青年面色凝肃:“神冥时代的降神术。” “神冥时代?”姜峰一怔,这是他头一次听说。 白衣青年解释道:“在人皇统一天下之前,世界曾出现过很长时间的混乱时期。各种妖魔鬼怪横行,人族长期遭受压迫。苦不堪言。” 姜峰凝声道:“我老师曾说过,很久以前,世界有神,有妖,有魔,有冥,有灵。人族是后来才崛起的。” 白衣青年点头说道:“不错,当时的世界,以神族和冥族两大种族为最强,神灵一方以神族为代表,冥兽一方以鬼族为代表,世界在两族的统御下,陷入长期的厮杀与争斗,史称为【神冥时代】。” “所谓的妖族,便是在神冥时代中诞生,它们有些是神族与灵族的后代,有些是鬼族与兽族的后代。” “我人族便是在神冥时代的后期开始崛起,此后推翻了神族和冥族的统治,成为现世的主宰,世界也进入了人道时代。” 白衣青年接续说道:“说回降神术,在神冥时代,神族有一种诡异的道术,祂们可以将自身的力量,投映到其他种族身上,当时许多种族匍匐在神族脚下,便是为了获得神族的赐予,让他们的种族拥有强大的力量。” 姜峰顿时想到了当初的‘文守仁’,便是被恶神所附身。 他将此事说出后,白衣青年却陷入了迟疑,俄顷才缓缓说道:“我之所以说起降神术,便是觉得神通的出现,与降神术颇为相似。” “如你所言,如果把天道比作一尊神灵,那么世间的神通者,其实便是由这尊强大的神灵,通过降神术赋予了他们某种力量。” 黑衣青年却摇头道:“按照这小子说的,世上的神通千奇百怪,如果天道真是某个神灵,那祂便是掌握了所有的大道本源!可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一尊如此强大的神灵!” “如果有,这个世界不会是人族的天下!” 是啊,如果天道是某位神灵,那祂会作视人族成为现实的主宰吗? 随后,三人尽皆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姜峰摇了摇头:“两位前辈,我们光靠猜,是想不出来的。不如先聊聊道术的事情?” 对于这些缺乏重要线索的事情,姜峰向来秉承想不到就先放一边的原则。 于是。 接下来,白衣青年开始为姜峰讲解什么是道术,以及如何修行,如何施展等等。 “通过冥想在魂宫留下道术印记,以神魂蕴养,以真气催动,可瞬间激发道术……”姜峰大脑有点懵。 “神通,原来真的可以通过修行而来的!”姜峰喃喃自语。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只怕要引起天下大乱。 而且。 这所谓的道术,听起来怎么跟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超凡之法差不多呢? 不,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那照这么说,难道观想图就是白衣青年口中的道印? 可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呢……姜峰晃过神来,连忙问道:“前辈刚刚说真气?什么是真气?” 白衣青年也是一愣:“你们没有真气吗?” 姜峰想了想,摊开手掌,将自身的火焰罡气凝聚在掌心:“武夫是炼血为气,炼气化煞,炼煞化罡。” 白衣青年微微俯下身子,目光仔细端详着姜峰掌心的火焰罡气:“有点像,但不完全是。” 这时黑衣青年也走了过来,他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去抓姜峰手里的火焰罡气。 半晌后。 他收回手掌,淡淡说道:“这就是一团夹杂着气血的真气,当年军中许多天赋异禀的士卒,也出现过这样的气。” 姜峰问道:“燧朝时期,难道没有武夫吗?” 黑衣青年道:“倒也有,只是跟你们现在不太一样。当年军中确实有专门炼体的士卒,但他们只是单纯的提升肉身的力量,气血之中并不夹杂其他东西。” “我们管这一类修行叫炼体!炼体的成就十分有限,唯有那些天赋差到无法炼气的人,才会被迫选择走炼体的路子。” 他转头看向白衣青年:“我想,他们这个时代或许与我们不同,他们走不了炼气的路子,只能通过炼体来增强实力。又或者说,炼气的路子已经完全被抛弃。” …… ps:第一卷的神鬼时代,改名为神冥时代。 第156章 仙人扶顶 白衣青年缓缓点头:“应该是了。我们当年走的路子,也跟前面的时代有所不同。炼气的法门,也是人族先辈历尽艰辛,创造出符合当时人族的修行法门!” “或许炼体,才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修行体系。” 黑衣青年点头道:“照这么说的话,当今时代的人族,很可能修行不了道术。至于你刚刚说的降神术,我看也是一个错误的猜想。” “还记得上一个人吗?他的道术十分奇特,但没有神道气息。” “上一个人?在此之前,还有其他人进入到这里吗?”姜峰连忙问道。 黑衣青年道:“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我很难说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那人与你一样,也没有修行真气,只是他身上的气血比你更加旺盛!我能感觉到,他的实力与我巅峰时期,怕是不相伯仲。” 白衣青年接着说道:“他的道术也很诡异,可以强行操控他人,倒是与他在操控军阵上的能力十分契合,有点像是结合了兵家技巧和墨家傀儡的意思。” 姜峰面露沉思。 比他还强,又具备某种神通……要么是镇南侯,要么就是那个藏在城内的超凡神通,要么两者其实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块圣碑碎片既然是出自镇南侯府,因此姜峰猜想,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应该更大一些。 至于为何不是同一个人,那是基于江老爷子当初的判断。 如果那位超凡神通也是一位超凡武夫,江老爷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姜峰暗暗思忖,如此说来,镇南侯极有可能也是一位神通者!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姜峰连忙抬头:“两位前辈,我该如何从这里出去呢?” 白衣青年笑了笑:“很简单啊。” 他伸出手指,对着姜峰方向,缓缓一指点下。 顷刻间,一道白色流光从他指尖掠出,闪电般的没入姜峰的眉心。 “这是我农家道术,【仙人扶顶】,就此传给你了。” 姜峰顿时感觉到一股信息如洪流般在大脑中不断回转,他站在原地默默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 许久后,他猛地回过神来,对着白衣青年行礼道:“多谢前辈!尚不知前辈名讳?” 白衣青年笑了笑:“我叫许行。” 他又指着旁边的黑衣青年:“他叫吴起。” 姜峰又对着黑衣吴起躬身行礼,可这位小气的老前辈并未给姜峰什么好脸色。 许行笑着说道:“好了,你也该走了。” 说罢,他袖袍一挥,姜峰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石台。 …… 仙音坊。 姜峰猛地回过神来,手指顿时离开了这块石碑碎片。 他转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顾剑秋,陈观潼等人的目光,皆落在石碑碎片上,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也就是说,他看似在石台经历了一段时间,可于现实而言,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姜峰不动声色的木盒重新盖上:“看来这东西也没什么稀奇的。” 夜琉璃眼神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石碑碎片重新收起。 安宁郡主这时起身说道:“既然都谈好了,那本郡主也该回去了。” 姜峰连忙跟着起身:“我送郡主。” 两人十分有默契的选择离开仙音坊。 夜琉璃看着姜峰离去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大姐。” 凤伊洛走了过来,对着夜琉璃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夜琉璃沉吟片刻,摇头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她转头看向陈观潼:“明日我们便离开雍州城,返回寒铁平原。” 陈观潼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姐说的上路是这个意思啊,还以为她要把我埋了呢。 凤伊洛皱了皱眉:“要这么赶吗?” 夜琉璃转头看向漆黑的夜幕:“若非雍州城已被封禁,我都想连夜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 另一边。 姜峰与安宁郡主离开了仙音坊,两人走在街道上,廖敬则在暗中默默跟随。 姜峰忽然开口问道:“郡主,这石碑碎片,到底有什么作用?” 这个问题,倒也不算是明知故问。 他虽已知晓石碑中隐藏着诸圣传承,却不知道,这碎片是否还有其他作用。 其次,他也想知道,安宁郡主是否知晓其中蕴含的神秘传承。 安宁郡主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个疑惑。” 她略作沉吟后,缓缓说道:“这是燧朝时期遗留的石碑,其内蕴含着诸子百家的传承,燧朝末期,礼乐崩坏,诸子百家的许多珍贵典籍都没能流传下来,尤其是他们的修行之法。” “传说当年燧朝的开国始祖,也即是那位燧人皇,曾将诸子百家的修行之法,镌刻在一块石碑之上……” 安宁郡主说的这些,姜峰已经从石碑里的两位前辈那里听说过了,可他依旧安静的听着,也不曾出声打断。 最后,姜峰故作惊叹:“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石碑最重要的地方,就是里面蕴含的古圣传承。” 安宁郡主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其实,那些传承倒也不是最重要的。” 姜峰眸光微微一闪:“郡主何出此言?难道这碎片还有其他作用?” 安宁郡主说道:“朝廷在很久以前,其实得到过另一块碎片,也知晓了其内蕴含的诸圣传承。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发现,万年前的修行法门,已经不适合当代了。” “神通者暂且不论,当今时代,武夫才是众生唯一的修行之路。” 姜峰点了点头,接着,他忽然想起一事。 徐师曾与他说过文帝当年力排众议,提拔文人地位,想为天下读书人寻找一条伟力加身的修行路……难道就是从那块碎片里得到的方法? 只是帝当年也没能成功。 这么说来,所谓神通可以通过修行所得的说法,倒也并不贴切。 所以,朝廷觉得石碑的重要性并没有那么高,才会将其让给了夜琉璃? 不对。 如果真是如此,萧承燿和夜琉璃,不会对这块石碑如此重视。 “既然传承无用,那萧承燿为何会不惜以身冒险,也要取得这块碎片呢?难道它还有别的什么作用?”姜峰眼神专注的看着安宁郡主,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安宁郡主倒也没有过多隐瞒:“这石碑乃是燧人皇所立,传闻这石碑之中除了古圣传承以外,还蕴含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有传言,如果能获得这股力量的加持,可以让人长生不老。也因此,这石碑被人称作长生石碑。” “不过这只是传说,朝廷手里那块,研究了两百多年,也始终没有发现什么长生秘诀。” 长生之力…… 姜峰陷入沉默。 两位老前辈也说过,石碑蕴含着生生不息的力量。 难道蜀国皇室打得是这个主意? 可从安宁郡主的表情判断,所谓长生,应该只是传闻,否则朝廷不会把石碑让给夜琉璃。 这时,姜峰又忽然开口问道:“郡主,那夜琉璃的背后,可是来自哪家皇室?” 安宁郡主怔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姜峰沉吟道:“我始终认为,谈判是需要地位的。如果石碑碎片真的那么重要,而王爷又同意将碎片让给夜琉璃,只能说明她有上桌谈判的资格。” …… 第157章 三光六空 安宁郡主笑道:“你倒是聪明。” 她想了想,说道:“她来自一个叫圣殿的组织。这个组织来自北方,具体在哪我却是不知。不过,我曾听父王说过,圣殿的主人,是一位实力不弱于不良帅的大宗师。” “圣殿创立之初,便是为了重现万年前的诸圣流派,因此夜琉璃才会这么重视那块石碑。” 姜峰恍然,原来如此。 圣殿……这个组织倒是第一次听说。 而且那位圣殿之主的实力,竟然能与不良帅不相上下,显然也是一位顶级强者。 安宁郡主犹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此外,夜琉璃还有一个比较隐秘的身份。她的母亲是武国皇室的公主,只是那位公主身份并不高。” 姜峰微微一愣,这夜琉璃与武国皇室竟然也有血脉上的关系。 照这么来看,她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不过,真正让姜峰在意的,是这个女人的智谋。 方才在酒桌上的言语交锋,姜峰竟是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有种处处受到压制的感觉。 这女人在谈判上,确实厉害。 这时。 安宁郡主看着姜峰,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你刚才,是不是在石碑上发现了诸圣的传承?” 姜峰顿时有些尴尬。 若回答是,岂不正好在说,他刚刚是在明知故问? 安宁郡主倒是也没揪着不放,她手中摇着折扇,姿态洒脱:“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姜峰讪讪一笑,连忙赔笑告罪。 不过既然说到这里,姜峰连忙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怀疑镇南侯也是神通者?” 安宁郡主神色凝重:“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朝廷秘密观察镇南侯已有多年,以王府的情报,加上不良人的情报,却从来没有发现,镇南侯施展过什么神通。 姜峰沉吟道:“我在石碑里见到了两位前辈,他们对我说,上一个进入石碑的人,也掌握了神通。” “我猜测,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镇南侯。” 她站在原地沉思许久:“如此说来,镇南侯闭关这么久,很有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的神通也突破到九境。”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非常有可能。 若是武夫和神通双双达到九境,那么以镇南侯的实力,说不定真能与不良帅相互抗衡。 到时候……整个景国将无人能够制裁他。 “郡主,我还有一事需要请你帮忙。” 姜峰将云泥镇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问道:“薛副帅可以信任吗?” 安宁郡主一听,顿时便知道姜峰打的什么主意:“你想通过薛副帅调查云泥镇的血案?” 姜峰点头:“不错,这是最快的方式。” 安宁郡主略作沉吟,而后说道:“薛副帅当年是我父王的门生,这个人应该可以信任。” 她抬头看着姜峰:“明日我便传信于他,你们到我现在的住处谈。” “好!那便有劳郡主了。” …… 与安宁郡主分开后,姜峰并未返回府衙,反而偷偷来到了江府。 此时。 江府,书房。 姜峰站在江瑾面前,态度恭谨。 今夜之战,若非有江瑾老爷子,断然不会这么顺利。 “您就是战场及时雨,晚辈都想上奏朝廷,给您颁发一个最强英雄称号……”姜峰满脸堆笑,不停地说着好话。 江瑾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说吧,大半夜还来找老夫,到底想做什么?” 姜峰嘿嘿笑道:“就是想找老爷子了解点事儿。” 半个时辰后。 姜峰从江府悄然离开。 返回府衙的路上,姜峰眼中既有担忧,又有震骇。 他担忧的是镇南侯,震骇的却是老爷子的神通。 其实他找江老爷子,是为了问三件事。 其一是关于圣碑,也即是世人口中的长生石碑。 关于此事,江老爷子知道的信息,与安宁郡主所说并无差别。 其二是关于镇南侯。 江老爷子也不知道镇南侯是否觉醒了神通,以对方的境界,若是有意隐瞒,唯九境方能看透。 其三则是老爷子的神通。 不是他非要探索江老爷子的秘密,而是接下来的事情,他需要对江老爷子的神通有个清晰的认知。 江老爷子倒是没有隐瞒。 原来他的神通,名为【三光六空】。 三光者,日月星之光。 六空者,根尘识皆空。 江老爷子说,佛家将人对外界的感知,分为六根,六尘,六识。 所谓六根,即是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意根。 所谓六尘,即是色尘、声尘、香尘、味尘、触尘、法尘。 所谓六识,即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 至于三者之间的关系…… 六根就像是六扇窗户,六尘就像是窗外的风景,而六识则是我们透过窗户看到风景后所产生的感受和想法。 江老爷子的神通,可以凝聚日月星三相,通过三相之光,进而掌控别人的六根,六尘,六识,使其为空。 如今夜之战,他施展的便是月相! 不过,这门神通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威力,更在于江老爷子对神通的了解和开发。 可以说,真正强大的不是神通,而是江瑾! 一门以幻术,操控为基础的神通,竟然被江瑾研究出了多种神通秘术,使其发挥出强大的杀伤力。 回到府衙后。 姜峰简单的洗漱后,并未躺下休息,而是再次进入了冥想状态。 不过这一次,他冥想的并非是观想图,而是在尝试着,修行许行前辈传给他的【仙人扶顶】。 其实许行传授给他的信息中,不仅仅是道术,也有农家的起源和主张。 在万年之前,农家的作用便在于发展农业,使百姓有粮吃,不至于饿肚子。 渐渐地,通过一代代的钻研,农家修行者也逐渐从一开始的识天时,辨节气,再到后来变成了呼风唤雨,改变时节,只为使百姓五谷丰登。 农家也一度迎来了巅峰! 在这期间,农家修行者也创造了许多道术。 其中【仙人扶顶】便是其中最强大的道术之一 它的作用便在于吸收和释放能量。 本意是为了加速农作物的生长,剥夺杂草害虫的生命,可当这门道术用在战场杀伐之中,却是一门令人心惊胆寒的可怕道术! 它可以吸收其他生灵的生命力,从而滋养自身,又或者是将其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为其疗伤,或者化作攻击他人的力量。 所谓,仙人扶顶,福祸相依。 关键便在于仙人到底是赐予,还是剥夺。 如果把这【仙人扶顶】当做一门神通……那这神通相当可怕。 姜峰尝试了一下,很快便在魂宫之内,形成【仙人扶顶】的道术印记。 就像他将观想图铭刻在魂宫里一样,这道术印记并不难凝练。 旋即,姜峰开始尝试着激发这枚道术印记。 第158章 垂钓神通 许久后。 姜峰睁开双眸,脸上陷入了沉思。 确实与安宁郡主说的一样,这道术印记可以凝聚,却无法在现世催动。 姜峰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修行体系不同的原因。 可那位吴起前辈说过,武夫的罡气,也是真气的一种。 为何万年前的人族可以施展,到了万年之后却又不行了呢? 这时候,姜峰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道术即是神通,那么神通为何可以施展?” 姜峰一时间恍然大悟。 神通来源于天道,是以天道之力撬动现世,故而才有神通。 但道术自成,非天道授予,与天道隔绝。 “除非这道术印记能够与天道世界相连……” 姜峰眼眸微微一闪,可接着又摇了摇头。 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武夫的体系并非沟通天道,而是成就自身,走自己的道途! 忽然。 姜峰眼睛猛地一缩,整个人更是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不,武夫做不到,但是,神通者可以啊!” 姜峰在屋内来回踱步。 “超凡境神通,本就是以神魂沟通天道,若是在这个基础上,以道术印记沟通天道……那是否代表着,超凡神通也能施展道术?!” 姜峰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随即,他又猛然想到,徐师当时说过,文帝推行儒道,虽未成功,但并不算完全失败。 不算完全失败……也就是存在一种可能!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想要施展道术,便需要符合两个前提,其一是神通者,其二是超凡境……” 一切都契合上了!【这一段是为了填坑】 照这么看来,神通者的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 而且,古圣传承也并非毫无用处。 如此一来,萧承燿想要拿到这块石碑碎片,也就可以理解了。 姜峰心想,虽然这些都还只是自己的猜测,但想来应该八九不离十。 那么,安宁郡主的说辞,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有所隐瞒呢? 姜峰暂时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回到自身。 姜峰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情况与寻常的神通者又有不同。 他需要通过铭刻观想图,将神魂世界与天道之力融合,才能将三界打通,成就超凡。【三界指现世界,神魂界,天道界】 由此推论,他将道术印记铭刻于神魂世界,目前也只能在他的神魂世界中施展,无法用于现世。 可当他成就超凡,三界打通,他也能施展道术! 姜峰站在原地,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我需要尽快成就超凡!” 接着,他又微微皱眉。 随着镇南侯世子落网,雍州城接下来必将迎来一场动荡。 他需要时间,可眼下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他只能抱着尝试的心态,在心神中对光门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直接施展这门道术?” 光门说道:“很简单啊,把它变成神通就行了。” 下一刻。 一道璀璨的光芒在姜峰的魂宫内蓦然扩散开来,白茫茫的光线在空中逐渐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 接着轰隆一声,白色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白光如匹练般从门柱上延伸而出,将魂宫中的那枚道术印记套出,而后如甩竿般朝着大门内抛了进去。 片刻后,在姜峰目瞪口呆中,白色光线将一颗翠绿色的光球给钓了出来! “仙人扶顶!” 熟悉的浩渺声,在姜峰的耳畔传来。 新的神通! 以道印为饵,垂钓神通……竟然还能这样?! 姜峰连忙问道:“是不是以后只要我凝练出道术印记,你随时都可以帮我把它变成神通?” 光门得意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姜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有点金手指的样子。” “那我继续睡了,没事别找我。” 说完,那璀璨的光门便缓缓消散,不再理会姜峰。 姜峰也没再纠缠,这小破门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作用,只待他继续去挖掘。 …… 翌日。 镇南侯府被不良人查封的消息,很快便在雍州城内传开。 “听说了嘛?镇南侯通敌叛国,暗中勾结蜀国皇子意图造反,被不良人当场抓获。” “不可能吧?镇南侯镇守雍州十多年,杀的蜀国人还少吗?怎么可能还会和蜀国勾结?” “就是,就算镇南侯真想叛变,他蜀国能相信吗?敢相信吗?” “我猜啊,这一定是蜀国人使的奸计!诬陷咱们侯爷!” “太荒谬了,蜀国人分明是想栽赃嫁祸,借刀杀人!让咱们的刀杀自己的人!” “我猜啊,一定是咱们侯爷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想把侯爷拉下台,这样雍州城就无人镇守了。到时候,真正遭殃的还是咱们这些老百姓啊!” “不良人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们都瞎了吗?连这么简单的阴谋都看不透吗?” 镇南侯在雍州城十数年,兢兢业业,守护百姓,也从未听说侯府的人有过什么劣迹,因此在百姓心目中,这位侯爷的官声一直都不错。 对于老百姓而言,那些当官的只要不欺负人,那就是好官了。 因此,镇南侯府一经被查,城里的百姓顿时物议沸腾,人心惶惶。 他们一方面不相信镇南侯通敌卖国,另一方面却担心镇南侯倒台后,敌国一旦打过来,他们也要跟着遭殃。 消息能传得这么快,这里面自然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们诉说着镇南侯的功绩,讲述着镇南侯对阵蜀国的大小战役,杀了蜀国多少人,以及镇南侯一旦有失,敌国的铁骑将踏入雍州…… 这种言论一旦散开,百姓自然要担惊受怕。 可是,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很快便发现……消息散不出去啊。 “我听说啊,镇南侯这案子是那位姜统领亲自办的。” “统领办的又怎么样?难道他就不会办错……等等,你刚刚说谁?姜大人办的案子?!哦,那没事了。” “姜大人那是能通鬼神的大人物!他办的案子,不可能有错!” “没错,就像上次那个彩云楼的案子,如果不是姜大人,司空暮可就要被人冤枉死了。” “而且你们想想,姜大人把蜀国那帮人都快打成孙子了,不可能还帮着蜀国人诬陷咱们自己人。” “唉,看来镇南侯是真叛变了。”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其实是皇上的意思。我邻居老王家的亲外甥的侄子就在不良人府衙里当差,他亲口说的姜大人是奉旨查封镇南侯府!朝廷早就怀疑镇南侯有问题,才特意派遣姜大人来雍州,这不,姜大人一下子就找到了镇南侯通敌叛国的罪证!” “还是姜大人厉害啊!” 城里的百姓沸沸扬扬,殊不知,雍州城外,此时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 第159章 兵谏 不良人府衙! “大人!” 一大早,陆奇羽便匆匆忙忙的跑进姜峰的办公堂,脸上露出一抹焦急之色。 姜峰睁开双眸,结束冥想,微微抬眸望去:“何事?” 陆奇羽刚想开口,瞬间却被一股恐怖的威压所震慑,心神猛地一颤。 这并非是姜峰有意为之,而是他刚刚结束修行,所逸散出来的气息。 随着魂宫内的观想图逐渐加深,姜峰身上的气息愈发雄厚,那不经意间散发的威压,已经无限接近于超凡! 待到那股威压消散,陆奇羽深吸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肃然说道:“大人,城外发生兵变。” “风虓军的八千先锋营士卒,此刻已然在城外集结,他们要为镇南侯讨回公道,而且,还要求大人立即释放镇南侯世子,否则……” 姜峰淡淡道:“否则又如何?他们这是想造反吗?”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脸上不见丝毫的慌乱,淡然道:“他们敢冲进城?敢闯入我不良人府衙,劫走罗恒不成?” 姜峰满脸冷笑:“呵呵,真是太妙了,镇南侯世子勾结蜀国皇子刚刚被抓,城外的风虓军便发起兵谏,谁还敢说镇南侯没有问题?” 所谓兵谏,便是指用武力胁迫当权者接受规劝。 姜峰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案几:“谁领头?” 陆奇羽沉吟道:“为首是先锋营大将,晁瓘[cháo guàn ]。六境巅峰武夫,擅长领兵,也懂军阵。” 他语气带着深深的担忧:“他有八千先锋营士卒,若是集结军阵,非超凡武夫不可敌。大人,这些大头兵要是真上头,直接带兵攻城,咱们该怎么办?” 裴行之虽是超凡武夫,可他最多统领五千士卒,而这个晁瓘却能驾驭八千军队,其统兵能力可想而知。 也难怪镇南侯会让此人担任先锋营大将。 姜峰却淡淡道:“放心,会有人去处理这个麻烦。” 这个时候他确实不能出面,容易激化矛盾。 况且,这件事也不用他去处理。 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晁瓘出现的好啊,帮了我一个大忙。” …… 北城门外,八千风虓军集结军阵,立于城外平地,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大片,旌旗猎猎。 守城的士卒望着城外的风虓军,那握着兵器的双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们想不通,镇守边境的风虓军,为何会掉过头来,把兵器对准了雍州城? 难道镇南侯当真是要造反吗? 身材魁梧,胡子拉碴的城门校尉庄涛站在城头,满脸凝重的朝城外望去。 他隶属于节度使衙门,虽说节度使衙门与风虓军一样,都归属于镇南侯的管辖,可双方的职责不同。 风虓军在于镇守边境,震慑外敌。 节度使衙门更多在于守城,手下统领着三千城防军。 城防军无论在人数还是战力上,自然是远远不及风虓军, 可身负守城之责,面对如此情形,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将人放进来。 八千风虓军望着城头,寂寂无声,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飘荡在城外虚空。 这时,领头一位身穿黑色铠甲的大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朝着城门下缓缓前行。 他抬起头,望着城头上的庄涛,冷声喊道:“庄老弟,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不良人把世子放了,那个什么狗屁不良人统领再给世子当众下跪道歉,我立马率兵归营。” “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见不到世子,那就休怪我带兵攻城。” 庄涛俯身往地面望去:“晁将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么干,难道不怕朝廷降罪吗?” 晁瓘面色铁青,脸上逐渐露出一抹狰狞厉色:“侯爷镇守边境十多年,朝廷却污蔑侯爷通敌,还把世子抓起来,难道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这群遭瘟的不良人敢陷害侯爷,老子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为侯爷讨回公道!” 庄涛摇头劝道:“晁将军,你错了。如果你要为侯爷喊冤,你大可以给朝廷上奏,而不是带兵围城。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晁瓘寒声道:“大不了一死!我先锋营上下,都是血战沙场的汉子,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侯爷被诬陷而无动于衷,老子做不到!” “朝廷一日不还侯爷公道,老子就不日不服!” “皇帝既然怀疑侯爷通敌,那就是在怀疑我风虓军通敌造反!索性,我们就直接造反给他看!” 他抬起头,眼神透着不耐烦:“庄涛,老子的耐心有限,时间一到,你若不打开城门,就休怪老子不讲情面!” 庄涛一阵头大。 这晁瓘是出了名的暴脾气,除了侯爷以外,谁也压不住他。 就在这时。 轰——! 远方的天际传来一阵剧烈的爆鸣,急促的破空声如闷雷一般,轰轰传荡。 随后。 庄涛便骇然见到,一道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身影,像一块陨石从高空坠落,精准的砸落在城门之外,掀起一阵浓烈的烟尘。 以落点为核心,周围的地面被炸开了蛛网般的裂隙。 强大的冲击力,在虚空荡出一阵力量波纹,惊得马匹连连后撤,引起一阵骚动,连城墙都跟着震荡起来。 很快。 薛睿那魁梧的身影,便从烟尘中缓缓走出。 他穿着风虓军的铠甲,手持一柄血迹斑斑的长枪,一股恐怖无比的煞气,伴随着超凡武夫的威严,于此刻轰然扩散。 他眸光冷肃的看着晁瓘:“我只说一遍,回去。” 晁瓘端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盯着薛睿。 他虽不是超凡武夫,可他身后有八千先锋营,还真不怵薛睿。 “薛副帅,我先锋营上下,只听从侯爷的军令!” 薛睿淡漠道:“你的意思,是侯爷下令让你兵围雍州城?” 晁瓘立即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薛睿凝声喝道:“这么说,你就是承认是自己擅自调动大军?晁瓘,你要造反吗?!” 晁瓘竖起手掌,身后的先锋营立即以他为阵首,结成军阵。 雄浑的血气如狼烟般滚滚翻涌,直冲天际。 有了军阵的加持,晁瓘身上的气息愈发强盛,丝毫不弱于此时的薛睿。 他目光冷冷的盯着薛睿:“薛副帅,本将军听说,是你与不良人暗中合谋,诬陷侯爷通敌,你想把侯爷拉下马,自己来做这个主帅是吗?” 薛睿目光深深的看着晁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晁瓘冷笑出声:“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和姜峰的阴谋!你们合起伙来诬陷侯爷,你想取而代之,接管风虓军!” “真正要造反的人,其实是你!薛睿!!” …… 第160章 忠勇侯 城门外,薛睿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明白,朝廷为什么要对镇南侯动手了。 在风虓军任职的这段时间,他也一直以镇南侯为马首是瞻。 可如今……他开始明白朝廷的忌惮了。 风虓军的先锋营一共有一万五千人,可如今愿意跟随晁瓘前来兵谏便有八千人! 八千先锋营啊,他们竟敢罔顾朝廷法令,兵临城下……光是这条罪名,镇南侯就已是罪无可赦了。 更别说,昨夜蜀国的萧承燿,确实与镇南侯世子做了一场交易。 镇南侯到底想做什么? 薛睿没去看晁瓘,这个人是镇南侯的心腹大将,向来只遵镇南侯的命令,而对他这个副帅阳奉阴违。 他的目光落在晁瓘身后的先锋营,这八千士卒才是关键。 “本帅只问你们一句,你们到底是镇南侯的兵,还是朝廷的兵?” 八千先锋营一时无声。 薛睿的声音在气机的包裹下,瞬间在先锋营内传荡开来:“镇南侯府一事,不良人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办差,你们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你们跟着晁瓘这么一闹,不仅没有为镇南侯洗刷冤屈,反而坐实了侯爷造反的罪名!你们不是在帮侯爷,你们是在害他!” “再者,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一旦发生冲突,不仅是你们,连你们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晁瓘不要命,你们也跟着不要命了吗?” 晁瓘自知不能让薛睿再继续说下去,当即大声喝道:“薛睿!你休在此危言耸听!我们不过是为侯爷喊冤,可不是为了要造反!” “正所谓,法不责众!就算我等今日之举有违朝廷法度,可为了侯爷,我等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大不了打我军棍!只要能朝廷能还侯爷一个公道,我等甘愿受罚!” 法不责众?打军棍? 薛睿心中暗暗摇头,这个晁瓘,当真是有勇无谋,愚蠢至极。 犯下此等大罪,岂是打一顿军棍就能含糊过去的? 至于法不责众,别说八千人,就算是八万人,风虓军若当真敢叛,景国也不介意杀光这支强军。 吃着朝廷的军粮,领着朝廷的军饷,竟然还敢造反?! 薛睿将手中的长枪重重的插在地上,而后高举手掌,掌心之中,瞬间浮现一卷金色卷轴。 “圣旨在此!风虓先锋营,下跪接旨!”薛睿高声喊道。 晁瓘坐在马背上,眼神变得阴沉不定。 他若下马接旨,势必难以维持军阵。 可他若是不接,便是摆明了要造反。 犹豫不决之际,他当机立断,指着薛睿手上的圣旨,大声喊道;“这圣旨是假的!薛睿假传圣旨,诬陷侯爷,弟兄们,随我一起冲杀!” 薛睿松开手掌,那刻着金龙纹路的圣旨,立时飞向虚空,猛然展开! 至尊至贵的金色卷轴,宛如金色的龙旗,高扬于苍穹。 此时。 一阵璀璨的金光,从圣旨之上轰然扩散,其上的文字化作一道道光纹,仿佛镶嵌在虚空之中,光芒万丈! 更有一股浩瀚深沉的国势骤然降临此间,使得众生皆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怖威严! 这一刻,八千先锋营,纷纷下马,跪在地上。 就连城头上的庄涛以及城防士卒,也连忙跟着下跪。 军阵已散,晁瓘纵是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跟着下马,朝着圣旨的方向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风虓军副帅薛睿,忠君为国,英勇善战……今乃以三千户,封为忠勇侯,暂代风虓军主帅,统领十万风虓军,镇守西北,护我大景,钦此!” 薛睿左手握拳,重重的砸向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的巨响,他对着天空的圣旨执以军礼,低头躬身:“臣薛睿,拜谢皇恩!” 一时间。 城外只剩下薛睿一人的声音。 他手掌一抓,空中的金色卷轴自动收卷落在掌心,光芒万丈的金色大字也在空中逐渐消散。 薛睿手持圣旨,缓缓走向晁瓘,他的目光却始终没在晁瓘身上,脚步径直的从他身旁走过。 他看着眼前下跪的八千先锋营,声音在气机的包裹下,朗声道:“镇南侯通敌,证据确凿,念尔等乃是受人蛊惑,不予追究。现在,先锋营立即返回边境大营,违令者,斩!” “谨遵大帅之令!” 八千士卒自动自觉的上马,几位副将也不敢去看晁瓘,纷纷选择调头,返回边境大营。 事情已成定局,有圣旨在,他们翻不了天。 继续闹下去,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于是,先锋营在几位副将的带领下,如海浪退潮般,迅速离开了雍州城外。 晁瓘此刻依旧跪在地上,眼中满是狰狞和不甘。 可是没有军阵的支持,他根本不是薛睿的对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薛睿的声音,如隆冬之雪,在晁瓘的耳畔蓦然响彻。 晁瓘站起身,面露悲壮:“我为侯爷喊冤,何罪之有?!”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薛睿摇了摇头,直接说道:“擅自调动大军,兵围雍州城,煽动士卒,发动兵谏,罪无可赦!我依照军法,判你死罪。” 晁瓘眼瞳猛地一缩。 他倏地转身,目光死死的盯着薛睿:“我是先锋营的将领!你只是暂代主帅,你没有资格……” 薛睿大手一挥,超凡武夫的力量,直接将晁瓘的身躯碾成粉碎。 他没有审讯,没有当众行刑,而是以最直接,最干脆的方式,结束了晁瓘的一生。 军中还有不少人与晁瓘沆瀣一气,当众行刑固然可以震慑人心,可薛睿接下来要做的,却不是震慑那么简单。 其次,这也是他对镇南侯一次的反击。 不管晁瓘是奉了镇南侯的命令,还是他自发的行为……总而言之,晁瓘的行为已经决定了他必死无疑。 杀了晁瓘后,薛睿并未有返回大营,而是顺势走进了雍州城。 …… 城南宅院。 薛睿来到安宁郡主面前,单膝跪地:“末将薛睿,拜见郡主!” 他是纪王爷的门生,纵然如今封侯,可他依旧视纪王为主。 当年若是没有纪王,哪有他薛睿的今天! 安宁郡主连忙上前,将薛睿搀扶起来:“睿叔,您别这样,要是让我父王知道了,指定又要骂我了。” 薛睿那刚毅冷峻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礼不可废!郡主,好久没见了。王爷还好吗?” 安宁郡主笑了笑:“我父王好着呢。” 两人正说着,廖敬忽然走进来,对着安宁郡主说道:“郡主,姜大人到了。” 安宁郡主笑道:“请他进来。” 俄顷。 姜峰一身便服,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安宁郡主行礼:“卑职见过郡主。” 安宁郡主摆了摆手:“姜大人无需多礼。薛帅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直接问。” 姜峰转头看向薛睿。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薛睿,其人不愧是战场拼杀出来的将领,面色冷肃,气质斐然。 姜峰行礼道:“卑职先恭喜薛帅,得天子赐封忠勇侯,往后得改口称您为侯爷了。” 薛睿淡淡点头:“姜大人无须多礼。” 对于姜峰,他自然熟悉。 南镇府衙统领。 徐公弟子,武道天才,六境无敌。 天子更是为了他,不惜与蜀国掀起大战。 他怎会不识? 简单寒暄了两句后,姜峰便直入主题,说起了云泥镇的案子,以及鹰嘴岭的那伙山贼。 薛睿面露沉思。 风虓军内,但凡有军队出营,他定然知晓。 可姜峰说的案子……他竟然毫无印象! …… 第161章 至今未归 “三个月前,鹰嘴岭……此事我需要回营,详细查一下军中的出营记录。”薛睿沉声说道。 他目光看向姜峰,神色凝重:“不过,既然涉及到镇南侯,我想,此事或许没那么简单,当时的风虓军归于镇南侯统辖,若有士兵出营,断不会留有记录。” 姜峰皱紧眉头:“鹰嘴岭的事情,难道薛帅不知道?” 薛睿摇头:“没有印象。我有时候也会带兵出营,即是巡视边境,也是为了操练士卒。如果镇南侯趁我不在大营的时候调兵,事后又让人抹去痕迹,便是我也很难知晓。” 难道你在军中就没有心腹……姜峰心中暗暗皱眉。 薛睿似乎看出了姜峰的心声,又解释道:“正如我熟知军中那些是镇南侯的心腹,他也一样知道我的。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自然也会想办法避开我的耳目。” 姜峰点了点头,可心中却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可是,这件事发生以后,当时不良人还特意发出公文核实,风虓军也给了回复,证明鹰嘴岭那群山贼确实是被风虓军剿灭的,薛帅怎会不知?” 薛睿沉吟道:“如果镇南侯有意瞒我,那么公文一事,就不会让我知道。” 姜峰沉默。 如果连薛睿这位副帅都不知晓,那么鹰嘴岭一事,包括云泥镇血案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睿叔,如今陛下命你执掌风虓军,您有把握吗?”安宁郡主也知事情的严重性,当即便出声问道。 薛睿郑重道:“郡主放心!只需给我三五日的时间,我便有把握,削去镇南侯在风虓军的影响。” 他本就是军中副帅,而今又有陛下圣旨,接管风虓军顺理成章。 而且,他来风虓军已有数年,军中哪些是镇南侯的死忠,哪些是镇南侯的心腹,他已了如指掌。 无外乎是将这些人调离岗位,再安排自己的心腹顶替他们的位置,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 至于那些态度强硬,不肯服从者,就如晁瓘一般处决掉。 之后,再举行一场军营大比,聚拢军心,又能使心腹与手下打成一片,自然可以消磨掉镇南侯对风虓军的影响力。 说是三五日,其实是保守的时间。 按他的行事风格,其实只要一两日时间,就足够完成了。 姜峰转头看向安宁郡主:“郡主,卑职忽然想起一事,需要尽快回府衙确认,就先告辞了。” 安宁郡主点头:“姜大人请便。” …… 姜峰一回到府衙,陆奇羽便立即迎了上来。 “大人,地牢传来消息,针对萧承燿和罗恒的审讯,并不顺利。关于交易的事情,他们都矢口否认,也不透露双方到底交易了什么。” 姜峰默默点头,此事他早有预料。 只是不管他们认不认,此事已成定局。 此刻他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不过。 他倒不是为了审讯这两人,而是来到了关押那三个山贼的牢房。 这三个小毛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当初若非为了留他们性命作为云泥镇血案的人证,早就拉去菜市口砍头了。 姜峰站在大牢外,沉默了片刻后,他伸手穿过栅栏,以气机将最近的一位山贼摄来。 “大人,大人饶命!” 那山贼落在姜峰手心,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连忙开口求饶。 可这一次,姜峰却二话不说,直接施展‘搜魂’! 镇南侯已经被判定为谋逆,这三个山贼的重要性也大大降低,倒也不必全留着。 三个人证,有两个能开口就行了。 而他现在迫切的需要知道鹰嘴岭一事的真相! 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镇南侯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很快。 姜峰见到了对方的灵魂记忆,也见到了三个多月前,商队所遭遇的那场抢劫。 他在山贼的记忆里见到了老爹,也见到了姨娘和小妹。 老爹确实带着她们成功逃离了。 这与他们之前说的并无出入。 可姜峰却在山贼的记忆里,发现了一件事! 那一日。 就在他们劫走商队的货物,准备返回山寨时,大山里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当时恰好是暴雨天气,他们以为是哪里出现了滑坡,因此并未太过在意。 可后来雨停以后,有山寨的弟兄过来禀报,说大山里死了很多动物。 漫山遍野全是野兽的尸体。 但这个山贼当时急于前往雍州城销赃,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想着等他回来再说。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一趟离开山寨,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姜峰松开手掌,这个山贼顿时摔落在地上,整个人仿若失了魂一样,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另外两个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姜峰并未对另外两人施展‘搜魂’,而是匆匆走出地牢。 陆奇羽一直跟在他的身旁。 姜峰吩咐道:“你去召集一队人马,带上牢里那另外两个山贼,随我去一趟鹰嘴岭。” “还有,……” 接下来的话,姜峰直接给陆奇羽传音,后者听完后连连点头。 随后,陆奇羽便快步离开,前去安排人手。 姜峰来到办公堂,匆匆写下三封书信,第一封是写给江瑾老爷子,让他守好雍州城,以防镇南侯在城里留有后手。 第二封是写给安宁郡主,请他镇守不良人府衙,看好罗恒和萧承燿。 至于第三封,则是写给云泥镇的魏玄觞前辈。 这三封信,他让陆奇羽交给司空暮,由司空暮负责转交给暗线,让他们派人传信。 司空暮在身份上不会引人注目,在轻功上的造诣比陆奇羽还要高,而且他警觉性比一般人强得多,由他给暗线送信最为合适。 两刻钟后。 由陆奇羽带队,加上八位银牌,五十位铜牌,在府衙门口集结。 那两个山贼则简单的给他们套个外袍,分别给了他们一匹马,方便上路。 姜峰从衙役手中接过缰绳,而后翻身上马,对着身后众人沉声道:“出发!” 这一日。 数十位不良人在姜峰带领下,从东城门匆匆离开了雍州城。 半个时辰后。 安宁郡主带着廖敬,来到了不良人府衙。 有超凡武夫坐镇,府衙固然少了一半人手,可安全性却是更高。 至于薛睿,在与安宁郡主分别后,便返回了风虓军大营。 回到大营后,他便立即命人,把最近几个月的出营记录调来。 很快,手下便取来相关的卷宗。 令薛睿略感讶然的是,出营记录里,确实记载了三个多月前,中军营有一支千人队伍,离开了军营。 并且……至今未归! 薛睿眼神透着一丝凝重,这支千人队伍定是奉了镇南侯的密令,前往鹰嘴岭剿匪。 可他们后面又去了哪里? 这时。 营帐被人掀开,一道长长的影子在天光的投映下,落在了薛睿跟前。 “本帅不是说过,不要进来打扰……” 他抬起头来,待到看清来人时,面色瞬间骤变。 第162章 放风筝 雍州纵横三千里。 以雍州城为中心,周围共有十二座小县城,村庄小镇数十。 出了城,骑乘快马,昼夜不停,便可抵达边境的鹰嘴岭。 这么做虽然有点废马,但沿途设有驿站,可以更换马匹。 至于武夫更不用担心,武夫的耐力不是盖的,别说只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就是顶个三四天,也不成问题。 于是,在第二日凌晨,姜峰一行人便抵达了鹰嘴岭。 有那两个山贼带路,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处变成废墟的山寨。 山寨早已被风虓军夷为平地。 所有山贼全被斩杀,尸体也早就烧成了灰烬。 事情又过去了三个多月,很难再找到相关的线索。 可姜峰还是来了。 他让不良人以山寨为中心,四散开来,在山林之中寻找痕迹。 姜峰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事! 山里有大量的野兽死亡,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有山贼带路,陆奇羽便带人离开了山寨。 这两个山贼倒也老实,一路走来也不敢尝试着逃跑。 然而,一众不良人在山内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 有个铜牌匆匆走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个老头,说要见你。” 姜峰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快,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请他。” 他连忙朝着山寨外走去。 小铜牌刚想跟上,却被自己的上司偷偷踹了一脚,低声呵斥道:“什么老头,那是大人请的贵客!以后说话给我小心点。” 小铜牌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神色:“头儿,咱们这次查的什么案子啊?” 银牌神色严肃:“不该你知道就别问!记住,能跟着姜大人出来办案,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要不是平时看你还算机灵,做事又任劳任怨,老子可不会把这个机会给你。” 小铜牌点头哈腰:“卑职明白,多谢头儿的赏识和提拔。” 现在衙门里谁不知道,跟着姜大人办案,那是白捡的功劳。 与此同时。 山寨外面,姜峰终于见到了魏玄觞。 “魏老前辈。” 甫一见面,姜峰便连忙上前行礼,这是八境神通该有的牌面。 魏玄觞淡淡的点了点头:“收到你写的信,老夫便立刻赶了过来。是不是老夫拜托你查的案子有眉目了?” 姜峰点头,神色郑重道:“正要跟前辈汇报。” 他左手一翻,以【八海潮音】将周围的笼罩起来。 旋即,他将自己调查到的线索说了一遍。 魏玄觞微微眯着眼,眼底闪过一抹凛然的杀机:“你的意思是,云泥镇血案背后的真凶,就是镇南侯?” 姜峰沉声道:“八九不离十了。” 魏玄觞站在原地,久久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 他声音沙哑,仿佛咀嚼着刻骨的仇恨,寒声问道:“镇南侯现在在哪?” 姜峰叹息道:“现在的问题就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晚辈已经将镇南侯府查封,整个府邸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通过【因果追溯】,姜峰并没有感应到镇南侯的下落。 他猜测,要么是镇南侯距离雍州城太远,要么是因为镇南侯的境界高于他太多。 须知,目标的修为越高,感知到的因果便越是模糊。 这时,姜峰将自己遇到的难题提了出来。 魏玄觞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这鹰嘴岭隐藏着某种线索,与镇南侯的下落有关?” 姜峰点了点头,认真道:“前辈细想,镇南侯派出风虓军,不仅推平了此处山寨,还有距离此地两百里的云泥镇,一定是为了隐藏什么。” “可是,这山寨周围,已经被我们不良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搜查了数次,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因此我想,镇南侯一定在山里做了什么布置,以至于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的。” “我想,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已经被风虓军杀光了。” “至于他为何还要去屠杀云泥镇的百姓……也许与山里死了大量的野兽有关,又或者是小镇有人意外撞见了什么,才会遭受了灭顶之灾。” 魏玄觞沉默。 半晌后。 他微微闭上眼眸,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息,顿时从他的身躯里扩散开来。 下一刻。 一道道身影,骤然出现在空地上。 密密麻麻的人影,宛如一尊尊没有生命气息的雕塑,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围一众不良人瞬间起了应激反应,纷纷不由自主的拔刀相向。 尤其是在面对上千人那种无声无息的注视,令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随着魏玄觞睁开双眸,眼前这一千多道身影,也仿佛在瞬间有了神,变得灵动起来。 姜峰认出,眼前这群人,便是云泥镇的百姓。 他还在中间看到了常威跟他媳妇。 魏玄觞对着小镇百姓无声的挥了挥手,所有人便自动散开,宛如幽灵一般,朝着山林里面走去。 他转头看向姜峰:“需要等一等。” 姜峰压下心中的惊骇,点了点头。 …… 雍州北城外。 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赵知谨带着毛头,青牛,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到郊外。 “知谨哥哥,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说话的是毛头的妹妹,真名叫乌月清。 小姑娘今年十二岁,却已是长得亭亭玉立,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 从小她就十分崇拜赵知谨,她的名字还是赵知谨帮她改的。 毛头本姓乌,名青石! 小时候因为太调皮,被人称作毛孩子,又因为天生长得比同龄人高大,成为一众孩子的头儿,故而又被人称作毛头。 毛头此刻也看向赵知谨:“精品居还放着好多事没做呢,咱们出城来干嘛啊?” 青牛也跟着附和道:“毛头哥说得对,咱们好不容易有了间铺子营生,怎么能够偷懒呢?” 赵知谨提着手里的风筝说道:“这是咱们精品居接下来要推出的新产品,你不亲手试试,怎么知道它飞不飞得起来?万一这东西不行,我们又把它卖出来,以后谁还敢相信咱们精品居?” 他当然知道做人不能偷懒,尤其是他们这些穷人,想要摆脱困境,只有靠勤劳。 可他更知道,精品居售出的物品,绝不能有丝毫的纰漏。 就拿这风筝来说,一旦这东西飞不起来,不是欺骗客人吗? 这是非常影响信誉的! 所以,他宁愿浪费一点时间,也要自己亲自试一试。 而既然都要出城试试,那带上两个妹妹一起出来玩玩,有何不可? 平日里她们负责剪纸,打绳结,昼夜不停,也是够累了,偶尔也该带她们出来散散心。 这不是偷懒,是劳逸结合,合情合理啊。 毛头和青牛对视了一眼,也赵知谨说得在理。 于是,几个人各自拿起一个风筝,开始在田野里奔跑。 乌月清手上牵着风筝线,边跑着边往后看,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像只欢快的小蝴蝶。 忽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摔倒,手上的线杆一松,身后的风筝也跟着缓缓飘落。 她正准备起身,回头一看,口中不禁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啊——!” 赵知谨和毛头等人听到声音,猛地转头望去,旋即连忙松开手里的风筝线,朝着乌月清的方向跑去。 “妹子,怎么了?”毛头急忙喊道。 他跑得最快,可等他赶到时,整个人却瞬间愣在了原地。 但见乌月清旁边的草丛里,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那人身上穿着黑色铠甲,甲胄残破,满脸是血。 依稀可见,是个中年汉子。 他似乎也被乌月清的尖叫声惊醒,颤巍巍的抬起头,嘴里艰难的吐出话语:“带我……去见姜峰……” …… 第163章 再也不来 毛头背着这个军汉,赵知谨跟在旁边,两人一路朝城内快步奔跑。 青牛负责带着两个小妹回精品居,速度则要稍缓一些。 那军汉趴在毛头背上,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我,我叫郭飞,告诉姜峰……风虓军……兵变……请朝廷……增援……” “记住……此事,只能告诉……姜峰……” 江州大劫之后,郭飞处于流放,发配边疆。 由于他是五境武夫,故而被编入风虓军的陷阵营。 所谓陷阵营,便是俗话说的敢死营。 但凡打仗,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队伍。 他来风虓军已有两个多月,之前与蜀国的那次大战,他也是冲在最前头,成为第一个登上城口的士卒,斩获先登之功! 正因为有了这次功劳,他被提拔为百夫长,手下管理着一支百人队伍。 平日里若无战事,陷阵营的士卒,也要承担起站哨的责任。 就在昨日。 他的队伍被派到大营二十里之外的一处哨岗负责站哨。 在军营周边自然不止一处哨岗,并且每个方向也有斥候负责巡察。 可昨日却有传令官突然过来传达军令,要求他们立即返回军营。 按理说,他们接到命令以后,必须立即返回军营。 可郭飞却留了个心眼。 因为传令官在传达命令以后,却没有返回,反而继续往北,显然是要把所有的哨卫全都召回。 这是一个极其反常的讯号! 若是北边的暗哨全部撤回,蜀国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于是,他返回大营的路上,特意去其他哨岗探查了一下,果然发现所有的哨卫都被紧急召回。 当时郭飞心中已然猜疑,可毕竟军令在身,不敢不从。 只是回去的时候,故意放缓了速度。 当然,他也事先找好了理由,有士卒误踩到捕兽夹,他们为了把人抬回来治疗,故而行动迟缓。 倘若最后证明是他多心,大不了挨一顿军棍。 然而。 等他距离军营不足五里时,远远见到,大营之内,忽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战斗波动,紧接着,战火便在军营中开始燃烧。 他更是亲眼见到,陛下新封的忠勇侯,风虓军新任主帅薛睿,被人从高空中击落。 那一刻他便知道,风虓军有变! 于是,他果断带着队伍,往雍州城的方向逃离。 可他所在的位置,与雍州城并不在一个方向,除非从大营横穿而过。 没办法,只能带队绕路。 可令他震惊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往日里称兄道弟,抵背而战的袍泽,却忽然红着双眼,一刀朝着他的脑袋砍了过来。 对方就像忽然发狂了一样,又像是沉浸在战场上,杀红了眼! 郭飞毕竟是五境,有煞气护体,反手就给了好兄弟一刀。 可在这时,大营里冲出一支队伍,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追杀而来。 郭飞边战边逃,直到天黑,才暂时摆脱追杀,可身边的兄弟全都死光了。 他也同样受了重伤,倒在田野昏死过去。 郭飞知道,必须将此事上报朝廷。 他也早已知晓,以前江州的那个小银牌姜峰,此时就在雍州城的不良人府衙。 如今他除了姜峰,谁也不敢轻信。 可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只能将这番话,说给两个乡野小民听,奢望他们能够代为转达。 这也算是他为朝廷做的最后一件事。 生命的流逝,让他愈发认知到自身的虚弱,也让他恍然间,看到了自己的前半生。 当官不就是为了捞钱吗? 这官场上,贪赃枉法的人太多了,往往是越贪财,越枉法,他就越升官! 为官者嘴上说着仁义,心里想的却全是生意。 他身在官场,顺势而为,有何不可? 这个世道人人都在为自己而活,人世间的道和正义都他娘是虚的啊! 他错了吗? 他哪里错了?! 可当生命走到尽头,他却忍不住想起那个少年…… “让你入狱的是你内心的欲望,你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心中法理被欲望所吞噬……” 争得再多,抢得再多,拥有得再多,最后留给你的不就只有埋土的那点地方吗? 后悔吗? 不重要了。 这狗娘养的世界,老子再也不想来了。 郭飞的手臂耷拉下来,他靠在毛头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赵知谨察觉有恙,伸出手指头探了探郭飞的鼻息,旋即心头猛地一颤! “他,他死了。” 毛头的脚步猛地一顿,连忙把人放了下来,查看之下,确实没气了。 他当时也慌了:“这可怎么办啊?” 赵知谨站在原地也慌了神,一时间大脑陷入混沌。 直到毛头推了他一把,才让他回过神来:“你平日里主意最多,快想想办法啊。” 赵知谨沉思了片刻,抬头道:“现在不能带他进城!如今人死了,咱们一时半会儿根本解释不清楚,城门官兵未必会放咱们入城!” “我们直接去不良人府衙,去找姜大人报案!” 且不说守城士卒会不会相信他们,单就出了人命这一条,他们就脱不了干系。 毛头指着郭飞的尸体:“那这人怎么办?总不能直接丢在这吧?” 赵知谨想了想:“你去找些树枝,且先遮盖一下,我立即回城禀报。” 毛头点了点头。 两人就此分别。 可赵知谨此时并不知道,这一分别,不料却是永远。 …… 一个时辰后。 赵知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来到了不良人府衙,却被告知……姜大人不在府衙! “这位大哥,可知道姜大人去了哪里?”赵知谨连忙对位门口站岗的不良人问道。 那不良人摇头道:“不知道,大人的行踪,我等岂会知晓?” 赵知谨想了想,又问:“那陆奇羽,陆大人在吗?” 不良人摇头:“也不在。” 赵知谨急得满头大汗,这不良人府衙里面,他只认识这两个大人啊。 司空暮编入不良人,这事并未对外公开,因此赵知谨也并不知晓。 “怎么办怎么办,两位大人都不在。” 他站在府衙门口急得团团转。 他也在想,要不要直接把消息上报,毕竟事关重大。 可那人临死前说了,事情只能传给姜大人…… 就在这时。 谢默从府衙大门内走了出来。 接过衙役递过来的缰绳,谢默翻身上马,目光却见到了站在不远处,脸上满是焦虑不安的赵知谨。 旋即便向守门的铜牌问道:“这人是谁?来做什么?” 铜牌回禀道:“回副统领,此人来找姜统领和陆副统领,但两位大人今日皆不在府衙。” 谢默想了想,又重新下马。 他来到赵知谨跟前,蓦然问道:“你来报案的吗?” 第164章 大局为重 赵知谨抬头看着谢默,他并不认识对方,可见到此人腰间的令牌,也知道这人也是府衙的副统领。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大人误会了,小人来府衙,就是……有点私事来找姜大人。” 谢默目光凛然的盯着他:“私事?” 赵知谨低着头,不敢直视谢默的目光,颤巍巍的说道:“确实,就是私事。小人开的铺子,是姜大人资助……” 谢默闻言,当即恍然。 原来是他啊。 姜峰自己掏银子,又让陆家负责牵头,帮助那帮穷民开了间铺子,此事衙门里不少人都知道。 对于此事,许多人表面上高喊着姜大人仁义,可私底下,却是褒贬不一。 有人觉得,天下穷人这么多,照顾得过来吗? 花那么多银子去开一间铺子,还不如把银子换成米粮,发给他们度日。 吃完了,该穷还是得穷。 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公义,良知,正直,诚信,善良,这些美好的品德之所以难能可贵,便在于社会是不公平的。 它的不公平体现在于……付出不一定会有正面的回报。 我付出了诚信,可能得不到回报,甚至得到的回报是欺骗,是谎言。 我付出了善良,可能得不到称赞,甚至得到的回报是诬陷,是恶意。 我付出了努力,可能得不到收益,甚至得到的回报是疾病,是痛苦。 当恶的概念成型之时,人对善的信任也将大大降低。 所以,那些秉持着初心,哪怕知道世界不公,知道人心险恶,却依旧愿意保持善念,愿意踏实做人,便会越来越少,故而珍贵。 谢默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认真说道:“本官谢默,任不良人副统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把事情说与我听。如果我办得到,我替你办,如果我办不了,等姜大人回来,我替你回禀。” “不良人于敌为不良,于国于民当为良人。” “这是姜大人告诉我的道理!” 赵知谨低头不语。 知谨知谨,为人自当谨慎。 谢默心中暗暗叹息,同时又不由得苦笑不已。 现在百姓只信得过姜峰,也只信得过身为姜峰心腹的陆奇羽。 可是,这能怪得了他们吗?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或许叶统领真的错了。 以前叶统领总说,不良人对的是百官,刺史府衙对的才是百姓。 百姓的苦难,与他们何干? 可当说起百姓的冤屈,他又说百姓冤不冤刺史府衙说了算,就算判错了,那也是刺史府衙不作为,与我不良人何干? 可是……什么都与不良人无关,那不良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不良人只查贪官,只要把贪官抓完了,抓尽了,百姓自然能过上好日子,这是叶殷给他们灌输的观念。 可这天下的贪官,抓的完吗? 谢默看着赵知谨:“如果你不信我,郡主便在府衙里,我可以带你进去。” 这是他最后的努力。 如果赵知谨还是不信他……他也没办法了。 总不能把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就问他……你有何冤屈? 赵知谨微微抬起头,郡主?那是什么官? 谢默看出赵知谨的疑惑,解释道:“郡主是王爷的女儿,代表着朝廷,连姜大人都要听她的,你如果相信姜大人,就应该相信郡主。” 赵知谨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有劳谢大人了。” 谢默默默点头。 他一路带着赵知谨,来到了姜峰的办公堂。 安宁郡主来府衙以后,便一直待在里面。 “你在这等着,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两人来到小院外,谢默轻声说了一句,便率先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 他便又重新出来,带着赵知谨走进办公堂。 安宁郡主依然是一副男性打扮,她坐在姜峰平日办公的位置上,精致如刻的面庞上,透着一抹淡淡的威严:“听说你有冤案要找姜大人?” 赵知谨连忙跪下:“启禀……郡主大人,小人并无冤屈。” 安宁郡主眸光淡漠的看着他:“没冤屈,你找姜大人作甚?” 赵知谨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开始说起今日在郊外遇到的事情。 当安宁郡主听到那句‘风虓军兵变,请朝廷增援’时,当即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你怎么不早说?!” 赵知谨把头磕在地上:“那,那个军爷临时说,此事只能告诉姜大人……” 安宁郡主此时也顾不上去责怪赵知谨了,她连忙对着屋外喊道:“廖叔!” 下一刻。 廖敬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门外。 安宁郡主直接扔出一枚金令:“马上去节度使衙门,接管城卫军!并下令让他们关闭四方城门!任何人若无令牌,不许随意出入!” “他们若不听话,直接拿下!” 廖敬接过令牌,眼神却闪过一丝犹豫。 安宁郡主严肃道:“廖叔,事有轻重,眼下当以大局为重,个人安危反在其次!” 廖敬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个闪身便离开了不良人府衙。 安宁郡主看向谢默:“马上召集府衙所有不良人,听候差遣!” 谢默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领命离开。 而安宁郡主这时才看向跪在地上的赵知谨:“你有功,但现在我没时间赏你,而且,你现在也不能离开这里,更不能把刚刚的消息说给任何人听。你能明白吗?” 赵知谨低头回话:“小人明白。小人身受姜大人大恩,不敢请赏。只是还请郡主大人大发慈悲,去城外把我那毛头兄弟也一并带来。” 安宁郡主点头:“你放心,此事我立即让人去办。” 她让谢默带人出城,马上去把毛头还有郭飞的尸体带回来。 随后,又立即派人出城,赶往鹰嘴岭给姜峰传信,同时给江州,凉州的节度使衙门传信,让他们集结兵马,做好战斗的准备。 风虓军有变……这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尽管安宁郡主实在想不通,风虓军有薛睿在,而薛睿身上又有陛下的圣旨在,怎么可能还会发生兵变? 可不管事情真假,她现在都必须当做真的来处理! 镇南侯统领风虓军十多年,如今又闭关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底牌! 安宁郡主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便立即动身,离开了不良人府衙。 她要去找江瑾! 然而,就在此时。 江府! 僻静素雅的小院里,有一株老槐树。 树下放着一张躺椅,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正躺在椅子上,闭着眼,悠闲的晒着阳光。 可下一刻。 江瑾的眼眸猛地睁开。 他缓缓起身,浑浊的眼眸在此刻骤然变得清澈无比,犹如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却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他看向小院门口,那里站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 “江瑾,八境神通者……”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温润和煦的脸庞:“听说你能掌控光,那么……我身上的光,你能掌控吗?” …… ps:2024结束了,在此祝愿各位读书老爷,在新的一年里,吉祥如意,身体健康,读书的逢考必过,工作的发财致富。 感谢你们一路追更至此! 拜谢! or2 第165章 三个条件 当安宁郡主来到江府时,整个江府寂静无声。 手下的侍卫上前拍门,却始终无人来应。 她立即就察觉到不对劲,让侍卫把江府大门撞开。 待到侍卫简单探查了一遍,发现整个江府上下,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安宁郡主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难道江瑾已经遭遇了不测? 可他是八境神通啊,除非对手是九境,否则不可能胜他。 不,不对! 江瑾是八境神通,就算有强敌来犯,哪怕对手是九境,也不可能这般无声无息的消失。 难道……江瑾是自愿走的?又或者,他受到胁迫,不得不走? 比如来人以江家人作为威胁,逼迫江瑾就范。 可不管是哪种缘由,只能说明一点……江瑾失踪了。 生死尚且不明,但她必须以最糟糕的情况来对待。 如果赵知谨带来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薛睿必定也是凶多吉少。 而夜琉璃急需将石碑碎片带走,让顾剑秋一路同行,故而他们在昨日也离开了雍州城。 如今的雍州城……除了廖敬,没有超凡了! “廖叔!” 安宁郡主猛地回应过来,连忙转身跑出江府,率人朝着节度使衙门的方向赶去。 可未等她抵达节度使衙门,便猛地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一股无比恐怖的气机波动,从雄伟庄严的衙门里轰然传来! “郡主!快走!” 廖敬粗粝而洪亮的声音,从衙门内蓦然传来。 紧接着,他的身影撞破衙门高墙,身形以倒飞的姿态砸在外面街道上,在地上犁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廖叔!” 安宁郡主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廖敬的旁边。 廖敬缓缓站起身,朝着地面吐出一口血沫,面色凝重的看着节度使衙门的方向:“郡主,快走!老奴拼死也会拦下他,您马上离开雍州城!” 安宁郡主眸光凝重的看着前方。 连廖叔也不是对手,看来对方是位八境强者。 这时。 节度使衙门里,缓缓走出一位身材异常高大,体型十分魁梧的壮汉。 此人满头黄发,散披肩头,须髯如戟,目如铜铃。 行走之间,威风凛凛,宛如一头荒野走来的雄狮,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目光威严的望着安宁郡主,以及她身旁的廖敬,声音沉实厚重,嗡嗡震耳:“镇南侯说了,暂时不杀你们,还要留着你们跟景国谈判。” 安宁郡主脸上瞬间变得阴沉。 此人竟然是镇南侯派来的? 他手底下,何时有这样的超凡武夫?! 黄发壮汉对着安宁郡主竖起三根手指头:“我来雍州城,只办三件事。” “第一,你们要把姜峰交给我。” “第二,景国朝廷手里的那块圣碑碎片,你们也要交给我。” “第三,割让雍,江,凉三州之地,让镇南侯立国,并承认他的帝位。” 他每说出一个条件,便收回一根手指头。 最后,他握紧自己的拳头,像是将掌心的空气一并捏爆,发出一声闷响:“景国朝廷若是答应这三个条件,我可以不杀你们。” 安宁郡主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离谱。 朝廷绝不可能答应! 不过,此人倒是暴露了一件事…… 原来镇南侯的目的,是要在占领地盘,自立为王! 景国的三州之地,加上蜀国的两府,又有风虓军在手……他便可以此为根基,登基称帝! 所以镇南侯想要姜峰,是为了他身上的真龙气运? 不对,父王说过,真龙气运不可能被剥夺。 可姜峰身上除了真龙气运,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值得镇南侯如此看重? 安宁郡主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哪怕身边有廖敬这位超凡武夫在也一样。 对方是一位八境武夫! 武夫之间,差一境便是天差地别。 更别说背后还有一位八境巅峰的镇南侯。 不,镇南侯选择在这个时候起事,说不定……他已经踏入了九境! 如此一来。 此局,唯有不良帅能解! …… 此时,谢默已经带人,根据赵知谨的口述,找到了郭飞的尸体。 可在郭飞的尸体旁边,他们还见到了一个青年。 青年瞪大着眼睛,心脏被一刀捅穿,已经没了生命气息。 谢默蹲在地上,正准备查验尸体时,却发现整个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他脸色瞬间微变,整个人猛地站起来,朝着远方了望而去。 但见一道黑色的浪潮,在远方的天际线上蓦然出现。 紧接着。 一支延绵无尽的大军,以雷霆之速,迎面狂奔而来。 旌旗猎猎如长龙,气势滔天如海啸! 风虓军来了! 谢默连尸体都来不及带,匆匆忙忙带着手下,往城门口的方向撤回。 然而,为时已晚! …… 十万风虓军,自边防大营开拔,一路浩浩荡荡,势如破竹般,来到了雍州城外,而后自然而然的接管了雍州城的城防。 城防军似乎早已接到指令,城门大开,无人阻拦! 原先的城门校尉庄涛,此刻早已倒在了血泊当中,人首分离。 谢默双手被缚,跟着一众手下,跪在了城门口。 身后是一群手持景刀的黑衣人,镇南侯世子的贴身侍卫赵成,俨然就在其中。 此时。 大军最前方,一位身穿黑色铠甲,肩扛猛虎,面戴铜甲的雄伟男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缓缓朝着城门口走了过来。 其身后的骑兵,扛着一杆大纛,其上纹着并非风虓军的虓虎,而是一头展翅翱翔,金羽神俊的大鹏鸟! 在经过谢默的旁边时,那雄伟男子朝着谢默淡淡的瞥了一眼,铜具背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屑。 “不良人……” 他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在空中微微握拢。 下一刻。 谢默旁边的几位不良人,身躯倏然爆开,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便化作一团团血雾,随着一阵狂风朝城门甬道涌来,浓郁的血雾瞬间冲上高空,烟消云散。 原地只剩下被溅得满身是血的谢默,而他的修为也在这一刻……被废了。 谢默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变得无比虚弱。 体内的生命之火顿时如同残烛一般,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身后的黑衣人立即用绳子将他绑在战马后面,而后驱使战马,紧跟着大军的脚步,一同入城。 谢默的身体躺在战马后,在地上渐渐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 第166章 准备战争 镇南侯府。 罗恒换上全新的锦袍,来到了会客厅。 此时。 大厅正前方,坐着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他脸上戴着面甲,一双漆黑的眼眸,幽深的看着罗恒。 而在下方首座,安宁郡主依旧是女扮男装,安静的坐在那里。 罗恒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咧咧的坐在安宁郡主对面的座位上,笑道:“安宁郡主,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许多年前,他在长安就见过这位鼎鼎有名的郡主。 大景皇族宗正,纪王爷的掌上明珠。 长安的勋贵子弟谁不知道,只要娶了这位郡主,就等于继承了纪王爷强大的人脉,拥有超然的地位,以及无数的财富。 因此,想要与纪王爷联姻的豪门贵族,数不胜数。 安宁郡主面色平静的看着罗恒,也不回应,只是转头看向那个坐在首座的男人:“镇南侯,你是故意让晁瓘带着先锋营兵谏,好让我们误以为,你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是吗?” 镇南侯坐在位置上,以手支颐,沉默不语。 安宁郡主沉吟道:“你以晁瓘为棋子,一来是让我们放松警惕,觉得你已经走投无路,二来也是想看看,我们是否还有其他后手,三来,你趁着薛睿不在军营时,彻底掌控了风虓军。” 镇南侯低沉的笑了笑,沙哑粗粝的声线,从面具后缓缓传来:“郡主说的都对,可惜就是反应太迟了些。另外,你派出城传信的三波人马,已经被本侯的人全给截下来了。” 安宁郡主心中暗暗叹息。 她明白得太晚了。 雍州城有哪些超凡,实力如何,镇南侯都了如指掌。 至于传信的人被截下来……很明显,不良人府衙里也有他的人。 镇南侯在此经营了十多年,各个衙门里都有他的人,这并不稀奇。 敌暗我明,她所做的所有安排,全都被洞悉。 安宁郡主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说道:“镇南侯,你应该明白,你想要登基称帝,朝廷绝对不会同意,哪怕你以我为人质,陛下不会屈服,百官不会同意,我父王……也不会服软。” 镇南侯笑道:“本侯从没想过要用你来做什么文章,凭你的身份,还动摇不了景天子的决心。” “本侯只是想看看,纪王为了你,会给我开出什么价位。” 安宁郡主面色阴沉:“你不会得逞的。” 镇南侯摆了摆手:“景国有二十一州之地,分给本侯三个州,又有何不可?至于西北边蜀国割让的两府一十三城,本就是风虓军打下来的,本侯将其接下来,也是顺理成章。” 安宁郡主阴沉道:“风虓军是朝廷的兵,不是你的私兵!你身为大景国侯,竟敢举兵造反!镇南侯,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你注定是要遗臭万年。” 镇南侯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等景国倒了,将来的史书上只会写,本侯是如何忍辱负重,秣兵厉马,推翻腐朽的景廷,创建一个国富民强的新朝代。” “你痴心妄想!”安宁郡主站起身,怒声喝道! 镇南侯指尖轻叩扶手,一股强大的武道威压如山岳临身,压得安宁郡主重新坐了回去,顺带着将她的修为也一并镇压。 眼下的安宁郡主,就是一位毫无修为的弱女子。 他淡淡道:“郡主想来也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吧。” 罗恒闻言,顿时朝着门外一挥手,他的贴身侍卫赵成便立即走到安宁郡主身后:“郡主,请!” 安宁郡主没有反抗,那没有任何意义。 临走前,她眸光深深的看着镇南侯:“侯爷,珍重。” 到了这一步,任何的劝阻都已无用。 镇南侯造反已成事实,他不会收手,只会一条路走到底。 可安宁郡主却让他珍重。 看着安宁郡主离开的背影,镇南侯却忽然轻声笑了笑:“真是有意思的丫头。” 罗恒眸光盯着安宁郡主的背影,尤其在她的腰肢和臀部上来回扫动,漆黑的眸子泛着一丝淫邪之色。 不过,他向来尊重男女之间的游戏规则,对于不屈服他的女人,他没有兴趣。 待到安宁郡主离开,罗恒转头看向镇南侯:“爹,姜峰昨日就带人离开了雍州城,要不要派人去追查他的下落?” 镇南侯平静道:“不用,他会回来的。” “萧承燿说要见您,您见是不见?” “还不是时候。” “那刺史衙门那边,如何处理?” “李智云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镇南侯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准备,战争。” …… 雍州城被彻底封锁,无人能够随意进出! 城里的百姓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把守城门的风虓军,这才彻底明白……镇南侯,当真是要造反! “事实证明,姜大人是对的。镇南侯当真是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他竟然图谋造反!” “呸!就凭他也想推翻朝廷?简直痴心妄想!” “如今风虓军在他手上,朝廷想要剿灭叛乱,只怕也不容易啊。” “唉,不管镇南侯成不成事,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普通老百姓担心的还是自身的安危,战争一旦打起来,谁来保护他们啊? “听说镇南侯去了雍州书院,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估计是想拉拢那些读书人吧。” “读书人?就凭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们能干什么?还用得着去拉拢?” 可事实上,镇南侯确实来到了雍州书院。 此时。 书院之中,大殿之内! 镇南侯一身铠甲,侍卫为他搬来一张大椅,他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大殿前方,目光看着眼前的上百位书院学子,以及站在众人最前面,白发苍苍的书院院长,戴伯伦! 镇南侯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缄默不语。 罗恒则笑呵呵的走上前,看着眼前的戴伯伦,语气轻缓的说道:“戴院长,本世子知你德高望重,文采斐然,因此,想请您为我父起草一篇檄文,以此昭告天下。” “景廷腐朽,如今朝中奸臣当道,迫害我等忠臣良将,我父为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不得不兴兵而起,只为清君侧,维护江山社稷,此乃不得已而为之。” “还希望戴院长能够助我罗家,他日我父若为君上,必授予院长宰相之位,与您共治天下。” …… ps:月初,求爱心发电! 第167章 贪生却不苟活 戴伯伦双手交叉,合拢在袖子里,眸光淡漠的看着罗恒。 片刻后。 他伸出手掌,对着罗恒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俯耳过来。 罗恒并未多想,当即微微附身,探出头来。 却不料,就在下一刻。 戴伯伦忽然朝着他的脸庞啐了一口,一口粘痰喷涌而出,瞬间甩在了罗恒的面庞上。 这位年过花甲,满头白发的老院长,咧嘴笑道:“不好意思,老夫最近有点上火了。” 罗恒从怀里取出一条锦帕,在脸上擦了擦,随手便将其丢在地上。 他眸光淡漠,脸上反而继续露出笑容:“没事,大家都有上火的时候。” 接着,他对着侍卫轻轻挥了挥手。 下一刻。 周遭的侍卫纷纷出动,不由分说的从一众书院学子当中,强行拉出来十个人。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放肆!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你们这群粗鄙的莽夫,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可无论他们如何挣扎,在侍卫的刀兵胁迫之下,十个人只能乖乖的在旁边跪在一排,瑟瑟发抖,神情惶恐。 罗恒目光冷冷的看着戴伯伦,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你看,我也有上火的时候啊。” 说罢,他手势一挥,侍卫的屠刀齐齐落下。 “慢着!” 戴伯伦连忙出声喊道。 然而,周围的侍卫却是没有停手。 因为世子没有发话。 噗嗤! 刀兵入肉的声音齐齐响彻,十颗人头瞬间落地。 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在大殿之内弥漫开来。 引得殿内的其他学子纷纷大惊失色。 不少人望着地上的十颗头颅,更是被吓得面色苍白,有人直接呕吐出来,有的更是当场昏厥过去。 罗恒的目光始终紧紧的盯着戴伯伦:“院长,不知您这火,消了么?” 戴伯伦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死了……短短的一瞬间,他死了十位学生! 他转过头,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狰狞。 他攥紧罗恒的衣领,怒目圆睁:“你,你,丧心病狂!谁给你的权力,敢在我书院胡乱杀人?如此这般,草菅人命,简直就是恶魔!你们就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野兽!” 罗恒看了眼衣领上的手掌,随后轻轻抬起手掌。 周围的侍卫立即如虎狼般冲入人群,再次强行拉出十个学子。 “院长,救我!救我啊!” “院长,我还不想死啊!” 罗恒看着跟前的戴伯伦,听着这些读书人的哀求声,笑道:“看来戴院长的火气还是没有消啊。没关系,咱们还有机会,慢慢消火。” 说罢,他的手掌便要再次落下。 戴伯伦连忙制止道:“慢着!” 他眼里透着怒火,可还是强行压着怒意,手掌缓缓松开了罗恒的衣领。 他失魂落魄般转过身,看着地上十个学生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悲痛之色。 接着,他转头看向这十个跪在地上,屠刀临身的学生,眼神又带着一丝不忍。 最终,他看向大殿内的一众学生,沉默了许久后,缓缓说道:“我辈读书人,学圣贤之道,入仕则忠君爱民,在野则修身养性。” “罗家父子,视人命为草芥,非仁义之师,倘若今日,我等屈服于此等乱臣贼子之下,如何对得起心中坚持的圣贤之道?将来到了地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吾辈贪生,但绝不苟活!” 罗恒面无表情的看着戴伯伦:“院长,我劝你还是冷静一些。” 戴伯伦却猛地一咬舌尖,紧接转过头,朝着罗恒的脸上喷出一大口的鲜血。 可这一次,所有的鲜血却被罗恒身上的气机弹开。 戴伯伦张了张嘴,牙床上满是血迹。 鲜血顺着嘴角,流到胡须,滴落在胸前的文士服上,开出一朵孤傲又刺眼的梅花。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罗贼,杀了老夫吧!” 罗恒想了想,认真道:“我敬佩院长的忠义,也愿意成全,使您名传千古,流芳百世。但是……” 他对着旁边的侍卫挥手。 下一刻,又是十颗人头落地。 紧着,侍卫如同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从人群里再次拉出十个人。 罗恒继续说道:“我成全了你,谁又来成全我啊?我们为什么要反?难道我们天生就喜欢杀人吗?” “不,因为我们没得选!” “皇帝猜疑,我们不反就要被杀,罗氏一族,满门被灭。” 他又是轻轻挥手,在凄厉的求饶声中,十颗人头再次落地。 可他从始至终,只看着戴伯伦,对于那些学子的求饶置若罔闻:“我们没得选,凭什么你们这些读书人可以有的选?” “我们辛辛苦苦,为景廷守边疆,数十年如一日,镇南侯府自从在雍州城安家,可曾欺凌过百姓?可曾辜负过朝廷?” “你说我们狼子野心,可你们呢?” “我们舍命打下来的江山,辛苦守下来的疆土,你们读几年书,就可以与天子共治天下,可以踩在我们武人的头上,耀武扬威,这公平吗?” “文帝当年就错了,错在把你们这些文人抬得太高,看得太重。天下没有我们武人,何来的太平盛世给你们文人治理?” 他继续挥手,屠刀仍在染血。 罗恒将皇帝对罗家的猜疑,定义为对武人的猜疑。 从前将他们丢去了南边云州,让他们镇压南方土族的动荡,为朝廷训练强大的军队,接着又过河拆桥,把他们丢到了西北,让他们面对更强大的炎国和蜀国。 一旦西北稳定,他们罗家又将去哪? 难道等他父亲为朝廷战死,他再为朝廷战死,将来他儿子又为朝廷战死,世世代代皆如此吗? 所以,他们不得不反! 因为他们深知,皇帝的猜疑有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罗恒举起手,看着戴伯伦,凝声问道:“院长,您可以死,我不会拦着你,但如果你死了,你的这些学生,一个都活不了。” “我既然要成全你的高义,所幸就成全得彻彻底底。我不会让你的学生活下来一个,让你被后人指责,说你教出了贪生怕死的学生。” “我会让他们陪你一起,慷慨就义。您觉得怎么样?” “当然,你也有的选。我虽看不起文人,但对于您这样的读书人,我还是很敬佩的。所以,我愿意给你机会选择。” “你可以选择为景赴死,或者选择弃暗投明。我罗家的大门,随时都可以为您敞开。你别看我杀人如麻,可我对百姓是仁慈的。” “但我的仁慈只对服从的百姓,只对给国家作贡献的百姓,如你的这些学生,光读书,不交税,只会舞文弄墨,大放厥词。” “烟花巷柳没少去,自诩风流雅士,喝醉了就随口抨击当权者,骂一骂朝堂诸公,对守土扩疆的士卒嗤之以鼻,对英勇血战的武夫冷嘲热讽,我要他们何用?” 他在告诉戴伯伦,他不会珍惜这些学子的生命。 从始至终,他看重的,只有戴伯伦一人而已! 第168章 金鹏烈阳旗 这一日。 雍州书院,血流成河。 许久后。 一篇盖着镇南侯印,以及雍州书院戴伯伦院长署名的檄文,开始在城内各处的告示板上粘贴。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 “镇南侯罗骁,起于微末,为国血战四十余载,守土护民,兢兢业业,自贞元三十五年始,便于云州边境血战不退,剿灭敌军三千,以军功受封镇南侯……” “受封以来,惟知循分守法,护国安民。” “永泰元年,镇压南境土司……” “永泰八年,于蜀国边境大败蜀方,逐杀败军……” “罗氏一族,仰无愧于君,俯无愧于民。” “然,当今景国永泰皇帝,慢侮天地,悖道逆理,信任奸宄,残害忠臣,猜忌武将,不容功臣,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先帝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 “吾辈不忍祖宗基业,毁于昏君奸臣之手,为天下黎民计,为江山社稷计,自此于雍州揭竿而起,还天下以公正清白。” “……今祸迫予躬,实欲求生,不得已也,义与奸恶不共戴天,必奉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告示末尾,不仅写上了镇南侯罗骁的名字,还有文章的署名,戴伯伦。 雍州百姓看完告示,终于彻底死心了。 镇南侯连檄文都公开了,这造反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这戴院长难道也支持镇南侯造反?” “连署名都有了,这还有假?” “呸!连我这等乡野小民都看得明白,镇南侯造反根本就不占理,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必败无疑。这戴伯伦好歹也是读书人,还是书院的院长,难道连这都看不明白吗?” “呵呵,那些读书人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仗义多为屠狗辈,负心皆为读书人。” “咦,这位兄台,你这话说得好啊。” “过奖过奖,曾经也读过几年书,后来几次科举都考不上,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回家当个屠户。” “兄台自谦了!依你之见,此事会是什么结局呢?” “看着吧,这戴伯伦,最终只会自食其果。”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 从这一天开始,整个雍州书院,再无一人走出来。 戴伯伦院长,慷慨赴死。 …… 雍州城的消息,外人暂时并不知晓。 镇南侯封锁了整座雍州城,也封锁了沿途的驿站。 消息当然瞒不了多久,估计再过几日,朝廷就会反应过来。 不过,镇南侯也没打算瞒着,否则也不会将檄文公开。 鹰嘴岭。 姜峰一行人在山里搜寻了两日,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傍晚时分,原本正躺在摇椅上的魏玄觞,忽然睁开眼眸,接着对不远处同样在闭目养神的姜峰说道:“找到了。” 姜峰睁开双眼,结束冥想,闻言连忙起身问道:“在哪?” 魏玄觞大手一挥,带着姜峰一同朝着天空飞去:“随老夫来。” 姜峰对着地面上的陆奇羽等人喊道:“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担心镇南侯留有什么手段,故而没让陆奇羽等人跟上。 很快。 魏玄觞带着姜峰,从空中跃过重重山林,来到距离山寨三百里外的一处山脉上。 两人落地后。 魏玄觞走在前方,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一处山洞前。 洞口原本用来遮掩的枝叶藤蔓,早已被人破开,露出一条可容三人并肩行走的隧道。 魏玄觞站在洞口,眼神透着一丝凝重:“方才,其中一个魂体走进山洞探查,可没过一会儿,魂体就被人打散。” “魂体消散之前,老夫感应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那股气息……非同寻常。” 姜峰神色同样带着凝重,能让八境的魏玄觞都觉得非同寻常,可见山洞里面隐藏的秘密,绝对等闲。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说道:“前辈,咱们进去吧。” 魏玄觞看着他:“你不怕?” 姜峰笑了笑:“有前辈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话虽如此,可真正让姜峰决定进入山洞,却是因为……【灵觉】与【因果】的反馈,并未让他感到死亡般的威胁。 也就是说,里面危险是有,可对他而言,还不算致命。 或许是身旁有魏玄觞这样的超凡强者在,又或许……是另有缘由。 魏玄觞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小子身上说不定有什么底牌,连武圣大人都看重,并留下执法令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于是。 两人联袂走进了山洞。 洞中的甬道并无亮光,可以两人的修为,黑暗并不能阻碍他们的视线。 姜峰眼瞳外泛起一道金色的光圈,他的眼睛如同火炬,洞中的环境如被光圈吸收,尽收眼底。 魏玄觞双眸在黑暗中更显深邃,神识如潮汐一般,沿着甬道一路朝深处涌入,点点滴滴皆在识中。 两人脚步沉稳,不疾不徐,未有急促,也不见慌张。 姜峰注意到,随着逐渐深入,甬道两旁的岩壁上,并未有刀削斧凿的痕迹,反而出现了砖块。 也即是说,前面的这段路,是由后人挖掘而成。 到了此处,方才是洞穴建造之初所形成的通道。 此外。 通道两旁的地面上,还掉落了一些箭矢,飞镖等物。 不难判断,此地建造之初,曾被人设置了一些机关暗器,只是后来被人破除。 “这应该是一处墓穴!”姜峰沉声说道。 他捡起一枚箭矢仔细端详了一眼:“而且,从这些箭矢飞镖的样式来看,这墓穴应该有些年头了。” 魏玄觞忽然开口道:“这应该是隋国时期的墓穴。” 姜峰抬头看向魏玄觞:“前辈认得此墓?” 隋国是景国之前的王朝,距离隋国灭亡至今已有一千两百多年。 魏玄觞走到一面墙壁跟前,尽管周围没有灯光,可他却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壁画:“这上面画的内容,我曾在一篇古籍上见过。” “它描述的是应国末期,当时的随国公推翻了腐朽的应国朝廷,建立隋国,史称隋明帝,年号开皇,定都洛阳,也即是现在的洛州城。” 他指着壁画上一处,道:“这上面画的,是隋国皇室的旗帜,名为【金鹏烈阳旗】!” …… 第169章 二世而亡 “当年的隋国,一度十分强大,开国之初,在东土列国便已是名列前茅。” “开皇五年,隋国覆灭了当时南境的陈国。” “开皇九年,覆灭了东境临海的石国!” “开皇十六年,覆灭了西境的凉国。” “到了开皇三十一年,隋国与东土当时的另一个强国盛国决战,一举灭之,彻底统一了神州东土,如同当今的景国。” 魏玄觞也是个读书人,对历史尤为感兴趣,说起隋国历史更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最后,他却微微叹息:“然而,隋国的国祚,却只有短短的一百四十年。” 姜峰沉吟道:“我曾在书上看过,隋国历经二代而亡,末代皇帝隋炀帝,死于奸臣之手,隋国又再次分裂成数个国家,本朝太祖便是在这个时候,成立了景国。” 魏玄觞点头道:“隋国灭亡后,东土再次陷入战乱。陈,石,凉等皇室后人,纷纷宣布复国。而杀死隋阳帝的大臣宇文化及自立为帝,改国号为【许】。可仅仅过去十多年,许国就被其他国家联手覆灭。” 姜峰沉默了片刻,道:“隋国定都洛阳,历经二代而亡,那此地墓穴的主人,又会是何人呢?” 魏玄觞想了想,道:“隋明帝时期,有三位名震天下的王爷。其中一位的封地在骁城,也就是……” 他转头看向西边:“如今的雍州城。” …… 雍州城。 四方城楼上,分别插着一杆飘扬的旗帜。 其上的金色大鹏,宛如在空中翱翔,欲飞出旗帜,掠向九天苍穹! 身穿黑色战铠,面戴铜甲的镇南侯,站立在东城门的城楼上,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眺望着远方。 “爹。” 这时,罗恒从城楼下攀登而上,走到镇南侯的身旁,沉声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但是……有个人逃走了。” 镇南侯目光平静的看着远方:“谁?” 罗恒冷笑道:“一个小贼,不过孩儿已经派人去追了,相信很快就能把人抓回来。” 镇南侯抬手指着远方的太阳:“你看到了什么?” 罗恒注目眺望:“太阳,悬挂于九天之上的太阳。爹的意思是,我们就像这太阳一样,冉冉升起,迟早会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 镇南侯摇头道:“月升日落是天道法则,即便成为太阳,也会有落日的时候。” 他眸光深邃,直视骄阳:“没有强盛不衰的国家,万年前的燧朝是如此,千年前的隋国亦是如此,而如今的景国,更是如此。” “为父若是成功,你当谨记,为君者,当有宽广的胸怀。若要治国,光靠杀人,是行不通的。” 罗恒沉默。 他偷偷瞥了眼挂在城墙外奄奄一息的谢默,沉吟道:“爹说的是。” 可心里却暗暗腹诽,我杀人,你劝我要心胸宽广,你自己杀的人难道就少了吗? 镇南侯没在意儿子的小动作,继续说道:“等城里的事办完,你就走吧。风虓军接管了旭阳府和旬山府,你且先去旬山府,等大事一成,你再回来。” 罗恒缄默不语。 他沉思了许久后,认真说道:“爹,我想留下。” 他看着眼前的父亲,郑重道:“我不怕战争,而且,若我注定为君,君者,岂有怯战之理?” 镇南侯转过头,目光正视着他:“为君者,为帅者,更不该冲在最前面。你比为父,更加重要!明白吗?” 罗恒低着头,攥紧拳头。 半晌后,他松开手掌,点头道:“孩儿明白了。那孩儿便在旬山府,等候您的捷报。” …… 墓穴内。 姜峰和魏玄觞沿着通道,逐渐往里深入。 姜峰边走边问道:“也就是说,镇南侯很有可能是当年隋国皇室的后人?” 魏玄觞沉吟道:“当年的隋国皇室姓杨,并非姓罗。不过,隋国灭亡之际,皇室成员遭受屠戮,也有可能是在那个时候,为了逃避追杀,故而改了姓。” “不过要说罗姓……我记得史书上确实有记载,封地在骁城的那位王爷,他的王妃确实姓罗。” 墓穴的甬道很长,两人走了大概一刻钟,方才见底! 此时。 两人站在甬道尽头,看着眼前的巨大石门。 石门背后,应该就是此地墓穴的主墓室。 魏玄觞看着姜峰,姜峰也看着他。 两人就像站在原地相互对峙,相互较劲。 姜峰沉声道:“前辈可是八境超凡,难道不该您来打头阵吗?” 魏玄觞平静道:“你是武夫,皮糙肉厚,气力无双。这推门的活儿,当然是你来做。” 姜峰理直气壮:“我力气再大,也打不过超凡吧?” 魏玄觞微笑道:“有老夫护着你,你怕什么?若老夫来开门,一旦出了变故,老夫可腾不出手来救你。” 姜峰眼皮微微一跳。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姜峰心中腹诽,却不敢反驳,只能老老实实的上前一步。 他伸出双手,贴在石门之上,而后用力一推。 手臂上的肌肉瞬间膨胀起来,恐怖的气力沿着手臂传递到大门上。 轰隆隆! 这石门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做,重量确实不一般。 姜峰不断用力,在一阵生涩沉重的摩擦声里,这无比沉重的石门,缓缓往后敞开。 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崇——崇——崇——! 随时石门打开,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整个主墓室内的火苗接二连三的自动点燃,将空旷无比的大殿,彻底照亮! 姜峰站在大门口,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这主墓室的空间巨大,如同一处雄伟的大殿! 大殿四周,竖立着八根巨大的石柱! 穹顶上方,镶嵌着一颗无比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氤氲的光。 而真正令人神色凝重的是…… 在这大殿之上,并没有摆放棺椁,而是伫立着一群士卒。 他们身穿黑色铠甲,手持长枪,无声无息,又整齐无比的站在古墓之中,仿佛一尊尊没有生命气息的雕塑。 而在大殿最深处,铸造着一处高台,宛如君王所在的丹陛,其上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赤金王座! 这一幕,倒像是蕴魂殿里的神魂王座一样。 而在那王座之上……坐着一道魁梧的人影。 他穿着一身金色铠甲,其上有龙形盘绕,胸前的龙首栩栩如生,威严如山。 在姜峰推开石门的瞬间。 那王座上的金甲人影,却在此时,蓦然睁开了双眸。 威严深沉的声音,在大殿之内轰然响彻: “你终于来了!” 第170章 超凡入圣 墓穴之中没有棺椁,却有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卒,这本就已经十分古怪了。 而现在,这墓穴之中,竟然还坐着一个活人。 并且很有可能是一千两百多年前,从隋国时期活到现在的超凡。 这如何不让人感到惊讶呢? 若从年限来推断…… 七境武夫寿有五百,八境武夫寿有千载。 唯有九境,寿限可达三千载! 如果此人真是从一千两百多年的隋国一直活到现在,那么他的修为,很可能已经达到九境! 不对,如果他真是九境武夫,魏老前辈不会是这种表情……姜峰转头看向旁边的魏玄觞,发现对方表情虽有凝重,却并未惊惧。 而且,这墓穴中人,为何知道会有人来? 难道是因为魏老前辈先前那道魂体惊扰了对方? 姜峰站在大殿门口,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既然到了,何不进来?” 那深沉威严的声音再次从大殿内传来。 魏玄觞正欲迈开步伐,踏入大殿,却不料,殿中之人又再次开口,声音冷漠,严厉喝道: “岂有仆从先行之理?还不与本王退下!” 魏玄觞一只脚微微顿在了半空,须臾之间,又不着痕迹的收回来,旋即转过头,目光淡淡的看着姜峰。 这目光落在姜峰眼中,那意思就像在说:你野爹喊你进去呢。 我特么……姜峰心中暗暗咒骂,怎么扯我身上了? 不过,从里面这人的语气不难听出,对方应该是误将他认做了某个人。 可他想不通的是,自己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能让对方产生误会呢? 不过事到如今,姜峰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只要对方不是九境,有老魏在身边,不怕! 姜峰想了想,便抬起步伐,朝着宫殿之内走了进去。 魏玄觞落后半步,紧跟在姜峰身后,还真是自觉的充当起侍卫的身份。 姜峰施展【六界灵觉】,五感六识开到最强。 不难看出,这大殿中的士卒,应该全都已经死了。 他们身上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也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 此刻粗略一看,这些士卒的人数,起码上千。 旋即,姜峰又将视线转移到丹陛之上,那个坐在王座上的金甲人影。 对方面庞上覆盖着一层黄金面甲,看不清面貌。 此时。 金甲人影也在看着姜峰,声音似带着疑惑:“你身上竟然还有真龙气运?看来你的父亲确实做足了准备。” 姜峰沉默不语。 首先,对方将他认错,并非因为真龙气运。 对于他而言,这真龙气运更像是一种……意外收获? 其次,对方并未见过那个人,只是见过那个人的父亲。 那么……那个人的父亲又是谁呢? 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镇南侯! 所以,此人是把我错认成了罗恒? 姜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父筹谋多年,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魏玄觞用余光轻轻瞥了他一眼,这小子的应对不可谓不高明,难道是已经猜到什么了吗? 金甲人影点头道:“不错,你们父子,做得很好。” 他抬起手臂,对着姜峰的方向微微招了招手:“来吧,为了大隋的千秋万代,不要犹豫。” 姜峰眼眸微微一闪。 这么说,镇南侯当真与千年前的隋朝有所关联。 罗氏一族,莫非真是隋国皇室的后裔? 姜峰犹疑了片刻,问道:“我该怎么做?” 金甲人影道:“吸收本王残留的力量,便可助你成就超凡。这个过程或许会很痛苦,你需要做的,只是忍耐。” 姜峰心头猛地一震! 武夫竟然可以吸收其他人的力量,促进自身晋升超凡? 不对,正统的武夫,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姜峰沉声问道:“代价是什么?” 金甲人影淡淡道:“你将永远停留在炼神境,还有,本王的生命。” 也就是说,吸收了对方的力量,境界将永远止步于七境。 所以,镇南侯根本没想过让罗恒来继承对方的力量。 又或者……继承这个力量,需要有一定的前提,而先前罗恒并未达到。 比如武道境界必须达到六境,又或者是其他因素。 至于金甲人影说的第二个代价是他的生命,说明罗恒一旦吸收了这股力量,对方也将彻底死去。 这就不合理了。 一位八境武夫,舍去一身力量,只为造就一位七境? 姜峰沉吟道:“这对您来说并不公平。” 金甲人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旋即摆了摆手:“无妨,本王当年重伤,于此地沉睡千年,若非你父将本王唤醒,本王或许会在沉睡中死去。如今苏醒过来,也活不了多少年,倒不如将残存的力量传承下去,这也是本王为我大隋基业,最后所能做的事情了。” 姜峰沉默。 他在思考和分析对方所说的话。 从隋国灭亡的时间算起,如果此人真是从一千两百多年前活到现在,那么重伤沉睡的说话,或许有几分可信之处。 但是力量的传承……此事确实匪夷所思。 姜峰猜测,或许是功法的缘故,又或者……是来源于某种神通。 比如,罗恒修行的功法与此人一致,故而力量可以通过功法传递,但过程痛苦,且有消耗,无法完全继承八境的力量,同时,还会有境界无法再提升的后遗症。 如果是某种神通……那么此事,将不只是传承力量那么简单了。 可无论是哪一种,姜峰都不敢轻易去尝试。 于是,他果断摇头:“我拒绝,您不该就此牺牲。” 接着,他又无比认真的说道:“凭我自己的努力,我也一定能够晋升超凡。” 金甲人影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好孩子,你的天赋很好,也确实很有自信。可是……”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姜峰:“靠你自己,何时才能踏入超凡?如果你不能在短时间内晋升超凡,又如何能够承载我大隋气运,助你父亲登临圣境?” 姜峰眼瞳微微一缩。 金甲人影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不难猜到,所谓的圣境,应该是指九境之上。 或许就是武圣那个级别的存在。 也就是说,镇南侯与千年前的隋国有关,他正在谋划造反,而最终的目的,是要让自己突破九境巅峰,从而踏入圣境…… 这就是镇南侯的底气所在吗? 一旦让他顺利突破,他便不惧不良帅,甚至反过来,杀了不良帅! 可姜峰很快便让自己镇定下来。 假设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镇南侯借助隋国的复辟,使境界超过九境,那……景国为何不能如此? 一个刚刚复辟的隋国,如何强过统一东土的大景? 不,不止是景国! 万载以来,神州为何只有武圣一人,踏入这所谓的圣境? 超凡入圣,岂是那么简单? 姜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若我承载了大隋国运,该如何助我父亲,登临圣境?” …… ps:评分掉了一点,恳求还未给五星好评的读者老爷,能给个五星支持,真的差一点就上八分了。 第171章 三个办法 姜峰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他感觉自己像是探索到了某个至关重要的机密。 这个秘密,关乎镇南侯造反的真相! 一直以来,他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镇南侯费尽心思的造反,可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成功? 或许今日,在这墓穴之中,会有答案。 金甲人影眼眸低垂,眸光似是带着落寞:“孩子,为了大隋,你愿意做出牺牲吗?” 姜峰心思一转,义正辞严道:“为了江山社稷,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金甲人影点头,赞赏道:“好!不愧是我大隋皇室的后人!你有开皇之勇,亦有炀帝之志。”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旋即说道:“其实这个办法,也并非是由本王想出来,而是当年的开皇帝所构想,此后经过试验,认为行之有效的办法。” “开皇帝当年从武圣身上获得的灵感,认为想要踏入圣境,必须借助帝王的气运!以帝王气运托举武道,从而跨过武道巅峰的最后一道门槛。”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自古皇帝担社稷之重,故而难享常人之寿。哪怕是踏入超凡境,帝皇的寿命也会被大大缩短,难超百年。根据历史记载,寿命最长的皇帝,最后也只活了一百二十年。” “帝皇消耗的不仅仅是寿命,还有自身的潜力,因此,若是成就帝位之后再行修炼,超凡或可入,圣境终难成。” “不过,开皇认为只要踏入圣境,便可改变帝皇不可长寿的局限。” “于是,开皇在当年想到了三个登临圣境的办法。” “其一是先修行至九境巅峰,再登基称帝,以帝王气运,加上九境巅峰的修为,一举突破至圣境,成为史无前例的圣皇帝!” “开皇当年为了尝试这个办法,故而开辟了隋国!” 姜峰偷偷吞了口唾沫,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 原来当年隋国的成立,背后竟有如此隐秘?! 金甲人影叹息道:“可开皇很快发现,单单成为皇帝还不够,若隋国不够强大,皇帝的气运便不足以支撑他踏入圣境。” “于是他在位期间,不断地开疆拓土,收复周边小国,使隋国成为东土第一强国!可惜,最后他还是失败了。” 金甲人影似陷入了回忆:“开皇曾与我说过,其实在登基的那一刻,如果气运不足,那便说明这个计划失败了。” “因为登基之后的每一天,他的潜能都在燃烧,越是往后,他便越是难以踏入圣境。” “于是,他想到了第二个办法。” 金甲人影声音变得沉重,又带着些许的复杂: “那就是自身不称帝,让子嗣称帝,本身作为太上皇,自然也享帝王之运!简单地说,太上皇即是享帝王之权,却不承帝皇之重。” “于是,在开皇九十八年,他选择退位,让当时最具天赋的二皇子杨冠继承皇位,自己则当太上皇,开始尝试第二个办法。” “可惜,开皇这个办法,最后也失败了。太上皇的位置,确实让他减轻了帝皇之重,可是这份国之重量,却加倍的落在了在位的皇帝身上。若皇帝无法承担这份国之重担,便会被压垮,国运分崩离析,国家也将就此消亡。” 金甲人影深深叹息:“国运日渐衰落,国家动荡不安,而开皇早年未成圣境,越到后面便越是艰难。” 姜峰沉默。 所以……隋国强大,却历经二世而亡。 因为隋炀帝最终没能撑住这帝王之重,以至于国运崩溃,社稷坍塌。 他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那么,开皇想到的第三个办法呢?” 金甲人影沉声道:“第三个办法……” 姜峰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可下一刻。 那金甲人影的眼眸骤然闪过一抹厉色,其身影一动,瞬间消失在了王座之上。 姜峰眼瞳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瞬间袭上心头。 他立即施展【缩地成寸】,想要逃离,却发现身躯骤然一沉,四周的空气在一刻变得如钢铁一般坚硬,宛如形成一方囚牢,将他牢牢定在了原地。 这是八境武夫独有的武道威势! 与之对抗,便是与天地大势对抗。 姜峰立即施展【金刚不败】,霎时间,一尊璀璨如骄阳的暗金身躯,便在大殿之上出现。 紧接着,崇的一声,赤色火焰在虚空炸开,烈焰如岩浆一般覆盖全身,将暗金身躯染上了赤金,恐怖的温度在殿内急剧攀升。 他浑身的肌肉疯狂抽动,咀嚼肌渐渐凸起,铆足了劲想冲破这股无形力量的压制。 可一切的努力,在八境武夫面前,似乎都是徒劳! 他可以堂堂正正接下七境武夫的攻击,可以斩断七境武夫的神识锁定,可面对八境武夫……他束手无策! 双方在力量上,根本就一个等级! 轰——! 就在这时。 旁边的魏玄觞动了。 八境神通,不惧武道威势。 魏玄觞伸手在空中一按,原本消失不见的金甲人影,瞬间出现在了半空中,可停顿仅仅只是一瞬,便又挣脱开来。 然而,强大的武道威势也在这一刻被阻,姜峰顺势施展【缩地成寸】,逃离了原地。 金甲人影的手掌在姜峰所在的位置穿过,却是扑了个空。 姜峰躲在魏玄觞身后,眸光凝重的看着对方:“你如何发现我是假冒的?” 金甲人影眼中透着强烈无比的杀意:“也是我沉睡了太久,一时间没想明白。开皇是你的老祖宗,可你却敢直呼帝号,言语之间,对他毫无敬意。” 啊,果然还是大意了……姜峰心中暗暗叹息,差一点啊,他就要套出消息了。 金甲人影皱眉道:“可你既然不是,为何身上会有皇朝气运?” 皇朝气运? 这就是他将我认错为罗恒的原因? 这东西罗恒身上有吗? 姜峰倒是想问,你这认人的方式,是不是太儿戏? 这里是景国的地盘,万一来的是景国的皇子呢? 金甲人影旋即摇了摇头:“不重要了,既然你是假冒的,那你就该死了。” 魏玄觞站在姜峰身前,深邃的眸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我问你,是不是你杀死了云泥镇上的人?” 金甲人影面露疑惑:“云泥镇是什么地方?” 魏玄觞往前踏出一步,八境神通的恐怖威压,如山洪暴发一般,瞬间扩散开来:“你无需狡辩!” 他指着站在大殿上,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卒:“这些士卒手中的兵器,沾有他们的血迹。” 这一点,从他踏进大殿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 如果不是为了让姜峰从对方口中套出镇南侯造反的真相,他早就直接动手了! 金甲人影沉吟道:“你就当作是本王杀的吧。” 魏玄觞眼中杀机一闪:“那你就去死吧。” …… 第172章 笑迎他乡客,到此即为家 魏玄觞与金甲人影立于大殿之内,相互对峙,杀意滔天。 半晌后。 两人几乎同时发动。 武夫干架向来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莽! 尤其是在面对神通者的时候,逢管对方的神通是什么,近身厮杀才能取得优势。 于是金甲人影甫一动手,便化作一道金色光线,以狮子搏兔之势,朝着魏玄觞的方向悍然杀去。 魏玄觞也深知己方之劣势,于是果断后退。 可在速度上,魏玄觞也不占优势,仅仅一个瞬间,金甲人影身形一折,拳头便已然临身。 轰! 金甲人影的拳头落在魏玄觞的头上,恐怖的力量在瞬间轰然炸开。 然而,魏玄觞的身影却像是一个虚幻的泡影,在拳头落下的瞬间,啪的一声便碎裂开来。 片刻间,他便又出现在十丈开外,眸光凝重的看着金甲人影。 他的脚步依旧在退,下一刻,便再次被金甲人影追上。 那种感觉,就像他越是后退,两人的距离却越是拉近。 那只金色的拳头,带着开天辟地的恐怖威势,仿佛将两人的虚空无限拉近。 魏玄觞后退的脚步倏地站定,目光深邃的望着这只瞬间临近的拳头。 轰——! 拳头落在魏玄觞跟前,可怕的力量如山洪倾泻,誓要在瞬间碾压众生,却被另一道诡异的身影拦住了。 金甲人影略微抬眸,眼中闪过一抹愕然。 此时。 站在魏玄觞眼前的人影,竟然是一个极为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像是从另一个时空跨越而来,又像是从魏玄觞的身体里,一步踏出,而后双臂交叉,挡住了金甲人影的拳头。 更诡异的是,这中年男子还是一位七境武夫! 金甲人影眸光一闪,拳头上光芒大作,隐约间有金色的雷电闪过,发出闷雷般的声响,密密麻麻的雷电在空中炸开,将这个突然出现的七境武夫,彻底炸成了粉碎! 他转过头,看着百丈之外的魏玄觞,声音低沉:“这就是你的神通?” 方才的七境武夫并非真实存在,却的的确确拥有七境武夫的力量。 他的出现,更像是魏玄觞从自身的记忆里,将其提取出来。 魏玄觞没有说话,眼神依旧透着凝重。 “有意思的神通,可惜还远远不够。” 金甲人影话未说完,整个人便又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于是大殿之内,再次传来轰鸣! 八境武夫与八境神通的厮杀,可谓惊天动地,凶险万分。 姜峰不是第一次见八境厮杀,且相比于上一次,他自身的修为也强得太多,如今更是可以硬扛七境武夫的攻击而不死。 然而在这一刻,他依旧觉得……亦如当初。 超凡本就是脱离了凡俗,而在超凡的境界里,每提升一个境界,力量相差便是数倍不止。 姜峰以【金刚不败】为基础,结合自身武道与众多神通的加持,方才堪堪扛住了萧承燿这位新晋超凡的一击,可面对八境……他依然无力。 别的不说,光是金甲人影的武道威势,便让他束手无策。 于是,他果断的退出大殿,不给金甲人影机会,也不让自己成为魏玄觞的拖累。 魏玄觞晋升八境的时日尚短,若是面对老牌的八境武夫,自然不是对手。 然而,金甲人影虽是千年前的超凡,可他本就是重伤之躯,寿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武夫以气血旺盛,体魄无双着称。 金甲人影的气息,比起当初的江阳侯,却还要稍差一筹。 是以,双方此刻交起手来,倒也算是势均力敌。 不过,武夫再怎么衰弱,肉身的力量还是强于同境界的神通者。 魏玄觞作为单纯的超凡神通,他强大之处在于神魂,以及诡异莫测的神通。 面对金甲人影毫无防御,横冲直撞的打法,他也只能且战且退,暂避锋芒。 轰隆隆! 强大的力量波动如连绵不绝的海啸,以两人为中心,一次次在大殿不断扩散,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地底墓穴。 这时姜峰才发现,这座大殿的墙壁上,像是铭刻了某种阵纹,八境超凡交手产生的战斗余波撞击在上面,顿时泛起一阵璀璨的金光,如同平静的湖泊上激起了阵阵涟漪。 也难怪这座大墓历经千年始终不曾坍塌。 此时。 姜峰站在大殿门口,时刻开启着【六界灵觉】,神通【缩地成寸】亦是施而不发,他始终关注着战局,也时刻准备着逃走。 或许是金甲人影伤势太重,沉睡太久,连他都看得出,若是继续厮杀下去,取得胜利必然是魏老前辈。 金甲人影自然也看出来,魏玄觞不断回避,从不与他正面对决,便是为了消磨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而魏玄觞的神通很是诡异,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得手时,对方要么就消失在他拳下,独留一道诡异的残魂,要么便在身前凝聚一位七境武夫出来受死。 我必须更快!快到他完全没有机会施展神通……金甲人影心中暗道。 于是下一刻。 金甲人影身上的黄金铠甲,瞬间绽放出璀璨的金光,无穷的金色光线在其身后铺展开来,相互交织,结成一头神俊非凡的金翅大鹏! 那金翅大鹏展开翅膀,仰天发出唳啸,滚滚声浪,带着可怕的武道威势,如海浪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在空旷的大殿内轰轰响彻! 紧接着,那金翅大鹏往前一探,锋利的爪子扣住了金甲人影的双肩,带着他拔身掠向虚空,速度快如闪电。 太快了! 站在大殿门口的姜峰,哪怕运足目力,也难以观测到金甲人影的移动方位。 然而。 魏玄觞的脸上并未有任何慌乱。 这一次,他不仅不退,反而……往前踏出一步! 避其锋芒自然是应对武夫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可一味的退让,并不能取得胜利。 迄今为止,他所有的闪避,所有的防守,都是为了这一刻。 于是,当魏玄觞往前踏出一步时,周遭的一切却是彻底变了! 喔喔喔。 高昂而洪亮的鸡鸣声,在大殿之内蓦然传来。 就像是太阳初升,公鸡报晓。 紧接着,一座小镇在虚空之中拔地而起。 可以清晰的见到,在小镇之外,一块石碑安静矗立,其上写着两个大字:云泥! 这竟是云泥镇?!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小镇百姓的日常。 于是,当公鸡的声音在空中传荡时,百姓纷纷推开房门,从屋里走了出来,开启忙碌的一天。 寂静偏僻的小镇,一时间变得人声鼎沸。 有的拿起柴刀,上山砍柴; 有的驱赶老牛,下地犁田; 孩童嬉戏,老叟笑看。 妇人持家,男丁勤工。 那座平凡的小镇,竟是在此重现。 而魏玄觞前行的脚步,更像是跨越了时空,走进了历史,也踏入了……这座记忆中小镇! 相反,金甲人影前冲的脚步,不像是追逐,反倒是外乡来客,在一瞬间,被强行拉入了小镇之中。 那一刻……空间仿佛在无限扩张,踏入小镇的人又似在无限缩小,直至进入镇中。 于是。 镇上的百姓纷纷转头望来,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笑迎他乡客,到此即为家。 第173章 何以披甲见朕 “客人可要尝尝桑葚酒?这可是本镇最出名的果酒,过往的商家旅客尝过的都说好。” “客人,这是我们小镇独有的烧饼,用的都是自家种的小麦,真材实料,有嚼劲,味道香,特扛饿。” “来来来,客人莫要拘束!”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客人何不卸甲,与我等开怀畅饮?” 乡野山村多好客。 无论是谁来,他们都不吝啬,怀着真挚而朴素的情感,热情招待着远方而来的客人。 金甲人影站在小镇里面,望着周围的人影,眼神逐渐陷入了迷茫。 他像是穿越到了一段历史。 小镇明明很陌生,可潜意识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来过这里。 或者说,他本就属于这里。 只是离乡久远,归来却为客。 他站在原地,身后的金翅大鹏化作道道光线,逐渐消散。 他热泪盈眶,胸膛之内,一种浓烈的情感,在灼烧着他,炙烤着他,温暖着这颗沉睡了千年的心,仿佛将埋藏在内心深处,那一点一滴的记忆,逐渐唤醒。 他站在原地,看着周围一张张笑脸,感受着他们的善意和热情。 强大的共情,让他放弃了挣扎,放下了戒备。 他张了张嘴,想要跟眼前的镇民打声招呼,可开口的前一刻,却猛地惊醒过来! 他是谁? 他是杨林! 他曾追随开皇,开创了伟大的隋国,为大隋开疆拓土,打下万世基业! 他戎马一生,血战无数。 区区乡野小民,岂能惑他心智,乱他心神?! “放肆!” 杨林身上的气息轰然爆发,八境武夫的武道威势,如高山碾细卵,顷刻间将四周围的镇民全部震碎,如汹涌的河流淌过泥塑,溃成微不可见的沙粒,被一瞬抹空。 周围的小镇百姓消失了。 可杨林此刻,却冷汗连连。 方才那一刻,就像是有人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塞进他的大脑。 这是从神魂层次上,篡改了他的记忆,甚至是……改变了他的认知! 太可怕了! 这世界竟有如此强大的神通? 不。 是他的神魂在这千年的沉睡中,逐渐削弱。 当年他本就是神魂遭受重创,不得已之下,方才以沉睡之法,减轻神魂伤势。 可是。 此人到底是怎么越过天门,隔着蕴魂殿,直接影响他的神魂? 杨林转头看向四周,镇民消失,小镇自此又变得空荡荡,像是一处荒无人烟,久不住人的废墟。 “区区神通,能奈我何?!” 杨林身上的气息逐渐攀升,体内的生命之火似在燃烧,旺盛的气血如滚滚火浪,将虚空点燃,将小镇焚灭,将这段本不存在的记忆,烧成灰烬。 他的眸光冷肃,气息炽盛,身上的金色铠甲绽放无尽光芒,似要将此方时空洞穿,返回真实的现世。 虚空扭曲,如穿万世。 任何人也无法动摇他杀敌的心智,无法阻拦他杀人的决心。 身魂将死,虎威犹在。 可在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耳畔蓦然响彻。 “靠山王。” 杨林猛然回头。 扭曲的时空骤然定型,模糊的场景倏然清晰。 亭台楼阁,宫殿成群。 古色古香,雕栏画栋。 皇宫大内,庄严壮阔,庭柱雄伟。 民间街道,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杨林站在熟悉的高台上,他的眼中却见不到远方的山峦叠嶂,见不到宫殿的酣歌醉舞,见不到民间的欢声笑语。 他的眼中只剩下一道身穿龙袍,无比伟岸的高大身影。 那人站在高台边缘,微微转头,余光尽是威严:“靠山王,你对朕的安排,可是有何不满?” 杨林愣了一下,连忙单膝跪地:“臣不敢。” 伟大的帝王转过身来,威严深沉的目光,好似从九天之上俯落,如烈日降临,使人难以直视: “若非不满,何以披甲见朕?” 杨林身上的光芒一闪,那一身黄金铠甲,顿时被他收入储物囊中,露出里面的锦服,而后叩见天子:“臣来得匆忙,未曾卸甲,请陛下恕罪!” 帝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道:“朕虽传位于杨广,可江山社稷,还要你们这些老臣共担。” 他缓缓走上前,伸手拍了拍杨林的肩膀,宽慰道:“虎臣,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旁人或许不知,但你是朕的兄弟,你该明白,朕此举,乃是为了大隋江山永固。” “朕若能超凡入圣,东土将不再是大隋的极限。这神州天下,将会是你们新的战场。” “然而,光靠朕一人,是做不到的。” “昔日人皇,身旁犹有贤臣猛将,方才一统神州。” “其他人朕不放心,也唯有你……” 这位大隋的开国帝王,语重心长的说道:“朕若在,大隋江山,自当无恙。可若哪一天朕不在了,你这位靠山王,便是大隋的靠山!” 杨林泪流满面:“臣……万死也难报陛下之恩德,唯效死矣。” 帝王深深叹息:“不需要你以后效死……” 他眸光骤然变得凌厉,那搭在杨林肩膀上的手掌,倏然盖在对方的头顶上,冷声道:“你只需要,现在去死。” 杨林一怔,接着面色瞬间大变! 他想起来了。 隋国早已灭亡,陛下早已驾崩。 他在墓中沉睡千年,只为等待杨氏后人将他唤醒,届时重振旗鼓,复辟大隋! 陛下伟大的理想,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被磨灭。 他是大隋的靠山王,他还能为大隋再战,他还要再战! “逆贼!安敢假冒陛下?!” 杨林双目血红,本就临近枯竭的气血,再次燃烧起来,像是要燃尽最后一点生机,榨干最后一丝力量,只为杀贼! 金色大鹏瞬间在身后浮现,锋利的翅膀如同铡刀一般,将眼前虚假的帝王斩成两半。 可他刚想起身,身子却猛地一个趔趄,险些难以站稳。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可真正模糊的,并非这个世界,而是他的双眼。 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闭上双眸,重新睁开时,世界已无光亮。 他瞎了。 王朝覆灭。 光明远离。 心中的太阳,也一并落山。 第174章 他朝黄泉见吾皇,赤胆忠心今犹在。 姜峰站在宫殿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魏玄觞的神通,竟然连八境武夫也扛不住? 不对。 这个金甲人影本身状态就有问题,魏老前辈却是全盛时期,并没有可比性。 可他深知,在神魂层次上,魏玄觞强过此时的金甲人影太多。 此时。 魏玄觞走到杨林跟前,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满头银发,面容苍老的老人,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大隋早就亡国千年了。 时间或许无法改变他的忠心,却可以削弱他的力量。 八境武夫的生命力,在这千年的时光里,也几乎被消磨殆尽。 可是。 杨林还没有死。 超凡的力量,仍然在支撑着他,为他续上最后一口气。 他艰难的抬起头,眼中没有光亮,却又像是在‘看着’魏玄觞,咬牙道:“你,不过是欺本王年迈,趁人之危罢了。” 魏玄觞平静道:“你杀人的时候,何尝不是欺人弱小?” 他伸出手掌,像是隔空捏住了杨林的神魂,也扣住了对方的命脉:“我问你,为何要屠杀云泥镇的人?” 随着神通的力量不断涌入,杨林只觉得蕴魂殿内的神魂,被人掐住了脖颈,使其脱离王座,悬提在半空。 他开始真切的感觉到了痛苦。 神魂的痛苦,比肉身还要痛上百倍。 杨林咬紧牙关,拒不答话。 虚弱的神魂被蛮横的灌输力量,神魂之体开始逐渐膨胀,就像一只不断充气的袋子,终有被撑破的时候。 可他的脸上却是在笑。 笑大隋后继有人。 笑人生不过一死。 他朝黄泉见吾皇,赤胆忠心今犹在。 可要让他屈服……白日做梦! “前辈若要知晓答案,可将他的神魂拘出,我自有办法。”姜峰连忙给魏玄觞传音。 不管此人对隋国皇室如何的忠心,可他竟还做着复辟隋国的美梦,妄图再起战乱,简直该杀! 后者不疑有他,他五指成爪,像是扣出杨林的神魂,猛地往后一扯。 下一刻。 一道虚幻的神魂,宛如一个袖珍版的杨林,从其体内蓦然掠出,那具苍老的身躯仿佛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无力的瘫倒在地。 他那虚弱的神魂,就像一缕微小的火苗,在魏玄觞的掌心轻轻摇曳,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姜峰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接过这道神魂,而后微微闭目,发动【因果追溯】。 他要知道,那第三个办法,到底是什么? …… 两刻钟后。 姜峰和魏玄觞两人,离开了这座靠山王墓! 魏玄觞看着姜峰,后者在查看杨林的灵魂记忆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所谓登临圣境的第三个方法,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吃人! 当年的隋明帝为了突破大宗师境,登临圣境,想到的第三个办法,便是吸收超凡武夫旺盛的生命力,以此供养自身。 登临圣境的过程无比凶险,说九死一生还不足以形容其中的大恐怖,说是十死无生也不为过。 因此,在这个过程中,若无外力的支持,纵然是大宗师也难以走到最后。 于是,隋明帝想到的办法,便是以他人的生命为石阶,助他登顶! 哪怕十死无生,他也要用人命堆出一条登临圣境的大道! 当年隋国为何国祚只有一百四十年? 因为隋明帝吸收了将近二十位超凡武夫的生命力,来助自己登顶,却在即将成功的前一刻,被人强行打断,从而导致冲击圣境失败,就此陨落! 这也导致了国朝损失诸多超凡战力,盛极一时的王朝就此终结。 那么,隋明帝如何吸收超凡武夫的生命力? 其根本的来源,便是农家的传承道术—— 仙人扶顶! 隋明帝当年也曾获得农家传承,并以此术为基础,开创了一套修行功法,起名为【吞灵夺魄至尊功】。 世间凡是能达到九境大宗师境界者,本就是一等一的绝世天才,以隋明帝当年的眼界和天赋,这并不难做到。 此功法即可以吸收他人生命力,也可以将自身的力量传递给他人。 过程虽然会有损耗,可在隋明帝看来,这些损耗根本算不了什么,无非是多用几条人命来填补就是了。 要知道,当时他吸收的可是超凡武夫的生命力! 饶是如此,他也吸干了将近二十位超凡武夫,才险些突破。 “隋明帝曾经与杨林说过,如果他能吸收另一位大宗师的生命力,或者是承载国运的超凡帝王,那么他登顶圣境的成功率将大大提升。” “所以杨林口中的牺牲,其实是要罗恒先成超凡,承载隋国的国运,然后牺牲自我,帮助镇南侯完成登顶……简直就是疯了!” 姜峰猜测,镇南侯之所以没让罗恒过来吸收杨林的修为,或许就是不认同这种方式。 虎毒尚不食子。 正如当初的隋明帝,最终也没有选择吞噬隋炀帝。 “镇南侯一直被认为是继老师之后,景国天赋最高的武夫,却没想到,所谓的天赋,竟然是这么来的。”姜峰心中冷笑。 倘若镇南侯的修为是这么来的,那他给老师提鞋都不配! 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云泥镇的百姓是怎么死的,山里又为何会出现大量的野兽死亡…… 前者是镇南侯以上千名百姓的生命,唤醒了沉睡中的杨林。 后者是镇南侯修行【吞灵夺魄至尊功】的结果,包括墓穴内那一千名士卒的生命,也是这么被镇南侯吸干的。 镇南侯……简直该死! 返回山寨的路上,姜峰将知道的前因后果与魏玄觞说了一遍。 魏玄觞听完,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他没想到,云泥镇上千条人命,竟然是这么死的。 许久后。 魏玄觞抬头看着姜峰:“我跟你去雍州城,一起去找镇南侯。我一定要杀了他!” 姜峰点了点头:“且不说镇南侯妄图复辟隋国,动摇景国社稷,光是他草菅人命这条大罪,就足够让他死一百回了。” 很快。 两人便回到了山寨。 姜峰正准备召集人手,返回雍州城,却不料,陆奇羽在此刻匆匆走了过来: “大人,府衙用鹰隼传来的信息。” 陆奇羽将一张纸条递给姜峰。 后者打开一看,却是吴穹副统领传来的消息。 姜峰皱了皱眉头:“郡主急招我回城,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倒是没有多想,本来也是打算立即返回雍州城,与安宁郡主说明墓穴之事。 不一会儿。 众人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启程。 然而。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之际,姜峰却忽然皱起眉头。 他微微转头,目光看向远方…… 那是,云泥镇的方向! 第175章 鬼亦何妨 云泥镇有什么? 魏玄觞离开后,整个小镇空无一人! 可就在众人准备启程,返回雍州城时,姜峰却让魏玄觞带着他,即刻赶往云泥镇! 此时此刻。 云泥镇外。 一道断了双臂,浑身是血的身影,嘴里咬着一封信,脸庞显得异常狰狞,眼神却无比坚定的朝着小镇的方向跑来。 他在逃命,也在跟自己的生命做斗争。 双臂被斩断,鲜血不断从伤口洒落。 他的面庞因为大量的失血,变得无比苍白。 可他依旧强撑着一口气,咬着那封沾染血迹的信件,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来到了小镇。 这是不良人暗线告知的,姜峰最有可能来过的地方。 “司空大哥!” 李诗诗的哭泣声,在司空暮的魂宫内传来。 她眼睁睁看着司空暮被人追杀,在逃亡过程被人砍掉了双臂,可她只是一道鬼魂,生前亦无修为,什么也做不了。 她连眼泪都没有,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影响司空暮逃亡的速度,只敢在魂宫小声的哭泣,唤醒他逐渐混沌的意识。 终于。 司空暮见到了小镇外的石碑。 他刚想进入小镇,可大量失血后,他的身体已然无法再支撑了。 已经到极限了吗……司空暮靠着石碑,瘫坐在沙地上,意识渐渐陷入模糊。 轰隆隆。 急促的战马踩踏声,从远方逐渐传来。 司空暮知道,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他一路逃亡至此,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把这封信交到姜大人手里。 司空暮轻轻吐出信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诗诗,你说我要是死了,也能变成鬼魂吗?” 他无力的靠着石碑,像是临死前的自言自语:“听大人说,人死了以后,只要过了七天,魂魄就会烟消云散。我要是能在七天之内遇到大人就好了,到时候我也变成了鬼,咱们就做一对鬼夫妻,你觉得怎么样?” 魂宫里传来李诗诗的啜泣声,她等这句话,等了好久啊,从生等到死,像是过了漫长的一生。 司空暮低声道:“对不起啊,你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告诉你,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可我只是一个小偷,我不像那些读书人,可以考取功名,他们还有金榜题名的机会,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小偷。” “其实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去寺庙祈福,结果丢了锦囊,最后是我帮你找回来的。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你那个锦囊,就是我偷走的。” “我那时候观察你很久了,我也不是为了要偷你的锦囊,我就是想找个理由认识你。” “你看,我只是一个会耍点小计谋的盗贼,一个狼狈无能的小偷,哪里配得上天仙一样的你啊。” 在司空暮喃喃自语的时候,一群黑衣人骑着战马,朝着石碑的方向缓缓靠近。 司空暮还没有咽气,但他们却是等不了太久。 于是。 领头的黑衣人轻轻一挥手,所有人纷纷翻身下马。 他们各自提着一柄景刀,朝着司空暮的方向缓缓走去。 本以为只是一个四境的小偷,却没想到,还是让他一路逃到了这里。 这是他们的失职。 但好在司空暮最终也没能把那封信送出去。 这黑衣首领捡起地上信件,拆开来一看,却发现里面竟然只是一张白纸! 他提着景刀走到司空暮跟前,刀锋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凝声问道:“那封信在哪?” 司空暮却没有理会,依旧在那自言自语。 他的眼睛逐渐变得空洞,好似失去了光彩,变得晦暗。 信件? 他本身就是最好的信件啊。 就算杀了他也无用。 他的人到了,信就到了。 只是以这群黑衣人的智慧,根本想不到这一层。 他们只会追着司空暮身上那封空白的信件不放。 其他黑衣人纷纷看向自己的首领。 黑衣首领想了想,沉声道:“交出信件,我给你一个全尸。不交,我即刻回城,杀光你的所有亲朋。” “听说,你跟城西贫民窟那帮穷民有些交情,尤其是一个叫赵知谨的,你若不说,我便杀光他们所有人,杀掉赵知谨全家。” “你也不想他们因你而死吧?” 司空暮愣愣的抬起头,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那双满是死意的眼睛,在这一刻骤然迸发出强烈的杀气。 呸! 他朝着黑衣首领的身上啐了一口,这是他最后的反击。 没有咒骂,没有威胁。 他最后的话语,只会留给李诗诗,这些人渣啊,不配他浪费生命。 “如果有下辈子,而我还是个小偷,你愿意嫁给我吗?”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这辈子也算做了一点好事,下辈子总不至于还是个小偷吧。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努力赚银子,然后去跟你提亲,你会答应吗?” 李诗诗道:“……银子不重要,你才重要。只要是你,我就嫁。” 司空暮听到了,湿润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脸颊:“是啊,我要是能早点明白,咱俩或许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下辈子,我不会再让你久等了……” 只缘感卿一回顾,使我思卿朝与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却叹命运,造化弄人。 唯愿来生,再盼相遇。 司空暮缓缓闭上了眼。 可在眼皮即将合上的瞬间,他却隐约见到,那个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的黑衣人,脑袋好像忽然飞走了。 他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嘈杂又纷乱,如大海涨潮。 那些声音在逐渐远离,却又在下一刻,被人无限的拉近。 他就像一条漂得很远的小舟,本该流向冥河,通往死亡的世界,却像是被人用绳子套住船头,而后猛地拉扯回来。 一股精纯的生命之力,顺着那只贴在胸膛的手掌,疯狂的注入他的体内。 “司空暮!与我醒来!” 熟悉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语气,正在试图将他唤醒。 体内干枯的生命,像是注入一股新的源泉,如同久旱逢甘霖。 司空暮又重新睁开了双眼,眼神略显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大,大人。风虓军……兵变……雍州城已失……” 姜峰蹲在司空暮跟前,不断为他输送生命力,脸上带着凝重之色:“你不必多言,我已经知晓。” 就在刚刚,他杀死了前来追杀司空暮的黑衣人,并顺手对他们进行‘搜魂’。 这些人全是镇南侯府养的死士。 姜峰已经从他们的记忆里,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司空暮艰难道:“大人,卑职,能否求您一件事。” 姜峰认真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司空暮想要抬起手指着脑袋,可下一刻,他才回想起来,自己的手早就断了。 他对着姜峰说道:“我可以跟诗诗一样,变成鬼魂吗?” 来世太远,但求今生再聚。 鬼亦何妨? …… 第176章 神秘势力 千里逃亡,司空暮失去的不仅是一双手臂,还有被他燃尽的生命。 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就算姜峰以【仙人扶顶】,将这群黑衣人的生命力转移到司空暮的身体,也于事无补。 一个碎裂的杯子,如何还能装水呢? 姜峰将司空暮和李诗诗的魂碑暂时纳入自身魂宫,将司空暮的遗体收入储物玉珠,等以后有机会,再将他和李诗诗合葬。 此时。 姜峰重新拿起吴穹用鹰隼传过来的纸条,一手将其捏成了粉碎。 如果不是李诗诗的魂碑在司空暮身上,如果司空暮没有豁出性命赶到云泥镇,他断然感应不到他们就在此处,也就无法得知……雍州城沦陷的消息。 到那时,他恐怕会被吴穹的消息所误导,直接毫无戒备的进入雍州城,成了镇南侯的瓮中之鳖。 “镇南侯看似是在短短两天之内,先后掌控了风虓军和雍州城,可实际上,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十多年,甚至是更久。” 姜峰心中暗道。 朝廷怀疑镇南侯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掌握到确凿的证据。 “你打算怎么做?”魏玄觞走过来,沉声问道。 镇南侯既然出关,并且掌控了风虓军,控制了雍州城,他们此时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姜峰沉思片刻,道:“先派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给朝廷传信。” “另外,我需要前辈帮我找几个人……” …… 当姜峰重新返回山寨,将雍州城被镇南侯占领的消息说出来,一众不良人纷纷心惊不已。 就连向来稳重的陆奇羽,此时脸上也露出了震惊之色。 “大人,既然雍州城兵变,那吴副统领传来的消息……” “假的,吴穹已经投降了镇南侯,又或者说……”姜峰微微一顿,接着道:“他一直都是镇南侯的人。” 不,若是再往前推,或许连叶殷也是镇南侯的人。 陆奇羽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焦虑之色:“那郡主是不是也……” 姜峰点头:“安宁郡主估计已经落入镇南侯手中,或许连江……” 说到这里,他又及时止住了话头。 可陆奇羽却是听出来了。 江老爷子是超凡神通的事情,他早已知晓。 如果雍州城被镇南侯掌控,那么江老爷子,或许也凶多吉少。 “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陆奇羽站在那里愣了一下,像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想了又想,却只想到了两个字:等待。 等待朝廷的支援,等待不良帅前来。 八境巅峰的镇南侯……不,或许已经突破到了九境,整个景国当中,也唯有不良帅和徐公,才有这个实力与之抗衡。 陆奇羽急忙转头看向姜峰:“大人,如今距离雍州最近的九境,便是徐公啊!大人何不去江州,请徐公出手。” 自徐长卿重创靖国大宗师耶律宗,击败蜀国大宗师诸葛相我,已经没人再相信,他的修为被废。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 尽管徐师没有明说,可姜峰也不难猜到,徐师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毕竟,那是连武圣也束手无策的事情…… 要是我能联系到伍师叔就好了……姜峰心中暗道。 否则只需将事情告知师叔,朝廷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 此前还听郡主说过,师叔被皇帝派出海外,顺着海线南下,前往瀛国。 姜峰倏然惊醒。 难道,这也在镇南侯的谋划之中吗? 从川岛商会的丹药开始,到他们夜闯不良人府衙,彻底引起朝廷对川岛商会,对瀛国人的排斥,再到伍子荀出海南下…… 若是再往前推。 李诗诗的案子,阎凌天魂魄丢失,又死而复生,叶殷入魔…… 姜峰此前一直觉得,这幕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那么,这只手会是镇南侯吗? 姜峰猜想,就算不是,也一定与镇南侯有关! 此前他与江老爷子商讨过此事,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神秘超凡,绝对不是镇南侯。 那么,镇南侯必然还有外援。 联想起活抓萧承燿那一夜……镇南侯的外援,会是洛神教吗? 不一定。 那更像是镇南侯对朝廷的一次试探! 若洛神教与镇南侯结盟,他会放任洛神教损失一位超凡神通吗? 并且姜峰事后分析,当夜洛神教那位超凡的神通,并不具备拘人魂魄的能力。 再联想到此前清水辉曾被一位陌生超凡附身…… 由此可见,川岛商会的背后,涉及到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而如今这个势力,与镇南侯结盟! 他们支持镇南侯造反! 所以,镇南侯真正结盟的并不是蜀国,而是这个神秘势力。 可话说回来,如果镇南侯造反,蜀国自然是乐见其成。 蜀国不仅不会阻拦,甚至还会在某种程度上,支持镇南侯。 萧承燿亲自赶来雍州交易,或许也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二皇子的身份,已经足够彰显蜀国的诚意了。 由此推算,景国如今要面对的将是镇南侯,蜀国,神秘势力的三方结合。 单靠不良帅一人,真的能够将他们击溃吗? 姜峰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当一件事情到了需要靠一个人来解决的时候,已经足够说明局势的危险程度了。 如果不良帅最后败了呢? 景国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吗? 姜峰深吸一口气,才强行压下心中复杂而沉重的情绪。 现在,他更需要冷静。 派人去给朝廷传信是必须要做的。 于是,陆奇羽找来一位最信得过的银牌,加上四位铜牌,分别从不同的路线前往长安,确保消息能够送达。 “大人放心,卑职定将消息送到长安!”银牌不良人对着陆奇羽郑重道。 那个此前被银牌训斥的小铜牌赫然也在其列。 他的银牌上司洪彬走过来,对着这个做事认真,但脑子又不够灵活小铜牌的嘱咐道:“柱子,你要记住!一定要活着把消息送到长安!” 赵铁柱挺直腰杆,憨厚的脸庞上,满是凝肃:“头儿,你放心吧,我一定把消息带到!” 说完,他转过身,正准备翻身上马之际,却又忽然停下,接着转过来,对着洪彬猛地单膝跪下,行礼道: “头儿,如果我回不来,请您替我照顾家里的老母亲。卑职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洪彬走过去,一把将他搀扶起来,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从此以后,你娘就是我娘,你媳妇就是……等等,你有媳妇吗?” …… ps:感谢大佬【心中爱疯她】送的角色召唤,这是我写书以来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 诸位也可以留言,喜欢哪个角色,后面我可以写番外。 谢谢诸君! 第177章 并非九境 赵铁柱挠了挠头:“还没呢。” 洪彬突然觉得一阵遗憾,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留个后呢? 他认真道:“等你回来,老子亲自给你安排,让你娶上媳妇,来年生个胖大小子。” 赵铁柱感恩戴德:“头儿,您说话要算话啊。” 他转身拉住缰绳,翻身上马。 他深深的看了洪彬一眼,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头儿,卑职走了。” 驾! 战马狂奔,在官道上掀起一阵烟尘。 洪彬站在原地,望着赵铁柱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曾回头。 直到陆奇羽走了过来。 洪彬转头看向陆奇羽:“大人,这一战,咱们能赢吗?” 陆奇羽点头:“当然,我泱泱大景,时刻面临着诸方的挑战,可我们却不曾输过。” 洪彬沉默。 朝廷或许不会输,可他们不良人…… 不过,既然端起了这碗饭,他心里也早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在他看来,镇南侯突然发难,或许去长安送信,反倒较为安全。 所以他向陆奇羽要了一个名额,让赵铁柱这个铁憨憨去送信。 “希望他能顺利抵达长安,倘若朝廷胜了,他再返回雍州,倘若战事不利,他在长安也可安然无恙。”洪彬心中暗道。 有送信的功劳在,朝廷不会亏待赵铁柱的。 希望这小子能够逢凶化吉。 …… 就在姜峰一行人离开鹰嘴岭之际。 靠山王墓穴。 杨林的尸体躺在大殿之中。 这一次,无人再为他收殓。 而大殿之中,那些站立不动的黑甲士卒,也被两位位八境超凡交手产生的余波,尽数震飞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 其中一位黑甲士卒的双眸猛然睁开。 他支撑着僵硬的身子,从地面上缓缓爬了起来,旋即缓步来到杨林倒下的地方,眸光深邃的看着这具近乎腐朽的尸体。 …… 秋日高爽,然人心浮躁,难以平静。 此时。 距离镇南侯封锁雍州城,已经整整过去五日。 这一天。 雍州城上空。 突然之间。 无边云层在高空之上翻涌,延绵无尽的白云,似万丈海浪从天际汹涌而来,发出阵阵沉闷的巨响,而后云海疾速变化,凝成一张巨大的脸庞,遮天蔽日,俯瞰着雍州城。 远远望去,就像一位天神降临凡尘,俯瞰人族这座渺小的城池。 沉重如山的恐怖威压,瞬间弥漫在整座雍州城上空。 “罗——骁——!!!” 低沉威严的声音,如同天雷滚滚,从九天之上轰轰传来。 那云海凝聚而成的脸庞,露出不怒自威的神情,引得城中百姓纷纷抬头,面露惊悚! “神仙手段!” 不少人口中惊呼,有的更是当场跪了下来,朝着天空不断磕头,祈求神明的宽恕! “镇南侯倒行逆施,引得天神下凡!” “天神在上,我等凡夫俗子,与此事毫无关联啊。” 镇南侯走出大殿,抬头望向天空的人脸,平静道:“纪王爷,你是来谈判的吗?” 天上来人,正是景国皇室宗正,名震天下的超凡武夫,纪王爷! 纪王问:“你投降吗?” 没有质问,没有怒骂,有的只是平静的问话。 镇南侯摇头道:“当然不。”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纪王倒也干脆:“你想怎么死?” 他问的是想如何开战,以超凡修为抓对厮杀,一决生死,还是引领大军,战场厮杀。 镇南侯笑了笑:“不良帅呢?难道他不来吗?” 纪王冷声:“本王一人足矣。” 话音一落,翻涌的云层骤然凝成一只无比庞大的拳头,拳峰突兀,巍如山岳,宛如一块巨大的陨石,蒸腾着浓浓的雾气,朝着镇南侯府的方向蓦然轰下! 镇南侯往前一踏,一步登天,站在这云海凝聚的拳头跟前,平静道:“纪王,你的拳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堪一击。” 他抬起拳头,往前轰出一拳。 在这只巍峨如山的云雾拳头面前,镇南侯就如同渺小的蝼蚁一般,可当他出拳的时候,整个天地却是猛地一震! 无比强大的武道力量,直接将云雾凝成的拳头震碎,将万里云海撕碎。 那一刻,他就像逆天伐神的人间武夫,把苍穹打出了一个窟窿! 【搬山覆龙】由他所创,这门拳术在他的手下,也即是世间一等一的武学。 镇南侯傲立高空,眸光如电,恐怖的武道气息如山崩海啸,肆无忌惮的扩散开来,引得苍穹轰鸣,日月黯淡。 武夫那股无法无天的可怕气息,影响着此方天地,使虚空生电,使天地变色。 他的身躯好似变得无穷伟岸,万事万物,皆在他的身影笼罩之下。 “纪王,整个景国上下,除了不良帅和徐长卿,罗某谁也不惧!” 纪王冷哼一声,却是浑然不惧:“狂妄!” 很快,两人便在高空之上激战,碰撞出的气机化作飓风,化作道道飓风,在苍穹之上席卷开来。 …… 雍州城十里外的一处小山坡。 姜峰目光远远眺望着雍州城上空的战斗,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两人的交手虽然恐怖,但还不足以让他面露惊色。 反倒是一旁的魏玄觞,此刻却沉声说道:“镇南侯,并非九境。” 纪王是八境巅峰的超凡武夫,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这可不是杨林那种生命微弱,寿限将至的武夫。 除了拥有八境武夫的位格,杨林已然失去了诸多力量。 魏玄觞自问,面对纪王这样一位巅峰时期的八境武夫,他根本没有拖延时间,施展神通的机会。 而相对应的,能够轻易将纪王的攻击瞬间击溃的镇南侯,自然也十分强大。 可从他刚刚所展现出来的战力来看,确实还没有达到九境。 姜峰凝声道:“有问题。” 如果镇南侯不是九境,他凭什么造反? 身后,顾剑秋抱剑于胸,神色凝重:“不管镇南侯有什么问题,如今纪王已经把镇南侯引出城外,现在就要看我们的了。” 没错,顾剑秋又重新回来了。 姜峰用了两天时间,在魏玄觞的帮助下,凭借自身的推测以及【因果追溯】神通,锁定了陈观潼的方位,也因此找到了正在北上的夜琉璃等人! 当然,他重点找的并不是顾剑秋,而是凤伊洛和陈观潼。 这个过程也并不简单。 姜峰根据现有的情报,推测出夜琉璃选择北上的路线。 要么往西边,过炎国而北上,要么走江州,过景国而入靖国,继而北上。 显而易见,从安全程度上来讲,选择由景入靖,更为安全。 于是魏玄觞带着他飞了两天,才远远感应到陈观潼的方位。 姜峰找到他们的时候,夜琉璃等人已经到了江州边境,即将前往冀州。 当他们听到镇南侯举兵造反,安宁郡主被抓的消息,凤伊洛当即决定,跟着姜峰返回雍州城。 她本就算是半个景国人,墨阁与景国皇室之间联系紧密,她与安宁郡主又相交多年,互为好友,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顾剑秋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来景国是为了谁,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两个当事人彼此都不承认,其他人自然不会去揭穿。 至于陈观潼,想要营救安宁郡主,自然少不了她的神通。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开口要钱。 唯独夜琉璃……选择继续北上! 第178章 记忆深刻 并非夜琉璃无情无义。 圣殿的宗旨是守护诸圣传承,一切事物在这件事情面前,都要往后排。 哪怕是她自己的生命亦是如此! 她肯放凤伊洛,陈观潼返回雍州城参与营救,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其次,以她的修为,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并无分别。 想要入城营救安宁郡主,除非是超凡修士,又或者如凤伊洛,陈观潼此类拥有特殊神通者,谁去了都帮不上忙。 于是。 姜峰带着顾剑秋,凤伊洛,陈观潼三人,返回了雍州城,开始计划如何营救安宁郡主。 恰好此时,朝廷的援兵来了。 纪王从凉州调派了十万兵马,加上江州的八万,合计十八万大军,分两个方向,浩浩荡荡向雍州围剿而来。 当然,在大型战争之中,超凡修士是最不可或缺的战力! 纪王从长安调来了六位超凡武夫,加上自己,一共七位超凡,降临雍州! 景国并非只有这些超凡武夫,其他人还需要守护长安,需要镇守边关,防止他国趁虚而入。 在纪王看来,六位七境武夫,加上自己这位八境巅峰武夫,以及城外的十八万大军,已经足够应付镇南侯跟他的十万风虓军了。 此外,这次平叛,剿灭风虓军还在其次,重点是拿下镇南侯罗骁,死活不论。 至于风虓军,若是镇南侯死后,他们愿意投降,朝廷也会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只是会将他们全部打散,以罪兵之身流放到其他军营,充当苦力,或者入陷阵营当炮灰。 军中的高层将领,则是全部问斩。 这是朝廷处理叛军惯用的手段。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能够顺利剿灭叛军。 此时。 随着纪王将镇南侯引出城外激战,其余六位超凡武夫,余留两位负责统领城外大军,其余四人尽皆朝着雍州城内掠空而去。 他们的目标是对付镇南侯一方的超凡修士。 然而。 就在四位七境武夫进入雍州城上空,一道粗犷的声音,宛如雄狮咆哮,轰然传开: “滚!!!” 滚滚声浪宛如雷霆炸响,在虚空轰轰传荡,响彻苍穹! 四位超凡武夫瞬间被一股强大的气机震退。 他们悬停在半空,眸光凝重看向前方。 但见一个脸型方阔,体态魁梧,满头黄发,须髯如戟的中年壮汉,朝着他们缓步走来。 在他身后的虚空中,一头十丈庞大的黄金狮子缓缓凝聚,威严又凶狠,身上散发的气息无比恐怖,如潮浪一般肆虐虚空,金色的狮瞳,眸光冷漠,绽放出可怕的杀意,如山岳般的威压,瞬间朝着四位七境武夫汹涌而来。 金发男子瞪着铜铃般的双眸,眼神异常冷漠,宛如一头雄狮,盯着四只闯入领地的小狼崽,声音沉实厚重:“区区四个七境,景国是无人可用了吗?” “都报上名来吧,我狂狮从不杀无名之辈!” 四位七境武夫彼此对视了一眼,尽皆沉默不语。 可私底下,四人早已在暗中传音。 “八境武夫,说话的风格,倒像是蜀国那边的。” “镇南侯背叛朝廷,投靠蜀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可从未听说过,蜀国有这样一位八境武夫存在。” “不管他是谁,我等只需暂时拖延即可。” 短短片刻间,四人便达成共识。 下一刻。 他们几乎同时出手,化作四道长虹,朝着金发男子的方向暴掠而去。 “既来送死,那便成全你们!”狂狮冷笑一声,踏空杀去。 …… 雍州城上空,九位超凡武夫于九天之上疯狂厮杀,恐怖的气机不断炸开,剧烈的轰鸣如晴天霹雳,在苍穹之上轰轰响彻。 无数百姓躲在家中,根本不敢出门,更不敢去看天上的大战。 他们只觉得天在怒吼,地在震动,雷霆不断轰鸣,狂风肆虐人间。 这是天神在发怒,是对镇南侯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的惩处,而他们只是被殃及池鱼罢了。 他们不敢对天神不敬,只能在心里不断咒骂着镇南侯,同时默默祈祷,希望天神还能尽快收了神罚,以还雍州一片朗朗乾坤。 值此之际。 姜峰,魏玄觞,顾剑秋,凤伊洛,陈观潼一行人,悄悄潜入了雍州城。 在陈观潼和姜峰两人的神通配合下,几乎毫无阻碍的来到了镇南侯府。 可就在众人准备潜入侯府时,魏玄觞却忽然拉住了姜峰,眼神凝重的望着前方。 “且慢。” 其他人立时停下脚步,目光疑惑的看着他。 魏玄觞眸光深邃的望着眼前豪华气派的镇南侯府,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精芒,半晌后,那眼底的光骤然破碎,好似一面反光的镜子,在此刻蓦然碎裂开来。 然而。 其他人却猛然转头,重新看向眼前的镇南侯府,眼底露出浓浓的惊讶之色。 那碎裂的不是魏玄觞的目光,而是眼前的虚空! 此时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在镇南侯府外,竖立着一面庞大的镜子。 镜子并不反光,反倒像是透明的玻璃。 可当它碎裂以后,透过镜面上的罅隙,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仿佛那镜子当中,隐藏着另一个世界! 姜峰施展【六界灵觉】,运足目力,他的目光顿时穿过镜面,见到了一位黑袍男子,站在镜中的世界,眸光幽暗的朝着他们的方向望来。 那张温和又白皙的面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够识破我的神通。” 黑袍男子抬起脚步,眼前的镜面瞬间如同融化了一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户。 他就这么走出镜面,就像从另一个空间维度,走入了现实。 他的目光轻缓而淡漠,从姜峰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陈观潼那遮掩视线的神通,在他眼中好似形同虚设。 最终,他将眼神固定在了魏玄觞身上。淡笑道:“阁下竟然也是一位八境神通!难怪能够识破我的手段。” 魏玄觞上前一步,将姜峰等人护在身后,神色平静:“你的记忆太过深刻,看来时间赋予了你巨大的痛苦。” 黑袍男子笑了,可他的笑容落在姜峰等人眼中,却如同毒蛇一般,透着阴寒,带着残忍:“痛苦,将会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魏玄觞对着其他人淡淡道:“你们先走,此人交给老夫。” “前辈小心。” 姜峰没有拖沓,轻声叮嘱了一句,便带着顾剑秋等人绕道而走。 顾剑秋看了下始终站在原地的魏玄觞和黑袍男人,转头对姜峰传音问道:“不用留下来帮他吗?” 姜峰沉凝道:“只要不是九境,魏老前辈便可以应付,眼下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先救出郡主。” 顾剑秋想了想,点了点头,当即不再犹豫。 可实际上,姜峰心中的不安却是愈发浓郁。 先是一位八境武夫,现在又出现一位八境神通,镇南侯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很快。 众人便翻过侯府的围墙,走进大院。 可就在这时,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顾剑秋和姜峰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第179章 从不食言 拥有【六界灵觉】神通的姜峰,此刻却感觉自己踏入了虎穴。 身上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向他传递危险的信号,在催促他赶快逃离此地。 毫无疑问,周围还有一位超凡,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顾剑秋眸中闪烁着实质的精芒,锋利如剑,照曜虚空。 下一刻。 但闻铿锵一声。 伴随着清脆的拔剑声,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宛如秋霜切玉剑,霎时间斩破虚空,朝着院中伫立的一块巨石悍然斩去! 砰——! 巨石被整齐分成两半,其上半部分缓缓朝地面滑落,露出光滑如镜的横切面,以及巨石背后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虚影被剑气斩过,在空中缓缓消散。 可那种极端的危险感并未就此褪去。 不仅如此,周围的天地开始发生变化。 所有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变成了暗灰色。 连天上的骄阳,在此刻也黯然失色。 他们就像走入一幅水墨画中,现世的阳光照不进这里,世界就此失去了色彩。 呜呜! 耳畔传来低沉嘶哑的呜咽声,天地骤然刮起一阵阴风,又像是无数鬼魂藏在风中,发出凄凉的哀鸣。 画中的天地,俨然是暗无天日的幽冥世界。 无数的阴魂鬼物,在此刻从虚无之中,不断的钻出来。 它们长相凶恶,眼露狰狞,浑身散发出滔天的怨气,幽暗阴森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姜峰等人。 陈观潼俏脸发白,躲在顾剑秋身上,小身板瑟瑟发抖。 她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姐和鬼魂。 顾剑秋顿时冷哼一声,强大无匹的剑气顷刻间爆发而出,宛如一柄锋利无双的宝剑出鞘,辉煌不可直视,更以开天辟地之威能,只是刹那之间,便荡平群邪,强势撕开此方天地! 虚空好似裂开一道缝隙。 于是。 天光顺着缝隙照耀进来,世界又再次拥有了色彩! 炽烈的阳光如同光明圣火,将一切阴诡邪祟尽数焚灭,虚空顿时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 无数阴魂鬼物在这一刻,化作一缕缕青烟,彻底消散。 可随着鬼物的消失,四周的天地却骤然涌出一股无比浓郁的雾气! 巨大的轰鸣声,像是某种庞大生物的脚步落地,从雾气之中轰轰传来。 “装神弄鬼!” 顾剑秋持剑横抹,剑气奔涌如浪潮,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将浓郁的雾气尽数斩灭, 将残存的灰色彻底斩破。 周遭传来一声裂帛响。 下一刻,他们像是从画中走出,重回现世! 刺眼的光芒,从天上照落,世界重新恢复了温暖。 而在此时。 他们身前百丈之外,站着一个披头散发,气息幽暗的人影。 此人缓缓抬起头,那双被长发遮住的眼睛蓦然显露。 那是一双灰白色的眼眸,眼中毫无一丝生机,反而透着阴暗幽森的死气。 “顾——剑——秋!”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声音粗粝,不似人音。 “你杀了梼杌,那你……能杀死我吗?” 顾剑秋眼神淡漠的看着他,而后对着姜峰三人说道:“你们先走。” 姜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未等他开口,凤伊洛却出声道:“小心。” 说完,她便拉着陈观潼,往侯府深处奔掠而去。 姜峰见到这一幕,只能将口中的话语咽了回去,快步跟了上去。 他对凤伊洛传音问道:“你难道就不担心?” 凤伊洛坚定道:“他不会死的。” 姜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赞叹道:“也不知道该说你对他信心十足,还是说你心态太好。” 在他的感应中,刚才那个超凡可不简单。 凤伊洛淡淡瞥了姜峰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实际上,她又怎会一点都不担心呢? 只是顾剑秋说过,在她晋升超凡,与他堂堂正正的较量之前,他绝不会败,也绝不会死。 凤伊洛相信。 因为顾剑秋,从不食言。 …… 有凤伊洛的【乾坤地盘】,镇南侯府内所有的机关密道,都无处藏身。 同时,又有姜峰的【因果追溯】,可以轻易感知安宁郡主的方位。 纪王的到来,也给了他寻找安宁郡主的线索。 于是,他们三人很快便来到了侯府深处,一间精致的雅阁之外。 偌大的侯府,自然也有类似于地牢或者密室的地方。 只是连罗氏祠堂之中,那间最隐秘的密室都被凤伊洛找到,那么关押安宁郡主的密室,自然也无法逃过她的感知。 更何况。 凤伊洛本身又是墨阁传人,深谙机关之道,再隐秘的地方,在她眼中也并无差别。 哒哒哒。 随着一阵机括声传来,雅阁内的一面墙壁上,缓缓往里移动,形成一扇仅容一人通道的门户。 姜峰当仁不让,走在了最前面。 崇——! 密室通道内一片阴暗,姜峰顿时竖起一根手指,崇的一声,指尖跃出一缕金色火焰,将周围的空间照亮。 他本身不受黑暗影响,却要为凤伊洛和陈观潼两人考虑。 而在凤伊洛的感应中,这条密室的通道内,布满了各种机关暗器。 只是对于姜峰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五指摊开,指尖的火焰瞬间扩展开来,形成一道倒扣的火焰光罩,将三人的身影尽数笼罩起来。 砰砰砰! 弓弩飞箭如同瓢泼大雨,朝着三人的方向疯狂激射而来。 然而。 这些金铁锻造的箭矢利刃,在接触到火焰气罩的瞬间,却被这可怕的高温,直接融化成铁水,随后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声响。 姜峰带着凤伊洛和陈观潼两人,一路横淌,顶着淬毒的飞刀箭雨,毫发无损的来到密室内部。 可到了这里,姜峰并未感到放松,反而再次变得警惕起来。 他们见到了关押安宁郡主的牢房,通过铁制的栅栏见到了男装打扮的安宁郡主,也见到了坐在牢房外,那位身穿锦袍,面容俊美的青年。 蜀国二皇子,萧承燿! 在镇南侯占领雍州城后,他便从大牢里面出来。 江瑾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也被镇南侯破除。 可他并未离开雍州,返回蜀国,而是继续留在这里。 等到姜峰走进密室时,原本闭目养神的萧承燿,这才缓缓睁开眼眸。 他眸光平静的看着姜峰。 两人的目光,在此刻蓦然相撞。 命运就是这般奇妙。 世间万事万物,总有一种莫名的因果。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宿命感,在牵引着他们。 萧承燿缓缓笑了起来:“这一次,我们可以公平对决了。” 第180章 公平对决 什么是公平的对决? 在萧承燿看来,排除一切外部干扰,仅凭自己的力量战斗,就是公平的对决! 不必说什么修为不平等。 在他看来,修为的高低,并不能成为衡量公平与否的因素。 修为是自己历经艰辛,苦修而来,修为高本就是自身的优势。 对手修为低,那是对手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因此,他始终觉得当初太行山上,谢东华强行压制修为,与姜峰决斗厮杀,本身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因为对于谢东华而言,将他从七境压制到六境,本就是一种不公平。 正如此刻。 他是七境武夫,而姜峰只是六境。 他允许姜峰施展任何手段,只要是对方自己的力量,他无有不允。 哪怕他因此而战败,他也接受。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可如果像上一次,姜峰在其他超凡帮助下,方才击败他,那他绝对不服! 姜峰深吸一口气,对着萧承燿说道:“让她们把郡主带走,我陪你血战到底。” 萧承燿慢条斯理的问道:“凭什么?” 姜峰认真道:“郡主在这,我无法专心战斗,这就是你口中的公平?” 萧承燿想了想,也觉得在理。 于是他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她们能不能走出这座府邸,可就与我无关了。另外,你需要把我分身的神魂还给我。” 姜峰平静道:“当然,即是决战,自然需要公平。如果我被你杀了,那是我技不如人,你也算不上恃强凌弱。” 接着,他从魂宫里取出萧承燿的魂碑,但没有马上递过去。 萧承燿抚掌而笑:“很好,看来对于公平的概念,你我算是达成共识。那么,其他无关人员,可以先退场了。” 他手掌一挥,催动气机将身后监牢的铁门打开。 安宁郡主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了萧承燿一眼,旋即走到姜峰身旁,沉声问道:“你真有把握?” 姜峰笑了笑:“试试看吧。” 他也信守承诺,把手里的魂碑扔给了萧承燿。 安宁郡主沉默。 旁边的凤伊洛看着姜峰:“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等着你?” 姜峰沉默不语。 通过【因果追溯】,他清楚的感应到萧承燿就守在关押安宁郡主的密室里。 一开始他当然不惧。 如果没有外面那两个超凡阻拦,估计这会儿萧承燿早就被吓跑了。 只是,当顾剑秋被另一个超凡拖住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 一路上他都很平静,甚至还故作轻松,去调侃凤伊洛心大。 因为他很清楚,人生有时候便是如此。 你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你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 安宁郡主正因为知道姜峰的选择,所以没有劝他离开,只是问他有多大把握。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语气郑重:“你若死了,将来我必让整个蜀国皇室为你陪葬。” 对于安宁郡主的威胁,对面的萧承燿笑而不语。 姜峰沉默,暗中却是给旁边的凤伊洛传音道:“出去以后小心些,萧承燿这么轻易就放你们离开,外面一定有其他埋伏。” 凤伊洛传音道:“放心。”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小心点。” 随后,她便带着安宁郡主和陈观潼,转头离开了密室。 这间并不宽阔的密室,便只留下姜峰和萧承燿两人。 两人相互对视。 半晌后,姜峰开口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就此回去蜀国?难道你对镇南侯就这么有信心?” 萧承燿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优势在我,胜券在握的微笑表情:“能与我蜀国对峙这么多年,他总不是个蠢货吧。” 姜峰又问:“你就不怕把自己陷在这里?” “我相信自己。” 萧承燿话音一落,身后的虚空,骤然传来一阵轰鸣,好似江河洪流激荡而来。 须臾间,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萧承燿蓦然出现。 萧承燿手中的魂碑顿时化作一道长虹没入分身眉心,原本面容呆滞的分身,顷刻间恢复了神采,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终于完整了。 “闲谈到此结束,决斗正式开始!” 萧承燿不再拖延时间,七境武夫的强大气息瞬间爆发。 姜峰二话不说,身形朝着密室外暴掠而去。 并非怯战,而是在狭窄的空间里,他难以发挥优势。 在修为弱于对方的情况下,他必须为自己争取有利的作战环境。 “战斗才刚刚开始,君何以怯战而逃?” 萧承燿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姜峰身后,刚猛的拳头裹挟着沛莫能御的气机,朝着姜峰的后腰轰了过去! 姜峰迅速转身,在短短一瞬间,他的身体变成了暗金色的铜人,而后架起双臂,迎接对方的拳头。 当——! 萧承燿的拳头打在手臂上,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姜峰整个人顿时如炮弹一般,重重地撞在通道的墙壁上,后背深深的嵌入进去。 萧承燿一个闪身来到墙壁跟前,一团五颜六色的光包裹着他的拳头,犹如水晶一般折射着氤氲的光。 轰! 拳头照着姜峰的脑袋重重的砸了下去。 伴随着一阵巨响,密室通道的墙壁上,顿时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而姜峰的身影却已消失。 萧承燿转头看向密室出口的方向,望着姜峰往外奔跑的背影,笑道:“临敌卖阵,令人失望。” 话音刚落,他又如猛虎般扑了过去。 崇——! 炽烈的火焰如岩浆一般,在姜峰身体表面流淌,而后落入地面,宛如火海一般在通道里面汹涌澎湃。 砰! 萧承燿身躯表面撑起一道气罩,以超凡武夫的气机隔绝了【三昧真火】的灼烧。 他犹如一头洪水猛兽,强行撞破火焰,刚猛霸道的拳头上,泛起一阵七彩光芒,竟将恐怖的火焰完全隔绝,嶙峋拳峰再次撞上姜峰的手臂,将其如沙包一样打飞出去。 “我记得你是用刀的,何不拔刀对我?” 萧承燿穷追猛打,拳拳如山,招招夺命。 姜峰却始终不发一言,不断闪避,亦或者默默承受萧承燿的攻击,一路且战且退。 他的肉身防御虽然强得离谱,可以硬抗七境武夫的暴力打击,可双臂还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铛铛铛! 密室通道之中,传来阵阵金铁交响之声,像是一个打铁匠在疯狂捶打铁器。 姜峰将【金刚不败】施展到极致,在狭窄的空间里,他的【缩地成寸】反而不好施展,故而以【六界灵觉】的敏感度疯狂闪避,才避免被萧承燿逮在墙角疯狂输出。 直到最后。 他几乎快要冲出密室入口,身体却被萧承燿一拳打飞,将雅阁的大门撞成粉碎,身形在半空打了个转方才落地,双腿贴着地面滑退出十几米,在小院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他站稳身形,略微抬头,望着威风不可一世的萧承燿走出阁楼,旋即挺身而立,缓缓拔刀。 他的身体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剧痛,可他握刀的手,却沉稳有力,犹如铁铸。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 第181章 劝降 来到外面的空旷地带,姜峰其实有三种选择。 其一,继续留下来,与萧承燿决一死战。 其二,转身就跑,凭借神通【缩地成寸】,萧承燿很难追得上。 其三,以六境修为加上一身神通与萧承燿周旋缠斗,等候魏玄觞和顾剑秋斩敌归来,届时若是战局不妙,再行撤离也不迟。 于是,姜峰摆出了决一死战的姿态,暗中却选择了第三种。 他不是没想过追上安宁郡主三人,再以【缩地成寸】带她们离开,可那样做的话,一旦萧承燿不来追,反而去支援同伙,那么顾剑秋便危险了。 在这场战斗里,但凡少了一位超凡战力,都是巨大的损失。 一旦顾剑秋有失,两位超凡一起追杀,姜峰带着她们三人也未必能逃得了。 所以,看似他有三个选择,可实际上,他必须留下来,拦住萧承燿这个超凡武夫。 这一点,安宁郡主和凤伊洛都想到了。 逃离镇南侯府的路上,陈观潼扭头看向身后的小院,里面正传来阵阵轰鸣之声,接着又看向旁边的安宁郡主:“咱们真的不用管他吗?” 安宁郡主沉默不语。 且不说她如今修为被封,纵是实力还在,她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姜峰其实可以不来救她,留在城外跟随大军作战,一样是为朝廷出力。 若只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来,那么到了现在,自己已经脱离牢笼,他也可以自行逃走。 她亲眼见过姜峰的【缩地成寸】,他若想走,萧承燿这位新晋超凡是追不上的。 况且,他还只是六境,并非超凡,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尽力,哪怕是父王和陛下,也不能怪到他头上。 可他还是选择留下来,独自面对萧承燿。 只是为了救她吗? 不! 不单单只是如此。 雍州这一局,姜峰拖住了萧承燿,便是为朝廷,为景国多争取一份优势。 这家伙,为了顾全大局,当真连命都可以不要吗……安宁郡主心情很复杂,她倒是想骂两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个立场。 随后她又想到,江州大劫时,姜峰一度不惜燃烧寿命,誓死也要斩杀敌方超凡,顿时感到一阵揪心。 你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是会不要命的。 安宁郡主转头看向身后的小院,眼底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担忧,心中不由得地暗暗祈祷起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忽然。 一道剑光朝着他们激射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凤伊洛立即挥动长枪,将剑气击溃,身形也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强大的气机波动,将陈观潼的神通屏障撕碎,也使得三人不得不显露身形。 凤伊洛手持红缨长枪,神色凝重的看着前方:“出来吧。” 下一刻。 接连六道人影,从四周围的飞檐,廊道,屋脊,木柱等地纷纷现身。 对于这几人,凤伊洛都不陌生。 杨兴,祝若良,吕赋,梅予白,韩仲儒,以及罗恒的贴身侍卫,赵成。 六人呈六边形之势,将凤伊洛,安宁郡主,陈观潼三人团团围住! “栗子,带郡主先走!” 凤伊洛手中长枪一震,对着一旁的陈观潼凝声道。 后者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挥手施展神通,像是重新拉上了帘幕,将自身和安宁郡主笼罩起来,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实力最强的韩仲儒立即拔出长剑,剑气呼啸如暴雨,朝着凤伊洛等人的方向倾泻而去。 陈观潼的神通并非毫无破绽,寻常情况下,非超凡修士自然难以见到踪迹,可若是知晓其大概方位,只需施展大范围的攻击,便可让其无所遁形。 凤伊洛挥动长枪,将其舞得密不透风,如同形成一方圆形盾牌,将所有的剑气尽数拦下。 下一刻,杨兴,韩仲儒,吕赋三人,朝着凤伊洛的方向悍然杀去。 杨兴挥动长枪,眼中杀气腾腾:“上一次输给你,是我大意了。这一次,咱们重新打过!” 凤伊洛以一敌三,却是浑然不惧。 陈观潼则拉着安宁郡主,在神通的遮掩下,继续往前奔跑。 她俏脸上满是坚毅,强迫着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可泪水却已在眼眶中打转。 她的神通胜在出其不意。 可在这种情况,她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时。 一柄铁扇在空中急速旋转,锋利的扇边犹如利刃般切割虚空,朝着两人的方向疾掠而来。 陈观潼不得不推开安宁郡主,拔出一柄匕首,将忽然袭来的铁扇击飞。 铁扇在气机的牵引下,又重新回到了梅予白的手上。 祝若良站在他旁边,双眸明亮无比,似有一股浩然清气在眼底闪烁,可看破虚妄,看透因果。 他对着陈观潼笑道:“你的神通,瞒不过我的眼睛!” 陈观潼神色无比凝重,握着匕首的虎口开始渗出血迹,那是方才被梅予白的铁扇所震伤。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 大姐说了,越是危险,越是需要冷静! 她一直都把大姐的话放在心里,时刻谨记。 我小栗子走南闯北多少年,什么危险的场面没见过,我不怕……陈观潼在心里不断给自己鼓劲。 旁边的安宁郡主见到这一幕,同样没有绝望和畏惧。 她只在心里问了一句:“国师,可以了吗?” …… 雍州城外。 朝廷的十八万大军,分成两路,由两位七境武夫负责统领,朝着城门渐渐围了过来。 这时。 一位面容冷肃,两鬓斑白的七境武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穿青铜铠甲,手持长枪,缓缓走出阵营。 此人名为司锦年,乃是景天子亲封的骠骑大将军,乃是朝廷的一品武职,仅在大元帅之下。 此次两路大军围城,便是以他为首! 司锦年如今已有七十,在普通人之中自然算是年迈,可他十五年前便已入超凡,在武夫行列中,并不算苍老。 他戎马一生,领军打仗的经验十分丰富,故而纪王才会派他掌军。 司锦年抬头朝着前方的城楼大声喊道: “吾乃骠骑大将军司锦年!” “风虓军将士,且听吾言!” “尔等乃景国士卒,非罗骁私兵!” “天子宽厚仁德,念在尔等乃是受人胁迫,只要开城投降,天子即可赦免尔等之罪!” “此乃天子口谕,以日月江山为证!” “奉劝诸位,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倘若尔等仍要一意孤行,选择追随罗骁此等反贼,那么尔等便是景国叛贼,犯下谋逆大罪,不仅你们要死,连你们家中老幼亲族,都要受到牵连。” 战争永远是谈判的最差形式。 唯有在沟通无效以后,方才举以刀兵。 因此,倘若能够劝降,免去一场无谓的征战,自然是最佳的方式。 说到底,风虓军是景国的兵,不是他国之敌。 然而。 司锦年站在军阵前方,望着寂静无声的城楼,足足等候了一刻钟,却始终不见有人回话。 第182章 攻城 等了许久,雍州城的城楼上,依旧只见人影,不闻答话。 那些手持利刃,伫立在城墙边上的士卒,仿若一尊尊雕塑,无声无息的凝望着城外大军,却无半点动弹的意思。 司锦年那略微苍老的面庞上,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难道风虓军,真的铁了心要跟着罗骁造反? 不,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一名副将顿时驾马上前:“大将军。” 司锦年凝声道:“先锋营率先攻城!让军中的六境找准时机,抢先一步登城,观望城内的情况。谁先上去,赏金百两!传回消息者,官升一级!” “喏!” 副将眼眸一亮,立即下去传令。 司锦年虽是超凡武夫,又有大军在手,按理说打下一座雍州城,也是绰绰有余。 况且,从现有的情报来看,风虓军除了罗骁和薛睿,并无其他超凡武夫。 更何况,薛睿很有可能已经被罗骁拿下。 眼下罗骁又被纪王缠住,风虓军纵是战力强劲,可没有超凡武夫的统领,谈何拦下他的十八万大军? 虽说罗骁不知从哪笼络了几个超凡修士,可统兵打仗,看得不仅仅是修为。 不是随随便便来个超凡就能统领军阵的! 若无常年征战沙场的经验,若无娴熟的军阵之能,若没有对手下士卒的能力了如指掌,谈何统领军阵? 因此,在司锦年看来,风虓军根本不足为惧。 可看不起是一回事,真正打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在优势明显的情况下,他依旧没有贪功冒进,而是准备让先锋营攻城试探,让军中的六境武夫入城打探,再作打算! 如此沉稳的打法,纵然罗骁有再多的准备,再多的后手,也难以翻盘。 这就是司锦年的才能,也是他明明也是七境武夫,裴行之只是二品,他却可以官拜一品武职的重要原因! 论抓对厮杀,裴行之可以将其击败。 可论统兵打仗,裴行之却是望尘莫及。 “传大将军令,先锋营将士,准备攻城!” “斩获先登之功者,赏金百两!” “传回城中情报者,官升一级!” 先锋营的将士闻言,一个个顿时红着眼,眼中冒着贪婪和激动之色! “弟兄们,建功立业,便在此时!” “随我一同剿灭叛军!” “杀啊!” “杀!!!” 此次,光先锋营便有五万人。 此时此刻,数万人齐声怒吼,滔滔声浪,宛如海潮席卷天地,无比壮观! 咚咚咚! 雄壮魁梧的力士,手持鼓槌,敲响战鼓! 霎时间。 鼓声如雷,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先锋营大军开拔,士卒有的手持兵刃,有的扛着攻城器械,伴随着振奋人心的鼓声,朝着雍州城的方向悍然杀去。 那默默站立在城楼上的风虓军士卒,到了此刻才有了反应。 他们纷纷往后退出一步,让出身后的弓箭手。 下一刻。 万千箭矢,宛如箭雨一般,朝着城外大军,铺天盖地的射去。 有人举起盾牌挡住箭矢。 有人挥动刀兵,将箭矢磕飞。 可更多的人,却是被箭矢射中。 一时间,血肉洞穿。 城外响彻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重伤者不计其数。 死亡者不可胜数。 然攻城仍在继续。 …… 相比于天上的超凡厮杀,城外的攻防大战。 镇南侯府里的激战,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更显凶险。 魏玄觞与神秘超凡,两人于记忆与镜面世界中来回厮杀。 两人皆是八境神通,神通更是诡异莫测,一时间倒是难分难解。 姜峰以六境修为,硬抗萧承燿的七境,着实有些吃力。 凤伊洛以一敌三,渐渐落入下风。 陈观潼带着修为被封的安宁郡主,也遭遇了三位六境武夫的围攻,局势岌岌可危。 从整个战局来看。 恰恰是顾剑秋这边,成为扭转战局最大的希望! 此时此刻。 顾剑秋持剑而立,剑指灰眸男子,冷声问道:“你也是洛神教的?” 灰眸男子微微歪着脑袋,一双灰色的死鱼眼,语调阴森:“灵神座下护法,阎罗。” 阎罗与梼杌本是一对亲兄弟,后来两人觉醒了神通,加入了洛神教。 此后一人追随灵神,一人追随恶神。 令人惊叹的是,这两兄弟皆是天赋异禀,在加入洛神教后,只用了不到二十年,便将神通修行到了超凡境界。 老实说,在加入洛神教后,两兄弟的情感早已淡漠。 两人对于各自信奉的神灵皆是无比的忠诚。 在真正的信仰面前,连亲情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此,当他收到消息,神使准备以梼杌为棋子,试探景国朝廷的实力时,他并没有拒绝,更没有暗中通知梼杌此事。 抢夺长生石碑碎片那一夜,他亲眼见到顾剑秋杀死了梼杌,可他始终都没有现身相救。 对灵神的信仰,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灵神的旨意,便是他最高的意志! 亲兄弟也没得商量。 不过,当神使交代可以收尾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将这个杀死他亲哥哥的超凡剑士,折磨致死。 顾剑秋想了想,道:“看来姜峰有一件事猜错了,一直以来,洛神教与镇南侯保持着紧密的合作关系,但你们洛神教内部,却有派系之分。” “也就是说,真正与镇南侯结盟的是你们,而不是上次那两个。” 阎罗眸光冷漠:“于我等而言,你们是异端,恶神……亦是如此。” 洛神教为何会被神州列国列为邪教? 盖因恶神一脉的做法,太过极端,太过暴戾,以至于整个洛神教的名声都受到了牵连。 洛神一脉与灵神一脉,早就有想法,将恶神一脉彻底剔除出去。 因此。 元姬和梼杌虽然贵为神教护法,可他们并不知道,在长生石碑这件事情上,他们整个恶神一脉,皆被当做了弃子。 不仅损失了两位护法,也无法在接下来的局面里,截取更多的利益。 顾剑秋冷笑一声:“邪魔歪道,统统该死。” 阎罗没有反驳,如这样的言论,他听得太多了。 世人愚昧,故而不明白,不理解,他们看不清世界的真相。 人身只是皮囊,唯有灵魂才能得到超脱。 阎罗眸光幽森的盯着顾剑秋,平静道:“世人生而有罪,而你的罪,我来帮你洗清。” …… 第183章 五刑炼狱 下一刻。 周围的虚空变得幽暗下来。 阎罗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原地。 一股浓郁的灰雾自虚无中诞生,犹如万丈巨浪,从水平面上拔空而起,形成一堵高大的围墙,将此方空间圈禁。 紧接着,一座座巍峨阴森的宫殿,在幽暗无尽的空间里拔地而起。 每一座宫殿都显得鬼气森森,阴森可怖,似有无数鬼差穿行其中,手持铁链,锁拿阴魂,将他们拉至殿内,执行刑罚。 时而有凄厉的惨叫声,从大殿之内悲啸传来,好似里面的阴魂正遭受无尽的酷刑! 更有无数鬼魂,趴在窗口,拼命往外伸手,奋力挣扎,厉声呼救。 每一道凄厉的魂音,宛如尖锐的利刃,顺着耳廓钻入大脑,令人不寒而栗。 更诡异的是,一旦被拉入宫殿,整个人便会身不由己,只能任由鬼差摆布,施加酷刑。 “救我!救我啊!!” 若是姜峰也在此地,便能见到。 翟洛初,楚明轩,唐慕三人的魂魄,也在宫殿之内。 他们神色苍白,面露恐惧,好似遭受了无边酷刑,只求解脱。 这便是阎罗的神通,名为:【五刑炼狱】! 所谓五刑,即是墨、劓、剕、宫、大辟。 墨刑,其施行的方法就是在人的脸上或身体的其他部位刺刻符号或字迹,然后涂上墨或别的颜料,使所刺刻成为永久性的记号。 劓刑,就是割掉人犯鼻子。 剕刑,就是斩断人犯双足。 宫刑,就是男子割势,妇人幽闭。 男子割势不难理解,妇人幽闭,一者为禁闭于宫,一者则是用棍棒椎击胸腹,使胃肠下垂,压抑子宫堕入膣道,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刑罚。 至于最后的大辟,便是所谓的死刑。 但死刑又分为多种,例如炮烙、剖腹、凿颠、镬烹、抽胁、车裂、囊扑、枭首、腰斩等等,涉及的刑罚足有千百种。 阎罗的神通【五刑炼狱】,便是将人的神魂抽离肉体,拉入五刑大殿,强制受刑。 但凡踏入神通范围,神魂皆会受到压制,被鬼差拉出体外,至此受刑而死。 正如此刻。 顾剑秋持剑立于此地,蕴魂宫内的神魂,却开始感到一种莫名的刺痛。 就好似有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想要将他的神魂强行拉出魂宫,拖离肉身,押赴刑台,判罪受刑。 他当即明悟,自身已入对方的神通禁区。 踏入神通禁区,便是踏入对方的神通世界,处处遭受压制,生死难由自身。 然而。 顾剑秋又岂会坐以待毙? 他自北南下,一路挑战群豪,至今未败。 同辈之中,无人出其左右。 两国天子向他抛去橄榄枝,欲将其招入麾下,可见其天赋才情,亦得霸国天子的认可。 区区邪教超凡,何以让他屈服? 但见顾剑秋眼眸蓦然一闪,似有凌厉剑芒从眸中掠出,照耀虚空。 与此同时,那蕴魂殿的王座上,神魂之体手持一柄长剑,拄剑而立。 铿锵一声! 澎湃的剑意,磅礴如山,沉重而凌厉,威严而浩瀚,在蕴魂殿内轰然爆发,那种莫名的刺痛感顿时消散一空。 他以剑意镇魂,驱邪诛魔,斩尽妖邪鬼祟。 顾剑秋长剑一震,剑气啸鸣,势如狂潮! 他持剑而立,神情淡漠:“这就是你的神通?你也不过如此!” 忽然。 轰隆一声传来。 但见其中一间庞大的宫殿蓦然打开。 黑幽幽的殿门之内,走出来两队披甲执戈的士卒。 他们浑身被深黑色的铠甲所包裹,鬼气缭绕,阴气森森。 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两簇绿色的小火苗,如同鬼火,却透着莫名的寒气,有一种对待生命的漠视感。 其手中的长戈更是锋芒毕露,流动着深邃的乌光。 黑甲侍卫排列整齐,站在大殿之外,像是帝皇出行时的仪仗队伍。 这时,其中一位侍卫转头看向青衫仗剑的顾剑秋,顿时厉声喝道:“大胆!还不速速下跪,恭迎阎罗天子!” 顾剑秋二话不说,挥剑即斩。 强大的剑气,如刈麦割草,将一整支黑甲队伍拦腰斩断。 这些黑甲侍卫看似威风凛凛,煞气阴森,可在顾剑秋的剑下,却是这般的不堪一击。 他抬头望向高空,沉声喝问:“你除了装神弄鬼,就没有别的本事吗?” 片刻后。 一位身着红袍,体态狞恶的壮汉,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从大殿之内悍然走出。 大殿两旁,顿时浮现一副对联。 上联写着:昼理阳间事。 下联写着:夜断阴府冤。 “吾乃刑殿判官!” 他面容冷肃的盯着顾剑秋,厚重沉实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音,从虚空之中轰轰传来:“你罪孽深重,死到临头,却仍执迷不悟!吾代表阎罗天子,剥尔阳寿,永不轮回!” 他一笔定下判罚,似已决定顾剑秋的生死。 下一刻。 一个大大的‘死’字,在虚空蓦然成型,而后化作一道黑色流光,顷刻间没入顾剑秋的眉心。 顾剑秋眉头皱起。 那个诡异的‘死’字落入魂宫的瞬间,便化作一团灰气,骤然消散。 哗啦啦。 判官话音刚落,那幽暗殿门内,便又走出来两道人影。 左边通体漆黑,面容粗犷,神态凶恶,其身材魁梧,掌中握着手铐,头顶的管帽上写着四个大字,为‘天下太平’。 右边全身披白,笑容满面,口吐长舌,其身材高瘦,掌中握着脚镣,头顶的管帽上同样写着四个大字,为‘一见生财’。 是谓,黑白无常! 此二者一左一右,也不见双腿走动,身形却犹如瞬间移动般,每次闪过便出现在十丈之外。 “阎罗判刑,束手就擒!!” 手铐脚镣在不知不觉间,便已套上顾剑秋的手脚,根本不给对方反抗的机会。 其手上的长剑也被强势击飞,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剑秋确实没能反应过来,他心想,或许便是刚才那个‘死’字的作用。 紧接着,黑白无常同时伸手握着铁链,往后一拽,便要将其顾剑秋拖入大殿受刑。 此手铐脚镣,既锁身,亦禁神。 乃是【五刑炼狱】的神通具现。 任何人一旦被锁上,便是无法动弹。 第184章 乘风浮云 忽然。 黑白无常两人却顿在了原地。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拽不动?! 仿佛铁链锁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顾剑秋神色平静的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两张鬼脸,淡漠问道:“如此盛情邀请,顾某岂会不从,又何必……铁锁加身?” 说罢,他双手一扯,手上的铁链顿时崩裂。 接着双腿一震,脚镣瞬间崩碎。 旋即,他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掐着黑白无常的脖颈,往眼前的大殿,昂首阔步,一路前行。 何须擒拿? 我自来也! 顾剑秋五指一握,将手中的黑白无常彻底震碎,那柄掉落在地上的佩剑,倏然飞起,自动落入他的掌心。 “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 “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 自他学剑开始,便立志斩尽天下妖邪。 贪官污吏是妖邪,为富不仁是妖邪,凌弱暴寡是妖邪,逼良为娼是妖邪…… 人性之恶,天下至邪! 而洛神教,更是邪中之邪,恶中之恶! 神灵?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邪神!” 若世间有神,那么终有一日,我将以手中之剑——弑神! 顾剑秋持剑踏步,剑意如山,巍峨磅礴,剑气如海,肆意咆哮,朝着宫殿悍然杀去。 大殿门口的判官见到这一幕,顿时厉声喝道:“大胆!胆敢拒捕!” 幽暗的大殿内,顿时泛起四道寒光。 紧接着,又是两道身影从大殿之内跨步而出。 左边走出一位牛头人身,身材雄壮的身影,他头顶牛角,手持钢叉,眸光寒寒,摄人胆魄。 右边则走出一位马面人身,身形高瘦的身影,他脸庞拉长,手持长矛,嘴角掀起一抹阴森的弧度。 是谓,牛头马面! 此二者气息强大,非黑白无常可比。 甫一出现,便迎着顾剑秋的方向,悍然杀去! 牛头力壮,马面疾速。 顾剑秋足踏剑步,身如流星急转,剑气狂飙似海。 噗嗤! 一颗硕大的牛头滚落地面,魁梧身躯倒地溃散。 阴翳狡诈的马面被剑气剖开,身躯一分为二。 顾剑秋眼中剑意凌厉,战意高昂。 牛鬼蛇神,不足惧也! 判官挥动毛笔,在空中快速勾勒出一个大字。 依稀可见,那是一个‘禁’字! 然而。 字未写完,顾剑秋便已杀到。 他随手一剑,大字消散,判官陨落! 下一刻。 顾剑秋手持长剑,径直杀入幽暗大殿。 沿途所过,鬼差断头,阴兵尸横。 世间若有崔判官,何不赏善罚恶? 世间若有阴天子,何以善恶无报? 不过是邪教众人,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罢了。 于是。 顾剑秋顺着殿门踏入,杀尽阴兵鬼差,斩破邪魅魍魉,而后剑破穹顶,化作一道璀璨的剑光,将周遭的数座大殿尽数摧毁。 他持剑立于虚空,眼神绽放剑芒,无比森寒。 “这就是你的神通?你妄称阴间天子,真以为可以随意判决他人生死吗?” 顾剑秋身上剑意的愈发磅礴,恐怖的剑气好似将周围的虚空洞穿,将遮盖天地的灰色幕布斩得支离破碎。 “不是要杀我吗?何以躲躲藏藏,不敢直视于我?” “你比那梼杌,更是不如!起码他还有勇气直面于我,而你,孤雏腐鼠,杀你简直是脏了顾某的剑!” 轰隆隆! 灰暗的天空,雷霆轰鸣响彻。 阎罗显然被激怒了! 他的【五刑炼狱】还未演化到最后,所谓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冷面判官,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真以为杀了他们,便能破了自己的神通吗? 可惜。 阎罗还是小看了顾剑秋! 但见顾剑秋眼中剑光一闪,顿时化作一道虚幻的剑芒,朝着前方的虚空直刺而去。 一时间,犹如狂风席卷,激荡云层,而他踏风持剑,直入云海。 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此乃顾剑秋的自创剑术,【乘风浮云】! 剑光随风,剑气如云。 风卷云涌,无处躲藏。 砰——! 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像是被人撞飞,从虚无之中倒飞而出。 宫殿似泥沙倒塌,浓雾如潮汐涌退。 周遭的天地,也在这一刻恢复明亮。 阎罗的神通被破了! 铮铮—— 虚空响起清脆的剑吟。 顾剑秋的长剑,也在阎罗落地的瞬间,刺入对方的胸膛,鲜血染白衣。 他眸光冰冷的看着阎罗,冷声道:“你与梼杌,有何区别?” …… 或许阎罗并不知道。 北地游侠,同境无敌—— 这句话的含金量,囊括了北方诸国。 神州最强大的武国,仅有部分疆域地处北方,不能划在北国的范畴,但顾剑秋曾与三位武国天骄一战,三战皆胜! 他的强大毋庸置疑。 然而。 洛神教历史悠久。 具体创建于何时,已经无从追溯。 一代又一代。 他们对九州列国的渗入更是令人惊骇。 如此一来。 又岂会不知北地游侠?不明顾剑秋之剑利? 阎罗双手握着刺在胸前的长剑,任由剑锋将手掌割裂,鲜血顺流而下。 那被长发遮掩的双眸,其内的灰白色彩渐渐褪去,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在短短的瞬间,倏而变得漆黑明亮,犹如星辰落眸,寒星闪烁。 他咧嘴一笑:“你轻视我不要紧,可你怎敢,轻视我教?!” 清澈如水的眼眸,好似照映万古星辰,点点寒星相连,共绘星图。 那星图跃入眼眸,犹如万星连珠,星光氤氲,以无法躲避,无法阻拦的姿态,宛如一颗虚幻的彗星,顷刻间穿过顾剑秋周身剑意,落入他的眉心,径直撞开天门,掠入魂宫! 蕴魂殿内,顾剑秋的神魂之体甫一起身应敌,那璀璨的星图便已迎面而来,其铺展开来,犹如一件华丽的衣袍,将顾剑秋的神魂彻底包裹起来,重新压回王座! 顾剑秋握剑的手掌蓦然一僵。 很明显,这是另一个人的神通! 此人将神通隐藏在阎罗的眼睛,于关键时刻,封印了顾剑秋的神魂,就此擒住了这位北地游侠。 顾剑秋的剑术固然可怕。 然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位七境剑士,神魂摆脱不了七境的桎梏,始终是他的弱势。 阎罗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身体拔出长剑,而后又从顾剑秋的手里,抢过他的剑,转而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顾剑秋,你太狂妄了。” “区区凡人,安敢妄图弑神?!” “如今,你的生命,由我来终结!” 噗嗤! 利剑入肉,鲜血泼洒的声音,从这座小院之中蓦然传出。 …… 第185章 略懂拳脚 “你在期待什么?” “你在等待什么?” “在等你的伙伴来救你吗?” “姜峰,你太让我失望了。” 另一处战场上。 萧承燿挥动拳头,轰出漫天拳影,狂暴的气机呼啸天地,恐怖的武道威压震慑八方。 姜峰沉默不语,将蛟龙刀挥舞得密不透风,以刀对拳,被打得节节败退。 要说这位蜀国二皇子也是颇为另类。 蜀国以剑为尊,盖因国内有天下第一剑道宗门的剑阁,各种各样强大的剑术数不胜数。 身为蜀国的皇子,剑阁的高端剑术,任他挑选。 可他偏偏就不学剑! 为什么? 因为当代剑阁最强的剑,曾经被人用拳头砸碎了。 如若拜在剑阁门下学剑,他还有机会超过剑阁大宗师诸葛相我吗?还有机会超过那个拳压太行的大景武夫吗? 显然不太可能! 于是,在剑道如林的蜀国山河里,他走出了剑道的领域,另辟蹊径。 这需要莫大的勇气,也需要莫大的毅力。 更需要对自己有着无与伦比的强大自信! 这也是为什么蜀国明明已定储君,却仍然有人选择追随他的原因。 在许多大臣看来,太子除了占据嫡长子的名分外,其余的都不如这位二皇子。 在治国御下是如此,在武道修为更是如此。 不过,自信的人,往往比别人更坚毅,也比常人更执着。 所以,他一直想要和姜峰一较高下。 他争的也不是一时的胜败,而是要彻彻底底的将姜峰击垮。 六境的时候打不过,他大方的承认了。 可他并未气馁,而是选择踏入七境,继续再争! 你慢我一步踏入超凡,那是你的问题,我靠自己踏入七境,靠自己的力量击败你,说破了天,那也是堂堂正正。 可是现在……萧承燿却蓦然发现,姜峰竟然动摇了。 他在等待其他超凡分出胜负。 他没有勇气,没有信心能够打败自己。 这就是徐长卿教导出来的弟子? “你不是很自信吗?” “你不是击败了谢东华,并放出狂言,要打断我蜀国武夫的脊梁吗?” “你的骄傲呢?你的张狂呢?” 萧承燿一拳重过一拳,霸烈无双的拳意,绚丽多彩的光芒,使他在这一刻如帝王一般,威武不凡! 姜峰却默默的承受他的拳头,承受他的力量,也承受他的愤怒和谩骂。 因为他确实在等。 不过,他等的不是顾剑秋,等的也不是魏玄殇…… 他在等他自己! 魂宫之内,蕴魂殿上,随着萧承燿那霸烈无双的拳意侵入,整座蕴魂殿内不断发出轰鸣巨响。 然而,这轰鸣之声,并非是由萧承燿所引起。 在姜峰的魂宫里,能够动摇神魂世界的,只有他自己。 他将萧承熠施加给他的力量,转移到魂宫,通过削弱和动摇神魂世界的力量,加速观想图的成型。 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超凡之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走通这条道路。 以往,他只能通过冥想,一笔一划的添加笔画,就像一个初学者,拿着画笔小心翼翼的描绘。 可是现在……他的神魂之体举起长刀,以刀为笔,在魂宫之内刻下清晰的图案! 这是一种近乎自残的修行方式,只为加速完成观想图! 若非如此,凭借【缩地成寸】,萧承燿岂能这么轻易就打中他? 噗嗤! 现实之中,姜峰吐血了。 他的身体承受了萧承燿的武夫之力,他的神魂也承受了神魂世界对抗和排斥天道之力所造成的反噬。 双重打击之下,他终于吐出了一口淤血,身体僵直的一瞬间,也被萧承熠抓住机会,一拳打飞,金铜般的身躯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将院墙撞塌,将小院外的廊柱撞碎。 轰! 廊道坍塌,顶盖将姜峰的身体掩埋在废墟之下。 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萧承燿缓缓的收起拳头,眼底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他终于打败了姜峰,打败了徐长卿的弟子。 未来终有一天。 他也一定能够打败徐长卿,洗刷蜀国数十年来的耻辱。 “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只懂欺凌弱小的怯者。” 萧承燿失望的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讥讽。 姜峰面对比自己弱的人便展现出强势,可一旦面对比他自己强的人,却变得犹豫,胆怯,这样的人,何以称为强者?又何以称为勇者? 砰! 这时。 被掩埋在废墟下的姜峰,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横梁。 【金刚不败】似被击溃,皮肤恢复成了正常色彩。 那种厚重的韵味,也随之消失,宛如一个普通人。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走神了。” 姜峰重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手指头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眼神平静的看着萧承燿: “继续吧,这场战斗,可不是倒下就算输了。” 萧承燿眯着眼,眸光审视着对方:“你……” 可他话音未落,眼瞳却猛地一缩。 姜峰的身形几乎在瞬息之间,便来到了萧承燿跟前。 缩地成寸! 他的拳峰落在萧承燿的腹部上,那拳头递出的时候,皙白的肤色倏而转金,接着逐渐加深,层层递进,眨眼间变了暗金,而后继续变深,变成了乌金色。 轰! 武夫的气机在萧承燿身上炸开,其后背与前腹相应的位置,凸出一个气机形成的拳印。 萧承燿身躯弓如虾,倒飞出五丈开外,才强行止住退势,重新抬头,眸光讶然看着前方。 姜峰这一拳并不伤到他,超凡武夫的肉身防御,岂会那么容易受伤? 他惊讶的是,姜峰速度和力量,比起刚才强了许多。 可姜峰的气息,分明还未达到超凡境界。 不,姜峰身上的气息十分诡异。 他分明还未完全踏入超凡,身上却隐隐散发出……远超于六境大圆满的威压。 “我忽然发现,用拳头打架,确实更痛快一些。” 姜峰左手握住右手腕,拳头微微转动了两圈,那拳头上的乌金色彩又再次消失,恢复如初。 接着,他伸出手掌,朝着萧承燿方向勾了勾手指:“正好,我也略懂一些拳脚。今日,不是我打死你,就是你打死我。” 萧承燿眸光渐渐变得凝肃:“你的神通,踏入了超凡境?” 姜峰咧嘴一笑:“你猜。” …… 第186章 那就试试 姜峰当然还没有踏入超凡境。 他的超凡之路与常人不同。 神通想要达到超凡,肉身必须要先达到超凡。 不过。 当他把不良帅送的观想图,完全刻入神魂世界后,他的力量确实变强了。 他可以调动神魂世界更多的力量来影响现世。 这部分力量也使得他的肉身力量再次加强。 他现在就像推开了超凡的门户,但门户上仅露出一道缝隙。 唯有当他彻底推开这扇大门,才是他真正的达到超凡境界。 但仅凭这一道缝隙,却让他的神魂世界与现世完成了交通。 如果把六境晋升超凡的过程用数字化来体现,那么常人的跃迁,便是从第一个台阶,跳到了第十个台阶的高度,中间没有任何阶梯可以落脚停顿。 若是跳不上去,便会坠落深渊,身魂俱灭。 但姜峰却让自己站在了第三个台阶上,并且彻底站稳。 他可以分几个阶段来完成晋升的步骤。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远高于六境大圆满。 “一个观想图并不能让我晋升超凡,我还需要更多的观想图!”姜峰眼眸一闪。 以他的身份,想要弄到其他观想图并不难。 徐师那里有! 师叔那里肯定也有。 旁人需要考虑观想图的适合性,可他并不需要! “有了第一个观想图作为基础,往后再铭刻其他观想图,应该就容易多了。”姜峰心中暗道。 也就是说,只要给他弄来观想图,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晋升超凡!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身形再次消失在原地。 【缩地成寸】的最远距离扩大到两百丈! 当! 拳头落下的瞬间,却被萧承燿的手掌提前拦截。 超凡武夫的反应速度极快,当萧承燿有了防备以后,只需以神识扫荡周身,姜峰这神出鬼没的速度,也不能让他措手不及。 武夫一旦晋升超凡,短板就会变得极少。 “看来你的境界确实有所突破,只是还未到达超凡。” 萧承燿捏住姜峰的拳头,却感觉像是握着一块刚硬无比的金石,以超凡武夫的伟力,竟也无法将其捏碎。 姜峰笑道:“我若是超凡,你现在已经死了。” 萧承燿冷笑:“大言不惭。” 他抬起右腿,膝盖弯曲,七彩光芒顿时覆盖其上,宛如一块刚硬的盔甲,一记膝撞狠狠顶向姜峰的胸口。 又是当的一声! 姜峰的胸膛被撞出斑驳的金光,超凡武夫的暴力,尽数倾泻在他的身上。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却被萧承燿捏住拳头,又强行拉回来,准备一套连招将他打死。 “未入超凡,还敢与我近身,简直愚……” 萧承燿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 可他话未说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下来。 他确实抓住了姜峰拳头,可也代表着……姜峰抓住了他的手掌。 在【八海潮音】的笼罩下,两人交手产生的声响,成为了姜峰手上的最无解的刀。 这一刀,无法阻拦,无法掐灭,无法躲避,重重的劈在了萧承燿的天门上,将天门强行劈开。 声浪涌入魂宫的瞬间,【九幽敕灵】倏然续上,直接撼动了萧承燿体内的神魂。 而在现实当中,以【六界灵觉】的反应速度,姜峰立即抓住萧承燿僵直的瞬间,双腿在半空中,照着萧承燿的面庞重重踹了上去。 砰——! 萧承燿头颅后仰,鼻梁几近塌陷,两道血迹顺着鼻孔溅射出来。 姜峰在半空一个翻身,双腿安稳落地的同时,弓步,摆臂,右拳往后扬起,旋即朝着萧承燿的胸膛重重轰了下去。 萧承燿的身体被这股力量震飞出去。 他刚刚稳住魂宫的神魂,还未彻底站稳脚步,姜峰的拳头又来了。 萧承燿不再防御,而是轰出拳头,以攻对攻。 可他的拳头甫一挥出,却又不由自主的顿在半空。 【八海潮音】和【九幽敕灵】的搭配,形成完美的控制。 超凡武夫的短板确实很少,可真要论起来,神魂依旧是相对较弱的存在。 而且,姜峰并未直接攻击神魂,而是以神通撼动神魂,达到强控的效果。 因此,哪怕萧承燿仅仅只是被影响了一瞬,可落在姜峰眼中,却是再明显不过的破绽。 砰——! 姜峰的拳头越过萧承燿的拳头,照着他的面庞轰了下去,打得萧承燿整个人重重的撞在地面上,脑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将脚下的地砖砸成粉碎。 那张俊美无涛的面庞,顷刻变得红肿起来。 姜峰抬起脚掌,照着他的脸继续猛然踏下。 萧承燿在地面一个翻滚,以狼狈的姿态躲过了这一脚,身上的七彩光芒犹如水流一般,瞬间裹住全身,宛若穿上一身七彩神甲。 砰! 姜峰的拳头落在彩光形成的甲胄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未能一击破甲,便也给了萧承燿喘息的机会。 他猛地拧身,照着姜峰的腰部扫出一记鞭腿,却被提前察觉的姜峰一个闪身,以【缩地成寸】逃离。 萧承燿站在原地,张嘴朝着地面吐出一口血沫,旋即眸光凝重的看着姜峰:“你的神通确实厉害!不过很可惜,你的力量还不够。” 姜峰的神通太强,未至超凡,却已经达到了可以撼动他神魂的地步。 他不敢想象,姜峰要是连武夫修为也踏入超凡…… 同境之中,谁还能与之匹敌? 更重要的是,姜峰的神通具体是什么,至今都还无人真正知晓。 他凝声道:“你之所以同境无敌,全仰仗你这个神通。” 姜峰也没有否认,平静道:“这也是我的力量,不是吗?你也有神通,你可以尽情施展,我无所谓。” 萧承燿面色一沉。 他的神通未达超凡,召唤出来的过去身,也不过是六境而已。 在这样的战斗里,一具六境分身,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万一分身的神魂再被姜峰的神通收走,往后就别想再晋升超凡了。 “好!这样的战斗才有意思。” 萧承燿轻轻转了转脖子,骨头咔咔声响,他眸光幽森的盯着姜峰,身上的七彩流光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虚空顿时传来一阵轰鸣。 七境武夫的强大威压,在此刻展露无遗! “我还真就不信,凭你现在的力量,还能打死我吗?” 姜峰微微眯着眼,浑身泛起乌金之光,那光芒倏然凝固,如甲胄般覆盖周身,透出一股狰狞森然之气。 【金刚不败】。 崇——! 赤金色的火焰,于此刻幻化作一袭暗金披风,在身后随风猎猎舞动,发出阵阵低沉的声响 【三昧真火】。 在他身后,一道远古巨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双手托举着一轮巨大的红日,宛如托起了整个世界。 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威严,自姜峰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他冷声道:“那就试试。” 第187章 拳术对决 平静的小院,一时无风,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下一刻,原本还在对峙的两人,几乎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轰——!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七彩神光与乌金光芒,如同两颗散发着无尽光芒的璀璨星辰一般,以一种极其迅猛和狂暴的姿态,在空中轰然相撞。 刹那间,那碰撞之处爆发出了一道耀眼夺目的强光,令人几乎无法直视。 紧接着,一股恐怖至极的强大气机,以两人为中心,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飓风一般,在虚空之中疯狂地肆虐开来。 这股气机所过之处,空间宛如湖面泛起波澜,荡起阵阵涟漪。 此时,只见萧承燿身披七彩战甲,整个人宛如一位华丽而又霸道的天神降临世间。 他举手投足之间,都会有绚烂多彩的光芒闪耀而出,将四周的虚空映照得如梦似幻。 其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更是凌厉非凡,让人望而生畏。 而另一边的姜峰,则是全身凝聚成了一副乌金铠甲。 这套铠甲不仅防御上坚不可摧,其造型上更是极为狰狞可怖,就好似他刚刚从远古时期那充满血腥杀戮的修罗战场上踏步走来一般。 两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 他们的拳头相互撞击时,发出的沉闷响声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 萧承燿有蜀国皇室为支撑,修行的乃是皇宫大内最强的功法。 他所施展的拳术刚柔并济,亦是最全面的拳术。 而姜峰的拳术师承徐长卿,这位当年拳压列国的景国武夫,堪称一代拳术宗师。 萧承燿招式变化多端,而姜峰则是霸道异常。 双方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全力以赴,力求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一时间,这片虚空之中到处都充斥着两人激战所产生的能量波动,场面震撼至极。 然而,此时的萧承燿,却越打越是心惊。 姜峰的武道修为分明没有踏入超凡,可他的实力在神通的加持下,却足以和超凡武夫对抗! 萧承燿此时轰出一拳,将姜峰打退,深吸一口气,道:“我承认你的天赋,也承认你的实力!在武道这条路上,你将是我最大的对手。” 他毫不怀疑,若是让姜峰继续成长下去,未来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徐长卿! 这是蜀国绝对不会允许的! 当年一个徐长卿,就已经压得蜀国有些喘不过气,后来徐长卿废了,蜀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景国却又出了一个新的不良帅。 更恐怖的是,这位新任不良帅的实力,竟然远远超过历代不良帅。 让蜀国再次感到了危机。 如今……景国又出现一个姜峰,打得蜀国的六境武夫全都没了脾气,更是险些打断了蜀国武夫的脊梁。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在! 此时。 萧承燿微微闭上眼睛,须臾之间,他的双眸如同闪电一般猛地睁开,两道凌厉的目光宛如利箭般,瞬间射向远方。 与此同时,只见他全身上下散发出耀眼夺目的七彩光芒,这些光芒相互交织、融合在一起,虚空骤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光芒竟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萧承燿傲立虚空,如立潮头! 这一刻,他伟岸如神,光芒万丈! 无尽的光芒,在他身后汇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光轮,宛如海面上升起的七彩明月。 这个光轮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似乎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萧承燿伸手往后一薅,好似将光轮握在手心,脚下的潮浪瞬间翻涌,推动着他的身形暴掠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姜峰所在的方向,狠狠地轰出了这一拳。 拳头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开来,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爆鸣声,周围的空间也因为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而产生了扭曲和变形。 远远望去,就像拿着一轮圆月,迎面砸向姜峰的头颅! 正是……潮涌恶波生,海上孤月轮。 拳术,【潮海月轮】。 拳未临身,滔天拳势已至,碾压得姜峰身体明显一沉。 姜峰眸光凝重的望着这一拳。 他不否认,萧承燿在拳术上,确实走在他的前头。 一直以来,他专修刀术,在拳术上并未投入太多精力。 盖因徐长卿传给他的拳术只有一式——无我杀拳! 徐长卿曾与他说过,无我杀拳真正厉害的并不是拳,而是这股无法无天,无人可挡的武夫意气。 只要领悟其中的拳意,无论是刀是拳,并无二致。 这一式取意而不取技的拳术! 而姜峰弃刀不用,心中也是存了意气之争。 你不是最擅长拳术吗? 那我便以拳术击败你! 姜峰缓缓闭上双眸,就在这一刻,身后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瞬间如火山爆发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炽烈的火焰瞬间喷涌而出,周遭的温度在这一刻急速攀升。 【金刚不败】被他催动到极致,身上的狰狞铠甲亦在此刻,荡起一圈圈金色波纹,下一刻,金光大作,一条威严至极的金龙从胸膛冲上高空,在火海之上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姜峰右手握拳,世间骤然无声,好似将周围的一切声浪,尽数握在掌心。 海潮声,风啸声,火焰声,龙吟声……声声如势,紧握拳中! 面对着萧承燿那裹挟着无尽力量、仿佛能够洞穿一切的威猛一拳,姜峰竟然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 他毫不犹豫地提起自己的拳头,以一种最为强硬、最为直接的姿态,同样朝着萧承燿猛冲而去。 拳头朝着月轮落下的瞬间,所有的光芒如同熄灭,所有的海潮如被压平。 不尽狂澜走沧海,一拳天与压潮头。 萧承燿立在空中,眼神微微呆滞。 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空茫沉寂的世界,一切的声音都在远离。 可紧接着,无声的世界被击破,难以言语的巨大声浪,如天威震怒,在耳畔疯狂怒吼,极静与极响的转变,瞬间撕裂了他的耳膜,鲜血顺着耳廓流了出来。 天门再次被暴力轰开,蕴魂殿的王座上,神魂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这股滔滔声浪所淹没。 而在此时。 姜峰的拳头到了! 第188章 地涌金莲 轰! 萧承燿的胸膛猛地凹陷下去,其后背与前胸相应的位置,血肉凸出一个清晰的拳印。 整个人朝着来时的方向倒飞出去。 姜峰这一拳中蕴含的霸道意气,直接撕裂他的拳势,险些击溃他的神魂。 更恐怖的是,那拳头上覆盖的火焰,竟然直接融化了他的七彩神甲,他的一切防御在这股火焰面前宛如形同虚设。 【三昧真火】,得其三昧,无物不焚。 萧承燿并不知道,在姜峰与他的一次次交手中,【三昧真火】的每一次攻击,也都在寻觅三昧,解析他身上的七彩神光,体味他的气机,只为在关键的时刻,将其一击即溃。 萧承燿的身躯重重的砸落在地,大地轰的一声,沙土如喷泉般滔滔涌起。 待到烟尘散去,地面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而萧承燿身上的光芒尽敛,虚弱的躺在深坑之内。 他眸光呆滞的望着天空,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嘴里艰难问道:“这是,什么拳法?” 姜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家师所创,无我杀拳。” 萧承燿喃喃道:“这就是……徐长卿的拳法吗?” 那个镇压太行山的景国武夫,当真如此可怕?! 可他并在不知道,这一拳经过姜峰的改良,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无我杀拳。 拳意取自无我,而拳力则在神通的填充下,形成无坚不摧的恐怖力量。 轰——! 就在萧承燿与姜峰分出胜负之际。 不远处的方向,骤然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 紧接着。 一束璀璨至极的金光直冲天际,而后如烟花一般,倏然炸开,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金色光幕,瞬间整个苍穹彻底照亮。 这令人震撼的光芒之中,金光如流水般朝一处汇聚,眨眼之间,一朵璀璨夺目、绚丽多彩的金莲,在空中蓦然绽放开来。 这朵金莲美轮美奂,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散发着神秘而又强大的气息。 随着花瓣缓缓绽放,那莲心之处,隐隐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其周身散发出一种神圣而慈悲的光辉,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心生亲近之感。 仔细看去,这个身影模样清俊,身材高挑修长,犹如翠竹般挺拔。 她的五官精致如刻,如画中的仙子一般美丽动人。 那紧闭的双眸在此时微微睁开,眼中流露出无上的慈悲和怜爱,犹如传说中的菩萨降临。 金莲绽放,双眸睁开,虚空顿时 传来一声声空灵悦耳的梵音。 如同天籁之音,清脆婉转,响彻整个虚空。 它们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能够穿透人的心灵,让所有听到之人都不禁感到内心平静祥和,忘却世间一切烦恼与纷争。 是谓……地涌金莲,佛光普照! 姜峰抬眸望去,那身影的模样,分明便是安宁郡主! 看到这一幕,姜峰心中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有种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落地的感觉。 他就知道,安宁郡主肯定不简单。 否则纪王爷怎会放任她前来雍州,插手此局? 只是没想到,安宁郡主竟然隐藏着此等恐怖的手段! 虚空之上。 安宁郡主的神魂之体缓缓往下俯瞰,眸中似有‘卍’字闪烁,金光灿灿,照耀苍穹! 地面上。 祝若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与她对视。 下一刻。 他眼中的清光就此碎开,化作斑驳的光点逐渐消散。 一同消散的,还有他世界里的光。 他瞎了! 空洞的眼瞳,再无焦距。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凄厉的惨叫,可话到嘴边,却被佛音掩盖。 他的痛苦被消融,独自吞咽苦果。 他想不通……大好局面,为何如此? 天机阁流传的卜算之术,当真不灵吗? 梅予白见到这一幕,不仅没有逃走,反而手持铁扇,朝前杀去。 那里是安宁郡主的本体。 他不知道安宁郡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何能够神魂离体,为何能够展现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可他深知,一旦本体死亡,安宁郡主的神魂也将遭受重创。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可未等他近身,一道耀眼的佛光,柔和而疾速,犹如天光投射,顷刻间落入梅予白的头顶。 梅予白的身形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分解,化作细碎斑驳的光点,如黄沙飘扬,一点点的从身上剥离流逝。 顷刻间。 梅予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参与围攻的赵成见到这一幕,连忙舍弃陈观潼,转头朝着远方疯狂逃去。 不仅如此。 远处正在围攻凤伊洛的杨兴,吕赋,韩仲儒三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弃战而逃。 安宁郡主的神魂化作流光,瞬间掠入本体的眉心,重回蕴魂殿内。 她缓缓睁开双眸,身上荡漾着慈和的佛光。 镇南侯施加在她体内的封印,也被破除。 安宁郡主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非要等到这一刻才破除封印。 首先,她并不知道姜峰等人什么时候才会来救她,而萧承燿始终在铁牢外守着,镇南侯府内更有多名超凡存在,她就算破开了封印也无济于事,只会白白浪费这次机会。 因此。 当姜峰将她从地牢里救出后,她便在暗暗施展神魂中的佛印。 那是大景国师赐予她的护身佛印。 这道佛印一经施展,相当于一位八境神通的全力一击。 也幸好镇南侯的境界并未踏入九境,否则光凭这道佛印,也未必能够破解他施展的封印。 安宁郡主转头看向陈观潼:“没事吧?” 陈观潼用手背猛地擦掉嘴角的血迹,原本满是凝肃的小脸上,表情总算是放松了下来,旋即笑道:“无妨。” 凤伊洛快步走来,她并未选择追杀韩仲儒等人。 这时。 姜峰拎着陷入昏迷的萧承燿,一个闪身来到三人跟前。 萧承燿的丹田位置,还插着一柄墨色长刀,以此阻碍他的气机运行。 安宁郡主愕然的看着他:“你,你竟然打赢了萧承燿?你晋入超凡了?!” 萧承燿可是一位超凡武夫,除非同是超凡,否则姜峰如何能胜? 姜峰并未解释太多,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还差一点。” 未等他说完,一道剑光瞬间从天而降。 胸膛满是血迹的顾剑秋,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 ps:求五星好评,差一点就上8分了。 第189章 山河定鼎 顾剑秋一手提着阎罗的脑袋,一手拎着他的无头尸体。 随后将其一并扔到姜峰的跟前:“听说你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灵魂记忆,试试看。” 他并不确定姜峰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读取记忆,因此把整个尸体都给拎了过来。 姜峰瞥了一眼,摇头道:“他的神魂已经消散,没用了。” 顾剑秋愣了一下,有些遗憾道:“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留下他的神魂。” 姜峰笑道:“那也没用,洛神教这些人,神魂体内都被种下了禁制,一旦有外部力量侵入神魂,里面的禁制便会发动。” 顾剑秋点了点头,当即也不再纠结此事。 洛神教隐藏极深,若没有手段,早就被人揪出来一锅端了。 这时,凤伊洛走上前来,看着顾剑秋胸前的血迹,不由得皱眉问道:“没事?” 顾剑秋微笑道:“血不是我的,没事。” 凤伊洛点头,哪怕心里头对顾剑秋再怎么自信,也难免有些担忧。 另一边。 姜峰看向安宁郡主,传音道:“郡主,我已经知道,蜀国与镇南侯做了什么交易。” 在击败萧承燿后,姜峰当机立断,直接对其进行【搜魂】。 安宁郡主深知情势危急,尽管萧承燿会是一个极大的筹码,可到了如今这一步,也顾不了许多。 她凝声问道:“什么交易?” 姜峰暗中传音,沉声道:“蜀国皇室,给了他一具尸体。那尸体生前,乃是一位九境武夫。” …… 轰——! 九天之上,虚空之中传来阵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之颤抖。 两位八境武夫的激烈交锋,俨然成为整个战场的核心。 纪王身形挺拔,屹立于云端之上,他那伟岸的身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 在其身后,浮现出一尊高达百丈、通体闪烁着耀眼金光的八臂天神法相! 这尊法相面容狰狞凶恶,拧眉怒目,体型壮硕如山岳,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犹如来自九幽地狱的魔神一般。 一股炽热无比的高温更是从法相之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周围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更有一道道白炽的电光,如同灵蛇般在法相周身游走穿梭,不断撕裂着虚空,场面异常骇人。 “罗骁!” 随着纪王一声嘶吼,身后的八臂天神仰天咆哮! 八条粗壮的手臂,同时轰出拳头。 一时间,拳影重重,密密麻麻的拳印铺天盖地般朝着罗骁的方向席卷而来,将整个天地都笼罩其中。 每一拳都蕴含着足以崩碎山河的恐怖力量! 罗骁身披厚重的黑色铠甲,宛如战神降临世间,稳稳地傲立于虚空之中。 面甲遮住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他那双淡漠的眼神。 魁梧的身躯所散发的气势,一样巍峨如山,丝毫不弱于对面的纪王! 面对纪王的八臂天神,只见他挥起那双坚硬如铁的血肉拳头,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八臂天神猛力轰击而去。 这一拳的威力极其惊人,恐怖的拳劲在空中呼啸而过,竟幻化成了一道腾飞的巨龙。 巨龙张牙舞爪,带着悍不畏死的决然姿态,咆哮着撞向八臂天神轰出的重重拳印。 与此同时,他手掌猛地朝着纪王上方的天空一抓,就好像要把那天幕生生扯下来一般。 随着他掌心紧紧一握,一尊高达数百丈的青铜巨鼎,在虚空之中骤然成型。 这尊巨鼎造型古朴大气,三只粗壮的鼎足稳稳地撑起整个鼎身,鼎口两侧延伸出两只耳朵。 其鼎壁之上,精心雕刻着各种各样古老而神秘的纹路。 这些纹路栩栩如生,有的是蜿蜒曲折的山川河流,有的是参天耸立的古老大树,有的是变幻莫测的风云雷电,还有的是虔诚跪地、顶礼膜拜的万千子民。 鼎口蒸腾着滚滚热气,似国运凝聚,燃起了万民之火。 此乃罗骁自创秘术,【山河定鼎】! 这尊恐怖的巨鼎甫一成型,便携带着万钧之力,犹如泰山压卵一般,直直地向着下方的八臂天神法相砸落下去。 下方的八臂天神连忙竖起八条粗壮有力的臂膀,扛住了鼎足,撑起此方巨鼎,抵挡住这惊天一击! 可这巨鼎之上似承载了九州河山,承载了万民之力,那恐怖的力量,压得八臂天神法相明显一沉。 罗骁瞥了眼下方的雍州城,看着城墙边上,数万大军的厮杀,旋即抬起眼眸,淡淡说道:“纪王,你不会以为随便从凉州和江州调来十几万兵马,就能与我的风虓军一战吧?” “凉州和江州的士卒,岂能与我精心调教的风虓军相提并论?” 纪王眼神凝重。 以他的神识,只需一扫,便可知晓下方的战况。 司锦年的攻城并不是很顺利。 双方暂时都没有超凡插手,仅以超凡以下的士卒对攻。 一方攻城,一方守城。 作为守城一方,占有地理优势,自然更得心应手一些。 而攻城一方往往需要用人命来堆出一条登城之路。 当然,这是基于双方没有超凡插手的情况。 若有超凡为先锋,攻城势必会轻松许多。 可纪王也能够理解司锦年的顾虑。 眼下朝廷一方的超凡都被缠住,罗骁又不知在城里藏有什么底牌,若是冒然让超凡率领士卒攻城,很可能踏入罗骁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 司锦年在城外,可以统御十万大军,结成军阵! 哪怕八境武夫来凿阵,他也能轻松抵抗。 可一旦入城……军阵难以成型。 到时若是遇到八境武夫……大军顷刻间将被杀得片甲不留。 作为成熟的军帅,司锦年打仗向来是稳字当先! 不过。 眼下这般情形,司锦年也并非全无对策。 别忘了,负责统领大军的,可不止他一位超凡。 当发现光凭普通士卒无法破城时,司锦年立即传令。 没过一会。 朝廷一方的军队里,一名身穿厚重铠甲的武夫,从军队后方暴掠而出,朝着城门的方向,宛如一头猛兽般一路狂奔。 仅仅过去片刻。 那武夫便来到城门口,面对雄伟高大,门户紧闭的城门,他抬起拳头,超凡武夫的力量在拳头上疯狂凝聚。 随着一声怒吼,此人朝着城门之上,猛然轰出一拳! 砰! 厚重高大的城门,根本无法承受超凡无法的暴力,在此刻轰然炸碎。 第190章 不够谨慎 城门后竭力抵住门户的风虓军士卒,在这股恐怖的力量面前,宛如遭遇洪水的蝼蚁,顷刻间便被淹没。 超凡武夫的暴力凝成一股恐怖的风暴,卷起木板碎屑,涌入城楼下的甬道,将一众风虓军士卒的肉身击溃,形成一股带着血色的洪流,朝着雍州城内汹涌而去。 寻常士卒在超凡武夫面前,根本难以抗衡! 这位一拳轰爆城门的武夫此刻缓缓抬起头,冰寒的眼眸宛如射出两道凌厉的枪芒,洞穿了虚无。 此人乃是新晋的超凡武夫,名为方昂! 曾于北方的玄甲军中任职,晋升超凡后被调往长安,深受皇帝信任,担任御林军中郎将,负责守卫长安。 此次乃是随纪王而来,负责攻城。 方昂遵从司锦年的军令,没有冒然进城。 而是在破开城门后,高举手臂,朝前一挥:“入城!” “杀!” “杀!!” 身后的士卒在经过短暂的愣神后,眼里顿时冒出激动和凶残的光,纷纷越过方昂这位超凡武夫,沿着被破开的城门,朝着城里蜂拥而入! 城门已破,负责防守的一方,压力瞬间倍增! 高空之上。 纪王见到这一幕,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冷笑:“罗骁,你的风虓军里,还有第二位超凡吗?” 罗雄眸光平静,淡淡道:“不愧是司锦年,确实足够谨慎。可惜……” 他话音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精芒:“他还是不够谨慎。” 就在此时。 一股无比恐怖,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力,毫无征兆地突然从城门的甬道内猛然爆发出来! 这股吸力之强,简直超乎想象,犹如一只深藏于黑暗之中、能够吞噬世间一切的巨大妖魔,于此刻蓦然张开深邃如渊的血盆大口,露出一排排狰狞獠牙,将立于城门外的方昂强行拉扯进去。 方昂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又似洪流里的孤舟,纵然以他超凡武夫的修为,在这一刻竟然也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那股恐怖吸力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毫不留情地将其向着城门方向拖拽过去。 不仅如此,就连围聚在方昂四周的数百上千名攻城的士卒,也同样难逃厄运。 他们就像一群被卷入漩涡的鱼虾一般,根本无力抵抗这股可怕力量的拉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靠近那张可怖的‘巨口’,而后被一口吞噬! 这一刻,整个城门内外,变成一片寂静。 唯有那漆黑的甬道内,传出阵阵让人胆寒的‘嘎吱嘎吱’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咀嚼着坚硬的物体,发出骨头被绞碎的声响! 那声音清晰可闻,落在攻城士卒的耳畔,宛如一头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在进食,令在场所有的士卒无不心惊胆战。 原本还在奋勇攻城的士卒们,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调转方向撒腿狂奔,只求能离那扇诡异的城门越远越好。 一时间,雍州城外,攻城的士卒瞬间乱作一团,各种惊叫声,恐惧声,踩踏声交织在一起。 再骁勇善战的士卒,于此刻也都被吓破了胆。 不怪他们如此恐惧,那可是连超凡武夫都给吞了啊!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高空之上,罗骁眼神清澈的看着对面的纪王:“我说过,除了不良帅和徐长卿,谁来了我都不惧。” “纪王,这一战,你输定了!” 纪王眼神阴沉的盯着罗骁。 他不知道城门口那头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对方连方昂这位七境武夫也给一口吞了,显然是一尊达到超凡境的大妖! 姜峰事先便向朝廷禀报过,镇南侯府疑似与洛神教有过交易,而在江州大劫之中,洛神教手里养着妖物…… 看来底下的这头大妖,便是出自洛神教! “罗骁,你以妖害人,纵使立国,天下万民,也不会遵从一个养妖的帝王。”纪王眼神透着强烈无比的杀意,凝声喝道: “别忘了,你是人!” “你与洛神教那群疯子搅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罗骁平静道:“自古成王败寇。今日这一战只要我赢了,天下谁会知晓其中的细节?一人知晓,我杀一人。万军知晓,我屠万军。” 他往前踏出一步,脚步踩在虚空,却像是踏在了【山河定鼎】之上,那恐怖的巨力,压得纪王身后的八臂天神法相再次一沉。 “杀了你,景国除了不良帅,其他人不足为虑。” “至于徐长卿,除非他想跟我同归于尽。” 纪王眼眸一沉。 罗骁是如何得知,徐长卿的真实情况?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根本不像是猜测。 那么,是谁泄露的机密?! 徐长卿的修为到底有没有恢复,伍子荀知道,天子自然知晓。 作为天子最信任的皇族宗正,纪王当然也知道。 周围的蜀国,炎国,靖国,旸国,当初不敢轻举妄动,大举来犯,便是被徐长卿的实力所震慑。 此后不良帅亲赴太行山,那一战更是向列国证明。 景国的实力依旧强盛! 哪怕蜀国,炎国,靖国,旸国同时来犯,也要牺牲一两位大宗师,才能拿下景国。 可是,这四国大宗师都不想自己成为那个牺牲品。 因此,景国与这四个国家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当初景蜀两国交战,景国一方也不敢逼得太紧,以免触动其他三国那根紧绷的神经,彻底引发大战。 那样对景国来说,亦是得不偿失。 罗骁显然也知晓这一点,所以他发动兵变,只要挺过了不良帅这一关,距离最近的蜀国和炎国,自然不会介意,也来分一杯羹。 不良帅为何迟迟不来? 因为……龙江对岸,身长九尺,满头赤发的夏侯尊,正坐在江边,悠闲的钓鱼。 景蜀两国的新边境,剑阁大宗师诸葛相我,站在一处悬崖边上,眸光远眺雍州。 而在南境云州。 云影军紧急集结,连绵大军组成一座庞大的军阵,云影军统帅秦穹则立于万军中心,眸光冷肃的盯着前方: “百里月泓,你来此地,意欲何为?” 第191章 百里月泓 景旸两国边境。 一位白衣飘飘,龙眉凤目的中年男子,立于群山之上。 他望着军煞滔天的云影军,脸上露出一位温和的笑容:“闲来无事,随便走走。秦大帅无需在意。” 秦穹冷声道:“随便走走,就走到我们云州边境?百里月泓,你是不是想挨揍?” 百里月泓双手背在身后,平静道:“是啊,要不你来?我让你一只手也行。” 秦穹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淡漠道:“我家天子有旨意,你要是敢踏入景国,一旦大战将起,景国豁出其他不要,举国专打旸国。” 百里月泓沉默了片刻,忽然叹息一声:“且不说蜀国和靖国,与你们景国的关系最差,雍州距离炎国最近,他们才是你们的敌人,我不过是为了看戏的时候离得近一些,怎么就对我猜忌至此呢?” 秦穹淡淡道:“徐长卿说过,相比明面上的敌人,他更痛恨在背后捅刀子的伪君子,天子深信不疑。” 百里月泓愣了一下,那超然物外,平静无波的面庞,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一般。 然而。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 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息从他身上猛然爆发开来! 九境大宗师的可怕修为,哪怕仅仅只是释放威压,也使得天地昏暗,苍穹无光。 他站在山巅,脚下山峰却在此刻轰然炸开,巍峨山体裂出道道缝隙,一路蔓延,深入地底。 周遭群峰在刹那间炸裂开来,仿佛被一只巨大的脚掌狠狠踩踏一般。 无数巨大的石块从山体上崩落而下,带着滚滚烟尘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向着山峰下方倾泻而去。 大地摇晃,苍穹轰鸣。 可一切的声音,却掩盖不了百里月泓那破口大骂的声响: “狗屁徐长卿!” “他才是伪君子,他全家都是伪君子!”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秦穹眸光淡漠的看着这一幕,旋即缓缓抬起手臂,滔天军煞瞬间如滚滚狼烟,直冲天际。 大宗师的可怕,他自然知晓。 哪怕以他八境武夫的修为,再加上云影军的支持,也不可能杀死这位旸国大宗师。 可百里月泓在这个时候释放气息,既是一种威慑,也是一种提醒。 这个家伙,果然和徐长卿说的一样,奸诈狡猾。 同时,百里月泓的出现,也印证了朝廷一个猜测。 别忘了。 镇南侯之所以是镇南侯,便是因为……他曾经镇守云州,与旸国对峙。 与此同时。 龙江对岸,炎国边境。 夏侯尊感应到了百里月泓释放的气息,那握着鱼竿的手掌,却依旧稳健,不为所动。 好戏还没开始,他不着急登场。 真正应该着急的是蜀国。 他扭头看向北方,那里是蜀国的方向。 “诸葛相我,连百里月泓那个缩头乌龟都开始撸袖子准备上了,你怎么还不拔剑?” 诸国相我转头看向炎国的方向,耳畔传来夏侯尊的声音。 他平静道:“你着急的话,可以先上。” 夏侯尊咧嘴一笑:“我就是来看戏的,不登场。你们要是能联手把景国灭了,我给你们鼓掌叫好,炎国绝不插手。” 诸国相我收回目光,不再回应。 真信了他才有鬼呢。 不过,他也在等。 他不信,不良帅当真这么沉得住气? 此时。 雍州城上空。 罗骁朝着纪王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山河定鼎】既镇压了八臂天神,也镇压了纪王。 这是他炼化大隋残留的气运,结合自身武道所形成的巨鼎,压在纪王身上的重量,不仅仅是一位八境巅峰的力量,还包括大隋未曾完全消散的国运! 隋国灭亡,已成事实。 但隋国皇室尚有血脉在世,那靠山王的墓穴里,也有隋国的传国玉玺,镇压着大隋最后的国运。 不过,如今那仅剩的国运,已经被罗骁炼化,融纳入自身武道。 他没有选择让罗恒来继承大隋国运,而是让自己来承担这一切。 他若成,大隋复辟,届时国运交于罗恒,他安心做隋国的太上皇,成为大隋的镇国石柱。 他若败,大隋彻底灭亡,再无复辟之可能。 罗氏一族,兴由他而始,亡由他而终。 强者自当系家国于一身,担则担起,败则败矣! 这就是罗骁! 轰——! 随着罗骁的靠近,纪王缓缓抬眸,其手掌缓缓抬起,浩瀚磅礴的国势,在这一刻凝聚于身。 他的身影变得愈发高大,只手如在撑天。 于是。 身后的八臂天神法相,也跟着撑天而起。 那尊厚重如山,沉重无比的巨鼎,被他一点一滴的抬起来。 残留的大隋国运,如何敌得过泱泱大景?! 纪王眸光如电,气势愈发伟岸:“罗骁!你果然勾结了旸国!你想联合蜀国和旸国,瓜分景国吗?” 罗骁脚步不停,哪怕此刻的纪王,在国势加身以后,其实力足以和九境武夫相抵抗,可他依旧无惧。 在【山河定鼎】的上空,另有一尊百丈巨鼎缓缓成型。 鼎成四方,威压虚空! 其四面鼎壁,分别雕刻四尊栩栩如生,威猛异常的凶兽! 有巨龙蜿蜒盘旋,腾空而立。 有猛虎匍匐在地,雄壮威武。 有赤鸟振翅高飞,烈焰成海。 有玄武厚重如山,踏浪而行。 此乃罗雄的第二秘术,【四象神鼎】 此鼎甫一成型,便笔直坠落,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压在了【山河定鼎】之上。 两尊巨鼎的力量,压得纪王肩膀再次一沉。 哪怕有国势加身,也承受不了这两尊巨鼎的重量。 罗骁平静道:“崇文抑武的景国,注定走不了长远。文帝想要复兴儒道,此后龙德帝,贞元帝,永泰帝,皆承文帝之志,景国的武道气运接连衰弱,你身为皇室宗正,难道你会感应不到吗?” 纪王沉默。 罗骁继续道:“神州列国,以武立国,武道才是国之根本。我等武人戎马一生,到头来却被一群文弱书生骑在头上,谁能信服?” 纪王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背叛景国的原因?” 罗骁摇头:“这是我立国的原因。” 若只是不服国策,大可辞官不做,逍遥一生。 可他准备裂土为王,复辟大隋! 因此,他需要广纳贤才,招揽天下武夫。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大隋能够顺利立国。 为此,他数十年如一日,可谓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声喝道:“不良帅!你还不现身吗?” 第192章 为我开路 镇南侯府外。 魏玄觞与神秘人交手之地。 当姜峰一行人重新回到此处时,这两位八境神通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 以姜峰现在的境界,却不难发现。 眼前的两人,不过是他们遗留在此的虚影。 这既是黑衣人残留的镜像,也是魏玄觞遗留的记忆。 两位八境神通散发的能量,形成一方诡异莫测,又极度危险的战场。 任何人一旦靠近,神魂便会被拉入混乱的镜像世界,或者掉进记忆的深渊,难以找回自我。 “别靠近他们。” 姜峰及时提醒其他人。 他眼神凝重的望着魏玄觞,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顾剑秋显然也看出了两人的状态,凝声道:“这是他们的战场,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如今两人正在对峙,外人若是插手,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 他纵然是七境巅峰的超凡剑士,神魂亦不敢与八境神通相提并论,因此也不敢随意靠近。 姜峰转头看向安宁郡主,问道:“郡主,那位廖前辈呢?” 眼下多一位超凡,便是多一份助力! 安宁郡主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我被送进镇南侯府后,便不知廖叔的下落了,方才我借助佛印,神识扫过整个镇南侯府,也没有发现廖叔的气息,想必……” 廖敬是超凡武夫,既然被擒下,镇南侯绝不会放任他继续活着。 姜峰皱眉道:“那郡主可曾去过江府?”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江老爷子会出事。 那可是八境神通啊! 而且,以江老爷子那神鬼莫测的神通,他若一心想逃,纵然是九境也无法轻易得手才是。 安宁郡主沉吟道:“当日我去江府找过他,可等我赶到的时候,整个江府却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姜峰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看来是有人用江府其他人的性命威胁老爷子。 可是。 江老爷子长年守在江府,从不轻易离开,又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把江府其他人抓走呢? 看到眼前这一幕,他顿时就明白了。 能够无声无息的把江府所有人带走,同时又拖住了江老爷子,唯有将他们拉入到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江老爷子或许可以逃离,可他离开的结果,就是江府其他人全都会死。 “江老爷子至今都没出现,要么已经出事,要么始终被困在另一个世界。” 而想要拖住江瑾的脚步,只能用江家人的生命作为要挟。 因此,姜峰断定,江瑾一定是被眼前的黑衣人给困住了。 “魏老前辈突破到八境的时日尚短,而眼前的黑衣人却能够将江老爷子困住,他的境界必然是在魏老前辈之上,继续斗下去,魏老前辈未必会是对手。” 姜峰心中愈发担忧,他必须想办法,助魏老赢得这场厮杀。 于是,他将自己的猜测和担忧说了出来,最终将目光落在安宁郡主身上。 眼下他们一行人中,唯有安宁郡主,才有可能施展出八境神通的实力。 安宁郡主却是面露苦笑:“国师赐予我的护身佛印,刚才已经被我用掉了。” 也就是说,她也无能为力。 那怎么办? 难道要让他们趁着两人还未分出胜负,赶紧逃走? 那等于是放弃了魏玄觞! 姜峰自然不会同意。 “既然我们无法从外部给予助力,那就从内部让他们自救。”顾剑秋说道。 姜峰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如果江老爷子也在镜中世界,那么只要让他和魏老联手,合二人之力,未必斗不过这个黑衣人。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他们联手? 或者换个问题,如何让他们知晓彼此的存在? 黑衣人竖起的空间屏障,隔绝内外,坚不可摧。 寻常手段根本无法往里面传递消息。 姜峰略微沉吟,旋即对着顾剑秋说道:“顾兄,我需要你与我一起,打破这个战场,哪怕只是撕开一道裂缝也行。” 顾剑秋点头道:“可以一试。” 姜峰将昏迷的萧承燿交给了凤伊洛,随后与安宁郡主,陈观潼一起,缓缓往后退去。 此时。 姜峰和顾剑秋一起,两人并肩而站。 姜峰开口道:“顾兄剑术高超,请为我开路。” 顾剑秋深深看了姜峰一眼,道:“你确定?” 姜峰沉声道:“生死之前,岂能儿戏?” 顾剑秋点头道:“好!” 他没有做无谓的争论。 姜峰击败了萧承燿,已经证明了他自己的实力。 既然如此,此次为其开路,有何不可? 只见顾剑秋拔出长剑,浑身气势陡然爆发,其周身空间顿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旋即,他手中长剑猛然向前一刺,一道璀璨夺目的剑光瞬间激射而出。 无穷无尽的剑气,在此刻仿佛化作一条汹涌澎湃的星河,奔腾咆哮着朝前方的透明屏障疾驰而去。 这道剑气浩瀚无边,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透明屏障。 砰——! 眼前的空间骤然一震,透明的虚空渐渐露出玻璃般的质感。 锋利的剑气刺在上面,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顾剑秋左手竖起剑指,对着眉心一按。 下一刻! 其眉心位置,骤然浮现一道金色的纹路,呈圆形状,宛如一轮金色的烈阳。 于是。 那浩瀚无边的剑气瞬间变得炽烈! 每一道剑气顷刻间犹如燃烧的流星划过天际,迅猛而凌厉,又准确无误地朝着同一个位置狠狠刺去。 姜峰站在一旁,余光朝着顾剑秋的方向瞥了一眼。 倒是没想到,这位北地游侠,竟然也是一位神通者! 忽然。 眼前的虚空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原本坚不可摧的透明屏障竟然开始出现裂痕。 这些裂痕起初还很细微,但随着剑气源源不断地撞击,它们迅速蔓延开来,整个虚空都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全力以赴的顾剑秋,亦有撼动八境巅峰超凡的恐怖实力! 顾剑秋一剑势尽,那透明屏障的缝隙挂在空间,宛如一块碎裂的玻璃。 就在这时,一直蓄势待发的姜峰看准时机,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瞬间向前踏出一步,来到屏障跟前。 他双掌之上突然泛起一层浓郁的乌金光芒,这光芒急速汇聚,凝结成两只粗壮有力、威风凛凛的龙爪形状。 锋利无比的爪尖窜起赤色的火苗,顺着之前剑气撞击所造成的裂缝,毫不犹豫地猛刺进去。 姜峰眼瞳泛起金色光圈,一抹暴戾之色从眼底骤然闪过,其口中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向着左右两边狠狠地撕扯开来。 …… 第193章 岂能食言 刹那间,只听得一阵令人心悸的破裂声响起。 那道镜面屏障轰然碎裂开来,一道足有三尺宽的缝隙豁然出现在姜峰身前,赤金色的火焰攀附在上面,沿着缝隙边缘不断蔓延灼烧,就像一扇被火焰圈起来的门户。 姜峰大口喘着粗气,若非有顾剑秋轰开缝隙,有【三昧真火】的灼烧,阻碍缝隙愈合,有【金刚不败】的支撑,他还真不可能打开这个缺口。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神魂力量,顺着那缝隙之中喷涌而出,犹如滔天巨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这股神魂之力太过强大,连身后的顾剑秋也不由自主的以剑意抵住天门,护住魂宫,身形亦是被生生逼退。 姜峰拧眉怒目,却宛如山巅屹立不倒的青松,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那股汹涌澎湃的神魂之力撞开他的天门,侵入他的魂宫,而后……销声匿迹。 寻常人被这股神魂之力击中,神魂早就魂飞魄散了。 可对于姜峰而言,那滋味不过像是寒冬里吹过的一阵冷风罢了。 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顾剑秋见到这一幕,眼神深处顿时掠过一抹讶然。 早有传闻,姜峰在六境的时候,肉身防御可与超凡武夫相比。 却没想到,他竟然连八境神通的神魂之力也生生扛了下来。 岂不是说,姜峰神魂同样强得可怕? 姜峰站在镜面裂缝跟前,深吸一口气,运足了气力,朝着那虚幻无垠的镜中世界,大声喝道:“江老!魏老!携手并进,与君共担!” 洪亮的声音,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宛如春雷炸响,传荡宇宙! “放肆!” 冷漠肃杀的声音,宛如雷霆轰鸣,从空间缝隙后的镜中世界轰然传来! 紧接着。 整个空间屏障倏然往外扩展,宛如一个口袋,瞬间将躲闪不及的姜峰套了进去。 顾剑秋落后几步,身形瞬间化作一道剑光远离。 待他落地后,却发现那好不容易撕开的屏障裂缝,已然恢复如初! “糟了!” 顾剑秋暗道糟糕,眼下单靠他一人,可打不破这道屏障。 就算撕开,他也不敢冒然进去救人。 安宁郡主连忙跑过来,冲着空间屏障焦虑喊道:“姜峰!” 没有任何回应! 姜峰撕开镜面屏障的时候,亦被黑衣人所锁定。 他的双手撑开裂缝的同时,身躯也被镜面所压迫,故而难逃。 此时。 姜峰落入镜中世界,仿佛穿过一条绚丽多彩的空间虫洞。 旋即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一片辽阔的草原上。 头顶是悠悠飘荡的白云,脚下是一望无垠的绿地。 绿油油的草地上,有一群小鹿正在欢快奔跑。 远处的水洼池中,立着一群姿态悠然的白鹤。 万顷白云蒸绿野,一声黄鹤唳青霄。 姜峰还见到,在更遥远的地方,还有一片翠绿的山林,时而传来阵阵兽吼。 他一时间有点发懵。 这么祥和? 他还以为自己会来到一处绝险之地,九死一生。 “发什么愣?!” 忽然。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姜峰转头一看。 只见魏玄觞双眸凝肃,抬头望着天空,口中却对着姜峰说道: “你的胆子倒是真大!八境神通交战,你也敢插手?” 我这是被人强行拉进来的……姜峰心中嘟囔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变得义正辞严: “说好了与前辈共担,岂能食言?” 魏玄觞略微垂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老实待在这里。” 姜峰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 轰隆! 下一刻,头顶的苍穹之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一时间,惊得小鹿奔窜,白鹤逃飞。 姜峰抬头望去。 但见一只无比庞大,通体漆黑的手掌,宛如万丈巨峰,遮天蔽日,穿过层层白云,落向人间。 手掌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变形,让人不寒而栗。 其上散发出浩瀚无穷的气息,带着威压苍生的恐怖气势,朝着草原的方向,蓦然按下。 草原之上,山林之中,无数的飞禽走兽,身体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在奋力的挣扎中,朝着那巨大的手掌飞去。 那漆黑的掌心,犹如一个深邃恐怖的黑洞,吞噬着一切生命,将所有的生灵碾碎,继而掠夺它们的生机。 姜峰的双眼倒映着那只漆黑邪恶的手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不对!” 姜峰猛然惊醒过来,眼中金光一闪,那种心悸感顿时消失不见。 魏玄觞的周身散发出幽暗的光芒。 下一瞬。 一道体型魁梧,身穿黄金甲胄的人影,便从魏玄觞的身前走出。 姜峰惊愕发现,这身影竟然是靠山王墓穴里的杨林?! ‘杨林’曲腿一弹,身躯顿时如炮弹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天空中那只黑色大手悍然撞去。 轰——! 从记忆中具现而出的‘杨林’,在这只恐怖的黑色大手前,犹如一只渺小的蝼蚁。 可这只蝼蚁却拥有难以想象的伟力。 他挥舞着金色的拳头,一拳猛地砸在山岩般的手指上,刚猛霸道的拳劲喷涌而出,使得天柱般的手指瞬间坍塌,大半的指节化作碎石坠落。 然而,那只黑色大手依然没有丝毫停顿,五指合拢间,好似将整片苍穹都握在手里。 ‘杨林’瞬间化作一头金翅大鹏,试图逃离此方虚空。 可大鹏展翅的瞬间,却被黑色大手一把掐住! 一股诡异而又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开来。 仿佛一头凶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带着无尽的贪婪和恶意,眨眼之间便将金翅大鹏彻底吞噬。 魏玄觞皱紧眉头,凝声道:“我捕捉不到他的本体,无法进入他的记忆。” 姜峰一怔,心想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却不料。 又有一道熟悉的声线传来:“我来。” 听到这道声音,姜峰眼睛瞬间一亮! 江老爷子果然是被困在这里! 下一瞬。 苍穹之上。 忽见日月悬空,霞光照耀天地! 火红的烈日,霜白的银月,一左一右,浮现在黑色大手的两旁。 哗啦啦。 只见无数银白锁链,犹如灵蛇舞动,从银月之内蓦然伸出,迅速将黑色大手紧紧缠绕,那锁链上泛着森白的寒气,好似将黑色大手冻结。 砰砰! 黑色大手剧烈的挣扎,瞬间将银白锁链拉的紧绷。 那轮赤红的烈日却在此时,化作一杆红色长枪,枪尖锋利无比,闪烁着灼灼红光。 伴随着一声呼啸,红色长枪以万钧之势,狠狠地扎向黑色大手的手背。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宛如山体炸裂,长枪轻易地穿透了黑色大手,将其手掌彻底贯穿,好似将其钉在了苍穹之上。 漆黑的光犹如暗红的血迹,顷刻间染红了周围的虚空,仿佛给这片苍穹染上了一层凄厉的色彩。 “随我来!” 江瑾的声音再次传来,而后,一幅璀璨的星图,浮现在姜峰和魏玄觞两人跟前。 魏玄觞一手扣住姜峰的肩膀,两人顺着星图的指引,掠向高空,旋即却像是穿过一层迷障,游荡在一个虚幻而迷离的空间之中,周围的景象不断变幻,令人眼花缭乱。 眼前的星图不停闪烁,为他们指引方向。 过了半晌。 姜峰忽然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魏玄觞带着他,一路穿过重重空间,来到了一处府邸跟前。 府邸大门的牌匾上,俨然写着两个大字: 江府! 第194章 红尘忆梦 江瑾杵着拐杖站在大门外,身躯略显佝偻,苍老的面容上透着一抹凝重之色,清澈如镜的眼眸,隐约闪过一丝疲态。 七天了! 他在这里,整整坚持了七天! “身上可有带清水干粮?” 刚一见面,江瑾便开口问道。 姜峰连忙从储物玉珠里取出水和食物,随即在江瑾的带领下,推门走进江府。 府邸前院的空地上,摆放着二十七口冰棺。 透过晶莹剔透的棺椁,可以清晰见到躺在里面的人。 他们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都已停滞,仿佛已经死去多日。 江瑾缓声说道:“我只能将他们封印,通过沉睡的方式,冻结他们体内的生机。可如果再不进食,也撑不了几日了。” 寻常人七天不喝水就会脱水而死。 自从江家人被强行带到镜中世界,没有清水食物,他们渐渐难以支撑下去。 若非有江瑾这位八境神通在,他们本不可能支撑这么久。 此时。 伴随着一阵咔咔声响,二十七口冰棺几乎同时碎裂成冰渣,江家人平静的躺在地上。 姜峰手掌往地面一按,火焰罡气将地面烘烤,使得二十七人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 他取出水袋,逐一给江家人喂了两口。 看着忙碌的姜峰,江瑾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一旁的魏玄觞,沉吟道:“老夫江瑾,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魏玄觞平静道:“云泥镇,魏玄觞。” 江瑾恍然:“原来是你。” 他曾听姜峰说起过云泥镇血案,也知晓那座小镇之中,有一位超凡神通。 魏玄觞抬头望向天空,沉声道:“江兄在此也有些时日,可知如何离开这里?” 江瑾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找寻了许久,但此人的神通与我的神通相克,我无法探测更远的地方,况且……” 他转头看向地上的江家人:“我还需要守着他们。” 魏玄觞沉默。 他理解这种感受。 江瑾起码还有人可以守着,可他呢…… 这时,江瑾继续说道:“不过,根据这几日的观察,倒是看出了一点端倪。” 他犹疑了片刻,道:“我怀疑,此方世界并非神通所化。” “并非神通?”魏玄觞眸光一闪,脸上露出沉思。 江瑾点头道:“此方世界出现的生物,除了我们这些外来者,其他都是假的。无论是水源,牲畜,草木,建筑,都是虚假的存在。” 正因如此,江家人才会因为没有食物,不得不陷入沉眠。 江瑾抬头看向远方,继续说道:“可你发现没有,这些东西并不是由神魂之力所化。” “而且,这个世界变幻莫测,天时无常,看似有无限大的空间,实际上却有边界。只是此人可以将我等隔绝在不同的空间,想将我们逐一击败。” 若非姜峰刚刚喊了那一声,并以【八海潮音】扩散到整个世界,江瑾和魏玄觞也不会知晓对方的存在。 其次,对方将姜峰强行拉入空间,也就给了江瑾探查的机会,再加上他的【星相】指引,这才让魏玄觞带着姜峰与自己会合。 江瑾又沉声道:“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始终存在。” 既是虚假的,又能时刻存在,那便不可能是神通所化。 因为没有人可以维持一个神通七天七夜,从不间断。 江瑾给江家人施加的封印,也只需隔一段时间再施加一次即可,断不可能持续七天七夜不间断。 魏玄觞沉吟说道:“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真实的空间,就像……储物宝珠一样?” 江瑾点了点头:“对,这便是我的理解。这个空间受对方所控,进来了就很难再出去。” 魏玄觞皱眉道:“但我们既能进来,也就一定能出去。” 江瑾道:“我们是被收进来的,正常情况下,也只有这个空间的主人,才可以将他们放出去。想要自己离开,除非以蛮力,强行打破这个空间,又或者……找到那条通往外界的出路。” 魏玄觞沉声道:“我曾在进来的入口,留下一道记忆残魂,只要我还记得,那道残魂就不会消失。” “可是,我如今却感应不到那道残魂的方位。” 这便是他进来之前,给自己留下的退路。 也正是那道记忆中的残魂,将此方世界定在那里,使黑衣人无法关闭世界入口。 黑衣人几次想要将其抹去,然而那是魏玄觞刻进虚空的记忆,除非他死了,或者忘记,又或者虚空被人彻底抹掉,才能擦去他留下的那道痕迹。 这便是魏玄觞神通的厉害之处。 凡是被他记住的,被他留下痕迹的,除非杀了他,否则难以抹去。 而他随时可以从自己的记忆里将其提取出来,甚至将记忆中的人物幻化出来,为自己所控。 但幻化的人物实力越高,所需要消耗的神魂之力便越多。 并且记忆身的实力,与记忆中一致,且无法超过魏玄觞本身的等级。 此乃神通,【红尘忆梦】! 不过,从记忆里提取出来的人物,并非真实存在,更像是一具没有情感的傀儡。 除非魏玄觞能够拥有他们生前的魂魄,以魂魄融入记忆体,使其拥有一定的自主意识。 正如小镇死去的百姓。 此外,【红尘忆梦】可以进入别人的记忆深处,以记忆杀人。 当初他便是以神通强行进入杨林的记忆,从而加剧了对方的神魂伤势。 这时。 姜峰已经给江家人逐一喂完了清水。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魏玄觞和江瑾,缓缓说道:“两位前辈,或许我有办法,可以找到那条出路。” 魏玄觞皱眉道:“你有办法?” 姜峰摊开手掌,从储物玉珠里取出安宁郡主的长发,施展【因果追溯】细细感应。 半晌后,他睁开双眸,郑重道:“看来,此人虽然隔绝了魏前辈对外界的感知,却无法隔绝因果。” 姜峰的神通乃是通过【因果】来【追溯】目标所在的方位。 只要此方世界还在雍州城,只要世界入口还没有关闭,姜峰便能顺着【因果】,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姜峰道:“我已经,看到了那条路。” …… 镇南侯府外。 正当安宁郡主等人不知该如何救出姜峰时。 却蓦然见到,眼前的空间,骤然传来阵阵剧烈的轰鸣。 好似在空间背后,有什么可怕的巨兽,在凶猛的撞击着此方空间屏障。 眨眼间。 这坚韧厚实的镜面屏障,仅仅坚持了数息时间,便被人从里面暴力轰开,碎裂出道道巨大的缝隙。 安宁郡主,顾剑秋等人骇然见到。 在那镜面屏障后,一道浑身套着金色甲胄的人影,以超凡武夫的暴力,强行轰开屏障。 金甲人影背后,魏玄觞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来。 然后是一大群人,扛着昏迷中的江家人,逐一走出。 常威肩上扛着江府一位下人,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自己的婆娘,小声道:“要不我跟你换一换?” 他婆娘怀里抱着江雪,眸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 常威立马就老实了,讪讪一笑:“开个玩笑。” 过了一会儿。 姜峰背着江鸿,从里面跑出来,而在他背后,虚空仍然轰鸣不断,隐约有两尊无比高大的身影,在旷野上疯狂厮杀,犹如两个远古的巨人,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姜峰对着安宁郡主等人说道:“快撤!先离开雍州城再说!” 江瑾还在身后拖延黑衣人的脚步。 魏玄觞则带着众人腾空,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 ps:震惊!这本书评分到8.0了!!! 感谢诸位大佬的支持! 希望早日达到8.5分! 第195章 金龙御日 攻城之战陷入了僵局。 可司锦年却神色平静的望着城门口的方向。 凭着一头能将超凡武夫吞进肚子的妖兽,就想拦住他的十万大军? 司锦年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是纪王和罗骁的战场。 八臂天神法相的头顶上,压着两尊庞大如山的巨鼎! 八境巅峰的纪王,在国势加身的情况下,竟也被压着动弹不得。 另一处高空,四位七境武夫,也被金发武夫所阻。 此外。 炎国的夏侯尊,蜀国的诸葛相我,旸国的百里月泓……在边境虎视眈眈。 好一个镇南侯! 为了今日,他当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可是。 他当真以为,自己能赢得这盘棋吗? 罗骁坚壁清野,摆出一副死守雍州城的架势,司锦年便猜到里面另有玄机。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在城门口埋伏了一头大妖,以至于连方昂都陷入妖腹,确实令他始料未及。 不过,光凭一头大妖,还挡不住他的十万大军! 他端坐在马背上,对着身边的副将淡淡道:“传令督战营,后退者,斩!” 副将领命后,连忙挥动手中的军旗,传达旗语。 军中传讯,有军令、军旗、帅印,战鼓等等方式。 督战营见到旗语,在营中将领的率领下,纷纷手持朴刀,迎着溃逃而来的士卒快步冲去,见到面露惊恐的攻城士卒,当头便是一刀! 噗嗤! 人头抛飞,尸首落地。 督战营将领厉声喝道: “大帅有令!” “后退者,斩!!” “后退者,斩!!!” 接二连三的暴喝声,朴刀斩头声,尸体倒地声,终于让这群被大妖吓破胆的士卒再次冷静下来,纷纷止住脚步,不敢再逃。 战争是残酷的! 不仅对敌人残酷,对自己更是残酷。 眼前这些士卒虽然都是袍泽,可若是让他们继续逃下去,军心溃散,军阵不稳,这战就没办法打下去了。 与此同时。 在司锦年两侧,竖立着两杆大旗! 左边一杆,绣着一条足踏祥云,威风凛凛的金龙,金龙四周,盘悬着四颗星辰,犹如众星拱卫,代表四方臣服。 此乃代表大景帝国正统的【金龙御日东皇旗】! 右边一杆,正中绣一个‘司’字,堂皇大气,威严如山,乃是司锦年的帅旗。 此时! 司锦年伸出左手,从副将的手中,接过那杆帝国军旗,而后高高举起。 随着战旗飘扬,巍巍帝国,泱泱大景,在这一刻也给予了反馈! 一股浩瀚无边的国势,顺着帝国军旗,蓦然降临! 身后十万大军的军阵,也在这一刻有序地运转起来。 滔天战意,瞬间爆发! 司锦年神情凝肃,威严的声音,宛如口含天宪,敕令诸神,海内臣服:“奉天子令,剿灭叛军!” “威!” 十万大军齐声暴喝,声震四野! 汪洋如海的兵煞,瞬间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尽数汇聚于高空,在磅礴无尽的国势加持下,形成一条千丈庞大,通体如黄金浇筑的巨龙! 巨龙腾空,其势煌煌,其威似海! 片刻后。 黄金巨龙缓缓睁开眼眸,金色的龙眸,带着无尽的威严,俯瞰着前方的城楼。 雄伟的气势,宛如高山碾卵,尽数压向城楼的风虓军! 司锦年手持大纛,从战马上倏然跃起,魁梧的身姿,悬立在金龙之下! 这一刻! 泱泱国势,滔天兵煞,尽聚一身! 国势与兵煞的双重加持,使他的身影变得无比伟岸,他的气息瞬间突破七境的桎梏,跃至八境,直至巅峰! 正所谓。 统万军者,人中龙凤。 统十万者,雄才盖世。 司锦年在统领十万军阵的基础上,又聚国势于一身,实乃盖世之才。 他右手持枪,眸光瞬间锁定了城楼下的大妖,右手往后扬起,随着一声怒雷般的暴喝,长枪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朝那大妖方向悍然投掷而去。 与此同时,头顶盘旋的黄金巨龙,也在这一刻,喷出一道炽热而耀眼的龙息,加持在长枪之上。 只听得‘咻’的一声,那长枪如同流星赶月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直直地冲向城楼下的大妖。 轰! 长枪势如破竹,精准的刺入城门下的大妖身上。 一时间。 漆黑的城楼甬道内,传来一道不似人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不仅如此,一股恐怖的力量,如同汹涌澎湃的海啸一般,以长枪落地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扩散开来。 在这股恐怖能量的冲击之下,整座城楼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轰然倒塌。 原本坚固厚实的城墙也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瞬间崩碎成无数块碎石瓦砾,四处飞溅。 那些坚守在城墙上的守城士卒们更是毫无反抗之力,一个个在这股狂暴能量的肆虐下纷纷爆开,化作一团团猩红的血雾,在狂风中消散无踪。 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曾经固若金汤的雍州城墙,此刻已然变成一片废墟。 雍州城,破! 司锦年从高空降落,重新坐到马背上。 头顶的黄金巨龙,也在此刻缓缓消散。 下一刻。 废墟的城墙下,一颗十丈庞大的黑色花苞钻出地面,随着花瓣逐一张开,露出一张酷似人脸的狰狞面庞。 这头吞食人血的大妖,竟然是一头花妖! 那花蕾中心,长满一圈圈狰狞利齿,其上还残留着士卒的血迹。 顺着狰狞人脸下的花梗,可以见到隐藏在地底下,有一个巨大的血囊! 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经脉,仿佛在孕育着什么,又似一颗黑色的心脏,在缓缓的跳动。 而在此刻,那血囊之上,却插着一杆青铜长枪! 长枪将血囊扎破,露出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血洞。 浓郁的鲜血,顺着血洞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顷刻间便染红了大地,形成一方血池。 那狰狞人脸甫一出现,口中便发出凄厉的嘶吼,而后轰然倒地! 司锦年方才那一枪,直接刺穿了它的妖心,断绝了它的命脉。 噗嗤! 血囊倏然被人从里面剖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 方昂浑身是血的从花妖的‘肚子’里走出来。 他的右臂断裂,满身血迹,看似狼狈,可身上依旧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第196章 大景国师 超凡武夫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短时间内,花妖也无法将其杀死。 不过,方昂被吞入妖腹,虽在拼命挣扎,一时间却也难以挣脱! 得益于司锦年的果断出手,仅是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已经算是命大! 司锦年也是看出花妖的不凡。 若非他及时动用军阵,调动国势,确实难以将其斩杀。 倘若拖延下去,落在花妖肚子里的方昂,最终也难逃陨落的下场。 然而。 对于司锦年来说,这次出手的代价也不小。 统领十万军阵,对于司锦年的肉身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超凡武夫恢复力快,放在平时,这点负担倒也不算什么。 可如今是在战场,司锦年的状态,关乎着这场战争的胜败,此乃其一! 其二。 短时间内,他无法再调动国势! 肉身能否再承接国势乃是一点,更重要的是,司锦年并非皇亲国戚。 虽有皇命在身,有皇旗在手,可国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调动的。 他不像纪王,可以长时间调动国势。 这本应该是留到关键时刻的一手,可为了破城,为了稳固士气,为了拯救方昂,他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动用国势! 司锦年心中暗暗叹息,如果是伍子荀来打这场仗,断不会这么困难。 无论是武道修为,还是对军阵的调动,对国势的运用,司锦年相较于伍子荀还是差了许多。 可惜。 伍子荀已经出海,消息想要传到他那里,尚且需要一些时日。 更何况,哪怕伍子荀归来,天子或许也不会让他来雍州城。 司锦年转头看向南境,那里是云州的方向! 大宗师的气场,果然强大! 不良帅至今还未出现,是否会去云州,与百里月泓对峙呢? 司锦年略微沉吟,便不再考虑这些事情。 他的任务是拿下雍州城! 其他的,自有人去处理。 …… 天空之上。 雍州城破,大军开始有条不紊的杀入城内,纪王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司锦年领兵他自然是放心的。 可面对狡猾如狐的罗骁,纪王的心中却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尤其是罗骁的修为。 他展现出来的实力,明明还不到九境,却可以轻易镇压八境巅峰,国势加身的自己。 此事确实透着诡异。 此时。 罗骁的脚步也是停顿了下来,他低头俯瞰着雍州城,那面具背后的眼神,依旧显得十分平静。 纪王扛着两尊巨鼎,咧嘴笑道:“如何?” 罗骁沉默不语。 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司锦年……确实是个帅才。” 罗骁不咸不淡的点评了一句,可接着又话锋一转:“可惜,他救不了你。等我杀了你,区区十万大军,不足为惧。” 说罢,他又继续往前。 可在下一刻,他的脚步倏然一顿! 罗骁缓缓抬起头,但见一抹金色佛光,犹如天光投顶,从云层之中照耀而来。 紧接着。 一尊辉煌灿烂,似有万丈庞大的佛相,拨开云层,显露人间! 一时间,佛光流转,金雾缭绕。 金灿灿的佛光,霎时间铺满整个苍穹。 此佛眼如青空,顶上肉髻,眉间白毫,庄严慈悲! 其脑后悬挂着佛光宝轮,散发出细如毫发的光。 一双金色佛眸,满是温和和悲悯,慈和的注视着罗骁。 “侯爷,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梵声如钟,响彻天地。 罗骁眸光冷肃的盯着佛像:“国师,想不到景天子也会让你来雍州。” 来人正是大景国师,法号弘觉。 自贞元十年,安国寺被赐封为皇家寺院,安国寺主持弘觉大师被先帝册封为国师,延续至今已有五十年! 弘觉大师早年乃是一名武僧,修行至五境巅峰,却始终无法突破。 后来他离开寺庙,游历天下。 十年后,他返回安国寺,却从此不再修武,转而一心念经,参悟佛法。 有人问他为何放弃武道,弘觉叹息道:“习武护得了自己,却救不了天下。” 从那以后,他苦读经书,专心修佛。 如此又过了十年,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心境臻得圆满,武道晋升超凡。 不仅如此。 他更是在读经之时,意外觉醒了神通,一夜便入超凡! 也是景国第二位,同时在武道和神通双双踏入超凡的顶级强者! 五十年来,弘觉大师的武道虽停在七境,可神通早已踏入八境。 不是他的武道天赋不够,而是他志不在武,武道便止于七境。 此时。 高大伟岸的佛像,嘴唇微微开阖,洪亮的佛音顿时回荡天地:“侯爷身为国侯,尊享国运,受万民供奉,何以叛国?” 罗骁平静道:“非我要叛,当初我镇守云州,天子一纸条令,便让我转战雍州,云影军拱手让给了秦琼,我何曾有过怨言?” “来到雍州,我呕心沥血,为景国打造强军,可天子又是如何对我?他派了薛睿,其用意不言而喻。” “天子猜疑,身为臣子,又当如何?我选择接受。” “可有一点,我接受不了。” 他眸光冷肃,直至佛眸:“敢问国师一句,如果天子取缔佛门,废去国师,大师又当如何?” 弘觉大师沉默片刻,道:“身为臣子,得于天子,还于天子。” 罗骁抚掌而笑:“不愧是大师,觉悟就是高。可如果天子要对你动屠刀呢?甚至,天子将屠刀对准整个佛门呢?大师又何以教我?难道口诵佛号,引颈就戮?” 弘觉大师沉默。 半晌后,他缓缓说道:“凡事皆有因果。景国武将,诸如伍帅,秦帅,司帅,天子为何不疑?” 罗骁眼神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弘觉在问他,为何其他人天子不疑,偏偏就猜忌你呢? 到底是天子多疑,还是你背叛在先,引得天子不得不疑? 罗骁目光瞬间恢复平淡:“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传闻国师武佛双修,神通广大,今日便让罗某来领教高招。” “阿弥陀佛!” 佛像双手合十,璀璨的佛光,照耀苍穹。 弘觉大师声如慈悲,舌灿莲花。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罗骁仰天狂笑,滔天煞气,伴随着狂傲的笑声,传荡八方: “若放下屠刀便能成佛,世间安有好人?!” “大师,如今我已提起屠刀,且看你,如何劝我放刀,如何度我成佛!” 第197章 天地尽佛光,人间如佛土 轰隆隆! 金光照耀大地,梵音浩荡天穹。 整个雍州城上空,一时间光辉灿烂,如梦似幻。 在顺利救出安宁郡主和江家人后,姜峰一行人渐渐远离了镇南侯府,朝着城外飞驰而去。 此时。 姜峰抬头望向天空,清澈的眼眸倒映着那尊伟岸的佛像,眼中若有所思。 旁边的安宁郡主却是松了一口气:“国师终于来了。” 姜峰转头看向她,问道:“国师能打得过九境吗?” 尽管这位大景国师在姜峰眼里,宛如太阳一般耀眼。 可通过【六界灵觉】的反馈,他却发现……这位国师的修为不过与纪王爷相当。 只是,修为并不能代表战力。 正如他自己一样。 安宁郡主沉吟道:“我父王说过,如果他不动用国势,也奈何不了国师。” 陈观潼是个直性子,听到安宁郡主这么说,不由得说道:“那不是要完蛋了,纪王爷如今连国势都用了,还不是被罗骁给镇压?光凭一个大和尚能顶什么用啊!” 姜峰暗暗皱眉,他也不认为加上一位八境,就能与疑似九境的罗骁抗衡。 安宁郡主平静道:“放心,国师的神通比较特殊。我父王说过,国师不擅长打架,他擅长劝人不要打架。” “八境武夫要听劝,就算是九境武夫,也要听劝!” 陈观潼顿时目瞪口呆:“这大和尚当真这么厉害?他是怎么劝的啊?” 安宁郡主淡淡道:“用嘴劝!” 随着她话音刚落。 天空之上。 一尊尊佛像虚影,接连浮现,映照在苍穹之上。 诸天神佛,梵音浩荡。 “……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 其声如老寺鸣钟,悠扬洪亮,荡气回肠。 听闻此经的百姓,一个个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跪地诵经。 被佛光照耀的风虓军士卒,也在这一刻愣在原地,攻城的士卒丢弃兵器,眼中再无戾气和杀戮,变得平和,跟着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一时间。 天地尽佛光,人间如佛土! 整个雍州城变得无比祥和,安宁。 魏玄觞大手一挥,将佛光隔绝,眼神凝重的望着天上的佛像。 安宁郡主看着这位陌生的老人,给姜峰传音问道:“这位前辈是谁?” 姜峰传音道:“这是魏玄觞,魏老前辈。他托我调查云泥镇的事情。” 到了此刻,他才有时间,将靠山王墓穴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安宁郡主恍然大悟:“原来罗骁是当年隋国皇室的后裔,难怪他要叛国。” 可接着,她似是犹疑了片刻,又传音问道:“对于罗骁方才所说,你又是怎么看呢?” 她指的是文帝复兴儒道,抬高文臣,打压武将的国策。 这条国策历经四朝,仍未更改。 而且,近来朝堂传有风声,陛下有意改革,往后各州府衙将以刺史衙门为首,以此制约节度使府衙和不良人府衙。 这并非空穴来风,朝中文臣向天子进策,天子并未当场反驳。 未当场反驳,便是有可能执行。 姜峰以前是读书人,如今加入不良人,只能归于武将的行列。 倘若陛下当真要推行这条政策,朝中的不良人和武将,将会遭受更大的打压。 姜峰自然明白安宁郡主问的是什么,他略作思忖,传音回道:“自古文人治国,武人守国,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实际上并不应该有高低之分,只是大家分工不同罢了。” “景国虽然安定,但神州犹有战争,武将更有伟力在身,而文人却没有修行之路,再怎么闹,也威胁不了武人的地位。” “罗骁所言,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毕竟叛军造反,总要给自己打个旗号。” 言下之意,姜峰并不认同罗骁的说法。 安宁郡主沉吟道:“文帝当年抬高文臣,也是无奈之举。武将势力太强,不利于朝堂稳定。当今陛下也是在竭力维持一种平衡,只是这种做法,在许多武将心中并不认同。” 姜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至于他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安宁郡主本想再解释几句,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多余。 因为,但凡真正有见识,有城府的武将,心里其实都很明白。 景国离不开他们,皇帝也离不开他们。 只是,他们心里虽不认同,却不会直观的表现出来。 因为在他们的头顶上,还有一位不良帅。 不良帅是支持陛下的! 他们若是闹得太过分,不良帅的刀可就要落在脖子上了。 文帝当年能够推行这条国策,也是仰仗当时的不良帅。 可皇帝心里明白,光凭不良帅的强势镇压,迟早也会出问题。 因此,在许多时候,皇帝其实有意偏向于武将,只要他们做的别太过分。 例如江州的走私案。 如果是文臣,皇帝早就下旨抄家灭族。 可裴行之只是被降职,在府中幽闭思过。 尽管这里面也有伍子荀为他扛罪的原因,可也代表天子对武将的宽容。 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用这种方式来替别人承担的罪名的,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让别人来替他扛罪。 安宁郡主看向天上的战场,转而问道:“你觉得罗骁的底牌会是什么?” 眼下双方都在逼出对方的底牌。 朝廷的底牌很明显,就是不良帅。 可镇南侯的底牌呢? 单凭几个八境作为助力,可挡不住不良帅这位最强大宗师。 姜峰沉思片刻,道:“我怀疑,罗骁的神通,或许可以操控别人的尸体。” 罗骁为何会和蜀国做那样的交易? 除非他能操控那具九境武夫的尸体,并以此为战力。 只是姜峰心中仍不确定。 毕竟诸葛相我这位活着的九境大宗师,都不是不良帅的对手,更何况是一具九境武夫的尸体? 他猜想,这里面必然还有其他手段。 因此。 不良帅没有立即出现,而是让纪王和国师来打头阵,便是为了逼出罗骁真正的手段。 姜峰猜想,这里面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让周围的炎国和蜀国看看,景国可不仅仅只有一位不良帅。 轰! 这时,天空骤然传来一阵轰鸣。 众人赫然见到,那高大雄伟的八臂天神,竟然将头顶的两尊巨鼎掀翻,而后挥动拳头,朝着僵直在半空的罗骁,猛然一拳轰去! …… 第198章 黑天修罗 璀璨夺目的佛光,照耀天空,强势将罗骁笼罩在内。 那原本充满戾气的双眼,此刻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抚慰,眼底的戾气就像是寒冰遭遇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一点一点地逐渐消融殆尽。 漆黑深邃的眼眸,此时竟隐隐闪烁起金色的佛光来,仔细看去,仿佛有一个古老而庄严的“卍”字符号,在眼底滴溜溜地飞速旋转着。 他的身形也在此刻倏然一顿。 这一顿,顿时让纪王捕捉到了时机。 在国势的加持下,其周身的气机犹如火山喷发一般轰然爆发开来,八臂天神法相也在此刻,展露出拔山举鼎的恐怖气势。 【山河定鼎】和【四象神鼎】失去罗骁的加持,瞬间就被掀翻。 八臂天神脱身之际,抬手立即轰出一拳! 巨大的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宛如一颗从天而降、急速坠落的巨型陨石。 嶙峋拳峰与周围的空气剧烈地摩擦起来,瞬间撑起了一道强大无匹的弧形气罩。 这道气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和能量波动,仿佛要将一切阻挡在前的物体尽数摧毁。 此时。 罗骁眼中那个闪烁不定的“卍”字,犹如烛火燃尽,瞬间寂灭。 可他的身形却未来得及移动,八臂天神的拳头已然临身。 那威力惊人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他的身上。 轰的一声! 罗骁整个人宛如炮弹一样,以一种极其迅猛的速度,朝着城外一座山峰直直地坠落而去。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山峰瞬间坍塌,巨石轰隆隆滚落,地面顿时扬起了漫天的巨大烟尘。 气势如虹的八臂天神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紧跟着从高空一跃而下,伟岸的身躯,在此刻显得矫健敏捷,宛如天生下凡一般,飘逸洒脱,又霸道炽烈。 身后那八条粗壮有力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朝着罗骁坠落的山峰,连续不断地轰出一个个威力骇人的拳头。 轰轰轰! 只听得一声声沉闷的轰鸣声接连响起,每一拳打在大地上都会引起一阵剧烈的颤动。 那恐怖至极的力量,使得这座山峰彻底承受不住这般摧残,彻底崩塌。 巨大的烟尘,将周遭的空间彻底淹没。 远远望去,就像一尊远古时期的巨人,用自己的拳头疯狂的捶砸山岳,令人心生骇然! 姜峰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暗暗咂舌。 八境巅峰的武夫就是猛啊! 身旁的安宁郡主见到这一幕,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小她就觉得,自己的父王乃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 从来都是她的父王只手镇压别人,方才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父王反过来被人镇压。 忽然。 剧烈的轰鸣声骤然一顿! 那尊庞大如山的法相,站在了大地上,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像是在与人角力。 待到烟尘散去。 众人这才看清。 罗骁竟然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单手按住了眼前这只巨大的拳头。 那面甲背后的眼神幽暗深邃,隐约间似有黑色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那火焰仿佛拥有可怕的力量,隔绝了佛光,泯灭了慈悲,透着极致的恶意。 他抬头仰望着眼前的八臂天神法相,却给人一种俯瞰它的睥睨感。 那幽森的目光,穿透了八臂天神,见到了法相体内的纪王。 “两位八境,还不够!” 罗骁按住八臂天神的拳头,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却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阻碍他的前行。 于是。 八臂天神法相退了。 罗骁前进一步,八臂天神法相便后退一步。 渐渐地。 那眼底平静如深潭的黑色火焰,突然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变得异常高涨,而后猛地跃出眼眸。 更诡异的是,这火焰宛如漆黑黏住的墨汁,却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和意识,顺着眼角源源不断的溢出,迅速蔓延开来,如同黑色的洪流,眨眼之间就将罗骁的整个身体完全覆盖。 一股幽暗至极的气息,在罗骁周身散发开来。 他的身躯渐渐变得暗沉,那是连佛光也无法穿过的黑暗,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下一刻。 覆盖在罗骁周身的黑色火焰,开始急速凝聚、收缩,就像液体开始凝固。 它们相互交织、融合在一起,最终竟然形成了一副通体漆黑、狰狞惊悚的铠甲! 这副铠甲紧紧贴合着罗骁的身躯,完美地勾勒出他健硕的肌肉线条。 与此同时,罗骁的身形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 他的身体在不断地拔高,每迈出一步,身形都会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急剧膨胀起来。 眨眼间。 一个顶天立地,巍峨如山的高大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罗骁已然化身为一尊威风凛凛的漆黑巨人,他屹立于大地之上,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那磅礴的气势和无尽的威压,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而卑微。 漆黑的火焰围绕着黑色巨人的手臂蜿蜒盘旋,而后化作一头通体如墨,面相狰狞的黑龙。 黑龙仰天咆哮,可怕的黑色气息滚滚冲天,整个天空瞬间变得暗沉下来。 滔天杀气,滚滚冲霄! 这正是罗骁的武道法相,【黑天修罗】! 他目光平视着眼前的八臂天神,手臂猛地一扯,便将八臂天神的一条手臂撕裂开来。 八臂天神朝着黑天修罗发出一声怒吼,断裂的手臂在气机的填充下重新生长出来。 它挥舞拳头再次轰出一拳。 黑天修罗迎面同样打出一拳。 一金一黑,两道硕大的拳头,在空中轰然相撞。 砰! 恐怖的气机在两人周围不断炸开,化作一股可怕的飓风轰轰扩散,席卷八方。 周围的建筑,树木,土块,沙石,被尽数卷走,地面被狂风刮去一层又一层。 也幸好两人的战场不在城内,否则光是交手产生的余波,便足以将周围的百姓尽数震死。 八臂天神往后倒退三步,而罗骁所显露的黑天修罗,却依旧站在原地。 强弱立判! 此时,八臂天神还未站稳,黑天修罗一个前冲,一拳重重的砸落在其胸膛,将其轰得倒飞出去。 “阿弥陀佛!” 高天之上, 弘觉伸出手掌,伟岸无比的佛像,跟着伸出庞大宽厚的手掌,宛如一座金色的五指山,厚重,璀璨,神圣,于此刻从天而降! 那金光辉煌的掌心,浮现一个巨大的‘卍’字,朝着黑天修罗的头顶覆盖而来。 黑天修罗仰头望向天空,旋即曲腿一弹,庞大如山的身躯,竟主动朝着金色佛掌,悍然撞去。 “我为修罗,佛奈我何?!” 第199章 吾来讨债 伴随着罗骁震耳欲聋的咆哮,那高达百丈的漆黑法相如同逆天之箭一般,直直地冲向那遮天蔽日的佛掌。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从黑暗深渊中呼啸而出的黑色陨石,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勇气,狠狠地撞击向天边那炽热无比的骄阳。 刹那间,天地之间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起来。 在两者相撞的瞬间,时间似乎都凝固了。 紧接着,只见那原本坚不可摧的佛掌竟然在黑天修罗的冲击下开始寸寸碎裂开来。 无数道金色碎片四散飞溅,如同烟花绽放般绚烂夺目。 同时,那明亮的金色佛眸表面也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冲击力,犹如破碎的金刚石般,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透着令人心悸的碎光。 不仅如此,那雄伟高大的金身佛像,也在这一瞬间开始逐渐开裂,无数道裂缝迅速蔓延至全身,使得整座金身佛像看上去摇摇欲坠。 连佛像脑后那象征着无上佛法的佛光宝轮也无法幸免,在这激烈的碰撞中被彻底碾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虚空之中。 溃散的佛光宛如一场金色的大雨,滴落在人间。 这充满了视觉冲击力的一幕,令所有观战者为目瞪口呆。 朝廷一方的士卒,此刻被罗骁的强势和强大,吓得面色苍白。 若非有司锦年强行稳住军阵,只怕这些士卒都要忍不住转身而逃。 浑身是血的方昂看向天空,望着那碎裂的佛光,以及傲然立在苍穹的黑天修罗,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不愧是镇南侯!他若不叛国,未来必将会是第二位徐公。” 朝廷一方所有将领,此时也都深深感到了棘手。 如此强大的镇南侯,纪王和国师两人,真能拦得住他吗? “镇南侯太强了,只有不良帅才能镇压住他!” “徐公呢?两个多月前,徐公威压四国,一战定乾坤!更是差点把靖国的大宗师打死!他一定能打赢镇南侯的!” “我景国亦有强者!只要不良帅或许徐公前来,岂能让他罗骁如此嚣张?” 朝廷一方的将领士卒,纷纷在心中祈祷,希望不良帅或者徐长卿能够尽快出现。 可令他们疑惑和不安的是,不良帅和徐长卿,始终没有出现。 …… 雍州城外。 魏玄觞带着姜峰一行人,顺利离开了雍州城,来到城外大军驻扎的大营内。 军营有随从的医师,而江家人急需有人照料。 待到姜峰等人安全以后,魏玄觞转身朝着大营外走去。 “前辈!” 姜峰见到,连忙大声喊住了魏玄觞。 魏玄觞停下脚步,并未转身,只是平静道:“我来雍州城,是为复仇而来。既然你们安全了,接下来,我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跟着姜峰去救人,是他唯一能够回报姜峰的方式。 如果不是姜峰,他或许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不知仇人是谁,只能躲在云泥镇里,用悔恨和孤独掩埋自己,用记忆和虚假聊度余生。 姜峰沉声道:“我不是要阻拦前辈复仇,只是希望前辈能够平安归来。” 他对着魏玄觞的背影,深深行礼:“愿您旗开得胜,愿您从此心安。” 魏玄觞沉默。 俄顷,他抬起脚步,头也不回的往后招了招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说罢。 他踏空而起,化作一道长虹,朝着远方的战场疾速飞去。 下一刻。 一道充满无尽杀气的咆哮声响彻天穹! “罗——骁——!!!” 他的怒火就此有了发泄的对象,他的杀意终于无需掩藏。 若罗骁始终都是镇南侯,他或许此生都没有复仇的机会。 可是现在…… 罗骁造反,景国兴兵讨伐,有纪王为先锋,有国师为助阵,有大军来围城……再不复仇,更待何时?! 天空上,方才击溃佛像的黑天修罗倏然转头,漆黑深邃的双眸,朝着魏玄觞的方向望去。 区区八境神通,安敢在此狂吠?! 罗骁也不问来人与他有何仇怨。 世上的恩怨情仇太多。 有时候愤怒并非因为有恨,只是强者一个愿而不得的发泄口,于是弱者就成为那个倒霉的承受者。 至于仇恨……有人恨他,怨他,那再正常不过了。 他本就走的杀伐之路,从尸山血海中一路走到今天,杀过的人多到自己都数不清。 魏玄觞还未临近,伟岸如山的黑天修罗法相,便朝着对方的方向,猛然轰出一拳。 狂暴的气息,带着碾压众生的恐怖威势,宛如高山倾塌,汹涌澎湃的撞向前方。 魏玄觞身前金光闪烁,一道浑身金黄的身影瞬间从虚空掠出。 那人方才踏空,转瞬间又化作一头金翅大鹏,将魏玄觞驮在背上,展翅高飞,好似飞过海啸,掠过潮头,直冲天际! 滚滚拳劲在身下呼啸而过,魏玄觞站在金翅大鹏背上,一路飞到黑天修罗头顶,眸光带着深深的仇恨:“吾来讨债!血债就该血来还!” 下一刻。 魏玄觞的周身浮现一道道人影,或高大,或矮小,或苍老,或青壮。 有皮肤黝黑的农夫,有白衣飘飘的书生。 有衣着华贵的商贾,有面色冷肃的侍卫。 ……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武夫! 境界各不相同! 最强有七境,最弱只有三境。 他们全是魏玄觞记忆中,曾与他交手过的武夫 这些人甫一出现,瞬间如离弦之箭,从金翅大鹏身上一跃而下,宛如悍不畏死的死士,朝着黑天修罗发出自杀式的冲击! 黑天修罗巍然不动,然其缠绕在手臂上的黑龙,却在此刻脱离法相,腾空飞起。 黑龙张牙舞爪,狰狞咆哮,尽是一个冲撞,便将一个个迎面而来的武夫碾成血雾。 其中一位七境武夫闪身躲过,御风浮空,来到黑龙腹部底下,一拳轰出。 然而。 一只刚猛有力的龙爪,瞬间将其捏住,爪子微微攥紧,那七境武夫的身躯瞬间爆开! 黑龙一路横冲直撞,朝着魏玄觞所在的方向杀去。 却在这时。 一道漆黑雄伟的身影,倏然出现在高空,伟岸的身躯隔绝了阳光,将影子投映到黑龙身上。 八条粗壮的手臂纷纷伸出,一把掐住了黑龙的身躯,将其死死的捏在手心。 纪王的八臂天神法相及时赶到! 唳!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啸鸣,金翅大鹏将利爪扣在被捏住的黑龙咽喉上,奋力一撕,漆黑的龙躯上顿时露出一个巨大的创口! 黑龙仰天发出凄厉的咆哮。 八臂天神一把按住龙头,沿着金翅大鹏制造的伤口,八条手臂同时发力,瞬间将硕大的龙头,生生拔了出来! 第200章 九境!九境! 随着黑龙枭首,整个龙躯顿时化作一缕缕黑烟,转眼消散。 八臂天神转头看向远处的黑天修罗,魏玄觞站在金翅大鹏背上,悬立在其左侧。 咚! 一声悠扬的钟声,宛如洪钟大吕,回荡在虚空之中。 身披袈裟,面容慈悲的老僧,从云层之下缓步走来。 每踏出一步,脚下便自动生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步步生莲。 来人正是大景国师,弘觉大师! 两位八境神通,一位八境武夫,同时站在了黑天修罗的对立面! 弘觉大师双手合十,悲悯道:“罗施主,就此罢手吧。” 他不再称罗骁为侯爷,因为就在刚才,天子已经明发谕旨,革去镇南侯罗骁的爵位。 黑天修罗法相缓缓消失,露出身披黑甲的罗骁。 他眸光淡漠的望着眼前三人,语气却是不咸不淡,没有丝毫的慌张:“三位八境,这就是景国现在所能召集的力量吗?” 未等对面三人回答,罗骁忽然轻声一笑:“也好,杀光你们,我就不信不良帅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 一股雄浑无比、漆黑如墨的气流从其体内猛然爆发而出。 这股黑气如同汹涌澎湃的黑色洪流,又似滚滚升腾的狼烟,以排山倒海之势直直冲向云霄。 刹那之间,黑气便汇聚成一片厚重得仿佛能够压垮山岳的乌云,迅速蔓延开来。 转瞬间,这片乌云已然遮天蔽日,将整座雍州城完全笼罩其中,使得原本明亮的天空骤然变得昏暗无光,犹如末日降临一般。 与此同时,罗骁周身的气息也在这一刻节节攀升,其气势之强,竟连虚空都隐隐出现了扭曲的迹象。 轰隆隆! 周遭的虚空浮现出道道炽白闪电,围绕着罗骁的身躯狰狞扭动,宛如灵蛇般。 直到轰的一声,宛如闷雷一般的巨响,从罗骁的体内传来。 下一刻。 他的气息便冲破了八境的屏障,踏入九境! 九境武夫! 景国继徐长卿,不良帅以后,第三位九境武夫! 此时的罗骁,宛如一尊魔神降世,散发着无尽的威压与恐怖的气息。 这一刻。 纪王,国师,魏玄觞,三人的神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罗骁傲立在苍穹之上,面甲背后的眼眸缓缓睁开,隐约之间,似有黑色的闪电跃出眼眸,顺着虚空一路延伸,落在纪王三人跟前。 不! 不止是眼神。 几乎在罗骁睁眼的刹那,他的身形便已消失在了原地,整个人以难以想象的可怕速度,出现在了纪王凝聚的八臂天神法相跟前。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挥出右拳,这看似简单的一拳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威势。 刹那间,一股恐怖至极的拳劲汹涌而出,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狠狠地撞击在了八臂天神法相之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坚不可摧的法相竟然在这一拳之下彻底崩裂,庞大的身躯宛如四分五裂一般,化为无数碎片四散飞溅。 纪王的身躯瞬间脱离法相,整个人倒飞出去数百丈之远,凌空喷出一大口鲜血。 罗骁的速度太快,出拳太果断,纪王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罗骁并未就此罢休。 他先是一拳将纪王倒飞,而后猛地伸出双手,如同鹰爪一般分别朝着弘觉大师和魏玄觞抓去。 九境武夫的强大威压瞬间将两人镇压,而后手指轻轻一扣,便死死地掐住了二人的脖颈。 罗骁根本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手掌猛地用力一握! 伴随着两声沉闷的巨响,弘觉大师和魏玄觞的身躯轰然爆裂开来! 八境神通被九境武夫近身,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 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出现。 原本已经粉身碎骨的弘觉大师突然化作一团璀璨夺目的金色流沙,在空中急速流转。 这些金沙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迅速汇聚到一处,并逐渐凝聚成一朵娇艳欲滴的金莲。 金莲的花瓣徐徐展开,散发出阵阵耀眼的金光。 待到光芒收敛之后,弘觉大师竟然完好无损地重新站立金莲中心,仿佛刚才所遭受的致命一击对他毫无影响。 可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却透着苍白之色。 这是他的保命手段,可这样的手段对神魂之力消耗极大。 哪怕是八境神通,短时间内也无法施展第二次! 与此同时,魏玄觞也凭空出现在不远处。 关键时刻,他与记忆身互换位置,躲过了必死之局! 魏玄觞的【红尘忆梦】确实诡异,可攻击力不足也是它的缺陷。 面对同境界的武夫,亦或者境界更高的武夫,只能从旁协助。 这一刻。 无人质疑罗骁的强大! 这便是九境武夫啊! 仅仅数息之间,便将八境巅峰的纪王重创,而另外两位八境神通被逼得施展保命神通。 这种碾压式的强大,令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对于弘觉大师和魏玄觞并未死去,罗骁也并不感到意外。 神通者手段诡谲,最为难缠。 他眸光冷肃的扫了弘觉大师和魏玄觞两人一眼:“你们还能从我手里逃几次?” 弘觉大师和魏玄觞两人神色皆是无比凝重。 …… 军营之内。 安宁郡主抬头望向天空! 九境武夫的威压犹如天威一般,笼罩在雍州城内外所有人的头顶上。 当她见到罗骁瞬息间便击溃了三名八境强者,脸上不由得露出深深的担忧。 姜峰也同样见到这一幕,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当初江州一战,徐师从出场到结束,几乎全程碾压。 不管对手是什么等级,什么神通,都被他以蛮力强势抹杀。 若非最后跳出来一个掌握空间穿梭的九境神通,洛神教那帮人几乎就要被他杀绝了。 九境武夫在当世无论哪个国家,都是绝对的强者! 除了开平城武圣,以及各国大宗师,九境武夫几乎可以横推一切。 如今的景国除了不良帅,以及修为不明的徐长卿,还真没人会是罗骁的对手。 “郡主,如果让纪王统领军阵,可否与九境武夫匹敌?”姜峰转头看向安宁郡主问道。 安宁郡主沉吟片刻,道:“我父王不擅领兵。” 姜峰点头,心想难怪纪王爷要让其他人领兵。 可他心中却也生起疑惑。 按照推测,罗骁疑似拥有和不良帅抗衡的手段,如果纪王爷只有这点实力,他怎么敢大张旗鼓的跑来跟罗骁单挑? 难道不怕一个回合就被罗骁打死吗? 除非…… 姜峰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未等他与安宁郡主证实,远方的天空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 一股无比狂暴的气息,以霸道无双,势不可挡的威势,将笼罩在天上的乌云撕裂,仿佛一双巨大的手掌,强势拉开了天幕! 一时间,天空犹如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形成一方倒悬在苍穹的峡谷。 一束天光透过乌云间的裂缝,照落在纪王的身上! 他缓缓抬起头,身后的八臂天神法相隐隐闪动,时而凝聚,时而消失,可法相的身躯每次闪动,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直至……那法相变得与纪王的肉身一般无二,而后,与身躯彻底融合! 噼里啪啦! 金色的雷电,在纪王周身浮现,漆黑的眼眸瞬间泛起金光,犹如有金色的烈焰在眼底燃烧。 他往前踏出一步。 一步落下! 九境已成! “再来!” 第201章 死而复生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前一刻,罗骁踏入九境,以一己之力击溃了三位八境。 可紧接着,纪王也跟着踏入九境,令人难以置信。 此时。 罗骁眸光转向纪王,眼底闪过一抹阴沉之色:“破而后立!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纪王卡在八境巅峰已有多年,他深知想要突破瓶颈踏入九境的难度极大。 唯有在生死边缘,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当初伍子荀面对耶律宗的时候,亦是想在生死一线中寻求突破。 其次。 纪王所修行的【八臂天神】乃是至刚至阳的功法,唯有将法相与肉身融合,才能踏入九境! 而融合的基础,便是将法相打碎! 创造这门功法的人,起初也是卡在八境,苦修二十年想要突破瓶颈踏入九境,却始终不得其门,后来被敌人强势击败,修为被废,沦为一介废人。 可他却凭借强大的毅力重修功法,终成九境! 也是机缘巧合,让他悟出了破而后立的法门。 纪王目光看向弘觉大师和魏玄觞,沉声道:“你们先去帮其他人,罗骁交给本王。” 弘觉大师自然不会反对,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王爷小心!” 魏玄觞却不为所动:“我非朝廷中人,不听朝廷调遣,我只为复仇而来。” 纪王深深看了魏玄觞一眼:“随你!” 说罢,他独自迈出脚步,朝着罗骁的方向踏空而去。 随着纪王的行动,一股强大的武道气息瞬间笼罩天地,与罗骁分庭抗礼。 两人的武道气息仿佛将苍穹分割成两片天地。 一方漆黑如墨,一方金光璀璨。 纪王声如雷鸣,洪声说道:“如果没有怀着将我杀死的信念,是无法让人突破九境的。罗骁,本王是该好好感谢你。” 罗骁平静道:“倒也不必客气,就算你突破九境,我也照杀不误。” 纪王听出了罗骁的自信,可刚刚突破九境的他,同样不缺乏信心。 普通人难以明白,武夫一旦达到九境会是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天下无敌,无所不能的信念! 一种登临绝巅,俯瞰众山小的豪迈气魄! 在武圣出现以前,九境便是武夫的终点。 纪王淡淡道:“同为九境,本王倒想看看,你要怎么杀我。” 两人在空中彼此对视。 下一刻。 一黑一金两道光芒,宛如雷电般在空中闪过。 紧接着,那恐怖的气机碰撞声,方才从天空轰轰传来。 九境武夫的交战,其速度已经远远超过常人的反应。 众人只觉得天上有两道闪电在交织,碰撞,狂暴的气机不断炸开,将乌云轰散,将金光击溃,使得万里无云,日月无光。 可九境武夫的恐怖威势,却不断影响着此方天地。 天空明明有阳光,却给人阴沉压抑的感觉。 苍穹明明很遥远,却让人有种坍塌的错觉。 军营之内。 安宁郡主看着那方金色天地,眼中忍不住露出惊喜之色:“父王终于迈出那一步,成为九境武夫!” “这一下,景国再也不惧四国联盟了!” 如今的景国,可以说是千年以来,最为强盛的时期了! 不仅有两位大宗师,更有纪王这样的九境武夫,再加上多位八境,一众七境……超凡武夫的数量或许比不得太祖时期,可总体的实力却是要强过曾经。 而且,如果镇南侯没叛,景国相当于在这一日,多出两位九境武夫! 只要此次顺利平叛,四国再想联合攻景,所需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大! 姜峰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最好的结果,就是不需要不良帅出马,景国也能解决此次的危机,同时让周围四国看清景国的实力。 毕竟光靠不良帅一人的震慑,始终难以持久。 其次,一旦让四国知晓徐师的修为出了问题,边境恐生战乱。 可如今多了纪王爷一位九境,也能让四国多些忌惮。 想到这里,姜峰不由得陷入沉思。 难道不良帅迟迟不出现,便是为了给纪王爷制造破境的机会? 姜峰转头看向旁边的安宁郡主,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一刻,姜峰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明白朝廷为何会这般有恃无恐。 不管是要复兴儒道,还是给纪王创造破境的机会,不良帅就是景国兜底的存在。 有这位史上最强大宗师的存在,景国可以有很多试错的机会。 这就是景国的底气所在! 如今,胜利的天平开始倒向了朝廷。 攻城之战,有司锦年为主帅,方昂为先锋,而风虓军却没有超凡武夫统领,而城门已破,叛军几乎被打得节节败退。 狂狮与四位七境武夫的激斗,随着弘觉大师的加入,也渐渐取得了上风。 一位八境神通加上四位七境武夫,足以压制狂狮这位八境武夫了! 罗骁筹谋许久的造反大业,难道就这么以失败告终吗? 当然不是! 一位天赋才情不输徐长卿,领兵打仗不输伍子荀的人,为了复辟大隋,筹谋了数十年,岂会没料到今日的局面?岂会这么轻易的就认输? 光凭一个刚刚突破九境的纪王就能扭转局面的话,他又谈何与不良帅对抗?! 四国与他结盟的基础,就是他能接住不良帅的刀! 不需要他将不良帅击败,因为光凭罗骁一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只要罗骁能在不良帅的坚持下不败,四国盟军将同时出动。 因此。 对于罗骁来说,他需要证明自己拥有联盟的资格。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 负责攻城的士卒猛然发现,眼前的风虓军变了。 原本被打得节节败退的风虓军,竟犹如发狂似的,拼命往前冲杀。 他们以悍不畏死的姿态撞向朝廷的士卒,哪怕身体捅穿,也要将自己的兵器插入敌人的身体。 更诡异的是……这些风虓军哪怕心脏被贯穿,哪怕腹部被剖开,哪怕手臂被斩断,他们却仿佛感知不到痛苦,依旧挥舞兵刃奋力砍杀。 朝廷一方的士卒骇然发现,这些风虓军脸上变得异常狰狞,猩红的眼睛透着无尽的疯狂,闪烁着嗜血而残忍的精芒。 他们当真是不怕死! 因为……他们早就死过一次了。 有人更是惊骇的发现,方才被他们所杀的风虓军,此刻又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竟然死而复生! “啊!” “疯了!风虓军疯了!” “不,他们是恶魔!他们都是恶魔变的!!” 攻城士卒瞬间遭受重创,朝廷军队越杀越少,而风虓军却根本不会死。 第202章 谁能称雄 城外。 正组织大军有条不紊杀入城中的司锦年,远远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一变! 他猛然抬头,朝着天上正与纪王交战的罗骁望去,目眦欲裂的嘶吼道:“罗——骁——!” 他终于明白了! 为何他的劝降无人回应。 为何风虓军的士卒,明知造反会连累亲族,也要跟着罗骁叛变。 为何他们没有恐惧,为何他们不知疼痛。 因为,他们早就死了啊! 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的肉身或许还活着,可他们的意识早就死了。 十万风虓军……不过是罗骁手底下的十万个傀儡! 这可是朝廷的军队啊! 这可是景国的儿郎啊! 他们本该是帝国最强的军队之一,镇守景国的西北边境,保一方安宁,立赫赫功勋,却因为罗骁的野心,将他们彻底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 他们家中的妻儿寡母,始终在盼着他们平安归来。 可谁能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个结果? 见到这一幕,司锦年如何不怒? 罗骁之罪,万死难赎! “司锦年,你在愤怒什么?” 战场上,一位风虓军士卒一刀将对手的头颅砍飞,而后转头望向城外的司锦年,冷声问道。 接着,又有一位风虓军士卒被人捅穿了心脏,而他的兵器也同时刺穿了对手的身体。 对手倒下了,可他却满脸平静的将插在心脏的景刀拔出来,旋即转头看向司锦年的方向,声音瞬间穿透战场,传到司锦年的耳畔:“慈不掌兵,你统兵打仗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一位风虓军士卒砍翻了对手,接着说道:“风虓军本就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士卒,他们生是我的兵,死也是我的兵,这是他们的荣幸!用得着你来愤怒?” 越来越多的风虓军士卒将对手斩杀,而后站在满是尸体的地面上,猩红的目光齐齐望向城外,那眼底的疯狂,似要将世界毁灭。 “司锦年——你我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接连不断的声音,在空中造成诡异的回响,好似滚滚惊雷,淌向城外大军! 高空之上。 正与罗骁厮杀的纪王,神识扫过这一幕,眼底瞬间升起无穷的怒火! “罗骁!你怎敢如此?” 纪王咆哮着轰出一拳! 恐怖的拳劲打出了雷音,打得虚空不断颤动。 罗骁平静的打出一拳,将纪王的拳劲轰散,淡淡的开口道:“有何不敢?自古成大事者,做常人不能做之事,也成常人不可成之功业!” 纪王轰出道道拳影,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疯了!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天下人非议?” 罗骁以拳对拳,从容应对:“我若功成,世人只会记得我的功业,不会记得我的手段。” 十万风虓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与纪王对抗的时候,还有闲情转头看向狂狮的战场。 看着被压制的狂狮,他却是冷漠问道:“你就只有这点实力吗?” 狂狮浑身淌血,闻言却是抬起头,脸上露出痴迷和癫狂的笑容:“好久没有经历这么刺激的战斗,真想再享受一下危险的感觉。” 说着,狂狮的身体倏然变得通红。 仔细一看,却是有密集的血珠,顺着他全身的毛孔渗透出来。 滋滋! 血珠像是被高温蒸腾,化作一股浓郁的血气,遍布狂狮周身,宛如一股血色的狼烟冲天而起!。 而他的气息也在这一刻,倏然攀升! 狂狮张开双臂,粗犷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痴迷的笑容。 他昂着头,眸光睥睨的看着对面的弘觉大师,以及四位七境武夫,癫狂笑道:“来!接下来,我将打死诸位!亦或者,被诸位打死!” 九境武夫的气息,顷刻间破体而出,宛如山岳压顶般,笼罩在弘觉大师等人的身上。 局势再次被扭转! 还不止如此! 被司锦年一枪轰塌的城楼下,忽然爆发出惊天轰鸣! 只见无数的石块,房梁瞬间被一股巨力掀飞。 那废墟下的地质层,像是被人以暴力轰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紧接着,一股无比浓郁的血腥气从深坑之内弥漫开来。 司锦年瞬间转头望去。 却见到深坑之内,不知何时被填满了鲜血,而在此时,一个高瘦的身躯,正盘坐在血池之中,浑身被血液浸透。 司锦年这才发现,攻城战中死去的士卒,他们的血液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引入地下的血池。 这时。 那血池中的人影缓缓站起身来。 而周围的血液竟诡异的流入他的体内。 他的身躯就像一头渴了数百年的巨兽,大口吞咽着血液,使得原本有些干瘪的躯体,渐渐变得饱满,显露出魁梧高大的身材。 此人一步步走出深坑,走上了地面,周围因为攻城而死去的士卒,尸体纷纷爆碎开来,化作一团团浓郁的血雾,顺着口鼻,被他吸入体内! 随着数千位士卒的血肉的填充,他的气息渐渐变得强大,宛如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得到果腹,在此刻倏然苏醒! 他睁开双眸,血色的眼瞳,闪烁着猩红的目光! “司锦年!” 他张开嘴巴,像是许久未曾开口,显得有些沙哑粗粝。 可吐出来的却是罗骁的声音。 身后。 一个个风虓军战士不断朝他靠近,而在行走的过程,他们像是遵循着某种规矩,自觉的行动起来,使得所有风虓军士卒的气息逐渐产生了融合! 浓郁的兵煞,起初犹如涓涓细流,在虚空之中缓缓流淌。 可随着加入的风虓军越来越多,那兵煞渐渐变得磅礴。 恰似万川归海,呈汹涌澎湃之势! 谁言风虓军没有超凡武夫统领?! 那从血池中走出的人影,带着十万风虓军士卒,跨过坍塌的城墙,踩过被鲜血侵染的暗红色土地,宛如一支从九幽地狱归来的亡灵大军,朝着司锦年率领的十万军队,逐渐走去。 领头的罗骁,站在大军跟前,脸上露出沙场肃杀之色:“司锦年,你我同为军帅,却未曾在战场上交锋!” “今日,你我各领十万大军,且看,谁能称雄?!” …… 第203章 我们被骗了 “罗骁,他疯了!” 安宁郡主远远望着这一幕,脸上露出呆滞的神色。 她料想过许多场景,也猜想过风虓军是被罗骁强迫,不得不跟着造反。 可她万万没想到,罗骁竟然会这么狠! 这是把十万风虓军都变成了毫无情感的傀儡,成为他手下杀人的刀。 都说为帅者,当爱兵如子。 可罗骁根本不在意这些兵! 这些士卒的死活,都不影响他统领军阵。 人的心,怎能如此残酷? 怎能如此毫无人性?! 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姜峰站在山坡上,眸光冷肃的望着雍州城外的一幕,心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像是压抑的火山。 他原以为,只有洛神教那群疯子,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他小看了野心家的心狠。 人命在他们眼中,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只是养肥自己的资粮。 旁边的顾剑秋,眼中亦是生出强烈的怒意! 他非景国人,可任谁见到这一幕,都要觉得心寒。 人性之恶,天下至邪! 人之恶性,来源于欲! 陈观潼小脸呆滞,忍不住喃喃自语:“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有时候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男人对权力的欲望会这么大? 男人好色她倒是可以理解,可有时候男人对于权力的欲望,甚至强过女色的诱惑。 她并不懂,奴役别人,控制别人,到底能给人带来多大的爽感。 这是一种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着迷,彻底沦陷的感觉! 因此,有人哪怕知道当皇帝不得长寿,也还是想要成为这九五至尊! 凤伊洛沉吟道:“权力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它可以腐蚀人心,可以乱人心智,可以让正直的人变得狡诈,可以让善良的人变得邪恶。” 墨阁支持景国,这是千年前就做出的决定。 但墨阁从始至终,仅限于朝廷的工部,绝不插手其他事务。 墨阁自千年前就定下铁则,若有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以次充好,官商勾结,一经发现,便是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严重的更是会执行门规,当众处死! 饶是如此,也拦不住人心的贪婪,架不住有人铤而走险。 再严厉的规矩,也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 权力,金钱,美色,可以动摇人的决心,可以模糊人的理智。 她的师父,也就是墨阁当代阁主,曾有意让墨阁退出朝堂,让门下弟子不再担任任何职务,仅以合作者的身份存在。 不涉权力,不谋职位,就做一个收钱办事的墨阁。 可惜,真正想要实现,却发现太难太难了。 墨阁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与景国朝堂牵扯极深,再想要抽身离开已经做不到了。 而且,天子也不会允许。 姜峰深吸一口气,他看着安宁郡主,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郡主,我们都被罗骁骗了。” 安宁郡主一怔,转头呆呆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姜峰脸色阴沉的说道:“罗骁数个月之前,就对外宣布闭关,可实际上,他并不是在那个时候突破九境,而是在更早之前,就瞒过了所有人踏入九境!” 安宁郡主立即否定道:“这不可能!武夫突破九境,造成的动静极大,罗骁不可能瞒得住。” “而且,你方才也看到了,他是在刚刚才突破的。” 姜峰说道:“郡主觉得,罗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暗中操控了整个风虓军?” 安宁郡主陷入了沉思。 姜峰继续说道:“这个时间,远在他闭关之前。理由就是郭飞!他能够逃离风虓军大营,说明他并未被操控。而郭飞是在两个多月前流放西北,被吸纳入风虓军。” “其次,想要同时操控十万风虓军,非九境神通不可做到。也就是说,罗骁很早之前就已经达到九境。” 安宁郡主不懂:“可他为什么又要宣布闭关?” 姜峰沉声道:“他在误导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是方才突破至九境。至于为什么他突破后别人不知道……我猜,跟一个人有关。” 姜峰转过头,望着军营的方向:“江家人被困在一方世界七天,那个世界可以隔绝所有的气息,连魏老的八境神通也能隔绝!” 安宁郡主恍然大悟! 罗骁早就突破到了九境,他宣布闭关,包括他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九境,都是为了迷惑朝廷。 安宁郡主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天空:“糟了!我父王有危险!!” 如果罗骁早就突破了九境,那他的实力,根本不是初入九境的纪王所能对抗的。 罗骁一直在演戏! 尽管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可如果真如姜峰所猜的那样……那纪王很可能会有危险。 “必须马上这这件事告知我父王!” 安宁郡主当机立断,便要立即动身去传讯。 可在下一刻。 一道清脆的少女音,却在此刻蓦然传来:“我觉得,你们现在更应该担心担心自己的安危。” 姜峰猛地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蓦然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粗犷的大汉,从山林之中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武服,浑身的肌肉宛如花岗石般,将衣衫撑得鼓胀,其身上缠着层层锁链,身后背着一口血红色的棺椁。 行走之时,锁链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然而。 令人惊悚的是,这长相凶狠的魁梧大汉,张嘴时却传来清脆的萝莉音:“我需要纠正你一点,哪怕是九境神通,也无法同时操控十万士卒的肉身。” “罗骁的作法,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技巧。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天才!” 姜峰一行人皆是神色凝肃的望着对方。 顾剑秋手掌按剑,严阵以待! 来人能够悄无声息的靠近,实力深不可测! 姜峰施展【六界灵觉】,察觉到周围没有其他人,而眼前之人的修为虽是超凡,却并未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于是想了想,主动开口问道:“听起来,你跟罗骁似乎不像是同党。” 魁梧大汉张嘴就是萝莉音,给人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当然不是,顶多算是各取所需。他要谋国,我要谋人,差别很大的呢。” 姜峰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可他还是强忍着,问道:“听你这意思,你像是冲着我的。” 魁梧大汉淡淡道:“虽然我很想说你自作多情,可不得不遗憾的告诉……” “你猜对了!” …… 第204章 你猜对了 安宁郡主凝声问道:“你跟那个狂狮才是同伙吧?” 狂狮曾向她提出三个条件,第一个就是把姜峰交给他。 魁梧大汉声音充满了鄙视:“那个傻大个,老娘跟他才不是一伙的。” 接着,他话音一转:“我觉得你们纠结我是哪伙的意义并不大,反正咱们铁定是敌人就对了。” “姑娘,不对,兄台,也不对……” 姜峰一时有些卡壳,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 他当然是故意如此。 因为从简短的几句话里,他大致判断出,眼前这人的性格是什么样。 果然,魁梧大汉十分贴心的自报家门:“我叫盛夏,来自洛神教,你可以叫我魁罡,这是他们给我起的护教法号,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还有,我是女人,跟你们那些傻不拉几的臭男人不一样!” 姜峰眼睛一眯,也就是说,狂狮并非来自洛神教。 又或者说,他们同是洛神教,但来自不同派别。 顾剑秋对付阎罗的时候便已猜到,洛神教很可能起了内讧。 但从这金刚芭比的语气里不难推断,后者的可能性相对较低。 至于【魁罡】这个称号,从某种程度上,亦可以推断出对方的神通。 盛夏抬起手臂,用手指着姜峰问道:“你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让我把你打死,装进棺材里面带走?” “我选择……” 姜峰话音未落,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在眨眼之间,便已来到盛夏跟前,裹挟着【三昧真火】的拳头,重重的落在对方的胸膛上:“让你去死!” 轰! 炽烈霸道的拳头,落在了盛夏的胸膛上,却发出金铁交撞的声响。 狂暴而炙热的气机宛如岩浆喷发,浇灌在这具魁梧的身躯上! 盛夏一动不动,身前缠着的铁链在【三昧真火】的灼烧下变得通红,高温灼烧着皮肤,发出一阵滋滋声响。 可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高壮的身躯,比姜峰还要高出两个头,此刻像是俯瞰弱小一般,眸光幽森的盯着姜峰: “话未说完就偷袭,你这小子果然奸诈狡猾!” 他话音刚落,便立即抬起手臂。 又是当的一声! 一柄利剑斩在手臂的铁链上,剑的主人,自然是落后一步的顾剑秋! 盛夏重新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道:“顾剑秋,我的目标不是你,你能不能别多事?” 顾剑秋剑意勃发,誓要将眼前之人的手臂斩断。 他淡淡道:“可整个洛神教,都是我的敌人。” “那就是没得谈了。” 盛夏眼神如寒星般闪烁着冷冽光芒,只见他左手猛地握拳,肌肉紧绷,青筋暴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顾剑秋所在的方向轰出一拳。 拳劲中携带着霸道罡气,宛如一枚威力惊人的炮弹,呼啸着破空而去。 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刺耳的爆鸣声,就连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受到了剧烈冲击一般,如同巨石落入平静湖水的湖面,顿时荡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与此同时,他抬起右腿,动作迅猛如风,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往身前的姜峰狠狠踹了过去。 顾剑秋收剑折身,巧妙的避开拳印的同时,汹涌的剑气在身前倏然凝聚,化作一块半透明的剑碑,犹如一柄巨大的阔剑,剑锋锐利,剑体沉重,朝着盛夏的头顶猛然劈落! 姜峰也毫不示弱,身躯瞬间泛起乌金色彩,侧身避开对方的右腿,手臂顺势弯曲,手肘朝着对方的腹部顶了过去。 两人皆以自己的方式,以攻对攻。 砰!砰! 盛夏伸出手掌,凭空按住剑碑,然而那股沉重的力量却压得他身子微微一沉,腹部的位置,也几乎同时遭受姜峰的肘击,整个人瞬间踉跄往后退去。 “两个大男人合起伙来欺负女人,简直卑鄙无耻!” 清脆悦耳的萝莉音从一个肌肉膨胀,长满胸毛的大男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姜峰手掌往前一握,从储物玉珠里取出蛟龙刀。 萧承燿被送到军营,军中自有手段可以束缚超凡武夫。 因此,姜峰也得已将蛟龙刀收回。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砍死这个伪娘大汉。 顾剑秋持剑杀去,冷声说道:“我的仁义,从不给予敌人。” “顾兄何必与他废话!” 姜峰斩出一刀,无穷无尽的炽烈刀气凭空骤起,宛如岩浆凝聚成河,汹涌澎湃,势如洪流,在空中烫出一条清晰炽烈的痕迹,朝着盛夏滚滚冲去! 刀术,炎河落九天! “有什么话,先把他砍死了再问!” 这话乍一听有些荒谬,可从姜峰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合理。 哗啦啦! 铁链从盛夏的身躯上自动脱落,在空中不断旋转,形成一片铁索旋涡,搅动风云,卷起汹涌澎湃的刀气炎河,呼啸冲天,转而撞向持剑撞来的顾剑秋。 “你们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来真的了。” 盛夏虽是以一敌二,却没有丝毫慌张。 但见下一刻,他身后的血红棺椁骤然掀开。 一个浑身白皙,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从棺椁内骤然浮空。 他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漆黑的重瞳! 紧接着,他双手张开,身后骤然掀起一股朦胧的雾气,而这股雾气却在须臾之间,又朝着两旁蓦然散开。 如同一个舞台,在此刻缓缓拉开了序幕。 这熟悉的一幕,顿时勾起姜峰那段痛苦的回忆。 这是洛神教护法,江州大劫罪魁祸首之一的戏命的神通! 他分明已经被徐师所杀,神魂更是在自己的手中破碎,如今怎么还活着? 不对! 姜峰敏锐的感应到,眼前的戏命只是一具尸体,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眸光一凝:“你的神通,也是可以操控别人的尸体?” 盛夏嘻嘻笑道:“恭喜你,又猜对了。” 身后戏命在此刻也张开嘴巴,吐出跟盛夏一样的声音,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回响: “你的死亡,就是我给你的奖励。” …… 第205章 吴忧 另一边。 早在姜峰和顾剑秋出手之际。 陈观潼便伸手往前一抹,带着安宁郡主和凤伊洛消失在了原地。 超凡境界的交战,她们三人都插不上手。 不成为拖累,便是最大的帮助。 凤伊洛看着拔剑的顾剑秋,眼神渐渐露出了坚定。 她要突破超凡! 不入超凡,终究没有插手战斗的资格! 可她深知,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 于是,她只能选择护送安宁郡主和陈观潼退回军营,再做其他打算。 轰隆! 忽然。 头顶的天空,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 却见一颗方圆十余丈的巨大陨石,在此刻撕裂云层,从缺口里探将出来。 就像一个巨大的神灵,粗粝,厚重,蛮横,凶残,将拳头砸在空气之中,将自己的愤怒砸向人间,拳印燃起炽烈的火焰,在空中拖出长长的焰尾,朝着三人的头顶之上轰然砸落! 强大的威压,如高山压卵,仅顷刻间便轰碎了陈观潼的神通屏障! 凤伊洛取出长枪,眼神直视着这颗陨石。 她有视死如归的决心,有坚定不移的武道意志。 可在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到死亡的降临! 漫漫武道长路,她也要走向终点了吗? 不! 她不允许自己倒在这里。 铮铮! 下一瞬。 漫天剑吟声宛如滔天海啸,从远处骤然涌起,恰似一条逆天而上的瀑布,朝着天上砸落的陨石汹涌而去。 不允许凤伊洛倒在这里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轰隆隆! 陨石与剑气的碰撞,仿若巨石投入瀑流,溅起漫天的水花。 令人惊异的是,那溅射的水花却如短暂离群的游鱼,一瞬间又游了回来,转而刺在陨石之上,继而炸开,发出一阵砰砰巨响。 顾剑秋身化剑光,一瞬冲天,径直杀入云中。 他脱离了战场,转瞬杀向他人。 这不是他个人的选择。 “哎呀,你的帮手走了啊。” “可我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总不能收回去吧?” “我想你也不介意我二打一的吧?” 盛夏看着顾剑秋离开,转头对着姜峰茶里茶气的说道。 姜峰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的盯着盛夏,以及她背后的戏命。 至于盛夏的话……已经被他用【八海潮音】抹去了。 顾剑秋的离开,也是他的选择。 他并不介意孤身奋战,对方一直等到魏玄觞离开才出现,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在镇南侯府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身处险境,可姜峰并不慌乱,反而淡定的问道。 盛夏笑道:“我做事向来很有原则的,趁人之危的事,我不屑为之。” 多么正义凛然的话语,可姜峰却一个字都不信。 “我猜,你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你掳走了我。” 姜峰眼眸微微一闪,心中顿时有了许多猜测:“你和阎罗,梼杌,不是一派的,所以你是洛神一派的护法。” “那个叫狂狮的八境武夫,还有那个掌握了神秘空间的黑衣人,也不是你们的人。” “你们双方的目标是我,但又不是我,是我体内的龙珠,对吗?” 盛夏脸上勾起一抹狞笑:“你这么聪明,我都有点不舍得杀你了。” 姜峰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江州事件中,龙珠本就是洛神教的谋划之一。 可如今龙珠却落在自己手上,洛神教绝对会想方设法夺回去。 安宁郡主说过,真龙气运无法被剥夺,因为龙珠已经认主。 可如果……操控他这身躯体的人不是他呢? 尽管这件事不可能会发生,但姜峰心想,这或许就是洛神教准备夺取龙珠的方法。 一念及此,姜峰忽然觉得很有趣。 如果洛神教的手段是想灭杀自己的神魂,继而操控自己的肉身,又或者通过某种神通强行操控他的神魂……那可就太有趣了。 “你应该还有其他帮手吧?”姜峰平静道。 他表面平静,心中却暗暗戒备。 如果他的推论没错,应该还有一位针对神魂的神通者出现。 姜峰耳廓微微一动,在【八海潮音】和【六界灵觉】的双重强化下,任何细微的声音,都无法逃过他的感应。 这也是他方才见到忽然出现的盛夏,会如此惊讶的缘故。 盛夏的力量虽强,却不擅长速度。 如此推算,对方应该还有两个人在。 一个擅长速度,一个擅长神魂。 叮! 利刃刺中身体的声音,从身后蓦然传来。 姜峰转头望去,却只看到一道残影留在原地。 偷袭的人已经远离。 对方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甚至要快过【六界灵觉】的危机示警。 若非有【金刚不败】护体,他已经遭受重创! 姜峰像是没事人一样,转头又淡定的看向盛夏:“还有一个人呢?何不一起出来?” 盛夏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猜到的?” 只见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从山林的阴影中缓缓走来。 此人缓缓走到盛夏的身旁,而后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岁,可头发却已露出斑白, 眉眼之间透着一抹沧桑。 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显得阴寒无比。 尤其是看向姜峰的眼神,透着一种深深的怨恨! “姜——峰——!!” 他声音沙哑,像是咬着牙,嚼着恨,带着强烈无比的怨气和杀意。 姜峰皱起眉头。 通过【因果】的感应,他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一种熟悉感。 而且,从此人的语气也不难听出,他对自己确实有极深的恨意。 “你是谁?” 黑衣青年粗粝道:“你还记得张家村吗?” 姜峰一怔,紧接着,眼前这人的样貌,与印象中的吴秀才缓缓重叠。 “你是……吴秀才的儿子?” 姜峰依稀记得,吴秀才有两个儿子。 当日在村里见到的是对方的二儿子,至于大儿子早已离村。 村长张重当时还解释过,吴秀才的大儿子名叫吴忧。 一提到吴秀才,黑衣青年眼中的杀意瞬间暴涨! “我爹吴修文,就是被你害死的。” 吴修文,正是吴秀才的本名。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吴忧:“看来你和你爹一样,加入了洛神教。” 吴忧眸光变得幽暗,眼白在此刻逐渐消散,一双眼睛彻底变成漆黑,宛如两颗黑色的晶石,闪烁着邪恶的乌光。 他的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黑雾,充斥着污秽之力,普通人莫说沾染黑雾,哪怕是以肉眼去看,精神都会受到污染,彻底陷入癫狂。 这个吴忧,不仅继承了吴秀才的神通,而且通过某种方式,让自己达到了超凡境界。 “我替我爹,来向你讨债!” …… 第206章 好戏登场 姜峰神色平静,道:“你爹杀人,我抓你爹归案,天经地义。你来找我寻仇,我也无话可说。” 不是每个人都有道德底线的。 上辈子警察抓了坏人,被坏人的同伙或者亲属报复的也有。 有的人只会视自己的亲人为正确,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也不管对方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吴秀才杀了张彪的父母,绑架了张淮,让张淮遭受了五年的折磨,也让张彪承受了五年的痛苦。 更别说他以前还是个杀手,替洛神教杀了不少人,做了许多坏事,姜峰依大景律法将对方逮捕归案,合理合法。 吴秀才的儿子视其为仇雠,他能理解。 不过是再抓一次罢了。 “我会先杀了你,再去长安找机会杀了张彪。” 吴忧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姜峰。 为了找姜峰复仇,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那些激发潜能的秘术往往都附带着昂贵的代价。 更别说,为了继承吴秀才的神通,他还……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 谁能知晓他的痛苦? 谁能明白他的仇恨? 崇——! 姜峰浑身布满赤色的火焰,【三昧真火】沿着手臂,渐渐流向手中的蛟龙刀,仿佛在墨色的刀身上铭刻火纹。 火焰在周围缓缓散开,形成一个赤红色的火罩。 砰! 火罩甫一成型,便像是遭受了什么撞击,一缕火苗从光罩上溅射出来。 那个速度极快的人影刚一出现便又消失。 可这一次。 姜峰却看到了对方的面貌。 那是一个面庞瘦削,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柄碧绿色的匕首,眼神里带着阴冷和戾气,像是要扑过来,把人捅几个窟窿。 第一次,姜峰没有防备,只能靠【金刚不败】硬扛。 可同样的招式,再想要奏效,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速度很快,可惜力量不足。”姜峰淡淡道。 盛夏猛地往前一踏,脚掌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印记,魁梧的身躯犹如猛兽般暴掠而出,刚猛霸道的拳头,朝着火焰气罩重重轰了下去。 轰! 拳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而姜峰的身影却再也消失在原地,倏而在两百丈外出现。 “力量够强,可惜不够快。”他平静道。 盛夏并没有恼怒,反而嘻嘻嘻的笑了起来:“真有意思,你还点评上了。” 那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身影出现在盛夏身旁,脸色阴翳的盯着姜峰,却对着盛夏说道:“他的神通有些类似于穿梭空间,速度极快,但距离有限。” 盛夏淡漠说道:“这就是找你来的原因,你要牵制住他,别让他逃跑了。” 姜峰神通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可他迄今为止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洛神教却知晓得七七八八。 此次的抓捕,便是根据姜峰目前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做了全面的安排。 阴翳男子冷冷道:“可我破不开他的肉身防御。” 他带着人赶路还行,却无法在带人的同时,还让对方自由的行动。 因此,让他带着盛夏去攻击姜峰,显然是做不到的。 盛夏正欲开口,另一边的吴忧却忽然开口喝道: “看着我!” 姜峰略显赤红的眼睛,瞬间转向了吴忧。 他的目光也在这一刻,不由自主与吴忧的眼神对视。 如果眼神是一条线,那么此刻两人眼中的线,在对视的一瞬间便纠缠在了一起。 一种阴暗,污秽,浑浊,阴毒的力量,顺着这条线传递到姜峰眼中! 姜峰眸中的瞳孔,此刻一点点的放大,眼中的神采似乎被一点点剥离,变得空洞无神。 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僵直在了原地。 “好机会!” 在停顿的瞬间,阴翳男子便消失在了原地,他像是在空中拖出道道残影,一直来到姜峰的身前,那些停留在虚空的残影,仍旧不曾消散。 手上的碧绿色匕首,往姜峰的脖子抹去。 可在下一刻。 他又消失了。 那匕首几乎贴在姜峰脖子上的肌肤,却又化作残影消失。 姜峰的手掌也在此刻扑了个空。 无神的双眸重新恢复了神采。 漆黑的眼瞳外,泛起一道金色的光圈,隔绝了一切污秽阴毒的力量。 吴秀才的神通他早就领教过了,自然有所防备。 哪怕吴忧如今的境界远远超过当时的吴秀才,可姜峰的修为同样远超当时的自己。 再者……针对神魂的攻击,他又有何惧? 只可惜,他故意卖出的破绽,还是没能抓住那个【快男】。 吴忧脸色阴沉的盯着姜峰:“你竟然不惧我的神通?!” 姜峰笑了笑:“要不然,你以为你爹是怎么被我打败的?” 阴翳男子转头看向盛夏,阴恻恻的笑道:“我早就说过,带着这个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 吴忧猛然转头,漆黑如墨的眼眸,恶狠狠的盯着阴翳男子,道:“鬼七,凭你也敢看不起我?” 鬼七笑容阴冷:“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老实说,除了姜峰,盛夏这种肉身防御极强的,他谁也不怕。 如吴忧之类的神通者,哪怕到了超凡境界,在他眼中也是轻易可杀。 有时候,快到极致的速度,亦是一种极致的杀伤力。 姜峰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们内讧。 盛夏解开身上的铁索,将身后背负的血棺放在地上,‘戏命’悬浮在半空,眼中的重瞳一左一右,分别盯着鬼七和吴忧: “等弄死了姜峰,你们两个打生打死,我都不管,死的那个我还可以免费替他收尸。但是现在,你们要是敢搞内讧,老娘直接捶死你们!” 她不怕姜峰与她正面厮杀,就怕姜峰转头逃跑。 那个穿梭空间的能力,虽然距离有限,可姜峰若是一心想跑,在场除了鬼七,其他人根本就追不上。 而吴忧的作用,便在于牵制姜峰的速度。 哪怕只要一息也好。 当然,吴忧的存在,还有另一个作用! ‘戏命’张开双臂,身后的戏台在此刻缓缓浮现。 戏幕拉开,戏子登台! ‘戏命’曾经操控的戏傀,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便已经断了联系。 就像是操控木偶的那条线断了,木偶的主人也将失去执掌的权柄。 可随着‘戏命’被盛夏操纵,过往断裂的线条,在此刻仿佛重新续接了起来。 一道道身影,开始出现在戏台之上。 老少妇孺,中年青壮。 贩夫走卒,勋贵士族。 无论他们曾经的身份是低贱,是高贵,是平民,是官宦,当他们出现在戏台的时候,便是任人操控的戏傀。 ‘戏命’的意志可以投映到任何一个戏傀身上,也可以剥夺戏傀的生命,化作他提升力量的资粮。 “可以开始了。” 盛夏的声音,从‘戏命’嘴里缓缓吐出,她学着‘戏命’生前的语气,嘴角掀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好戏,登场!” …… 第207章 无定神棺 姜峰皱着眉头。 虽然【六界灵觉】的感应,让他感知到了危险。 可这股危险并不致命。 因此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逃走。 咻——! ‘戏命’的舞台甫一出现,鬼七就如同烟雾一般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 那鬼魅般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惊人的速度围绕着姜峰急速飞驰起来。 他的移动速度快到极致,带起的狂风呼啸着汇聚成一堵坚实的墙壁,席卷着冲向高空,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囚牢,将姜峰紧紧地困在了其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缩小范围,减少姜峰可移动的空间。 鬼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便是【六界灵觉】赋予姜峰超凡的动态视力,也仅仅只能勉强捕捉到对方那一道道残影的模糊轨迹而已。 然而,姜峰却并未显露出丝毫的惊慌。 可对于他来说,他并不需要去追赶对方的脚步。 他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果断而又随意地选定了一个方向,身形猛然一闪,瞬间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残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由狂风组成的坚固墙壁悍然冲撞而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狂风顿时如海啸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眨眼间。 残影消散,风雷骤歇。 定眼望去,只见鬼七手中紧握着一把碧绿色的锋利匕首,稳稳地架住了姜峰势大力沉的拳头。 此时的姜峰乌金如甲,流炎覆体。 【三昧真火】顺着拳头,开始流向鬼七的匕首,发出滋滋作响。 下一刻。 姜峰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上方。 一道高大而又威猛的黑影正如同陨石坠落一般,从高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地俯冲而下。 此人正是盛夏! 只见他双手紧紧合握在一起,犹如一柄巨大无比的铁锤,携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朝着姜峰的头顶狠狠地砸落下来! 姜峰不敢有丝毫怠慢,脚下猛地发力,身形迅速向后撤去。 几乎在下一刻,盛夏那蕴含着无尽威能的拳头已然重重地砸落在了地面之上。 刹那间,一股极其强大的冲击力轰然爆发开来,仿佛就连周围的空间都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地掀起了一层涟漪。 受到这股力量的波及,姜峰和鬼七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向后倒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而姜峰方才止住退势,鬼七的身影便又再次缠了上来。 与此同时。 ‘戏命’身后若隐若现的雾气突然间剧烈翻滚起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似有千万头猛兽在其中咆哮嘶吼一般。 那座虚幻的戏台在此刻倏然暴涨,仿佛一方巨大的舞台,悬停在了众人头顶。 就在这时。 吴忧猛然纵身一跃,身影犹如一团浓郁的黑雾,轻盈地朝着舞台中央飘然而去,仿佛从真实走向了虚幻,从现世走入了一幅画中。 他屹立在舞台中央,黑袍无风舞动,猎猎作响。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 透过那层薄薄的戏幕,可以看到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正冷冷地凝视着下方的姜峰。 那眼神中闪烁着丝丝邪恶的精芒,犹如毒蛇一般阴冷。 紧接着,一声低沉至极的怒吼,从他口中爆发而出:\"姜——峰——!\" 这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传来的阵阵闷雷,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怨恨,在这空旷的舞台上空轰然炸响,从虚幻中传到现世空间,久久回荡不息。 地面上。 正与鬼七纠缠的姜峰,几乎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望向天空的舞台。 他的目光再次与吴忧的视线交接。 可这一次。 与他目光交接的不仅仅是吴忧的眼神,还有一道道无形无质的白色丝线,犹如木偶上的牵线,以吴忧的眼神为媒介,顺势钻入了姜峰的眼眶! 姜峰的魂宫之中。 蕴魂殿内,王座之上。 一道道银白丝线,密密麻麻,犹如群蛇乱舞,朝着王座上的神魂之体,疯狂的扑了上来。 姜峰的神魂之体披着赤金长袍,威严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银白细线。 可他却一动不动,任由这些丝线缠绕着自己的神魂。 细密的丝线仿佛拥有灵智,不断地钻入姜峰的神魂体内,像是扎根在他的神魂深处,欲将他的神魂,变成一具可以操控的木偶! 神魂之体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赤金色的眼瞳,渐渐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有意思。 而在现世之中。 ‘戏命’那双重瞳顿时泛起一抹浓浓的惊喜之色:“成功了!嘻嘻,我已经捕捉到他的神魂!” 姜峰的肉身,也在此刻顿在了原地 赤金色的眼瞳,犹如被墨汁浸染,渐渐变得漆黑。 好似有一股邪恶的力量,从眼中逐渐翻涌,渐渐将眼白覆盖。 鬼七身形闪动间,瞬间来到姜峰跟前,手中的碧绿色匕首顿时架在姜峰的脖颈上,锋利的刀锋,在上面留下一道细微的伤痕。 他眼神微微一闪:“还真的成功了。” 盛夏快步跑了过来,沉重的身躯,犹如一尊巨人在奔跑,踩踏在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如似地动山摇。 他二话不说,一把扛起姜峰的肉身,欢天喜地的跑向红色棺椁。 “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 “嘻嘻,从今往后,这具完美的肉身就是我的了!” 龙珠是我的,真龙气运是我的,那神秘又强大的神通,也是我的……盛夏心中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姜峰这具肉身,她不敢想象,以后她的实力会有多强! 盛夏小心翼翼的将姜峰放进红色棺椁。 这个棺椁乃是她的神通所具现。 任何放进棺椁的尸体,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蕴养,会逐渐恢复成生前的模样。 哪怕是高度腐烂的尸体也一样。 而当尸体恢复之后,便会成为她的分身! 她可以将自身的意识投映到分身里面,使其像是自己的身体一样,完完整整的掌握这具躯体的一切。 包括肉身的力量,包括原有的神通! 并且,分身的修为不会就此停滞,还会继续成长下去。 这便是她的神通,【无定神棺】。 第208章 竟然在笑 魂宫之内。 蕴魂殿中,王座之上。 姜峰的神魂之体上,被无数的银白细线扎入。 他见到了自己的肉身,躺在那血红色的棺椁内,顺着这无数的细线,也见到了那方广阔虚幻的舞台,以及站在舞台中央,一身黑袍,眼神阴毒的吴忧。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躺进棺材吧,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体验一下黑人抬棺……姜峰心中暗笑。 不过,黑人抬棺虽然没有,但巨汉萝莉抬棺他确实体验到了。 同时。 他还能清晰的感应到,一股神秘莫测的能量,从血色棺椁之中,逐渐转移到自己的肉身里面。 那股力量穿过洞开的天门,同样钻入魂宫,来到蕴魂殿上。 血色能量犹如一团粘稠的血液,在此刻逐渐扭曲膨胀,顷刻之间,便化作一道身材纤细,体态婀娜的少女身影。 少女睁开血色的眼眸,眸光之中满是喜悦的笑意:“哎呀,你怎么还没死呢?” 密密麻麻的银白细线,不断朝姜峰的神魂体内钻入,而后倏然绷直,好似要将他的神魂彻底绞杀。 姜峰的神魂之体却像是感知不到痛疼一样,一脸平静的坐在王座之上,低头俯瞰着大殿之中的少女: “这就是你的本来面貌?” 盛夏一怔。 紧接着,小脸的笑意缓缓收敛,继而变得冷肃起来! “想不到,你的神魂竟然如此坚韧!难怪你的神通会那么强。” 可下一刻,她脸上的凝肃如冰雪消融一般,转而露出浓浓的喜悦:“如此也好!等我将你的意识磨灭,你这股强大的神魂之力也是我的了!” 在她看来,姜峰的肉身已入棺中,绝无逃脱的可能! 姜峰以手支颐,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着王座上的扶手,眸光淡漠的看着盛夏:“我就喜欢你这种自信又天真的敌人。” 他缓缓抬起头,眸光望向那方巨大的舞台,身上的动作,根本不受那些丝线的操控,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你们,还有别的招吗?” 盛夏小脸一愣。 然而,未等她开口说点什么,一股强大无比的神魂之力,仿若苍穹倾塌,顷刻间碾压而来。 婀娜的娇躯瞬间崩溃开来,重新化作一团浓郁的血色能量! 这并非盛夏真正的神魂,来的只是一道神念而已。 这道神念可以融入他人的神魂之内,犹如鸠占鹊巢。 若原身的神魂已灭,这道神念便会聚合血色神棺的能量,形成一道全新的神魂之体,从而占据肉身。 此时。 姜峰伸出手掌,掌心遥遥对着大殿之中的血色能量,倏然一握。 血色能量轰然炸开,在强大的神魂之力下,这股力量如同被生生抹去,顷刻间便消失殆尽。 而在下一刻,姜峰的神魂之体从王座之上缓缓起身。 崇——! 赤红色的火焰,在衣袍上倏然燃起。 火焰并未将身上的银白丝线烧断,而是犹如点燃了引信,顺着细线一路蔓延。 现世之中。 盛夏背着血棺的脚步倏然一顿。 原本欢喜的哼起了歌谣,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她像是遇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瞪大着眼睛僵直在了原地。 下一瞬。 她直接脱下身上的铁链,任由身后的血色棺椁掉落地面,魁梧的身躯猛地往前逃窜,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砰——! 那血色棺椁在此刻轰然炸开,滔天烈焰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从破碎的棺椁中扩散开来,霎那间冲天而起!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鬼七,此刻也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眸光惊愕的望了过去。 只见那熊熊烈焰当中,一道遍体乌金的少年身影,在滚滚岩浆之中,缓缓起身。 虚空之中。 那座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戏台,骤然一震。 紧接着。 赤红火焰如同戏幕一般,从四面八方倏然掀起,红色的烈焰,散发出炽烈的光芒,将整座戏台彻底点燃。 站在戏台中央的吴忧神色惊恐的望着这一幕! 戏已落幕! 他的人生就像这方舞台,正被烈焰吞噬。 “不!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继承了父亲的神通,我晋升了超凡,我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视我如蝼蚁的存在,往后只能跪倒在我面前,他们只能仰望我,就像一条卑贱的野狗,祈求我的宽恕!” “我怎能在此落幕?怎能在此死去?!” 望着在烈焰中迅速消融的舞台,吴忧猛然低头,凝视着那个站在烈火中的人影。 “纵然是死,我也要拉你一块陪葬!” 漆黑的浓雾,在此刻轰然爆开! 充满污秽与错乱的神魂之力,顺着破碎的戏台扩散开来,仿佛一滩墨汁从画中流出,污染了此方天地! 这浓郁的黑雾,顷刻间将姜峰,盛夏,鬼七,包括吴忧自己,彻底笼罩在内。 于是。 所有人都感觉到,整个天都变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身处在一片广阔无边的黑白空间。 苍天为白,污地为黑。 远方的天际线,宛如阴阳两地的交界线。 吴忧以生命为代价,压榨出最后的潜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所有人都拉入这阴阳之界。 噗! 吴忧站在黑色的地面上,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神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就像在一瞬间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整个人变得衰老了许多,原本半黑半白的长发,也在此时彻底褪去了黑色,根根皆白。 他颤巍巍的抬起头,看着前方浑身浴火的姜峰,阴狠的笑了起来:“你,逃不掉了。” 在阴阳之界,只要一方不退,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 除非杀死对方,亦或者被对方杀死。 在吴忧看来,姜峰强大的地方,在于肉身。 可在阴阳之界,武夫的肉身之力将遭到削弱。 姜峰要想离开这里,只有把他们全都杀死! 可是……一个失去肉身力量的武夫,如何打得过他们三位超凡神通?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针对姜峰,针对他傲视同境的肉身防御,所布下的绝杀之局! 然而。 当吴忧抬头望去时,却猛然发现。 姜峰……竟然在笑?! 第209章 合纵连横 吴忧不明白。 明明姜峰已经身处险境。 明明姜峰已经无路可逃。 可他,为什么还在笑? 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舒心,那么的自信,那么的从容淡定……他到底凭什么?! “吴忧,你做的很好!” 吴忧心中还在疑惑,可清脆的萝莉音却在旁边响起。 他扭头望去,眼瞳却猛地一缩! 只见眼前的大地上,站立着数百道身影。 他明明只是将他们几人拉进来,为何阴阳之界里,会出现这么多人? 那个身材魁梧,浑身缠绕着铁链的中年男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吴忧的肩膀,对他最后的行动,给予了赞扬:“你牺牲自己,成全了我,这份恩情,我盛夏铭记在心,吾神会记得你的功劳!” 盛夏脸上在笑! 神棺炸毁,固然让她心疼,可那只是神通所化,往后花点时间,依旧能够重新凝聚、 她真正可惜的是,未能如愿抓住姜峰的肉身。 “两个人抓不住,那就三个人,三十个人,三百个人!” 说话间,她身后的数百人同时抬头,眸光阴森的朝着姜峰望去。 “老娘还真不信了,我拥有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一个姜峰?!” 于是。 她往前走去,身后的数百道身影,也在此刻纷纷从吴忧的身边走过,朝着姜峰的方向包围而去。 这数百人,乃是她这二十多年以来的收藏品! 每一个从【无定神棺】里爬起来的人,体内的神魂将重新凝聚,成为她的分身之一。 以往,她也无法同时操控这么多人一起行动。 可自从她找到戏命的尸体,将其变成自己的藏品之一,戏命的神通也成为了她的囊中之物。 吴忧将她的分身拉入阴阳之界,她借助‘戏命’的神通,同时联动了所有分身共同降临! 于是,便造就了眼前这一幕! 越是强大的神通,往往限制也就越大! 【无定神棺】看似可怕,可她需要先找到尸体,需要时间来完成蕴养,在这个过程中,尸体一旦遭受破坏,便无法再用! 其次,尸体形成的分身,修为不可能超过本体。 此外,她操控分身之时,本体无法正常行动。 此时此刻,盛夏已经在心中,开始琢磨着怎么把吴忧变成自己的下一个珍藏品。 “只要把对手拉入阴阳之界,到时候我方数百人一拥而上,再厉害的对手,我都能将他弄死!保证他死得透透的!” 盛夏满心欢喜的冲上前去。 可下一刻。 一股无比可怕,无法形容的力量,犹如天地潮汐,惊天骤起! 未等她反应过来,那冲在最前面的一道分身,瞬间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所淹没,神魂如同泥塑落入洪流,顷刻间被冲散开来,消失得一干二净! 盛夏愣愣的站在原地,就像海啸来临之时,站在海岸边上的凡人,仰望着眼前的神迹。 无力,绝望。 数百道神魂停下身形,转身就逃。 可他们逃得再快,也逃不出这方世界。 整个阴阳之界在这一刻,仿佛动了震怒! 天空在轰鸣,大地在颤抖! 天地之间,毁灭性的力量如海浪一般,从远方不断涌来。 盛夏的神魂分身从数百,短短几息时间,变成了数十,并且这个数量还在以极快的速度锐减。 “我喜欢自信又天真的敌人。” 不知为何,姜峰那淡漠又充满嘲弄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盛夏转头看向同样面色呆滞的吴忧,一巴掌直接呼了过去:“看你干的好事!” 砰! 吴忧的神魂并未被潮汐淹没,反而在盛夏的一巴掌下,拍成了粉碎! 他以为自己立了大功。 他以为自己可以拉着姜峰陪葬。 他以为自己的牺牲,能换来神灵的恩赐,那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将得到弥补。 他以为……他还有漫长的人生。 吴忧死了! 神魂在阴阳之界崩溃,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盛夏连忙朝着姜峰的方向大声喊道:“喂!不打啦!讲和行不行?” 这可是她花了数十年才凝聚出来的神魂分身啊! 原本以为可以手到擒来,没想到……刚一进来,就差点被团灭了! 都怪吴忧这个蠢货! 要不然她怎会这么倒霉? 然而。 真正倒霉的可不止是她。 鬼七整个人差点就崩溃了啊! 他好端端的被吴忧拉进阴阳之界,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天就变了! 姜峰在阴阳之界所能发挥的力量,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若是在现世,他打不过还能逃啊! 可如今,他出又出不去,逃又逃不掉,还有谁能比他更惨? “我,我认输!我投降!!!” 鬼七深知在这个地方死去,那就是彻底死了。 他还有大好的人生,他有花不完的钱,有大把的女人可以任由他睡,他怎能死在这里? 可姜峰对待他们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既然都是一伙的,那就要整整齐齐的死去。 认输无用,投降也无用。 当吴忧拉着所有人一起来到阴阳之界,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姜峰!老娘记住你了!你毁坏了我的玩具!总有一天,我一定……” 盛夏的狠话还未放完,最后一具神魂分身便彻底炸开,在阴阳之界中烟消云散。 鬼七仗着自身的速度,不断在腾闪挪移,避开一道道能量潮汐。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所能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多么相似的场景啊! “姜峰!饶了我!我可以发誓,以后绝对不与你为敌!”鬼七惊恐的大喊。 姜峰悬浮在半空,犹如屹立在潮头,眸光冷肃的盯着他:“你也是洛神教的?” 鬼七连忙说道:“不,我来自黑雪!这次只是受了首领的委托,过来杀……看看而已。” “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将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他不敢再说杀姜峰的话,半句都不敢啊。 早就说过吴忧是个废物!现在真的要被这个废物害死了……鬼七心中想着如何自救。 姜峰一听他是黑雪的人,当即不再迟疑。 他探出手掌,朝着鬼七的方向蓦然抓去。 “不需要你来讲,我要的答案,我自己来取!” 鬼七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巨大无比的手掌,在眼瞳中不断放大。 “吴忧!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轰! 阴阳之界,就此陷入了沉寂。 …… 现世之中。 山林之内,姜峰缓缓睁开双眸。 眼前的地面上,盛夏,‘戏命’,鬼七,吴忧……四人尽皆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他们的神魂在阴阳之界被毁灭,独留肉身还在现世。 姜峰轻轻打了个响指,【三昧真火】瞬间落在四人的尸体上。 眨眼间。 尸骨无存! 与此同时。 一道恢弘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蓦然传来: “合纵连横!” 姜峰眼眸一闪,全新的神通! 可他并未停留,就此转身,朝着军营的方向快速前行。 第210章 给我安静 等回到军营,见到安宁郡主一身戎装,正在召集士卒,准备统兵前去支援。 司锦年在军营安排了五千士卒负责留守,便是为了以防战事不利,这五千士卒可为大军负责断后。 待见到姜峰安然无恙的回来,安宁郡主连忙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姜峰摇了摇头。 安宁郡主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你安全回来了!你放心,军营有五千士卒,有懂的统领军阵的将领,那个人应该不敢……” “郡主,那几个人已经被卑职斩杀了。”姜峰出声打断了安宁郡主的话语。 安宁郡主一怔:“你说什么?” 姜峰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至于阴阳之界里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只字未提。 “洛神教,黑雪……” 安宁郡主眸中寒芒一闪。 这是神州大地的两大毒瘤,历经悠长岁月,至今都没能彻底剜除。 这时。 安宁郡主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难道那个狂狮其实是黑雪的人?黑雪这个杀手组织,向来只重利益,若是罗骁许诺给他们一大批财宝,未尝不能换取他们出手相助。” 姜峰却是摇头说道:“卑职反而觉得不是黑雪。” 不管是狂狮,还是镇南侯府外的黑衣人,他们给姜峰的感觉,与黑雪那些杀手不同。 说起来。 也不知道江老爷子摆脱那个黑衣人没有。 不过姜峰对此倒不是很担心。 如果不是黑衣人用江家人作为要挟,江老爷子又岂会被困住? 如今,他们更应该担心的是纪王,以及负责统领大军的司锦年! 从目前的蛛丝马迹来看,罗骁早已突破了九境,且实力远超于纪王。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他在与交战纪王的同时,还能操控十万士卒,并以那个陌生的超凡武夫为帅,统领大军与司锦年厮杀。 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一心二用来形容了,而是一心万用。 姜峰无法想象,人的心思真的能够同时化作十万份吗? 或许真如那盛夏所说,罗骁之所以能做到,存在着取巧的成分。 但不管是不是取巧,能够做到这一点,足以证明他的才能,彰显他的强大。 姜峰心中那股不安,并没有随着盛夏等人的灭亡而消散,反而愈发的浓烈。 我该做点什么!可我又能做点什么? 他不断地在内心询问自己。 罗骁为了造反谋划了数十年,修为更是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到武道巅峰,而他自己还未完全踏入超凡,连半步超凡都不算,他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能把罗骁拉入阴阳之界……” 姜峰内心沉思,可要做到这一点,除非拥有吴秀才那样的神通。 并且在境界上,起码还要与罗骁持平。 否则别说将他的神魂拉入阴阳之界,连对方的天门都轰不开。 吴忧之所以能够将他的神魂轻易的拉入阴阳之界,那是因为他的天门从始至终就没有关闭过。 他一直在等候对方的神魂攻击。 天下武夫,能够做到如他这般,对神魂毫无设防的,只怕寥寥无几。 姜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办法。 于是。 遇事不决,可问光门! 他将意识沉入心神,在心中询问光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九境武夫。 光门的答案也很干脆:“你何必来为难一扇门?” “与其想着自己如何对付九境武夫,还不想办法,去把那什么不良帅喊过来做打手。” 姜峰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不良帅为何迟迟没有出现,可总归一定是有原因的。 如今的局面,是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假设…… 假设,不良帅无法出现在雍州城。 基于这个前提,他只能思考…… 如果纪王和司锦年都败了,他该如何应对? 姜峰转头看向安宁郡主:“郡主,有什么办法,可以马上联络到不良帅吗?再这么等下去,我怕纪王爷和司元帅,未必能撑得住。” 安宁郡主沉吟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有联络不良帅的方式。除了陛下,也没有人能够命令不良帅做事,就算是我父王也不行。” 她抬头看向雍州城的方向,无奈道:“不良帅不出现,便有他不出现的理由。” 尽管她没有明说,可姜峰却是听出来了。 姜峰转头看向东方……那是长安的方向! 那个皇帝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呢? …… 长安。 景天子身穿金色龙袍,站在大明宫外的檐角下,丹陛阶梯之上,他面色平静,威严的眸光,望着雍州的方向。 景国称霸东土以来,时刻面临周边列国的挑战。 景国接受他国的审视,也接受他国的挑战。 景人,从不惧战争。 然,景国强大,却还不够强大! 若景国足够强大,大可西征炎国,兵伐蜀国,北灭靖国,南踏旸国。 纵是四国联盟抗景又如何? 历代景天子毕生志愿,便是以一国敌四国,让景国走出东土,进军天下! 于是,有了文帝改革。 复兴儒道只是其中一策,扶持佛家不过是未雨绸缪。 景国以统一神州为志,自然以武道为基础。 可光有武道还不够! 兴百家,聚贤臣,得武将,扶墨阁,封佛学……景国历代天子,在下一盘巨大的棋局! 镇南侯兴兵造反,欲裂土封王,不过是这局棋中,一次微弱的变化罢了。 哪怕此刻雍州局面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可还不足以让他慌乱。 在景天子看来,雍州兵变,并不能改变这盘棋局的大势! 相比于二十三年前的变故,镇南侯算得了什么?! 景天子缓缓垂眸,眸光好似穿透空间,贯穿地层,望着长安城下,一处极深极远之地。 在那处神秘的洞窟之中,存在着一方祭台。 祭台上。 一道漆黑的身影,垂着头颅,披着长发,令人看不清面貌。 其四肢套着镣铐,以四根粗壮的铁链连接祭台。 脖子和腹部,皆套着铁圈,并以铁链,将其牢牢锁在了祭台之上。 令人惊悚的是,有一柄利器,以此人头颅为鞘,笔直的插在脑袋上。 仅残留一截刀柄竖在头顶,如同发冠。 可饶是如此,此人竟然还活着。 他的呼吸悠长,像是一头巨兽在打盹,发出沉闷如雷的响声。 而在洞窟外。 不良帅驻刀而立,鬼纹面具背后,一双清澈如镜的眼眸,深深的望向洞窟内,那个全身被锁住的人影。 他淡淡道:“给我,安静!” 第211章 在等什么 可洞窟里面的人,却置若罔闻,依旧吞吐着气息,发出悠长的声响,鼾声如雷。 不良帅眼中杀气一闪,那握住刀柄的手掌微微一紧,似要拔出长刀。 “我说,安静!” 声如利刀,瞬间斩碎了鼾声! 一道虚幻的刀光,立时朝着祭台人影的口舌,蓦然斩下! 于是。 鼾声停止,呼吸停顿。 那道足以斩灭九境武夫的刀光,却停顿在了半空,距离人影仅有两寸。 不良帅没有踏足洞窟,只是站在洞穴外面,眸光森寒的朝内望去。 半晌后。 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从洞穴没缓缓传出:“国运动荡,必是有人造反。何不放我自由,让我为景国平叛?” 不良帅淡淡道:“不需要你来操心,只需要你安静。” “何必这么防着我?我好歹也是你的……” “给我闭嘴!” 不良帅倏然拔刀,刀仅出三寸,却已是寒气逼人。 恐怖的刀意撞入洞窟,围绕在人影身旁,宛如一群密密麻麻的恶兽,正欲扑上祭台,将此人啃食殆尽。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那两个字,我便砍了你。” 不良帅长刀归鞘,冷声说道。 这时。 一股浩荡国势倏然降临。 将整个洞窟填满,将祭台镇压,将祭台上的人影接下来的声音,彻底按了下来。 “不良帅,来见朕。” 景天子深沉似海的声音,在不良帅耳畔响彻。 不良帅眸光深深的看着洞窟一眼,旋即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大手一挥,浩瀚刀意凝固成一面刀墙,彻底堵住了洞口! 在景国,没有人能够绕过他的封印, 很快。 不良帅来到大明宫,站在景天子身后,微微行礼道:“陛下。” 景天子平静道:“长安有朕。你先去云州,给百里月泓放血。” 不良帅想了想:“雍州那边,需要臣走一趟吗?” 景天子淡淡道:“不用,纪王能够处理好。” 不良帅点头,行礼道:“那臣先告退!” …… 轰——! 高天之上。 一黑一金,两道身影犹如燃烧着烈焰的流星,轰然相撞。 恐怖的气机以两人之间的碰撞点为核心,疯狂扩散开来。 劲风如刀,割裂天地。 空间裂出一道道缝隙。 乌云密布,雷电轰鸣。 雍州天象就此发生巨变。 两位九境武夫的激战,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相较于罗骁的从容淡定,纪王不免陷入紧迫。 纪王心里清楚。 罗骁之所以这般不急不缓,便是为了逐步试探出景国的底线。 对于罗骁也好,对于还在观望的蜀国,炎国,旸国也好。 不良帅什么时候出来,代表着在这场战斗里,景国的底线已经被触及,景国的弱点也将被列国审视。 朝廷的目的,是要让罗骁以及周边列国看到,哪怕没有不良帅,他们也能轻易镇压这次兵变。 可如今的局势……却反而让景国暴露了自己的弱势! 举国上下,唯不良帅可担大任乎?! 纪王用神识扫视另外两处战场。 司锦年高举帅旗,以十万军阵,与罗骁的风虓军争相斗杀,此刻已然渐露败势。 且不说,司锦年的修为不如罗骁,统兵聚阵的能力不如罗骁。 此时此刻,对于罗骁而言,十万风虓军便似乎十万具傀儡罢了。 他们没有意识,没有恐惧,没有伤痛。 只需要无底线的奉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哪怕将肉体的潜能榨干,将所有的生命献祭出来,也要帮助罗骁打赢这场战争! 相反,司锦年这边的士卒,无论在配合度上,在军阵的熟练度上,都远不如风虓军。 他们不缺勇气。 但他们知道痛苦。 能够继续维持军阵,能够不让前方将领溃逃,不让士卒兵败如山倒,已经是司锦年能做到的极限了。 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司锦年也坚持不了多久! 而另一处战场。 弘觉大师顶着巨大的压力,带着四位七境武夫与狂狮纠缠。 结果五人差点都被狂狮打死。 弘觉大师作为国师,自然也有资格举以国势,以他佛武双修的八境修为,再以国势加身,方才勉强触碰到了九境的门槛。 可也仅仅只是触及门槛,在真正的九境武夫面前,他依旧显得有些无力。 但好在还有魏玄觞相助! 魏玄觞眼看无法插手九境武夫的战局,最终只能选择退后,与弘觉大师一起,对抗狂狮这位九境武夫。 可饶是有魏玄觞的加入,局面依旧没有转危为安。 纪王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而对面的罗骁,对于这边的战局同样并不满意。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狂狮是有意在放水。 否则凭借狂狮九境武夫的修为,区区两位八境,加上四位七境,也很难在他手下走过十个回合。 “你在等什么?” 罗骁主动传音发问。 为何不尽快杀死这位大景国师,杀死景国这四位七境武夫? 狂狮咧嘴笑道:“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你在等什么?如果你想逼出不良帅,直接杀了纪王就是。” 他知道,罗骁一直在保留自己的底牌。 一来是为了将这个底牌留给景国的不良帅。 二来却是为了让他们这些盟友多出力。 这可不是一个‘盟友’该有的算盘。 所以他也开始学着罗骁,出工不出力。 罗骁平静传音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狂狮笑道:“我已经帮你杀过一个七境,可你并未把姜峰交到我手上。” 他指的是廖敬。 那位誓死守护安宁郡主的七境武夫,战败被擒以后,也被狂狮打死,尸体交给了罗骁。 可他的出力,却未能拿到相应的报酬,难道不该生气吗? “只要赢下这一局,不管姜峰逃到哪里,景国都必须把他交出来。”罗骁道。 狂狮一拳轰退魏玄觞的记忆身,传音笑道:“你故意放任姜峰离开雍州城,是害怕徐长卿跑出来跟你拼命,我说得可对?” 罗骁沉默不语。 狂狮声音骤然变得冷肃,冷冷的传音道:“我虽然狂,但我不傻!” “罗骁,如果你不拿下纪王,用他跟景国朝廷交换姜峰,我们之间的盟约,就此作罢!” 第212章 因果嫁接 自古以来。 以势交者,势倾则绝。 以利交者,利穷则散。 狂狮与罗骁联盟的基础在于利。 因此,当他得不到自己的利时,说翻脸就翻脸。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抓拿姜峰呢? 主要还是忌惮两个人! 其一是徐长卿。 其二是伍子荀。 三十年前,这两人正值巅峰。 那一年,靖国举国南下,发倾国之战。 结果被这两人联手,生生打退。 靖国大宗师被徐长卿打死。 靖国军队被伍子荀统领的军队,打得落荒而逃,伤亡极其惨重。 以至于景国北境才有这三十年的太平。 抓拿姜峰,势必会引来这两人的怒火。 尤其是徐长卿……目前他们还无法肯定,徐长卿的修为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 但总归有一点可以确定。 伍子荀的神通,可以去到任何人的身边,尤其是他在意的人。 越是在意,因果便越深。 没错。 尽管伍子荀一直隐瞒自己的神通限制,可总会有人能够察觉。 正如狂狮背后的人。 他们已经大致摸清楚,伍子荀神通的限制。 不可否认,伍子荀的神通确实强大,可对于神通有着深刻研究的他们,自然知晓强大的背后,必然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限制。 因此,哪怕他们捉走了姜峰,只要伍子荀不死,他们的谋划就注定难以成功。 你能想象,伍子荀带着徐长卿忽然降临到你身边的场面吗? 这个世界除了武圣,没人能扛得住! 那要怎么办呢? 其一,杀死伍子荀! 其二,隔绝姜峰与伍子荀之间的因果! 第一个办法,非大宗师不可做到。 而且伍子荀若是一心想逃,大宗师也未必就能得手。 除非大宗师能够出其不意,让伍子荀陷入自身的武道领域。 正如当初的耶律宗,以星辰法则形成武道领域,限制住了伍子荀的神通! 至于第二个办法,说起来则更为复杂。 因果是这世间最神秘,最玄奥,也最难懂,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它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时间,超越了空间。 死亡并不能终结一个人的因果。 故而,佛家相信人有来世,那是因果的延续。 今生种善因,来世得善果。 它的存在,也不受时间的影响。 万年前的因,万年后的果。 因此。 斩断因果有时候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在某些人看来,斩断因果或许比杀死伍子荀还要困难。 然而。 在这件事情上,未必需要斩断因果,隔绝因果,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 而相比之下,隔绝比斩断,显然更容易一些。 于是,作为对神通有着深刻研究的他们,想出了一个,可以隔绝伍子荀与姜峰之间因果的办法! 这个办法,他们称之为:【因果嫁接】! 言下之意,就是把姜峰的因果,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人与人之间的因果,取决于多个方面。 有从关系方面产生的因果,例如血脉,亲情,师徒,同门,友谊,同僚等等。 关系越是紧密,因果便越深。 有从事件方面产生的因果,例如双方都在同一件事情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 那么,当这个世界出现另一个,与姜峰一模一样的人,而真正的姜峰却丧失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血脉,他的名字,他所定义的一切,以及他被别人所定义的一切…… 姜峰就会从某种程度上,被全新的自己所取代。 包括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因果! 疯狂的人,总能想出疯狂的办法。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与洛神教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洛神教要的是姜峰的尸体,通过尸体来操控姜峰,来获得他身上的神通,获得他身上的真龙气运! 可洛神教并不知道,这个办法并不能隔绝伍子荀的因果,也无法让真龙气运继续认主,注定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狂狮他们要的……是彻底取代姜峰这个人! 因此,他们需要活着的姜峰,而不是一个死人。 这是他们基本性的目标。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减少‘活捉姜峰’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因果。 他们管这个叫【因果削弱】。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中间也会存在模糊的因果,盖因他们同时都认识了一个人。 以此为例,如果两个人之间的联系,隔着越多的人,他们之间的因果就会越小。 狂狮他们并不知晓,伍子荀的【天涯咫尺】神通,在【因果】层面上到底涉及有多深。 是以,他们需要让别人来完成这件事! 隔得越多,效果越好! 狂狮是他们选择的目标,而罗骁是狂狮选择的合作者。 如果罗骁让别人去抓姜峰,那因果将会再次被削弱。 整个事情一旦完成,他们既用新人取代了姜峰,又从抓捕姜峰的因果上跳出来……如此一来,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 罗骁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忽然传音道:“你杀了大景国师,我拿下纪王,为你换来姜峰。” 狂狮笑道:“成交!” 他方才结束传音,身形便已如离弦之箭,朝着弘觉大师的方向暴掠而去。 魏玄觞操控‘杨林’,以悍不畏死的姿态撞了上去。 狂狮张嘴怒吼:“滚!!!” 声似狮吼,响如惊雷! 九境武夫的气机和威压,融合在这声波当中,化作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霎那间横扫虚空。 ‘杨林’尚未靠近,身影在声波的冲击下,顷刻间崩溃开来。 弘觉大师身后的巨佛法相探出手掌,掌心闪烁着金光璀璨的‘卍’字符文,足以影响到任何一位八境武夫的梵音,亦在天空轰鸣响彻。 狂狮朝着佛掌轰出一拳,拳劲化作一头暴怒的雄狮,咆哮间撞向佛掌。 以狮吼对抗梵音,是狮身撞开佛掌! 此时的狂狮,仿若一头发怒的雄狮,一往无前,所向披靡,誓杀弘觉! 周围的四位七境武夫反倒沦为了拖累。 “去助司帅平叛!” 四人收到纪王的传音,彼此对视一眼,旋即化作四道长虹,朝着城外大军掠空而去。 战局就此发生了改变! 纪王心中虽然急切,可他并未慌乱。 狂狮踏入九境,确实是他没能想到的。 可罗骁踏入九境,却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时。 纪王躲开罗骁的拳头,旋即从储物宝珠内,取出一颗金光璀璨的珠子,而后一口吞下! 第213章 大局已成 纪王一直很急。 可他急的,并不是对局势的危急。 他急于踏入九境,急于适应九境的力量。 他只着急自己,而非为别人而急,为局势而急。 与景天子的从容淡定不同,纪王从来都是个急性子的人。 所以他不擅长领兵。 为帅者,自当稳重! 位高权重而急性之人,往往更显得霸道! 以前。 除了王妃和天子,无人能让他慢下来。 可自从王妃去世以后,也只有天子能让他稍稍稳住情绪。 再后来,能让他慢下来的人,又多了一位安宁郡主! 这个世界能让纪王在意的人和事情并不多。 罗骁举兵造反,对于纪王来说,这根本不算是事。 他要争的,不是这一局的胜负,而是要告诉所有人……景国除了不良帅,除了徐长卿,还有他纪王! 朝局内外,都需要他这位宗正站出来扛鼎。 天子也需要他证明自己。 于是,在极致的压迫下,在罗骁击溃他的八臂天神法相,在生死一线的瞬间,他破而后立,踏入九境。 随后,在与罗骁的战斗中,他完全掌握了九境武夫的能力。 罗骁在布局,纪王则利用他的局,完成自己的局。 不良帅迟迟不出现,自然是天子授意。 罗骁一直想要等不良帅出现再掀开最后的底牌,面对不良帅这样的顶级大宗师,他不可能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 因此,天子与纪王,便是利用罗骁这个心理,逐步完成自己的局。 到了这一刻。 纪王的局已成!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于此刻响彻苍穹。 紧接着。 一条金色巨龙,自纪王体内蓦然冲出,腾空在上,一股恐怖至极的龙威,从苍穹上浩浩荡荡的扩散开来。 璀璨的金光,将整个天地染成了金黄色! 所有人骇然见到,一条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金龙虚影,悬停在纪王头顶。 金龙鳞爪毕现,活灵活现,两条龙须如神鞭垂落,在翻滚的云气中轻盈飘舞。 此龙躯体庞大,远非司锦年以国势凝聚可比。 那延绵无尽的伟岸龙躯,如山峦一般起伏不定,在浓郁的云雾间缓缓穿梭。 巨大的身影,一时遮蔽天光,笼罩大地。 整个雍州城随着金龙的降临,变得黯淡下来。 金色的龙瞳,透着无尽的威严,淡漠的望着罗骁。 这一刻。 罗骁的眼神终于变了。 那淡漠平和的目光,在此刻骤然变得阴沉无比。 “想不到,景国皇室,也有一颗龙珠!好一个景天子,好一个纪王!” 此时此刻。 他总算彻底明白景国朝廷的打算。 司锦年率兵攻城也好,大景国师的出现也好,都是在为纪王铺路。 这一战,景国朝廷不仅要镇压叛乱,还要让纪王突破九境,继而借助龙珠气运,集合国运,国势于一体,冲击大宗师境! 不。 更准确的说法,是让纪王拥有大宗师级别的战力。 “罗——骁——!” 纪王睁开双眸,原本漆黑的眼瞳,在此刻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一股纯正而浓郁的龙威,从眼眸之中弥漫开来。 此时的纪王,宛如真龙! 他缓缓开口,声如龙言,威严似海:“你不是有恃无恐吗?你不是擅长布局吗?你不是自诩聪明吗?” “你的骄傲自大,终将使你自食其果!” 狂狮前冲的身形,也在此刻倏然一顿。 他转头望去,眼神透着凝重之色。 蜀国边境。 诸葛相我手中的【太白】,微微颤动了一下。 似有若无的剑吟声,从腰间的佩剑隐隐传来。 纪王已经掀开最后的底牌,那么,罗骁呢? 龙江边岸。 夏侯尊眸光闪烁,似有一缕火苗跃出眼眸,在空中一闪而过。 周围的气温,随着火光的出现,顿时急剧攀升。 连面前的江水,都仿佛被煮沸一般,咕咕冒泡。 可在下一刻。 诸葛相我也好,夏侯尊也好,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那方的旸国,蓦然望去。 云州边境! 云影军主帅秦穹,调动滔天兵煞,正与旸国的百里月泓对峙。 可就在这时。 一道肩宽腰窄,身材颀长的人影,从远方的天空,缓缓走来。 来人头戴鬼纹面具,腰间挂着一柄普普通通的景刀,脚步沉稳,气势雄伟。 他的出现极为突然。 却在显露身影的瞬间,便自然而然的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云影军士卒见他,如见神灵,眼神散发着极致的狂热! 秦穹见到来人,心中的担忧一闪而过,紧着对他淡淡的点了点头。 而站在旸国边境,遥望云影军的百里月泓,此刻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这一次。 他丝毫不怀疑秦穹先前说过的话。 景国若起战争,旸国便是第一个目标! 凭什么? 不良帅手掌握着刀柄,随着拔刀声被拉长,明晃晃的刀光,一节节的从刀鞘中显露而出。 “我家天子有令,让我来给你放放血!” 不良帅用极为平和的语气,却说出令人心惊肉跳的话语。 让一位大宗师放血…… 还有比这更猖狂的话语吗? 可在场所有人,却无人质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不良帅沙哑笑道:“那么,你准备好了吗?百里月泓!” …… 蜀国边境,诸葛相我握紧手中的【太白】,沉默不语。 直到夏侯尊的声音,从耳畔蓦然传来:“不良帅居然不顾罗骁,转头去找百里月泓的麻烦,看来景国对镇压叛乱,可谓信心十足啊。” 诸葛相我平静道:“凭罗骁的实力,本就无法威胁到不良帅。他闹得再凶,也无法动摇景国的根基。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别说起兵造反,他连这个念头都不敢起。” 蜀国为何明里暗里都在支持罗骁? 因为罗骁少不了大宗师的支持! 罗骁从景国割出多少肉,就要送出相应的份额,孝敬给蜀国! 对于蜀国来说,这一战罗骁能打赢最好,就算输了,削弱一下景国的实力,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夏侯尊又问:“景国那个纪王,你怎么看?” 诸葛相我转头看了雍州方向一眼,旋即淡淡道:“他离大宗师,还差得远。” 夏侯尊嘿嘿笑道:“好歹有国运支持,又有龙珠和国势加身,比一般的九境武夫强了不少啊。” 诸葛相我不咸不淡:“与我而言,不过一剑之事。” 不成大宗师,难以入他眼中。 成了大宗师,难挡太白之利! 他的目标是徐长卿,是不良帅,就连炎国的夏侯尊,旸国的百里月泓,也难以提起他的兴趣。 “雍州胜负,也该揭晓了!” 第214章 棋局虽败,气势不馁 从始至终。 罗骁都保持着从容淡定,保持着强大与自信。 景国朝廷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他的节奏,被他牵着鼻子走。 与纪王的交手是如此,与国师的交手是如此,统兵与司锦年的交手亦是如此! 万钧加身,他自一力担之。 可到了此时此刻。 他见到了纪王的蜕变,也感知到了不良帅去了云州,弃雍州于不顾,而刀迫百里月泓,他终于明白了景国天子的布局。 他自认棋力不俗,将景国,蜀国,炎国,旸国,都纳入了这场棋局。 他要逐一撕开景国华丽的外力,让其他国家看到景国这具腐朽的躯体,届时,不曾入局的靖国,也将不得不来。 他始终认为,自己的布局并未出错。 可到了这一刻他才知晓。 景天子的布局,却更见大局观! 可以说。 此局到了这里,罗骁已经输了一大半! 纵是让他打赢了雍州这一战又如何! 于整个大局而言,是景国赢了。 为何这么说? 罗骁为了逼迫不良帅现身,选择层层加码的方式,想要逐步瓦解景国朝廷的手段,让列国看清景国的弱势,也想以最小的代价扫清障碍,迎战不良帅。 景天子却顺势而为。 用罗骁给纪王制造压力,促使他打破自身瓶颈,成为景国又一个根撑天国柱! 而且,景天子还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你要让不良帅现身,可以! 朕让他去打旸国!去打百里月泓! 因为你,配不上! 正如此时。 纪王口吞龙珠,在国运国势,真龙气运的推动下,结合自身的九境修为,终于拥有了堪比大宗师的战力。 虽然从根本上讲,大宗师境界,与大宗师战力,并不是一回事。 以纪王的底蕴,突破到大宗师境界尚远。 但在多方助力下,景国就此多出一位拥有大宗师战力的武夫,意义完全不同! 哪怕是多出两个,甚至是四五个九境武夫,从战略意义上,也远不及拥有一位大宗师战力的绝巅武夫。 就算罗骁杀了纪王也于事无补。 到那时候,他还有余力,去应对不良帅吗? 赢了雍州,输了未来的罗骁,还能得到四国的支持吗? 如今,罗骁唯一翻盘的机会,就是以一己之力,击溃拥有大宗师战力的纪王,还要保持战力,与不良帅再斗一场! 可如果他真有这样的实力,何必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呢? 此时。 纪王缓缓伸出手掌,动作轻柔而缓慢,但其中蕴含的气势却是无比惊人。 那平稳的手掌,如同一条蛰伏已久的巨龙突然苏醒,探出它锋利而巨大的龙爪一般。 一股令人心悸的滔天巨力从纪王的掌心之中喷涌而出。 这股力量犹如汹涌澎湃的洪流,疯狂地汇聚、凝结在一起,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 这只大手通体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由世间最坚硬的金属铸就而成。 虚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只大手所带来的恐怖威压,竟然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周围的空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湖面,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但又虚幻缥缈的涟漪。 这些涟漪以大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气犹如沸腾的滚水,都变得躁动不安。 纪王用自身的力量告知罗骁。 单凭你目前展露的实力,还不足以实现你的野心。 罗骁站在空中,他的身影在金龙面前,渺小如同一粒尘埃,哪怕只是金龙探出的龙爪,也是他千倍万倍。 可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从目前来看,他应对这场战斗的方式,在一开始就错了。 就像两个人在下棋。 他的棋路早已被景天子摸得一清二楚,可他却对景天子一无所知。 可他并不为此懊恼。 人们总说,天不遂人愿。 可真正不遂人愿的,大部分都不是来自于天,而是来自于人。 弱者从不将自身的失败归于自己,而归于天意。 唯强者担责于肩,揽罪于身。 大丈夫承万钧重担,而后撑天而起! 他以小搏大,本就是如履薄冰。 他承认在这个过程犯下的所有错误,也愿意面对这些错误。 “我承认,这一局,是你赢了。” 无穷无尽的真龙威压,犹如天海倾斜,化作可怕无比的压力,尽覆于身。 可在这股恐怖的压力下,罗骁依旧缓缓的抬起脚步,往前猛地一踏! 棋局虽败,气势不馁。 轰——! 这一踏,犹如天神击鼓,声威震震! 这一踏,纪王所带来的恐怖威压,宛若冰雪落入岩浆,寸寸消融。 这一踏,罗骁身上的气息,截然不同! 咔嚓。 罗骁身上的黑色铠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厚重的甲胄上,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缝隙。 这副制造精良,防御惊人的玄铁甲胄,瞬间如同碎裂的瓷器,濒临崩碎。 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甲,口中发出一声叹息:“这具身体,也要撑不住了。” 随着面甲摘落,对面的纪王,在此刻却蓦然一顿! “你,怎么是你?!” 纪王目光惊愕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 “你不是罗骁,你是……薛睿!” 纪王万万没想到,从始至终,与他战斗的人,竟然会是薛睿! 不,不对! 这是薛睿的肉身,但操控这具肉身的人,绝对不是薛睿本人。 ‘薛睿’松开手掌,任由面甲朝着地面缓缓坠落。 “你不是想要看看,我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吗?” ‘薛睿’的口中,发出罗骁那醇厚的嗓音。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凭什么来对抗不良帅吗?” 地面上。 正统领风虓军,以军阵压着司锦年打的统帅,在此刻倏然抬头。 随后。 他脱离了军阵,放弃眼前的大好局势,孑然一身,踏空而起! 十万风虓军也在此刻,倏然撤兵,宛如溃散的败军,朝着雍州城内疯狂跑去。 与此同时。 镇南侯府,罗氏祠堂。 大殿之内,地面骤然裂开,露出一道通往地底的深渊。 紧接着。 一副副棺材,从深渊之中,缓缓升了起来。 细数下来,这样的棺材共有九具! 棺材上刻画着某种诡异的血色符文,如同封印一样,隔绝了所有气息。 砰砰砰! 随着棺材被逐一掀开,一道道身影正从里面,抬脚迈出。 若是姜峰在此,便能惊讶的发现,廖敬,杨林,这两位超凡武夫的尸身,赫然就在其列。 而最中央的那副棺材,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萧承燿记忆中,那个来自蜀国的九境武夫! 不仅是镇南侯府。 整个雍州城内,城东,城西,城南,城北…… 有三百六十处民宅,在这一刻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民宅地底下,升起了一副诡异的棺材。 随后,从棺材里面,走出一具具阴冷的尸体。 若从高空之中俯瞰,以这三百六十处民宅为基点,两两相连,赫然形成一幅巨大的图案! 图案的核心,正是…… 镇南侯府! …… 第215章 挽弓如月 能对抗大宗师的,只有大宗师。 这是天下武夫的共识! 罗骁自从来到雍州,便已经开始谋划,如何与大宗师对抗。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这种决定性的力量,若一味地依靠他人,注定难成大业! 唯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复国之可能! 那么,如何才能晋升大宗师呢? 踏入九境,不代表便能踏入大宗师境。 尤其是在不依靠大国气运辅助的情况下,更难突破。 需要极高的武道天赋,也需要深厚的底蕴,或是机缘。 这里的底蕴即是指资源,也是指气运。 一人,一族,一宗,一国,皆有气运。 罗骁武道天赋自然不差,可他在底蕴上却是有所欠缺。 当今神州列国,武圣这位武道绝巅不在论中,众所周知的大宗师,一共有十二人! 武国两位,景国两位,其余列国各一位! 这十二位大宗师,绝大多数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势力支撑。 要么是霸国皇室,要么是顶级宗门。 前者如靖国耶律宗,后者如蜀国诸葛相我。 极少有人是靠自身踏入大宗师境。 数百年来,唯一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徐长卿! 因此,江湖势力之中,但凡门下弟子有天赋卓越者,整个宗派都会倾力支持,便是这个缘由。 而罗家在景国虽是豪门,可能给予罗骁的助力十分有限,无法支撑他突破至大宗师境。 举族托举,也难成。 罗骁又不能找景国皇室索要资源,且不说轮不轮得到他,一旦皇室答允,那他往后就必须与景国绑在一起。 届时叛国,即是叛己! 武道前程尽毁! 这与借国运修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万年前,大燧王朝统一神州,世人也渐渐明悟了国运和国势的作用。 在无外力的情况下,罗骁想靠自己突破大宗师,需要的时间太过漫长。 直到他发现了靠山王墓穴,见到了沉睡上千年的靠山王杨林。 杨林为他提供了一个办法,一个当年隋明帝,曾经用过的办法。 …… 这一刻。 雍州城内。 九位超凡武夫,三百六十位六境武夫……以特定的方式,连接成阵! 大阵成型的那一刻,形成一道强大无比的能量光柱,瞬间直冲天际。 雍州城外。 那位脱离军阵,踏空而来的武夫,在靠近‘薛睿’的瞬间,一身气血瞬间枯竭。 所有的精血,所有的修为,所有的生机,都化作一缕缕精纯的能量,被‘薛睿’吸入口中! ‘薛睿’身上的气息变得无比强大,已经触摸到了大宗师的门槛。 砰!砰!…… 然而,‘薛睿’的身躯却骤然爆开一个个血洞。 以薛瑞这具七境武夫的肉体,一时间竟无法支撑这股庞大的力量。 整个身体不断颤抖,每一块肌肉都绷紧,整张脸似因痛苦都扭曲成一团,青筋暴起如蚯蚓般丑陋。 一根根黑色的血管,犹如一道道魔纹,清晰的刻画在面庞上。 那张冷峻的面庞,此刻显得异常狰狞! 可他的眼神却十分的平静。 还不够! 纪王见到这一幕,心中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于是他身躯骤然往前,朝着罗骁的方向暴掠而去。 身后的黄金巨龙,发出惊天龙吟。 面对气势汹汹的纪王,这一次,罗骁并未硬拼,反而主动后退。 他的身躯不断后退,也在不断下沉,须臾之间,便退到了雍州城内,也退入了那个阵图的范围。 可惜。 他无法获得更多的超凡武夫肉身。 超凡武夫本就稀少,这些年他通过猎杀,交易,挖坟,才勉强凑足了这九具超凡尸身。 但好在有蜀国交易给他的九境武夫的遗体。 纪王眼睁睁看着罗骁退入雍州城,身形悬停在半空,并未踏入,而后眼神凝重的望着城内突然出现的大阵! 这便是罗骁为不良帅准备的底牌? 纪王略作迟疑,而后从身上的储物宝珠内,取出一柄黑色长弓! 此弓乃是墨阁最新的出品,名为【墨龙弓】。 黑色弓体以蛟龙之角为主,辅以其他金属锻造而成,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纹,可助武夫凝聚气机,以气机为箭! 弓弦取自蛟龙筋,与弓体配合,可让武夫发挥出超强的实力。 以纪王如今的实力,再有此弓相助,哪怕面对当初的耶律宗,也有一战之力。 眼看罗骁以超凡武夫为阵眼,以六境武夫为阵基,他没有施展大范围杀伤的拳术,便是为了避免误伤雍州城内的百姓。 而今以此弓凝聚气机,瞬间锁定了三百六十处阵基的一处…… 轰隆隆! 墨龙弓拉开的瞬间,狂风呼啸,仿佛将天地之力凝聚于此,引得虚空震荡。 挽弓如满月! 金色气机,散发出龙息般的炽烈,在弓弦上凝成一杆金色箭矢! 随着指尖松开弓弦,金色箭矢咆哮旋转,如一颗金色流星,裹着狂风,携着雷霆,带着刺耳的尖响,倏然撞向大阵! 轰隆隆! 这足以对抗大宗师的一箭,顷刻间射入这座庞大的阵图之中,朝着既定的目标洞穿而去。 然而。 就在箭矢即将命中之际……‘薛睿’的身影,却如移形换影般,凭空出现在箭矢跟前。 身上的甲胄早已破碎,他伸出一只手掌,竟以血肉之躯,抓向了那支无比恐怖的箭矢! 砰! 箭矢在‘薛睿’的掌心旋转,气息轰轰爆开,恐怖的风暴席卷开来。 ‘薛睿’手掌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融,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他抬头望着大阵之外的纪王,僵硬的面庞上,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咔嚓。 碎裂的声响倏然传来。 可令人惊悚的是,碎裂的并非‘薛睿’的掌骨,而是他掌心的那支金色箭矢。 随着他五指一抓,金色箭矢顿时砰的一声,彻底崩溃开来。 ‘薛睿’放声长笑:“大宗师!这就是大宗师吗?!” 他张开双臂,无穷无尽的力量,如山如海,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尽数投入到‘薛睿’的身体。 砰! 他的整条右臂彻底爆开! 可他仍然在笑。 笑声带着癫狂,带着桀骜,又透着一种夙愿达成的畅快。 砰砰砰! 在狂笑声中,他的左臂,左腿,右腿,躯干,尽数爆开! 仅剩下一颗长发披散的头颅,仍在发出癫狂似魔的笑声,如惊雷般在雍州城内传荡开来。 砰——! 直到最后,他的头颅也在一道轰鸣声中,彻底爆开! 景国一代名将,就此终结! 然而,就在下一刻。 随着‘薛睿’彻底消散,整座大阵却在这一刻,倏然扩张,将悬停在半空中的纪王,彻底纳入大阵之内。 第216章 胜负已分 身处阵图之内的纪王,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纵横百里的雍州城,东城门处的城楼,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连同周围的城墙也一并倒塌。 鲜血染红街道,残肢断骸遍地。 战争的残酷,在此可以看到清晰的痕迹。 此时。 天空万里无云,清晰如镜。 街上空旷无人,寂寥无声。 百姓因为战争的到来,全都蜷缩在家中,只闻惊雷声,厮杀声,惨叫声,不敢出门直视。 这就是战争下的雍州城! 眼前的一切,与现实中的雍州城,一般无二! 可以纪王如今的境界,他却深深的感应到……雍州城变了! 他站在血水着混合泥土的泥泞上,目光往前前方。 自他踏入此阵,三百六十处阵基,便已经消失不见。 他有国运加身,有真龙气运护体,有九境武夫的境界,却还是看不到这虚假的背后,所隐藏起来的真! 罗骁用来对付不良帅的手段,当真达到了大宗师级别的境界吗? 轰隆隆! 倒塌的城墙,在这一刻倏然重新垒砌。 地上的血迹,如同时光倒退重回肉体。 倒地的士卒,犹如获得重生,魂归躯体,于沉睡之中悠悠苏醒。 他们睁开眼睛,茫然的站起身来。 可他们却好似忘却了方才发生的战争,也忘却了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 世界赋予他们新生,也赋予他们新的身份,新的记忆! 下一刻。 所有士卒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一道声音。 那个声音充满了威严,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让人信服,让人崇拜。 就像是他们的王,在呼唤他们,在召集他们。 让他们明白,他们为何而生! 让他们相信,他们因何而战! “今有国贼,倒反天罡,逆反伦常,毁吾国土,欲弑君王!” “大隋社稷两百年,隋明帝披荆斩棘,开辟泱泱帝国,炀帝苦心经营,呕心沥血,无数将士前仆后继,无数士卒壮烈牺牲,方有今日之大隋!” “凡我大隋将士,岂能容此大孽?” “斩杀国贼,匡扶社稷!” “重整山河,再造乾坤!” “我的士兵,请相信我!” “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家园,请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向敌人发起冲锋!” “朕,与你们同在!” 隋国灭亡于一千两百年前,末代隋皇,也曾站在站在城头,试图呼唤他的子民,呼唤愿意效忠大隋的士卒。 当时的百姓,无人回应。 可在如今……这穿越时代的呐喊,终于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回应。 前一刻,尚在迷茫的士卒,于此恢复了清醒。 他们纷纷转头,冷漠的眼神,齐齐望向了纪王。 他们对脑海中的声音,绝对服从。 他们对自己作为大隋士卒的身份,深信不疑。 “斩杀国贼,匡扶社稷!” “为了吾王而战!” “杀!!!” 他们坚定不移的握着兵器,口中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朝着纪王的方向,发起悍不畏死的冲锋! 纪王眸光冷肃的望着这一幕。 他知道,眼前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他们活在虚假的记忆里,活在虚幻的世界里。 可他还不能将他们定义为假。 因为自己与他们同处一个世界。 如果他们是假的,自己又何来的真? “为国而战死者,自当安息。” 纪王往前踏出一步,狂暴的力量宛如海潮翻涌,顷刻覆灭人间。 就像一个巨大而沉重的石碾滚轮,从一众疯狂的士卒身上无情碾过。 所过之处。 血肉崩溃,尸骨无存。 纪王踏步往前,冷肃的眸光望着远方。 那里本是镇南侯府所在之处,可如今,所谓的侯府已经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 山巅之处,伫立着一座金碧辉煌,雄伟壮观的宫殿! 宫殿如同建在苍穹,有日月相伴,星辰为舞! 纪王的目光穿过空间,掠过山体,透过宫殿,落在其内的王座上。 那里……坐着一位冷峻,伟岸,身披帝袍,面露威严的人间帝王! 他是罗骁! 真正的罗骁! 纪王一路往前,穿过尸山血海,踏过陡峻山峰,一步而落在山顶,再一步而落在宫殿。 罗骁坐在丹陛上,眸光冷漠的俯瞰着他:“李澄,见了朕,为何不跪?” 纪王眼神金光爆闪,似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在眼底浮游。 他感觉到了排斥,感觉到了压力。 这是整个世界的力量! 在压迫他的肉体,让他跪伏。 在压迫他的精神,让他臣服。 “本王……” 纪王刚一开口,丹陛上的罗骁却是竖起手指,轻轻敲打在龙椅的扶手上:“未得朕允,不可称王!” 咚的一声! 如口含天宪,万物就此逆改。 不可称王,成为了世界的规则! 违反规则,必受天谴! 轰隆隆! 遥远的苍穹之上,一道雷电穿过云层,透过宫殿的穹顶,直直的劈落在纪王身上。 纪王身上的金光瞬间碎裂,化作斑驳的光点,溅射在半空,继而消散。 他脸色顿时一白! “罗骁……” 话未说完,罗骁又道:“直呼朕名者,当受鞭刑!” 啪! 炽白的雷电,就像一条从苍穹垂落的鞭子,重重的抽打在纪王身上。 将他的护体气机击溃,将他的天门轰开,抽打在他的神魂之上。 纪王面如金纸,可他的眼神依旧透着桀骜,眼底的金龙,在此刻熠熠生辉。 罗骁轻蔑的笑了笑:“在朕的世界,国运不得加身!国势不得齐聚!” 于是。 纪王身上的国运消失,国势退散,唯有体内的龙珠,依旧在给予支持。 可他清楚的明白。 他输了! 眼前的罗骁,强大得可怕! 犹如世界之主,一言而定规则! 九境武夫的修为,国运与国势的加持,在他面前犹如幼童一般羸弱。 罗骁从王座上缓缓起身,身上的帝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威严的声音,如山似海,带着威压众生的意念,轰击在纪王身上:“李澄,胜负已分!” “景国窃取我大隋国运,方才得已立国!” “朕,不过是将曾经失去的一切,重新拿回而已。” “李氏江山,终将为朕所覆!” 他伸出手掌,朝着纪王的头顶,缓缓覆盖而去:“你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始!” …… 第217章 刀从东来 在纪王碾压士卒,踏入山巅的同时。 现实世界。 十万风虓军,在无人统领的情况下,纷纷朝着雍州城内撤退。 他们穿过阵图,踏入大阵的瞬间,一身血肉犹如泥塑经历了万古时光侵蚀,逐步的消散。 所有的血肉生机,在这一刻化作大阵的能量! 风虓军的数量,也在此刻疯狂锐减。 从十万,变成八万,变成四万,再到两万…… 他们的肉体,他们的生命,被罗骁利用到了极致。 随着十万风虓军的献祭,大阵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广阔,随着一段的扩张,几乎囊括了整个雍州城! 并且,还在往外扩展! 司锦年连忙发布撤兵的命令! 疲惫不堪的士卒,听到撤军的钲声,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后撤。 方昂率领的五千骑兵负责断后。 他眼睁睁看着逐渐蔓延而来的阵图,旋即抬起左臂,往前轰出一拳! 七境武夫的气劲,落在阵图之上,竟连屏障都无法击破,便如烟花一般倏然爆开,化作一股风暴消散开来。 这一幕,就像是以卵击石! 方昂凝声喝道:“撤!” 已经没有断后的必要了。 这道阵图的力量,远非七境武夫可比,也不是靠人多就能挡得住的。 连国师以及其他四位超凡,都对这道阵图避之不及。 轰隆隆! 可在这时。 远方天空,却传来一道急促的破空声! 方昂瞬间抬头望去。 不仅是他,站立在空中的国师弘觉,以及四位七境武夫,包括已经躲得远远的狂狮,此刻也都不由自主的转移视线。 在众人的凝视下,一柄通体雪白的景刀,宛如恶龙探出云层,斩破凌霄,从远方破空而来。 仔细一看,那雪白的刀身上,一条虚幻的龙影若隐若现。 那破空的轰鸣声,反倒像是长刀龙影发出的龙吟。 所有人都认出了这柄刀! 天下名器谱排名第三的景刀,【龙魂】! 徐长卿的佩刀! 见到此刀,弘觉大师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对面的狂狮,此刻却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从这柄刀身上,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危险! 那是连九境武夫也无法逃避的危险! 然而。 就在众人以为徐长卿即将出场,【龙魂】将要破阵之时,这柄天下名刀,却在空中倏然拐了个弯,一头往百里之外的军营猛地扎了下去! 这迷惑性的操控,着实让众人一头雾水。 司锦年心中更是暗暗焦虑。 此方大阵的强大,已经无需言明。 连纪王都陷入大阵,生死不明。 为今之计,只有徐长卿和不良帅,方能破阵救人! 可不良帅不来,那是因为他正在南境对付百里月泓,徐长卿为何还不出手? 难道他以为单单派自己的佩刀,就能斩杀媲美大宗师的罗骁吗?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只见【龙魂】落入大营后,又重新飞了起来。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去而复返的【龙魂】,刀尖竟然推着一个人?! 该怎么形容这一幕呢? 就像一柄刀,以刀尖为喙,‘叼’着一个人飞出大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向那方雄威壮阔的阵图! “哎哟!你干嘛啊?” “等等,难道你忘了吗?我之前还跟你开过玩笑,咱们是一伙的啊!” “你要带我去哪啊?” “我才刚从雍州城逃出来啊,你这不是把我送入虎口吗?!” 姜峰一身修为,被刀气无情的镇压,整个人就像被人押赴刑场的死囚,无力而绝望的挂在刀尖上。 他想要挣扎,想要挣脱,想要求饶,可全都无用! 【龙魂】就像一个严格执行命令的侍卫,将姜峰这个被叛刑的蠢小孩,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难怪姜峰心中始终有种不安的预感,感情在这等着他呢? 于是。 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一时间,十万大军齐齐沉默! “这年轻人是谁啊?” “穿着不良人制服,腰挂统领令牌,应该是姜峰吧,最近声名鹊起的不良人统领!” “听说他是徐公的关门弟子!” “这刀尖不会是扎在屁眼上吧?” “……不知道,太远了看不清楚!” “这可是大刀拉屁股,开了大眼了!” “徐公高徒,果然非同凡响啊!” 十多万人,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弘觉大师身后,四位七境武夫彼此对视一眼,尽皆看到对方眼中那抹怪异的神色。 徐公的佩刀,强行拉着他的弟子……去破阵?! 高人行事,果真非常人所能理解。 轰! 一道无与伦比的刀气,从【龙魂】刀身上骤然迸发! 七境武夫也无法撼动分毫的大阵屏障,在此刻竟然隔开一道缝隙。 【龙魂】叼着姜峰的身影,顺着这道缝隙掠空而入! 下一瞬。 大阵的能量微微激荡,便将这道缝隙补充完整,严丝合缝。 所有人都不知道徐长卿让佩刀赶赴雍州城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道,在这方广阔的阵图内,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璀璨的光芒,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连弘觉大师这样的八境神通,视线也无法穿过这道阵图! …… 此时此刻。 纪王站在山巅宫殿之内,浑身气息被彻底压制,身上的亲王袍被雷电撕裂,露出精壮的身躯,以及道道焦黑的痕迹。 很难想象,以纪王如今的境界,这雷电竟还能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可见其威力已经超过九境初期。 此时此刻。 罗骁正从王座之上起身,五指如山,朝着纪王的面目倏然抓去。 他已宣判了这场决斗的胜负,也准备夺走这位大景宗正亲王的生命,并以他的身躯为根基,与不良帅再做争斗! 他虽然被纪王逼得不得不掀开这最后一张底牌,可他未必就会失败! 只要撑过不良帅的第一波攻击,蜀国的诸葛相我,炎国的夏侯尊,旸国的百里月泓,届时就会看到胜利的希望。 集合他们四位大宗师之力,他不相信,还杀不死不良帅! 可就在下一刻。 一柄雪白的景刀,竟然撞入阵图,飞向山巅,掠进大殿! 白茫茫的刀光,磅礴无尽,好似大雪崩塌,山倾地覆。 一瞬斩来! 第218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 长安! 站在大明宫丹陛上的景天子,忽然眉头一皱。 那看向雍州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有了一丝恼怒。 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他是天子,广纳天下,包容万物。 纵然有一两个不太听话的臣子,只要不过分,他也不会吝啬优容。 徐长卿违逆圣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每一次都选择宽容! 景天子眸光深深的看着雍州城的方向,旋即转身,朝着大明宫内走了进去。 结局已定,无需再看! …… 罗骁站在王座之前,在【龙魂】斩落的瞬间,抬眸望去。 他的手掌也不得不转移方向,掌心如同撑天,握住了这锐利无双的刀气! 罗骁眼眸闪过一抹精芒:“徐长卿!你敢跟我赌命吗?” 徐长卿没有回答。 或者说,来的只是他的一柄刀! 此时此刻。 【龙魂】叼着姜峰,将他扔到了纪王的身旁,而后犹如一位盖世强者,悬停在半空,将两人护在身后! 纪王抬头看着眼前的【龙魂】,表情也忍不住微微一怔! 徐长卿那个老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姜峰,眼里带着疑惑。 姜峰摊了摊手:“王爷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柄破刀,到底想干什么。” 表面说的是刀,可实际上说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这老头……你自己什么状态,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姜峰心中不停地碎碎念。 没错,真正让姜峰感到生气的,并不是徐长卿让【龙魂】强行将他拉入阵图,而是老头本身的状态就不好,为何还要这么拼命? 纪王倒了,还有不良帅! 十万大军败了,还有百万大军! 就算天真的塌了,朝廷自会把他顶回去,又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想到这里,姜峰又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救出安宁郡主,他以六境武夫,硬抗七境的萧承燿。 那时候,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随后。 面对盛夏的攻击,他还是选择让顾剑秋去救人,自己留下来拖住对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徐长卿乃是同一类人。 姜峰抬头望刀。 老师,你想我怎么做,倒是说句话啊? 【龙魂】虽然不会说话,可它毕竟有灵,再不济,你就不能教它写字吗? 铮铮! 不知为何,【龙魂】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尽管它只是一柄刀,也不知道什么叫寒冷。 可在这一刻,它却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恶意,从身后蓦然传来。 当! 【龙魂】微微往后飘荡,旋即刀柄往下一沉,骤然砸在了姜峰的头顶上。 坏人!叫你说我坏话! 姜峰捂着脑袋,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它。 他怀疑这柄刀也有神通,可以看穿人心所想。 罗骁站在王座前,眸光凝视着【龙魂】:“徐长卿,你未免也太小看罗某了!” 人不来,仅是送了一柄佩刀过来,就想将他降服吗? 欺人太甚! 罗骁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寒芒:“在吾面前,刀兵不得出鞘!” 轰隆隆! 言出法随,天地共鸣! 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于此刻骤然降临,哗啦啦的响声,好似有无数的锁链,从虚无之中蜂拥而至,朝着【龙魂】身上缠绕而去! 【龙魂】悬停在半空,雪白刀气如霜似冰,好似将整个空间都冻结一般。 但闻一阵咔咔声响。 锁链还未触及刀身,便被冻结在了虚空。 【龙魂】刀身微微一震,周围的锁链纷纷碎裂,化作漫天冰屑,如雨点般洒落下来。 罗骁往前踏出一步,声如洪钟,厉声喝道:“吾意即天意!违逆吾者,天降神罚!” 轰隆隆! 苍穹之上。 乌云密布,雷霆闪烁! 一道巨大的雷霆,宛如天降瀑布,猛然倾泻而来! 所过之处,虚空如被撕裂。 姜峰看着眼前的【龙魂】,尽管它只是一柄刀,可在这一刻,他却有一种刀‘抬头’的错觉! 吼!吼!吼! 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如此起彼伏般,在宫殿之内轰然响彻! 这龙吟之声不仅来自于【龙魂】刀,在纪王和姜峰的身体内,同样传来了雄浑的龙吟之声! 姜峰转头看向身旁的纪王,发现后者的眼眸当中,却是闪过一抹恍然之色! 这就是徐长卿为何让【龙魂】过来的原因吗? 紧接着。 纪王张开嘴巴,一颗金光灿灿的龙珠,顿时从口中缓缓飞出,悬停在了半空中。 姜峰转眸望去,透过这晶莹剔透的珠子,可以清晰的见到,里面有一条袖珍版的真龙,恰似在池中浮游。 徐师曾与他说过,景太祖也曾得到过一颗龙珠,想必就是这一颗! 下一刻。 姜峰眉心位置,一缕金光浮现。 金芒璀璨的龙珠,从魂宫之内漂浮而出,悬停在姜峰的头顶上。 这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以真龙一族残留的气运,所凝聚的龙珠。 从位格上来讲,姜峰这颗龙珠未必是最强的,可它所蕴含的真龙气运,却是最为强盛! 此时。 纪王和姜峰头顶的龙珠,化作两道虹光,朝着【龙魂】的方向掠去。 顷刻间,两颗龙珠纷纷融入刀身。 雪白的刀身,在这一刻逐渐变成了金黄色,犹如染上了金漆。 隐约间,有三道虚幻的龙影,彼此缠绕,相互融合! 一缕纯正,深厚,威严的龙威,从【龙魂】刀身上弥漫开来。 咻! 【龙魂】的刀尖上,一抹可怕的刀光迸发而出,犹如开天辟地般,斩向高空,将雷霆剖开,将苍穹斩裂。 磅礴无尽的刀气,宛若火山爆发,冲霄而起! 万里乌云,烟消云散! 罗骁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徐长卿人未到场,仅是一柄佩刀降临,竟然便与他打得不相上下……这说明什么? 他的造反,他的野心,他的所有谋划,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徐长卿!你怎能,如此辱我?!” 罗骁面露狰狞,恨声咆哮! 他可以接受失败。 可他绝对无法接受,徐长卿以这样羞辱人的方式,来终结他的大业! 【龙魂】并未理会,反而缓缓下沉,最终将自己……送到了姜峰手中! 姜峰看着手上的【龙魂】,一时间有些惊愕! 之前他只是摸了一下,就险些让它给砍成两半。 现如今……它竟然自动送到手上? 姜峰微微闭上眼睛,略作感应,当即便明白了。 如今的【龙魂】内不仅仅有【刀灵】,还有认他为主的龙珠。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如今这柄刀的主人,既可以是徐长卿,也可以是他! 至于纪王……景国皇室历代相传的龙珠,并未认他为主。 他只是因为身负皇室血脉,拥有这颗龙珠的使用权。 可当两颗龙珠融入刀身,这份【使用权】的意志,并不能强过认主的【刀灵】,也不能强过认主的真龙气运! 姜峰握着【龙魂】,恐怖的刀意,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他继承了徐长卿的衣钵,感悟了徐长卿的武道,当今世界,也唯有他,才有资格握着徐长卿的【龙魂】! 姜峰提刀往前,直面威严如山的罗骁!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罗骁,今日姜某,便替十万风虓英魂……” “向你讨回公道!” …… ps:除夕快乐! 第219章 七星已定 且不论。 罗骁的天赋有多高,理想有多大。 风虓军又有何错? 他们本是东土帝国的英雄!是景国用来抵御蜀国的强军! 曾经,薛睿率领十万风虓军,一夜之间连破七城! 不可谓不强。 可如此战力如此强劲的军队,却因为罗骁个人的野心,尽数化为乌有。 尸骨无存,英魂难聚。 这是景国之痛,亦是天下景人之痛! 罗骁神色冷漠: “自古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踩着百万人的尸体登顶?哪一座龙椅之下,不是白骨累累?” 他并不认为,牺牲十万风虓军有什么错。 上至副帅,下至士卒,他没有选择招揽,而是直接以残酷的手段,将其炼成自己的傀儡。 书上说。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可他认为,除了超凡脱俗的才能,坚韧不拔的意志,还要有冷酷无情的心! 他的情义,只留给血脉亲人。 其他人,不配! 罗骁眸光冷冷的看着姜峰手上的【龙魂】,阴森说道:“姜峰,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教?” “真以为单凭一柄刀,便能击败我吗?” “可笑至极!” 他还真就不信,以姜峰还未踏入超凡的修为,哪怕手持神兵利器,又岂能与现在的自己相对抗? 须知,在这处大阵之内,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的力量无穷无尽,他的境界等同于大宗师! 而这座大阵,便是他的法则领域! 入领域者,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宰割! 除非对方能够拥有同等境界的力量。 因此,罗骁心中除了愤怒,亦有困惑。 【龙魂】虽是徐长卿的佩刀,在天下名器谱中于是排列第三的存在,可它毕竟只是一柄刀。 如何能够斩开阵图,能够与法则领域对抗? 他想不通! 姜峰平静道:“凭我一人一刀,或许还不够。可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我始终坚信,众志成城,邪不压正!” “邪不压正?” 罗骁面露讥诮,冷声问道:“就凭你,也知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姜峰眸光冷肃,直视罗骁,缓缓说道: “景国以国侯待你,天子以重任相托,你却背叛景国,背叛天子,是为不忠。” “风虓军归你管辖,你为主帅,他们为兵,互为袍泽,当有兄弟之谊!他们以守护景国为己任,你却为了自己的野心出卖他们,是为不义!” “你不仅埋葬了十万风虓军的理想,更残忍了将他们杀害,视人命如草芥,是为不仁。” “你为了自己的欲望,让罗氏一族就此背负叛国之名,让罗氏先祖英明沦丧,是为不孝。” “似你这般,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如何称得上正?” “纵是让你得了天下又如何?天下有志之士,必揭竿而起!” 罗骁脸色阴沉如水。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后辈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你也是武夫!难道你能容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骑到你头上?” 姜峰淡淡道:“强兵坐拥瞋相视,孝子忠臣竟谁是。” “罗骁,你不必再找借口,你为何叛国,你我都心知肚明。” 姜峰不再多言。 他持刀往前,踏上丹陛的台阶,誓要杀贼! 纵使有万钧重力碾压肉身,纵使有无敌法则杀入魂宫,他的脚步始终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龙魂】散发出强悍无匹的刀意,如真龙盘山,以此护住了姜峰的肉身。 他的天门不曾关闭,任由罗骁的神魂侵入魂宫,请君入瓮! 可姜峰深知,单凭这些,他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这里是罗骁的领域,他的力量无处不在,无穷无尽。 可是,姜峰并非束手无策。 “王爷,还请助我!” 姜峰眼中闪烁着璀璨的银光,好似有密密麻麻的雷电,在眼底纵横交错,交织成盘。 与此同时。 苍穹北方,忽有七星闪烁。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此为北斗七星! 姜峰的神识,在【龙魂】的强化下,如擎天支柱,直达星河。 顿时间。 浩瀚无穷的星光,凝成一道璀璨的瀑布,落在姜峰身上。 天枢星定! 轰! 星光成束,垂落人间。 纪王抬头望天,任凭星光加身,眼中闪烁着深邃的精芒。 那一刻。 他明白这道星光的含义,也知晓姜峰正在做什么。 他站在原地,眸光深深的望着这少年的背影,心绪一时复杂无比。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天璇星定! “魏老前辈,还请助我!” 姜峰的声音,以【龙魂】的刀意为媒介,以【八海潮音】为助力,顷刻间穿过大阵,响彻在雍州城外。 魏玄觞眼中眸光一闪,任由一束星光笼罩自身,并未抗拒。 他与罗骁本就有深仇大恨! 如今,凭他自身已经无法复仇,那么借助他人的力量,又有何不可? 他只要罗骁死,不管对方是死在谁的手上。 于是。 天玑星定! “司帅,还请助我杀敌!” 身处军阵中央,统领十万大军,结成军阵的司锦年,在此刻接到姜峰的传音,同样没有拒绝。 他所带来的十八万兵马,经过几番厮杀,可谓损失惨重。 但有士卒战死,便有士卒顶上。 他的军事才能,只能支撑他一次统领十万士卒,这便是他的极限。 可在这一刻。 他没有试图调动军阵的力量,只是将自己融入了姜峰阵中。 他相信徐公的选择! 于是。 天权星定! “国师大人,还请助我杀贼!” 当姜峰的声音传来,弘觉大师正站在空中,双手合十,低头诵念佛语。 他没有抗拒! 罗骁造孽太深,佛法亦难渡。 他深刻的认知到,佛法虽无穷,人力却有穷。 渡不了罗骁是他的问题,不是佛的问题。 或许,唯有死亡,才是罗骁的归宿。 于是。 玉衡星定! “前辈,请助我诛杀国贼!” 倒数第二个星位,姜峰选择了国师身旁,那四位超凡武夫中的一位! 此人名为侯君昱,非世家大族出身,乃是与方昂一样,靠着军功,一路攀登至此! 侯君昱眸光一闪,星光自头顶垂落。 于是。 开阳星定! 轰隆隆! 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颗摇光星,再次落在了姜峰身上。 更准确的说法,是落在姜峰手上的【龙魂】! 第220章 天载灵城 这一刻。 【龙魂】刀上,凝聚着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 这股力量来源于姜峰,来源于纪王,魏玄觞,弘觉大师,司锦年,侯君昱等五位超凡,包括他们的武道力量,也包括他们的神通! 这便是姜峰新获得的神通,【合纵连横】! 以神通为盘,以超凡为棋,以星光为介,合纵连横,聚力杀贼。 简而言之。 它可以让姜峰统合其他人的力量,聚为一体,恰如七星连珠。 同时,姜峰也可以将聚合起来的力量,放到任何一人体内,不必强聚于自身。 恰如此刻。 以姜峰为起始,以手中【龙魂】为结尾,他将自身的力量,连同纪王,魏玄觞,司锦年,弘觉大师,侯君昱等六位超凡,尽数注入【龙魂】! 之所以选择【龙魂】,一来是以姜峰如今的武道境界,肉身强度还无法支撑这股庞大的力量! 强行聚拢这股力量,恐有失控之险! 二来,六人一刀之中,却是以【龙魂】为最强! 其他人暂且不论,纪王在龙珠,国运,国势的三方加持下,才堪堪触摸到大宗师级别的力量,却连大阵也无法击破。 可【龙魂】做到了! 三来,这柄【龙魂】,现在正在姜峰手中。 强大的力量,只有执掌在自己手中,才能让他觉得心安。 神刀在手,天下我有! 姜峰身上的星光无比璀璨,而他还在踏步往前,还在攀登。 他的气息不见增长,可手中的【龙魂】却散发出无比强大的威压。 那刀身上的龙影逐渐凝实,渐渐脱离了刀身,娇小的龙躯沿着姜峰的手臂蜿蜒盘旋,而后站在姜峰的肩膀上,龙眸威严的注视着罗骁。 身处在姜峰旁边的纪王,此刻眸光震撼的看着对方肩膀上的小龙。 江州出现真龙的时候,他也从长安拼命赶去。 可惜,那场战斗发生得太突然,结束得也太快,等他赶到的时候,徐长卿已经解决了一切。 真龙一族最后的气运,也落在了姜峰手上! 真龙气运一旦认主,便是无法巧取豪夺。 更何况……姜峰还是徐长卿的弟子。 年轻时,他也受过徐长卿的指点,对方于他而言,亦有半师之谊。 罗骁此刻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可他并未慌乱。 只要在这个大阵之内,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我承认你勇气可嘉,可你不会以为,光凭这样就能击败我吧?” 罗骁身上的帝袍猎猎作响,眸光冷肃,睥睨一切:“未至大宗师境,谁也休想击破我的领域!” 姜峰的脚步一顿,眸光微抬,好似在审视着罗骁,又像是在审视这个世界。 “你是说……这个虚幻的世界?” 手中的【龙魂】铮铮作响,一股霸道无双的刀意,如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 姜峰持刀往前一斩! 磅礴浩瀚的火焰刀气,犹如一柄开天巨刃,于此天地剖判,再分乾坤。 炽烈的火焰,凝练成一道火线,像是在为巨刃开锋。 这一刀斩落,整座大阵瞬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犹如鸿沟一般。 大阵之外,弘觉大师,魏玄殇等人见到这一幕,脸上皆是露出骇然之色! 这一刀太强了! 强大到足以斩杀在场的任何人! 狂狮见到这一刀,瞬间不再犹疑,转身朝着远方飞掠而逃。 不能再留下来了! 简直太可怕。 他好歹也是突破到九境的超凡武夫,天下除了大宗师,他谁都无惧。 可面对这个大阵,面对刚刚那一刀,他竟然有种回到习武之前,以凡人之身,面对超凡武夫的恐惧,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大宗师级别的战力吗? 以前他觉得九境再进一步就是大宗师,纵有差距也不会很大。 可如今……随着姜峰斩出的这一刀,他心中再无任何侥幸。 逃!必须逃!!! 狂狮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与此同时。 宫殿之内,丹陛之上。 罗骁眸光呆滞的站在那里。 忽然,他的身体上传来一道咔嚓声响。 但见一道缝隙,从头颅开始,沿着眉心,顺着鼻梁,一路往下! 他艰难的低着头,望着走在丹陛台阶上的姜峰,低声问道: “这一刀……叫什么名字” 姜峰平静道:“刹那霜华。家师徐长卿所创!” “刹那……霜华……” “刹那……” 罗骁嘴边呢喃,可下一刻,他的眼神倏然变得狰狞起来。 “徐长卿!!!” 你这是在笑话我吗? 你觉得我的理想,也不过是刹那间的美梦吗? 你仅是让你的弟子,拿着你的佩刀,就要绝了我的大业? 徐长卿啊徐长卿,你是何等的傲慢啊! “为了今天,我受了多少苦,历经多少艰辛,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罗骁身上绽放出璀璨的光华,似有一股磅礴的能量,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被他的身体不断吸收。 那身上的裂缝,也在这一刻缓缓愈合,并未留下半点血迹。 他不甘心! 他不服! 大阵被斩裂了又如何? 只要他不死,大阵便不破! 罗骁眼中寒光大盛。 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大阵所笼罩的雍州城内,无数的百姓眼神骤然泛起了血红。 似有一股巅峰的意志,在他们的身体内蓦然觉醒。 “杀!” “杀!!” 许多武夫红着双眼,眸光尽显杀意。 若是穿过天门,探入魂宫,便可见到他们蕴魂殿的王座上,那神魂之体彻底染上了血红,无穷的血腥似海啸一般,从神魂深处不断冒出,直至淹没整座蕴魂殿! 随着这股杀意扩散,这些武夫的意志也逐渐消失,成为毫无理智的杀戮傀儡。 不仅仅是武夫,就连一些未曾习武的百姓,体内也泛起一阵血色的光。 倘若那个黄管事在场,定能够发现,这些陷入癫狂的武夫和百姓,皆是卧云楼的常客,而且……他们全都服用过【尽兴丹】! 一直以来,罗骁都在偷偷通过丹药,给风虓军,给雍州城的武夫,百姓,埋下一颗【灵种】。 这颗【灵种】便是来自罗骁的神通,【天载灵城】! …… ps:大年初一,北极星火在此,祝愿诸位: 在新的一年里。 一帆风顺,吉星高照。 福气满满,万事顺心。 学业有成,逢考必过。 事业高升,财源滚滚。 …… ps2:求新年红包! 第221章 镇世定魂 此神通在突破九境之后,拥有极为可怕的能力! 首先,他可以通过催动这颗【灵种】,污染对方的神魂,摧毁对方的神智,并在对方意识死亡的前一刻,刻下效忠于他的命令! 其次,【天载灵城】所辐射的范围内,所有体内被种下【灵种】的傀儡,都将成为【灵城】的一份子。 他可以随意抽取这些【灵傀】的神魂能量纳为己用。 这与戏命的【戏魂支命】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天载灵城】还有一个恐怖的作用。 【灵城】之内,罗骁的意志,便是【天意】! 这个【天意】并非仅仅影响着所有【灵傀】,还包括【灵城】内的所有生灵。 神通与武道并非同一大道,却也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若从武道的角度来讲,【天载灵城】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大宗师的武道领域! 这些年,吞服【尽兴丹】的百姓仅有数万人,可【天载灵城】一旦成型,其余百姓的生死,便在罗骁的一念之间。 其次,身处【灵城】,生灵便会自动朝着【灵傀】的方向转变,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抗拒的资格。 顷刻之间,数十万普通百姓,便在罗骁一念之下,尽化【灵傀】! 罗骁深知,武道想要踏入圣境极为艰难。 当初大隋开国皇帝也没能成功,更何况是他? 可他比起开皇还有另一个优势,那便是神通! 【天载灵城】可以让他拥有大宗师级别的战力。 当然,开皇踏入圣境的方法,也给了罗骁启发。 于是。 在【天载灵城】的基础上,加上【吞灵夺魄至尊功】,造就了如今的天地大阵,他也凭借这个方法,拥有了踏入圣境的资格。 这是用十万风虓军,数十万雍州城百姓的生命本源,所堆砌起来的资格! 也是他用来对付不良帅,抗衡大宗师的资本! 姜峰站在原地,他的意识通过【龙魂】,见到了雍州城内的情形,也明悟了罗骁这个神通的歹毒。 你给罗骁制造的伤害,他可以用这数十万百姓的生命本源作为弥补。 因此,想要杀了罗骁,就必须杀光整个雍州城的数十万百姓! 纵然败亡,他也要拉着整座城一起陪葬……罗骁的疯狂,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这时姜峰才发现,原来残害十万风虓军,仍然不是他的极限。 或许在罗骁心中,百姓的命比官道旁的野草还不如。 “你说我老师凭什么看不起你?” 姜峰继续往前踏出一步,步伐落在丹陛的台阶上,赤金色的火焰瞬间在脚下炸开,犹如一根赤金炎柱,于此刻倏然伫立大殿,撞破穹顶,直达云霄! 炎柱之上,赤红的【三昧真火】灼灼燃烧,使得周遭的温度急剧攀升。 那火焰在【金刚不败】的加持下,变得无比凝实,宛如流动的金属,蜿蜒盘绕,镌刻【不朽】。 【龙魂】的刀意,仿佛为它注入了灵魂,隐约似有龙影附着其上,使其更显威严,更彰霸道! 此柱下镇宫殿,上顶苍穹! 于此……镇世定魂! “凭我老师一生为国,为景国北境带来三十年的安定。” “凭我老师奋勇杀敌,为神州天下铲除洛神教的超凡。” “凭我老师护国安民,为景国震慑周围四国的大宗师。” “凭我老师……” 姜峰话音微微一顿,他想说,徐长卿为了将【龙魂】送来雍州,不知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只为助朝廷铲奸除贼…… 可这句话,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抬起头,迈出最后一步! 这一步,让他走上了阶梯,踏上了丹陛,与王座之前的罗骁平等对视。 “而你,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有什么资格,被我老师看得起?” “天下之人,但有良知,无不视你如猪狗畜生,恨不得生啖汝肉,饮汝血,抽汝筋,将汝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肩上的真龙,似是感受到了姜峰的愤怒,感受到姜峰的杀意,亦是张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此向世界宣泄怒意! 姜峰费力的抬起【龙魂】,他的手臂在抬起的瞬间,青筋虬扎,像是举起了万斤重担,暗金色的皮肤,在此刻倏然皲裂,赤红的血迹瞬间染尽全身。 他的身躯不断地颤抖,脸色冷肃而凝重,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那握刀的手,迟缓而坚定。 原来……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竟然以【合纵连横】,将【龙魂】刀上的力量,转移到自己体内! 这股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这股超越了肉身所能承担极限的力量,正在体内肆意流淌,好似洪流在瞬间涌入了小溪,在经脉之中疯狂肆虐。 可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办法。 拯救数十万百姓的办法。 他要斩断罗骁与数十万百姓之间的关联,斩碎他散播的【灵种】,斩破他的【天载灵城】。 可光凭【龙魂】这柄刀,是难以做到的。 其根本原因在于,【龙魂】虽然集合了所有的神通,所有人的力量,可【龙魂】非人,难以施展神通。 而在【合纵连横】的六人当中,唯有姜峰深谙【因果追溯】,深谙【九幽敕灵】,深谙【八海潮音】,也只有他,懂得如何与【吞灵夺魄至尊功】相抗衡。 他要彻底废了罗骁的根本! 斩碎这个雄心勃勃,却丧心病狂的镇南侯的美梦! “一个不尊重生命的人,他的生命,也不该被尊重。” 于是,姜峰举刀而斩。 【龙魂】不重,重的是那股难以掌控的力量。 他看着身前不远处的罗骁,望着这个身穿帝袍,不可一世的镇南侯,望着这个野心勃勃,举兵造反的朝廷军帅,也看着他手上沾染的血腥,看着他身上的罪孽,看着他身上的怨魂…… 此时此刻,他的身上不仅仅有自己的神通,还有弘觉大师的【佛莲往生】,有魏玄觞的【红尘忆梦】! 他的目光顺着【龙魂】刀意,斩入了罗骁的记忆。 …… 第222章 斩忆斩身斩灵种 这是姜峰以自创的神魂杀法【灵影行舟】,配合魏玄觞的【红尘忆梦】,强行杀入罗骁的记忆。 罗骁并非没有反抗,他以领域之力阻拦,以【天意】隔绝,禁闭天门,幽锁魂宫,却被【龙魂】的刀意强行斩破。 最后,只能于神魂之中,与姜峰相争。 神魂之争,瞬息万年。 姜峰的刀太凶,太利,太霸道! 这一招神魂刀术,乃是以徐长卿的【一梦天涯】为基础。 世人皆知,徐长卿的拳术刀术,皆以霸道闻名。 此后,姜峰又往这一式刀术中,填进了【八海潮音】和【九幽敕灵】两大神通,如今又加入了魏玄觞的【红尘忆梦】,使得这一式刀术,不单单斩向神魂,更是斩向神魂深处的记忆。 罗骁整个人瞬间僵直在了原地。 为了阻拦这一刀,他的意识也不得不沉入神魂,追溯那一抹刀光,试图将其击溃。 可姜峰的速度太狠,太快! …… 贞元三十五年! 先帝派罗骁前往南境云州,统领云州士卒,组建新军。 罗骁奉旨前往,历经数年,将当初的南境士卒,打造成闻名天下的云影军,并剿灭南境敌军三千,被先帝册封为镇南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那是他第一次在景国朝堂之上,开始崭露头角。 直到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南境土司趁机掀起战乱,罗骁率领云影军,一举镇压土司之乱,食邑五千户! 彼时的罗骁,在景国军方之中的威望,仅在伍子荀,秦穹等老将之下。 到了永泰八年,他授命前往雍州,聚风虓军以抗衡蜀国,连战连胜,斩敌无数,天子加封,食邑万户! 至此,他在景国军方的地位,仅次于伍子荀! 那一刻,亦是罗骁此生,最巅峰的时刻! 记忆之中。 罗骁站在镇南侯府,手中拿着天子的圣旨。 前来宣读旨意的太监已经离开,他眼中的感激与激动,也在那一刻尽数收敛,转而变得威严,凌厉。 区区一个万户侯,便想将他打发了吗? 罗骁心中嗤之以鼻。 可下一刻,他却忽然皱起眉头。 他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片刻之间。 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 他想起来了! 现在不是永泰八年,而是永泰二十一年! 他在雍州兴兵而起,以十万风虓军和雍州城数十万百姓为资粮,布下了【天载灵城】,试图以此阻拦不良帅,再联合四国大宗师,尝试斩杀不良帅。 然而,却一再发生意外。 忽然。 罗骁猛地抬起头。 但见虚空刀光一闪,虚无缥缈的刀意,宛如一叶虚幻扁舟,自天外斩来。 那虚幻的扁舟之上,隐约站着一位持刀而立的少年,其眼眸如刀,双眉如剑,面罩冷霜,杀意腾腾。 少年驾舟而行,顺着眼眸,乘着流光,如逆水行舟,撞破重重阻碍,径直撞入罗骁的眼瞳,杀入魂宫,欲斩灭他的神魂! “这个神通对我无效!” 罗骁神色平静,眼底却有凝重,他抬起手掌,准备抹去这一刀。 与此同时。 在斩出第一刀后,姜峰又接着再出第二刀! 第一刀乃是斩魂,斩忆。 而这第二刀,则是斩身! 崇——! 烈焰腾空,光耀万丈! 要论对肉身的破坏力,【三昧真火】绝对是翘楚中的翘楚。 了其三昧,无物不焚! 罗骁的神通世界再强,却并非毫无破绽! 其根本的难度则是在于,如何在毁灭【天载灵城】的同时,不损害雍州百姓的性命。 于是,这斩身的一刀,不单单斩罗骁的身,更是要通过他的身,【追溯】到他与雍州百姓之间的关联。 【因果追溯】的作用正在于此! 【灵种】是罗骁与数十万百姓之间的关键,也是他们之间的因果。 唯有斩断这份【因果】,才能救人。 砰砰砰——!!! 雍州城内,所有陷入癫狂的武夫,百姓,在此刻倏然僵硬在了原地。 一缕缕赤红的火焰,在他们的身上倏然燃起。 那恐怖的烈焰,犹如灵活的火蛇,在众人体内疾速流窜,顺着【因果】找寻【灵种】,而后张开蛇口,将其一口吞下! 【灵种】被灭,火蛇消散! 无数的百姓在此刻重新恢复了神智,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在他们的记忆里,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被罗骁强行控制,准备将他们牺牲。 偶然听到城中有人尖叫,有人失声痛哭,却是因为第一刀的时候,罗骁为了弥补自身伤势,一念夺取数千人的生命。 他们的亲人清醒过来,见到的却是至亲之人冷冰冰的尸体。 世间至痛,莫过至亲离世。 这样的伤痛,姜峰经历过,江州百姓经历过,而如今……他怎能让雍州百姓,再经历一次? 罗骁的身躯上,【三昧真火】附着其上,金黄色帝袍霎时成灰,露出里面的黄金铠甲。 铠甲之上,刻着代表大隋王朝的金翅大鹏! 世间再坚硬的盔甲,也难以抵挡此刻的【三昧真火】。 黄金铠甲在高温下逐渐融化,形成一滴滴金色铁水,滴落在丹陛之上,发出滋滋声响。 随着铠甲消失,露出罗骁的躯体,狂暴的火焰顿时如凶猛毒蛇,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恐怖的烈焰,开始灼烧他的肌肤,钻入他的血肉,炙烤他的筋骨,要将他里里外外,全都烧成灰烬。 百姓之痛,姜峰也要让他品尝一遍! 下一刻。 罗骁无神的眼眸,倏然变得明亮。 他终于挡住了姜峰的第一刀,挡住了斩向记忆的刀光。 他低着头,望着被灼烧的躯体,感受着其中的焚身之痛,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姜峰这第二刀,虽然斩断了他与雍州百姓之间的关联,焚灭了百姓体内的【灵种】,可只要【天载灵城】还在,他随时都可以重新凭借【天意】,再度降下【灵种】。 然而。 姜峰又怎会给予他机会? 于是。 第三刀落下! 汹涌澎湃的火焰,自刀下斩出,自虚空蔓延,眨眼成海,其势滔天如海啸! 不仅如此。 那滔滔火海之中,一道道人影,浑身烈焰,面目狰狞,自烈火海面之下,攀爬而起。 他们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浪滚滚,响彻虚空: “罗帅!为何害我?” …… 第223章 我还没输 “罗骁,你妄为风虓军主帅!” “我们是景国的英雄,我们为景国挡住了蜀贼,为何要让我们背负造反的骂名?”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我死得好惨,死得好冤啊!” 十万风虓军魂,好似从烈火地狱之中爬起来,要为自己复仇。 他们受【九幽敕灵】而来,【三昧真火】赋予他们火身,【金刚不败】赋予他们利刃,【仙人扶顶】赋予他们力量。 他们死得不甘,死得憋屈。 他们的怒火滔天,他们的怨气成潮! 罗骁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健壮如山峦的肌肉,颀长的身躯,披散的长发,尽显威严。 他一生征战无数,莫说见过的死人,单单死在他手中的人便是难以数计。 岂会被眼前的怨念残魂所摄?岂会被动摇心智? “尔等为大业而死,死得其所!” 望着眼前这群熟悉的将士,罗骁铁石心肠,断情断义。 死得其所? 短短的四个字,却彻底点燃了十万风虓军魂的怒火! 他们纷纷从火海中爬出来,朝着罗骁的方向冲杀过去。 有的抱住罗骁的身躯,有的用长刀砍,用利刃刺,用锤子凿,用牙齿咬…… 若是抛开那些隐藏在阳光下的阴谋诡计,罗骁这一生,确实算得上是波澜壮阔,鼓舞人心,成为军方一杆鲜明的旗帜! 多少热血青年入伍,皆以他为榜样,视他为英雄。 可是。 这位曾经最崇拜,最敬仰的人,如今却是导致他们死亡的罪魁祸首,更使他们的英名沦丧,成为被国人唾弃的叛贼…… 多少人为此拼杀,奋斗一生。 多少人马革裹尸,魂丧战场。 多少人心中理想,遭受埋葬。 他们怎能不恨?! 罗骁的身躯很快便被风虓军的残魂埋葬。 可下一刻。 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从丹陛之上轰然爆发! 恐怖的气息,宛如一股毁灭性的风暴,将身上的怨魂驱散,将烈焰卷走,将怒火扑灭,露出一身被焚烧成焦炭,被啃食得见骨的躯体。 罗骁面不改色,他要重整乾坤,再续【灵种】,届时恢复伤势,杀死姜峰。 可下一刻。 罗骁的面色却是蓦然一变。 姜峰斩下的第三刀,并非为了动摇他的心智,焚灭他的身躯,而是……为了寻找【天载灵城】的阵基。 这三百六十位六境武夫,其中有人出自风虓军,有人出自云影军,有人是敌方将领,有人是江湖武夫,有人是罗骁的亲兵随从。 在世人眼中,他们有的死于战场,有的无故失踪,有的死于仇家之手,有的被朝廷判了死刑…… 错综复杂的人员,也带来错综复杂的因果! 姜峰这一刀,斩出了风虓军的【因果】,从而发现那三百六十位阵基当中,有三十七人出自风虓军,而后顺着这三十七人,【追溯】到其余三百二十三个阵基,将其一同斩断! 到了这一步,整个大阵与罗骁之间再无【因果】! 这便是姜峰真正的目的! 从始至终,罗骁的信心皆来自于【天载灵城】,他以神通构建眼前这个的虚幻空间,目的就是为了让人难以看清他的阵基。 姜峰同样见不到,可他却可以透过【因果】,结合众人之力,以【龙魂】将大阵根基彻底斩断。 当【天载灵城】失去【灵种】,当【吞灵夺魄】失去目标,罗骁也将再无依靠。 姜峰便是要斩去罗骁所有的倚仗,让他原形毕露,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复国美梦彻底破碎! “姜——峰——!!” 罗骁咬牙切齿,他从未想过,自己并未败给不良帅,却败给了这个从未被他看在眼里的少年。 自姜峰来到雍州城以后,他的所作所为,罗骁始终都看在眼里。 他承认姜峰的天赋确实可怕,甚至比他当年还要高! 可那又如何? 别说姜峰未达超凡,就算晋升了超凡,在这场战争当中,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却没想到…… 一个未曾踏入超凡的六境武夫,竟然能够驾驭【大宗师】级别的力量。 轰隆隆! 宫殿之内,这根下沉大地,上撑天穹的炎金巨柱,于此刻倏然消散。 整个虚幻的空间,如同扯下了帘布,渐渐露出真实环境下的雍州城。 姜峰身上的力量,也在此时散去,重新回到【龙魂】刀上。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鲜血淋漓,如被凌迟。 虽说是兵行险着,可结果如他所料。 有【龙魂】刀意的支持,有两颗龙珠护体,使他的肉身在承接那股力量的时候,不至于立即崩溃。 而在此刻。 罗骁的修为回到了九境,凭借【龙魂】,足以杀他! “我还没输!” 比起浑身是血的姜峰,罗骁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身躯遭受【三昧真火】的灼烧,又接连被姜峰斩了三刀,有些地方的血肉被烈焰烧成焦炭,有些如被割肉,深可见骨。 可九境武夫的底子毕竟还在。 在失去【天载灵城】,在【吞灵夺魄】大阵被毁灭,他身上的气息却如压抑许久的火山,再次爆发。 他的气息在逐渐攀升,他的生命本质在跃迁! 他这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激发自身的潜能,想要依靠自身之力,真正的踏入大宗师境。 难吗? 当今天下,武夫何止千万? 可踏入大宗师境却只有十二人! 有些人更是举一国之力,九死一生之下,方才突破。 其难度可想而知。 可对于罗骁来说,再难他也要上! 他绝不放弃,绝不投降! 轰隆隆! 天空聚拢了大量的乌云。 黑压压的云层,似要将人间碾压。 恐怖的雷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犹如世界末日。 一股天劫的可怕气息,于此刻在苍穹之上,蓦然传来! 凡冲击大宗师境,必先经历雷劫。 这是任何人也无法避免的事情。 因此,朝廷一直知晓,罗骁肯定未曾达到大宗师境。 故而也一直都想不通,罗骁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对抗大宗师? 【天载灵城】与【吞灵夺魄】的结合,确实出乎朝廷所料。 但正如景天子所预料的那样……未成大宗师,不足为惧。 而如今,罗骁竟然真要冲击大宗师境。 可是。 有人不准! 第224章 我不允 罗骁抬头望着天上的雷劫,眼神深处满是坚定之色。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拥有【天载灵城】和【吞灵夺魄】大阵时,他拥有大宗师级别的力量,背靠雍州城数十万百姓,他甚至拥有冲击圣境的资格。 可如今,这两个倚仗,皆被姜峰斩去,使他不得不再度冒险,冲击大宗师境! 此时。 他身在镇南侯府,大阵核心的九位超凡武夫,正在身旁。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鸣声,于此刻倏然传来。 九位超凡武夫的尸身,纷纷爆开。 化作一团浓郁的血雾,被罗骁吸入口鼻。 强大的生命本源,顷刻间将他肉身上的伤势尽数治愈。 他没有去对姜峰出手,那只会平白消耗自己的力量。 于是。 他纵身一跃,直往高空而去,独面雷劫! 哪怕是九死一生,他也要倾尽全力! “有本事,你再来斩我!” 罗骁低头俯瞰着姜峰,声如雷震! 任何人一旦干涉雷劫,便会成为雷劫的目标。 姜峰浑身浴血,持刀而立。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雷劫,眼神透着凝重之色。 纪王走了过来,神情同样凝重:“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不良帅去了云州,徐长卿只来了一把刀,倘若罗骁真的踏入大宗师境,只会比现在更难对付。 姜峰淡淡道:“无妨!纵然他真的踏入大宗师境,斩了便是。” 纪王愣了一下,心想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年轻人。 可他低头看了眼姜峰手里的【龙魂】,又忽然觉得……这年轻人,说的也有道理。 轰隆隆! 雷云压摧,宛如天塌。 恐怖的雷劫在酝酿了一段时间后,化作一道雷柱,直直的劈打在罗骁的头顶上。 纪王见到这一幕,眼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一下,同时心中亦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先前罗骁正是以雷霆为鞭,抽得他狼狈不堪,如今罗骁自己被天打雷劈,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可纪王旋即又陷入沉默。 罗骁如果不叛……以他的天赋,以他的实力,以他在军中的威严……只怕连伍子荀都压不住他。 整个景国,唯有不良帅可以压他一头。 可不良帅毕竟不掌军。 也就是说,罗骁若是不叛,未来景国军方或将以他为首。 作为东土大国的军方之首,手中权力有多大,只怕世人是难以想象的。 轰隆! 乌云在翻滚,雷霆在咆哮。 根据已有的记载,武夫在晋升大宗师境时,需要经历两重天劫。 其一为肉身劫,分九道劫雷。 其二为神魂劫。 根据景国历代大宗师口述,神魂劫各有不同,因此难以预料,也难以提防。 武夫以肉身见长,大部分敢于冲击大宗师境者,也都能渡过九道雷劫。 唯有神魂之劫,才是九死一生! 此时。 罗骁已经挺过了六道雷劫,只余最后三道。 弘觉国师,魏玄殇,侯君昱等超凡,也朝着姜峰和纪王两人靠拢而来。 “现在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踏入大宗师境?” 魏玄殇与罗骁之间毕竟有大仇,自然不愿意对方得逞,此刻不由得面露急色。 姜峰宽慰道:“前辈放心,他就是过了九道劫雷,也活不长。” 轰隆隆! 第七道天劫过去,接着是第八道,第九道…… 肉身雷劫已过。 罗骁身躯傲立虚空,精壮的身躯,完美无瑕。 他的肉身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威压,犹如洪荒猛兽一般,令人心悸。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姜峰等人,脸上更没有任何喜悦,眸光反而露出一抹凝重! 接下来,才是真正迎接考验的时候! 苍穹上的乌云,在此刻剧烈的翻滚起来。 狂风似海啸山崩,呼啸轰鸣。 直到某一刻。 那汹涌澎湃,翻滚不休的雷云,骤然凝固下来了一样。 紧接着。 一抹氤氲的霞光,从云层深处蓦然绽放,照破重重乌云,驱散阴霾,重现天光。 那霞光无比美丽,无比柔和,五光十色,令人沉醉。 罗骁眼中的凝重,在这绚丽的光芒下逐渐融化,变得茫然,变得呆滞。 他的意识,好似离开了肉身,来到一处……诡异的世界。 在他的面前,有一条延绵不知几万里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罗骁沉默了片刻,开始迈开脚步,沿着大道往前行走。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苦行者,在这条大道上,踽踽独行。 大道独行,需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 罗骁的心性自是不用多言。 哪怕这条路上没有其他人,哪怕他不知道要走多久……他始终沉默的往前走。 神魂之劫,瞬息万年。 罗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他只知道,大道还没有到尽头。 他从一个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直走,走到头发白了,皱纹多了,胡须长了,俊郎的面庞,渐渐变得苍老。 他的目光透着沧桑,却依旧充满了坚定。 他不曾放弃,无论遇到什么困境,他都永不放弃。 终于,他远远的见到…… 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扇雄伟的门户! 罗骁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抹波澜。 到了! 他终于见到了! 他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朝着大道的尽头走去,朝着那扇大门快步跑去。 他有预感,只要推开那扇门,他就能离开这里。 他的修为,也将真正的踏入到大宗师境! 十万风虓军死光了又如何,吞灵夺魄大阵被斩破又如何。 他永远都还有退路,永远都不会绝望。 然而。 等他费尽心血,穷尽时光,终于来到大道尽头,来到这扇门户跟前时…… 却见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哟,终于来了?” 一个五官深刻,眼眸深邃的中年男子,略显散漫的站在大门跟前。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埋怨道:“好歹也是想着造反的人,动作怎么这么慢?” 罗骁眼眸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徐长卿?!” 为什么? 为什么徐长卿会出现在他的大道尽头? 徐长卿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沉稳的表情,透着一抹无上的威严。 他看着眼前的罗骁,平缓说道:“你要突破大宗师境?” “大道许之,可我……不允!!” 第225章 烟消云散 “可我不允!” 罗骁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徐长卿,却是忽然往前轰出一拳。 难以形容这一拳的强大。 罗骁本就以拳术闻名天下,可在面对这一拳,他竟然有种难以逃脱,难以抵抗的绝望。 别说抵抗,他连出拳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他费尽心血,扛过了九重雷劫。 他苦熬千年,走到了大道尽头。 可这一拳,却将他所有的努力,全部粉碎。 将他的美梦,彻底变成了泡影! 人生最绝望的事情,便是当你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挺过了所有的苦难,忍受了所有的煎熬,可到最后……却被人轻而易举的击败。 一只蝼蚁,再如何挣扎求存,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也不过是轻易便可碾死的存在。 绝望吗? …… 此时。 雍州城上空。 罗骁站立在虚空,那迷离的眼神,在此刻倏然变得清醒。 可紧接着,那原本毫无波澜的目光,骤然露出惊悚之意! 他猛地俯身,朝着姜峰的方向蓦然望去,嘴里凄厉的大喊: “徐长卿!!!” 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在神魂之劫中,罗骁究竟遭遇了什么。 可当他从神魂之劫内脱身出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喊着徐长卿的名字。 那声音之中,透着强烈的恨意,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纪王,魏玄殇等人,纷纷转头看向姜峰。 姜峰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龙魂】。 这才发现,这柄景刀身上,弥漫着耀眼的霞光。 【龙魂】微微一震,发出清脆的刀吟声,像是在愤怒的咒骂,又像是对罗骁的嘲讽。 罗骁身形从高空中俯冲下来。 他眼中透着深深的绝望,面色狰狞的咆哮:“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完美无瑕的身躯,在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凋残。 就像一座泥沙堆砌的雕塑,在呼啸的狂风中,渐渐化作沙粒,随风飘荡。 短短数息时间。 头颅以下的身躯,已经完全消散。 仅剩的头颅,披头散发,状若癫狂,似条疯狗一样,仍在朝着姜峰的方向冲去, “你凭什么……守门……” 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一边吞咽,一边挣扎着,艰难的出声: “你这个……道贼……” 最后,仅剩的头颅,也一并化作飞灰,烟消云散。 死了。 这位威名天下的镇南侯,风虓军主帅,举世瞩目的九境武夫,竟然在冲击大宗师境界时……死于大劫! 姜峰,纪王等人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 似罗骁这样的枭雄,十万风虓军因他而死,数十万雍州百姓险些因他而丧命……最后就这么死了。 就像受他控制的风虓军一样,尸骨无存。 不管他有多么辉煌的过往,不管他有多大的野心,在死亡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姜峰身上的星光缓缓收敛,肩上那条真龙随之缓缓消散。 纪王,魏玄殇,司锦年,弘觉国师等人的修为,也都归于自身。 【龙魂】发出铮鸣,从姜峰手里挣脱出来,悬立在众人跟前。 紧接着,金光一闪。 两颗金光灿灿的龙珠从刀身脱离,一颗化作长虹飞向姜峰的眉心,一颗落入纪王手中,旋即收入储物宝珠。 大战结束! 【龙魂】好似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化作一抹刀光,朝着江州的方向掠空而去。 然而。 临走之前,它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朝着雍州城的某个方向,倏然斩出一刀。 远方的虚空之中,骤然传来一道裂帛响,虚空瞬间裂开一道缝隙,好似一面透明的帘幕被割开,露出背后的真天地! 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虚空裂缝的背后,显现出一方虚幻的世界。 在那世界之中,一个黑衣人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 他的眉心之处,渐渐露出一道血痕,眨眼间蔓延全身。 【龙魂】那一刀,不仅斩开了他的【须弥洞天】,更是斩灭了他的肉身。 “江小白,老子又救了你一命!” 徐长卿爽朗的笑声,从【龙魂】刀内蓦然传来,霎时间响彻天地。 纪王等人面色一变。 直到此刻,他们方才知晓,原来徐长卿的神魂,一直隐藏在【龙魂】刀内。 唯独姜峰一脸平静! 在他握住【龙魂】的时候,便已经感知到了。 否则凭借一柄刀,又如何斩破罗骁的【天载灵城】? 下一刻。 江瑾略显佝偻的身姿,顺着洞天裂缝,一步走了出来。 他面色阴沉的看着【龙魂】,往地面啐了一口:“谁要你救?多管闲事!” “救了就是救了,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徐长卿向来霸道惯了。 他可不管你需不需要,既已出刀,便要收回利息。 江瑾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脸色可谓是难看到了极致。 他就知道,这老家伙向来不安好心! 这时。 旁边一位勋贵出身的超凡武夫,暗中给纪王传音道:“王爷,罗骁造反,背后亦有蜀国皇室和剑阁在推波助澜。何不请徐公出面,趁此机会,狠狠宰割蜀国一笔?” 在他看来,纪王若是当众提及此事,徐长卿自是不好拒绝。 徐长卿作为景国的大宗师,不良帅去了旸国找百里月泓麻烦,那蜀国这边,由他出面最为合适。 倘若蜀国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他作为此战的功臣之一,必然能够从中获利。 纪王眸光冷漠的瞥了对方,却并未选择在这时与徐长卿开口,任由【龙魂】离开。 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龙魂】,纪王转头对着侯君昱说道:“你留下来,协助司帅镇守雍州,以防蜀炎两国趁乱入侵边境。” 侯君昱点了点头:“末将领命。” 等纪王转头去看姜峰时。 对方正在与魏玄觞讲话。 姜峰问道:“魏老,如今云泥镇的大仇得报,不知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魏玄觞脸色有些恍惚,怅然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回小镇晒太阳。” 姜峰沉吟道:“雍州事情已了,前辈不如随我去长安?” 魏玄觞却是摇了摇头:“长安虽好,非吾故乡。” 第226章 误会大了 姜峰愣了一下。 这句话,好熟悉啊。 魏玄觞对着姜峰露出一抹微笑:“若非你为我查案,老夫也不知真凶是谁,此事,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下一刻。 眼前的虚空骤然浮现一幕虚幻的场景。 熟悉的小镇内,人来人往,炊烟袅袅,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那是魏玄觞记忆中,云泥镇最热闹的时候。 也是他这一生,唯一值得回味的时光。 而如今,却只能在记忆中具现。 中间隔着时光,隔着生死。 落花纷纷落红尘,十年生死两茫茫。 魏玄觞要的其实很简单。 他只是想在熟悉的故乡,安度余生。 看着小镇的孩子代代成长,他便心满意足。 远走他乡,方知故乡之好。 漂泊半生,方觉安定之美。 人走得再远,取得再多成就,总归要落叶归根。 纵是没有荣华富贵,心中自有安宁。 魏玄觞望着熟悉的场景,旋即伸手往虚空一抓,像是从记忆中的小镇里,捞出自己最珍贵的物品。 那是一枚玉质的小牌。 其上刻着‘云泥’二字。 玉牌由虚化实,被魏玄觞握在手中,旋即将其递给了姜峰: “往后你若有事,可差人持着此枚令牌,来云泥镇找我。” 姜峰郑重的接过玉牌。 再抬头时,魏玄觞已经离开。 来时带着满腔的怒火,走时带着满身的惆怅。 望着魏玄觞渐行渐远的背影,姜峰一时心绪复杂。 他是衷心的希望,这位老前辈能够好起来,而不是活在回忆里。 可好与不好,他又如何能替人做出定义呢? 对于魏玄觞来说,回去云泥镇,守着云泥镇,便是‘好’! 这时候。 纪王走了过来。 他看着姜峰,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满意之色:“你做得不错。” 面对纪王的夸奖,姜峰却是荣辱不惊:“王爷夸奖了,卑职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 纪王点了点头,欣慰的拍了拍姜峰的肩膀:“你能不惜个人生死,闯入镇南侯府,替本王救出安宁,本王很欣慰。” 姜峰本想开口说几句谦虚的话,顺便再隐晦的提一句,希望朝廷能看在他的功劳,随便赏赐个几万两,却不料纪王忽然说道: “念你对安宁一片痴情的份上,你们的婚事,本王答允了。” 姜峰当时就愣住了! 什么一片痴情? 什么你就答允了? 我没答应啊! 姜峰连忙开口解释:“王爷,其实我和郡主……” 纪王摆了摆手,笑道:“本王明白,安宁毕竟是女孩子,在这方面不善表达,你放心,这是陛下的赐婚,她或许心中会有点情绪,可本王相信,她是能够理解陛下和本王的一片苦心的。” 可我不能理解啊,这特么误会大了…… 姜峰正想开口,可纪王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早点来长安,早点完婚,早点让本王抱孙子。” 说完,这位纪王爷纵身一跃,犹如一颗出膛的炮弹,砰的一声掠上高空,化虹离去,独留一脸懵逼的姜峰站在原地。 要不我还是辞官,回江州算了……姜峰整个人都麻了。 其他三位超凡武夫深深的看了姜峰一眼。 姜峰与纪王之间的谈话,根本就没避着他们。 纪王什么意思,他们心中自然清楚。 徐长卿的弟子,居然要成为纪王爷的女婿,而且还是陛下赐婚…… 这事要是传回长安,只怕要掀起巨大的波澜! 尤其是刚刚还向纪王传音的男子,眼神略显阴翳的看了姜峰一眼,旋即掠向高空,御风离去。 “姜统领,我等告辞!” 不管是姜峰作为徐公传人,还是他即将成为纪王的女婿,都不容小视。 前者是大宗师,后者不仅是皇室宗正,而今更是九境武夫…… 他们哪怕出身尊贵,可在姜峰面前,已经没有丝毫的优越可言。 姜峰也不倨傲,与两人行礼拜别。 至于侯君昱…… 他的立场更加不用多说。 此时。 侯君昱对着姜峰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去城外,协助司帅整顿军务。有时间,咱们再把酒言欢。” 姜峰笑道:“侯将军请便,改日姜某做东,再请将军!” 侯君昱点了点头,身形朝着城外大军掠空离去。 魏玄觞,以及朝廷的几位超凡武夫都已离开,如今只剩下弘觉国师,还站在原地,眸光温和,满脸慈悲的看着姜峰。 姜峰想了想,还是上前问道:“国师大人,我听闻张彪正在安国寺修行,不知他近来可好?” 张彪被魔气侵蚀,一度踏入魔门,身陷魔念难以自拔。 也幸好当时张淮的神魂存于魂宫,姜峰方才以【八海潮音】,唤醒他的亲情,使其暂时摆脱魔念。 弘觉国师双手合十,送念佛号:“阿弥陀佛!渡难在安国寺潜心精修,一切安好。” 渡难便是张彪在安国寺的法号。 在安国寺,佛门弟子皆按照‘智慧清净,真性如海,广觉弘静,渡空圆明’进行排序,到了张彪这一代,正是渡字辈。 在弘觉大师之前,安国寺的佛门前辈都已圆寂,弘字辈的高僧,也仅剩五六人。 张彪拜在弘觉国师的弟子静悟大师门下,算是渡字辈的弟子。 弘觉国师微笑道:“姜施主顾念旧友,渡难若是知晓,心中必是欢喜。” 姜峰点头道:“他日去了长安,若有闲暇,晚辈免不了要去安国寺叨扰,届时还请国师大人勿怪。” 弘觉国师慈悲笑道:“不妨事,姜施主若来,安国寺上下,必将扫榻相迎。” 说罢,弘觉国师浑身散发佛光,身形缓缓消失在了原地。 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直到此刻。 姜峰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 雍州兵变,彻底结束了。 …… 雍州城外。 一位身高八尺,面庞焌黑的虎须大汉,穿着朴素的麻衣,站在树荫底下,遥望着雍州城的方向,眼中露出遗憾之色。 此人正是雍州不良人副统领,吴穹! 他受镇南侯指派,投靠在叶殷门下,表面上为叶殷做事,可实际上镇南侯才是他真正效忠的对象。 如今镇南侯兵败,他也必须远走他乡。 景国是待不下去了。 他准备前往炎国,从此隐姓埋名,安稳度日。 侯爷的恩情,他已经算是报了。 然而。 就在吴穹转身准备离开时,脚步却不由得停顿下来。 只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肤色深沉,眉心有着深深的";川";字纹,面相板正严肃的中年男子。 其身上穿着不良人制服,腰间挂着金镶玉牌,右手按着腰间的佩刀,眸光冷漠的望着吴穹。 …… 第227章 魂归来兮 见到来人,吴穹脸上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可否……” 吴穹话未说完,陆奇羽便打断道:“谢默与你同僚多年,你为何不救他?” 谢默被罗骁废去修为,吊在城楼上,死了。 尸体在朝廷大军兵临城下之前,就被吴穹收走了。 吴穹只能沉默。 谢默是被镇南侯所杀,目的就是为了扫清障碍,让他更好的接管雍州不良人。 谢默本可以不用死,更不会以那样的方式,屈辱的死去。 在吴穹看来,替谢默收尸,已经是顾全了从前的同僚之义。 可在陆奇羽心中,谢默的死,吴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时。 陆奇羽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杀意:“就你,也配提同僚之谊?” 以前,陆奇羽在不良人府衙,遭受了不少排挤。 赵无痕,吴穹两人对叶殷唯命是从,自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唯独谢默…… 他看似沉默寡言,可内心却并不认同叶殷的做法,私下也曾过来好言相劝。 他并不勇敢,不像陆奇羽这般固执行事,敢于直言,又不够铁石心肠,不像赵无痕和吴穹,可以收钱收得心安理得。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只懂得听命行事。 他也是一个矛盾人,时常会左右为难。 有时候吴穹和陆奇羽因为某些事情吵架,谢默总会站出来做和事佬。 陆奇羽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谢默这个人,可如今,也不需要去想了。 谢默死了,关于他的任何定义,似乎也都没有了意义。 吴穹放下手中的行囊,他身上自然也有储物玉珠,这行囊不过是为了逃跑的时候,用来迷惑追兵用的。 他从储物玉珠内,取出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柄狼牙棒。 他说:“我只想活着。” 陆奇羽平静道:“谢默也想。” 下一刻。 两人的身影同时一动,朝着彼此的方向悍然杀去。 …… 雍州城内。 城东区域。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残肢断骸。 这些都是攻入城内的朝廷士卒留下的。 他们尚且留有尸体,而曾经闻名东土的风虓军,更是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安宁郡主行走在暗红色的街道上,望着周围的一幕,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一人造反,死伤数万将士,这些将士身后,便是数万个家庭。” “战事一起,难免千家恸,万家哭。” 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姜峰:“难怪父王总说,他不喜欢打仗。” 可接着,她又看向西北方向,眼神倏而化作坚定:“可是,有些战,总是不得不打。” 从头到尾,蜀国只派了一个萧承燿过来,与罗骁达成交易,并未在边境发兵。 可蜀国之心,昭然若揭。 他们不费一兵一卒,便让景国损失了十多万兵马,其中还包括战力强劲的风虓军。 这笔账,景国迟早要与蜀国算个清楚。 姜峰沉默以对。 他未曾经历过大型战争,可眼前这般场景……他已见过不止一次。 上一世的地震,前两个月的江州。 姜峰站在破败的街道上,漆黑的眸光骤然变得深邃无比,好似有两个黑色旋涡,在眼底逐渐浮现。 【合纵连横】将大宗师级别的力量,集中到自己的身体内,这固然让他的肉身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同时也带给他极大的好处。 他的经脉被强行拓宽,肉身的强度也跟着再次提升一个档次。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站在了突破超凡的第三个台阶,那么此刻,他已经站在了第五个台阶。 真正算的上,踏入了半步超凡! 他的神通境界也随之提升。 这些牺牲的将士,他们的身体已死,可魂魄还在。 呜呜! 天地之间,骤然刮起一阵阴风,好似从九幽地狱,穿透虚空而来。 “九幽敕灵,魂归来兮!” 低沉的呢喃声,从姜峰口中隐隐传来。 紧接着。 一道道虚幻的人影,从战死的士卒身体内,缓缓浮现而出。 有士卒前一刻抱着牺牲的袍泽失声痛哭,下一刻却瞪大着眼睛,看着好兄弟的灵魂从尸体里爬起来,飘到了半空,吓得连忙把手里的尸体扔了出去! “鬼啊!” 好兄弟的灵魂愣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你特么,把老子的身子捡回来!” …… 有士卒看着身体断成两截的好兄弟,神情悲痛的说道:“铁子,你放心,以后你老母就是我老母,你婆娘就是我婆娘,你儿子……哦,差点忘了你没儿子,以后我生的儿子,就当是你儿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的!” 然后。 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兄弟的鬼魂,从残躯的尸体里爬出来,面目狰狞的朝他伸出手掌,好似要将他掐死:“他奶奶的,你果然惦记着老子的婆娘!看我今天不掐死你!!!” 士卒落荒而逃。 …… 陷阵营一位中年将领单膝跪在地上,对着牺牲士卒的尸体,郑重说道:“诸位弟兄一路好走!你们的妻儿老小,我一个人虽然照顾不过来,但我向你们保证,朝廷给的抚恤金,我定会一分不少的交到你们家人手中。” “谁要敢在这上面贪墨哪怕一个铜板,老子直接砍了他!” “你们在天有灵,就此安息吧。” “头儿,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中年将领信誓旦旦道:“当然,老子何曾……” 话未说完,这位中年将领的表情顿时僵了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灵魂,从牺牲的陷阵营弟兄尸体上爬起来。 …… 相同的场景,发生在雍州城的各个角落。 将近三万多人的魂魄,在【九幽敕灵】的召唤下,逐渐升空而起。 眨眼间。 天空犹如出现一片魂海! 密密麻麻的魂灵,宛若一支幽灵军队,透着阴森诡异! 在姜峰的神通下,许多士卒的英灵飘到半空,方才渐渐睁开双眸,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 不少英灵面露惊讶,看着自己有些虚幻的灵体,口中连连发出惊呼: “我,我还没死?!” “不对啊,我头都被人砍掉了,怎么还活着?啊!我不会变成鬼了吧?” “你个瓜怂,都变成鬼了,还怕个鬼啊!” “罗骁呢?那狗娘养的!老子就算变成鬼,也要杀了这个叛徒!” “就你有能耐呗?你以为罗骁会怕鬼吗?人家照样一拳就能打死你!” “你说,咱们要是把罗骁宰了,他也变成了鬼,那咱们怎么办?” “……” 喧闹的讨论声,犹如海啸一般,落在姜峰和安宁郡主的耳畔。 第228章 知他心通 正常情况下,唯有修成无漏之躯的四境武夫,方才见得到这些魂灵。 当然,若有【万灵魂碑】作为辅助,凡人亦能见到鬼魂的存在! 可为了避免引起雍州百姓的恐慌,姜峰并未让这些鬼魂显露在普通人眼前。 不过,如今的雍州城,聚集了不知多少武夫。 十多万大军当中,达到四境的武夫也不在少数。 从江州调来的将士见到这一幕时,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显得无比淡定。 毕竟他们自认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 区区数万鬼魂罢了。 倒是凉州而来的将士,在见到这片浩瀚的魂海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鬼?!” “这雍州城,以后不会变成一座鬼城吧?” “为国而死,英灵不散!可悲可叹啊!” 此时。 姜峰抬头望着天上的魂海,略作沉吟后,再次闭上了双眸,细细感应。 半晌后。 他猛地睁开双眸,眼中的黑色旋涡,倏然加速旋转。 今日死去的,不仅仅是这三万多的士卒。 还有因罗骁而死的数千雍州百姓,还有……那十万风虓军将士! 呼——! 天地狂风骤起! 这一次掀起的阴风,比先前更加磅礴,更加凶猛! 一股强烈无比的怨气,于此刻滔天而起! “罗骁!!!” “罗骁害我!我不甘心!” “吾非国贼!吾非国贼!!” 十万风虓军,从虚无之中缓缓浮现。 滔天的怨气,从他们的身上疯狂滋生,将灵魂染红了黑色,眼中的杀意,将虚空染成血红。 远远望去,就像一支自地狱归来的魔兵,欲将自身的恶意,倾泻人间。 无穷无尽的恨意,难以释怀的怨气,让整个雍州城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恶魔地狱。 姜峰抬起手臂,准备施展【封正黜邪】。 却不料。 旁边的安宁郡主却忽然开口道:“让我来吧。” 姜峰转头望去。 但见安宁郡主缓缓闭上双眸,在其眉心位置,骤然浮现一个‘卐’字符文。 璀璨的金色佛光,带着祥和安宁的气息,从安宁郡主的身上逐渐扩散开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佛门往生咒! 安宁郡主自幼参悟佛学,时常去安国寺沐浴佛光,在佛学上的悟性,甚至超过了安国寺的诸多高僧。 弘觉国师称她乃天生佛女,与佛有缘。 廖敬为何说安宁郡主的天赋,不输给任何人。 盖因安宁郡主自小便在佛学上展现出可怕的的天赋。 当然。 作为纪王的女儿,作为陛下亲封的安宁郡主,她自是不可能出家修行。 因此,安宁郡主修佛学,悟佛道,却不入空门。 随着慈和温煦的佛光渐渐绽放,安宁郡主整个人变得如骄阳般明亮。 天空之上。 十万风虓军士卒的灵魂,在这股佛光的沐浴下,眼中残留的阴狠戾气,也在此刻逐渐敛去。 漆黑的怨气,在佛光的照耀下如被蒸发,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烟,渐渐消散。 虚幻的魂体,仿佛镀上一层薄薄的金漆,浩瀚的魂海,在这一刻变得金光灿灿,犹如一团巨大的金色云朵。 他们心中的恨意被驱散。 因死亡所滋生的不甘,戾气,怨念,在此刻变得祥和,安宁。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安宁郡主。 旁人看不出来,可拥有【六界灵觉】,他却清晰的见到…… 当那些士卒眼中的戾气逐渐消散之后,灵魂深处便会滋生一缕缕金色的功德之光。 这些功德之光,尽数涌入安宁郡主的魂宫,使得她的面容逐渐变得端庄,雍容,华贵,宛如一座救苦救难的女菩萨。 安宁郡主修行的功法,与他的神通【封正黜邪】,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应该是佛门功法,也难怪先前她会问自己,关于佛学的看法。 牺牲的将士,他们的英灵受【九幽敕灵】的召唤而来,在佛门往生咒的影响下,化去了灵体内的一切负面能量。 姜峰伸手朝着那片金色魂海,蓦然一握。 神通,【万灵魂碑】! 一座十丈庞大的金色灵碑,在此刻凭空出现。 十多万将士的英灵,犹如群星荟萃,纷纷掠过虚空,没入金色魂碑之中。 安宁郡主睁开双眸,清秀的美眸中透着慈悲的佛光。 她望着眼前的金色魂碑,一滴晶莹的泪珠,不由得顺着眼角滑落。 菩萨落泪,人间有悲。 “他们是景国最勇敢的战士!他们的英灵将世世代代受到国人的香火供奉!” 她声音慈和,透着难掩的悲恸。 轰隆! 安宁郡主身上的气息,在此刻倏然开始攀升。 蕴魂殿的王座上。 安宁郡主的神魂通体金黄,犹如披着金色的袈裟,其脑后浮现一轮绚丽的光轮。 紧接着。 轰隆一声,低沉厚重的开门声,在魂宫之内蓦然传来。 好似一座古老的大门,自九天之上降临而来。 透过细微的门缝,可以隐约见到大门背后,好似存在一方浩瀚的金色世界。 洪亮的梵音,响彻魂宫。 祥和的佛光,透过古老的大门照耀到安宁郡主的神魂上。 于是,【魂元】就此诞生。 安宁郡主竟然在这一刻,晋升为超凡武夫! 在此之前,她本就是六境巅峰武夫,她的功法早已习得圆满,只是欠缺一点契机。 如今。 她为十万风虓军诵念往生咒,超度亡魂,恭送英灵,并代表皇室向他们许诺,世代为英灵供奉香火,而那些金色的功德之光,便是英灵给予她的馈赠。 安宁郡主便借此机会,一举推开超凡的大门,踏入七境! 姜峰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陷入了缄默。 还记得。 他曾经问过安宁郡主,为何要来雍州? 如今……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可是。 安宁郡主怎么知道,自己晋升超凡的契机,就在雍州呢? 难道,她已经提前预感到,雍州城会有这场叛乱吗? 倘若当真如此,朝廷既然提前知晓,为何就不能防范于未然?不能减少将士们的牺牲吗? 又或者…… 姜峰不敢再想下去。 刚刚晋升超凡的安宁郡主,突然转头看向姜峰,眼底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她沉吟道:“并非朝廷不想防范于未然,而是……没有证据。” 姜峰一愣,紧接着有些震惊的看着安宁郡主:“郡主能够看穿我的心思?” 安宁郡主平静道:“这是我的神通,名为,【知他心通】。” 她拥有这门神通的事情,除了陛下和父王,以及好友萧凌雪,还从未告知过其他人。 只是。 【知他心通】无法看穿修为比她高之人的心思。 若是同境,神魂之力比她强者,亦是难以看穿。 以往,她根本难以看穿姜峰的心思。 也就是她晋升超凡,方才能感知到姜峰内心刚刚的想法。 姜峰怔了怔,紧接着,他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对着安宁郡主说道:“郡主,咱们真的……不合适!!!” 第229章 没有结束 安宁郡主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峰:“如果你是在害怕自己的心事会被我看穿,那就努力变强。只要你比我强,【知他心通】就对你无效。” 安宁郡主这句话,已经是相当的坦诚。 她不仅告诉姜峰,自己拥有这个神通,也告诉姜峰这个神通的局限。 其次,还有一句话她并没有多说,但她相信姜峰也能理解。 她虽掌握了这门神通,可她不会时时刻刻去施展。 没有人知道,在她刚刚拥有【知他心通】时,她并没有感到庆幸,而是感到了痛苦。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她得到了真实,也得到了虚伪。 大部分人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永远都不一样。 【知他心通】让她拥有知晓别人内心真实想法的同时,也体会到了人性的虚伪。 她一度陷入巨大的苦恼,甚至是恐慌。 无论是王府的下人,还是朝廷官员,勋贵世家。 他们表面温顺,恭敬,和蔼,可他们内心想的,却是如何巴结自己,如何从自己身上获取利益,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外面招摇撞骗。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只是好运投了个好胎,成了纪王的女儿,才得到陛下的宠爱。 就连皇室宗亲也是如此。 他们只是顾忌父王的身份,忌惮父王的实力。 可他们心里想的,却是巴不得纪王倒台,甚至……巴不得纪王有一天死去。 人的欲望,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 有的时候,她宁愿自己没有这个神通。 弘觉国师说她拥有一颗玲珑心,可这颗玲珑心的背后,却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只是她从来不会表露出来,也时刻克制自己,如无必要,尽量不要施展这门神通。 方才她在晋升超凡后,神通未能及时收住,故而才探知到了姜峰内心的想法。 当然。 这也和姜峰没有关闭天门的原因。 姜峰的神魂之力,相较于此时的安宁郡主,或许有所不如,却也不会差得太多。 倘若他固守天门,安宁郡主也难以探查他的内心想法。 其次。 【知他心通】并不具有攻击性。 姜峰的神魂世界固然可以帮他防御所有的神魂攻击,却难以自动防住安宁郡主的【知他心通】。 不过,姜峰想要隔绝【知他心通】也很简单。 关闭天门,守住心神,安宁郡主也束手无策。 正如此刻,他对着安宁郡主摇了摇头,道:“与神通无关。” 安宁郡主黛眉微蹙。 【知他心通】的反馈告诉她,姜峰这句话并无虚假。 可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她却探查不到了。 也就是说,姜峰已经知道,该如何防御她的神通。 真是狡猾的男人……安宁郡主心中冷哼一声。 不过,她也并不苦恼。 在告知姜峰这个神通时,她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安宁郡主沉吟道:“这件事情,日后再说吧。或许陛下会收回成命,又或许,赐婚的人不是我。” 日后就更难说了……姜峰只能在心里默默玩了个梗。 待到反应过来时,姜峰顿时有些心虚的看着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尽管不知道姜峰刚刚心里想了什么,可看到对方这个表情,她也大概猜得到,绝不是什么好话。 “姜统领是觉得娶了我这位郡主,心里边觉得委屈吗?” 姜峰连忙摇了摇头:“郡主说的哪里话,卑职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郡主,倘若因此耽误了郡主的一生,卑职百死莫赎。” 安宁郡主美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在说谎!” 姜峰一怔:“我没有啊。” 他的眼神无比坦诚! 安宁郡主眸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姜峰的眼神,试图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可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算了,反正本郡主是听天由命,如果陛下赐婚,那我就嫁,抗旨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安宁郡主转身朝着城外走去。 雍州事了,她准备回长安了。 想到这里,她又忽然有些伤感。 来的时候,是廖叔一路护着她。 可如今…… 安宁郡主转头看着前方的金色灵碑。 以前有些事情,她没有去深入思考。 可姜峰刚刚的猜想,却给她提了个醒。 朝廷没有及时阻止罗骁造反,真的……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吗? 十多万人的牺牲,这个代价,是否太大了? …… 不良人府衙。 当姜峰重新回到府衙,见到了刚刚包扎好伤口的陆奇羽。 姜峰眸光打量着他:“你突破到六境了?” 陆奇羽见到姜峰到来,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恭敬行礼道:“是,卑职只是侥幸突破。” 说起来,陆奇羽在五境这个境界,也停留了许久。 以前他在叶殷手底下做事,心中困顿,难施抱负。 许多时候,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做事束手束脚,心境也因此难得圆满。 可自从跟了姜峰,他才渐渐找回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一句‘愿以深心奉尘刹,不於自身求利益’,成了他的人生准则,而他也将以此为基础,践行一生。 终于,在与吴穹交手的最后时刻,他突破到了六境。 “大人,吴穹那个叛徒,卑职已经将其抓拿归案,就等大人处置了。”陆奇羽说道。 姜峰来到正堂首位坐了下来,伸手示意陆奇羽坐下,接着说道:“吴穹该如何处置,交由朝廷定论。如今雍州的叛乱已被镇压,我也是时候,该回长安复命了。” 陆奇羽闻言愣了一下,旋即连忙再次起身说道:“大人要回长安?那这雍州城该怎么办?” 雍州城的不良人府衙,在经历此次事件后,可谓损失惨重。 当初留守衙门的人手,一部分人被吴穹强势斩杀,以此杀鸡儆猴,另一部分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投降,可在朝廷看来,这些人已经不能再当不良人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叛国投敌的事情,哪怕发生一次,都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陆奇羽带人返回府衙的时候,有人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追责,于是趁乱逃出城外。 有人选择留下,希望朝廷能够给予机会,戴罪立功。 可陆奇羽知道……这些人最幸运的下场,那也是流放。 如果朝廷要立威,那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姜峰站起身来,对着陆奇羽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你不想去长安,那这雍州的担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转头看着屋外的天空,心绪一时变得惆怅。 雍州的事情,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已经结束了。 可对他而言……有些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230章 办法的搬运工 简单处理了一些事务。 姜峰从府衙离开,他先是去了一趟江府。 在确认江瑾老爷子安然无恙,姜峰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又询问了江家人的状况。 好在他们此前有江老爷子护着,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元气。 “秋闱即将到来,等江鸿休养一段时日,也会前往长安。” 江瑾坐在小院的老槐树下,半眯着眼睛,对着姜峰说道。 姜峰点了点头:“老爷子放心,到时候我自会照顾好江鸿兄。” 江瑾平静道:“我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就怕你带着他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姜峰:“……老爷子,您对我是否误会太深?” 江瑾睁开眼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认识江鸿才多久?就已经带着他逛了两次青楼,你觉得是老夫对你有所误会吗?” 姜峰:“……” 这事就过不去了是吧?我都说了那是事出有因! 姜峰张了张嘴,刚想要继续解释,却不料江瑾直接打断道:“你也不用跟我解释。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我江家门风清正,你别带坏江鸿就好了。以后若是让老夫知道,你又带着他去青楼,老夫可就要教你做人了。” “行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打扰老夫晒太阳。”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姜峰。 姜峰哑口无言。 这老爷子是怎么回事? 心中似是有火。 姜峰无奈,只能行礼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等姜峰转身离开,江瑾又微微睁开眼睛,心头冷哼一声。 徐长卿这个老王八蛋,老子奈何不了你,难道还奈何不了你徒弟? 以后你徒弟要是再敢带我孙儿去逛青楼,老夫直接把他吊起来打! …… 从江府出来后。 姜峰又去了一趟仙音坊。 先前。 顾剑秋踏空离去,追着洛神教的超凡厮杀,可惜那人实力强大,顾剑秋不仅杀不了,还受了伤。 因此,凤伊洛等人没有选择立即离开雍州,而是回到城内,准备休养一段时间再说。 “那是一个八境神通。” 顾剑秋额头缠着白色绢帛,隐隐透着一抹血迹。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若非纪王爷突破到九境,若非有【龙魂】刀自东而来,将那人惊跑,只怕我也会凶多吉少。” 姜峰面露沉凝。 这便是他认为雍州之事未曾完结的原因之一。 狂狮,黑衣人的背后,到底是谁? 还有洛神教,这些隐藏在阴暗下的肮脏老鼠,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 姜峰沉吟道:“顾兄是否也觉得,洛神教似乎……掌握了某种秘术,可以使神通者快速突破至超凡境界?” 顾剑秋点了点头,沉声道:“确实如此。不过这种秘术,背后肯定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姜峰叹息道:“代价是有的,可对于这些疯子来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若是通过正统的方式,一个人需要付出多大的心血,具有多高的天赋,才能踏入超凡? 可洛神教这些疯子,更像是把神通者当果子一样强行催熟,哪怕因此而透支生命也在所不惜。 “另外,我怀疑他们还掌握了某种手段,可以将人的神通进行转移。尽管我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存在某种限制,可吴忧的出现,无疑证明了我的猜测。”姜峰凝声道。 这才是洛神教真正的可怕之处。 他们不仅可以将神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还能通过某种秘法,使神通者快速踏入超凡境界……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也难怪列国始终无法彻底拔除这颗毒瘤。 被这样的组织盯上,姜峰也是头疼不已。 旁边凤伊洛开口道:“你或许还忽略了一点,洛神教是如何找到这些神通者的?” 姜峰抬头望去。 只听凤伊洛继续说道:“数百年来,墨阁也一直在探索神通者的道路,其中有几个困难需要解决。其一,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些天眷之人。其二,如何在不损害自身的前提下,找到一条可以更快踏入超凡的道路。” “洛神教的神通者之所以源源不断,在我看来,或许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只不过在第二问题上,他们所掌握的方法于人体有着巨大的损伤。” 凤伊洛作为墨阁传人,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少。 姜峰沉默了半晌后,忽然问道:“凤姑娘,你是否怀疑过,墨阁也有人加入了洛神教?” 换做旁人,若是有人如此怀疑自己的师门,肯定是要发火的。 可面对这个问题,凤伊洛竟然出奇的平静。 她坦然道:“有,以前就发现了两个,被我师傅以门规处死了。”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旋即说道:“当时也是在纪王爷的帮助下,才将他们揪出来。” 姜峰顿时有些恍然。 或许,真正做成这件事的,应该是安宁郡主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知他心通】在审讯和探查情报上,简直比他的‘搜魂’还要可怕! 这种无声无息的手段最是难防。 相对而言,‘搜魂’却显得有些太过霸道,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旁边的陈观潼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他们三人在讨论,如何把洛神教这群疯子找出来。 她忽然开口道:“姜峰不是拥有改头换面的手段吗?你完全可以假扮成一个刚刚拥有神通的新人,引诱洛神教的人出现,然后趁机打入他们内部,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时间。 屋内三人全都安静了。 姜峰,顾剑秋,凤伊洛三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观潼。 顾剑秋率先叹息道:“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还有出谋划策的能力?” 姜峰点了点头,眼神露出一抹赞许之色:“陈姑娘果然聪慧!这个方法虽然还不成熟,可只要谋划得当,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尽管需要打入敌人内部的人是他,可姜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确实有成功的希望。 其一,在身份上,朝廷完全可以帮他塑造一个新的身份。 其二,他的神通太多了,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获得新的神通,为新身份进一步弥补了漏洞。 唯一的不足,便是需要他去冒险。 可只要他提前做好计划,有伍师叔在,加上他自身的神通,纵然出了问题,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倒是凤伊洛,一脸狐疑的看着陈观潼:“这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陈观潼昂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鸡,刚想豪气万丈的大声承认,可面对凤伊洛的眼神,她顿时又蔫了下来,缩着小脑袋,老老实实的说道:“这是大姐想出来的办法,我只是这个办法的搬运工。” …… ps:感谢【狗对猫讲】大佬打赏的秀儿和催更,再次打破了我的打赏记录。 第231章 吾有九愿 时光如梭。 距离大战结束,已经过去三天。 朝廷的指令,早在昨日便已下达到雍州城。 刺史李智云投敌叛国,判斩立决,李氏一族,流放幽州。 不良人副统领吴穹,投敌叛国,判斩立决! 其余不良人流放海州,充入军营。 不良人陆奇羽,忠心耿耿,刚正不阿,提升为雍州不良人统领,辖制雍州不良人府衙。 宿鸟离飞檐,晨光上东屋。 今日,正是姜峰准备离开雍州,前往长安履职的日子。 说起来,自他接了南镇府衙统领一职起,一个月过去了,却还没去到长安。 卯时前。 本想趁着大家未到点卯的时间,悄悄离开。 却不料。 府衙门前。 陆奇羽等一众不良人,便已早早聚集在此处,前来相送。 姜峰一手牵着缰绳,望着府衙门前聚集的数十位不良人,一时间有些感慨。 犹记得,刚来雍州之时,他本不想显露身份,准备在暗中查案。 可为了司空暮和李诗诗的案子,为了那群跪在府衙外替司空暮喊冤的百姓,他不得不选择站出来,表明身份,强势插手案件。 姜峰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陆奇羽,微笑道:“雍州就交给你了。” 陆奇羽点头,郑重道:“大人放心,卑职……” 姜峰竖掌截话,笑道:“你现在与我同级,倒也不必再以卑职自称。” 陆奇羽摇头,眼神透着执拗,认真道:“在卑职心中,大人永远是大人。卑职一定不负朝廷社稷,不负陛下信任,不负雍州百姓,也不负大人所托。” 姜峰点了点头:“相信你能做好这个统领,莫忘初心。” 姜峰翻身上马,最后深深看了众人一眼,旋即驱使战马,往城门方向缓缓走去。 “恭送大人!” “恭送大人!!” 在陆奇羽带领下,一众不良人,朝着姜峰的方向,不约而同,深深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而整齐,响彻整个府衙。 姜峰坐在马背上,头也不回的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然而。 未等他驾马离开。 眼前的街道上,却在不知不觉间,站满了人影。 一众雍州百姓,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知道姜峰准备在今日离开。 ”叩谢姜大人救命之恩!“ ”叩谢姜大人救命之恩!!“ 无数百姓在这一刻,自发的跪了下来,朝着姜峰的方向,深深地磕了个响头。 目光望去,整条街道两旁,尽是下跪的人影,一直延续到了城门方向。 当时,罗骁以【天载灵城】,将数十万雍州百姓的生命视为武道晋升的资粮,数千百姓在他一念之下而殒命。 若非姜峰强势焚灭了百姓身上的【灵种】,斩断了对方与雍州百姓之间【因果】,这数十万百姓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之丧命。 百姓知道姜峰的付出,感念他的大恩,于是特来相送。 姜峰连忙翻身下马,对着眼前下跪的百姓喊道:”诸位快快起身!姜峰何德何能,怎能受此大礼?!“ 他的声音在【八海潮音】的扩散下,响彻虚空,清晰的落在所有百姓的耳畔。 跪在众人最前面的赵知谨抬头看着姜峰,热泪盈眶,激动喊道:”大人救了全城百姓的性命,我等不过是磕个头,却是难以报答大人的恩德。“ ”听说大人要离开雍州城,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送送大人。“ “在此我们也祝大人,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雍州百姓齐声大喊:”祝大人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姜峰站在原地,手里牵着缰绳,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 他牵着马匹,快步走在街道上。 所过之处,他皆用气机牵引着街道两旁的百姓,让他们站起身来。 姜峰忽然开口道: “吾有九愿。” “一愿天下世清平。” “二愿百姓身强健。” “三愿真诚者安康。” “四愿侠义者无灾。” “五愿无愧者常乐。” “六愿勤奋者富足。” “七愿读书人自有风骨。” ”八愿将士们百战百胜。“ “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的传到百姓耳畔。 所有起身的百姓,眸光火热的注视着这个牵马行走的少年。 直到最后。 当姜峰来到倒塌正在修缮的城楼前,方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无数的百姓,沉声道:“我希望,诸位能够相信,这天下除了贪官污吏,亦有我等持身以正,秉心以公的不良人。” “太祖亲设之不良人,于敌不良,于民有良。” “还请诸位相信,天有正义,邪不压正!”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姜峰说完,直接翻身上马,驾马离城。 百姓纷纷躬身:“恭送大人!” 这一日。 姜峰离开雍州,全城百姓相送。 …… 半日后。 姜峰坐在马背上,缓慢的驱使战马,行走在官道上。 他眸光平静的看着前方。 在所有人都以为,叛乱已止,叛者已除,雍州之事该当了结之时,姜峰心中却十分清楚。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在雍州一天,一天就没有结束。 于是。 他选择在今日,离开雍州城。 忽然。 姜峰勒住缰绳,使战马停滞,旋即神情淡漠的出声道:“跟了这么久,你也该出来了。” 下一刻。 管道旁边的树林里,缓缓走出一道异常魁梧的身影。 狂狮眼神阴寒的看着姜峰,声音粗犷道:“既然知道我在,竟然还敢独自离开雍州?不得不说,你胆子可真大。” 姜峰翻身下马,手掌顺势拔下一根鬃毛。 随后他拍了拍马臀,战马顿时沿着官道,快步跑去。 他眸光冷肃的盯着狂狮:“我师傅是大宗师,我上司也是大宗师,你居然还敢来伏击我,胆子也是够大。” 狂狮咧嘴笑了笑:“不管是徐长卿还是不良帅,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落在我手上了。” 姜峰眼神怪异的看着他:“就这么有信心,觉得你吃定我了?” 顿时间。 一股浩荡磅礴的武道威压,从狂狮身上散发而出。 恐怖的气息,瞬间将方圆数里的鸟兽虫豸尽数震死。 独属于九境武夫的武道法则,犹如高山倾倒,碾压在姜峰的头顶之上。 狂狮眸光睥睨,气息雄伟如战神,桀骜而笑:“我想不出,你能有什么办法,可以从我手里逃走?” …… ps:第十愿,看我书者,新年发大财! 第232章 未来宗 姜峰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哪怕九境武夫的气息压迫而来,哪怕眼前之人非他能敌。 可他依旧面不改色:“一个被吓得狼狈逃窜的鼠辈,有何可惧?” 狂狮恶狠狠的瞪着姜峰,可他的内心却丝毫没有恼怒,反而透着一丝凝重。 他脾气看似暴躁,却都只是假象。 性情容易冲动的人,可都活不长久,修为也难以达到他这个境界。 九境武夫……放到现世的任何一个国家,宗派,绝对是撑天柱般的存在。 因此。 在看到姜峰还能如此冷静,狂狮心中不由得暗暗生出戒备。 越是了解这个年轻人,就越是能够知道,他绝非愚笨之人! 难道姜峰还有后手? 难道徐长卿并未走远? 难道……他还忽略了什么? 这几日,狂狮不敢踏足雍州城,不敢对姜峰下手,一直在暗中观察,便是为了排除所有的危险。 他可以确定,徐长卿已经离开雍州,包括纪王这位新晋的九境武夫。 按理来说,如今的雍州城,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 九境武夫的危机感应,绝不会出错! 可姜峰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狂狮略作迟疑,最终还是选择对姜峰伸出了手掌。 活抓姜峰,是大祭司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抓不回去,或者抓回去一个死的,都算是任务失败。 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哪怕会有危险,他也必须尝试一次。 顿时间。 狂暴无匹的气机,顺着狂狮的手掌扩散开来。 整个天地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死寂。 一丝一毫的风都没有出现。 姜峰明显感觉到周围的虚空好似在一瞬间凝固起来,变得如金刚石一般坚硬,充满了可怕的压迫感。 而所有的压迫感,都来源于那只由气机凝聚的手掌。 他就像被人攥在手心里,难以动弹。 九境武夫……太强了! 姜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任由狂狮抓住自己,死死的攥紧。 可他丝毫没有慌乱,脸上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希望你能活下来。” 说完,姜峰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狂狮面色骤变! 凭姜峰自己的实力,绝对不可能从他手里逃脱。 更何况…还是以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逃脱! 狂狮再无半点迟疑,犹如惊弓之鸟,身影猛然掠向高空,朝着远方疯狂逃窜。 可他甫一升空,身体却倏然停顿下来,眼神惊恐的望着前方! 青铜面甲,鬼纹覆面。 景国不良帅! 狂狮当场楞在了半空。 不良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还在旸国跟百里月泓打架吗? 两位大宗师接连交手了三天,动静极大,举世瞩目! 众所周知。 百里月泓在大宗师之中,或许不是最能打的,但绝对是最抗打的。 他所修行的功法尤为注重防御。 当年就连徐长卿,也没能一下子破开他的防御。 不良帅追着他砍了三天三夜,他且战且逃,硬是没有流下一滴血。 可景天子有旨意,要给旸国大宗师放血。 于是,这场架打了三天三夜,直到前一刻,还在打。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不良帅会在顷刻间,出现在雍州? 狂狮稍微转动一下脑子,便立即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伍子荀!!! 一定是伍子荀回景国了! 只要伍子荀在景国,他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不良帅带来雍州。 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报,伍子荀确实离开了景国,也确实远走海外,准备南下瀛国。 可伍子荀若要回来,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时刻盯着伍子荀的行踪。 那么,伍子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雍州大战之后? 又或者……大战之前就已经回来了呢? 狂狮不敢想象。 若是后者,那雍州大战时,伍子荀一直隐忍不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景国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把罗骁的造反当一回事!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们!” 看着眼前的不良帅,狂狮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许多,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不良帅眸光清澈,眼神平静的看着狂狮,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你们未来宗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竟敢一再插手我们景国的事情,真以为景国奈何不了你们吗?” 狂狮眼皮直跳。 不用怀疑了,景国的目标确实是他们。 而且说不定,景国已经连他们的来历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不良帅往前踏出一步,武道大宗师的气息,朝着狂狮的方向汹涌而去。 “江州大劫,你们联合洛神教,残害我景国百姓,又在最后关头救走了忘川幽莲,救走了洛神教一位护法。” “雍州兵变,你们再次联合洛神教,在背后支持罗骁造反,杀我景国超凡,屠我景国士卒。” “这两笔血债,未来宗打算如何来还?” 狂狮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 这股强大的压迫感,比起大祭司也是不遑多让。 狂狮站在半空,静默不语。 在大宗师面前,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连逃跑都只是一种奢望。 忽然。 狂狮周围的虚空,泛起一股极为微弱的波动,好似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铿锵! 清脆的拔刀声,于此刻骤然响彻天地! 天地之间,刀光一闪而过! 刺目的光芒,以无法阻拦的姿态,强势撞入狂狮的眼瞳,那铜铃般的眼球在此刻骤然爆开,粘稠的血迹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紧接着,虚空骤然传来啪的一声,像是一个气泡被人戳破。 狂狮周遭的空间波动倏然平复下来。 他双目淌血,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没有发声。 不良帅寒声道:“同样的把戏,真以为可以从本帅手中把人救走吗?” 不良帅微微偏过头。 但见数千丈外的虚空,一道模糊的身影,于此刻缓缓浮现。 来人身影模糊,面容模糊,像是隔着一层防窥玻璃。 “不良帅,此事到此为止,如何?”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 听到这句话,不良帅沉默了一下。 下一刻。 他笑了。 笑声阴冷,透着阴森,紧接着,这沉闷沙哑的笑声,变得愈发洪亮,最后犹如闷雷一般,在虚空之中轰然响彻! 一股恐怖无比的气息,随着阴沉的笑声不断爆发,仿若一头疯狂的恶魔,在此刻渐渐苏醒,睁开满是暴虐的双眸,可怕的杀意如狂风骤浪,滔天而起! “到此为止?” “我景国损失如此惨重,你竟然跟本帅说,到此为止?!” …… ps:感谢【smile老鸟】打赏的大保健!刷新我的礼物记录!祝大佬新年事事顺利,财源滚滚! 第233章 人命来赔 模糊身影闻言,沉默了半晌,沉声问道:“你想如何?” 不良帅抬手挥出一刀。 双目已失的狂狮,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刀气扑面而来,可他却站在空中一动不动,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 锋利的刀光顺着他的臂膀一闪而过。 下一刻。 一条粗壮的手臂从空中抛飞,鲜血似喷泉般泼洒而出。 狂狮额头青筋凸起,强忍着痛苦,依旧不发一言。 他没有尝试着躲避,也没有尝试着逃跑。 “你未来宗杀我景国超凡,需要用人命来赔。” 不良帅平静说道:“要么用你们未来宗的命来还,要么用洛神教那群疯子的命来还,你选一个。” “至于他……” 不良帅瞥了一眼独臂瞎眼的狂狮:“人先留下,未来宗什么时候还了债,什么时候把人领走。” “另外,你们未来宗不得再入我景国搅弄风云,再有下次,我们便视为战书!” 模糊身影沉吟片刻,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良帅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未来宗与洛神教结下死仇,不再有任何联盟的可能。 也不难看出,相比于未来宗,景国显然更加痛恨洛神教。 不良帅再次挥出一刀,狂狮的另外一条臂膀跟着抛飞出去。 “不同意,他死。景国将全面与未来宗开战,直至一方消亡。” 模糊人影沉默。 对于未来宗来说,死去一位九境武夫,同样是个巨大的损失。 至于不良帅提出的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谁都明白。 洛神教难杀,在于他们的行踪隐蔽。 可对于未来宗来说,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 双方之间的合作,本就是未来宗主动找上门的。 可他并不想就这么妥协。 “你也不必与我虚张声势。你我都知,以景国如今的处境,若是再对上我们,就不怕亡国吗?” 不良帅阴森笑道:“景国向来只有一个原则,谁打了我们,我们拼了命也要打回去。” “所以,我家天子有令,景国若亡,我不必跟着殉国。” “此后唯一的目标,便是复仇。” “四国也好,洛神教也好,未来宗也罢,你们谁能拦我?!” 这句话,他不仅是在告诫未来宗,也是在威慑四国。 一个发狂的不良帅,谁能扛得住? 因此四国也都明白,要灭景,先杀不良帅! 模糊人影沉默了片刻,身形忽然渐渐消失在半空,唯有凝肃的声音自虚空缓缓传来: “如果狂狮死了,或者修为没了,我会杀光你们景国九境以下所有超凡修士。” “相信我,一定做得到。” 言下之意,他同意了不良帅提的条件。 但景国必须确保狂狮的安全。 不良帅没有反驳。 他不是不想留下对方,而是此人的神通与伍子荀的【天涯咫尺】一样,都是不讲道理的神通。 想要杀人,须先困人! 没有周全的计划,特殊的手段,根本杀不了对方。 不良帅转头看向狂狮,缓缓将景刀收入刀鞘,旋即手掌一挥,一抹虚幻的刀光落在狂狮心脏,形成一道封印。 狂狮身上的气息瞬间下降。 他双眸淌血,双臂空空,整个人沉默不语。 默默忍受着痛苦,感受着虚弱。 桀骜不驯的狂狮,一时间变成羸弱不堪的羔羊,前后反差,不可谓不大。 可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他看似狼狈,成了无眼无臂的残缺人,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死就好。 眼睛瞎了可以治,双臂断了可以长,只要人还活着,凭借未来宗的能力,这些伤势都不是问题,顶多付出的代价多一些。 可一位九境武夫的价值,完全抵得上这些代价。 不过是……受些苦罢了。 …… 远处的山林之中。 姜峰运足目力,遥望虚空之上的一幕,心中暗自感慨不良帅的强大,险些将九境武夫削成人彘,同时又暗暗皱起眉头。 他转头看着身旁的伍子荀:“师叔,您知道未来宗的底细吗?” 伍子荀淡淡道:“自江州一事后,景国便已察觉到,除了洛神教以外,还有另一方势力,在图谋天道。天子亲自下令,发动了所有情报力量,翻找了所有卷宗记载,包括其他国家的一些档案记录,最后只找到了三个字,未来宗。” “未来宗属于何方势力,来自哪里,朝廷尚且无从知晓。” 说到最后,连伍子荀的语气都透着一丝凝重:“这个势力,隐藏得比洛神教还要深。” 姜峰神色凝重。 之前他便推断,盛夏与狂狮并非出自同一个组织,如今未来宗的出现,也证实了他这一点。 可这个所谓的未来宗,到底又是什么来历? 竟然连景国都查不出任何线索。 伍子荀迟疑了半晌,又抛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景国在调查未来宗的时候,遭遇到了某种阻力。一路顺着痕迹追查下去,最后查到了一个地方。” 他眸光沉凝,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开平城。” 姜峰面色骤变! “师叔的意思是,这个未来宗……可能与武圣有关?” 如果未来宗做的事情,是出自武圣的授意,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可姜峰略微一想,又觉得不对。 不管是从徐师口中得知的武圣,还是他当初在云泥镇亲眼所见的武圣,都不可能做这些事情,更别说派人来抓他。 伍子荀沉吟道:“未必就与武圣有关,从未来宗这两次出手来看,他们背后肯定在谋划着什么阴诡之事,武圣若是想要做什么事情,根本不会这般行事。” “只是这个势力既然牵扯到了开平城,景国就不得不慎重。” 姜峰面露沉思。 也就是说,不良帅刚刚说的全面开战,其实是在吓唬对方? 不,这未尝也不是一次试探。 结果很明显,未来宗选择退让。 或许未来宗也没有把握,去面对一个毫无顾忌,彻底发狂的大宗师。 首先,未来宗本就不占理,狂狮又落在不良帅手上,他们也不想逼得太狠。 而对于景国而言,景国也不想在面临四国挑战的同时,再去招惹一尊强敌。 用狂狮的命,来换洛神教的命,又能让对方的联盟关系就此破裂,无疑是个不错的买卖。 未来宗当然知道,这是景国的阳谋。 可为了保住狂狮这位九境武夫,他们不得不上钩。 至于狂狮……一位九境武夫,没了双臂,没有双眼,便已是付出巨大的代价! 不良帅也能直接出刀,砍了狂狮,但除了与未来宗彻底结下死仇,没有任何好处。 一个国家需要考虑的事情是方方面面,而不是简单的快意恩仇。 第234章 太扎心了 姜峰猜测。 对于这个疑似与开平城有关的势力,景国当前的态度,或许也是先保持隐忍,先拿回一点利息,往后若有机会,新仇旧账迟早一并算清! 对于未来宗而言,先保住狂狮性命再说。 因此,在当下这一刻,双方都很理智的保持了克制。 可对于姜峰来说,未来宗的目标正是他,这无疑让他如芒在背。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师叔,既然未来宗牵扯到开平城,何不直接去问武圣?” 姜峰对伍子荀问道。 他只想尽快把这个狗屁的未来宗揪出来乱刀砍死,省得以后对方老惦记着他。 伍子荀淡淡的瞥了姜峰一眼:“朝廷跟武圣,其实没那么熟。” 姜峰一怔:“不熟吗?” 可上一次,武圣还特意去了云泥镇,助他突破到六境。 还有之前在太华山…… 姜峰还以为,那是武圣看在景国的面子上,才会不顾诸葛相我和蜀天子在场,‘主持正义’! 伍子荀沉吟道:“武圣不仅跟景国不熟,他跟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宗派都不熟。不管是他去云泥镇,还是在太华山,都只是为了还当年欠下的人情,也是为了履行他自己定下的规矩。” 姜峰沉默。 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在列国看来,武圣的做法,是为了保持中立。 可如果未来宗真的与开平城有关,那武圣是否还是那个保持中立的武圣呢? 景国或许也不想去承担这个揭破真相的风险。 除非有人能够在武圣面前说得上话,且不必担心会有意外。 让徐师去试试? 不,也未必管用。 姜峰揉了揉眉心。 一个洛神教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更头疼的未来宗…… 难道我真成了唐僧,各个都想来抢我吃我? 姜峰心中忽然有些荒诞的想法。 这时。 伍子荀忽然说道:“你继续启程,路上别耽搁,早日前往长安。” 眼看着伍子荀就要走,姜峰连忙说道:“师叔,长安太水深,我想回江州。要不您跟陛下说,我不做这个不良人了,行不行?” 伍子荀还未开口。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阴森沙哑的声音:“在本帅座下做事,难不成还委屈你了?” 姜峰面色瞬间一僵! 完球啦! 竟然忘了不良帅就在附近。 凭这位的修为,别说这番话瞒不过对方的耳朵,连对方什么时候靠近的,他都不知道。 姜峰小心翼翼的转过身,见到了戴着鬼纹面具的不良帅,讪讪一笑:“大帅明鉴,卑职不是觉得委屈,就是吧……卑职心中思念家乡,如今离乡已有一月,心中时时挂念着江州,挂念着恩师,实在不想去长安履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长安虽好,非吾故乡!” “卑职实在是不想背井离乡,远离亲朋好友,远离恩师。” 姜峰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句句肺腑。 他不用想也知道,长安必然是个巨大的深坑。 尤其是在经历了罗骁造反一事。 有些事情,他不敢往深处去想,也不想去触碰这个世界的禁忌。 他没有忧虑天下的伟大理想。 许多事情,他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当初答应去长安,一来是为了调查家人的行踪,二来是听了徐长卿的话,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之前,长安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如今,他觉得江州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家人…… 姜峰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远方。 伍子荀和不良帅,自然听出了姜峰的言外之意,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不良帅淡漠道:“不去长安,便是抗旨。” 他身子微微往前倾,语气森寒的说道:“要杀头的。” 饶是知道不良帅不会真的对他出手,可姜峰心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前这位不良帅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可以说,迄今为止,他所见到的顶级强者,除了武圣,除了徐师,就数不良帅的光芒最为耀眼,也最为危险。 如果是武圣是骄阳,徐师是皓月。 那这位不良帅……就是星辰! 密密麻麻的星辰,串联成了星河。 光芒并不刺眼,却能清晰的感知到,其中的浩瀚与澎湃。 姜峰讪笑道:“这不是想着,有师傅和师叔求情,或许能让陛下收回成命的嘛。” 伍子荀淡漠道:“我不会帮你求情。” 姜峰:“……” 这位师叔,还真是一点情面不讲啊。 您好歹也是长辈,帮我说句话求个情怎么了? 真是太伤人心了! 然而。 伍子荀似乎觉得还伤得不够重,于是冷不丁又再次补刀:“徐长卿让你去长安,就是不想让你待在江州,觉得你烦。” 姜峰:“……” 【龙魂】刀果然犀利,哪怕此刻没有出现,姜峰却依旧感觉到了扎心般的刺痛。 徐师的刀,总能伤人于万里之外。 姜峰捂着心脏,终于感觉到了疼。 果然。 不管外人怎么伤他,远不及身边的亲人伤得重啊。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师傅和师叔能玩到一块。 这时,不良帅忽然开口问道:“你不想去长安,是因为陛下的赐婚?” 姜峰沉默。 不想被赐婚当然也是一个理由。 他不想自己的婚姻大事被安排。 见到姜峰沉默,不良帅当即又问:“你不喜欢安宁郡主,还是早已有了心仪之人?” 姜峰想了想,道:“都不是,我只是不想连婚姻大事都无法自己做主。” 他看着不良帅和伍子荀,认真道:“我若成亲,必定是因为喜欢对方,真心想与她厮守一生,而不是出了某种目的,或者被强行拉到一起。” “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不良帅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 许久后。 他骤然转身,朝着山林之内缓缓走去:“随便你,反正到时候抗旨被砍头,本帅也不会救你。” “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良帅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旁的伍子荀沉默了半晌,道:“你先去吧。或许之后,你会有新的选择。”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后,伍子荀也消失在了原地。 独留姜峰一人,站在原地。 他沉默了许久,旋即才迈开脚步,朝着某个方向,缓缓走去。 到了这一刻。 他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知道的答案……总会知道。 一刻钟后。 他穿过密林,来到了一处空地上。 也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身影。 第235章 身世之谜 此时此刻。 望着眼前这道熟悉的背影,姜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打破这份沉寂。 十多年的父子情感,自然是真实的,也无需争辩。 然而,经历了短短数月时光的分离,有些东西似乎却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 当初在雍州城,他分明已经感应到了老爹的下落,而后以【缩地成寸】的速度,即刻赶去,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失去感应。 当时他心中尚有疑惑。 他并未怀疑是【因果追溯】出了差错,也不怀疑那只是一种错觉,而是怀疑,老爹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远离了【追溯】的感应范围。 如今,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从那时候起,伍师叔就已经在雍州城了。 也是他带着老爹离开,使他感应不到对方的方位。 那么,伍师叔为何要将老爹带走? 为何不让他们父子见面? 以前姜峰没有往这方面深思,可如今回想起来,其实有很多事情都说不通。 比如,以不良人的情报能力,为何迟迟找不到他的家人呢? 比如,仅有玉铜境的老爹,如何在一帮山贼围攻之下,护住姨娘和小妹脱离险境? 比如,他修行的功法,分明不像老爹说的,是那种烂大街的普通货色。 比如,凭徐师的能力,竟然也找不到他的家人。 …… 当姜峰重新想起这些问题,他心中便隐约有些明悟。 并非不良人找不到他的家人,而是出于某种理由,不肯告知他家人的下落。 那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或许徐师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自己。 伍师叔也知道,但为了雍州之事,所以在当时阻拦他们父子相见。 那一夜。 姜峰想了很多。 他知道事情总归会有答案。 此时。 那熟悉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略显黢黑的面庞,有些胡子拉碴,严肃中带着一丝颓唐,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 他双眸深深的看着姜峰,有一种浓烈的情感在眼眶流露,却又被生生的遏制下来。 姜峰一时有些恍惚。 印象中,老爹以前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严父的表情。 该打打,该骂骂。 可如今。 姜峰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莫名的隔阂。 那是一种……想要靠近,又害怕伤害的忐忑与矛盾。 父子之间,何时变得如此? 许久后。 姜泰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小峰。” 以前,姜峰也想象过,当他找到老爹,找到家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或许会激动的抱住老爹,会开心的与他们分享自己这一路所取得的成就。 破大案,除贪官,杀妖邪……桩桩件件,那是手到擒来! 他会享受家人投来的钦佩眼神,老爹和姨娘会觉得自己有出息了,小妹会崇拜他,视他如神。 可如今,面对这一声久别又亲近的称呼,姜峰一时沉默了半晌。 许久后。 他忽而笑道:“老爹。” 接着,他停顿了一下,又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释怀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拥抱。 父子俩坐在大树下,背靠着树干,没有特别疏远,却少了以前的那份亲近。 姜峰主动开口问道:“姨娘和小川呢?” 姜泰犹疑了片刻,道:“她们去了周国。” 姜峰一时沉默。 有些意外,却又有些恍然。 那一夜,伍师叔阻拦他们父子相见,姜峰心中便隐隐猜到,能让师叔如此行事的理由,或许只能和自己的真实身份有关。 如今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他也逐渐发现,老爹确实有些……不太正常。 比如说修为。 对外,老爹说自己只是个三境武夫。 以前姜峰修为不深,看不出端倪。 可如今再看,老爹分明已经到了六境。 一个六境武夫,却老老实实躲在乡下给人打铁……必然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他也想过,老爹可能是来自蜀国,或者来自炎国,因为当初老爹从江州离开以后,确实来过雍州。 可仔细一想,如果真是来自这两个国家,天子还会想着为他赐婚吗? 要知道,蜀国和炎国,与景国的关系可是相当紧张的。 “所以,老爹其实是来自周国?” 姜泰沉默。 俄顷,他轻缓说道:“我当年在周国,得罪了一位大人物,不得已之下,才选择逃离周国,此后独自一人,一路逃亡,才到了景国。” 独自一人,一路逃亡…… 姜峰双手搭在膝盖上。手掌不由得攥紧起来。 他尽量的控制自己的声线,不至于发出颤音:“所以,我不是你的孩子,对吗?” 从已有的线索来看,并不难推断这一点。 姜泰沉默了片刻,终于是缓缓点了点头:“是,你是我逃亡到景国后,从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捡到的孩子。” 姜泰述说着过往。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姜峰这个孩子,他在江州落脚以后,变得格外顺利。 他说他去过很多地方。 许多人见到他的第一印象,都会产生一种戒备心理。 可当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姜峰去到江州,那里的人并未排斥他,大家伙看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平日里也是多有帮衬。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抱着婴儿的大汉,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于是。 他在江平县安定下来。 后来。 姜峰渐渐长大,他又遇到了杜梅。 两家人从此变成了一家人。 姜峰静静地倾听,变得十分沉默。 所以……到了最后,他还是一个孤儿? 姜峰表面沉静,可心中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平静。 上一世,他的父母因为地震灾难离世。 这一世,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忽然间。 姜峰感觉到一种可怕的窒息感,孤独感,在这一刻汹涌的扑过来,淹没了他的内心。 原以为他在这个世界尚有亲人,可亲人是假的。 原以为他在这个世界不再孤独,可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无论生活在哪里,他都热爱这个世界,可世界却从来都不曾善待过他。 他所珍视的亲情,他所重视的亲人,似乎都在以某种方式,渐渐的远离自己。 许久后。 姜峰抬起头,眸光复杂的看着姜泰:“这就是,您选择不带我一起离开的原因?” 第236章 人生选择 姜峰无法接受。 他相信,纵然他与姜泰之间并无血缘关系,纵然父子关系是假的,可十多年的父子之情,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老爹对他的关心不是假的,对他的严厉,对他的期待,这些也都不是假的。 就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就要抛弃他? 他不相信! 姜泰沉默了许久,叹息道:“我先前在信上跟你说,小川得了重病,这件事是假的。” 他抬起头,眼底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真正得了重病的人,是你姨娘。” 姜峰心头一紧,连忙问道:“姨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杜梅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待他如亲儿子一样。 那种舐犊之情是做不得假的。 姜泰道:“你放心,她如今已经没有大碍,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康复。” 他迟疑了片刻,道:“当初没有告知你这件事,是不想让你跟着我去周国。” “说到底,你是景国人,这里才是你的国家,我并不想让你跟我一样,过着离乡背井的生活。” “其次,你很聪明,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景国崇尚文道,可大周却是以武立国,你留在景国,会有一个更好的发展。” 说到这里,姜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在周国为杜梅找了大夫,并安顿好他们娘俩后,便听了杜梅的话,返回江州,准备向姜峰说出实情,让他自己做选择是否要跟他回周国。 可他却没有想到,姜峰后来不仅离开了江洲书院,更是做了景国不良人。 他回到江州,发现江州城几乎被打成了废墟。 一问之下才知道,江州经历大劫。 此后,他一路从江州去到雍州,关于姜峰的事迹,也是越听越多,那些传闻也是越来越离谱。 什么平定江州大劫,杀死邪教超凡,安抚死去的亡灵。 什么当着蜀国天子的面,杀了蜀国旭剑侯,当着剑阁阁主的面,杀了剑阁大弟子,也是剑阁内定的下一任阁主。 什么一人一刀,在雍州摆下擂台,杀得蜀国无人再敢称雄。 姜泰一度怀疑,别人口中的姜峰,只是恰好与儿子同名同姓。 可后来他才知道,所有人称赞的景国英雄,少年天才,确实就是自己的儿子! 老实说,当他再次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也是感到一阵陌生。 短短四五个月的时间,姜峰从当初的二境,竟然一跃来到了六境巅峰。 实力更是比他还强! 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还是他养的那个孩子吗? 本来,他已经来到雍州城,准备去见姜峰。 却不想,在雍州城外,遇到了伍子荀。 后来他才知道,不良人一直在找他。 从他再次踏入景国开始,不良人便已经在暗中时时关注他的去向。 伍子荀当时跟他说,还不是他们父子相见的时候。 一开始他并不明白,可后来雍州发生兵变,镇南侯罗骁起兵造反……他才恍然明白,景国朝廷是担心他把姜峰带走。 姜泰此时抬头,眼神有些犹疑,又有些期待的看着姜峰:“小峰,要不,你跟我去周国吧。” “如今你不走文道,又有这一身修为,你去了周国也不用担心没有出路。” “你姨娘,还有小川,她们也都很想你。” “我们一家人,以后在周国重新开始生活。” 姜峰闻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 江州。 湖边小筑。 徐长卿悠闲的坐在躺椅上,手里握着一杆鱼竿,微微眯着眼,像是在打瞌睡。 伍子荀的身影骤然出现,旋即缓缓走到他身后,眸光淡漠的问道:“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徐长卿缓缓开口:“还能怎么选?” 伍子荀低头看着老友:“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徐长卿闭眼笑道:“担心什么?担心他叛国?难道离开景国就能算是叛国吗?” 伍子荀沉声道:“现在不算,可将来,就未必了。” 如今周国与景国没有冲突,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如果未来有一天,景国踏平了旸国,那么南边要面对的,就是更加强大的周国。 徐长卿睁开双眸,手中的鱼竿轻轻一提,鱼儿咬着鱼钩,瞬间被拽出水面,在空中不断扑腾。 “你知道,他现在像什么吗?” “一条咬钩的鱼。” “他当了不良人,就相当于咬了这个钩,是杀是放,已经由不得他做主。只有天子,才能让他重归自由。” 徐长卿缓缓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际,深深感慨道:“我想,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伍子荀,忽然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做的事,有些多余了。” …… 山林之中。 面对姜泰的询问,姜峰沉默了许久后,却是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景国。” 不知道为什么,姜泰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并没有感到失望,而是一种深深的复杂。 其实不管姜峰在哪,只要他过得好,姜泰便心满意足了。 可对于如今的姜峰而言,留在景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在景国,他是不良人统领,他的师傅是无双国士徐长卿,他的师叔是兵马大元帅伍子荀。 去了周国……他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也未必就能取得如今的成就。 只是,伍子荀让他一定要开这个口,问一问姜峰,到底愿不愿意跟着他回到周国。 姜泰心中当然也想过,如果姜峰愿意跟他回去,那就回去周国! 大不了父子俩一起努力,东山再起。 至于带着杜梅她们娘俩返回景国……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选择,可是不能。 杜梅的身子还很虚弱,已经经不起第二次长途跋涉了。 这次他也是拜托老友照看,方才动身前来景国,想再看一看姜峰,也听听他的选择。 姜峰抬眸说道:“我并非因为您当初没带我走,就因此生您的气,也不是对梅姨和小川没有感情,而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他已经是不良人统领,除非天子同意,否则他也不能说辞官就辞官。 这可不是上一世,打工人说辞职就辞职。 在这个世界,你想辞职也得看大老板的意思。 大老板不同意,你就得接着干,干不好,或者不同意,那就得杀头! 姜峰可以想到,如果他未经朝廷允许,直接单方面说辞官不做,不良帅可能都敢直接杀去周国,将他绑回来。 更何况……他体内还有龙珠。 景天子不会放他走的! …… ps:我犯了一个错,我应该在前面进行结卷。 现在写的,其实是第三卷的开头。 可以先说一下,第三卷的卷名,叫作【寻自在】。 准备结卷了。 第237章 益重父子情 “如果他选择离开景国,你会怎么做?” 湖边小筑。 伍子荀看着始终气定神闲的徐长卿,心中顿时有种气不打一处来。 你自己的徒弟,你不关心,怎么显得我好像有些多管闲事了一样。 徐长卿将鱼儿嘴里的鱼钩脱下,随手又将鱼儿扔进湖里,淡淡道:“那就让他自由。” 伍子荀皱眉道:“陛下不会同意的。” 姜峰可以辞官,可以不当不良人,但不能离开景国。 其次,赐婚的事情,涉及国运。 个人意志在国家体制面前,永远都要往后靠。 徐长卿继续往鱼钩上挂上鱼饵,再次轻轻甩竿:“正常情况下,陛下当然不会同意。可如果是我跟陛下说,他就会同意了。” 伍子荀眸光狐疑的盯着他:“你不是不想再踏入朝堂了吗?” 在他看来,徐长卿与陛下做交易,无非就是再次入朝为官,助天子匡扶社稷。 “陛下要留住他,无非是想以真龙气运增添国运,可这真龙气运,也并非真的不可转移。”徐长卿平静说道:“雍州之事,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龙珠认主,故而气运无法转移。 因为龙珠无法同时再认主其他人。 可如果在不改变认主的前提下,将龙珠转移到体外呢? “倘若将龙珠融入龙魂刀,他体内的真龙气运虽不会全部消失,但起码有一半会转移到龙魂刀上。” “便以此刀,换他自由” 伍子荀闻言也是愣了一下。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徐长卿:“你当真想把龙魂刀让出去?那可是你的佩刀。” 没人比他更明白,这柄刀对于徐长卿的意义。 徐长卿只是握着鱼竿,眼神平静的看着湖面:“刀,哪有人重要。” 当初他把龙魂留在长安,是不得已而为之。 长安乃是景国的国都,也是龙脉聚集之地。 当年那一战,龙魂刀灵破碎,需要借助长安的龙气加以蕴养。 经过二十多年的修养,刀灵才重新凝聚。 龙魂既是他的佩刀,也蕴含着他的道,是他踏入圣境的希望。 许多人不明白,为何当年他从开平城归来,便开始转学刀术。 那是因为他在与武圣的切磋中,看到了踏入圣境的希望。 对于徐长卿来说,交出完整的龙魂刀,也代表着交出他的武道。 伍子荀沉默不语。 …… 山林之中。 分别的时刻又要到来。 姜泰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该说的他也说了,该给的他也给了。 可他不得不回,杜梅娘俩还在周国,他也必须尽快赶回去。 “见到你安然无恙,如今又当上了不良人统领,我也就放心了。” “当不良人毕竟凶险,以后万事要小心。”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卡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犹豫了片刻,他又说道:“你梅姨也很想你,若是有机会……来周国看看她。” “我们现在住在周国的洛邑城。” 姜泰本就不善表达,以前他对姜峰说的话也不多,仅有的几句也多是严厉的责骂。 他习惯了扮演严父的角色。 姜峰默默的听着。 以前挨骂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的顶嘴,要么就笑呵呵的应承下来,让老爹骂不出口,只能抄起小木棍,上演一出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戏码。 而姜峰的性格是,挨骂可以,挨打不行。 所以姜泰每次拿起小木棍,姜峰当场就投降了。 姜泰有时候气得不行,非要揍他一顿,杜梅就会立马冲上来拦着。 大部分情况下,姜泰也就借坡下驴,不了了之。 要是姜泰实在气不过,还想打,姜川就会当场哭给他看,然后……事情保准又会不了了之。 这是他们一家人之间的默契。 姜峰心中时常会怀念一家人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可惜。 那段时光,好像已经……回不去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姜峰,姜泰伸出手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顾好自己,我,我走了。” 说罢,姜泰便转身,准备离开。 砰。 可下一刻,身后却传来了沉闷的声响,他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姜峰跪在地上,对着姜泰的方向,语气深沉的说道:“老爹,无论我是否是您的亲儿子,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无论今后会变成什么样,您永远是我老爹。” 他对着姜泰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养育之恩大于天!我永远都会记得!” 姜泰站在原地,宽厚的肩膀微微颤动。 他低着头,过了半晌,轻轻‘嗯’了一声,便迈开脚步,快步离去。 姜峰看着姜泰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许久的沉默。 暂别亦不恶,益重父子情。 他心里很清楚。 姜峰站起身来,眸光深深的望着姜泰离去的方向,紧接着,转身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一刻钟。 他忽然停下脚步,语气沉肃的问道:“如果我刚刚选择跟老爹去周国,大帅会怎么做呢?” 此时。 戴着鬼纹面具的不良帅,双手抱胸,靠在一棵大树下,眼眸深如幽潭。 对于姜峰察觉到他的存在,不良帅并不觉得意外。 这个少年聪明着呢。 他淡淡道:“你觉得呢?” 姜峰站在原地,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应该会……杀了我吧。” 不良帅笑了:“本帅在你眼中,竟是这般不讲人情的吗?” 姜峰没有开口。 如果讲人情,留在这里的人就会是伍师叔而不是你了…… 姜峰想了想,道:“卑职也是开个玩笑,大帅通情达理,岂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了卑职。” “通情达理?” 不良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人人都说本帅铁面无私,而你却说本帅通情达理,看来是本帅对你太好了,以至于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接着,不良帅的声音骤然变得阴森冷肃下来:“姜峰,本帅不会因为你是徐长卿的弟子,就对你有所宽容。你说得对,如果你敢离开景国,本帅立马就砍了你。” “不要以为有徐长卿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高枕无忧。” “有的时候,你须知进退。” “就比如抗旨这种事情……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应该能够明白。” 不良帅深邃的眼眸中骤然迸发出一缕强烈的杀意。 第238章 谁人敢去定风波 安宁郡主为何提前向姜峰透露赐婚的事情? 就是为了避免在将来陷入僵局,那样对所有人都不好。 这里的所有人,不仅是姜峰自己,还包括徐长卿,纪王,安宁郡主,伍子荀,包括朝廷上下,许许多多的官员。 天子赐婚,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 这关系着天子的威严,皇室的尊严,更关系着朝局的稳定。 如果姜峰当场拒绝,天子该如何自处? 罚轻了,百官都不服。 罚重了,徐长卿不服。 所以安宁郡主才会去雍州与姜峰见面,才会告知他赐婚的消息,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这是天子对他的宽容! 也是对徐长卿的宽容! 同时,也是在告诉姜峰。 如果你安心待在景国,你将享受无上的权利,你的未来将与景国皇室紧密相连,甚至做到如徐长卿当年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未尝不可。 这难道是你在周国就能享受得到的吗? 该怎么选,难道还需要犹豫吗? 可姜峰心中只有沉默。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如果他不这么选,他可能会死,老爹可能也会死。 徐师那边或许也会有麻烦。 天子对他的宽容,他感受到了。 可那宽容之下隐藏的滔天威严,他也感受到了。 在皇权至上的世界便是如此! 如果不是徐长卿,他或许连感受这份宽容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他的天赋也是毋庸置疑。 如今已经没有人怀疑姜峰的武道天赋。 从他在太华山上杀了谢东华开始,景国上下便不得不承认,姜峰的未来必然会前途无量。 要说达到徐长卿现在的高度,许多人还不敢相信。 可踏入九境,应该不难。 毕竟徐长卿还在呢。 或许连姜峰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其实在经历太华山上的决斗后,天子才真正展现出对他的宽容。 如果说以前完全是因为徐长卿,那么在那之后,姜峰本人也在天子那里,赚到了一点特殊。 在此之前,连龙珠认主这种事情,也无法让天子对他另眼相看。 此时。 不良帅又继续说道:“景国已经对你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天子的宽容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有些底线你不能触碰。” “如果你还是觉得不满,那就努力变得更强大吧。等你哪天打得过本帅,你要是想走,也没人拦得住。” “但是,在此之前,本帅劝你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最好慎重一点。” “本帅不想杀你,但,不是不能杀。” 说罢,不良帅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姜峰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愤怒?不甘? 不,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这些情绪。 因为无用。 不良帅有句话说得对,如果觉得不满,那就努力变得更强。 强大到他可以对任何人说不! 但是现在,他还很弱小,所以没什么不甘。 他沉默的原因在于……他在思考。 “你在想什么?” 忽然,心神之中,光门的声音骤然传来。 它很少主动开口。 可在这一刻,它察觉到一种危险。 一种来自于姜峰的危险! 许久后。 姜峰忽然深深吐了一口气,在心神内平静说道:“我在想,去了长安,该怎么查案。” “查案?查什么案?”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相信老爹说的那些话吧?”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不认你这个亲儿子?” “……不,在这个事情上,老爹说的应该是真的。但是,他对我一定还有所隐瞒。”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去周国,当初为什么会来雍州?从路线上来说,这很矛盾。”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问?” 姜峰沉默了一下:“因为他不会说。所以这个答案,只能我自己去寻找。”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且,老爹其实不希望我去周国。” “他不是一直劝你跟他去周国吗?” “是啊,可我还是知道,他不想我去。” “这我就听不懂了,他哪句话是这么说的?” “呵呵,你猜啊?” 光门顿时就不说话了。 你爱说不说。 不过,它倒是感受到了,姜峰现在的情绪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姜峰也没有继续解释。 这或许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一种默契。 那么,他需要调查的事情就很多了。 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当年老爹为什么会来景国? 既然老爹抛下自己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既然不希望自己跟他回,又为什么要来相劝? 为什么要重新给他这个选择? 姜峰相信,当初老爹带着姨娘和小妹离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 或许也是那个原因,让老爹又不得不回来找他。 当然,他想的还不止是这些。 还有天子的赐婚,不良帅的警告,雍州的兵变。 还有洛神教,未来宗。 当所有的事情接踵而来,像是一团乱麻,姜峰却忽然发现,其实想要找到答案也很简单。 去长安! 去掌权,去变强! 若不自由,便去寻自由。 若不自在,便去寻自在。 本是人间自由身,却非人间自由人。 不必自哀自怨,世间人人皆如此。 人在世间本就难得真正的自由。 就连天子也不敢说自己拥有真正的自由。 他在景国是天,可出了景国呢? 他若不处理政务,何来的太平盛世? 责任两个字,定住了大多数人的一生。 自由就像是公平,永远没有绝对,只有相对。 他并不追求绝对。 他只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那便永远都不能退缩! 姜峰将心中复杂的思绪暂且斩断。 他思考得太多,该继续往前走了。 无论如何,他在今日得知了老爹他们的下落,知道他们安然无恙,于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未来的事情,他自己来面对! 从储物玉珠内,取出一根鬃毛,通过【因果追溯】,姜峰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那匹战马。 他拉着缰绳,摸了摸马匹,旋即翻身上马。 恰在此时。 远处的山林之内,忽然传来一道悠扬的歌声,就像一位山间老叟,正在高歌吟唱: “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场骋偻啰。手持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 “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天下,谁人敢去定风波。” 姜峰端坐在马背,眸光闪烁着坚定之色。 他策马扬鞭,长笑出声: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风波既未止,且试此人间!” 江山如画,人间多少豪杰。 何愁前路茫茫,大丈夫自当向前,寻得自在! …… 【第二卷,结束!】 第239章 卷尾总结(不喜者可直接略过,不影响后文) 第二卷结束了。 老规矩,先说说当前的成绩。 犹记得,写完第一卷的时候,书架是5789,粉丝是36,评论数是332,催更数是416,稿费少的时候一天几块钱,多的时候二十几,一日三餐都不够。 如今书架是,粉丝是249,评论数是2885,催更数是1465,稿费有所见长,但也只够一日三餐,并非虚言或许卖惨,大家看在读人数就知道,一直在两三万左右徘徊,这个数量的稿费真的不多,勉强可以达到城市的最低人工标准。 粉丝不过千,开不了群,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其实我也一直在思考,这本书的成绩为何会这么差? 我想,其一是第一卷的开头,写得并不出彩,尽管在我的大纲里,它有着很大的反转和伏笔,可开头还是不免落入俗套。 我想过许多补救的办法,最后还是不知该如何修改,要想不落窠臼,确实有点难度。 其二,第一卷里有些内容被读者所厌恶,其根本在于我若表述的价值观或者某些观点,并不被他们认同。 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认同也没关系,总有认可我的读者,可每次看到他们的留言,他们的反驳,甚至是谩骂,我还是会觉得心酸和委屈,可写作本就是这样啊,你要接受不认可,接受读者的怒气和抱怨,你才能去拥抱那些认可你的人。 其三,或许在于书名并不讨喜。其实这本书一开始构思时,并不是这个名字,我起的名字是【武仙】,或者【天阙】,结果都不能用,后来结合光门,才起了个【武夫登门】,但这个名字显然也不是很好。 再后来到了百万字,系统测试后用了新的书名【人间第一武夫】。 啊,好中二的名字啊! …… 如今再来回顾整个第二卷。 从章节数量来看,第二卷比第一卷多了三十多章,可从字数上来看,也就多了一万多字,所以内容上其实相差不多。 但这一卷在布局上,与第一卷差别很大。 第一卷如果不看到后面,大家不会知道结尾的剧情是什么,洛神教的谋划又是什么,可在第二卷,我从一开始就暗示大家,镇南侯有问题,风虓军有问题。 那么,结局也就并不难猜。 无外乎就是造反当皇帝,或者寻求超脱。 所以这一卷难写的地方便在于,如何在已知的结局里写出读者意想不到的剧情,中间还要写出爽点,写出悬疑,写出起伏,写出铺垫,写出反转。 这无疑难度会更大。 更难的是,如何体现主角的高光时刻。 第一卷,他几乎付出了所有,才斩杀了文守仁,才镇压了蛟龙,驱散了魔意。 到了第二卷,我就不能再让他以牺牲为代价。 简单来说,我必须让主角来装逼,还要让他以合情合理的方式来装逼,那么,我所能选择的方式就不多。 其次。 第一卷更多的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因为留了许多伏笔,有些我在第一卷总结里没有指出来,因为说出来就等于是剧透了。 而我在第二卷想要表达的东西,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看懂了。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说话。 有些人未必知道真相,有些人知道了真相,未必会说出实情,有些人说出的‘真相’更是经过了粉饰,或许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却隐瞒了背后真正的目的。 其实这个社会也是如此。 我个人觉得,从某种程度上,第二卷的阅读门槛,其实比第一卷要高一些。 第一卷写的是探案,悬疑的案情,只要稍微明白里面的逻辑,就不难理解。 可第二卷,我写的是人性。 很多内容是隐藏在文字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从一开始的云泥镇血案,到彩云楼案,到卧云楼的丹药案,到瀛国商人,到圣碑争夺,到罗骁起事,到未来宗…… 当然,从整体布局上,我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你们第二卷的结局,诸位难道不觉得熟悉吗? 正如第一卷的时候,我就告诉诸位,主角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救世。 同样都是提前告诉你们结局,可这个结局真的那么简单吗? 有读者说过,我过早的暴露了光门的存在,过早的给这本书揭开谜底。 可是朋友们,其实我们生来就已经知道结局了啊。 未知的只是中间的过程。 我们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故事,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些未知的东西,才是我们珍贵的东西,也是我想写的东西。 我告诉大家,这是一个现代人被未知的光门选中,穿越到异世界拯救世界的故事。 可是,我没有告诉你们,光门是什么?世界的危机是什么?姜峰又会以什么方式来拯救这个世界? 如果你觉得,你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不必再看,那我也没有办法。 几乎每一本玄幻小说都可以总结概括为:主角成为天下第一,杀死大反派,拯救世界。 这就是结局! 我觉得我写的应该没错。 可我经常还是会因为第一卷的14章怀疑自己,怀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写,因为一些内容照进了现实,让我们看到了那个卑微的自己,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我们看小说明明是为了爽啊! 有个朋友看过后,跟我说,其实第一卷的14章,不应该这么写。 我说我想表达的观念是,现实中大部分的人确实过得不好,过得艰难,但我们不应该埋怨国家啊,相比于建国初期,相比于封建时期,难道我们这些最底层的老百姓,不是比那时候更幸福了吗?起码我们没饿死吧? 然后他说,错的不是道理,而是现实。你的道理是对的,但现实是无法与大部分读者产生共鸣,因为大家都很难,大家心中都积攒着怨气,这股怨气来源于残酷的现实,这股怨气还无处发泄。 我说,无处发泄,就能把问题都推给国家?一个超级大国,如何能够保证人人都富贵?保我们不收外敌侵扰,保我们不至于饿死,已经很不容易了。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想要过得更好,难道不应该是靠自己吗?怎么到头来还埋怨起国家了? 他说,不是埋怨国家,而是埋怨不公平的社会。 我说:天下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啊,抱怨了有什么用?自私,利己,是人的本性,有私心,就永远都不可能有绝对的公平。只会抱怨,永远都活不出你想要的生活。 最后,我俩谁都说服不了谁。 但那次谈话,也让我明白了一点。 以后,我不会再写类似的桥段,也不会再写这样的书。 因为,正是这样的观念,限制了这本书的发展,我可以选择写那种大家都认同的观念就好了。 可是,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并不开心,我觉得很难过。 我是一个幼稚的人,社会一次次让我明白,想要赚钱就要放弃幼稚的想法,我为了活着,就必须选择接受。 所以,我很难过。 我始终觉得,一个强大的人,不是因为功成名就,而是他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顾及别人的看法,哪怕全世界不认同你,你认同你自己就好,只要你不去勉强别人认可你,只要你不去影响别人。 正如我对我的朋友说过,我的观念未必正确,你也不需要认同,但起码它不会给这个社会造成困扰,我坚持自我,直到我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 很酷吧? 可面对惨不忍睹的成绩,我还是要去做一些改变。 于是你会发现,第一卷我是经过一些修改的。 最大的改变,是我给姜峰的上一世,做了一个补充。 他是一个孤儿,原因是他的家乡经历了一场地震,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是被人从废墟里挖出来的,而救他的武警,后来被余震的巨石压死了。 他没有抱怨,而是怀着感恩看待这个世界,所以故事的开头,他会毫不犹豫去救那个小女孩,他只是把救人的信念传递下去。 所以他看待贫苦的人会有同情心,他会想着如何去救人,会想给亡者一个告别的机会,因为上一世,他也没有机会与父母告别。 我一直在想,那些经历过大灾难,又幸运活下来的人,他们会对变成什么样?会抱怨还是感恩?会如何看待这个残酷又有温情的世界? 可我发现,许多人对救人这个事情并不能理解。 大家或许会发现,这个社会好人好像越来越少,因为我们看到的恶人恶事越多,自媒体的壮大其实是一个原因,太多黑暗的东西被揭露,太多黑心的人被挖出来,我们接收到的信息,黑暗比光明多,恶毒比善良还多。 大家变得越来越谨慎。 因为媒体大肆报道,哪个官贪污受贿,哪个官祸害百姓,所以越来越没有人相信这个社会,可是,当你们出事的时候,你们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报警呢? 有的人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也不相信正义,不相信世界有好人,甚至已经不相信律法,因为我们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因为媒体的报道,我们也看到了太多不公平的事情,甚至有的人已经承受了这种不公平。 可是……我仍然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好人。 姜峰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我想第一章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诸位了。他是因为救人才穿越的。我理解在现实中大家都不敢救,可到了小说世界,难道还不敢救? 此外,这里也想说说,我为什么会写这样的主角? 我看过有人为了救落水的人而死,火灾的时候火警为了救人而死,地震的时候武警为了救人而死,新冠的时候医护人员为了救人而死…… 这样的例子难道还不够多吗?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尊敬?难道还要嘲笑他们愚蠢,嘲讽他们天真?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为何要去嘲讽一个做好事的人呢? 诸位希望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当别人做好事的时候你去嘲讽,当别人鼓励大家做好人的时候你去嘲讽,当别人赞扬好人的时候你去嘲讽,那么,当社会变得再无好人的时候,你的嘲讽只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尖刀。 所以那些嘲笑姜峰幼稚,认为他做得不对,觉得他天真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不过后来我也发现,不是现在的好人少了,而是大家做好事变得瞻前顾后。 可如果一件好事,做了以后可以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很愿意做的。 比如我在网上见过一个事,有个卖锅盔的老爷子,老伴生病住院,连入伍的儿子都选择退伍回家帮忙,许多人知道这件事以后,纷纷去光顾老爷子生意,哪怕排队两个小时,甚至有人隔空转账,远程请人代吃。像这样的小事,我想知道的人,都不会吝啬,也很愿意伸出援手。 这个世界还是有善良的人。 只不过,有些人弄混了圣母和善良的概念。 这两个词含义相近,却有差别。 有书友说主角太圣母,我其实挺难过,可我难过的不是他给了书差评,而是在想,难道做好事都会让人觉得是圣母吗?难道对弱者心生怜悯,对贫困者施以援手,也会被视为圣母吗?难道就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这个世界怎么了?容不得人心的温暖吗? 另外,姜峰的职业是什么? 当官的难道不该保持这种怜悯?不该力所能及的做点好事? 诸位,他的身份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官! 帮百姓摆脱贫穷虽然不是他的责任,可谁敢说,他没有资格做这个事,不应该做这个事?他并非放下自己的工作去做别人的事情,而是在做好自己事情的同时,去施以援手,这也不行? 还有人说,既然这么好心,何不干脆别做什么不良人,专心扶贫算了。 我在想,是否对好人太苛刻?对好官也太苛刻? 太苛刻的结果,就是无人再去尝试,无人再去付出。 其实我写这些,并非为了所谓的容易过审,写的时候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而是根据这部书的中心思想来写的。 姜峰是因为救人才被选中的,他本就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尽管他常常以自私来标榜自己,可有事的时候,他是真敢上。 可有的人并不认同。 这就导致了,这本书就造成了两个极端,喜欢的人是真喜欢,不喜欢的人是真觉得恶心,甚至觉得主角是个圣母(这话我绝不认同,圣母是同情心泛滥,无底线的原谅伤害自己的人,说这话的估计是没仔细看书)。 当我想明白的时候,那一刻,我恍然大悟。 我写了一本,好坏参半的书。 所以评分一直上不去。 只有当觉得好的人远远多于不好的人,才会提升。 这也就说明,这本书本身就存在局限。 于是,我慢慢的有意识的避开那些所谓的毒点,比如垃圾话,比如诗词,比如以弱胜强。然后,在维持设定和价值观的同时,一点点的修改第一卷。 可或许觉得不好的人,正是在于主角的性格,以及他表现出来的价值观。 觉得他幼稚,觉得他太过理想化。 现在的爽文主角,那都是怼天怼地,杀伐果断,读者也渐渐不喜欢‘善良’的主角。 我自认笔下的姜峰,他是一个对自己人善良,对外人绝不心慈手软的人。 但还是有人觉得,燃烧寿命就是圣人,救人就是圣母。 我为什么这么写? 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有这样善良的人,真的是有如梁胜这样的老好人,可以毫无私心,毫无保留的对朋友好。 可如今回过头来看,发现第一卷第一章,穿越的起因我用了大卡车撞人,确实有点不妥。 其实这是整个故事的起因,姜峰为什么穿越?因为救人! 为什么救人就会穿越?因为这个人不简单。 这里面是有因果存在的。 我当初之所以用大卡车这个,是为了在最后制造一种反转。 我用了最常见,最烂大街的穿越方式,最后却写出了新的创意,想着这样或许可以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所以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在一位读者的评论下留言,说大卡车是本书最大的伏笔。 可我却忽略了,这个反转要到本书剧情的后期才会出现,许多读者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开头就已经给我打了老套,垃圾,无逻辑的标签了。 所以,我始终在思考,如何在不改变大纲,不改变剧情因果和逻辑的前提下,对穿越的起因进行修改,最后实在想不出来,只能无奈暂且先放弃修改的想法。 我一直坚信,好的作者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但很显然,我还不是。 所以我接受大家的批评。 …… 接下来,回答一些读者的问题,内容不局限于第二卷: 1.本书有修仙吗? 以书中世界来说,很久很久以前有,到了主角这个时代就没有。当今现世,以武为尊。主角也不会修仙,任何力量都将成为他武道的基石。 2.主角不想穿越,自杀不就行了? 其实姜峰不是没想过,只是如果真的自杀,恰恰是最不符合逻辑的做法。正如现在,多少人抱怨这个世界,可多少人真的会去自杀呢?不是说没有,只是人活着,没有真正的绝望,谁无缘无故去自杀?他只是抱怨穿越到一个糟糕的环境,又不曾真正的绝望。 在这里,我还是想再强调说几句,对于书中的姜峰而言,他并不想经历这一次穿越,哪怕因此多了一条命,可谁又规定,多一条命就是好的呢? 人活在这个世上,让你再受一遍苦难,甚至是更大的苦难,你也愿意? 尽管光门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这个机会。 比如,让你死后穿越到异世界挖一辈子矿,你愿意吗? 活着的时候,我们会想好死不如赖活,可如果等你死后再告诉你,让你再经历一次同样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的。 3.有人有疑问,蜀国这么弱还有必要存在? 首先,景国全力之下,当然可以灭国,但这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周围其他国家不会让景国如愿。其二,诸葛相我还在,剑阁还在,蜀国就很难被灭,因为大宗师很难杀,徐长卿能杀那是因为他本就超过了大宗师。 有些地方我没有解释太多,一来不符合文境,二来解释太多恐有水文嫌疑。 其实,蜀国并不弱。准确的话,有大宗师的国家,其实都不弱。 4.一开始有人觉得本卷的67章出现得莫名其妙,可实际上,这是为了后面的剧情做个简单的铺垫。 往后他会面临人生一个重要的选择,而姜峰会怎么选呢? 5.一直有读者说缺少了武夫的味道,我一直在想,武夫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呢?最后想出来的只有八个字:无法无天,有情有义。 往后我会往这八个字的方向去写。 6.洛神教一共就十二个护法,为什么江州就聚集了三个?如果看懂了江州这一局,就应该知道为什么了。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各有派系,各怀鬼胎。 7.有人觉得第一卷写得太长,反转太多,可我当时在想,一个谋划了上百年的计划,难道我几章就写完了? 第二卷也是,罗骁为了造反做了那么多年的努力,我三两下就让他失败了? 但我也不否认,反转确实有点多了,往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8.有人觉得张淮不应该救,他并不无辜。 这里我先解释,在写第一卷的时候,我的写法有些习惯性的含蓄,很少有解释的句子,我总觉得,读者应该能懂。 就比如在张淮这个角色身上,我没有直接述说他被抓进洛神教后所遭遇的事情,因为这一段我本打算放到第三卷,在第一卷时我只留下几点线索。 但在读者眼中,张淮并不无辜,甚至觉得姜峰不该救他。 我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我只说几点:【1】.洛神教让吴秀才蛰伏在张家村数十年,目的并不简单。如果真如吴秀才所说,只是为了把人培养成杀手,不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2】.有人在研究神通的传承性,而张淮身上的神通具备这种特殊性。【3】.他的实力是被人用牺牲其自身生命本源的代价强行催化出来,他也活不了多久,这也说明洛神教抓他并不是为了把他当杀手培养。【4】.他自己已经没有自主意识,所有行动都是被人操控。 所以诸位明白了吗?从他被抓开始,就一直在被研究,而不是在杀人。 我个人是觉得,尽管我没有把他落入洛神教以后发生的遭遇写出来,但根据以上几点,应该能够推测他那段悲惨的经历,我不知道有些读者是没看出来又或者并不买账。 我想了想,是否是因为一个问题,比如一个人被人操控去杀死别人,那么这个人本身是非有罪? 有些读者会觉得不管他是不是被人操控,他都有罪,所以他并不无辜。 我没有写他过往杀了人,但他确实对温韬和姜峰发起了攻击,尽管是在被人操控的情况下,读者凭借这一点,加上洛神教这个组织的性质,从而推断出他杀了人,他不无辜……我并不认同,但不知道如何解释,因为解释多了,又会涉及剧透,只能希望读者能根据以上列出的线索去推测。 当然,不写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张淮的年纪,属于,容易被和谐,被封书。 9.很多人对于救世这个说法感到反感,或者说,所谓的‘逼格’下降了。 首先,我看过的很多书,其实结局都是‘救世’! 大boss要毁灭世界,主角杀了他救世……传统玄幻文的结局,不都是这样吗? 比较早的有斗破苍穹,遮天,绝世武神,太古神王等等,比较近的大奉打更人,牧神记,夜的命名术等等,其实结局都是如此。 而且‘救世’其实可以有多种解释,拯救这个世界,或者拯救这个世界的‘人’。 而拯救这个世界的‘人’还可以是多种,比如改革制度,比如改变历史走向等等。 其实最后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如果读者看完第一卷,就应该明白,按照我的写作风格,这里面是有反转的。 而我当时纠结的一点在于,我是要在开篇时,先把这个表面的目的隐藏起来,到了中篇揭露,到了结尾再反转,还是在开篇就把这个表面目的揭露,到了中后篇再反转,这是两种选择。 最后,我选了后者。 因为这里面还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穿越者会是主角? 我在开篇第一章时给了一个表面的解释,却不想,成为本书的第一个‘毒点’,然后救世就成了第三个‘毒点’。【你问我第二个?他们说‘美女上司’也是毒点。】 我想至今只有卡车撞人,以及救世这两点还没有得到解释。我无法现在去解释,解释了就相当于剧透。 我把写书当做一个长期的职业来看待,我希望我的读者能在这一本书,就熟悉我的风格。 所以我想,能够看完第一卷14章,应该就能坚持完第一卷,能看完第一卷,应该能看完第二卷。 10.本书是否有女主? 关于女主的问题……其实我也很纠结。 不管是萧凌雪,沈亭烟,安宁郡主,亦或者后面会出现的女性角色……在我看来,她们都可以是女主,但她们都有自己的使命。 爱情是什么? 走到一起是爱情,走不到一起也可以是爱情。 爱而不得是爱情。 相爱却各自奔走是爱情。 为大义而舍小爱也是爱情。 在这个世界,没有谁是真正自由,或者不受束缚的。 你会发现,书中活得最潇洒的人,其实是李廷。 也有人说,他才是真主角! 嗯,我挺认同的,他才是那个活出大部分人想要的样子。 11.叶殷这个角色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矛盾。 叶殷是个外表谨慎,内心疯狂的人。这种性格倒也没什么不对,但问题在于,他疯狂的对象错了,所以才会有一种不合理的感觉,有一种极为矛盾的行为和心理。 这是我在文中隐晦留下的伏笔,直到他和姜峰决斗时,才将这个伏笔揭开。 12.主角的性格无法代入。 诚如诸位所见,姜峰是个好人,嗯……姑且算个好人,他嫉恶如仇,也见义勇为,但不会平白无故的救人,也不会盲目的救人。 我想,在这个遍地都是杀杀杀,日日日的网文里,他的性格应该不是很讨喜。 现世当中也确实少有这样的人。 诸位看过琅琊榜吗?当靖王执意要救卫峥的时候,我觉得恰恰是他最英勇的时候。或许有人觉得他愚蠢,冲动,可就是这样的人,才值得令人敬佩。 许多时候,我写出来的内容,有些读书未必会认同。但我只是把姜峰未来会做的选择,提前告诉了你们。如果你们有从头看到尾,也应该会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 13.有读者觉得,第一卷的结尾,姜峰过快的参与了高端局,所以只能氪命,这么写太影响阅读体验。 我不否认。 可我认为,一个人想要快速的成长,就需要经历难以承受的苦难。 人生本就是如此,有时候你会面临现阶段无法解决的困难,你能做的,只有拼命。 所以你会发现,姜峰的成长其实算是很快了。 望江难,经历了苦难,于是不愁望江难,才有了第二卷的定风波。 可在第二卷你会发现,他其实也是被推着走的。 所以有了第三卷,寻自在! …… 我从未停止过对生活的思考,尽管我也时常陷入迷茫。 所以,在这也想说说自己的一些疑惑: 1.我是不太理解,那些看了不到三十分钟就给差评的,到底能看出什么呢?关键是打开他的主页,发现他看过的每本书几乎都这样,我当时很想说,如果网络小说让你这么难受,你大可以去看世界名着啊!来看网络小说,你又要讲逻辑,又要讲文笔,主角装逼你说老套,不装逼你说乏味,然后看了不到三十分钟,留下一个差评,还要吐槽两句再走……但凡你看完了,指出了其中的缺点,我都觉得你有理。 2.我看的书少,直到现在我才有点理解‘如烟大帝’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老实说,当初起这个名字,想到的是周星驰的电影,我记得电影里叫如霜,然后我想着总不能一模一样吧,于是改成如烟,却不知道原来大家都用这个名字。 3.有时候很疑惑,有些读者明明看得好好的,一看就是十几个小时,也给了五星好评,最后却把书删除了书架…… 4.有个读者说我的作品逻辑狗屁不通,可我发现他还在追更。我一时间也分不清他对这本书的情感是喜是恶。 …… 最后我想告诉大家的: 1.但凡你们读到觉得不合理的事情,一定是缺失了某些信息和环节。但请相信,我会将它慢慢将它补完,伏笔只有在揭开的时候,才会让人恍然大悟,才会制造爽点。 我知道很多读者其实是没有耐心的。看到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就要喷,却不去想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伏笔,或者是还有不为人知的因果在里面。 我曾经在网上看过这样一段话,大概的意思是:如果你翻看历史,看到某些不合常理又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么中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我们无法窥见历史的所有真相,也无法得知造成这个事实的因果。 我觉得很有道理。 2.我有时候在想,看小说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呢?我想,我们或许是一群喜欢幻想,渴望自由的人。我们会幻想书中的世界,渴望成为主角,我们不是为了逃避现实和生活,我们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可以任意想象的世界,可以怀抱梦想的世界。 我们热爱现世,拥抱幻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理想的世界,无需争论。 但是,我们不要把幻想当做现实,也不要逃避生活。 我也曾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沮丧,甚至一度怀疑人生,一度陷入了抑郁。 可后来我发现,人痛苦的根源,其实来自于比较。 看到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羡慕了,难免也会嫉妒,甚至到了崩溃的地步,开始怨天尤人,开始抱怨一切。 可后来我就想,如果痛苦是比较出来的,那么幸福呢? 看看那些乞讨为生的人,看看那些走投无路的人,看看那些天生残疾的人,你再看看自己,你会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你不必看不起自己,也不必看不起别人,如果觉得现在过得不好,那就试着去提升自己。往上走才是摆脱困境的唯一真解。 3.近代历史其实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我们的国家一直都在进步。【其他的不解释】 4.我为什么总是隔三差五就求好评,那是因为对于我们这些没名气的底层作者来说,不求读者老爷的话,老爷们是真不给啊。我只能一次次厚着脸皮,一次次发出祈求,才勉强把书评求到现在这个数量,要是不求,这书早就被人丢到犄角旮旯了。 5.记得2024年11月5日这晚,偶然听到了【暮色回响】这首歌,忽然觉得这首歌跟第一卷的199章内容很贴切,当时写这章的时候,我没听过这首歌,我一边听着歌,一边看着这一章,然后,那晚抑郁了。一整夜,反反复复的听着这首歌。有些遗憾,注定了无法重来,有些错误,注定无法弥补。 趁着年少,别让自己再留遗憾。 5.川岛正彦送给罗恒的三件礼物,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而且目前就在小日子的博物馆里。 6.对于那些骂我天真,骂我幼稚的书友,我从来都不反驳。 许多争论就是从第一句还嘴开始。作为作者,我没有还嘴的资格。我描述了这个世界,引导你们进入这个世界。 一开始我会因为一些评论而愤怒,可我后来渐渐躺平了,心态稳如老狗,毫无波澜。 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同,彼此互不认可,也很正常。我作为描述这个世界的人,就不能拒绝对这个世界抱有误会,抱有贬低,甚至抱有恶意的人。 我就是站在这个世界大门外,负责迎宾的打工人,人来人往,我笑脸迎送。就算是骂我,我也得受着,因为我靠这个吃饭。 我并不觉得自己很厉害,看待问题有多深刻,人和人所见的都不一样,所以遇到较真的人,我只能笑笑,敬而远之。 只是有些人就是非要找出一个地方出来杠你,如果你跟他扯,哪怕你扯赢了,那他就会再找一个地方出来杠,直到他杠赢。 作者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有些不好的评论我没有去反驳,我怕会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 如果践踏我的劳动成果,甚至是尊严,可以让你找到存在感,获得爽感的话,我无所谓,毕竟隔着网线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书写了姜峰的一生,也在书写自己的人生,可我注定无法成为他。 我只是一个打工人,给看这本书的诸位老爷们打工码字,成与不成,也全看诸位老爷的心情。 我当然希望,每个人都能留下好评,觉得不好的能悄悄划走,不留差评。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只希望,下一本,我能写出大家伙都满意的书。 7.以前我觉得,抛开先天残疾不说,每个人生来的天赋其实都差不多。 当时有同事反驳我,拿学习成绩,拿为人处世来举例子,我说,那是因为他们出生的时候,天赋点都加在学习或者情商方面了。 有的人天生不善于学习,却是个能工巧匠。 有的人智慧过人,但情商让人捉急。 有的人工作能力不行,但烧得一手好菜。 只是有些人的天赋他不赚钱,而这个社会常常以财富的多少来评价一个人的能力。 我觉得这是片面的,但有时候我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这个社会最残酷的现实! 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如何能够与现实社会的洪流相抵抗呢? 我改变不了所以人的看法,我只能改变自己。 因此,当我意识到天赋点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从此不敢再小看任何一个人。 凡你所见的任何一个人,他一定会有闪光点,不过是否为人所知罢了。 所以,如果诸位生活过得不如意也不要紧,不必羡慕别人,我们只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天赋点加在哪里而已。 少些玩耍,花点时间坐下来,沉下心,想想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擅长什么,若是选好了,是否有恒心,有毅力去坚持? 倘若因此需要付出代价【时间成本以及暂时无收入等等】,这个代价你是否付得起? 人生本就不多,趁着年少,多让自己去试试吧。 8. 不是我不想多更,而是我的状态一直不稳定,有时候一天能码四章,有时候枯坐半天,回头一看,才憋出来两百字。 9. 最后,我想告诉大家,如果觉得累了,可以歇一歇,但请记得,歇好了就继续往前走,不要躺下去就起不来了。 与诸君共勉! …… 最后的最后,求五星好评!我太想进步了! 我太想这本书能早日达到8.5分,甚至是9.0了。 最最最后…… 求礼物! 也祝大家,新年身体健康,事事顺利! 第1章 名传天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啪! 身材精瘦,白发苍苍的说书人,将醒木拍在桌上: “话说当日,前镇南侯罗骁,于雍州城举兵造反,此贼居心叵测,阴狠毒辣,竟将十万风虓军转变成不死傀儡,朝廷兵发十八万,与之展开生死血战,结果可想而知……” “将士们英勇血战,奈何敌军不死不灭,而我方却是损失惨重,朝廷大军一时岌岌可危!” “……就在这关键时刻,忽见一柄绝世神兵,自东而来……” “大阵破裂,却又倏然修复。细看之下,原来罗骁此贼,竟以无上之神通,将数十万雍州百姓作为大阵根基……” “诸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众听客连连摇头。 白发老者悲悯叹息:“欲破大阵,须屠全城!” 哗! 全场闻言,顿时掀起一片哗然! “这罗骁也太狠了!竟然将整个雍州城百姓都填入大阵里面?简直是个大魔头!” “那些风虓军将士更可怜,被他弄成了不人不鬼的傀儡。那可是咱大景八大强军之一的风虓军啊!” “惨啊!真惨啊!” “哼,罗骁此贼,罪大恶极!就该拉到菜市场砍头!” “砍头都算便宜他了,就应该将他千刀万剐!” “哎哎哎,人都已经死了啊,再纠结怎么个死法也没用啊。老先生快讲讲,后来朝廷又是怎么平叛的?” 身形佝偻的白发老者拿起红布包裹的木槌,敲了一下挂在旁边的铜锣,发出哐的一声,悠长的声响顿时在客栈内传荡开来。 他身子微微往后靠,捋了捋长白胡须,悠悠说道:“欲知后事如何……” 周围的听客闻言,当时就急了! “别啊,老先生讲得好好的,岂能断在这里?!” “这断章也不是这么断的啊!” “迫在眉睫,心痒难耐,实在是受不了啊!老先生快快讲来!” “掌柜的,给老先生再上一壶茶!” 听客纷纷丢出铜板,落在白发老师事先准备的木桶里,发出叮叮当当的交响。 各种焦虑,催促,急迫的声音,一时间混杂在一起,使得整个客栈内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高潮。 白发老者眯着眼,瞥了眼小木桶里铜板,心中乐开了花。 他先是端起茶盏,用茶盖拨着杯沿,接着慢条斯理的说道:“诸位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 他放下茶盏,轻咳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正所谓,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 “诸位可知,罗骁这个逆贼最后是如何死的吗?” 众人齐齐摇头! “这里面啊,还牵扯到另一个男人的故事。” 白发老者感慨一声,悠悠吟道:“赤焰玄袍金刚身!忠肝义胆少年郎!” “这个人啊,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都说江州那地方,人杰地灵,常出旷世奇才!前有无双国士徐长卿,而今又出了一位少年英杰姜峰!” “再说这姜峰,此子文武双全,忠肝义胆,才华横溢,天赋卓越,真可谓是少年英雄,天之骄子……” 姜峰坐在客栈,混在一众听客中间,听得津津有味。 这老先生前半段说的真不咋地,这后半段开始……嗯,才有那么点真材实料。 姜峰又听了一大段,喝了两杯茶,这才丢下几个铜板,准备继续赶路。 这几日,差不多的版本,他已经听了七八次。 此时。 自他离开雍州,已经整整过去七天。 这七天来,他先是经过乾州,继而穿过青州,进入洛州地界。 只需再往东走上两三日,便可抵达长安。 也是姜峰并不着急抵达长安,一路慢悠悠的行走,若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只需三四日的光景,便可从雍州直达长安。 反正朝廷又没说,他要在什么时间之前抵达长安。 边走边玩,边吃边看,妥妥的公费旅游啊! 嗯,等去了长安,这路上的花费,得找朝廷报销才行……姜峰心中暗道。 不过,让姜峰好奇的是,到底是谁在外面散播他的英雄事迹? 这些说书人可不是胡编乱造,尽管里面也有夸大的成分,可大部分的内容却是真实的。 尤其是讲述他施展【合纵连横】,以自身承载无上伟力,并以龙魂刀斩破大阵,斩断罗骁与雍州百姓之间的因果的桥段,就像亲眼所见似的。 这些事情外人可都难以知晓。 可偏偏,现如今搞得像人尽皆知一样。 就连这偏僻的山林客栈之中,也有人在讲述他的故事。 可谓是名传天下! 要说这里面没人在搞鬼,他是不信的。 只是这人并非是在抹黑他,倒像是在宣传他的英勇事迹,为他造势一样…… 当然,这也并不能排除,对方是想用捧杀的计谋。 先将他高高抬起,再让他重重的摔下来。 但无论是哪种,对于姜峰来说都无所谓。 无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连罗骁这个‘大魔头’都砍过,还怕这些躲在阴沟里的魑魅魍魉吗? 忽然。 姜峰牵马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缓缓抬眸间,漆黑的眼瞳,在此刻骤然泛起金圈,五感六觉瞬间全开! 视线宛如被无限拉远,灵感如潮汐一般朝着前方逐渐扩散,犹如一张铺在地面的透明毯子。 任何事物落在上面,都会泛起不同的涟漪,哪怕是一片落叶,一根树枝,一只昆虫。 各种细微的声音,交织成一支嘈杂又有序的乐曲。 啪! 那是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的碎裂声响。 紧接着。 几道仓惶急促的脚步,从山林之中传来。 姜峰抬眸望去。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因果。 …… “绣娘!快跑!他们快追上了!” “我,我跑不动了!” 一个年近二十的青年男子,身后背着一个六旬老妪,右手持刀,左手拉着一个妙龄少女,神色仓惶的在山林之中奔逃。 青年男子虽是武夫,可境界并不高,仅是刚刚触及到玉铜境的层次。 背上的老妪忽然开口:“恩公,你放我下来,带着绣娘逃吧。” 青年男子转头看着背上的老妪:“婆婆,我怎能把您一人扔在这里?要走就一起走!” 老妪叹息道:“带着我们两个,只会拖累你的。” 青年男子本就憨厚的面庞上,满是坚定之色:“不行!我答应过你们,要护送你们去长安告御状!” “我赵铁柱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 第2章 祸福有命 赵铁柱,雍州不良人,铜牌! 哦不,现在应该说是银牌了。 他千里迢迢赶往长安送信,朝廷念他有功,不仅助他将修为突破到玉铜境,也提升他为银牌。 要知道,当日有五路人马,分不同路线前往长安,最后只有他一人顺利抵达长安。 其他人都被罗骁埋伏的人马所杀。 赵铁柱看似憨厚老实,实际上做事却很聪明。 他出了鹰嘴岭后,便将身上的不良人制服褪去,换上一身普通人穿的麻衣,以此隐藏自己不良人的身份。 此外,每逢驿站他都不入,遇到关卡盘问就拿出事先准备的文书,假装自己是去外地投奔亲戚。 当然,光凭这个还不够,再怎么隐藏身份,想要快速返回长安,目标仍然十分明显。 也是他足够幸运,在途经乾州的时候,恰好与罗骁派来的杀手错过。 赶到青州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是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没被人认出来,这才侥幸活着抵达长安。 到长安以后,整个人臭烘烘像个乞丐一样。 若非身上始终藏着那块不良人铜牌,只怕他连长安城都进不去。 后来。 朝廷顺利平叛的消息传来,赵铁柱得到允许,这才再次启程,准备返回雍州。 一路上,他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对于赵铁柱而言,升职代表着加薪。 加薪代表着可以攒更多的钱! 而攒下的钱越多,将来娶的媳妇就越好看。 更别说,他现在已经跟头儿平级了! 从今往后,头儿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踹他。 不过在赵铁柱心里,洪彬永远是他的老大哥,他能有今天,全是仰仗对方的提携。 这份恩情,他赵铁柱永世不忘。 一个人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也决定着一生的命运。 正所谓,祸福有命,吉凶难测。 也正因如此。 当赵铁柱再次途经青州之时,又遇到了一件,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事情。 …… “赵大哥,婆婆说得对,你一个人带着我们两个累赘,是走不远的。” 绣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因为赶路白皙的脸蛋此刻变得红彤彤,头发也有些凌乱,唯独那双眉眼依旧透着灵气。 “要不,你还是自己走吧。只要你去了长安,就有机会替我们伸冤。” 赵铁柱摇了摇头:“没用的,如果你们死了,到时候既没人证又没物证,我上哪给你们伸冤?” 他想了想,旋即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银牌,塞到绣娘的手里:“接下来我们分头走!你带着这块银牌,想办法,转头去雍州!” “你们去到雍州以后,就去不良人府衙,找姜峰姜大人。” “只要找到姜大人,他一定能够帮你们洗刷冤屈!” 这些天,他带着绣娘和婆婆,一路躲躲藏藏,迂回前行,想要重返长安。 然而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已然察觉到,此去长安必定是艰险重重。 只可惜,到了这一步,再想往回走,只怕是更加艰难了。 为今之计,只能由他将人引走,让绣娘和婆婆找机会,另走其他线路往回。 赵铁柱沉声道:“我会想办法,替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我假装继续去长安,他们一定会追着我不放!你们先找地方躲起来,有机会就马上调头,想办法绕路去扬州,再乘船前往雍州!” “他们绝不会想到,你们会往回走的。” 绣娘紧紧握着手里的银牌,一双美眸柔弱的看着赵铁柱,好似要将这个男人的身影,永远的烙印在心中。 她知道赵铁柱这么做,等于是将所有的危险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他们明明只是萍水相逢。 “都给我追!一定要给我抓到他们!” “要是真让他们去了长安,哥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 身后的山林远方,隐约传来阴戾的怒斥声。 赵铁柱猛地转身,他将背上的婆婆放下来,推到少女怀中,旋即持刀站在原地,眸光凶狠的望着前方。 “绣娘,带着婆婆先走!按我说的去做!” 绣娘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赵大哥……” 却不料,赵铁柱转过头来,冲着她低声怒道:“还不快走!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 “走啊!我是不良人,他们不敢杀我!” 可这句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信。 这些人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 此时此刻,赵铁柱已经隐约见到,山林之中出现了数道人影,正是那些追杀而来之人。 “记住,去雍州找姜峰姜大人,或者找陆奇羽陆大人,他们一定会还你们公道的!” 赵铁柱说完,一把将绣娘推开,旋即只身一人,大步向前的朝着那群追击而来的匪徒冲去。 他必须去引开追兵,给绣娘和婆婆争取时间。 “赵大哥!” 绣娘望着赵铁柱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挂缀在长长的眼睫毛上,如露珠一般犹颤。 她仿佛听到心碎的声音,一种从未有过的刺痛感,险些让她窒息,令她崩溃。 “绣娘,你自己走吧。带着我,你走不远的。” 老妪同样把她推开,将她赶走。 她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够本了。 只要绣娘能逃出去,只要能让朝廷知道他们的冤情,她便再无遗憾。 “婆婆!” 绣娘咬紧银牙,她知道自己必须走,否则只会辜负赵大哥一番心意,也会让婆婆白白牺牲。 可是……她怎能就此离去?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她的心割舍不了婆婆,也割舍不了赵大哥。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甚至想着,要不干脆就不逃了,认命了,要死大家就死在一块! 这时。 前方骤然传来赵铁柱声嘶力竭的怒吼声: “来啊!不良人赵铁柱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赵铁柱喊完一声,紧接着撒腿就跑! 一群人朝着赵铁柱的方向疯狂追去。 赵铁柱的声音犹如暮鼓晨钟,终将绣娘敲醒。 赵大哥如此不惜自身性命,我怎能在此犹豫不决? 绣娘终究还是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赵大哥和婆婆白白牺牲。 “婆婆,我一定会找到姜大人,求他为白家沟做主!” “我就算是爬,也一定会爬到雍州!” 绣娘狠下心,决意离开。 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去到雍州。 然而。 就在绣娘刚刚转身之际,却见一道温和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 “你不用去。” 铿锵一声! 一枚金色令牌如飞刀一般破空而来,旋即镶嵌在绣娘旁边的树干上。 “你这个案子,姜峰接了。” …… ps:新卷开启,这应该是最难写的一卷,有不足之处,请诸君宽容一二。 拜谢! 第3章 白家沟案 嗖嗖! 凌厉的破风声从身后悍然传来。 赵铁柱猛地转身,手中景刀一挥,锵的一声,将激射而来的箭矢磕飞,身形却不由自主的往后踉跄后退。 赵铁柱深知不敌,扭头就逃。 一边跑着,他还不忘大声喊道: “本官乃是银牌不良人,位同朝廷的七品官员!你们胆敢对我动手,当真不要命了嘛?!” 身后追杀的贼人却是不管不顾,沉默杀来。 他们不是不知道杀死一个不良人会有多大的罪责。 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杀赵铁柱,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此时。 一道魁梧身影踩着树干,几番借力之后,从赵铁柱的头顶掠空而过,旋即如陨石般从天而降,正面挡在赵铁柱跟前。 此人脸上蒙着黑布,手上握着一柄鬼头连环刀,刀背厚,刀面阔,分量极重。 他二话不说,手上的鬼头刀猛然劈出,一道凌厉的刀光朝着赵铁柱当头斩落! 当! 赵铁柱连忙举刀横挡! 那柄经过千锤百炼的景刀,虽然扛住了这道刀光,可上面传来的力量,却将赵铁柱整个人震飞出去。 赵铁柱后背重重的撞在一株树干上,虎口瞬间淌血,握刀的手臂不停地颤抖,体内五脏六腑如火烧一般剧痛难忍,嘴上不由自主的喷出一口鲜血。 气机外放,四境武夫! 他一个刚刚踏入玉铜境的三境武夫,如何挡得住? “该死!难道我连拖延一些时间都做不到吗?” 赵铁柱心中焦虑,表面上却依旧不动神色,目光死死的盯着蒙面人,厉声喝道:“你以为蒙着脸,朝廷就抓不到你吗?” “刺杀不良人,罪同造反!你想被诛九族吗?!” 蒙面大汉眸光森寒:“诛九族?老子的族人早就死光了,如今我一人就是一族!” “赵铁柱,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闲事!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银牌,就算是不良人统领,有些事情也碰不得!” 赵铁柱瞥了一眼身后,其他贼人已经将此地包围起来。 逃不掉了! 眼前的蒙面大汉一步步朝着赵铁柱逼近,手中的鬼头连环刀杀气腾腾:“记住了,下辈子做事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最好少管闲事!” 他不再拖延,杀了赵铁柱以后,他还要去追那两个女人,将整件事情彻底扼杀在摇篮当中。 “上路吧!” 锋利的刀锋破开虚空。 赵铁柱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大刀砍来,可他手上的景刀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就这么死了吗? 去长安之前,头儿就答应过我,会替我照顾好老娘! 我,没有遗憾了。 就当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长安,死在了报信的路上。 赵铁柱闭上了眼睛,尽管有些不甘心,可他还是坦然接受这个结局。 他并不后悔当初选择帮助绣娘。 滴水之恩,拼死相报。 此生足矣。 然而。 等了许久的刀,却始终未曾落下。 赵铁柱轻轻睁开眼帘,却见到了令他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但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只手握住那柄锋利无比的鬼头连环刀。 我这是在做梦吗? 赵铁柱有些难以置信。 可紧接着,那熟悉而淡漠的声音,便清晰的传入耳畔。 “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连不良人统领也不能碰。” 赵铁柱先是愣在了原地,接着脸上露出一抹狂喜之色:“大,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处,遇到了姜峰! 有救了! 这下绣娘和婆婆她们都有救了! 姜峰五指微微握拢,厚重的鬼头刀如同破铜烂铁般,瞬间崩裂开来。 蒙面大汉立时察觉到不对! 他直接弃刀后退。 好歹是一位金刚境,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 姜峰并未追击,只是平静的站在赵铁柱跟前。 “阁下究竟是谁?” 蒙面大汉眸光凝重的看着姜峰。 能单手接住自己势大力沉的一招,此人定然不是普通人。 姜峰没有理会,只是平缓的询问身后的赵铁柱:“把你了解到的案情,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赵铁柱欣喜若狂,只要姜大人点头接下,这个案子肯定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当下,他连忙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一遍。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青州发生水灾,九个县被大水淹没,民众死伤无数。 发生此等大事,朝廷自然是在第一时间派兵赈灾。 此后再作调查。 青州不良人经过现场勘查,发现水灾的原因,便是因为水流的上游,位于清平县的一处堤坝,被大水冲毁。 可重点就在于,此处堤坝,早在雨季来临之前,便又重新翻修过一遍。 姜峰闻言,顿时暗暗皱起眉头。 景国的雨季大都集中在夏季,春秋二季的雨水量并不多。 没理由夏季不出水灾,反倒是入了秋,却将堤坝冲垮。 当然并不是说秋季就不会出现洪涝灾害。 只是相比之下,夏季出现水灾的机率会高一些。 “青州不良人觉得那堤坝有问题,细查之下才发现,原来修筑堤坝的石头被人掉了包,原本坚固的青白石,竟变成了一碰即碎的石灰石。” “青州不良人经过调查,认定是白家沟村民以次充好,从中谋取暴利,青州刺史府衙下令,将涉案的白家沟村民悉数抓起来,全部判了斩立决!” “但根据卑职的了解,白家沟出产的青白石一直都没有问题。这件案子背后肯定另有隐情。于是卑职亲自去做了调查,发现是有人故意调换了白家沟的青白石。” “卑职去青州不良人府衙报案,请求当地同僚能够重新调查此案,却遭到了拒绝。” “无奈之下,卑职只能带着两个人证,准备前往长安告御状,可未等我们离开青州,路上便遭遇了追杀,卑职逃了数日,才坚持到了现在……” 姜峰听完以后,眸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蒙面大汉:“你再说说看,为什么你会觉得,连不良人统领也不敢插手这个案子?” 第4章 青龙帮 蒙面大汉眼神冷漠,有恃无恐般:“阁下既然已经知道这个案子,那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哪怕你是地煞境武夫,有些人你也惹不起!” 在他看来,姜峰就算比他强,也应该强得有限,否则刚刚那一招,就已经将他击倒了。 因此,他推断姜峰的修为应该是地煞境。 他虽不是对手,可只要姜峰不傻,就应该听得出,这个案子的背后绝不是一个地煞境武夫能够触碰的。 所以,他放任赵铁柱讲出案子的始末,期待这个地煞境武夫能够识相离开。 至于案子被姜峰听到了,以至于横生波折……他有的是说辞向上头解释。 他的任务是杀了赵铁柱,还有那两个白家沟的女人,姜峰的出现,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就不能怪在自己头上。 干他们这行的,最重要的不仅仅是完成任务,还要懂得如何保命。 一味地埋头苦干,那是愚蠢的莽夫!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对面的少年郎一听到‘惹不起’这三个字,好像变得更加兴奋了。 “要不你说说看,到底是哪家的大人,连我都惹不起?”姜峰目光灼灼,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蒙面大汉神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么说,阁下是非要插手此事了?” 姜峰摊了摊手:“没办法,我这人天生就爱多管闲事。” “好好好!” 蒙面大汉大手一挥:“那你就去死吧,都给我上!” 十多位武夫,其中包含多名玉铜境,随着蒙面大汉一声令下,顿时一拥而上。 而作为金刚境武夫的他,却在此刻悄然后退。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不会是地煞境武夫的对手,可起码能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地煞境武夫又如何? 出来混除了讲实力,更要讲势力! 只要让我回去报信,区区地煞境武夫,我青龙帮弹指可灭! 轰! 然而。 未等蒙面大汉转身,一股浩瀚磅礴,霸道无双的气息,瞬间从眼前的少年郎身上爆发开来! 恐怖至极的武道气息,宛如一座巍峨大山,顷刻间碾压在众人头上! 砰砰——! 接二连三的跪地声,在山林之中蓦然响彻。 围攻的十多位武夫,包括蒙面大汉这位金刚境在内,所有人在感受到这股威压时,皆是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 一双双极度惊恐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宛如天神般的少年! 蒙面大汉瞪大着双眼,感受着这股如渊如狱的可怕气息,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不是地煞境! 难道是天罡境? 不,帮主也是天罡境,而这个少年的气息,比他们帮主还要强大! “超……超凡武夫……” 蒙面大汉脸上的黑巾缓缓脱落,露出一张略显粗犷的面庞,鹰钩鼻,左侧脸庞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看起来极为凶恶。 然而,此刻这张凶狠狞恶的面庞,却是面如死灰。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次简简单单的追杀任务,竟然会碰到一位超凡武夫。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眼前这人分明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超凡武夫?! 就算是打娘胎里开始修行,也不可能吧?! 此时。 姜峰抬起脚步,朝着眼前的蒙面大汉缓缓走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他的步伐并不快,每一步却像是踩在对方的心跳上,浓郁而强大的威压,如平地起高山,节节攀升。 蒙面大汉神色惊慌的看着眼前的姜峰,只觉得一股凶猛无比的气势,在此刻汹涌而来,就像一头威严霸气的雄狮,朝着自身缓步逼近而来。 他就像是一叶扁舟,独面着眼前的万丈巨浪,顷刻间便要粉身碎骨! 太可怕了! “大人,饶,饶命啊!我,我也是听命行事。” 他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哆哆嗦嗦,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 姜峰淡漠道:“你只有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交代清楚你是谁,你的背后是谁,还有关于白家沟案子的真相。” 蒙面大汉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倒出来。 原来,此人名叫魏良,乃是青龙帮的长老。 青龙帮是盘踞在青州一带的江湖帮派,帮主名为盛磊,一位天罡境武夫。 超凡武夫本就罕见,身为六境武夫的盛磊,在青州自然算在高手的行列。 青龙帮也由此成为当地的第一大帮! 盛磊手下还有两位副帮主,都是地煞境武夫。 数日前。 魏良接到帮主的命令,要他带人伪装成劫匪,杀死一位银牌不良人和两个女人。 “既然知道我是不良人,你们就不怕朝廷查出来?” 旁边的赵铁柱闻言,忍不住出声质问。 魏良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姜峰一眼,接着说道:“小人也是抱着侥幸心理……” 可他话未说完,一只耳朵忽然从头上飞了出去。 魏良顿时捂着不断流血的耳洞,口中发出惨叫。 姜峰眸光森寒地盯着他:“看来你是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那你的命也不用留了。” 魏良此刻也顾不上疼痛,连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说谎了。” 他满脸血迹,胆战心惊的说道:“其实这种事情,青龙帮也做了不止一次,事后也都没有查到我们头上。” 赵铁柱却是不信:“查不到?这种事情,不良人怎么可能……” 可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姜峰看了赵铁柱一眼,看来这人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傻。 为什么会查不到? 当然是因为不想查。 甚至,指使青龙帮杀人的,很有可能就是来自不良人。 当权力失去监督,必定滋生腐败。 姜峰并没有感到意外,不良人本身出现问题,又不止青州一家。 在江州,苏烈不管事,以至于周奎和郭飞一流肆意妄为。 在雍州,叶殷这位不良人统领,更是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 可是,姜峰却从魏良口中,听出了一些非同寻常。 要知道,不管是在江州、雍州还是其他地方,任何一位不良人的死亡,都不是小事。 没有合理的解释,没有追查到真凶,哪怕是一州统领,又如何向朝廷交代不良人的死因? 而且,死去的不良人修为越高,要想解释清楚就越难。 “看来,去长安之前,有必要先去一趟青州了。”姜峰心中暗道。 …… 第5章 冲我来的 姜峰从储物玉珠里取出一根绳子,朝着身后的赵铁柱丢了过去: “铁柱,把人全都绑起来。” 赵铁柱愣了一下,紧接着激动喊道:“喏!” 他把景刀收回,将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挨个捆住,遇到稍有反抗的就直接用刀鞘砸了下去,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老实点!” 这几日为了躲避这些人,他带着绣娘和婆婆吃了多少苦头! 此时。 赵铁柱才猛然想起来,绣娘和婆婆兴许还在想着如何去雍州呢! 他连忙转头看向姜峰:“大人,白家沟的两个人证,卑职……” 姜峰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竖掌打断道:“放心,那两人现在很安全。” 有了姜峰这句话,赵铁柱这才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 赵铁柱将人都捆好以后,先是请示了姜峰,得到首肯后,连忙朝着绣娘和婆婆两人的方向跑去。 约莫一刻钟。 赵铁柱背着婆婆,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少女,再次来到姜峰面前。 他先将婆婆放下,旋即上前一步,双手捧着姜峰的令牌呈递上去:“大人,您的令牌。” 姜峰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将令牌取走,收回储物玉珠。 忽然。 婆婆拉着绣娘的手掌,对着姜峰的方向径直跪了下来,悲声喊道:“求大人为我白家沟村民做主!” “求大人为我们做主!” 来的时候,赵铁柱就已经为她们解释过姜峰的身份。 这些日子,姜峰这个名字早就传遍景国,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谁人不知?! 老百姓都知道他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赵铁柱有心想要上前扶住,却又生生忍住了。 他转头看着姜峰,眼底满是希冀。 姜峰手掌一托,温和的气机,抢在两人下跪之前,便已将她们缓缓扶了起来:“老人家不必如此,这件事情,我会帮你们调查清楚的。” …… 夜晚。 姜峰取出被褥,给了绣娘和婆婆两人。 这些天她们跟着赵铁柱东躲西藏,也是累得不轻,吃完干粮和清水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姜峰则带着赵铁柱走到不远处,开始详细询问。 他也很好奇,赵铁柱是怎么碰到这个案子,又是如何断定,白家沟的青白石被人调换过? “卑职当时去长安送信,为了躲避镇南侯的追兵,身上的银子不慎掉落,经过青州的时候,实在是饥饿难耐,幸好遇到了绣娘。” “她好心给我送吃的,知道我要去长安,又把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给了我……” “卑职从长安返回雍州,当时朝廷发了赏银,途径青州时,本想着过去把银子还给绣娘,于是去了一趟白家沟,只是没想到会碰到这个案子。” “绣娘的父兄也牵扯到这个案子里,他们如今被青州刺史府衙押入大牢,准备秋后问斩。” “……我从绣娘口中了解了案子的始末,她再三向我保证,白家沟出产的青白石绝对没有问题。” “虽说绣娘对卑职有恩,可卑职也并未妄下定论,不良人查案讲的是证据,于是卑职亲自去做了调查。” “白家沟自贞元三十年开始,出产的青白石就一直被朝廷采购,用于修桥铺路,修建堤坝,从未出过问题,青白石在青州一带也是颇为出名。” “白家沟有专门存放青白石的仓库,卑职亲自去查看过,里面留存的青白石都没有问题。” “此外,卑职还去出事的堤坝调查过,根据修建堤坝的劳工口供,以往都是由白家沟村民负责运送青白石,上一次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刺史衙门的人负责运送,可偏偏就出事了。” “卑职怀疑,从白家沟运出去的青白石,很可能在中途被人掉了包,这才造成了堤坝崩溃,引发青州水灾。” “卑职当时还去了一趟青州不良人府衙,将自己的发现转述给了一位副统领。” “那位副统领却对卑职大声责骂,说雍州的不良人,无权插手青州的案子。而且,那位副统领对卑职说,此案他们已经查清,就是白家沟村民中饱私囊,然后就将卑职赶出了府衙……” 姜峰始终没有插话,默默听着赵铁柱讲述完事情的始末。 从赵铁柱这番话里倒不难推断,这件案子确实另有隐情。 但这里面存在三个问题。 第一,青龙帮为什么要来追杀他们? 就算赵铁柱真把绣娘和婆婆送去长安告御状,案子就能被推翻吗? 须知,翻案是要讲证据的! 如果绣娘和婆婆手上没有证据,朝廷就算派人下来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相关的证据只怕早就被人销毁。 可从赵铁柱这番话中不难推断,绣娘她们手上其实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更多的其实是对家人的信任,这才想着去长安喊冤。 既然如此,青龙帮又为何要冒险,非要置赵铁柱他们三人于死地? 除非,绣娘和婆婆身上,掌握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证据。 甚至于,是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的证据。 第二,为何要诬陷白家沟村民?难道只是为了贪污那些青白石? 并不是说那点银子不足以引起贪念。 在贪官眼里,一千两可以贪,一百两也可以贪。 在这些人心里,为了银子什么事也做得出来,那并不稀奇。 可重点是……贪污的那些青白石,够吗? 够让青龙帮派出杀手,杀死赵铁柱这个不良人吗? 够让青州调查此案的不良人睁只眼闭只眼吗? 够让不良人府衙事后将这件事圆过去吗? 须知要隐瞒这个案子,光是上上下下的打点,多少银子才够? 除非,在诬陷白家沟村民这件事情上,存在着更大的利益! 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姜峰神色淡漠的看着赵铁柱,问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铁柱,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带着两个人,逃过青龙帮的追杀?” 赵铁柱挠了挠头,憨笑道:“其实,说起来也是卑职运气好。当初我们雇了一辆马车,准备离开青州前往长安时,路上就遇到了青龙帮这伙人,当时他们伪装成了劫匪。” “可当卑职摆出身份后,他们竟然没有吓跑,眼神里反而透着杀气,卑职当时就意识到不对劲。” “幸好有位侠士碰巧经过,替我们拦住了这些人,卑职当时也顾不上询问对方的身份,驾着马车就逃了。” “后来,卑职觉得马车的目标太大,于是便舍弃马车,也不走官道,想走近道小路,早日抵达长安。” 噼啪。 柴火在烈焰的燃烧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忽然。 姜峰轻声笑了起来:“有意思。” “大人?” 赵铁柱一脸疑惑的看着姜峰。 姜峰缓缓抬起头,橘红色的火光,照耀在他的面庞上,映出一张年轻又冷峻的面庞。 他眼神闪烁如星辰,眼底却透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凌厉之色。 “他们这是,冲我来的。” 第6章 进退两难 赵铁柱是什么修为? 刚刚踏入玉铜境的三境武夫! 那么,有意思的问题来了。 赵铁柱是如何在带着两个累赘的情况下,逃了这么多天? 要知道,白家沟的案子是不良人查的。 如果这个案子当真有问题,青州不良人会放任他们安然离开青州吗? 哪怕他们不方便动手,私底下让青龙帮出手,可在任务失手以后,青州不良人还会袖手旁观吗? 最起码,他们一定会将赵铁柱等人的行踪,告诉青龙帮! 可偏偏赵铁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撑到了现在。 更准确的说,撑到了……遇到他! 还有。 一个能够拦下青龙帮这些人的侠士,他的武力值起码也是地煞境。 魏良这些人是如何毫发无损的从那人手下逃走的? 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伤,姜峰一眼就能看出来。 由此,姜峰不难判断: “有人在暗中帮助赵铁柱逃走,或许是想在暗中偷偷护着,确保他们顺利抵达长安。” “直到他们确认,赵铁柱会在这里遇到我,这才选择撒手不管,让我来接管这个案子。” “又或者……他们本就有意让这件案子落在我头上。” “假设此事,真如我所料,那么这个案子的背后,很可能牵扯到两帮人之间的争斗。” 姜峰不由得想起两个字:党争! 这并非他无端猜测。 当今景天子座下,成年的皇子共有五位。 太子李乾。 吴王李恪。 越王李简。 相王李显。 魏王李泓。 偏偏当今的太子爷患病卧床多年,其他几位皇子难道就没点别的想法? 姜峰都不用去到长安,便已经大致猜想到,整个景国朝堂,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私底下,斗争会有多激烈。 甚至于,这种斗争也是天子所许可的。 太子重病,保不齐哪天这位储君就没了,天子准备从其他皇子那里择优选择储君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关于这点,他已经从徐师那里得到过证实。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白家沟的案子牵扯到党争,姜峰若是不了解其中的隐情,莽撞的一脚踏进去,很可能便会踏入一个难以摆脱的漩涡。 这一点,无关修为,无关人脉。 不,恰恰是他的身份,让他必须慎之又慎重。 如果这个案子牵扯到了哪个皇子,哪怕姜峰是为了主持公道,可落在那位皇子眼中,他就真的相信,姜峰只是为了公道?而不是为了帮助获利的另一方? 徐长卿的弟子,纪王爷未来的女婿,倘若公然支持哪位皇子,且不说天子会怎么想,其他皇子难道不会心慌? 这种流言一旦散开,姜峰的麻烦就少不了。 哪怕他坦诚公开,自己谁也不帮,保持公立,那也没用。 谁敢信呢? 姜峰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尽管案子涉及‘党争’一事,目前还只是他的猜测,但他不得不这么思考。 从他名传天下开始,他就隐约察觉到…… 有一场风暴,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未入长安,便已身陷漩涡,看来这长安城确实比想象中还要水深……姜峰脸色变得阴沉不定。 如今,白家沟的案子,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查明真相这么简单了。 他还要查案子的起因,查案子背后牵扯到了谁,又有谁在关注这个事情? 那么,他还要去青州吗? 又或者,不去青州,直接带着赵铁柱三人去长安。 只要将事情上报,朝廷自会派人去查。 到那时候,不管查出什么结果,都与他无关。 但……白家沟的案子,很可能再也翻不了。 姜峰心中沉默。 其实。 摆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放弃这个案子! 明哲保身,就当自己从来都没遇到过,继续往长安走,老老实实去履职,去上自己的班。 至于白家沟是否存在冤情,案子是否另有隐情,他不需要管。 且不说,姜峰心里那一关过不过得了,单单他遇案而不查,这件事一旦被有心人翻出来,那个捧杀局也就成了。 进退两难! “大人?” 一旁的赵铁柱,眼神满是希冀的看着他。 姜峰沉默了半晌后,开口道:“铁柱,你还撑得住吗?” 赵铁柱立即起身,尽管白天受了一点伤势,脸色有些苍白,可他依旧保持着热情高涨的工作态度:“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你现在就出发,去最近的县衙,调来两辆囚车。”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光,在黑夜里显得无比深邃:“天一亮,我们转头去青州!” …… 咕噜。 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伴随着马蹄踩踏声,响彻在青州城外的官道上。 负责守城的城门校尉,远远就见到一位黑衣少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两辆囚车。 囚车里面,关押着十多个人。 这是哪位大人驾临?! 来到城门之前,姜峰勒住缰绳,随手一丢,便将自身的令牌送到城门校尉手上。 后者拿起来一看,南镇府衙统领几个字,顿时让他心中一惊。 接着又一翻。 姜峰! 这两个字,如今是如雷贯耳! 他连忙一路小跑,来到姜峰的马前,双手恭敬的呈上令牌:“不知姜统领驾临,孟勇有失远迎。” 姜峰手掌一吸,将令牌摄回掌心,微笑道:“孟大人客气了,姜某此来青州,乃是为了办案。” 孟勇点头:“下官明白。” 他探头看了眼后面的囚车,又问道:“可需要卑职派人帮忙押送?” 姜峰摇头道:“多谢孟大人好意,就不劳众位兄弟费心了。” 孟勇当即不再多言,下令让人搬开鹿砦,让开通道。 于是。 姜峰就这么大摇大摆,穿过城门甬道,身后的赵铁柱负责驾着马车,两辆囚车上,有他从县衙借调来的马夫负责驱赶。 不出意外。 他才刚进入青州城不久,消息便很快传到了青州的不良人府衙和刺史府衙。 青州不良人统领,乃是一位六境武夫,名为元大铖! 此人肤色较黑,生得人高马大,面方脸阔,五官还算端正。 元大铖本也是铁匠出身,家中世代以打铁为生,到了他这一代,方才想着另谋出路。 他加入不良人已有三十年,年轻时,在他还是个银牌的时候,因为一次英雄救美,就此娶了一位商贾世家的千金。 此后靠着岳父的财力支持,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不断攀升。 当然,他的岳父也是看中了他的潜力,才如此大力支持。 元大铖也不负众望,不仅修为与日俱增,官道上也是顺风顺水。 直到五年前,升任青州不良人统领。 接到下属传来的消息后。 元大铖立即命人备好酒菜,准备为这位姜统领接风洗尘。 暂且不管姜峰来青州所为何事,起码场面上的功夫,他自然是要做足。 却不想。 左等右等,却是迟迟等不到这位姜统领的到来。 派人打听之下才知道。 姜峰根本就没往不良人府衙的方向来。 元大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急忙问道:“他去哪了?” 下属道:“回禀统领,那位姜大人……去了节度使衙门。” 第7章 师叔请上座 不良人府衙。 元大铖独自坐在办公堂内,心中陷入了沉思。 别看他是一个善于施展表面功夫的人。 他做事的能力有,善于交际的能力也有。 几乎每一个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的官员,都具备这种能力。 但如果说,他是单纯靠着交际能力就坐上一州统领的位置,那就大错特错。 尤其是在不良人这个体系,单靠维系同僚,谄媚上司就想上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没有相应的能力,你就无法坐在重要的位置上。 因此,不良人的职位上升,修为也成为了其中一个硬性指标。 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便是这个道理。 但如果你在会办事的前提下,你还会来事,还格外的懂事,那你想不高升都很难了。 许多会办事的人迟迟得不到晋升,恰恰正是缺少了后一种能力。 所以,当元大铖知晓姜峰来到青州时,他便已经猜到,对方为何而来。 白家沟的案子,他岂会不知? 可这个案子的背后牵扯复杂,已经不单单是一件贪污案了。 然而,姜峰来到青州以后,第一时间不是来不良人府衙,而是去了节度使衙门,这里面无疑是透露了一个信息……他对青州不良人的不信任! 没有虚与委蛇,没有任何试探,甚至连让不良人协助办案的想法都没有……这种简单直接的态度,才是让元大铖心中不安的原因。 不良人当中自然也有派系之争,可他清楚的知道,他永远也无法成为关键的棋子,只会是争斗之间的牺牲品。 同时他也在想,如果姜峰要插手这个案子,他该如何做? 直接配合姜峰? 还是……待价而沽,据势而决? 至于阻碍,他倒是没有想过。 实力打不过,后台拼不过,他凭什么阻碍人家办案? 强行阻碍的后果,不仅是现在的位置保不住,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思虑许久后,元大铖忽然抬起头,冲着外面大声喊道: “来人!备马!” …… 青州,节度使府衙。 正堂。 一身戎装,相貌堂堂的青州节度使夜霖,此刻面色严肃的端坐在位置上,目光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就是姜峰?” 姜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暗皱眉。 夜霖又问:“徐公是你师傅?” 姜峰道:“是。” 同时眼神怪异的看着他,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夜霖手掌攥紧,似在压抑着什么,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这么说来,伍帅是你师叔?” “……是。” 夜霖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凝肃的瞪着他:“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姜峰点了点头:“青州节度使夜霖,伍师叔的……徒孙?” 夜霖挺直的身躯,在此刻骤然一弯,冲着姜峰深深鞠了一躬:“夜霖见过姜师叔!” 姜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坦然接受这一礼。 冲你刚刚这架势,我差点以为徐师说的情报有误。 当初离开江州之前,姜峰与徐长卿有过一次深谈。 徐长卿当日也曾为他讲过伍子荀的事情。 伍师叔一生收了五位弟子。 大弟子云江,出身寒门,多年前与人交手,神魂遭受重创,从此昏迷不醒。 二弟子申屠炎,乃是将门之后,出身海州的申屠氏。 海州申屠氏在景国亦是豪门,其祖先是开国时期,追随景太祖打天下的三十六将之一。 只可惜,申屠炎在三十年前,于北原战役中,战死沙场,时年不过二十岁,英年早逝。 三弟子齐迹,同样死于北原战役。 很难说,当年徐长卿一怒轰杀靖国大宗师耶律熊,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至于四弟子裴行之,五弟子萧凌雪,这两位姜峰都不陌生。 而眼前这位青州节度使夜霖,乃是申屠炎的弟子。 尽管夜霖已经年过四十,在年龄上要比姜峰大的多,可从辈分上来讲,夜枫喊姜峰一句师叔,倒也一点都不过分。 夜霖连忙让开位置:“师叔请上座!” 姜峰当仁不让,大马金刀坐了下来。 还未等他开口,夜霖便双手捧着茶盏,恭敬的递了过来:“师叔请用茶。” 姜峰接过茶盏,掀开茶盖抿了一口。 他眸光瞥了眼夜霖,发现这位便宜师侄正态度端正的站在那里,俨然一副十分听话懂事的模样。 到底是那位申屠师兄调教有方,还是伍师叔门规森严? 堂堂一州节度使,怎地如此乖巧? 姜峰想了想,还是对着夜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小夜子不要这么拘束,这里没有外人,先坐下再说话。” 小夜子? 夜霖眼皮微微一抽,心里的憋屈,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没办法,打不过,辈分还小……这让哪说理去? 待夜霖坐下以后,姜峰便开始问道:“我来青州是为了查案,白家沟那个案子,你了解多少?” 夜霖老实道:“听说过,说是白家沟的村民提供的石头有问题,青州辖内有九个县闹了灾,我还亲自带兵过去救援。” “九县的百姓,死伤了数千人,洪流摧毁了房屋和良田无数,损失极为惨重。幸好青州刺史及时开仓放粮,才堪堪稳住了活着的灾民。” “我去现场看过,亲手打通了一座山,才让洪流泄走,以免下游的百姓再生灾劫。” 姜峰听他大致讲了一遍,沉吟问道:“可我听闻,白家沟这件案子背后另有隐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夜霖。 夜霖皱着眉头:“案子是不良人查的,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 应该没有说谎……姜峰想了想,将赵铁柱先前做的调查,以及遭遇的追杀大致复述了一遍。 “竟有此事?!” 夜霖站起身来,脸上渐渐露出狰狞,眼神满是肃杀:“这些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不良人也敢派人刺杀?!” 他转头看向姜峰:“师叔打算怎么做?” 姜峰没有明说,转而问道:“你知道青州不良人统领和刺史,背后跟长安的什么人有所关联吗?” 夜霖有些听不懂了,难道这个案子还牵扯到朝堂的其他官员? 他想了想,沉吟道:“据我所知,不良人统领元大铖出身低微,朝堂上应该没什么靠山,他有今日的地位,应该是立了不少功劳。” “至于刺史戴青源,早年倒是听说,他投靠于吴王门下,但消息是否属实,我不得而知,只是以前回长安的时候,偶然听别人提起过。” 第8章 瞧不起人 青州刺史疑似吴王门下…… 姜峰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扶手。 这么看来,元大铖或许也和那位吴王有关? 毕竟从白家沟的案子来看,不良人和刺史极有可能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至于有意让这个案子捅到朝廷,甚至上达天听的另一波人,应该就是来自其他皇子了。 到底会是谁呢? 对此,姜峰暂时不得而知。 唯一的线索,或许就是赵铁柱口中说过的那个侠客。 但此人是谁目前也难以知晓。 姜峰想了想,忽然对夜霖说道:“我想跟你借些人马,可以吧?” 夜霖倒也没有推脱,只是语气颇为小心的试探问道:“师叔需要多少人?” 姜峰笑了笑道:“也不用多,五百人即可。” 夜霖暗暗松了一口气:“五百人可以,我让手下的亲卫营随你去。” 他微微顿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句:“但是再多的话,我就调不出来了。毕竟手下的兵都是朝廷的,正常情况下,没有兵部或者陛下的指令,我也不能随意调动大军。” 赈灾属于特殊情况,只要事后向朝廷报备,那也是有功无过。 姜峰平静道:“五百人足矣,而且,也不用他们出手。”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寒芒:“他们只要帮我把人带回来就行。” “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 青龙帮! 这个在青州赫赫有名的江湖帮派,在青州城内仅设有一处分舵。 其总部则是建立在青州城十里之外,一座依山傍水的山庄之内。 一来,地方宽敞,方便练武。 二来,地方隐蔽,方便逃跑。 毕竟他们不是纯粹的江湖帮派,暗地里一直帮朝廷官员干脏活儿。 一旦东窗事发,倘若被困在青州内,那将是插翅难逃。 或许盛磊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故而将总部设在城外,并且他等闲也是不去青州城内,常常待在自己的山庄内。 傍晚时分。 太阳正待落山,余晖尚未消散。 盛磊享用了丰富的美食,正搂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准备去房里继续探讨深入浅出的无敌枪法。 恰在此时,一名手下急匆匆的从外面跑来,口中紧张的大声喊道: “帮主——!!!” 盛磊转过头,脸色不善的望着来人:“喊什么?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他搂着美人,重新回到座位上。 美人自觉将自己丰腴的臀儿放在盛磊的大腿上,接着又端起酒杯,面色娇羞的递到盛磊唇边。 盛磊喝着美酒,大手也没有闲着,在美人身上不断摸索,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心中的火气这才暂且压了下来,悠然问道:“说吧,何事如此慌张啊?” 手下指了指山庄大门的方向:“帮主,门外有人……” 盛磊笑了一声:“莫不是,又有什么人来求我办事的?告诉他,本帮主今晚没空,让他明天再来。” 说罢,便将怀中的美人横抱起来,心中的火气早就开始往下窜,他已经不再满足手上的快感,只想尽情的施展枪法,一展雄威。 手下急忙喊道:“帮主!外面的人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您听了就一定会明白的。” 盛磊抱着美人的脚步微微一顿:“他说了什么?” 手下说道:“他说,月圆之夜将至,让您不要忘了之前的约定。” 盛磊沉默了半晌。 他放下怀中的美人,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叹息一声:“可惜啊,小美人。” 妙龄女子一脸羞涩,刚想问可惜什么。 可下一刻,只见盛磊的双手轻轻一转,那美人的脖颈便咔嚓一声,妩媚的表情倏然凝固,玲珑有致的娇躯宛如烂泥一般,缓缓倒在了地上。 手下见到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他的脖颈就落在盛磊的手中,接着又是咔嚓一声,跟着气绝身亡。 盛磊松开手中的尸体,脸色变得异常阴沉。 可他来不及多想,转身便朝着自己的屋内快步走去。 然而。 未等他迈开脚步,山庄大门的方向,骤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恢弘庄严的门户,在此刻轰然炸成碎片。 一道身材颀长,气态斐然的少年身影,手上拎着一个昏迷的中年男子,从山庄外缓缓走了进来。 盛磊猛地转头望去。 哪怕隔着前院,隔着数道院墙,他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机,伴随着强烈无匹的杀意,将他牢牢锁定! 怎会来得这么快?! 姜峰随手将手上之人朝着身后的方向扔了过去:“先把人看住,等我回来。” “遵令!” 夜霖的亲卫长夜枭恭敬应道。 这份恭敬,可不仅仅是因为夜霖的命令,更是对姜峰的敬畏! 他是夜霖亲卫长,也是夜霖的义子,如今一身修为也到了六境,心气自然高傲。 可在面对姜峰的时候,他竟有种身如蝼蚁而直面高山的渺小感,心中对于姜峰的畏惧不由得更甚。 尽管早有耳闻,姜峰是景国第一武道天才,更是以六境修为击败了七境的蜀国二皇子,创造了武道历史,堪称史无前例的六境无敌。 可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唯有在亲身面对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六境无敌。 姜峰扭头看向身后的夜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好好当差,等事情结束后,太师叔教你两招。” 夜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说起来他比姜峰还大两岁,可辈分上……差太多了啊。 …… 此时。 盛磊已经明显感觉到,来人绝不可敌! 他的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尽快顺着密道,逃离山庄。 可正当他准备迈开脚步时,眼前的酒桌旁,竟然出现一道黑衣身影。 少年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瞧了瞧桌上刚刚被人享用过的酒菜,忽然说了一句令人难以听懂的话来:“你到底是有多瞧不起人啊。” 盛磊神色凝重,正想询问来人身份,却不料,他的脸色却在此刻猛然一变! 下一刻。 盛磊的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他瞪大着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怎会,中毒了?!” 紧接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朝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望去。 这个女人竟然在酒里下毒! 可是,为什么?! 盛磊连忙开始搬运气机,想将体内的剧毒逼出来。 好歹也是六境武夫,若是换做其他时候,这点毒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偏偏眼下还有一位绝顶高手近在眼前。 盛磊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卑鄙!” 姜峰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别误会,你这毒可不是我下的。” “不过,虽然我不清楚他是谁,可我知道,他让人给你下毒,只是为了确保让你落在我的手上。” 姜峰似是有些生气,恼怒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打不过你?还是怕我让你给逃了?” “这特么不是在侮辱我吗?!太瞧不起人了!” …… ps: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9章 你不配 姜峰为何选择大摇大摆,押送着魏良等青龙帮众进入青州城,而不是直奔青龙山庄,靠实力直接将盛磊拿下,便是为了告诉暗中之人……我已经盯上青龙帮了。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通知青龙帮逃走,要么自己亲手将其毁灭。 姜峰一人当然也拥有毁灭青龙帮的实力,可他选择这么做,却不仅仅是为了钓出青龙帮背后之人,也是想要试探一下,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 如果他们拥有超越盛磊的实力,那就一定会选择抢在姜峰出手之前,亲手将青龙帮摧毁,断绝一切线索。 盛磊是六境武夫,要以雷霆之势做到这一步,要么需要拥有超凡武夫的实力,要么拥有可以冲击超凡的六境巅峰实力。 可结果很明显,对方只是派人过来传话,希望盛磊能够自己逃走。 或许在明面上,他们暂时没有对付盛磊的办法。 简而言之,就是武力值不够。 根据这一点,姜峰心中有两个推断。 其一,那位不良人统领元大铖,或许跟此事关系不大。 如果他真是幕后真凶,哪怕明知冒险,他也要试着出手杀掉盛磊,然后毁尸灭迹。 因为盛磊一旦落网,他就一定也会出事。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说明与刺史府衙狼狈为奸的不良人,另有其人。 其二,青龙帮这个黑手套,并不是很重要。 起码在姜峰眼里,他还不足以扳倒朝堂上的某个人。 如果重要,幕后之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将盛磊杀死。 或许有人要问,盛磊不是中毒了吗? 如果不是幕后之人下的毒,那他中的毒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要说起另一波人了。 姜峰没有直接对付青龙帮,就是想看看,那帮帮助赵铁柱脱身的人,到底会怎么做。 其实在姜峰看来,白家沟这个案子并不难破。 只要抓住青龙帮刺杀不良人这个把柄就足够了。 一旦把盛磊握在手里,制造白家沟案的真凶就逃不掉。 所以……那些想把这个案子推给他的人,会怎么做呢? 是想让他查不出案情,好说他浪得虚名? 不,恰恰相反! 他们只会想着,如何尽快帮姜峰查清案情,让他把这个案子捅出来,捅到朝廷里,让他从此成为某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多好的借刀杀人计啊! 因此在姜峰看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或许过段时间,就会有一份确凿的证据,摆在自己面前。 所以姜峰也并不担心,他会错失抓住盛磊的时机。 会有人帮他的。 盛磊中的毒并不致命,能杀死六境武夫的毒,极为罕见。 可他之所以中毒,便是有人不想他逃出姜峰的手心。 是以,姜峰才会说,那人是有多瞧不起他啊,生怕盛磊顺利逃走,不惜用美人计给盛磊下毒。 可姜峰为什么会想到,有人会来帮他呢? 其实还是赵铁柱告诉他的。 因为赵铁柱查案,查得太顺利了! 白家沟的仓库,劳工的口述,单从这两点确实足以推断出案情有异,可刺史衙门和不良人都是傻子吗? 他们既然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又怎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从头到尾,赵铁柱就是他们的一枚棋子! 一枚揭穿案情的棋子! 对于他们而言,赵铁柱是一枚有点分量的棋子,可这个分量并非因为他是不良人,而是因为……姜峰认识他! 他的作用,只是为了将姜峰拉入这个棋局。 可当姜峰想清楚这些以后,他却选择坦然接受。 他可以成为刀,只是这柄刀握在谁的手里,落在谁的身上,伤谁而不伤谁,可不是谁都能决定的。 如果有人觉得可以随意操控他这把刀,那他不介意让对方尝尝…… 他这柄刀,到底有多利! 至于被人当刀使,姜峰本身并不在意。 在这个世界,唯有最顶层的人才能成为棋手。 甚至有时候,连天子都要被朝臣当刀使。 只是大部分时候,天子才是那个握刀的人。 姜峰不在意当刀。 他只在意落刀的时候,那人该不该杀? 只在意落刀的时候,是否情出自愿? 正如此刻,他非常乐意当这把刀! 因为制造白家沟案的人,造成青州水灾的罪魁祸首……确实该死! 此时。 姜峰看着眼前的盛磊,平静说道:“其实你是死是活,与我而言并无差别。我想那个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个毒到底能不能毒死你都无所谓。” 他伸出手掌,朝着盛磊的面门覆盖而去:“你也不必试着解毒,有些事情既然做了,便要付出代价。” 盛磊面色大变:“放过我!你想要知道的我全都可以告诉你!我还可以成为你的奴仆,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姜峰五指扣在他的面庞,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我要的答案,我自己来取。 我更不需要你这样的奴才。 我只想杀你! …… 一刻钟后。 姜峰缓缓走出青龙山庄。 此时。 整个青龙山庄的人都被拿下。 五百亲卫将山庄团团包围,所有人都插翅难逃。 而除了盛磊这位六境武夫以外,其他人都是小猫三两只,手到擒来。 至于青州城内的分舵,在来山庄之前,姜峰已经让夜霖将其连根拔除。 夜霖赶去的时候,两位副帮主正在分舵里风流快活,结果可想而知,一个都跑不掉! “大人,青龙帮其他人,已经全部拿下。”夜枭对着姜峰行礼道。 姜峰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夜枭还算聪明,懂得在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姜峰看着他腰间的佩刀:“我看你是用刀的,夜霖有没有教过你刀术?” 夜枭沉吟片刻,道:“太师爷更擅长拳法,义父所学的刀术,都是太师爷为他找来的。” 姜峰问道:“想不想跟我学刀术?” 夜枭几乎没有任何犹疑:“想!” 谁都知道,姜峰的刀术承自徐长卿,那可是景国的一代传奇! 姜峰揶揄道:“叫声太师叔听听,我便教你一招。” 夜枭:“……” 他涨红着脸,左右看了看,其他亲卫十分识趣的转过头,就当没听到。 夜枭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轻声叫了一句:“太师叔。” 他尴尬得直抠脚趾,可为了能学到徐长卿的刀术,他也是真豁出去了。 以前他做梦都想跟徐长卿学刀,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欸!真乖!” 姜峰心情大好,他伸手一招,夜枭腰间的佩刀倏然出鞘,自动落在手上。 “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第10章 炎海游龙 崇——! 赤金色的火焰罡气,在此刻从姜峰的身躯爆发而出,如火山喷发一般,滔天而起。 这火焰罡气并非来自【三昧真火】,而是源于姜峰修行的功法。 先前在雍州城外,老爹将功法的最后一层,也交给了姜峰! 当然。 所谓的最后一层,其实便是与功法相匹配的观想图。 武夫从地煞境踏入天罡境的关键并非功法,而是心境。 而从天罡境踏入超凡,关键在于与功法相匹配的观想图! 姜泰交给姜峰的观想图,名为【炎龙吞日】。 这段日子以来,姜峰总是一边赶路,一边默默冥想此图。 神魂世界之内。 一条赤金色的火龙,盘踞在苍穹之上,犹如形成一轮炽烈的骄阳! 随着姜峰运转功法,赤金炎龙于此刻猛地睁开双眸! 威严的龙目如射天光,恐怖的龙威覆盖天地,那密集而坚硬的龙鳞,燃起熊熊烈焰,好似太阳在空中轰然膨胀,恐怖的火光充斥整片天地! 这股威压穿过天门,降临现世! 这一刻。 在夜枭等人的眼中,姜峰的身影变得无比伟岸,无比高大,宛如一尊顶天立地的远古巨人,从熊熊烈焰之中一步踏出! 这股威压太强大,远远超过了六境! “难道他已经晋升超凡武夫?!”夜枭心头震颤! 十八岁的超凡武夫……景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记录! “不对。” 夜枭跟了夜霖这么多年,见过的超凡武夫也有不少。 他分明从姜峰气息里,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距离超凡境界,还有一丝丝的差距。 饶是如此,姜峰此刻散发的气息,绝对要超过任何六境武夫,无限接近于七境。 也正如夜枭猜测的那般。 如果说先前姜峰的修为,是踏入了晋升超凡的第五个台阶,那么在顺利铭刻【炎龙吞日】观想图后,姜峰已经踏上了第八个台阶! 倘若萧承燿再与他交手,姜峰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将其斩杀! 单凭一己之力,未入超凡而杀超凡……不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轰! 姜峰凝聚浑身的火焰罡气,下一刻, 他朝着眼前的青龙山庄,猛地挥出一刀! 刹那间! 奔涌的刀光,恰如汹涌如潮的火焰巨浪,在虚空之中疯狂燃烧,眨眼之间,刀下天地,宛如形成一片波澜壮阔的火海。 与此同时。 无穷无尽的刀气,恰似鱼群跃出海面,争相腾空,倏而化龙! 此乃,鱼跃龙门! 于是间,无数的刀气在火海之上瞬间汇聚,相互交织,堆积成山,刀气呼啸之间,化作一条咆哮天地的火焰巨龙,朝着前方悍然撞去! 此乃,游龙横空! 所过之处,草木皆燃,房屋成烬! 庄严雄伟的青龙山庄,短短片刻之间,竟变成一片焦土! 正是……炎江潮涌连海平,鱼跃龙门天地惊。 此乃姜峰自创刀术,【炎海游龙】! 这一招,与以往所有的刀术都不同,乃是姜峰感悟了多种刀术,又结合自身武道所创的刀术。 你可以看到这一招里,看到温韬的【鲸落】,萧凌雪的【流银岁月】,谢东华的【天海式】,罗恒的【搬山覆龙】…… 这一路走来,他所见过的武学,他所面对的敌人,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也是他武道的一部分! 姜峰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夜枭,对他轻声笑道:“这不是我师傅的刀术,是我自创的刀术。” 方才姜峰并没有说,要将徐长卿的刀术教给他。 他说的是自己的刀术! 夜枭愣了一下:“这是,您自创的?” 姜峰将长刀一抛,刀身精准的插入夜枭腰间的刀鞘。 他双手负在身后,努力摆出一副经验老道,见多识广的前辈高人姿态,淡淡说道:“我师傅的刀术固然厉害,连我也不敢说,我创出来的刀术便比他的好,但我可以确定,我使出来的刀术,绝对是最适合我的刀术!” 接着,他又伸手拍了拍夜枭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便是我要教你的,别人的东西始终是别人的,别人自创的刀术,最适合的永远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你该有自己的刀术!” 夜枭心头猛地一颤,犹如一道惊雷劈开了重重迷障,又如醍醐灌顶一般,令他呆愣在了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我该有,自己的刀术……”夜枭喃喃自语。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你要学的是这一招的发力技巧,学的是这一招蕴含的意境,再将它转化为自己的招术。这一点,不仅仅是学我这一招,从你以往学过的刀术都可以。” 姜峰转身离开,那轻松而超然的姿态,那强大而自信的背影,令一众亲卫对他钦佩不已,如视神灵。 …… 青州城。 节度使府衙外。 夜霖接到姜峰等人归来的消息,连忙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主动迎了上去:“姜大人!” 姜峰坐在马背上,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感情根子是从你这来的。 姜峰也不纠结于称呼上的事情,更不会为了摆谱,让夜霖在大庭广众之下,称自己一声师叔,那太为难他了。 至于夜枭……自己好歹指点了他一下不是? 那一声太师叔可是价值不菲呢! 姜峰翻身下马,笑道:“夜大人,事情办得如何?” 夜霖走上前来,轻声说道:“不负所托,人我都带回来了。” 姜峰前往青龙山庄之前,不仅拜托夜霖铲除青龙帮在城中的分舵,更是让他前往刺史府衙,将关在监牢的白家沟村民,全部接到节度使府衙。 这是为了防止那位戴刺史破罐破摔,直接在牢里杀了那群村民,再弄一个畏罪自尽的借口。 姜峰没有自己出面,而是让夜霖拿着他的令牌去做这件事,便是不想横生波折。 戴青源身为青州刺史,他定下的案子,只有青州不良人才有资格插手。 夜霖身为青州节度使,从职能上,只要案子不涉及官兵,他便无权干涉。 因此,在不通过青州不良人的前提下,单靠夜霖一人,也无法合情合理的将人直接从刺史府衙的大牢里提出来。 可有了姜峰的令牌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他的职位等同于青州不良人统领。 依大景律,长安统领下州办案,州府衙门有协同办案的职责。 戴青源没有理由拒绝。 可如果是姜峰一人出面,他却有办法找理由拖延时间。 姜峰能做的便是强闯! 于是由夜霖出面最为合适。 这时。 夜霖又悄声说道:“另外……元统领正在里面等你” 元统领,元大铖? 姜峰眼底闪过一丝晦色。 正好。 事到如今,他也是时候,该去见一见这位青州不良人统领了。 第11章 少年如风 此刻。 黑夜已深。 疏星残月,群山寂然。 早已沦为废墟的青龙山庄外。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朦胧的月光洒落,显露出一张阴柔俊美的脸庞。 来人望着眼前的焦土,旋即默默地闭上双眸,感受着残留在虚空中的武道意志。 “你感受到了什么?” 片刻后,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此人的心房内蓦然传来。 他双眸紧闭,缓缓说道:“炽热,狂躁,凌厉,霸道……” 过了半晌,他又补充说道:“还有……自由,不屈,勇敢,赤诚……” 他睁开双眸,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一抹阴柔的笑容:“他可真是一个,有趣的少年。” “有把握吗?”神秘的声音再次传来。 阴柔男子转身离开,唯有慵懒的声音,在虚空隐约传来:“追求自由的少年,就像是一阵风,你困得住一时,却压不住一世。” “你不必幻想,将他收为己用,也不必担心,他会为人所用。” “他只忠于自己,只忠于情义。” …… 与此同时。 当姜峰来到节度使衙门正堂。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似是察觉到有人来,当即转过身来。 待他见到来人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时,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可紧接着,他又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迎来,出声问道:“尊下可是姜峰,姜统领?” 姜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淡淡的点头:“正是。” 他一路走到首位,施施然坐了下来,明知故问道:“元统领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元大铖当然不能直接询问对方是不是来青州查白家沟的案子。 这个案子刺史衙门已经完全定性,并向朝廷发了结报,当中明确提出,此案是经不良人调查,这才确认白家沟村民中饱私囊,以至酿成水灾的悲剧。 他真要这么问,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这个案子有问题? 元大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修为。 他没有丝毫犹豫,微笑说道:“听闻姜统领前来江州是为了查案,元某今夜前来,也是想问问,姜统领此次是为了哪个案子?” 未等姜峰说话,他又连忙开口道:“姜统领也别误会,一来,案子既然发生在青州,元某作为青州不良人统领,那便无论如何,都与元某脱不了干系。二来,姜大人若要查案,也理应由我不良人府衙协同办案。” 他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苦笑道:“也不怕姜统领笑话,你来青州办案,却不来找不良人府衙协同,反而向节度使衙门求援,元某听闻此事之后,心中真是……又惊又怕。” “也不知是元某哪里得罪了姜大人,又或者是元某哪里办事不力,姜统领瞧不上我青州不良人……我总要弄个明白。” “若是前者,元某在此先向姜大人告罪,也希望姜大人能够说与我知,好让我知晓错在哪里,若是误会,大家说开了便好。” “若是后者,元某也要向姜大人告罪,同时希望姜大人能够给元某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元某都不希望,因此而耽误了姜大人的案子,毕竟在青州这个地方,要说查案还是不良人更得心应手一些,姜大人也不用去劳烦夜将军,以免外人说闲话不是。” 他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您说,元某说得对不对?” 姜峰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元大铖是他所见过的,最会讲话的不良人。 应该怎么来形容呢? 元大铖说话让人觉得舒服。 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千错万错,都是我元大铖的错! 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向你赔罪,也请给我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让我帮你查案。 即是赔罪,那么查案的功劳自然都是你的。 瞧瞧,堂堂一州统领,青州不良人的一把手,竟然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又是告罪,又是主动帮忙,纵然真有什么过节,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利益冲突,你还好意思去计较吗?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更打不下去了。 当然。 在姜峰看来,元大铖这番话,其实还有第二层含义。 他是在撇清干系,把姜峰不去不良人府衙,定义为是对青州不良人存在个人偏见。 同时,也隐晦的表达一层含义:不管你要查什么,都不能绕开他们,你要是非要如此,倘若出了什么差错,那便是你一意孤行导致的。 朝廷那边,也不好再说是青州不良人的过错! 而且,你一个不良人统领,竟然能让一个节度使为你调兵,难道不怕别人参你一本吗? 还是来我不良人府衙吧,案子交给我做,有功劳也是给你,大家皆大欢喜。 至于案子办得如何……后果可想而知。 这个看似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说话却是滴水不漏。 姜峰看着眼前的元大铖,心中也有些明白,这是一个善于经营的人。 很难想象,一个不良人统领,竟然会和善于经营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有意思。 姜峰不由得感慨一声:“元大人,以你这般口才,当不良人可惜了。你要是去经商,岂不早就富甲一方了?” 元大铖假装听不出里面的讽刺之意,反而大方承认,笑道:“让姜大人见笑了,其实元某的岳父便是商贾出身,元某本是个笨拙的人,故而时常向他老人家学习,耳濡目染之下,才学了一点皮毛。” 姜峰表情似是缓和了下来,悠悠说道:“元统领刚刚这番话,说得也是在理。” “其实姜某对元统领没有任何意见,咱俩这是第一次见面,此前也毫无交集,更谈不上什么得罪。” “只是,并非姜某不想找青州不良人帮忙,而是找过了,但是被你们拒绝了。” “没办法,姜某只能豁出一张老脸,来请夜将军帮忙,否则差事办不好,陛下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他身子微微往前倾,意味深长的说道:“毕竟青州水灾,陛下对此十分重视。” 第12章 明哲保身 元大铖心头猛地一颤。 长安统领来办案,他们青州不良人府衙竟然拒绝帮忙,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边,哪还得了? 元大铖诚惶诚恐:“姜大人,元某何时拒绝过啊?你也从未来过我青州不良人府衙啊!” 姜峰好整以暇的说道:“此前,我的一位下属曾去你们府衙报案,请求你们协同办案,不仅被你们严词拒绝,还把他给赶了出来。” 姜峰眼神倏然变得凌厉起来,眸光冷肃的看着元大铖:“既然如此,姜某是不是可以认为,青州不良人拒了此案?” “既然你们拒绝了,难道还要我低声下气,求你们帮忙吗?” 元大铖叹息道:“姜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当时的情况是……” 姜峰直接打断道:“当时的情况是,他的报案府衙无人接受,他的请求无人在意,他就这样,被你们屈辱的赶出了府衙!” 元大铖沉默。 他心中已然感受到,姜峰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方才那番话的含义,不仅被这个少年彻底看穿,更是被毫不留情的回怼过来。 我不去找青州不良人帮忙,不是因为我看不上你们,也不是对你们有意见,而是我的人去过了,但是被你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件事情说破了天,哪怕闹到了陛下那里,你们都逃不了干系! 这就是姜峰的底气! 他为什么不直接去不良人府衙兴师问罪? 姜峰便是想要看看,在他查案的时候,会不会真有不开眼的跳出来阻拦。 至于元大铖的罪责……不管白家沟的冤案是否与他有关,一个监管不力,管教不严的罪责,他怎么都逃脱不掉。 一旦事情捅到朝廷上面,他这位不良人统领,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都很难说了。 所以,元大铖必然不能承认这件事情。 元大铖解释道:“我知道姜大人心中有气,想为下属讨回公道,可这件事情也错不在我们啊。” “那个赵铁柱虽是不良人,可他与白家沟一位女子相恋,自然是要向着他们说话。他所谓的报案,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让我们如何相信呢?” 说白了,就凭一个罪犯亲属,几句子虚乌有,难辨真假的话,就想让他们翻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可单凭这套说辞还不够。 因此,元大铖又继续说道:“姜大人可知,赵铁柱当日一来府衙,便是气势汹汹,趾高气昂,他仗着功劳在身,便以为自己是钦差,言语之间充满了倨傲,对府衙的同僚呼来喝去,将心比心,姜大人难道也觉得错只在我们吗?” 姜峰眸光深深的看着元大铖。 赵铁柱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虽不敢说完全清楚,但元大铖这番说辞,摆明了就是要模糊过错。 我们不接赵铁柱的报案,一来是因为赵铁柱与白家沟村民有关联,二来他本身的态度就有问题。 如果你非要揪着这点不放,那就双方都有错! 至于赵铁柱是不是真如元大铖所说的那般行事,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那还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此时姜峰也意识到元大铖的难缠。 同时他也明白,元大铖今夜过来的目的了。 他是来表态的。 如果今夜姜峰还是拒绝元大铖的提议,不想让青州不良人插手查案,那这个案子一旦出了差错,就与青州不良人无关了。 因为姜峰大摇大摆的进入青州城,元大铖就不能视而不见,必须表态,否则便是渎职。 至于姜峰接不接受帮忙,对于元大铖而言都没有关系。 还真是滴水不漏。 姜峰站起身来,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位青州统领相互拉扯下去了。 不管在赵铁柱报案这件事情上,元大铖有着怎样的说辞,可有一件事,他总归无法解释。 “元统领,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请回吧。” 元大铖微微一怔,这就说完了? 他犹疑了片刻,再次问道:“那姜大人要办的案子……” 姜峰打断道:“我已经办好了,明日便要启程前往长安,元统领不必挂怀。” 办好了? 难道打掉一个青龙帮,从大牢里接走白家沟的村民,就算办好案子了? 元大铖心中起疑,却也只能告辞。 …… 从节度使衙门出来后,元大铖骑着马,心事重重的回了府衙。 白家沟的案子真相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有人想让戴青源下台,不惜引发水灾,以至九县被洪水淹没。 有人则想保戴青源,不惜买通衙门的副统领,联手制造了白家沟冤案…… 而他这位毫无背景的统领,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两边都不得罪。 他向姜峰提出协助办案,除了表态以外,又能顺手把这个事情推给姜峰,让对方打头阵,自己就装糊涂,安全脱身。 同时,参与办案,也就能时刻把握案情的进展,做到进退有序,哪怕不得已之下,一定要选择站队,那么无论是否协助翻案,都可以是个投名状。 如果姜峰不同意,他就彻底不管,回去就宣布闭关,青州就算闹翻了天,也与他无关! 可如今姜峰竟然说案子已经办好了…… 元大铖不得不开始思考,姜峰这句话的可信度。 他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太难了。 元大铖认真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明哲保身,两边不靠。 如果白家沟的案子真的被翻过来,他就把那位副统领交出去,再向朝廷请罪,顶多领个治下不严之罪,罚俸三年。 如果白家沟的案子翻不过来,于他而言更没有任何影响,就当从来都不知道真相。 于是,元大铖当即决定,从今夜开始,进入闭关状态。 然而。 正当元大铖推开办公堂,却蓦然见到。 他平日里坐的位置上,竟然坐着一位长相阴柔,唇红齿白的青年。 元大铖自认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美的像是个女人。 尽管见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堂,可元大铖并未声张,对方能够避开自己的感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元大铖在脑海中不断思索,过往的记忆几乎被他翻了个遍,却对眼前之人,始终没有半点印象。 忽然。 一块令牌从空中划过,自然而然的落在元大铖的手上。 他翻过令牌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第13章 办不到 都尉令! 景国不良人,除了不良帅以外,其下还有四位正都尉,掌管长安东西两庭,南北两镇,四大府衙,镇守长安四方! 四名都尉皆有封号,分别是: 东庭都尉,苍龙。 西庭都尉,风虎。 南镇都尉,朱雀。 北镇都尉,玄武。 姜峰隶属于南镇府衙,也即是南镇都尉,朱雀的手下。 而眼下元大铖手中的都尉令牌,却是属于北镇都尉,玄武的身份令牌! “卑职元大铖,见过玄武大人!” 元大铖连忙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不敬。 玄武随意翻看着桌面上的卷宗,那张阴柔俊美的面庞,好似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你倒是勤勉,每天都要翻看这么多卷宗。” 元大铖不敢起身,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轻声道:“有赖陛下信任,卑职深感皇恩浩荡,不敢有一日懈怠,深怕辜负圣恩。” 玄武将手上的卷宗扔到桌上,微微抬眸,狭长的丹凤眼,眸光清澈,宛如一面光滑的镜子,倒映着元大铖谦卑的身影:“真是会说话。一个人能把假话说得跟真的一样,那并不难,难的是把假话当真的去做,还坚持了这么多年,这就很难得了。” 元大铖脸上不动声色,疑惑的看着对方:“卑职不知玄武大人的意思……” 玄武笑了笑:“众人皆知,你深爱着你的妻子,你嘴上也是这么说的,行动上也是这么做的,可在你的心里,你对你的妻子却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你对她只有利用。” “所谓的英雄救美,不过是你事先安排好的戏码,好以此攀附富贵,改变出身。” 元大铖面无表情,心中却分外凝重。 玄武继续说道:“这些年,你靠着你岳父的财富,一方面购买灵药,增长修为,另一方面在衙门里则结交同僚,打点关系,连长安的几位副都尉,都暗中收过你的银子。” “听说你在江湖上朋友还不少,仗义疏财,重情重义。” “所有认识你的人,无不夸赞你的为人,而你也一样,对上曲意逢迎,对下宽容大度,对妻子爱护有加,对岳父尊敬孝顺,可在你的心里,你却瞧不上他们所有人!” 他认真的看着元大铖,忍不住夸赞道:“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虽然都是假的,可你在行动上,却做的跟真的一样,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你。” “说你是伪君子,可君子向来是论迹不论心。若要论心,这个世界别说没有君子,只怕连好人都没有。” 元大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震惊,只有恐惧。 他承认,玄武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他看不上所有人,尽管他对每个人都展现自己宽容的一面,谦逊的一面。 他也真的不爱妻子,尽管他对妻子疼爱有加。 他就像是一个矛盾体,心里想的和做出来的,永远都不一样。 在世人眼中,他绝对称得上是个好男人,好上司,好朋友,好女婿……可在他心里,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傻子,都臣服于他的表演之下。 他一向活得谨慎,所以在白家沟的案子上,他选择明哲保身。 他明知姜峰不信任青州不良人,明知姜峰对他有意见,可他还要登门赔罪。 可在他心里…… 一个靠着自己的师傅才走到今日,一个想法天真,做事更天真的少年,何德何能,坐上南镇府衙的统领位置? 陛下难道瞎了眼吗?! 元大铖并不知道,玄武到底是如何知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他永远都不会承认! 玄武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故而,元大铖继续疑惑问道:“卑职不知玄武大人这番话是何意?大人莫非对卑职有什么误会?” 玄武摆了摆手道:“没什么误会,就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奇怪的人,忍不住多说几句罢了。” 他微微坐直起来,正色道:“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元大铖郑重道:“玄武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卑职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玄武微笑道:“好,且不论你心里是怎么想,但你在办事上,我却是相信的。” 紧接着,他便对元大铖传音道:“毁掉堤坝的那个人,以及联合戴青源,制造白家沟冤案的那个副统领,你去给我抓起来。” “记住,我只要活的!” 元大铖略微沉吟后,没有多问,也没有推诿,直接说道:“卑职遵令。” 转身的刹那,元大铖眼神透着深深的凝重。 戴青源是吴王门人,这点元大铖早已知晓。 可他并不知道,想要拉戴青源下台的另一方,又是谁的人。 如今又来了一个搅局的玄武都尉…… 这盘棋局,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 今夜的青州城,注定难以平静。 当元大铖前去执行玄武的命令时,节度使府衙外,同样来了一个人。 一位穿着赤色衣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对着门口的守卫淡漠道:“去把姜峰叫出来。” 府衙门口的守门士卒相互对视一眼。 来人气度斐然,威武不凡,明显不是普通人。 其中一位士卒将拳头靠在胸膛,执以军礼问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我等也好前去通报。” 赤袍男子淡淡道:“南镇府衙,副都尉聂观!” 不良人副都尉?! 从品级上,甚至还要高于夜将军! 守门士卒连忙躬身道:“大人请稍候。” 旋即,他连忙朝着府衙内快步跑去。 过了一会儿。 姜峰从府衙大门内走了出来。 当他见到聂观的第一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六界灵觉】的超强感应,让他明白,眼前之人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超凡武夫! 实力更远在当初的萧承燿之上。 姜峰犹疑了片刻,微微行礼道: “卑职姜峰,见过聂大人!” 从职级上,他隶属南镇府衙,算是聂观的下属。 聂观眸光冷肃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白家沟村民在你手上?” 姜峰心中暗暗皱眉,平静道:“是,白家沟案另有隐情,卑职打算带他们回长安……” 聂观强势打断道:“把人交给我。” 姜峰顿了一下,道:“大人,这个案子……” 聂观往前踏出一步,超凡武夫的恐怖气势,瞬间如山洪爆发一般,尽数碾压在姜峰身上:“我再说一遍,把人交给我!” 姜峰站在原地,只觉得肩上压着一座巍峨的山峰。 可他的表情却依旧平淡,面对如此强势的聂观,他只回答了三个字: “办不到!” 第14章 包括生命 平静无波的三个字,落在府衙门口的士卒耳中,无异于惊雷响彻。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位姜大人,竟然如此强硬吗? 聂观眸中寒光大作,那望向姜峰的目光,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恶兽:“你再说一遍?姜峰,你敢违抗上令!” 在朝为官,无论是身处哪个位置,最忌讳的便是不遵上令。 尤其是不良人和军方这两大体系…… 武人当以听令为天职! 可姜峰还是那句话:“我说,办不到!” 姜峰很清楚。 如果聂观是为了保护白家沟村民,他大可不必跟自己要人。 那么,对方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他是青州刺史那一方的人。 然而凭戴青源的品级,绝对使唤不动不良人副都尉。 答案也就不难猜到,聂观此行,很有可能便是奉了吴王的命令。 聂观眯着眼,粗犷的面庞上,渐渐掀起一抹狞恶的笑容:“姜峰,你知道不遵上令,会是什么后果吗?” 他再次往前踏出一步,七境巅峰武夫的恐怖气息,在此刻毫无保留的释放开来。 “我现在就算把你废了,也是依律而行,谁也挑不出我的理!” 都说姜峰的脾气,跟当年的徐长卿一样,宁折不弯。 一试之下,果真如此! 聂观可不管姜峰是什么背景,就算是徐长卿,也管不着不良人的事情。 更何况,姜峰抗命在先,他只要不把人打死就行。 姜峰平静道:“要说依律而行,白家沟的案子我已经接下,除非陛下和大帅下令,否则谁也不能插手!” “莫说你只是一个副都尉,就算是朱雀都尉来了,我依然还是那三个字,办不到!” 聂观凝视着姜峰。 半晌后,他忽然从储物玉珠内取出一份公文:“青州刺史早已向朝廷上报此案,刑部已经批复,将涉案的白家沟村民,立即处死!” “这就是我向你要人的理由,够不够清楚?” 姜峰瞥了眼聂观手上的公文,他并不怀疑这份公文的真假,聂观千里迢迢从长安来青州,断不至于拿一份假的公文来骗他。 “刑部批复的公文,自该由朝廷下发到青州刺史府衙,为何会在大人手上?” 聂观冷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我只最后问你一遍,交不交人?” 姜峰摇头道:“案情有变,就算是刑部同意了,可我不同意。” “姜峰!” 聂观冲着姜峰大声怒喝:“你以为你是谁?连朝廷的命令你都敢违抗,你眼里还有大景律法吗?还有陛下吗?!” 姜峰淡淡道:“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那就老老实实的按规矩办事。” “后来,我渐渐理解了这句话。” “并不是说,有后台就可以随意破坏规矩,可如果你是在做正义的事情,那么为了正义而破坏规矩,自会有人出面保你!” 他看着聂观,正色道:“我现在就在做正义的事情,除非你拿出陛下的圣旨,拿出不良帅的指令,否则,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提走白家村的村民!” 聂观沉默。 正义的事情? 他忍不住想发笑!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正义? 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胜利者说的就是正义,上位者说的就是正义! 对于不良人而言,他们就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把刀! 当有人需要动用他们这柄刀的时候,他们不需要去想是不是正义,是不是应该,是不是自愿。 这才是不良人存在的意义! 聂观收起公文,冷漠说道:“看来,道理跟你是说不通的。既然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你……” 他一步跨出,人便已来到姜峰跟前,硕大的拳头,好似抡起了巨锤,朝着姜峰胸膛重重轰了过去:“你凭什么阻拦我?” 轰——! 姜峰的身影如炮弹一般倒飞出去,聂观精准的把控了角度,不使他撞向节度使府衙,而是朝着街道的方向,撞向百姓的民宅,接连撞破数道墙壁,将节度使衙门外的数栋宅子,接连撞成了废墟。 聂观不顾包围过来的士卒,一步朝着姜峰碾出来的痕迹,缓步走去:“不过,你刚刚那句话说得很对,当你有后台的时候,你可以无视规矩。” “可是,凭什么你会觉得,只有你自己才有后台?” 聂观身上的气息太强大了,七境巅峰的武道威压,压得周围的士卒心神颤动。 府衙内,夜霖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跑了过来。 聂观朝着身后的夜霖淡淡瞥了一眼。 他不想在节度使府衙内动手,便是不想给夜霖插手的借口。 “夜将军,这是我南镇府衙内部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插手!”聂观出声警告。 夜霖的修为虽然只是六境,可如果他召集士卒,聚集军阵,未必不能与七境武夫对抗。 “在我衙门动手,你竟然让我不要插手?” 夜霖一身戎装,手掌轻轻一挥,身后的亲卫,衙门内的士卒,自然而然的集结起来,像是遵循着某种规律而动,一个以数百人为基础的小型军阵,瞬间成型。 夜霖本就是六境巅峰武夫,在数百位士卒的支持下,他的气息很快便突破瓶颈,踏入七境行列。 虽然集结军阵的人数只有数百,可夜霖的亲卫里,却有夜枭这样的六境武夫! 还有其他几位的五境武夫。 以这样的阵容,想要杀死七境武夫或许不足,可若是阻拦一二,却也足够! 而且,聂观也不敢对夜霖下重手! 不良人与军方是两个体系。 莫说对夜霖动手,哪怕他杀死一个士卒……也要承担相应的罪责! 聂观神色凝重的看着夜霖。 可正当他准备开口时,一道少年的声音,却从远处抢先传来: “夜将军!” 浑身散发暗沉金光的姜峰,从废墟之中缓缓站起身来。 他灰头土脸,头发凌乱,看似狼狈不堪,可实际上,却并未受伤。 姜峰对着夜霖平静说道:“聂大人刚刚说得对,节度使衙门的人,还是不要管我们不良人的事情了。”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聂观,眼中透着炽烈的战意:“就算今夜聂大人打死我,你也不要出手,更不要让别人来插手。” 他的神色异常平静,可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他的语气尤为认真:“如果维护我的正义需要代价,那么,我将赌上我的一切!” “包括生命!” …… 第15章 不曾失去 姜峰一直相信一句话: 道义无今古,功名有是非! 他不敢说,这个世界的正义都是绝对的。 但他知道,有些正义不需要区分立场。 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一样的看法。 他只坚守自己的道义! 正如,有人觉得不良人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因为一把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思维,它只需要……足够锋利! 可姜峰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在他看来,不良人对敌人,对贪官,对奸邪,当然是一把刀,可对百姓,对好官,对善良,也是一面盾牌。 什么时候成刀,什么时候为盾,该有自己的主见。 不良人既为杀敌,也为护国! 该当如此! 所以,他不关心聂观是奉了谁的命令,也不关心聂观是否知道白家沟案的真相。 他只知道…… 聂观要杀死那群无辜的村民! 他在为了身后之人的利益,也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挥下屠刀,斩杀良善。 姜峰不允许,也不同意。 所以他要打! 轰——! 姜峰踏出一步,【缩地成寸】使他在顷刻间,便来到聂观身前三步之外。 只听铿锵一声,清脆的拔刀声从虚空传来,蛟龙刀猛然出鞘! 刹那之间,一股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刀气,犹如洪流冲破堤坝一般,轰然爆发而出! 与此同时,一股赤金色的火焰在姜峰身上扩散开来,在半空蜿蜒起伏,不断延伸,片刻只见,一条面目狰狞、熊熊燃烧的炎龙,显露在虚空之中。 它周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炽热气息,张牙舞爪地盘踞于虚空之中,龙眸威严,好似君临天下,而后直直地朝着聂观凶猛撕咬而去。 一时间。 刀气汹涌,炎龙狂暴! 然而,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聂观却是丝毫不惧。 他冷哼一声,身上那件赤色衣袍也在此刻,燃起了烈烈火焰。 隐约之间,可以看到似有一头高贵而威严的火凤,正隐匿在火焰之下。 就在炎龙探首的瞬间,那头火凤猛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眸,两道赤红的精光从中激射而出。 紧接着,火凤展开巨大的翅膀,仰头发出一阵清脆嘹亮、响彻云霄的长唳之声! “唳!” 说时迟那时快,来势汹汹的炎龙与气势磅礴的火凤,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一时间,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起来,恐怖至极的气息,以二者碰撞之处为中心,如潮水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开来。 滚滚热浪,席卷八方。 原本漆黑如墨的夜幕,此刻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际。 半个青州城在这一刻也变得亮如白昼。 城中无数人抬起头,眸光惊愕的望着天空的奇异景象。 许多武夫的脸上,更是齐齐变色,如临天灾! 此时。 聂观轰出一拳,超凡武夫的恐怖气机,砸在蛟龙刀上,将姜峰打的连连后退。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可不是萧承燿那种刚刚晋升超凡,还未彻底稳固境界的七境。 在聂观看来,姜峰打败萧承燿,取巧的成分太多。 正当他准备乘胜追击时,姜峰的身影却又消失在了原地。 聂观猛地转身,再次打出一拳。 当——! 少年身影甫一出现,又在眨眼消失。 姜峰有神通【缩地成寸】,速度之快令人应接不暇。 可聂观好歹是七境巅峰武夫,他的反应速度远超凡人,出拳亦是快如闪电! 铛铛铛! 拳刀相撞,发出金铁交响的声波,火焰在周围熊熊燃烧,远远望去,好似一名铁匠站在火海之中,不停打铁。 姜峰不断转换方位,凌厉的刀身在虚空划过,形成密密麻麻的刀网,攻势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他的凌厉,他的速度,他的力量,在此刻展露无遗。 而聂观经过几次追逐,发现难以赶上姜峰移动的速度,也不再追赶,而是站在原地,不断轰出拳头。 姜峰斩出一刀,他便轰出一拳! 姜峰斩出千刀万刀,他便轰出千拳万拳! 可越是打下去,聂观的表情却是愈发凝重,心中更是愈发惊讶! 抛开力量不谈,姜峰的速度,防御,早已超过了六境武夫的界限,哪怕是他,也是难以企及。 这真是六境武夫能够做到的吗? 聂观这才发现,他一开始对姜峰的看法就错了! 所谓六境无敌,绝非虚言! 而这样的少年天才,即将来到南镇府衙任职…… 对着整个府衙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可对他个人而言,却未必如此! 况且,如今两人已经交恶,不可能再为朋友。 既然如此,那就趁此机会,除了这个潜在的祸害! 此时。 聂观心中杀意骤起,赤袍之上,火焰如岩浆流动,倏而凝固,形成一副暗红色的狰狞铠甲。 他手掌往前一握,滔滔烈焰,凝成一柄厚重的陌刀! 大景军中有陌刀营。 正所谓,陌刀一出,人马俱碎。 当今时代,陌刀或许没有景刀出名,可此刀的杀伤力,绝对超过景刀! 聂观握紧陌刀,猛地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石板承受不住这股可怕的力量,瞬间崩碎开来。 那一瞬间迸发的气势,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聂观眸光凝视着姜峰,七境武夫的气机瞬间将其锁定。 陌刀一出,势必见血! 姜峰心中警铃大作,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似都在催促他离开此地。 他感受到聂观的杀意,感受着这股强烈的生死危机,不断的刺激他的神经……他却在此刻,陷入了宁静。 强大的灵感如潮汐一般,无声无息的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他就像站在一处平静无波的湖泊上。 而在对面,一头浑身燃烧烈焰,面目狰狞猛虎,正杀气腾腾的盯着他。 无数的涟漪,在猛虎脚下不断激荡,蔓延而开。 姜峰抬起景刀,横刀以对! 他对这个世界不止一次失望过。 可当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仍需要用刀才能维护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还有拔刀的勇气,还有拔刀的冲动,还有拔刀的血性。 这一点,无关身份,无关实力。 经历了那么多次失望,那么多次绝望,他很庆幸…… 他所坚持的东西,不曾失去! 第16章 融合神通 杀死姜峰会有什么后果? 聂观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姜峰不遵朝廷之令,不遵上级之命,在他看来,已有取死之道! 至于杀死姜峰之后,他会不会遭受问责? 当然会! 可聂观不在乎。 正如他方才所说,这个世界有后台的人,可不止姜峰一人。 其次,在聂观看来,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再去追究一位超凡武夫的过错。 往后,他有的是机会将功折罪。 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这个代价,他给得起! “此子便绝不能留!”聂观心中杀意腾腾。 吴王的命令是让他将白家沟的案子做成铁案,并且阻止姜峰继续调查此案。 既要做成铁案,那就尽快将白家沟那群村民处死。 而要阻止姜峰查案……将他杀了就是! 他已经为姜峰罗织好了罪名。 此时此刻。 聂观以烈焰成甲,如同战神降世一般,双手紧握着那柄厚重而锋利的陌刀,浑身散发出锋不可挡的可怕气势! 他高举陌刀,准备施展自己的刀术! 然而。 此刀方才起势,周遭的火焰瞬间变得狂暴起来,片刻之后,竟凝成一头头凶猛威武火焰猛虎。 它们犹如被激怒的恶兽,疯狂地跳跃、嘶吼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不良人府衙中,同样收藏着诸多功法,刀术,秘术。 南镇府衙的不良人,大多修行火属性功法! 而在众多刀术之中,聂观选择了陌刀术! 因为陌刀术配合火焰,更加霸道,更加强大。 正如此刻。 聂观如同屹立在虎群之中,犹如万兽之王,臣服于他的陌刀之下。 而在气机的锁定下,姜峰绝无逃脱的可能! “斩——!” 聂观怒吼一声,手中的陌刀在此刻,朝着姜峰的方向,猛地斩落。 难以形容这一刀的强大! 恐怖的气势如高山倾塌,洪流奔涌,那柄陌刀更是以开天辟地的可怕威势,仿佛斩断了虚空,斩开了一切阻碍。 陌刀斩落,鬼神皆泣! 而在此时。 姜峰面对这一刀,却是不闪不避,那霸道凌厉的陌刀,在他的眼瞳中不断放大。 他的身躯被聂观的气机锁定,纵是【缩地成寸】,也难以摆脱。 因此。 他没有选择以躲避的方式,来应对聂观接下来这一击! 当然,姜峰也不准备逃离。 聂观很强,比当初的文守仁强,比萧承燿强,比洛神教的盛夏,吴忧等人还要强。 在没有任何外力协助的情况下,姜峰确实难以从正面将对方击败。 可那又如何? 既然以现在的境界难以击败,那就突破! 顿时间。 一抹暗金光泽,在姜峰身躯表面,蓦然显露。 自姜峰拥有【金刚不败】这门神通,他的肉身防御一直强于同阶的武夫! 相比于霸道张扬,无往不利的【三昧真火】,【金刚不败】更像一个沉默又踏实的打工人,总是承受着各种各样的打击,却又默默地给予支持。 可实际上。 【金刚不败】这门神通真正的强大之处,并不仅仅只是肉身防御,姜峰也一直无法发挥其全部的威能。 当初在对付文守仁时,他以燃命之法踏入超凡,也方才将这门神通的威能,显露一二,还远远达不到巅峰。 因为【金刚不败】的强大,不在于【金刚】,而在于……【不败】! 何为不败? 不败于刀剑,即为坚固! 不败于时光,即为不朽! 世间任何力量,都不能将其摧毁,任何信念,都不能让其屈服。 这才是真正的不败! 铮铮! 暗沉的金光,顺着手臂迅速流淌,顷刻之间,便蔓延至整个刀身,使得此时的姜峰看起来,犹如一尊镀满金漆的铜像! 崇——! 赤金烈焰,蒸腾而起。 【金刚不败】之上,【三昧真火】再显狰狞! 了其三昧,无物不焚的【三昧真火】,在攻击上堪称最强神通。 它的强大不仅在于破坏力,更在于了解对手的破绽! 可以说,【金刚不败】和【三昧真火】这一守一攻两大神通,一直便是姜峰战胜同阶武夫的倚仗。 而在今夜。 姜峰却要将这两门神通,融入自身武道,以此突破超凡! 这一路走来,姜峰始终都在思考,如何将神通填入武道。 以前,他将神通结合武道,从而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刀术 可这种结合,并不完美。 寻常武夫,想要晋升超凡,唯有心境大圆满,观想图圆满,气机圆满,神魂圆满,才能尝试向超凡境界冲击。 这些姜峰早已达到! 可他仍不满足! 他走的是与常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在他的设想里,唯有将神通与武道完美融合,才是最强的武道之路! 可如何融合呢? 姜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他看来。 观想图就是他用来撬开神魂世界大门的钥匙。 这样的钥匙,他已经集结了两把! 因此,当姜峰完成【炎龙吞日】的铭刻后,内心便萌生出了一种想法! 他要将神通,融入观想图。 以【金刚不败】,融入不良帅所给的【巨人托日】,以【三昧真火】融入老爹所给的【炎龙吞日】。 将两种神通,两种观想图,彻底完成融合! 从而将武道与神通的力量,融合一体。 到此,他将迎来踏入超凡的契机!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在现实当中,从姜峰发动神通,与魂宫的观想图完成融合,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 轰隆隆! 低沉的轰鸣声,从姜峰的身体上骤然开来,犹如一座古老的门户,在此刻被缓缓推开。 蕴魂殿内! 姜峰的神魂之体抬起头,望着眼前出现的天阙。 从未见过如此雄伟,如此巍峨的门户。 仅仅只是出现一角,便如万丈山峰,一眼望不到绝巅。 而随着神通的融合,那无比庞大的天阙,便缓慢的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浩瀚无比的天道之力,顺着这条门缝,犹如狭窄的溪流,缓缓流淌而下。 “还不够!” 现实世界之中,姜峰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斩落而来的陌刀,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精芒。 第17章 人生有憾,遂求超凡 萧承燿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在那向死而生的瞬间里,抓住了最后的时机,方才踏入超凡。 他自觉人生没有遗憾,因此踏入超凡! 可在姜峰看来……人生岂会没有遗憾? 那些难以割舍,难以忘记,难以释怀的事情,将会在你人生的某一个时刻,成为你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人生有遗憾,方才是常态。 姜峰扪心自问,他心中有太大的放不下,有太多的人值得怀念,有太多的事情无法释怀。 他岂会没有遗憾? 可是。 正因有遗憾,故而才有追求! 人生无憾,遂得超凡,对于姜峰来说那不是正常人的一生。 人生有憾,遂求超凡,才是大部分人的一生。 当——! 陌刀斩落而下,姜峰举刀横挡,恐怖的力量顺着刀身传递而下,压得他身子一沉,脚下的地面轰的一声,无数的裂缝朝着两人的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炽烈的火焰落在地上,犹如岩浆顺着裂缝流淌,将周围的大地化作焦土。 轰隆隆! 魂宫中的天阙,再次被推开一隙。 “还不够!” 姜峰的神魂之体从王座之上站起身来,而后飞身向上,踏上高穹。 他站在遥望不知顶的天阙之前,双手撑在门户上,用力往前一推! “给——我——开!!!” 神魂之体眼眸泛起金光,赤色烈焰在身上轰然炸开,无穷的火焰朝着身后喷发,化作一股强劲的推力。 可这座巍峨雄壮的天阙,却如百万山岳,难以撼动! 而现实当中,沉重如山的陌刀,更是压着姜峰继续往下。 聂观望着眼前的少年,眼中戾气横生,杀气暴涨。 “想以我为磨刀石,晋升超凡!你没有机会了!!” 陌刀立时一变,转竖劈为横切,欲将姜峰枭首。 当的一声传来。 却是姜峰抬起手掌,暗金肤色如精石一般,以肉掌拦在了陌刀的刀锋之前。 噗嗤! 掌心被刀锋割裂,鲜血顿时流淌下来。 聂观冷声说道: “姜峰,你若是老老实实去长安,也没人会跟你过不去,可你为何非要插手青州的事情?” “你真以为,有徐长卿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徐长卿再强,他能拦得住天下所有人吗?” 人性本贪,就算是天子,也不能扼制人心的贪婪。 当一个人站在其他人的对立面,不管他有多强大,他终究都要让路。 别说什么武力高就能镇压一切,就算是武道第一的武圣,当天下所有人都反他的时候,他敢屠国吗?! 当他开始杀人的时候,别人会恐惧。 当他杀到一百人的时候,会有人反抗。 当他杀到一万人的时候,剩下的人都会誓死抵挡。 前仆后继,不计生死的抵抗! 武力再高,或许能够镇压一时,却不能叫人心永远都对你恐惧! 到了最后,你只能让路! 因为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可是……当真如此吗?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姜峰五指扣紧刀锋,隔着刀身,双眸冷漠的盯着聂观,眼底的金光愈发明亮。 哪怕手掌被割裂,哪怕身体被压迫,哪怕魂宫的天阙难以推开,他的超凡之路无法抵达…… 可是,他仍在前行。 人生本就是负重前行。 生命最大的重量在于责任。 然而。 最远的方向,却在于止步。 最高的山峰,却在于放弃。 止步便永远无法抵达彼岸,放弃便永远无法攀至顶峰。 他只是在践行自己的人生。 魂宫之内,神魂之体感受到了天阙的重量,可他仍在奋力。 却在这时。 他似乎感觉到有一双手掌,贴在了后背,为他传递力量,为他支撑信念。 姜峰回过头,却蓦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胜!” 一身文士服,脸上永远温和,目光永远坚定的梁胜。 那个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永远都会给予他帮助的挚友。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永远都会帮你。” 过往的回忆,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在此刻刺入姜峰的心脏,叫他难受。 金色的双眸,在刹那似是变得模糊。 他曾经失去了挚友,这难道不是遗憾吗? “姜大人!” “大人给了我们与亲人告别的机会,给了我们灵魂不灭的机会,我等无以为报!” 江州大劫,死去的数十万百姓,他们许多人落在‘相思’魂碑,受亲人供养,恩同再生。 他们站在梁胜背后,成群结队,蔓延不知多远。 姜峰为百姓弥补遗憾,百姓也愿为他出力。 “大人!” 这时,司空暮牵着李诗诗,一同出现在姜峰身后,推着他的后背,奉献自己的力量,而后郑重说道:“司空暮,永远追随大人!” 谢默伸出手掌,贴在姜峰背上,默默道:“谢默,永远追随大人!” 而在两人身后。 密密麻麻的士卒,此刻纷纷出现。 他们有的出自风虓军,有的是当日前来平叛的士卒。 一位风虓军将领伸出手掌,郑重道:“姜统领救我雍州数十万百姓,斩杀国贼,为我风虓军正名!卑职无以为报,愿为大人效力。” “姜统领救我妻儿,我愿为大人赴死!” “姜统领救我家人,我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姜峰身后。 越来越多的手掌,搭在了姜峰背上。 所有人影,在此刻只有一个声音: “愿助大人,晋升超凡!” 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的家人,都曾受过姜峰的恩惠。 【万灵魂碑】使他们意识长存,【因果追溯】使他们追随而来。 所有的声音,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化作一股滔天巨浪,重重的撞击在眼前的天阙之上,将这座无比高大,无比沉重的古老门户,彻底推开! 轰——! 随着魂宫的天阙,被神魂之体不断推开,那道门户的间隙越来越大,而现实中的姜峰,气息也在逐渐攀升。 他的心境圆满,神魂圆满,气机圆满,观想图超越圆满。 他差的是最后的契机,差的是生死一瞬间的把握,差的是将神通融入武道。 而在今日。 聂观的到来,成为他踏入超凡的契机。 姜峰顶着压在身上的陌刀,渐渐的挺直腰杆,站直身躯。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还有无数愿意支持他的人。 于是,他对着聂观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在为所欲为。” “你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可以埋没良心。” “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无辜。” “可我,做不到。” 第18章 人生苦来十八载,今朝登门入超凡 姜峰的声音透着沙哑,似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却又像在咀嚼痛苦,享受痛苦。 魂宫之内,百万身影,在他背后齐齐大喊。 过往所做的好事,总有人会记着,并且在你未来的某一刻,给予正面的反馈。 这一刻。 人世间所有的遗憾和悔恨,似乎都有了宿命感。 轰! 一声巨响在魂宫之下响彻开来。 魂宫内的天阙之门,在此刻被彻底推开。 他推开的,既是神魂世界与天道世界的大门,也是神魂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大门。 此后,三者再无隔阂! 姜峰身上不断传来巨响,如同雷霆在体内轰鸣,他的气息节节攀升,顷刻间突破了六境巅峰,真正的……踏入超凡! 人生苦来十八载,今朝登门入超凡! 这一刻的姜峰,不仅武道踏入超凡,神通亦是超凡! 他握住陌刀的手掌,倏然用力,竟是将这柄厚重的刀身,彻底捏成粉碎。 “还有,你凭什么觉得,你们可以代表天下人?”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他松开了蛟龙刀,而举起了自己的拳头,一拳朝着前方,猛然轰去。 聂观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要躲开这一拳,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姜峰的气机锁定。 轰——! 狂风在耳畔呼啸,周遭的一切在眼中疯狂倒退。 聂观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未等他止住退势,姜峰的身影,却以更快的速度,出现在他身后。 “你们又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该为你们让路?!” 轰——! 又是一拳,重重的砸在聂观的背上,将他再次打飞出去。 数百丈之外,姜峰的身影再次出现。 当他踏入超凡之时,【缩地成寸】的最远距离,已经可以达到千丈! 他抬起右腿,将迎面而来的聂观,重重的踢向高空:“青州的百姓,在你们眼里只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吗?” 高空之上。 姜峰凭空出现,旋即抬起拳头,朝着眼前的聂观,重重砸了下去:“白家沟的村民,在你眼里是可以随意屠杀的蝼蚁吗?” 他没有施展拳术,没有动用其他神通,只是凭借【缩地成寸】,以及单纯的肉身力量,将所有的痛苦,回馈到聂观身上。 轰——! 聂观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将大地砸出一个深坑。 噗嗤! 他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喷出一大口的鲜血。 聂观睁大着双眸,仰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人全面碾压。 他想要开口说着什么,可未等他出声,一只脚掌便已盖住了所有视线,朝着他的面门猛地踏了下来。 “不良人副都尉,就可以随意主宰百姓的生命吗?” 聂观的头颅陷入地底。 他的武力被姜峰镇压,他的尊严被姜峰践踏。 “姜——峰——!!!” 聂观咬着牙,咽着恨,心中不甘化作怨恨,愤怒险些冲昏头脑。 姜峰抬起脚,低头俯瞰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副都尉,旋即再次重重的踏了下去:“不甘?愤怒?痛苦?” “白家沟的村民也一样,在水灾中丧生的百姓也一样!” “你们将百姓的生命,当做自己争权夺利的筹码,那我便将你们的生命,当做告慰亡灵的祭品。” 姜峰伸出手掌,不远处的蛟龙刀自动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掌心。 这一刻。 聂观心中方才感受到了恐惧! 姜峰,真的要杀他! 那股杀意……不会错的! 他竟然真的敢?! “姜峰,你,你不能杀我!” 死亡的威胁,让这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不良人副都尉,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擅自杀死不良人,你必将遭受朝廷的重罚!” “而且,我还是你的上司,你更加不能杀我!” 聂观恐惧了,害怕了。 他不怕担责,但他害怕死亡。 姜峰倒持蛟龙刀,刀尖正对着聂观的心脏。 此刻闻言,手上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他问:“那你,为何又敢杀我?” 聂观一下子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耐心解释道:“你不遵号令,我,我有权对你作出处罚。若是,若是不小心下了重手,我也要遭受重罚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柔和下来,像是服软了一样:“姜峰,你还年轻,你还有大好前途,所以你现在杀了我,你的未来就毁了。” “是这样吗?” 姜峰抬起头,朝着远处一座民宅的屋脊上望去。 长相阴柔,五官俊朗的玄武,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对于此人的到来,姜峰在晋升超凡的那一刻,便有所察觉。 玄武察觉到姜峰的目光,微笑道:“别问我,你们两个就算打出了狗脑子,也与我无关。反正又不是我们北镇衙门的事。” 聂观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忙大声求救:“玄武大人!姜峰不遵号令,殴打上级,实属大逆不道!还请玄武大人出手,拿下此獠!” 姜峰的刀尖触碰到聂观的胸膛,将他的声音逼得停滞下来。 他目光平淡的看着玄武:“他若杀了我,会受到什么处罚?” 玄武想了想:“正常情况下,革去职务,流放边疆,戴罪立功。” 接着,他又笑道:“不过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如果他真的杀了你,结局肯定也是死路一条,吴王估计也保不住他。” 姜峰脚下的聂观闻言愣了一下。 凭什么?! 倘若他刚才真的一刀杀了姜峰,当时对方可还未踏入超凡呢。 一个六境武夫而已,哪里值得我一个超凡武夫为他偿命? 徐长卿的弟子,难道就这么珍贵吗? 姜峰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如果,我杀了他呢?” 聂观脸色瞬间大变! 玄武眯着眼,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啊,大概率……会没事。” 聂观心头猛地一震! 凭什么?!!! 我杀他就要赔命,他杀我居然没事? 未等聂观想明白。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在此刻倏然传来。 聂观眼瞳一点点的放大,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姜峰将蛟龙刀插在聂观的丹田,超凡武夫的气机,如同狂暴的洪流,在对方的体内横冲直撞,将所有的经脉尽数毁去。 这样做,还无法杀死聂观,也无法完全废去他的修为,却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发挥不出半点武力。 超凡武夫的恢复力极强,但若是没有灵药辅助,聂观起码也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才有恢复的可能性。 而到那时……他也不再是超凡。 姜峰这一刀,葬送的不仅仅是他的武力,还有他的超凡根基。 第19章 律法之外,还有侠义 玄武没有阻拦,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姜峰拔出蛟龙刀,望着脚下变得双眼无神的聂观,平静道:“他的罪恶,自有朝廷审理。” 玄武笑了:“那你可真够狠的,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去了长安也是个死。不对,应该说是生不如死。” 聂观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骤然奋力的挣扎起来,发出凄厉的怒吼:“姜峰!” “你伤我至此,朱雀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吴王也不会放过你的!” 姜峰将脚踩在他的嘴上,将他的声音踩了回去:“我等着他们的报复。” 下一刻。 他脚下轻轻一震,便将聂观震昏过去。 姜峰重新抬头望着玄武:“玄武大人此来,也是为了抓我吗?” 玄武连忙伸手,作投降状:“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姜峰的蛟龙刀并未归鞘,显然并不相信对方的话。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是站在吴王的对立面?” 玄武认真道:“你错了,我跟你一样,只站在正义的那一面。” 姜峰定定的看着他。 半晌后。 他收起蛟龙刀,转身朝着衙门大门的方向走去。 “喂。” 玄武喊住了他,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姜峰微微停下脚步:“我会把人带回长安,让朝廷派人来继续查这个案子。” 玄武微微一怔:“你不自己查?” “这个案子在青州是查不清的。”姜峰意有所指。 案子发生在青州,可在青州却查不出元凶。 玄武笑道:“有点意思。我还以为,你会一怒之下,直接把戴青源砍了呢。” 姜峰认真道:“他犯了法,自有朝廷律法来惩处。” 玄武意有所指的问道:“如果朝廷派来的人,最后还是说他无罪呢?” 姜峰想了想:“律法之外,还有侠义。朝廷不杀他,也会有人来杀。” 玄武又问:“你的意思是,如果朝廷处置不公,你就会成为这柄侠义之刀吗?” 姜峰没有回答,他只说道:“天下侠义者,不知凡几。” 他微微转身,正色道:“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可公道若只是存于心,那它还算存在吗?” “若朝廷连公道都无法给予百姓,百姓又如何信任朝廷?” 玄武抚掌而笑:“说得好!” “公道不该只存于心,更应该付诸于行动。” “若只是高喊着主持公道,却无半点行迹,这公道就只是一句口号,一杆无用的旗帜。” 玄武发现,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 于是忍不住出声说道:“姜峰,你来我北镇府衙吧!我保证半年之内,不,三个月之内,提拔你为副都尉!” 他目光瞥了眼昏倒在地上的聂观,讥诮道:“南镇府衙是什么样你也看到了,难道你真的甘心待在这样的地方?” 姜峰没有回头,继续往前:“正因南镇府衙是这样的地方,所以我更加不想离开。” 眼看着姜峰走进节度使衙门,玄武独自站在屋脊上,眸光深深的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绝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招揽。” “如果聂观刚刚真的要得手,你会救他吗?” “为什么要救?他自己都不想让别人来救,倘若就此死了,那也是他难以看清差距,自大妄为所至。这样的人,你就算救了一次,以后还是会死的。” 玄武在心中呢喃:“而且,他也不需要别人来救。” …… 翌日清晨。 姜峰独自骑着战马,赵铁柱驾着马车,马车内坐着绣娘和婆婆。 往后,是载着白家沟村民的马车。 他们目前还是嫌疑人,故而身上还穿着囚服,姜峰特意让夜霖给他们准备了一辆宽敞一点的马车,以供他们十多人一起坐。 再往后,则是关押着魏良等青龙帮众的囚车。 与白家沟村民的区别在于,囚车是露天的。 而且,他们必须保持站立的姿势。 至于聂观…… 姜峰给予了他最大的尊重,让他独享一辆囚车! 夜霖想派一支队伍帮忙押送,却被姜峰拒绝了。 旋即。 众人便在姜峰的带领下,从节度使衙门开始,一路来到了青州城外。 沿途所过。 百姓们纷纷让开道路,对着两辆囚车指指点点。 待到姜峰来到青州城外,却发现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玄武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来到姜峰跟前:“正好顺路,一起走吧?” 姜峰看了眼玄武身后的囚车,问道:“玄武大人来青州,也是为了办案?” 玄武笑道:“当然,不然谁没事跑来青州做什么?你别看我是都尉,可我也是很忙的。” 姜峰沉默不语。 这个北镇府衙都尉,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都是冷冰冰的吗? 更何况,这位北镇都尉可是货真价实的八境武夫,竟然一点架子都没有,着实让人看不透。 于是。 前往长安的队伍,又多了两辆囚车。 姜峰也不问玄武来青州办什么案子。 一路上他都尽可能的保持沉默。 过了青州,抵达洛州。 洛州并不大,以洛州城为核心,纵横不过两千里。 但洛州城却极为繁华。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洛州东临长安,南临扬州,这两处亦是景国最为繁盛之地。 其次,洛州盛产茶叶,境内多有茶山。 其中最出名的茶叶,名为【雀鸣】。 传闻,制作此茶的工艺,乃是千年前一位大宗师所创。 那位大宗师一生爱茶,经过数十年研究,方成此茶。 至于为何起名为【雀鸣】,一来是泡茶之时,当滚水落入茶叶,茶盏之中便会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叫声,如麻雀啼鸣。 其二,那位大宗师的佩剑,亦叫【雀鸣】! 经过洛州的时候,姜峰并未进入洛州城,而是选择直奔长安。 玄武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在中途歇息的时候,从自己的储物宝珠里,取出了【雀鸣】与姜峰分享。 “尝尝洛州最出名的茶叶,你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姜峰对茶叶没有研究,也品不出好坏,只是单纯觉得此茶清香怡人,沁人心脾,喝的时候,如兰在舌,令人回味无穷。 扑簌簌! 饮茶时,一只鹰隼忽然从天而降,旋即温顺的落在玄武的肩膀上。 玄武抚摸着鹰隼的羽毛,旋即接下绑在其脚上的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 他快速看了一眼,接着抬起头,笑道:“你要不要猜一猜,等你去到长安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第20章 事有蹊跷 姜峰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官场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环境。 有人欢迎,便有人记恨。 而且,他顶着徐长卿关门弟子的名头,未必就能在长安横着走。 当年有多少人敬佩徐长卿,就有多少人憎恨他。 所谓无双国士,这四个字的背后,究竟得罪了多少勋贵,恐怕是很难数清的。 有时候名声带来的不仅仅是方便,还有无尽的麻烦。 眼看姜峰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玄武顿时失去了兴趣。 他将纸条丢进烧水的火堆里,也不再提及此事,自顾的泡着茶。 心中却在暗暗说道:“那位吴王殿下,恐怕要出局了。” “为什么?” “呵,当然是因为瞎了眼,错信了人。” “你是说,聂观?” “你不觉得,聂观想要杀死姜峰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姜峰若是把白家沟的案子捅到朝廷,吴王就要损失一位青州刺史了。更何况,戴青源与他关系匪浅,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就算要救戴青源,也绝不是这么个救法。” 玄武目光看着眼前的炭火,心中暗道:“他可以让聂观去杀白家沟村民,却绝不会让他去杀姜峰。” “连陛下都准备为姜峰赐婚,这个时候吴王是失心疯了,才会让人去杀他。万一真要杀成了,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他用余光瞥向聂观所在的那辆囚车:“只怕让聂观做出这个决定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一定是吴王身边的人,或许还是吴王最信任的人。” 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玄武当然知道,有多少人不希望这位少年天才活着,更不希望他去到长安。 尤其是当他们知晓,陛下有意为姜峰赐婚,将安宁郡主许配给他。 长安多少勋贵子弟,暗中惦记着纪王爷这颗掌上明珠,又岂会让给姜峰? 然而。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应该能够明白,姜峰背后牵扯着多少人。 你可以嫉恨他,却不能杀他。 就算要杀他,也不能在明面上,被人抓住把柄。 就像现在…… 距离他们离开青州城,才不过短短两日,可如今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吴王为了救青州刺史,让人去杀姜峰! 于是,吴王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但凡有点地位的都知道,聂观是百分百的吴王党,他向来对吴王言听计从。 那么,聂观准备杀死姜峰这件事,要说不是吴王下的命令,谁会相信? “聂观好歹是个副都尉,他能坐到这个位置,难道会是个傻子吗?” 玄武沉声暗道:“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只怕有蹊跷。” “有人在利用聂观这把刀,杀死姜峰。不管杀不杀的成,吴王肯定是要倒霉的。而万一要是真的杀成了,又能顺利除掉姜峰这个眼中钉,简直是一石二鸟!” “你觉得会是谁?” 玄武暗暗笑了笑:“当然是跟吴王不对付的人。” 跟吴王不对付的人,还能是谁? 近年来,朝廷之上,党争是越演越烈了。 对于姜峰的到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谁都想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也都不想这位去到其他人的阵营。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玄武越想越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又过了两日。 一行人终于横穿洛州,遥望长安! 长安有多大? 纵横足有五百里! 如果把长安当做一州,那么这一州,便是一城! 姜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总听人说起长安。 作为东土唯一的霸国,长安便是东土绝对的核心。 他在书上见过许许多多描述长安的内容。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他当然也曾想过,前往景国这座千年古城,一睹长安风采。 可惜一直无缘到来。 却不想,最终会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不得不来。 随着愈发接近长安城,同行的路人便越来越多。 许多百姓见到囚车,自然而然,也便知晓走在车队最前方的两人,绝对是官家,纷纷识趣的选择让道。 玄武驾马走到姜峰身旁,温和笑道:“第一次来长安吧?” 姜峰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玄武继续笑道:“长安有东西南北四座城楼,每一座城楼下,有一百零八个城门口。” “其中有八十一个城门口,只许有身份的人才能通过。” “这八十一个城门口又有细分,有些只许皇族之人经过,有些只许有爵位在身之人进出,有些只许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进出。” “朝廷各个品级,皆有划分。” “像我等不良人,也有特定的出入口。而且官职越高,所走的城门口就越高大!” “而普通老百姓想入城,只能从剩下的二十七个城门进出。” “有的城门口只许进不许出,有的则相反。” 因此,单从进出长安这件事,便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份高低。 姜峰闻言,也只是陷入沉默。 这个世界,本就把人分作三六九等。 尤其是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方。 鉴于姜峰是第一次来,玄武热情的为他介绍起长安的风土人情,以及押着人犯的时候,该走哪个城门口。 姜峰没有开口,只是默默跟在玄武身后。 直到他来到了长安城门外。 忽然。 姜峰似是有所感应,眸光望向城门外,眼中顿时露出浓浓的惊喜之色! 但见其中一处城门口外,站着一道黛眉星瞳,五官精致,面容清冷的倩影,眼含笑意的望了过来。 除了萧凌雪,还能是谁? 下一刻! 姜峰忽然一夹马腹,驾马奔驰,一直来到那处城门口外,方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萧……” 姜峰忽然有点卡壳。 他猛然想起,自己对萧凌雪的称呼,是不是应该改一改? 以前称对方为大人,那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铜牌。 可现在……好歹也是南镇府衙的统领了! 腰杆子不得挺直些? 再说了。 若单纯从徐师那里论起来,自己还是萧凌雪的小师叔呢! 不能怂! 于是,姜峰轻咳一声,腰杆挺直,壮壮胆气,对着萧凌雪笑道:“萧师侄,这是专门来迎接你小师叔的吗?” 第21章 飞起来 萧凌雪眼中的笑意瞬间凝固,转而变得冰寒起来。 这一刻。 所有的喜悦全部消散! 她忍不住握紧腰间的佩刀,背负在身后的右手,五指不由自主的攥紧起来。 欺人太甚! 真以为现在晋升超凡,胆子就大了? 聂观那个混账,怎么没一刀把你砍死啊! 萧凌雪眸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旋即转过身,径直朝着长安城内走去。 姜峰一怔。 这是,生气了? 他连忙拉着战马紧跟上去: “诶诶诶,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这不想着好久没见到你,开个小玩笑,热一热场子嘛。” “我给你赔个不是行不行?” “萧统领?” “萧大人?” “萧师姐?” 可不管他如何呼喊,萧凌雪始终不曾出声。 完了。 萧凌雪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姜峰心中暗暗自责,刚刚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这下可好,一时口嗨,把这姑奶奶给得罪了! 都怪夜霖那老小子,让我误以为伍师叔门下都是讲究论资排辈的人。 远处的玄武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人,没想到,他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接着,玄武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两人。 “倒是忘了,徐长卿以前对他的大弟子许过承诺,以后一定给萧凌雪这个女娃找个如意郎君。如果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那他就重新培养一个。” “可如今,陛下却准备为姜峰赐婚,将安宁郡主许配给他。” “恰好,安宁郡主与萧凌雪又是闺中好友。” “啊,这是多么有趣的三人关系啊。” 玄武幸灾乐祸的想着。 按照祖制,不管是驸马还是郡马,都是不能纳妾的。 就算安宁郡主与萧凌雪的关系再好,总不能两个人都嫁给同一个男人吧? “这家伙会怎么选呢?如果他喜欢的萧凌雪,那肯定不能娶安宁郡主,倘若陛下赐婚,他会怎么做呢?难道要抗旨?” 或许别人做不出抗旨这种事,可玄武知道,以姜峰的性格,未必做不出来! 这个少年,胆子大着呢! …… “那个,南镇府衙怎么走啊?” “你也在南镇府衙吗?” “要不你跟我说,你在哪个衙门,我去找大帅商量商量,跟你去一个衙门吧?” “最多咱俩还像以前一样,你当领导,我当助手,咋样?” “喂,别生气啊!” “要不我请你吃一顿,向你道歉行不行?” 一路上,无论姜峰如何劝说,萧凌雪始终冷着一张脸,缄默不语。 累,太累了! 比跟聂观打一架还累。 “凌雪!” 这时,一个身穿不良人制服的青年,从街道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相貌堂堂。 以姜峰如今的境界,他一眼便看出,对方的修为在六境巅峰。 青年走到两人跟前,却看都不看姜峰,目光从始至终只落在萧凌雪身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听说你出城查案,我正想去助你,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萧凌雪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姜峰,发现这个可恶的家伙,正兴致勃勃的观察周围的商铺,根本没有在意眼前的青年。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淡淡道:“曹沫,我的案子,我自己会查,不需要你帮忙。” 对于萧凌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曹沫显然已经习惯了,因此并未恼怒,反而劝说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案子也能尽早查清楚不是?” 这时候。 曹沫话题一转,像是才刚刚看到旁边有人一样,蓦然问道:“凌雪,这位兄台是?” 姜峰转过头来,直接无视此人,对着萧凌雪说道:“我能感觉到,你很烦这个人,为什么不直接将他赶走?” 曹沫脸色瞬间一僵,那望向姜峰的眼神,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你又是何人?我与凌雪的关系,岂是你能置喙?!”曹沫厉声质问。 萧凌雪没有理会恼羞成怒的曹沫,只是看着姜峰,平静说道:“他爹是武英侯曹震,他现在是不良人统领。” 姜峰想了想,道:“武英侯是什么修为?” 萧凌雪道:“三年前,踏入炼神境。” 姜峰略作沉吟,道:“那没事,应该打得过。” 萧凌雪淡淡道:“我师傅是八境,当然……” 姜峰打断道:“我是说,我打得过。” 萧凌雪微微一怔。 姜峰转过头,脸上虽然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他的目光看着曹沫,却对着萧凌雪平缓说道:“我的意思是,以后这种烦人的家伙,我来替你赶走,不必担心会给我造成麻烦。” 凌厉的目光,宛如一抹刀光在虚空闪过,凶狠的刺入曹沫的眼睛,惊得后者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你……你究竟是何人?!” 此时此刻,曹沫这才猛然惊觉,眼前这个年轻的小白脸,竟然是个超凡武夫! 他到底是谁?! 姜峰缓缓说道:“你以后会认识我的,但是现在,你若是不滚开,我就让你飞起来。” 曹沫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向萧凌雪,发现后者依旧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出言维护的打算。 曹沫咬了咬牙,恨声说道:“这里是长安!而我还是东庭府衙的统领,我就不信,你还敢在这里对我动手不成?” 姜峰突然深深的叹息一声:“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烦了。” 他指着眼前的曹沫,目光有些同情的看着萧凌雪:“像这种死缠烂打,脸皮贼厚的男人,确实少见。” “不过……” 他话音刚落,曹沫的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姜峰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腹部,将其整个人打得双脚离地,朝着半空中飞了出去。 “我向来说话算话。” 姜峰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倒飞出去的曹沫,平静说道:“你要是不服,就去找你爹!我在南镇府衙,等着他!” 曹沫的身体从半空坠空,砰的一声砸落在街道上! 一时间。 整条街道的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堂堂武英侯之子,不良人统领,竟然当街被人打了? 曹沫仰面躺在地上,体内五脏六腑受到轻微的震荡,有种灼心般的疼痛。 实际上,姜峰也没有下重手,这点伤势对于六境的曹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顶多是在床上躺个一两天。 可是。 姜峰这一拳伤的不仅是他的身躯,更是他的尊严! 他堂堂武英侯世子,不良人统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给打了,还出言侮辱他是个只会靠爹的二世祖…… 他曹沫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一定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22章 三方博弈 繁华的街道上。 姜峰与萧凌雪并肩而行。 萧凌雪看着身旁的少年,似是头一次认识他一样,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犹疑了半晌,问道:“你心中似有火气?” 姜峰愣了一下,无奈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萧凌雪平静道:“这不像是你以往的风格,有些……冲动了。” 姜峰摆了摆手:“没事,他要是真不要脸,去跟武英侯告状,我也不怕。区区七境武夫,我还应付得来。” 区区七境武夫……言语之间,着实猖狂! 萧凌雪黛眉微蹙,旋即语气沉凝说道:“在长安,光能打是没用的。因为比你强的人多的是。” 姜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可在我这个年纪,比我强的人,应该也没多少吧?如果他们想以大欺小,咱家也不是没人吧?” 萧凌雪怔了怔,认真的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别说十八岁的超凡武夫,在长安之中,二十五岁以内的超凡,一个都没有。 三十岁以内也仅有两三个,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 像姜峰这种怪胎……着实罕见! 实际上,当萧凌雪得知姜峰突破超凡的时候,她沉默了许久。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几个月以前。 那时候她是五境,姜峰二境。 后来她回长安述职,再赶回江州的时候,姜峰已经是五境,而她方才突破六境不久。 之后,直到今日再见,姜峰的修为已经超过她,先一步踏入超凡。 先前听闻姜峰在太行山斩杀了谢东华,被称为六境无敌,本想等他来长安,再与他比试一下,可如今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 然而,此时萧凌雪心中未免还是有些担忧,毕竟长安不比其他地方。 有些人修为未必有多强,但身份却高得吓人。 而且,这件事情说到底,姜峰并不占理。 哪有一言不合就打人的? 看着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的萧凌雪,姜峰忽然叹息道:“这可不像你。你以前在江州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顾虑。” “你也说了,那是在江州。”萧凌雪翻了个白眼,旋即又沉吟道:“师傅说过,只要占理,就算闹翻了天,他也能替我摆平。可这件事情,咱们可并不占理。” “毕竟是天子脚下,行事不可太过莽撞。” 姜峰脚步微微一顿:“咱们?我记得打人的只有我一个?” 萧凌雪斜乜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能置身事外吗?” 姜峰嘿嘿笑了笑,转身对着萧凌雪微微行礼:“那就请萧大人多多照拂。” 萧凌雪眉眼透着一抹笑意。 她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和囚车,沉吟道:“青州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做?” 得益于姜峰在青州闹出的动静,现在整个人朝廷对青州这个案子都极为重视。 尤其是这个案子还牵扯到皇子,非同小可。 她沉声说道:“这个案子毕竟牵扯到一位皇子,只怕没那么好查。” 姜峰却是说道:“不是一位,而是三位。” 萧凌雪有些惊讶:“何来的三位?” 姜峰没有直接开口,转而用传音说道:“一位制造了青州水灾嫁祸给青州刺史,一位制造了白家沟冤案,将水灾责任推给无辜的村民,还有另一位在利用我,将这两个案子揭露开来。” 萧凌雪凝眉,不解道:“青州水灾,难道不是青州刺史贪污所致,而后才想着将此事嫁祸给白家沟村民?” 这个案子在许多人看来,罪魁祸首就只是一个青州刺史戴青源。 他为了贪污,酿成了青州水灾的惨剧,又为了推卸责任,方才找白家沟村民来当这个替罪羊。 可姜峰后来才发现,摧毁堤坝,酿成水灾的其实另有其人。 因为……青龙帮刺杀赵铁柱,阻拦绣娘和婆婆来长安告御状这件事的背后,却是另有隐情。 盛磊的灵魂记忆,告诉了他答案。 盛磊表面上与青州刺史戴青源关系匪浅,暗地里替戴青源干脏活儿。 可实际上,青龙帮幕后之人,并非戴青源。 有人一直在暗中扶持青龙帮,盛磊之所以能突破到六境,也是拜对方所赐。 盛磊之所以与戴青源结交,也是此人授意。 而且,此次青州水灾,堤坝被摧毁,便是青龙帮动的手脚。 可这件事情,戴青源并不知晓,他还傻傻的以为是手下的人做事失了分寸,因为吞并白家沟石产生意,的确是他的主意。 只是他没想到,会闹出水灾这么大的事情。 于是,他不得不另想他法,将水灾的责任全部推到白家沟村民身上,并买通了青州不良人副统领董阳晖,欲将这个案子做成铁案。 这也解释了,为何水灾的事情并非他授意,却还要制造白家沟案来洗刷嫌疑的原因。 所谓栽赃村民的利益,其实都是为了保住性命,保住手上的权力。 直到赵铁柱来到青州,无意间接触到白家沟案,于是他又让盛磊出手,去除掉赵铁柱这个不良人。 像这样的事情,戴青源让盛磊做过不止一次。 以往青州有一位不良人,在私底下调查戴青源贪污受贿的事情,此事被他知晓以后,便让盛磊偷偷将其杀死,并伪装成劫匪所为。 之后,再有董阳晖这位副统领作伪证,并从大牢里随便找个人犯当成那个劫匪杀掉,算是给朝廷的一个交代。 在赵铁柱身上,他们也想故技重施。 可这一次,盛磊真正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杀死赵铁柱,而是要将这件事情,一并推到戴青源身上,真正将他推进深渊。 这是盛磊背后之人所下的命令! 盛磊不知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可他不得不听令。 那人也答应过盛磊,只要完成这件事,他便可以离开青州,并给予他一幅观想图,让他拥有踏入超凡的机会。 因此。 青州水灾的幕后真凶,其实是盛磊背后之人。 这个人是谁目前尚不知晓,但不难猜到,是长安的某位贵人。 此人看似是在对付戴青源,可真正的目标却是吴王。 按理来说,无论是吴王一方,还是制造水灾的那位,赵铁柱都是必死无疑。 可有意思的是……其中又多了一人,插手此局! 因此姜峰才会说,这个案子极有可能,牵扯到三位皇子! 萧凌雪听完姜峰的解释,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历朝历代,党争都是丑陋的,肮脏的,冷血无情的。 她自入职不良人以来,也算见过不少恶人,却从未见过……如此残酷冷漠的人。 数十万百姓,难道在他们眼中,就只是用来打击对手的砝码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 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连她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因为踏入这个局,无论姜峰怎么做,都会得罪人。 姜峰平静道:“再等等。” 萧凌雪疑惑:“等什么?” 姜峰意有所指:“等那个人来找我。” 第23章 他污蔑我啊 萧凌雪听懂了,可接着又疑惑问道:“这个时候,他若是还来找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岂不是不打自招?” 从目前来看,吴王是已经被摆在了明面。 可另外两人的身份却还不知。 倘若有人来找姜峰,或是威胁,或是求情,无疑都在告诉他,水灾案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我指的不是制造水灾那个人,而是那个拉我入局的人。”姜峰道。 一直以来,盛磊都不知晓幕后之人的具体身份。 每次见面,那人都蒙着面。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人的修为绝对是踏入超凡。 具体多强,以盛磊的修为无法估计。 可单从这一点,姜峰还无法判断,那个人到底是谁。 因为每一位皇子的手下,肯定都有超凡武夫的支持。 不过,姜峰似乎并不着急,反而意味深长的笑道:“我不知道水灾案的幕后是谁,可这个人知道啊。他要让我当这把刀,最起码也要让我知道,他是谁。” 萧凌雪想了想,传音问道:“如果那个人不出现,难道你就不打算查下去?” 在萧凌雪看来,那个人既然想要隐藏身份,搅乱局面,就不会出现。 “他若不出现,我就……” 姜峰给萧凌雪偷偷传音说了一句。 后者听完微微愣了一下,接着神色怪异的看着姜峰。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奸诈。 …… 接下来。 两人渐渐也聊起了其他事情。 大多数都是萧凌雪在讲,好让姜峰更快的了解长安的情况。 期间,姜峰也终于从萧凌雪口中得知,她其实是在东庭府衙任职,与曹沫隶属同个衙门。 许久后。 在萧凌雪的带领下,姜峰终于来到了南镇府衙的大门外。 赵铁柱的马车,以及另外两辆囚车,也一直在身后跟着。 至于玄武,早在进入长安以后,便自顾离去了。 然而。 正当一行人来到南镇府衙大门外,一股强悍无匹的气息,骤然从衙门内滔天而起! “姜峰!你可知罪?!” 雄浑的气息夹杂着怒意,如九天雷音响彻人间,于此刻滚滚扩散,轰鸣八方。 整个府衙内外,也在此刻仿佛被震慑一般,噤若寒蝉。 囚车之内,原本闭目养神,脸色虚弱的聂观,此刻缓缓抬起头,神色戏谑的看着姜峰。 姜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度过这一关,怎么向朱雀大人交代……聂观心中的恨意,已然无比强烈! 他的超凡根基被毁,等于是被断了前程。 如何不恨? 姜峰站在府衙大门外,眸光平静,脸上反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姜某何罪之有啊?” “依大景律,殴打上级,以下犯上,乃是死罪!” 粗犷的声音语气严肃,斩钉截铁。 可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念你事出有因,又是初犯,罚你三年俸禄,廷杖三百,在府衙面壁思过三月!你可有异议?” 姜峰笑了笑:“我没有异议,但是……”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了原地。 只听一道淡漠声音,在府衙内蓦然响彻: “我的拳头有!” 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从南镇府衙内轰然传来。 “姜峰!老子是你的顶头上司,你竟敢袭击我?简直无法无天!!!” “管你是谁!颠倒黑白,不问是非,统统该打!” “聂观身为副都尉,不管犯了什么错,你都不该废了他的修为,更不该将他当犯人一样关进囚车,游街示众!如此行迹,岂非藐视王法?” “他藐视王法的时候你在哪?怎么不见你大义凛然的站出来?” “我当时并不在……” “既然不在,你就没有资格评判!” 轰!轰! 狂暴的气机从府衙内部不断传来,掀起阵阵狂风,席卷八方。 两位超凡武夫的气机,几乎在一瞬间,引起长安众多高手的应激反应。 无数强者的目光,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朝南镇府衙投射而来。 有人目光凝重,有人眼神戏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目露赞赏。 “你们闹够了没有?!!!” 忽然。 一股更为强大,更为狂暴的气息,倏然从天而降,将交战两人的气息,彻底镇压下来。 于是。 南镇府衙再次恢复了平静。 此时。 衙门正堂内。 一身赤袍,满头红发的朱雀都尉,眸光冷漠的看着底下两个人: “一位副都尉,一位统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衙门里面动起手!你们两个,可真是给我南镇府衙长脸啊!” 副都尉林御抬起头,顶着一只黑眼眶,指着旁边的姜峰委屈的控诉道:“大人,是他先动手的!卑职是被迫还手的!” 朱雀看向姜峰:“你呢?有何话说?” 姜峰平静道:“卑职有理由怀疑,这位副都尉大人与聂观同流合污,与青州水灾和白家沟冤案有关,卑职请朱雀大人下令严查!” 林御愣了一下,接着面色大变,手指颤抖的指着姜峰:“大人,他在污蔑卑职!他在污蔑我啊!” 朱雀抬手制止林御的话,眸光冷冷的看着姜峰:“你有何凭据?” 姜峰缓缓说道:“在青州时,卑职已经查到青州水灾案的真凶,并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因此也可以证明,白家沟村民是被人冤枉的,可聂观不仅不听卑职解释,反而一意孤行,非要处死白家沟村民。” “卑职据理力争,聂观便以忤逆上级的罪名,想将卑职当场斩杀!” “卑职为了替百姓伸冤,无奈之下只能竭力反抗,此事只待禀明朱雀大人,是非黑白,自有公论。” “可是这位大人呢?卑职还未述职,还未向朱雀大人详细禀明此案,他便不问缘由,不辨是非,欲将卑职定罪!他只看到卑职对聂观出手,却故意无视聂观的罪恶,企图颠倒黑白,如此行迹,简直丧尽天良!” “由此,卑职完全有理由怀疑,他暗中与聂观同流合污,企图制造冤案!卑职在此恳请大人,为卑职,为黎民百姓,主持公道!” 林御气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大声喊道:“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第24章 墨家机关术 朱雀没有理会林御的气急败坏,转而对姜峰平静问道:“你说,你已经查清了青州的案子,并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姜峰点了点头:“没错!” 朱雀又问:“证据呢?” 姜峰不卑不亢:“依大景律,案件涉及副都尉,堂审时需有两位以上的都尉,或不良帅在场,到了堂审之时,卑职自会将证据呈给诸位大人!” 朱雀面无表情:“好!如果到时候,你所谓的证据,并不能说服我们,你应该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姜峰咧嘴一笑:“卑职明白,到时候,若是不能说服诸位大人,该怎么罚,卑职全都接受。” 朱雀看着变成独眼熊猫的林御,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告状?他年轻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 “卑职……”林御刚想狡辩,朱雀直接打断道: “罚你三个月俸禄,守夜增加一个月。” 林御目瞪口呆。 罚俸三个月? 那接下来三个月该怎么过日子? 吃饭倒是无所谓,重点是,没银子怎么喝花酒?怎么去抱月楼夜宿? 守夜增加一个月……哦,有银子也没时间花了。 林御目光狠狠的瞪着姜峰,都怪这小子! 如果眼神能杀人,姜峰此刻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可他全当没看见,对着朱雀行礼道:“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就先告退了。” “等等。” 朱雀从储物宝珠内取出一份公文,直接丢给了姜峰,淡淡道:“这是朝廷刚刚下发的公文,你既已踏入超凡,便不再适合当统领了。” “陛下御笔亲封,提拔你为府衙的副都尉,相应的官服和令牌,不日将会送来。” 姜峰愣住了。 旁边的林御更是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打了人,不仅没受处罚,居然还升职了? 那我不是白挨打了吗?! 朱雀面色冷肃:“这不仅仅是因为你踏入超凡,更是对你在雍州立下功劳的奖赏。” 他目露深意的看着姜峰:“还望你,好自为之!” 姜峰沉吟片刻,行礼道:“卑职明白。” 说罢,他直接转身离开正堂,朝着府衙外走去。 林御望着姜峰离去的背影,转而对朱雀说道: “大人,我观姜峰此子,桀骜不驯,猖狂嚣张,刚入城就殴打了武英侯世子,来府衙又对卑职动手,如此无法无天,不服管教,未来必将是个祸害啊!” “卑职以为,还是将他调去其他府衙最好。” 朱雀眸光冷肃的盯着他:“你跟他有仇?” 林御指着自己的眼眶:“以前没有,刚刚才有。” 朱雀眯着眼,直勾勾的盯着林御:“那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莫非真如他所说,你与青州的案子有关?” 林御当时就急了:“大人,此事纯属诬陷啊!” 他满脸的委屈:“大人先前不是说过,姜峰一旦来长安任职,便归入卑职的手下吗?卑职便想着敲打一下,免得他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卑职哪能想到,他竟然如此的蛮横!可见卑职先前对他的看法都是正确的。此子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卑职与他实在尿不到一个壶里!” 朱雀砰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指着林御破口大骂:“敲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你就敢敲打他?林御啊林御,以前我只觉得你憨,现在看来,你不止憨,你简直是愚蠢至极!” 林御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可朱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听不进去。 朱雀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知不知道,聂观很早以前,就是吴王一党了?” 林御闷闷道:“知道。” 朱雀目露深意的看着他:“现在,你也是吴王党了。” 林御一怔:“卑职不是啊!卑职向来谨遵大人命令,绝不参与党争。” 朱雀呵了一声:“以前不是,可今日过后,你不是也是了。你个蠢货!” 经过朱雀这么一提醒,林御这才反应过来。 他先前光想着如何找理由敲打姜峰,却根本没想过,这个理由到底合不合适。 “那,那卑职怎么办?”林御有些慌了。 这个时候,他要是被打上吴王一党的标签,那不是完犊子了吗? 但凡了解长安局势的都知道,吴王都快出局了啊! 朱雀站起身来,自顾离开正堂:“你自己招惹的是非,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林御顿时傻眼了! “不是,那我该怎么办啊?!大人,给卑职指条明路吧?大人?!” …… 另一边。 姜峰出了南镇府衙大门,拿着手上的公文,在萧凌雪面前晃了晃:“从今往后,你该改口了。” 萧凌雪似乎早有预料,眸光清冷的看着他:“还想不想找地方住?想不想找人?” 姜峰连忙收起公文,态度恭谨的朝着萧凌雪深深行了一礼:“萧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饶了卑职这一回吧。” 萧凌雪冷哼一声。 让你得意忘形! 随后。 姜峰吩咐衙役,给赵铁柱安排住处,安顿好白家沟村民,并将青龙帮众送进大牢。 至于聂观,虽然不用关进大牢,可在堂审之前,他不得离开府衙! 若是试图逃跑,那便不用审问,直接定罪。 安排好一切后,姜峰方才跟着萧凌雪离开。 “长安寸土寸金,你想在这里买一座院子,没有几千两根本买不到。”萧凌雪解释道。 来府衙的路上,两人顾着聊案子,姜峰却是没有心思好好看看这座城池。 老实说。 这座城池,比他想象中……还要繁华,壮观! 纵横五百里的长安城,普通人光凭双脚走路的话,走上一天一夜,也走不出这座城池。 更别说,其中还有太多的街道,太多的景色。 其次。 姜峰还在这里,见到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比如高达三丈的机关兽,可以拉货物,也可以载人。 比如高举旗帜,旗上写着酒楼名称和【欢迎光临】等硕大字眼的人形傀儡。 比如巴掌大小的傀儡鸟兽,可以叼着信件飞在半空,为人传递信息。 比如悬浮在半空之中的巨大擂台。 给姜峰一种荒谬的科技感。 萧凌雪解释道:“这些都是墨阁发明的机关傀儡,造价极为昂贵,一般也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姜峰不由得感慨道:“确实了不起。” 可接着,他又忽然传音问道:“墨阁机关术如此厉害,难道就没有造出什么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或者攻城器械?” 萧凌雪瞥了他一眼,她知道姜峰说的是雍州那场战役,于是沉吟了片刻,传音道:“自然是有,可这是朝廷机密,也是景国的秘密武器。”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一场必胜的战役,根本用不着搬出那些东西,而且……” 相比于萧凌雪的欲言又止,姜峰却是直接说道:“而且,对于朝廷来说,那些武器,比人命还要珍贵。” 第25章 人间极乐 其实。 对于这件事情,姜峰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战略性武器,只能用在关键的时候,关键的地方。 这点他是认同的。 有时候,国家为了打赢一场关键战役,就必须隐藏这些武器。 在此之前,哪怕用人命去填,也不能让敌方知晓这些东西的存在。 只是,姜峰心中真正疑惑的是,难道墨阁已经可以创造出,堪比超凡武夫的武器吗? 否则何以藏得这么严实? 不过,姜峰又觉得此事不太现实。 如果真的拥有这种武器,而且还能量产……那景国早就可以称霸天下,横扫诸国了! 他想了想,或许那武器的威能,未必就需要达到超凡武夫的地步。 哪怕是六境武夫的层次,也堪称恐怖了。 要知道,六境武夫的全力一击,同样非同小可。 若是成百上千的六境武夫同时出手,什么样的城墙都得被打成废墟! 姜峰也没再去想这个问题,转而对萧凌雪问道:“长安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倒是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先去看看。” “什么地方?” “等下你就知道了。” …… 长安城内,有一条河流从城中流淌而过。 此河名为渭河,乃是龙江的其中一条支流,也是长安最着名的景点之一。 在长安城内,渭河两岸,景色最是怡人,也因此许多酒楼乐坊都选择开在此处。 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两岸的青楼,以及河中的画舫。 美酒佳肴,舞女歌姬,堪称烟花圣地! 众人皆知,入长安而不游渭河,便不识人间极乐。 甚至曾有人说过: 渭河两岸玩一天,不羡鸳鸯不羡仙。 在这个地方,似乎不分白天黑夜,永远都这么的繁华。 丝竹悦耳,歌声悠扬。 裙带飘飘,肤色胜雪。 对于这种传说中的极乐圣地,姜峰自是有所耳闻。 只是他没想到,萧凌雪带他逛长安的第一站,竟然就是此处! “我事先说明啊,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一点都不想来,是你自己非要带我来的!” 刚刚踏入渭河地界,姜峰脸色严肃,义正辞严的说道。 萧凌雪斜乜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那意思就差直接说:行啦,你也别跟我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姜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无比认真的神色:“从你的眼神里我就看出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他面露惆怅,仰天长叹:“唉,我本真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人与人之间何时才能彼此信任啊?” 萧凌雪沉默不语。 且不说在江州之时,姜峰就是醉仙楼的常客。 根据不良人传来的消息,姜峰在雍州之时,也时常进入青楼。 这点她从安宁郡主那里也得到了证实! 其实,在这个时代,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喝花酒? 你就算大方的承认了又如何? 我还能打死你不成? 可你越是解释,就表示你越是心虚。 欲盖弥彰,不足信矣。 最后,她只能问道:“你到底还找不找人了?” 姜峰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就在这里?” 萧凌雪点了点头:“我查过她的身份,秦若妤,生于永泰一年,从小在渭河旁长大,父母在八岁时死于疾病,小的时候靠给别人洗衣裳换口饭吃,后来专门负责给画舫上的歌姬舞女化妆,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 “曾经有个富家子弟,想招她做十三房小妾,被她拒绝了。” 她略作停顿,又继续说道:“她,是个勤勉的女人,也是个洁身自爱的女人。可是现在,她过得并不好。” 萧凌雪看着姜峰,说了一件令他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她在两个月以前,生了个孩子。” 姜峰当场愣在了原地! …… “时间对得上吗?” “嗯,梁胜离开长安是在一年前,他或许并不知晓此事。” 姜峰从梁胜写给秦若妤的信件中知晓,长安并不是他游学的终点,两人邂逅相遇之后,梁胜曾在长安停留了三个月,此后又继续自己的游学历程。 梁胜在写给秦若妤的信里,详细述说了离开长安后所游历的地方,以及对她的思念。 梁胜答应过她,等他游学结束,来长安参加秋闱之日,便是娶她过门之时。 只是没想到,当日的分离,竟然便是永别。 很快。 在萧凌雪的带领下,两人来到渭河旁边,一处青楼后院。 一路上,姜峰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梁胜临死之前,嘱咐他来长安,看望一个女人,并将梁家变卖的家产,全数交给对方。 只是,让姜峰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给梁胜生了个孩子! “梁兄,若你泉下有知,也当欣慰。” 姜峰透过青楼后门的门户,见到一个身穿粗制衣衫的女人,蹲在地上给人浆洗衣衫。 她挽起袖子,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外貌并不出众,乍一看并不惊艳,可却十分耐看。 一看就是温婉贤淑,勤俭持家的女子。 而在女人身旁,放着一个小竹篮。 竹篮内铺着厚厚的衣衫,一个婴儿躺在上面,攥紧小拳头,睡得分外香甜。 女人时而转头看向竹篮里的婴儿,眼里充满了慈爱。 然而。 当姜峰见到秦若妤在替别人浆洗衣衫时,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以梁胜的性格,在离开长安之时,断不会直接弃她于不顾,最起码,也会留下一些银两,给她度日。 何以今时今日,还要背着孩子,给人浆洗衣衫? 姜峰眸光变得森寒无比,传音问道:“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萧凌雪传音道:“大概一个月前,她的一位远房亲戚,拿出她爹当年借钱的字据,以逾期未还为理由,想要强行霸占她现在的房子,她拿出所有积蓄,用于还债。只是……还不够。” 姜峰闻言,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萧凌雪传音道:“此事我已让人去查,欠债的事情确实有,她父亲当年为了治病,跟一位同族长辈借了一百两,并留下字据,那位长辈是个心善之人,后来她父亲病逝,也没有让她家还钱。” “只是上个月的时候,那位长辈离世,他的儿子发现了当年的字据,这才上门逼债。” “根据字据上的内容,当年的一百两,如今已经变成了八百两。” 萧凌雪叹息道:“此事官府也不好出面,我托人给了她八百两,让她拿去还债,但是……被她拒绝了。” “或许梁胜当初给她留了银子,她自己拿出了五百两,然后让对方宽限她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萧凌雪沉默了片刻:“她说,只要等到秋闱一到,她就有办法,连本带利的还钱。” 第26章 怒火中烧 秋闱…… 姜峰心中暗暗叹息。 梁胜本就打算待到秋闱再来长安,迎娶秦若妤过门。 此事秦若妤也当知晓。 只是,她注定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萧凌雪转头看向姜峰,传音问道:“你不见她吗?” 姜峰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见她。” 他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最起码,也不能用这副面容见她。” 他来到长安,注定不会平静。 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多少人将他视作眼中钉。 那些人或许不敢在明面上对付自己,一时间也还奈何不了他,可一旦将他们逼入绝境,难免会做出丧心病狂之举。 姜峰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这个善良的女人,更不希望,牵扯到梁胜的孩子。 姜峰看着萧凌雪:“你先去换身常服,我有办法替你改变样貌,你跟我一起去她家一趟。” 毕竟男女有别,而且秦若妤还有孩子,他不好单独一人去见。 萧凌雪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 萧凌雪换下不良人的制服,重新出现。 此时她身穿白衣,气质清冷,如天峰雪莲,惊艳人间。 姜峰愣了片刻,旋即以神通【众生镜相】,为她改变样貌。 萧凌雪也是头一次见到姜峰施展这门神通,心中不免暗暗称奇。 到了此刻,她又怎会不知,姜峰当初口中所谓的【听声辨位】,【千里追踪】,根本就不是什么秘术,而是神通! 萧凌雪一回想当初让姜峰教她秘术的事情,心中便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个可恶的家伙,从头到尾就没一句实话! 奸诈狡猾之徒! 姜峰看着眼前脸色骤然变得冰寒的萧凌雪,心中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 秦若妤洗完衣裳,领了工钱,一手挎着竹篮,一手将其揽在胸前,略显疲惫的从青楼后门离开。 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先去了收信的驿站,询问今日是否有自己的信件。 在得到同样的答案后,秦若妤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不过,她很快便又重新振作起来。 再过半个月,朝廷的秋闱就要开始了。 梁胜说过,秋闱之前,他一定会来长安! 秦若妤低着头,满是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小人,低声笑道: “小宝哦,你爹就快来看你了,高不高兴呀?” “你爹是读书人,不像娘,大字都不识一个,等你爹来了,让他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呀?。” “等你长大了,跟着你爹读书,将来一定有出息。” 秦若妤时常幻想着那一幕,梁胜捧着书卷,教儿子读书识字,她就在旁边给他们爷俩做好吃的,给他们洗衣服。 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饭,也很幸福。 以前她家里也不富裕,可爹娘还在的时候,日子过得也开心。 然而。 等她来到家门口,却忽然见到,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待见到对方样貌,秦若妤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她刚想转头,却不料身后那人忽然大喊一声:“秦若妤!!!” 秦若妤整个人定在了原地,犹豫了半晌,才缓缓的重新转过身去。 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快步走上前来,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嫌弃:“都过去一个月了,你欠的银子,到底什么时候还?” 秦若妤低着头,抱着孩子站在那里,瘦小的身躯显得有些无助。 她嗫嚅道:“能不能……再宽限一个……” “宽限宽限,看在你那死去的爹与我出身同族的份上,我秦逸才愿意多宽限你一个月。算上我爹还在的日子,我家已经宽限了你们十年!” “整整十年啊!你见过哪家欠钱的,能拖欠十年之久?!” 秦逸怒气冲冲,唾沫横飞。 秦若妤低声不语,骂不还口。 她知道自己家不占理,可她已经没钱了。 秦若妤犹豫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有些心疼的伸手递过去:“我是我今天赚的工钱,能不能先……” 啪! 秦逸一巴掌拍了过去,将秦若妤手里的铜牌拍飞:“三文钱?你欠我的可是三百两!哦不,按照利息算,现在是三百零六两!” “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不还钱,就得拿你家的房子来抵押!” 这时。 怀中的婴儿被秦逸声音吵醒,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哇——!!” 秦若妤连忙伸手,在婴儿身上轻轻拍着,嘴里低声哄着:“莫哭莫哭,小宝要乖哦。” 秦逸见到这一幕,目露鄙夷,讥诮说道:“以前让你去给黄公子当小妾你偏不答应,若非看在你也姓秦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你倒好,不仅拒绝黄公子了,还在外面跟不知从哪来的野男人,生出这么个野种来,败坏我老秦家的门风!” “秦若妤,你说说你,是不是犯贱?!” 秦若妤猛地抬起头,疲惫的眼眸中,满是坚定的神色:“我儿不是野种,他有爹,他爹是读书人!将来肯定能够高中状元!” 秦逸闻言,顿时大笑起来:“高中状元?就凭你那个野男人?我呸!你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高中?” “我告诉你,秋闱还没开始,可状元郎早就被人定下来了。” “你以为,在这个世界单凭才华就能高中吗?没有人脉,没有关系,人家凭什么让你高中?” 秦逸讥讽笑道:“我也是多余跟你说这些,你一个低贱的女人,哪懂得这些?” “总而言之,今天你要么还钱,要么房子归我,只能选一个!” “否则的话,老子就把你怀里这个野种卖了抵债!” 秦若妤抬起头,神色惊恐的看着秦逸,她死死的抱着婴儿,面色苍白的祈求道:“不,你不能打我儿子的主意。” “你,你要钱,我给你钱,你要房子,我给你房子,可你不能打我儿子的主意!” “我,我求求你了。” 秦逸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野种果然就是秦若妤的软肋。 他目光睥睨的看着这个女人,眼中丝毫没有一丝怜悯:“如果你的房子不够抵债,那我就没办法了。要么把你儿子卖了,要么,你自己去卖……” 啪——! 秦逸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骤然落在面庞上,整个人瞬间跟陀螺转的一样,在原地打圈。 片刻后,秦逸眼冒金星,踉跄倒地。 他捂着红肿脸颊,从嘴里吐出两个带血大槽牙,眼中的怒火瞬间炽盛! 他抬起头,眼前之人遮住了天光,在他身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可愤怒早已击溃了他的理智。 “谁啊?竟敢打我?!难道你不知道我秦逸是……” 他话未说完,一枚金色的令牌,顿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紧接着,一道粗粝的声音,宛如从九幽炼狱传来,带着森冷刺骨的寒意,传到秦逸耳畔: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着这三百两银票立即滚蛋,要么……现在就死!!” 第27章 大哀无声 见到这金色令牌的时候,秦逸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化作的恐惧! 不良人的金牌! 在长安这个地方,不良人相当于天子亲军,比大理寺,刑部,更让人闻风丧胆。 秦逸连忙跪下磕头,整个人几乎伏在地面,嘴角淌血,却再无愤懑:“小人该死,不知统领大人大驾光临,失言冲撞了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不停的磕头,额头都磕破了,渗出血迹,身子不停的颤抖起来,却始终不敢抬头。 像他这样无官无职的小人物,平日里也只能攀附权贵,狐假虎威,真遇到手握权势之人,除了磕头求饶,赔礼道歉,他什么也做不了。 姜峰以【八海潮音】改变声音,以【众生镜相】改变样貌,以他如今的境界,就算是七境超凡,也无法识破他的伪装。 至于金牌……他并未将刻有名字的那一面展示给秦逸,就算事后怀疑,对方也无法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整个长安城,光统领级别的不良人,起码就有数十位,秦逸何德何能,能够见过所有统领? 哗啦啦。 一张三百两的银票,轻飘飘的落在秦逸跟前。 姜峰眸光森寒的盯着他:“拿着银票,留下借据,然后给我滚!!!” “再让我见到你骚扰这对母子,老子活剐了你!” 秦逸忙不迭的磕头:“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紧接着,他连忙从怀里掏出秦若妤父亲当初留下的借据,旋即抓起地上的银票,也不敢去看具体的面额,起身仓惶而逃。 他全程低着头,既不敢去看姜峰,也不敢让姜峰见到自己的脸,以免被记恨。 待到秦逸的身影消失在街口,萧凌雪这才从不远处现身走了过来。 她看着秦逸离开的方向:“就这么放了他?” 按照她的意思,像这种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人渣,就该抓进大牢! 姜峰平静道:“此事不宜声张,若把人抓回府衙,反而容易引人瞩目。” 可是,姜峰又岂是那种好脾气的人? 他意有所指的说道:“来日方长,以后会有机会的。” 萧凌雪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此时。 秦若妤抱着孩子,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略显呆滞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 “你们是?” 她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出手相助。 姜峰重新转过身,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秦若妤,而后,他将视线落在对方怀中的婴儿,眼中不由得露出慈和之色。 秦若妤注意到姜峰的目光,不由得搂紧怀里的孩子,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姜峰的目光。 可一想到姜峰刚刚又是帮她出钱讨回了借据,又帮她赶走了秦逸,心中即是惶恐,又充满了疑惑。 她不相信这位大人只是路见不平,这世界哪有平白无故的好人,更不会有人白白的给你送银子。 所以她从不接受外人的施舍。 可若是没有眼前这人的出手相助,今日她和孩子也会被秦逸逼上绝路。 于是,她想了想,道:“民女感谢大人出手相助,至于刚刚的三百两,还请大人宽限我一些时日,我一定想办法还给大人。” 说着,她抱着孩子,准备对姜峰躬身行礼。 姜峰连忙释放气机,将秦若妤扶起:“嫂夫人莫要如此!” 秦若妤听到这声称呼也是愣了一下。 等她抬起头时,却见到眼前这位黑衣男子,竟反过来,对着自己深深行了一礼:“姜峰受兄长梁胜所托,前来拜会嫂夫人!” 姜峰想了想,还是选择报出真名。 一来,梁胜或许跟秦若妤说起过自己,而秦若妤明显对外人的戒备心很重,若不自报姓名,难以打消她的疑虑。 二来,姜峰暗中早已用【八海潮音】锁住此地,外人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也不怕暴露身份。 秦若妤心头一颤,整个人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她知道姜峰这个名字,梁胜曾与她谈起过这位知己好友,对其才学和为人,都赞不绝口。 然而,真正让她心神颤动的是,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梁胜的名字。 …… 屋内。 秦若妤将孩子抱到床榻,旋即又给姜峰和萧凌雪分别倒了杯茶。 此时,她站在姜峰面前,神情竟是有些拘束。 明明是在自己的家中,明明眼前之人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恭敬有加。 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 她攥着自己的衣角,揉捏了无数次,经过长长的沉默后,还是鼓起勇气,试探问道:“姜大人……” 姜峰连忙打断道:“嫂夫人莫要折煞小弟,称我名字便可。” 秦若妤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开口问道:“姜兄弟,不知梁胜他……他现在在哪?” 姜峰沉默。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办法。 可最终还是决定,告诉秦若妤真相。 江州大劫的事情,本就流传甚广,想瞒是瞒不住的。 一味地隐瞒,只会在秦若妤心中累积更多的痛苦。 或许一时的隐瞒,可以让她心中始终抱有一丝希望。 可在未来,当这一缕希望彻底破灭后,迎接她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那时候,她所承担的痛苦,也将会成倍增加。 唯有在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才能让她尽快接受,然后……活下去。 可是,在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姜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饶是他平时智计百出,能说会道,可到了此刻,却不知从哪开始说起。 于是,他只能转过头,对一旁的萧凌雪投去求助般的目光。 萧凌雪想了想,轻声道:“你先出去一下。” 姜峰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走出了屋子,然后自觉的关起房门。 他在屋外静静的等待着,内心却始终难以平静。 尽管以姜峰如今的修为,可以轻易探听到里面的情况,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一刻钟后。 大门重新打开。 萧凌雪示意姜峰可以进来。 姜峰再次走进屋内,见到了神情呆滞,眼神空洞的秦若妤。 他有些不忍心去看,心中深深叹息。 生活给予这个女人太多的苦难。 他从储物玉珠里取出梁胜那封信,以及那五十万两银票,轻轻的放在秦若妤身前的桌面上,旋即缓缓说道: “梁兄临终前曾嘱咐过我,将梁家的家产变卖,所得的银两全部交给你,这里是五十万两。” 秦若妤依旧呆呆的坐在那里,目光没有去看桌上的银票。 姜峰犹豫了片刻,缓声说道:“嫂夫人,江州大劫,您失去了丈夫,我失去了挚友,这份痛苦,相信我们彼此都能感同身受,还请您……节哀顺变。” 秦若妤双眼无神,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声,从里屋骤然传来。 下一刻。 秦若妤身躯猛地一颤,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到此刻,才仿佛回到了红尘,重新恢复的一点情感。 她连忙起身,快步跑了进去,抱着孩子坐在床边,低声呢喃起来: “宝儿不哭,不哭……” 滴答。 到了此刻,一滴清澈的泪珠,方才从眼眶中涌出,顺着麻木的脸颊,缓缓滑落。 第28章 珺者,美玉也 姜峰没有踏入里屋,他站在门口,望着床沿边上,抱着孩子的秦若妤,郑重说道: “嫂夫人放心,这个孩子,以后由我护着,必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秦若妤低着头,缄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姜……峰,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 她略微抬起头,沉吟说道:“可是,你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我们娘俩的命运,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接着,她忽然开口说道:“外面那些银票,你都拿走吧。” 姜峰一怔,连忙说道:“嫂夫人,这是梁兄托我……” 秦若妤打断道:“我知道,这是梁胜留给我们娘俩的银子,我也没有任何怀疑你的意思。” “梁胜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但是,这笔银子并不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只会让我们……担惊受怕。” 忽闻噩耗,她又怎会不心痛? 她期盼了这么久,苦苦支撑了这么久,最终等到的却是阴阳相隔,永不归来……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死了,魂也没了。 可是,她还不能死啊。 若只是自己,大不了随梁胜去了也好,黄泉路上,他们再做夫妻。 可是,她已经为梁胜诞下一子,她怎能舍下两人唯一的骨肉而去? 所以,她必须为了孩子,努力活下去,也必须为了孩子,承受一切苦难。 她更不能给这个孩子,带来哪怕一丁点的风险。 这五十万两银子拿在手里,于她而言,是祸非福。 人无力则难守财,这个道理她懂。 她更加明白,人为了财富,可以化身豺狼虎豹,可以吃人不吐骨头。 她不想,也不能担这个风险。 姜峰沉默。 他明白秦若妤的意思。 可正因为明白,故而才沉默。 他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我会留下一些银子,至于其他银票,我可以先替您收着,嫂夫人若是想要,可以随时来取。” “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允?” 秦若妤道:“你说吧。” 姜峰目光看向秦若妤怀里的婴儿,温声道:“我想收这个孩子为弟子,等他将来长大,他若想从文,我便教他读书识字,寻找大儒授他功课,他若想从武,我教他武道修行。” “梁兄曾助我良多,我无以为报,将来我一定将这个孩子教育成才,无论习文习武,我必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秦若妤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谢谢你,梁胜对你的学识称赞有加,这孩子将来若能拜入你的门下,也是他的福分。我替孩子,也替梁胜,谢谢你。” 姜峰躬身行礼:“嫂夫人言重了。” 秦若妤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我也想请你帮忙。” 姜峰连忙道:“嫂夫人莫要言请,有事您尽管说,我一定全力而为。” 秦若妤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我从小没机会读书,大字也不识几个,这孩子小名叫宝儿,大名却一直未取。本想着,让他爹来给他取名字,可如今……你即是这孩子的师傅,可否为他取个大名?” 姜峰恍然,原来是这件事。 他略作沉吟,缓缓说道:“不知,取个‘珺’字,嫂夫人觉得如何?” “所谓珺者,美玉也。” “梁兄一生,待人赤诚,温良如玉,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像梁兄一样,做个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 “梁珺……” 秦若妤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她看着怀中的孩子,脸上像是有了一丝笑容:“珺儿,你要乖哦,等你长大了,也要像你爹一样,做一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 梁珺在母亲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便是从这一天开始,发生巨大的转变。 …… 从秦若妤家中离开后,姜峰脸上始终透着沉重之色。 最终,经过再三的商议,他给秦若妤留下了三百两,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碎银,加起来不过二十两银子,而其他银票则暂时由他保管。 秦若妤可以随时来取,亦或者等梁珺长大成人,这笔财富他会原封不动的归还。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姜峰走在古桥之上,望着渭河两岸的繁华盛景,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我不该告知她真相,哪怕让她活在梦里,活在希望里,也总比现在要好。” 他的脑海中,时而闪现出秦若妤的眼神。 哀伤,悲恸,绝望,麻木…… 姜峰难以想象,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该怎么挺过接下来的这段日子? 不,又或者恰恰是因为孩子的存在,她才有生的希望。 可是,他怎能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 他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帮助她跟孩子呢? 萧凌雪看着姜峰眼中的迷茫,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眼底出现这种情绪。 以前的姜峰,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他始终都在拼命,永远都在前行。 哪怕前方没有生路,他也会燃烧生命,豁出一切的撞开阻碍,杀出血一条路。 可如今……他却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明明他的修为已至超凡,明明他的官职已至四品。 能够让他委曲求全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少,可偏偏……他现在反而像是什么也做不了一样。 他竟也感到了无力,痛恨此刻的无能。 萧凌雪沉吟道:“告诉她真相是对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现在告诉她,也不用担心她会轻生。” 她看着姜峰,缓缓说道:“她的痛苦并不是你造成的,你无需自责,也不用觉得帮不上什么忙而苛责自己。” “最起码,因为你的存在,她眼下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也不必再担心无钱粮度日。” “姜峰,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姜峰缄默不语。 许久后,他忽然深吸一口气,目光眺望着桥下的河流,望着两岸美景,精致小楼,眼神倏然变得坚定: “总有一天,我会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不,我要让天下所有人知道,梁珺是我的弟子!谁敢欺负他们母子,便要承受我的怒火!” “我要保的人,谁也不许动!” “我要杀的人,谁也保不住!” 姜峰抬头望着高空,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莫说是皇帝的儿子,就算是皇帝本人,也不行……” 第29章 勋贵聚会 夜晚的渭河两岸,灯火通明,明珠缀月,如梦似幻,恍若仙境。 绚丽的灯光在漆黑的夜幕上涂上一层又一层的色彩,勾勒出红尘世俗的轮廓。 空中飘来清脆悦耳的丝竹声,像是虚幻而柔和的彩带,为这幅人间仙境图,增添了一圈渲染。 在渭河之上。 漂浮在河面上的画舫,像是满载着人间欢乐的船只,即将驶向神国。 此时。 其中一座画舫之上,人影绰绰。 其内歌喉宛转,声如枝上流莺,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 随着视线被拉入船舱。 但见宾客满座,美姬作伴。 有人饮酒听曲,有人手攀玉峰。 各有忙碌,却互不干涉,在芬芳馥郁,娇羞吟笑的氛围中,彼此传递欢乐,共赴巫山。 待到宾客尽兴,坐在首座的东道主,对着不远处的老鸨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心领神会,轻轻拍了拍手掌,对着一众女子说道:“姑娘们,该歇息了。” 香汗淋漓的舞姬似依依不舍般,款款离去。 老鸨也识趣的退场。 画舫之内,留下一群衣衫凌乱的年轻才俊。 “诸位,咱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坐在正前方的白衣男子开口说道。 此人容貌俊秀,气质卓越,他的眼睛总是微微眯着,笑容带着亲善,给人温文儒雅的感觉。 可真正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在这副温和的面孔底下,却是隐藏着一颗极度冷酷,极度残忍的心。 “初尘兄,生意上的事向来是由你做主导,你说咋办,咱们就咋办。” 一个黑衣少年,此刻瘫坐在座位上,略显稚嫩的面颊上,却透着意犹未尽的神色,好似还在回味着方才的香艳。 当先开口的白衣男子范初尘,正是当代博成侯范舒的亲孙子,户部侍郎范阳之子,本身又是天子亲封的忠武将军,虽是没有实权的武散官,可说一句身份尊贵,一点都不为过。 别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可他的武道修为亦是不弱,以二十五岁之龄,踏入武道六境,与武英侯世子曹沫,并称长安双杰。 如他这样的身份,就算是目前正在争龙的诸位皇子见了,也会争相拉拢,礼遇有加。 其实不仅是他,今日在场的年轻才俊,哪个身后不是朝廷大臣,亦或者是勋贵豪族! 然而。 但凡世袭罔替的勋贵子弟,纵然本身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家中长辈也会一再警告,不得涉及党争。 在老一辈们看来,谁当皇帝都无所谓。 以他们今时今日在景国的地位,只要不谋逆,不叛国,家族便不会灭亡。 可要是站错了队伍,千年世家,也会一朝烬灭。 因此,别看这些人平日里以他为首,可如果他说要带领大家投靠哪位皇子,争取从龙之功,估计这群人都会一哄而散,恩断义绝。 是以,范初尘将他们聚在一起,自然不是为了党争之事。 这时候,礼部尚书贺炜之子贺平章,看着那黑衣少年,微笑道:“崔嵘,听说老国公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 崔嵘,兵部侍郎崔观之子,定国公崔巍之孙,在场当中,真要论及身份地位,也不在范初尘之下。 一说起这事,崔嵘就一脸的晦气:“害,别提这事了。也不知道我爷爷咋想的,竟然让我迎娶清河郡主的小女儿,那丫头我见过一次,刁蛮任性,比我还要嚣张跋扈,整个像悍妇一样,看了就倒胃口。” 一聊起这个话题,其余人顿时纷纷来了兴趣。 “你说的那个清河郡主小女儿,是不是韦昭月?” 祁云伯之子唐安,此刻抬起双手,如端两碗,对着崔嵘挤眉弄眼道:“我之前听说,她身上携带的凶器……很有份量的哟。” 崔嵘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用呢?她那种野蛮的性格我是真吃不消,要不你让祁云伯替你去清河郡主家说媒?” 唐安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我家庙小,可容不下那尊大佛。” 范初尘看着一群人在那讨论谁家的女儿长得好看,谁家的女人有容乃大,连忙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好啦,这个话题就不用再谈了,先说说正事。” 他目光看了底下众人一眼,缓缓说道:“今夜召集众位兄弟前来,也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 他略作停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说道:“诸位想必都听说了,曹沫今日被人给打了。” 曹沫是武英侯世子,不良人统领,本身又是六境武夫,在他们这群人当中的地位,仅次于范初尘和崔嵘。 崔嵘本身无官无职,武道修为也仅是踏入地煞境,可架不住他有一位国公爷爷。 更何况,定国公一脉单传,只要崔嵘不死,未来必将继承定国公的爵位。 唐安闻言,立即出声说道:“这事我知道,是被那个新来的南镇府衙统领姜峰给打的。听说是两人为了萧凌雪争风吃醋,当街动的手。” 崔嵘叹息道:“曹沫兄什么都好,偏偏看上萧凌雪这座冰山,也不知道她到底好在哪里。” 范初尘看了崔嵘一眼:“先别管他为什么被打,曹沫毕竟是咱们的好兄弟,如今他被人打了,难道我们不该为他出气?” 崔嵘摊了摊手:“怎么出气?谁不知道那姜峰现在可是超凡武夫,背后又有徐长卿这位大宗师做靠山,别说我了,就是几位殿下也不会去得罪他。” 唐安沉吟道:“可我听说,他好像得罪了吴王殿下。”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要说这姜峰也着实嚣张了一些,刚入长安,就敢动手打人,要是让他在长安再混一段时间,岂不是连我等都不放在眼里?诸位说,是不是如此啊?” 然而,响应者却是寥寥无几。 大家都不傻。 南镇府衙副都尉聂观,在青州想杀姜峰,结果反被姜峰给收拾了。 聂观可是七境巅峰武夫,姜峰连他都打败了,他们又能如何? 更何况,朝廷之所以能够顺利平叛,姜峰也是功不可没。 在这种时候,谁还会冒着被陛下厌恶的风险,去跟姜峰发生冲突呢? 曹沫也是头铁,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姜峰。 崔嵘看了坐在首位的范初尘一眼:“你们可能有所不知,陛下已经御笔亲封,将他提升为南镇府衙的副都尉。而且……” 说到这里,崔嵘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范初尘:“陛下还有意为他赐婚,将安宁郡主许配给他。” 第30章 分道扬镳 刹那间。 整个画舫之内陷入了沉寂。 诸位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旋即又不约而同的看向首座的范初尘。 谁都知道,范初尘一直对安宁郡主情有独钟,为此博成侯在数年前,也曾向陛下提出,希望能够让范初尘迎娶安宁郡主。 陛下当场虽未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这其中的含义,谁都能明白。 此后博成侯便没再提及此事。 范初尘也从未隐瞒他对安宁郡主的心意,可此刻崔嵘却当众提及陛下赐婚的事情,无疑是揭穿了他的目的。 为曹沫出气是假,找姜峰麻烦是真。 而且,他还想拉着大家伙,一起找姜峰麻烦。 这不开玩笑的吗? 喝花酒,玩女人,大家可以一起。 可得罪人,跳火坑这种事,谁愿意陪你啊? 小心玩火自焚。 崔嵘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裳,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范初尘说道:“如果初尘兄是为了这件事,那请恕小弟不能奉陪了。” 范初尘面无表情的看着崔嵘:“崔嵘,难道你还会怕了姜峰不成?” 崔嵘摇了摇头:“这与怕不怕没关系,他跟我一没仇怨,二没冲突,我犯不着去得罪他。我也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人家十八岁就能踏入超凡,而我呢?” “我下个月就十八了,可我连怎么踏入天罡境都不知道,更别提晋升超凡了。” 崔嵘眸光深深的看着范初尘:“有的时候,承认自己比不过别人,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列国大宗师厉害吧?可他们的头顶上,还有天下第一的武圣压着呢。咱们头顶上,多一个姜峰,少一个姜峰,又有什么区别呢?” 崔嵘想了想,本着做兄弟的本份,最后还是试着劝一句:“初尘兄,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别去招惹他了,难道陛下的意思,你还没有明白吗?” 陛下赐婚,这是不容更改,也不容拒绝的事情。 范初尘就算再怎么不甘,难道他还敢违逆圣意? 范初尘平静道:“我与曹沫情同手足,兄弟有难,我自当挺身而出,此事无关其他,更与安宁郡主无关。” 他站起身来,目光环视着场上的其他人,平缓说道:“我范初尘平日里对你们如何,你们心里应该清楚。生意上的事虽是以我为主导,可在分红上,我哪次不是让利给诸位兄弟?” “你们可以说我心狠手辣,可我对待朋友,哪次不是义气为先?” “今日我为曹沫抱不平,来日自然也会为其他兄弟如此。” 他越说越是气愤:“他姜峰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侥幸抱住了徐长卿这根大腿,可徐长卿已经远离朝堂二十年,坊间更有传闻,他的修为早就出了问题,最近几次出手,不过是强弩之末,雍州平叛他没有亲身前往足以说明这一点。” 崔嵘淡淡道:“也许,他的修为已经超越巅峰,无需亲自出手呢?” 范初尘一脚踹开眼前的案几,美酒佳肴顿时洒了一地,他怒气冲冲的走到崔嵘跟前,神情恚怒:“就算如此,一个徐长卿,难道还能让所有人都惧怕他吗!” 崔嵘摇头道:“初尘兄,我刚刚说了,我跟姜峰没过节,如果只是因为曹沫的争风吃醋,就要让我搭上身家性命,坦白讲我没那么伟大。” “我承认在天赋上比不过姜峰,也承认在讲义气这方面,远远比不上你。” 他看着范初尘,认真道:“初尘兄,你确实了不起,但兄弟我无法舍命陪君子,还请你见谅。” 范初尘静静地看着崔嵘,许久后,他猛地转过身来,冷声道:“我从不胁迫他人,既然你怕了他,不肯为其他兄弟出头,那就走吧。” “往后,我们也不再是朋友!” 崔嵘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可到了最后,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对着范初尘微微行礼后,转身离开了画舫。 至于其他人,则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范初尘忽然说道:“你们若是和崔嵘一样,不想惹这个麻烦,现在就可以走。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夜离开了这里,往后与我范初尘,便不再是朋友。” “踏出这里,我们便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唐安立即上前一步,对着范初尘表态说道:“我唐安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可也敬佩初尘兄的为人,曹沫即是我等兄弟,兄弟有难,纵是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此事,便算我一个!” 随着唐安的表态,当下又有几人,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挺身而出。 有点分量就有怀安侯世子,苏凌云。 望海侯世子,邱咏。 光禄大夫之子,闵攸。 吏部侍郎之子,楼敬玄。 地位差一点的有大理少卿之子,郭延。 太常少卿之子,白昊。 都水少府之子,常少邦。 贺平章看了看这些人,犹豫片刻后,却是对范初尘说道:“抱歉,初尘兄,我……” 他话未说完,范初尘便打断道:“无需多言,你走吧。” 贺平章沉默了一下,对着范初尘微微行礼,便转身离去。 范初尘转过身,直到最后,唯有崔嵘和贺平章两人离开,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留下的这些人,要么还需依靠他来给他们赚银子,要么……家中长辈或多或少,当年与徐长卿有点不太对付。 有人站出来想要对付徐长卿的弟子,他们也乐意为之。 当然,范初尘心中明白,若不是自己以言语相逼,在场恐怕有一半人数会随崔嵘离开。 范初尘此时对着其他人说道:“愿意留下来的,乃是我范初尘真正的朋友。今年的分红,我再给大家让两成利,以全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至于他们两个……” 他忽然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人会后悔的。” …… 南镇府衙。 聂观被朱雀关了禁闭,在府衙一处阁楼静修,不得离开此地半步。 说到底,他身上还顶着副都尉的职位,案子还未公开审讯,仅是有嫌疑而已。 可如今朝廷对青州这个案子极为重视,陛下更是亲自下旨,让青州刺史戴青源,青州不良人统领元大铖,青州节度使夜霖,立刻进京面圣。 聂观心里明白,这个案子一旦开审,他或许会被追责,但绝不会太重。 自有吴王殿下替他周旋。 然而。 就在此时。 一道黑衣身影,忽然出现在庭院之中,朝着聂观所在的阁楼,缓缓走去。 来人伸手敲了敲门,正在躺在床榻上的聂观猛地起身:“谁?” “是我。” 聂观听到来人的声音,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他连忙起身下榻,快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庄先生,你怎么来了?” 黑衣身影走了进来。 聂观看了眼静悄悄的庭院,旋即关上房门,对着眼前之人问道:“可是殿下有什么话让你转达?” 黑衣男子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脸颊消瘦,五官深邃的面庞。 他看着眼前气息虚弱的聂观,沉吟半晌后,倏然叹道:“聂观,殿下让我转告你……” 第31章 不讲道理,只讲拳理 旭日东升。 骄阳从远方的天际缓缓抬起,光芒顷刻穿越无穷距离,洒落在了长安城。 勤劳的百姓刚刚起床,疲倦的勋贵方才入睡。 然而。 许多百姓并不知道,这些寻欢作乐的膏腴子弟,表面看起来潇洒快活,实则背地里早已沦为家族的弃子。 真正的世家砥柱,往往睡得比人晚,起得比人早! 有人需要上朝,有人需要练武。 有人勤修苦练,有人孜孜不倦。 一个强盛的世家,不会掌握在无能之人手中。 因此。 他们的一言一行,将会受到家族长辈的审视,也会受到其他世家的注视。 啪——! 武英侯府,曹沫的房间内。 身穿常服,体型魁梧的武英侯曹震,丝毫没有怜惜躺在病床上,刚刚清醒过来的曹沫,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让本就伤势好转,准备下床的曹沫,又重新躺了回去。 他捂着脸颊,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这是为何?” 曹震平静说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去招惹那个姜峰。” 曹沫如今也才知道,昨天那个打得他动弹不得的小白脸,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南镇府衙统领,徐长卿的关门弟子,姜峰! 曹沫低着头,眼底藏着不甘。 许久后,他咬着牙,那满是恨意的言语,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爹,我不懂。” “明明是他先动的手,明明是他招惹我在先,他仗着修为比我高,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您不帮我出气就算了,为何还要将过错算在孩儿头上?” 曹震目光淡淡的看着他:“所以,你就拉帮结派,串联其他人一起去找姜峰麻烦?” 曹沫愣了一下:“我没有啊,我在家躺了一天,哪就拉帮结派了?” 曹震呵了一声,也不知在嘲讽谁:“昨天夜里,范初尘在渭河组了个局,将各家小辈拉到一起,打着为你出气的名义,煽动他们一起对付姜峰。” 他眸光冷厉的盯着曹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曹沫整个人呆滞下来。 你说谁?范初尘? “我,我没让他们替我出气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组了局!” “是不是你叫的,如今已经无关紧要了。”曹震忽然叹息一声,有些失望的看着儿子:“姜峰一旦出了事,这笔账就要算在你的头上,而范初尘不仅除了一个眼中钉,还落了个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美名,这就是你交的好朋友,好兄弟?” 曹沫顿时脑子嗡嗡的响。 那个与他情同手足,义薄云天的至交好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挖坑? 说好的为兄弟两肋插刀,结果竟是插兄弟两刀?! 他一直都知道,范初尘对待外人,那叫一个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却没想到,到头来这些所谓的狠辣算计,竟会落在他的身上。 “爹,那我现在怎么办?”曹沫面色发白,有些失神的问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我现在就去阻止他们!” 曹震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他转头看向屋外,望着南镇府衙的方向:“你好好待在家,这件事情,不必再管。” …… 此时。 距离南镇府衙,尚有两条街的距离。 姜峰穿着一身常服,腰间也并未悬挂令牌,眸光平静看着站在眼前的一群年轻人。 当先一人,身穿白衣,面相和善,看人总是眯着眼,露着笑,举手投足之间,谦逊有礼。 可眼底不经意间流露的阴冷,却还是无法逃过姜峰的眼力。 来者不善啊。 “范初尘见过姜公子!” 范初尘没有称职务,言下之意,今日之事,与官场无关,纯属私人恩怨。 姜峰笑了笑:“不知范公子今日这般,所为何事啊?” 范初尘并未拖沓,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姜公子还记得曹沫吗?” 姜峰恍然:“你说的是昨天那个大傻叉?” 范初尘厉声喝道:“住口!” 他面色不善的盯着姜峰,好似真的是为好友抱不平,又是痛心疾首的说道:“曹沫追求心中所爱,有何不可?都说姜公子以前也是读书人,何以话语之间如此粗鄙?” 姜峰咧嘴笑了笑:“圣贤书教会了我如何与好人礼貌的说话,可武道却教会了我如何与别有用心之人交涉。” 范初尘冷哼一声:“那我倒想问一问姜公子,曹沫到底说了什么,让你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到底是他别有居心,还是你小题大做?” 他目光凝肃的看着姜峰:“且不说,你与曹沫乃是同僚,纵是素不相识,你也不该如此蛮横。” 他一开折扇,大义凛然的说道:“曹沫乃我结义兄长,兄长受辱,做弟弟的岂能坐视不管?范某不才,今日定要为了兄长,向你讨个说法!” 姜峰点了点头:“合情合理。曹沫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可真是他的好福气。” “不过,我看范公子今日这般架势,想来也是用不到圣人之道,咱们不妨干脆一点,你打算怎样为曹沫出气呢?” 他目光扫视着范初尘以及他身后的其他人:“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范初尘摇了摇折扇:“以多欺少,非君子所为,吾等不屑为之。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却不知,你敢不敢接下?!” 姜峰伸手示意:“但说无妨。” 范初尘眯着眼,眼睛闪过一缕阴狠之色:“听说,你在太行山上,让谢东华压低境界与你比试,却不知,你敢不敢压低境界,与我等比试?” 姜峰愣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范初尘点头:“就这么简单!” 姜峰感慨道:“以前我觉得长安是个龙潭虎穴,可来了这里以后,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些人是真有‘脑子’啊! 他不管范初尘是否有其他目的,是否真的是为曹沫打抱不平。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安安稳稳,也不打算向任何人妥协。 于是。 他入城第一天,打了纠缠萧凌雪的武英侯世子曹沫,打了不问是非的不良人副都尉林御。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只是一个冲动莽撞,不讲道理,只讲拳理的武夫! 第32章 非友即敌 定国公府。 已是九十九岁高龄的定国公崔巍,此刻看起来依旧是精神抖擞,老当益壮。 六境武夫拥有三百六十年的寿命,而他如今还寿不过百,还有两百多年的时间。 或许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入超凡,但并不影响他的地位和权势。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国家体制要远远强于个人武力。 当你也处在国家体制之内,你就必须维护朝廷的规矩,遵守规则。 因为你维护的不仅仅是国家,也是你个人的利益。 没有人会去破坏这个规则。 而当你处于国家体制之外,哪怕你拥有超凡的力量,也要在霸国面前臣服。 因为国家有的是比你更强大的力量。 这也导致了,许多时候权势真的可以压倒武力。 这个世界能够真正摆脱这一点的没有几人。 最起码,以姜峰目前的修为,还不在此列之中。 “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范初尘的提议,甚至不惜与他恩断义绝呢?”崔巍看着眼前的孙子,既像是在考校,又像是真的不解的问道。 崔嵘想了想,道:“姜峰倒不了,不是因为他师傅是徐长卿,也不是因为他本身的武力或者天赋,而是因为陛下不会让他倒下。” 崔巍笑呵呵的问道:“单凭陛下为他赐婚,你就觉得陛下不会让他倒?” 崔嵘摇了摇头:“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姜峰的大名,不知他在江州大劫中挫败邪教的阴谋?不知他为国争荣,于太行山上斩杀了蜀国的旭剑侯?不知他为国平叛,救了雍州城数十万百姓?” “那你不觉得,他声名太盛,陛下绝不会容忍的吗?” “可就要看,到底是谁让他名传天下了。” 崔巍眸光骤然一亮,他眯着浑浊的双眼,满是赞赏的看着自己这个的孙儿:“你很聪明。” 可紧接着,这位定国公却是微微叹息道:“可你却还不够聪明。” 崔嵘认真的思忖了片刻,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想错,也没有判断错。 除非,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爷爷,是否有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崔巍坐在躺椅上,望着天边染红的朝霞:“这不是你的错。” 崔嵘皱紧眉头,言语之中,带着一丝的无奈:“是不是,我爹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崔巍没有明说,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你和姜峰,注定不会成为朋友。” 崔嵘顿时明白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问:“既然不是朋友,那一定会是敌人吗?” 老一辈人总是习惯的讲,朝堂之上,非友即敌。 可在崔嵘看来,不是朋友,也未必就是敌人。 更何况,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朝局之中,是否有利益上的冲突,才是衡量两个人是否为敌的标准,却不是衡量是非为友的标准。 这是他与老一辈在看法上有所不同的地方。 崔巍也没有去纠正。 他们这些老家伙的思想,年轻人未必会认同。 尽管许多道理,都是他们经历过惨痛教训之后才得出来的结论。 他们不厌其烦的讲给年轻人,只是为了让子孙能够少走一些弯路,能够让他们不犯错误。 可崔巍也是从这个年纪经历过来的,他深知有些事情,只有自己去经历,才会深刻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不怕崔嵘犯错! 因为定国公府,尚有为崔嵘弥补错误的能力。 这才是他们这些老人活着的意义。 于是他说:“这就要看,你对敌人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他把你爷爷抓进大牢,又或者杀了你父亲,你觉得算不算是敌人?” 崔嵘沉默。 那就是,没得谈了。 “现在,你是否会后悔与范初尘绝交,错过打压姜峰的机会吗?” 崔嵘沉默良久,他抬起头,望着悬浮在长安高空的那处擂台,倏然说道:“不,或者这样更好。” …… 约战已定。 差的不外乎就是时间和地点。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尚好,姜峰并不赶着去府衙点卯,也不着急上岗任职。 那就定在现在! 至于地点…… 长安上空漂浮的擂台,便是专门为武夫准备的! 方圆百丈阔,离地十丈高! 如这样的比武擂台,整个长安城上空,一共有九个。 当然,实际数量不止如此! 姜峰也是在昨日询问过萧凌雪,方才得知。 这是朝廷专门为武夫所准备的比武擂台。 许多时候,武夫之间相互看不过眼,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在长安城内,朝廷禁止武夫私下斗殴,故而便有了这样的比武擂台。 一开始,比武擂台并非悬浮在高空,而是在地面划出一片区域。 可武夫厮杀,出手经常没个轻重,喜欢围观的百姓又多,故而常常发生百姓受到战斗波及的事情。 轻者重伤,重者殒命! 于是。 墨阁推出了这种悬空的比武擂台,防止百姓受到无妄之灾。 其中的原理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属于墨阁的绝对机密。 每一座比武擂台的材质无比坚硬,哪怕是六境武夫,也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 因此造价极为昂贵。 每一次维护,都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 是以,倘若有武夫想要使用比武擂台,必须上交五百两银子作为使用费。 悬空擂台一经推出,效果非常明显。 长安城的武夫,从此少了许多没必要的争斗。 因为五百两银子,对于绝大多数人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其次。 每隔三年,长安城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 每次比武大会都是在悬空擂台上的进行。 获胜者,不仅会获得朝廷的恩赏,也会招揽为将,委以重任。 这是寻常武夫改变命运,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 朝堂上的文官,曾多次向天子进谏,想要取消比武大会,却始终被天子驳回。 文人有文考,武夫自当有武考。 这比武大会就是朝廷的武考,获胜者可入朝为官,可名扬天下,堪比文人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武考当天,墨阁会将三十六座比武擂台,尽数升空! 场面极为壮观! 而在此刻。 范初尘与姜峰两人,就近选择其中一座比武擂台,准备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 这场比武,无人旁观,也没有裁判。 “我很好奇,你就这么有信心?” 姜峰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六境。 “你就不怕万一我失了手,将你打死?” 修为是他自己封的,自然也随时可以解开。 范初尘平静道:“为兄弟战死,吾死而无憾。” 姜峰竖起大拇指:“了不起,曹沫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的。” 范初尘深吸一口气,对着姜峰伸手示意:“开始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凭什么称为六境无敌?!” 第33章 我自迎风撞青天 老实说,姜峰并不清楚,这场战斗对于范初尘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对范初尘来说,挑战他本身就具备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为此,范初尘可以用性命作为赌注。 是否太疯狂了呢? 用自己的生命来赌他不会下重手? 可比武切磋,哪能留手呢? 若将希望放在对手能够及时留手之上,那无异于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姜峰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他不否认,这个世界确实有性格莽撞,头脑简单的武夫。 可像范初尘这种表面大义凛然,眼神里却暗藏杀机的人,绝不会如此。 难道是将自己当做磨刀石,趁机踏入超凡? 又或者,这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码。 范初尘在登台演戏,又将自己强行拉上舞台饰演配角? 姜峰心中暗暗摇了摇头。 他不管范初尘到底有什么目的,踏上比武擂台,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击溃对手! 轰! 范初尘往前踏出一步,青色罡气如浓郁的烟雾一般,刹那间冲天而起。 这股罡气极为诡异,有风的轻盈,雪的寒冷。 几乎在罡气扩散的瞬间,整个悬空擂台上的温度,顷刻间疯狂下降。 晶莹的雪花在虚空飘零,森寒的气息在擂台蔓延。 狂风呼啸,霜雪漫天。 白衣飘飘的范初尘,恰如行走在风雪之中的翩翩公子。 他伸手往前一握,一柄青色景刀蓦然出现在手中。 “听闻你刀术继承了徐公的衣钵,不妨与我一试?” 话音刚落,范初尘身形瞬间暴掠而出,速度却是极快,须臾间便跨过数十丈的距离,宛如一道青色雷电击溃虚无,刀锋在风雪之中切过,割向姜峰的咽喉。 与此同时,滚滚刀意裹挟着恐怖的风雪,似怒海涛涛,卷起万丈雪浪! 风涛卷霜雪,人间如天堑。 刀术,【风霜天堑】 没有任何试探的想法,范初尘甫一动手便是绝世杀招。 仅从这一刀便可看出,范初尘这位长安双杰,绝非浪得虚名。 他的身法极快,刀法极准,刀势极险。 寻常的六境武夫,怕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刀枭首。 景国博成侯,便是以身法而闻名,善于在混乱的战局面里出其不意。 所谓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便是如此。 范初尘一身所学,皆承自博成侯,故而在身法上,算得上傲视群雄。 然而。 姜峰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静静地看着汹涌而来的风雪,看着凌厉无双的青色刀锋疾速迫近。 轰——! 一声惊天巨响,顿时从此方悬空擂台上响彻开来。 无数的风雪宛如垂天的瀑布,在此刻轰然炸开,化作浓郁无比的雾气,将整座擂台都笼罩在内。 站在其他悬浮擂台观战的青年才俊,此刻皆是目不转睛见到这一幕。 他们对范初尘的实力有信心,可对方毕竟是杀过谢东华这位蜀国第一天骄,在六境武夫这个境界,绝对不容小觑。 “初尘兄能赢吗?” “肯定能赢!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那姜峰也太过狂妄,面对初尘兄竟不拔刀,还真把自己当作六境无敌了?!” “初尘兄身法超然,刀术无双,定能大获全胜!” 这些人都是范初尘的‘好友’,自然是要为他加油助威,也都懂事的没有提起与范初尘齐名的曹沫,被姜峰一拳打得躺在床上的事情。 当时姜峰没有压制修为,七境武夫打六境一拳,没打死都算是手下留情了,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可如今姜峰将修为压制在六境,那么这场胜负,犹未可知。 然而。 就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看着骄傲自大的姜峰,即将被范初尘一刀重创之时,却蓦然见到,在那方决斗的擂台上,一道身影以倒飞的姿态撞破浓雾,直上高空。 待到观战众人看清那人的身影后,顿时齐齐呆愣在了原地! 那人俨然是‘刀术无双’的范初尘,以急速倒飞的‘超然身法’,震惊了无数人的眼光! 待到浓雾散去。 众人骇然见到,姜峰竟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连气机都不曾外放。 “作弊!姜峰一定是偷偷解开了封印!” “不守规矩,不讲武德!” “以七境修为打算了,算什么本事?!” ‘好友’纷纷叫嚣,为范初尘的失利寻找借口,为他的失败打抱不平。 被打飞出去的范初尘,在高空中调整姿态,眸光凝重的望着擂台上的姜峰。 他可以确定,姜峰并未解开封印。 而是在他长刀落下的一瞬间,以纯粹的蛮力,一拳击溃了他的刀术,轰破了他的刀意,拳头又极为精准的避开刀锋,打向他的腹部。 若非他及时将罡气凝聚在胸前,又以身法不断卸力,单单这一拳,便足以将他彻底击溃。 “情报上说,他最强大的地方,在于肉身防御。六境武夫的修为,肉身防御却堪比七境,而他的力量反而不会很强……” 既然敢向姜峰发起挑战,自然是在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 强大的肉身防御,诡异莫测的神通。 这些都是姜峰早已展露人前的能力。 可如今,范初尘却惊讶的发现,姜峰的速度和力量,同样是远胜于寻常的六境武夫。 他竟连试探对方肉身防御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拳打飞。 “绝不可大意!” 力量同样不是他的强项,速度和刀术,才是他的优势。 在方寸之间比拼反应速度,以凌厉凶险的刀术攻杀,这是他最擅长的厮杀方式。 因此。他需要主动靠近姜峰,方可取得优势。 范初尘深吸一口气,六境武夫仅拥有短暂御空的能力,无法长时间站立虚空,于是,整个人倒立而下,像是苍鹰搏兔,朝着擂台疾速落下。 下落的同时,范初尘凌空挥动长刀,无数凌厉的刀气齐齐破空,好似狂风暴雪砸落人间,朝着的姜峰的头顶,铺天盖地的斩落。 姜峰缓缓抬头,双腿一分,如扎根在擂台,屹立如松,而后朝着天空,轰然打出一拳。 霸烈无双的拳意,仿若一座巍峨的山峰拔地而起,宛如天柱撞向高穹,将一路风雪尽数轰碎,而后撞开天上的云雾,似将苍穹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雪虐风饕拳碎银,我自迎风撞青天。 这一拳,让观战的众人目瞪口呆,让无数长安百姓惊为天人。 第34章 千秋叶 无法形容这一拳的强势,也无法形容这一拳的强大! 在拳头朝天的瞬间。 风也倒涌,雪也消散。 于是。 范初尘下落的身影再次飞向高空! 可这一次。 他的‘好友’却没再出声,尽数陷入了沉默。 足足过了十数息的时间,方才有细微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来: “不是说,他最厉害的是刀术吗?” 没有人回答。 太华山上那场决斗,除了当时在场之人,无人知晓其中的详情。 蜀国作为失败方,自然不会大肆宣扬。 而景国这边的不良帅和伍子荀,也不会闲着没事宣扬那场战斗的经过。 在他们看来,一场六境武夫的比武,并没什么值得关注。 可众所周知,姜峰乃是以刀术,战胜了谢东华的剑术。 此举也是在向天下人证明,徐长卿的刀术,并不弱于天下第一剑宗的传承剑术! 至于在雍州与萧承燿最后的那场决斗,更没有旁观者。 因此,所有人都觉得,姜峰最厉害就是刀术。 可是现在…… 最擅长刀术的姜峰,却凭借一双拳头,两次将范初尘打飞出去。 岂不是说,他的刀术只会更强? 有人心中不由得在想,要不还是劝范初尘投降吧。 再打下去,他们真怕姜峰会留不住手,将范初尘彻底打死。 高空之上。 范初尘感觉风在呼啸,世界正在倒退,而体内的五脏六腑更是剧痛无比,连握刀的手掌,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强!太强了! 这真的是六境武夫能够打出的拳头吗? 不! 七境武夫哪怕将修为压制到六境,也一定是超过了六境。 可是,我还能打赢吗? 范初尘头一次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他自觉已经掌握了姜峰所有的情报,也知晓该怎么才能战胜对方。 可是……没有机会啊。 再快的刀,落不到对手身上,也无济于事。 “不!我绝不放弃!” 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近身的机会。 他一定会向所有人证明,姜峰所谓的六境无敌,就是一个虚假的传说。 他要告诉陛下,自己并不输给姜峰。 他要告诉安宁郡主,自己才是最适合她的男人! 范初尘气机爆发,强行止住退势,青色罡气在身后轰然喷发,化作一股强大的推力,使他不断往前。 轰隆隆! 无数人在此刻蓦然抬头。 但见范初尘以更加狂暴的姿态下坠,宛如一颗青色陨石,将自己砸向比武擂台。 “姜峰!我还有最后一刀!” 范初尘眸光冷肃,面色狰狞,他双手握紧长刀,迎着狂风,释放无穷战意。 狂风在虚空呼啸,大雪在身后铺展。 风如擂鼓雪如旗! 渐渐地。 范初尘的身影在空中骤然发生变化,好似有重重虚影,叠加在身体上,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虚幻。 “姜——峰——!” 冷厉的声音,却像是有数十个人,同时呐喊出声,诡异的回音在虚空传荡。 随着一阵狂风呼啸,范初尘整个人如同炸开一般,散落成万千身影。 那一刻。 整个擂台上空,像是凭空出现一支虚幻的军队! 范初尘持刀前冲,身后似有同样的身影,结队冲杀。 这并非神通,而是博成侯赖以成名的身法秘术,【千秋叶】 姜峰眸光平静的看着前方。 这场战斗,他并不打算施展神通。 因此,也没有在此刻动用【八海潮音】。 今日这一战,自然是万众瞩目。 他动用的力量越多,暴露的实力也就越多。 实在没有必要。 更何况……以范初尘的实力,还真没办法让他使出全力。 姜峰抬起拳头,准备继续出拳。 他的拳术疏于修行,正好借这个机会,重新磨炼一下。 铮铮! 却在这时,虚空之中骤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刀吟声, 但见虚空之中的身影,以同一个方向快速移动起来,顷刻间便在擂台上空形成一道巨大的风卷,仿佛一条巨龙在天空咆哮。 青色刀气,风雪寒气,夹杂在狂风之中,遮天蔽日,呼啸天地! 直到某一刻。 惊天动地的刀吟声,从风卷之内倏然传开。 冰雪落在比武擂台,将方圆百丈的地面尽数冻结。 龙雀争鸣空幽响,雪谷风声似刀吟。 这是范初尘苦练多年的绝招。 姜峰如同被围困在风霜雪谷之中,处处都是人影,遍地都是刀锋。 可他却面不改色,不咸不淡的夸赞一句:“还不错。” 这一招,看似凌厉,却并非刀术。 漫天的刀吟声,只是冰雪碰撞发出声响,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 而真正的杀招…… 姜峰倏然转身,却见范初尘的身影,竟在诡异的出现在身后。 范初尘朝着姜峰的胸膛刺出一刀。 与此同时。 漫天风雪落在姜峰身上,将在身体表面瞬间炸开,形成一层厚厚的冰晶,将他的身体冻结起来。 范初尘眼神露出一抹戏谑之色:“你太大意了,姜峰!” 此时此刻。 他手上的长刀,刀尖几乎已经触碰到姜峰的胸膛。 姜峰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慌张,他抬起手臂,身上的冰霜瞬间碎裂开来。 手掌往前一抓,竟是以肉掌直接抓向长刀。 可下一刻。 姜峰的眉头却轻轻皱起。 他的手掌确实抓住了范初尘的刀,可掌心却直接穿过刀身。 范初尘的身影宛如镜花水月,不过是虚假的幻影。 这便是【千秋叶】真正强大的地方。 可以通过风雪罡气,形成干扰敌方视觉的虚影,如同隔水观鱼。 而真正的范初尘,却在虚影的侧后方。 凌冽的刀尖,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猛然刺向姜峰的眼窝。 肉身再怎么刀枪不入,眼睛总不至于也是如此吧? 这才是范初尘真正的打算! 他深知姜峰的肉身防御极强,不可能一刀便破开。 因此,他只会瞄准姜峰的致命锁点,一击即中。 “比武切磋,生死各安天命!”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大意。” 范初尘心中暗道。 此刻,他的刀尖,已经瞄准了姜峰的眼球,几乎刺中了姜峰的眼皮。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得手之时。 两根手指头,却骤然凭空出现,精准无误的夹在刀尖之上。 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迫使长刀寸步难进。 范初尘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 姜峰用两根手指头,轻而易举的夹住范初尘的刀,语气平淡的说道:“只是比武切磋,你却出手如此狠辣,看来我也不能留手了。” 第35章 会死人的 范初尘面色一变,他几乎不假思索的松开手掌,弃刀而退。 脚尖轻点擂台,整个人化作六道残影,朝着四面八方逃掠而去。 诡异莫测的身法,令人眼花缭乱 可下一刻,范初尘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视线当中,姜峰的手掌,像是穿越虚空,瞬息临近,直罩面目。 范初尘身上青光一闪,刹那间出现在十丈开外。 可令他惊悚的是,姜峰那只手掌像是如影随形一般,依旧迫近面庞,遮蔽视线。 于是,范初尘再次消失。 在接下来短短的数息之内,他接连转换了数个方位,速度快得惊人。 若从天空俯瞰,就像一条条青色光线,将整个比武擂台切割开来。 然而。 无论他如何躲避,那只暗金色的手掌,却像是从天而降的五指山,任凭他逃往何地,也躲不开这只手掌笼罩的范围! 姜峰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向前,直至抓住范初尘的面门,往地面的方向重重掼了下去。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在空中传来,站在地面的长安百姓,纷纷抬头望去。 但见其中一座悬空擂台,在此刻竟然朝着一边倾斜。 而在擂台之上,范初尘口中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姜峰半蹲在地上,眸光平静的看着手掌下的范初尘,缓缓说道:“老实话,我对你挺失望的。” 以范初尘展露出来的实力,比谢东华差远了,甚至连罗恒都不如。 姜峰看着面色苍白的范初尘。 饶是被姜峰按在地上无法动弹,可他的眼中依旧残留着凶残的神色。 “看起来,你很不服气啊。” 姜峰缓缓伸出左手,朝着范初尘持刀的右手,蓦然抓了下去。 紧接着。 咔嚓一声,范初尘的手臂被扭成了麻花状。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从擂台之上传荡开来。 “你出手狠辣,我废你一条手臂,这并不算过分吧?”姜峰语气温和的问道。 范初尘咬着牙,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姜峰! “诶,我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是不服气啊!” 姜峰伸出手掌,再次抓向范初尘的左臂:“没关系,我向来是以理服人。” “你若不服,我就继续修理你,直到你彻底服气为止!” 却在这一刻。 一道低沉冷肃的声音,骤然在虚空中传来:“住手!” 姜峰循声望去。 但见一道身影,以常人肉眼不可见的极致速度,从远方掠空而来,宛如流星划过虚空,眨眼间便落在此方擂台之上。 来者是个发须皆白,面容冷漠的老者。 景国当代博成侯,范舒。 上一代博成侯继承爵位时,整个博成侯府在景国已经默默无闻了近百年,他奋斗了一生,却依旧没能改变现状。 因此,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故而取了一个舒字。 却不料,范舒从小便展现出惊人的武道天赋。 三十五岁便已踏出六境,五十岁时晋升超凡,成为博成侯府,两百年来唯一的超凡武夫。 而原本已经渐渐淡出朝局的范家,也自范舒开始,逐渐重掌大权。 上一任博成侯在世时,博成侯府已然焕然一新,他活到寿终正寝,含笑而终。 范舒也是在踏入超凡武夫后,才娶妻生子,两年后生有一子,取名范阳。 放在寻常百姓家,也算是老来得子。 范舒希望自己的孩子,如朝阳一样! 也希望博成侯府自范阳开始,冉冉上升! 但落寞了近百年的博望侯府,在军方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小,而范阳也在武道上也没有什么天赋,故而在范舒开始为儿子运作文官一系的职位。 经过数年的努力,范阳最终顺利的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并在三十岁时,生下第一个孩子,取名初尘。 希望即为初,人间即为尘。 范初尘就是老范家新一代的希望! 而范初尘也不负众望,自小便显露出不俗的天赋,在武道之上,甚至要强过他的爷爷范舒! 因此,范家绝不会让任何人,毁了他们这一代的希望!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场比试他已经输了,又何必再咄咄逼人?”范舒平缓说道。 看着这张与范初尘有些相似的脸庞,姜峰也大概猜得出对方的身份。 他转头俯瞰着身下的范初尘:“你认输了吗?我怎么没有听到啊?” 范初尘咬着牙关,沉默不语。 范舒皱起眉头,他了解自己这个孙儿,绝不会轻易认输,可这场战斗,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故而说道:“胜负已然明显,又何须开口?” 姜峰笑了:“照老先生这么说,比武决斗,只要一方倒下了就算是输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责怪道:“老先生看待问题怎能如此狭隘,你总得给人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啊!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呢?” 范舒眸光冷漠的看着姜峰:“这么说,你是不肯就此罢手了?” 姜峰平静道:“他刚才用刀刺我眼睛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罢手。” 范舒背在身后的手掌不由得紧了紧,他沉声道:“既然如此,本侯替他认输。” “不行!” 姜峰义正辞严:“比武双方,只要有一方没有开口认输,比试就得继续进行,任何人并没有权利代替他人认输,这是规矩!” 范舒眯着眼,眸光森冷的盯着姜峰:“一定要做得这么绝?” 姜峰将范初尘的左臂也拧成了麻花,无视了对方那双怒火燃烧,杀意沸腾的眼神。 为了避免范初尘因为痛苦而失声大叫,从而在人前失仪,他还贴心的用修为封住对方的口舌,压制对方的声音。 “我做人向来很讲道理,别人对我好,我一定对他更好。可如果别人要是跟我讲狠,我一定做得更狠!” 姜峰手掌捏住范初尘的左腿,气机微微一震,腿骨顿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侯爷也不必劝人大度,咱们换位思考,如果我弄瞎了您一只眼睛,或者拿刀把你的脑袋捅出一个窟窿,您是否也能像现在这样,对你的敌人大度呢?” 姜峰再次捏住范初尘的右腿,忽然说道:“对了,您最好不要冲动,不然我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那样的话……” 他目光淡漠的看着范舒,一字一句的说道:“会死人的!” 第36章 正当防卫 范舒强行压制想要对姜峰出手的冲动。 他从姜峰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异于常人的狠劲。 这个少年看似平和,可内心深处却很疯狂。 他的疯狂并非是那种毫无逻辑的混乱,又或者是肆无忌惮的破坏,就像是潜藏在内心深处,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惊天波澜。 任何人一旦去触碰,必将遭受他最残忍的打击和报复。 范舒心中已然明白,范初尘这次是彻底栽了个大跟头。 可是,身为景国的博城侯,他的祖先当年与景太祖一起打天下,灵位至今都还供奉在凌烟阁内。 如此显贵的身份,何曾见他向别人低过头? 不,在范舒自己看来,方才他已经服过软了,只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肯罢休。 既然如此……那还和谈什么? “如果你要杀他,现在就可以动手。但是,本侯今日也把话放在这,倘若你就此杀了范初尘,那么从今日开始,我博城侯府将你与不死不休。”范舒的声音显得异常平静。 他眸光深深的盯着姜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凶残,在眼底缓缓涌现:“你若真有本事,就屠了我博城侯府满门!本侯倒想看看,徐长卿的刀是不是当真如此厉害,可以无视朝廷的律法,将我这位世袭罔替的侯爵,也一并斩杀!” 姜峰认真的想了想:“你要这么说的话……” 他捏住范初尘头颅的手掌,在此刻微微用力,似要将这颗头颅,彻底捏爆一般。 “那就开战吧。” 他眸光冷漠的看着范舒:“我本想老老实实任我的职,安安稳稳当我的不良人,可有人却非要上来挑衅。” “难道世袭罔替的侯爵,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 “难道景国的律法,就是只准你们欺负别人,不准别人反击了?” “去他娘的!” 姜峰将范初尘的右腿骨一并捏碎,而后掐着他的脖颈,将这个四肢残废,狼狈不堪的贵公子拎至半空,目光却看着范舒,冷冷说道: “我很确定,这场比斗不是由我提起的,也很确定,先下死手的人并不是我。” “如果这样也算不讲理,那我今天,还真就不讲理了!” “博城侯,既然你要拿你全家上下跟我赌命,那我就跟你赌到底!” 吓唬我? 恐吓我? 老子还真就不吃这套! 如果今日范初尘不肯低头,范舒不肯低头,那就来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 一老一少,相互对视。 双方都不肯退让。 而作为当事人的范初尘,此刻反而陷入了迷茫。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他可以输,可以败,可他不会输得如此干脆,败得如此狼狈! 他的爷爷是世袭罔替的博城侯,他的未来也必将继承爵位。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什么没人出来阻拦? 要说是他先下的死手,可事情的起因,难道不是因为姜峰无故动手打人在先吗? 他为好友抱不平,又有何错?! “阿弥陀佛!” 天空之上,忽然泛起一阵璀璨的霞光。 梵音似清泉在空中流淌,令人不由得感到心旷神怡。 祥和的佛光,自九天之上垂落,缓缓的洒在擂台之上,轻缓而舒适,让人放下急躁,变得心平气和。 片刻后,在漫天的金色佛光中,一位身穿袈裟,面容慈悲的老僧,自空中踏步而来。 “侯爷,姜施主,何不各退一步,以和为贵!” 博城侯范舒眸光转向弘觉大师,沉吟道:“国师,不是本侯不愿和谈,而是此子欺人太甚!我博成侯府何曾与人这般低声下气过?” 姜峰神色平静,那佛光照在身上,却被一层赤金色的气机隔绝在外。 “在侯爷眼中,替范初尘认输,便算是低声下气的求和了?” 他声音冷静,语气平缓:“从头到尾,我只看到一个高高在上的侯爷,用近乎命令的方式,让我去宽恕一个主动挑衅我的人,饶恕一个想要杀死我的人。” “我当然可以理解侯爷的行为,毕竟这个人是你的血脉后人,人向来都是帮亲不帮理。” “可是我呢?面对施暴者,面对强权者,难道我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吗?” “我作为整件事情的受害者,我总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当姜峰提到受害者三个字的时候,范舒的眼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一下,就连弘觉大师也陷入了沉默。 “你看看范初尘,他已经被你打残了四肢,到底谁才是那个施暴者?” “不是看谁受了伤谁就有理!他不来打我,我怎么会打他?说到底,我这是正当防卫啊。” “强词夺理!荒谬至极!” “我看是侯爷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弘觉大师身形落在擂台上,将双方隔开,旋即双手合十,叹息道:“二位莫要再争,且听贫僧一言,可否?” 姜峰笑道:“国师请讲!我相信,以国师大人的身份,定然能够为我说句公道话。” 范舒冷哼一声,沉默以对。 弘觉大师看着被姜峰拎在半空的范初尘,叹声道:“姜施主,你先把人放下来,可好?” 姜峰想了想,手掌顿时松开,范初尘就像一滩烂泥一样,从半空之中掉落。 范舒顿时释放气机,想将人直接带走,却不料气机还未接触到范初尘的身体,便被姜峰强行震散。 好在弘觉大师慈悲为怀,及时出手,接住了范初尘。 他以气机将范初尘带到身前,温和的佛光,一点一滴的渗入范初尘的体内,为他治疗伤势。 “姜施主,此次决斗虽是由小范施主提起,但他已然遭受重创,胜负也毫无争议,不如就此罢手?若你同意,贫僧愿以一本【普心经】相赠!” 弘觉大师从怀中取出一本经书,解释道:“这本【普心经】乃我佛门无上心法,有稳固神魂,增强气机,消弭心魔的作用。” 姜峰眨了眨眼:“国师,这范初尘莫非是您的弟子?” 可接着,他又摇头说道:“不对,像您这样的得道高僧,应当不会教出这样阴险毒辣的弟子。那您这是为什么呢?” 弘觉大师慈悲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贫僧并非替小范施主求情,只是不愿双方再次发生争斗,故而插手此战。贫僧也自该承担相应的因果。” “若这本心经可以让姜施主放下芥蒂,也算是贫僧的福报。” “至于侯爷……” 弘觉大师转山看向范舒:“小范施主身受重伤,便由贫僧带回安国寺,全力为他治疗,待他伤势痊愈,再送回侯府,不知侯爷可否不再追究此事?” 范舒淡淡道:“我博城侯府自有疗伤灵药,此事就不劳国师大人费心了。” 说罢,他手掌往前一挥,以气机将悬浮在弘觉大师身前的范初尘带回身边。 紧接着,他眸光冷漠的看着姜峰:“你带给我博城侯府的屈辱,终有一天,本侯会亲手从你身上讨回。” 下一刻。 范舒带着范初尘,两人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擂台之上。 姜峰转头对着弘觉大师摊了摊手:“国师,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和解,实在是有人咄咄逼人,不肯善罢甘休。” 第37章 坐山观虎斗 弘觉大师也走了。 心怀慈悲而来,满怀遗憾而去。 天下何时方无争斗? 人生如苦海,唯有和解方可自渡。 何为和解? 与自己和解,与他人和解,与世界和解,与众生和解,如此方可超然物外,悟道成佛。 只叹世人,心中有持,不肯放下。 令他苦恼的是,那本【普心经】,姜峰也未收下。 “国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本经书我是万万不能收下。” “姜某向来恩怨分明,就算国师不来,朝廷也不会真的放任我杀死范初尘,更不会让博城侯与我一决雌雄,不死不休。” 姜峰很清楚,他与范初尘决斗可以,但不能涉及到生死。 他将范初尘打成残废也好,甚至是废掉范初尘的修为也好,一旦他真的下死手,自会有人出来阻拦。 或许范初尘赌的就是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就算败了,也不会死。 既不会死,又能通过这场决斗,达到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于是,姜峰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你可能不会死,但你一定会生不如死。 哪怕当着你爷爷的面,我也要把你打成残废! 我刚刚应该点支烟,指着范初尘连说三个残废…… 此时此刻,姜峰还有闲情在心中默默玩了个梗。 一场决斗,就此结束。 姜峰转过头,朝着其他擂台的方向望去,他看着这群与范初尘同行而来的‘好友’,咧嘴笑道:“下一个轮到谁啊?” 一时间,无人出声。 且不说他们实力还远不如范初尘,眼前这家伙……那是真敢下手啊。 太残暴了! 更何况,姜峰连博城侯都敢硬怼。 这种当着你家长的面把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狠劲,让他们忍不住心惊胆颤。 他们再往上凑,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于是间。 一群人默不出声,相互对视一眼后,纷纷跳下擂台,不敢言战。 姜峰也没有真个逮着不放,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一群怂货。” 他跟着跳下擂台,落在大街上,一边对着街上的长安百姓热情问好,一边朝着南镇府衙的方向缓缓走去。 …… 武英侯府。 两道人影站在屋脊上,遥望着那方比武擂台。 看完整场决斗的曹沫,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范初尘败了,他并不感到意外。 真正让他惊骇的是,姜峰的天赋和实力,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同为六境,姜峰像是站在了另一个高度。 “看到差距了吗?” 武英侯曹震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问道。 曹沫沉思了许久,轻声问道:“爹,他真的是……六境无敌吗?” 曹震像是陷入了回忆:“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却可以确定。” 曹震眼神似有些恍惚:“他跟当年的徐长卿,很像。” 无论是战斗风格,还是行事为人。 一样的霸道强势,一样的出手狠辣。 曹震年少时,徐长卿已经是闻名景国的超凡武夫,他没有与徐长卿交手过,却亲眼见过徐长卿的战斗。 当年的长安城,因徐长卿的存在,多少人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泯然于众。 身体的伤可以治好,可心里的伤却烙印在灵魂深处,一辈子都忘不掉。 简而言之,他们的武道之心,被徐长卿击碎了。 这也是曹震再三交代,不让儿子去招惹姜峰的原因。 未至超凡,莫惹徐贼。 曹沫怔怔的看着天空:“爹,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在看到范初尘的下场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只是在床上躺一天,似乎,好像……也能接受。 曹震想了想:“你要是放得下身段,找个机会当面跟他道歉。”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最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道歉。” 曹沫张了张嘴,想说那我不是很没面子吗? 可转头一想……他的面子早在昨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何妨再丢一次? 可接着,曹沫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紧眉头说道:“可他要是跟我抢萧凌雪怎么办?” 他转头看着曹震,语气极为认真的说道:“爹,孩儿这辈子已经认定了萧凌雪,非她不娶!” “别的事我可以忍,可以让,唯独这件事,我绝不相让!” 曹震轻轻拍了拍曹沫的肩膀:“你勇于追求自己的真爱,爹并不反对,你若是晋升超凡,爹便舍下这张老脸,亲自去找伍帅提亲。” 曹沫面色一喜,连忙问道:“真的?!” “当然,爹说话算话。”曹震道。 曹沫闻言,眼中顿时迸发出强烈的战意,整个人瞬间斗志昂扬了起来。 “我一定会踏入超凡!” …… 定国公府。 崔巍看着自己的孙儿,忽然问道:“看完这一战,有什么感想?” 崔嵘认真思索了片刻:“我可以说实话吗?” 崔巍笑了笑:“但说无妨。” 崔嵘叹息道:“爷爷,要不咱们投降吧。” 崔巍沉默了良久,缓缓道:“不过是一场战斗,就让你失去信心了?” 崔嵘摊了摊手:“爷爷,咱家有谁打得过他吗?” 崔巍沉声道:“武力,并不能代表一切!只要他还在景国,只要他还在朝廷为官,他就必须遵守规则。” “或许我们在武力上比不过,可有的时候,杀死一个人,并不需要我们自己动手。” 他看着崔嵘:“权势即为力!何须惧之?” 崔嵘叹息道:“爷爷,您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是吧,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借刀杀人。” “而且您想过没有,万一咱借的这把刀不够锋利呢?” “到时候,一旦砍不死他,他可就要来砍死咱们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徐长卿啊!” 崔嵘郑重说道:“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我也是认同的,可在此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您好歹告诉我,您和我爹到底做了什么,与他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若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让他开个条件,能给的咱都给他就是了。” 崔巍沉默。 许久后,他像是又老了好几岁,深深叹息道:“没有转圜之地了。” 崔嵘不会怀疑爷爷的判断。 于是,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先别动刀。” 他认真说道:“以我对范初尘的了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妨,且先坐山观虎斗。” 第38章 给他放假 泰安宫。 今日无需早朝,可天还未亮之时,景天子便已坐在龙案前,批阅奏折。 当今天子御极以来,二十年如一日。 此时。 平日里负责照顾天子起居的司礼监总管高黎,迈着轻微的碎步,从宫殿外躬身走了进来。 “陛下。” 景天子头也未抬,威压的声音从龙案后传来:“何事?” “范初尘与姜峰约战,最后被姜峰打断了四肢。博成侯刚刚递了奏疏,弹劾不良人副都尉姜峰行凶伤人,恣意妄为。” “林相说,姜峰乃不良人副都尉,唯有陛下方才有权处置,而此事又事关博成侯府,只能请陛下定夺。” 景天子停下御笔,沉吟道:“比武过程,可算公平?” 高黎想了想:“姜峰将修为压制在六境,与范初尘同境而战,确实算是公平。” 他并未说姜峰在已经取得胜利的情况下,仍然没有停手,反而继续下重手将范初尘打成残废。 作为太监总管,高黎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只需回答天子的话,无需加入自己的主观判断。 景天子继续下笔:“既然公平,何来的恣意妄为?” 至于行凶伤人,比武切磋,受伤本就在所难免,这根本就算不上理由。 高黎一听,顿时就明白了。 作为天子,姜峰与范初尘的整个比武过程,又怎会不知晓呢? 可天子并未觉得姜峰行事有所出格。 景天子忽然说道:“传旨给户部尚书,让他给范阳放几天假,回府照顾好儿子。” 高黎躬身行礼:“遵旨。” 随即,高黎一边躬着身子,一边倒退着走出泰安宫。 …… 姜峰并不知道,在打赢了范初尘后,他到底为自己赢得了什么。 敬畏?恐惧?还是仇恨? 这些他并不在意。 他是讲道理的。 尽管昨日在打曹沫这件事上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讲理,但那也是曹沫一直对萧凌雪纠缠不清的缘故! 身为小师叔,为自己的师侄解决麻烦,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而且,他在动手之前已经劝过曹沫了,奈何人家就是不听劝。 这不能怪他! 只能怪曹沫太弱,连他一拳都扛不住。 姜峰心安理得。 南镇府衙。 当姜峰来到府衙门口时,负责站岗的不良人,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姜大人!” 姜峰点了点头,旋即问道:“朱雀大人可在衙内?” 站岗的不良人低头回应:“在的,朱雀大人刚刚还交代过,姜大人若是来府衙,便立即去见他。” “知道了。” 姜峰正欲往衙门里面走,却发现林御此刻正迎面从里面走来。 林御眼眶的伤势早就恢复如初,可在见到姜峰的一刹那,他又忽然觉得眼睛有种莫名的疼痛。 两人站在原地,彼此对视。 周围负责站岗的不良人,顿时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两位大人昨日才刚刚交过手,显然关系并不好。 而且,说是胜负未分,可大家都知道,是林御大人吃了亏。 更何况,聂观聂大人在青州的时候,更是被姜大人打成重伤。 可想而知,这位新来的姜大人到底有多强! 林御冷哼一声,自顾走出大门,与姜峰擦肩而过。 朱雀大人让他自己想办法,可他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跟姜峰赔礼道歉这一条路,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摆脱吴王门人的标签。 可是,让他给姜峰道歉,此事绝无可能! 凭啥要给一个打伤自己的毛头小子道歉啊? 就不能让他给我道歉吗? 姜峰也并未说什么。 以前李廷看不惯他,排斥他的时候,他可以放下芥蒂,心平气和与对方交谈,甚至主动讲和,那是因为他看得出,李廷并没有什么坏心眼。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当时他才刚刚加入不良人。 在职场上,一无根基,二无人脉,本身实力又不够高,他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做出一些妥协和让步。 在不良人可不像在江州书院那样。 在书院里他可以我行我素,无需刻意巴结别人,也无需讨好别人。 可到了职场,在你没有任何助力的时候,你只能依靠自己,去拉拢任何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那时候,他需要在不良人里立功,让朝廷重视他,往后还可以用自己的功劳,让朝廷帮他寻找家人。 没有功劳,没有能力,朝廷凭什么替你找人?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不需要积攒功劳,因为他已经知道家人在哪。 他不需要拉拢别人,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大! 到如今,也是时候,让别人来听听他的道理,来重视他的决定。 没去理会林御,姜峰径直穿过前院,来到朱雀办公的大殿。 刚走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朱雀冷肃的声音:“你把博成侯的孙子打成残废,就不怕他报复你?” 姜峰想了想:“或许他更应该担心,我会不会继续找博成侯府的麻烦。” 朱雀冷笑一声:“你是否太瞧不起一位世袭罔替的侯爵的分量?” 姜峰平静道:“那他是不是也太瞧不起一位大宗师的份量?” 朱雀沉默了。 一位世袭罔替的侯爷厉害,还是一位大宗师厉害……这个问题似乎没有讨论的意义。 侯爷需要遵守朝廷律法,而大宗师却可以无视律法。 朱雀揉了揉眉心。 他不否认,姜峰会是一个极好的助力。 可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真能惹事。 算了,他也不管了。 朱雀转移话题,正色道:“让你过来,是有一事要告诉你。” 他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聂观,认罪了!” “认罪了?” 姜峰皱着眉头:“认什么罪?” 朱雀缓缓说道:“他承认自己受了吴王的指使,前往青州是为了帮青州刺史戴青源洗清嫌疑,将白家沟的案子办成铁案。” “他也承认,担心你会坏了吴王的大事,也担心你来了长安以后,会威胁到他的位置,所以故意借题发挥,想要将你杀死。” 姜峰默默沉思,片刻后,他忽然抬头问道:“这么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吴王指使?” …… 第39章 无限休假 朱雀目露深意的看着姜峰:“你觉得呢?” 姜峰摊了摊手:“我不了解吴王,无从知晓。” 朱雀平静道:“吴王已经向陛下上了自辩折,至于结果如何,我们暂且不知。不过,白家沟的案子,以及青州水灾的案子,已经不需要再审了。” “朝廷已经下令,抓拿青州刺史戴青源归案,满门抄斩。” 姜峰却是皱起眉头:“白家沟的案子不审,我可以理解,毕竟这个案子只要查一查,便可知道真相。可是……” 他抬眸看着朱雀:“为何青州水灾,也不用再审?难道案子的幕后真凶已经找到了?” 朱雀道:“青州水灾的罪魁祸首是青龙帮,相关人犯已经被玄武抓起来了。” 玄武? 姜峰这才想起来,当日玄武去青州,也是抓了两个人。 一路上他旁敲侧击,但玄武始终避而不谈。 他从盛磊的记忆里得知,堤坝确实是青龙帮在暗中做了手脚。 可盛磊即是那个下达命令之人,也是听令行事之人。 因此这个案子的重点便在于,谁是那个给盛磊下令的人。 姜峰认真道:“玄武大人抓的两个人我见过,都不是青州水灾案的幕后真凶!” “那个真凶你见过?” “没有。” “你又何以见得,那两个人就不是真凶?” “因为他们没有命令盛磊的资格。青州水灾是盛磊让手下的人做的,可他也只是听令行事。要说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给他下令的那个人。” 朱雀手臂搭在案几上,身子微微往前倾,眸光深邃的盯着姜峰:“那你觉得,谁有资格命令盛磊做事?” 姜峰皱紧眉头,接着正色道:“非朝廷重臣,非超凡武夫,难以指使得动盛磊这样的六境武夫。” “而且,我手中还有盛磊留下的账册,里面详细记载了他这些年为人办事所谋取的利益,其中有七成他选择了上交。” “若非是盛磊的主子,谁又能让他上交七成,而自己只留三成?” 朱雀站起身,从案几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来到姜峰跟前,赤红色的眉发,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 “根据那两个犯人的口供,戴青源的确对手下说过,要吞没白家沟的造石产业,并付诸行动,只是手底下的人做事失了分寸,才酿成九县被淹的惨剧。” “随后他又花了一万两银子,买通了青州副统领董阳晖,制造了白家沟冤案。” “整个案情条理清晰,并无差错。” 他眸光透着冷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这个案子,查到青州刺史这一层,就足够了。” “董阳晖草菅人命,满门抄斩。” “戴青源结党营私,残害百姓,抄没家产,夷三族,如此判罚,足以平定民心。” 说到最后,他又暗中给姜峰传音:“这是陛下的意思。” 姜峰沉默。 其实他心中一直明白,要证明白家沟村民的清白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查到青州水灾案的幕后真凶,以及掌握实证。 他原本的计划是顺着盛磊留下的账册,查清对方孝敬的银子最后流向哪位皇子,那么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 可是现在……朝廷不许任何人再继续查下去了。 姜峰沉声道:“大人,卑职不是很明白。” 朱雀对他挥了挥手:“想不明白,你就回去慢慢想想。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什么时候回来任职。” 他轻声道:“这是大帅的意思。” …… 博成侯府。 范舒站在床边,看着浑身缠满绷带,面如金纸的范初尘,淡漠道:“这次的事情,可不像你以往的行事风格。你又何必去当这个出头鸟?” 范初尘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阵阵刺痛,声音沙哑的说道:“爷爷,我只是……不甘心。” 范舒深深的看着自己这个孙儿,许久后,方才叹息道:“我倒是差点忘了,你也才二十五,说到底还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他略作沉吟,旋即说道:“陛下让你爹休沐,却没说休到什么时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范初尘沉默。 范舒叹息一声:“这就是陛下对范家的敲打。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要给姜峰赐婚,你这个时候去招惹他,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你还是不肯放手,那么你爹就会一直休下去。范家数十年的努力,即将白费。” 看着紧闭双眼,沉默不语的范初尘,范舒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好好养伤,莫要在意一时的得失。”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许久后。 躺在床上的范初尘,忽然睁开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瞳,显得异常的平静,宛如一汪幽静的深潭。 “看来你还是不甘心。” 一道怪异的声音,蓦然从范初尘的心房中传来。 范初尘眸光晦沉,声音低沉沙哑,像一头嗜血残忍的野兽:“我要他死!” …… “滚出去!” 震耳发聩的声响,从南镇府衙内轰然传来,引得周围无数人纷纷侧目。 在府衙内值守的人手,顿时间噤若寒蝉。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引得朱雀大人动了雷霆之怒? 一时间。 整个府衙内一片寂静,是那种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般的安静。 没过一会儿。 进入南镇府衙,前后还不过一刻钟,姜峰便又走了出来。 任职的第一天,就被大老板强制进行休假。 姜峰问朱雀,休假可以,俸禄能不能照常发? 朱雀回了他三个字:想得美! 姜峰又说,不发俸禄可以,先把之前的差旅费发一下。 朱雀指着大门口,又回了他三个字:滚出去。 这什么破企业,一点都不人性化……姜峰心中暗暗吐槽。 其实上不上班无所谓,当不当副都尉也没关系。 权势当然可以让人着迷。 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也是每个男人心中的梦想。 可是。 这个世界的本质依旧是实力为尊。 当你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不必追求权势,权势自会跟随。 于是。 无处可去的姜峰,准备回家闭关修行。 萧凌雪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虽只是一进的院子,却也足够他一人居住了。 回去的路上,姜峰也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朝武道八境前行。 他走的路前所未有,因此在修行上,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思来想去,只能继续试着将神通与观想图进行融合。 自从在青州晋升超凡以后,【金刚不败】与【三昧真火】已经和武道融会贯通。 可仅仅只有两门却还不够。 姜峰这时才发现,神通太多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两幅观想图还不够!” “没办法,这事还要找老师帮忙才行。” “可长安距离江州太远……” 姜峰停下脚步,他忽然想到,在回家之前,他应该先去一个地方。 第40章 优秀如我 “你要找我师傅?” 东庭府衙外,萧凌雪神色狐疑的看着姜峰:“你找我师傅做什么?” 姜峰传音道:“我有急事需要回江州见老师,想让师叔送我一趟。” 萧凌雪沉吟道:“可我师傅不在长安。” 姜峰愣了一下:“伍师叔去哪了?” 萧凌雪道:“陛下让师傅巡视景国,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可能在景国哪个城池,也可能……出海了。” 姜峰恍然,先前安宁郡主在雍州与他提过此事。 瀛国人在景国贩卖毒丹,天子震怒,故而让伍师叔当先锋,前往瀛国。 姜峰略微皱了皱眉,若是如此,那他短时间内也回不去江州。 他抬头看着萧凌雪,传音问道:“伍师叔有传你观想图吗?” 萧凌雪点头:“有,我尚在感悟。” 姜峰连忙传音道:“可否借我一观?” 萧凌雪没有多疑,直接从储物宝珠里取出一幅画卷,递给了姜峰。 接着,她沉吟了片刻,有些欲言又止:“我记得,大帅是在你击败谢东华以后,才赏了一幅观想图给你……” 姜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将观想图修行至圆满,并顺利晋升超凡,对吗?” 萧凌雪点了点头,脸上倒也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修为被姜峰反超这件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眼前这个家伙明显是个怪胎,不能以常理度之。 姜峰忽然深深的叹息一声:“修行的事,哪有什么速成的秘诀啊,不过是勤奋一点,努力一点。” 他抬起头,眸光深沉的望着天空:“你只看到我用几个月的时间晋升超凡,却没看到在这个过程,我吃了多少苦,多少次险象环生,多少次危在旦夕。” 接着,他眸光垂落,看着眼前清秀的萧凌雪,继续忽悠道:“修行之事,最忌急躁。你只需按部就班,以你的天赋,迟早也能像我一样优秀。” 萧凌雪面露沉思,一开始还觉得有点道理,可越听下去,却越觉得不对劲。 这语气怎么听着……像是师傅在说话? 还有,什么叫像你一样优秀? 萧凌雪眯着眼,如果眼神可以刀人,此刻姜峰已经千疮百孔。 恰在此时。 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内传来:“我似乎听到了谎言的回响!” 姜峰和萧凌雪同时转头望去。 却见一身公子白衣,女扮男装的安宁郡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眸若星辰,笑若春风,对着眼前两人笑道:“刚刚是谁在说谎啊?” 相比于清清冷冷的萧凌雪,安宁郡主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萧凌雪转眸看着姜峰,眼神冷得吓人。 这家伙,嘴里什么时候能有句实话?! 姜峰有些心虚的咳嗽一声,对着安宁郡主行礼道:“见过郡主。” 安宁郡主摆了摆手:“非正式场合,不用这么多礼,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何必见外?” 接着,她又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大家难得相聚,不如我做东,咱们去喝两杯?” 萧凌雪平静道:“郡主,我还需在衙门当值。” 她又看向姜峰,似乎在问……你怎么不用去南镇府衙当值? 姜峰摊了摊手道:“大帅知我辛苦,给我放了长假。所以我现在很有空。” 萧凌雪黛眉微蹙。 安宁郡主似是早已知晓,微笑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等我一会儿。” 说完便准备转身回府衙。 她不像姜峰那么自由,当值的时候若是有事离开,需要先向自己的直属上司告假。 安宁郡主却抬手制止道:“无妨,我让人去跟苏大人说一声即可。” 说来也巧,苏烈返回长安以后,也在东庭府衙任职,正好又是萧凌雪的顶头上司。 很快。 三人坐着安宁郡主的马车,来到一处幽静的庭院。 院中矗立着一座精美的阁楼。 姜峰走下马车,看着眼前的院子,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安宁郡主手中摇着折扇,揶揄道:“怎么,姜公子发现不是青楼乐坊,有些失望了?” 姜峰笑了笑:“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本书。” 安宁郡主一怔:“什么书?” “书名就叫《刚来长安,郡主带我逛青楼》。” 姜峰摇头叹息:“可惜啊,再也看不到那样的书了。” 安宁郡主眨了眨眼,这书名听着……似乎很有意思啊。 至于上面说的郡主,跟我安宁郡主有什么关系? 安宁郡主悄悄给姜峰传音道:“你说的那本书,在哪见过?” 姜峰传音道:“在梦里。” “内容还记得吗?” “只记得大概。” “改天写下来给我……咳咳,给我府里的丫鬟看,她们最喜欢看这种话本了。” “卑职明白。” 萧凌雪看了看姜峰,又看了看安宁郡主,面无表情:“你们要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事,那我走?” 安宁郡主眸光深邃的看着萧凌雪,后者顿时皱起眉头:“郡主。” 萧凌雪明显感应到,安宁郡主正在对她施展【知他心通】。 当然,以安宁郡主的修为,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读取萧凌雪的心事,可两人毕竟是好友,自然是要光明正大。 安宁郡主笑道:“我跟他传音,你怎么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啊?”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凌雪:“该不会,你俩其实……” “郡主!”萧凌雪沉声道。 安宁郡主连忙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我不提。” 她自顾朝着阁楼缓缓走去:“进来吧,有些事情,咱们也该好好的谈一次了。” …… 俏丽的侍女,端着各种各样精美的酒菜,从外面鱼贯而入。 很快,酒桌上就摆满了美味佳肴。 在安宁郡主决定来这里时,便已有人提前准备好了酒菜。 安宁郡主坐在主位,姜峰和萧凌雪位列两旁。 “这第一杯……” 安宁郡主端起酒杯,看向姜峰:“恭喜你打赢了长安双杰,替我和萧凌雪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姜峰刚拿起酒杯,旋即微微一愣。 接着,他顿时明白过来:“范初尘找我麻烦,是因为郡主?” 安宁郡主点头道:“博成侯曾向陛下进谏,想让陛下将我许配给范初尘,最后是被我父王拒绝了。” “范初尘这个人,表面看着风度翩翩,温文儒雅,暗地里却是阴险毒辣,我对他实在提不起兴趣。” 姜峰笑道:“也是他自己撞上来,郡主不必言谢。” 忽然,安宁郡主话锋一转,那看向姜峰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不良帅给你放长假,你可知道,其中的用意?” 第41章 磨刀 萧凌雪没有举杯,眸光宁静的看着姜峰,心中却是暗暗皱眉。 显然她并不知晓此事。 姜峰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看着手中的酒杯,似在端详,语气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不外乎,是不想让我继续查青州的案子,免得犯了陛下的忌讳。”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她有些无奈的看着姜峰:“其实大帅让你休息也是为了你好。你啊,最近也是风头太盛,天下各州都在传播你的名声,而你一来长安城,更是把其中两位天赋卓越的青年才俊打成残废……” 姜峰端起酒壶,自顾的倒酒:“名声如何,我不在意。曹沫和范初尘,也不是我非要惹他们,而是他们不听劝,非要自己撞上来。” 他接连喝了三杯,脸上没有任何醉意,眼神更是愈发的冷漠:“我不明白的是,为何陛下不查青州水灾的案子?” “难道那些在水灾中丧生的人,就不是景国的百姓?” “那些因为水灾变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灾民,就那么无关紧要吗?” “杀一个戴青源,或许可以平息民怨,可以安定民心,可真相究竟如何,陛下心里很清楚。” “不管谁是幕后真凶,不管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特殊,所谓人命关天,这才是底线。” 姜峰一杯接着一杯,尽管一路走来,心中不止一次感到失望,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的强烈。 若为君者不为百姓讨回公道,而是用这种敷衍的方式对待百姓,景国往后还能有什么气数可言?! 安宁郡主端着酒杯的手掌停在半空,静静地看着姜峰,眼神之中透着深深的复杂。 许久后,她斟酌了一下,缓声说道:“陛下自有陛下的用意,陛下执掌朝政二十一年来,满朝文武,无不钦佩。陛下的英明神武,高识远见,也从未让人失望过。或许你还不够了解陛下,但你完全可以相信他。” “青州九县百姓受的苦难,朝廷迟早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姜峰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听不听得进去。 萧凌雪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一杯接一杯,不停喝酒的姜峰,心中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心酸。 在江州时,是姜峰的一番话,让她心境得以圆满,从而踏入天罡境。 文官治天下,武官守天下。 他们手上的刀,对准的不仅仅是外面的敌人,还有隐藏在家里边的蛀虫。 他们守住的更是为官的底线。 可如今……陛下明知有人知法犯法,明知有人草菅人命,却要让他们收刀。 若不是真的心系百姓,他又岂会这么难受? 很快,姜峰便喝了一壶,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似是有些醉了。 当发现酒壶里倒不出一滴酒后,姜峰将其放在桌上,长长的呼出一口酒气。 “郡主,卑职不胜酒力,就先回去了。” 姜峰醉醺醺的站起身来,对着安宁郡主微微行礼后,便自顾的离开阁楼。 安宁郡主没有阻拦。 她要对姜峰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 接下来,有些事情,姜峰也的确不适合在场。 安宁郡主转眸看向萧凌雪,清澈如镜的眼瞳,倒映着萧凌雪那张清冷中带着一丝丝哀愁的脸颊,忽然开口问道:“你还是在意他的,对吗?” 萧凌雪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直到姜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萧凌雪忽然轻声开口道:“郡主,你真的会嫁给他吗?” 安宁郡主想了想,道:“我不想骗你,如果陛下赐婚,我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认真道:“身为皇室宗亲,我既享受了郡主的权力,就必须为皇室,为李家的江山社稷,有所牺牲。” “在某种程度上,我父王可以为我争取一些自由,如果没有姜峰,我大概可以慢慢挑选未来的夫君,也可以拒绝任何人的求亲,但是现在,我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站起身,走到萧凌雪的身后,缓声道:“凌雪,很抱歉,我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面临这个问题。” 萧凌雪沉默。 许久后,她方才轻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问题,而且,我早已立下誓言,此生只为诛灭贪官,铲除奸佞,这是我们不良人的使命,也是我们的归宿。” 萧凌雪转过身,眼神平静的说道:“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滴答。 安宁郡主的心神中,似有水滴落入湖面,响起清脆的声音。 那是悲伤的回响。 …… 离开小院后,姜峰动用气机,将体内的酒气祛除,让神智恢复清醒。 对于安宁郡主方才说的,姜峰确实听进去了。 所以他没有询问安宁郡主,是否知晓水灾案的背后,到底是哪位皇子? 从当前的形势来看,安宁郡主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告诉他实情。 他有自己的思考。 皇帝是为了袒护自己的儿子,还是另有目的,那都不重要。 当公道和正义需要用刀兵去争取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手上的刀足够锋利。 现在,他只需要磨刀。 不停的磨刀! 回到家中,姜峰直接进入闭关状态。 他取出从萧凌雪借来的观想图,进入冥想状态。 接下来。 一连三日,姜峰始终都不曾出门。 可他与范初尘那一战,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许多人赞扬范初尘替朋友出气,为人仗义,反倒是姜峰不仅小肚鸡肠,出手更是狠辣无情,从而开始批判姜峰的为人,更是对先前那些传闻提出了质疑。 因为从姜峰来到长安城以后的表现来看,他只是一个莽撞冲动,出手狠辣的少年,绝不像什么为国为民,侠义仁慈的大好人! 好人怎么会随便打人呢? 好人怎么会出手狠辣呢? 而且。 关于姜峰的信息,也开始被有心人传了出来。 甚至连当初在江州书院,偷了同窗好友银子的事情,也被人扒了出来。 “一个铁匠的儿子,何德何能迎娶郡主?”有勋贵子弟嘲讽道。 “什么江州第一才子,他自己封的名头吗?简直也太狂妄了!”有读书人愤愤不平。 “呵,他狂妄的事情还不止如此呢。在雍州的时候,人家还说自己是什么六境无敌呢。”有武夫冷笑连连。 “你们听说了吗?姜峰还对外放出狠话,说整个长安城就没一个能打的。说什么长安双杰,就是徒有虚名。” “岂有此理!他凭什么这么嚣张?!” 第42章 海上明月 外界的流言蜚语,丝毫没有影响到姜峰。 萧凌雪参悟的那幅观想图,名为【海上明月】,其中蕴含了冰之道韵,幻之道韵。 银月为霜,月华为梦。 这幅观想图显然是伍子荀精挑细选出来的,最适合萧凌雪的观想图。 而姜峰在家中闭关三日,便是将【海上明月】观想图铭刻在魂宫之内。 随着晋升超凡,天阙敞开,三界共通,姜峰铭刻观想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当【海上明月】在魂宫内成型,魂宫之内顿时传来一阵惊天巨响。 只见一幅美妙的画作,飘荡在虚空之中。 那流动的画面之上,乃是一片巨大的海洋,轰隆隆的海潮,如同天地潮汐,掀起一股滔天巨浪! 恰在此时。 一轮银月,洁白无瑕,清澈透亮,犹如一面白玉盘从海面之下,缓缓升起。 皎洁的月华,刹那间照耀万古。 顿时间。 滔滔巨浪方才掀起,顷刻之间便被冻结成冰。 画中世界在这一刻,瞬间变成一方冰雪世界。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天地无声,众生沉寂。 姜峰的神魂之体一步踏入画中,犹如置身在一片冰川雪原之上。 他望着周围白茫茫的世界,身上威严尊贵的赤红衣袍,在此刻蜕变成了雪白衮袍,至尊至贵,宛如冰雪帝王。 他抬头望天,一轮雪白的银月,高高挂在苍穹。 柔和的月光洒落人间,落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折射出虚幻而绚丽的光芒,令人仿佛置身于极光世界。 好美的雪景,好美的月色。 可这美丽之中,却蕴含着无穷的杀机,无限的虚幻。 姜峰深刻体会到,这幅观想图的威力,丝毫不弱于前面两幅。 此时。 现实世界。 姜峰睁开双眸,却就此陷入了沉思。 以【海上明月】蕴含的道韵来看,他可以有两个选择。 要么将【八海潮音】融入这股观想图,要么选择【众生镜相】。 这两种神通与【海上明月】虽不是十分的契合,但在某种程度上,却都可以形成一种全新的攻击方式。 姜峰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众生镜相】。 他重新闭上双眸。 神魂之体出现在蕴魂殿的王座之上,漆黑的眼瞳在此刻变得清澈如镜,像是两枚透明的晶石嵌入了眼眶。 旋即,神魂之体抬手往前一抓,将一颗冰晶般的星辰,拽在手中,而后大手一甩,代表【众生镜相】的那颗星辰,顿时如同鲸鱼摆尾,朝着【海上明月】图飞了过去。 两者刚一触碰,【众生镜相】便穿过画面,整个都融入到【海上明月】。 轰隆隆! 整幅【海上明月】观想图,在这一刻瞬间发生巨大的变化。 皎洁透亮的银月,像是彻底变成了透明,整个完全消失在天空中,却依旧有柔和的银白光芒洒落人间。 咚咚咚。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让姜峰瞬间睁开双眸。 他起身下榻,打开房门,穿过前院来到大门跟前。 门一打开。 映入眼帘是一个身穿文士服,面容清俊的青年。 他年纪不大,眼底却透着一抹沧桑之色。 “江鸿兄,你什么时候来的长安啊?” 姜峰笑脸相迎。 景国一年一度的秋闱即将开始,江鸿作为雍州书院的学子,自然也会前来参加。 江鸿脸上笑了笑:“昨日方到,知道你也在长安,本想去南镇府衙找你,可他们却说你已好几日没去衙门了。” 姜峰将江鸿请入家中,招呼对方坐下,又去院中打了井水,以武夫罡气将其快速烧滚,而后倒入茶杯。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姜峰奉上茶水,坐在江鸿对面问道。 江鸿接过茶杯,礼貌的道了声谢,旋即微微抿了一口,方才说道:“就在我准备离开南镇府衙的时候,有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写下了这个地址,说你就住在这里。” 姜峰略微一想,便大致知道送信的人是谁来。 这地方除了萧凌雪,也没什么人知道。 他看着眼前的江鸿,发现这个温文儒雅的读书人,眼底却总是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姜峰也大致明白是因为什么,他叹息道:“江兄,节哀顺变。” 江鸿愣了一下,接着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老师一直希望我能入围三甲,为雍州书院赢得荣誉。” 罗骁为了逼迫戴伯伦替他写一篇檄文,对雍州书院的学子挥下屠刀。 戴院长面对强权,却是宁死不屈。 罗骁一怒之下,屠杀了整个雍州书院。 唯有当日不在书院之中的江鸿方才逃过一劫。 于是。 此次秋闱,整个雍州书院,仅剩江鸿一人前来参加。 他像是背负了整个书院的希望,来到了长安。 姜峰伸手拍了拍江鸿的肩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在江州书院的老师和同窗,也都遭了难……可人生在世,总要向前看不是?” 他转头看了眼屋外,接着说道:“江兄还没用午膳吧,要不咱们出去吃一顿,我请客。” …… 两人来到大街上,姜峰也是刚来长安,不知哪里的酒楼最好。 于是便就近,随意找了一家酒楼。 包间已满,姜峰也没有在意,带着江鸿随意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 酒菜就被端了上来。 姜峰亲自为江鸿倒酒,也向他询问雍州的情况。 细算下来,他离开雍州已快半个月了。 “陆大哥自从做了雍州不良人统领,雍州百姓对不良人的感观也有所改变。” “此外,他还让我想办法打听一下,当日前来长安送信的不良人,可否有安全抵达?我思来想去,也唯有来找你才能知晓。” 姜峰端起酒杯的手势微微一顿,叹息道:“当日前来送信的五人,只有赵铁柱一人抵达了长安,他本来也想返回雍州,只是路上又遇到了一些变故……” 当下,姜峰便将青州发生的案子大致说了一遍。 两人之间的谈话,都被姜峰以【八海潮音】锁住,旁人自然是听不到半点声音。 可就在下一刻。 几个身材高大,衣着普通的青年男子,从酒楼外面走了进来。 其目标极为明确,径直朝着姜峰和江鸿所在的酒桌走去。 “姜峰,你敢压低境界,与我等比试吗?” 江鸿没有听到声音,方圆之内的声闻皆被姜峰所掌控,故而没有察觉到来人,依旧神色专注,思绪沉浸在姜峰述说的青州案件之内。 姜峰放下酒杯,与江鸿说着话,另一边却缓缓抬起一只手掌,朝着来人的方向,蓦然一压。 下一刻。 超凡武夫的恐怖威压,如同神灵降临此间,顷刻间碾压在酒楼所有武夫的肩上。 尤其是这几个刚刚走进来的青年男子,此刻更是成为被重点照顾的对象,身子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江兄,容我先处理一点私事,再与你叙旧。”姜峰笑道。 江鸿愣了一下,此刻方才如梦方醒般,见到了周围跪着的数道身影。 姜峰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淡漠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武夫:“说说吧,谁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第43章 强者不为名利所累 青年男子艰难的抬起头,在姜峰释放的武道气息的压迫下,他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面露狰狞,艰难说道: “我等武夫,只是看不惯你如此嚣张跋扈。” “你不是号称同境无敌吗?不是说长安武夫都是酒囊饭袋吗?” “你若真有本事,就把境界压低,与我等同境而战!” “打赢了,我等才真正服了你。” 姜峰眉头一皱,心中略微思忖,便已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不外乎是将他前些日子所做之事,添油加醋的宣传出去,好让他引起长安武夫的公愤。 而且。 在这些人看来,他能让谢东华压低境界与自己决战,能压低境界与范初尘一战,也代表着他能压低境界,与任何人一战! 所谓同境无敌,也得让天下人信服才是! 可对姜峰来说,什么六境无敌,同境无敌,本就是虚名而已。 他不会为了这个虚名去证明什么。 强者不为名利所累。 弱者方才追求声名。 姜峰眸光冷漠的看着眼前这群武夫,淡淡说道:“打赢了你们,就能证明我是同境无敌了?你们是有多大的脸,觉得自己可以代表天下武夫?” 他俯瞰着眼前这个地煞境武夫:“你能代表全天下的五境?” 青年男子面色涨红,咬牙道:“自然不能,但你若不能胜我,何谈同境无敌?” 姜峰险些气笑了:“所以,我为了证明自己,不仅需要打败你,还要打败全天下所有的五境,才能证明自己是五境无敌,是也不是?” “我特么是有多闲啊!” 青年男子握紧拳头,挣扎着想要起身。 忽然间。 周围的压力倏然一空,那股束缚他的武道气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青年男子就像是一下子起猛了,朝着姜峰所在的酒桌,踉跄冲撞过去。 可下一刻。 姜峰直接大手一挥,恐怖的气息宛如一股狂风,眼前这群人顿时如破麻袋般,全部轰飞出去,重重的摔落在街道上。 姜峰的声音从酒楼内蓦然传出: “这只是一次警告,再有下次,打断你们的腿!” 青年男子捂着胸口,艰难起身,眸光不甘的顺着酒楼大门朝里面望去,大声怒喝道:“姜峰!难道你不敢与我等同境一战吗?” 身后众人纷纷附和: “仗着武道修为比我们高,只会恃强凌弱,怎敢自称英雄豪杰?” “不错,你凭什么称同境无敌?有本事与我们一战!” “呸!说到底,你就是个胆小鬼!” 这群人站在酒楼外大声怒骂,很快便引来百姓的围观。 人群之中,许多人开始对这一幕指指点点。 “这位姜大人也确实太嚣张了些。” “人家打赢了长安双杰,自然看不起其他人。像他这样的天才,行事自然跋扈。” “不都说他是个大圣人吗?难道圣人就是这般肆无忌惮?” “呸,什么天才,我看他也不过是个懦夫,连别人的挑战都不敢应下。” “朝廷是瞎了眼吗?居然还让这种人当不良人,天下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啊。” “这些不良人行事太过放肆,根本就不该存在。” “难道徐长卿就是这么教徒弟的?什么无双国士,我看也不怎么样。” 姜峰从酒楼里走了出来,望着眼前这群不怕死的武夫,忽然笑了。 “有意思,不应战,我就是懦夫,应战了,我就要压低境界,跟你们所有人打,累也得累死。” “这计谋虽然称不上高明,却也简单直接。” “可是……” 他缓缓抬起手掌,对着眼前这群人,再次往下一压。 无比可怕的气息,宛如一记记重锤,同时砸在这群人的胸膛上,所有人同时口喷鲜血,整个人更是被压得趴在地上,气若悬丝。 “我凭什么要应战?难道我这么没有牌面,什么阿猫阿狗的挑战,我都要应下吗?” 他抬头看向周围的人群,掌心对着其中一位青年摇摇一握,强大的气机顿时将那人强行摄来。 姜峰掐着他的脖颈,将其拎至半空,语气变得愈发森寒:“你又凭什么,侮辱我的老师?” 在【八海潮音】的笼罩下,酒楼方圆千丈的声闻,尽皆为他掌控。 真以为躲在人群里嚼舌根,我就抓不到你了? 咔嚓! 这个青年的四肢骨骼尽数被气机震碎,旋即如同一条死狗般,被姜峰任意丢在街上。 姜峰站在酒楼门口,双手负在身后,神色平静说道:“你们觉得我嚣张也好,觉得我恃强凌弱也罢,我做人只有一个原则,谁惹恼了我,我就揍谁。” 他低头看着眼前这群面色苍白的武夫:“弱者挑衅强者,就该有被人打死的觉悟。” “还有,回去告诉你们身后的主子,还有什么招都可以使出来,想让多少人来送死,也都尽管来。” “只要你们真的豁的出去,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那我出刀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犹豫。” 姜峰眸光冷漠的瞥了众人一眼,正欲转身返回酒楼。 可下一刻,一道沉浑的声响,顿时从街道尽头轰然传来:“长安城内,禁止私下斗殴!” 只见一位身穿不良人制服,腰间悬挂统领令牌的中年男子,倏然掠空而来。 他先是低头看着躺在街上的十几位武夫,旋即眸光森森的看向姜峰:“依大景律法,长安城中不得随意动武,若有私人恩怨,可上比武擂台,姜大人何以知法犯法?” 姜峰站在原地,微微转头看着来人,笑道:“你来的正好,这群人寻衅滋事,袭击不良人,辱骂朝廷命官,挑衅国法,图谋不轨,全部给我押至府衙候审。” 中年男子沉默了。 姜峰也是不良人,身上还挂着副都尉的职务,论品级比自己要高,确实有权指挥他。 而且,不良人有动用武力,以暴制暴的权利。 更何况,姜峰将比武挑战,直接定义为寻衅滋事,袭击不良人…… 你根本就弄不过他!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抬手对着姜峰行礼道:“姜大人,以他们的修为,断不至于会蠢到来袭击你,这个说法恐怕不足以让人信服。” “我等不良人作为执法者,岂能无端给人定罪?” 姜峰眸光淡漠的看着此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衙门任职?” 中年男子沉声道:“卑职鱼秋,现为西庭府衙统领。” 此处街道,正好位于南镇府衙与西庭府衙管辖交界处。 西庭府衙的统领率先赶了过来,似乎也说得过去。 姜峰没有多想,于是再问:“鱼统领觉得,这些人辱骂我,算不算是挑衅?” 鱼秋想了想,点头道:“自然是算。但我国不以言论罪,纵是他们在言语上冲撞了大人,大人也不该动手打人吧?” 姜峰又问:“他们不断挑衅我,更是扬言要打败我,我大人有大量,不予理会,他们就要对我强行出手,算不算是对我发动袭击?” 躺在地上的青年武夫想要张嘴喊冤,他何时动过手?何时发动过袭击? 这是栽赃!这是诽谤! 第44章 天生不良人 鱼秋沉吟片刻,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敢问姜大人,他们刚刚真的对你动手了吗?” 姜峰认真说道:“他们动了!不仅手动了,脚也动了,整个酒楼大堂所有人都见到了!鱼统领还有别的问题吗?” 鱼秋沉默了。 他想了想,正想说此事还需要调查一下。 却不料,姜峰还顺手指着街上的数道人影,都是刚刚躲在人群里带头说闲话,试图煽动百姓之人: “还有这几人,意图煽动百姓仇视朝廷,蛊惑人心,罪大恶极。” “鱼统领如此深明大义,那便有劳你将他们也全部抓回府衙审问吧。” 鱼秋神色凝重。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位少年,天生就是干不良人的料! 就凭这给人定罪名的能力,专门研究律法的刑部人员,只怕都干不过他。 那几个被姜峰点名之人,一时间纷纷面色大变! 他们不知道姜峰为何能够精准的将他们揪出来,可此地明显不能久留。 姜峰冷哼一声,手掌微微一握,几人瞬间被一股力量拉出人群,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还想逃跑,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鱼秋沉声道:“大人如此行事,是否不妥?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不良人向来只抓穷凶极恶的罪犯,只抓贪赃枉法的朝廷官员。” 姜峰看着鱼秋,幽幽说道:“我在青州的时候,因为没有遵行聂观的命令,他便以不遵号令为理由,想将我打杀。” “当时我没有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愤怒,现在我倒是有点理解了。” “不过遗憾的是,他最后没能打得过我。” 他目光认真的看着鱼秋:“所以,对我来说,你可以不听话,但前提是你打得过我。鱼统领,你大可对我动手,我不会怪你,朝廷也不会怪你,要不你也试试?” 鱼秋沉凝道:“大人,不良人是讲法的,不是谁的拳头更硬谁就有理的。” “他们没犯法吗?” “在卑职看来,说几句闲话,最多有失体统,却并不算犯法。” “哈,大家都说我是圣母,今天我倒是见到比我更圣母的。”姜峰笑了:“按照鱼统领的逻辑,辱骂当今圣上,也只是有失体统?妄议朝政,也只是有失体统?” 鱼秋不说话了。 他怕越说下去,这些人的罪名就越大。 刚刚被姜峰揪出来的几人,此刻更是被吓得面色苍白。 有人咬牙切齿,满脸的不服:“就算你是不良人,也不能如此凭空污人清白?我等几时侮辱圣上?几时妄议朝政?” 姜峰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的职位是陛下御笔亲封的,你说朝廷瞎了眼,岂不是在辱骂当今圣上?” “不良人乃是太祖亲设,你却说不良人就不该存在,岂非妄议朝政?岂非对朝廷不满?” “如此罪过,鱼统领却只是觉得你们有失体统……” 姜峰忽然恍然大悟:“鱼统领,难怪你如此百般的为他们脱罪,原来你与他们是同流合污啊!” 鱼秋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卑职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大人就要强行将我定罪吗?” 姜峰却是不管不顾,直接伸手抓向鱼秋:“不遵号令,此一罪也。包庇罪犯,此二罪也。你若不服,可以反抗!” 鱼秋也是六境武夫,可在这一刻,他却感觉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姜峰的手掌,朝着他的面门笼罩而来。 砰——! 忽然。 临近鱼秋的气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震散。 下一刻。 一道身影直接从天而降,落在了鱼秋身前。 这是一个身材昂藏的中年大汉,生得相貌堂堂,脸上有一种坚毅的气质,头发簪得一丝不苟,眼眸静如古井,却叫人感到其中潜藏的瀚海波澜。 七境武夫的气息,磅礴如山,给人一种不可撼动的感觉。 “我西庭府衙的统领,何时轮得到你南镇府衙的人来定罪?” 来人正是西庭府衙副都尉,风季玄! 姜峰见到来人,顿时嗅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先是让这些人以挑战的名义找上门来。 他若接受,往后便是无休止的战斗。 他若拒绝,便继续逼他动手。 再然后,不良人以不得私下斗殴的名义插手,想将他定罪? 可这样的罪名,是否太轻了? 不,恐怕定罪之后,还有其他手段在等着他。 只是被他一顿胡搅蛮缠,甚至反过来连鱼秋都被他给定罪了。 于是。 这位西庭府衙的副都尉,便不得不现身。 有意思。 长安四座不良人府衙,难道都分别效忠于某位皇子吗? “不管是西庭府衙,还是南镇府衙,只要有罪,我都有权缉拿,押至不良帅府。” 姜峰眸光深刻,如刀凌厉:“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不服,那就击败我,打赢了我,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现在,你要么离开,要么……击败我!” 这是不良帅告诉他的道理! 而他在聂观这件事上,也得到了验证。 只要你做的事情是对的,哪怕你把一位超凡武夫的根基废了,也没人会怪你。 当然,前提是你自己足够强大! 你可以反抗不公,但如果你的力量不够强大,你就应该知道进退。 可是现在……面前的人,不足以让他退步! 姜峰可不是泥捏的,既然有人想用律法为他定罪,那他就索性将事情搞大! 大到朝廷来出手干预,大到所有人都不得不重视! 纵然最后是朝廷将他革职,可那又如何? 他可以舍弃身上的位置,因为他本就不贪恋地位。 可这些人呢? 他们舍得吗? 当一个人用地位和权势来跟你赌身家,也未必就是疯了,而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风季玄皱紧眉头。 他当然不是怕了姜峰。 大家都是副都尉,都是七境武夫,凭什么怕你? 纵然姜峰击败了同为七境的聂观,可他不是聂观! 可是,为了一件小事,便要与姜峰发生这么大的冲突,是否值得? “姜大人,鱼秋有没有罪,都该由我西庭府衙来定。”风季玄神色沉凝:“你可以与我一起去西庭府衙,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陈述一遍,再由风虎大人来定夺。” “若鱼秋有罪,我西庭府衙绝不姑息。” “可若鱼秋无罪,而是你强行把罪名栽赃在他头上,那么,你也该给我西庭府衙一个交代!” 姜峰眸光深深地看着风季玄。 紧接着,他忽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如闷雷般在虚空响彻,在长安城上空传荡开来。 “交代?!” “姜某今日,便给你一个交代!” 第45章 仙云手 “听说了吗?南镇府衙的姜峰,要跟西庭府衙的风季玄决斗!” “什么?!两位副都尉要打起来了?!” “这次刺激的吗?!” “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啊?难道是风大人也看不惯姜峰放出去的狠话,准备教训教训这个狂妄之徒?” “你傻啊!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别人不懂,咱们当不良人的岂会不懂?” “这两位可都是超凡武夫啊,他们要是打起来,会不会把长安城给打没了啊?” “你是不是傻?长安城有大帅在,就算是大宗师来了,它也塌不了。” 姜峰与风季玄决斗消息,很快便如狂风一般,在长安城内掀起巨大的波澜。 西庭府衙和南镇府衙的不良人几乎是最先接到消息,所有人纷纷出动,朝着悬空擂台的方向赶去。 别说西庭府衙,就连南镇府衙的不良人也都十分不解。 “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唉,你是不懂啊,咱们这位姜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还没来府衙之前,就把聂副都尉给废了,来了以后又把林副都尉给打了。” “听说就是因为他脾气太大,朱雀大人让他在家好好反省,修身养性。但你不可否认,姜大人是个好人!” “现在我不关心他们为什么打起来,我只关心到底谁会赢!” “要不,咱们开盘赌一局?” “这还用赌?肯定是咱们姜大人赢啊!” 姜峰虽然来长安没几天,去南镇府衙任职更是连一天都没有,可他以往做过的事情,府衙内的不良人大都知晓。 许多人私底下对姜峰更是崇拜不已! 然而。 不远处闻讯赶来的西庭不良人,此刻听到这些言语,顿时纷纷面露不善: “胡说八道!我们风大人可是成名已久的超凡武夫,姜峰踏入超凡才多久,怎么可能是风大人的对手?!” 南镇不良人当时就不乐意了:“姜大人可是打残了聂大人,更打赢了我们林大人,他们两位哪个不是成名已久的超凡武夫?” 西庭不良人冷哼一声:“我们西庭的人,岂是你们南镇府衙可比的?” “你说什么?!竟然嘲讽我们南镇府衙!他娘的,有种你再说一遍!” “怎么,你们还不服气?你们南镇府衙连个新来的都压不住,还好意思神奇什么?” 那边的比武还没开始,南镇和西庭两个府衙的不良人就已经吵翻了天。 此刻。 悬空擂台上。 姜峰和风季玄两人对面而立。 风季玄沉声问道:“非战不可?” 姜峰耸了耸肩:“你要是认怂,就把鱼秋留下,这一战就可以不打!” 风季玄深吸一口气,肃然说道:“非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真要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姜峰冷笑一声:“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啊!” “你也别说这些漂亮话,这事是怎么闹到这一步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你们不就是想引起出手吗?来吧,别磨叽了!”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 与先前对战范初尘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气息几乎毫不保留的爆发而出! 滚滚气机,宛如烽火狼烟,灼热的气息滔天而起,将天上的云朵彻底焚灭。 “过往的经历一再告诉我,有些道理光靠讲是没有用的,唯有拳头才能让人明白我的道理。” 姜峰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的神情冷肃,眸光却如刀锋般寒厉:“我并不觉得打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相反,我可以一直打下去。” “风大人,你准备好了,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吗?” 话音刚落,姜峰的拳头便已经朝着风季玄的方向轰了出去。 风季玄掌心往前一推,浩瀚无穷的武夫气机,仿佛在身前形成一面固若金汤的墙壁。 轰——! 溃散的气机形成一阵狂风,在擂台之上疯狂肆虐,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姜峰的拳印落在上面,竟是没有引起半点波澜。 风季玄缓声道:“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又给姜峰暗中传音道:“可你的存在,确实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 他深知姜峰的实力不止如此,故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出手即是大招! 于是伸手朝着头顶的天空蓦然一抓,像是将苍穹上的云层尽数扯下。 无数的云气瞬时剧烈的翻涌起来,朝着擂台的风季玄疯狂流去。 远远望去,天上宛若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斗,白云如沙,极速流动的瞬间,掀起狂暴至极的气流。 长安的高空之上,无边无际的白云不断涌来,形成一片白色苍穹。 风季玄独身挺立,孤傲的站在风暴中央,眸光冷肃的望着对面的姜峰。 无穷云气在霎时间,形成一只遮天蔽日的万丈手掌,宛如山岳降临,朝着姜峰的头顶重重拍了下去。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此乃风季玄的家传绝学,【仙云手】! 更可怕的是,那云雾巨掌在下落的过程,不断的凝炼起来。 万丈变成千丈,继而变成百丈,十丈。 可每一次的缩小,那云雾手掌的威能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愈发的强大,可怕! 掌印还未落下,沉重的威压便如泰山压顶,从天而降。 不仅如此,更有一股可怕的武道气机,直接已将姜峰牢牢锁定。 不许他逃! 姜峰抬头望着头顶的云雾巨掌,面对如此凌厉的招式,他的眼中却是燃起熊熊不灭的战意。 “有点意思!” 姜峰双腿开立,沉腰坠马,朝天轰出一拳。 拳印如流星逆流而上,悍然撞向云雾掌印! 轰隆隆! 拳印落在云雾掌印上却仿佛陷入一团棉花中一般,被厚重而软绵的云气吞并,消化。 姜峰不管不顾,依旧不停的朝天轰出拳头,拳速也在此刻越来越快。 满天拳影遮天,恰似万炮齐发。 “拳劲还不够凝炼!” 姜峰深知自己在拳术上远逊色于刀术,但他并未改招, 徐师只传了他一式【无我杀拳】。 此式的强大之处,在于那种霸烈无双的意境。 可姜峰想要走出自己的拳法道路,便必须将这式拳术进行拆解,从基础重新练起。 抛开意境,单练拳式。 为何? 【无我杀拳】的精髓他已掌握,可他想要在拳道上有所建树,就必须不断夯实地基。 没有比超凡武夫更好的喂拳对象了! 因此,他没有动用【缩地成寸】闪避,也没有施展锋利无双的刀术。 此时此刻。 随着无数的拳印冲向天空,那只浓郁沉重的云雾巨手,也被打得渐渐稀薄。 可风季玄这式【仙云手】以磅礴着称,饶是经过姜峰不断的削弱,最终还是稳稳当当的拍落下来。 轰的一声巨响! 擂台之上,姜峰所站的位置上,顿时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掌印! 第46章 云龙海覆 “哈哈哈,风大人赢了!” “我说什么来着,咱们风大人赢定了!” “什么同境无敌,遇到我们风大人,都得跪!” 西庭的不良人见到姜峰被一掌打翻在地,脸上纷纷露出笑容,扬眉吐气起来。 要知道,这种悬空擂台,可是连六境武夫都难以在上面留下半点痕迹,却被风季玄一掌拍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可见这一掌的力量之强,足以碾压所有六境武夫! 西庭的人还不忘对南镇府衙那些人投去洋洋得意的目光! 南镇府衙顿时气得牙根痒痒。 “他娘的,西庭的人太嚣张了!” “冷静,姜大人还没输呢。” 众人目光纷纷望去,紧张的看着擂台的场景。 果然。 就在下一刻,就见到姜峰从擂台的掌印下缓缓站起身来。 他随意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看着远处的风季玄,淡淡道:“力量这么小,没吃饭吗?” 风季玄眼神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这一掌,哪怕是七境武夫挨上了,也得难受一阵。 可姜峰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连呼吸都不曾改变。 “他的肉身防御的确非同小可。”风季玄心中暗道。 “再来!” 姜峰身形一动,整个人仿若化身一头猛兽,朝着风季玄扑杀而去。 风季玄自然不会惧怕,脚步一动,迎着姜峰的身躯,悍然撞了上去! 轰——! 两个超凡武夫犹如两头洪荒巨兽,在此方擂台之上疯狂厮杀。 武夫的暴力在这一刻,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人都没有施展兵器,而是以拳脚对战。 不仅速度极快,拳拳到肉,其中的凶险,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气机的碰撞,犹如惊天雷霆,在长安城上空不断的响彻开来。 看得不远处的观战众人尽皆目瞪口呆起来。 连东庭,北镇府衙的人,也都赶过来观战。 东庭所属,萧凌雪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擂台上与风季玄搏杀的姜峰,心中暗暗皱眉。 她知道姜峰这几日一直在闭关,却不知怎么又跟西庭的人打起来了。 “凌雪……” 曹沫站在萧凌雪身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自从见识到姜峰与范初尘那一战,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姜峰的对手。 可对萧凌雪,他始终不曾放弃。 如今见到萧凌雪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他心中顿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超凡,我一定要早日踏入超凡境!” 忽然。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曹沫的耳畔蓦然响起:“你想踏入超凡吗?我可以帮你啊!” …… 轰隆隆。 风季玄越是打下去,心中却是越是惊讶。 姜峰虽然方才踏入超凡境界不久,可这少年的肉身实在强得可怕。 不仅仅是防御,连力量都比一些老牌七境,还要强上一筹! “他还有神通!传闻他的神通极为强大,而神通对武夫的肉身亦有强化的作用……” 风季玄心知,神通对于武夫肉身的强化有限,绝对达不到如此程度。 要么是姜峰的神通确实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要么是姜峰所修行的功法带来的增幅。 风季玄猜测,原因应该是前者。 “徐长卿被称为拳刀双绝,可他的肉身防御并没有这么强大,姜峰师承徐长卿,那么修行的功法也该是传自于对方。” 故而,姜峰强大的原因便不是源于功法。 神通者啊……风季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妒色! 他并非神通者,难以体会拥有神通是种什么感觉。 尽管他一再告诉自己,武夫的力量一旦修行至巅峰,绝对不输于什么神通之力,可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能够拥有神通。 不能再耗下去了! 风季玄一念及此,其身躯倏然一震。 无穷云气随风而动,好似汹涌澎湃的浪潮,在虚空剧烈翻滚,掀起万丈水浪,在擂台的四周倏然升起,宛如四面巍峨的城墙,将整个擂台包围起来。 风季玄脚下升起云气,形成一道巨大的浪卷,身躯在云浪的驮负下,不断向天空拔高,阴冷的眸光,俯瞰着擂台上的姜峰,如视蝼蚁。 在他眼中,此刻的姜峰就像一头被困在围墙之内的野兽。 “到此为止了!” 他五指张开,掌心朝下一压,滔天云气如白龙腾空,一霎而来,而后龙躯一转,恰似潜海遨游,探首俯冲,悍然撞下! 与此同时,擂台四周的巍峨巨浪,宛如高山坍塌,一刹倾覆。 吼——! 云龙入深潭,天海覆人间。 此乃风家绝学,【云龙海覆】! 姜峰站在擂台,望着四面八方倾覆而来的云气海潮,望着气势磅礴迎面撞来的狰狞白龙,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不可否认,风季玄很强。 比聂观,林御之流,还要强大不止一筹! 同样是七境巅峰,可风季玄在武学感悟上,强过聂、林二人太多, 姜峰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的闭上双眸。 崇——! 赤金色的烈焰,从身上倏然绽放。 脚下的地面,似有岩浆流淌,可怕的高温顷刻间将擂台化作一方焦土! 而在此刻。 焦土开裂,地底之下的岩浆瞬间喷涌而出。 冲天的火焰如逆流的火焰瀑布,直冲高空。 砰的一声,一只巨大的火焰手掌,从赤红的岩浆之中,蓦然探出,朝着天上的云气白龙悍然抓去! 紧接着,一尊巍峨高大,肌肉虬扎的身影,从火焰瀑布之中一步踏出! 身影的面容模糊,身上却透着粗犷,野蛮的气息,像是从莽荒时代跨越而来的巨人,滚烫的岩浆顺着肌肉的流线缓缓滴落。 他双眸赤红,杀气沸腾,那握着云气白龙的手掌,像是抓着一条泥鳅,掌心倏然一握,云气白龙在此刻轰然崩溃开来,化作满天云气,顷刻消散开来。 巨人张开双臂,朝着天空发出一声怒吼! 可怕的声波,刹那震荡八方,将四周围倾覆而来的云雾巨浪,彻底震散! 天上的风季玄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大变! “武道法相!”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八境武夫才能施展的手段啊。 姜峰分明才突破七境,如何能拥有武道法相?! 第47章 扣帽神通 但凡突破至七境的武夫,皆知观想图的作用,便是借助其中蕴含的大道之力凝炼【魂元】,从而窥探自身的武道之路。 因此在突破七境之后,武夫的力量也会附带着一丝大道力量。 例如聂观的火焰,风季玄的云气。 这也是他们今后所走的武道之路息息相关! 风季玄却是不知。 传统武夫通过冥想,来感悟观想图,所能撬动的武道力量是极为微小的,唯有在踏入八境以后,才能将观想图的作用发挥至最大,形成武夫独有的武道法相。 然而。 姜峰与传统武夫不同的是,他将观想图以刀刻斧凿般的方式,彻底铭刻在魂宫之中。 观想图与大道世界相连,因此他可以通过观想图,撬动更多的武道力量,也能将其从魂宫之中完美具现出来! 这是他独有的修行方式。 以往也不是没有武夫尝试过这种方法,可无人成功。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魂宫不够强大,神魂也不够强大! 武夫还未踏入超凡之前,神魂本就相对比较薄弱,也无法一次性接纳和吸收太多的大道力量。 对许多人来说,需要通过冥想的方式,经年累月,一点一滴的积累,才能让观想图达到圆满! 他们别说将观想图铭刻在魂宫,但凡冥想过度,神魂都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 故而,有人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跨过六境巅峰,晋升超凡! 可姜峰的魂宫便是一个神魂世界。 他相当于用这种粗暴,野蛮的方式,在神魂世界里开辟一条直达天道世界的隧道。 这条隧道,在他推开天阙时,便已是彻底贯通! 其次,姜峰又将神通融入观想图,使得神通与武道相互融合。 也就是说,巨人法相是由武道与神通融合所产生。 这种手段,寻常人根本做不到。 忽如其来的变化,不仅让风季玄心生骇然,就连所有在暗中关注这场战斗的人,也都纷纷震惊不已。 博成侯范舒见到擂台上仰天咆哮的巨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知道自己不是姜峰的对手。 可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个少年才多大? “又是一个徐长卿吗?” 博成侯低声呢喃. 对于景国来说,姜峰的存在自然是个好消息,可对于博成侯府而言,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另一边。 两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一处阁楼之上,眸光深邃,遥望擂台。 其中一道赤眉红发,俨然便是南镇府衙的朱雀! 当姜峰显露出武道法相时,朱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哈哈笑了起来:“好小子!真他娘的厉害!”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白发男子,兴致勃勃的笑道:“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七境的时候就能施展武道法相,这要是突破到八境,那还得了?” 白发男子他面容清俊,身材颀长,一头银发如瀑,如霜雪披肩,身着一袭黑衣,身姿挺拔。 那双银色的眼眸,似有风雪在眼底形成漩涡。 当你与他对视之时,总能感到其中蕴含的可怕力量。 此人正是西庭都尉,风虎! 相比于满脸笑容的朱雀,风虎的脸色却略显阴沉:“徒有其型罢了。” 八境武夫才能聚天地之势,形成自身的武道威势,武道法相唯有与武道威势相结合,方才具备强大的威能。 姜峰还只是七境,他的法相也仅仅只是法相。 “那也很了不起啊。” 朱雀忍不住揶揄道:“风家那小子怕是要输了,我事先声明啊, 你可不能插手,要不然……” 可他话音刚落,风虎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朱雀转头一看。 却远远的见到,此刻擂台之上,姜峰一个纵身,身形从擂台上高高跃起,与此同时,身后的巨人法相,也在此刻跟着腾空飞跃,山包大的拳头,朝着风季玄的方向,猛然轰了过去! 风季玄像是呆愣在了半空,一动不动。 然而,真实情况是并非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巨人法相身上散发的武道威压,简直恐怖。 这是七境巅峰武夫,也无法承受的可怕力量。 风季玄毫不怀疑,这一拳要是打实了,他绝对要受重伤。 可下一刻。 风季玄忽然感觉身子一阵轻松。 周围所有的武道威压,在此刻仿佛烟消云散。 只见一道魁梧身影骤然出现在身前,他的背影如山岳般沉稳,伟岸,令人感到无比的踏实。 风虎伸手往前一撑。 八境武夫的力量顿时在身前凝聚成一座巍峨的山峰! 巨人拳头砸落在山峰之上,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然而。 风虎眼前的山峰,却是纹丝不动。 “此战,到此为止!”风虎沉声说道。 姜峰站在虚空,眸光冷肃的盯着眼前之人:“随意插手擂台比武,难道西庭府衙的人,都是这么没有教养吗?” 风虎面色一沉:“放肆!” “你放肆!” 姜峰怒喝一声。 他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可他就是不爽! 姜峰指着风虎,破口大骂起来:“擂台比武,生死各安天命!可如今的长安城到底是怎么回事?随随便便都能插手别人的战斗,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们景国没有规矩?”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插手别人的比武,你护的是他的命,可丢的却是景国的脸面,是陛下的脸面。” “难道在你眼里,陛下和景国,都不如他一人重要吗?!” 他这【扣帽子】神通,简直运用到炉火纯青,三言两语就立于不败之地,将人怼得哑口无言。 风虎眼中寒光大作。 他向来不屑与人逞口舌之利,可话头被姜峰说到这里,他不得不作出解释:“你们二人本就不是生死之战,有必要分个生死吗?比武切磋,自当点到为止。” “你们都是我不良人的副都尉,就算是有私人恩怨,也不该下如此重手!” “本座出手虽然不合规矩,却是为了顾全大局!你这黄口小儿,又岂会明白?” “再敢多说一句,本座今日就替徐长卿教训教训你!” 姜峰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真新鲜啊,现在是什么人都敢替我师傅做主了?我师傅都没动手打过我,你居然还敢说替他老人家教训我?” “行啊,你可真威风!” 姜峰身上气息再次爆发:“那就试试看吧,你要是真能打死我,我认了。你要是打不死我,咱们就去陛下那里评评理。” “长安城的比武规矩是不是看谁的后台更硬?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干脆别立什么比武擂台了。打架之前,大家先各报家门,谁的后台硬谁就赢了!倘若真是如此,我这就返回江州,请我师傅出山!” 风虎一时皱紧眉头。 这家伙,是属刺猬的吗? 第48章 欺之以方 “都别冲动!” 朱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空中,正好站在风虎和姜峰之间。 姜峰见到来人,顿时说道:“朱雀大人,您来评评理,这人贸然插手别人的战斗,是不是不对?卑职是您的下属,被外人这么欺负,您管是不管?” 朱雀心中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其实不想出面。 但没办法,姜峰是他的下属,他作为上司这个时候如果不出现,今后还怎么管理南镇府衙? 此时。 朱雀板着一张脸,眸光冷漠的看着风虎:“风虎,你越界了。” 风虎沉默了半晌,沉声说道:“此战,风季玄就此认输!” 朱雀还未开口,姜峰却抢先喊道:“不行!” 他指着风虎身后的风季玄,冷声道:“就算是要认输,也要让他挨了我一拳再认输!” 风虎凝声道:“免了这一拳,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开。” “大人!” 风季玄刚想出声,却被风虎抬手制止。 就算风季玄真的挨了这一拳,姜峰就会善罢甘休吗? 这少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今日之事,若是不给对方一个交代,恐怕无法善了。 果然。 姜峰也不是真的得势不饶人。 他思路清晰,举起一根手指头,缓缓说道:“第一,查明真相!这位风大人为何要包庇鱼秋,鱼秋为何要包庇那些罪犯,那些罪犯又什么要来袭击我!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眸光深深的看着风虎,认真说道:“如果西庭府衙觉得查不了,那就交给我们南镇府衙来查!” 风虎想了想,点头道:“可以,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原本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结果姜峰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头:“第二,赔偿损失!由于这位风大人不仅包庇下属,以至于对我的名誉造成极为严重的损害,再加上他刚刚打了我一掌,我本应该还他一拳,却被你给阻拦了,所以你们要赔偿损失。” 姜峰眯眼笑道:“我的要价不高,一幅观想图即可。” 风虎眸光闪烁着寒芒:“你知道一幅观想图的价值有多大吗?” 姜峰气定神闲:“那你知道,我的名誉价值有多大吗?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去陛下那里理论!” 风虎沉吟片刻,沉声道:“好!” 说罢,他便从储物宝珠里取出一幅画轴,正欲丢给姜峰之时,却忽然停下动作,沉声说道:“没有第三。” 朱雀也连忙传音:“适可而止。” 姜峰悻悻的收回第三根手指头:“那就这样吧。” 风虎将画轴丢了过去。 姜峰直接收入自己的储物玉珠内,转身便准备离开。 可临走前,却不忘对风季玄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风大人,咱们不良人确实是给人当刀,可握着咱们这柄刀的人,只能是陛下。” “陛下英明神武,又正值壮年,你如此急于效忠新君,可是要犯忌讳的。” 说罢,他也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直接施展【缩地成寸】,消失在了半空。 朱雀双手负在身后,尽管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表面上却依旧故作叹息:“唉,你看这事闹的。” “这件事情的起因虽然不怪姜峰,可他的火气也确实大了些,大帅让他修身养性,确实在理。不过,毕竟是年轻人嘛,谁还不曾年少轻狂过?咱们也当体谅一下。” “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朱雀看似批评了姜峰,实则却是在维护他,更是委婉的向风虎透露,大帅对姜峰的重视。 风虎又岂会听不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还不走?是不是还要等我请你去西庭府衙喝茶?” 朱雀连忙摆手:“不必不必,风二哥先忙,我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别过。” 话音一落,朱雀的身影瞬间消失,独留一缕火焰,在半空缓缓消散。 “大人,我……”风季玄想要解释什么。 可风虎却竖掌截话:“不必多言,先回府衙。” …… 博成侯府。 范初尘在家休养数日,终于可以下榻。 四肢断裂的骨骼,在灵药的辅助下,加上武夫本身超强的恢复力,此时已然可以正常行走。 可他的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此时,范舒从远方缓缓走来。 范初尘立即挥了挥,遣退了前来汇报情况的手下。 待到四周无人,范舒忽然开口道:“外面关于姜峰的那些传言,是你找人散播的?” 范初尘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不是。” 范舒又问:“那么,那群不怕死的武夫,又是你找的吗?” 范初尘再次摇头:“也不是。” 范舒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放弃吧,以博成侯府目前的实力,还奈何不了他。” 范初尘面无表情的说道:“爷爷,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 范舒眸光深深的看着他,旋即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范初尘看着自己爷爷的背影,眼神却没有半点异常。 忽然。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范初尘的心神之内传来:“你是怎么知道,他不会杀人的?” 范初尘心中暗道:“我查过他过往所做的事情,发现他其实是个讲道理的人。无论是在江州,还是在雍州,他其实很少杀人,所杀之人,必是大奸大恶之人。” “就凭一些闲言碎语,一些愚蠢的挑衅,他还不至于动手杀人。” “尤其是对那些毫无修为的老百姓,他顶多是以律法裁决,不会妄动屠刀。所以,你别看他说了那些威胁人的话,可真当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不会杀人。” “也许是因为他曾经是个读书人,又或者是他天生善良?” “虽然让人觉得很可笑,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算得上是个君子!” 范初尘没有嘲讽,也没有贬低,有的只是平静的述说。 “对付小人,你除了将他杀死,别无他法!” “可对付君子,我有的是办法。” 范初尘平静说道:“他不敢杀人,那就逼他杀人。那些人对我来说,不过是贱命一条!死多少人我都不会心疼。” “可对他来说就不一样了。” “世俗的条条框框,便是对他最大的束缚!迟早有一天,他会因此受累。” 那人想了想,疑惑道:“这就是书上说的,君子可欺之以方?” 范初尘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人问道:“你就不怕把他逼急了?” 范初尘无情道:“逼急了又如何?大不了让他杀!他杀得越多越好!” “一个对穷人抱有怜悯之心的人,一个对百姓仁慈宽厚的人,当他开始对这些人举起屠刀的时候,他的人生也即将走到尽头了。” 那人恍然大悟:“我有点明白了,你是想坏了他的心境,让他的武道再难存进?” 范初尘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他不是武道天才吗?毁掉这样的天才,那才有趣!” 第49章 万物有价 那人好似有些不懂:“可他如今打赢了风季玄,声名远播,威名正盛,你觉得还会有人去送死吗?虽然你说他不会杀人,可别人未必就会信。” 范初尘笑了:“为什么没有?” “我有数不清的银子,就有数不清的人为我卖命,甚至是为我舍弃生命!” “你以为那些散播谣言的人,不知道他是好人吗?有的人你只要给银子,他连亲人都能出卖。良心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有的。” “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定价。容貌,爱情,亲情,生命,这些其实都有价格,只是在不同的人眼里,价格有所不同而已。可当你给出足够的价码,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那人沉吟道:“能被收买的情义,还算是情义吗?” 范初尘笑道:“我从不收买情义,我只收买背叛,一样能达到我的目的。” 那人有些不信邪:“难道就没有收买不了的时候?” 范初尘沉默了片刻:“当然也有,有的人要的价码太高,有的人将所谓的情义看得比生死还重,甚至可以为了情义,牺牲自己,牺牲家人,那种人想要收买背叛,确实很难。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人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范初尘笑道:“这就不是免费能够听到的内容了。” 那人叹息道:“那可真遗憾,我估计出不了你想要的价格。” 不过,他又有些疑惑问道:“可我好奇的是,你让人散布的那些谣言,真的有用吗?” 范初尘认真道:“当然有用。谣言的作用,不是让人完全相信,而是让人半信半疑,以他如今的好名声,大部分人自然不会相信他是一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之人。” “而谣言的作用,就是要在百姓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只要哪天他受不住骚扰,彻底爆发以后,百姓自然而然就会想起那些谣言,从而认定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说到这里,范初尘又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谣言之所以能散的这么快,也完全是姜峰咎由自取。你看他自从来长安之后都做了什么?” “先是一言不合打了曹沫,连自己的上司都打,更何况……” 那人接过话头,替范初尘继续说道:“更何况还把你打成了残废?你是算准了他不会杀你,才提出跟他比武的?”” 范初尘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晦沉:“当时我也不确定,可我想着,哪怕他真动了杀心,也自会有人出来保我。别的不说,我爷爷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结果也如我所料,他确实没有杀我。” “不过,我唯一算错的,是他的实力。” 范初尘眸光闪烁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的天赋,确实可怕。说一句妖孽也不为过。” 可接着,范初尘的目光又变得坚定下来:“正因如此,他才必须要死!” 那人笑了笑:“你后面打算怎么做呢?” “还不急。”范初尘沉吟道:“我目前还不知道,姜峰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的家人都失踪了,在江州的朋友也都死了,除了不良人里的几个同僚,也没有其他关系比较好的人。” “那些是不良人,暂时还不好动。以他们与姜峰的关系,一旦死于非命,肯定会被重点调查。倒是他在雍州的时候,认识一个叫江鸿的……” “不过这人也不好动,江鸿的爷爷江瑾是个八境神通,虽然以博城侯府的势力,倒也不必惧怕,只是不必去惹多这个麻烦。” “而且,雍州书院的学子被罗骁杀光了,如今整个雍州唯有江鸿一人前来参加秋闱,他的身上聚集了太多的目光……” 范初尘在不停的思考,他相信姜峰一定还有破绽。 那人忽然问道:“刚刚收到消息,西庭府衙开始调查最近散播的谣言,你就不怕被人查到是你在背后搞鬼?” 范初尘淡淡道:“他们不会知道的。因为做这件事情的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人又说:“可我听说,姜峰拥有能让死人说话的本事,能够追寻因果,如果让他抓住了破绽,你那你可就危险了。” 范初尘毫不在意:“那就连死人也不留给他。另外……” 他看着范舒离开的方向:“博成侯的爵位非我莫属,在景国,只要我不谋反,就不会死!” …… 一场超凡武夫的大战就此结束。 当胜负已分时,南镇府衙一众不良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看到没?就问你看到没?!” “什么是天之骄子?什么是天纵奇才?!” 有人还挑衅般的看向西庭府衙的不良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有些地方的人啊,他就是野蛮又不讲道理,偏偏还自我感觉良好,简直是在给我们不良人丢人!” 西庭府衙的人气得牙根痒痒。 可他们偏偏什么话都怼不出口,最后只能含恨而走。 另一边。 当姜峰重新回到酒楼时,周围的人看着他,顿时退避三舍,变得心惊胆战起来。 这位爷可真不好惹。 连说句闲话,都要给人扣个大帽子,抓到府衙审问。 那不良人府衙是什么地方? 进去以后,只怕不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了。 姜峰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 旁人不知那些人是罪有应得,只会觉得他心狠手辣,斤斤计较。 姜峰也不去解释。 你永远无法单纯的用言语去改变别人对你的第一印象。 你怎么做,别人才会怎么看你。 其次,无关人员的误会,并不会影响你的人生,做人不必在意所有人的目光。 “抱歉,因为我的原因,扰了江鸿兄喝酒的雅兴。” 姜峰饱含歉意的说道。 江鸿笑着摇了摇头:“无妨,这不是你的问题。” 两人此前倒也酒饱饭足,于是江鸿就此拜别。 与江鸿分离后,姜峰准备去东庭府衙,把先前所借的观想图还给萧凌雪,而后再回家继续闭关! 然而。 姜峰还没走出多远,一名南镇府衙的不良人便前来传令: “姜大人,朱雀大人传你回府衙,说有要事相商。” 第50章 少年,加油吧 老朱找我? 姜峰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你告诉朱雀大人,我马上就回去。” “是。” 不良人转头就往回走,可刚走两步,却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以姜大人的修为,不应该是比我先回到府衙吗?怎么还要我传话? 他转身一看。 姜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原地,不知去向。 这传话的不良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朱雀大人再三交代,要姜峰立即回府衙,现在这情况……自己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回去怎么跟朱雀大人交代啊? …… 东庭府衙外。 姜峰拿出【海上明月】,递给面前的萧凌雪,微笑道:“研究完了,还给你。” 萧凌雪默默的收回观想图,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姜峰知道萧凌雪问的是什么,他想了想,将自己修行观想图的方式大概说了一遍。 但他还是郑重的叮嘱道:“如果魂宫不够强大,切不可用这个办法,否则不仅无法修行观想图,还有自损根基。” 萧凌雪沉吟了片刻:“神通者的神魂天生坚韧,或许你这个法子,更适合武道与神通双修。” 她心中微微叹息,她并不是神通者。 萧凌雪抬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得暗自感慨,姜峰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着实是天赋异禀。 世人都说姜峰能有如今的实力,全赖于那逆天的运气。 无论是拜入徐长卿门下,学得无上武道,还是天道赋予他的神通,有哪个是靠他自己的呢? 当然,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心作祟罢了。 姜峰能在此基础上,走出自己的武道之路,并将之变成现实,何尝不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 …… 等姜峰返回南镇府衙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姜峰的左脚刚刚迈入门槛,朱雀盛怒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过来: “滚进来!” 姜峰气定神闲,神色没有丝毫慌乱,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这一幕,让周围负责站岗的不良人,还有府衙内的衙役们心中暗生敬佩。 朱雀大人如此震怒,姜峰竟然半点都不慌,就冲这份胆识……府衙上下,就没人比得过。 姜峰来到大殿之内,微微行礼道:“见过朱雀大人!” 朱雀目光深深的盯着姜峰,像是在看一个稀奇的物种。 许久后,他才冷肃的问道:“让你想明白了再回来,你到底想明白了没有?” 姜峰老实的摇了摇头:“还没。卑职这就回去再想想。” 说罢,他就准备转身离开。 砰! 朱雀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上,大声怒喝道:“你给老子站住!” 姜峰老老实实的站住了。 朱雀气得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走到姜峰跟前:“你小子,还挺会顺杆爬啊。你要是一辈子想不明白,还想一辈子都不来府衙是吗?” 姜峰思忖了片刻,语气认真的问道:“还可以这样吗?感谢大人为卑职出谋划策。” 朱雀举起手掌,却又停顿了半空。 好气人啊! 真特么想一巴掌拍死他! 朱雀愤愤的放下手掌,冷哼说道:“你小子别想偷懒!想不明白,那就一边干活一边想!但是青州的案子,你不许再碰,这是前提。” 姜峰恹恹道:“哦。” 像极了上辈子刚放完假期回来准备上班的样子。 朱雀转身回到座位上,神色严肃的说道:“青州的案子已经结束了,戴青源夷三族,董阳晖满门抄斩,聂观革去职务,发配幽州,其他相关人等或斩首或流放。至于吴王殿下……” 他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陛下罚他幽闭半年,期间不得参与朝政!” 姜峰面无表情。 青州的案子,吴王并非真凶,但这位二皇子也并不无辜。 水灾与吴王无关,白家沟也是戴青源自作主张,为逃避责任弄出来的,吴王唯一做错的便是想要保住戴青源。 可戴青源何以做事如此毫无顾忌,不就是仗着背后有这位吴王殿下吗? 所以,圣天子对吴王的处罚,在姜峰看来,还远远不够! 朱雀似乎也看出了姜峰心中的不满,于是传音解释道:“你别看小了这个处罚,半年不得参与朝政,对于争储的皇子而言,损失极大。” “最起码,今年的秋闱和比武大会,都与这位吴王殿下没有关系了。这对他在朝中的势力和名声,将是致命的打击。” “皇位之争,有时候落后一步,便是步步落后。” 姜峰沉默。 他当然能够明白。 或许对于这些皇子最大的处罚,便是让他们失去夺得皇位的机会! “那么,另一位呢?”他问道。 朱雀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新的制服和身份令牌已经下来了,从今日开始,照常来府衙任职。” 他嘴角下弯,目光肃然,紧紧盯着姜峰:“你要是敢偷懒,不仅要扣俸禄,还要打板子!” 那表情似乎在说:就问你怕不怕?! 姜峰神色狐疑的看着朱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朱雀并不像表面显露的那么冷肃古板,而是那种外表冷酷,实则内心二逼的中二大叔!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要是做得好,有赏银吗?” 朱雀大手一挥:“本座一向赏罚分明!只要你破案有功,赏银大大的有!” 姜峰又问:“那我要是带着南镇府衙,一跃成为四府之首,大人准备给我多少赏银?” 朱雀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目光变得异常严肃:“你要是真能办到,你想要什么,本座全力支持!” “而且,本座还可以亲自替你请功,不仅仅是赏银,我还能给你想办法,谋求一个爵位!” 姜峰也愣住了:“破案也能有爵位?” 朱雀呵了一声:“咱们陛下向来最重视人才,只要你功劳足够,要什么赏赐都有。” “当然啦,你光凭破案的话,只能先从子爵开始做起。不过,爵位这种东西,最难的往往就是这第一步!” “有些人奋斗了一辈子,别说封爵了,连大明宫都没资格走进去。” 他对姜峰语重心长的说道:“少年,加油吧,本座看好你!” 第51章 长安重案组 “快快快!晚了就没机会了!” “什么机会啊?” “你不知道?府衙准备组建一支队伍,叫什么……长安重案组!就是专门以破案为主的队伍!咱们府衙内但凡有意加入的,都可以去报名。” “咱们不良人干的不就是破案的事吗?这什么重案组,查的又是哪个大案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冲这名字,咱也得去看看啊。而且,你知道领头的是谁吗?” “谁啊?” “姜峰,姜大人啊!听说他在江州的时候破了不少案子,外面都有传闻,说跟着姜大人混,一天吃九顿!而且,听说名额有限,晚了就没了!” “啊,那还不跑快点!” …… 姜峰准备组建队伍的消息,在南镇府衙内迅速传开。 许多散人纷纷闻讯赶来。 姜峰是谁,已经无需过多介绍。 他的实力如何,也毋庸置疑。 连西庭府衙的风虎大人都敢当面硬怼,这样的副都尉,在整个府衙里只怕是独一份。 此时。 府衙前院,人头攒动。 有人迫切的想要加入姜峰的队伍,但更多的人却是在观望。 姜峰让衙役搬来一张椅子,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不良人。 其实,按照朱雀的意思,聂观已经被革职流放,他的队伍也就顺势交给姜峰带领。 可姜峰不要! 他要面向整个南镇府衙,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 聂观原来的手下也可以来,但要通过他的考验才行。 姜峰面对着众人,竖起第一根手指头,缓缓说道:“凡入我重案组,俸禄翻倍!” 仅这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人底下的不良人,瞬间炸开了锅! “俸禄翻倍?!我的天!” “加入!必须加入!” 许多不良人暗中摩拳擦掌。 银子什么的不重要,就是单纯的想为姜大人效力! 接着,姜峰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平缓道:“凡入我重案组,有功者我亲自传其武道!别的不敢说,观想图包有!” 一众不良人瞬间鼻息粗重,双眸血红,像是一群饿了九天的野狼,恨不得立马加入! 姜峰继续竖起第三根手指头:“凡入我重案组,就是我姜峰的下属!谁欺你们,我就揍谁!” 没人不信! 武英侯世子曹沫,博成侯府的范初尘,都被打成孙子了! 跟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还怕那些勋贵子弟的刁难吗? 姜峰站起身来,眸光平静的说道:“跟着我,只要你们在做正确的事,出了事,我来保!牺牲了,家中老小,我来养!”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入我重案组,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尸位素餐者,剔除。” “欺上瞒下者,重罚。” “暗通款曲者,革职。” “作奸犯科者,下狱。” “收受贿赂者,流放。” “欺压百姓者,斩首。” 他眼神凌厉的扫视着眼前众人:“现在,你们告诉我,是否愿意追随于我?” “愿追随姜大人!以效犬马之劳!” 数百位不良人对着姜峰俯首行礼。 …… “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人!!” 林御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坐在首位的朱雀,脸上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大人,那个姜峰,他,他这是要造反啊!” 朱雀看着手上的卷宗,并未抬头,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怎么造反了?” 林御痛心疾首:“他煽动府衙的不良人,搞了个什么重案组,将所有人都拉到他的麾下,以后这南镇府衙,岂不是成了他的天下?大人,他这是摆明了要孤立您,要造您的反啊!” 朱雀放下卷宗,微微抬眸,目光冷厉的看着林御:“你所谓的造反,就是你的手下全都舍弃了你,选择追随姜峰?” 砰——! 朱雀手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上,对着林御劈头盖脸的大骂起来:“你还有脸跑到我这告状?你这个副都尉到底是怎么当的?自己的手上管不好跟别人跑了,你还要怪到别人的头上,简直愚蠢至极!” 林御急忙解释:“大人,这可不能怪我啊!那姜峰开口就是俸禄加倍,卑职实在没有法子啊!要不大人给我银子,我直接俸禄翻三倍,保证把人留住了!” 不良人的俸禄都是朝廷发的,也不是姜峰说增加朝廷就给增加,所以多出的部分,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林御也想这么干啊,奈何身上根本没有银子,只能来向朱雀求助。 朱雀指着林御,气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手下!” 朱雀在想,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收了林御当手下,还将他提拔为副都尉。 “你除了这一身武力,就没有别的长处吗?你的脑子里除了抱月楼的女人,就装不下别的东西吗?” 林御低着头,委屈道:“卑职已经很久没去抱月楼了,卑职身上,实在是没银子啊!” 朱雀揉了揉太阳穴,对林御彻底失望了,他无力的摆了摆手:“滚吧,本座现在不想再见到你。” 林御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姜峰这事,该怎么办啊?他这么干,卑职以后手下都没人了。” 朱雀呵了一声:“就你这脑子,以后也别带人了,做个纯粹的武夫吧。” “纯粹的武夫?”林御愣了一下:“大人,您说的什么意思啊?” “让你独来独往的意思。” “卑职还是不懂啊。大人,大人?” 然而,朱雀的身影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在了座位上,不知去向。 …… 面对如此优渥的条件,整个南镇府衙的不良人,几乎纷纷前来投靠。 姜峰自然不可能把人全都收下,只能从中择优,挑选出六个统领,十二个副统领,三十六个银牌,一百八十个铜牌! 收人的标准,统领级修为在六境,副统领修为五境,以此类推。 至于品行方面,姜峰毕竟刚来,对这些人还不够了解。 所以,加入的人也不是真的就算加入,还有三个月的考核期。 这三个月,姜峰不仅会看他们的表现,也会对他们的过往进行一番调查。 倘若发现有不符合的人,便立即开除。 至于未通过的人,将来未必就没有机会。 此时。 姜峰坐在属于自己的办公殿内。 在他面前,包括六位统领在内,一共两百三十四个人,尽数站在这里。 他开口道:“接下来,我们重案组要办的第一件事……” 第52章 你的事发了 “听说了吗?南镇府衙成立一个内部组织,叫什么……长安重案组!专门调查一些重大案件!” “重案组?没听说陛下或者大帅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啊。” “不是陛下和大帅成立的,是那个姜峰自己组建的队伍。听说凡是加入的人,俸禄直接翻倍!以后还能得到观想图!” “又是那个姜峰!风虎大人这些年为朝廷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都不敢这么做,姜峰凭什么啊?” “朱雀大人难道没意见?陛下和大帅就任由他这么胡闹?” “人家自己银子多,多出的俸禄是由他自己掏银子补的。” “他不是铁匠出身吗?哪来那么多银子?肯定是暗中收受贿赂!朝廷难道不该好好查查?” “得了吧,他没银子,难道他师傅也没有?” “……就算他有银子,可有银子就能这么干吗?” “再说了,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这么做是在破坏公平!咱们应该坚决抵制!” “说得对!坚决抵制!咱们去不良帅府举报他!” 长安重案组的成立,不仅在南镇府衙内引起广泛讨论,消息也很快就传到其他三个府衙。 尤其是在西庭府衙,一群人愤愤不平,怒火冲天。 大家都是不良人,凭什么南镇府衙的人可以领双倍俸禄? 凭什么你们就可以搞特殊? 当人心存有偏见的时候,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你,嘲讽你,甚至是贬低你! 对于这些人,姜峰的态度便是无视! 用他的话来说,我为自己的下属谋福利,有什么不对? 有本事你们也可以这么干啊! 在杀死谢东华后,姜峰所获得的战利品,足够他挥霍很长一段时间。 别说把这一百多个人的俸禄翻倍,就是人数再多一倍,俸禄再翻几倍,他也给得起! 而他在成立重案组以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抓人! 抓谁呢? 姜峰交给手下的第一份名单,上面只有三个名字! 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贾世家。 他们所犯的都是同一个罪……买凶杀人! “永泰十五年三月,聚宝商行的东家周炎,家中第五房小妾桃红忍受不了虐待,与侍卫周宿私奔,两人逃往青州,周炎花了三千两请青龙帮出手,很快便在青州一处村庄追查到周宿和桃红的下落,青龙帮杀死了周宿,并将桃红抓起来,送回长安周家。” “永泰十七年七月,玲珑商行的少东家杨少帆,游历青州时看上一名女子,于是上前调戏,却被女子的丈夫殴打一顿,杨少帆因此怀恨在心,花了两千两找到青龙帮,盛磊派遣副帮主出手,当夜带着杨少帆闯入女子的家中,当着她的丈夫将其凌辱致死,并将男子杀死!事后放火烧屋,伪装成失火。” “永泰十八年二月,青风酒楼二少爷林浩远为了争夺家产,花了五千两让青龙帮伪装成盗贼,杀死前往青州为父寻药的亲哥哥,从而在其父亲病逝后,顺利继承了整个林家的家产。” 桩桩件件,前因后果,都被盛磊记录下来。 他不仅记录自己银子的来历,也将银子背后的故事,写了下来。 故事分为一式两份,一份他上交了,另一份他自己保存了下来。 在那本不太厚的【故事本】里,自然不止是三个名字。 这是姜峰从里面,精心挑选的三个人。 于是。 重案组成员被分为三队,各自前往目标家中。 如今长安其他三个府衙的人,都在密切关注南镇府衙,重案组突如其来的行动,自然很快就引起了他们的举动。 “那个长安重案组开始行动了!” “他们准备做什么?” “看那架势,像是要去抄家!” “也没听说长安城最近有哪位朝廷官员下台啊?” “不管是什么案子,咱们一定要盯紧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大人,刚刚有人来报,南镇府衙那些人,冲咱们西庭的地界来了!” 东庭,西庭,北镇,三大府衙的不良人纷纷发现……所谓的重案组,竟然跑到他们的地盘办案! 这不欺人太甚吗?! 四大府衙,负责长安四方安宁,而不良人也有巡街的职责,因此四大府衙以巡街范围,划分各自的管辖地界。 朝廷虽然没有明令,可这么多年下来,四大府衙彼此间也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案子发生在哪个府衙管辖的地界,就归哪个府衙来管。 除非案子正好发生两边府衙的交界处,那么谁先发现的案子,就交给谁处理。 可是,像南镇府衙今日这般,大摇大摆的跑到其他府衙地盘办案的,这么多年来却是头一回! 西庭府衙内,一位身材高瘦,面相阴翳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眸光闪烁着森森的寒芒:“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厉声说道:“甭管他们办什么案子,都给我跟上!一旦锁定他们的目标,直接上去抢!” “南镇府衙的人,竟敢在我们西庭的地盘抢食,真以为他姜峰有人在背后撑腰,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咱们可以不去招惹他,但绝不能让他骑到咱们头上!” …… 西庭府,常乐坊。 含香酒楼。 “如果你问我,有银子是不是很了不起?那我一定告诉你,就是他娘的了不起!” 杨少帆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对着眼前一名身穿麻衣,身形精瘦的中年男子,破口大骂起来: “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弄脏了本公子这身衣服,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杨少帆怀里的女子连忙劝说道:“杨公子,您消消气啊!以您的身份,哪犯不着跟一个下人置气啊。哎呀,您看看,这衣服都弄湿了,要不还是跟奴婢回房,让奴来给伺候您更衣吧。” 接着,女子又对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呵斥道:“还不快给杨公子道歉。”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男人使眼色。 中年男子低着头,眼中满是不甘的说了句对不起。 明明是杨少帆自己喝醉了撞过来,与他何干? 眼看杨少帆还要发作,女子顿时连哄带骗,又是撒娇弄骚,又是送上香吻,这才将人渐渐往房间里带。 可就在这时。 一群身穿制服,腰悬佩刀的不良人,忽然从酒楼外鱼贯而入。 酒楼之内,所有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侧目望来。 领头的不良人身姿挺拔,腰系金牌,神情冷肃的环顾一圈,紧接着,锐利的目光宛如苍鹰锁定了猎物。 他快步朝着杨少帆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身形,在杨少帆身上投下巨大的影子:“杨少帆,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53章 年少无知 杨少帆怀里的女子看着迎面走来的不良人统领,娇柔的身躯吓得瑟瑟发抖。 不良人在长安可谓凶名赫赫,那些被关进府衙的人,就没有能囫囵着出来的。 要么一直被关在里面,要么被拉出来砍头。 而那些判了斩刑,从里面拉出来砍头的时候,身上就没个完好的地方。 甚至有人从大牢里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 此时。 女子在听到不良人喊杨少帆的名字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连忙将身上的杨少帆推开,老老实实的躲到一旁,生怕殃及池鱼。 杨少帆本是半醉半醒的状态,他最喜欢在这种时候与女人办事。 可在这一刻,所有朦胧的酒意瞬间被吓醒,就像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冷得直打颤! 他站在原地,茫然又无助,谨小又慎微,语气几乎谦卑到了极点,与方才的盛气凌人,形成极大的反差,嘴里嗫嚅道: “大,大人,不知草民,所犯何罪啊?草民……向来是安分守己,不曾做过违反景律的事情,大人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掩饰心中的恐惧。 沈堃【kun】眼神冷漠的看着杨少帆:“想不明白吗?我们既然来找你,你就应该明白,绝无侥幸的可能。” 杨少帆顿时面如死灰。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东窗事发,以至于让不良人亲自上门抓人。 杨少帆越想心中越是恐惧,他犯的事太多了,只是一直以来,他自认为手尾都处理的非常干净,别人绝对查不出来。 “不行!我要见我爹!只有我爹能救我!” 他猛地惊醒过来,转头就想离开酒楼,逃回家中。 沈堃冷哼一声,六境武夫的气息微微一震,便将毫无修为的杨少帆定在原地,旋即伸出手掌,像拎小鸡一样,将杨少帆拎在手上,转身便准备返回府衙。 “慢着!” 就在沈堃准备带队离开含香楼之时,一声略显慵懒的声音,夹杂着令人心悸的阴鸷,从酒楼外忽然传来。 紧接着。 一位长相阴翳的高瘦男子,身后带着三位统领级别的不良人,以及数十位银牌,铜牌,气势汹汹,满是肃然,从酒楼外面纷纷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看沈堃,目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酒楼内部,缓缓说道:“这么好的酒楼,本该是让人放松的地方,怎么这里面闻着,倒是充斥着好大的怨气?莫不是,有什么冤案发生?” 杨少帆见到来人,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忙出声喊道:“公玊大人!救我!我是玲珑商行的杨少帆,我是被冤枉的啊!”【su,公玊是复姓】 他曾跟随自己的父亲,在一次宴会上见过这位公玊大人,知晓对方是不良人副都尉,位高权重。 他的父亲在对方面前也要卑躬屈膝。 重要的是,公玊烊曾经收过他父亲的孝敬,应当算是自己人。 公玊烊皱了皱眉头。 他还未开口,旁边一位统领便立即出声喝道:“闭嘴!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公玊大人自会秉公查明!” 杨少帆当即闭上嘴,不敢发声。 公玊烊这时才转头看向沈堃,有些明知故问:“你又是哪个衙门的?” 沈堃面色凝重。 作为投靠姜峰麾下做的第一件事,沈堃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可他深知,眼前的公玊烊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极为难缠。 沈堃想起临行前,姜峰的交代,于是放下手中的杨少帆,对着公玊烊微微行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卑职是南镇府衙……” 然而。 未等沈堃说完,公玊烊当即打断道:“南镇府衙的人,跑来我西庭的地盘抓人……” 他眸光顿时变得如刀锋般凌厉,犹如一头凶狠的野狼,眼瞳之中泛着一抹淡淡的绿芒:“你好大的胆子啊!” 与此同时,一股超凡武夫的气息,似高山碾细卵,带着万钧重压,落在沈堃的身上。 沈堃口中不由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来,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凭他六境的修为,连公玊烊溢散的气息都承受不住。 可他并未就此放弃,反而顶着压力,沉声道:“卑职是奉了姜峰大人的命令,前来常乐坊缉拿要犯杨少帆!” 公玊烊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姜峰年少无知,又是刚来长安,他不懂规矩,我可以理解。可你也是南镇府衙里的老人了,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沈堃沉默了片刻:“公玊大人若有意见,可去南镇府衙,找姜大人问询。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公玊大人见谅!” 公玊烊冷哼道:“我要是不见谅呢?” 他手掌朝着杨少帆的方向,倏然一抓。 顷刻间,便将手脚无力的杨少帆捏在手上。 公玊烊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陛下和大帅的命令,没有风虎大人的允许,南镇府衙便没有资格擅自到我西庭管辖的地界抓人!” “我不管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总之今天这个人,你是带不走的。” “如果姜峰有意见,让他亲自到我西庭府衙,把案件的始末讲解清楚!若能取得风虎大人的同意,我自会把人交给他!” “至于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 公玊烊随手将杨少帆丢给身边的手下,而后缓缓便酒楼内走去。 途径沈堃的身旁,低声道:“告诉姜峰,他若是没胆子来西庭府衙要人,今后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沈堃低着头,缄默不语。 他知道,今天这事是办不成了。 “公玊大人的话,卑职一定带到。卑职告退!” 说罢,沈堃带着众人,略显狼狈的离开了含香楼。 …… 南镇府衙。 姜峰坐在办公大殿的位置上,闭着眼睛,默默修行。 风虎给的观想图,名为【风林飞鸟】。 清风徐来拂山岗,飞鸟投林尽归巢。 这是一幅蕴含风之道蕴的观想图,但效果极为微弱。 想想也能明白。 以观想图的价值而言,风虎就算再慷慨,也不会送给他一幅上等的观想图。 可对于姜峰来说,也是聊胜于无。 这时。 沈堃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对着姜峰行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姜峰倏然睁开双眸,幽静而深邃的目光,看着沈堃:“谁打伤的?” 他没问沈堃是否顺利完成了任务,只关心谁伤了沈堃。 沈堃低着头:“卑职有负大人所托,甘愿领罚。” 姜峰淡漠的看着他:“我问的是,谁打伤了你?” 沈堃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大人,按照府衙的规矩,卑职确实不能擅自去往其他府衙……” 姜峰打断道:“我不喜欢答非所问的人,这是你最后一次回答问题的机会。” 沈堃犹疑了片刻,道:“是西庭府衙的公玊烊大人。” 第54章 他来真的 十月气候变,园林霜叶黄。 滴答。 豆大的雨滴,忽然从天而降。 秋天的雨,总是透着一丝邪气。 前一刻阳光正好,下一刻,大雨说来就来。 雨水之中,带着一股深深的凉意。 此时。 漫天的雨幕之中。 姜峰双手背在身后,以气机隔绝雨水,神情淡漠的站在西庭府衙的大门外。 门口守岗的不良人,静静地站在屋檐下。 “我记得,负责通报的人,已经进去一刻钟了。” 他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 站岗的不良人咽了口唾沫,心中暗暗叫苦。 姜峰虽然不是西庭府衙的人,可人家毕竟职位摆在那,他们这些铜牌根本不敢轻易得罪。 而姜峰与他们西庭府衙不对付,此事早已人尽皆知。 进去通报的人为何迟迟没有出现,他们也心知肚明。 此时,他们是真怕姜峰发起疯来,连他们都打! 七境武夫的力量,别说打在他们身上,就算只是散出一缕气机,也足够将他们碾死了。 “回禀大人,许是……公玊大人,此时正好有公务在身,较为繁忙,要不……您先回去,改日再来?” 没有公玊烊的命令,他们不敢请姜峰进入府衙里面等候,只能硬着头皮,让这位小爷先回去。 姜峰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没事,我可以继续等。” 时间宝贵,那么按照一刻钟,一幅观想图的价格收费,应该很合理吧? 古人言,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他的一刻钟得值多少金子啊! 没听说过? 你也别管是哪位古人说的,道理总归是没错的。 与此同时。 西庭府衙内。 公玊烊站在办公殿门口,望着府衙大门的方向,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讥诮之色:“他不是无法无天吗?不是蛮横不讲理吗?就这?” 一旁的得力手下犹豫了片刻,缓声说道:“大人,咱们这样做,是否有些于礼不合?倘若他以此控诉大人……” 公玊烊摆了摆手:“我公务繁忙,哪有时间见他,相信风虎大人也是能够理解的,他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可以走,我也没有逼他。” “况且,这件事情本就是他做错在先,他要认错,就该有个认错的态度!” 手下仍旧有些忧心忡忡:“可是大人,以卑职来看,这位可不像是会一直等下去的人。您也知道,从他的行事作风来看,此子向来是一言不合就动手,哪怕面对风虎大人也敢出言不逊,可见其性子是何等桀骜,可如今却一直宅府衙门外等候……” 他抬头看着公玊烊:“大人,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公玊烊闻言,也是陷入了思忖。 一开始,他也以为姜峰是怕了。 可如今仔细一想,姜峰连风虎大人都不怕,难道就会怕他? 公玊烊想了想,还是对手下说道:“去,让他进来见我。” 说罢,他便回到自己办公的位置坐了下来,准备会一会这位少年天才! 很快。 前去传令的手下又匆匆的跑了回来。 “大人……”他欲言又止,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公玊烊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怎么?人走了?” 手下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姜大人说,让您去门口见他。” 公玊烊愣了一下,接着面色一沉:“你说什么?让我出去见他?到底是谁来见谁?!” 他气得直接站起身来,冲着手下大声喝道:“告诉那个狂妄的小子,想见我就进来,不想见就滚!” 手下接着说道:“大人,姜大人刚刚还说了……” 他停顿了一下,这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说,您已经耽误了两刻钟,按照他的时间价值,您需要赔付他……两幅观想图。” “少一幅,他就打断您一条腿!” 轰——! 公玊烊浑身气息绽放,将大殿内的案几,桌椅,屏风,尽数掀翻。 他怒极而笑:“好好好!” “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打断我的腿!” “老子今天就偏不出去,有本事,他就在外面,一直等下去!” 公玊烊盛怒之下,手下连忙跪伏在地,声音颤动:“大人,您要不,还是出去见吧。姜大人还说……如果再过一刻钟,您还是不出去,他就直接找风虎大人索要。” “风虎大人若是不给,他就堵在府衙门口,咱们的人从今日开始,一个都不准出门!” …… 轰隆隆! 一道闪电在府衙上空骤然浮现。 苍白的雷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轰鸣的雷声,响彻了整个长安。 可落在西庭府衙一众不良人耳畔,却宛如战鼓落锤,敲在心房。 南镇府衙的姜峰,竟然当众放出狂言,若不赔他四幅观想图,西庭府衙的人便一个都别想出门! 包括风虎! 面对姜峰如此大放厥词,整个西庭府衙一片寂静。 什么叫无法无天? 风虎大人可是八境武夫啊! 姜峰踏入七境还不到半个月,难道就敢跟八境武夫的风虎大人叫板? 风虎没有理会,或许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孩童的闹剧罢了。 公玊烊也没有理会,他觉得姜峰是失心疯了,迟早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 一夜无话! 大雨下了一夜。 秋天的雨就是如此。 要么不下,要么一直下。 直到初晓方才稍稍停歇。 姜峰就在西庭府衙大门外站了一夜。 尽管他昨日放了狠话,却是没人能够相信。 多少人更是在暗中看笑话。 西庭府衙的不良人经过这一夜,更是挺直了腰杆,风季玄战败后的颓丧,仿佛在一夜间一扫而空。 都来看看吧,大名鼎鼎的姜峰,还不是怕了西庭府衙,在府衙外站了一天一夜呢。 至于那些狠话,根本没人相信! 直到卯时。 有不良人走出府衙,见到站在府衙外,正在闭目养神的姜峰,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看到对方眼中隐藏的讥讽之色。 不过,嘲讽归嘲讽,他们却是不敢在姜峰面前直接表露出来。 于是,他们低着头,脚步放轻,朝着府衙外走去。 本想着无视这位风头正盛的姜大人。 却不料。 几位不良人刚一动身,姜峰那冷漠的声音便骤然传来:“回去。” 这几位不良人心头一颤,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其中一人犹疑了片刻,转身对姜峰行礼道:“姜大人,我等是奉了公玊大人的命令……” 姜峰打断道:“不回去,那就站在这!” 其中一位不良人气不过,阴沉声说道:“姜大人,纵然您是副都尉,可您无权指挥我们西庭府衙的人!” 说罢,他便准备无视姜峰命令,直接走人。 可下一刻。 一股强大的威压,宛如一座山岳从天而降,压得此人身躯一震,膝盖不受控制的一弯,整个人砰的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不站,那就跪着!” 姜峰闭着双眸,淡淡说道。 这一刻。 整个西庭府衙的人才意识到…… 这位姜大人是来真的! 第55章 当为天下知 大雨虽已停歇,可天空依旧显得阴沉。 此刻。 西庭府衙外。 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自西庭开府以来……不,更准确的说,是自不良人成立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光明正大的在任何一座府衙外堵门。 这事很大! 大到风虎也不能再无视。 说来无奈,整个西庭府衙上下,只有他才有把握镇压姜峰。 “你闹够了没有?” 风虎站在府衙大门,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异常的冷漠。 姜峰神色平静:“风虎大人上来就出声指责,却不知,您了解事情的经过吗?” 风虎沉声道:“这不是你阻碍我西庭府衙执行公务的理由!” 姜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咧嘴笑了起来:“所以,风虎大人的意思是,西庭府衙可以阻碍我办案,我就不能阻碍你们办案?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西庭府衙的不良人都这么豪横,感情源头是在你这里!” 风虎微微眯着眼,眼中寒意森森:“姜峰,你太放肆了!真以为,本座会继续容忍你,如此无理取闹下去吗?” “我放肆?!我无理取闹?!” 姜峰放声狂笑: “我的人去贵安坊抓人,东庭府衙没有意见。” “我的人去青平坊抓人,北镇府衙也没有意见。” “我的人去常乐坊抓人,偏偏西庭府衙的人要跟我讲规矩。我现在来了,你跟我讲讲,到底是哪条律法,说南镇府衙的人不能到常乐坊抓人?” “我来西庭府衙找你们讲道理,你们让我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那么不好意思,现在我不想跟你们讲道理了!” “你们西庭府衙阻扰我办案,打伤我的手下,更是让我在府衙外站了一天一夜……” 姜峰的声音很平静,可那平静之下潜藏着的,却是让所有人都心悸的滔天波澜:“那么,西庭府衙不赔付我九十六幅观想图,这事就没完!” 九十六幅观想图?! 寻常人想要一幅观想图都千难万难,这位一开口就是九十六幅……狮子大开口啊! 别说西庭府衙,就算是整个皇宫大内,也未必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观想图! 风虎浑不在意:“本座要是不交,你又当如何?” 姜峰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风虎大人,咱俩要不要赌一把?” 风虎没有言语。 但听姜峰继续说道:“赌一赌,咱俩谁先踏入九境?” 风虎暗暗皱眉,凝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姜峰平静道:“你我今日就此定下约战!无论谁先踏入九境,决斗就此开始,生死不论,不死不休。”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头震惊! 姜峰,这是疯了吗?! 竟然要跟风虎大人约战! 哪怕此战开启的前提,是双方有人踏入九境。 可是……风虎大人早已是八境武夫,而姜峰方才踏入七境,怎么想都是风虎率先突破九境的概率大一些。 可不知为何……西庭府衙的所有人,却反而在心中为风虎大人捏了一把汗。 风虎沉默。 不死不休……真要如此? 他想说,何至于此? 也想说,他不屑于以大欺小。 可他从姜峰的眼神里看到了绝不动摇的信念。 如果约战成立,那么这一战,终有到来的一天。 要么他死,要么姜峰死。 这个少年,对自己能够踏入九境的信心,竟然比他还要坚定吗? 风虎沉吟问道:“非要如此?” 姜峰认真道:“风虎大人,从头到尾不是我非要找西庭府衙的麻烦,而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我麻烦。” “你包庇了风季玄一次,也可以再包庇公玊烊一次,那么在我这里,等你包庇不了他们的时候,你跟他们将有着同样的下场。” 风虎忽然笑了:“同样的下场?好!那就让本座看看,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往前踏出一步,八境武夫的武道威势,于此刻显露无疑。 他不想跟姜峰约定什么谁先踏入九境,别看他此时距离九境更近,可时间的优势并不在他这里。 天才总是被优待。 被时间优待,被大道优待。 所以,要么不战,要么现在就战。 而且他也相信,这场闹剧,也是该结束了。 姜峰站在原地,身子忽然一沉,像是扛着一座无形而巨大的山峰,脚下的石砖在此刻倏然爆开。 “你可以现在就开启决斗,最好你现在就能打死我!” “否则,我的意志始终不会更改。” 姜峰顶着万钧压力,脸上却没有任何畏惧:“如果风虎大人觉得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那么现在,我想知道,我的道理能不能大得过你!” 轰——! 万籁静中起,扶摇风怒号。 天地之间,骤然掀起一阵灼热的狂风。 但见姜峰身后,一股赤色火焰,于此刻倏然爆发。 烈火如潮汐,汹涌似海潮! 轰隆隆。 火浪翻滚之间,并未沿着地面无限扩张,转而形成一道旋涡,霎时间冲天而起! 远远望去。 西庭府衙的大门外,好似竖起一根直达苍穹的赤炎火柱! 暗沉的乌云被火柱瞬间捅穿,潮湿的空气顷刻变得干燥。 那股倾覆在身上的武道威势,像是在一瞬间被顶上了苍穹。 姜峰张开双手,身上不良人制服随风激荡,猎猎作响。 他的双眸霎时泛起金光,目光威严,深沉似海。 他抬起手掌,墨色长刀,凭空握在手中! 面对八境武夫,姜峰也不敢托大,故而需要以最强的姿态,来迎接这场战斗! 直到此刻。 风虎的目光方才带着些许凝重。 一位七境武夫,竟能抵挡住他的武道威势……这放在以前,他绝对不敢相信! 姜峰的天赋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再刷新人们的认知! 风虎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下府衙的台阶,迎着炙热的狂风,踏着爆裂的火焰,一步步朝着姜峰走去。 今日不战,谈何九境? 他不信,七境武夫可以战胜八境! 他更不相信。 自己修了数十年的武道,会输给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天赋不是你的免死金牌,也不是你恣意妄行的资本。 若人人都惧怕你,放纵你,不敢动你,那便让我来……拨乱反正! 姜峰浑然不惧的看着风虎,眼中的战意愈发强盛:“未免伤及无辜,咱们上去打!” 说罢,他纵身一跃,直上高天! 他从不怯战! 七境能否胜八境? 今日,当为天下知! 第56章 飞鸟投林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西庭府衙内,公玊烊站在屋檐下,眸光呆滞的望着天空。 他不敢相信,姜峰真敢与风虎大人叫板。 更是当众约战,不死不休!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比风虎大人先一步踏入九境? 又凭什么认为,以如今的境界,可以与风虎大人一战? 他当真不怕死吗? 不! 公玊烊忽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旁边的手下,神色复杂的看着公玊烊。 心想,早就让你别犟,出去见他一下怎么了? 现在好了,该如何收场? “不!他绝对赢不了!风虎大人是八境,他凭什么赢?!” 公玊烊晃过神来,阴翳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 七境与八境的差距,甚至比六境与七境的差距还要更大! 姜峰赢不了,他绝对赢不了! 或许连公玊烊都没有发现,此时他的眼底,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 这一战,再次引起长安无数人的关注! 许多人都觉得姜峰失心疯了,以七境对战八境,无异于寻死。 可各家勋贵,超凡强者,此刻却纷纷抬起头,目光远远的望向天上。 轰——! 浩瀚激荡的气机,在高天之上轰然炸开,像是一枚巨大当量的炮弹,在苍穹之上倏然爆开,掀起一股无比恐怖的风暴! 万里乌云顷刻间溃散。 巨大轰鸣如雷霆咆哮。 众人抬头见到。 一座巍峨的山峰,骤然浮现在天空! 风虎独立山巅,眸光睥睨:“你的勇气令我惊讶,但仅仅只是勇气。” 姜峰单手持刀,面不改色:“说实话,你除了岁数比我大,其他的一无是处。” 风虎眸光一寒,其身形往前,右手朝着身后蓦然一抓,竟是将整座大山猛然搬起,对战姜峰的方向悍然砸去。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姜峰全无惧意,持刀往前撞去:“尔辈老朽,焉知勇者无畏?!” 砰——! 炽烈的刀光,斩出锋芒无匹的锐利,斩下汹涌如潮的火海,熯天炽地,威势惊人! 滚滚炎浪,于此刻不断冲击大山! 可风虎的山峰太重,力量太强,砸的火焰溃散,火海熄灭。 姜峰深知拼力量,他决计拼不过八境的风虎。 于是身形一折,恰似鱼跃龙门,顺着湍急的火焰瀑布逆流而上,而后跃过高山,扶摇直上,蜕变为龙! 吼——! 刀锋于高空逆转,恰似炎龙张口,显露狰狞! 游龙横空,裹挟着奔涌的烈焰,直撞山巅! 刀术,【炎海游龙】! 风虎掌心一托,搬山而起,如在撑天。 山有万丈,拔地参天,巍峨雄峻镇炎龙! 天空再次爆发一阵轰鸣巨响! “我看不到你的无畏,只见到了你的无知。” 风虎手掌往上一推,巍峨高峰如巨大的陨石一路逆天直撞,将狰狞咆哮的炎龙撞得连连倒退。 姜峰放声大笑:“你的心胸和眼界,就像这座山,看似雄伟,实则脆弱。” 他整个人倒立朝下,连人带刀,径直撞向高山! 炽烈的火焰在身上熊熊燃烧,暗沉的金光疯狂凝聚,宛若厚重的铠甲覆盖在身上。 这一刻。 长安无数人见到,一道遍体烈焰的人影,散发出煊赫的光芒,犹如九天之外的陨石,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径直撞向山峰。 轰——! 前所未有的轰鸣,响彻在长安城的天空上。 可怕的烈焰在天上激荡,苍穹燃起了火烧云,火光冲天! 然而,令无数人心头震骇的是……那座沉重巍峨的山,竟然碎了! 那是风虎以自身武道具现的山峰,亦是他力量的体现。 狂风呼啸,山体崩溃。 风虎站在破碎的山体下,脸上露出一抹冷酷至极的神色:“井中蝼蚁,焉知天之辽阔?” 他握紧拳头,无视碎裂的山体,迎着如流星坠落般的少年,一拳往前轰去。 “你眼中的山,只是我心中的尘埃。” “自以为看到了所有,就敢小觑天下人。姜峰,你的心胸又何曾宽广?” 当! 清脆的金铁交响声,好似深山寺庙中敲响的古钟,发出悠扬浩大的声音。 姜峰不由自主的倒飞出去,直至数百丈后,方才停滞下来。 却是毫发无伤! 姜峰傲立虚空,刀指风虎,凌然说道:“你说我小觑天下人,可我恰恰觉得,你们有什么值得我入眼?” “我见过温良谦恭的读书人,至死心中也没有怨恨。” “我见过奸诈狡猾的小偷,心里却装着贫困的百姓。” “我见过屡遭排挤,却依旧秉承公心的不良人。” “我见过被逼绝路,始终宁死不屈的文人豪客。” “我见过出身低微,仗剑天涯的侠客。” “他们在我眼中,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而你们呢?有什么资格入我眼中?” “高高在上,视百姓如蝼蚁。” “自诩聪明,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的天下,不需要有你们这些人的存在!” 姜峰愤然前冲,烈焰在身后凝聚,一尊身型粗犷,肌肉虬扎的巨人法相,从火海之中一步踏出。 巨人追随着姜峰身影,在空中大步前冲,每一步落下,都像踏在大地之上,引得虚空震荡,轰鸣不断! 眨眼之间。 巨人法相好似奋力一跃,从姜峰的身后高高跃起,独自朝着风虎的方向,悍然杀去。 风虎抬起拳头,将武道威势凝于拳上,一拳轰出。 他的拳头与巨人法相相比确实渺小,然而拳头上迸发的力量,却打得巨人倒退出去。 与此同时。 姜峰挥舞长刀,刀锋划过虚空,纵横交错,犹如仙人作画。 天高云作画,林深风奏曲。 烈火燃苍穹,飞鸟尽投林。 风虎赔偿给他的【风林飞鸟】,姜峰仅仅用了一日,便将其铭刻于魂宫之内。 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铭刻,与姜峰愈发熟练有关,可究其根本,却是【风林飞鸟】远远比不上先前的观想图。 而且,这幅观想图与他的神通并不契合,故而没有相融。 可姜峰却从中体会到作画之人的意境。 于是,他想到一个提纲挈领的法子,将这股意境融入刀术! 故而有了这一式全新的刀术……【飞鸟投林】! 伴随着一阵呼啸的狂风,无穷无尽的烈焰被高高卷起,在空中化作一群焰鸟,从火海之中展翅高飞,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旋即犹如万千火箭,铺天盖地的落向山林。 地面上的众人抬头望去,天上犹如下起一场巨大的火雨! 风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间,一尊无比伟岸,气势磅礴的武道法相,顿时从虚空之中,缓缓浮现。 一股恐怖无比的武道威势,如山如渊,刹那间自风虎身上爆发而出。 他终于还是施展出武道法相! 第57章 虚伪的宽容 北镇府衙。 玄武站在屋脊上,迎着秋风,眸光深邃的望着天空。 “这小子,竟然把风虎逼得都施展武道法相……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玄武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在他旁边,同样站着两道身影,乃是北镇府衙的两位副都尉。 其中一人肤色黢黑,身材矮胖,名为狄菁,他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天空:“大人,这小子的七境,怎么跟卑职的不太一样啊?是不是卑职的修炼方式错了?” 玄武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能跟他一样,我这个位置就该让你来坐了。” 另一个则是身材高瘦,肤色皙白,名为庞肃,此刻面露沉思:“难怪大人让我们不要阻拦南镇府衙的人,如今看来,还是大人高瞻远瞩。” 这个姜峰,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玄武平静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让你们别拦着,是因为朝廷没有明令禁止,其他府衙的人不能来我们这办案。” “许多时候,人们总是把不成文的规矩当作铁令,觉得这就是朝廷的规矩!却忽略了,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可以被打破的!” “以前没有打破,是因为以前没人有这个能力。” 庞肃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姜峰拥有打破规则的能力?” 玄武笑了笑:“正因为是不成文的规矩,所以他有这个能力。可如果是朝廷铁律……他还差得远。” …… 此时此刻。 风虎不得不承认,姜峰确实拥有让他正视的实力。 这个天才少年,打破了他以往所有的认知! 一位七境武夫,不仅不惧武道威势,更有足够与八境匹敌的力量…… 风虎站在虚空,身后的武道法相宛如拔地而起的高山,在此刻冉冉升起。 片刻后,众人骇然见到,在高空之上,一座数十丈庞大的惊人法相,巍然屹立。 法相钢白,身躯如山,上身赤裸,肌肉如岩,脑后浮现一轮白色光圈,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然而,真正令人惊骇的是,此法相并非完全的人身,而是虎头人身的诡异法相! 其双掌亦非人掌,而是宽厚如山的虎掌,其上虎爪如刀。 面如恶神,煞气如渊。 正是风虎修行武道法相,【白虎星君】! 【白虎星君】法相甫一出现,便抬起虎爪,迎着铺天盖地飞射而来的焰鸟,猛然一挥。 那虎爪之下,迸发出凌厉无比的锋芒,顷刻间撕裂虚无,将无数焰鸟斩灭。 【白虎星君】仰天长啸,声浪滚滚如潮,震荡天地,席卷八方。 姜峰持刀而立,面露凝重。 这一战从此刻开始,才是真正进入高潮阶段。 八境武夫相比于七境阶段,是全方位的战力提升。 肉身无瑕,气机雄厚,神魂稳固,武道威势,武道法相…… 方方面面,远超于寻常的七境巅峰武夫。 也就是姜峰与常人不同,否则哪里能够撑到现在? “你方才踏入七境,便有如此实力,足以笑傲同辈!说你一句同境无敌,并不为过。” 风虎的身躯在武道法相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伟岸,他声音平淡,目光冷漠: “可武道七境与八境之间终究相差甚远!你可以胜过世间所有的七境,却一定赢不了八境武夫!” “姜峰,只要你肯认错,本座可以既往不咎!” 这一战打到现在,姜峰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此事细究下去,公玊烊确实也有错。 但姜峰不仅来西庭府衙堵门,更是张口就要九十六幅观想图,在风虎看来一样有错。 小题大做,无法无天,这样的人岂能一再放纵?! 他知道朝廷不会让他杀了姜峰,而且他也不敢杀。 因此,风虎本就不想与姜峰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从陛下和不良帅对姜峰的态度就能看清一二。 打压可以,打死不行。 此外,在时间,天赋,朝局等角度上,无论是从哪一方面分析,优势都不在自己这边。 他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此刻。 姜峰沉声说道:“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可我从头到尾,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还有……” “到了此刻,你也不必再彰显你那虚伪的大度,因为从一开始不愿和解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认真说道:“你袒护风季玄的时候,我并未怪你,因为你有维护手下的责任。可风季玄既然设局谋我,我必与他势不两立。但是,我也只会将过错算在他的头上。” “可如今,当公玊烊针对我的时候,你依旧站出来,那么,我只能视你为敌!” “你的宽恕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可我并不需要你那虚伪的仁慈!” 上一次,姜峰临走前说的那番话,表面上是在告诫风季玄,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告诫风虎? 如果第一次袒护风季玄只是为了维护手下,那么这一次,无论风虎出于什么理由,姜峰只能将他当做敌人对待。 “所以,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今日这一战,你若杀不死我,来日我便要为现在的自己,讨回公道!” “更何况……你还杀不死我!” 他站在府衙门口的时候,风虎会不知吗? 这一天一夜,便是姜峰给风虎最后和解的机会。 既然风虎并不想和解,那就不必再说了! 所以,他知道西庭府衙无论如何也出不起九十六幅观想图,但他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为的只是一个发难的借口。 风虎闻言,亦是陷入了沉默。 或许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从始至终,他只是把姜峰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辈,任凭对方站在府衙一天一夜,也只是单纯的想要挫其锐气。 可他并未想到,正是这个决定,将自己彻底推向了姜峰的对立面。 到了这一刻,想要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再是让姜峰认错…… 而是他,愿不愿意认错。 可风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维护下属,何错之有? 年少轻狂,也该适可而止! 风虎微微闭上双眸,须臾间,又猛地睁开双眸。 既然注定为敌,那就打! 哪怕不能杀死姜峰,他也要打碎对方的心境,打破对方的无敌信念。 【白虎星君】仰天怒吼,随着风虎心念一动,这尊庞大的武道法相顿时朝着姜峰的方向暴掠而去。 姜峰的巨人法相浑然不惧,迎着【白虎星君】踏步前冲。 轰! 两尊高大的法相刚一碰撞,巨人法相便不由自主的倒飞出去。 无论是体型还是气势,巨人法相明显要弱于【白虎星君】! 风虎目光冷肃,一路轰杀,朝着姜峰的方向逼近! 可姜峰依旧面不改色。 他抬起手掌,掌心对着风虎遥遥一握! 第58章 月梦成空 天地八方,音如海潮。 一念潮起,一念潮落。 神通,【八海潮音】! 在声音的世界,姜峰是绝对的王者! 于是! 山河万里,天地苍穹,在此刻仿若陷入了沉寂。 无声的世界里,【白虎星君】像是搁浅的虎鲸,庞大的身躯一时顿在虚空。 风虎立即察觉到了不对,身躯仿若被囚禁在一个看不见的气泡里,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这种无声无息的感觉,令他心神升起一抹莫名的不安。 刹那间,他身上气息轰然一震,霸道无双的武道威势,将世界的隔阂瞬间击溃。 然而。 当气泡被戳破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却是汹涌澎湃的滔天波澜! 他像是身处于深海之内,无尽的暗流于此刻冲击而来。 轰隆隆! 自交战之初到现在,拳刀交撞之声,狂风呼啸之音,法相咆哮之声……于此刻,化作万丈巨浪,顷刻间便风虎淹没! 无形无质的音浪,恰似洪流决堤,不停地撞向风虎的天门。 八境武夫的天门固若金汤,同级的神通者都未必能够将其轰开。 但,轰不开,不代表就全无作用。 一静一闹之间的转换,令人措手不及,使得风虎的心神微微一晃。 滔滔声浪的巨大冲击,饶是固若金汤的天门,一时亦是轻微动荡。 风虎的身形由此在虚空中顿了一瞬。 在【六界灵觉】的超强感应下,这一瞬不难被捕捉。 而对于姜峰而言,这一记【八海潮音】仅仅只是开始。 他长刀一挥,在半空之中瞬间画圆。 锋利的刀锋,恰似形成一轮明月,散发出柔和的银白光芒。 波涛汹涌的音潮方才散去,皎洁的月华便已落在风虎的眼中。 修行者的神魂隐藏在魂宫之内,而要触及神魂的方式,除了轰开魂宫,另一个方法便是通过眼睛! 如果把天门当做魂宫的门户,那么眼睛便是魂宫的窗户。 许多神通者往往以眼神为媒介,达到攻击神魂的效果! 虚幻的刀光,柔和之中又带着非比寻常凌厉。 风虎那充满煞气的冷肃目光,刹那间变得平静下来。 漆黑的眼瞳之中,反射着诡异的月光,一时变得朦胧起来。 仔细一看。 那朦胧的月光之内,竟倒映着无数的身影! 有年迈苍老的耄耋老者,有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有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有嬉戏玩闹的髫龄稚童…… 这些人影于风虎而言并不陌生。 逝世多年的父亲,战死沙场的兄长,情窦初开的恋人,仇敌所害的儿子…… 那些魂牵梦萦,入骨相思的至亲身影。 那些年少无力,终成遗憾的不堪往事。 那些早已忘怀,不愿面对的锥心之痛。 在这一刻,像是被人重新翻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风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他仍然不愿醒悟。 他深爱的人,他眷念的人,他再也见不到的人…… 他只是想要,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可作为巅峰时期的八境武夫,他的神魂可谓异常坚韧。 那些令人沉浸的幻境,那个浑论不清的世界,仅仅只是让他沉沦了数息时间。 可回过神来的瞬间,风虎仍旧感觉心头一阵空茫! 他像是仍旧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忘记了此时的战斗。 连【白虎星君】法相,也在此刻缓缓消散。 正所谓……刀影如惊梦,万事转头空。 此乃姜峰结合【海上明月】与【众生镜相】自创的神魂杀法,【月梦成空】! 于是。 在风虎心神恍惚的瞬间,姜峰施展【缩地成寸】,身如瞬移,刀撞虚空。 噗嗤! 蛟龙刀刺入风虎的胸膛,【三昧真火】沿着刀身,一路蔓延,渗入风虎的体内,在伤口位置倏然爆发! 得其三昧,无物不焚! 几番交手,【三昧真火】对风虎的气机,已然熟知。 强烈的刺痛感,让风虎彻底醒悟过来! 他张嘴发出痛苦的咆哮,抬起拳头,便要将姜峰轰开。 可在此时。 姜峰的手掌已经贴在风虎身上。 神通,【九幽敕灵】! 蕴魂殿内,王座之上,风虎的神魂之体蓦然一顿,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在此刻一把将其捏住。 神魂之体表情凝肃,僵在原地,一时仿若陷入了某种角力! 而在现实当中,风虎的身影也随之一怔! 举起的拳头也在此时顿在了半空! 姜峰抬起拳头,身后的巨人法相在此刻倏然凝现,暗金的光芒透过拳峰,赤红的火焰包裹着拳头,一股肆意张扬,无法无天的霸道意气,在拳上凝聚,而后一拳轰出! 拳术,【无我杀拳】! 这一刻,姜峰近乎施展出了全力。 他的神通,他的刀术,他的拳术,他的法相,于此全部落在了风虎身上!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从天空之上传来。 关注此战的所有人,此刻皆是目光惊骇的见到,那苍穹之上掀起一阵肉眼可见的狂潮! 而那位身材昂藏,满头白发的八境武夫,却在此时疯狂的倒退。 其身上燃烧着滚烫的烈焰,宛如一颗陨石从九天之上坠落,最终朝着西庭府衙的上空落下! 忽然。 西庭府衙上空,出现一位身穿青衣,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 他抬起双眸,神色凝重的望着一路坠落的风虎,而后抬起手掌,以强大的气机,将整个西庭府衙笼罩起来! 若是放任风虎落在西庭府衙,他自己倒是没事,可整个府衙怕是要被夷为平地。 风虎的身形在半空一顿,八境武夫的力量蓦然一震,强行将身上的劲力卸去。 他微微低着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膛。 那里出现一处狰狞的刀伤,伤口的位置,仍有赤红的火焰,在缓缓灼烧,像是细微的火虫,不停地往血肉里面钻去。 风虎抬起头,眸光森寒的望向天空。 姜峰一手持刀,刀尖滴血,眸光冷漠的注视着风虎。 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杀死一位八境武夫! 可他仍然不惧! 风虎身形一动,便要掠向高空,再行厮杀。 可那位青衣中年却忽然伸手,一把将其拉住,对着风虎沉声喝道:“够了!风虎!” “你已经输了!” 第59章 讨价还价 风虎闻言,身形蓦然一顿! 如果是生死之战,他自然可以拼尽最后一丝力量。 可这场战斗从一开始,便不允许双方有任何一人死亡! 论生死,战斗尚未结束。 论胜负,此战他已败了。 风虎沉默了许久,低声说道:“我可以认输,但绝不认错!” 从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无错! 相反,是姜峰年少轻狂,小题大做,咄咄逼人。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拍着风虎的肩膀说道:“你觉得谁对谁错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觉得是谁错了。” 风虎猛地转头看向青衣男子:“难道陛下也觉得是我错了?” 青衣男子平静道:“如果你没错,这场战斗就不会发生。” 风虎心头一震。 “难道从一开始,陛下就觉得我赢不了?” 在战斗开始之前,风虎以为会有人来阻拦。 可直到他与姜峰在天上交战,依旧无人出面。 那时候风虎就在想,看来连陛下也对姜峰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于是借他的手,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狂妄无知的少年。 可如今苍龙告诉他……真正要被教训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风虎想不通。 他错在了何处? 苍龙抬眸望天,眼前平淡的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此战是风虎输了,如今人也伤了,气也出了,是否可以好好谈谈?” 姜峰收起蛟龙刀,平静道:“那九十六幅观想图……” 苍龙竖掌截话:“你应该明白,这不现实。如果你有和谈的诚意,就请换个条件。” 现如今,苍龙也不敢小觑这个少年,更不会将他当做一个后辈来看待。 如果说姜峰以六境打赢了七境的萧承燿,只是让人感到惊讶,那么以七境打赢了八境,便足以令人震撼了! 姜峰想了想:“既然你们拿不出九十六幅观想图,那便打个折扣,只收你们八十……” 苍龙摇头。 “那就七十?” 苍龙依旧摇头。 “那就六十,不能再少了!” 苍龙还是摇头! 姜峰愤而拔刀:“我一再退让,你却始终不肯答允,到底是谁没有诚意?!” 苍龙平缓道:“别说六十,就是六幅观想图,我们也很难全部拿出来。你所谓的退让,在我看来只是你不愿和解的借口。” 姜峰冷笑一声:“听你这意思,还是我的问题咯?” 他眸光冷冷的瞥了风虎一眼:“一口价,十幅观想图!交了图,我不再找他麻烦!约战也可以就此取消!你若还拒绝,那便不用再谈了。” 苍龙沉默! 风虎正欲开口,苍龙却又伸手将其拦下,对着他摇了摇头。 旋即,苍龙再次抬眸,望向姜峰:“可以,但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 “你现在有多少?” “三幅,是我全部的身家!”苍龙挥手间,三幅画轴凭空浮现,而后在气机的推动下,向着姜峰的飞去。 姜峰将三幅图收下,旋即身影一掠,从天上御风而降,落向西庭府衙。 他没有去看苍龙,在经过风虎身旁时,也并未言语,径直的去往西庭府衙。 而在此时。 西庭府衙内,公玊烊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心神久久难以平静。 输了! 身为八境武夫,西庭府衙的领袖,朝廷册封的风虎都尉……竟然输了! 风虎大人怎么会输?怎么可能输? 下一刻。 公玊烊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公玊烊,给我滚出来!!!” 沉浑的怒吼声,宛如一记闷雷,在西庭府衙内轰然炸响! 公玊烊脸色瞬间一白! 一旁的手下见状不妙,连忙悄悄地后退,生怕殃及池鱼。 公玊烊眼神有过一瞬间的慌乱,可紧接着,他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本就没错,是他坏了规矩在先,我何必怕他?!” “对,他不敢杀我!他一定不敢杀我!我……我纵是有错,也罪不至死!” 公玊烊强装镇定,可心里却越来越慌。 他心中一时有些后悔起来。 后悔不该出面去阻拦沈堃,后悔不该让姜峰在府衙外等一天一夜。 连风虎大人都压不住的人,他干嘛要去招惹啊? “公玊烊!你阻我报案,伤我下属,我找你理论,你却让我在府衙外苦站一天一夜……我姜峰与你有何仇怨,你竟如此折辱于我?” 姜峰的声音,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顷刻间回荡八方,使得无数长安百姓清晰的听到。 公玊烊咬紧牙关,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他刚想出声反驳,可姜峰的身影便已出现在视线之中。 未等他做出反应,姜峰便以【缩地成寸】,顷刻间来到公玊烊的身前。 他抬起手掌,握住公玊烊的脖颈,将其拎至半空:“回答我!我与你何怨何仇,为何要如此羞辱我?!” 【九幽敕灵】将公玊烊的神魂之体压制在蕴魂殿的王座之上。 强悍的武道气息,将公玊烊的修为彻底封住。 公玊烊心神慌乱之下,竟是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姜峰拿下。 姜峰继续怒声质问:“我与你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如此害我?!” 公玊烊面色煞白。 谁害你了?! 明明是你未经允许,便到我的地盘抓人,是你折辱我在先的啊! 姜峰还在悲愤大喊:“你就算与我有仇,也不该伤我下属!他不过是奉命行事,你却强行将他打伤,以至于呕血三升,心神难定,连武道心境也遭受创伤,你心性如此歹毒,叫我如何饶你?!” 公玊烊彻底愣住了! 甚至在这一刻,都忘记了要反抗。 沈堃何时伤得这么重? 不对啊!他好歹也是六境武夫,我不过是用气息威慑了一下,怎会伤至如此?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难道是别人故意打伤沈堃,然后将这一切栽赃嫁祸到自己身上?! 这一刻,公玊烊想要出声解释! 可姜某人根本不听,也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念你同为不良人,姜某今日不杀你!可你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姜峰说完,一把夺过公玊烊身上的储物玉珠,心安理得的收起来。 “此外,你让我在西庭府衙外站一天一夜,那么今日,你也得在我南镇府衙外,站上一天一夜。” 说罢,他拎着公玊烊的身体,转头朝着西庭府衙外走去。 一路上,西庭府衙所有的不良人,尽皆不敢阻拦。 一直来到西庭府衙外,风虎独自站在府衙门口,脸上变得异常沉默。 姜峰没有任何理会,拎着狼狈不堪的公玊烊,径直从风虎身旁走过。 忽然。 姜峰停下脚步,平缓说道:“记住,你还欠我七幅观想图图!这笔账一日不还清,咱俩的恩怨便不算了结!” “而且,我说过的话依旧有效!谁先踏入九境,战斗随时都可以开始!” “还有,你答应追查的案子,查清了吗?风季玄跟鱼秋的罪名,你定了吗?” “如果今日之内,你还未给我一个交代,那我会再来西庭府衙一趟!” 在这个过程中,公玊烊几次想要开口求救,都被姜峰强势镇压! 最后,风虎还是没有出声,任由姜峰将公玊烊带走。 …… 第60章 初心不死 定国公府。 崔嵘看着自己的爷爷,又一次问道:“真的没有和解的可能吗?” 这一次。 定国公崔巍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 “我们不该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敌人的仁慈上。” 崔嵘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眼里充满了血丝,心里急得像要开始发疯:“爷爷,他现在才七境,就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要是再过几年,你觉得朝廷律法还能对他有用吗?” 崔巍沉吟道:“那就趁现在,杀了他!” 崔嵘使劲挠了挠头,将整齐的头发丝,搅成了鸡窝头:“您知道现在杀他,需要动用多大的力量吗?” “而且,他若是一心想逃,只怕八境武夫也拦不住,唯有九境方能做到。可是现在,长安仅有的九境武夫,却是他未来的岳父……” 崔嵘越想越觉得崩溃,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怎么就给自己招惹出一个这么可怕敌人? 崔巍看着自己的孙儿,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 着急的并不止定国公府。 博成侯府。 范舒站在范初尘面前,神色无比的凝重:“无论你正在做什么,我只跟你说一句,马上收手!” 范初尘沉默了片刻:“爷爷,难道连您也不相信我了吗?” 范舒闻言,眼中透着一抹难掩的失望之色:“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性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范初尘闭上眼睛,将眼底的不甘与怨恨,尽数隐藏起来。 范舒苦口婆心的劝道:“爷爷知道你不甘心,可你要明白,你一人纵使再不甘和愤怒,也不能让整个博成侯跟着你一起冒险!” 范初尘始终没有开口。 范舒看范初尘这模样,便知晓他始终不愿放手。 于是,他最后说道:“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那就别怪爷爷。不念亲情。” 范舒深深看了范初尘一眼,转身离去。 许久后。 范初尘睁开双眸,眼底的愤怒与不甘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 “你准备放弃了吗?” 心房内,那神秘诡异的声音蓦然传来。 范初尘平静道:“不,恰恰相反,现在正是杀他的最好时候。”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诡异,又极为阴森的笑容:“他太可怕了,所以,他才必须要死啊。” …… 南镇府衙。 府衙大门外,公玊烊修为被封,失魂落魄的站在大门之外。 办公大殿。 姜峰坐在位置上,翻阅周炎和林浩远的审讯结果。 沈堃站在跟前,几番犹豫之后,倏然问道:“大人,卑职用不用……呕血三升?” 姜峰抬眸看去,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你傻啊,直接对外宣布闭关疗伤就行了,正好放你几天假期。” 接着,他从储物玉珠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摆在案几之上:“还有,这是公玊烊赔你的疗伤费,你先拿着。” 沈堃连忙摆了摆手:“大人,卑职其实也没……” 可他话未说完,便见到姜峰投来的目光,犹疑了片刻后,还是上前一步,将桌上的一千两拿到手上,旋即对着姜峰郑重的躬身行礼:“卑职,多谢大人!” 姜峰重新低头审阅卷宗,缓缓说道:“拿回去给你娘看病,若是不够,再来找我。公玊烊表示,会为你的伤势赔偿到底的。” 沈堃攥紧手里的银票,心中一时情绪翻涌,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竭力压下眼眶即将流下的泪水,对着姜峰深深一拜:“多谢大人!” 就在沈堃转身之际,姜峰的声音忽然传来:“我很庆幸,你没有因为生活的困苦,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好歹也是府衙的统领,可沈堃却混到连给母亲看病的银子都没有。 他的人品已经无需质疑。 有些人看起来并不差,可生活还是过得十分窘迫,那只能是因为,他太守规矩了。 在这世上遵守规则的人,往往过得很辛苦,而破坏规则的人,却常常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姜峰并不觉得这很讽刺。 世界的规则正是如此。 真正讽刺的是,那些人总是反过来,嘲讽那些坚持自我的人,说他们太老实,说他们太迂腐,说他们太愚蠢。 好像全世界都开始容不下那些所谓的‘老实人’。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之所以还有秩序,他们之所以能吃到破坏规则的红利,正是因为有人仍在坚持自我,坚守规则! 沈堃重新转过身,低头沉吟道:“卑职入职不良人的时候,家母就曾耳提面命,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的事情。” “卑职只是不想让家母失望。” 他一直都知道,只要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自己在一些事情上松一松手,只要自己与光同尘……他又何至于连买药的银子都捉襟见肘? 可是,真的可以如此吗? 他也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放弃那些可笑的坚持吧,这个世界也没人会在意一个小人物的坚持。 可是,真的能够如此吗? 沈堃曾一次次反复的询问自己,最后还是母亲点醒了他。 “儿啊,娘可以死,但你的心,不能死。” 那是一位母亲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仍然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告诉他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那一夜,沈堃的心境再无缺陷,就此踏入六境! 姜峰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理由,不管是因为什么,能够从一而终的坚持下来,他就已经胜过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人。” 他语气变得郑重:“沈堃,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人要抓,要审,你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了吗?” 沈堃对着姜峰单膝跪地,高举双手,郑重行礼,道:“沈堃此生,愿为大人效死。”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姜峰与风虎的战斗结束了。 可这一战引起的波澜,却在长安城内不断传开,久久不曾平息。 有人庆幸,景国自徐长卿之后,终于又出了一位可以笑傲神州的天才武夫! 有人暗恨,这个该死的姜峰,为什么要来长安,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有人嫉妒,为什么这个名扬天下的少年不是自己? 不管外人如何想如何说。 长安重案组,依然在行动! 第61章 敌之忠义,我之仇雠 当日。 西庭府衙将杨少帆押送到南镇府衙。 杨少帆被抓当日,他的父亲杨涛曾拿着银票去西庭府衙找公玊烊求情。 公玊烊嫌钱少没有放人。 而且,他当时也大概猜到,杨少帆犯的恐怕不是小事。 可如今,当杨少帆送到南镇府衙以后,他的父亲杨涛却对外宣布,将杨少帆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杨家从此就当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此外。 西庭府衙还将昨日在街上抓到的百姓,尽数送来了府衙。 并告知,经过初步的调查,这些人都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方才在外散播谣言,试图抹黑姜峰。 至于幕后指使者,这些人只说了一个名字,乃是住在安业坊,一位叫段天枞的人。 此人是个十足的赌徒,因为赌钱欠了别人外债,把家里的一切全都输光了,婆娘怕受连累,带着孩子逃出了长安,躲到了附近的县城乡下。 至于统领鱼秋,副都尉风季玄,风虎命令他们二人暂停一切职务,回府闭门思过。 姜峰得到手下的汇报后,只说了一句话:“传令鱼秋,让他来南镇府衙,我有话要要亲自问他。” “如果他拿风虎大人的命令说事,你们就告诉他,他不来,我就亲自登门揍他!” 至于那些煽风点火的百姓,姜峰没有进行审问,而是让人把他们提到办公大堂,直接进行【搜魂】! 姜峰发现,以前自己没有踏入超凡境界的时候,对别人进行【搜魂】,容易损伤对方的神魂,从而使人变成痴傻。 可自从踏入超凡之境,他对神通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 实力越弱的人,他越是能够把控【搜魂】的力度,从而不伤及对方的灵魂。 可如果对方同样是个超凡武夫,他若要进行【搜魂】,便必须毫无保留的施展神通,那样便会难以避免的对对方的神魂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因此。 这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姜峰若要知晓他们的记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与段天枞一样,都是欠了赌坊一屁股债的赌徒,收了钱才想着散播谣言。 姜峰立即命人赶往安业坊,结果也不出所料,段天枞失踪了。 但姜峰也并不着急。 他只是传令,将这些散播谣言的人,处于鞭笞之刑,而后逐出长安,此后不得入城! 另一方面。 鱼秋在接到姜峰的传令后,果然老老实实来了南镇府衙。 今日的鱼秋,没有身穿不良人的制服。 他站在大殿内,照例拜见后,便静静地看着姜峰在案几上翻看卷宗。 姜峰并未马上开口。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内,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时而翻看卷宗时传出的声音。 过了大半个时辰后。 姜峰忽然开口,对着门外的衙役喊道:“来人!” 负责站岗的衙役连忙快步走了进来。 姜峰取出一份名单:“交给在衙门的诸位统领,让他们按照名单上的名字抓人!” “是!” 衙役接到名单,又赶忙转身离去,全程没有去看一直站在殿内的鱼秋。 直到此刻。 姜峰方才转眸看向鱼秋,缓缓说道:“鱼俱罗是你什么人?” 鱼秋平静道:“正是先祖。” 鱼俱罗,大隋末年的超凡武夫,后追随景太祖打天下,被册封为任国公! 按理说,鱼秋也算是国公之后,应该享有爵位才是。 可在两百年前,当时的任国公鱼宝宗在诸皇子夺嫡之争时,站错了队,被登基的新帝以大不敬之罪,褫夺了国公之位。 念及祖先的功劳,当时的皇帝并未将鱼家赶尽杀绝。 只是从那以后,鱼家在朝堂之上,失去了所有的尊荣和地位。 鱼家也因为没了爵位,从此一代不如一代。 直到这一代,鱼秋才当上了不良人统领,这已经是整个鱼氏最高的官职。 姜峰又问:“他们给你许诺了什么,让你如此的卖命?” 鱼秋淡淡道:“卑职不知大人所言是何意,还请大人明示。” 姜峰笑了一声:“我猜,他们大概率向你许诺,如果能够将我定罪,让我名誉扫地,就会想办法为你谋取一个爵位。” “想要再当国公是不可能了,但封个子爵,还是有可能的。” “倘若爵位谋不成,他们也会全力助你晋升超凡,保你当上副都尉。” “我说的,可对?” 鱼秋不动声色的说道:“大人,卑职还是听不懂。” 姜峰手肘搭在案几上,十指交叉,垫着下巴,眸光深邃的看着鱼秋:“你觉得跟着我混,怎么样?” 鱼秋沉默了。 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姜峰的目的。 于是沉吟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卑职在风季玄大人手下做事,从未想过另投他门。” 姜峰叹息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缓缓走到鱼秋面前:“你拒绝了我的招揽,一方面说明,你尚且还是个忠义之人。可另一方面,你的忠义对我而言,却代表着你仍然选择与我为敌。” “敌之忠义,我之仇雠。” “你说,对于一个坚定的站在我的对立面,非要与我为敌之人,我该怎么处理呢?” 鱼秋想了想,开口道:“大人,卑职从未想过与你为敌,只是就事论事……” 可鱼秋的话未说完,姜峰的手掌已经落在他的脖颈上。 “你如此的维护风季玄,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又何曾想过要出面保你?” 鱼秋面色发白,一言不发。 从姜峰击败了风季玄开始,他心中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在今日,当姜峰击败了风虎都尉后,心中的这股不安便变得尤为强烈! 姜峰神色平静的说道:“我来长安以后就明确的告诉你们,不要来惹我!否则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我都照打不误!” “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现在好了,侯府世子打了,侯爷的孙子我也打了,副都尉我打了,连都尉我也打了,你们还想让我打谁呢?” “或许你们会想,我不过是打人,却不敢杀人。” “那是因为我尊重朝廷定的规则!从目前来看,你们的确罪不至死,但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必死的理由……我落刀的速度,或许比你们想象中要快得多。” “恰好,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将别人犯的死罪,彻底翻出来……” 第62章 风虎的风 咔嚓! 雷电在天空闪烁,低沉的雷音在人间回荡。 方才停歇的秋雨,又再次降临! 其实,长安聚集了这么多超凡武夫,想要改变天时,并不难做到。 乌云遮天,那便驱散这云,重现这天! 武夫自当如此! 可太祖立国之初便留下祖训,长安应遵循天时,顺应四季之变。 若是天灾,自有武夫逆天而行。 若是时节,那便遵循大道运转。 长安,是人间的长安。 …… 大雨滂沱。 公玊烊亦如昨日的姜峰,站在大雨之中。 或许区别便在于,姜峰以气机隔绝了雨水,但公玊烊修为被封,也不敢自行解封。 他站在南镇府衙的大门外,成为一道另类的风景! 昨日有多少人看姜峰的笑话,今日便有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或许还会笑得更大声。 姜峰来到府衙门口,看着站在雨水中的公玊烊。 这一次。 他没有用气机将雨水隔开,就这么任由雨水淋在自己身上。 “跟我走。” 公玊烊抬起头,那张阴翳的面庞,被雨水打湿。 满是血丝的眼眸,透着一抹阴戾之色。 姜峰淡淡道:“你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我也并不是在宽恕你,只是要你起来带个路。” 公玊烊继续闭上双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当没有听到。 姜峰呵了一声:“这么喜欢站,那你就继续站着吧。” 姜峰不再理会对方,从其身旁走过的瞬间,运转气机,将雨水隔开,将湿润的衣衫瞬间烘干。 “公玊烊,你若想报复我,随时可以来。但我要你记住,你如何对人,别人亦可如何对你。” 公玊烊微微睁开双眸,一抹阴毒的神色,在眼缝中隐隐浮现。 “姜峰!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在我的手上……” …… 风府! 姜峰望着眼前这座府邸的牌匾,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曾经有过疑问。 按照四象划分,四位都尉的封号,应该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为何东庭和西庭的都尉封号却改了称呼? 萧凌雪告诉他,那是因为第一任青龙都尉姓苍,第一任白虎都尉姓风! 那两位曾在一场战役中,为国牺牲。 太祖从此将青龙封号改为苍龙,将白虎封号改为风虎。 风季玄的风,其实便是风虎的风! 他便是当年第一任白虎都尉的后代。 风虎的称号,总有一天也会传到风季玄的手上。 但姜峰并不明白的是…… 风季玄对他说过,他的出现,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 他今日来风府便想要弄明白,所谓的‘太多人’,到底指的是谁? “风季玄,姜某为办案而来!” 姜峰以武道气机,将声音传递到风府之内。 半晌后。 风府大门缓缓敞开。 风季玄身穿劲装,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他看着大雨中的姜峰,淡漠问道:“姜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姜峰开门见山道:“鱼秋已经招认,他是受你指使,方才故意为难于我。我今日前来,便是想来问一句……我以前得罪过你?” 风季玄面无表情:“此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与姜大人昨日是头一次见,又何来的仇怨?” 姜峰又问:“那你当日与我传音,说我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却不知所谓的太多人,又都指的谁?” 风季玄矢口否认:“我从未与你说过这句话。” 姜峰眯着眼:“这么说,你是不想承认了?” 风季玄面不改色:“既没说过,又没做过,如何承认?” 姜峰忽然笑了。 他迈开脚步,靴子落在水洼之中,溅起的雨水,随着喷发的气机,反向冲向虚空。 他一步步走向风季玄,身上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每落下一步,气机便叠加一分,直至如高山崛起,如海啸狂发! “你当然可以否认,但我有的是办法,知道答案。” 望着在暴雨中逐渐走来的姜峰,风季玄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姜峰有多大胆,他已经知晓。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姜峰的对手。 可事到如今,他除了否认,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早在姜峰抵达长安之前,他们私底下就做了一系列的安排。 可唯一漏算的,便是姜峰的实力! 谁能想到,一个才晋升超凡境界的少年,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如此实力? 甚至连西庭府衙的风虎大人都被他打败! 他们先前所做的诸多准备,在这位少年的武力之下,竟全部成为了无用功。 而如今,他更是遭到了反噬。 风季玄深刻的认识到,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全是虚妄。 忽然。 姜峰的脚步停了下来。 风府外的左侧街道上。 风虎站在雨中,凶残的气息隐隐浮现,犹如一头猛虎,正对着姜峰虎视眈眈。 而在姜峰右侧。 东庭府衙的苍龙都尉,此刻亦在雨中,眸光冷肃的盯着他。 在姜峰身后,朱雀和玄武,此刻也都在场。 不良人四位封号都尉,此刻竟然全都到场。 朱雀神色复杂的看着姜峰,缓声说道:“回去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姜峰站在原地,身上的气机始终没有收敛。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风季玄身上,却对着身后的朱雀问道:“我若非要动手,朱雀大人是准备联合其他三位都尉,将我镇压在此吗?” 玄武没有用气机将雨水弹开,就这么大咧咧的坐在屋脊上,雨水将衣衫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 他对着姜峰摊手道:“你别误会啊,我可不会对你动手。而且,也用不着我和朱老三,苍老大和风老二若是联手,你一个人只怕应付不来。不过你也别想我帮你,我跟他俩可是手足兄弟,挚友亲朋。” 姜峰没有理会玄武的插科打诨,只是反问:“为什么?就因为他姓风?” 朱雀解释道:“他已经被停职,这就是对他的惩罚!” 姜峰沉声道:“那我也要知道,他的背后还有谁!” 风虎打断道:“且不说你的指证是否有证据,我只说一遍,从今往后,风季玄不会再与你为敌,你要的观想图,我会想办法还你,但你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你若不服,咱们可以接着打!” 第63章 寻找答案 秋雨,越下越大。 雨水之中透着一股渗入骨髓般的冰凉。 风季玄站在自家府邸的大门口,尽管在关键时刻,四位都尉都出面阻止了姜峰,可他并未感到庆幸。 相反……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无限的冰凉! 一刻钟前。 姜峰离开了这里。 他站在这里,望着眼前的雨,足足站了一刻钟,一动不动! 风虎在临走前,只对他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却绝口不提其他事情。 那时候风季玄便已知道,他错了。 而今才道当时错,却是为时已晚。 或许在不良人里面,往后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就仅仅只是……他做了一次针对姜峰的行动? 他知道风虎大人绝不会因此而对他做出如此大的惩处。 那么答案再明显不过。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连风虎大人都要妥协。 可他想不通,为什么陛下会对姜峰如此偏袒? 难道就因为,他是徐长卿的弟子吗? 风季玄抬眸望着自家府邸的牌匾。 风家数百年来,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重新坐上西庭府衙都尉的位置。 让风虎的风,再次变成风家的风。 风季玄确实不负众望,也是风家几代人以来,最接近那个位置的人。 可如今……他猛然意识到,他所追求的一切,似乎都在远离。 …… 回到南镇府衙。 姜峰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听着衙役的汇报。 “大人,几位统领已经将人全部带回府衙,但是……朱雀大人方才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审。” 姜峰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到衙役离开,姜峰起身走出办公大殿,径直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他今日命手下抓的人有些特殊。 大理少卿郭彧之子,郭延。 都水少府常褒之子,常少邦。 与风虎大战一场的效果就此体现了。 他的手下前去抓人的时候,西庭府衙的人,再也没有出现阻拦。 可当他把人抓回来以后,朱雀却下令,不得提审。 想必这时候,大理少卿郭彧和都水少府常褒,已经马不停蹄赶来南镇府衙了吧? “大人!朱雀大人让您现在……大人?” 当衙役匆忙跑进来的时候,发现姜峰已经不在办公大殿之内。 很快。 姜峰来到大牢之内,望着两个富家公子打扮的青年,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精彩起来。 这两位……看着很眼熟啊。 当日在范初尘身后,好像就有他们两个。 此时。 郭延注意到了站在牢房外的姜峰,连忙冲到栅栏旁边,隔着缝隙冲着姜峰大声喊道:“姜峰!你凭什么抓我?你凭什么抓我啊?” 而在对面的另一个牢房里,常少邦听到郭延的呐喊,也跟着跑到栅栏旁边,眸光死死的盯着姜峰:“姜峰!纵然你是不良人副都尉,无凭无据,凭什么抓人?” 姜峰眸光平静的看着这两人:“无凭无据?两位是否还记得,永泰二十年五月,在青州发生的事情啊?” 郭延和常少邦两人闻言,脸色瞬间一变! 他是怎么知道的? 姜峰看着两人的脸色,心中顿时了然,他缓缓说道:“永泰十八年五月,大理少卿郭彧之子郭延,都水少府常褒之子常少邦,二人途径青州之时,在青水江畔偶遇清河郡主之女韦昭灵……” 提到韦昭灵这个名字时,郭延和常少邦两人顿时被吓得瘫软在地。 清河郡主一共有两个女儿。 小女儿韦昭月,即将与定国公府的崔嵘定亲。 可她的大女儿韦昭灵,却在三年前不幸跌入水中,溺水而亡。 这个案子,当时发生在青州与洛州的交界处,于青水江的一艘船上。 姜峰查看了不良人记载的卷宗,上面写的是,当时韦昭灵乘船外出游玩,当夜正在甲板上赏月,因船体摇晃,韦昭灵没有站稳,故而不幸跌入水中,彼时侍卫不在船上,待到发现并将其捞起来时,人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 可根据青龙帮盛磊的记载,这个案子实则另有隐情。 韦昭灵离开长安并非是为了游玩,而是去青州见她的情郎。 这件事情不知为何,被正在青州的郭延和常少邦知晓。 两人竟然心生歹意,杀死了韦昭灵的情郎,并对韦昭灵心生邪念,韦昭灵宁死不从,跳江自尽。 姜峰看完盛磊的记载,发现这里面有几处不合理之处。 以韦昭灵的身份,她即便是假意外出游玩,身边应该会有侍卫时刻守护,又怎会有机会与情郎见面?又如何会让这两人轻易得手呢? 除非……案发当日,她身边的侍卫被人阻拦。 又或者,她为了与情郎见面,故意支走了侍卫,却不料,被郭延和常少邦两人钻了空子。 可这件事情本来就有些匪夷所思。 一个大理少卿之子,一个都水少府之子,他们是怎么敢对郡主之女心生歹意的? 难道不怕朝廷追责?不怕灭族? 姜峰走上前,隔着大牢,眸光冷肃的盯着郭延:“你以为,这个案子,永远都会不为人知吗?” 郭延面色煞白,再没有方才那股嚣张跋扈的劲,甚至不敢面对姜峰的目光。 姜峰伸出手掌,气机一动,顷刻间便将郭延的身体强行扯来到跟前。 他掌心握着对方的头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发动【搜魂】! 他要查的,不仅仅是案子的真相,还有更深处的东西。 郭延的修为不过三境,以姜峰如今的境界,想要在不伤及对方灵魂的前提下读取记忆,不算太难。 半晌后。 郭延的身体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软弱无力的瘫倒在地。 姜峰神色透着一丝凝重。 他从郭延的记忆里,知道了韦昭灵被害的整个过程。 可他心中的另一个问题,却没有答案。 于是。 他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牢房的常少邦。 这位都水少府之子,亦是谋害韦昭灵的凶手之一。 姜峰走到对方的大牢外,伸手往里面悍然抓去。 可在这时。 一声低沉的怒喝声,却在大牢之内蓦然响彻。 姜峰眸光一闪,依旧不管不顾,用气机将常少邦抓来,二话不说直接施展【搜魂】! 来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快步跑来,口中大声怒喝: “姜峰!未经审查,你竟敢对疑犯滥用私刑!你这是公报私仇!我定要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第64章 罪多不压身 来人正是大理少卿郭彧。 当然,凭他一人自然是来不了不良人大牢。 郭彧把他的领导,大理寺卿苏幕请过来撑场面。 大理寺卿属正三品官员,掌刑事案件的审理,而大理寺少卿的主要职责是协助大理寺卿处理日常司法事务,除了负责司法审判工作外,还需负责驳正狱案及重囚复讯工作,确保案件的公正和准确。 也就是说,如果大理寺觉得案子可疑,他们有权对人犯重新审讯,将案子重启调查,权力之大,可见一斑。 当郭彧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不良人抓走,当即便请动自己的领导,前来南镇府衙询问。 所犯何罪? 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不良人在地方上可谓只手遮天,可在京都,不良人的权力却受到严格的监督。 因为地方上在武力方面能够与不良人衙门抗衡的唯有节度使衙门。 但在京都可不同。 长安遍地勋贵! 而真正的勋贵世家,哪家没有超凡? 纵是家里没有,门生故吏之中,总能与超凡牵连到。 因此,不良人抓普通百姓,没人会跟他们过不去,也不会管那个老百姓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可如果要抓世家子弟,抓官宦子弟,那就必须讲究个证据确凿。 当然,并不是说这些勋贵或者官宦子弟就抓不得。 倘若真被不良人抓住了把柄,抄家灭族的活儿,不良人也干了不少。 郭彧担心便是不良人手上有证据,这才第一时间来南镇府衙问询。 如果没有证据,那便是胡乱抓人! 真不怕大理寺弹劾吗? 郭彧一进大牢,就看到郭延躺在大牢内,看到姜峰抓着常少邦,明显是在动用刑罚,当即怒而喝道。 姜峰可不管来人是谁,他微微闭上双眸,强行探索常少邦的灵魂记忆。 “放肆!还不住手!” 声如剑吟,响彻大牢! 这位面白无须,容貌清癯的大理寺卿同样是个超凡武夫,而且还是较为罕见的超凡剑士! 景国武夫以拳刀为修行主流,却是极少有人修剑。 姜峰感应到有剑光朝着手臂斩来,却是不管不顾。 当——! 凌厉的剑光落在姜峰的手臂上,却响起清脆的金铁交撞声! 透过碎裂的衣袖仔细一看,姜峰的手臂竟像是镀上一层金漆,透着深沉厚重之意。 神通,【金刚不败】! 姜峰转眸望去,金色的瞳孔,泛着森寒的目光。 他松开掌中的常少邦,眸光凌厉如刀,穿过长长的走廊,直视着迎面走来的五旬老者。 下一刻。 姜峰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他以【缩地成寸】,顷刻间来到苏幕的跟前,掐着对方的脖颈,直往前推。 轰隆! 大牢的门户被撞成粉碎。 而在漫天的碎屑之中,姜峰掐着这位大理寺卿来到大牢之外,将其甩向高空:“擅闯不良人大牢,袭击不良人副都尉,尔该当何罪?!” 苏幕在半空中倒转了好几圈,方才强行止住退势,眼神带着惊怒的望着姜峰。 他方才那一剑根本没尽全力,只是为了逼姜峰撤掌,却不料这位风头正盛的少年,反应竟如此激烈。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全无反抗之力。 若姜峰要杀他,轻而易举。 “难怪能够打赢风虎都尉,此子的实力,着实恐怖……”苏幕心中震惊过后,却是生出了深深的羞恼之意。 “大胆姜峰!吾乃大理寺卿苏幕,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本官?!”苏幕站在虚空,指着地面上的姜峰,怒目而视,大声喝道! 姜峰冷哼一声:“什么时候,大理寺的人能够到我不良人府衙,攻击我这位副都尉了?” “那是本官见你滥用私刑,对你进行阻拦……” “你哪只眼睛见我动用私刑?摸头就算是动用私刑了?那我看你一眼,是不是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了?” “休要胡搅蛮缠!若非动用私刑,何以郭延会昏倒在地?” “他身子虚啊!” “一个玉铜境武夫,在外面生龙活虎,到了你不良人大牢身子就虚了?还说不是动用私刑?!” “那我怎么知道?他虚是他的事,你不分青红皂白的砍我,就是你的事!咱们现在是就事论事,你特么别扯别的事。” 苏幕指着姜峰,气得面色通红,眼角止不住的抽搐起来:“野蛮,粗鄙!徐长卿到底是怎么教的人?如此胡诌乱扯,蛮不讲理,怎能做好一个副都尉?” 姜峰双手抱胸,面露冷笑:“脸比小娘子还白,心却如此黑!这般不问是非,不辨黑白,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你早该告老还乡养兔子去了。” “放肆!本官,本官一定要去陛下那里,狠狠的参你一本!” “随你便,可你要是再来干扰我办案,信不信我直接将你打成残废?!” 姜峰骂完,转头走向大牢。 不一会儿。 那位关心儿子的大理寺少卿郭彧,便被姜峰从里面拎了出来,远远的丢向苏幕:“滚吧!这个案子,你们大理寺无权插手!” 苏幕施展气机,将郭彧接到手上,白皙的面庞,气得涨红:“好好好!本官还就不信,难道没人治得了你?” 姜峰冷笑一声。 他眸光转向了苏幕手上的郭彧,眼神透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回去准备好后事吧,哦,差点忘了,你也不用准备,你们郭家,没人逃得掉!” 接着,他又抬头看向苏幕:“包庇郭家,我倒要看看,你这位大理寺卿,到底兜不兜得住?!” 苏幕脸色阴沉不定。 姜峰的语气太坚定了。 难道他的手上,当真有郭家的罪证? 这个罪名,或许很大! 苏幕犹疑片刻, 提着郭彧的身影径直离开不良人府衙。 他需要询问清楚,郭延到底犯了何罪?! 不一会儿。 朱雀的身影,出现在姜峰身后,长长的叹息一声:“你呀,这脾气也是该改改了,太冲动了些。” 姜峰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朱雀:“朱雀大人放任他们进来搅局,不就是想让我跟他起冲突吗?如此坑害自己的手下,朱雀大人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朱雀忽然有些明白,他以前为什么喜欢林御这个手下了。 太聪明的人,不好坑啊。 朱雀摊了摊手:“不是我不想拦,而是苏幕那个老东西,动不动就喜欢参我,我可惹不起。至于你,反正罪多不压身,多一罪少一罪,对你来说也无伤大雅。” 姜峰冷哼一声。 这个老朱也是个蔫坏的。 前脚刚拦住自己,不让他找风季玄的麻烦,后脚又把大理寺卿放进来搅局,这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吗? 第65章 拙劣的演技 三年前的案子,至今还能找到证据吗? 只怕很难。 盛磊的记载,只能算是一条线索,不能算是证据。 除非真凶愿意投案自首,亲口承认当年犯下的罪行。 否则要是死咬着不认,这样一桩陈年旧案,证据早已被人销毁。 郭延的父亲好歹是大理寺少卿,从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常少邦就未必了。 故而,此案的突破口便在于此! 这也是姜峰在郭延那里得不到问题的答案,却在常少邦那里,见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没错,姜峰并未放弃调查青州水灾案的幕后真凶。 皇帝不让他光明正大的查,那他便用迂回的方式,找到答案。 而答案的线索,便在于盛磊留下的账册和故事本! 盛磊的故事本一式两份,一份自己保留,一份选择上交。 那么……拿到故事本的那个人,是否会利用【故事】上面的【主角】,去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呢? 姜峰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这么好的把柄送到自己手上,那个人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因此。 姜峰看似是在调查青龙帮记载的案子,可他背后隐藏的目的,依旧是青州水灾案。 或许朱雀猜到了什么,故而放任苏幕进来搅局。 但很可惜,这个案子不是朱雀想要阻拦就能拦得住的! 郭延和常少邦的案子涉及谋害皇亲国戚,朱雀有什么理由阻拦?! 从郭延和常少邦的记忆里得知了案件发生的经过后,姜峰当即离开了府衙。 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要如何处理这个案子。 他还需要一个帮手。 …… 东庭府衙。 萧凌雪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这个暴露在大雨中的少年,淡淡问道:“说吧,这次又因为什么事?” 萧凌雪都在想,要不干脆调去南镇府衙算了。 这家伙,三天两头来东庭府衙找人,姜峰不嫌麻烦,她都嫌烦。 姜峰认真道:“我需要马上见到安宁郡主!”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你去纪王府找她就是了,为何先来找我?” 姜峰挠了挠头:“我不认识路啊。而且,我一个人去了王府,是不是……不太好?” 萧凌雪眸光清冷的看着他,那意思似乎在说:找我就合适了? 那只隐藏在背后的手掌,不由得攥紧起来! 饶是心中恼怒,可萧凌雪仍然没有拒绝,开始为姜峰带路。 “咱们最好是走快点,案情如火,刻不容缓。”姜峰看着撑伞慢行的萧凌雪,忍不住出声说道。 “案情?”萧凌雪转头,疑惑看来。 姜峰犹疑了片刻,还是选择将案子说给萧凌雪听。 其实,案子涉及皇亲国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萧凌雪毕竟不是外人。 萧凌雪听完,直接收起雨伞,运起气机朝着前方奔掠而去:“你怎么不早说?!” 可她刚一动身,便发现一股更为磅礴的气机,将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 不仅隔绝了雨水,更驮负着她,逐渐御空飞行。 “你来指方向!”姜峰的声音在萧凌雪耳畔传来。 萧凌雪转头看着身旁的俊朗少年,沉默了一下,旋即默默给姜峰指路。 可恶!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修行的? 萧凌雪一直觉得姜峰的修行速度已经够离谱了,却没想到,他的战斗力更离谱! 难道将观想图铭刻在魂宫,对战力的提升,真有这么明显吗? 萧凌雪心中不禁在想,要不自己也去试试? 在姜峰的气机辅助下,两人犹如两支箭矢,在大雨之中快速穿行。 整座长安,从地位范围划分,分为皇城,内城,外城。 不良人四大府衙便落在内城,越靠近皇城,往往身份便越是尊贵! 纪王府的位置,便是在内城距离皇城最近的地方! 内城当中。 不仅有不良人负责巡逻,更有金吾卫负责巡街,更是靠近皇城,还有左、右骁卫负责巡视。 按照景国铁律,在靠近皇城的一定范围内,任何人皆不许腾空而行。 因此,低空飞行了一段路后,姜峰便带着萧凌雪,改为在街上奔掠而行。 忽然。 姜峰与萧凌雪齐齐停下脚步。 只见前方的街道上。 一位身穿官袍,柳须瘦面的中年男子,正在街道上,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官服,淋湿了他的面庞。 他站在街上,目光看向姜峰。 旋即,他在大雨之中,对着姜峰,缓缓的跪了下来:“姜大人!” 姜峰神色淡漠的看着他:“可是都水少府常褒,常大人?” 常褒跪在雨中,对着姜峰重重磕了个响头,凄声喊道:“求大人,饶了我儿一命!我常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抬起头,神色悲切的看着姜峰:“我儿当日不过是跟在范初尘身后,为好友助威而已,并不是真的想与姜大人为敌,还请姜大人高抬贵手,放我儿一条生路吧!” 姜峰目光看着眼前的常褒,忽然有些想笑。 都到了这地步,竟然还想着利用舆论倒打一耙? 姜峰笑眯眯的问道:“常大人是觉得,我抓了你儿子,是因为他跟着范初尘一样找我麻烦?” 常褒反问:“难道不是吗?姜大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你放我儿一条生路,下官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教导,保证此后绝不与大人作对!” 姜峰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常褒:“常大人可能是误会了,我抓令郎,不是因为他与我作对,而是因为他杀人了啊。” 常褒面色瞬间剧变。 他愤然起身,指着姜峰,厉声骂道:“姜峰!我儿不过是跟在范初尘身后摇旗呐喊,你就要诬陷他杀人吗?你,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姜峰笑了笑:“常大人,你这演技太拙劣了!况且,令郎是否杀人,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你现在拦在这,是想拖延时间吗?” 常褒脸色阴沉不定,他正想再说什么。可姜峰却带着萧凌雪,直接施展【缩地成寸】,消失在了原地。 唯有冰冷的声音,在街道之上响彻开来。 “常大人,如果你还不知道你儿子犯了什么事,那就在家等着。” “如果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你们常家会有什么下场!” 常褒颓然的站在原地! 如果刚才他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 姜峰肯定是知道了那件事。 完了! 常家,彻底完了! 第66章 与之同罪 纪王府! 当安宁郡主听到下人来报,当即收起桌上的诗集,脚步匆匆的朝着王府外面走去。 在王府内,她依旧是一副女扮男装。 纪王也曾说过她几次,只是发现完全没有效果,后来也就懒得管了。 “雨这么大,怎么有空过来王府找我玩啊?” 安宁郡主人还未走出门口,清脆的笑声便已从里面传来。 姜峰和萧凌雪两人对安宁郡主行礼:“见过郡主!” 安宁郡主对两人招了招手:“不用多礼,快,外面雨大,快进来吧。” 姜峰却是连忙说道:“郡主!事态紧急,卑职想请您去南镇府衙一趟!具体详情,卑职路上再跟您解释。” 安宁郡主闻言,倒也没有拖沓,当即说道:“好!我这便让人备好马车!” 姜峰用气机包裹着萧凌雪,整个人御空而起:“郡主如今也是超凡,何不乘风而起?” 安宁郡主微微一怔,接着忽然笑了起来:“好!雨中御风,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旋即。 安宁郡主的身上泛起一道金色的气机,宛如佛光一般,璀璨耀眼,又充满了祥和的气息。 雨水落在金色气罩上,泛起细微的涟漪。 那张精致如刻的五官,在此时透着一抹庄严慈悲,令她看起来愈发的高贵! 她径直走入雨中,身形直往高空,白色衣角在空中轻轻飘荡,温和笑道: “走吧,有我带路,内城巡卫不敢阻拦!” 说罢,便化作一道流光,自顾朝着南镇府衙的方向掠空而去。 姜峰与萧凌雪对视一眼。 而后,在姜峰的带动下,两人跟在安宁郡主身后,以极快的速度掠空而行。 一路上。 姜峰通过传音的方式,将案子的始末与安宁郡主说了一遍。 渐渐地。 这位性情温和,心怀慈悲的郡主,脸上渐渐露出了温怒之色! “好一个大理寺少卿,好一个都水少府!” 安宁郡主身上的佛光变得愈发浓郁,可她心中的怒火,却愈发的强烈! 眉眼之中,温和褪去,转而透着一抹浓郁的杀意! 严格算起来,她该称清河郡主一声姑姑,清河郡主的女儿,与她自然算是表亲! 韦昭灵,韦昭月这对姐妹,与她从小相识,感情深厚。 三年前,韦昭灵的死讯传来,安宁郡主也是难过了好一阵。 可如今却发现,韦昭灵并非意外落水,而是被奸人所害! 安宁郡主岂能不怒?! …… 以超凡武夫御风而行的速度,前后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在安宁郡主带领下,三人一路来到南镇府衙上空。 大老远的时候,朱雀便已感应到三人的存在。 待到安宁郡主落在南镇府衙内,朱雀连忙前来迎接:“卑职见过郡主!” 安宁郡主面如冰霜,此刻也顾不得与朱雀寒暄,立即说道:“郭延和常少邦可还在牢里?” 朱雀抬头看了眼安宁郡主身后的姜峰,旋即沉吟道:“回郡主,他们还在。” 截止到目前,他还不知这两人犯了何罪,因为姜峰从头到尾,都没有与他汇报过。 可如今看到安宁郡主这般表情,朱雀心中暗暗嘀咕,这两人难道犯了什么大罪? 这时。 赤胆忠心的姜峰,连忙上前说道:“卑职愿为郡主引路!” 朱雀顿时哑口无言。 好家伙,这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吗? 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堂堂都尉,还用得着跟你抢功? 朱雀有心说点什么,却发现姜峰已经带着安宁郡主,径直走向了大牢。 萧凌雪因为不是南镇府衙的人,故而没有选择跟着去。 可下一刻。 姜峰却忽然停下脚步,对着朱雀说道:“朱雀大人,事情紧急,还请您立即下令,抓捕都水少府常褒,大理少卿郭彧,以防他们畏罪潜逃!” 朱雀险些气笑,你小子,居然还指挥起我来了? 他刚想开口,却不料,安宁郡主直接说道:“朱雀大人,还请您按照姜峰所说,立即执行!” 朱雀张了张嘴,将那句尔母婢的咽了回去,无奈行礼道:“是,卑职马上命人去办!” 眼看着姜峰带着安宁郡主走进地牢,朱雀才敢对着空气小声的骂了一句。 特么的,才刚来几天啊,就敢倒反天罡! 不就是拦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小心眼? …… 地牢里。 安宁郡主站在栅栏外,威严冰冷的眸光,望着蜷缩在大牢角落,神情惶恐的常少邦,低沉问道:“本郡主问你,可是你与郭延一起,谋害了韦昭灵?” 常少邦心头一颤,他谨记着郭延的交代,咬牙就要开口否认。 却不料,安宁郡主忽然厉声喝道:“常少邦!你好大的胆子!事到临头,竟然还敢矢口否认?谋害郡主之女,你可知该当何罪?!” 通过【知他心通】,安宁郡主心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哪怕常少邦就此否认也没有用! 安宁郡主隔空挥出一掌,将常少邦整个人轰飞出去,而后重重的撞在大牢的墙壁上。 常少邦不过是玉铜境武夫,哪能受得住?一口鲜血当即喷涌而出! 姜峰连忙上前阻拦:“郡主,现在还不能杀他!” 安宁郡主脸上如罩冰霜,她眸光森森的盯着趴在草堆上的常少邦,寒声说道:“你的命,不该由我来终结!” 说罢,她又走到了郭延所在的牢房,隔空扇了他一巴掌,将这位大理寺少卿之子,打得面庞红肿,狼狈不堪。 “郭家,常家……哼!你们等着被灭族吧!” 安宁郡主愤然说道。 到了此时。 常少邦的心理防线就此崩溃,他强忍着剧痛,跪在地上,冲着安宁郡主的方向不断地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他指着郭延所在的牢房,凄声苦道:“是他,这一切都是郭延指使的,我,我也是被他拖下水的啊!” “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害死昭灵,我,我是那么的深爱她,我当初还让父亲去上门求亲过,我怎会杀她啊?” 郭延闻言,顿时怒声骂道:“你这是诬蔑!分明是你得知韦昭灵私底下与别的男人有染,心生嫉妒,于是设计引开了她身边的侍卫,将她哄骗到了船上。” “你在船上将她迷晕后,对她行了不轨之事,韦昭灵清醒以后,得知此事羞愤不已,又不愿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这才选择投河自尽!此事与我何干?” 常少邦忍着身上的痛苦,大声狡辩:“这一切的计谋都是出自你手!我,我只是上了你的当!” 郭延冷笑道:“分明是你色令智昏,胆大妄为,这才酿成大祸!韦昭灵是你害死的,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常少邦正想要争辩。 可牢房外的安宁郡主,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既然知道他是凶手,为何不报官?” 她眸光森寒的盯着郭延:“隐瞒事实,包庇真凶,与之同罪!” 第67章 前因后果 郭延顿时哑口无言。 他看着牢房外杀气腾腾的安宁郡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狡辩,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只是想着……等以后再将此事……” 安宁郡主打断道:“为何要等以后?” 郭延心思急转,可心神慌乱之下,他根本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 一旁的姜峰却热心的为他解释:“你利用这件事情,一直在暗中敲诈常少邦,你们跟着范初尘一起合伙做生意,每年所得的分红,足有上万两白银!” “可常少邦因为这件事被你抓住了小辫子,于是每年所得的分红,又不得不拿出一半出来封你的口。” 姜峰眸光深邃的看着郭延:“可惜啊,常少邦却不知道,其实那一日,对韦昭灵行不轨之事的人,其实是你啊。” 郭延闻言,脸色彻底大变! 姜峰继续说道:“那日韦昭灵被你迷晕以后,你确实把她送到了常少邦的床上,而常少邦的本意也确实如你所说,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从而逼迫韦昭灵下嫁!” “可惜,常少邦胆子太小,有些犹豫不决,于是你递给他一颗丹药,常少邦吃下那颗丹药后,陷入了意乱情迷的状态,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在他精神错乱的时候,将韦昭灵与另一个青楼女子进行调换。” 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姜峰多说。 郭延玷污了韦昭灵后,又将她和常少邦放到同一张床上。 韦昭灵清醒过后,以为是常少邦玷污了自己,常少邦也以为是自己做的,于是趁机开口,想逼迫韦昭灵嫁给自己。 结果韦昭灵誓死不从,伤心欲绝下,竟选择投河自尽! 常少邦和郭延担心事情败露,于是见死不救,任由韦昭灵溺死。 故而,在外人看来,韦昭灵的死因极为明确。 而她又是清河郡主的女儿,寻常仵作哪敢对她仔细查验? 此时此刻。 听完姜峰的讲述后,郭延看着姜峰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与常少邦媾和的青楼女子,事后也被他秘密处理掉了,为什么……姜峰竟然会知道这件事?! 而在另一个牢房的常少邦此刻同样呆若木鸡。 半晌后。 他忽然发疯似冲到栅栏,对着郭延所在的方向,厉声骂道:“郭延!我日你祖宗!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郭延!!!” 听着常少邦疯狗似的咒骂,郭延的表情没有害怕,反而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他忽然癫狂大笑起来,笑声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常少邦,你还记得蝶舞吗?” 常少邦愣了一下! 郭延凄然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蝶舞,是我的女人!她是我养的外室!是我最爱的女人!你口口声声说与我亲如兄弟,可你竟然杀了她!” 郭延用力拍打着墙壁,愤然喊道:“你知不知道,蝶舞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她怀了我的孩子啊!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啊!” “你杀了我的女人,杀了我的孩子,我就是报复你!就是让你永远都活在恐惧里!让你永远都被我踩在脚下!” 常少邦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事到如今,他才恍然想起。 当年一次醉酒,他从渭河回家的时候,路上偶遇的一个良家女子。 他见那女子颇有姿色,而且观其看穿着打扮,只能算是普通人家,绝非出自官宦,于是命令侍卫将那个女人掳走。 没想到,一夜荒唐之后,却发现那女子,死在了床上。 整张床都是血水。 他慌乱之下选择逃走,回家以后将事情告知他的父亲,事后也是常褒出面帮他处理了此事。 在常少邦看来,那不过是一次偶然的酒后乱性,事情过后也并未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死掉的那个女人,竟然是郭延的外室! …… 没过多久。 姜峰与安宁郡主离开了地牢,身后是郭延和常少邦两人的对骂声,像是两条疯狗,在互相狂吠。 安宁郡主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我需要与姑姑说清楚。但这个案子,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姜峰点头:“郡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韦昭灵说到底身上也有皇家血脉,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声张。 安宁郡主叹息一声:“当年,我也曾隐约听到一些传闻,韦驸马和姑姑为昭灵姐姐定了一门亲事,但昭灵姐姐不肯下嫁,最后大闹了一场。却不想,原来她当时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可是,既然有了心仪之人,为何韦驸马和姑姑又要逼她嫁人呢?” 姜峰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出身低微,清河郡主和韦驸马看不上吧。” 安宁郡主一怔,旋即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如此。 她叹息一声:“门当户对,难道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姜峰想说,当然不重要,相爱才重要。 可一想到自己的情况,自己与安宁郡主不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万一让她误会了怎么办? 于是姜峰还是选择缄默不语。 很快。 安宁郡主亲自去见了朱雀,甚至不惜取出纪王的令牌,对朱雀下了一道严令:“不许任何人去见郭延和常少邦,也不许对他们二人进行审问,不许动刑,更不许他们死了。” 朱雀虽然不了解案情的始末,但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只能照办! “此外,立即派人,将大理少卿郭彧一族,以及都水少府常褒一族,全部抓起来!”安宁郡主眼含杀意。 这是一族,而非一家! 案子已经大到需要灭族的地步,显然不是小事……朱雀心中暗道。 他瞥了眼静静站在安宁郡主身后的姜峰,偷偷传音问道:“他俩到底犯了什么罪,你总得向我汇报吧?” 姜峰没有传音,直接开口说道:“请朱雀大人见谅,郡主有令,不许我向任何人透露此案的任何信息,包括大人在内!” 朱雀一时哑口无言! 你特么的,当着郡主的面,让我丢脸是吧? 好好好!且看本座以后,如何炮制你! …… 韦府! 清河郡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女儿,也是当今皇帝的堂妹,是纪王爷的堂姐。 她的封号,也是先帝所赐! 此时。 安宁郡主带着姜峰来到了郡马府外。 至于萧凌雪,早在安宁郡主和姜峰去大牢的时候,她就已经自行返回东庭府衙了。 “韦郡马本名韦星河,出身宁州韦氏,其先祖亦曾追随太祖打天下,被册封永宁伯,世袭罔替。” “韦郡马当年在比武大会上一显身手,被先帝看中,年仅二十岁,便赐封为右武卫中郎将,到了贞元三十三年,他修为突破到六境,被加封为右武卫大将军!” “后来在宫中与姑姑相识,两人结为连理,在贞元三十五年生下了昭灵姐姐,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两人在来的路上,安宁郡主便为姜峰详细介绍了韦郡马的情况。 简单来说,韦郡马也是名门之后,同时还是个六境武夫,多年来未曾晋升超凡。 第68章 夷三族 清河郡主听闻安宁郡主登门拜访,赶忙吩咐下人,去将安宁郡主请进来,而后又一边吩咐府里下人去准备茶点。 “安宁那丫头喜欢喝茶,去我房里,把那盒【雀鸣】取出来。” “还有,她最喜欢吃樱花毕罗和太师饼,记得让厨房准备好。” “还有,记得给她的位置上多加一个垫子,她坐起来更舒服些。” 清河郡主是看着安宁郡主长大的,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安宁郡主喜欢吃什么,她始终记在心里。 很快。 安宁郡主带着姜峰,在下人的引路下,来到府中后院的精致雅阁。 阁楼外雨声滴答作响,阁楼内滚烫的沸水发出咕噜噜的沸腾声。 轻烟袅袅,茶香四溢。 “安宁来了?快进来,姑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 清河郡主抬头之间,这才见到安宁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 她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还从未见你带朋友过来,这府里的下人也真是,通报的时候竟然没有说。” 来之前,姜峰特意将不良人制服换下,穿上一身黑色常服。 故而府里的下人以为他只是安宁郡主身边的侍卫,未曾通报。 可清河郡主又怎会认不出姜峰呢? 其实,关于陛下即将给安宁郡主赐婚的消息,整个长安该知道的早已知道。 可向来注重出身门第的清河郡主,一开始也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陛下要将安宁郡主嫁给一个铁匠出身的少年? 在这个世界,无论是皇族或者贵族名门,有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可随着姜峰的事迹传开,加上他的老师又是当年的无双国士徐长卿,清河郡主倒也觉得勉强能够接受。 再到后来,姜峰入长安以后,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和实力…… 就连韦郡马在私底下与她交流时,也曾出声感慨,纵观大景立国以来,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天才少年! 因此,清河郡主心中对姜峰出身的那点偏见,也随之荡然无存。 此刻,在清河郡主看来,眼前这两人,无论是穿着和气质,倒是极为般配,心中暗暗点头。 “快入座吧。” 清河郡主就像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辈,连忙招呼两人坐下。 可安宁郡主却站在原地,眼神带着一丝丝的悲恸:“姑姑……姑父可在府里?” 清河郡主愣了一下,接着笑道:“在的,你找他有事?” 安宁郡主点头:“有一件事情,需要跟您和姑父当面说一下。” 清河郡主点了点头,当即吩咐贴身丫鬟,去韦郡马的书房请他过来。 …… 不一会儿。 韦星河人还未到,那爽朗的笑声,便从小阁外传来:“听说安宁来了,你姑姑昨儿才惦记着你呢……” 韦星河走进来一看,却发现氛围似乎有些不对。 小阁里除了清河郡主和安宁,还有一个气态斐然的少年,也没有其他下人在。 他看了看阁内三人,最后将目光转移到清河郡主身上,疑惑问道:“怎么了?” 清河郡主摇了摇头,她只是按照安宁的吩咐,将小阁里的所有下人,全部屏退。 安宁郡主深吸一口气,对着韦星河轻声道:“姑父,姑姑,有件事情,安宁需要亲自跟你们说一下,但是,安宁希望,你们听完以后,先别激动……” 韦星河和清河郡主闻言,顿时心头一怔。 不过韦星河好歹也是武将出身,尽管心中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可脸上依旧透着沉稳之色:“没事,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 …… 半刻钟后! 韦星河猛地站起身来,身上散发出一股无比浓郁的滔天杀意:“你说什么?!我的女儿昭灵,是被人害死的?!” 旁边的清河郡主紧紧的捂着嘴巴,柔弱的身躯不停的颤抖,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我的灵儿。” 待到安宁郡主将案情经过述说一遍后,韦星河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畜生!那两个可恶的畜生!我非将他们千刀万剐了不可!!!” 清河郡主听完韦昭灵被害的经过,早已哭得肝肠寸断。 她一把抓着韦星河的手掌,悲声大喊:“夫君,一定要给灵儿报仇!一定要给我们的女儿报仇啊!” 韦星河连忙重新坐下来,拉着清河郡主的手掌,宽慰道:“夫人放心。”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一定要让郭常两家,为我们的女儿陪葬!” 韦星河抬起头,看向安宁郡主旁边的姜峰,旋即沉吟道:“全靠姜大人为我女儿查明真相!此事,是我韦家欠你一个人情。” 姜峰连忙行礼道:“郡马爷言重了,不过职责所在,卑职万不敢担。” 韦星河轻轻点头,人情他自会记下,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给女儿报仇。 他扭头对着清河郡主说道: “夫人,你马上进宫,去找陛下告御状!” “我去调遣人马,包围郭常两家,绝不放走任何一人!” 安宁郡主出声道:“来之前,我已下令,让南镇府衙逮捕常郭两族。” 韦星河点头道:“好!” 他神色露出一丝狰狞之色::“那我就去南镇府衙,看看那两个小畜生!” …… 一个时辰后,清河郡主的马车,便驶入了皇宫。 仅仅过去两刻钟,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 大理少卿郭彧,都水少府常褒,谋害皇室宗亲,大逆不道,夷三族。 很显然,皇帝这次是动了真火! 郭延和常少邦自己都已经招认,此案也无需再审。 当旨意下到南镇府衙的时候,朱雀才真正了解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 “这两个坑爹的货,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连清河郡主的女儿都敢谋害!”朱雀心中破口大骂。 可表面上,他依旧保持冷肃的神色,看着眼前昂首挺立,面无表情的少年,淡淡说道:“很好,这个案子你办得不错!” 姜峰声音平缓,毫无波澜,像是办了一件小事一样:“卑职答应过大人,会让南镇府衙成为四衙之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你个小兔崽子,真他娘的不让人省心……朱雀心中暗骂,可表面上却是淡淡的嘉奖一句:“嗯,你做得很好,本座自会为你请功的。” 姜峰平静道:“卑职不敢奢望,只是希望,朱雀大人以后不要再给卑职拖后腿就行了!” 朱雀:“……” 混账东西! 老子特么真想一巴掌呼死你! 朱雀险些气急攻心,可心头又感到深深的无奈。 这小子,也忒记仇了…… 朱雀没办法,只能传音说道:“你小子别记仇,你知不知道,今天拦着你,那是为了你好!” “风季玄是西庭府衙的副都尉,又有祖宗蒙荫摆在那里,你若真是动了他,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吗?” 姜峰淡漠道:“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有祖宗蒙荫在,案子就不能办了吗?” 朱雀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你别太偏激,事情也不是这么论的!风季玄针对你,确实是他的错!可他毕竟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况且朝廷将他停职,他已经受到了该有的惩罚!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姜峰道:“朝廷停他的职务,说明是他知法犯法,那是朝廷对他的惩处!可他针对的人是我,我一日没有惩罚他,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日没有解决!况且,他还不肯供出同谋,大人若是我,难道就甘心吗?” …… 第69章 坚决执行 “不甘心又怎样?我总不能直接闯进风府,把风季玄一刀砍了吧?” 姜峰与朱雀的一番谈话,最后彼此都不是很愉快。 朱雀为此强制让他休假三天!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领导不能强制你加班,却能强制你放假。 别人是除了休沐每天都得来府衙点卯,严抓考勤,而朱雀是巴不得这家伙能多休几天。 太能惹事了! 这一天天过的,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更让朱雀无奈的是,这家伙也忒记仇。 他都有点害怕,姜峰会不会哪天看他不爽,亦或者不服管教,直接连他打一顿! 虽然自己不怕,但这心里总是不由得打鼓,就怕这家伙哪天忽然发疯,压都压不住。 至于放假,姜峰倒是没有意见,他正好可以闭关修炼。 而且,有些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 姜峰相信,手上有【故事本】的人,应该也已经发现了。 那么……他真能相信,自己什么都没有查到吗? 因此,现在该着急的不是他! 眼看夜幕降临。 无事可做的姜峰,在离开南镇府衙以后,特意找萧凌雪出来吃饭。 酒桌上,姜峰谈起了与朱雀之间的那番对话,不由得在萧凌雪面前抱怨起来。 其实不是姜峰记仇,而是他不喜欢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背后的暗箭哪怕伤不了人,也觉得膈应。 姜峰叹息道:“青州的案子不让查,别人针对我也不让查,这长安我是真不想待下去。” 萧凌雪坐在那里,眸光清冷的看着姜峰,静静的听着他发牢骚。 许久后,她忽然传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景国?” 姜峰忽然一愣:“你怎么会这么问?” 萧凌雪传音道:“我听师傅说过你的身世……” 姜峰沉吟了片刻,传音道:“我爹说,其实我是景国人。” 萧凌雪声音平静:“可你似乎,并不想留在景国。” 姜峰沉默。 是啊,其实他并不想留在这里。 因为他总是感觉不够自在! 所谓自在,并非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事情都顺心遂意才叫自在。 连天子都有不顺心的时候,更别说其他人了。 姜峰追求的自在,是心境上的自在。 所谓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便是自在。 他想了想,说道:“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是不能,而不是不想。 来长安之前,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来长安之后,他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萧凌雪正欲继续询问,可下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包间外的楼梯口传开。 紧接着,咚咚咚的敲门声霎时传来。 姜峰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只是抬手弹出一道气机,包间门户顿时自动打开。 一位统领站在门外,对着姜峰的方向躬身行礼道:“大人,朱雀大人召您回府衙。” 姜峰倒也认得此人,乃是朱雀的心腹,名为云隐! 姜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旋即自顾着夹菜:“朱雀大人让我休沐三天,专心修炼,我向来听话,对大人的命令坚决执行,你回去就跟朱雀大人说,未免下面的人说他朝令夕改,有伤他的威严,不休够三天,我是一定不会回去的。” 云隐怔了一下。 还可以这样吗? 旁人听到朱雀大人召见,不说马不停蹄,起码也不敢公然抗命。 结果到了姜峰这里,竟然一句话就给回绝了。 云隐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大人,衙门出了新的案子,指名道姓要您……” 姜峰打断道:“你不必多言,照我刚刚的话回复便是。好了,不要再打扰我修行。” 说罢,他又一次挥手,包间大门又自动关上。 云隐站在那里犹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胆子再敲门,只能匆匆返回府衙,向朱雀禀报。 朱雀听完后,手掌顿时重重的拍在案几上:“好个姜峰!竟敢违抗上令!来人!!!” 他刚想说把人抓回来,结果扭头一想,整个府衙内,只怕唯有他才有那个力量能把人抓回来。 而且,他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或许还得打个疑问才行。 朱雀揉了揉太阳穴,他发现自从姜峰来了南镇府衙后,糟心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原以为陛下送来的是一个破案奇才,一个武道天才,没想到竟是个天大的麻烦! 最后,朱雀想了想,对着眼前的云隐说道:“算了,你去把林御给我叫来。” “喏!” 云隐转身离去。 很快。 林御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朱雀行礼道:“见过大人。” 朱雀神色严肃的看着林御:“林御,别说本座不给你立功的机会……” …… 下了一天的大雨,到了晚上,雨势反倒开始变小。 林御麾下的统领王晟,此刻带着一队人马,穿梭在湿漉漉的小巷子里。 内城的住宅区,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府邸,商业区的酒楼,茶馆,青楼,乐坊等等,亦是多为宽敞的庭院阁楼。 也就只有在外城的地界,才能见到如此狭窄的建筑群。 手下的银牌和铜牌,个个穿着蓑衣,跟在王墨身后。 这时。 一位名叫宋廉的银牌,看着前面的王墨,不解的问道: “大人,外城的事儿,不都是由京兆府衙管的吗?怎么案子报到咱们南镇府衙来了?” 王晟还未开口,旁边的银牌吴振顿时笑道: “呵,人家可不是冲着南镇府衙来的,是冲着那位姜大人来的,你没听说报案人指名道姓,要姜峰来主持公道!但姜大人破案有功,朱雀大人赏了他休沐三日,所以就只能打发咱们来了。” 宋廉疑惑道:“姜大人休沐,可他手底下不是还有重案组吗?” 吴振阴阳怪气道:“你也说了是重案组,人家现在只查大案,像谋害皇亲国戚这种案子,才是人家办的。咱们这些人啊,以后也只能来外城,办这种无人在意的小案,捡一点别人不要的功劳。谁让林御大人打不过人家姜大人呢?” 王晟皱着眉头,对着身后的吴振低声喝道:“给我闭嘴。” 吴振连忙惶恐的低下头。 王晟冷声道:“再让我听到你说林御大人的坏话,就给我滚出衙门!” 吴振自知理亏,惶恐道:“卑职失言,请大人恕罪。” 王晟冷哼一声,他转头看着身后众人,沉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要是真有本事,为何入不了姜大人的重案组?” “你们自己入不了重案组又跑回来投靠,林御大人不计前嫌,方才收下你们,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从今往后,你们要是还摆不清自己的位置,那就全都给我滚蛋!” 一群人低着头,沉寂无声。 王晟呵斥了一顿后,转身正欲往前。 可下一刻,他却蓦然见到,巷子的前方,正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第70章 破绽百出 “人嘛,都想往高处走,看到有更好的机会,有更好的待遇,有更好的前途,自然都想要。人要追寻更高,本就无可厚非。” “毕竟我自己比不过别人,但也不能阻碍兄弟们的前程不是?” “所以,你们去重案组参加考核,我能够理解。” “考不过又跑回来,我也能理解。念在以往的交情,我仍然可以收下你们。”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跑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抱怨呢?” 林御掐着吴振的脖颈,将其拎在半空中,眸光平淡的看着他。 吴振面色变得苍白无比,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眼神求饶的看着林御:“大,大人,卑职……知错了……” 林御却是毫不留情,掌心气机一震,手上的吴振顿时面色大变。 眨眼间,这个五境武夫瞬间变得萎靡下来。 吴振的修为被彻底废掉了。 林御面无表情的将吴振丢到地上,旋即转头看向其他人。 这一刻。 包括王晟在内,所有人尽皆低着头,神色恐慌,不敢与他对视。 林御淡然说道:“我这人其实很讲道理,如果不愿意跟着我,那就好聚好散,各奔前程,我绝不阻拦。” “但是,我只会给予别人一次机会。像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我决不轻饶。” 王晟等人连忙应声:“卑职明白!” 林御走到王晟面前,眸光俯瞰着他:“这次我不怪你,但也只有一次,如果下次还让我发现,你连手下的人都管不好,自会有人来替你管、” 王晟额头冒出冷汗,低头应道:“是,卑职明白。” 林御转身继续往前:“给他发重伤抚恤金,你来上报,我来批复。” “是。” 王晟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吴振,心中暗暗叹息。 吴振平日里虽然嘴碎,可说话好歹也算有点分寸,自己并未过多的计较。 却没想到,今夜会被林御大人撞见。 他对着一个铜牌招了招手:“把吴振送回家去。” 那个铜牌点了点头。 王晟转过身,连忙带着身后众人,跟上林御的脚步。 “大人,其实这种小事,让卑职来办就行了,哪用得着您亲自出面?” 林御忽然叹息说道:“没办法,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我要是再不拿点真本事出来,所有人都要觉得我是个废物了。” 其实,林御真的蠢吗? 正如玄武所说,一个蠢货是当不了副都尉的。 哪怕修为足够高,可在尔虞我诈的官场里,愚蠢的人注定爬不到高位。 更何况,还是在不良人这样的职位体系。 就算运气好真爬上去了,也很难站稳脚跟。 林御在副都尉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又怎么可能真是个蠢蛋? 他只是懂得如何在领导面前藏拙。 太聪明的人是得不到领导的赏识的,只有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愚笨的时候愚笨,才能得到领导的喜爱。 以前聂观在的时候,他就做得很好,既不比聂观强,也不比对方弱太多。 可自从姜峰来了南镇府衙后,一切都变了。 这个少年的能量太强,身上的光辉太耀眼,以至于其他人在对方面前,都变得黯然失色。 如今整个南镇府衙的人,做梦都想在姜峰的手下做事。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林御其实也想过,干脆就一直装到底。 所以他在朱雀面前告状,彰显自己的弱势,也在侧面再次抬高姜峰的地位,让朱雀心中开始有了危机感。 一个聪明的领导,绝不会让自己的手下一家独大,造成失衡的局面。 朱雀想要管理好南镇府衙,就不能让姜峰太强,会做适当的打压,并且提拔另一个相当较弱的手下起来跟他打擂。 如此一来,林御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借力打力,打压这位新上位的少年天才。 可他没想到的是,姜峰的背景太强,实力也太强,强到连朱雀大人都有点压不住。 因此,他就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 林御边走边叹息: “从今往后,你们做事给我积极点,该给你们请功邀赏的,我绝不敷衍。” “可如果再让我发现有谁偷懒,我也绝不轻饶。” …… 很快。 林御带着王晟,来到一处破旧的民宅外。 根据报案人所述,此处民宅有人私设赌场,骗人钱财。 好好地一个人,因为在赌桌上被人做局,搞得倾家荡产,连老宅都给抵押了,甚至还要典妻卖女。 女人侥幸带着女儿逃到内城,前去南镇府衙报案,恳求姜峰能为她们娘俩主持公道! 其实这种事情,本不会到惊动不良人的地步,案子也不会传到不良人府衙。 长安的不良人,干的最多的都是抄家灭族的事情。 但凡官宦世家,哪个家中没养几个武夫充当侍卫? 不良人的作用,便是镇压这些人,确保抄家能够顺利进行。 其次,就是镇压那些前来长安的江湖武夫,维护长安的秩序。 像端掉一个黑赌坊这种小事,随便让几个京兆府的捕快来就行了。 可如今,南镇府衙不仅让六境武夫的统领负责带队,身为超凡武夫的副都尉,更是亲自出手。 结果可想而知。 一刻钟后。 林御站在赌桌跟前,而原本在这座宅院里的所有人,此刻全都跪在地上,宛如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林御随意拿起桌上的一粒骰子,只是略微一看,便知骰子确实被人做了手脚。 “谁是这里的主事?” 他将骰子扔回桌上,缓缓问道。 这时。 一个跪在人群当中的中年男子,有些胆怯的抬起头,露出一双凹陷发黑的眼窝,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声音颤抖的说道:“回禀大,大人,草民刘波……” 林御打断道:“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我就想知道,是不是你做局谋夺了许三儿的家财,还要抢他的婆娘和女儿?” 刘波神色惶恐,连忙磕头请罪:“草民知罪,草民不知许三儿乃是大人故旧,请大人开恩,草民愿意赔偿。” 林御笑了一声,他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不认识许三儿,也不认识他婆娘,我只是想要认识你。” 他挥了挥手,让王晟将其他人全都带下去。 来赌钱的百姓,教训几句就可以放他们回家,至于赌场的人,直接送去京兆府衙,该怎么判怎么罚,让京兆府尹去头疼,倒也不必押回衙门,动用大刑这么麻烦。 很快,整个屋子里面,就只剩下林御和刘波两个人。 林御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其实很不对?” 刘波连连磕头:“草民知罪,草民往后再也不敢了。” 林御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你设赌局害人,我说的是,你们这个计划,简直破绽百出。” 第71章 绝峰计划 刘波低着头,不敢直视林御的目光:“草民、草民不懂大人这是何意?” 林御有些遗憾的叹息道:“那你先来告诉我,一个毫无修为的女人,一个常年住在外城,连进入内城的文书都搞不到的人,是怎么从你们手上逃脱,并一路跑到我们南镇府衙报案的?” “还有,你们既然有胆子设赌坊骗钱,把别人搞到家破人亡,难道就没想过别人会去报官吗?要说你们没有防范的手段,傻子都不信。” “可偏偏你们却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逃走了,这也就算了,事情发生以后,你们居然还有心情继续在这里赌,连挪个窝都没有,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哪,怕官府抓不到你们吗?” 林御有些恨铁不成钢:“更让人失望的是,你让许三儿的婆娘,指名道姓让姓姜的来查案,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好吗?” 刘波默不出声。 林御深深的叹息一声:“说说吧,要是今晚来的是姜峰,你打算怎么做?选择自杀,好往他头上栽一个胡乱杀人的罪名吗?” “像你这样的人,就算真把你杀了,又能如何呢?百姓只会拍手叫好,陛下也不会为了你一条贱命,去责怪一位超凡武夫,更何况还是景国最杰出的天才。” 这便是他今夜不得不来的原因。 姓姜的或许已经猜到什么,故而直接选择无视。 朱雀大人心眼多,却以为他是个缺心眼,于是把活儿转到他的头上。 林御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知道这里面有坑。 尽管不知道对方的方法是什么,可既然坑不到姜峰,那也不能坑了自己啊。 可为了维持人设,他还必须把活儿揽下。 明明心里直骂娘,偏偏表面上还是得感恩戴德,装出一副心花怒放的表情。 于是今夜派了手下过来。 可手下又都不聪明,万一惹出什么事,到头来还是得他来背锅。 以至于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人生啊,太难了。 刘波始终沉默不语。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正如林大人所说,草民不过是贱命一条,就算是牺牲掉这条性命,也动不了姜大人分毫。” 他缓缓的抬起头,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此刻却变得无比深邃:“但如果有林大人相助,我们的计划,便可以事半功倍。” 林御一怔! 他娘的,这竟然是冲我来的? 也不对,对方又怎么知道案子会是自己接手呢? 刘波依旧跪在地上,可他背后的影子,竟然在此刻缓缓起身,像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逐渐的直立起来,直至悬浮到了半空。 那黑影张开双臂,眼睛的位置,显露出一对腥红的眸子,其内闪烁着嗜血又癫狂的光芒:“来吧,林御!加入我们,让我们一起完成这个……绝峰计划!” …… 昏暗的空间。 一张方圆足有十丈宽的巨大圆桌,底下没有任何桌角,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之中。 圆桌旁边,摆放着十二个蒲团。 有的蒲团上没有坐人,有的蒲团上却飘着一团诡异的烟雾,有的蒲团上盘坐着五官模糊的人影,有的蒲团上插着一柄景刀,有的蒲团上躺着一个肥嘟嘟的婴儿,有的蒲团上摆着一个葫芦…… 细看之下,唯有其中两个蒲团没有出现任何人和物。 忽然,一道诡异而缥缈的声音,在此处空间内蓦然传来: “让我们热烈欢迎,新人的加入。” 紧接着。 其中一个空荡荡的蒲团上,骤然出现一道曼妙多姿的人影。 那人的五官并不清晰,可从身材来看,明显是个女人。 起伏不定的伟岸玉峰,望眼欲穿的深邃沟壑,盈盈一握的纤细柳腰…… 此等身材,世所罕见! 选择化身为正义之刀的林御,此时眼睛都看直了! 原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加入的,没想到,还有高手……林御想抬手擦一擦鼻血,却猛然发现,自己现在应该只是一柄刀,没有手。 可令人惊异的是,在林御抬手的瞬间,一只虚幻的手掌,却从刀身上蓦然延伸,往刀柄的位置抹了一下。 这一怪异的举动,自然也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看什么看,我作为一个气血无双的武夫,流点鼻血不是很正常吗……林御心中暗暗腹诽。 与此同时。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最后一个空位上。 他们都在想,还会不会有新的人加入。 果然。 就在下一刻。 最后一张空出来的蒲团,骤然出现一团烟雾。 可紧接着,那烟雾之中,却骤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脚掌。 待到烟雾彻底消散,蒲团之上,露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雪白,形如狮子的小兽。 这时。 那缥缈的声音继续说道:“人已到齐,今夜的绝峰会议,正式开始!” “诸位能够出现在这里,大体上都是源于同一个目的。” “诸位可以放心,除了我以外,你们的身份,不会被其他人所知晓。” “诸位也无需担心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们的形象已经按照自己的意念进行转变,你们的声音同样如此,至于修为气机……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可以动用修为。” “至于我……我只是一条替主人传话的狗,诸位不必认识我,只需要知道我家的主人是谁。” “这一点,诸位心里有数就行。” 昏暗的空间里,除了这个诡异的声音,其他人始终没有开口。 林御心中在想,既然都是想找姜峰麻烦的,那其他十一个人里面,肯定就有范初尘。 至于其他人……曹沫,风季玄,公玊烊,甚至是风虎大人,都有可能。 可想着想着,林御心中却忽然咯噔一下。 他与姜峰的恩怨,似乎也是人尽皆知啊。 那么,其他人是否能够猜到自己也位列其中呢? 不得不防啊。 林御心中陷入沉思。 在停顿了一会儿后,那人继续说道:“大景立国以来,历千年盛世,诞生多少天才,却从未有人如他这般,说一句天纵奇才,想必诸位都不会否认。” “可是,这样的人,却不想着如何杀敌报国,偏偏将刀子捅向咱们自己人!做事仅凭一己之好恶,无法无天,搅弄风云,为所欲为,我等自然不能再容他如此放肆下去。” “故而,我家主人令我将诸位聚集起来,大家集思广益,众志成城,总比诸位各自为战要好。” “此外,诸位在长安之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家主人说了,如果绝峰计划能够顺利完成,往后诸位亦可组成同盟,那么在这长安之内,能够扳倒我们的,只怕也没有几位。” 此话一出,许多人心中顿时有些意动。 林御心中亦是在想,如果他能借此机会,与长安的勋贵世家搭上关系,往后的日子,还怕没银子睡女人吗? 这么一想,他似乎还真得感谢姜峰的出现! 然而。 就在此时,那个身材火辣的女子,却忽然开口说道:“其他的事情我并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想怎么杀他?” 第72章 周密计划 “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那神秘的声音缓缓说道:“这样的敌人,若不能一击毙命,只会给他继续变强的机会。” 这时。 那个躺在蒲团上肉嘟嘟的胖婴,忽然爬起身来,口中发出清脆的奶音:“连西庭的风虎都被他击败,说明他的真正实力,已然达到了八境,除非拥有同等级别的力量,否则难以杀他。” 胖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视着场上其他十一个人:“我们这些人加起来,能杀一个八境武夫吗?” 众人陷入了沉默。 如何杀死一位八境武夫,便是绝峰计划里最大的难题。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两位八境武夫同时出手,否则想要杀死姜峰,确实有些难度。 更何况,这里还是长安。 一旦他们对姜峰动了杀机,纪王,国师,甚至是不良帅,肯定会出面阻拦,届时还能如何杀呢? 林御看着寂寥无声的众人,心想还以为你们有多厉害,照这么看,你们这也不咋滴啊 可转头一想,姓姜的确实难缠。 就在众人陷入沉寂时,那个神秘的会议主持人再次出声:“他虽然拥有八境武夫的实力,但生命的层次,只是七境。” 他这句话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姜峰的实力或许达到了八境,可说到底只是七境武夫,杀死他的代价,并不能完全同等于杀死一位八境武夫。 用一个最简单的比喻,如果是用毒,能够毒死八境武夫的毒药,其价值自然远远高于毒死七境武夫的毒药。 可若要对姜峰用毒,那么只需要用对付七境武夫的毒药即可。 因为姜峰的生命层次,也只是七境。 胖婴却是摇头道:“如果只是将他当做一位七境武夫,我们注定杀不死他。想要一击必中,就必须将他当做八境武夫来看待,甚至……”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甚至是,将他当做一位九境武夫来看。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将其灭杀。” 无人反驳。 像姜峰这样的天才,再怎么过分防备都不算错。 这时,那团飘在蒲团上的烟雾,其内骤然传出一道嗓音醇厚的男音,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我认同你的观点,但要杀死一位九境武夫所需要的代价极大,那么,这个代价,谁来出呢?” 无人出声。 林御心中暗暗摇头,把姜峰当九境武夫来杀,那当然没有问题。 问题是,谁有这个能耐啊? 要是他们当中有人能杀九境武夫,大家还需要聚集在这里,商讨什么绝峰计划? 事情到了这里,仿佛陷入了僵局。 就像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那个五官模糊,身材高大的人影开口说道:“现在就讨论谁来出这个代价,是否有些为时尚早?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大家先集思广益,讨论出一个可以杀他的具体计划,至于执行计划当中需要付出什么,谁来付出,那便是后话。” 林御心想,此人倒也聪明。 大家的目标虽然一致,可问题是谁也不想付出,更不想冒险,如果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扯下去,那最终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 此刻,会议主持人接着男人的话头,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杀死姜峰,那么杀死他的代价,便由大家共同来出。诸位有银出银,有力出力。具体谁来执行,便看谁能做到。而凡是参与这场会议的人,都要付出一些东西作为酬劳,给予执行计划的人,我们杜绝任何坐享其成之人,诸位以为如何?” 也就是说,只要计划开始执行,没有出手的人,也要付出相应的酬劳,给予负责执行的人。 这样一来,即体现了公平性,而且,倘若最后真的杀死了姜峰,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也都逃脱不了干系,无法再置身事外。 众人想了想,一时间也没人提出反对。 其他人怎么想林御不知道,可他此时心里想的却是:要不我现在就退出吧。 你们能杀就杀,不能杀也无所谓,反正银子我是万万给不起的。 他对姜峰确实抱有敌意,恨不得这个人从此在这世界上消失。 可如果要他付出昂贵的代价去杀姜峰……那他宁愿认怂。 这时候,一道粗犷又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那头雪白的狮兽口中蓦然传来:“只要有人能杀了姜峰,我可以出一百万两白银。” 林御闻言,心头猛然一颤! 一百万两……他要是有这么多银子,长安城的花魁还不是想睡哪个就睡哪个? 不,他甚至还能天天换,一天换一个! 哪怕这一百万两大家平分,他也能分到将近十万两白银……不少了! 一想到那种美人环绕的美好生活,林御只觉得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娘的,认什么怂啊,直接跟他干! 誓与姜贼,不死不休!!! 心中绕是如此想的,可林御却并没有急于表态,且先看看其他人怎么说。 这时候,又有一道声音,从其中一个蒲团上传来: “阁下好大的手笔,整个长安城内,能出得起这么多银子的只怕不多。你与姜峰,当真有这么大的仇怨吗?” 众人顺着声音转头望去。 却见到那个摆在蒲团上的葫芦,此时竟然睁开了眼睛,长出了嘴巴! 林御心中忍不住在想,原以为自己化身为正义之刀,已经是超越了人类所能想象的极限,却没想到……长安还是高手如云啊! 狮兽语气平淡:“我想,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说明都跟姜峰有仇。” “你们与他结仇的原因,我并不想知道,也不会去探究,毕竟我们的目的是杀他,至于大家为什么而杀他,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雪白狮兽抬头望向天空:“你选了我们十二个人,想来也是有你自己的计划,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会议召集者,诡异的主持人,此时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也不瞒诸位,我家主人确实有个计划,但需要诸位的帮忙。” …… 与此同时。 渭河之上,一艘画舫之内。 范初尘身残志坚,四肢虽然还未完全康复,却还是让手下扛着他,来到画舫之上。 他当然不是来玩乐的。 而在画舫之中,勋贵子弟再次聚集。 怀安侯世子,苏凌云。 望海侯世子,邱咏。 光禄大夫之子,闵攸。 吏部侍郎之子,楼敬玄。 然而,此时此刻,众人全然没有了玩乐的心态。 哪怕身边的女子百般勾引,也觉得心烦气躁,索然无趣。 很快。 在范初尘的一个眼神下,老鸨顿时心领神会,立即带着姑娘们退出了画舫。 范初尘坐在位置上,看着下方脸色沉重的众人,淡淡说道:“怎么,诸位兄弟平日里,不是玩的挺欢乐的吗?怎么今夜全然没了兴致?” 怀安侯世子苏凌云叹息道:“范兄,郭延和常少邦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范初尘明知故问:“我这几日一直在府中静养,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才发现,两位贤弟怎么今夜没来相聚啊?” …… 第73章 朝会弹劾 望海侯世子邱咏神情凝重:“三年前,清河郡主的大女儿韦昭灵,说是惨死在他们二人手上,陛下震怒,下令郭常两家,夷三族。” 范初尘神情淡漠:“韦昭灵?不是意外落水的吗?” 光禄大夫之子闵攸说道:“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当年韦昭灵的尸体运回长安后,又从不良人府衙里找了仵作重新验明了死因,确实是失足落水而死的。” 范初尘忽然问道:“这个案子是谁查的?” 众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苏凌云叹息道:“是姜峰查出来的。” 范初尘先是‘哦’了一声,接着冷笑说道:“所以,这还不够明显吗?”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范初尘。 范初尘神情淡漠:“三年前的案子,死因又非常明确,姜峰一来,案子就被翻了,难道你们就不觉得蹊跷?哪怕韦昭灵真的是被人推下去的,可到了如今,还有人证物证吗?” 有人轻声嘀咕道:“听说常少邦和郭延都亲口承认了……” 范初尘忍不住笑出声:“亲口承认?哪个蠢货,会承认自己杀了人?” 他神色阴沉的说道:“难道不是被人抓进不良人府衙后,才亲口承认的吗?” 众人恍然,全都听出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范初尘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情的真凶是不是郭延和常少邦,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姜峰抓人之前,手上有证据吗?” “如果有,为何没有公示,直接强行抓人?” “如果没有……” 他目光骤然变得森寒而凌厉:“那是不是说,以后他想给谁定罪,只要把人抓进大牢就行了?” 范初尘目光扫视着众人一眼:“诸位心里应该明白,这年头,谁的屁股底下,又是干净的呢?” 众人纷纷低头沉思,有些人的脸色更是变得异常难看。 许多人心中觉得范初尘说得在理。 就算人是我杀的,可你有证据吗? 没证据,你又凭什么抓人? 许多人到了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当中隐藏的不合理之处。 “可是,姜峰这么做,为何就没人站出来制止呢?”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若是再这么下去,往后岂不是他想查谁就查谁,想给谁定罪就给谁定罪,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了?” “我明白了!难怪他要查郭延和常少邦……”唐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他这是,冲着咱们来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纷纷面色大变。 有人皱紧眉头,有人眼神躲闪,有人面露恐慌。 如果姜峰真是冲着他们来的,那该怎么办? 正如范初尘所说,这年头,谁的手底下就真的干净? 有些人手上,的确沾染了人命。 或许他们不像郭延和常少邦谋害皇亲国戚,可按照国法来论,他们也得吃官司,也得被判刑。 万一姜峰真的不讲理,再来个重判,或者将更多子虚乌有的罪名往头上堆,他们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一时间,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范初尘。 他们都是因为范初尘才和姜峰对上的,这个时候,范初尘怎能袖手旁观? 范初尘平静道:“诸位兄弟莫慌,这次的事情,姜峰绝对是犯了规矩!” 他目光变得深沉:“诸位的长辈,应该都有弹劾之权吧?” 众人一怔,旋即便明白了过来。 闵攸皱眉道:“可姜峰毕竟破了案,况且,陛下对于此事,明显是偏向于他,纵是惩罚,只怕也是无关痛痒。” 范初尘淡淡道:“陛下纵容,也会有个限度。只要有人弹劾,就算不治姜峰的罪,也能让他收敛一点。”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最起码……他再想随意抓人,只怕是不行了。” 众人纷纷点头。 唐安适时鼓动道:“诸位,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今天他敢这么对郭延和常少邦,明天就敢这么对我们!” “也是时候,该给予反击了!” 有人道:“唐安说的对,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时间,众人开始纷纷出声响应。 唐安与范初尘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闪过的一抹笑意。 …… 翌日。 天还未亮,景国的官员,便早已在宫门外等候。 按照景国的上朝制度,每三天一次小朝会,五天一次大朝会。 每次朝会的时间定在寅时初【凌晨三点到五点】。 那些离皇城比较近的,自然不用担心,而离得远的官员,几乎都要提前半个时辰从家门出发。 今日,正好是每五日一次的大朝会。 凡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朝会。 当然。 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能进入大明宫,从五品以及五品以下的官员。若非皇帝召见,只能站在宫殿外的广场上。 待时辰一到。 轰隆一声,宫门大开。 官员按照品级顺序,从大明宫外鱼贯而入。 文左武右。 自古以左为尊。 故而,景国开国之初,实则是武左文右。 直到文帝时期,文官逐渐在朝堂上有了更高的地位,故而才形成今日的局面。 一开始,武人自是多有微词。 可经过了数十年的磨合【不良帅的镇压】,武人也只能选择服从。 直至今日,不会再有武人公然反对。 这在一定程度上,既削弱了武将的权力,也削弱了勋贵阶层的势力,进一步稳固了帝权。 当然,自文帝而始,历代皇帝对于武将,亦是多有宽容。 尤其是高阶武将。 只要不是造反,几乎都可以免死。 同时,也给了许多武将足够的殊荣和尊贵。 此时。 一众官员站在大明宫内静静等候,不到一刻钟。 身穿龙袍的圣天子,便从大殿之内,缓缓走了进来。 他步伐沉稳,极具威压,一路走上丹陛,旋即在龙座之上,巍然坐下。 下一刻。 殿内殿外,文武百官,尽皆躬身拜见:“参见陛下!”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疏。 这浩大弘伟的声势,体现的便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圣天子缓缓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实际上。 景国自开国以来,景太祖便废除了“万岁”的口号。 太祖有言:天子无万岁,唯大景万岁! 一旁的司礼监总管高黎站在丹陛之下,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之内缓缓传开: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 文官行列的末尾中,便有人手持笏板,往前走出一步。 此人正是给事中陈朗,正五品官职。 给事中具有监察六部,纠弹官吏之责,与御史算是互为补充。 “臣,陈朗,有本奏。” 圣天子目光穿过旒珠,眸光威严:“讲。” 陈朗当即说道:“臣弹劾南镇府衙副都尉姜峰,执法过度,恣意妄为,罔顾法度,屈打成招。” 第74章 绝不姑息 圣天子沉默不语,静候下文。 于是,陈朗继续说道:“陛下,副都尉姜峰在近日连续办了几个案子,抓到了许多犯人,可据臣所知,他在办案之时,完全是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便将人强行抓进大牢,而后才有了所谓的犯人招供。” “首先,臣以为如此办案,确有屈打成招之嫌,若无真凭实据,岂可随意抓人?针对此事,如今朝野上下,已是物议沸然。” “其次,此等执法,毫无根据,若不良人在办案流程上皆是如此,那天底下将会造成多少冤案错案?” “我大景以法治国,在办案上不可有丝毫马虎,更不可有任何错漏。姜峰此举,实乃祸国殃民,臣请陛下将其革职下狱,以儆效尤!” 大明宫内,一时无声。 给事中陈朗,竟然弹劾南镇府衙的姜峰? 许多事先并不知晓的官员,此刻心中微微一震。 如今谁不知道,姜峰此子,深得圣心,连他这个副都尉都是陛下亲自提拔的,甚至还有意为他与纪王的掌上明珠赐婚…… 这陈朗是分不清形势,还是真的头铁,想以此博得名声? 不,只怕两者都不是。 能够站在这大明宫的,谁又会不清楚天子对姜峰青睐有加? 可偏偏陈朗还是站出来弹劾,要说这里面没事,估计谁也不信。 至于里面的原因……大家也不难猜到,估计是为了昨日清河郡主之女韦昭灵的案子。 陈朗的弹劾看似没有提起韦昭灵之案,可他真正想要表达的便是这个案子。 难道是有人想为郭常两家翻案? 可这个案子陛下已经下令,将郭常两家夷三族,又岂是那么好推翻的? 又或者,陈朗的弹劾,另有目的? 百官心思各异,许多人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可在这一刻,却无人出声,静待好戏。 景天子高坐帝位,静静地等陈朗说完。 他声音弘缈,犹如从高山之上传荡而来:“林相。” 位于百官之首的林元殊,此刻往前一步,手持笏板,躬身道:“陛下。” 景天子问:“你觉得呢?” 林元殊回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 已年过五旬的林元殊挺直身躯,他蓄着山羊须,给人一种古板威严的印象,此刻缓缓说道:“陈朗所言,无非是在强调一点,姜峰在抓人的时候没有真凭实据。” “可据臣所知,不管是不良人,刑部,大理寺,在抓人的时候,其实大都是没有真凭实据,有的仅仅只是嫌疑而已。” “若要等到有真凭实据再抓人,无疑会给犯人更多的时间销毁证据,也会给犯人逃之夭夭的机会。” 景天子淡然出声:“刑部,大理寺。” 刑部尚书蔡章,大理寺卿苏幕同时出列:“陛下。” 景天子问:“林相方才所言,可是如此??” 蔡章率先答道:“回陛下,林相所言甚是。臣说句通俗的,若案子真要等到证据确凿,水落石出再去抓人,那黄花菜都凉了。” 蔡章说话时,苏幕心中暗暗开始衡量。 陈朗的弹劾,定是受了他人的指使。 给事中由门下省管辖,也就是说,陈朗其实是林相的人。 可听林相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保下姜峰。 为什么呢? 难道陈朗的弹劾,并非是林相的授意? 至于刑部尚书蔡章……这家伙本就是林相一党,自然是顺着林相的话头来说。 那么,到底是谁指使陈朗弹劾? 林相又是在跟谁打擂? 待到蔡章讲完,轮到苏幕之时,他略微沉吟后,缓缓说道:“回禀陛下,林相所言有理,我大理寺抓人,也并非全是握有真凭实据,毕竟不是所有案子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到足够的证据。但是……” 苏幕话锋蓦然一转:“陈朗所言,也不无道理。我大理寺抓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方纵然是有嫌疑,大理寺在抓人时,也要拿出嫌疑的证据,否则空口无凭,岂不是想抓谁就抓谁?臣觉得,陈朗想要表述的,应该便是这个意思。” 身后的陈朗立即开口道:“苏大人所言,便是臣想说的。” 苏幕微微抬起头,对着丹陛之上的天子,沉声说道:“那么,事情其实就好办了。只要弄清楚,姜峰在抓人的时候,手上到底凭的什么,又是如何锁定的嫌疑人,全都一五一十的讲出来,那他是否执法过度,便可一目了然。” 景天子又开口:“朱雀。” 身在武将行列的朱雀顿时出列,对着丹陛躬身:“陛下。” 景天子端坐龙椅,姿态始终未变:“你来说说,姜峰凭什么抓人。” “是!” 朱雀略作停顿,旋即缓缓说道:“姜峰奉旨前来长安履职,在途径青州之时,遇到了当初自雍州前来长安报信的不良人赵铁柱,从其口中知晓了白家沟的案子,继而锁定了青州当地一个江湖帮派,名为青龙帮。” “经过调查发现。白家沟案是青州刺史戴青源为了逃避责任,买通了不良人副统领董阳晖,制造的冤案,为了制止白家村村民入京告状,戴青源还委托了青龙帮,对白家沟村民进行追杀……” 朱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姜峰剿灭青龙帮后,从青龙帮帮主盛磊的手上,拿到了一本账册。里面详细记载了青龙帮这些年所犯的种种罪行,以及从中谋取的利益。” 接着,朱雀说起了聚宝商行周炎,玲珑商行杨少帆,青风酒楼林浩远等人的案子,却对韦昭灵的案子,只字不提。 “经过对犯人审问,他们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因此,陈大人口中所谓的毫无证据的抓人,实则是无稽之谈。” 大明宫内,百官无声。 此时,苏幕心中有些恍然。 韦昭灵当年便是在青州出了事,姜峰能够知道这个案子,肯定也是从那个青龙帮帮主那里得知。 如此说来,姜峰并非是在故意针对郭延和常少邦,只是恰好知道这个案子的真凶是谁。 景天子目光转向了百官最后的陈朗:“你都听清楚了?” 陈朗当即下跪:“臣,听清楚了。此事,确实是臣思虑不周,请陛下责罚。” 景天子平缓道:“给事中有监察六部,纠弹官吏之责,你有弹劾之责,朕不怪你。” 陈朗赶忙磕头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景天子的目光转移到其他官员身上:“朕对臣子,历来宽容,可是有些人,却将朕的宽容,当作了理所当然。” “朕有时候在想,是否对你们太宽容了,以至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朕的话当做了耳边风,将朝廷律法当做了儿戏?” 文武百官在这一刻,尽皆下跪,齐声道:“臣有罪。” 景天子声音淡漠:“朕不想听你们说有罪,你们有没有罪,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朕只想让你们知道,犯我大景律法者,无论是谁,朕,绝不姑息!” …… 第75章 重案组之虎 朝会结束后。 关于朝堂之上,给事中陈朗的弹劾,以及林相,苏幕等人的说辞,朱雀的解释,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很快便在长安城内传开。 长安百姓知晓后,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不良人一直在行动,一直在抓人,哪怕事情没发生在自己头上,可长安城的百姓心中,却像是始终蒙着一层乌云。 如今好了。 大家都知道,南镇府衙抓人,并非随心所欲,而是手上握着一本【罪犯名单】。 “我就说嘛,姜大人声名远播,岂会是那种栽赃嫁祸,随意抓人的坏官?”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该死之人?” “那个青风酒楼的林二少,看着是个温和的性子,没想到,原来他的心肠这么歹毒,为了家产连亲爹和亲哥哥都害死了。” “呵,这年头,为了赚点银子,谁不是你争我抢,尔虞我诈?更别说,林家的家产可不是一点银子的事,那是很多银子的事啊。” “唉,要说最可惜的,还是清河郡主的大女儿,为了自身名节,不惜投河自尽,如此贞烈的女子,如今亦是少见啊。” “这郭延和常少邦也是胆大包天,竟敢谋害皇亲国戚,最后连累了亲族,估计到了九泉之下,也是无脸面对列祖列宗。” 事关韦昭灵的声誉,故事在传播的时候,自然是经过了一些美化。 百姓只知道韦昭灵是被郭延和常少邦所害,却不知晓其中的隐情。 可大家总归知道一点,那位姜大人并非是肆意抓人,而是真正的依法而行。 这让老百姓的心中着实放松了不少。 …… 朝会结束后,朱雀一回到府衙,便立即派人去给姜峰传话,让他火速前来。 他娘的,这小子在郡主面前让我难堪,老子却还要在朝会上替他说话,真他娘的不爽啊……朱雀越想心里就越气。 他要告诉姜峰,当别人弹劾你的时候,他是如何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如何替他舌辩群臣。 他更要站在道德的至高处指着对方,发出强烈的谴责: 你不对我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老想着跟我对着干,你的良心难道不痛吗?! 这一次,一定要让这小子,乖乖的臣服……朱雀心中暗道! 结果。 衙役很快就过来回话:“大人,姜大人今日并未来府衙。” “没来?!” 朱雀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强制给他放了三天假期。 一想到这,朱雀心中就更堵了。 他脸色阴沉的吩咐道: “去他住的地方找!告诉他,马上给老子滚回府衙干活!他要是不来,老子直接打上门去!” …… 半天后。 姜峰推开房门,走出屋外,不由得伸了个懒腰。 朱雀派人给他传的话,他听到了。 可姜峰并不着急,只说今日之内一定会去府衙。 他本不想理会,继续闭关。 可传话的衙役在朱雀的授意下,特意将朝堂弹劾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姜峰这才得知,原来今天的朝会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府衙。 苍龙都尉给了他三幅观想图,姜峰如今连一幅都还没完成。 不得不说,苍龙确实不是个小气之人。 他给的观想图,比起风虎那幅【风林飞鸟】明显要强的多。 但相对应的,想要将观想图铭刻在魂宫,以及与神通相融合,难度也就相对大一些。 简单的洗漱完毕后。 姜峰一路朝着南镇府衙的方向缓缓走去。 因南镇府衙的都尉封号为朱雀,因此府衙所在的街道,也被称为朱雀街。 此时。 姜峰刚刚踏入朱雀街,便远远见到,府衙大门外,站着一个面容姣好,又身材火辣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手里提着刀,面对着府衙门口负责站岗的衙役,面色冰寒的说道:“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们到底让不让开?!”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持刀硬闯不良人府衙? 自己不过半天没来上班,长安百姓都已经变得这么猖狂了吗? 可看守门的不良人无奈又不敢动手的表情,便知来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于是。 姜峰没有立即前往衙门,而是混入到看戏的百姓当中,假装自己也是吃瓜群众。 “这人谁啊?竟敢持刀闯南镇府衙?不怕那位姜猛虎啊?” “姜猛虎?谁啊?” “你不知道?重案组之虎,那位姜峰姜大人啊!” “重案组之虎……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很唬人啊!” “何止唬人啊,简直让人闻风丧胆啊!” “最近重案组接手的案子,哪个不是证据确凿,人头落地?” “郭常两家更惨,三族都没了。啧啧啧,这往后啊,谁要是被这头重案组之虎盯上,准没好下场。”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这位姜孟虎手上握着一份【死亡名单】,他要是盯上了谁,谁就得死!” 要不怎么说流言可畏。 这才过去半天时间,【罪犯名单】就变成了【死亡名单】,姜大人变成了姜孟虎…… 姜峰混在人群里,当场愣在了原地。 好家伙,吃瓜竟然吃到自己身上了?! 这称号……谁传的?!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一定要你给个附属金卡…… 姜峰脸色阴沉的走出人群,朝着府衙大门缓步走去。 守门不良人见到姜峰走来,连忙行礼道:“见过姜大人。” 那白衣女子转头望来,顿时见到一个神色冷峻,眉眼凌厉的黑衣少年,正眸光淡漠的看着她。 “持刀擅闯不良人府衙,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姜峰没有散发超凡武夫的气息,可身上显露的气势和威严,眼神透露的冷意和淡漠,却让韦昭月心神一震。 联想到眼前这少年的丰功伟绩,她这郡主之女的身份,似乎还不足以让对方忌惮。 韦昭月有些心虚,下一刻,她声音清脆,表情委屈的对着姜峰喊了一声:“姐夫。” 姜峰眸光一怔。 姐,姐夫?! 他略微皱眉,心中沉吟,便已猜到眼前之人的身份。 姜峰皱眉问道:“姑娘是韦郡马的千金?” 韦昭月老实的点头,轻声道:“姐夫,安宁姐姐有跟你提过我吗?我……” 姜峰有些头疼的抬手打断道:“你先等会儿,我不是你的姐夫,你别乱认亲戚。” 韦昭月愣了一下:“陛下不是为你和安宁姐姐赐婚吗?” 姜峰摆了摆手:“子虚乌有的事,都是外面瞎传。” 他连忙转移话题,神色严肃的看着韦昭月:“你跑来南镇府衙做什么?知不知道,持刀擅闯府衙可是死罪?” 接着,他手掌一动,韦昭月手上的景刀,顿时脱手而出,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韦昭月咬紧红唇,眼眸含恨:“我要杀了姓郭和姓常的两个畜生,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姜峰淡淡道:“他们原本就是死罪!你大可不必如此。” 韦昭月执拗道:“不,我要亲手为我姐姐报仇!” 第76章 只是送刀 南镇府衙内。 姜峰坐在办公殿内,自顾的翻看卷宗。 韦昭月坐在旁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就在刚才,姜峰将她强行带入府衙,既不让她离开,又不让她去大牢手刃仇人。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心里还在不断地嘀咕着:你算什么姐夫?我为姐姐报仇有什么错? 可看着案几后表情认真的姜峰,韦昭月有些无奈。 每当她试图离开时,对方一个眼神过来,她就动弹不得。 超凡武夫了不起啊? 过了许久。 一袭白衣,风姿绰约的安宁郡主,脚步匆匆的从办公殿外走了进来。 今早接到南镇府衙的传话后,她便马不停蹄,直接从纪王府一路掠空赶来。 韦昭月见到来人,连忙起身悦道:“安宁姐姐。” 太好了,总算有人为我做主了! 安宁郡主先是对着姜峰点了点头,而后走到韦昭月跟前,神情凝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韦昭月愣了一下,她还以为安宁郡主是过来为她主持公道的,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她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安宁,心中这才明白自己确实闯祸了,当即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见到韦昭月这副委屈的模样,安宁郡主心中顿时又有些不忍。 她伸手摸了摸韦昭月的脑袋,轻缓说道:“我知道,你想为你姐姐报仇,可这里是不良人府衙,你今天持刀强闯府衙,明天言官弹劾的奏本就会递到陛下的案前,你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 “你不为自己考虑,你总要为姑姑和姑父考虑吧?如果陛下责罚,罚的可不仅仅是你。” 身为皇室宗亲,看似身份尊贵,可许多事情,他们更加不能做。 朝堂的言官时刻盯着他们呢,恨不得他们犯点错,自己还好上奏弹劾,从此扬名立万。 韦昭月不敢出声。 当她知晓姐姐是被人害死时,心中只有无尽的怒火,那种难以遏制的仇恨,让她失去了理智,只想冲进大牢,将郭延和常少邦那个畜生砍死,其他的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如今细想下来,不由得流下冷汗。 “郡主。” 这时候,姜峰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说道:“韦姑娘今日不过是来送刀的,只是这送礼的方式有些特别而已。此事我自会上禀朝廷,消除误会。” 韦昭月转头看向姜峰:“送刀?我什么时候……” 她话未说完,安宁郡主抬起手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还不多谢姜大人。” 韦昭月吃痛的揉了揉脑袋,一双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安宁郡主。 谢什么啊?他拦着我不让报仇,我还要谢他? 见到韦昭月这表情,安宁郡主便知她根本没有转过弯来,当即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转头看向姜峰:“我先带她回去。” 姜峰点了点头。 …… 待到安宁郡主将韦昭月带走后,衙役便在第一时间前来传话:“姜大人,朱雀大人有请。” 姜峰放下卷宗,起身离开了办公殿。 当再次见到朱雀时,后者忽然面无表情的说道:“姜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本座今早派人去请,可直到此刻才见到你的人,我这位都尉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呢?” 姜峰疑惑道:“大人不是让卑职三天之内都不要来府衙吗?卑职今早接到传话的时候,还以为那衙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假传大人的命令。大人在卑职心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英雄好汉,又怎会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呢?” “因此,卑职当时想的不是马上来府衙,而是想着,万一就这么回来了,岂不是在打大人您的脸吗?” 朱雀险些气笑了:“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姜峰正色道:“卑职只想回来确认一下,想听大人亲口说一句,三天假期到底还算不算数?要是算数,卑职立马就走。要是不算数,那大人先前说的可就都不算数了。” 朱雀眯着眼睛,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怎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说的都不算数,你是还想继续查下去吗?” 姜峰平静问道:“大人,您这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咱们不良人,干的不就是查案吗?” 砰! 朱雀一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上,怒声喝道:“姜峰!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你连陛下的命令也敢违抗?” 陛下不让姜峰继续调查青州水灾的案子,可这家伙……表明看起来是在调查青龙帮留下的线索查案,背地里还是在顺着那条线索,调查水灾案的幕后真相。 那是陛下给姜峰画下的禁区,严禁他再继续查下去,可这小子,表面温顺听话,背地里却想着违抗圣意……当真是不怕死吗? 姜峰平静道:“大人这句话,卑职就有些听不懂了。我查的案子,有哪件是陛下不让查的?” 知道这家伙油盐不进,朱雀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无奈的传音道:“你想顺着青龙帮遗留的线索,继续调查青州水灾是不是?姜峰,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我一再告诉过你,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你为何就是不听?难道真的要等陛下明发谕旨吗?” 姜峰沉默了片刻,道:“大人,您知道青州水灾,死了多少灾民吗?” 朱雀皱紧眉头。 姜峰又问:“难道大人也相信,仅仅只是为了拉下一位青州刺史,就要赔上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朱雀面无表情:“不管这个案子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那都不重要。” “不重要?” 姜峰声音猛然拔高:“所谓人命关天!如果连这都不重要,那大人告诉我,什么才算重要?” 朱雀冷冷道:“陛下的旨意,最重要。你记住,这个案子,你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去触碰。陛下对你一再宽容,可这份宽容并非毫无限制。” 今日朝会,陛下最后那句话,告诫的何止是朝堂上的百官? 姜峰最近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这场谈话,又是以不欢而散而结束。 直到姜峰离开,朱雀才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还没跟他说舌战群臣的丰功伟绩呢。 要不再把人叫回来? 不行,那样痕迹太明显了。 朱雀心中一阵懊恼,于是转头就让人去给林御传话,询问昨夜的案子办的如何? 在得知那间赌场已经被扫荡,罪首刘波已经抓进大牢后,朱雀也就没再过问。 而在此时。 当姜峰回到自己的办公殿后,却见到一个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人。 …… 许久后。 姜峰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林御: “如果我刚刚没有听错,林大人的意思是,你也要加入重案组?” 第77章 前倨而后恭 林御站在大殿内,脸上露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容:“确实如此。” 姜峰问:“理由呢?我记得,从我踏入南镇府衙开始,林大人可就对我百般刁难,今日何以前倨而后恭?” 林御深深的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之色:“说来惭愧,当日林某听信谣言,这才误会了姜大人,在了解姜大人的真性情后,林某为此深感愧疚,因此,今日是特意来向姜大人道歉的,也希望姜大人能够不计前嫌,给我一个机会。” 姜峰手指头有节奏的敲打着案几,神情淡漠的说道:“道歉我收到了,可林大人身为副都尉,与我同级,没有道理跟在我的手下做事,这不合规矩。” 林御心想,你做事什么时候讲过规矩了? 他想了想,沉吟道:“也不怕姜大人笑话,你的重案组如今已是声名远播,整个长安城内,谁不知道重案组办的案子就是铁案,抓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 他神情认真:“说实话,林某其实可以不来,可林某不是一个人,我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手下的弟兄们着想。” “说他们一心只想为朝廷立功,或许有些虚伪,可他们也得养家糊口不是?” 姜峰有些听明白了。 林御是为了自己那帮手下,才如此‘委曲求全’。 姜峰沉思片刻,道:“林大人能够为了手下做到如此地步,姜某也是深感佩服。可是你也知道,姜某成立重案组之初便已说过,所有人都要通过考核方可加入,姜某纵是钦佩林大人的高义,也不能就此徇私。” 林御点了点头:“林某明白,姜大人只管出题,有什么考核,林某一并接下,定不会让姜大人难做。” 他心想,我堂堂超凡武夫,难道还有搞不定的事情吗? 姜峰神色认真的说道:“既然如此,姜某只出一题,只要林大人答得上来,便算过关。” 林御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 姜峰沉吟道:“假如一杯牛奶倒入大海,我该怎么拿回来呢?” 林御:“???” …… 林御走了。 离开姜峰办公大殿的时候,脸上一阵茫然。 牛奶倒入大海怎么拿回来? 为什么要倒入大海? 倒入了又为什么拿回来? 这道题……特么的有什么意义啊?! 姜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冷笑。 跟我耍心眼? 瞎了你的心! 姜峰不管林御的目的是什么,总之想要加入他的重案组,门都没有! 不过,他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默默地闭上眼睛,继续在魂宫内铭刻观想图。 另一边。 林御回到自己的办公殿,脸上的表情变得晦沉下来。 “看来,他并不相信你那套说辞。”诡异的声音,从林御的心房内传来。 林御在心神内回道:“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轻易就答应。”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其实,不管他答不答应,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人询问:“你想把这件事传出去?让大家觉得他太过不近人情?” 林御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那人道:“不急,事情还需一步步来。” …… 林府。 作为百官之首,林元殊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丝毫不弱于任何世袭罔替的勋贵侯爵。 为相多年,他手下的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皆有人手。 此时此刻。 林府花园之中。 林元殊褪去相服,换上一身花匠干活时穿的的麻衣,拿着一把剪子,在花园之中修剪枝丫。 七八位朝廷大员,此刻换上常服,正站在一旁讨论着早朝的事情。 “林相,下官真的想不通,您为何要帮着姜峰说话?”太常少卿白阊不解的问道。 旁边的银青光禄大夫闵棠瞥了他一眼,讥诮道:“你真以为,光靠一份弹劾,就能将姜峰扳倒吗?你以为陛下为何要先询问林相?” 白阊一时语塞,可他还是心有不甘的说道:“就算如此,难道我们就要放任他继续这样为所欲为吗?” “别忘了,他是徐长卿的弟子!当年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徐长卿赶出长安,难道你们就要眼睁睁看着他的弟子上位?难道你们就不担心,一旦他将来得势,就会反过来对付我们吗?” 吏部侍郎楼善双手交叉,揣进袖子里,神色淡然的说道:“当年的徐长卿尚且不能为所欲为,更何况是他的弟子。你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多余?陛下都准备为他赐婚了,纪王爷也没有反对,甚至乐见其成。一旦他成了皇亲国戚,再想扳倒他,谈何容易?”白阊忧心忡忡。 御史中承唐央眯着眼笑道:“你这么担心,不会是真信了你儿子那番话吧?” 白阊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小看我?” 他唆使陈朗弹劾姜峰,可不仅仅是因为儿子跑来跟他嚼舌根这么简单,而是真的担心。 范初尘那点小心思,他们这些人,谁会看不出来? 大家都是朝堂上的老油条了,岂会真的上当? 倘若真要对姜峰发难,也不会是今日这般雷声大雨点小。 因此,白阊让陈朗弹劾,只是一个试探罢了。 只可惜,响应者寥寥无几。 仅有一个大理寺卿苏幕,看样子也是对姜峰心存不满。 只是苏幕这个老家伙也不是傻子,话也没有说死,立场也不够鲜明,颇有两面派的意思。 林元殊自顾的忙碌,剪去无用的花枝,摘去杂草,给花浇水,静静听着其他讨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林元殊一出声,其他人顿时闭上嘴,静静聆听。 这位大景宰相接着说道:“白阊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只是你太心急了。” “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既然想为他赐婚,可为何赐婚的旨意,迟迟没有下发?” “还有,为什么赐婚这件事情,如今会变得人尽皆知?” 一众官员纷纷面露沉思。 这时候,众人才猛地回想起来,赐婚一事之所以传开,是因为雍州兵变结束后,纪王爷亲口说出来的。 纪王亲口说出来的…… 白阊沉吟道:“林相的意思是,陛下的旨意迟迟不发,是因为赐婚一事,只是纪王一厢情愿?” 林元殊手上的剪子蓦然一顿,他微微转头,原本温和沉稳的姿态,瞬间宛如狼顾鹰视,眼神锐利的盯着白阊:“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你就离死不远了。” 第78章 万死难报 砰! 博成侯府,范初尘将手上的茶盏,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件价值昂贵,足以抵得上百姓三年口粮的瓷器,瞬间碎成了渣。 “一群废物!” 范初尘面色阴沉,不知道是在骂谁。 房里负责伺候的丫鬟一时间纷纷低头,噤若寒蝉。 少爷以前很少生气,可自从受伤以后,脾气日益暴躁。 或许连范初尘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沉稳正在逐渐消失。 尤其在得知朝会的弹劾并未掀起什么波澜,范初尘更是有些心浮气躁。 那些废物,分银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到了真正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没用…… 范初尘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本来他拉拢这帮人,除了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之外,也是在投资他们的未来。 现如今,主事的仍然是他们的父辈,那些老家伙哪有那么容易糊弄。 范初尘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模样俏丽的丫鬟,后者没有迟疑,缓缓解开腰间的衣结,其他丫鬟见到这一幕,顿时有序的退出房间,临走前自觉的房门轻轻关上。 …… “我始终觉得,有些人心中的善,就像是一座大山,看似高大雄伟,实则最是危险。因为那大山底下,压制着如岩浆般汹涌爆裂的大恶!” “若有一天,那座名为【大善】的山体被打碎,又或者寻到罅隙,不断将其扩张,从山体内部将其瓦解,那么大山底下的岩浆,也终有彻底爆发的一天。” 一个醇厚的嗓音,像是压抑着某种莫名的情绪,在一处雅致的阁楼内缓缓传开。 男人穿着白色内衫,衣带未系,露出健壮如山峦的胸肌,其手上拎着一个酒壶,仰头畅饮时,晶莹的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 未曾刮干净的下巴,露出青色的胡茬,使得这个英俊的男人,显得有些颓唐。 他似乎有些醉了,眼神带着一丝朦胧醉意。 “越是大善之人,那压制在山体之下的恶,便越是可怕。” 男人抬头望向天空:“你们就不怕,将一头真正的恶魔释放出来,最后收不了场吗?” 在男人跟前,站着一个脸颊消瘦,五官深邃的黑衣老者,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王爷,纵然他最后变成了魔,又有什么关系呢?您不可再心慈手软了。” 眼前这位醉酒男子,正是被天子处罚幽闭王府,自省半年的吴王李恪。 作为皇帝的二儿子,他是继太子李乾之后,最为年长的皇子,从宗法礼制上来看,倘若太子真的因病逝世,那么储君的位置,最有可能便是落在他的身上。 吴王轻轻叹息一声:“你让本王以退为进,主动向父皇认错,借青州一事,暂时退出朝局,也让那本王几个弟弟的视线,就此从本王的身上挪开,好让他们自相争斗……” 他的目光缓缓转移,落在老者身上:“可本王怎么觉得,本王这一退,反倒成全了他们呢?” 朝堂百官见到他这个吴王失势,短短数日之间,出走的出走,转投的转投,仿佛他还没登上皇位,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老者神色平静:“王爷难道不相信庄某的判断?至于那些出走的叛变的官员,此时看清他们,岂不更好?” “自古以来,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王爷若能趁此机会,重新培植党羽,从此以后,您的手下将会出现一批忠心可靠的心腹。” 吴王轻轻抿了一口,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问题是,如今的局势,他上哪重新培植党羽? 他想了想,沉吟道:“庄老的谋略,本王自然是信得过。可你最近的所作所为,本王愈发有些看不懂了。” 他放下酒壶,从蒲团上缓缓起身,颀长的身躯,宛如山岳般的沉稳,丝毫不显醉态,眸光睥睨的盯着庄老:“你是本王的谋士,一直以来,也是本王身边最信任的人。可你让聂观去青州,甚至让他在必要的时候,对姜峰下杀手……这就让本王看不明白了。” 庄老缓缓说道:“可结果不正是王爷想要的吗?聂观的超凡根基被废,被流放幽州,在外人眼中,您手下已经没有超凡武夫可以使唤了。唯有如此,他们才会真的相信,您已经没有底牌了。” 吴王目光灼灼的盯着庄老。 许久后,他忽然阴冷的笑了一声:“本王可以装作没有底牌,但不能真的没有底牌。所以,你为本王准备的新底牌,又在哪里呢?” 庄老平静道:“老奴已为王爷准备好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 下一刻。 一道身披黑袍的人影,从阁楼外缓缓走来。 来人走到庄老身后,缓缓掀起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 吴王看清来人的面貌后,当场愣在了原地,眼中难得的露出震惊之色。 过了好半晌,他才喃喃问道:“庄老,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庄老连此人都能收服。 眼前这位的分量,确实比聂观要重得太多。 庄老平静说道:“聂观从始至终,便只是一枚弃子,所以他一直都摆在明面。王爷细想,整个长安上下,谁不知道他是王爷门下的呢?” “因此,当聂观修为被废,被革职流放,当您被陛下处罚,闭门思过,谁还会相信,您有其他的人手呢?” 吴王沉默。 以前他只觉得庄老老谋深算,计策百出,正因为有庄老的辅助,他的那些弟弟,方才将他视作头号大敌。 可如今……他却忽然感觉到,此人的可怕。 吴王重新坐了下来,端起酒壶重重灌了一口,眼神又变得温和起来:“本王何其幸运,能得庄老相助?” 庄老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老奴这条命,本就是小姐救回来的。小姐当年入宫为妃,老奴无法追随,因此老奴发过誓,无论如何,也会助王爷,登上宝座!” 他抬起双手,对着吴王的方向深深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还请王爷从今往后,莫再猜疑。老奴此生,只忠于王爷。所思所行,皆为王爷完成大业。” 吴王伸手,以气机将庄老搀扶起来:“本王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你,或许先前之言确实莽撞了点,本王在此向你致歉,还请庄老莫要介怀。” 庄老顿时热泪盈眶:“能得王爷如此信任,老奴就算万死,也难以报答啊。” 第79章 朝闻学宫 “再有八日便是秋闱。” “这段时间,你最好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倘若真有什么案子非办不可,也不要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以免影响到考生的正常发挥。” “如今长安城中更需要的是安稳!” 这一日,姜峰前脚刚踏入府衙,就被朱雀拉过去训话。 随着秋闱的时间越来越近,整个长安城内也聚集了越来越多来自各州的考生。 朱雀担心姜峰又搞出什么大事,特意提点他几句。 每年的秋闱都是朝廷至关重要的大事。 首先,朝廷根据秋闱的考核结果,吸纳学子,授予官职。 其次,自文帝末期,每逢秋闱过后,还有一场极为重要,又极为隐秘的考核,名为……朝闻宫考。 根据史料记载,三千多年前,盛极一时的齐国,曾立下一学宫,名为:稷下学宫。 当年的齐国盛行儒道,稷下学宫内,几乎囊括了当时所能收集到的儒家典籍。 文帝推行儒道,故而效仿当年的稷下学宫,在景国设立朝闻学宫。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儒家学子求学,亦在求道。 求治学之道,求治民之道,求强国之道。 许多武将一开始并不懂,你说文人求治学治民之道,他们可以理解,可强国之道,难道不是靠他们这些武夫吗? 文人不懂武,不知兵,他们凭什么强国? 可实际上,大部分武夫都忽略了一点。 武夫是国家的支柱,但百姓才是国家的基石。 不可否认、在当今时代,一个国家是否强大,首先自然是看这个国家整体的武力值。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一个拥有大宗师的国家,肯定是比没有大宗师的国家强大。 然而。 且不说大宗师,一个国家,能够成为超凡武夫的,又有几人? 人人尚武,万民皆兵,那并不现实。 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人没有武道天赋,有更多的人没有习武的机会和资源。 许多没有习武天赋的人,蹉跎一生,浪费了无数资源,最后却什么都没有修出来。 文帝推崇儒道,本意不是让更多的人弃武从文,而是想在原有的基础上,让那些没有武道天赋,没有机会习武之人,去走另一条【强国】之路! 以朝闻学宫为例,其内不仅包含了儒学,还有医学,墨学,兵学,佛学等等。 文帝要让每一个从朝闻学宫出来的人,都成为真正的国家栋梁! 当然,文帝此举还有另外两层含义。 其一,以文人制衡武人,削弱武将在朝中的地位,也削弱了勋贵世家对朝廷的影响。 天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无法习武? 因为大部分习武的资源,都掌握在勋贵世家手中。 上等的功法,秘术,灵药……每一样都极为珍稀,普通人根本没机会得到。 而武道之路,天赋决定一个人的上限,资源决定一个人的下限。 把控着大部分资源的武将世家,不会允许有更多人的挤入他们这个阶层。 纵然是皇帝,也难以改变这一现状。 在文帝之前,景国也有皇帝在国内推行武学,教百姓习武。 结果民间诸多有武道天赋的普通人,要么被世家吸纳,要么泯然于众,要么消失无踪。 其二,文帝想为天下文人,寻找一条自修伟力的道路,也为景国寻找另一条称霸天下的道路! 设想一下,如果景国找回了儒修之路,而其他国家没有……景国对比他国的优势,将会大大增加。 因此,自朝闻学宫成立之始,朝廷便以秋闱成绩为基准,取前三十六名学子,秘密参加朝闻学宫的考核。 并立下规矩,凡学子能顺利自朝闻学宫结业,入朝为官时,必是正五品学士起步! 要知道,文帝之前,学子哪怕入了翰林院,成为庶吉士,也只是得到七品官衔。 可若是入朝闻学宫进修三年,三年后顺利结业,出来便是五品起步! 成绩优异者,甚至可以成为四品官员。 有关朝闻学宫的情报,姜峰以前并不知晓。 盖因每一年的朝闻宫考,以什么方式考核,考核什么内容,只有参与考核的学子知晓,并且,严禁他们宣传出去,或是私下讨论。 其次,关于朝闻学宫的消息,景国一直在努力隐瞒。 尽管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少,可绝不包括普通百姓。 姜峰以前在江州学院求学,都不知道还有所谓的朝闻学宫。 “每年参加朝闻宫考的学子有三十六人,可最后能够进入朝闻学宫的,仅有寥寥数人。” “这些人被学宫录取后,对外宣称是加入了翰林院,为国修撰,可实际上都是进入学宫进修。” 姜峰翻看了不良人案牍库中关于朝闻学宫的卷宗。 这份卷宗,在不良人当中,唯有职级在副都尉级别或以上之人,才能见到。 而卷宗上关于朝闻学宫的信息,更是寥寥无几。 只知道这是一间自文帝时期便建立起来的学宫,可学宫具体的位置在哪,卷宗上并未说明。 可姜峰猜测,那块蕴含儒家道术的圣碑碎片,应该就放在朝闻学宫里面。 “儒家道术……” 姜峰心中有些意动。 上一次,他通过了圣碑的考验,获得农家道术【仙人扶顶】。 如果他能通过儒家的考核,获得道术法印,也能通过光门获得儒家神通! 只可惜,他早已放弃了文道,成为了不良人,便没有资格再参加科举。 “希望江鸿兄能在秋闱上取得好成绩,并顺利通过朝闻学宫的考核……” …… 有了朱雀的警告,姜峰也只能将查案的脚步暂缓下来。 他已经在常少邦的记忆里,看到了一位可疑人物,剩下的只是确认对方的身份。 韦昭灵这个案子,作为常少邦的父亲,都水少府常褒很早之前便已知晓。 曾经也有人,利用韦昭灵的案子,胁迫常褒,为其办了一件事。 姜峰在常少邦记忆里见到的便是这件事情。 为此,他还特意去大牢见了常褒,用【搜魂】窥见到了整件事情。 都水监本就是掌管舟船及水运事务的部分,常褒身为二把手,手中自然掌握着不小的权力。 两年前,有人让常褒利用职务之便,往长安运输一批物品。 常褒当年害怕是运输一些危险物品进入长安,因此亲自去船上查验过,最后发现,那批物品只是一些看似古老的青铜器,像是从某些古墓中挖来的老物件。 他当时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对方不想让别人知道盗墓之事,故而也没有太在意。 至于对方的身份…… 那人全程蒙着脸,故而常褒也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 但姜峰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正是一直被背后操控盛磊之人。 “青铜……盗墓……船运走私……” 姜峰眯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人的寒芒。 既然不能再沿着青龙帮留下的线索继续查,那就……再寻他路!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 第80章 从此良知是路人 御花园。 秋雨停歇,阳光正好。 连日来的雨天,让宫里的贵人时感郁闷。 今日,趁着大好天气,皇后娘娘召集后宫一众嫔妃,于御花园中品茗赏花。 景国作为东土霸国,皇宫后院自是聚集了天下各地最为名贵珍惜的花种。 几乎每个季节,御花园中都是群花绽放,香气四溢。 身披祥云凤袍,头戴九尾凤簪,尽显雍容华贵的皇后,此刻坐在首位上,其眉如远山,眸若星辰,琼鼻如玉,精致如刻,尽管已是四十好几的年纪,可岁月似乎都不愿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皇后右手端起一杯【雀鸣】,左手抬起虚掩,轻轻抿了一口。 旋即,又在恰似不经意间,将目光转移到左手下方首位上,一位五官艳丽,身段丰腴的妃子身上,轻声唤道: “淑妃。” 那名妃子立即微微转身,对着皇后的方向微微行礼:“臣妾在。” 皇后放下晶莹剔透的玉质茶盏,关切问道: “本宫看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可是身子有恙?是否要传太医过来瞧瞧?” 淑妃强颜欢笑,欠身一礼:“有劳皇后娘娘关心,臣妾的身子并无大碍。” 皇后点了点头,宽慰般的劝道:“近来天气多变,还是要多注意下身子。陛下操劳国事,咱们不好打扰,如今吴王又在府幽闭,不能入宫探望,妹妹还是要保重好身子才是。” 淑妃低头应道:“是,臣妾自当谨记。” 其他嫔妃静静的坐在位置上,尽皆沉默不语。 皇后在这时候提起吴王,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她们虽然久居深宫,可对朝堂上的事情,也知晓大概。 吴王因青州一事,被陛下责罚,闭府半年,这个处罚对于争储的皇子而言,不可谓不重。 尤其还是在秋闱和武会即将到来的特殊时期……从今往后,吴王将会大大落后于其他皇子。 作为越王的生母贤妃,魏王的生母德妃,心中自然是暗自窃喜。 皇后作为相王的生母,以前不好明目张胆的敲打淑妃,现在更加不能落井下石。 甚至还要彰显仁德。 皇后对身边的女官招了招手,后者连忙上前附身。 皇后也不知吩咐了什么,那女官点了点头,弓着身子缓缓后退。 仅是过了一会儿,女官便端着一个精美的玉盒,款款走到淑妃跟前。 皇后微笑说道:“这是上次陛下赏赐的灵药,乃是南洋灵岛出产的月神花,有安神助眠,调理身体的作用,就送给妹妹吧。” 淑妃微微一愣,连忙起身,端端正正的对着皇后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淑妃身边的宫女立即上前,双手从皇后女官手里接过玉盒。 皇后转头看向其他嫔妃,缓缓说道:“各位也都是宫里的老人,想必有些话也不用本宫一再强调。” 一众嫔妃纷纷低头,聆听教诲。 皇后声音沉缓,威严自显:“秋闱将至,陛下正是最忙的时候,咱们作为陛下身边的女人,不给陛下添麻烦,就是对陛下,对社稷最大的帮助。” 她眸光转移队伍末端,一位身段玲珑,却面容憔悴的女子身上:“严昭仪。” 那女子连忙应声:“臣妾在。” 皇后沉吟道:“你的兄长严松死于江州大劫,本宫知你们感情深厚,你心中哀伤,本宫可以理解。可八皇子尚且年幼,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哀伤,而让皇子有损。” 她眸光深邃,身上愈发的威严:“江州大劫,身为江州刺史,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陛下仁慈,不予追责,也没有牵连到你,宫内一应供需,也不曾少你,可你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 严昭仪跪伏在地,玲珑有致的娇躯,轻微颤抖起来:“臣……臣妾知罪。” 皇后眸子微微下沉:“本宫不需要你知罪,本宫要的是后宫安顺,要的是皇子安康,你若是再出差错,照顾不好皇子,那本宫可就要找人,替你照顾了。” 严昭仪身子瘫软,心中的恐慌彻底炸开。 八皇子就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未来的希望,她怎能拱手让人? 可皇后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八皇子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那就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责。 既然失责,那就别担。 坐在前方的淑妃,德妃,贤妃心中亦是沉默。 皇后若是真要敲打她们,她们这些妃子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受着。 这就是位份带来的差距! …… 赏花茶会结束后。 淑妃回到自己的翠华宫,坐在梳妆台上,光滑的镜面上,倒映着一张精致艳丽,却面无表情的面庞。 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娘娘,这月神花……” 淑妃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熬成药水,喝了吧。” 皇后赏赐的灵药,她不能不用。 但熬成药水后给谁喝,那就另说了。 没错,不管这株灵药是否真有奇效,她都不可能吃下去。 尽管以皇后的位份,不可能在这灵药上动什么手脚,但身在后宫,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防。 宫女闻言,应答一声后,便端着玉盒缓缓退去。 忽然。 淑妃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喊道:“等一下。” 宫女停下脚步。 淑妃转过身,眸光深邃的看着宫女手上的那个玉盒,片刻后,她又突然改口道:“先把这株灵药留下。” “是。” 宫女又将玉盒放到梳妆台上。 …… 廷政宫。 此处正是皇后的寝宫。 说起廷政宫,便不得不提起另一个地方,立政宫。 那是已故长孙皇后的寝宫。 自长孙皇后病逝后,皇帝没有让新任的杨皇后搬进去,而是为她另外修建了此处廷政宫。 此时。 皇后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站着一位精致端庄的女官,穿着一身白色为底,点缀红梅的宫装,正在为她卸下繁琐华贵的头饰。 “曦儿。” 身后的女官顿时停下动作,双掌交叠于小腹,微微躬身:“娘娘。” 皇后语气淡漠:“承恩伯向本宫开口,要纳你为妾……” 她话未说完,身后的上官曦立即跪伏在地,声音悲切:“求娘娘开恩,奴婢只想永远跟在娘娘身边。” 皇后缓缓转过身,眸光平静的看着眼前跪伏在地的女官:“本宫知道,你打心眼里就瞧不上承恩伯。” 上官曦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皇后打断道:“你不必解释,你跟随本宫多年,心里想的什么,本宫一清二楚。本宫不会强人所难,但是……” 她微微俯下身子,声音异常的冷漠:“你不能嫁给相王,哪怕是做个侧妃,也不行。” 上官曦身躯一颤,丝毫不敢出声。 皇后站起身子,目光睥睨着眼前的上官曦:“本宫欣赏你的野心,欣赏你的勇气,更欣赏你的智慧,但是本宫希望你能明白,相王,是你永远都不能触碰的禁忌。” 上官曦将额头贴在地上:“奴婢不敢对相王殿下有丝毫觊觎之心,请皇后娘娘明鉴。” 她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奴婢只愿一生一世,永远都服侍娘娘。” 皇后伸手摸了摸上官曦的脑袋,微微叹息道:“或许你现在还不懂,可本宫这是为你好。” 她抬起头,望着宫殿外明朗的天空,嘴里却是低声喃喃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 从她入宫那一日开始,她便已无后路。 …… 第81章 魔如死门 东方渐露鱼肚白,长安盛景由此开。 这一日。 姜峰不去府衙,暂停修行,停缓查案,换上一身常服,只身一人,来到长安城内一处雄伟壮观的建筑前。 安国寺! 五十年前,先帝赐封安国寺为皇家寺院,自那以后,佛学在景国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说起来,佛门也和儒家相似。 燧朝崩灭,百家绝唱,佛门留下的经书典籍,所剩无几。 万年以来,又因为神州战乱不休,百姓深知求神拜佛亦是无用。 佛门不事生产。 故而,唯有在和平时期,有百姓供奉,佛门才会兴旺。 然而历朝历代,朝廷对于佛门的态度,始终带着一些排斥。 若人人拜佛,人人归入佛门,谁来开垦荒田?人人吃斋念佛,谁来保家卫国? 历史上,被朝廷剿灭的佛门宗派不在少数。 诸多寺庙,也一度断了香火。 景国自从立安国寺为皇家寺院,册封弘觉大师为大景国师后,佛门也随之开始兴旺,各地皆有寺庙。 周边列国,有些高僧在本国实在混不下去了,也会偷偷跑到景国,以求庇护。 景国倒也来者不拒。 但无论是外来的和尚,还是景国本土的佛门,皆以安国寺为首! …… 此时。 姜峰与寻常的香客一样,跨过雄伟的大门,朝着寺内缓缓走去。 来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他一直未能得空。 趁着这段时间有空,倒是可以过来看看。 长安自然不止安国寺一家寺庙,可安国寺却是香火最旺的一家! 浓郁的香火,透着宁静与安详。 人们拜佛,拜的却是自己的内心。 求的不过是心安罢了。 心安则少忧,少忧则平和,平和则清醒。 人在清醒的状态下,做事总能更加顺利一些。 或许这就是拜佛的作用。 佛不会保佑你,但平和的心态会帮你渡过难关。 姜峰随意来到一位模样清秀,年近二十的沙弥面前,温和道:“这位师傅,烦请通报国师一声,就说姜峰前来赴约。” 沙弥双手合十,抬眸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口中轻诵一声‘阿弥陀佛’,旋即说道:“住持早有交代,若姜施主前来,不必通报,可直接前往禅院见他。” 他对着姜峰伸手虚引:“姜施主,请随小僧来。” 姜峰点了点头。 穿过广场,绕过大殿,经过重重佛堂,一路朝着安国寺的后方走去。 直至来到一处僻静的庭院外,沙弥顿时停下脚步:“姜施主,此处乃住持禅院,小僧不便进入,还请姜施主自行前往。” 姜峰点头:“有劳师傅了。” 沙弥低头诵道:“小僧告辞。” 看着逐渐离去的沙弥,姜峰转头看着身前的庭院,并没有直接走进去,反而在门外出声道:“国师,姜峰特来赴约。” 弘觉大师不止一次邀他来安国寺,姜峰说是赴约,倒也无错。 “阿弥陀佛’!” 下一刻,悠扬平和的诵吟声,自庭院之内蓦然传来。 紧接着,阁楼大门打开,身披袈裟,面容慈悲的弘觉大师从里面缓缓走出,目光平和的望向院门外的少年:“姜施主,你终于来了。” …… 半刻钟后。 禅房之内,茶香四溢。 姜峰与弘觉大师相对而坐。 弘觉大师身为八境超凡,此刻却开心地像个孩子,就像是看到多年未见的孙子,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他端起茶壶,亲自为姜峰斟茶。 姜峰有些受宠若惊:“怎敢让国师倒茶?还是晚辈自己来吧。” 弘觉大师笑了笑:“如今在这间禅房里,既没有国师,也没有副都尉,既没有长辈,也没有晚辈,姜小友,你我大可平辈而交。” 姜峰连忙摆手:“国师莫要说笑!晚辈怎敢与您同辈而论?” 弘觉大师执拗道:“所谓达者为师,若真要论,也该是老衲称你一声大师!” 姜峰实在有些不懂:“国……” 迎着弘觉大师严肃的目光,姜峰不得不改口问道:“大师,晚辈实在不懂,还请您坦言相告。” 他总觉得,弘觉大师对待自己的态度很有问题。 太过于亲和了。 这个世界,不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有些人对待世间万物都保持着善意。 但是……绝不会有异于常人的亲善。 姜峰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弘觉大师似乎是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弘觉大师放下茶壶,深深叹息一声:“不瞒小友,老衲确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姜峰伸手示意:“大师但说无妨,晚辈定当知无不言。” 弘觉大师大手一挥,璀璨的佛光顿时笼罩整间禅房,隔绝内外。 姜峰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能让弘觉大师如此谨慎,所问之事,定不寻常。 弘觉大师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想问小友,你当初是如何帮助渡难摆脱魔念,消除孽障?” 姜峰一怔。 就这?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可姜峰一想,或许这个问题很重要,而是对于弘觉大师来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姜峰略微沉吟,缓缓说道:“当日彪哥……也就是渡难,一念成魔,而我做的是以有情胜无情,以亲情灭魔意。” 他将当日的操作简单说了一遍。 弘觉大师听完,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有情胜无情……谈何容易? 魔是世间最无情的生物。 没有道德伦理,没有善恶好坏。 有的魔毫无情感,冷酷至极。 然而,魔并非没有七情六欲。 相反,有的魔是七情过盛,六欲过强。 他们沉沦情欲,抛弃良知,行事偏激,极端,残暴。 他们外面看似为人,可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是人。 故意常以折磨人为乐,或杀戮,或操控,或玩弄,或虐待…… 渡难当日入魔,明显是变成了毫无情感,只知杀戮的魔。 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够唤醒亲情? 弘觉大师沉吟片刻后,疑惑问道:“你说当日张淮的魂魄正好在渡难的魂宫之内,如此才能用亲情将其唤醒,可据老衲所知,入魔之人,是不会记起生前的一切。” “或许用生前两个字来形容并不准确,但入魔的人,只会当入魔前的自己已经死了。” “魔如死门,入魔便是忘了今生,也亡了前生。往后他们只会以魔的身份存于世间。” “因此,亲情于魔而言,更像是前世一场虚幻的梦境,他们回首往事,亦不会有半点波澜。” 姜峰想了想,缓缓说道:“或许是因为……渡难当日入魔,并不彻底。” 第82章 得道高僧 姜峰将当日徐师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半魔……” 弘觉大师面露沉思。 要说景国中谁对魔最了解,或许就是徐长卿了。 弘觉大师曾亲眼见证魔的可怕,故而一生都在追寻消除魔患的办法。 魔的可怕之处在于,肉身易杀,但魔念难除。 对于魔而言,人的身体只是一具躯壳。 他们可以随时更改! 只要魔念不消,便可不死不灭。 因此,对付魔族最好的办法,不是将他们杀死,而是将他们封印! 封印躯壳,隔绝魔念的逃脱,再通过漫长的时间,将其一点一滴的磨灭。 可姜峰唤醒渡难,却让弘觉大师看到了另一条思路。 魔,也能被唤醒! 或许这才是消除魔患,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弘觉大师此时在想,如果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入魔之人,还有可能被唤醒吗? 或许可以一试! 弘觉大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姜峰愣了一下:“大师的意思是,让我来试试?” 弘觉大师神情凝肃的点了点头:“若这个方法当真有效,小友便是开创历史先河,可谓功德无量。” 我只想银子无量……姜峰心中的第一直觉,便是开口拒绝。 当日唤醒张彪,一是因为两人有同僚之谊,二也是形势所迫。 可如果让他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冒险……说实话,没好处的事情,他真不想干。 他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其次,他没有经历过魔患,无法深刻体会弘觉大师的心情。 可是,一想到徐师当日说过,魔族才是人族最大的隐患…… 他又有些犹豫了。 如果真如弘觉大师所说,这个方法确有实用性,或许在未来遇到魔族时,也能多一个应对的手段。 谁敢保证,自己以后就遇不到魔族呢? 万一真的倒霉遇到了……姜峰连忙摇了摇头,心说呸呸呸,我不可能这么点背。 只不过,防患于未然,总是没有错的。 于是。 姜峰神色认真的说道:“大师,为了除魔大业,为了天下百姓,晚辈自是义不容辞。” 弘觉大师面露大喜,双手合十,低头连连诵念几遍‘阿弥陀佛’,方才压下激动的心情。 然而。 未等他开口赞扬姜峰的优良美德,后者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晚辈有一件不情之请,想请大师答允!” 弘觉大师微笑道:“小友但说无妨。只要老衲能够做到,绝不推辞。” 姜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久闻大师乃是武道与神通的双修超凡,修为深厚,举世……罕见。” 本想说举世无双,可一想到伍师叔,他老人家是双修八境,那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 姜峰接着说道:“晚辈对佛门武学向往已久,不知大师可否,不吝赐教?” 弘觉大师怔了怔:“小友是说,比武切磋?” 姜峰点了点头:“正是!”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比武道,不比神通!” 弘觉大师摇了摇头:“坦白说,若只比武道,老衲不是小友的对手。” 眼前这位少年,比当年的徐长卿还要耀眼,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六境胜七境,七境胜八境……莫说是在景国的历史,只怕是在神州各国的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 姜峰微笑道:“切磋而已,权当交流。” 就差点说,大师请放心,我不会打伤你的。 弘觉大师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 纵横五百里的长安城,想要找出一块可以让超凡武夫尽展拳脚的地方,却是极少。 武夫到了超凡之境,破坏力极强,若是全力施为,又无人阻拦,只怕能将大半个长安打成废墟。 而此次比武,姜峰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因此比武场地就成了一大难题。 不过,弘觉大师却是让他无需担忧。 他带着姜峰,两人很快便来到安国寺后方,一座古老的佛塔面前。 弘觉大师解释道:“此塔名为释迦塔,乃是一件流传了数千年的佛门秘宝,其内可隔绝超凡气息,塔内空间或许有限,但若只是切磋,应该足够了。” 姜峰目光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三层楼高,古韵古色的四方塔。 弘觉大师继续道:“释迦塔曾遭受损坏,老衲在多年前特意请了凤阁主亲自锻造重修,方才恢复如初。” 凤阁主? 姜峰愣了片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国师说的应该是墨阁阁主,凤伊洛的师傅。 弘觉大师来到佛塔跟前,双手合十,低声诵念了一段晦涩难懂的经文。 下一刻,只听轰隆一声,古老而沉重的塔门,在此刻缓缓打开。 姜峰跟在弘觉大师身后,穿过塔门,来到释迦塔内。 轰隆。 身后的塔门随之关闭,而整个塔内空间却在此刻,骤然亮起一阵耀眼的光芒! 姜峰不由得眯着眼睛,片刻后,光线不再显得刺眼,而引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广阔的空间。 姜峰初步估计,这塔内空间,起码有上一世的足球场那么大。 塔内外相差甚远……很显然,这释迦塔内蕴含着一处空间! 也难怪弘觉大师会说,只是切磋的话,空间也足够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空地的中央,彼此相隔数百丈。 弘觉大师褪去身上的袈裟,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在这一刻竟显露出威严与凝肃的恐怖气势! 姜峰神色难得露出些许凝重。 弘觉大师虽然久不习武,可毕竟底子还在,神魂强度更是比任何七境武夫都要强大数倍不止。 弘觉大师双手合十:“即是切磋,那就请小友先出手吧。” 姜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师,请!” 两人彼此对视。 下一瞬! 姜峰脚下往地面重重一踏,整个人瞬间如离弦之箭,朝着弘觉大师的方向暴掠而去。 比武切磋,自是不用刀兵。 他也没有施展神通,仅以武道出手。 眨眼间,姜峰便已来到弘觉大师跟前,拳头裹挟着崩山裂地的恐怖力量,往前轰出。 然而。 弘觉大师只是平静的伸出手掌。 顷刻间,一道巨大的金色佛掌印破空而出。 此乃佛门至高武学,【大悲掌】! 砰——! 下一刻,姜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双脚在地面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身躯不断颤动,疯狂卸力。 片刻后,姜峰停止后退,抬起头有些惊愕的看着弘觉大师: “大师,你不厚道啊!比武切磋,哪有一上来就施展全力的?” 弘觉大师竟是连试探都没有,一出手就是佛门至高武学。 说好的点到为止呢? 弘觉大师沉默了片刻:“老衲也曾与徐施主比试过,徐施主当年说过,若比武不用武学,何不干脆坐下来,比一比掰手腕?” 姜峰当时就愣住了! 无须怀疑,这话确实像是徐师说出来的。 好家伙,老头子当年坑了你,你转头就用这阴招来对付我?! 所谓得道高僧,竟是这般得道? 姜峰深深的叹息一声:“到底是我太年轻了。” 徐长卿当年扔出去的回旋镖,在隔了数十年光阴后,最终还是砸回到他的弟子身上…… 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姜峰缓缓站直身子,摆开拳架,对着弘觉大师郑重说道:“大师,晚辈也要开始认真了!” 接着,他便又径直朝着弘觉大师的方向冲了过去。 弘觉大师心想,看来这位姜小友是个厚道人,并没有继承徐长卿身上那种奸诈狡猾的品质。 既然如此,那便留一留手吧。 待到姜峰再次临近身前时,弘觉大师再次伸出手掌,只不过这一次,他明显留手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 姜峰伸手往前一握,锋利无比的蛟龙刀,瞬间出现在掌心之中。 一道煊赫至极的刀光,在弘觉大师的眼瞳中迅速放大…… 第83章 记忆缺失 一个时辰后。 姜峰跟在弘觉大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从释迦塔内缓缓走出。 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知晓这一战的结果。 姜峰将破碎的衣衫换掉,越过站定的弘觉大师,沿着佛塔前的台阶缓缓走下。 半晌后,他忽然转身,对着台阶上的弘觉大师说道:“大师,今日状态不好,先前所说之事,咱们改天再试,您看如何?” 弘觉大师双手合十,面色晦沉,声音透着些许沙哑,低头轻道:“也好。” 姜峰对着弘觉大师微微行礼后,转身离开。 直到姜峰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弘觉大师方才缓缓抬头,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眼眶漆黑的面庞。 弘觉心中暗暗叹息,他就不该答应切磋。 这少年,不讲武德啊! …… 与弘觉大师的切磋,让姜峰收获颇多。 佛门武学,至刚至阳,拳术掌法,身法防御,皆有可取之处。 也让姜峰在拳术上有所精进。 随意找了个沙弥,姜峰很快便问到了渡难的下落。 咚—咚—咚! 走到一处禅房外,听着里面传来清脆有序的木鱼声,姜峰稍稍吐出一口浊气。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半晌后。 禅门打开,露出一张肤色黝黑,略显木讷的面庞。 圆秃秃的头皮上,残留着一层青茬。 见到来人,张彪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一抹熟悉的憨笑:“姜峰!你怎么来了?” 姜峰看着眼前的张彪,也是颇为意外。 除了变成光头,彪哥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改变。 看来他已经习惯了安国寺的生活。 姜峰微笑道:“今日正好有闲暇,就过来看看你。” 张彪连忙让开位置:“快进来。” 他转身走到里屋,不一会儿便端着茶壶和杯子走了出来,倒了杯茶水,递给了姜峰。 “我听寺内的师兄说,你现在可威风了。” 张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随即坐在旁边,憨笑道:“他们说你现在连八境武夫都打得过,我差点还以为,他们口中说的姜峰是另有其人,你的变化也太大了。” “我跟师兄们说,你以前跟我是同僚,我们还一起办过案子,他们还都不信呢。” 姜峰接过茶水,礼貌性道了声谢,旋即微微抿了一口,缓缓笑道:“彪哥你也改变了不少。” 张彪以前在府衙,总是沉默寡言,默默做事,堪称府衙第一卷王。 可如今的张彪,话变多了,人也开朗了。 张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道:“头虽然秃了,但烦恼也没了。” 以前的他,沉浸在寻找家人,寻找仇人的迷惘里走不出来。 可自从他找回弟弟后,整个人反倒放松了下来。 虽然……弟弟也死了,可好歹保留了魂魄。 或许是故友相见,张彪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说起自己在安国寺的日子,简单,甚至是有些枯燥,却让他感到久违的安宁,心境也变得平和起来。 姜峰始终没有插话,静静地聆听着。 他能感受到,彪哥是真的喜欢现在的日子。 许久后。 姜峰还是开口询问江州当日的情形。 张彪先是离奇失踪,等到再次出现时,不仅拥有了神通,更险些踏入魔道,不得回头。 回忆往事,张彪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他并没有显露悲伤,反而透着一抹深深的凝重。 “其实你不问,我也要与你说一事。”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一抹沉重之色:“我的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 姜峰一怔:“脑子出了问题?什么意思?” 张彪沉吟道:“我缺少了一段记忆,一段特别重要的记忆!任凭我如何回忆,也始终记不起来。” 他眸光显得有些晦沉:“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弟弟的尸体失踪了,来长安之前,我特意拜托宋头儿帮我寻找,前些日子他送信过来,说找遍了整个江州城,也始终没有找到。” 张彪脸色陷入了回忆:“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一直背着我弟弟的尸体,可等我重新出现以后,他的尸体就不见了。” “而且,我全然记不起来,当时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神通,又为什么会入魔。” 他抬头看向姜峰:“不仅是我,关于这些记忆,我弟弟同样也忘了。” 姜峰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记忆消失…… 姜峰看着眼前的张彪,后者的武道修为,已经突破到了五境。 在拥有神通以后,张彪就像是脱胎换骨,武道修为日益精进。 短短数月过去,他连续突破了两个境。 五境修为…… 若是施展【搜魂】,想要在不伤及张彪的神魂下窥探到灵魂记忆,只怕有点难度。 于张彪而言,无疑是一次冒险。 若是魏玄殇前辈在这就好了,在这方面,他老人家才是绝对的专家…… 或许,可以写信给他,让他来一趟长安? 姜峰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如果是用我的神通,很容易伤及神魂,但我认识一位前辈,他或许可以在不伤及你神魂前提下,了解事情的真相。” 张彪沉吟片刻,道:“没事,你直接来吧。” 八境神通的人情……太珍贵了。 他不愿姜峰为了自己浪费这个人情。 姜峰劝说道:“彪哥,要不还是等等那位前辈吧,我给他写信,快马加鞭送过去,不出四五日定能送到,以魏老前辈的修为,不出两三日,定可赶来长安。” 可张彪却执拗的摇了摇头:“不了,我这么一件小事,怎好劳烦那位前辈千里迢迢跑一趟。” “你不用担心我伤到我的神魂,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能做到。” 姜峰看得出张彪心意已决,他想了想:“那这样,我先试试,如果不行,我再找那位前辈,你看如何?” 张彪笑道:“甚好。” 随后,张彪带着姜峰来到他平日里打坐念经的地方。 张彪坐在蒲团上,姜峰站在他的身后。 “准备好了吗?” 张彪点了点头:“来吧。” 说罢,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姜峰略微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伸出的了手掌,覆盖在张彪的头顶上。 …… 第84章 过往已过,不妨前行! 姜峰的【搜魂】来源于两个神通。 其一是【九幽敕灵】,其二是【因果追溯】! 两大神通的结合,方才形成这窥探记忆的能力。 这种窥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一个蛮横霸道的劫匪,强行撞开大门,冲进家中,将你隐藏的秘密翻了个底朝天。 而修为越高的人,神魂越是坚韧,想要撞开大门便是越难,所需要的力量也越强,撞开以后造成的损伤也就越大。 因此,这种窥探记忆的方式,极容易伤及灵魂。 这种方式,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改变。 正如此刻的张彪。 他虽是自愿被姜峰窥探记忆,可每个人的灵魂天然存在自我保护的机制。 它抗拒姜峰的入侵,抵御姜峰的力量。 姜峰需要精准的把控自己的力量,在力量侵入张彪的灵魂深处时,不伤及到对方的灵魂本源。 此时。 张彪脸上的表情逐渐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灵魂的痛苦,远胜于肉体上的折磨。 直到某一刻。 姜峰终于轻轻撬开了张彪的灵魂防御,将一丝神魂之力,钻入到他的灵魂深处。 “过去已成定局,未来可以改变。” …… “你知道洛神教费尽心血,以人炼妖是为了什么吗?” …… “妖族天生具备某种神通,或可喷火,或可吐水,或可御风,或可钻土,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将妖族身上的神通剥离下来,转移到人体身上,那便可以让每个人都拥有神通!” “这便是妖丹背后真正的秘密。” …… “人族的神通不再是所谓的天授……人人皆可成为神通者。” …… “把神通者炼制成一枚丹药,通过吞食丹药的方式获取神通……他将这种丹药取名为‘神通丹’……” “吞丹之法,也要遵循血脉遗传的规则。” …… 许久后。 姜峰猛地睁开双眸,眼神透着一抹深深的骇然! 原来……这就是江州大劫背后的秘密! 洛神教竟然在背地里做着如此惨无人道的试验! 不,这里面还有未来宗! 洛神教与未来宗存在着某种合作关系,一者研究妖丹,一者研究神通丹。 妖丹……神通丹…… 那么张彪的神通…… 姜峰低头看着眼前的张彪,发现后者呆愣的坐在蒲团上,犹如木偶。 他有些后悔答应张彪,帮其寻找这段遗失的记忆。 下一刻。 “呕——” 张彪忽然前倾,张嘴吐出一大口的酸水,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将这辈子所有吃过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笑声起先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和诡异,可紧接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歇斯底里的癫狂,带着无与伦比的憎恨。 一缕深黑色的火焰,从张彪的身体猛然腾起,接着如火山爆发一般,滔天而起! 这股黑色火焰极为可怕,带着可怕的魔意,仅是望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心中狂躁,仿佛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狂暴的气息,在禅房内轰轰扩散! “为什么?为什么?!” 强烈无比的恨意,充斥着张彪整颗心,无穷无尽的怒火,如滔滔烈焰,熊熊燃烧。 原来,他弟弟的尸体不是失踪,而是被炼成了神通丹。 原来,他的神通是这么来的。 他要这神通有何用?!他要这神通有何用啊!!! 张彪抬起双手,双目倏然变得血红,可怕的魔意在眼底不断翻涌,眸光时而残忍,时而悲恸,绝望又悲伤:“我,我竟然……” 他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这样的人生,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姜峰再次伸出手掌,暗沉的金光轻而易举的隔绝了黑色魔焰,缓缓落在张彪的肩膀上。 神通,【封正黜邪】! 张彪身上的魔焰好像受到了压制,狂躁的黑焰,倏而变得温顺下来。 张彪眼底的魔意,宛如退潮一般,也在以肉眼可见的消失。 禅房外,弘觉大师的身影瞬间出现! 如此恐怖的魔意,他又怎会感受不到。 然而,本想以神通压制渡难魔意的他,却在此时停下手来,眸光惊异的看着张彪身后的姜峰。 姜峰眼神凝重的看着张彪,低沉的声音,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犹如深山古钟鸣,悠扬而响,传荡八方: “彪哥,我知道命运对你很残酷,可我们大部分人的人生,本就是从痛苦中熬过来的……” “我不会劝你放下仇恨,不会劝你平息怒火,我只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人要往前走,就必须保持冷静。” “既已过去,便不要回头,命运埋葬不了勇者的心,别让魔意主宰你的人生。” “就算命运注定要让我们癫狂,那我们也要在清醒的时候,与它斗争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彪哥,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 张彪身上的魔焰不断平息,狂暴的气息也逐渐收敛。 “哥哥……” 轻声的呼唤,让张彪眼中仅剩的一点魔念,彻底消失不见。 魂宫内,一直陷入沉睡的张淮,在感受到张彪气息的波动后,瞬间就清醒过来。 安国寺是佛门重地,他的魂体在这里会受到压制,只能在张彪魂宫中沉睡,避免被度化。 张彪流着热泪,声音悲恸:“阿淮,哥哥对不起你……” 魂宫内,张淮沿着丹陛的阶梯,一步步往上走。 瘦小的身躯,站在张彪的跟前,仰头看着的哥哥,认真的说道:“我从来没有怪过哥哥,每次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哥哥一直是我的支柱。” 以前那些人,每天拿刀子割开他的皮肤,不停的抽取血液。 有时会剖开他的胸膛,研究他的五脏六腑,甚至切开他的头颅,研究他的魂宫。 他活得很痛苦,偏偏又死不掉。 可他从未对张彪说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悲惨时光。 张淮伸手摸了摸张彪那张粗犷又悲伤的脸颊,坚定说道:“哥哥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张彪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张淮的小脑袋,亦如当年在张家村,那个背着长弓,准备进山打猎的少年,临走前对弟弟的嘱托和鼓舞。 “阿淮……” 滴答。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那晶莹的泪珠里,好似倒映着兄弟俩过往的人生。 欢乐的,激动的,悲伤的,绝望的…… 直到滴落在地上,如玉碎般粉碎开来。 过往已过,不妨前行! …… ps:有次在一家面馆看到这样一句话: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擦伤。 颇有感触,与君共勉。 第85章 真我难见 “吾师曾言,见天地易,见众生易,唯真我难见。” 弘觉大师与姜峰并肩而行,朝着安国寺外缓缓走去。 张彪伤了心神,在弘觉大师的治疗下,已经沉沉睡下。 在吩咐弟子好好照料后,得知姜峰准备离开,便一路相送。 弘觉大师此时轻声叹道:“渡难遗失的记忆,老衲也曾想过为其寻回,却怕伤及神魂,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于是望而却步,不敢轻举妄动。” 姜峰转头看着身旁的弘觉大师,对方脸上的伤势已然全数恢复。 他沉吟道:“大师,彪哥……渡难的神通,您知道是什么吗?” 弘觉大师道:“此神通,名为【炽魂魔炎】。可焚身,可灼魂,可令人滋生魔念,亦可……一念成魔。” 他叹息说道:“老衲曾在一本书中看过此神通的描述。” 姜峰惊愕问道:“书中记载?那是一本什么书?” 弘觉大师点头道:“那是一位高僧留下的游记。大约八百年前,有一位佛门高僧,法号智深,算起来,智深祖师乃我安国寺的第一代行僧。” 所谓行僧,指的便是苦行僧。 风衣何揭揭,有若瓠叶翻。 尘土不远去,白云藏白门。 苦行僧的修行与寻常僧人不同。 苦度时日,离群索居,倍受折磨,际遇悲悯,看破红尘,不容于世,自行其道,特行独立,执一不二,苦苦追求,甚至是玩世不恭,离经叛道。 弘觉大师继续说道:“智深祖师当年行走天下,途径一处村庄,遇到一位入魔的超凡武夫在屠戮村民。” “那位超凡武夫也是一位神通者,其身上觉醒的神通,极为可怕。若非智深祖师恰好经过,那村子只怕将荡然无存。” 姜峰回想起当初在张家村时,六爷讲述的事情。 看来那位智深祖师,就是六爷口中所说的高人。 弘觉大师接着说道:“智深祖师降服那位入魔的超凡武夫后,将其带回寺内,囚禁在释迦塔中。智深祖师也因此结束游行,从此坐镇在塔内,每日诵经念佛,希望能够消除对方身上的魔性。”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接着叹道:“只可惜,直到智深祖师圆寂之前,还是没能消除对方的魔性。” 生灵一旦入魔,便再无回头之路。 姜峰忍不住出声问道:“后来呢?” 弘觉大师叹息道:“智深祖师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知道自己圆寂之后,寺中再无人能够镇压那位魔人,于是将其杀死在了释迦塔内,连其尸首也一并焚灭。” 说到这里,弘觉大师的神色转而变得凝重起来:“可从那以后,释迦塔便频频出现怪事。但有僧人入塔打扫,便会在一段时间后,骤然入魔。” “我们也是后来才得知,那魔人身虽毁,可魔念永存。但凡入塔的僧人,皆被这股魔念入侵,以至佛心碎裂,再难回头。” 那是安国寺一段悲痛的历史。 那些入魔的僧侣,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可内心早已陷入癫狂。 有僧人在饭菜中下毒,试图毒杀所有僧众。 有僧人半夜起身,趁着他人入睡将其杀死。 有僧人当众发狂,无差别的攻击其他僧人,也幸好负责打扫的僧人修为都不高,否则寺中僧人将会损失惨重。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入魔,当时的住持净海这才发现,原来那魔人的魔念,一直都在释迦塔之内。 “净海祖师在察觉到释迦塔内的魔念后,只身入塔,以智深祖师圆寂后留下的舍利,加上一身修行而来的功德,方才将魔念净化。只可惜,那一战过后,净海祖师便因伤势过重,在半年之后,也跟着圆寂了。” 弘觉大师双手合十,闭上双目,掩去眼中的悲恸之色。 姜峰却陷入沉思。 既然当初那位魔人的魔念一直都在塔内,那它就没想过逃脱? 他看向身旁的弘觉大师,忽然问道:“大师,当年寺内入魔的僧人,贵寺又是如何处理的?” 弘觉大师叹声道:“入魔的僧人,被净海祖师送入释迦塔,一同净化了。” 姜峰又问:“当日进去过释迦塔的僧人,全都死了吗?” 弘觉大师明白姜峰的意思,他略作沉吟后,缓缓说道:“根据寺内的记载,当日前往塔中的僧人,确实都被净化了。自那以后,寺内再没有出现入魔的僧人。” 他有些感慨道:“这些事情,还是我的太师祖亲口与我说的。” “自那以后,有许多僧人便离开了安国寺,还留在寺内的僧人,也是人心惶惶。直至过去许多年,方才安心下来。” 姜峰缄默不语。 直到两人来到安国寺外,姜峰这才告辞离去。 望着姜峰离去的背影,弘觉大师眼神深处,不由得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 从安国寺离开后,姜峰一路上变得心事重重。 如今可以确认,江州大劫,洛神教的阴谋不仅仅是想要夺得真龙气运,打开冥界大门,他们研究妖人,是为了研究所谓的妖丹。 将妖族的神通转移到人族身上……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疯狂的想法! 可更让姜峰感到心惊的却是所谓的神通丹。 以神通者炼丹…… 若非有血缘限制,只怕天底下的神通者,都会被抓去炼成丹药。 可他心中始终有些担忧。 倘若洛神教继续研究下去,是否有一天,所谓的神通丹,将不再局限于血缘? 忽然。 姜峰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眸光冷肃的望着前方。 前方百姓自觉的走到两半,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灾难,原本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时间变得有些空旷起来。 只见一位黑衣男子,单手按刀,站在宽阔的街道上,神色冷漠的对着姜峰望去。 他站在人群中,可周围的百姓,却好似对他视而不见。 此人的气息极为 “姜大人。” 黑衣男子声音平静:“我家主子有请。” 姜峰淡淡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黑衣男子双手高举,以示尊敬:“我家主子乃是当今的三皇子,越王殿下。” “哦,原来是越王殿下。” 姜峰点了点头,可下一刻却是话锋一转:“那就麻烦你跟越王殿下说一声,姜某公务繁忙,下回再说。” …… 第86章 不输刀尔 “大胆!” 黑衣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口中怒喝一声,那按刀的手掌,紧紧握着刀柄,眸光凌厉的盯着姜峰:“殿下有请,你敢拒绝?” 姜峰丝毫不怵,只是平静的说道:“你敢不敢拔刀试试?你敢拔刀,我就敢把你打成残废。” 黑衣男子握刀的手掌青筋凸起,眸光冷冷的瞪着姜峰,却是不敢拔刀。 他虽是七境,可七境与七境之间,亦有差距。 他也不敢去赌,姜峰到底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姜峰连西庭府衙都敢去堵门,连风虎都尉都敢打,对他这个皇子侍卫,又有什么不敢的? 姜峰迈开脚步,自顾往前走去:“我为不良人副都尉,除了陛下和大帅,除了我的上司朱雀大人,亦或者有御赐的金牌在身,否则谁的命令都可以不听。” “如今你没有金牌,仅凭一句话,就想调动我这位不良人副都尉……你不觉得越王殿下有些越权了吗?” 黑衣男子沉声道:“殿下是邀请你,不是调动。” 姜峰恍然道:“原来是邀请啊。” 他目光看着黑衣侍卫按刀的手掌:“原来皇子邀请是这样的,如果我今天不去,你是不是就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让我非去不可啊?” 黑衣男子凝声道:“殿下邀请,那是给你面子。姜峰,你不要不识好歹!” 姜峰认真道:“我有公务在身,耽误一刻,说不定案子就会出现意外,保不齐犯人就会趁此机会逃出长安,甚至逃出景国。” “我倒是要问问你,到底是江山社稷重要,百姓重要,还是殿下的邀请重要?” 未等黑衣男子开口,他有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越王殿下的面子大得过江山社稷,大得过黎民百姓。” 他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殿下糊涂啊!身为皇子,怎能有此想法?这这这,这让百姓如何看他?让陛下如何看他?” 他神色变得无比认真:“阁下还是回去劝一劝陛下,莫要有此想法,还是悬崖勒马,以百姓为重啊。” 黑衣男子沉默。 他娘的,这小子怎么这么能扯? 好话坏话全让你说了。 他就没见过,哪个武夫能像姜峰这么能说。 半晌后,黑衣男子沉吟道:“殿下没这个意思,殿下只是想……” 姜峰竖掌截话,眼神凝肃的看着他:“既然越王殿下没这个意思,那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倏然变得危险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承认自己刚刚是在羞辱我了?” “我身为不良人副都尉,四品官身,而你只是越王殿下身边的侍卫,就敢大庭广众出言侮辱一位副都尉,到底是越王殿下不会调教下属,还是你……想要挑战王法?” 黑衣男子额头冒出冷汗! 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他刚刚就不应该还嘴。 黑衣男子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我,我没那个意思。” 姜峰已经走到黑衣男子身前五步之外,口中忽然大喝一声:“那你是几个意思?” 黑衣男子一时哑口无言。 他娘的,打不过,又说不过。 他能怎么办? 本想给姜峰一个下马威,现在变成姜峰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这时候,一道轻笑之声,从黑衣男子身后十丈外的马车上忽然传来:“姜大人辞色锋利,不输刀尔,本王今日算是领教了。” 接着,车厢上的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衣冠甚伟,贵不可言的翩翩公子。 这位越王殿下年近二十五,修为却是不弱,距离超凡只差半步而已。 他眸光清澈明亮,脸上挂着一抹平和的笑意:“姜大人,本王不过是想请你喝一杯酒,又谈何羞辱二字?” 姜峰抬手对着越王微微行礼:“殿下当然不会这么样做,可殿下这位侍卫,却这么做了。” 越王笑道:“赵澈不过是心直口快,并没有这个意思。姜大人可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就此揭过?” 姜峰笑了笑:“当然,正如殿下的侍卫说的,殿下的面子太大了,卑职不给都不行。” 越王假装听不出里面的言外之意,顺着话头继续说道:“既然姜大人愿意给面,那就请给本王一个赔罪的机会。本王已在桂香楼设下酒宴,不知姜大人可否赏脸?” 姜峰正色道:“请殿下恕罪,卑职真的有公务在身。” 他迎着越王的笑脸,指着眼前的赵澈说道:“另外,殿下不用道歉,他给我道歉就行了。” 越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 他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非要如此?不过是冲动说了两句气话,姜大人就一定要揪着不放吗?” 姜峰摊了摊手:“殿下这话,卑职就听不懂了。卑职已经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不打算追究,可是,道歉总该要有的吧?” 越王抬起双手,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却对着姜峰的方向,微微行礼:“赵澈是本王的下属,他的过错便是本王的过错,本王在此,替他给姜大人致歉。” 赵澈握刀的手掌紧紧攥起来,那看向姜峰的目光,变得异常的冰冷。 “主辱臣死!” 接着,他便要直接拔刀。 可下一刻。 姜峰的手掌,却先一步按在赵澈拔刀的手背上。 五步距离,刹那而至。 强大的力量,压得赵澈拔刀的手臂动弹不得。 他眸光淡漠的看着赵澈:“殿下已经替你道歉,此事就算了结。如果你还要拔刀,那就不是道歉这么简单了。为了殿下,也为了你自己,还望你好好想想。” 姜峰的目光错开赵澈,望向马车上的越王:“殿下觉得卑职说得可对?” 越王点了点头:“姜大人说的自然是对的。赵澈,切莫冲动。” 姜峰松开手掌,径直从赵澈身旁走过,对着越王笑道:“卑职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辞。” 越王礼貌的伸手示意:“姜大人请便。改日有机会,本王再行邀请。” 直到姜峰离开,越王又重新回到车厢里。 赵澈来到车窗外,低头问道:“殿下,属下刚刚……” 越王打断道:“这小子是个顺毛驴,除非你打得过他,否则就不要跟他对着干。言语上的威胁,更是只会将他推离我们。” 他声音沉稳,平静说道:“我知道你想维护我的尊严,可尊严不是靠嘴就能说来的,以后做事,不要觉得放不下面,我只是一个皇子,不是所有人都要给我面子。” 他微微垂下眼眸:“在这座长安城里,可以不给我面子的人,并不止是他一个。你也不要以为他只是一个副都尉,就觉得他不够资格。” “他的份量,已经堪比一位都尉,甚至……更高。” 第87章 圆桌会议 “也不知道这个越王是什么意思,竟然特意跑来请我喝酒,我像是那种贪杯的人吗?” 说是公务在身,可姜峰扭头就找了萧凌雪一起喝酒。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倒满,一饮而尽。 老实说,他在长安没什么可以说话的朋友。 江鸿如今又忙着准备秋闱,他自然是不好打扰。 至于沈堃这些手下,或许是他最近做的事情太过惊人,身上的威严太甚,手下跟着他喝酒,反而有些放不开手脚。 尽管姜峰一再表示自己私底下是个平易近人的好领导。 可这些人都不敢相信,说话做事都是谨言慎行,不敢让他挑出一点毛病。 盖因重案组原先的两百三四十人,如今只剩下一百八十人。 原先的六位统领,也只剩下四人。 剔除出去的人,皆因过往有恃强凌弱,收受贿赂的劣迹。 这些人曾找到姜峰求情,毕竟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自从加入重案组以后,他们一直恪守姜峰定下的规矩,不敢逾越。 他们也信誓旦旦的保证,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犯。 姜峰也相信,他们加入重案组以后,看在双倍俸禄的情面上,可以洗心革面,可以老老实实做个好官。 可是,他依旧不能留下他们。 因为这对那些一直默默坚守原则的人,不公平。 姜峰给了他们三个月的双倍俸禄,这是他们这段时间尽心尽力办案应得的。 但人却不能留在重案组。 一想到上次带他们去喝酒,一群人呆板的坐在那里,姜峰不由得开始怀念以前在江州,跟着老宋头和李廷他们去醉仙楼,那才叫尽兴啊。 萧凌雪坐在酒桌对面,也不动筷,目光清冷的看着他:“所以你找我出来,只是为了听你说如何威风凛凛的拒绝越王?” 姜峰放下酒杯,微笑道:“哪有的事儿,只是心血来潮,又正好有空,想着请你吃喝一顿,顺便聊一聊刚才的事情而已。” 萧凌雪眼神淡漠:“你如此拂了他的面子,就不怕得罪这位越王?” 姜峰又饮了一杯,笑道:“我今天若是去喝这顿酒,明天关于我投靠越王的消息,搞不好就满城皆知了。他若真有心招揽我,便不会大庭广众的邀请我喝酒。” 两人表面上聊着闲话,可私底下,姜峰却开始暗暗传音,将今日从张彪记忆里见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萧凌雪内心专注的听着,嘴上却是说道:“你倒是有空,我可不像你,衙门里还有好多事。” 姜峰开口笑道:“来都来了,喝两杯再走嘛!” 可暗地里,他却给萧凌雪传音说道:“还记得当初江州时,副将李方溯所说的口供吗?后来我又从他的记忆里看到,真正贪污江州军抚恤金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人。” “户部侍郎范阳,兵部侍郎崔观!” “从事情的先后来看,正因为李方溯等人贪污了军饷和抚恤金,才有了后来的走私案。” “洛神教正是利用走私案的线路,偷偷往江州城运送妖族。因此,我怀疑长安城里有人与洛神教暗中勾结,这才造成了江州大劫。” 姜峰语气沉重的传音道:“此外,我还在常褒的记忆里见到,两年前有人曾威胁他,用船只往长安城内运输了一批青铜器。” “结合彪哥记忆里关于的妖丹和神通丹的秘密……我不得不怀疑,有人在长安城里,进行炼丹实验。” 萧凌雪越听心中越是凝重。 姜峰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尽管她觉得,没人敢在长安城里干这种事情。 且不说长安城有不良帅坐镇……长安城里还有众多超凡,一旦有妖族出现,不可能瞒过这么多的超凡修士! 姜峰传音解释道:“他们炼丹,并非只用妖族。神通者,也是他们炼丹的材料。” 萧凌雪传音问道;“你是说,有人在长安城炼制神通丹?” 姜峰暗暗道:“不错,既然有人与洛神教勾结,那么,想必他们也知晓了神通丹一事。”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沉:“我从不怀疑那些人的心肠,他们根本就没将人命当一回事。若是为了自己能够拥有神通,他们会做出怎样残忍的事情都不稀奇。” “哪怕是面对自己的血脉亲人,他们也完全下得去手。” 萧凌雪沉默。 人心真会如此冷漠吗? 连自己的血脉亲人也能牺牲? 可是……这些年,她又何尝没有见过。 为了争夺家产,兄弟相残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更别说是争夺神通! 萧凌雪沉声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姜峰传音说道:“朱雀大人怕我闹事,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我。而我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查这个案子。” 他若要查江州的贪污案,必定要查户部侍郎范阳,兵部侍郎崔观这两个人。 这两人都不是普通人,要查他们,不可能做得毫无痕迹。 于是,姜峰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你去查一下,近年来长安城有没有神通者忽然消失的。” “至于我这边,我会直接去找大帅,与他说明贪污案和神通丹的事情。唯有取得大帅的支持,军饷贪污案才能顺利查下去。” “这个案子涉及到洛神教,大帅不会不答应的。” 萧凌雪沉吟片刻后,传音道:“如果你要查江州的军饷贪污案,或许可以找苏烈大人,还有我师兄裴行之。据我所知,他们私底下,一直都有在查这个案子。” 苏烈和裴行之……姜峰想了想,江州一案,确实与他们切身相关。 裴行之因此丢了官职。 苏烈虽然并未被陛下问责,可江州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对于他这位前任江州统领来说,毕竟是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姜峰沉吟道:“行,你帮我约一下他们,我也想知道,他们是否查出了什么。” 萧凌雪点头:“可以。” 酒饱饭足后,姜峰与萧凌雪一同离开酒楼,两人在街道上分道扬镳。 …… 昏暗的空间。 宽大的圆桌旁边,摆着十二个蒲团。 身为正义之刀的林御,像是把自己插在了蒲团上,用刀锋般的目光,威严而冷漠的盯着其他人。 那个胖婴,像个肉嘟嘟还没戒奶的婴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用天真的眼神,掩盖眼底的狡黠与睿智。 那个长着眼睛和嘴巴的葫芦,依旧是那般的怪诞诡异。 还有身材火辣的女人,五官模糊的男人,雪白娇小的狮兽,朦胧不清的烟雾,光华璀璨的明珠,表面光滑的铜镜,盘面繁琐的罗盘,黑白落子的棋盘,厚重严实的铠甲人……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们第四次召开十二圆桌会议。 可大家仍然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故而所有人依旧以化身参加这次会议。 作为会议召集人,那个始终未曾出现的主持人,这一次却坐落在圆桌的正中央。 他的化身更是了得,人身四面,男女老幼。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他,皆能看到其中一面。 值得关注的是,那男相一面,却是顶着一个光滑透亮的光头! 第88章 因酒而来,因善结缘 人身四相,却如一家。 那顶着硕大光头的男相,在此刻开口说道:“诸位,大事将近,可有其他异议否?” 无人应答。 这或许是他们在执行计划前,进行的最后一次会议。 那男相继续说道:“此次绝峰计划,势在必行,也势在必得。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么,诸位想要的,这几日皆会送达。” 正义之刀巍然不动,可内心却暗暗变得火热起来。 总算到了拿银子的时候。 自从被朱雀扣了三个月俸禄后,他已经许久不曾去过抱月楼。 林御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瞥向那个身材火辣的女子,心想她要是抱月楼就好了。 至于所谓的绝峰计划……反正他参与的并不深,就算真出了事,自己完全可以撇清干系。 自己要的是银子,也不知道其他人要的是什么……林御心中暗道。 男相最后说道:“那便祝各位,旗开得胜。” 简短至极的会议,就此结束。 接着。 蒲团上的身影或物件,接二连三的消失不见。 …… 时光如梭。 距离秋闱开启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天! 自前日与萧凌雪分别后,姜峰直接与朱雀告假,回家闭关修行。 苍龙当初所给的三幅观想图,【苍龙啸海】,【百鸟朝凤】,【三千桃林】,如今已被姜峰尽数铭刻于魂宫之内。 而后,他又将其中两幅观想图与神通进行融合。 【苍龙啸海】与【八海潮音】融合,【百鸟朝凤】与【万灵魂碑】融合。 姜峰心中有感,若要突破到武道八境,他必须将所有的神通与观想图进行融合,也就是说……他还需要六幅与神通相匹配的观想图才行。 “光门已经许久不曾赋予我新的神通,或者也正在于此……”姜峰心中暗道。 修行之路,一步一个脚印,却是急不得。 离开宅院,姜峰依旧没有去府衙。 几次改头换面后,他轻而易举的甩掉了暗中跟在身后的云隐。 要说这云隐也是极为听话。 他在家闭关五天,云隐便在宅子外边守了五天。 老朱这是有多不信任他啊,真叫人寒心。 云隐在察觉到失去姜峰的踪迹后,便立即返回府衙,向朱雀禀报此事。 后者闻言,顿时感觉要坏事! “这家伙,刚听话了几天,又要开始搞事!”朱雀急得从座位上站起身,马上就要到秋闱了,这家伙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朱雀沉声说道:“通知他那个重案组的所有人,一律不许出府衙!” 没了人手,姜峰就算真要办案,他一个人也办不成。 可惜,朱雀还真是误会了姜峰。 他今天不是为了搞事,只是想去见个人。 渭河。 清澈的河流上,飘荡着一艘艘画舫。 两岸边上,酒楼林立。 一间临河而建的小酒馆内。 秦若妤一手搂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张抹布,仔细擦拭着每一张酒桌。 姜峰虽然给她留下了足够生活的银两,可她却是不敢闲在家里。 若是长期不出来干活儿,偏偏又有银钱度日,难免会被有心人发现,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做任何事情,她都要小心谨慎。 更何况。 姜峰留的银子,她只能留作应急之用,却不能就此坐吃山空。 这是一个勤劳又容易满足的女人。 生活困苦,却不曾绝望。 或许在她的人生里,也仅是绝望过一次,但孩子的哭声,却将她从绝望的深渊救了回来。 此后,她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刻。 姜峰坐在酒馆一处偏僻的座位上,眸光静静的看着秦若妤。 他没有上前相认,只是在一旁看着。 趁着小二上菜,他举杯饮酒时,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那也是你们掌柜招的伙计吗?” 小二看了秦若妤一眼,点头笑道:“秦姑娘也算是老街坊了,以前掌柜的见她可怜,也会打着雇佣的名义,请她来酒馆里打杂,也让她有个活计,不至于饿死。” 接着,小二又是叹息一声:“可惜啊, 也不知道被哪个狗杂种给骗了身子,如今这孤儿寡母的,看着着实可怜。” 姜峰眸光淡漠的瞥了眼店小二,知道他这是为秦若妤抱不平,也并不知晓其中内情,故而没有生气。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两粒碎银:“你们掌柜的是好人,也酿得一手好酒,好人自该有好报,而我这人也见不到他人受苦,这两粒银子,一粒送给掌柜的善心,一粒送给这位姑娘。” 店小二愣了一下。 这年头,还有白白给人送银子的? 你怎么不送我?我也很苦的啊! 可店小二却是不敢开口,放下酒菜后,拿着两粒碎银,找到了掌柜,一边指着姜峰所在的酒桌,一边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 掌柜从店小二那里接过两粒银子,来到姜峰的桌前。 他先是微微躬身行礼,问道:“这位客官安好。小老儿姓冯,不知客官尊姓大名?” 姜峰平静道:“不过是人间一过客,闲来饮酒,何必留名?” 冯掌柜迟疑了片刻, 问道:“请恕小老儿眼拙,客官与小老儿可有旧故?” 姜峰摇头道:“无亲无故。” 他指着眼前的酒壶:“此酒,便是你我之缘分。我因酒而来,因酒结缘。” 他想了想,解释道:“方才听闻小二说起掌柜的善举,心中有怀,也想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冯掌柜笑了笑:“客人因酒而来,饮酒即可。” 他将其中一粒碎银放回酒桌:“客人的善意,小老儿收到了,但小老儿只卖酒,不卖情怀,不卖善心,因此这银子,小老儿不能收。” 接着,他又捏着另一粒碎银说道:“至于这粒银子,小老儿就替秦丫头感谢客人的善举。” 他知道秦若妤需要银子,也不能替她拒绝。 姜峰举杯起身,对着掌柜相敬:“冯掌柜是个讲究人,人好酒更好。某家敬你一杯。” 冯掌柜让小二拿到一个酒杯,倒了一杯,与姜峰碰杯,一饮而尽。 因酒而来,因善结缘,人生不就是因此而变得精彩吗? …… 两日时光,悄然而过。 这一日。 景国秋闱,正式开始。 正所谓。 一试奔驰天下士,年年冷暖世间情。 读书人寒窗苦读,能否逆天改命,便在于此! 秋闱共分三场考核,每一场为期三日,共历经九日。 姜峰身为南镇府衙副都尉,本想安安静静的度过这段时间,待到秋闱过后,再行查案。 却不料。 皇帝一封旨意下来,竟让他负责带队,维持秋闱考场的秩序。 第89章 同窗友谊 “大人,秋闱是何等的重要,绝不容许半点差池。如此重任,卑职以为,还是应该让经验更丰富的林御大人来担任比较好。” 府衙大殿内,姜峰站在朱雀跟前,神色认真的说道。 朱雀闻言,不由得冷笑说道:“陛下的旨意,岂是你能讨价还价的?” 他不会告诉姜峰,这是他特意向陛下请的旨意,就怕这小子在秋闱期间闹出什么幺蛾子。 朱雀思来想去,还是得找个事情拴住他才行。 趁此机会,朱雀逮着姜峰,将其狠狠数落了一顿,以报当日让他在郡主面前丢脸之仇,并强行让他带着重案组赶赴考场。 姜峰无奈,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老老实实带人去考场。 …… 贡院。 景国二十三州的学子,此时尽皆聚于贡院门口。 同州学子站于一处,泾渭分明。 唯独江州与雍州,人数极为稀少。 江州书院的学子,在大劫之中十不存一。 雍州书院更不用说,仅剩下江鸿这根独苗。 这种情形,也让他们不免受到其他州城学子的指指点点。 雍州书院还好,戴伯伦院长宁死不屈,誓死不降的气节,受到朝廷的嘉奖,竖为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身为戴院长的弟子,江鸿也受到诸多的关怀。 可江州书院的学子,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甚至因为文守仁的关系,他们遭受了诸多冷眼和嘲讽。 “一个狼心狗肺的叛国贼,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朝廷就应该下令,不许江州书院的学子参加秋闱。” 这些日子以来,江州学子总是面临着种种指责,山崩海啸般咒骂和怒火,无情的将他们淹没。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他们却要承受着种种恶意。 因为他们曾经的师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以至于江州学子,再也抬不起头来。 姜峰带着不良人来到贡院门口维持秩序时,已经有官兵在这里站岗。 每次秋闱,负责考场秩序的不仅仅是他们不良人,还有金吾卫。 不良人负责贡院之内,金吾卫负责贡院之外。 这时。 姜峰看到了被其他州学子的包围的江鸿,也看到了孤零零站在一旁,备受冷落的江州学子。 对此,姜峰并未多说什么。 尽管他曾经也是江州书院的一份子,可当初他被杨世和姚仲冤枉的时候,也没人站出来为他说句话。 有人认出了姜峰,刚来开口的时候,却被身旁的人及时拉住。 那人不悦道:“你拉着我做什么?你没看到吗?那是姜峰啊。咱们江州书院的大才子!看样子他应该是负责维持贡院的秩序,好歹相识,理当问候一句啊。” 身旁的学子面无表情:“看到了,鼎鼎大名的姜大人嘛。可是你要搞清楚,他早就不是我们书院的人了。” 另一个学子也跟着阴阳怪气的说道:“你那么热情做什么,人家现在可是副都尉,官拜四品,可未必会搭理你。” 又有学子接着说道:“要搭理早就搭理我们了。你看他在长安,威名赫赫,万人敬仰,可咱们受人冷落,受人排挤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说句公道话。说明人家早就不把自己当做书院的一份子了,保不齐也跟着在背后笑话我们呢。” “呵,不过是个忘恩负义之徒罢了,他根本就忘了,当初是书院授他学识,培养他成才,否则他能有今天?” “这些天我们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冷眼,他却是袖手旁观,难道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江州书院的人?” 一开始准备出声的学子,听到这些话语,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遭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待遇。 就因为他们出自江州书院,有人当街破口大骂,横加指责,将文守仁的过错全都算在他们头上。 客栈的掌柜听到他们来自江州,甚至拒绝他们入住,险些令他们露宿街头,最后只能找到偏僻又简陋的客栈,花了比别人多出三倍的价钱,才勉强有个避雨的地方住下。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可以说,他们也是受害者啊。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们避如蛇蝎,对他们恶语相向? 他们怀揣着希望来到长安,可遭受的却是种种的不公和冷冰冰的现实。 因此,大家心里边都积攒着怨气。 他们不知道该怨谁,该恨谁。 怨文守仁吗? 那是曾经敬爱的师长,尽管他做错了,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更何况,文院长已经死了,就算要怨要恨,又能解几分? 于是,同样出身江州书院,却始终不曾为他们说话,为他们打抱不平的姜峰,成为了他们怨恨的对象。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姜峰指责什么,咒骂什么,可要让他们拉下脸去跟姜峰打招呼,他们做不到。 此时。 二十三州的学子,按照顺序排着队伍,接受检查。 科举是严禁任何人携带小抄进入的,一经发现,便是取消考核资格,并且三年之内,不得再参加科举。 可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带的小抄,必然不被发现。 于是乎,每次秋闱之时,总有学子被负责维持秩序的不良人从贡院里面扔了出来。 姜峰单手按刀,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眸光平静的看着一个个学子接受检查。 忽然。 其中一位学子随身携带的物品里,被监考官发现了小抄。 那学子当场高声呼喊:“学生冤枉!学生根本没有携带任何小抄!这不是我的!” 监考官抖了抖手上的小抄,冷笑一声:“不是你的,怎么会在你的书笈里?” 学子当场跪下来哀求道:“求大人明鉴,这东西绝对不是我的!我,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书笈,兴许,兴许是别人错放的。” 监考官冷冷道:“错放?你自己听听,换做是别人用这套说辞来跟你讲,你会选择相信吗?” 他冷哼说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书也没读多少,却总想着走这些歪门邪道。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多说什么。”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士卒:“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负责维持外围秩序的金吾卫闻言,立即气势汹汹的走了,二话不说,便将这个学子直接拉走。 那人一边剧烈的反抗,一边高声呼喊:“学生冤枉,学生根本没有带小抄!求大人明鉴,学生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接着。 他转头看向站在贡院大门外的姜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凄声大喊:“姜峰!姜大人!看在我们曾经是同窗的情分上,你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 第90章 回答我! 一时间。 贡院大门外。 无数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站在大门阶梯上的姜峰。 许多人这才回忆起来。 这位不良人副都尉,闻名天下的姜青天,也是出自江州,曾经更是拜入江州书院求学。 眼下这位被查到携带小抄的学子,看来也是来自江州。 那么,大公无私的姜大人,会如何处理呢? 视而不见? 还是……徇私枉公? 姜峰想了想,还是选择出声:“等一下。” 原本拖着那个江州学子的士卒,此时也停下脚步。 姜峰单手按刀,龙行虎步,快步走了过去。 无数学子的目光追寻着他的身影,有鄙视,有凝重,可这一刻,却无人开口,静待下文。 姜峰来到这位江州学子跟前,目光冷肃的盯着他:“你说自己是被冤枉,可有证据?” 这人面色苍白,神情彷徨无措:“我,我不知道。东西肯定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谁放进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放进去的。” 他对着姜峰跪了下来,拉着姜峰的裤腿,哀求道:“姜峰!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姜峰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吕澄,现在东西是在你书笈里被发现的,我不敢说,你不是没有被人冤枉的可能,但目前的情况是,依照朝廷律法,你的嫌疑最大。你需要证明自己!” 吕澄嘴唇颤抖:“我,我该怎么证明?” 姜峰想了想,传音问道:“我有一个秘术,可以卜算出一个人近段时间的过往。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推算出来,如果小抄不是你自己藏的,我会替你想办法,还你公道。但代价是,我将看到你过往隐藏在内心的秘密。你愿意吗?” “同意的话就点个头,不同意就算了,那样我也帮不了你。” 吕澄不懂修行,暂时还不明白,所谓的秘术即是神通。 他低着头,再三纠结之后,他还是一咬牙,一狠心,点了点头。 只要能够摆脱嫌疑,就算身上的秘密被姜峰知道又如何? 于是。 姜峰直接伸出手掌,放在吕澄的头顶上,发动【搜魂】。 过往的一幕幕场景,犹如影片一般流入姜峰的脑海。 他以强大无比的神魂快速浏览。 …… “看到了,鼎鼎大名的姜大人嘛。可是你要搞清楚,他早就不是我们书院的人了。” …… “呵,不过是个忘恩负义之徒罢了,他根本就忘了,当初是书院授他学识,培养他成才,否则他能有今天?” …… 姜峰一直【追溯】到吕澄来到长安之前的记忆。 片刻后。 姜峰睁开双眸,望着眼前神色有些萎靡的吕澄,低声道:“你先找个地方坐着,养好精神,我替你想想办法,但事先说好,我未必可以帮你找到证据。” 吕澄点了点头,有些精神不振的说道:“一切,就拜托你了。” 姜峰没再多说什么。 尽管吕澄刚才还在说他的坏话。 可他被人冤枉也是事实。 姜峰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他不会原谅这些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学子,可他更加无法容忍,有人践踏公平。 陛下既然让他维持秩序,那么有人当众陷害学子,他便不能无视。 通过吕澄的记忆,从他在客栈里面收拾好东西,与几个江州学子来到贡院的路上,身上的书笈并未离身。 唯一有机会,将小抄偷偷塞进他书笈的人,除了江州书院的其他学子,便只有来的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 姜峰来到那位监考官面前,索要了那张从吕澄书笈搜查出来的小抄,再次发动【因果追溯】! 超凡境界的【因果追溯】,除了原有的【追溯】手段,还能【追溯】气息。 任何人在接触到物品的瞬间,都会或多或少的将自身的气息沾染在物品上。 尽管小抄上残留的气息十分微弱,可排除了吕澄,以及监考官以外,上面还残留着第三个人的气息。 而这个人的气息,就在贡院之外! 姜峰猛地转头,朝着人群之外蓦然望去。 只见一个相貌平平,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良人划分的警戒线外,混在一众百姓当中,朝着贡院大门的方向张望而来。 当姜峰的眸光投射而来时,那中年男子似是有所感应,心神猛地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他立即选择后退,朝着人群之外悄悄挤了出去。 然而。 等他费尽心思挤到人群之外时,却蓦然发现。 眼前正站着一个玄衣挂刀,眸光冷肃的威武少年! “你想逃到哪去?” 姜峰二话不说,抬手便将这个中年男子镇压。 一位四境武夫,想要偷偷往吕澄的书笈里塞条子而不让对方发现,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想要在他面前逃走……却是异想天开。 中年男子想要开口求饶,可姜峰却根本不听此人的辩解,直接发动【搜魂】! 半晌后。 姜峰皱起眉头,拎着陷入昏迷的中年男子,一步来到贡院门外。 他随手将对方丢在地上,旋即单手按刀,目光威严的扫视着门前的一众学子:“谁是方堂镜?” 众人沉默。 片刻后,其中一些学子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其中一个方位。 那里是……冀州学子所在的方向。 其实。 当中年男子被姜峰当众揪出来的时候,站在冀州学子当中的方堂镜,脸色就已经逐渐变得苍白下来。 他想不通,姜峰到底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查清此事的? 简直离谱至极! 姜峰深邃而冷漠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方堂镜身上:“这人你认识?” 未等对方开口,他又补充说道:“提醒你一句,在你们进入长安的时候,你们的户籍和随从都已经做过记录了,所以你想好了再回答。” 方堂镜那句‘不认识’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脸色变得阴沉不定。 可姜峰却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耗着,当即大声喝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方堂镜咬了咬牙:“认识又如何?” 他倔强的抬起头,眸光冷冷的盯着姜峰:“可你凭什么认为,那张手抄就是他塞的?” 姜峰气定神闲:“所以,你想要否认?” 此时的方堂镜,仍然想要垂死挣扎,自然不肯轻易承认:“我承认他是我的随从,可我还是那句话,你凭什么认为,手抄就是他塞的?难道不是因为吕澄跟你是同窗,你想要公然包庇他,所以栽赃嫁祸于我?” 身旁的学子也开始出声: “难道姜大人为了包庇好友,就能随意诬陷我冀州学子吗?” “还请姜大人拿出证据出来,否则我等不服!就算不参加秋闱,我等也要告上朝廷!” “对,拿出证据来!” 冀州书院的其他学子纷纷出声,力挺方堂镜。 一来他们相信方堂镜的人品,身为黄院长的弟子,方堂镜绝不是此等卑鄙小人。 二来姜峰揪出中年男子的手段太过于诡异,根本不像是查到的,而是一开始就奔着人家去的。 看着这群叫嚣的冀州学子,姜峰嘴角不由得掀起一抹弧度,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方堂镜:“如果你现在承认,顶多是剥夺你今年的考试资格,再不济,也是剥夺了你未来三年的考试资格。” “可如果你非要死鸭子嘴硬,那么等我拿出证据的时候,你将是罪加一等,我会奏请圣上,剥夺你科举考试权利终身。” “你,想好了吗?” 第91章 不够了解 剥夺科举考核权利终身…… 这个惩罚,太严重了! 几乎可以说,一旦方堂镜死不承认,而姜峰又拿出确凿的证据,那他的前程就算是毁了。 方堂镜此刻也陷入了纠结。 他不相信姜峰手上真的握有证据,毕竟这种事情,除非你亲眼所见,否则又怎么可能会有证据?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敢赌! 输了便是输了自己的前程,输了自己的一生。 尤其是一想到姜峰有着破案奇才的名声,心中更是犹豫不决,渐渐变得胆怯起来。 万一姜峰真的有证据呢? 不,他一定没有!一定没有的! 方堂镜陷入摇摆不定的思想状态,心态险些就此崩溃。 这种面临生死边缘的精神折磨,一般人根本难以承受。 而那些原本还想为方堂镜说话的冀州学子,眼看着他陷入了沉默,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有些人的脸上,更是露出一抹狐疑之色。 难道……这件事真是方堂镜做的? “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我数三个数,如果到了最后,你还是不肯承认,那我只能默认你选择了后者。” 姜峰神态悠然,缓缓数道:“一!” 面对姜峰的咄咄逼人,方堂镜额头渐渐冒出豆大般的冷汗。 承认吗? 不,一旦承认,从今往后我还如何见人? 可你难道要用自己的一生来作赌注吗? 方堂镜感觉脑海中不停地出现两个声音,一个让他承认,一个让他死咬不认。 姜峰继续数道:“二!” 随着这一声,方堂镜心神彻底崩溃了。 他面色变得煞白,眼瞳之中渐渐泛起密集的血丝,坚定的目光像是濒临破碎的镜子,掺杂着绝望的神色。 姜峰最终数道:“三!” 方堂镜整个人瘫软的跪在地上,目光祈求的看着姜峰:“我,我承……” 然而。 就在方堂镜承受不住压力,即将开口认罪之时。 一道中正沉稳的声音,忽然从贡院之内蓦然传来: “姜大人,陛下让你来贡院维持秩序,不是让你来扰乱秩序的。”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紫袍官服,配金玉带的中年男子,正从贡院大门内迈步走出。 此人相貌英俊、成熟儒雅,深邃无波的双眸,透着淡淡的威严。 来人正是本次秋闱的主考官,礼部尚书贺炜,官拜三品。 贺炜一生也算是平步青云。 出身亳州贺氏,祖上曾出现过两任宰辅,一位太傅,是自景文帝时期而开始崛起的文官世家。 而贺炜从小便展现出极高的读书天赋,可谓年少成名。 贞元三十八,年仅十九岁的贺炜,通过殿试,高中状元,从此名扬天下。 到了永泰四年,自朝闻宫学成结业,初入朝堂,御封修文馆大学士,官拜五品。 一直到永泰八年,前任礼部侍郎张怀病逝,圣上御笔特批,选中年仅二十八岁的贺炜接任礼部侍郎的位置。 而后,永泰十年,前任礼部尚书告老,贺炜顺利的当上礼部尚书。 那一年,贺炜不过三十岁,创下了大景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尚书记录,引起天下文人震惊不已! 而今,他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十一年。 再往上,便是官拜中书令。 当今的中书令柳云辅已是六十五岁的高龄,不久之后也将告老。 贺炜将是最有可能接任中书令位置的人选之一。 以贺炜如今的官职,身份,地位,他面对姜峰自然是有底气的:“姜大人若要审讯犯人,自该将人押送回府衙大牢,何以在贡院门前,在天下学子面前,如此逼供?” 带人前来之前,姜峰早已得知秋闱的主考官是谁。 面对贺炜的质问,他平静说道:“陛下让我维持贡院秩序,那么维护考场公平,清除恶意栽赃,剔除道德败坏的学子,亦在维持秩序的范围之内。” “况且,案子发生在贡院门口,而人犯也在贡院门前,姜某为显公正,自该公开审讯。” 贺炜淡淡道:“姜大人或许对维持秩序这四个字还不够理解。不管贡院发生什么案子,也不管你要怎么查,但是……” 他的眸光一下子变得深沉威严:“让贡院内外出现骚乱,让天下学子人心惶惶,就是不该。”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方堂镜,凝声说道:“你怀疑此人恶意栽赃,大可直接将人带走,不必在这里搞什么公开审讯。” 贺炜声音愈发冷厉,像是丝毫不给姜峰反驳的机会:“还有,倘若你查清事实,确认是此人所为,此等品行卑劣之人,朝廷自会降罪。但是,学子犯错,该降何罪,也该由礼部,刑部,吏部一同商议,呈报陛下审阅,方才最终确定!而不是由你来说了算!” 姜峰单手按刀,无论贺炜如何严厉,如何斥责,他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丝毫慌乱。 反而语气淡然的说道:“贺大人此言差矣。” “秋闱乃是朝廷选拔官员的途径,其重要程度无需姜某多言。而今却出现有人栽赃嫁祸之事,若是不立即查明真相,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如何安定学子之心?” “或许贺大人对武夫的能力还不够了解,像偷偷给不懂修为的学子塞小抄这种事情,任何一个五境武夫,都能轻易做到。” “若不立即拔除此患,光是秋闱一事,便要多出多少冤案?” “届时人人自危,人人害怕,学子又该如何安心参加考核?难道要让他们在准备科举的同时,还要时时防备着别人的暗算?” “科举之道,学子之间的较量,本就应该放在考核之上,而不是在考核之外。” 姜峰往前踏步一步,身上的气势瞬间攀升,他眸光冷肃的盯着贺炜:“还有,若有人将小抄扔到别人的书笈里,身为监考官不查明真相,便直接认定学子作弊,如此草草了事,又怎能让天下学子信服?难道贺大人监考的秋闱,就是这样监考的吗?” “倘若如此,姜某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我想把小抄扔到谁的身上,你们谁能发现?” 姜峰手掌一挥,只见狂风一卷,众人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 下一刻。 他手上原本的小抄,瞬间消失不见。 姜峰看着贺炜,继续说道:“如果一场决定天下学子的秋闱考核,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陷阱,那这场考核,又有何公平何言?” “陛下既然让我来维持秩序,那么保证每一个学子不被冤枉,让每一位学子安心的踏入贡院,便是我的责任!” “贺大人若是有异议,大可在此之后向陛下弹劾我,而不是现在站出来阻挠我办案。” 第92章 犹有知己忆心头 贺炜目光变得阴寒无比:“查明真相,本就不是我礼部之责。本官只需要监督考场,只要考场安稳,其他的一概不论!” “倘若每一个带小抄的人,我礼部都要去查,那这场秋闱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 他寸步不让,继续逼问:“你又如何判断,每个人身上的小抄,到底是他自己带的,还是别人塞的呢?” 姜峰平静道:“很简单!” 他转头对着麾下的沈堃说了几句,后者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几个手下匆匆离去。 贺炜正想继续发问,姜峰却抢先说道:“贺大人只需静候半刻钟即可。” 贺炜当即不再出声。 他倒要看看,姜峰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很快。 沈堃便带人重新返回,手上还拿着几根竹竿,还有大匹的布料。 他按照姜峰的吩咐,将四根竹竿呈四方形插在地上,又用布料将其中三面围起来,形成一个简陋又足够遮蔽人体的屏风。 紧接着。 铿锵一声。 却是姜峰拔出腰间的景刀,在屏风跟前的地面上,蓦然划出一道长长的直线。 他转头对着一众学子,缓缓说道:“在踏入这条线之前,所有人都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遍,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将身上的小抄拿出来,可一旦跨入此线,不管你是自己带的,还是别人偷偷塞的,一律认定为自带,后果自负!” 这时。 沈堃又带着人,穿过贡院大门,在前院空地上,也同样支起两个屏风。 姜峰将佩刀缓缓收入刀鞘,目光平静的看着贺炜:“任何学子跨入贡院大门,监考官一样要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给他们检查一遍!” “还有,为了防止监考官检查不严,每一位学子都要进行两次检查,若第二次查出小抄,那么第一次查的监考官,也要担责!” 贺炜皱紧眉头。 以前秋闱考核,哪里弄得这么复杂。 监考官在大门外设立检查,一经发现小抄,直接轰走就是。 哪里管得了是自己带的还是别人塞的。 至于是否会遗漏,让人偷偷带小抄进去……只要学子有本事瞒过检查的监考官,那也是他们的本事! 姜峰命人在贡院内外支起的屏风,看似简单,可确实是更有效的杜绝学子携带小抄入院的可能。 其次,这也是给了那些携带小抄的学子,最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此举既体现了朝廷的严厉,也体现了朝廷的宽容。 一举两得! 当然,倘若有人同时买通了两个监考官,纵是如此严格的检查,也依旧无法杜绝。 只是这样的可能性无疑会小了许多。 但问题是……让人带不了小抄进去,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贺炜正想开口,以主考官的身份,暂且将此举压下。 却不料,姜峰却是抢先一步说道:“姜某此举,可以有效杜绝小抄的出现,贺大人身为主考官,有义务维护科举公正,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吧?” 贺炜皱起眉头,冷声说道:“不合规矩的事,本官自然不能答应。” 姜峰冷笑问道:“贺大人的意思是,规矩大于公平?” 贺炜正想反驳,可姜峰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维持科举公正,不正是最大的规矩吗?贺大人乃是朝廷栋梁,难道不希望秋闱能够更加公正?” 贺炜一时哑口无言。 姜峰继续步步紧逼:“贺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却看不出科举流程存在的流弊隐患,这也就罢了,毕竟贺大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懂武夫之能,姜某可以理解。” “可你刚刚说的什么?说姜某胡乱给学子定罪?” “如何处罚方堂镜,自然是朝廷说了算。但是姜某身为不良人副都尉,也有上奏之权。而我方才说的是奏明陛下,而非就此判决。贺大人身为礼部尚书,难道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明白吗?” 贺炜气得面色通红,指着姜峰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身为礼部尚书,他向来从容淡定,面不改色。 可姜峰这番言语,却是在说他德不配位,说他尸位素餐,说他白当了这么多年的礼部尚书。 他贺炜纵横官场多年,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人被骂的时候,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对方骂的恰恰是事实。 纵使不是全部的事实,但只要有一样是真的,便会让人无法接受。 难道他身为礼部尚书,会看不到秋闱流程中存在的缺陷吗? 他只是无视而已。 若是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可以说是尸位素餐。 因此。 这位家世显赫,年少成名,而今位高权重的礼部尚书,彻底破防了。 “你,你如此扰乱考场秩序,随意篡改流程,本官,本官定要去陛下面前……” 可下一刻。 贺炜脸上的表情蓦然一僵! 有人用传音的方式,传达了陛下的口谕。 口谕不像圣旨那样,它更趋向于日常化的口吻。 因此,陛下的口谕,意思就是……按照姜峰的意思来做。 至于为何不当众宣读,却是为了照顾他这位礼部尚书,秋闱主考官的颜面。 陛下对姜峰,是否太过于宽容了?! 贺炜眸光冷冷的看了眼姜峰,旋即冷哼一声,转身走进贡院。 姜峰望着贺炜的背影,也不再理会。 他扭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方堂镜,冷冷说道:“别人或许还有机会,可你没有了。不但未来三年没有,以后这一生也都没有了。” 自己带小抄,被查出来害的只是自己。 可偷偷往别人身上塞小抄,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方堂镜脸色一白,对着姜峰的方向,连连磕头求饶:“大人,我认罪,是我让人往吕澄的书笈里塞小抄。求大人开恩!” 姜峰对着沈堃的方向招了招手:“先押回大牢,等秋闱结束后,交由刑部定夺。” 沈堃自然是言听计从,直接让手下将人拖走。 “求大人开恩!学生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啊!!” 方堂镜凄厉的求饶声,在贡院门外不断响彻。 方才还在为方堂镜打抱不平的冀州学子,此刻却是低头不语。 姜峰只是往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其他学子,也开始按照姜峰新定的规矩,一一排队自查,而后走入贡院,接受监考官的检查。 此时。 姜峰径直走到吕澄跟前。 吕澄苍白的脸色略微有所好转,他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姜峰,对着他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姜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姜峰却没有开口,只是用淡漠的眼神,直直的看着他 吕澄抬起头,先是疑惑的看着姜峰,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羞愧之色。 “姜,姜峰,我……对不……” 他想为自己先前的言论而道歉。 可姜峰却忽然出声打断:“我记得,你与梁胜亦是好友。看在梁兄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 他转过身,单手按刀,自顾往前。 人生漫漫多迷茫,犹有知己忆心头。 不管前途如何。 姜峰却很庆幸,身前犹有一盏明灯,始终为他照亮前路。 他抬头看着贡院上的牌匾。 若梁胜也在,该有多好。 …… 第93章 母慈子孝 贡院之内。 贺炜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隔着两进的院门,眸光淡淡的望着大门前院,陆续排队接受检查好的学子。 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其实。 不管姜峰在检查流程上,做得再严谨,查得再仔细,也终究改变不了大局。 从许多年前开始,这场看似公平公正的秋闱,实际上早已牢牢把握在文官士族的手上。 谁人高中,谁人落榜,是文官士族说了算。 别的不说。 前三十六个参与朝闻学宫考核的名额,私底下早已被瓜分得明明白白。 世袭罔替的武将勋贵,不希望有更多的武夫跻入这个圈子,作为与圣人共治天下的士大夫,自然也不希望有更多‘无关人员’加入朝堂。 这也是当初雍州之时,江瑾为何要以朝闻学宫的名额作为条件的原因。 江瑾自然相信江鸿的学识。 但官场上的事情,他比江鸿更清楚。 不管在朝在野,其实人与人之间,就是一个个圈子。 武将有武将的圈子,文官有文官的圈子。 武人讲究血脉亲情,讲究袍泽情义。 文官讲究门生故吏,其实就是讲究人情世故。 可归根结底,还是绕不开利益二字。 于我有益,于我有利,方才有结交的可能。 只是有时候利益不仅仅体现在钱财上面而已。 但这显然不是陛下乐见其成的事情。 文帝推崇儒道,设立朝闻学宫,初衷当然是好的。 可天下就这么大,朝堂之上也就这么多的官职。 自己人少了一个,便代表自己少了一杯羹,也便代表对手多了一个。 贺炜在官场沉浮二十年,岂会不懂? 他不知道姜峰今日的举动,到底是出自对公平的追求,还是武将对文官的压制和削弱……其实都无所谓。 最终决定谁人高中的权力,仍然不在武将手中,更不在不良人手中。 但他需要考虑一件事。 不良人只是陛下手中的刀,可如今姜峰这柄刀……却颇为陛下赏识。 贺炜当然也清楚,姜峰背后的能量,其实也确实很强。 可恰恰是这股能量,为他招来了诸多的仇视、 作为无双国士的徐长卿,当年留下的人脉依旧还在。 只是这些人脉,如今大都不在长安。 以前朝堂之上还有伍子荀。 可自从伍子荀为了给裴行之扛下罪名,也已经辞去了大元帅之职。 如今的长安城,还有谁会出手帮他呢? …… 九日秋闱。 也就是说,姜峰必须带人守着贡院九天。 这九天之内,他需要时时巡视,以防贡院内外发生意外。 要防止外人进来干扰,也要防止里面出现诸如火灾,疾病传播,学子发癫等等情况。 这对于某些人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没有姜峰在南镇府衙,林御理所当然的成为这里的二把手。 大小案子,都要先经过他的手,再由他汇报给朱雀都尉。 于是。 在姜峰带人前往贡院之后。 林御便把自己的手下都叫了过来。 办公殿内。 林御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这群手下,忽然叹息说道:“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先前去姜大人那里,替你们说情,让你们并入重案组。” “哪怕从此以后,让我成为姜大人的副手,只要众兄弟能够过得好,有俸禄拿,有案子查,有功劳赚,我也心甘情愿。” “可惜啊,姜大人拒绝了。” “他说,重案组,只接受精英,不接受废物。” 一时间。 大殿之内,所有的不良人脸上尽皆露出一抹屈辱与不甘之色。 王晟抬起头,咬着后槽牙,语气含恨的说道:“大人,我等不服。” “对,我等不服啊!” “凭什么好事全都落在他们身上?” 巡视贡院这种又轻松,又能赚到功劳的事情,凭什么让给重案组? 还不止如此。 这段时间,整个府衙内外,所有人都在围着重案组转一样。 马厩里喂马的衙役,优先给重案组配马。 案牍库整理卷宗的小吏,优先给重案组调取卷宗。 就连厨房的伙夫,也都把好菜好肉优先给重案组。 难道整个南镇府衙,就只有一个重案组,他们这些都不算不良人了吗? 凭什么啊?! 林御静静的看着他们,听他们发牢骚,听他们抱怨。 他当然不会说,整个府衙上下全都给重案组大开方便之门,除了一些见风使舵的衙役以外,其实还有他的手笔。 别看这些事情虽小,可对于这些不良人来说,生活中的这些小事,却恰恰更能激起他们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眼看火候起得差不多了,林御方才继续说道:“你们也别抱怨,重案组有如今的地位,那是他们一个案子一个案子查出来的。” “都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如今重案组都去了贡院,也是时候,该轮到你们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林御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眼下有一个大案子,正好交给你们去办。” “只要你们办好了,办妥了,你们要功劳,我亲自给你们请。你们要赏银,我亲自去给你们要。” 可接着,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冷漠下来:“可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若是事情办砸了,或者消息走漏,让别人钻了空子……那就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了。” 众人纷纷抬手,对着林御行礼,郑重说道:“大人放心!我等必定不负所托!” …… 廷政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一位穿戴亲王冠服,相貌俊朗的青年,此刻正跪在地上,对着皇后娘娘恭恭敬敬的行叩拜大礼。 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缓缓说道:“起来吧,这里就只有我们母子二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相王缓缓起身。 眼看皇后准备起身,他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搀扶,脸上笑道:“孝道在心也在礼,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儿臣孝敬母后,都是应该的。” 皇后微微转过头,一双丹凤眼顾盼有神,精致如刻的五官,掀起一抹明媚又端庄的笑容:“你啊,就知道说好话,讨你母后的欢心。” 相王笑道:“可儿臣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啊。母后,近来天气多变,您要多保重身体啊。儿臣在外面为母后搜罗了一些调理身子的灵药,等下便交给上官,让她为你煎熬。” 皇后摇了摇头:“母后的身子很好,你不用操心。” 接着,皇后降低声调,轻声问道:“听说,老三前两日设宴邀请姜峰,怎么不见你有所动作?” …… ps:晚上加班,还差一章来不及码,白天再更。 第94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王左右看了一眼,旋即跟着压低声音,无奈说道:“母后,不是儿臣不想,而是这位姜大人……他不好请啊。” “您不知道,三哥请他去吃席,他不仅当众拒绝了,还差点就让三哥下不来台。” “依儿臣来看,这位姜大人,怕是不好拉拢。” 皇后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缓声说道:“他毕竟是徐长卿的弟子,本身又是天赋卓越的超凡武夫,有点架子也是正常的。” “可是,你不能因为他不好请就不去请。礼贤下士的架子,越王向来做得最好,所以他的手下对他都极为忠心。” “还有,你别以为吴王被你父王重罚,就觉得他要倒,还是要对他小心谨慎一下才好。” 皇后虽然贵为皇后,是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女人。 可说到底,女人在后宫,最重要的还是母凭子贵。 倘若将来让别的皇子当了皇帝,她就算贵为皇太后又能如何? 新皇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她高高挂起,当一个有名无实的老祖宗。 相王低头聆听母亲的教诲,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 随后,他只能再三保证,等秋闱过后,找个机会与姜峰接触一下。 尽管他心里对招揽对方不抱任何希望,可有些事情,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在延政宫陪皇后聊了大半个时辰后,相王这才以事务繁忙为理由,告辞离开。 走出宫殿后,相王沿着廊道,一路缓慢行走。 直至来到延政宫的偏院。 这里是延政宫内,女官和宫女居住的地方。 相王却是轻车熟路一般,径直来到一间独立的院子。 咚咚咚。 轻轻敲响房门,里面顿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谁啊?” 相王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俊朗的面庞上,透着难以言喻的贵气和威严:“是本王。” 片刻后。 房门打开,上官曦穿着女官服饰,站在房门里边,对着眼前的相王低头行礼:“奴婢见过相王殿下。” 相王抬起脚步,缓缓走进屋里。 上官曦自觉的关上房门。 很快。 屋内就传来相王的声音:“本王在外面为母后搜寻了一些滋补的灵药,具体如何煎熬,你要仔细记好……” 可实际上。 房屋里面,相王的手掌却早已伸入上官曦的官服内,有些粗暴的揉捏。 他一手勾着上官曦的下巴,那双继承了皇后娘娘的丹凤眼,凌厉又霸道的盯着眼前的女官,好似能够勾魂摄魄一般。 他传音道:“你有多久,没有向本王汇报了?” 上官曦闭着双眸,面色酡红。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解释,黛眉微蹙,却又透着一种……享受的神色。 她早已是相王手中的玩物,可她心甘情愿。 可是……皇后娘娘已经对她下了严令,绝不允许她对相王有任何觊觎之心。 她的命是皇后娘娘的,她无法反抗。 此时。 她只能用一种细微又柔弱的声音,解释道:“皇后娘娘……不让奴婢……” 可她话未说完,身上的官服便被相王一把扯掉。 上官曦咬着牙,始终没有出声。 而相王那严厉的声音,在耳畔不断传来:“母后说了什么,本王不关心。但你记住,本王才是你的主子。” 桌子哐当哐当的声音不断回响,却被相王用气机封锁在屋内。 …… 延政宫内,听到宫女的汇报,皇后面无表情的坐在位置上。 作为相王的母亲,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 表面看着温顺,谦逊,可骨子里却是个霸道而疯狂的人。 这里是后宫,是她这位皇后娘娘的延政宫,可他却敢在青天白日之下,与她身边的女宫在屋内私会。 若是被皇帝知道了,他这位相王爷的下场,只怕比吴王还要悲惨。 可作为母亲,她只能帮儿子,将此事隐瞒下来。 作为皇后,她更应该为相王隐瞒,并且,还不能当面说穿。 母子俩彼此也是心照不宣。 待到相王离宫后。 上官曦穿戴整齐,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 皇后坐在梳妆台上,镜中倒映着一张冷艳精致的面庞。 待到上官曦走到身后,皇后瞥了眼妆台上的瓷碗,淡漠道:“喝了。” 上官曦顿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碗里是什么药。 可她没有犹豫,端起瓷碗,将里面的汤药全部喝完,随后将碗放回原位。 皇后瞥了眼干干净净的瓷碗,旋即闭上眼睛:“今天不用你伺候,回去歇息吧。” 上官曦双手叠在小腹,屈身行礼道:“奴婢多谢娘娘。” 说完,她便开始缓缓后退。 然而,未等她做出寝宫,皇后的声音又再次传来: “等下。” 上官曦立即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你派人去给承恩伯传话,让他明日午时过后入宫一趟。”皇后说道。 上官曦低头道:“是。” …… 日落月升。 偌大的长安城,到了夜晚时分,依旧不肯入眠。 粉色艳月彩,舞袖拂花枝。 清歌遏流云,艳舞有馀闲。 夜晚的长安,最热闹的地方,永远都在渭河,最香艳的地方,也在渭河上的画舫。 白天在小酒馆打杂的秦若妤,到了夜晚,便会背着小小的梁珺,来到其中一艘画舫。 她来给画舫的女人,画眉上妆。 这门手艺,还是她小的时候,一位热心肠的姐姐教她的。 那个姐姐年轻时亦是渭河两岸的花魁之一,瞧她可怜,方才传她这门手艺,为她推荐客人,让她得以谋生。 只可惜。 花魁总是不长命。 她们年轻的时候,就像世间最美丽的花,只管努力的绽放。 可花期一过,生命便迅速衰竭,不可逆转。 那个花魁姐姐在秦若妤十五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其实,秦若妤本不想继续做这行,毕竟她现在有了梁珺,带着儿子上来画舫,终究不是个事。 可是以前的老主顾,却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来帮忙。 没有这些老主顾,秦若妤早些年就饿死了。 有些人情,她不得不还。 于是。 当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梁珺登上画舫后,这个在母亲怀中睡得香甜的小人,立时被画舫上的年轻女子团团包围。 “呀,好俊的孩子啊。” “你看他这鼻子,这嘴巴,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俊俏的男子,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 “秦妹妹真是有福气,生了个这么好看的儿子。” 尽管大家都知道秦若妤未婚生子,而那个负心汉又抛弃了她,可没人嘲笑她。 大家都是可怜人,谁也不用笑话谁。 …… 第95章 风向变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画舫之上,一个五官艳丽,身段丰腴的女子,将手上的茶水递给秦若妤。 “谢谢妙灵姐姐。”秦若妤谢道。 她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睡得香甜的梁珺身上,轻声说道:“我会将孩子抚养长大,请人教他读书,像他爹一样,做一个读书人。” 妙灵犹疑了片刻,问道:“孩子的父亲……” 秦若妤沉默片刻,道:“他在天上看着我们。” 妙灵怔了一下,待到反应过来,这才恍然明白。 原来孩子的父亲不是抛弃了她们,而是已经死了。 妙灵目光怜惜的看着秦若妤。 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这般命运多舛呢? 妙灵想了想,起身走到梳妆台,打开其中一个盒子,从里取出一张银票。 她走到秦若妤面前,将手上的银票塞到对方手上:“给孩子的见面礼,银子不多,你别见怪。” 秦若妤没有去看银票的面额,连忙将其塞了回去,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养活他。”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昨天在酒馆干活的时候,掌柜说遇到大善人,赏了她三两碎银。 晚膳的时候,掌柜还特意给她加了个鸡蛋。 她并不觉得辛苦。 只要有活儿干,能养得起儿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妙灵转手又将银票塞进梁珺的襁褓内,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这个可爱的小人儿,笑道:“收下吧,给孩子买几件漂亮的衣衫。好歹我也算是孩子的姨娘,只要你不嫌弃我这身份就行。” 秦若妤当下也不好再拒绝。 妙灵看着这个孩子,眼底露出喜爱之色:“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她扭头看向秦若妤:“你自己也得多补补,多注意身子。养孩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你自己要是先倒下了,孩子怎么办?” 秦若妤伸手摸了摸梁珺的小脸蛋,眸光慈爱的说道:“只要看着他,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妙灵看着秦若妤的侧脸。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秦丫头变了,变得更坚强了。 可她又好像从未变过。 这时。 船舱外传来老鸨的声音:“姑娘们,都准备准备,该迎客了。” 妙灵转头看着秦若妤:“我得走了,我让老乔送你回去吧。” 老乔是画舫的船夫,负责迎送客人登上画舫。 秦若妤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会小心的。” 此时。 画舫就停靠在河岸边。 客人从船头的位置登船。 秦若妤则走到船尾,让老乔在船尾的位置架起木板,连接河岸。 然而。 正当秦若妤抱着梁珺准备上岸时,整艘画舫猛地一晃! 原本已经停靠在河畔的画舫骤然移动起来。 接着,船舱之内,传来一道男子的笑声:“今天这艘船小爷包了,谁都不许提前下船!” “哎哟,范公子,唐公子,邱公子,我这儿的姑娘多着呢,要不给三位公子留下几位,其他姑娘且先……” 老鸨的话未说完,就听到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唐安声音冰寒:“你是觉得我们哥几个不行,还是觉得我们没银子?” “老子告诉你,别说四个五个,就是七个八个,老子照样能全睡一遍!”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狠狠的甩在老鸨那张浓妆艳抹的老脸上:“这些银子,够不够买你所有姑娘?” 老鸨顿时顾不上脸庞的疼痛,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票,迎面被江风吹走。 她赔笑道:“唐公子说的是,是老奴多嘴了。” 她转头对着手下的姑娘们说道:“今晚你们属于三位公子的,一定要伺候好锕” …… 船尾。 秦若妤望着逐渐远离的河岸,有些着急的看着旁边的老乔:“乔叔,你能用小船送我上岸吗?” 面庞枯瘦的老乔无奈道:“丫头,我也没办法啊,那小船还停在岸边呢。” 现在唯一下船的办法,就是把画舫重新开回岸边。 可眼下这艘船已经被里面的贵人给包了。 来的都是身份贵重的富家子,他们根本不敢擅作主张把船开回去。 老乔叹息道:“秦丫头,要不你就在船上歇一夜吧。贵人在前边,你就在后面的船舱就行。” 这艘画舫的船体很大,分为前后两个船舱。 前面是专门给贵人饮酒作乐,后面则是姑娘们歇息的地方。 秦若妤也知道老乔没有法子,只能抱着梁珺,重新回到妙灵歇息的船舱里。 …… 河岸上。 一位身段高挑,双眼狭长的紫衣女子,站在一棵杨柳树下,眸光幽深的望着那艘渐行渐远的画舫。 她面戴薄纱,双眉如画,清澈又妩媚的眼睛,将少女的清丽和少妇的妖冶完美的杂糅。 “你确定,她此时就在船上?” 在紫衣女子身后,是一个衣裙单薄,刚从画舫之中走下来的女子:“确定。” 紫衣女子看着那艘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画舫,轻声说道:“你今夜就启程,去江州吧。那里的醉仙楼,正好缺个管事。” 她转头看着身后的女子:“至于今夜的事情,你若敢泄露出去,你是知道后果的。” 女子信誓旦旦的说道:“您放心,这件事我永远都烂在肚子里,保证对谁都不说。” 此时的她心中没有害怕,只有激动! 她没想到,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赎回自己的卖身契,还能担任一家青楼的管事。 这简直就是泼天的富贵! 至于这位大人为什么要让秦若妤登上那艘画舫,她并不关心。 她与秦若妤本就不熟,并不存在欺骗和背叛一说。 再说了。 做她这行的……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她觉得自己没错。 …… 渭河的水浪并不急,船只在水面上游荡,有些轻微的摇晃,只是弧度并不大。 画舫之内。 唐安一手搂着一位女子,仰头饮下递到嘴边的美酒,旋即眸光看向坐在对面的范初尘,笑道:“范兄,既然出来玩,何不暂且先把那些烦恼的事情,统统抛诸脑后?” 范初尘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可心思却变得比以前更重了。 有些事情,他开始有点想不通。 自从他煽动勋贵子弟,让他们找人在朝会上弹劾姜峰之后……风向就开始变了。 …… ps:第二章白天再更,加班又感冒,暂时赶不出第二更,还请见谅。 第96章 落红惊残梦 曾经跟在身边的好兄弟,已经开始逐渐疏远,离心离德。 当初一说出来玩乐,各个随叫随到。 瞧瞧今夜。 如今肯来的,却只有唐安和邱咏。 分银子的时候,不见你们推脱,如今不过是想你们出点力,各个都开始躲着不敢出来…… 当初真是瞎了眼,跟这群废物结交! 范初尘接过妙灵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越想越气,忽然猛地将酒杯重重的摔碎在船板上。 唐安和邱咏彼此对视一眼。 他们心里都知道,范初尘这个人,其实最好面子。 谁让他丢了脸面,他能记恨人家一辈子,直到有机会出这个恶气为止。 当初崔嵘和贺平章当着众人的面,与范初尘分道扬镳。 从那以后,在范初尘眼中,便再没有这两个朋友。 甚至在生意上,也与这两人做了切割。 如今,平日里那群对他恭敬有加,隐隐视他为带头大哥的兄弟,却一个个对他避恐不及……他心里能好受才怪呢。 只怕现在气得想杀人吧。 这一切唐安都看在眼里。 可他什么都没说,依旧自顾的饮酒作乐。 倒是邱咏还是好心的劝导一句:“范兄,其实你也不必着急。姜峰那小子,行事悖乱猖狂,迟早会犯了众怒。依我之见,他嚣张不了多久的。” 可他不解释还好,一说起姜峰,范初尘心中的怒火,就止不住的狂涌。 他微微抬起头,眸光冷冷的盯着邱咏:“我当然知道。可我现在只能让他早点死!” 邱咏心中暗暗皱了皱眉。 他也是忽然发现,自从姜峰出现以后,范初尘的心态就开始变了。 更准确的是说……是自从比武败给姜峰,被打成重伤以后,范初尘就变得比以前暴躁许多,完全没有往日的那般沉稳和冷静。 在这种场合下,竟然直言要让姜峰死……显然已经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其实邱咏也能够理解。 在姜峰出现之前,范初尘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 天资聪慧,在生意上有独到的见解,这些年带着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武道六境,被陛下册封为忠武将军,半只脚踏入七境准备冲击超凡。 范家到了这一代,就他一根独苗,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代博成侯。 他的先天优势,比那个泥腿子出身的姜峰好了不知多少倍。 可偏偏……陛下准备将他心爱的安宁郡主,许配给姜峰。 既生尘,何生峰。 邱咏心中暗暗摇头,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愿意来了。 算了。 过了今夜,以后也离他远点吧。 邱咏举杯饮酒,却有些食不知味。 曾经聚在一起玩乐的好友,如今竟是这般……物是人非。 可随着几杯酒水下肚,邱咏却忽然感觉,有些醉了。 他抬起头,有些睡眼朦胧的看着其他人,只觉得大脑一片沉重,像是经历了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一样。 可他好歹也是五境武夫。 别说几天今夜不睡,就算是不眠不休的奋战七天,他也能够撑得住。 可如今怎会如此? “难道是酒里被人下了药?”邱咏刚想出声提醒,可他发现对面的范初尘,也跟着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这酒里到底下了什么迷药,竟然连六境武夫也扛不住? 他扭头一看旁边的唐安。 却发现这位祁云伯之子,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倒下了。 不仅是他们三个。 整个船舱里面,原本陪着他们喝酒的女子,船外等候的老鸨,负责迎送的老乔,此刻也全都瘫倒在地。 “不是酒……”邱咏嘴边呢喃了一句。 下一刻。 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昏倒在地。 …… 影影倬倬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狂笑声,老人的悲呼声,孩子的哭闹声…… 画面极为模糊,场面极为混乱。 伴随着一种摇摇晃晃的失重感,像是从云层之上猛然坠落下来。 经过漫长又短暂的坠空。 邱咏像是从九天之上砸落在地上,一下子猛地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还是那艘熟悉的画舫。 酒菜洒落菜地,船内一片狼藉。 邱咏迷迷糊糊的站起来,伸手想要揉一揉眼睛。 却发现手掌一片湿润。 定眼一看……竟是满手血红! 邱咏心头猛地一震,当场愣在了原地,大脑像是还未恢复清醒一样。 他面色僵硬的转移目光。 却骇然发现……整个船舱之内,竟是满地死尸。 昨夜贴身喂酒,细软娇柔的风情女子,而今却一个个倒在地上,血流满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咏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候。 旁边的唐安,亦是缓缓醒来。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眯着像是睁不开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冲着邱咏打了声招呼:“邱兄,早啊。” 邱咏晃过神来,对着唐安大喊一声:“早什么早?你特么好好睁眼看清楚!” 唐安这才睁开眼睛。 接着,整个人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怎,怎么回事?” 望着满地死尸,眼中满是惊骇的神色:“怎么都死了?谁杀的?!” 邱咏赫然大怒:“你问我,我问谁啊?” 他看着死去的人,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下子,我们完全解释不清了。” 唐安心神也跟着慌了:“我昨晚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不,我可以肯定,人绝对不是我杀的。我,我都醉倒了。” 邱咏欲哭无泪:“你觉得别人能信吗?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你说不是我们杀的,不良人能信?” “三个?” 唐安怔了怔,他朝着对面的位置望了过去,此时那里却是……座位空空! 明明昨夜范初尘就坐在那里! “范初尘呢?他怎么不在?”唐安急忙问道。 邱咏脸色变得阴沉不定:“他逃了。” 唐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逃了?他逃什么啊?咱们都醉了……” 可话未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他一点一点扭过头,那看向邱咏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范初尘杀的?” …… ps:睡不着,又爬起来,码了一章。 第97章 无妄之灾 在报官与不报官之间,唐安和邱咏两人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地。 不报,这里的命案绝对瞒不了多久,他们昨夜并未隐藏行迹,很容易就查出来谁上过这艘船。 报了,不良人能相信他们?刑部,大理寺能相信他们? 最后,还是脑子保持清醒的邱咏,决定主动报官! “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些人既然不是咱们杀的,那就更应该主动报官。”邱咏认真说道。 唐安神色惊慌,一看就知道是没了主意:“我听邱兄的。” 虽则已经决定报案。 可在让人报案之前,邱咏和唐安皆是不约而同,率先派人给家里报信。 于是。 在不良人赶来现场之前,望海侯邱元通,祁云伯唐懋,早已匆匆而来。 在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后,邱元通和唐懋并没有生气和慌乱。 能够在世家之中继承爵位,本身就是【身经百战】的聪明人。 更何况,死的只是一群女妓。 以他们的爵位来说,麻烦虽有,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邱元通看向唐懋,传音道:“这是被人做局了,选择报案才是对的。” 唐懋眉头紧锁,传音回道:“不错,越隐瞒,越脱不了干系。” 他声音阴沉:“侯爷觉得,做局的会是范初尘吗?” 邱元通沉吟道:“不像,太明显了。” 根据邱咏和唐安的说法,昨夜是范初尘提出来渭河消遣,而且原本邀请的人也不止唐安和邱咏,只是愿意来的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如果设局的人是范初尘,那他自己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岂不是把他自己也给设计进去? 邱元通看着范初尘昨夜所坐的位置,忽然说道:“或许,这局不是冲着邱咏和唐安来的。” 唐懋微微一愣,接着神色陷入沉思:“侯爷的意思是,对方的目标其实是范初尘?” 邱元通沉默。 他并非没有想过,可如果是冲着范初尘来的,那范初尘为什么要离开? 难道他不知道,他选择离开,恰恰会把嫌疑倒转到他自己身上吗? 又或者,范初尘并不主动离开,而是被人迷晕之后带走的? 邱元通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们只需要报案,配合朝廷调查就行,其他的,我们不要插手。” 唐懋略微一想,便明白了邱元通的意思。 不管布局的人是谁,眼下他们不去插手才是对的。 至于唐安和邱咏……虽是受了牵连,可眼下也只能先吃下这个哑巴亏。 …… 不良人接到报案,很快便赶了过来。 渭河横穿了大半个长安,但案发的地点,距离南镇府衙和西庭府衙最近。 可因为范初尘的关系,他们自然不会选择姜峰所在的南镇府衙。 外人都说姜峰大公无私,可他们却是不敢相信。 于是邱咏让人去了西庭府衙报案。 自从风季玄被停职后,西庭府衙的案子便是公玊烊在掌管。 事关一位侯爷世子,一位伯爷世子,公玊烊自然是亲自赶到了现场。 公玊烊只是听了邱咏和唐安两人的口供,便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邱元通和唐懋:“邱侯爷,唐伯爷,按照规矩,我还得带两位世子回府衙录个口供,二位若是不放心,可随我一起去西庭。” 邱元通和唐懋皆是点了点头。 随后。 公玊烊又让人去博城侯府传唤范初尘来府衙。 不管案子是不是范初尘做的,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必须回府衙解释清楚。 “大人。” 这时。 公玊烊的手下前来,在其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船舱里还有其他人的痕迹……” 公玊烊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有其他人的痕迹,那就继续查,看看昨夜在这艘画舫里,到底还有谁?” …… 尽管这艘画舫在第一时间就被不良人封锁起来。 可渭河上出现命案的消息,还是被人传了出来。 那么多尸体从船上抬下来,那么浓郁的血腥味……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听说韩妈妈被人杀了,连同她手下的姑娘,全都归了西。” “啧啧啧,这凶手,真是好狠的手段啊。” “太可惜了,韩妈妈那船,我也曾上去体验过,她养的那些姑娘,个个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歌舞吹箫,那是出类拔萃。” “也不知道她得罪了谁……” 天子脚下,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命案,自然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或许没什么影响。 可青楼的生意却因此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尤其是在渭河上谋生的姑娘,以及两岸的青楼酒馆,一时间也少了许多的客人。 谁也不敢保证,那个凶手会不会再次杀人? …… 西庭府衙。 风虎神色凝重的坐在位置上,静静的听着公玊烊的回报。 死的虽然只是一群娼妓,可这里是长安。 任何一件命案发生,都不能算是小事。 “从仵作的验尸结果来看,死去的女妓,皆是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被人用利器切断了咽喉,一击毙命。” “从唐安和邱咏的口供来看,他们明显是先被人用了迷药。” “卑职已经让人去追查迷药的来源,此外,卑职还让人去追查昨夜渭河上所有的画舫,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毕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登船杀人,没有其他船只,怕是很难做到。” 公玊烊能够当上副都尉,靠的也不仅仅只是超凡境的修为。 在查案方面,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听完公玊烊的陈述后,风虎直接下令: “封锁渭河两岸的码头,这段时间,严禁任何画舫营业。” “两岸的青楼酒馆,乐坊客栈,也都派人仔细查一遍,切莫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公玊烊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他将风虎的命令,一丝不苟的传达下来。 并且,还派人巡视两岸,盘查所有的可疑之人。 而另一边,去博城侯府传唤范初尘的不良人也返回了府衙汇报。 “范初尘不在侯府……” 风虎皱紧眉头,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步跨出大殿,接着整个人拔地而起,朝着博城侯府的方向掠空行去。 如果范初尘就此失踪,那这个案子的性质可就变了。 凶手很可能就是冲着范初尘去的。 作为当代博成侯的亲孙儿,未来的博成侯,陛下亲封的忠武将军,范初尘的身份直接拔高这件案子的严重性。 …… 第98章 召回府衙 在秋闱开始的第二日。 长安城迎来了一次巨大的震动! 博成侯子孙范初尘,遭贼人迫害,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整个长安城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大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卒。 金吾卫,大理寺,不良人,京兆府衙……几乎全员出动! 渭河两岸,内城外城,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全城轰动! 哪怕是坐镇贡院,守护贡院内外的姜峰,也得知了消息。 “范初尘失踪了……” 对此,姜峰倒是没什么想法。 范初尘的死活与他无关。 他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守在贡院,完成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即可。 看守贡院并不难,在他的神识笼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贡院内外搞什么小动作。 姜峰还能借此机会,一心二用,继续默默修行。 …… “找不到那就继续找!” “就算把整条渭河的水都抽干了,也要给本侯把人找出来!” “还有,立即派人去不良人府衙问询,为何整整一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找不到人?不良人不是号称天下没有查不清的案子,没有抓不到的奸逆吗?” “陛下让他们守护长安,难道就是这么守的吗?” 博成侯范舒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在侯府内外。 他目光森寒的望着跪在跟前的侍卫:“还有你们,若是找不到初尘,本侯要你们全部陪葬!滚出去!” 侍卫们连忙起身,低着头快步后退出去。 当夜跟随范初尘去渭河的侍卫,第一时间被带下去严刑拷打。 每次范初尘去渭河,他们都会守在河岸上。 尽管他们声称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登上那艘画舫,也不知道范初尘是在什么时候被人带走,可依旧被盛怒之下的博成侯以护卫不力的罪名,下令处死。 这些人表面是侯府的侍卫,可他们从小就是被侯府当作死士养大的,生死皆在博成侯的一念之间,就算是朝廷也无法干涉。 待到侍卫离开。 一位长相与范舒颇为相似的中年男人,便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范初尘的父亲,当朝户部侍郎范阳。 自从皇帝让他休沐,至今也未曾提及什么时候让他返回户部,但也不曾罢免他的官职。 范阳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要不您还是去找朱雀吧。” 范舒当然明白儿子这句话的意思。 说是找朱雀,其实就是去找姜峰! 姜峰的神通是什么至今是个谜,可他迄今为止所展露出来的能力,却也被人所知晓。 其中就包含了所谓的【千里追踪】。 如今范初尘生死不明,范阳这个当父亲的自然着急。 可是…… 以范初尘与姜峰之间的恩怨,后者会答应帮忙吗? 范舒心中也没底。 他虽是侯爷,可姜峰不归他的调遣,他更无法用地位或者力量,强行让其出手寻人。 可范舒略微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去一趟南镇府衙。 他无法直接命令姜峰做事,却可以给朱雀施加压力。 这便是爵位所带来的权势。 …… 南镇府衙。 当朱雀明白范舒的来意后,却是无奈的说道:“侯爷,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这个案子,并非在南镇府衙手上。” “而且,姜峰领了陛下的差事,如今正在镇守贡院,连卑职都无权将他调回,更何况是让他去查西庭府衙的案子。” 范舒神色冷肃:“天子脚下,出现这么大的命案,不管是哪个府衙,皆有追查凶手的责任。” “西庭府衙在查,你们南镇府衙难道就不该查?” 他目光凝肃的盯着朱雀:“朱雀大人别忘了,若要论罪,尔等不良人便是首当其冲!你们监察不利,让贼人犯下如何滔天大罪,已是大罪!如今,如果你们连真凶都追查不到,陛下和百官还如何相信,你们不良人能够坚守长安?” 朱雀心头沉重。 这些侯爵勋贵最是难缠。 从国家体制来说,勋贵亦是朝局最重要的一部分! 所谓世袭罔替,其实对于稳定国运,提升国势,皆起到重要的作用。 朱雀当然知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弹劾不良人的奏折,只怕要像冬日的雪花一样满天飞。 更重要的是……他目前尚且不知陛下和大帅对此案的态度。 可以预料是愤怒的。 但愤怒的程度如何,也将决定不良人对待此案的态度。 有些事情,他当然可以做。 但做到什么程度,只能取决于陛下,他绝对不能自作主张。 于是,朱雀犹疑了一下后,缓缓说道:“侯爷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案子既然已经到了西庭手上,我们南镇府衙若要插手,只能由陛下或者大帅下令,又或者,是西庭主动向我们求援,方才符合规矩。而且……” 朱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侯爷也知道,我等不良人隶属六部之外,只有陛下和大帅才有权直接命令我们做事。侯爷或要指定谁来查,也只能先去陛下那里请旨才行。” 朱雀的意思很明显。 如今案子已经明确交给了西庭,南镇若是贸然插手,恐有抢功之嫌。 更何况……你若是要让姜峰来接手这个案子,只能去找陛下和大帅。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朱雀对姜峰确实没有办法。 范舒眸光深邃的看着朱雀:“本侯来南镇府衙之前,已经向宫里递了折子上去,相信再过不久,便会有旨意下来。” “朱雀大人,本侯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南镇府衙,能够全力以赴,而不是敷衍了事。” 话音刚落。 办公大殿外,便传来衙役的声音:“大人,宫里来人。” 朱雀看了范舒一眼。 后者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 也正如范舒所言,朱雀很快就接到了天子的旨意。 不仅是南镇府衙,此案事关重大,将由四大府衙联手查办。 …… 贡院。 当姜峰接到朱雀紧急召回府衙的命令时,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拒绝! 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范初尘失踪的案子。 可前来传话的云隐,却将陛下的旨意明确说了一遍。 “朱雀大人说,贡院这边,朝廷自会有人前来接手,还请姜大人速速返回府衙。” …… 第99章 两个疑点 西庭府衙。 偌大的正殿内。 正前方摆放着四把椅子。 一袭青衣,身材颀长的苍龙。 白发冷峻,体态昂藏的风虎。 赤眉红发,眸光炽烈的朱雀。 阴柔俊美,眼神清澈的玄武。 长安四大都尉,难得齐聚于此! 而在四人下方,坐着各大府衙的二把手。 东庭府衙这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俨然是前任江州统领苏烈。 在他旁边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凶悍的中年男子,乃是东庭府衙的另一位副都尉,名为符魁安。 西庭府衙坐着面容阴翳的公玊烊,独此一人。 风季玄被停职后,西庭府衙便只剩下一位副都尉。 南镇府衙,姜峰与林御并排而坐。 北镇府衙则是玄武座下的黑白双煞。 肤色黢黑,身材矮胖的狄菁,以及肤色皙白,体型高瘦的庞肃。 皇帝的旨意一经下达,其余三大府衙的人手,便全都聚集在了西庭。 此时。 在听完公玊烊的案情陈述后,正殿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其实都不难听出这个案子里面的诡异之处。 其中有两个疑点最为明显。 第一,根据公玊烊对现场的勘查,船内没有任何打斗和挣扎的痕迹,也就是说,船上的人几乎是在一瞬间被人迷晕过去。 然而,范初尘的修为是武道六境,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将他迷晕,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么,什么样的迷药可以做到这一点? 第二,如果凶手的目标是范初尘,为什么要杀死船上的女人?如果是为了灭口,又为何独独放过了唐安和邱咏? 作为案子的经手人,公玊烊正想表达自己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可未等他开口,坐在上座的玄武,笑容玩味的看着姜峰,开口问道:“姜大人,不知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呢?” 姜峰原本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玄武的问话后,顿时睁开眼眸,眸光平静看了玄武一眼。 他略微沉吟后,倒也没有推诿,直接竖起两根手指头,缓缓说道:“其实,我们只需要搞清楚两个问题。” “第一,凶手是怎么进入那艘画舫,第二,凶手是怎么带着范初尘离开,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关于第一个问题,答案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他本来就在船上。其二,他的修为远远高于范初尘,起码是超凡境界,故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如果他本来就在船上,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唐安和邱咏。” 这时候,公玊烊直接插话说道:“正如你方才所说的第二个问题,如果凶手是唐安或者邱咏,那他们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将范初尘带走,而不被任何人发现?要知道,他们的修为还不足以做到这点。因此,你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讨论的意义。” 姜峰转头看着公玊烊,平静问道:“这正是我想问的,在场的诸位都比我年长,都是见多识广之辈。依你们之见,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一个人直接藏起来,而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吗?” 他不再去看公玊烊,而是将目光放在首座的四位都尉身上:“比如,某种可以将活人装起来的空间法器?” 这种东西不是没有,他在雍州时就见过。 后来那件空间法器还被徐师一刀劈开。 大殿之内,众人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苍龙语气沉肃:“据我所知,墨阁就有这种东西。与寻常的储物宝珠不同,这种法器确实可以用来装活人。但前提是,对方不能有任何意识,否则便无法装入。” 这确实是一条破案的思路。 这不恰好也解释了,对方为什么要将范初尘等人迷晕过去吗? 如果有人将范初尘装入法器里面,再将法器送出画舫……那么,当时在船上的唐安和邱咏,也都可以做到。 也就是说……这两人并不能因此而排除嫌疑。 姜峰继续说道:“那么,事情就变得简单一些。” “如果凶手是用了这样的法器,那我们可以去墨阁问一问,长安之中,有谁的手上拥有这样的法器,顺着这条线,应该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至于第二个问题,凶手可能是一位超凡……” 姜峰略微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想,长安里有多少个超凡武夫,多少个超凡神通,朝廷应该都了如指掌吧?” “如果此案是超凡者所为,那么我们只要调查长安内所有的超凡修士,排除掉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便可以将目标逐渐缩小。” “只要结合这两点,这个案子想来也并不难破。” 玄武不由得抚掌而笑:“都说你天资聪颖,乃是难得的破案奇才,原本我还不信。没想到,今日算是让我长见识了。” 姜峰解析案情的条理清楚,脉络清晰,只要顺着这两条线索追查下去,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至于凶手是如何迷晕范初尘,唐安和邱咏,如今已经无关紧要了。 倘若对方是个超凡神通,那么很可能并不存在迷药一说。 如果他们顺着迷药这条线索去查,说不定反而会掉入凶手的陷阱,最终无功而返。 因此。 姜峰直接将这条线索排除。 这时候。 玄武又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姜峰:“姜大人,我听说你有一种秘术,名为【千里追踪】,却不知,你能否通过秘术,直接找到范初尘的下落呢?” 其实,只要找到范初尘,说不定案子直接就破了。 这也是范舒为何指名道姓要姜峰来查这个案子的原因。 什么【千里追踪】,那都是老黄历的事情了……姜峰心中暗暗吐了个槽,而后他轻轻瞥了正襟危坐的苏烈一眼。 难道是老领导泄密的? 姜峰心中暗暗沉吟,他知道自己就算否认也没有用。 于是想了想,缓声道:“卑职这个秘术,乃是家师当年所创,卑职只是学了一点皮毛,因此,施展秘术需得有一个前提。” 玄武眸光倏然一亮:“什么前提?” 姜峰认真说道:“必须要有对方的血液在手才行!” 血液? 一时间,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苏烈此时也陷入了回忆。 犹记得,当初在江州追查黑雪杀手的行踪时,姜峰手上确实是拿着一块沾染血迹的布条,方才感应到对方的下落。 也就是说,姜峰掌握的这个神通,必须握有对方的血液才行。 …… ps:第二章白天更。 第100章 须弥界珠 实际上。 如果萧凌雪或者安宁郡主在场,肯定能够知道,姜峰在说谎。 因为她们都曾见过,姜峰仅凭一根头发,就能顺利追踪到敌人的下落。 可在场众人,哪怕是苏烈这位熟人,也并不知晓此事。 苍龙此时开口道:“我去趟墨阁,找凤阁主打听一下情况,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其余三位都尉皆是点了点头。 风虎则是说道:“我去博成侯府。” 但他心里也清楚。 范初尘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自己的血。 因此,对于博成侯能够提供范初尘的血液,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朱雀接着说道:“我去查一下超凡修士的行踪。” 玄武则是笑道:“那我就跟着姜大人一起查案。” 他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或许姜大人对于查清此案,还能想到其他办法呢。” 姜峰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他现在只想回去闭关。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他与范初尘有旧怨,只想出工不出力,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案子该查还是得查。 至于其他人,各自行事。 继续在长安城内搜寻一切可疑之人。 …… 秋闱第三日! 自昨日下午开始,长安城便处于戒严状态。 白虎去了博成侯府,自然是无功而返。 苍龙从凤阁主那里打听到,那种可以装下活人的空间法器,名为【须弥界珠】,不仅空间极大,更可容纳活人活物。 这种【须弥界珠】极为珍贵,制造难度更是极大。 无数年来,墨阁也只成功制造出了三颗,如今的墨阁上下,更是无人能够造出此物。 而这三颗【须弥界珠】,一颗在凤阁主手上,一颗在墨阁大长老禽滑岫【qin gu xiu;禽滑为姓氏】手上,还有一颗,在两百年前遗失,不知所踪。 墨阁仅存在手的两颗【须弥界珠】一直都在,也不曾被人借走。 如此一来,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最后那颗【须弥界珠】在哪里,如今又是落在谁的手上。 至于朱雀……同样一无所获。 倒不是说有未知的超凡躲藏在人群之中,从而无法查实。 在长安城内,没有任何一个超凡修士,可以隐藏修为而不被人所知。 且不说,有不良帅坐镇在此,任何超凡修士一旦踏入长安城,必会被其知晓。 而长安城更是景国中心,龙脉所在。 坐镇大明宫的景天子,执掌国运,一念便可巡查城内所有的超凡。 朱雀手持圣旨,一一盘问,却发现当夜所有的超凡修士,可以说皆有不在场的证明。 再者。 长安城的超凡修士,与范初尘也没有仇怨,根本没有动机。 单从这方面来说,如今的长安城内,或许只有姜峰,才有这样的动机。 可姜峰当时正在镇守贡院。 此外。 从姜峰过往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于是间,案子再次陷入了僵局。 此时。 天刚刚蒙蒙亮。 姜峰便带人来到了渭河旁,登上了那艘画舫。 昨夜他曾查看过那些死去的女姬的尸体,利用【九幽敕灵】召唤魂体……但失败了。 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魂飞魄散。 看来作案之人早已知晓他的神通之能,故意防着他…… 可从那时起,姜峰的心头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也在想,凶手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女妓? 如果是担心暴露身份,继而杀人灭口,为什么不连唐安和邱咏也一并杀了? 当时,姜峰也对跟在自己身边的玄武提议,他可以用神通对唐安和邱咏进行【搜魂】。 以两人的修为,只要他们不反抗,姜峰可以在不损害两人神魂的前提下,看到当夜发生的经过。 可玄武告诉他,这个法子不能用。 唐安和邱咏可不是普通人,哪怕他们身上的嫌疑还未完全洗清,也不能这么干。 毕竟他们可不会相信,姜峰真能做到让他们神魂无损。 万一姜峰偷偷在他们神魂里留下什么手段呢? 再说,【搜魂】便代表着两人对姜峰而言再无秘密,他们岂会同意? 姜峰倒也不纠结。 那就从其他方面来查咯。 于是。 他直接来到这艘画舫之上,勘查一遍现场。 从案发现场来看,公玊烊的案情陈述,并未有什么问题。 死去的女姬确实是在昏迷状态下被人所杀。 而且,从唐安,邱咏,范初尘三人所坐的位置来看,当时杀人凶手在行凶时,三人也都昏迷在了位置上。 这点可以从现场的血迹残留,大致判断出来。 唐安和邱咏身边的女姬在被人割喉的时候,血液明显喷到两人的身上。 此外,血液流淌在桌面时,也被两人趴在案几上的手臂所隔挡。 姜峰闭上眼睛,通过【六界灵觉】,捕捉此地残留的气息,在脑海中大致推演出当时的场景,并通过【因果追溯】,对残留气息进行【追踪】。 许久后。 姜峰睁开双眸,眼神带着些许疑惑。 首先,他确实捕捉到了范初尘的气息,却【追溯】不到对方的下落。 要么,范初尘已经远离了长安,距离超出了【因果追溯】的最大范围。 要么,他如今所处的环境,可以隔绝【因果】。 难道【须弥界珠】也有这个作用? 这点姜峰暂时无从考证。 其次。 由于昨日公玊烊带人前来查案,现场也残留了许多人的气息。 其中以公玊烊,邱元通,唐懋三人的气息最强。 但这三人没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 除此之外……现场残留的气息,根本没有其他符合的对象。 那么,凶手是如何上船,又是怎么杀人的? 姜峰细细思忖,根据现场残留的气息,脑海中与昨夜查验的女尸一一对应。 忽然。 姜峰眼眸微微一亮:“不对,少了一个。”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玄武:“从酒宴现场残留的痕迹来看,当时这船上的女子,应该有十五人!” 可死去的画舫女子,一共只有十四人。 加上老鸨和老乔,不良人一共也才收殓了十六具尸体。 玄武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痕迹,可以证明当时这船舱里有十五个女姬。 哪怕瞪大着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也瞧不出哪里有那么多的脚印。 “你这查案的手段,也太玄学了点……”玄武不由得喃喃说道。 姜峰重新闭上眼睛,细细感应。 那个消失的女人,在现场残留的气息十分微弱。 可以肯定,那人仅仅只是在现场停留了一会儿,便选择下船。 那么,后舱那边,或许可以感应得更清楚一些。 于是。 姜峰走出前舱,穿过并不宽敞的走廊,来到了画舫的后舱,也即是平日里姑娘们休息的地方。 可下一刻。 姜峰却忽然停下脚步,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光,在此刻一点点的破碎开来。 第101章 登门问话 一瞬间。 姜峰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 可眼底的眸光,却逐渐涌出了汹涌和狠戾和神色。 为什么? 为什么秦若妤和梁珺的气息,也会出现在这里? 姜峰压下心中隐隐浮现的恐慌,快步穿过走廊,身影一下子冲入到后舱里面。 【六界灵觉】与【因果追溯】,在此刻瞬间全开! 没错,秦若妤曾带着梁珺登上这艘画舫。 她不是被人胁迫上来,而是自愿来的。 回想起萧凌雪曾经告诉过他,秦若妤以前靠着给歌姬女妓画眉上妆过日子。 那么,当夜她是否也是因此而来到这里? 玄武正从门外走了进来,刚想开口询问什么,结果发现,姜峰脚步匆匆的跑了出去。 “怎么了?”玄武一愣。 姜峰却没有回答,而是一路冲出船舱,来到船尾的甲板上,旋即二话不说,整个人御空而起! 下一刻。 他朝着某个方向,身形暴掠而去。 玄武自船上踏空追来:“你是不是……” 他刚想询问姜峰,是不是已经感应到那个消失之人的下落。 可当他见到姜峰脸上的表情时,瞬间止住了问话。 玄武眯着眼,目光落在姜峰的侧脸上。 焦虑,慌乱,杀意…… 在玄武的感应中,姜峰此时的心,彻底乱了! 他刚刚到底感应到了什么?为何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从认识姜峰到现在,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少年,内心是如此的糟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秦若妤的家便在渭河附近。 以姜峰的速度,不稍片刻,便已抵达。 他站在秦若妤的家门外,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默。 玄武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姜峰伸出手掌,推开秦家的大门。 未等玄武上前,他又反手便把大门关上。 玄武站在门口,静静等了一刻钟。 直到姜峰重新打开大门,方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姜峰一言不发的从玄武身边走过。 忽然。 玄武伸出手掌,落在姜峰的肩膀上:“你现在需要冷静。” 姜峰停下脚步,声音低沉:“我现在,很冷静。”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玄武的手掌悬停在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许久后。 方才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 这事闹的……怎么就跟雪崩一样,越来越大了呢? …… 纪王府。 姜峰报上姓名后,便被下人请到了会客堂,并送来了一盏好茶。 可他却没有心情饮用。 秦若妤和梁珺失踪了。 姜峰可以肯定,人还没死。 因为死人的因果与活人不同。 可是,他并未感应到两人的下落。 两人与范初尘一样,要么被人带离了长安,要么被人隔绝了因果! 姜峰不相信,这一切会是巧合。 恰好那天晚上,范初尘就登上了那艘船。 又恰好,秦若妤和梁珺也在那艘船上。 恰好……他们都一起失踪了! 姜峰此时也想明白,为什么画舫上那些女姬会死了。 凶手这是不想让自己从那些女子的灵魂记忆里看到秦若妤的存在吗? 这人,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姜峰心中杀意沸腾! 他连去见秦若妤的时候,都是改头换面的去,就是不想牵连到他们母子。 可没想到……还是被人算计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峰都在怀疑,范初尘不是失踪,而是故意为之。 可转头一想。 若范初尘真要拿秦若妤母子的性命要挟他,犯不着如此。 范初尘,或许也是对方的目标之一。 然而,根据朱雀的调查,当夜长安城的超凡修士,皆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长安城内,除了超凡修士,还有谁能对付得了武道六境的范初尘? 除非……是连范初尘不会怀疑的人, 因此,唐安和邱咏两人的嫌疑,无疑是更大。 但姜峰无法对唐安和邱咏直接进行【搜魂】,故而最快的方式,便是找安宁郡主相助。 不一会儿。 一袭白衣,犹如翩翩公子的安宁郡主,从门外走了进来:“姜大人这次登门拜访,不知所为何事啊?” 姜峰连忙站起身:“郡主,事态紧急,人命关天,卑职只能来求郡主帮忙。” 安宁郡主目光认真的打量着姜峰:“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 姜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他认真说道:“郡主,那两个人对我很重要。”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这倒是小事。” 尽管望海侯和祁云伯都有爵位在身,可案子毕竟牵扯到邱咏和唐安,例行问话也是符合规矩。 姜峰对着安宁郡主,郑重的行了个大礼:“多谢郡主!” 他从不觉得,安宁郡主帮忙是理所应当。 这份人情,他会永远记得! 见到姜峰如此严肃的表情,安宁郡主方才意识到,那对母子或许对姜峰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安宁郡主当先朝着王府外面走去。 然而。 等他们走出王府时,便见到一直在王府外等候多时的玄武。 “见过郡主!”玄武对着安宁郡主行礼道。 安宁郡主微微一愣:“玄武大人此来,是找我父王有事吗?” 玄武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跟在安宁郡主身后的姜峰:“卑职是跟着他来的。” 安宁郡主瞥了眼身后的姜峰,传音问道:“你找来的?” 姜峰道:“他非要跟来。” 安宁郡主又问:“那我让他别跟着?” 姜峰想了想:“由着他吧。” 于是。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一路上。 玄武直觉的走在最后面,目光一直好奇的打量着姜峰和安宁郡主两人。 以前他总在怀疑,哪怕是陛下赐婚,可这两人真能成吗? 如今看来…… 纪王爷这是准备要抱孙子的节奏啊! 瞧瞧这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要说他俩之间没有一腿,鬼都不信! 连走路的姿势都这么有默契! 啧啧啧! 现在的年轻人,感情进展就是快啊。 这才过去多久? 不过,要说这姜峰也真够笨的。 都进展到这一步了,还这么拘谨干嘛? 小手一拉,小腰一搂。 还当什么不良人啊,安心去王府当良家少男就行了。 …… 很快。 三人便来到了望海侯府。 望海侯邱元通得知消息后,连忙将人迎进侯府。 在得知三人的来意后,邱元通也没有拒绝。 只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姜峰为了查案,竟然连安宁郡主都给请了出来。 看来这两人之间,也不仅仅是因为陛下的赐婚……邱元通心中暗道。 不一会儿。 邱咏便来到会客堂。 姜峰一刻也不想拖沓,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邱世子,案发当晚,你是否见到了那个凶手的模样?” …… ps:第二更晚些,诸位早点睡,明日再看。 第102章 怀疑对象 面对姜峰如此直白的问话,邱咏先是皱了皱眉,接着说道:“案发当时,我被人迷晕过去,什么都没有感觉。”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起码在我还有意识之前,我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登船。” 姜峰接着又问:“那你心里可有怀疑凶手是谁?” 邱咏微微愣了一下。 怀疑的凶手吗? 他正想说没有的时候,耳畔却忽然传来邱元通的传音:“说实话,不要有任何隐瞒。” 于是,邱咏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我当时怀疑人是范初尘杀的。” 姜峰问:“理由呢?” 邱咏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安宁郡主,沉吟了片刻,道:“当夜去渭河喝酒,其实是范初尘提议的。他邀请的人也不只是我和唐安,只是其他人都没来。也正因如此,范初尘当时还很生气,他甚至还在酒宴的时候当众说过……”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说过,想要你死。” 姜峰面无表情,范初尘想要他死,他并不感到意外。 邱咏接着说出自己怀疑的理由:“我了解范初尘,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我当时就觉得,范初尘或许是心境上出了问题。” “尤其是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失踪了,故而怀疑他是凶手。” 最后,他又补充说了一句:“这些只是我当时下意识的猜测,我并没有任何实证,可以证明凶手就是范初尘。” 也就是说,邱咏怀疑范初尘之所以杀死那些女姬,是因为他当众说过要杀死姜峰的话…… 姜峰略微思忖后,再次问道:“在你失去意识之前,你是否见到,范初尘和唐安,也陷入了昏迷?” 邱咏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记得,当时我见到旁边的唐安已经昏迷过去,至于对面的范初尘……他还保持一定的清醒,可看起来也是即将失去意识的样子。” 姜峰点了点头:“多谢,我问完了。” 他转头看向邱元通:“侯爷,卑职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安宁郡主和玄武也跟着起身告辞。 邱元通也没有出声挽留,只是对三人说道:“有劳三位了,若案子能够查清,也算是还了我儿清白。他日本侯自当设宴款待诸位,届时还请三位莫要推辞!” …… 离开望海侯府后。 安宁郡主和姜峰依旧走在前头。 玄武继续若无其事的跟在两人身后。 哪怕这两人当着他的面在那偷偷传音,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也当没看见。 “邱咏并没有说谎,也没有隐瞒心中的想法。”安宁郡主传音说道。 姜峰点了点头,传音回道:“从他的口供来看,他应该与此事无关。” 但邱咏有一句话,却提醒了他。 只不过,他还需要再去一趟祁云伯府,问完唐安之后再作确认。 等三人来到祁云伯府后。 祁云伯唐懋同样是客气的将他们请进去,并让人去通知唐安前来会客堂。 不一会儿。 双眼发黑,精神萎靡的唐安,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唐懋喊了一声,接着又对着姜峰三人一一行礼:“见过安宁郡主,见过玄武大人,见过姜大人。” 姜峰依旧是开门见山的问道:“唐世子,案发当晚,你是否见到了那个凶手的模样?” 唐安直接摇了摇头:“没看到,我当时整个人都昏过去了,连凶手什么时候杀的人都不知道。” 他眼神露出掠过一抹惊悚之色:“当时那两个姑娘就躺在我旁边,等我醒来的时候,衣服上全是她们的血。她们,她们的死相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我没办法忘记。” 唐安看起来像是被血腥的场景所惊吓到。 一旁的唐懋无奈说道:“三位见谅,我儿从小就有一个小毛病,看到尸体就会产生身体不适,他这两天几乎都没合过眼。” 姜峰暗暗皱眉。 他倒是知道,有些人确实害怕见到死人,就像恐血症害怕见到血一样。 有的人会出现惊恐、头晕、恶心、眩晕、心悸,面色苍白的症状,严重的会甚至会当场昏厥。 只是从唐安的表现来看,他的症状倒也没有那么强烈。 说来也是可笑。 祁云伯这个爵位,可是唐安的祖先靠军功得来的。 一位武将的后人,竟然会怕死人? 姜峰按照先前询问邱咏的那样继续发问:“那你是否有怀疑的对象?” 唐安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片刻后,他有些颓唐的说道:“我当时以为人都是范初尘杀的,因为案发以后他人也不在,而且……” 他抬头看了姜峰一眼:“他自从被你打伤以后,整个人就开始性情大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时候连我都对他感到陌生。” 姜峰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昏迷之前,是否见到范初尘和邱咏有什么异样?” 唐安思忖了片刻,道:“当时我倒是没有太注意这些,只是酒过三巡以后,就开始觉得头昏脑涨,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喝醉了。” “其实我酒量也不太行,每次喝酒都会醉醺醺的,可我并不担心,反正醉了以后,大不了就在外边留宿。若是要回来,侍卫也会将我安全送回府邸。” 唐安叹息一声:“早知道,我当时就不该去的。” 姜峰想了想,再次问道:“除了范初尘,你还有其他怀疑的对象吗?” 唐安愣了一下:“其他人?我不知道啊,当夜去的就只有我们三个,其他人也没去啊。而且大家都是好兄弟,不至于……”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停顿了下来。 姜峰眯着眼,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唐安:“你想到了什么?” 唐安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候,旁边的唐懋有些发怒:“逆子!你还在犹豫什么?!有什么就都说出来,不要有丝毫隐瞒。” 唐安低着头,嗫嚅道:“范初尘当日向你发起挑战,其实就是拿曹沫来当借口,他……”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安宁郡主:“他心里一直喜欢着郡主,听到陛下要将郡主许配给你,心里就憋着气,在知道曹沫被你无缘无故打伤后,他还找我商量,让我煽动其他人一起对付你,他后来还找人在朝会上弹劾你。” 提起这些事情,唐安也是有些心虚,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反正从那以后,曹沫便不跟他往来了。而且有一次我还见到,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第103章 他有问题 从祁云伯府出来后。 姜峰与安宁郡主并肩行走。 安宁郡主传音说道:“唐安没有说谎,他确实在怀疑范初尘。而且,他心里对范初尘,也不像表面说的那么好。” 姜峰声音平静,传音道:“听出来了,若真是好兄弟,也不会在你面前,如此说他的坏话。” 唐安那番话,无疑是在说,范初尘是个居心险恶,刁钻刻薄的卑鄙小人。 这是要让安宁郡主对范初尘彻底失去好感。 当然,唐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当着安宁郡主的面说自己的好友,不也是一种背叛? 至于邱咏……他起码还知道维护一点。 唐安却是将范初尘所干过的坏事,一五一十的讲出来,生怕给自己的好兄弟拉的仇恨还不够。 姜峰看了眼身后的玄武,忽然开口说道:“看来,我们还得走一趟博成侯府。” 两人在玄武面前,之所以用传音说话,只是不想暴露安宁郡主的【知他心通】。 在玄武看来,姜峰请安宁郡主出面,仅是为了能更方便的进入两位侯爷和伯爷的府邸。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当望海侯和祁云伯听到安宁郡主登门时,无不是客客气气,礼遇有加。 若是姜峰自己来……只怕没这么好的待遇。 玄武闻言,当即问道:“从唐安和邱咏两人的口供,你觉得他们有问题吗?” 姜峰想了想,摇头道:“目前还无法判断他们两个有问题,但是……” 他眸光倏然变得森寒起来:“范初尘,一定有问题!” 玄武疑惑:“就因为唐安和邱咏说他的心境出了问题?难道你是在怀疑,他是因为走火入魔而杀人?” 姜峰摇头道:“不,人是不是范初尘杀的,尚且难以定论。但范初尘离开画舫,未必就是遭人胁迫。” 安宁郡主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峰缓缓说道:“因为邱咏说过,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唐安已经陷入昏迷,而范初尘,还保持一定的清醒。” 安宁郡主陷入沉思。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范初尘的修为本来就比另外两人要高。 玄武略微一想,当即有些恍然:“唐安修为最弱,所以他是第一个昏倒的,以范初尘修为,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问题。可如果他当时已经察觉到不对,应该会做出反应,若是敌人来袭,他不可能不反抗。可是现场,并没有他出手的痕迹,” 姜峰点头道:“没错,而且之前我就在想,什么样的迷药,可以让一个六境武夫在短时内被迷倒?” 以前他向李廷讨要迷药的时候,后者与他说过关于迷药的几种类型。 迷药这种药物,与毒药不同。 它是使人昏厥,而不是让人毒发毙命。 再厉害的迷药,能对五境武夫产生效果已经是极为难得,更何况是用来对付六境? 何况还是短时间内就起到作用的迷药! 玄武赞同道:“我还特意让人去太医院查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说,让六境武夫中毒或许可以做到,但要让六境武夫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昏迷……太难。” 六境武夫哪怕中毒也不会昏迷,除非毒性异常猛烈。 姜峰继续分析道:“因此,我推断,唐安和邱咏之所以陷入昏迷,未必就是药物造成的。” 玄武沉吟道:“一些特殊的神通也能做到。但境界起码也是六境,无限接近于超凡。” 他抬头看向姜峰,顺着对方的话题继续作出推论:“如果是神通,范初尘不可能不反抗。而如果来人是连他也无法反抗的人,那必然就是超凡。” “可朱老三已经做过调查,当夜长安城的超凡修士,皆有不在场的证明。” “结合以上情况,所以你才会说,范初尘有问题?” 姜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沉吟说道:“除非,朱雀大人的调查出现问题,有超凡神通在行踪上作假。” 玄武摇头道:“这个可能性不大,若是作假,必定留有痕迹。更何况,朱老三是拿着陛下的圣旨去问话,若是有人说了假话,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姜峰沉声道:“那说明,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就是范初尘做的,哪怕人不是他杀的,他也必然知情。” 玄武这时问道:“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 他认真的看着姜峰:“第一,你为什么不怀疑,邱咏和唐安在口供上作假?如果他们都知道凶手是谁呢?又或者,他们本身就是这个案子的参与者呢?” 姜峰沉默。 这个问题就涉及到安宁郡主的【知他心通】,他还不能坦言,甚至连与安宁郡主作出眼神交流的动作都没有,直接说道:“我的神通,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了假话。” 玄武愣了一下,接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峰:“你的神通,能力还挺杂的啊。” 姜峰摊了摊手:“没办法,老天爷给的。” 玄武认真回想了一下姜峰的神通,发现无论是【搜魂】,还是所谓的【千里追踪】,判断真话假话,其本质上,还是与神魂有关。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姜峰的神通更多在于神魂层次的作用,这也代表着,他能对敌人的神魂造成极大的伤害。 这时候,姜峰有些好奇的看着玄武,顺势问道:“那玄武大人的神通又是什么?” 玄武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也是神通者?” 姜峰道:“直觉吧,玄武大人的神通,给我的感觉也挺强。” 玄武笑道:“那肯定的,我这神通要是说出来,保管能吓你一跳。可是呢,我就是不说,嘿嘿,你好不好奇啊?” 姜峰有些哭笑不得。 这玄武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感觉像个孩子一样? 玄武接着说出第二个疑问:“再说第二点吧,根据唐安和邱咏所说,当夜范初尘邀请的不止是他们两人,其他人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 “比如那个武英侯世子曹沫?他的修为亦是六境,是与范初尘并称为长安双杰的天才。” 姜峰沉吟道:“他们都不是超凡,或者其中有人是神通者,境界也在六境,但在我的名单里,也要往后排一排。” “无论如何,且先去博成侯府看一看再说。” 姜峰和玄武讨论案情的时候,安宁郡主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眸光含笑看着姜峰的侧脸。 真别说。 少年认真查案的时候,还挺有魅力的。 第104章 他有线索 “按照你方才的推断,有件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在前往博成侯府的路上,玄武对身旁的姜峰问道:“这个案子本是落在西庭府衙手上,是博成侯向陛下请旨,方才让我们四府联手办案。” “如果案子是范初尘做的,博成侯何以将此事闹大?” “除非从始至终,他对这个案子都毫不知情,也就是说,范初尘是瞒着家里人做这个案子。” “那么,范初尘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玄武目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如果说他是为了针对你,才做这件事情……那他确实挺傻的。” 从先前姜峰的表现来看,这个案子里面,一定牵扯到某个人。 而这个人与姜峰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因此,如果说案子的元凶是范初尘,那他这么做定是为了对付姜峰。 可范初尘是傻子吗? 就算他未来要继承博成侯的爵位,可在明面上,他绝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更何况这次的事情涉及到十多条人命。 人命有时很轻,可当人命成为政敌的攻讦手段时,它就会变得很重。 对于玄武的疑问,姜峰暂时也想不通。 先前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若范初尘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很快。 三人来到了博成侯府。 会客堂内。 未等姜峰开口询问,博成侯范舒迫不及待的问道:“玄武大人,不知案子进展到哪一步?我孙儿的下落,可曾寻到?” 他不问姜峰。 甚至连目光都不曾放在这个少年身上。 玄武瞥了眼身旁的少年,接着说道:“目前尚未有什么进展。” 范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两日,你们却连我孙儿在哪都查不到,不良人就是这么守护长安的吗?” 安宁郡主劝道:“侯爷切莫心急,不良人查尽天下事,可也需要时间不是。” 看到安宁郡主也在场,范舒却是不好再发作。 玄武刚想解释什么,耳畔却忽然接到姜峰的传音:“让他带我们去范初尘的住处。” 玄武眨了眨眼,旋即说道:“侯爷,这正是我们今日登门拜访的原因。想要找到范初尘,还需要您带我们去他平日居住的地方。” 他当然不会说,案子已经怀疑到范初尘头上,那样范舒只会一言不合将他们轰出去。 当然,有安宁郡主在场,范舒倒也不至于如此,只是未必会有多配合。 范舒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 他没有吩咐下人,而是亲自在前面带路,可见对案子的重视。 不一会儿。 范舒就带着三人走进范初尘平日居住的屋子。 姜峰全程没有开口,可在走进屋内后,又当仁不让的搜寻起来。 玄武和安宁郡主没有动作,就站在范舒身旁,静静的看着姜峰在忙碌。 这屋子里到处残留着范初尘的气息,可姜峰还是动用了【六界灵觉】,在床榻上,在角落里,尽可能的寻找线索,哪怕只是范初尘身上的一根头发。 可惜,六境武夫不会无缘无故的掉头发。 姜峰能找到的直接线索十分有限。 范初尘平日里用的毛巾,笔墨,坐垫等等,这些上面残留的气息比较浓郁,姜峰全都带走。 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残留的气息会逐渐消失,但起码在未来两三日内,他仍然可以凭借这些时刻感应范初尘的方位。 最后。 他转头看向门口的范舒,直接问道:“侯爷知道范初尘在密谋着怎么对付我吗?” 范舒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个问题与案情有关吗?” 姜峰点头道:“当然有,因为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是范初尘为了对付我而设计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反被别人所利用。” 范舒眸光瞬间变得阴寒无比:“姜峰,有些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在这件案子里,我孙儿分明是受害者,你这是想要公报私仇吗?” 姜峰平静道:“若是要公报私仇,我大可不必管这个案子,毕竟陛下可没有明旨,让我非得查出来不可。” “若是最后别人查不出来,那我查不出来不也合情合理吗?” 他目光幽森的盯着范舒:“所以,我现在查这个案子,是因为范初尘也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我出于公心方才接手。倘若侯爷还是这般态度,那请恕卑职无能为力。” 玄武和安宁郡主都没有开口。 他们当然不会告诉范舒,案子牵扯到其他人,而这个人对于姜峰来说很重要…… 其次,这也是对范舒的一种试探。 倘若范舒一开始就知道呢? 那他向陛下请旨,让四府共查此案的举动,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范舒沉默了半晌,方才缓声说道:“本侯并不知道,他私下到底有没有设局要谋你,但本侯并不否认,他对你确实心怀恨意。” “这次的事情,本侯完全不知情,若本侯知晓,定不会让他这般胡来。” 他抬头看向姜峰:“姜大人,若你能找回初尘,本侯答应你,往后博成侯府与你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本侯也不会再让初尘做出对你不利之事。” 姜峰沉默片刻,道:“姜某相信侯爷的话,这个案子我会尽力,但能不能把范初尘找回来,或者找回来的时候,范初尘是否毫发无损,我也无法保证,毕竟案子发生到现在已经将近两日。” 范舒点头:“本侯明白,本侯只要初尘活着。若有需要,你随时可以找我,博成侯府将会全力助你。” …… 从博成侯府出来后。 安宁郡主传音说道:“博成侯亦是超凡,我的神通无法精准捕捉他的想法,只能大概判断出真假。” 她接着传音说道:“博成侯其实知道范初尘在私底下的一些动作,因此这句话他是说谎了。但这次的案子,他确实毫不知情。” 姜峰沉默。 他方才那番话,既是为了试探范舒是否知情,也是为了让这位博成侯表态。 结合种种线索,这个案子范初尘事先应该是知晓的,但他可能也是被人利用,故而陷入了某种麻烦。 这时。 旁边的玄武忽然开口问道:“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姜峰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目前还没有。” 玄武叹息道:“那可真遗憾。”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时辰也不早了,今日我就陪你到这吧。” 说罢,玄武便向安宁郡主告辞离去。 姜峰目光深邃的望着玄武的背影,一时缄默。 其实……他有线索。 第105章 深刻明白 “姜峰查案确实有一套,可在这个案子上,他却陷入了一个误区。” 返回北镇府衙的路上,玄武快步疾行,心中却在不断思索。 或许这个案子,未必就需要顺着范初尘这条线去查。 尽管姜峰没有让玄武踏入秦家,可在玄武的神识之下,不难发现那里面曾经住着一个女人和孩子。 也就是说,住在那间屋子的女人和孩子,与姜峰的关系密切。 玄武可以确定,那绝不是姜峰的女人和孩子,却能让姜峰如此在意……莫不是他好友的? 对于姜峰卷宗,玄武已经翻看过无数次,自然知道在姜峰的生命里,有一位至交好友,名为梁胜。 梁胜死于江州大劫,被洛神教炼为妖兵。 如果这女人和孩子是梁胜的,那么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可是……梁胜的女人和孩子,为什么会在长安? 又有谁知晓此事? 玄武眸光微微一亮。 布下这个局的人,肯定知晓那对母子与姜峰的关系,那么……从这上面入手,应该能查到一些东西。 果然,跟着姜峰查案的决定是对的。 否则他又怎能发现那对母子的存在? 可玄武并未将自己的推断告诉姜峰。 这件事情他需要先去做一番调查再说。 其中牵扯到了谁,他需要心里有数。 而且……说不定还能让姜峰欠他一个大人情! 这么有趣的人,跟着朱老三能有什么前途? 还是应该来北镇府衙才是啊! …… “你说你已经有了线索?” 与玄武分别后,姜峰与安宁郡主一起,朝着东庭府衙的方向走去。 在听到姜峰说自己有线索后,安宁郡主不由得传音问道:“什么线索?” 姜峰向安宁郡主解释了秦若妤和梁珺的身份。 “知道她们母子与我有关系的人并不多,而且,必然是对她们做过深入调查的人,才能想办法将秦若妤骗到那艘船上……” 姜峰继续说道:“当初是我拜托萧大人去调查秦若妤的下落,那么,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或许萧大人也会有所察觉。” 安宁郡主恍然大悟。 “那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往这方面去查?” 姜峰解释道:“我需要先排除唐安和邱咏的嫌疑,若这两人参与了这件案子……我便可直接知晓答案。”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 可紧接着,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姜峰这句话隐藏的信息,足以令人心惊胆颤。 如果唐安和邱咏真的参与了此案,姜峰想要直接知晓答案,必然是要【搜魂】! 望海侯和祁云伯会答应吗?邱咏和唐安会配合吗? 当然不会! 可姜峰还是要知道答案! 也就是说,为了找到秦若妤和梁珺,哪怕要他当着望海侯和祁云伯的面,把他们的儿子弄成白痴,他也在所不惜。 安宁郡主可以肯定,这事姜峰绝对做得出来。 或许有玄武和自己在场,姜峰不会直接动手,可事后呢? 安宁郡主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他。 姜峰的决心她已经见到了,也更加深刻的明白,所谓的【很重要】,到底有多重要。 同时,安宁郡主心中也变得凝重起来。 倘若最后找不到秦若妤母子,又或者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她真不敢想象,姜峰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姜峰并没有注意到安宁郡主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能做到让范初尘悄无声息的失踪,还查不到半点痕迹,背后之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他转头看向安宁郡主:“郡主,你觉得长安城的超凡修士,有可能冒着欺君之罪也要说谎吗?” 安宁郡主摇头道:“你可以不知道,陛下的圣旨上带有帝皇之气,更有国势加持。在长安城里,没人可以面对圣旨而说谎,否则圣旨上携带的国势会有异动。” 姜峰点头,这才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 东庭府衙。 当萧凌雪得知秦若妤母子失踪后,这才明白,原来渭河画舫的案子,竟然是冲着姜峰来的。 她心里十分明白,秦若妤母子对姜峰的重要性,当即沉吟说道:“我当初查的时候,没有用衙门里的银牌和铜牌,而是动用了暗线。” “暗线?”姜峰眉头紧皱。 萧凌雪继续说道:“渭河画舫这个案子,早在陛下下旨之后,长安城内所有的暗线,也都接到了寻找范初尘的命令,可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 姜峰心头凝重。 他本以为萧凌雪当初是用府衙的人手,而以他与萧凌雪的关系,也不难猜到萧凌雪当初可能是在为他找人。 若是有心之人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便不难查到秦若妤与梁胜的关系。 而今朝堂党争愈演愈烈,甚至已经牵连到了不良人府衙,保不齐又是哪个不良人泄露的事情。 姜峰相信,不良帅和四大都尉,绝不会涉及党争,可底下的人却是未必。 连聂观这样的副都尉都选择投靠吴王,更别说那些银牌和铜牌了。 往上爬的机会,不是谁都有。 可如今却是牵扯到了暗线…… 暗线向来只听命于不良帅! 谁能执掌暗线,也都是由不良帅说了算,他们不会再效忠其他人。 正如当初在雍州城,姜峰可以让暗线协助办案,可出卖情报这种事,暗线绝不敢做。 姜峰不由得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当初你调动的那些暗线,也去帮我查一下,此外,帮我查一查,到底还有谁曾暗中调查过秦若妤母子。” 萧凌雪点了点头:“好。” …… 离开东庭府衙后,姜峰脸上始终陷入了沉思。 安宁郡主跟在他旁边,也没有出声打扰。 忽然。 姜峰停下脚步,对着安宁郡主问道:“郡主,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安宁郡主极为爽快的答应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姜峰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能否带我去见,淮王殿下!” “淮王?” 安宁郡主一怔。 淮王是当今太子的嫡子,也是陛下的孙子。 从辈分上来讲,淮王还要喊自己一声姑姑。 太子重病那年,陛下为了安抚太子,让他安心养病,破格册封太子嫡子李烨为淮王。 李烨今年也才十五岁,却是少年老成。 往前也有人说,倘若太子真的不幸病逝,未来的储君未必会在其他皇子中挑选,也有可能是由太子这位嫡子继承储君之位。 安宁郡主不知道姜峰为什么要找淮王,但她并未拒绝: “好,我带你去。” 第106章 面见淮王 “一般来说,皇子成年之后,才会册封亲王,并搬出皇宫,由宗正府选址,开府建衙,可唯独淮王是个例外。” 前往淮王府的路上,安宁郡主说起淮王的往事:“自从太子哥哥患病以后,太子妃忧思成疾,一年后也跟着病倒了,陛下为了安抚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册封李烨为淮王,并在宫城外建立淮王府。” “那一年,淮王才刚满十岁。” “不过,淮王府虽已建好,但淮王之前一直居住在东宫,直到去年,才从东宫搬到淮王府居住。” 去年才搬出东宫…… 也就是说,梁胜遇到淮王的时候,淮王才刚满十四岁。 姜峰问道:“太子得了什么病?难道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医不好吗?” 安宁郡主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怪病,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 “陛下寻遍天下名医,也始终未能将太子治好。” 安宁郡主叹息道:“唉,我这个侄儿,说起来也真是可怜。永泰十八年,也就是三年前,太子妃病逝。年初之时,他又患上腿疾,如今只能靠轮椅行走。” “以前也有朝臣提议,若太子哥哥不幸病逝,储君之位也该由淮王继承,可如今……已经没人会这么想了。” 姜峰面露沉思。 很快。 两人便来到淮王府外。 听闻安宁郡主登门拜访,淮王便想着亲自去府外迎接。 “姑姑,你都有好久没来看我了……” 安宁郡主刚跨入淮王府大门,便远远见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在下人的推动下,沿着廊道缓缓而来。 她连忙喊道:“你别动。” 安宁郡主几个闪身,便来到淮王跟前。 她蹲在轮椅前,目光与他对视:“在里面等着就是了,怎么还跑出来呢?” 淮王笑道:“因为想让姑姑带我出去玩啊,这府里的下人都不敢带我……” 他话音一顿,眸光朝着安宁郡主身后的方向望去,脸上微微一愣,接着揶揄道:“姑姑,你这是带着未来姑父……” 他话未说完,安宁郡主便直接抬手赏了他一个暴栗:“没大没小,还想不想出去玩了?” 淮王揉了揉脑袋,乐呵呵的笑起来。 安宁郡主站起身,挥手遣退了下人,绕到淮王身后,帮他推着轮椅。 姜峰看着轮椅上的少年,十五岁的年纪,可看起来却有着二十多岁的样貌。 眉宇之间带着一抹郁结,使他看起来像是历经了人世沧桑。 说他是安宁郡主的哥哥,估计也没人不信。 算起来,淮王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假扮成赶路的书生,与梁胜相逢。 来之前姜峰还在想,十四岁的书生,会不会太年轻了? 结果一看……也难怪梁胜当时没认出来。 淮王此时也在看着姜峰:“姜大人,久仰大名。” 姜峰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见过淮王殿下。” 淮王笑了笑:“以后再见面,可能就是我拜你了。毕竟,哪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 身后的安宁郡主伸出手掌,使劲的揉了揉淮王的脑袋:“你还来劲了是吧?” 姜峰假装听不懂,挺直身躯后,郑重说道:“感谢殿下当初出手相助。” 淮王愣了片刻,接着叹道:“你是说,梁兄的事情?” 姜峰点头。 依朝廷律法,梁胜的家人已死,梁府的家产也将收归朝廷。 这件事若非淮王出手相助,姜峰却是无法完成梁胜的嘱托。 淮王叹息一声:“我与梁兄志趣相投,他还答应过我,秋闱时再来寻我喝酒,只可惜……世事无常,人生总有遗憾。” 姜峰沉吟了片刻,道:“梁兄临终前与我说过,他和殿下的约定。” 淮王拍了拍自己的双腿:“往事已过,不提也罢。” 姜峰沉默。 淮王笑了笑:“你们今日登门,应该是有事找我吧。” 他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安宁郡主:“姑姑,麻烦你推我去后院的观湖亭吧。” 淮王府依山而建,王府后面开辟出一个巨大的湖泊。 观湖亭内。 下人奉上茶水之后,有序的退走。 淮王坐在轮椅上,伸手示意道:“这是东海蓬莱进献的【灵隐茶】,品质不输洛州的【雀鸣】,皇爷爷赏赐给我的,连姑姑都没尝过吧?” 安宁郡主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茶香,接着抿了一口,闭着眼睛细细品尝,半晌后,她猛地睁开双眸,赞叹道:“好茶!确实是好茶。” 姜峰不懂茶,喝了一口后,也跟着说好茶。 淮王笑了笑:“姑姑若是喜欢,等会儿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吧。” 安宁郡主摆了摆手:“倒也不必,改明儿我让人去蓬莱采购一些回来就是了。” 接着,她又转移话题,看着淮王,正色道:“我们今天过来,是有件事需要问你。” 淮王道:“姑姑请讲,侄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宁郡主将渭河画舫的案子,详细说了一遍。 当她说到梁胜的妻儿也在画舫上,并随着范初尘一起失踪时,淮王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淮王沉吟道:“我竟不知,梁兄的妻儿,竟然就在长安。” 姜峰问道:“此事,淮王殿下不知?” 淮王叹息一声,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去年我游历归来,不幸患上腿疾,许多事情就……渐渐淡忘了。” “我并未刻意去调查梁兄的来历,更没有派人在长安跟踪他,而他在长安的经历,也并未与我说过。” 淮王眼神清澈,缓缓说道:“若我知晓,定不会让梁兄的妻儿,日子过得那般孤苦。” 姜峰沉默。 不难看出,淮王的双腿出现问题后,他的心气也受到了打击。 那个推陈出新,改革朝政的理想,也就此淡去。 想想也是。 淮王的腿疾若是治不好,他永远也不可能登上皇位。 景国皇位不会让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来继承。 …… 在淮王那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姜峰便起身告辞。 他需要想想别的办法,尽快查到秦若妤母子的下落。 安宁郡主临走前答应淮王,等案子结束,一定过来带他出去玩。 淮王也没有强留,微笑着与两人挥手告别。 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后,他才让下人关上王府大门。 并推着他,来到了书房。 淮王遣退了下人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青铜香炉,而后点燃一根香,插入香炉之中。 袅袅烟雾升至半空,竟未就此消散,转而凝聚成团,片刻后,化作一头毛茸茸的小兽。 小兽通体雪白,形如狮兽,生有双尾,栩栩如生。 淮王面色阴沉的质问道:“为什么要把梁胜的妻儿牵扯进来?” 第107章 各有任务 离开淮王府时。 天色已近黄昏。 安宁郡主抬头看了眼天空,橘黄色的黄霞,透着一种凄凉的美艳,似美人迟暮,令人叹惋。 “淮王并没有说谎,看来他确实并不知晓此事。” 姜峰沉默不语。 安宁郡主转头看着姜峰,主动发出邀请,笑道:“天色已晚,不如跟我回王府用膳?自雍州一别后,我父王还念叨过你几次。”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峰:“你连续两次登门,却不见我父王,有些说不过去吧?” 姜峰叹息一声:“郡主见谅,卑职现在心急如焚,实在是没有别的心思。还请郡主替我向王爷告罪,待案子了结,我一定登门谢罪。” 安宁郡主神色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 姜峰行礼道:“今日多谢郡主相助。” 安宁郡主意有所指:“你记在心里就好。” 姜峰缄默不语,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安宁郡主注视着姜峰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街口,方才转身离开。 …… 淮王府。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在淮王的书房外蓦然响起。 那烟雾凝聚而成的雪白狮兽,霎时溃散。 “何事?” 淮王低沉的声音在书房内传来。 下人回道:“殿下,郡主去而复返,她说,此刻正在观湖亭等候。” 淮王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我知道了。” 他收起桌上的青铜香炉,旋即用手推着轮子,缓慢的挪到门口,将门栓移开,接着向后退了退:“进来吧。” …… 观湖亭。 淮王挥手遣退下人,自己推着轮椅,沿着廊道,缓缓朝着观湖亭上移动。 来到亭内,淮王将手掌揣进袖子,面露笑容:“姑姑去而复返,莫不是想趁着夜色,带侄儿去逛夜市?” 安宁郡主沉默了片刻,旋即缓缓转过身,眸光复杂的看着轮椅上的淮王:“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姑姑,就告诉我实情。” 淮王愣了一下:“姑姑这是何意?” 安宁郡主淡淡道:“姜峰在的时候,你确实没有说谎,但你说的,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你此前确实不知道梁胜的妻儿就在长安,但你知道,是谁绑走了他们,对吗?” 安宁郡主一步步朝着淮王的方向走去:“我猜,那一定是个时刻关注着你的人。你与梁胜结识,于是他就暗中去查梁胜的底细,故而知晓了秦若妤的存在,可他却没有告诉你。” “我相信,这次的事情,你事先完全不知情,因为当我们将案子告诉你的时候,你的内心确实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但你一定知道,这个案子到底是谁做的,对吗?” 安宁郡主走到淮王面前,蹲下身子,目光与他对视,神色极为复杂:“告诉姑姑,他是谁,好吗?” 淮王沉默了良久。 接着,蓦然叹息一声:“原来,对我施展神通的人,是姑姑啊。我还以为那个人是姜峰呢。” 安宁郡主看了看淮王的手掌:“我无法清楚的感应你内心的想法,所以,你的身上应该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我的神通。” 淮王将手掌从袖子里伸出来,旋即摊开掌心,只见一颗乳白色珠子,正闪烁着淡淡的白光。 “这是皇爷爷赏赐给我的【定魂珠】,具有安定神魂的功效,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免疫神通的影响,是墨阁最新研制出来的法器。” 安宁郡主看了看【定魂珠】,其实只要她将这颗珠子拿走,那么淮王在她面前,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轻声劝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也不会牵扯到你,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梁胜的妻儿出了事,对吗?” 淮王沉默不语。 良久后,他摇头道:“姑姑,请恕侄儿不能坦言相告。”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管姑姑是窥探也好,还是我主动说出来也好,其实都没有用。” 安宁郡主面色一变:“有人在你的神魂里下了禁制?到底是谁?!” 淮王平静道:“是我自愿的。” 安宁郡主愤然起身:“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神魂禁制,到底有多危险?你不要命了?!” 淮王淡淡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姑姑,有些事情在没有成功之前,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为了理想,我有付出一切的觉悟,哪怕是牺牲我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敲了敲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哪怕我因此失去了双腿,我也绝不后悔!” 安宁郡主有些陌生的看着这个轮椅上的少年:“你,你真是……疯了!” 她重新蹲下来,双手用力的抓着淮王的手臂:“你是太子哥哥的嫡子,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你生来就可以拥有一切,不管你有什么理想,只要你活着,你有的是机会去改变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就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做这些?你才十五岁啊!” 淮王淡淡道:“是啊,我已经十五岁了。” “姑姑,人生不是非要等到某个岁数,再去做一些事情的。等你一切都准备就绪再去做,那不叫拼搏,而是叫顺其自然。” “若事事都顺其自然,那努力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是那样的平静,好像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和波澜,而后看破红尘,处事不惊。 “六年前,我的父亲病倒在床上,三年前,我的母亲病逝了,而今年,我的双腿残废了,姑姑觉得,我还有多少时间?” 安宁郡主按住他的手臂,摇头道:“无论你在做什么,这些都不该由你来做。你的任务是活着!” 淮王淡漠道:“百姓的任务是活着,而皇室子弟的任务,是让百姓更好的活着。” “一个人为了银子而犯罪,那是他个人的问题。” “可一个人若是为了食物而犯罪,那就是朝廷的问题。” “姑姑知道,景国每年有多少百姓因为没有食物,而被活活饿死的吗?” “以前我觉得景国强大,是东土唯一的霸国!” “可当我游历各州之后,我才深刻的明白,这份强大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问题。” “如今的景国就像一座空中楼阁,若我们只看到它华丽的一面,却不去看它腐朽的一面,不加以改变,那它迟早有一天会就此坍塌。” 第108章 仅此而已 安宁郡主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愣愣的看着淮王。 她才猛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侄儿。 是啊,她也不过比淮王大五岁而已。 只是从辈分上来讲,自己是他的长辈。 她看着神色平静,语气却慷慨激昂的淮王,内心充满了难以置信。 淮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讲道: “可百姓为什么过得这么困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些有志于改变这一切的人,得不到晋升。” “就拿秋闱来说,排在前面的永远都是家世显贵的世家子弟,参加朝闻学宫的名额,也早就被他们瓜分得一清二楚。” “长期如此,寒门子弟得不到重用,那些占据高位的勋贵子弟,又怎会明白老百姓的难处?” “他们以高高在上的目光俯瞰民间,所做出的政策,就永远无法改变底层百姓的生活。” “景国若要改变这一切,要真正的变成神州第一强国,要走出东土,开疆拓土,就必须启用真正懂得民生,懂得百姓的寒门子弟。” 淮王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狂热之色:“而我要做的就是改变景国的现状!让那些豪门世家,再也无法享受特权,无法阻碍寒门子弟前进的脚步。” “姑姑,我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我要为景国能够称霸神州打下基础,为景国奠定万世基业!” 安宁郡主沉默。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淮王。 也不知道该跟他解释,这注定是一件会失败的事情。 若景国革去爵位,革去特权,谁还会为了功勋而努力?谁还会想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若是保留爵位和特权,只是将目前的勋贵世家扳倒,那新扶持起来的朝廷大员,难道就不会成为新的世家吗? 不过是换了一批人罢了。 天下大同只是圣人一个虚幻的理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忽然。 安宁郡主猛地起身,眸光惊愕的望着前方。 一道黑衣少年的身影,静静的站在观湖亭外。 安宁郡主走上前,将淮王护在身后:“姜峰,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峰淡淡道:“在淮王殿下还没这么激动的时候。” 淮王转动轮椅,让自己面对着姜峰。 他平静说道:“姜峰,我不知道梁胜是否与你说过这些话,但这就是本王与他共同的理想。” “我们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皇权富贵,我们只想让百姓过得更好!” “仅此而已!” 姜峰单手按刀,迈开步伐,边走边道: “我不管你们在执行什么计划,也不管这个计划有多伟大,可如果这个计划需要以牺牲秦若妤母子为代价,那它就没有执行的必要。” “谁执行,我杀谁!”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也无比冷漠:“现在告诉我,是谁抓了秦若妤母子?” 安宁郡主急忙说道:“姜峰,他的神魂被人种下禁制,他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姜峰脚步不停:“淮王死不死,与我何干?” “我只要一个答案。如果他不给我答案,我便自己来取!” 安宁郡主伸手往前一按,璀璨的金光,带着无比祥和的气息,宛如佛光一般,形成一面金色的屏障,格挡在观湖亭前。 她沉声说道:“姜峰,你不能杀他,我也不会允许你杀他!” 姜峰停下脚步。 他眸光淡漠的望着观湖亭内的淮王:“你应该知道,光凭安宁郡主一人是拦不住我的。” 他微微转过身,目光瞥向身后逐渐包围过来的侍卫:“就算加上他们,也不行。” 最后,他再次说道:“而我只要一个名字。” 安宁郡主急忙道:“姜峰,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我可以去请不良帅出面,不管这件事情是谁做的,我一定保证秦若妤母子的安全!” 姜峰将目光转移到安宁郡主身上:“郡主觉得,他们会在乎秦若妤母子的生命吗?” “青州水灾,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他们都可以不在乎,更何况是两个人?” 他握住刀柄的手掌渐渐用力,却始终没有出刀:“我可以不做官,可以毁了龙珠,可以离开景国,但我只要他们母子活着,难道连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姜峰深吸一口气,眼神在下一刻,变得再无波澜:“郡主若是不肯让开,那卑职就只能得罪了。” 此刻,淮王府内,没人可以阻拦他的脚步。 淮王平静的坐在轮椅上。 不是他不肯说,而是他不能说。 禁制的作用,不是让他无法喊出那个人的名字,而是在某件事情的因果上,不能透露那个人的名字。 哪怕他以另一件事透露出这个名字也不行,因为当他的内心存在这种想法时,禁制的因果便已形成。 可姜峰却不管这些。 淮王与这样的人勾连,那就算是死了,也绝不冤枉。 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说什么为了景国百姓,如果连秦若妤这样勤勤恳恳,努力生活的人都要牺牲,那还谈什么狗屁理想! 若淮王认同,那他一样该死。 若淮王不认同,只是碍于禁制不能言明,那就……请你牺牲吧。 为了你口中所谓的伟大去牺牲吧。 为了与你志同道合的梁胜牺牲吧。 你们的理想我并不认同,你们的做法我更不认同。 景国的毛病难道只是因为门阀世家的存在吗? 不,想要改变景国,单单推翻这些门阀世家是远远不够的。 也别跟我扯什么要变革就必须有所牺牲。 就算真要牺牲谁,也轮不到秦若妤母子。 姜峰缓缓拔出悬挂在腰间的蛟龙刀,墨色的刀身,炽烈的火焰,逐渐蔓延至刀尖。 “也许这件事,你事先并不知道,也许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了他们,但你既然选择与这样的人合作,你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你是在用理想粉饰野心也好,还是真正为了老百姓也好,当你们用一种伟大的出发点来掩盖肮脏的行事手段时,你们就不配称之为伟大!” “你并不无辜,因为在你选择与他们合作,并心甘情愿的被种下禁制,以至于连揭露他们的罪行都做不到,那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蛟龙刀坚定无比的落在佛光屏障上,将这面坚韧而璀璨的光罩,彻底切开。 光芒四射的佛光就此崩碎,溃散成漫天的光点,宛如金色的光雨泼洒在空中。 姜峰迎着光雨,眸光冷漠而坚定: “而我,只想他们母子活下去。” “仅此而已!” 第109章 就此两清 安宁郡主张开双臂,目光坚定的拦在淮王跟前,神色凝重的说道:“姜峰,倘若淮王因你而死,你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 姜峰身形一闪,以【缩地成寸】神通,眨眼间来到淮王的轮椅后面。 他手掌正要落在淮王的头顶上,却被安宁郡主出掌拦截。 安宁郡主一手将淮王的轮椅远远推开,旋即凝声道:“淮王若死,你也要死。姜峰,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更不是在与你说笑!” 姜峰平静道:“秦若妤母子若死,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全都要死,我也不是在与你说笑!” 安宁郡主沉声道:“你给我时间查清楚好不好?给淮王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姜峰道:“不需要。” “姜峰,你别逼我!” “郡主,莫要拦我!” 祥和的佛光与炽烈的火焰,在此刻同时爆发,两股超凡气息在观湖亭内轰然碰撞,却都极为默契的绕开了淮王,朝着湖泊扩散而去! 平静的湖面,一时骤起波澜。 金色佛光如同在湖面铺上一层薄纱,朵朵金莲,自湖面迅速生长,随风摇曳,璀璨而灵动。 可在下一刻。 炽烈而狂躁的火焰,如滔滔浪潮,淹没八方,霎时间便将无数金莲焚灭殆尽! 辽阔的湖面一时变成火海! 观湖亭内,姜峰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好似要将整个亭台点燃,将世界焚灭。 “郡主,请你让开!”姜峰眸光赤红,低声喝道。 安宁郡主寸步不让,虚空传来虚幻的梵音,一轮散发着白毫光芒的光轮,一时间在其脑后浮现。 那张精致如刻的脸颊,变得庄严肃穆,眼中流露出慈悲和怜爱之意,宛如画中的菩萨降临凡尘,欲度化世人,令人心境祥和。 她低声道:“姜峰,太子哥哥只有淮王一个嫡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你罢手吧,算我求你!” 淮王坐在轮椅上,目光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他承认姜峰说的在理,他也不赞同那人将秦若妤母子牵扯其中,可有些事情,他无法阻拦。 可知道错而不阻拦,岂非无错? 淮王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可如今,他却蓦然发现……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着要一起改变景国的人,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与他背道而驰。 眼看着两人即将打起来,淮王忽然开口说道:“我向你保证,梁胜的妻儿不会有事。” 他郑重说道:“如果他们死了,我愿一同陪葬!” 姜峰沉默。 安宁郡主再次劝道:“我知道你关心他们母子的安危,但你若真想他们安然无恙,就不要这么冲动!” 姜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 他主动收回气机,撤回手掌,长刀归鞘,而后冷声说道:“我不管那人到底要拿秦若妤做什么文章,是为了党争也好,为了算计我也好,总之,如果他肯把人安全送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姜峰转身就走:“明日,我要看到秦若妤母子,安然无恙的回到家,否则……我发起疯来,谁都不认账!” 他走到观湖亭外,忽然停下脚步,声音低沉的说道:“郡主,你我之间,就此两清了。” 说罢,姜峰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安宁郡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缄默不语。 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呢? 可待她冷静下来后,方才有些明白。 其实。 姜峰倘若真要动手,她决计是拦不住的。 直到此刻她才看明白,姜峰愤怒不假,想不顾淮王生死也不假,但他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强行压下杀意,只是为了逼迫淮王表态。 淮王知而不言,如果知道真凶是谁却不去加以阻拦,任由对方为非作歹,那他凭什么说自己在做的事情伟大? 安宁郡主转头看着淮王,神色极为复杂:“想办法联系他,让他赶紧把人放回来。如果真的逼反了他,且不说景国会损失一位天赋卓越的少年天才,甚至可能会把徐公也给逼走了。” 她对着淮王,认真说道:“你要做的那些事,都必须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景国安稳!若是引发战争,朝廷不稳,你做什么都没用。” 淮王沉默不语。 安宁郡主叹息一声,也不再多劝。 她必须尽快返回王府,向父王禀明此事。 这些人都是猪脑子吗? 为什么非要去招惹他? 把一个天才逼走了,对景国能有什么好处? …… 夜幕降临。 纪王府内,纪王端坐在酒桌前,静静的聆听女儿的讲述。 “好处?丫头,有些人做事,向来只考虑自己有没有好处,却从来都不会为朝廷考虑。” 纪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的丫鬟立即上前续杯。 纪王拿起筷子,给安宁郡主夹菜,叹息道:“你主动邀请他来王府,是想让父王看住他吧?可惜啊,你这计谋太明显了,根本就瞒不住他。” 安宁郡主颓唐而坐。 尽管与姜峰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对于这个少年的脾性,她也是有些了解的。 在观湖亭交手之时,她以【知他心通】感应姜峰的心境…… 那一刻,少年的心里只有无边的杀意! 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父王,你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吗?”安宁郡主抬起头,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愤怒:“他竟然还在淮王的神魂里种下禁制,这是要让太子哥哥绝后吗?” 纪王淡淡道:“具体是谁还不知道,但不外乎就是那几个。” 他眸光深深的看着安宁郡主:“丫头,这就是党争。为了坐上那个位置,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安宁郡主脸上满是着急:“那怎么办啊?明天要是还见不到秦若妤母子,姜峰真的会发疯的!” 她满是期望的看着纪王:“父王,你帮帮他吧,让几位皇子就此罢手吧,他们就算要争要斗,也不该拿普通人的性命作为筹码吧。” 纪王陷入沉思。 许久后,微微叹息道:“这件事情,或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端起酒杯,望着杯中的酒水,一时陷入了回忆,蓦然问道:“你知道,徐公当年,为什么会离开长安吗?” 第110章 往事旧怨 二十多年的旧事,可追溯到先帝时期。 当时的徐长卿担任宰辅,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景国无人出其左右,被称为无双国士。 “他的成就,亘古未有,后来者也难以超越。” 武夫达到大宗师境界本就世所罕见,可徐长卿的治世才能,却一点都不输于他的武道天赋。 “当年徐公推出许多政策,得到先帝的认可,在景国内大力推行。那些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门阀世族的权力,削减了士大夫的特权,使得寒门子弟有更多的发展机会。” “也正因如此,徐公也受到诸多门阀世家的仇视。当年他们私底下,还组成了一个【抗徐】联盟。其中囊括了景国境内大部分的文臣武将,千年世家,而双方之间的矛盾日益增加,一度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纪王回忆当初,不免心生感慨。 “那段时间,朝局变得动荡不安,各级官员人心惶惶。以徐公为代表的新政,与勋贵世家组成的联盟,险些将朝廷推入深渊。” 这些事情,安宁郡主确实不知,也是第一次听父王说起,不由得好奇问道:“以徐公的修为,难道还镇压不了他们吗?” 纪王沉吟道:“武力可以镇压政敌,却镇压不了人性。” 他目光透着一抹复杂之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天道自然。而好不容易走到高处的人,却要让他们放弃特权,放弃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权力,与下面的人谈公平,或许徐公可以做到,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纪王解释道:“自古以来,国家皆以士农工商为序,而徐公的新政,却是大力扶持工匠和商人,其目的是为了发展民间工艺和经济。” “此外,为了增加朝廷的赋税,徐公主张废除功名免税的政策,此举也遭到了天下读书人的反对。” “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取得进士,获取功名,享有免税的特权,可徐公当年却想将他们的特权收回。” 纪王摇头叹息:“知道不良人为什么一度被读书人口诛笔伐吗?当年的不良帅正是徐公的弟子,而徐公推行新政,不良帅自然毫无保留的选择支持!因此,二十多年前,所有反对新政的士族和文臣,都被不良人强势镇压。” “后来先帝发现,新政确实给朝廷增加了赋税,却也在某种程度上,与当年文帝制定的政策产生矛盾,于是紧急叫停了新政。” “徐公当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正要做出改变,只要给他时间,新政或许可以顺利进行下去。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使得本就摇摇欲坠的朝堂,彻底倒向了难以收拾的局面。” 安宁郡主愣住了:“战争?二十多年前,景国有发生过什么战争吗?” 在她的印象中,景国数十年来唯一发生的大型战争,应该便是三十多年前,阻拦靖国南下的那一战。 那一战,景国打退了靖国的侵略,打掉了靖国的野心,更是彻底的将这个国家打服! 纪王沉默。 那是一场注定不会被载入史册的战争! 那一战,前任不良帅战死,徐公重伤,修为尽失,就连先帝也受到影响,寿命走到了尽头。 于是,那场轰轰烈烈的新政,也就此搁置。 新帝登基,政策大改。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一战导致国运动荡,国势出现衰弱的迹象,新帝为了维持局面,不得不选择妥协。 纪王没有解释那一战的原因,只是叹息道:“徐公虽然离开长安,可有些仇恨却早在二十多年就被埋下种子。” 经过纪王的解释,安宁郡主这才有些明白了。 此次事件,党争或许只是其中一方面,但这里面,还牵扯到二十年多前的旧怨。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王:“所以,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党争,也是当年被徐公打压的那些人的一次复仇?” 纪王沉默片刻,道:“如今已不是当年。当年徐公一门,两位大宗师,还有伍帅这位双修超凡……他们根本不敢在明面上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可随着徐公离开长安,当年追随他的人,也被那些人逐一铲除,或贬谪出京,或革去官职,永不录用,而且,伍帅也在数月之前,不得已选择退出朝堂……” 安宁郡主忽然明白了。 萧凌雪曾与她说过,江州走私案,裴行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这个案子,朝堂之上早就被人知晓,却始终没人主动揭露出来。 直到江州大劫…… 这也导致了伍帅的离场。 所以那些人当初没有选择在朝堂上揭露此事,目的便在于此。 “如今景国的大宗师是新任的不良帅,他的来历成谜,但可以确定,并非来自徐公一脉,而且,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比起当年的徐公也不遑多让。相反,徐公当年重伤,哪怕修为恢复,也难以重回巅峰,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纪王缓缓说道:“如果牺牲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就能除掉姜峰,他们绝不会怜惜那对母子。” 安宁郡主闻言,顿时面色大变! …… 淮王府内。 书房之中,淮王此时重新点燃一根香,将其插在香炉之中。 不一会儿。 随着烟雾在半空中凝聚,身躯娇小,通体雪白的狮兽再次出现。 淮王面色冷漠:“放了那对母子。” 小兽沉吟道:“为了大业,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你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淮王淡漠道:“就在刚才,我差点就死了。为了救那对母子,他有不惜杀死我的决心。” “如果明天他还见不到那对母子,他会毫不犹豫取走我的性命,他也会因此知道你的身份。” 淮王看着眼前的小兽:“如果你们想看到,景国的两位大宗师就此反目,想让长安沦为战场,想看到四国趁机入侵大景,你们大可以杀了那对母子,然后激怒他!” 小兽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缓缓说道:“不良帅不会让他乱来,徐长卿也没有了当年的实力,你担心的局面不会发生。” “如果他敢在长安掀起战争,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被镇压!” “若是四国趁此入侵……战争的导火索,也不是因为我们。为了两个人,使景国陷入危局,徐长卿自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如此一来,岂不更好?” 淮王双目怔怔的盯着小兽,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简直是疯了!” 他愣了片刻,摇头说道:“不,我不同意!” 淮王语气坚决,神情严肃:“我已经发下誓言,与梁胜的妻儿同生死。如果你要杀了他们,就等于是要放弃我!” 小兽语气平缓,像是没有丝毫情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誓言,违背了又如何?今夜你且搬回东宫吧,入了皇城,他就伤害不了你。” 淮王正欲反驳,可下一刻,眼前的视线骤然变得模糊起来。 大脑一片混沌,眼皮变得十分沉重,整个人昏昏欲睡般。 眨眼过去,他便在轮椅上昏迷过去。 片刻后。 书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名侍卫走了进来,而后推着轮椅上的淮王,缓缓朝着书房外走去。 第111章 等不了 当夜。 安宁郡主匆匆离开王府,前往姜峰居住的地方。 却发现。 姜峰根本没有回来。 她又去了南镇府衙,同样没有找到姜峰。 接着,她跑去了淮王府,却得知淮王早已离开王府,去东宫看望太子。 安宁郡主便知道。 淮王没能劝住那个人。 他不惜发下誓言,与秦若妤母子共生死,从而让姜峰选择退让一步。 可结果显而易见……他选择了背弃誓言。 “不,以淮王的性格,断不会如此。” 安宁郡主转头朝着皇城赶去,她亦是皇室成员,本身又是皇帝亲封的郡主,手持纪王令牌,自然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皇城。 然而。 她还是没能见到淮王! 天子早有命令,除了他与淮王,外人不得擅自进入东宫。 安宁郡主让东宫的侍奉太监去给淮王传话。 可得到的答复是,淮王不见她。 安宁郡主满脸失望的站在东宫外。 回想起淮王说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话语…… 安宁郡主不由得攥紧拳头。 许久后。 她转过身,愤然离去。 …… 深夜。 改头换面的姜峰,来到了渭河畔的那家小酒馆。 冯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出手大方的酒客。 他亲自端来一壶酒,送来几碟小菜,对着姜峰微笑道:“客人,尝尝本店的梨花春。” 冯掌柜端起酒壶,为姜峰斟酒:“前人还为这梨花春,作过一句诗。” “红袖织绫夸柿蔕,青旗沽酒趁梨花。” “小老儿的梨花春,口味比起其他酒馆,自是……” 他正在给姜峰作介绍,可抬头之间,却见到这个客人,目光有些呆愣的望着窗外的渭河。 冯掌柜止住了话头,沉吟片刻后,轻声问道:“客人,可有心事?” 他对着小二比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取来了一个酒碗。 冯掌柜默默的将酒爵换成了酒碗。 姜峰回过神来,一言不发的端起酒碗,三两口喝了个干净。 冯掌柜继续给姜峰倒酒,他没有介绍,转而低声劝道:“古人曾说,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客人若觉心中烦闷,不妨……尽付酒中。” 姜峰始终没有出声,只是一碗接一碗的喝着。 冯掌柜此后也没再多言,只是不停的给姜峰倒酒。 人间是非多。 看起来,这个善良的小哥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没过一会儿。 一壶酒就被姜峰喝完。 冯掌柜没再倒酒,转而叹息说道:“客人的烦恼,再多的酒也填不了。既然如此,客人该喝的不是酒,而是茶。” “酒是为了铭记美好,忘却烦恼,但它能做的永远只是锦上添花,却不能成为救赎人生的解药。” “越该清醒的时候,越不能喝酒。” 姜峰转头看向冯掌柜:“掌柜的以前是读书人?” 冯掌柜咧嘴笑了笑:“年轻时候翻过几本书,算不上什么读书人。小老儿只是比年轻人活得久一些,经历得多一些,看过的事情也多一些而已。” 姜峰深深的吐出一口酒气:“那掌柜是否知道,想要找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冯掌柜想了想,摇头道:“小老儿不擅长找人,但大抵上就是那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找人问啊。人在哪不见的,就问问附近的人,或许有谁看到她往哪走了,你就顺着那条路一直找下去。” 问路…… 姜峰心中暗暗摇头,他也是急病乱投医。 连【因果追溯】都探查不到,他还上哪找人问去? 至于淮王…… 其实姜峰心里也明白,倘若当时真的害死了淮王,哪怕弄清楚幕后黑手是谁,他也未必救得了秦若妤母子。 谋害亲王,罪无可赦! 在淮王身死的那一刻,天子便会立即下令将其逮捕,届时……长安城内所有的超凡,皆会对他出手! 他有信心从四位都尉手下逃走,可他没有信心面对纪王,更没有信心面对不良帅。 结局便是,他还未找到秦若妤母子,人就已经下狱。 因此,他只能就此罢手,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底线,也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愤怒! 姜峰端起酒碗的手势微微一顿,他低头看着酒碗,那微微晃摇的水面上,倒映着那张冷峻的面庞,其眼底在此刻闪过一抹疯狂之色。 若他们还要一意孤行,那就……大闹长安! …… 秋阳缓缓升起。 明媚的阳光,落在秦家的小院。 姜峰静静地站在屋外,闭着眼睛,像是一座门神,始终一动不动。 急促的脚步声,自巷子外面匆匆传来。 不一会儿。 两位身材高挑,容貌倾城的女子,匆匆赶来。 一位身穿黑衣,面容清冷。 一位白衣飘飘,气质高贵, 安宁郡主奔波了一夜,这才从萧凌雪那里,得知秦若妤的住址。 萧凌雪也从安宁郡主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两人联袂而来。 “姜峰。” 安宁郡主神情透着一抹复杂之色。 姜峰睁开双眸,看向安宁郡主,缓声问道:“淮王呢?” 安宁郡主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他去了东宫。” 姜峰沉默了许久。 就在安宁郡主以为姜峰会无比的愤怒时,他却只是平静的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淮王选择背弃誓言? 那他准备怎么做? 不知为何,安宁郡主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或许是淮王也没能让他们放人,毕竟那个人若真的在乎他,也不会在淮王神魂内种下禁制。” 她走上前,语气有些着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请我父王出面,或许他能帮你查到线索。我还可以去请大帅,甚至去向陛下讨个旨意!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所能,确保他们母子的安全,你就再耐心等候几日,行吗?” 姜峰目光看着眼前的小院,隔着矮墙,望着摆在院中的摇篮:“郡主,我可以等,等多久都无所谓,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还能不能等?” “也许他们正在遭受折磨,也许他们已经连一刻也等不了呢?” 他微微转身,眸光深深的看着安宁郡主:“难道你要我等到他们把秦若妤母子的尸体摆在我面前,等到有人来告诉我,他们母子已经没救了?” “郡主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走秦若妤母子吗?” “若是为了要挟我,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姜峰知道,一个绑匪想要赎金,起码也要告诉家人赎金该交多少。 可如今,绑匪却是奔着撕票而去的。 “如果他们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好在心里做个估价,那么我昨日已经给了他们答案,也愿意做出让步,可他们并不珍惜。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将我的话视作威胁。” 到了此刻,姜峰反而变得冷静下来:“那么,我不得不作出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们并不以秦若妤母子作为筹码,仅仅只是想让我抱憾终身。” “郡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安宁郡主神情渐渐变得呆滞下来。 第112章 觐见天子 意味着抓走秦若妤母子的人,根本不想让姜峰付出什么赎金。 连累好友的妻儿枉死,在心境上留下永远无法抹去的遗憾,便是最大的代价! 从此以后,姜峰便再难踏入无瑕。 那么,姜峰该如何才能挽救秦若妤母子的性命? 姜峰在这里站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直到安宁郡主说淮王去了东宫,他才真正的明白过来。 这次案件的幕后黑手,背景大得惊人! 在这件事情上,找纪王,找不良帅,都没有用。 因为那人就是在告诉他…… 真正一意孤行的人,其实是你啊。 是谁在天子下令,不许再追查青州水灾案后,仍然择善固执? 又是谁对那些勋贵子弟穷追不舍,紧逼不放? 大理少卿郭彧和都水少府常褒被夷三族,于他们而言,便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当然。 真正让姜峰想通的,却是淮王入东宫这件事。 他把淮王逼到只能躲进东宫,那位会不知道吗? 可整整一夜过去,那座高大雄伟的宫城,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天子……像是默许了此事的发生。 姜峰心中不再抱有任何侥幸! 于是。 事情正在往一个难以挽回的局面进行着。 如果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么……秦若妤母子,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姜峰目光看着眼前的小院。 许久后,方才迈开脚步。 “你要去哪?”安宁郡主急忙问道。 姜峰没有明言,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萧凌雪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姜峰的脚步而移动。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与安宁郡主一样,她也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力量,尽全力去追查,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那时她就隐隐猜到,姜峰到底在面对着什么。 姜峰来长安的第一天,就说她变得跟以前不同了。 她说这里是天子脚下,行事不可莽撞。 可细想下来……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懂得行事不可莽撞呢? 或许是师傅退出朝堂的那一刻吧。 裴行之当初走私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只是简简单单的走私,赚点军饷养兵,最终却是酿成大祸。 这年头走私的人太多了,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大事,而且他本身是超凡武夫,师傅又是兵马大元帅,他这么做又是为了养兵…… 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承担风险,有强大的靠山可以成为依托,又有充分的理由去做这件事,那么,走私而已,又有何不可呢? 正是这样的心态,才让裴行之走向一条错误的道路。 因此,当伍子荀被逼的退出朝堂,萧凌雪就一直在反思,她是否也如裴师兄一样,将自己看得太重,将规矩看得太轻? 于是,她开始尝试着去做出一些改变。 她也曾为此感到些许迷茫。 师傅不在,于是她问了娘亲。 娘亲说,一个人变得成熟的表现,是懂得为了在乎的人而选择改变自己。 她想,娘亲说的不无道理。 可当她见到锐意进取的姜峰时,她又希望姜峰能一直保持下去。 因为她从内心深处,就讨厌那个做事循规蹈矩的自己。 只是她不得不选择改变。 她不希望有一天师傅也要为她的莽撞而付出代价。 那么……此时此刻,姜峰会怎么选呢? 大闹长安,闹到最后徐师伯不得不出面? 萧凌雪想劝他冷静,可回头细想,这件事本就不是姜峰的错啊。 那些人被抓,被夷三族,不是姜峰给他们定罪,而是他们本就有罪! 一个人的罪恶被戳穿,错的不该是戳穿的那个人,而是犯罪的那个人啊! 更何况,秦若妤母子有什么错? 用两个妇孺来威胁别人,本身就是令人不齿的行为! 这样的人倘若将来真的当了皇帝,景国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但是……在选择是否跟随姜峰的脚步,将事情闹大之时,她还是犹豫了。 师傅跟她说,只要她占理,哪怕把天都捅破了,师傅也能替她扛着。 可她不想这样。 有多大的能耐,就闯多大的祸。 若总想着靠长辈来扛事,那就永远都长不大。 其次……这次对姜峰出手的人,定是来自皇族。 师傅告诫过她,任何关于皇族的事情,都不要插手。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 当安宁郡主追出巷口,却发现周围早已没有了姜峰的踪迹。 他就像一滴水,彻底融入了长安这片海洋。 能够改头换面的姜峰,想要在这繁华的长安城内躲藏起来,寻常人根本就找不到他。 除非天子动用国运,一念而视察天下。 除非不良帅不管不顾,以大宗师级别的神识扫荡长安。 哪怕是达到九境的纪王,除非姜峰刚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否则难以察觉。 然而。 在融入人群之后,姜峰并未一直隐瞒行踪。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保全秦若妤母子。 …… 初晨的阳光,落在雄伟壮观的宫门上。 巍峨宫墙诠释着景国的威严,象征大景帝国的金龙御日东皇旗,在宫阙之上随风飘扬。 哪怕是拥有超凡修为的姜峰,在这座庞大的宫殿面前,也显得似乎有些渺小。 超凡只是在力量上远超于凡人。 可在一个历经千年的超级大国面前,就算是九境武夫,也不能为所欲为。 举兵造反的罗骁,哪怕手握战力强劲的风虓军,哪怕以整个雍州城百姓为人质,最终还是落了个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下场。 还有未来宗的狂狮,双臂被斩断,人被囚禁在天牢最深处,永不见天日。 历史上倒在帝国面前的超凡武夫有多少,姜峰并不知道。 但罗骁和狂狮的下场,他都看在眼里。 他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无视天子的旨意。 来长安之前,不良帅也告诫他,要知晓进退。 可他似乎并不听劝。 高大的宫楼上,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的宫卫见到了身穿不良人制服的少年,在此刻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在雄浑威严的宣声中,姜峰好似才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漆黑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对着宫楼上的守城大将高声说道:“不良人姜峰,觐见天子!” 第113章 天子恩赏 高大的宫楼上沉默了片刻,方才回应道: “姜大人请稍候,卑职这就前去禀报!” 姜峰道了声‘有劳’,旋即便站在宫门楼外,静静等候。 秋闱第四日。 阳光温暖,天风也轻。 宫门楼外,空荡荡广场,以青白玉石作砖,平整铺设,从高空中俯瞰,宛如一面巨大的玉镜! 玄衣少年身姿挺拔的站在玉镜之上,虽形单影只,却孤勇无畏。 约莫等了两刻钟。 一位身穿内官服饰的太监,从宫楼外疾步走来,很快便走到了姜峰面前。 “老奴是司礼监总管高黎。” 高黎眸光略显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旋即开口问道:“姜大人,老奴多嘴问一句,不知您觐见天子,所谓何事?” 他语气带着善意,像是在做提醒:“您是不良人副都尉,若有案情呈报,也当先禀报朱雀都尉,若事关重大,也当去面见不良帅,若有其他奏报,只需写好折子,呈报不良帅府,自有人会呈禀御前。” 不良人的奏报,向来是直达中枢,不经过中书省和门下省。 因此。 姜峰若有什么话要呈报天子,只需递个折子便可。 今日这般堂而皇之的求见,却是有些令人意外。 倘若真有要事也就罢了,若仅是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来求见……那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了! 身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高黎也有责任问一句,也好给天子回话。 姜峰平静道:“高总管,卑职此次求见陛下,不为案情,只为向陛下讨个恩赏。” 高黎问:“什么恩赏?” 姜峰摇头道:“请恕卑职不能现在坦言,若天子召见,卑职自会向陛下说明缘由。若天子不见,卑职就不讨这个恩赏了。” 高黎定定的看了姜峰一眼,淡淡说了一句:“请稍候。” 旋即他便转身走进了幽深的宫门。 姜峰目光看着高黎的背影,他却没想到,这位大内总管,竟然也是一位超凡武夫! 很快。 高总管便去而复返。 他再次走到姜峰跟前,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宣见,姜大人,请随老奴前往。” 姜峰点头:“多谢高总管。” 随后,两人在一众宫城守卫的注视下,一同走进那幽深高大的宫楼之内。 景国皇城。 宫殿雄伟,宫墙高围。 随处可见肃立两侧,全身覆甲的宫卫,以及一支支巡逻的士卒队伍。 偶尔见到的太监宫女,皆是脚步匆忙的行走着,生怕耽误了宫中贵人的时间。 一路上。 高黎始终沉默寡言,并未主动开口与姜峰交流。 身为皇帝的贴身总管,高黎对任何人的态度,只取决于天子对那人的态度。 在天子的态度还未明朗之前,他对谁都不亲近,也不疏远。 规规矩矩的做事,永远只忠于天子一人。 哪怕眼前这个人是徐长卿的弟子,哪怕姜峰是景国当代武道天赋最卓越的天才,哪怕天子有意给这位少年天骄赐婚…… 可天子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宣见,已经透露出了一点信息。 天子或许并不想见他。 因此。 高黎对待姜峰的态度,也就显得有些淡漠。 当然,他也不会故意给姜峰摆脸色。 泰安宫。 天子平日批阅奏折的地方。 宫殿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令人闻之顿觉心旷神怡。 今日无需上朝,天子穿着常服,坐在龙案之后。 将姜峰引进泰安宫后,高黎便老老实实的站在宫殿大门旁边。 姜峰走进大殿,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那龙案背后的中年男子,在此刻微微抬眸,威严的目光恰好俯落,亦如瀚海倾覆,又似天光投落。 一种如山如渊的威严,自此而来。 姜峰沉默了片刻,对着景天子的方向,微微躬身行礼:“微臣姜峰,拜见天子。” 景天子的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带着一种温和,一种赞赏:“不愧是徐公培养出来的弟子,实乃我大景第一天骄!” 十八岁的七境武夫,打破了景国最年轻的超凡武夫记录,其战力更是直达八境,纵观整个大景历史,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武道天才。 史无前例的天骄! 姜峰低头道:“陛下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 景天子笑了笑:“姜爱卿平身吧。” 姜峰道:“谢陛下!” 他挺直身躯,目光却微微低垂,没有直视这位如骄阳般的天子。 他见过展露修为的徐师,也见过拔刀而起的不良帅……这两位在修为上,或许高于天子,但天子身上散发的光芒,却远胜于他们。 迄今为止,只有武圣,才比眼前的天子略胜一筹。 直到此刻,姜峰方才更加直观的明白,何为国运,何为国势! 景天子缓声问道:“听高黎说,你来见朕,是为了向朕求个恩赏?呵呵,说起来,倒是有许多年没人敢跟朕直接要恩赏了。” 他目光深邃的看着这个少年天骄,脸上带着一抹饶有兴致的表情:“说说看,你想让朕赏你什么?” 景天子确实好奇,姜峰会向他开口要什么。 若要细数姜峰的功绩。 他在江州,恶鬼厮杀,斩杀文守仁,粉碎洛神教的阴谋。 他在雍州,查清冤案,杀死入魔的叶殷,识破瀛国商人的阴谋,拯救雍州数十万百姓,助朝廷平叛。 这些功绩,朝廷都一笔一笔的记着。 姜峰当上这个副都尉,虽说也是恩赏,但对比他以往的功劳,这份赏赐却是远远不够。 先前只是担心恩赏太过,故而一直压着。 却没想到,姜峰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讨要。 倒是有趣。 姜峰低头说道:“臣想请陛下赏个恩典。” 他话音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微臣能有今日,一来仰仗师傅教导,二来全靠朋友扶持。师傅他老人家在江州颐养天年,什么也不缺。唯有至交好友,微臣心中始终有愧。” “臣的好友梁胜,在江州一事中遭奸人所害,在生命垂危之际,他宁死也不愿被贼人利用,最终慷慨赴义,独留一对孤儿寡母于世,微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因此,微臣想请陛下求个恩典,请陛下恩赏于他们母子,让他们往后余生,不再受人欺凌。” 第114章 线索 为好友的妻儿求恩典…… 景天子沉吟片刻,浩渺的声音方才从龙案后传来:“凭你的能力,难道还不足以庇护他们吗?” 姜峰缓缓说道:“微臣身为不良人,肩负铲奸除恶,督查百官之重任,朝廷若有指令,微臣唯有身先士卒,肝脑涂地,因此,许多时候,却是难以兼顾。况且……” 他抬起头:“微臣深知,梁胜于朝廷无功,他的妻儿也当不起陛下重赏。因此,微臣愿以自身功劳,换取陛下对他们的恩赏,愿以此告慰好友的在天之灵。” 他不能直接让天子保住秦若妤母子的性命。 而是要让天子恩赏他们。 天子恩赏一个人,前提便是要那个人活着。 若是直接开口,对于秦若妤母子来说,反而是祸非福。 景天子目光淡漠:“朕没听错的话,你是要以自身的功劳,换取亡友妻儿的衣食无忧,让他们不被外人欺凌。” “若仅是如此,何须朕来恩赏?” 姜峰解释道:“梁胜生前有言,愿娶秦氏为妻,可惜还没来得及迎娶便魂归九霄,数月之后,秦氏独自产子,因此时常遭受外人的非议。” “陛下,世间女子,最重名分。臣无法代替好友给予秦氏名分,也不知该如何才好。思来想去,也唯有陛下的恩赏,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他要的是天子的金口玉言。 天子一句话,秦若妤往后便是名正言顺的梁秦氏,谁也不能再嚼舌根。 而且,这份恩赏,还是他用自己的功劳换来的。 天子断然不会拒绝。 既有恩赏,天子便不能让这份恩赏,赏不下去。 景天子深深的看着姜峰,许久后,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好,不愧是徐公的弟子,重情重义,忠义两全。” “你今日所请,朕恩准了。” “还有其他要求吗?” 姜峰躬身行礼:“微臣所请只有如此,谢陛下恩赏!” 景天子轻轻挥了挥手:“既如此,那就下去吧。” 姜峰道:“微臣告退!” …… 高黎将姜峰送出泰安宫。 不一会儿,又重新走了回来。 景天子端坐在御案之后,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朕一直在想,他会用什么方法来破局,却没想到,他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朕的身上。这份胆识和智谋,确实非同寻常。” 景天子似有意又无意的问道:“你说,他能成为下一个徐长卿吗?” 高黎低头回道:“未来的事情,老奴也无法预测。只是这位姜大人的性情,与当年的徐公确实很像。” 景天子沉默了良久,开口道:“你去传朕的旨意,按照姜峰所请,给秦氏一个名分。她的孩子长大以后,可入国子监读书。若是习武,可入武道学院。” 高黎应道:“老奴遵旨。” 看来陛下对姜峰还是十分重视的。 这时。 景天子的声音又变得低沉而威严:“此外,你去告诉那些人,像用妇孺来做局这般下作的事情,往后不可再有。否则,无论是谁,朕定严惩不贷!” “老奴明白。” …… 从皇宫出来以后。 姜峰刚走出宫门楼,便见到两道倩影,早已等候在青玉广场上。 见到姜峰走出来,安宁郡主连忙上前问道:“你去找陛下了?陛下同意救他们了吗?” 一开始听说姜峰求见陛下,安宁郡主还有些担心。 所谓圣心如渊,天威难测。 她不知道,陛下是否能够同意,也不知道,天子的旨意,是否能够救下秦若妤母子。 姜峰沉默片刻,道:“我没有让陛下直接救人,只是向陛下求个恩典,给予秦若妤一个名分。” 安宁郡主愣了一下。 她想不通,姜峰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峰也没有解释太多。 在许多人看来,当姜峰束手无策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去请徐长卿出山。 姜峰也知道,徐师是他的一道护身符。 但他最多只能用徐师的名头狐假虎威,却永远都不能真的去使用这道护身符。 自来长安以后,他的嚣张,他的狂妄,是基于自己的实力。 但是现在,有人要强行让他低头! 在修为上奈何不了自己,于是便想要利用秦若妤母子,让他妥协。 最歹毒的,是要让他的心境产生缺陷。 而姜峰却用自己以往的功劳,向天子求一道旨意,以此庇护秦若妤母子。 天子既然恩赏了秦若妤母子,倘若有人在这时候害死他们,那便是在打天子的脸! 一旦没有了秦若妤母子这个软肋,姜峰可以更好的执行他的计划! 既然你们想斗,那我就跟你们斗到底……姜峰心中的怒火与战意,再次熊熊燃起! 萧凌雪站在原地,传音说道:“我没有查到秦若妤母子的行踪,但你先前所说的事情,我却查到了一些信息。” 此前,姜峰曾与萧凌雪说过江州大劫的真相,以及他从常褒记忆里看到的事情。 萧凌雪查到,长安城记录在案的神通者,近两年来,只有一人死于意外。 那人本是京兆府衙的一个捕快,五年前觉醒了神通,两年前因为一次缉捕任务,被贼人偷袭,不幸牺牲。 那个捕快没有家人,尸体是衙门的人帮忙处理,就埋在长安城外的一处孤山之上。 姜峰在张彪的记忆里见到,神通丹的吞服条件,需要遵循血脉遗传的规则。 那个捕快既然没有家人,那么就算用他炼制成神通丹,也无人可以吞服。 而从常褒的记忆推断,那个往长安城运送青铜鼎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说明,想要炼制神通丹的人,也必定是长安城里有身份的贵人。 于是,萧凌雪另辟蹊径,着手调查了长安城内,所有大小官员的家属,是否有人是在这两三年之内去世的。 仅仅只是调查有人是否去世,并不涉及到具体案情,因此,在这方面倒是并不难查。 毕竟长安城里,哪个豪门世家死了人,都不算什么秘密。 果然。 这番调查之下,确实让她查到了一些线索。 在这两三年前去世的勋贵子弟,只有两个。 其一便是三年前,韦郡马的大女儿韦昭灵,死于青州。 其二却是两年前,祁云伯唐懋的幼子唐珙,年仅六岁便意外夭折。 恰好在那段时间,与唐珙同父异母的哥哥唐安,得了一场重病。 姜峰眼眸微微一闪。 他转头看向安宁郡主:“看来郡主的神通,哪怕是超凡以下的修士,也并非无法规避。” 安宁郡主不明所以。 姜峰转头望向远方。 既然有了线索,那么反击……正式开始! 第115章 纠缠不清 祁云伯府。 当代祁云伯唐懋,六境巅峰武夫。 虽未晋升超凡,但有爵位在身,他依旧是长安城里显贵的存在。 常人终其一生难以触及的地位和权势,只是他的起点。 尽管他的武道天赋并不强,私底下不免被人嘲讽,说他完全是靠着祖宗蒙荫。 可许多人奋斗一生,为的不就是让后代子孙能够享受自己的蒙荫吗? 先祖披荆斩棘,奋勇杀敌,方为后辈创造出这样的条件,他为何不用? 当然,说这些话的,大都是才疏智浅的无能之辈。 换一个人跟他拥有同样的先天条件的人,也未必就能走到他现在这一步! 天下超凡才几个? 他虽尊享爵位,却并非只躺在祖宗留下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他仍要为家族而奋进,为子孙后代创造更好的条件。 在竞争无比激烈的长安城里,他还能修至如今的境界,谁敢说他是废物? 他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没能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儿子。 长子唐安,碌碌无为,修行二十载,至今才勉强踏入五境,并且还是耗费了伯爵府大量的资源,方才有如今的境界。 实在是过于平庸。 而次子唐珙,年幼时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本以为他未来能够继承父志,使祁云伯府能够再上一个台阶,将来为唐家争来一个侯爵,却不曾想到,唐珙年仅六岁,便意外夭折。 难道世间之人,当真过慧易夭? 齐云阁。 唐懋日常修行的地方。 此时,他盘坐在阁楼之中,缓缓睁开双眸。 阳光自窗外照入楼中,落在地板之上,投下一片辉光。 清脆的鸟啼声,带着欢快的鸣响,传入楼内。 本该是祥和,安宁的氛围,可不知为何,唐懋此时却有些心神不宁。 打坐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许多往事。 心不静,功难修。 唐懋不再强行让自己进入状态,转而起身,准备回书房临摹书法,焚香品茗,待心境平和下来,再作修行。 然而。 他甫一起身,却忽然感觉到,大脑一阵眩晕,险些令他难以站稳。 堂堂六境巅峰武夫,触摸到超凡瓶颈的处在,竟然会因为久坐不起而一时无法站稳? 不! 问题不在于他,而是这阳光,这鸟声,这入眼可见到的一切。 他闭上眼睛,心中运转功法。 蕴魂殿内,神魂之体双眸猛地明亮,而后自王座之上蓦然起身,口中大喝一声:“是谁?!” 虚空传来冰晶碎裂般的声响。 绚丽而耀眼的光彩,顺着密密麻麻的缝隙,像是从另一个维度里撕裂空间而来。 那刺目的光化作了一种看不见的利箭,一霎穿透虚空,刺入唐懋的神魂之体,将其重新钉回到王座之上。 以六境武夫的神魂韧性,这一箭并未将唐懋的神魂击溃。 又或者,对方本就没打算将他杀死。 “请你,安心入睡吧。” 模糊不清,难分雌雄的声音,在唐懋的魂宫内响起。 声音不急不缓,并不浩大,却像是拥有某种魔力,在脑海中不断回响,使人昏昏欲睡,难以支撑。 唐懋不知出手之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但他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贼子好胆!吾乃大景祁云伯,鼠辈安敢造次?!” 以伯爵之身,调动大景国势。 唐懋的神魂之体像是得到某种力量的援助,竟抬起手掌,将刺在胸膛的光箭一点一滴的拔出来。 可下一刻。 又是四柄光箭凭空落下,将他的四肢牢牢钉在王座之上。 那人再次说道:“给我,睡下。” 唐懋正欲反抗,可下一刻,他不敢再做反抗。 只因一柄光箭,正悬在眉心跟前,距离不过三寸。 唐懋不敢擅动。 但他内心并不着急。 他即已调动国势,朝廷自当知晓。 不管对方是谁,只要在这长安城内,就逃不掉了。 “你究竟意欲何为?”唐懋沉声问道。 那人却没再出声。 而在现实之中。 在齐云阁盘膝打坐的唐懋,正呼吸均匀,安然入睡。 阁楼外面。 唐安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原本漆黑的眼瞳,在此刻变得无比璀璨,闪烁着七彩神光。 可在他的脑海中,一道带着惊悚,带着愤怒的声音,却在此刻响彻开来:“为什么?他可是咱的爹!你若是对别人下手也就罢了,怎能如此狠心,对他也下手?” 唐安淡漠说道:“我又没杀了他,只是让他睡一阵子而已。” “你,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最先丧心病狂的难道不是你吗?我的好哥哥!” 唐安……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称他为唐珙。 那个年仅六岁的孩童,不知在何时,竟然占据了唐安的身体,鸠占鹊巢。 “当年如果不是你亲手杀死我,将我炼成丹药,我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唐珙脸上挂着一抹病态的笑容:“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正是你吗?” 唐安沉默了半晌,有些痛苦的说道:“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当时只是被人蛊惑,我没想过要杀你的。” 唐珙讥诮道:“你真正没想到的,应该是我竟然还能活着,并且逐渐占据你的肉身吧?” 当年那个六岁的孩童,天真的以为,与他有着血脉亲情的哥哥,不会害他。 可结果呢? 他亲眼见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颗丹药,被唐安吞进了肚子里。 所谓的亲情,在人性和利益面前,廉价的连根稻草都不如! 最开始的一年,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躲在唐安的神魂里,用神通麻痹唐安的意识,让他误以为吃了神通丹以后,就继承了自己的神通。 直到他的神魂开始蚕食唐安的力量,这才逐渐反客为主。 但他仍然无法杀死唐安。 因为他的神魂早已跟唐安的神魂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共生的状态,他永远只能活在唐安的魂宫里。 “正是因为你的贪婪,你的愚蠢,让我们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唐珙愈发的气愤。 他渴望自由,渴望拥有一具独立的身体,可这个想法永远也无法被实现。 “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老实一点!” 唐珙心中愈发迫切,他向那人提出的条件,便是要一颗【定魂珠】。 只要拿到【定魂珠】,他或许就能一直压制唐安的意识。 从今往后,他就能堂堂正正,以唐安的身份活着,还能够继承祁云伯的爵位。 他都想好了,等真正压制了唐安,他就找机会,让唐懋永远沉睡不醒! 在这两年内,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在唐懋的神魂里埋下神通。 唐懋的每一晚睡眠,每一次入梦,都是在加深神通的影响。 直到现在,他仅仅只是一念,便能让唐懋陷入沉睡! 然而。 正当他准备动身离开祁云伯府时,却忽然停下脚步,眼神有些惊愕的看着前方。 一身玄衣,腰间系刀的少年,正站在廊道上,目光冷漠的看着他。 第116章 到底是谁 来之前,姜峰一直在想。 唐安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可以在安宁郡主面前,不被窥探到内心真实的想法。 直到他以【八海潮音】,听到了唐安和唐珙之间的对话,方才明白。 昨日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登上画舫的那个唐安。 唐安脑海中关于那晚在画舫上全部的记忆,只是唐珙用神通编造出来的一场梦境! 他心中想的,开口说的,都是自以为看到的事实。 可实际上,那不过是虚假的梦境! 而拥有神通的也不是唐安,而是隐藏在唐安神魂里的唐珙。 简单来说,当日唐安心中所思所想,是唐珙赋予他的记忆,而安宁郡主窥探便是那段虚假的记忆。 或许,这也是【知他心通】这门神通的破绽。 【知他心通】确实能够看穿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如果这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所想是假的,那么窥探他想法的人,又如何判断真假? 唐珙在看到姜峰的那一刻,神色微微惊愕了一下。 接着,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出声质问道:“姜大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府里的下人并未通传,姜大人这可算是无端擅闯了,难道你就不怕我爹上报朝廷,治你的罪吗?” 姜峰平静说道:“没事,要不你去把祁云伯叫醒,让他去陛下那里参我一本。” 唐珙神色阴沉:“我爹正在闭关修行,我身为祁云伯世子,有权代表祁云伯府。姜大人,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否则的话……” 姜峰淡淡道:“到底只是六岁的孩童,说话的意图太过明显。但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足以证明你的智慧和谋略,确实远超于同龄之人,我也确实佩服你的。” 可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可以说唐安确实是个愚蠢之人,竟然连你一个六岁的孩童都斗不过。” 他单手按住腰间的蛟龙刀,淡漠说道:“但你应该明白,你已经藏不住了。” 唐珙眸光冷肃的盯着姜峰。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可事到如今,他也绝不认输! “姜峰,我是祁云伯世子,按照我朝祖制,只要我爹一死,我自然而然就是下一任的祁云伯!”唐珙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当然明白,光靠武力反抗是没用的。 别说他还未踏入超凡,就算真是晋升超凡,在姜峰面前也不是对手。 因此,他只能用朝廷律法,来压制这个大敌! “你应该知道,杀死下一任的祁云伯,罪名到底有多大!就算你师傅是徐长卿,他也保不住……” 然而,未等唐珙说完,姜峰的身影便已至身前。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的落在唐珙的脖颈上,就像是他把自己送入到姜峰的手上。 姜峰掐着唐珙的脖子,将其拎至半空:“杀兄杀父,你这样的人,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忽然。 姜峰的眉头微微一皱。 唐珙的神通自然是影响不了他分毫。 可他却在对方的神通上,感受到了一丝异常。 眼前之人,真的就是唐珙吗? 轰——! 齐云阁内,一股强大的武夫气息,在此刻轰然爆发! 原本沉睡梦中的祁云伯唐懋,在此刻骤然苏醒。 未等他晃过神来,脑海中就听到了儿子的求救声,也立即便感应到,阁楼外正陷入危机的唐安。 “休伤我儿!” 唐懋撞开窗户,身形自阁楼中悍然掠出,朝着姜峰的方向,愤然杀来。 姜峰一手拎着唐安的身体,一手缓缓伸出,对着唐懋的方向,蓦然一按。 砰! 仅仅只是一股武道威压,就令愤然前冲的唐懋,瞬间停顿在了原地,强大无比的力量,压得他脚下的石砖炸裂开来。 唐懋身躯颤抖,如扛山岳。 他抬起头,双眸冒出血丝,神色狰狞的盯着姜峰:“姜峰!我乃朝廷册封的伯爵,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都尉,竟敢伤我?!” 姜峰淡淡道:“伯爷息怒,我不是在杀你儿子,而是在救你儿子。” 他微微转眸,漆黑的眼瞳,在此刻变得无比深邃,好似有一道旋涡在眼底滋生,通往无尽深渊的九幽之地。 神通,【九幽敕灵】! 他要拉出唐安和唐珙的神魂,瞧一瞧,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管是唐安也好,唐珙也好,以其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拦姜峰的神通。 不稍片刻。 一道虚幻的魂体,便从唐安的身体内,被强行拉扯出来。 唐懋见到这一幕,脸上顿时露出惊怒之色! “姜峰!!!” 一股国势聚拢而来,唐懋以大景伯爵之身,聚拢国势,其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立时突破瓶颈,冲破了天人之隔,踏入超凡! 当然,这只是在国势的推动下,方才短暂的踏入这个境界。 但国势的助力,却让他在这一刻,拥有了冲破姜峰的武道威压的能力! 不仅如此。 国势一旦加身,朝廷自会派人前来! 他只需要在朝廷来人之前,拖住姜峰的脚步,就能保住儿子的生命! 然而。 国势方才聚身,迎接唐懋的却是更强大的武道威压! 他抬眸望去,只见一尊庞然大物,宛如远古巨人一般,以掌为岳,遮天蔽日,盖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这是姜峰的法相,也是令他能够在七境便拥有与八境交手的倚仗。 纵然是国势加身的唐懋,在此刻也被压得动弹不得! 当然,这也是因为以伯爵之身聚拢的国势,并未强大到可以与姜峰匹敌的地步! 于是。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的灵魂,被姜峰吸入魂宫! “不!!!” 唐懋凄厉大喊。 …… 魂宫之内,蕴魂殿中。 姜峰的神魂之体,高坐于丹陛之上,眸光淡漠的望着眼前这道古怪的神魂。 黑,白,灰,三种古怪的色彩,杂糅在一起,像是一团被人捏造出来的魂体。 “神魂纠缠,一体三魂……倒是罕见。” 姜峰缓缓抬起双手,像是捏住了一张单薄的纸张,而后一左一右,缓缓撕开。 他的魂宫,便是他的神魂世界。 在这里。 他为一切之主宰! 不管多复杂的神魂,他也能将里面多余的东西,一一剔除。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第117章 罪大恶极 本以为,事情的经过,是唐安以唐珙为药引,将其炼制成神通丹,从而掠夺了唐珙的神通。 然而,唐珙的神魂竟然不死,而后躲藏在唐安的魂宫内,以神通反向侵占唐安的神魂,最后反客为主。 却不想……这里面竟然还隐藏着另一道意识! 也就是说,唐安的身体内,并不仅仅只有唐安和唐珙两个意识,而是三个! 随着姜峰双手一撕,眼前的神魂之中,黑色魂体和白色魂体被撕扯出来,化作身材矮小,魔气缭绕的唐珙,以及魂体虚幻,面目苍白的唐安。 最后仅剩的灰色魂体,却如一团烟雾,飘荡在虚空之中。 姜峰伸手往前一抓。 那团灰色魂体瞬间落在掌心,而后发动【因果追溯】! 仅仅片刻后。 姜峰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赵素?!” 难怪他会从唐珙的神通里,察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原来唐珙的神魂意识之所以还能存在,之所以会跟唐安的神魂纠缠在一起,全是因为,当初帮唐安炼制神通丹的那个人,在丹药里面掺杂了其他东西。 那或许是以赵素的本体炼制出来的东西。 赵素的神通名为【神思聚生】。 它能将自身的意识化作人格,融入到目标的神魂当中,此后与目标共同生长,直到彻底取代对方。 当完全取代对方时,那人的能力,思想,记忆,也将被完全融合,就像是原有的人格死去,取而代之的是全身的意识。 于是。 唐安当初吞下的那颗神通丹,没能使他夺走唐珙的神通,反而让唐珙的神魂形成一道新的意识,寄生在神魂之中。 而唐珙也在这个过程,逐渐夺走了唐安的神魂。 六岁的唐珙,其神魂力量便已强过了修行十多年的唐安,可谓是天赋异禀! 姜峰心中恍然。 唐安和唐珙,这是被人利用了! 洛神教和未来宗,一直在暗中以神通者做实验。 他们或许从赵素的神通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故而以此神通为基础,炼制出了全新的丹药。 姜峰手上的灰色烟雾,并不能称之为魂体,只是一团灵魂能量。 但它的构造极为复杂,并且,在掺杂了赵素的神通后,竟然拥有一丝诞生全新意识的可能。 姜峰手掌一握,顿时将这团灰色的能量彻底捏爆。 他转头看向了唐安和唐珙,淡漠道:“轮到你们了。” …… “姜峰!你竟敢吞食我儿神魂!你已犯了死罪!死罪!!” 唐懋在巨人的法相的镇压下,甚至都开始有些难以站稳。 他额头上青筋凸起,脸色变得异常狰狞,身上属于伯爵的国势也早已被打散。 他眼睁睁看着儿子的神魂被姜峰抓走,心中怎能无恨? “住手!!!” 察觉到超凡气息以及国势运转的波动,最先赶来祁云伯府的,正是与唐懋私交颇深的风虎。 眼看唐懋被姜峰镇压,风虎当即大声喝道:“姜峰!谁给的权力,竟敢对祁云伯动手?” 唐懋眼看风虎到来,顿时大喊道:“风虎,姜峰胆大包天,擅闯伯爵府邸,强行杀了我儿,已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你快速速将他拿下!” 风虎周身气机一震,身形高大,煞气滔天的【白虎星君】法相,顷刻凝聚而出,踏步之间,如山岳移动,一拳朝着姜峰的巨人法相轰了过去! “擅杀伯爵世子,罪无可赦!姜峰,还不束手就擒?!” 姜峰眸光一闪,抬眸之间,巨人法相那压在唐懋身上的手掌,转而调转方向,与此同时,法相之上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宛如太阳落在凡尘,形成一团巨大的金色光球。 下一瞬,光球融化,如同滚烫的金水浇筑在巨人身上,眨眼凝固,竟形成一套包裹全身的黄金甲胄。 随着姜峰的修为日益精深,他对神通的研究,对神通的开发,也在逐渐加强。 这法相之上的甲胄,便是以【金刚不败】神通具现而来。 这便是神通与观念图完美融合的效果! 轰——!!! 伴随着一声滔天巨响,两尊巨大法相的拳头在虚空悍然相撞,恐怖的气息如山崩海啸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狂风席卷,阁楼坍塌。 两股绝强的超凡气息,在祁云伯府内相互倾轧。 若非两人有意留手,只怕顷刻间,整个祁云伯府将被夷为平地。 先前两人于高空之上决斗时,姜峰单以法相之力,却是难以与风虎匹敌。 而如今,身披甲胄的巨人法相,却是半步不退! 风虎眼底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姜峰这提升实力的速度,着实令人心惊! 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就能将法相修行至如此地步?! “姜峰!切莫冲动!” 这时候,朱雀也闻讯赶来。 他甫一现身,便强行站在姜峰与风虎之间,意在将两人隔开。 唐懋站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看朱雀现身,便有立即喊道:“朱雀!姜峰丧心病狂,闯入我的府邸杀了我儿,你还不速速与风虎联手,将他镇杀?!” 朱雀神色凝重的看着姜峰,其手上拎着的唐安,确实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 “姜峰!你太冲动了!” 他眸光凝视着这个少年:“不管唐安犯了何罪,他毕竟是祁云伯世子,岂可无审而杀?” 姜峰并未言语。 在魂宫之内,他仍在对唐安和唐珙进行【搜魂】。 他需要时间! 眼看姜峰并不解释,朱雀亦是无奈的叹息一声:“束手就擒吧,是非如何,交由陛下定夺!” “跟他废什么话!” 风虎上前一步:“擅闯伯府,杀害世子,依大景律法,哪条不是罪大恶极?朱雀,你不能因为他是你的下属,就对他如此偏袒!” 一身青衣,眉目冷峻的苍龙,同样踏空而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眸光凝视着姜峰,以及他手上看似失去生命的唐安,沉声问道:“为何杀他?” 姜峰并未答话。 苍龙眼看姜峰沉默,于是说道:“拿下!” 风虎闻言,便准备上前。 可在下一刻。 姜峰却是抬起手掌,掌心顿时浮现一道虚幻的灵魂! 那是通体漆黑,面目狰狞的唐珙。 而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将神魂虚弱的唐安,一下子按回对方的魂宫。 做完这些,他方才抬眸看向风虎:“风虎大人如此心急的对我动手,莫不是害怕我查出什么对你不利的真相出来?” …… ps:第二章白天再更。 第118章 交代 祁云伯府。 会客堂内,祁云伯唐懋坐在首位,苍龙,白虎,朱雀,姜峰,分列两旁而坐。 ‘死而复生’的唐安,此刻面色苍白的跪在中央,神情满是惶恐。 唐安既然没死,这架自然是不必再打下去。 但他的罪恶,却要接受审判! 唐懋一开始见到儿子没死,心中的愤怒也随之淡了不少。 可紧接着,他却骇然见到姜峰,在手掌上的另一道神魂,亦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姜峰当下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于是。 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三位都尉冷着脸,满是冷肃的坐在那里。 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将其炼制成丹药……简直禽兽不如,令人发指! 可如何处置唐安,却不是他们说了算,毕竟是祁云伯世子,唯有禀报陛下,方可定罪。 而首座的唐懋,此刻脸色微微有些呆愣,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原来被他寄予厚望的小儿子,竟然是被他视为平庸的大儿子杀死的。 而且还炼成了什么“神通丹”一口吞了……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怎能如此?! “三位大人,唐安所犯之罪,可不只是神通丹一事。此次画舫命案,其真凶正是唐安。”姜峰忽然开口。 他眸光淡漠:“唐安以神通【春秋大梦】,致使范初尘,邱咏,以及当时画舫上所有人陷入沉睡,而后将船上的女姬尽数杀害。” “如此大罪,该如何判处?” 三位都尉尽皆沉默。 尤其是风虎,先前姜峰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上来,险些令他哑口无言。 朱雀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先将唐安押送大牢,至于如何定罪,还是交由陛下定夺。” 苍龙和风虎默默点头。 其实在座的心里都明白,以唐安犯下的罪过,哪怕他是祁云伯世子,最后也难逃一死。 可就在这时。 原本沉默不语的唐懋,忽然开口道:“几位,可否容我与小儿单独聊一聊?” 三位都尉彼此对视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姜峰倒是无所谓。 …… 唐家祠堂内。 唐安跪在祖宗灵位前,一想到自己的下场,他的身躯不由得瑟瑟发抖。 唐懋站在旁边,望着历代祁云伯的祖宗灵位,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 未等他开口,跪在地上的唐安却是开口哀求:“爹,我不想死。” 他跪在地上,挪动膝盖,艰难的挪行到唐懋身下,紧紧抱着他的大腿,颤声道:“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画舫上的人不是我杀的,都是唐珙,是他操控了我的身体杀人,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啊!” 姜峰将唐珙意识从唐安的神魂里的剥离出来,也使得唐安彻底恢复了自我意识。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被唐珙的思想所操控。 不仅如此,唐珙的神通,也因此留在了唐安的神魂。 唐懋站在原地,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缓缓说道:“为父知道,你是担心你弟弟将来抢了你的世子之位,所以狠心才杀了他,对吗?” 他伸手摸了摸唐安的脑袋,像是慈父在安慰幼儿,缓声说道:“你也知道,你弟弟的武道天赋比你高,人也比你聪明,他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远超于你,你因此感觉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所以才痛下杀手,这些,为父都能够理解。” 唐安面色苍白,心中忽然有种深深的恐惧,他连忙对着唐懋重重的磕头,哭声喊道:“爹,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当时只是一时糊涂,我只是……” 唐懋打断道:“既然做了,就勇敢承认!我唐家男儿,可以心狠手辣,可以忘恩负义,但要敢作敢当!”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唐安,沉声道:“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窝囊废吗?” 唐安身躯颤抖,声音哽咽,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懋看着这个儿子,脸上满是复杂之色。 他承认,这些年以来,他一直忽视了唐安的感受。 尤其在唐珙显露出惊人的天赋以后,他一门心思,就放在小儿子身上。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唐珙一定可以做到。 因为唐珙是天生的神通者! 往后有祁云伯府的支持,唐珙的未来必将踏入超凡,带领唐家走向新的辉煌。 可没想到,那个并不被他看好的儿子,竟会做出如此恶行,将自己的亲弟弟炼成丹药…… 唐家未来的希望,就此破灭了。 唐懋深深的叹息一声:“说到底,也是爹的错。” “如果爹当年没有无视你,如果爹的目光不只是放在你弟弟身上,如果爹能够多给你一些鼓励和关心,或许你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安儿……” 唐懋轻轻摸了摸唐安的脑袋:“爹,也有错。爹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唐安忍不住哭泣起来。 滴答。 忽然,唐安的表情愣了一下。 一滴血液,不知从何处,滴落在他身前的地板上。 他愣愣的抬起头,却猛然发现……父亲的嘴脸,竟然流着血迹。 不仅如此。 唐懋体内的生命气息,在此刻疯狂下降,就像雪崩一般,骤然坍塌。 六境巅峰武夫的修为,眨眼成空。 哐! 祠堂大门在此刻轰然打开。 苍龙,风虎,朱雀三人,在察觉到不对劲时,几乎不分先后冲了进来。 随后,他们便愕然见到,唐懋那张面如金纸的脸庞,以及衰败虚弱的生命气息。 唐懋竟然自废修为,自断心脉! 风虎连忙上前,准备阻止唐懋这疯狂的举动。 然后,唐懋却抬起手,制止了风虎:“不必救我,我甘愿赴死。” 风虎想不通:“为什么?” 唐懋强撑着一口气,缓缓说道:“当年,亲手将唐珙杀死的人是我。也是我,将唐珙的神通转移到唐安身上,他只是被迫接受了这一切。” “一切的过错,皆在于我。” “至于画舫上的命案,那是因为唐安被唐珙操控,他也完全不知情。” “三位,这就是唐家给朝廷的交代!” 唐安抬起头,表情呆滞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第119章 父爱如山 为什么? 别说唐安心里疑惑,就连三位都尉,同样不解。 风虎与唐懋往日颇有交情,他也想不通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于是开口问道:“伯爷,您这么做……” 他想问,有什么意义? 唐懋虚弱道:“原因有二,其一,唐珙乃妾室所生,不配继承伯爵之位。可他的存在,却威胁到我儿的地位。为保爵位不落入旁系,我不得不如此。其二,唐珙心中有魔,我儿不忍兄弟相残,但我却不得不大义灭亲。只是未免唐珙身上的神通白白浪费,故意将其移植到我儿身上。” 他看着风虎,眼中带着一抹祈求:“风虎,这就是我的理由,也是天下人能够相信的理由。” 风虎沉默。 身旁的苍龙和朱雀此刻亦是缄默不语。 到了此刻,他们已然明白唐懋心中所想。 片刻后,风虎叹息一声:“伯爷,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唐懋心脉已断,神魂近灭,纵是传说中的大罗神仙,只怕也救不回来了。 唐懋颤抖的手掌,轻轻的落在唐安的头顶上:“依祖制,我死后,由我儿继承爵位。风虎,还请你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往后对他……多加照顾。” 风虎默然,旋即点了点头:“好。” 唐懋看了眼门外的姜峰,看着他掌心那道漆黑狰狞,魔气缭绕的魂魄,心中愧叹:“珙儿,爹对不起你。” 他转头看向唐家祖宗的灵位,心中叹道:“唐懋对不起列祖列宗,但愿我儿能够重振唐家门楣。” 到了最后,他选择牺牲自己,牺牲唐珙,来洗刷唐家身上的污点。 一旦唐安入狱,他残害兄弟的污名,就永远也洗不清了,而这也将成为整个唐家世世代代的耻辱! 可他一死,往后世人便不会知道,是唐安嫉妒作祟,残害兄弟,而是他唐懋为除魔患,大义灭亲! 其次。 唐安已经顺利继承了唐珙的神通,他的天赋也因此大大提升,往后晋升超凡的机率也将大大增加。 想他唐懋艰苦修行数十年,却始终卡在超凡门前,久久难以踏入。 就算他任由唐安去死,再生后代……也未必能再出一位唐珙。 天道莫测,他不能去赌。 也就是说,如今的唐安,才是唐家未来的希望。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身为人父的唐懋,无法看着儿子去死。 他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他不想另一个儿子也就此丧命。 因此,他将所有的罪过,推到自己身上。 唐懋目光逐渐涣散,过往的人生,在这一刻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疾速闪过。 他有太多遗憾。 恨自己天赋不够,无法光宗耀祖。 恨自己教子无方,没有教好唐安,没有护好唐珙。 身为当代祁云伯,他却没能带领唐家走向更好。 身为一个父亲,他没有教导儿子走向正确的道路。 可最起码……他护住了唐安,护住了唐家未来的希望。 唐懋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往后倒去。 “爹——!” 唐安见到这一幕,连忙起身抱着即将倒地的父亲,脸上的惊悚化作浓浓的悲伤:“爹,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啊。” “爹,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 “儿子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一定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爹,你别抛下我……爹!!!” 秋闱第四日,祁云伯唐懋,自绝身亡。 …… 泰安宫。 景天子看着龙案上的奏报,上面详细的写明了祁云伯府发生的经过,以及唐懋的抉择和请求。 许久后,景天子淡淡道:“唐懋,无愧为祁云伯之名。” 他想了想,对高黎说道:“按唐懋生前所请,让唐安继承爵位,往后……当个富贵闲人吧。” 高黎躬身道:“遵旨。” …… 离开祁云伯府后。 在朱雀的要求下,姜峰与他一同前行。 “知道唐懋为何会这么选吗?”朱雀问道。 姜峰想了想,道:“既是在救唐安,也是为了护住唐家的名声。” 朱雀点头道:“尽管对外不会公布整件事情的真相,但陛下肯定是会知道的,这也代表着,唐安在陛下眼里,不会再得到重用,这点唐懋肯定能猜到,可他还是这么选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想,他更多的是想保住唐安身上的神通,大抵上有两个原因。” “其一,拥有神通的唐安,往后便有晋升超凡的机会。倘若唐安踏入超凡,一旦有战事发生,他必将踏上战场,未必没有取得战功,重新赢回圣心,站稳朝堂的可能。” “其次,依照墨阁对神通者的研究,神通者的后代,更容易诞生神通者。” 朱雀叹息道:“他牺牲自己,却给唐家留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姜峰沉默。 他并不认同唐懋的做法,但没有人可以否定,那是一位父亲能够做到的极限。 父爱如山。 或许只有身为人父,才能理解那种感受。 在与朱雀分别后,姜峰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朝着某个方向,默默走去。 安宁郡主和萧凌雪闻讯赶来,几番寻找下,方才在渭河畔,见到了姜峰。 安宁郡主连忙快步朝着姜峰走去,而萧凌雪却在此刻,转而停下脚步。 “姜峰!” 安宁郡主露出一抹担忧之色:“你,你没事吧?” 此刻距离唐懋身死,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可长安城内,却很快就传出姜峰强闯祁云伯府,害死祁云伯唐懋的谣言。 且不说谣言怎么来的。 单单姜峰与风虎的交手,自然瞒不过所有人。 而过了没多久,就传来唐懋身死的消息…… 常人难免心中臆测,认为唐懋的死与姜峰有关。 姜峰摇了摇头:“我没事。” 安宁郡主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峰也没有隐瞒,当下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予安宁郡主与萧凌雪所知。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安宁郡主心中既有气愤,又有感慨。 “唐安,死不足惜。可惜了祁云伯……” 萧凌雪沉吟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姜峰平静道:“我在唐珙的记忆里,发现了一件事。” 他眸光霎时变得深邃而淡漠:“参与画舫凶杀案的,其实有十三个人,他们称之为圆桌联盟。” “我要把那十三个人……全都一一揪出来!” …… ps:卡文了,第二更白天再更。 第120章 敕命夫人 昏暗的空间。 宽大的圆桌旁边,摆着十二个蒲团。 其中十一个蒲团上,皆有人或物坐落其上,唯独其中一个蒲团,变得空空荡荡。 身为正义之刀的林御,目光看向那个空白的蒲团,心中一阵恍然。 原来那个长着眼睛和嘴巴的葫芦,背后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唐安! 这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诸位。” 圆桌中心,人身四相的神秘人,在此刻缓缓开口:“我们的计划,出现了些许偏差。” 姜峰以自身功劳,换秦若妤母子一生平安…… 这步棋,是许多人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当姜峰提出这个条件时,就算是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也不好回绝。 这便导致了,他们本想以秦若妤母子,让姜峰身陷险境的计划,就此破灭。 其余十一人,此刻尽皆陷入沉默。 林御表面淡定,心中却早已破口大骂起来。 这特么都什么玩意儿啊?! 姜峰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你们束手无策了? 如此拉胯,还怎么弄死姜峰? 什么绝峰计划,我呸! 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的动作很快,反击也很迅速。” 胖胖的婴儿瘫坐在蒲团上,冷静的说道:“如果以前的计划走不通,那就只能跟他来硬的。” 五官模糊的人影说道:“他的实力提升极快,若要动手,宜早不宜迟。” 朦胧的烟雾忽然说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实力为何能提升这么快吗?” 表面光滑的青铜古镜,镜面忽然闪烁了一下,旋即传来一道阴柔的声音:“或许跟观想图有关,他一直在收集观想图。” 在座的人,大都是武夫,自然明白观想图的作用。 可从未听说,一个人可以修行多幅观想图,而且,观想图越多,实力提升反而越快。 那个身披重甲的身影,发出沉闷的声音:“别忘了,他的师傅是徐长卿。或许徐长卿研究出什么秘术,可以借助观想图快速提升实力。” 难道真有这种秘术? 林御闻言,心中惊疑不定。 可如今仔细回想,姜峰确实是在收集观想图。 西庭府衙被他勒索了十一幅观想图,如今还欠着七幅呢。 咔咔。 古老的罗盘,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接着传来沙哑的声线:“只要你们把他交给我,我保证,他身上的所有秘密,我都能给他挖出来。” 罗盘上的指针不停地转动起来,像是变得很激动:“所以,你们现在打算怎么杀他?” 盘坐在圆桌中心的神秘人说道:“既然秦若妤母子不能动,那就换成他人。眼下,便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谁?” “范初尘。” 烟雾凝声问道:“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去救范初尘?” 神秘人影说道:“不是救,而是……杀!” 这时,雪白狮兽忽然开口:“你想让范初尘杀秦若妤?” 神秘人影阴恻恻的说道:“天子不让我们对秦若妤动手,可如果是范初尘动手的呢?” 雪白狮兽沉声喝道:“你这是在找死!” “你信不信,秦若妤若死,不管是我们动手的还是范初尘动手的,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倒霉。” “天子一言九鼎,他既然给了秦若妤恩典,谁若是阻拦,便是忤逆圣意。” “你的推波助澜,也是阻拦的一种。” “最终的结果就是,范初尘死,我们也要跟着倒霉。” 雪白狮兽转眸看了看其他人:“如今我们与姜峰之间的争斗,尚且在天子许可的范围,斗不斗得过,大家各凭本事。可若是有人不把天子的话放在眼里,那便是死路一条!” “我同意你的观点。” 清脆的话音忽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只见一颗悬浮在半空的夜明珠,传来声音:“天子若真要追究,我们谁也逃不掉。” “我们的目标是杀死姜峰,就算杀不死他,也可退而求其次,让他心境有缺,让他身败名裂,可我们唯独不能做的,就是惹怒天子。” 其余九人纷纷出声赞同,同时也否决了神秘人的提议。 神秘人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动用最后一个办法。” 光头男相看向了那柄插在蒲团上的景刀:“此前让你做的准备,是否顺利?” 林御沉吟道:“已经完成。” 老者面相抬头,看向青铜古镜:“你呢?” 青铜古镜道:“已经完成。” 孩童面相看向胖婴:“那你呢?” 胖婴发出孩童般的笑声:“放心,已经准备妥当。” 最后,女人面相又看向悬浮的夜明珠:“此次,由你而始。” 夜明珠淡漠道:“可以。” 神秘人最后说道:“那么诸位,祝我们好运。” …… 秋闱第五日。 当秦若妤再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却是熟悉的环境。 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那是平日里她自己睡的床。 难道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境? 秦若妤习惯性的伸手,手下却摸了个空! 她愣了一下,接着猛然起身。 平时睡在旁边的儿子,怎么不见了? “珺儿!” 她已经顾不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家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恐慌。 如果先前的经历都不是梦境,那儿子呢? 她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梁珺一直都在她的怀里。 秦若妤跑到屋外,依旧没有发现梁珺的身影。 她猛地接着打开门,正欲到外面寻找。 结果刚一开门。 就倏然见到,一个白衣公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似在逗弄,那婴儿在襁褓中发出欢快的笑声。 那笑声落在秦若妤耳中,令她心中的恐惧,瞬间消散。 而在白衣公子身旁,还有一个玄衣少年,一个白衣女子。 玄衣少年转头看向呆愣在门口的秦若妤,微笑道:“嫂夫人,你醒了?” 秦若妤看向白衣公子,后者心领神会,连忙将怀里的梁珺抱过去:“孩子醒了,为免打扰到你休息,我就把他抱出来了。” 秦若妤伸手接过梁珺,见到儿子安然无恙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而且。 此时她才发现,眼前的白衣公子,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安宁郡主笑道:“另外,还要恭喜梁夫人,从今日开始,你就是陛下亲封的敕命夫人了。” …… ps:工作繁忙,又遇到卡文…… 一个字,累! 第121章 前往墨阁 为了让秦若妤名正言顺的享有尊名,天子追封已故的梁胜为通直郎,属于从六品的文散官,而他的妻子秦若妤,也就自然而然被封为敕命夫人。 并且,天子还下令。 待梁珺长大成人,可入国子监读书,也可入武道学院习武。 秦若妤得知这个消息后,感觉自己此刻才像是在做梦一样。 前一刻,她待在暗无天日的石洞里,身边只有梁珺。 等到她醒来,不仅回了家,还被告知,自己受到皇帝的封赏。 “梁兄舍身为国,慷慨赴义,故而受到陛下的赐封。”姜峰看着一脸茫然的秦若妤,于是开口解释道。 秦若妤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梁珺,儿子伸出手掌抓着她的头发,脸上露出了笑容。 直到此刻。 她才确信,她没有听错。 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什么敕命夫人,她在意的是,她的名分得到皇上的认可。 从此即为梁家妇。 她的儿子,也是名正言顺的梁家后人,将来还可以去国子监读书。 秦若妤抱着梁珺,旋即对着姜峰的方向,蓦然跪了下来。 姜峰大惊失色,赶忙催动气机,将秦若妤搀扶起来:“嫂夫人这是何意?” 秦若妤抱着梁珺,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轻声说道:“姜峰,我替梁胜,谢谢你。” 她心里明白。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因为梁胜,那么朝廷的恩典,早就该下来了。 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她不知道,前几日的遭遇是因为什么,她也不想去追究。 只要从今往后,儿子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人,有个锦绣前程,哪怕要她牺牲一切,她也心甘情愿。 姜峰心中叹息,可表面上,他却是摇头说道:“嫂夫人不必谢我,这都是陛下的恩典。”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屋子:“朝廷既有恩典下来,嫂夫人,您再继续住在这里,可就有些不妥了。” “皇恩浩荡,陛下赏了一处两进的宅子给你,今日起,您与梁珺,就搬到新宅居住吧。” 眼看秦若妤似要拒绝,姜峰抢先说道:“陛下的恩典,可不能拒绝。” 秦若妤想了想,点头道:“民妇多谢陛下隆恩。” …… 将秦若妤和梁珺安全送至新宅,并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安置好以后,姜峰这才起身告辞。 此处新宅,位于内城,地理位置不算繁华,但也不至于太偏僻。 更重要的是,距离姜峰居住的宅院,仅仅隔了两条街。 以他的修为,顷刻间便可抵达。 “虽然是你用自身的功劳换来的这些,可陛下对你,确实与旁人有所不同。” 回去的路上,萧凌雪忽然开口说道。 姜峰沉默的点了点头。 萧凌雪看着身旁的少年,几番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传音问道:“那……你还打算继续查下去吗?” 青州水灾案,天子曾有严令,禁止姜峰继续追查下去。 可姜峰表面上答允,私底下却一直通过青龙帮记录的命案,暗中调查水灾案的真相。 如今天子对秦若妤施加恩典,倘若姜峰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如何等得起天子的恩赏? 姜峰缄默不语。 他心里明白,走这步棋,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为了保住秦若妤母子的性命,他不得不妥协。 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你为了在乎的人,必须放弃你在乎的事情。 有时候他也在想,连天子都不在乎的真相,他就算真查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天下人眼里,罪魁祸首已经伏诛。 在掌权者眼中,斩了一个青州刺史,斩了一个不良人副统领,就足以平定民心。 你看,他们都觉得事情圆满,皆大欢喜,你个人的想法重要吗? 你又凭什么在乎? 姜峰没有回答萧凌雪的问题。 人生路上,他也时常感到困惑不解。 只有继续走下去,他才知道答案。 “画舫的案子并未了结,范初尘依然下落不明。”姜峰转移话题,继续说道:“那些人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一定还会有新的动作。” 萧凌雪点头:“你目前可有线索?” 姜峰想了想,问道:“你知道,墨阁在哪吗?” …… 姜峰选择继续追查画舫命案,自然不是为了要救出范初尘。 那些人敢用秦若妤母子为人质,他就必须把他们全都揪出来! 他在唐珙的记忆里,见到了十二圆桌。 召集者拥有一种诡异的神通,可以将人的思维拉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 所有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具体身份。 唯一知道的名字……却被抹去。 唐珙在被召集的时候,其实是被告知了一个名字,正因那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他才同意加入十二圆桌。 可姜峰在探查记忆的时候,却无法得知那人的身份! 不难猜到,唐珙的神魂亦是被人设下禁制。 对方在召集唐珙的时候,就在其神魂当中设下禁制,当有人试图探究其身份时,禁制便会将那段记忆毁掉。 如果将人储存记忆的地方称为宝库,那么姜峰【搜魂】的手段,是用神通之力撬开宝库的门户,继而窥探记忆,而禁制的手段,相当于在宝库大门内设置了一条线。 一旦大门打开,这根线便会瞬间断裂,线后面的所有线索,也在一同消失。 除非有人能够不通过大门而进入宝库。 至于那人为何不见圆桌联盟也一同设下禁制……盖因人的大脑总有一个不能承受的极限。 禁制并非想设就能随便设的,能够防止身份被人探知,已经是极限。 再多……神魂便会因为难以承受而破碎! 不过,姜峰虽然不知召集者的身份,但其他十一人,却是有迹可循。 比如唐珙用来将范初尘和秦若妤母子藏起来的【须弥界珠】,必是出自墨阁。 比如隔绝【因果追溯】的人,必然是一位超凡神通,而且境界比他只高不低。 比如不惜出一百万两白银也要取他性命的人,一定来自皇室或者千年世家。 比如引导秦若妤母子登上画舫的人,其背景定是执掌了青楼和画舫的生意。 至于其他人在整个案子当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姜峰目前不得而知,因为他们后续的动作,已经被他彻底打乱。 …… 既然决定要查,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然而。 正当姜峰准备前往墨阁之时,一个令他颇为意外的人,却忽然来访。 第122章 博弈 “你要跟我学查案?” 姜峰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得皱起眉头:“韦姑娘,这恐怕不太合适。” 少女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此刻攥着拳头,小脸满是期待的看着姜峰:“怎么会不合适呢?我爹说,整个长安城里,就属你查案最厉害了。”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姜峰:“姐夫,你就教教我嘛!” 姜峰连忙抬手:“可不许乱认亲戚啊。” 韦昭月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一抹狡黠之色:“那除非你答应教我,否则我就天天缠着你,天天在你耳边这么叫你。” 姜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要学查案,找别人好不好?我真的教不了你。” 他连忙指了指旁边的萧凌雪:“要不让萧大人教你?她查案比我厉害,我以前就是在她手底下做事,查案的手段都是她教的!” 萧凌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如果眼神可以刀人,此刻的姜峰身上早已被千刀万剐,血流不止。 韦昭月摇了摇头:“我只信我爹说的。他说你最厉害,我就只跟你学!” 姜峰当时就怒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萧大人吗?” 他指着韦昭月的身后:“你看,你爹过来找你了。” 韦昭月猛地转身,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父亲的身影。 可等她重新回头,眼前哪还有姜峰的身影? “他跑哪去了?”韦昭月看向萧凌雪。 萧凌雪淡漠道:“不知道。” 她自顾往前,不去理会这个愚蠢的少女。 她还不至于跟韦昭月生气。 只是那个混蛋……真该把他吊起来打! 韦昭月站在原地,有些气愤的跺了跺脚。 她咬了咬牙,冷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是一定不会放弃的!” …… 梁府。 秦若妤被赐封敕命夫人,府邸门匾自然是以夫家的梁姓为府。 可在此时。 一个面容冷漠,须发皆白的老者,眸光冷漠的盯着这座宅院。 来人正是当代博成侯范舒! 秦若妤与范初尘一同失踪,而如今秦若妤却安然归来……他自然要前来询问。 哪怕希望渺茫,他也要问个清楚! 当然,他还不至于为难这个女人。 然而。 范舒正要上前叩门之际,一道清脆的声音,却在此刻传入他的耳畔:“侯爷,你要的答案,我已经替你问过了。” 范舒转头望去。 只见安宁郡主站在巷子不远处,正凝视着他:“她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从始至终也没有见过范初尘。还请侯爷不要打扰他们母子。” 范舒沉默片刻,收回叩门的手掌,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本侯倒想问问,我这个博成侯,到底还是不是朝廷的侯爵?” “为什么一个民间女子能够安然回来,而本侯的孙儿,未来的侯爵继承人,至今仍然生死不明,朝廷是不是在故意针对我博城侯府?” 安宁郡主平静道:“朝廷不曾放弃过任何一人。范初尘为什么还未归来,侯爷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一个试图将别人推进深渊的人,结果自己先失足掉了下去,难道还要怪上别人?” “侯爷,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范舒面露沉凝:“你们有何凭据,说范初尘参与了此案?” 安宁郡主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侯爷往后会知道的。” 范舒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 摆脱了韦昭月以后,姜峰再次与萧凌雪会合。 “你说你在唐珙的记忆里看到,画舫命案,原本范初尘也参与其中?”萧凌雪问道。 姜峰点了点头:“不错,但是范初尘并不知道,他也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他的失踪,本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结果幕后之人却反过来拿他做饵,想用秦若妤母子逼我杀他!” “他太恨我了,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遮盖了他的智谋,让他掉入别人的陷阱却不自知。” 若是按照原先的计谋,范初尘最终会死。 而杀了范初尘,姜峰也将背负罪责! 哪怕他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可在外人看来,秦若妤母子的命,又如何能与范初尘相比? 范初尘死不足惜,姜峰也不会大度到争分夺秒的想着如何救他。 总之案子他会继续查下去,至于范初尘的生死……听天由命了。 “整个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博弈。” 姜峰平静说道:“风季玄说过,我的存在,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我那时候就在想,为何会如此?我只是一个不良人,只负责查案,哪怕因为我当上了副都尉,从而阻碍了其他人上升的机会,可他也不至于这么说。” “我能理解范初尘对我的敌意,但我至今都不明白,我的存在到底阻碍了他们什么?” 他略微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原因暂且不论,但很明显,有人不想我身居高位,不想我留在长安,甚至是不想我活着。” “所以他们才会千方百计的算计我!” “所谓十二圆桌,未必都是与我有生死大仇,比如唐珙,他参与这个计划的原因,其一是为了获得一颗【定魂珠】,其二只是单纯看我不顺眼,如果能让我身败名裂,他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 “其他人对付我的原因是什么,我暂时还不清楚。” “但那个召集十二圆桌之人……我可以肯定,他就是青州水灾案的真凶!” “我此前以调查青州旧案为借口,暗地里却在偷偷调查盛磊幕后的操控者,已经让他察觉到了危险,因此他才会联络那些人一起对付我。” 姜峰面露沉思:“这场博弈,我早已上了棋盘,而输家或许将输掉一切。” “可我真正担心的是……” 他微微抬起头,表情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在这场博弈里,天子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 博城侯府。 范舒刚刚回到侯府,范阳便急匆匆的赶过来询问: “父亲,可问出尘儿的下落?” 范舒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他方才深深的叹息一声:“阳儿,你明日便去向陛下请辞。” 范阳愣了一下:“父亲这是何意?” 范舒淡淡道:“无需多问,如果你想让尘儿安然回来,直接照做便是。还是说,你舍得不户部侍郎的位置?” 范阳沉吟道:“相比于尘儿的安危,我这个户部侍郎做不做其实无关紧要,父亲,我只是……不甘心。” 范舒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甘心又能如何?我先前就劝过尘儿放手,可他仍然却一意孤行。如今被人算计,只能说他咎由自取。” 说到最后,范舒又无奈的叹息道:“算了,输了就是输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往后未必没有机会。” 第123章 钜城 “为什么你会怀疑陛下在这次博弈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前往墨阁的路上,萧凌雪一路沉思,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姜峰平静说道:“因为秦若妤母子安全回来了。” 萧凌雪反问:“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迫于天子的压力,方才放人的吗?” 姜峰沉吟片刻,道:“从秦若妤母子失踪到他们安全回家,整整过去了三天,这中间他们有无数次的机会杀了他们,让我抱憾终身,让我陷入愤怒,亦或者,用他们的性命要挟我,让我杀了范初尘,让我身败名裂,负罪下狱,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直到我向陛下求情,他们方才安然回归。” 萧凌雪愣了片刻,接着恍然明白了姜峰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陛下其实知道他们是谁,而且,陛下也在看你的反应。” 姜峰向陛下讨恩典,便是一种妥协。 虽然说是用功劳换的,可如果陛下不同意,他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换不来。 在这一点上,姜峰必须记住天子的恩德。 想通了这点后,萧凌雪忽然开口道:“照这么说的话,其实在这件事情上,天子还是偏向于你的。” 姜峰闻言,沉默片刻后,叹息道:“天子的想法,我猜不透。” 萧凌雪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些的?” 姜峰道:“在淮王躲入东宫之后。” …… 说起墨阁。 严格上来说,它并非朝廷机构,而是一个江湖宗派! 千年前,东洲正值战乱时期。 群雄并起,争战不休! 当年的墨阁祖师慧眼识英雄,毅然决然的选择支持景太祖,便想拉着整个宗派,加入到太祖的阵营。 可当时景太祖一方还不是最强大的一方,墨阁祖师的决定,也因此受到宗派内一些人的反对和阻拦。 墨阁险些就此分解。 幸好当时墨阁祖师固持己见。 事实证明,墨阁祖师的选择是正确的。 景国屹立在东土,千年而不倒,墨阁也成为东国的第一大宗派。 相比于五十多年前才被先帝赐封的安国寺,墨阁对景国的影响力更大。 许多墨阁出产的物品,早已融入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往前许多年,朝廷六部之中,工部尚书向来是出自墨阁弟子担任。 直到文帝创建朝闻学宫,涉及墨堂,引导学子学习墨阁的机关术,算术,毒术等等。 说起来,墨阁在制毒和用毒方面的功夫。确实不弱。 这本是医家的拿手绝活,可数百年前,有位墨阁弟子却偏偏喜欢钻研此道,并将毒药与暗器结为一体,起到了惊人的效果! 此后墨阁之内,便另开毒堂,专门研习毒药一类。 发展至今,在制毒和用毒上面,墨阁已经不输医家。 正如当初在江州,李廷拿出的迷药,都要根据药效分成三类。 而在墨阁内部,此类毒药,又岂止三种? 墨阁位于长安东部,一座独特的城中城内。 此城亦被称为钜城。 历任墨阁阁主,亦被称为钜子,象征墨家的领袖。 墨阁钜子并非家族继任制,每一任钜子是由上代钜子选拔贤者而担任。 当姜峰站在钜城门外,望着眼前钢铁森严的庞然大物,不由得感慨一声:“这墨家的工业技术,怕是快赶上上个世纪末了。” 萧凌雪转头望来,疑惑问道:“你说什么?” 姜峰摇头道:“没什么。” 这个世界的墨家机关,与上一世的科学技术,在许多方面有着相似之处,但细究下来,两者之间,却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真要说的话,那就是研究的方向,发展的方向存在巨大的差异。 这个世界不会出现手机,不会出现互联网,因此也不会有网络战役,所谓的信息化战争,也不会以上一世的方式进行。 在武器制作方面,墨阁出品,也没有上一世那么精良,但要论杀伤力……可以说各有千秋。 但是总体上,还是要逊色于上一世的军工武器。 当然,上一世的枪械对武夫来说,未必具备什么威胁力。 可如果将武器上升到导弹范畴来讨论……武夫未必扛得住。 而在这方面,墨阁制作的兵器,暗器,对武夫具有更大的杀伤。 上一世,再强的人类,也扛不住一颗子弹。 但在这里……武夫皮糙肉厚,没有特殊的武器,根本破不了防。 按照规矩,姜峰和萧凌雪递交拜帖,随后就在钜城外静静等候。 里面的人也没有让他们久候。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 像是古老而沉重青铜巨门,在此刻缓缓打开。 伴随着巨门上缝隙被逐渐扩大,一道娇小的身影,却从门缝之中蓦然冲了出来。 “凌雪姐姐!” 香风扑鼻,人似乳燕归巢,迅速扑到了萧凌雪怀中。 坚挺饱满,珠圆玉润,皆似画中仙女。 人间美景,不外如是。 萧凌雪将怀中的人儿抱起来,温声笑道:“幼微,一段时间没见,你倒是胖了不少。” 她给旁边的姜峰介绍道:“这是凤阁主的女儿,凤幼微。” 姜峰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凤幼微,与雍州所见的凤伊洛,却是不太像。 相比青衣磊落,面容清冷的凤伊洛,这位凤幼微眉眼清秀,天真烂漫。 看起来,大约十二三岁。 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十分清澈灵动。 他开口问道:“凤伊洛是你姐姐吗?” 凤幼微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脆生生的说道:“嗯嗯,她是大姐,我是二姐。” 姜峰笑道:“这么说,那你们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凤幼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姜峰被问得怔了一下,这丫头怎么听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他犹疑了一下说道:“因为我跟凤伊洛是好朋友,在雍州时并肩作战过,她有跟我提过。” 凤幼微小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原来你是伊洛姐姐的朋友!久仰久仰!” 姜峰抬眸,眼神疑惑的看着萧凌雪。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萧凌雪耸了耸肩,传音道:“她从小到大,一直专心学习机关术,离开钜城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性格比较单纯。” 姜峰恍然。 明白了,心性单纯的技术宅女。 这时。 凤幼微拉着萧凌雪的手臂,似乎有些急不可耐的往钜城内走去:“凌雪姐姐快来,我带你看看我最新的发明。” 萧凌雪无奈道:“你又搞了什么无用发明?” 凤幼微大声争辩:“这次的发明很有用的,连爹爹都夸我聪明呢。” 萧凌雪显然不信,试探问道:“真的?” 凤幼微骄傲的昂起头,满脸得意道:“那当然!爹爹还夸我,说我这是墨阁千百年以来,最有用的发明!” 第124章 伟大发明 一入钜城。 空中时而飞过一群的傀儡鸟兽,在空中扑腾着翅膀,嘴里还模拟出鸟兽的鸣叫。 有大象模样的巨型傀儡兽,拉着沉重的物品,在宽阔的街道上缓步行走。 街道两边的屋子,时而传来阵阵清脆的打铁之声。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各有忙碌。 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苦闷和疲惫,反而露出欢乐的笑容。 好像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很满意这里的一切。 一种名为‘幸福’的气息,弥漫在钜城之内。 姜峰还注意到,有些人的身体出现残缺。 但他们却利用机关术,在自己身上装机关腿,机关手臂,使自己与常人一样,可以正常行走,可以搬运货物。 墨阁的机关术,竟以发展到这种地步? 察觉到姜峰的目光,萧凌雪传音道: “千年前,太祖曾将军中伤兵残将编入不良人,以此壮大队伍,他们之所以能跟常人一样,便是因为有墨阁的支持!” “像我不良人的佩刀,弓弩,也皆是由墨阁打造。” “若不幸出现伤残,还可以在身上利用机关术安装机关肢体,虽然灵活度无法跟伤前相比,但起码可以跟常人一样生活。” 姜峰点了点头。 这就叫科技改变生活,他懂。 他想,墨阁在这方面的技术,确实非同凡响。 凤幼微带着他们,一路来到钜城中心,一座九层楼高的铁塔建筑。 其通体漆黑,像是由一块无比巨大的黑色玄铁打造而成、 “这里是玄天塔,大家平日里都是在这里修行,也是我们墨阁最重要的地方。”凤幼微炫耀道:“寻常人没有收到邀请,是不能来这里的。” 她得意道:“不过爹爹说,我也是这里的主人,有权邀请朋友过来参观。” 姜峰笑道:“受宠若惊。” 萧凌雪明显不是第一次来,笑着摸了摸凤幼微的小脑袋:“我们来钜城是想找凤阁主的。” 可当她见到凤幼微充满希冀的小眼神时,又忍不住改口道:“不过,先去看看你的发明,也是可以的。” 凤幼微可怜巴巴的表情,立时焕发出喜悦之色:“快跟我来!” 凤幼微带着姜峰和萧凌雪,一路来到铁塔的第三层。 刚一踏入塔内的房间。 便明显的感觉到,空气中便弥漫着一种炽热的气息,像是一个火炉,在不断燃烧。 凤幼微身上闪烁着淡淡的蓝光,却是将这个炎热,完全隔绝。 姜峰转眸看着她挂在脖子上的蓝色珠子。 凤幼微自顾的跑到一个角落,翻箱倒柜一般,很快便从一堆杂七杂八的物品中,翻找出一件物品。 接着,她又急匆匆的跑过来,献宝似的将其捧到萧凌雪跟前:“快看快看,这就是我最新的发明!” 姜峰站在一旁,好奇的打量起来。 但见在凤幼微手中的,是一根造型普通的铁棍,其中一端的末尾微微凹陷,其上镶嵌着一颗钢珠。 萧凌雪看着眼前的铁棍,内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心想这次的发明,看起来还挺正常。 于是笑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凤幼微解释道:“这叫冰火棍,是我的最新发明!” 她拿起铁棍的一端,小指头指了指末端的钢珠:“你看,只要按住这里,整根铁棍就会哗的一下,变得滚烫起来,如同放在火炉里烧了一遍,就像这样!” 说着,她就用手指头按了一下钢珠。 刹那间,整个铁棍上浮现一道道赤红的纹路,片刻之间,整根铁棍变得通红,散发出可怕的高温! 凤幼微的手掌覆盖一层薄薄的蓝光,将掌心的炽热隔绝。 接着,她又继续解释道:“这样就可以拿来生火,要是放到水中,可以快速的将水烧开。还有还有,等到冬天的时候,把它拿在手上,可暖和了。” 萧凌雪看着被烧红的铁棍,心想普通人要是直接拿着,整只手掌怕是要被烧成灰烬。 非地煞境武夫,只怕难以直接将其握住。 至于地煞境武夫……似乎也不怕冷啊。 不过,烧开水这点倒是不错,起码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正欲开口鼓励一下,可凤幼微又接着说道:“如果你要是再按一下钢珠,这棍子就会变得跟寒冰一样冰冷,要是把它放到水中,就能快速将水结成冰,夏天的时候就可以拿来解暑,也不愁没有冰块使用了。” 赤红熄灭,铁棍在瞬间结起冰霜,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 “还有还有,你要是再按一下的话,你看……” 嗡嗡嗡! 整根铁棍忽然开始震动起来,发出奇怪的嗡鸣声! 凤幼微开心的笑道:“它就会开始震动起来了!你要是觉得身上哪里酸痛,只要把它放上去,就可以有效的缓解疼痛,舒缓疲累。” 一旁的姜峰见到这铁棍的三种功能,心中直呼卧槽! 如果火的温度没那么高,冰的温度没那么低,再加上这震动功能……不得了啊! 这简直是造福人类的伟大发明啊! 萧凌雪定定的看着凤幼微手上的铁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要说它没用,它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 你要说它很有用,普通人根本就没法用,稍微强一点的武夫则是用不上。 简单来说,这东西有点鸡肋,但又鸡肋得不够彻底。 几番思索后,她决定还是不想那些副作用,给予了高度的肯定,于是夸赞道:“很棒的发明!幼微,你终于有了自己的作品!” 凤幼微昂起头,脸上得意洋洋,嘴上却矜持着说着‘没有啦,就是突发奇想……’,像一只想炫耀又强忍着的骄傲小母鸡。 她开心的将铁棍递给萧凌雪:“凌雪姐姐,看起来你很喜欢它,那我就把它送给你吧!” 萧凌雪心想我也没什么用,但为了不让凤幼微失望,她还是将其接过来,并认真的道了一声谢。 在见识了凤幼微的伟大发明后,萧凌雪方才提出来钜城的目的。 “你们是要找我爹吗?我带你们去找他!” 凤幼微又拉着萧凌雪往屋子外面走去:“其实我还有许多的想法,这冰火棍只是伟大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其他零部件,我还没来得及制造出来,等过段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出更棒的作品!” 第125章 棋局之外 玄铁塔第九层! 身穿青衣,鬓角微白的凤希元,此刻正端着茶杯,老神在在的坐在棋盘前。 他相貌堂堂,气质儒雅,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 身为墨阁阁主的他,如今已年过五十,眼角有着浅浅的鱼尾纹。 这并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平添一种经世沧桑的成熟感。 而在他的对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此刻手里捏着一颗黑色棋子,神情凝重的盯着棋盘,陷入了沉思。 几番思虑之后,方才落下一子。 凤希元只是瞥了一眼棋盘,很快便落下一子,丝毫都不带犹豫的。 旋即便继续端着茶杯,淡定的喝着茶。 老者凝视棋盘,眉头紧锁,再次陷入了沉思。 “要是想不出来就干脆认输吧。” 凤希元看着面前的老者,微笑说道:“反正你从来就没赢过我,何必勉强自己?” 两人虽然差着岁数,可若要论起辈分,却是同辈。 况且两人相识已有数十年,从小玩到大,彼此之间早已熟络,因此凤希元说话之时,言语自然,不像对其他人那般,讲究那么多的礼数。 这话听着让人生气,可老者并未理会,继续看着棋盘,而后落在一字。 凤希元看了一眼,接着落下白子,并从棋盘上捡起六颗黑子:“如此,我便笑纳了。” 说罢,他便将提子放在一旁。 忽然。 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输了。” 凤希元微微一愣,他认真的盯着棋盘,疑惑道:“此局我分明胜券在握,怎么就输了呢?” 白发老者指了指边上的提子:“按照规则,你应该把提子放在棋盒里,所以你犯规了!” 凤希元一怔,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规矩?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白发老者笑道:“新出的对弈规矩,大家都要遵守,违反规矩就是输了。” 饶是向来沉稳如山凤希元,此刻也不由得被气笑了:“好好好!下不过我,直接在棋盘外耍阴招是吧?” 白发老者意有所指:“世间棋局,有时候输赢未必就在棋盘之内,也可以在棋盘之外。” 凤希元摇头:“你这是谬论!对弈者,唯在棋盘之间,方能各显棋力。胜要光明磊落的胜,败也要堂堂正正的败。在棋局之外搞阴谋算计,本就有违棋道本意。” 白发老者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棋是人在下,棋局的胜负也在于人,既然在于人,那么无论是赢了棋还是赢了人,都算是赢。” 凤希元凝视着老者:“照你这么说,那也别下棋了,直接打一架,谁打赢了,谁就赢了棋局?” “若是如此,那天下间还要这棋盘做什么?” 白发老者笑道:“所谓博弈,唯有实力相近,方才需要对弈,否则他连坐在我面前下棋的资格都没有。” 凤希元鄙视道:“你这是武夫的思维,简直粗鄙不堪!” 白发老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本就是武将出身,自然要以武道对弈。” 他看着眼前的棋盘:“你的优势在于棋力,我的优势在于武力,都说下棋如打仗,哪有打仗的时候,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道理!?大家各展实力,以最强的姿态面对敌人,这才是真正的对弈!” 凤希元放下茶杯,淡淡道:“那我要是不守你这个规矩呢?” 白发老者笑眯眯的说道:“那就打到你守规矩为止!” 凤希元怒极而笑:“好好好,凤某坐镇墨阁二十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当真以为,凤某只知下棋,不懂拳脚吗?” “别忘了,这里是墨阁!不是你的凉国公府!” 白发老者正是当朝四大国公之一的凉国公,苏昌! 苏昌想了想,旋即缓缓的卷起袖子,淡漠道:“我跟人打架,从来不看是在什么地方,只看打不打得过。” 凤希元定定的看着他:“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不是来下棋的,你是来找茬的。凉国公,我墨阁此前可有得罪之处?” 苏昌淡声道:“我听说,你墨阁手上,有一种可以装活人的容器,名为【须弥界珠】,我想借用一下。” 凤希元平静道:“如果我刚刚没听错的话,凉国公说的是借,而不是抢吧?” 苏昌道:“当然是借,我凉国公府,从来不屑于豪取抢夺。有道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凤希元问道:“若是为了借【须弥界珠】,你又何须如此?” 苏昌淡淡道:“我怕你不同意。” 凤希元摇了摇头:“很抱歉,凤某还真不能相借。你是拆了墨阁也好,打我一顿也好,我都不能借。” 苏昌眸光凝视着凤希元:“到底是不能借,还是你手上那颗【须弥界珠】,根本不在你身上?” 凤希元道:“凉国公这是在怀疑,范初尘的失踪,与我有关?” 苏昌摇头道:“我没这么说,说句实在的,他范初尘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我在意的,是这件事到底跟墨阁有没有关系?” 苏昌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其他人怎么斗,我管不着,但墨阁若要参与其中,妄图左右朝局,那我可不答应。” “希元,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一句,墨阁还是不要插手其中为好。” 凤希元平静道:“暂且不论,我墨阁有没有参与此事,我们先论一论墨阁与景国。” “我墨阁虽是江湖宗派,可我们早已融入到景国当中,朝廷也始终没有将我们排除在外,何以今日凉国公特意前来警告,让我墨阁不得插手朝局?” 苏昌淡漠道:“墨阁弟子在工部入职,举朝欢迎,于国而言,墨阁的存在,确实大益于景国!” “但是……” 苏昌话锋一转:“墨阁参与朝政,是为国办事,端的是公心,行的是公事。可若是过度插手朝政,妄图扩大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于国而言,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苏昌的意思很明显,你们墨阁参与此事,是想干嘛? 莫不是觉得仅仅只是工部,已经不够满足了你们了? 你们还想提升墨阁在朝堂,在景国的地位,从而让更多人专修墨术吗? 甚至,让墨阁掌控朝堂? 倘若如此,那你墨阁就是在找死! 凤希元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昔年文帝大兴儒道,满朝武将持反对者亦有不少,可最终文帝之政,还是顺利执行,故而有了朝闻学宫。” “贞元先帝敕封佛道,安国寺成天下佛宗,朝堂武将亦是反对,可最终安国寺立起,佛门在景国日益昌盛。” “我墨阁自大景立国开始,追随历代帝王,千年辛劳,不敢说劳苦功高,但景国能为东土霸国,我墨阁自问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何以今日之景国,儒学繁荣,佛学昌盛,我墨阁却日益衰弱?这难道就是景国给予我墨阁的回报吗?” 第126章 可还顺手 景国成立之初,天下谈起大景,便不可避免的提及墨阁。 墨阁提供的攻城器械,制式武器,为景国横扫诸侯,定鼎东土,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景国日益强大的背后,墨阁却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尤其在文帝推行儒学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接触墨学。 如今景国百姓虽然知道墨阁的存在,却对墨学嗤之以鼻。 什么机关之术,不过小道尔。 打铁就说打铁,扯什么墨家学说,徒惹笑柄。 墨学有什么用?能治国乎? 诸如此类的话语,数不胜数。 从百姓对墨阁的态度,不难看出朝廷对墨家学说并不重视,渐渐地对墨阁弟子亦是如此。 此外,工部之内,出身墨阁的弟子,也是越来越少,其中担任要职的,也逐渐被朝闻学宫出身的学子所取代。 一群连半吊子都不算的学子,仅仅是因为从朝闻学宫结业,便想彻底取代墨阁弟子,岂不荒谬? 当然,这并不是说,凤希元想要插手朝局,想要扩大在朝堂的影响力,想让更多人研习墨学,甚至是想让墨学成为景国第一显学。 他早就有心让墨阁弟子彻底离开朝堂,仅以合作者的身份,游离于朝堂之外。 只是早些年发现,那些在工部入职的墨阁弟子,根本不愿舍弃身上的权力。 有次天子召见,还隐隐提醒他一句。 言外之意,便是墨阁不可退出朝堂,更不可……离开景国! 凤希元心中明白,倘若墨阁真动了离开景国的心思,天子绝不会容忍。 苏昌淡淡道:“日益衰弱?我怎么记得,朝廷的工部尚书,工部左侍郎,一直以来都是由墨阁弟子担任。可以说,工部便是你们墨阁的自留地,你们在朝堂的影响力,从始至终都没有衰退过。” 凤希元道:“可景国百姓对墨阁的认可度,却在逐渐下降。我墨阁数千年传承,与景国紧密相连,何以当今天下,百姓却弃之如敝履?” 这才是凤希元觉得愤懑的地方。 他没想到,就连相识多年的苏昌,内心竟也排斥墨学。 怎么,要我们制造攻城器械的时候,怎么不说墨学没用? 苏昌沉默片刻,道:“文帝推举儒学,是为治国,先帝敕封佛学,是为养心,其中牵扯甚广,你都明白,我便不与你细说了。” “我并不否认墨学的作用,但你要明白,并非朝堂排斥墨阁,而是墨阁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真正融入朝廷。” “当今时代,武道方为基石,儒学也好,佛学也好,只是旁支。希元,墨阁切莫有独尊墨学的想法。” 凤希元沉默。 墨阁对融入朝堂,态度一直很暧昧。 既担心失去了自主权,又怕被完全舍弃。 他叹息一声,道:“苏大哥,墨阁没想过掌控朝堂,也没想过让景国罢黜百家,独尊墨学。” 他转头望向窗外:“此次之事,墨阁绝无参与其中。” “但我想说的是,景国能有今日,墨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百姓不懂墨学之能,甚至贬低墨学,朝廷也不该视而不见。” 苏昌道:“朝闻学宫里设有墨家学堂。” 凤希元摇头苦笑:“苏大哥觉得,朝闻学宫里的墨堂,能真正学到墨阁的精髓吗?” 苏昌沉默。 凤希元继续道:“并非我墨阁闭守自珍,不肯传授墨家真传,而是朝闻学宫的环境,并不适合我墨家传学。” 苏昌倒是能够理解,墨阁的很多创意,往往不是一个人就能想出来的。 但在朝闻学宫里……如今人人皆知,在景国唯有儒学,才有前途。 聪明的学子,会本着了解的心态,去接触墨学,却不会深入研究。 而墨阁的看家本领,唯有精通机关之术,方能融会贯通。 如今的学子,功利之心太强,真正认真做学问的人也越来越少。 这也是朝中武将一直以来,与文官不太对付的原因之一。 他们并未为了治学治世而读书,而是为了当官发财而读书。 凤希元叹道:“这些年,我墨阁为了维持传承,不得不将弟子散布于天下,以求能够遇到好的苗子,将他们带回墨阁。” 可墨阁每年收下的弟子却是越来越少。 有的人宁愿守着两本圣贤书,也不愿来墨阁【吃苦】。 儒家的兴起,极大的阻碍了墨阁的发展。 苏昌沉思片刻,问道:“倘若你没有参与,那你能够保证,墨阁的其他人,不会有其他想法吗?” 凤希元陷入沉默。 他知道,墨阁之内,已经有许多人不满于现状。 因为朝廷只愿让墨阁弟子入工部,可工部的职位,就那么几个。 有些人想要谋求更多,想要占有更多。 这种做法,其实有悖于墨阁本身的思想。 人的私心欲望一旦越来越重,便会逐渐与初衷背道而驰。 凤希元正欲开口,可门外却忽然传来凤幼微的声音:“爹爹,凌雪姐姐来找你啦。” 苏昌看向对面的凤希元,传音道:“看来不良人也怀疑墨阁有问题。” 凤希元微微皱起眉头。 很快。 凤幼微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待她见到屋里有人,猛地一个急刹车,脚步停在原地,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苏昌,脆生生的叫道:“苏爷爷好。” 凤希元眼角不由得微微抽搐起来。 他平白无故的矮了苏昌一辈! 哪怕他几次三番跟凤幼微强调过,可这丫头就是不信。 说什么有白头发的都应该叫爷爷。 苏昌却是哈哈笑起来,对着凤幼微招了招手:“来,到苏爷爷这里来。” 门外。 萧凌雪与姜峰身影同时出现。 萧凌雪对着两人行礼道:“晚辈见过凤前辈,见过凉国公。” 凉国公? 苏烈的爷爷? 姜峰闻言,方才知晓这个老者的身份,于是赶忙跟着行礼。 “晚辈姜峰,见过凤阁主,见过凉国公!” 凤希元眸光温和的看着姜峰:“你就是徐长卿的弟子?” 他目光看向姜峰腰间的蛟龙刀:“这柄刀,用的可还顺手?” 姜峰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蛟龙刀正是出自凤阁主之手。 他连忙行礼道:“刀很好,多谢前辈。” 第127章 教你做人 黑白棋盘收起。 满屋茶香四溢。 众人围坐在茶桌旁,落在木炭上的水壶,在这寂静的屋内,发出咕噜咕噜的沸水声响。 凤希元端起水壶,边泡茶边问道:“你师傅近来可好?” 姜峰道:“有劳凤阁主挂念,老爷子如今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前段时间还能去雍州砍人呢。” 凤希元笑了笑道:“这老家伙就是闲不住。” 他将两个茶杯,轻轻推到姜峰和萧凌雪跟前,缓声问道:“你今日来墨阁寻我,不知所为何事啊?” 对于任何一方势力,无论是朝廷权贵,还是江湖宗派,但凡不良人登门,准没有什么好事。 凤希元也猜到姜峰和萧凌雪的来意,但他自问,在范初尘失踪这件案子上,他并无不可对人言的事情。 朝廷要查墨阁,大可来查。 姜峰倒也没有拖沓,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晚辈此次前来,是想跟阁主借用一件东西。” 凤希元端起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你也想借?” 也想? 姜峰疑惑道:“莫非还有别人来借?” 凤希元眸光朝着旁边的苏昌瞥了一眼。 姜峰顿时将目光落在凉国公身上:“不知凉国公可否相让?” 苏昌淡淡道:“本公倒是想让,问题是,某个小气巴拉的阁主,根本就不肯借。” 凤希元忽然开口说道:“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借给你而已。” 苏昌顿了顿,旋即缓缓抬起双手,开始卷起袖子:“小元啊,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两人虽是同辈,可他的岁数,却比凤希元足足多了五十岁! 没办法,凤希元的师傅,与他父亲同辈。 凤希元拜师的时候,他师傅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 在这点上,苏昌确实有点吃亏。 因此,他也只能在称呼上,稍微讨回一点便宜了。 凤希元眯着眼笑道:“就算我肯借,但你们现在两个人,我该借给谁呢?” 姜峰淡淡道:“据我所知,墨阁一共有两颗【须弥界珠】。” 凤希元摊了摊手:“大长老正在闭死关,他手里那颗,你们就别想了。” 姜峰想了想,对着苏昌说道:“晚辈只需借用一天时间,不知凉国公可否……” 苏昌竖掌截话:“年轻人,且不说做事还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何况乎做人也总该懂得尊老吧?” 姜峰淡漠道:“凉国公,卑职身负皇命,借用此珠也是为了查案,倘若因此耽误案情,卑职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的意思很明显,我查案可是陛下交代的差事,你就算是本朝国公,难道也敢对陛下对着干? 苏昌却是浑不在意的说道:“负不起责任就别负,要是觉得办不了这差事,那就干脆跟陛下明言说你干不了,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于你。” 他颇有些无赖的说道:“可你要说,因为你的无能,就想把责任推到老夫头上,那本公可不答应。” 姜峰道:“卑职不是做不了,如果凉国公不阻拦的话,卑职还是有信心可以做到的。” 苏昌摇头笑道:“年轻人,你这想法可不对。这天下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觉得别人就不该阻拦你?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想做的事别人就该成全你?” “难道你想做什么,全世界就都得给你让路吗?” “如果因为别人的阻拦,你就说你干不了,那你干脆就辞官别干了。” 旁边的萧凌雪正欲开口,却不料姜峰直接伸手,拦住了她的话头。 他眸光平静的看着苏昌:“凉国公这意思,此事是没得商量吗?” 苏昌眸光深邃:“起码你在本公这里,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姜峰点头道:“明白了,凉国公位高权重,卑职只是区区一个副都尉,自然没法让堂堂国公给我面子。” 他不去看苏昌,转而对凤希元直接问道:“凤阁主,我只想知道,如果没有凉国公阻拦,您愿不愿意把【须弥界珠】借我?” 凤希元点头道:“当然,本阁主向来欣赏奋发踔厉,锐意进取的年轻人,尤其是像你这样谦逊有礼,又肯踏实做事的年轻人,本阁主没有理由不支持啊。” 姜峰抬手行礼:“晚辈多谢凤阁主。” 苏昌在旁边啧啧道:“听你这意思,是没把本公放在眼里啊?” 姜峰方才将目光重新落在苏昌身上:“凉国公没有听错,卑职现在,确实没把你放在眼里。” 苏昌眸光一寒:“好胆!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这句话,本公就能治你的罪?!” 姜峰平静道:“那你就去陛下那里参我一本啊。顺便把你阻碍卑职办案的事情,也给陛下说一遍。” 苏昌眯着眼,眼眸深处瞬间闪过一抹锐利之色:“真新鲜啊,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老夫的面,如此说话。” “区区副都尉,有什么资格,敢在本公面前大放厥词?” 他眼中寒芒闪烁,冷冷说道:“本国公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从本公手里,拿走这颗【须弥界珠】。” 姜峰淡淡道:“很简单。” 他缓缓站起身,漆黑的眼眸,霎时泛起一抹金光:“凉国公不肯相让,那卑职就只能抢了。” 苏昌定定的看着姜峰:“怎么,你还想对本公动手?” 姜峰道:“你问我有什么资格,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资格是陛下给的。陛下命我查案,那么无论是谁,只要阻拦我办案,就是违抗圣命!” “违抗圣命者,与造反无异!” “我不良人对待造反的逆贼,无论是什么身份,皆可先斩后奏!” 凤希元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忽然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先斩后奏!” 他目光戏谑的看着苏昌:“凉国公,你方才不是与我说过,这个世界本质上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够制定规则吗?” “这不,挑战你规则的人来了!” 苏昌坐在位置上,目光淡漠的看着姜峰:“有意思,没想到在这长安城内,竟然还有人敢说,要斩了本公!” 他缓缓站起身来,虽已年过百岁,可身为超凡武夫,他的身躯和气血,依旧处于巅峰时期。 “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本公倒也不介意,教他们如何尊老,如何做人!” …… ps:下午带女儿去打疫苗,第二更还没写完,晚点再更。 第128章 造化灵珠 “快快快!晚了可就看不到好戏了!” “什么好戏啊?” “你不知道?听说凉国公和不良人姜峰,为了争夺咱们阁主手上的【须弥界珠】,在咱们钜城里打起来了!” “凉国公对姜峰?这么刺激的吗?” “好!从来都是宝物赠英雄!凉国公为国征战数十年,战功赫赫,实乃盖世英豪!而姜峰乃我大景第一天骄,铲奸除恶,声名远播,亦是少年英雄!” “两位豪杰为得我墨阁宝物,不惜大打出手,天下谁还敢说我墨阁浪得虚名?” “阁主这招高明啊!不过是送出一颗【须弥界珠】,就让两位豪杰为我钜城戏,这笔买卖划算啊!” “送?可我怎么听说是借呢?” “胡说!两位豪杰为我钜城喝彩,咱们阁主岂能小气?” 那人嘴里不由得嘀咕一声:“可咱们阁主好像也没大方过啊?” 可这声嘀咕,很快就被一众呵斥和反对之声淹没。 …… 比武之地,并非位于某处擂台! 长安城上空的悬浮擂台,仅能支持六境武夫的比试,无法承受超凡武夫的暴力。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哪方擂台,可以承受超凡武夫的轰击而不损,以墨阁如今的技术,也造不出这样的东西。 顶多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补,正如安国寺的释迦塔。 可在钜城之内,亦有一处地方,可以让超凡武夫尽情施展! 那便是传承自燧朝时期的墨宗,由墨家祖师倾力打造的洞天宝具,也是如今墨阁的镇阁之宝,【造化灵珠】! 无论是【须弥界珠】,还是墨阁制造的储物玉珠,其源头皆来自于这颗【造化灵珠】。 有传闻,【造化灵珠】之内,蕴含着墨家最上层,也是最强大的传承。 然而万年过去,墨家历代弟子,始终无人能够窥探其中蕴含的传承秘术。 此珠便镶嵌在玄铁塔的顶端,犹如一颗巨大而璀璨的明珠! 无数年来,也不是没人打过这颗【造化灵珠】的主意。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最终都死于【造化灵珠】之内。 此时。 凤希元大手一挥,眼前的空间,顿时泛起一阵涟漪,犹如平静的湖面荡起波澜。 数息之后,空间涟漪逐渐平息,化作一方圆形的门户。 那门户的另一边,显露出一片辽阔无比的天地! “两位,请随我来!” 凤希元一步当先,跨入空间门户,走入这【造化灵界】。 苏昌神色凝肃,他微微抬头,目光好似穿过了天花板,望向塔顶的那颗宝珠! 以前他便听说过,这颗【造化灵珠】蕴含一方巨大的空间,可惜从来没有机会踏足其中。 小时候父亲带他来过钜城,也说起过这颗【造化灵珠】,当时他还想过将这珠子偷走来着。 “此珠有灵,故无人能够将其夺走。欲夺此珠者,死于此珠之内。” 苏昌带着心中的好奇,跟随在凤希元身后,也跟着踏入【造化灵界】。 姜峰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类似的东西他也见过不少。 只当是换个大点的地方比武。 与此同时。 一方巨大的明镜,犹如天镜一般,蓦然悬于玄铁塔的上空。 那镜面之上显露的,正是【造化灵珠】的内天地! 玄铁塔外,木凳成排。 一众墨阁弟子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聚集在玄铁塔外的广场上,齐齐抬头凝望天镜,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所讨论的无外乎谁的胜率比较高。 “拳怕少壮,我猜此战定是姜峰取胜!” “你懂个屁!老话说得好,棍怕老郎,凉国公一手两仪棍法举世无双,当年曾在战场上一棍打死靖国超凡,助我大景得胜!” “你怎么不说,那一战是徐长卿打死靖国大宗师,方才奠定战局的?这姜峰可是徐长卿的弟子啊!” “你也说了,他只是徐长卿的弟子,又不是徐长卿本人。” “可我听说,姜峰可是连西庭的白虎都尉都打赢了,那可是八境武夫啊!” “说你孤陋寡闻你还不信?凉国公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是八境巅峰武夫了!当年他与伍子荀在御前争夺大元帅之位,只可惜棋差一着,输给了伍子荀的【天涯咫尺】神通,方才痛失帅位!” “快看,比武就要开始了!” …… 【造化灵界】之内。 凤希元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眼前的空间,内心既有自豪,又有遗憾。 他停住脚步,转身对着苏昌和姜峰,缓缓说道:“两位,此地乃我墨阁秘境,二位大可在此地尽情施展武学,凤某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还望二位,点到为止!” 说罢,他往后退出一步。 须臾之间,其人便已在万丈之外。 【造化灵界】之内,他这位墨阁阁主,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此时此刻。 苏昌与姜峰两人,相隔百丈而立。 “别说本公没有给你机会。” 苏昌慢条斯理的卷起袖子:“如果你肯认错,本公倒也不至于跟你一个年轻人计较。” 言语之间,高高在上。 姜峰淡漠道:“为老不尊,何以尊之?” 苏昌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咧嘴笑了起来:“很好,我就喜欢嘴硬的年轻人。到底是徐长卿的弟子,确实有点骨气。” 他卷好袖子,伸手对着姜峰的方向,微微招了招手:“来吧,别说本公欺负你。武道之途,本公毕竟比你先走了近百年,且先让你三招!” 姜峰平静道:“武道一途,并非先走者强,后走者弱。有些人修了百年,到头来也不过修到狗肚子里去。” 此话不可谓不诛心,饶是向来定力十足的凉国公,此刻也不由得眼底生寒。 姜峰又继续说道:“今日你我之战,既为争个高下,也为争夺界珠, 我虽年幼,也知分寸必争之理,倒也无需凉国公相让,免得外人说我欺你老迈。” “咱们公平一战,叫我赢也赢个堂堂正正,你输也输个心服口服。” 苏昌怒极而笑:“阴险狡诈的徐长卿,教出一个牙尖嘴利的狂狷少年,倒也不足为奇。” 他决定不再留手,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年。 下一刻。 只见苏昌伸手往前一握,一根黑白两色的铁棍,顿时浮现在掌心。 他大喝一声:“来!且看你如何让本公心服口服!” 姜峰缓缓抽出腰间的蛟龙刀,淡淡道:“凉国公的武器挺好,省得我等下还得替你找根拐杖,到底是先走百年,这武器选的实在应景。” 苏昌彻底怒不可遏! “竖子狂妄!” 第129章 未食饭否 万丈之外,凤希元心中暗暗咂舌。 徐长卿这个弟子,嘴上功夫竟也如此犀利? 别说是凉国公了,就连他听着,也止不住的火冒三丈! 能忍着不将他打死,都算是功德成圣了。 好好的年轻人,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嘴呢? 此时。 苏昌身上的气息,就如他心中的怒火,无限爆发! 八境巅峰武夫的气机宛如平地起高山,此方虚空开始颤动起来,发出阵阵轰鸣巨响! 黑白两色罡气,在其周身相互交织,互相缠绕,又泾渭分明,犹如阴阳鱼般,缓缓旋转! 那阴阳鱼看着平稳,温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逐渐扩散开来。 那气息既充斥着恐怖的炎热,又带着无尽的冰寒。 是以烈焰为阳,以寒冰为阴,形成阴阳两极,乃是凉国公府的至高武学——两仪玄功! 苏烈修行的火属性功法,便是两仪玄功中的阳极功法。 以阳极入超凡,在极阳之中诞生极阴,而后转修极阴功法,方成两仪玄功,便可以此踏入八境! 其实,千年以前,苏家先祖修行两仪玄功,在一开始是两极同修,齐头并进,一路稳扎稳打,直至超凡! 并且,以这门玄功打造的武道根基,最为夯实。 在景国历史上,两仪玄功是可以列入十大功法的前三。 然而,苏家先祖后来发现,修行此门功法的门槛太高。 若是一开始就两极同修,难度太大。 其一,对修行者的武道天赋有着极高的要求。 其二,所耗费的资源极为庞大。 其三,想要踏入超凡所需的时间,也会比其他功法要长。 当然,若是一路平稳的踏入超凡,在一众超凡之中,也绝对是位列顶级高手! 然而,在战乱年代,时间才是最宝贵的资源。 早一日与晚一日踏入超凡,所代表的意义都截然不同。 于是。 苏氏先祖将两仪玄功进行拆解,摸索出来一套修行此功法的新方法,也使得这门功法的修行门槛大大降低。 苏昌挥舞手中的两仪棍,在空中发出呼啸巨响。 那棍上蕴含的两仪之气,极为可怕,像是碾碎了虚空,砸乱了天地,又将这破碎杂乱的空间,强行稳固,强行镇压,使棍下之敌,如同困兽,动弹不得。 从这一棍便可看出,凉国公是当真没有留手! 出手即是杀招! 当——! 两仪棍砸在通体墨色的蛟龙刀上,发出金铁交撞之音,悠扬沉浑,洪钟大吕,传荡八方。 姜峰脚下的夯实的土地砰的一声,轰然塌陷,双腿深深的陷入地底,周围的土地瞬间如蜘蛛网一般,碎裂出圈圈裂纹。 他浑身金光闪烁,宛如金身罗汉,不朽不灭。 其双眸之中,炽烈的火焰与不朽的金光相互缠绕,交织了赤金神光。 他单手抬刀,举刀横挡,以不闪不避的姿态,强行接下这重如千钧的两仪棍! 他眸光宁定,缓缓问道:“凉国公未食饭否?” 苏昌眼底寒芒大作,两仪棍愤然往下一压,好似万丈巨峰,于此轰然砸落,将眼前的姜峰彻底打入地底。 若从高空俯瞰,两人周围的大地在这一刻,都生生下沉数分。 姜峰原先所站之地,已然变成一个漆黑幽深的地洞。 他的身躯不知下沉到何地,早已不见踪影。 可在下一刻。 少年平缓的声音,却从地洞之中,幽幽传来:“饭否?” 苏昌眸光深寒,冷肃不语。 远处的凤希元心中震撼。 这少年的嘴,竟比他打造的玄铁还要坚硬。 怕是把人丢进炉里煅烧,那嘴都还在吧? 轰隆隆! 不稍片刻,大地之下,骤然传来一阵轰鸣。 紧接着,恐怖的火焰,如岩浆迸发一般,从深邃的地底下,倏然爆发,滔天而起。 苏昌抬手一棍,两仪之气如磨盘一般,横压虚空,顷刻间将无穷烈焰碾压成饼,将其重新镇压,打回大地。 咔嚓。 周围的大地在此刻不断裂开,好似地龙翻身。 平整的地面,一时裂出无数缝隙。 那缝隙之中,无数的烈焰崇崇燃烧,似将整片大地彻底点燃。 苏昌眉头微皱。 他的两仪之气,可镇压一切火焰,一切寒冰。 可姜峰施展的火焰,竟然不被磨灭! “他修行的到底是什么功法……” 苏昌心中沉思,以他如今的修为,自然可以看出,这火焰之中蕴含的力量,可不仅仅是来源于姜峰的神通。 吼——! 就在此刻。 一阵响彻天地的龙吟,自岩浆地底之下,轰然传来。 炎龙怒吼,天地俱震! 接着,一条身躯庞大的炎龙,忽然破开岩浆,自烈焰之下冲天而起。 苏昌站在地面上,微微抬头,漆黑的眼眸,凝视着眼前的炎龙。 此炎龙并非武道秘术,而是一种武道法相! 姜峰对战风虎之时,他在凉国公府亦是投去目光,故而知晓,姜峰武道法相,乃是来源于不良帅所赐的观想图。 却不料,今日他竟然在姜峰的身上,看到了第二种法相! “同修两种观想图……这难道是徐长卿那个老家伙想出来的秘法?” 苏昌想到了许多,可在下一刻,他却将内心杂乱的思绪彻底镇压。 对敌之时,他向来专注! 高空之上。 姜峰手持墨色景刀,以金光成甲,以赤炎成袍,威风凛凛,气势滔天! 他眸光俯瞰着地上的苏昌,眼中一片宁定。 八境巅峰武夫的力量何止如此? 但他无惧! 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六境胜七境,也没有七境胜八境。 但历史被铭记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被打破。 他做到了,就是新的历史! “凉国公无需相让!” “虽然你先我百年,虽然你境界远高于我,但我若是败了,这些都不是理由。” “武夫决斗,只有强与弱,没有其他借口。” 姜峰挥刀之间,炎龙探首,好似巨龙吞日,朝着苏昌的方向,悍然撞去。 少年平缓的声音,在此方天地轰轰扩散:“君未早生,我未晚生,且看姜某之刀利否?!” 苏昌哈哈大笑,笑声如雷,响彻天地。 与此同时,其身上的两仪之气霎时爆发。 满头白发随风披散,武道威势节节攀升。 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法相,呈黑白双色,在苏昌身后蓦然凝聚。 法相巍峨如山,手持巨棍,好似握着擎天巨柱,拄地而立。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上的白发刹那转黑,苍老的面容,在两仪之气的作用下,好似年轻了数十年,重回青年巅峰。 他的声音亦不再苍老,洪亮而沉稳,正值壮年:“尔来千载,江山代有才人出,吾辈非老朽,岂任小儿欺?” “来!将徐长卿教你的东西,统统耍给我看!” 第130章 无极归海 伴随着沉浑怒喝,那高达百丈的黑白法相,瞬间拔起长棍,如握天柱。 这黑白法相,名为【混元真君】! 乃是以两仪玄功为基础,结合功法配套的观想图,所凝聚成为的武道法相! 法相黑发白脸,身披黑白道袍,脚踩太极圆图,缓缓旋转,雄厚的气息如海啸般扩散。 其手中的两仪长棍,黑白两气缠绕交织,携带着可怕的威势,棍头朝天一捅,撞破苍穹。 恰时炎龙咆哮,龙炎似海,漫天烈焰如垂天之瀑布,轰然砸落! 轰——! 长棍抵炎龙,两仪撞炎海! 顷刻间。 天地震荡,狂风呼啸。 丛林折腰,江河断流。 狂暴而汹涌的武夫气机,好似一头头撞破牢笼的恶兽,将高山撞塌,将大地轰碎。 祥和安宁的世界,仿佛迎来了末日。 高天之上,火海沸腾,赤云遮天! 厚土之下,岩浆翻滚,烈焰灼地! 而在天地之间,黑白两气沉浮,搅浑一切,磨灭一切! 半晌后。 黑气下沉,镇压岩浆。 白气上升,照破火云。 于是。 岩浆熄灭,火云消散。 乾坤安定,天时宁靖。 而在此刻,【混元真君】手掌一拧,两仪之气轰然爆发。 其手中的两仪长棍霎时间无限延长,如瀚海擎天柱,抵着那桀骜不驯的炎龙,将其砸上高空,撞破云层,直上天外! 恢复年轻的苏昌,其容貌俊朗,嗓音醇厚,眸光如射天柱,直视天穹: “你方才的嚣张气焰呢?” “你的先斩后奏呢?” “就凭这样,如何让本公心服口服?” 整个苍穹一片安静! 然而。 已经退到数万丈之外的凤希元,此刻却眼神凝重的望向天外。 轰隆隆。 一颗遍体流炎的陨石,自天外坠空而来。 凤希元抬头望天,表情愈发凝重。 不,不止一颗陨石。 整个苍穹之上,无数的陨石如星坠雨,铺天盖地而来。 放眼望去。 天空被群星点燃,那坠落的每一颗陨石,便是一道刀光! 刀术,【飞鸟投林】! 哗啦啦。 与此同时。 虚空之中,一条赤红色的河流凭空浮现,自苍穹之上,流淌而下。 一种磅礴的力量,随着炎河降临人间! 刀术,【炎河落九天】! 这一式【炎河落九天】,在姜峰踏入超凡,并将【三昧真火】与观想图完美融合之后,其威势已然达到世间之顶流。 苏昌眸光冷肃的盯着天空,他不得不承认,姜峰的力量,达到了七境武夫的极限。 如此浩瀚的气机,如此磅礴的威势,如此凌厉的刀术……七境武夫之内,无人能敌! 可对于八境巅峰的武夫来说,这还不够! 苏昌握紧两仪棍,黑白两色的阴阳之气,顿时在棍身之上浮现,犹如黑白两条游龙,沿着棍身蜿蜒遨游。 下一瞬。 长棍一抬,游龙惊天,掀起狂涛巨浪! 无穷无尽的阴阳之气,在虚空凝聚成海,自大地而起,往高天而去。 所过之处。 喧嚣的狂风,如被驯服。 炽烈的火焰,似被掐灭。 流星撞入阴阳之海,掀不起半分涟漪。 炎河流淌汇于大海,海纳百川无波澜。 正是凉国公府流传千年的武道绝学——【无极归海】! 苏昌神情淡漠:“就这?令人失望!” 可他的鄙视与嘲讽,却并未引起丝毫改变。 天外的流星持续坠落,虚空的炎河不曾停歇。 【无极归海】仿佛可以容纳一切,镇压一切。 在不断包容,不断磨灭的过程中…… 哗啦啦。 海潮升起的声音,自虚空之中骤然传来。 【无极归海】的扩张并无声响。 那么,海从何来? “凉国公不仅武器选的好,连武学也用得好!”姜峰的声音好似九天惊雷,自苍穹之上轰隆传来。 随着话音一落。 一轮皎洁的明月,自海底缓缓升起。 朦胧的月华,柔和而凄美。 一刹那便映入苏昌的眼眸,将眼中的冷漠融化。 漆黑的眼瞳中,似有一道道画面,宛如记忆的画本,在此刻被蓦然翻开。 刀术,【月梦成空】! …… “为国战死,死得其所!” “只是,请原谅孩儿不孝,往后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 苏昌的独子苏邕,在三十年前的那场战役中,英勇战死。 彼时,他正与靖国一位超凡厮杀。 战局混乱,哪怕他为八境超凡,也根本难以兼顾整个战场。 只能眼睁睁看着独子被靖国大军淹没。 丧子之痛,宛如挖心。 苏昌在盛怒之下,拼着生命本源的损耗,强行将对手轰杀。 那一战过后,他一夜白头。 也正因如此。 他没有选择让苏烈从军,而是向圣上请旨,转入不良人。 他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昌闭上双眼,掩盖了眼中的悲伤,随着阴阳二气一卷,那段悲伤的回忆,在此刻亦被彻底镇压。 “这就是你打赢风虎的那一式武学吗?” 苏昌重新睁开双眸,眼底的悲凉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 他的怒火,再一次被姜峰点燃! “光凭如此,可还不够!” “来,给我更多!” 苏昌仰天怒啸,【无极归海】在此刻轰然掀起巨浪,顷刻间便将明月吞没。 黑白两色的海洋,仍在不断地扩张着,好似要融合整个世界! 数万丈之外的凤希元,不得不再次退远。 老实说,姜峰能以七境修为,与苏昌打到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可如今看来。 姜峰还没有出尽全力,他还能再战。 …… 随着明月坠海,那一式神魂杀法,也就此中断,胎死腹中。 可姜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苏昌的武道绝学,攻守兼备,确实强横无比,一度令姜峰感到棘手。 仿佛姜峰的一切手段,无论是刀术还是神通,皆被无情镇压! 然而。 原本远在天外的姜峰,在此刻却御空而来。 金甲覆体,赤炎成袍,自高空疾速撞来,飒如流星。 他竟是主动迎着【无极归海】,犹如投海自尽的疯子,顺着流淌不息的炎河,一并落入海中! 苏昌眸光一闪。 他不知道姜峰此举是为何意。 可他对自己的武学有着巨大的信心。 “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苏昌跟着踏入海中,两仪之图在脚下盘旋,阴阳二气为他分海割浪,自往姜峰而去。 他能感受到,那少年在入海的一瞬间,犹如牛陷泥潭,寸步难行。 任何人落入他的【无极归海】,越是动用蛮力,就越是会被镇压。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苏昌举起两仪棍,便要一棒将这狂妄少年砸飞,结束这场战斗。 然而。 棍未落下,异变骤起! 第131章 定海 【无极归海】中,黑白两色的海潮,犹有万钧之重。 无穷无尽的压力,在四面八方的汹涌而来。 金光暗沉,流炎成袍的少年,在海中步履蹒跚,艰难前行。 相比之下。 苏昌在这【无极归海】之内,却是游刃有余,来去自如。 他高举两仪棍,正欲给予这个少年,惨痛的教训。 敲碎牙齿,打断双腿,以此回报少年的猖狂。 在他看来,能够克制不杀,已经是看在徐长卿和伍子荀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老实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生气了。 以前旁人总说他性情酷烈,治军更是以严厉着称。 直到儿子战死,一夜白头,这位凉国公就变得愈发的沉默寡言。 倒也不是为了什么修身养性。 武夫本就需要释放天性,该怒则怒,该杀则杀,何须养什么性?! 他只是在想…… 倘若当初没有对苏邕那么严厉,轻则谩骂,动则责罚,而是选择多一些鼓励,多一些夸赞,苏邕是否就不会为了急于向他证明自己,而选择贪功冒进呢? 严父这个角色,他扮演了太多年,他也认同棍棒之下出孝子的道理,只是这些年他总是忍不住在想……当年是否太过严厉了呢? 当年看着儿子的遗体,他想对儿子说,你一直是为父的骄傲。 可儿子已经听不到了啊。 他并不否认,苏邕的死他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这恰恰是为人父最痛苦的事情。 所以,他不想让孙子重蹈覆辙。 他开始试着收敛脾性,开始给予孙子更多的耐心,更细致的教导。 可如今……姜峰的言语,姜峰的刀术,却还是激起了他的凶性! 三十年的时光,改变了这个老人许多的想法,却改不掉他的真性! 可苏昌并未想过。 姜峰并不需要他的手下留情。 十八岁的少年,在这位百岁高龄的凉国公面前,确实太过年轻,所言所行,也确实称得上年少气盛。 可姜峰从来都不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 他只是明白,在境界不如,实力不如的前提下,影响对手的心境,亦是取胜的方式之一。 他从来都不认为,战斗就是要你来我往,真刀真枪。 言语亦可为刀。 敌人心中被激起的怒火,便是他刺入对方心脏的匕首。 于是。 举棍欲砸的凉国公,忽然心神一晃! 一粒黄豆般大小的火种,像一缕微小的火苗,自心房的位置,倏然燃烧起来。 苏昌心头一震。 何时中的神通? 他急忙调动两仪之气,镇压心房烈火。 可在下一刻。 那原本被黑白海洋所包裹的炎河,在此刻骤起波澜,犹如龙卷一般,轰然爆发,其上又有金光混杂,犹如流动的金属,而后倏然凝固。 一时间。 暗沉金光凝成天柱,下沉海底,上顶天穹。 炽烈炎龙蜿蜒盘绕,龙威赫赫,镇海定魂。 以此定海! 滔滔狂潮,一霎宁静! 无风无浪,风恬浪静! 【无极归海】一时竟被镇压? 这一下,就连苏昌也不得不心惊。 “这小子……竟能看穿【无极归海】的罩门?” 以两仪玄功为基础催动的【无极归海】,其破绽便在这泾渭分明的阴阳之气之中。 那是维持极阳与极阴平衡的【点】。 想要以蛮力打破这个【点】却是极难,除非对方的实力远胜于他。 可姜峰的方法却是有些取巧。 明明炎河被镇压,可他为何不曾间断? 只为【三昧真火】能够了其三昧。 而后,他便以【三昧真火】落在【点】上,将其融破,再以【金刚不败】的【不朽】之意,强行隔开阴阳。 就像是两个缓缓滚动,彼此咬合的齿轮之间,忽然插进一根铁棍! 当然,姜峰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个【点】,却是依赖于【六界灵觉】的强大感知。 三大神通的结合,便是姜峰以巧破力的关键。 而在此刻。 当【无极归海】陷入宁定之际,姜峰的身影霎时临近。 这种极致的速度,不仅仅来源于武夫的御空,更有神通【缩地成寸】! 炽烈而霸道的流炎,覆盖在墨色刀身之上,刀尖瞬间破开苏昌胸前那以阴阳二气凝结的战甲,刺入他的的胸膛。 苏昌眸中寒光,刹那炽盛。 他的凶性一时激发,竟舍弃了防御,任由长刀刺体,手中的两仪棍,悍然砸向姜峰的头颅! 当——! 姜峰抬起左手,握住黑白长棍。 他眸光冷漠,神色冰寒,狂悍的气机在身后轰然喷发,竟推着苏昌前行,一路贯穿海潮,坠向地面,犹如砸落海底,掀起万丈烟尘。 皲裂的大地上,出现一个极为夸张的深坑! 深坑之内。 苏昌与姜峰相对而立。 苏昌左手握紧刀身,不让其再次挺进。 双方各自握刀攥棍,相互角力。 可观战的凤希元却是明白,身为八境巅峰的苏昌,已然落入了下风! “这两人的打法颇为相似,太凶太狠,根本不像是切磋,倒像是在拼命。”凤希元心头叹息。 可真正令他震骇的是,姜峰竟然真让苏昌受了伤。 其实,战斗到了这里,也该结束了。 然而。 这位大景凉国公,却也是宁折不弯的倔脾气。 苏昌眸光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讥诮说道:“伤我皮毛,就让你如此兴奋吗?” “姜峰,来啊!” 他死死的攥紧蛟龙刀,哪怕掌心被刀锋割裂,鲜血流淌,眼神依旧凶狠! “你不是要打断本公的双腿吗?你不是要打服本公吗?来啊!” 姜峰眼神淡漠,只道:“如你所愿。” 苏昌正欲有所行动。 可下一刻。 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却在耳畔轰然传来。 只见一道通体虚幻,身躯绵长的龙影,竟在此刻,于周身蓦然浮现。 此龙躯体透明,犹如空气流淌形成的龙形气流,围绕在两人周身。 狰狞的龙首若隐若现,张牙舞爪间,发出震荡天地的怒吼。 而那恐怖的音浪,在虚空中荡出圈圈波纹,犹如掀起万丈海啸! 苍龙啸海掀狂涛,八海潮音万声朝。 是谓神魂杀法,【苍海龙吟】! 得益于苍龙都尉赔付的观想图,姜峰将其铭刻于魂宫之内,并以神通【八海潮音】与之相融,故而形成这一式神魂杀法。 此式一出,立时擒声为刀,抓音为锋,一瞬轰向苏昌的天门。 八境武夫的天门确实固若金汤,可滔滔声浪却顺着耳窍,震荡大脑,如同拔掉天门的横栓。 而在声浪轰击的天门的关键时刻。 头顶的天空,那原本被吞入海洋,黯淡无光的明月,却在此刻华光大作。 当【无极归海】被镇,海中的明月,冉冉再升。 …… ps:带女儿去医院,第二更没写完,白天再更。 第132章 认输 当心火狂烧,怒不可遏。 当音浪撞天门,魂宫摇晃至极。 那一抹皎洁的月华,像是轻柔而温和的光,照入了心灵的世界。 苏昌举棍的手势蓦然一顿,那攥紧长刀的手掌,也在不知不觉间微微一松。 传统的武夫,缺乏神魂方面的应对手段。 在面对擅长神魂杀伐的神通者时,全靠稳固的天门阻挡,靠强韧的神魂硬抗。 可苏昌根本没有想过,姜峰的神魂,甚至要强过九境! 哪怕受限于肉身,神魂世界无法尽显实力,可以他如今展现的神魂之力,却已然远超于普通的七境神通,不输八境! 当这股神魂之力,通过武道神通,化成神魂杀法之时,犹如抽丝剥茧,先轰天门,再斩神魂,如此接二连三的对神魂造成杀伤,就连八境武夫,也难以抵挡。 噗嗤! 炽烈的蛟龙刀,彻底破开血肉,贯穿前胸,刀尖透出后背,鲜血滴落。 【三昧真火】顺着刀身,犹如阴毒的火蛇,顺着创伤钻入血肉,在苏昌的胸膛内肆意破坏。 但姜峰还保留着一些克制,火焰并未伤及对方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让苏昌一下子恢复清醒。 他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年,本已恢复年轻的面庞,像被刀锋割裂,渐渐露出了皱纹。 姜峰问:“服了吗?” 苏昌痛却笑着,像个倔强的老头,咧嘴道:“何须留手?” 以八境武夫的生命力,哪怕心脏遭受重创,他也不会死去。 姜峰的留手,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侮辱! 一时间,身上的阴阳之气轰然爆发,将身前的姜峰强势推开,也将插在胸膛的长刀一点点拔出。 如山如海的阴阳之气,在身后再次凝聚出【混元真君】,巍峨高大的法相,带来的是万丈山岳般的沉重威压。 他要利用这近身之机,反向压迫姜峰! 可下一刻。 姜峰身后同样出现一尊肌肉虬扎,凶蛮狞恶的高大法相。 不朽金光的身躯凝固,化作狰狞的黄金战甲。 苏昌浑然不惧,反而讥讽道:“就凭这半成品的武道法相?” 姜峰并不言语。 无论是身形还是气势,巨人法相都不足以和【混元真君】相比,但他就像是个英勇无畏的战士,踏步前冲,举拳轰杀。 与此同时。 虚空之中,赤焰蓬发! 但闻龙吟声起,狰狞而威严的炎龙自地底岩浆冲天而起,咆哮而来。 霸道而炽烈的火焰,在虚空轰轰扩散,火焰爆鸣,龙息灼空。 炎龙法相! 不仅如此,在滚滚声浪之中,虚空如水纹激荡,漾出道道波纹,宛如一片虚幻而透明的海洋,于此降临。 音海之内,苍龙蛰伏。 滔滔龙吟,掀起万丈海啸! 是谓,海龙法相! 三大法相,齐齐爆发,威势惊天,迎撞【混元真君】! 远处的凤希元见到这一幕,当场愣在了原地! 寻常武夫,修成一尊法相已是极为难得,可姜峰一人,却同时修成三尊武道法相…… 这是要逆天啊?! “说了打服你,就要打服你!” 姜峰持刀挺近,刀尖在阴阳之气的冲击下,擦出绚丽的火花。 他以【三昧真火】灼烧阴阳之气,以【金刚不败】抵挡阴阳炼化,沉重的步伐落在地上,宛如巨峰落地,轰的一声,长刀突破苏昌掌心的桎梏,再次一点点的刺入其胸膛! 这一次,【三昧真火】不再留手,犹如一头凶猛的恶兽,顺着血肉经脉,在苏昌的体内横冲直撞。 苏昌胸膛一时裂开道道狰狞的伤痕,伤口内溢出缕缕赤炎,将血液蒸发,将血肉烧成焦炭。 如此重创,苏昌却反而不发一言。 他眸光淡淡的看着身前的少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往事。 当年徐长卿初来长安,两人也曾有过一战。 年少时,他的脾气更加火爆,一点就着。 也不可避免的与徐长卿发生了冲突。 那一次,他输了。 若非父亲及时出面,他怕是要被徐长卿活活打死。 想不到五十年后。 他竟然又输给了徐长卿的弟子。 说好的天道好轮回,怎地不见轮到我赢呢? 贼老天,你不公平! 不过。 不得不承认,徐长卿你个王八蛋,教徒弟是真厉害啊。 苏昌手掌攥紧长刀,看着这犹如一头猛虎的少年,脸上忽然笑了起来:“王八蛋,老子这一次,是真服了你了。” 他松开掌心,任由长刀彻底刺穿胸膛。 苏昌松开手中的两仪棍,一拳轰出,将身前姜峰轰然打退。。 “此战,你赢了。” 说罢,身后的【混元真君】法相化作黑白光点,渐渐消失,漫天的阴阳之气,也在此刻随风消散。 他脚步微微一顿,接着手掌一握,将地上的两仪棍摄入掌心。 长棍拄地,如同拐杖! 临走前,他对着身后的姜峰传音说道:“在这长安城里,谁也不要相信,因为,没有人会帮你的。” “今日不是本公相让,而是你打赢了我。” 苏昌脚步缓慢,却异常沉稳,根本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可他的背影,却在此刻略显佝偻,如英雄迟暮,壮士暮年。 姜峰手持蛟龙刀,眸光平静的看着这个白发发发的老人,渐渐走远。 下一瞬。 凤希元凭空出现在苏昌身旁,伸手搀扶着苏昌的手臂,叹息道:“苏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苏昌抬眸瞥了凤希元一眼:“我也劝你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接着,他改为传音说道:“如果墨阁真的无意进入朝堂,那就及早脱身。当年墨阁祖师主张融入景国,并非所有人都认同,那些不认同的人,最后的下场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历史证明,墨阁祖师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可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当年,谁又能说,你如今的决定就是错的呢?”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小元,你是墨阁的阁主,认同你的人才是墨阁弟子,不认同的,何须在意他们的生死?” 凤希元沉默不语。 他何尝不想如此? 凤伊洛拥有神通【乾坤地盘】,是墨阁数百年来,天赋最好的弟子。 因为这门神通,简直是像是天道为墨家量身打造的一样。 只要凤伊洛一直待在墨阁修行,下一任阁主,必然就是她! 可凤希元最终还是放任凤伊洛离开墨阁,另寻他路。 至于墨阁……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景国历代帝王的这盘棋,墨阁已经下了太久。 而如今,天子已经不许他们脱离棋局。 第133章 分歧 玄铁塔外。 广场之上,众多墨家弟子一时陷入死寂。 姜峰赢了! 打赢了成名已久的凉国公,打赢了这位八境巅峰武夫。 “不可思议!他竟然把凉国公打得只能用棍子撑着走路!” “我就说嘛,拳怕少壮,他既然打赢了风虎,肯定也能打赢凉国公。” “你个蠢货,他分明就没用拳!再说了,八境武夫寿命悠长,凉国公不过百岁,在超凡武夫里也只能算是青年。” “青年怎么满头白发?” “那普通人还有少年白头的呢。” “两个土鳖!这事的重点根本不是岁数,而是武道境界!那可是八境巅峰的超凡武夫啊!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今的长安城里,只有不良帅和刚刚踏入九境的纪王爷,才能压得住他!” 对于寻常武夫来说,年龄不是重点,修为和实力才是。 年轻才俊这个词,向来只形容于天才。 唯有天才,才会被人记住他的年龄。 当比武开始之时,萧凌雪也从玄铁塔出来,站在广场上,抬头望着塔顶的天境。 当她见到姜峰打赢了凉国公时,那精致如刻的脸庞,一时间陷入了呆滞。 常人不懂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力,可她却能明白。 姜峰,创造了一个历史! 而今回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姜峰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 六月,在江州! 而今是十月! 短短四个月的时间,从二境武夫一路攀升至七境,实力更是堪比八境巅峰武夫…… 不,这不可能! 难道他当初加入不良人的时候,就隐藏了修为? 也不对,如果姜峰当初就隐藏了修为,那他后面的突破又是怎么回事? 萧凌雪心中一阵茫然。 紧接着。 她又猛地晃过神来。 姜峰既然打赢了凉国公,那是否意味着……他也能打赢师傅? 重点是,他今年才十八岁啊! 萧凌雪心神恍惚,一时竟有些开始怀疑自己。 …… 玄铁塔第九层。 当姜峰从【造化灵珠】中走出来时,身后的世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如初。 他与凉国公的决斗,堪比两位八境武夫搏杀,将方圆十几里的地界,几乎打成了废墟。 姜峰站在茶室,凉国公比他先行一步,此刻却已不在。 萧凌雪,凤幼微,也都离开了玄铁塔。 唯有凤阁主,依旧坐在茶几前,悠闲的冲茶。 他将茶杯推至姜峰身前,缓声道:“坐吧。” 姜峰沉吟片刻后,坐到先前的位置上。 凤希元叹息问道:“你借【须弥界珠】,是为了查案?” 姜峰点头:“是。” 凤希元迟疑道:“我记得,范初尘好像跟你有仇吧?你就这么宽宏大量,肯为他如此的奋不顾身?” 姜峰面无表情:“凤阁主,奋不顾身不是这么用的。” 凤希元摆了摆手:“大差不差,你能理解就行。” 姜峰摇头:“并非为了范初尘。” 凤希元笑道:“我就说嘛,徐长卿那么小心眼的人,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如此大度。” 姜峰:“……” 要不是刚刚才打了一架,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你一顿? 凤希元伸手将悬挂在腰间的一颗白玉珠摘下,而后扔给了姜峰:“拿去吧,用完了记得还回来。” 接着,他又神情认真的告诫道:“还有,要是损坏了或者丢失了,可是要赔的。现在墨阁已经没人可以制作出【须弥界珠】,所以它的价值,不可估量。” 姜峰点了点。 明白了,价值不可估量……那就是免费的! 他心安理得将这枚【须弥界珠】收入囊中。 “另外,晚辈还有几个问题,想向凤阁主请教。”姜峰神情认真。 凤希元道:“请说。” 姜峰问道:“我听说,墨阁也在研究神通者,却不知,凤阁主是否知道,神通丹?” 凤希元神色凝肃:“你竟然也知道神通丹?” 以墨阁掌握的情报,他倒是知道祁云伯唐懋自绝身亡的事情,却不知具体详情。 因此,唐安将唐珙炼成神通丹,从而夺取亲弟弟神通的事情,如今知晓内情的人并不多。 这是唐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结果,姜峰自然不会大肆宣扬。 故而,他将张彪当初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描述的时候也未曾提及姓名,只说有个朋友。 凤希元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旋即深深的叹息一声:“祖师曾言,以人炼丹,是为邪术。想不到,还是让她研究成功了。” 姜峰眸光一闪,急忙问道:“凤阁主知道研究此丹之人是谁?” 凤希元点头:“大概知道,但是不是那个人,我也无法确定。” 他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根据墨阁祖师留下的记载,大概是一千五百年前,祖师曾与一位医家圣手,结为……好友,两人志趣相投,时常坐而论道。” “一日,两人聊起了神通者,也对神通的诞生,讲述了各自的猜测和看法。令人意外的是,两人当时都在想,神通是否可以通过修行,或者其他方式所得。” “当然,两人最后都已证实,神通是无法通过修行所得的,但是……他们都认为,神通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流传下来。” 凤希元叹息道:“在这个问题上,祖师与对方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我墨阁对神通者的研究,虽然也是为了将神通继承下来,可祖师的构思,是通过复刻的手段,将神通者的神通储存下来。通俗的说法,就是将神通复刻成一件法器。” “我墨阁从始至终,也都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研究,如今,虽说尚且无法完全的将每一种神通复刻下来,但一千多年以来,在这方面也算是小有成就。” 姜峰点了点头,他倒也见过墨阁的法器,例如储存玉珠,定魂珠,还有凤幼微身上隔绝冰火的法器。 说到这里,凤希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然而,那位医家圣手却认为,神通可以通过剥离的方式,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吃人!” 第134章 终生目标 仅仅两个字,便足以彰显那位医家圣手的狠辣和疯狂。 凤希元低头看着茶杯,目光有些复杂:“其实,千年前那位医家圣手,之所以想出如此疯狂的办法,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她想救人。” “救自己最爱的人。” “一个人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哪怕是牺牲全天下的人,也在所不惜。” 他缓缓抬眸,平静的看着姜峰:“你说,她有错吗?” 姜峰沉默了片刻后,道:“救人无错,可为了救人而杀害无辜之人,我无法认同。” “寿命自有天数,若为了一人而选择牺牲万万人,那这个世界,该是何等的悲凉。” 姜峰曾经对这个世界感到无比的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所谓的封建制度。 而是人心的冷漠。 上位者对百姓的漠视。 强者对弱者的蔑视。 当当权者对百姓的剥削变成了天公地道,当强者可以随意剥夺弱者的生命,那么人也将与野兽没有了区别。 凤希元笑了笑:“是,我墨家祖师当年也是这么认为的。” 接着,他又忽然问道:“那么,如果牺牲一人,就能拯救万万人的话,你觉得那个人该不该牺牲呢?” 姜峰摇头道:“我不知道。” 如此干脆的回答,反倒让凤希元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会说,那个人就该被牺牲的。怎么会是不知道呢?” 姜峰想了想,沉吟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需要牺牲的那个人才有权回答。至于其他人,不管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劝他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还是劝他顾着自己去牺牲别人,其实都是一种自私的答案。” “伟大的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博爱和仁慈,他不是被道德绑架而选择牺牲,那些用道德绑架他的人也不会觉得他伟大。” 凤希元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劝人牺牲,总归还是为了自己活命。” 他心中暗暗叹息,那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没再问出口。 …… 离开玄铁塔时。 广场上的墨家弟子早已解散。 戏已看完,大家该干嘛还得继续干嘛。 萧凌雪静静的站在广场上,身旁是喋喋不休,激动不已的凤幼微。 “凌雪姐姐,姜哥哥真是太厉害了!” “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最最最崇拜的人!” “凌雪姐姐,你跟姜哥哥一起来的,你们是同僚吗?” 待到姜峰走出玄铁塔时,凤幼微反倒变得安静下来。 她目光明亮的看着姜峰,眼中的好奇,崇拜,不言而喻。 姜峰对萧凌雪说道:“东西拿到了,但还需要你帮个忙。” 萧凌雪点头道:“但说无妨。” 姜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原来,他跟凤希元借【须弥界珠】,是为了做两个测试。 其一,他要知道,【须弥界珠】是否可以隔绝因果。 其二,如果一个人在【须弥界珠】内,对感应距离是否有所影响。 为了更为精准的测试出结果,他想让萧凌雪拿着【须弥界珠】,走到长安城的最东边,而他则在西方城外进行感应。 他需要弄清楚,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隔绝他的【因果追溯】! 萧凌雪听完,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两人告别了凤幼微,就此离开了钜城! …… 凉国公府。 苏烈在得知钜城之战后,急忙从东庭府衙,赶回了凉国公府! 当见到苏昌坐在茶室,悠闲淡定的喝着茶时,那心中的担忧,这才就此散去。 苏烈走上前去,微微行礼:“爷爷。” 苏昌放下茶杯,头也不抬的问道:“这么着急回来,看来是已经知道了。” 苏烈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道:“爷爷,孙儿想知道,为什么。” 苏昌微微抬眸:“你是想问,为什么要跟姜峰打这一架?” 苏烈点头:“苏家与徐公并无仇怨,您老人家为何要为难他的弟子?” 苏昌冷哼一声:“谁说没有仇怨?老夫巴不得那王八蛋早日归西!” 苏烈无奈道:“爷爷,您跟徐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徐公当年打了您一顿,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苏昌拍案而起,怒声道:“什么叫不至于?哦,他打我一顿,还不让我记仇了?难道我就不能打他徒弟一顿?” “他那个徒弟,简直比他当年还要狂,一点面子都不给,难道还要老夫反过来给他脸面?” “老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苏烈沉默片刻,劝说道:“姜峰说到底还年轻,纵是一时鲁莽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就行了。” 苏昌摆了摆手:“那你劝晚了,反正架也打了,你爷爷也输了。凉国公府的脸面,被他们师徒俩踩了一次又一次。” 他忽然目光灼灼的盯着苏烈:“你作为凉国公府的后人,难道就只会劝你爷爷忍气吞声?你还是不是爷爷的好孙子?” 苏烈无奈道:“爷爷,连你也打不过,孙儿就更加打不过了。” 苏昌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就不能知耻而后勇吗?” 他目光上下的打量着苏烈:“我算是看明白了,自从你从江州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你当初宁愿跟爷爷闹别扭,也要去江州任职的那股子意气呢?” 苏烈沉默不语。 苏昌看着默然不语的孙儿,忽然轻轻叹息道:“烈儿,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情,爷爷确实不该多管。” “但你要记住,我凉国公府可以输一次,输两次,甚至可以一直输,但是,我们心里的那股气,永远也不能服输!” “爷爷今天败了,但是未来的你,未必也会败。” 苏烈好奇问道:“爷爷,难道您已经发现姜峰的破绽?” 苏昌沉默了半晌,闷声道:“没,反倒是你爷爷,被他寻到了破绽,这才输了。” 苏烈:“……” 那您打这一架,到底图啥啊? 苏昌冷声道:“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打,总而言之,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从今往后,咱们凉国公府关起门来,自己修行,别管外人斗得你死我活的,咱们爷俩今后的目标只有一个。” “打败徐长卿那个王八蛋,还有他的徒子徒孙!” “咱爷俩要是做不到,那就好好培养下一代,让重孙子来做!”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认真的说道:“说到重孙子这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传承香火的事情了。上次爷爷跟你说的,星侯家的闺女……” 苏烈扭头就走:“府衙还有要事,孙儿就先告退了。” 老人家年纪一大,总是忍不住要操心这些事。 传承香火哪有修行重要? …… 第135章 长安逸闻 “长安逸闻。” “十八岁少年当众殴打百岁老人,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 秋闱第六日。 钜城之战,震惊长安! 有人说墨阁有绝世神兵出世,凉国公与姜峰为了争夺神兵,不惜刀棍相向! 有人说凉国公与姜峰是比武切磋,凤阁主便以神兵为彩头,为胜者贺之! 也有人说,凉国公和姜峰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更有甚者,传出姜峰给凉国公府戴了绿帽子,凉国公愤而出手,最终不敌。 总之传什么的都有,而且越传越邪乎。 而作为当事人的姜峰,此刻却满是头疼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 “我再强调一遍,我真不会教人查案。” 姜峰是真没想到,这个清河郡主的女儿,会如此执着,竟然一大早就堵在南镇府衙外面。 他这才刚刚点卯,准备前去与萧凌雪会合。 一出府衙大门,就见到韦昭月气鼓鼓的站在那里。 韦昭月闻言,顿时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姜峰:“姐夫,你就答应我嘛!我保证学成之后,绝不外传!” 姜峰顿时无语,心想你这想的是否太长远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想跟韦昭月在这耗着:“你想守在这,那就守着吧。” 说罢,他便一个闪身,直接从韦昭月的眼前消失。 韦昭月只是眼前一晃,便失去了姜峰的踪迹。 她转头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对着天空大声喊道:“姐夫,我绝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接受我的!” …… “长安逸闻。” “花季少女的禁忌之恋,摒弃世俗观念,痴心不改,勇敢追爱。” …… 姜峰来到约定地点,萧凌雪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长安纵横五百里,若无马匹,正常人怕是要走上五天五夜,方才能从东城楼走到西城楼。 就算是有点修为的武夫,不眠不休的赶路,最快也要一天一夜。 唯有御空飞行的超凡武夫,全速飞行下,才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抵达。 但在长安城里,你想要横行无忌的随意飞行,根本不可能。 因此,昨日拿到【须弥界珠】以后,姜峰并未立即行动。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路线,两人刚一碰头,萧凌雪接过【须弥界珠】后,便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赶去。 姜峰手中抓着一根鸡毛,一路往东。 这个测试并不需要以活人做实验,于是姜峰从南镇府衙的厨房里抓了一只待宰的公鸡,拔下一根鸡毛后,将其扔到【须弥界珠】里面。 他一路走到外城,时不时感应一下萧凌雪的方位,心中暗暗皱起眉头。 事实证明,【须弥界珠】并不能完全隔断【因果】,只是起到模糊的作用。 因此,随着距离的拉远,【因果】也会变得越来越弱。 姜峰心中暗暗估算。 想要在长安城内,让他无法通过【因果】追溯行踪,这个距离起码要超过三百里! 三百里的距离…… 姜峰从储物玉珠里取出一份长安地图。 以案发地点的渭河畔为起点,超过三百里路程……要么离开长安,要么在皇城以北的方向! 案子发生在秋闱第一天的深夜,而他赶往现场勘查,是在秋闱第三日的早晨。 想要在一天两夜的时间内赶到三百里外,排除掉超凡修士…… 擅长轻功的五境武夫或者六境武夫,并且在快速赶路时,不会引起金吾卫以及外城巡逻士卒的阻拦和猜疑。 重点是后一个原因。 谁能够在金吾卫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快速赶路呢? 姜峰眼眸微微一亮,根据这条线索,并不难查。 不过,姜峰接着又想到了另一条线索。 秦若妤母子是怎么被放回来的? 在天子下达圣意之后,秦若妤母子在第二天就被人送回来。 姜峰当日感应到他们母子时,他们人已经到了东城边上。 如果他们一直与范初尘关押在同一个地方…… 姜峰再次查看长安地图,继而缩小范围。 最后。 他的手指落在地图的某个方位…… …… 北镇府衙! 相比于南镇府衙,这北镇府衙总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氛围。 也或许是跟北镇府衙的传承功法有关。 不良人选择府衙,大都以修行的功法属性有关。 按地水火风四大属性划分。 东庭擅土,西庭擅风,南镇擅火,北镇擅水。 当然,如此选择的方式,倒也不是绝对。 比如玄武心心念念想要姜峰转到北镇府衙,哪怕姜峰修行的是火属性功法,可只要他自愿前来,只要朱雀同意放人,便可到北镇府衙任职。 不过这事在玄武看来,主要的难点在于姜峰。 至于朱雀……朱老三的意见并不重要。 此时。 北镇府衙,玄武阁。 玄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不是我吹,只要你肯来北镇府衙,我帮你摆明了朱老三!他要是敢说个不字……” 姜峰好奇问道:“朱雀大人要是不同意,您打算怎么做?” 玄武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办,我就赖在他家不走啊。天天跟着他,吃他的,住他的,他要是跟婆娘办事,我就躲外面听墙角,到时候长安逸闻的头条绝对有他!” 说到这里,玄武看着姜峰,似笑非笑的问道:“话说,这两天的长安逸闻你都看了吗?” 姜峰摇了摇头:“光顾着查案,哪有闲心去听别人的八卦。” “八卦?” “哦,就是指闲言碎语。” “那太可惜了。最近的长安逸闻,内容可是相当劲爆。要不我给你讲讲……” 姜峰竖掌截话:“玄武大人,我来北镇府衙是查案的。” 在确认了【须弥界珠】的限制范围,姜峰派人去给萧凌雪传话,而他自己则来到了北镇府衙。 玄武眯着眼笑道:“真新鲜啊,查案查到我北镇府衙来了?说说看,我北镇府衙哪个人犯了事,本都尉亲手将他抓来!” 姜峰摇头道:“玄武大人误会了,卑职不是来抓人的,是来请大人帮忙的。” 玄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找我帮忙?” “对!” 玄武双手抱胸,当时就来了个战术后仰:“那咱们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 第136章 有趣 姜峰有些无奈:“玄武大人,咱们都是为了给陛下办差,您不至于为难卑职的吧?” 玄武伸手敲了敲桌面:“空了。” 姜峰想了想,端起茶壶,往玄武的茶杯里添了茶水。 玄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到桌上:“凉了。” 姜峰一挥手,杯中茶水顿时冒起了热气。 玄武耸了耸肩:“肩膀酸了!” 姜峰顿时站起身:“告辞!” 玄武连忙伸手拽住姜峰的手腕:“别啊,再聊聊,大不了,你的忙我帮了!” 姜峰冷着脸:“不需要,卑职一个人也能查!” 玄武强拉硬拽不让姜峰走,劝说道:“咱们都是为了给陛下办差,怎能如此感情用事?” 姜峰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姜某堂堂七尺男儿,何时对人如此的低声下气过?我受不了这委屈!” “欸欸欸,别激动啊,算我错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你道歉!” “不是,凭什么啊?” “那我走!” “好好好,我错了,算我求你好吧?求你让我帮你吧!” 玄武好声好气的劝着,接着又绕到姜峰身后,一把将他重新按回座位上, 姜峰却是面无表情,仿佛铁了心,不给玄武好脸色,俨然一副‘我来找你帮忙,那是在给你机会表现’! 玄武连忙端起茶壶,殷勤的往姜峰茶杯里添水:“说说看,我该怎么帮你呢?” 姜峰淡淡道:“我想知道,画舫命案发生以后,有没有什么人从北城方向急着出城。” 玄武点头:“这倒是不难,你去北城门的守城卫府查查记录就行了。” 姜峰道:“我要知道的是那册子上没记录的。” 玄武想了想,道:“没问题。还有吗?” 姜峰沉吟道:“我还要知道,命案发生以后,所有出现在北城的五境武夫,包括修为超过五境的修士。” 玄武皱眉,接着点头:“也可以。还有吗?” 姜峰思忖片刻后,再次说道:“我还想知道……”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给玄武传音。 玄武闻言,不由得皱紧眉头。 他仔细思忖了片刻后,接着点头道:“行,这个忙,我帮了!” 姜峰站起身,准备离开。 玄武连忙一把拉住:“你这就走了?” 姜峰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是你求我让你帮忙的吗?我已经给你机会了啊!” 玄武摇头:“不行,你起码得给点好处吧?你哪怕让驴拉磨,也得给它吃草的吧?” 姜峰没好气的说道:“那要不我去外面给你找草?” 玄武眯眼笑道:“外面的草我吃不惯!” 姜峰想了想,问道:“那玄武大人想要什么?” 玄武笑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打赢凉国公的?” 他无比认真的说道:“重点是细节,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昨日的钜城之战,苏昌与姜峰在【造化灵珠】里面交手,两人的气息并未泄露半分,故而许多人也是听到消息以后,方才知道那一战的发生。 …… “当时,凉国公突然打出一招崆峒派镇山绝学《七伤拳》,所谓一练七伤,七者皆伤,此拳乃是先伤己后伤人的狠辣拳术,威力相当惊人!” “我当时不慌不忙,双掌混元成盾,使出一招《乾坤大挪移》,将七伤拳的威力尽数化解,随后连消带打,趁着凉国公不备,轰出一记《天马流星拳》,此拳法速度极快,一息之间便可打出一万多拳……” 玄武坐在茶桌前,手上拿着瓜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姜峰表演。 他当然知道姜峰是在糊弄他。 什么《七伤拳》,《乾坤大挪移》,《天马流星拳》,听都没听说过。 可架不住,这剧情好听啊! 比外面说书的都讲得好! 姜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略微润了润嗓子,继续讲道:“只可惜,凉国公也不是吃素的,他扭腰摆跨,左闪右避,硬是躲开了我的拳头……” “没办法,我只能使出我的家传绝学,《鬼影迷踪》!刹那之间,整个世界全是我的身影,凉国公根本无法分辨哪个才是我的真身。于是我趁他没有防备之际,使出一招《隔山打牛》,这才奠定胜局,一举败之!” 玄武十分配合的抚掌夸赞,大声叫好:“好好好!不愧是徐公高徒!” 他娘的,连说谎都说得这么有水平。 不行,这么有趣的人,我一定要拉来北镇府衙。 朱老三那种人根本就不懂欣赏! …… 从北镇府衙离开后,姜峰一路往东庭府衙走去。 玄武答应,两天之内把消息送到他手上。 姜峰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来到东庭府衙,萧凌雪将【须弥界珠】还给他:“结果如何?” 姜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萧凌雪闻言,陷入了沉思。 北城方向…… “据我所知,定国公府,好像就在北边。”萧凌雪传音道。 姜峰笑道:“没有证据的事儿,咱们可不能乱说。咱们还是静候佳音吧。” 没错,他方才拜托玄武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去查定国公! 之所以要查定国公,原因有三。 其一,定国公府恰好在北城,也有实力做这件事。 其二,江州军饷贪污案,其中的参与者,就是定国公的儿子,兵部侍郎崔观。 其三,根据唐安的口供,定国公的孙子崔嵘,原本与范初尘关系要好,后来却分道扬镳。 因此,姜峰有理由怀疑,在这件事上,定国公府扮演了某种角色。 随后。 姜峰与萧凌雪再次出发,准备前往钜城。 说好的借用【须弥界珠】一天,总不能言而无信。 然而。 两人刚走出东庭府衙大门,便听到有人急忙来报: “陛下有令,传四大都尉以及南镇府衙副都尉姜峰,入宫面圣!” 萧凌雪脚步一顿,神色微凝,旋即对着身旁的姜峰说道:“陛下召集四大都尉,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如今再加上你……” 她猜测道:“皇城之内,怕是出事了。” 姜峰面露沉凝,天子召见,他不得不去。 至于钜城那边,只能等见完天子再说了。 …… ps:先前我便说过,第三卷是最难写的一卷。节奏很慢,因为有很多人物需要写,这些人物共同构成了【长安】。 第137章 傻子才信 “陛下召见四位都尉,你知道为什么会连姜峰也一并叫上吗?” “圣心如渊,我怎么知道?” “因为他打赢了你!”说话之人,语气阴森得吓人:“说明在陛下眼里,他与四位都尉没有区别!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苏昌惊呼一声:“原来我有这么重要?往后岂不是我想让谁上位谁就能上?” “你别跟我在这装糊涂!”那人用力的拍打着桌子,发出一阵砰砰响:“凭你的实力,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七境武夫?!你就是故意让他赢的!” 苏昌当时就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用凉国公府上千年的荣誉,来给徐长卿那个老王八蛋的徒弟铺路咯?你是在说我愚蠢到送出自己的名声,还故意让那个小王八蛋把我的脸面狠狠的踩在脚下咯?” “崔巍,到底是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我疯了?” “老子恨不得将徐长卿那个王八蛋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他那个徒弟扒皮抽筋,你居然还会认为,我是在成全他?!” “简直岂有此理!” 坐在苏昌对面的崔巍,面色铁青:“你别想否认!你要是真的没有留手,如今怎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 “你既然无碍,说明还有余力!别以为我不懂,超凡武夫没那么容易死,何况是到了你这个境界,那小子就算再强,也不可能伤到你的根基!但你不同,你完全有能力,可以杀他!” 苏昌冷笑一声:“真新鲜啊,一个连超凡武夫都不是的人,竟然还点评起我来了?” 他冷哼道:“那小子根本就不是寻常的七境!他虽然伤不到我的根基,可他的实力确实达到了八境!不然你以为风虎为什么会败?” “更何况,这小子简直是个怪胎!他的实力提升太快,这才过去十来天,就比先前与风虎决斗时,还要强上许多!” 苏昌手指头用力的点了点桌面:“听清楚了,是许多,而不是一星半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寻常人突破到超凡,没有苦熬数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提升实力。但他却打破了这个常识!” 苏昌的脸色异常凝肃:“因为他的神魂,天生强大!强大到……足以与我相提并论!不,我甚至觉得,他的神魂比我还要强!” 崔巍沉默。 苏昌继续说道:“昨日那一战,我确实还有余力,但如果继续打下去,结局并不会有所改变!相反,我只会伤的更重,输得更惨!” 苏昌叹息一声:“别说是你,其实连我也不敢相信,这世界竟然有这样的人存在!可你想想,他在六境的时候,就能与七境对抗,凭的什么?” “他真正强大的地方,不在于武道!而在于他的神魂,在于他的神通!” “更诡异的是,这小子竟然能将神通与武道完美融合,从而弥补了武道上的不足。因此,他的实力才会如此变态!” 崔巍皱紧眉头:“你的意思是,徐长卿找到了可以将神通与武道完美融合的办法?” 苏昌认真说道:“虽然我恨不得姓徐早点死,但你不得不承认,他是景国千年以来,武道天赋最强的人!” “你别看姜峰的天赋高,实力提升也快,但他真正的天赋在于神通,又有徐长卿所创的秘术,方才将神通与武道融合。可你单论武道的话,天下间除了武圣,我想不出还有谁比姓徐的强!” “我甚至怀疑,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我景国或许会出一位武道圣人!” “倘若徐长卿当年成圣,周边四国,将不再是景国的威胁!” 崔巍淡淡道:“四国从来都不是景国的威胁。如果徐长卿当年真的成圣,你我今日还能坐在这里闲聊吗?” 苏昌陷入了沉默。 姓徐的当年把景国的勋贵世家得罪得太狠。 人人都恨不得他死。 盖因徐长卿竟然想损世家而肥天下…… 他难道就不想想,没有世家的支持,朝廷还能稳当吗? 可苏昌一想到,当年的徐长卿可是有机会踏入圣境的。 如果姓徐的成圣,再加上他那个成就大宗师的弟子……世家焉有活路? 只能说时也命也! 姓徐的运数不够,不足以成圣。 苏昌站起身,缓缓朝着阁楼外走去:“反正答应你们的,我已经做了,从今往后,你们之间的争斗,与我凉国公府无关。” 接着,苏昌忽然大骂一声:“他娘的,真是越想越气。老子英明一世,竟然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徐长卿那个老王八,当年压着我,现在轮到他徒弟压着我,我特么上辈子是欠了他们这一家子啊?” “不甘心,真他娘的不甘心!” 苏昌嘴里骂骂咧咧的往外走。 崔巍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昌的背影。 半晌后。 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苏昌说的话,可信吗?” 下一刻。 屏风后面,走出一位青衫白发,眉宇冷峻的老者。 “他说姜峰神魂天生强大,我信。他说姜峰将武道和神通完美融合,我也信。” “可他说如果继续打下去只会输得更惨,我不信。” 青衫老者淡漠道:“八境巅峰武夫,哪有那么容易败,还被打到只能用棍子撑着走路……傻子才信!” 崔巍皱紧眉头:“可正如他所说,他没有理由用自己的名声去成全姜峰。且不说他与徐长卿之间的恩怨,为了凉国公府千年来好不容易积攒的荣誉,他就不会这么做。” 他眸光瞥向身后的青衫老者:“而且,姜峰确实拥有与八境武夫匹敌的实力,这点毋庸置疑。但八境巅峰与寻常八境的差距有多大,你我都难以评判。” “起码苏昌证实了一点,姜峰的神魂强大,并且将武道与神通完美融合……徐长卿,或许已经找到了双修者的通天路!” 青衫老者沉吟片刻,道:“那么,或许再过不久,景国将再多出一位九境!” 崔巍微微一怔,紧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你是说伍子荀?” “如果姜峰的修行路是徐长卿教的,那么,伍子荀应该也已经掌握了这个秘术。”青衫老者眼眸微微一闪:“或许,这就是天子让他巡视景国的原因!” “如今,谁也不知道,伍子荀去了哪里,他或许是在巡视景国,又或许……他正在闭关,准备突破九境!” 青衫老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天子的谋划!”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姜峰的作用,其实就是用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天子真正要扶持的,其实是伍子荀!” 第138章 为子孙而争 崔巍神色沉凝。 青衫老者所言不无道理。 武道与神通皆是八境巅峰的伍子荀,确实很棘手。 他们也是借助江州那一局,才逼得伍子荀退出朝堂。 从那一刻开始,朝堂之上,再无徐长卿一党的存在! 青衫老者抬头看了眼楼外,平静道:“江州一局,你连他孙子也算计进去,他心里岂会没有怨气?” 崔巍淡漠道:“你真以为是这样吗?” 他转过头,目光深深的看着青衫老者:“他跟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霍国公!” 青衫老者,俨然正是大景四大国公之一的霍国公,柴绍! 柴绍叹息道:“大景立国之时,太祖赐封了七位国公。八百多年前,邢国公郑氏,鄂国公尉迟氏,举族战死,此后唯有五位国公。” “两百多年前,任国公不听劝阻,插手夺嫡之争,公然站队,最终功败垂成,以至于被天子褫夺了国公之位,如今鱼家也只剩下一个鱼秋,却也难堪大任。” “剩下咱们四大公府,多年来一直守望相助,数百年前,也曾彼此联姻,说一句打断筋骨连着筋,也不为过。” “三十年前,齐国公不赞同我们对付徐长卿,就此与我们断了往来,如今凉国公又与我们离心离德……” “定国公,现在就剩咱们两家了,你觉得还斗得过吗?” 崔巍平静道:“怎么,你害怕了?” 柴绍摇头道:“我只是在想,咱们还有必要这么做吗?” 他坐到崔巍旁边,看着苏昌方才所坐的位置,缓声说道:“其实,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只要爵位在身,只要景国还在,我们就不会倒下。” 崔巍面无表情的看着柴绍:“你就是怕了!” 柴绍沉默了片刻,道:“是,我怕了。我怕自己最后像当年的任国公一样,我更怕景国重蹈二十三年前的覆辙。” “定国公,景国要是乱了,咱们这个国公之位,还有多大作用?” 崔巍沉吟片刻,沉声道:“景国乱不了!” “如今国运兴旺,国势昌盛,有当今天子在,有不良帅在,景国不会乱,更不会亡!” 他眸光凝肃的看着柴绍:“如今景国的底子正厚,倘若我们不趁此时机,争取更多的利益,难道你要等到将来战事一起,再来相争?” “到那时,你若再去争夺,那可就是在向天子逼宫!说句不好听的,那与叛国何异?!” “可如今却是不同!眼下景国局势大好,争一争,只要不是太过分,天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崔巍情真意切的劝说道:“霍国公,不是我非要争,而是眼下咱们两家,确是没有天赋卓越的后辈,可以撑起整个国公府!苏昌为什么不想争?因为苏烈已然成才!这老家伙心里指不定多瞧不起咱们两家呢!” “咱们努力了一辈子,不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吗?这一代不行,咱们多争取一些,也能为公府多积攒一些资源,好培养下一代!否则的话……再过数十年,咱们这两大公府,怕是要就此衰落。” 柴绍有些犹豫:“可如果伍子荀也晋升九境……” 崔巍淡淡道:“放心,我能整倒他一次,就能让他倒第二次!区区匹夫,何足道哉?!” 柴绍沉默许久,叹息道:“就依你吧。” 他无奈的摇头:“小辈们不争气,趁着咱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口气,就多给他们争取一些东西吧。” …… 皇城! 当姜峰来到高大威严的城楼门前,四位都尉早已在此聚集! 玄武见到姜峰过来,连忙招手喊道:“来来来,到我这来。” 姜峰走上前来,对着四人微微行礼:“卑职见过四位大人!” 苍龙淡淡点头。 风虎视若无睹。 玄武热情的拉着姜峰:“你应该是第一次觐见天子吧?放心,有我带着你,出不了岔子。” 朱雀眯着眼,笑呵呵的问道:“玄武,这似乎是我南镇府衙的人吧?姜峰有我带着,就不劳你北镇府衙操心了。” 玄武摆了摆手:“朱老三,咱俩是什么交情?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吗?像提携后辈这种事,我自然是当仁不让!你千万别跟我见外!” 朱雀皮笑肉不笑:“你有这么好心?我怎么记得,当初东平侯想往你北镇府衙塞人的时候,你转头就想把人踢到我南镇府衙。” “现在就更过分了,竟然当着我的面,就想把我南镇府衙的人挖走?!都不背着人了吗?” 玄武用手遮挡嘴巴,对着姜峰小声说道:“你看看他这个人,如此小心眼,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 朱雀拳头攥紧,一缕缕火焰顿时从指缝中窜出来,他笑容阴森的看着玄武:“我是不是平时对你太宽容了,竟让你以为我很好欺负?来,要不咱们单练?” 玄武义正辞严的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陛下急招我等前来,你竟然还有心思打架?” 他扭头就对姜峰说道:“你瞧,我说的没错吧?这人就是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听我的,等会儿面圣,你就趁机向陛下请旨,说是自愿调到我北镇府衙!从今往后,你在我北镇府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跟我在南镇府衙有什么区别…… 姜峰瞥了眼赤发燃烧的朱雀,淡淡道:“多谢玄武大人抬爱,卑职现在在南镇府衙过得很好。” 朱雀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 他挑衅般的看着玄武,笑眯眯的说道:“听听,哪个衙门比较好,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玄武丝毫没有恼怒,就当没听见,反而积极的为姜峰讲解面圣时的注意事项。 姜峰想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觐见天子了。 但话到嘴边,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上一次他脑子一热,直接上门来求恩典,似乎也没讲什么礼数。 很快。 那位高总管便从宫楼内走了过来:“几位大人,陛下召见。” 于是间。 苍龙,白虎,朱雀,玄武,以及跟在他们四人身后的姜峰,顿时迈开脚步,朝着幽深庄严的宫闱大内,缓缓走去。 第139章 天将 玉宇宫! 天子修行之所。 天子撑国,浩瀚的国运,时刻压在肩上,若无修为,岂可长久? 然而。 作为霸国天子,肩担一国,那份沉重与压力,旁人却是难以理解。 事实上,并非谁都能当这个天子,更不是谁都能当得长久。 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百年,稳如泰山。 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过一年半载,却已油尽灯枯。 历史上,在位越久的帝皇,皇朝就越是昌盛,国力也越是强大! 但是,天子终究不得长寿。 有史记载,在位最久的帝王,也不过一百二十年。 那位天子还是一位武道宗师! 故而有人猜测,天子若要长寿,唯有踏入圣境,方可长生久视,俯瞰天下万万载,成为真正的圣天子! 当今天子御极二十一载,修为早已踏入超凡,而今更是达到了八境巅峰。 可他的实力却不止如此! 一旦他以天子之位,调动国运,聚国势于一身,那么在大景境内,他的实力将堪比大宗师! 对于天子来说,二十一年并不长久,他渴望能够打破极限,超越那历史记载的君王! 单靠他自身的天赋,或许难以达到。 可对于天子而言,国运虽然沉重,却可助益修行。 但他也深知,自己的天赋有限,无法达到传说中的圣天子。 不过,天子并不着急。 最起码,他还有百年的时间。 天下之大,大道之广,未必没有长寿之法! …… 此时。 在得到天子召见后。 姜峰跟着四大都尉走进宫殿。 丹陛之上,金台高筑,金辉万丈,景天子身穿常服,紧闭双眸,于台上盘膝打坐。 姜峰五人对着丹陛的方向,齐齐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宫殿内一时无声。 沉寂了片刻后,天子的声音,高渺而宏大,似从高山之上传荡而来 “朕,有意在不良人当中,再设立一职,位于都尉之上,在所有不良人当中,仅次于不良帅!” “此职名为……” 天子睁开眼睛,眼底金光闪烁,威严堂皇,不可直视: “天将!” 殿内五人,此刻心神一震。 天子竟然要在不良人体系里再设【天将】一职,其职位更是高于都尉! 此等消息,必将震惊朝野。 然而天子事先并未透露此事,倒像是临时设立的一般。 苍龙眸光微微一闪,继而收敛,波澜不惊。 风虎眼神愣了片刻,接着闭眸,掩饰不甘。 朱雀目光有些疑惑,却不言语,静默如石。 倒是玄武,眼神透着一抹浓浓的惊喜之色。 若非正在面见天子,他都想拉着姜峰跳起来! 没错。 他们四位都尉此刻心里都很明白,天子设立此职,完全就是奔着姜峰去的。 朱雀心中有些吃味,心中不由得在想。 以前只知道这小子深得圣心,却没想到,天子对他竟然如此厚爱! 唯独姜峰,站在那里面露沉思。 天子见五人并不言语,于是说道::“你们五人,是不良人当中,除不良帅以外,修为最高的五个,也都有机会,得此殊荣。” “因此,你们五人公平竞争,朕也绝不偏私。” 风虎微微抬眸,出声问道:“敢问陛下,不知我等,以何种方式竞争?” 天子平静说道:“既为天将,自然最强,你们五人便以比武定胜负。” 比武定胜负……风虎心中暗暗皱眉。 若只分胜负,他此前已经输给过姜峰。 事后他也反复琢磨过,姜峰的实力确实达到了八境武夫的层次,但可说到底,他的境界只有七境,无法真正伤及八境的根基。 简单来说,姜峰可以打败他,却无法杀死他! 若是到了生死之战,最后死的肯定是姜峰! 可如果只是论输赢……有时候输一招也是输。 风虎正欲开口再问,旁边的玄武却忽然举手道:“陛下,臣弃权!” 天子眸光低垂,似从九天之上投射来,威严似海:“理由呢?” 玄武认真说道:“微臣自觉打不过苍龙,也打不过姜峰,故而弃权。” 天子点头:“准。” 朱雀看了眼风虎,接着说道:“臣也弃权。” 风虎咬了咬牙,直接说道:“如果陛下立苍龙为天将,臣心悦诚服,可如果是其他人……臣少不得,要讨教讨教!” 言下之意,如果天子册立苍龙为天将,他没有意见。 可如果把这个位置给了姜峰……他不服! 天子言语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三个……” “陛下!” 这时,四人身后的姜峰,忽然开口。 天子抬眸望去。 姜峰走出队列,对着丹陛上的天子,行礼道:“臣也弃权。” 天子一时沉默,旋即问道:“理由呢?” 姜峰平静说道:“臣年轻,资历尚浅,纵然侥幸赢了比武,只怕也难以服众。” 天子淡漠道:“若是这个理由,朕不准。” “败而不认,难成大事。”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失败都不敢承认,还有什么资格,成为我大景的不良人?” 天子没有指谁的名字,可字字句句,却如钢刀一般,插在风虎的心上。 风虎微微低头。 天子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可他就是不甘心! 若决生死,他绝不会输给姜峰! 这时,苍龙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天将一职,前所未有,自然也该由真正的天才来担任。” 他略微停顿后,继续说道:“臣自知,若论修为,臣或许稍有优势,可无论是天赋还是德名,臣都不如姜峰。” “我大景天将,自该风华绝代,当如天神临世,让景国武人心服口服,也让神州列国,知晓我大景天骄,远胜列国天骄!” “我想在这方面,除了姜峰以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故而,臣也弃权!” 风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苍龙。 为什么? 他想不通,苍老大为什么要将这个位置,拱手让给他人? 天子点了点头:“准了。” 最后。 天子的目光,落在了风虎和姜峰身上:“他们都弃权了,那就由你们两个一决高下,胜者即为我大景天将!” …… ps:拉肚子了,第二更白天再更。 第140章 想不通 啪——! 一个酒坛摔碎在地面上,酒水瞬间在地板上炸开,摊出一朵酒香浓郁的花。 “我想不通!” 风虎拎起另一个酒坛,张口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眼神满是不甘。 坐在对面的苍龙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淡淡道:“想不通什么?” “想不通陛下为什么要设这个天将?!我更想不通,陛下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姜峰来做?”风虎眼中喷火。 御前比武,最终还是没有进行,以风虎弃权画上句号。 比武? 还比什么武! 陛下摆明了就是要让姜峰来坐这个位置。 方才在御前,风虎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才没有发作。 可他心中始终耿耿于怀。 风虎抬眸看向苍龙:“苍老大,难道你就这么甘心,将这个位置拱手让给那小子?” 苍龙风轻云淡的说道:“有什么不甘心的,你我今日,皆是陛下所赐。陛下要捧谁,要让谁坐上那个位置,岂是我等臣子可以左右的?” 他目光淡漠的看着风虎:“如果你还想不通,那我劝你,尽早辞官,这个都尉的位置,你也不要再坐了。” 风虎攥紧拳头,许久后,他才缓缓说道:“我当然知道,圣心如渊,天威难测,陛下的旨意,我从不违抗!我只是想不明白,怎么偏偏就是那小子……” “论修为,论实力,论功劳,他哪点比得上你?难道就因为他年轻,因为他是徐长卿的弟子?” “若是要论出身,长安城内,比他出身好的人多的是!” 苍龙深深的看着风虎:“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摇头叹息一声:“你对姜峰的偏见,已经迷惑了你的双眼。风虎,你该试着放下了。” 风虎冷哼一声:“那小子视我为敌,处处与我作对,难道要我服软?要我跟他磕头认输不成?” 苍龙问:“到底是他视你为敌,还是你有意刁难?” “我何时刁难他?他对鱼秋动手,对风季玄动手,难道我不该护着?” “他来西庭的地界办案,公玊烊只是按照规矩稍作阻拦,让他去西庭解释清楚。他倒好,直接到我西庭府衙堵门!到底是谁在刁难谁?” 说到这里,风虎不由得埋怨道:“苍老大,你到底站在哪头的?兄弟我被人这么欺负,你不帮我也就算了,怎么还站在他那边说我的不是?” 苍龙放下酒盅,缓缓起身:“该说的我都说的,你听不听,也都随你。” 随后,他便朝着酒楼小院外面走去。 临近大门时,苍龙还是微微停下脚步,轻缓说道:“风虎,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你做什么都好,但是不能与那位作对!”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苍龙就此离去。 风虎坐在酒桌旁,眼神渐渐陷入了迷茫。 …… “你知道为什么会是姜峰吗?” “不是因为他实力够,也不是因为他天赋好,更不是因为他是徐长卿的弟子,而是因为,他与我们四个都不同!” 北镇府衙内,玄武坐在位置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缓缓说道:“陛下,这是在敲打咱们四个呢。” 朱雀就在对面,此时他坐的位置,正是先前姜峰所坐之位。 他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姜峰一下子爬到他的头上而动怒:“有些人早就忘了不良人的初衷,受些打压也是正常的。” 玄武噗的一下,将嘴里的瓜子壳随意的吐在地上,接着说道:“风老二性格有些莽撞,陛下是清楚的,其实他未必就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有些认死理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陛下对咱们不满。想想聂观,想想风季玄,想想鱼秋,还有叶殷,元大铖……这些人又有哪一个是完全站在陛下这边的?” “咱们四个对陛下的忠心,自然毋庸置疑,可手下的人心思太多,陛下心里又怎会没有意见?” “不良人只能是陛下的不良人,也只需要为陛下考虑。” 玄武眸光看向朱雀: “朱老三,其实你也很危险的!以前你放任聂观不管,真以为陛下对你就没有意见了?” “陛下让姜峰去南镇府衙,本就是对你的警告!可我看你好像并没有体会陛下的良苦用心。” 朱雀皱了皱眉:“我当然明白,姜峰在南镇府衙做事,我何时做过阻拦?我对他,已经足够优待了!” 玄武却是说道:“可是,你还不够优待!” “他就是陛下磨炼出来的一柄刀!这柄刀斩的可不仅仅是世家,斩的也可以是我们!” “眼下这柄刀已经悬在咱们头顶上了,咱们要是还不做出改变,那就趁早退位让贤吧。” “也不要以为陛下离了咱们四个,就没人可以接替,这种可笑的想法,还是尽早丢出脑子吧。” “不过我想,风虎他是做不到的,也活该他有今日。” 玄武将手里的瓜子嗑完,旋即拍了拍手掌,端起一杯茶水喝完:“还有啊,依我对陛下的了解,这件事情,只怕还不止如此。” “陛下册立天将,不仅仅是为了敲打我们,一定还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只是我也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但有一件事总归没错,姜峰对于陛下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作用!” 玄武眸光微微一闪:“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是很好奇。” “什么事?” 玄武沉吟道:“赐封天将,绝非偶然!陛下心中,想必早已想好。只是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呢?” 朱雀不假思索:“这有什么奇怪的。姜峰在钜城击败了凉国公,如今声名正盛,正是赐封的好时机!” 玄武喃喃道:“是啊,姜峰击败了凉国公……你不觉得,这事太巧了吗?” 朱雀先是一怔,接着陷入了沉凝:“你的意思是,难道凉国公是故意……” 玄武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倘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 东庭府衙。 当姜峰从皇宫出来后,便按照原计划,前来寻找萧凌雪。 “陛下召见你们,可是皇城出事?”萧凌雪见到姜峰后,不由得传音问道。 姜峰摇了摇头,他沉吟片刻后,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天将?!” 萧凌雪当场愣住了! 位于都尉之上,仅次于不良帅之下,可谓位高权重! 陛下竟然将姜峰提拔到这个位置?! 姜峰沉吟道:“陛下说,赐封仪式,等秋闱过后再举行。如今这件事情,只有四大都尉与我知晓。” 萧凌雪看着他:“那你在担心什么?” 姜峰始终皱紧眉头,他思忖了许久,忽然叹息道:“我还是想不明白,陛下赐封【天将】的用意。” 他抬头望向天空:“总觉得……这里面隐藏着更深层的含义。” 第141章 命案 升官固然让人欣喜。 可莫名其妙的升官,却反倒让人疑心,总觉得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几番思虑后,姜峰还是将此事暂且压下。 想不通的事情,那便暂时不管。 只不过,有件事情,他倒是觉得有趣。 以前他是副都尉,在南镇府衙屈居于朱雀之下,等到赐封天将以后,上下之分,就此逆转。 老朱啊老朱,你也有今天?! 尽管陛下已经许诺,等赐封仪典结束后,朝廷会为他建造一座天将府! 此等荣誉,不亚于赐封爵位! 可姜峰倒是觉得,朝廷大可不必如此铺张浪费。 南镇府衙又不是没地方办公。 若是为了避免主次颠倒,也可以让朱雀搬到他原来的办公殿嘛。 他不介意。 一念及此,姜峰不由得加快脚步。 很快。 姜峰按照约定,再次来到钜城! 轰隆! 未等他递上拜帖,寒铁森森的城门,便在此刻缓缓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此次前来引路的,却不是凤幼微。 而是一个身穿华服,样貌俊朗的青年。 来人对着姜峰和萧凌雪,微微行礼: “南宫奕,见过两位大人!” 萧凌雪暗暗传音:“凤阁主的嫡传大弟子。” 姜峰微笑还礼:“南宫兄不必多礼。” 南宫奕伸手示意:“两位请随我来,家师早已恭候多时。” 姜峰道:“请!” 在南宫奕的带领下,三人一路往玄铁塔的方向走去。 “今日怎么不见幼微?”萧凌雪随口问道。 南宫奕摇头苦笑:“她在钻研机关之道,说是要萧大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萧凌雪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怕是,惊吓会多一些。” 南宫奕笑道:“幼微师妹现在的机关术,确实比以前……靠谱了许多。” 姜峰好奇问道:“我倒觉得幼微的发明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啊。” 萧凌雪笑道:“那是你没看过,她以前捣鼓出来的东西。就比如那什么……机灵古怪大铁锤。”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可以改变重量的铁锤,重量最大的时候,可以达到五千斤,连四境武夫都拎不起来。” 南宫奕解释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是这铁锤的重量……并不稳定。前一刻不过十来斤,等你用到一半的时候,重量忽然增加,把控不好的情况下,确实容易伤身。” “以前有几个墨家弟子因为这锤子,伤了腰。” 南宫奕感慨道:“其实幼微师妹是个天才,只是她做的东西,有时候功能过于强大。我墨阁机关术讲究中正平和,把控不好,容易过犹不及。” 姜峰深以为然:“她确实是个天才。” 这锤子一听就很阴险。 对自己阴险,对敌人也阴险。 不一会儿,三人来到玄铁塔第九层。 “师尊,人带来了。”南宫奕对着凤希元行礼道。 凤希元点了点头:“好,你先去吧。” 南宫奕没有久留,对着姜峰和萧凌雪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坐吧。” 凤希元给两人倒了杯茶。 “多谢凤阁主。” 姜峰刚一坐下,便取出【须弥界珠】,将其还给了凤希元。 凤希元将其接过后,反手又给姜峰递了一颗珠子:“这是【乾元珠】,送你了。” 姜峰疑惑的看着凤希元:“凤阁主,这是?” 凤希元平静道:“这是你打赢凉国公的彩头,只是昨日你走得匆忙未拿而已。” 姜峰推脱道:“无功不受禄,晚辈岂能……” 凤希元竖掌截话:“你不必多言,你在我钜城扬名,我墨阁若无表示,岂非让天下英雄耻笑?!今日这珠子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姜峰有些无语。 他还从未见过硬给人塞法器的。 凤希元摆手道:“事情已了,本阁主还有要事,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姜峰欲言又止。 你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想送啊。 送礼送得这么不情不愿,还非要硬送,图什么呢? 萧凌雪扯了扯姜峰的袖子,旋即对凤希元道:“那晚辈就不打扰了。” …… 两人离开玄铁塔后,姜峰看了看手里的【乾元珠】,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萧凌雪解释道:“看来凤阁主也是被长安逸闻刺激得不轻。” 姜峰疑惑问道:“长安逸闻说什么了?” 萧凌雪复述道:“有人说你打赢了凉国公,墨阁却只是借出一颗珠子,着实太小气了些。现在外面都说……” 她转头看了眼玄铁塔的第九层,暗暗传音道:“墨阁的凤凰成了铁公鸡,一毛不拔,也好意思称为一代宗师?” 姜峰一怔:“这些长安逸闻,都是谁传的啊?” 连墨阁阁主都敢编排? 萧凌雪摇头道:“不清楚,听说这长安逸闻背后的操控者很神秘。不过,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她竖起手指头,悄悄指了指头顶:“不良人都查不到的消息,只能是与那位有关了。” 姜峰心中暗暗咂舌。 不至于吧? 皇帝也搞八卦新闻? …… 南镇府衙。 当姜峰准备去找朱雀讨论案情【耀武扬威】的之时,沈堃却匆忙跑了过来:“大人,有情况。” 姜峰问:“何事?” 沈堃取出一份文书,语气严肃:“长安下辖九县之一的泾阳县发生重大命案,迄今已有三十多位百姓遇难。” “前两日,案子传到京兆府衙,京兆府衙派了捕快下县调查,结果前去的一十三名捕快,一夜之间,全都死于非命。” “其中有位捕快修为达到了五境。” “今日,京兆府衙将案子上报不良帅府,大帅命我等立即前去查看,这是帅府下发的文书。” 文书刚一下发到南镇府衙,衙役便转送到了沈堃手上。 如今重案组已经成为南镇府衙内……不,甚至是整个长安城内,最炙手可热的队伍! 因为重案组不仅只查大案,更在于这支队伍的领袖,是姜峰! 钜城一战,让姜峰的名声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以七境修为击败了八境巅峰,前所未有。 因此。 如此大案,府衙内的文吏,自然第一时间将文书送到重案组手上。 姜峰简单翻看了一下,当即凝声道:“召集所有弟兄,府衙门口集合!” 沈堃道:“是!” 第142章 一石三鸟 泾阳县,位于长安城北方的八百里外! 县城不大,但也有数千户百姓。 姜峰心中有所预感,这次案子发生的地方,实在过于巧合。 很快。 府衙大门外,战马成排! 重案组在剔除了一些人后,经过重新选拔,队伍的人数维持在两百人。 此次前往泾阳县,重案组成员,凡四境以上的武夫,尽数出动! 从情报上来看,凶手的实力显然不低,故而修为较弱的,姜峰没有让他们前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此时。 九十七人,此刻牵着战马,站在朱雀街的街道上,形成一支不小的队伍。 随着姜峰走出府衙大门,翻身上马,沉声道:“出发!” 所有人齐齐跟随。 一群人浩浩荡荡,在姜峰的带领下,朝着城南方向奔掠而去。 林御走到府衙门口,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脸上毫无表情。 “大人。” 王晟走上前来,低头说道:“按照大人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林御目光深深的望着拐过街头的队伍,旋即转过身,淡漠道:“关门!” …… 北镇府衙。 玄武接过手下递来的情报。 姜峰拜托他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玄武随意翻看了一下,眸光微微一闪:“承恩伯?” 当今皇后的亲弟弟,那位从雍州城而来的国舅,在案发当夜,竟然选择连夜出城。 “巧合?” “不!这一定不是巧合!” “可如果真是承恩伯……那这案子,势必会牵连到皇后!还有……相王!” 玄武意念沉入心神:“你到底瞒着我还做了什么?” 许久后。 那消失许久的声音,从心房内传来:“你不用管,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自从回到长安,玄武便跟那边断了联系。 直到他去调查,到底是何人抓走了秦若妤,方才明白,画舫命案的背后,到底是谁! “你不是一直想要招揽他的吗?为何还要对他动手?” 这也是玄武一开始没想到命案背后是那个人的缘故。 画舫命案,摆明就是冲着姜峰去的。 可据他了解,那人根本没想过与姜峰为敌,更没想过要置姜峰于死地。 那人说道:“我并未想过杀他,也没想过毁了他,否则秦若妤不会活着回到长安。” “事实证明,你当初对他的判断,并没有错。他只忠于自己,只忠于情义。” 玄武沉声问道:“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人沉吟道:“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理想吗?” 玄武一下子就明白了! 不仅是天子要以姜峰为刀,这位亦是如此! “好计策!” 玄武一瞬间,什么都想明白了。 “可你就不怕玩脱了,伤了自己?” 那人平静道:“绝情绝义的人,成为不了天子刀。正因为他有情有义,所以他才是这世间,最好用的刀。” 玄武冷笑一声:“一石三鸟,果然是好计策!” 试探了姜峰的底线,就此抓住了他的弱点! 而后又以姜峰为刀,斩断勋贵世家的手掌! 最后还能将这一切,嫁祸给他人! 玄武看着手上的情报,沉默了许久后,最后还是决定,将其交给姜峰。 他招来自己的心腹齐洪,嘱咐道:“将这份密报,亲手交到南镇府衙姜峰手上。” 玄武再次强调道:“记住,一定要亲自送到姜大人手上,不可假手于他人!” 齐洪双手接过密报,郑重道:“属下遵令!” …… 秋闱第七日! 银月隐苍穹,初日照高林。 饶是姜峰带着队伍连夜赶路。 也是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赶到了泾阳县。 身为以体力见长的武夫,哪怕夜袭八百里,倒也不累。 主要是战马受不了。 故而中途也是歇息了一段时间。 待到这两百多人的队伍来到泾阳县城外,守城的士卒远远见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双手震颤。 县太爷接到消息时,姜峰已经带人赶到了县衙门外。 泾阳县令四位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身材精瘦,蓄着山羊胡,眼神里透着一抹深深的忧虑。 “下官王正平,见过大人!” 姜峰一路带人走到县衙正堂,望着眼前对自己躬身行礼的中年男子,神情不怒自威:“王大人,你上报给京兆府衙的案子,已经由我不良人接手了。” 王正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阴沉之色。 泾阳县这次的命案绝不简单,他选择上报京兆府衙,就是想让这个案子尽快完结。 如今案子由不良人接手,他自然是欢喜。 可等他见到领头之人,竟是这般年轻的少年时,心中却不由得一沉。 他最怕就是上头不重视,随便派个人过来。 如此年轻的少年,摆明了就是过来镀个金,可怜我泾阳县百姓…… 王正平心中暗暗叫苦,可他表面上却不敢发作,只能端正的行礼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配合大人,将凶犯抓住!” 姜峰淡淡道:“不需要你的人配合抓人,你只要告诉我,那些被害的百姓,还有捕快,他们的尸体在哪里?” 王正平心想,来得果然是个愣头青,光看尸体有什么作用? 可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就在县里的义庄,下官这就为大人带路。” 于是。 刚刚进入县衙的众人,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又急匆匆的赶往义庄! 其实。 早在踏入泾阳县时,姜峰就发动了【因果追溯】! 储物玉珠内,范初尘所用之物上,残留的气息已经不多。 可姜峰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以气息为因,发动【因果追溯】。 结果,一无所获! 难道这个案子,与画舫命案毫无关系吗? 姜峰心中暗暗沉思。 冥冥中的【因果】感应,让他觉得这两件事,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两刻钟后。 在王正平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义庄! 姜峰跟着王正平来到义庄,身后跟着四位统领,其余人则守在义庄之外。 刚一进门,姜峰就看到了一排排盖着白布的尸体。 粗略一算。 死者共有四十八人! 姜峰随意掀开一张白布,映入眼帘,是一张血肉模糊,完全看不清样貌的面庞。 死者的五官像是被某种野兽抓伤,就连脖颈也都被咬掉一大半,伤口处参差不齐,明显非利刃所伤,不似人为。 姜峰抬手一抓,在死者身上,抓出一道虚幻的灵魂! 这些人刚死没几日,魂魄未散。 王正平只是个读书人,未曾修成无漏之躯,自然见不到死者的灵魂。 在他看来,姜峰只是用手掌对着死者凭空一抓,根本不像是在查案,更像是在做法,心中对这少年的成见,愈发加深。 姜峰捏着这道灵魂,而后微微闭上双眸,发动【因果追溯】! …… ps:抱歉,人确实不太舒服。 明天更新待定,可能更,也可能请假一天。 再次抱歉! 第143章 尚有人性 半晌后,姜峰睁开双眸,眼神透着一抹凝重之色。 他在死者的记忆里,看到了昏暗,却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接着,他又招来其他死者的灵魂,重新施展神通! 无一例外。 这些人到死的时候,都没有看清凶手的模样! 凶手行凶之时,像是故意选择在夜晚,并且事先熄灭了屋内的灯光,以至于死者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就已经被害。 从这一点不难推断,对方是个有智慧的生物! 随后,姜峰又查看了从京兆府衙前来查案的捕快。 尤其是那位五境武夫! 这位地煞境武夫死得更惨,四肢被强行折断,五脏六腑皆被掏空。 可当姜峰见到此人的尸体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其他人的魂魄还在,唯独这位……魂飞魄散了! “这绝不是巧合。” 姜峰眸光一闪。 只能说明一点,这位五境武夫……见到了真凶! 不过,还有一点想不通。 寻常武夫可没有令人魂飞魄散的手段,唯有神通者,以及懂得神魂杀法的武夫,方才能做到这点。 但武夫若要掌握神魂杀法,首先境界上起码要达到六境,这是修行神魂杀法的门槛! 六境武夫心境圆满,神魂无缺,方才诞生神识,得以传音。 最后。 姜峰再次伸手,从众多死者体内捏来一缕气息。 那是凶手唯一残留在死者身上的东西! 姜峰顺着这缕气息,再次施展【因果追溯】! “大人。” 身后的沈堃看向姜峰,低声问道:“可有线索?” 姜峰手掌一握,掌心那一缕极为微弱的气息瞬间消散。 他平静道:“乃是人为,并非野兽。” “人为?” 沈堃微微一怔! 这些尸体乍一看,就是被某种野兽攻击,被撕咬而死的。 人又怎么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可他并不怀疑姜峰的判断! 这位大人的本事,大着呢。 姜峰转头看向旁边的王正平,忽然问道:“王大人又是如何知道,凶手是人而非野兽?” 普通人见到这些尸体,只会怀疑他们是被野兽啃食。 可刚刚他们抵达县衙的时候,这位县太爷说的是……凶犯! 王正平打量起这位少年,目光才变得郑重起来。 虽然年轻,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只会装神弄鬼的糊弄人。 他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大人,这个凶犯每次行凶,都挑选在深夜时分下手,那个时间,人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而且夜色昏暗,人也看不清,最易得手。” 姜峰又问:“单凭这个?” 王正平道:“当然不止如此,毕竟有些野兽,也喜欢在夜间出行,下官之所以认为是人为,其实还是在于……” 他犹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这个凶犯,还有一点人性。” “人性?!” 沈堃大为不解,他指着眼前的三十多具尸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可都是被活活咬死的,连尸体都被啃成这样,如此凶残,你居然还说他有人性?” 王正平沉默不语。 反倒是姜峰替他解释道:“因为这个凶犯,不杀幼子。” 王正平点了点头,他走到其中一具尸体面前,叹息道:“大人,这名死者,名为周大余,旁边是他的妻子,周林氏,两人育有一子,今年不过两岁。” “案发当时,那孩子也在家中,可凶手并未将其杀害。” 沈堃等人纷纷一愣。 王正平继续说道:“若是猛兽吃人,它可不会只吃大人,不吃小孩,因此下官方才猜想,凶犯是个人,而且,他心中对幼童还抱有一丝怜悯之心。” 沈堃等人尽皆陷入沉默。 王正平看向姜峰:“请恕下官眼拙,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姜峰还未开口,旁边的沈堃便出声说道:“我家大人,乃是南镇府衙副都尉姜峰!” 王正平心头一震,看向姜峰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崇敬之色。 他连忙行礼道:“竟是姜大人当面!下官一时没能认出,还请姜大人恕罪!” 姜峰抬手虚扶:“王大人不必多礼,这个案子既然由本官接手,必将此名凶犯,抓捕归案!” 他转头看向沈堃等人,沉声说道:“此案的凶犯穷凶极恶,歹毒异常,且实力不容小觑,尔等遇到,切勿留手!” “记住,我要的是将此贼拿下,生死不论!” 沈堃等人纷纷应声:“是!” 姜峰转头看向王正平:“王大人,抓贼的事,我们不良人负责,但如何安抚百姓,就是你的责任了。” “为了避免出现误伤,还请王大人通告下去,让百姓尽量往南边聚集。” “只需给我不良人半日时间,必消此患!” 王正平郑重道:“姜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妥善办好此事!” …… 离开义庄后,王正平便向姜峰告辞,自顾返回县衙,安排人手,将百姓聚往南边。 姜峰则开始分配人手:“沈堃,景宁,你二人带五十人留下,协助王大人将百姓转移到南面,保护百姓安全。” 景宁乃是一位四十五左右的中年男人,自幼无父无母,被一个挑粪的老人在寒雪天中捡到,并抚养长大。 老人不识字,自小也并未给他取名,景宁这个名字,是他长大后给自己取的。 以国为姓,护国安宁! 他与沈堃一样,属于第一批加入重案组的统领,修为亦是六境。 有沈堃与景宁两位六境联手,纵然有意外发生,想来也足够应付。 纵然不敌,也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撑到自己回来。 沈堃和景宁两人点了点头:“遵令!” 旋即,他们便带着四十个人,策马朝着县衙方向而去。 姜峰转头看向另一位中年男子,此人乃是新加入重案组的统领,名为卫舟:“卫舟,你带二十个人,沿途做好警戒,以防不测。” “其余人跟着我一起行动!” 卫舟点了点头,他迟疑了片刻,旋即问道:“大人,此贼的实力……” 姜峰乃是超凡武夫,其实力更是足以和八境巅峰武夫匹敌,然而他却依旧做出如此谨慎的安排,可见凶犯的实力,不容小视。 卫舟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心,难道那凶犯,也是超凡武夫? 姜峰沉吟道:“对方未必就是超凡武夫,哪怕他踏入七境,我也有把握将其拿下。我真正担心的,是凶犯不止一个。” 第144章 终于来了 “不止一个?” 卫舟等人心头纷纷一惊! 难道制造这些案子的人,不止一人? 姜峰缓缓说道:“杀死这些百姓的都是同一个人,但杀死那位京兆府衙的捕快,未必就是那人。” 尽管姜峰没有在那位五境捕快身上感受到其他的气息。 可为防不测,他不得不做更为周全的准备! 做好安排后,姜峰顺着气息感应,一路往泾阳北边策马而去。 超凡境界的【因果追溯】,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可【追溯】的极限距离,大概在八百里。 这个距离已经相当远了! 可以说,哪怕是超凡武夫,一旦被姜峰锁定,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除非对方拥有类似于【天涯咫尺】的神通,可在一瞬间瞬移到八百里之外。 姜峰不会狂妄到,以为只要自己出面,就能手到擒来。 倘若凶犯只有一人,他当然不会让对方逃脱! 可那位五境修为的捕快灵魂被灭,却让姜峰不得不多留个心眼,防止对方调虎离山。 【缩地成寸】神通的速度虽然极快,可毕竟距离有限。 …… 泾阳县北部,乃是一片山林。 山下民宅成排,如今却早已无人居住。 自从泾阳县出现命案,疑似野兽吃人,靠近山林的百姓,便不敢再居住在山脚下。 有些人甚至连夜离开泾阳县,哪怕没有弄到进入长安的文书,也宁愿暂时躲在远离泾阳的荒郊野外,或者躲去其他县城,不敢在泾阳再做逗留! 作为靠近长安下辖的九县之一,泾阳县本是极为繁闹的县城。 短短数日光景,整个泾阳县变得人心惶惶。 当姜峰带人来到山脚下时,其神识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犹如潮汐一般,朝着眼前的山峰汹涌而去。 【六界灵觉】更是彻底放开,捕捉山林之内的一切气息! 他听到了虫鸣鸟叫,听到野兽捕猎,听到了猛兽酣睡,也听到了……人的呼吸声。 姜峰对着身后的卫舟嘱咐一声:“留在此处待命。” 卫舟等人应道:“是!” 下一瞬。 姜峰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速度之快,卫舟这些六境武夫,根本难比捕捉。 在场的修为起码也是四境,自然明白姜峰的修士实力到底有多强! “都说大人的修为一日千里。也不知道他如今的实力,达到什么境界!” “大人乃是万中无一的盖世奇才,咱们能在大人手下做事,也是三生有幸!” “若是有幸能得大人指点一二……” 卫舟转头对着窃窃私语的众人,凝声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以为有大人出手,我们就能放松警惕!” “大人带我们来,不是让我们当观众的,更不是带你们来捞功劳的。” “倘若因为你们的疏忽,出了什么差错,休怪卫某不讲情面!” 一行人气氛严肃,齐声应道:“是!” 轰——! 卫舟话音刚落,那山林之中,骤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不难猜到,姜大人已经跟山林里的凶犯交上手了。 卫舟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如此巨大的动静,恰恰说明,对手的实力,很可能已经踏入超凡! 可是,让卫舟想不通的是,一位超凡武夫,怎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 数息之前。 姜峰顺着气息感应,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山林,来到一处山洞之外。 饶是他竭力收敛气息,以【八海潮音】隔绝声闻,可当他出现在山洞外时,还是被里面之人察觉到了! 姜峰站在山洞外,只感到一股强烈无比的恶意,犹如洪水般汹涌而来。 下一刻。 一双腥红的双眸,在漆黑幽深的洞内,宛如两个悬挂半空的灯笼般,蓦然浮现。 黑暗并不能阻碍姜峰的视觉。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够看清那洞中之人。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这是一种形似人体,长相阴森的人形怪物。 他以四肢爬行,舌头腥长,犹如蜥蜴一般,其长发凌乱,衣衫破烂不堪。 不难看出,他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确实是个人! 可当姜峰见到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时,眼中的寒光,瞬间变得浓烈起来! “原来是你们!” 眼前之‘人’,与当初的江州恶鬼,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江州恶鬼乃是一种肤色漆黑,面露狞恶的怪物,而眼前这个,却是通体白皙,面目阴寒,而且气息更加强大! 江州恶鬼,修为最高不过与三境一般无二。 可眼前这个…… 从气息上判断,已经丝毫不弱于六境武夫! 他见到姜峰出现,二话不说,直接扑上了上去! 姜峰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掌,对着迎面扑来的‘白鬼’,一掌重重的拍了过去。 磅礴浩瀚的气机,在此刻宛如凝聚成一座山岳,倏然落在了‘白鬼’身上,将其重重的碾压在地面上! 轰的一声! 恐怖的力量,打得整座山体都轻轻摇晃起来。 眼前的山洞就此消失,像是一个被挖去一角的沙堆。 无数砂石碎木,随着狂暴的气机冲上高空,像是一道巨大的风沙龙卷。 待到烟尘散去。 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而那只阴森诡异的‘白鬼’,此刻正躺在深坑之内,森白的皮肤上,不断地流出鲜血,在地上形成一大滩的血迹。 他并未死去! ‘白鬼’四肢缓缓撑地,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下一刻。 一柄通体墨色的长刀,从深坑之上呼啸而来,噗嗤一下,瞬间刺入他的后背,贯穿前胸,将其整个身躯,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白鬼’的口中发出非人的惨叫声,像是在嘶吼,四肢疯狂的挣扎起来。 姜峰不再去关注这头诡异的怪兽,漆黑的眼眸中,倏然泛起一道金色光圈。 在【六界灵觉】的强化下,神识铺天盖地的朝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他并未发现其他人的存在。 可这恰恰才是问题所在! 姜峰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他略微思忖了片刻后,缓缓抬起手掌,对着深坑内的方向,蓦然一握! 不管是不是洛神教搞的鬼,眼前这只怪物,都不必再留了! 可在下一刻。 深坑之中的‘白鬼’,其四肢蓦然扭转,就连头颅也跟着生生拧转了一百八十度,腥红的双眸穿过石坑,落在姜峰那张清秀的面庞上。 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语调阴寒,断断续续:“姜——峰——” “你终于——来了——” …… ps:我会努力保持更新,但最近的更新时间,都无法确定。 很抱歉,我需要调整一段时间。 第145章 何其相似 姜峰皱起眉头:“你认得我?” 这头非人的‘白鬼’,竟然还能保留一些理智。 也难怪王正平会说,他尚且还有一点人性! 躺在深坑的‘白鬼’,伸出扭曲的双手,握住插在后背上的景刀,缓缓将其拔出。 大量的鲜血,顺着后背的伤口,宛如泉水一般,不断地流淌出来。 浓郁的血腥味,一时间弥漫在虚空之中。 他张开嘴巴,露出一排尖锐的牙齿,细长的舌头犹如一条灵蛇,嘴里发出渗人的声音:“我在——等你——” “等我?” 姜峰并不着急,他看着蛟龙刀被一点点拔出来,却始终没有插手,气定神闲的站在深坑旁边,眸光睥睨的往下俯瞰:“等我过来杀你吗?” ‘白鬼’笑了,笑声阴森诡异起来,可他像是已经适应了说话的方式,语调变得越来越顺畅:“是啊,就是等你——来杀我。” 他猛地拔出蛟龙刀,将其丢在旁边,一股邪风吹来,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他的面孔依旧朝后,后脑勺与前胸持平,以这种扭曲又诡异的姿态,抬头看向地上的姜峰:“可是如今,你还能杀得了我吗?” 姜峰面无表情,金色的眸光,深深的看着对方。 良久后。 他微微眯起眼眸,眼神中闪过一抹讶然之色:“你是……聂观!” 自从来到长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聂观。 后来青州的案子了结,朝廷的审判也下来了。 聂观最终被判流刑。 他的超凡根基被姜峰所废,修为暂失,就算伤势略有恢复,境界也会跌落到六境,想要重新踏足超凡,比他先前突破的难度,还要大上十倍百倍。 可以说,若没有修复根基的灵药,他的这一生,永远都不可能再成为超凡! 然而。 如今的聂观,竟然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且躲在了泾阳县,残害百姓! 姜峰皱起眉头:“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以前的聂观身材魁梧,面容粗犷,如今的他,却是身材干瘦,面容阴翳,全然没有往日的一丝痕迹。 聂观阴森森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带着强烈无比的恨意,带着滔天似海的怨气: “我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全是拜你所赐啊!” “你毁了我的武道根基,你毁了我的一生!姜——峰——!” 他咬牙切齿,恨意如海,眼中透着无与伦比的杀意: “我要让你变得,跟我一样!” “一样的丑陋!一样的疯狂!” 他抬起双手,咔嚓一声,将自己的头颅重新掰了回来,四肢也在扭动中,再次恢复正常。 聂观转过身,一股诡异的妖风裹挟着他,渐渐腾空而起。 他身上的气息,也在此刻节节攀升,直至冲破六境,踏入超凡。 “他们跟我说,有办法恢复我的超凡根基!我信了!” “他们说恢复根基,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可我当时想,只要能够再入超凡,任何代价我都给得起!” “可是,他们并未告诉我,这代价竟然是让我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聂观脸上露出一抹病态又癫狂的神色! 那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一种恐惧又懊悔的情绪。 是,他确实是修复了根基,确实再次踏入了超凡! 可是……这个代价之大,却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丑陋不堪,变得完全不像是个人。 而且,真正令他绝望的是…… 他有时还会陷入疯狂,必须吸食人血,才能维持清醒! 否则他就会像个野兽一样,肆意的破坏,肆意的杀戮。 他会像饿了几天几夜的猛兽,去啃食人肉,去吸食人血。 这种折磨,令他彻底陷入了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他曾经是位高权重的不良人副都尉,是实力强大的超凡武夫。 他原本有着光明的未来!有着令人羡慕和敬畏的地位!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段时间,每当他清醒的时候,聂观总是会反复的询问自己,为什么他的人生会变成今日这般?! 聂观身上散发出碧绿色的妖力,那道前后贯穿,滋滋流血的伤口,也在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深红色的血肉中,像是长满了细密的肉芽,彼此咬合,就连皮肤,也再无一丝裂痕! 姜峰眼底的寒芒愈发强盛! 聂观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不愿想起的往事! 那是他这一生,永远无法忘记的痛楚! 聂观足踏虚空,充沛的妖力,让他的气息变得愈发危险,也愈发的强大,甚至已经超过了他原来的巅峰! “我一次次的问自己,结果,只能一次次的得到同一个答案!” “我之所以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啊,姜峰!!!” 聂观掌心一握,澎湃的妖力,像是一团燃烧的绿色火焰,在他的掌心凝结成一柄碧绿色的陌刀! “你害我至此,哪怕杀了你,也不足以消除我心中之恨!” “所以我要让你,变得跟我一样!” 聂观身形愤然前冲,手中碧绿色陌刀,像是开山断江的天刀,霎时斩开虚空,将空间切割。 浩瀚磅礴的妖力,不断从他的身躯去涌荡出来,像是一头释放凶性的猛兽,尽显张狂! 长刀迎着姜峰的头顶,奋力斩下! 姜峰站在原地,只是缓缓的抬起手掌,暗沉的金光在掌心倏然凝固。 当——! 陌刀劈在姜峰的手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交撞之声。 姜峰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金色眸光,静静的看着聂观:“置你于死地的从来不是我,将你变成这样的人,更加不是我。” “你选择追随吴王,就要接受失败后被抛弃的结局。” “你选择相信洛神教,就要接受变成非人非妖的下场。” “聂观,你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有些人总是将成功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却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他人! 姜峰知道,他的解释,聂观根本不会听。 这个人早就疯了。 他只是攥紧手中的陌刀,五指坚定却又不容阻拦的握拢起来。 砰的一声。 碧绿色的陌刀就此被捏碎! 那破碎的刀身,倒映着聂观那张狰狞可怖的面庞,倒映着那双怨恨又恐惧的眼睛。 这一幕,何其相似? 第146章 日月移位 在碧绿陌刀被捏碎的瞬间,聂观狰狞的表情,骤然凝固。 他的刀劈开了空间,却劈不开姜峰的手掌。 他的力量足以粉碎山岳,却难以撼动姜峰的身躯。 聂观心头猛地一惊,他正想后撤而逃。 可下一刻。 他的脖颈就被姜峰掐住,就好像他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姜峰手上。 聂观奋力挣扎! 澎湃的妖力,释放着恐怖的高温,灼烧虚空,却显得美轮美奂。 可在这一刻,却也焚烧了聂观心中的虚幻,揭露出残酷的现实! 聂观惊骇的发现,他的一切力量,他的所有反抗,都无法撼动这只手掌。 他像是被钉死在了虚空,被套上了锁喉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此刻的他,就像一条离岸的鱼儿,以待宰杀。 他已经变得更强,却仍然不是对手! 不。 他甚至比以前,还要无力! 聂观离开长安之前,姜峰还未与风虎交过手,故而并不知晓,眼前这个少年实力提升的速度,究竟有多可怕! 洛神教当然也不会告诉他。 否则何以让他前来送死?! 姜峰眸光淡漠的看着他:“我倒是很好奇,你何以笃定,来处理这个案子的人,就一定是我呢?” 听聂观的语气,他十分肯定,来这里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其实,直到此刻,姜峰也才恍然想起。 按理说,泾阳县的位置在长安北方,这个案子也应该交给北镇府衙来办,可偏偏帅府的文书,就发到了南镇府衙! 可要说不良帅府有人在配合聂观,那不太可能。 能够进入不良帅府的,其忠心已经毋庸置疑。 如果连不良帅府的人,都加入了洛神教,或者是参与了党争……不良帅岂能容忍? 聂观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算了,你也不必回答,答案,我自己来取!” 姜峰五指一捏,将聂观的咽喉彻底掐断。 其眼中的金色光圈倏然黯淡,变得愈发的深邃,幽暗。 他正在动用【九幽敕灵】,强行拉扯聂观体内疯狂不安的神魂,以暴力将其镇压,而后强行【搜魂】! 聂观的精神错乱,这与他神魂被妖力侵染有关。 碧绿色的妖毒,犹如附骨之疽,落在神魂之上,像是一块块狰狞又丑陋的疤。 姜峰当然不会损耗修为为他拔毒! 他要夺取的是聂观神魂之体内潜藏的记忆。 就算聂观被种下禁制,可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意味着许多事情! 任何一条线索,都能将背后之人,彻底的挖出来! 然而。 让姜峰感到惊奇的是,聂观的神魂内,并未被人种下禁制。 神魂大门被暴力撞开,其内的所有秘密,毫无保留的显露在姜峰跟前! 于是。 姜峰看到了将聂观从流放中解救出来的那个人。 看到了那个欺骗他,将他当作妖兵试验品的人。 他也在聂观的记忆里,看到了……范初尘。 “吴王……” 姜峰睁开双眸,眼中寒光乍现! 吴王派了亲信,找来一个模样相似的人,将聂观偷偷从流刑中调换出来。 当时的聂观暂时失去修为,也无人在意被押送的是不是真的聂观,更何况负责押送的人早已被吴王收买,故而朝廷并不知晓此事。 而后,吴王又诓骗聂观,说是为他重塑根基,实则是将他如当初的梁胜一样,当作妖兵的试验品! 聂观原本是超凡境武夫,哪怕根基被毁,可体魄毕竟比一般的六境武夫还要强大! 梁胜曾经遭受的痛苦,他都一一承受下来,最终将妖丹彻底炼化,妖力深入骨髓,再造妖血,妖毒侵入神魂,改变魂体! 他的根基果真恢复了。 可人也疯了! 同时。 姜峰还在聂观的记忆里看到,吴王不仅仅是将聂观变成妖兵,也在范初尘的身体上动了手脚! “该死!” 姜峰掌心一催,一蓬赤红色的【三昧真火】,瞬间点燃了聂观的身躯! 妖兵不死不灭,普通的伤势,已经无法让他们死亡。 唯有将他们的躯体烧得一干二净,将他们的魂魄完全打散,方才能彻底杀死他们! 聂观身在烈火之中,碧绿色的妖力在赤红烈焰中不断蒸发,白皙的皮肤逐渐焦黑,腥红的血肉渐渐碳化。 他挣扎着,嘶吼着,咆哮着! 哪怕他不断催动妖力,试图火焰扑灭,让烧毁的肉身重新生长,可赤红火焰却是越烧越快,越烧越旺! 他的身体就这么一点点的被烧成灰烬。 死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因为他的声音被姜峰掐灭了。 姜峰大手一挥,聂观的肉身彻底灰飞烟灭。 他转身望向山外,望着远处成片的建筑,望着城内不断朝南方涌去的百姓,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这件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聂观像是一枚棋子! 一枚摆在这里,任他宰杀的棋子。 也是将他引来泾阳县北山的棋子! 姜峰身形一动,整个人瞬间拔地而起,朝着天空的方向踏空而去,又在半空中倏然转向,宛如一支利箭朝着泾阳县的南边掠空而去。 可在下一刻。 他却猛地被一股巨力弹开,像是在半空中撞到一堵厚厚的气墙! 这是……文守仁的神通?! 不对,文守仁已经死了,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没有丝毫的残留。 姜峰抬头望向高空。 但见一个棋盘,凭空出现在苍穹之上。 纵横十九道,犹如一张巨大的罗网,遮天蔽日,封锁虚空! 而在此刻。 棋盘之上,凭空出现一枚枚棋子。 黑白两色,犹如星辰。 恰似仙人对弈,于此刻频频落子。 每落一子,棋盘之下的空间,变得愈发稳固。 姜峰只觉得肩上如扛山岳,那股沉重而巨大的压力,压得他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砰——! 姜峰宛如流星坠空,轰然砸落在地上。 他缓缓抬头,漆黑的双眸,在此刻闪烁着赤金神光! 一尊体型高大,身材魁梧的巨人法相,在身后倏然凝聚。 暗沉金光在法相身上浮现,倏而凝固,化作金色战甲。 巨人仰天咆哮,滚滚声浪,滔天而起! 他双手抬起,如在撑天! 崇——! 炽烈的火焰,在巨人掌心骤然浮现。 滔滔烈焰,散发赤色光芒,犹如初升之骄阳,在巨人托举之下,直上高空! 咚——! 天上的棋盘上,黑棋再落一子! 刹那之间,棋局骤变! 虚空震动,日月移位! 于是。 周遭天地瞬间变得昏暗,棋盘下的空间,就此进入黑夜! 那是连光也无法驱散的黑暗,浓郁深邃,如巨兽吞天,侵蚀了所有的光芒,驱散了所有的烈焰。 第147章 包围 当泾阳北山的天空中,骤然出现一张巨大的棋盘时,山林外的卫舟等人,明显感觉到,眼前的虚空出现一道无比庞大的屏障! 这张棋盘乃是超凡修士的神通所化,其上带着诡异莫测之能,非超凡而不可见! 卫舟未能见到棋盘,却也能感知到眼前的北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试探着伸出手掌,继而感受到一种阻碍,顺着掌心传来。 眼前的虚空已被隔开。 没过一会儿。 山林之内,一片黑暗! 卫舟顿感不妙,他尝试着运起修为,对着眼前的空间屏障,奋力斩下一刀。 铿锵! 长刀落在虚空,却如劈砍在坚固的城墙上,发出金铁交撞之声。 设下这道屏障的人,修为肯定达到了超凡! 不,应该不止是七境! 卫舟抬头望向漆黑的山林,眼神透着一抹凝重之色。 对方能够把姜大人困在里面,修为起码达到了八境! 幸好他们没有跟着进山,否则此刻也会被困在山内,成为大人的拖累。 “卫大人,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身后的银牌出声问道。 本以为是手到擒来,却不料出现如此变故,众人一时间心中有些凝重。 卫舟略微思忖,当即沉声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相信大人!相信大人能够靠自己脱身,至于我们……” 他转头扫视着身旁的一众不良人:“别忘了大人的嘱托,敌人未必只有这一个!” “我们且先……” 卫舟话未说完,却在此刻猛地转身,眸光凝肃的朝着身后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四肢着地,长相诡异的怪物,正从远处的屋脊上,缓缓爬了出来。 其双目猩红,舌头垂地,裸露在外的肌肤,透着病态般的雪白,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那望着卫舟等人的眼神,透着深深的恶意! “敌袭!” 卫舟呐喊出声,周围所有的不良人,纷纷拔刀! 他们神情戒备的望着前方,看着这头不知为何物的怪物。 不难判断,这就是那头制造泾阳血案的妖怪! 观其身形,竟与人族颇为相似。 卫舟并未从这头怪物身上感受到威胁。 可让他想不通的是,姜大人入山不就是为了铲除这怪物吗? 难道被这怪物逃走了? 不,以大人的实力,断不至于如此! 唯一的可能……大人被人拖住了! 卫舟余光瞥了眼黑暗幽深的山林,心中的不安变得愈发强烈。 哪怕隔着空间屏障,可里面依旧隐隐传来一股可怕威压,令人心神震颤。 “你们全都退后,这头怪物的实力,可能达到六境。” 卫舟让其他人退下,其自身却手持景刀,拖刀前行,悍然杀去。 只要不是超凡修士,卫舟便有信心能与对方抗衡一二。 纵是不敌,起码也可以争取时间,拖延至大人脱身。 铮铮! 长刀翁鸣,刀锋像是剖开了虚空,斩开了距离,刹那间斩向那头白鬼。 卫舟修为早在多年前就已达到六境,只是这些年以来,一直缺乏观想图。 在不良人府衙,想要以功劳兑换一幅观想图,并不容易。 没有数年的功劳,难以向朝廷请功。 卫舟并非世家出身,在府衙摸爬滚打了十多年,从一位铜牌做起,直至坐到统领的位置,足足花了十七年! 直到去年,他方才从朱雀手上,获取一幅最普通的观想图。 可他天资有限,这一年多以来,他时时以观想图锤锻神魂,至今也难以触及超凡! 正因如此,他才深深的明白,姜峰的天赋到底有多可怕! 他选择跟随姜峰,不是为了双倍俸禄,也不是为了观想图,只是想求取一个机会。 一个晋升超凡的机会! 尽管卫舟的武道天赋并不高,但不可否认,他的实力在六境武夫当中,绝对不低。 单凭这一刀,便能看出,他的实力不输于当初的杨兴,祝若良等人。 轰——! 刀芒破空,顷刻间将屋舍斩成废墟,却未能尽功。 白鬼像是一头灵活的猛兽,在屋脊上极速奔掠,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其速度之快。丝毫不弱于六境武夫全力奔跑。 它轻松的躲开卫舟的刀,却没有展开攻击,转而掉头往南边逃去! “我去追,你们随后跟来!” 卫舟放下一话,接着纵身一跃,朝着那白鬼方向追杀而去。 …… “听说长安的不良人到咱们泾阳来查案了。” “那可太好了,要是能早日抓到那头怪物,咱们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听说那怪物就在北边,为免不良人动手的时候波及到咱们,王大人这才召集大家,先去县城南边躲一阵。” “那要躲多久啊?家里的活计还没做完呢。” “放心,长安来的大人说了,只需要半日时间,他就能拿下那头怪物,还咱们泾阳县一个朗朗乾坤!” “那感情好。” 在王正平的号召下,百姓们有条不紊的向南边赶去。 大家心里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反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泾阳县出现一头吃人的怪物,不知吓坏了多少人。 在百姓心中。 长安里的大人物,本事都大着呢。 他们心里在想,只要长安来人,这件事肯定能够解决! 此时。 沈堃和景宁各自带着手下,分散在泾阳县的各个角落。 众人站在屋脊上,单手按刀,眸光凝肃的巡视着街上的百姓,以确保他们顺利南迁。 咻——砰!!! 忽然。 北方的天空,升起一枚烟花,而后在空中猛然炸开。 沈堃和景宁瞬间转头望去。 那是不良人独有的警戒信号弹。 两人隔着数条街道彼此对视一眼。 下一瞬。 两人几乎同时动身,朝着信号弹发射的方向,疾速奔去。 沈堃远远见到,一道白色身影,以诡异的奔行姿态,一路往南而来。 卫舟也在对方身后,持刀追击。 砰砰砰! 刀芒碎空,犹如狂风骤雨,朝着那白色身影倾覆而去。 可对方的速度极快,左闪右避之间,竟然全数躲开。 刀光落在附近的建筑物上,斩碎了不少院墙。 好在百姓全都迁向南边,否则这场围捕行动,难免要伤及无辜! 崇——!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骤然袭来,仿若在白色身影的跟前,竖起一面高大的火墙! 这头仓皇逃窜的白鬼,不得不在火墙跟前,强行止住身形! 他正想扭头。 却听砰的一声! 身后的卫舟从天而降,彻底堵住了它的去路。 而在它的左侧,景宁持刀而立! 刚刚斩出一刀的沈堃,落在它的右侧。 三位统领,呈包围之势,彻底将这头白鬼围住! 白鬼那猩红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恶意,望着周围的三人。 半晌后。 他抬起头,身形也在这一刻,缓缓的站立起来! 他像是从一头野兽,蜕变成了人类。 只见他微微抬起手掌,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雪白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生长,犹如十根利爪一般。 紧接着。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其口中,蓦然传来: “不良人……杀!” 第148章 班门弄斧 泾阳北山! 深邃的黑暗,侵吞了此方天地。 哗啦啦。 密集的锁链声,在黑暗之中骤然传来。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好似有无数的铁链,从虚空探出,从大地生长,从树干延伸,在此刻铺天盖地的缠绕而来! 姜峰双手被铁索锁住,双腿被缠绕,就连脖颈,胸膛,腹部,臂膀……尽皆被锁紧,身躯如被禁锢。 黑暗吞没了烈焰,侵染了法相,整个天地的空间好似凝固一般。 他就像一只落在琥珀中的虫豸,无力挣扎。 然而。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两个金色的圆圈,在虚空中蓦然浮现。 仔细一看。 那却是一双金色的眼瞳,威严而冷漠,令人不可直视。 姜峰微微抬起双眸,炽烈的火焰,在眼底熊熊燃烧。 “仅是如此吗?” 他攥紧拳头,手臂往前一拉,身后的虚空顿时传来接二连三的铁链崩断声。 在金色的目光中,黑暗如被驱逐,光明再现人间! 他身上的火焰从未停止过燃烧。 赤红的火焰,霎时间灼破虚空,犹如洪水决堤,以不可阻拦的凶猛姿态,朝着四面八方汹涌扩散。 周围的锁链,黑暗的空间,尽被焚灭! 姜峰方圆数百丈之内,皆被火光笼罩。 在这个火的世界里,不许其他力量涉足。 【三昧真火】的强大与霸道,于此刻展露无遗! 他手掌往前一握,蛟龙刀自动落在掌心,而后往前踏出一步,长刀挥舞间,带起滔滔烈焰,汹涌如潮,直冲天际! 若他没有料错,此人的神通,乃是以棋盘为天地,以棋局为阵法。 但凡落在棋盘之内,无论再怎么挣扎,也如困兽之斗,难以持久。 再以棋局成阵,调动阵法之力,逐渐消磨对手的力量。 确实是个强大而棘手的神通! 而且,此人的神通极为隐蔽。 明明他踏入山林之前,先以【六界灵觉】强化神识,却依旧没能发现对方的布置。 如今,他落入棋盘天地,已是失了先机! 可是。 若此人以为单凭阵法,就能将他擒住,未免也太小看了超凡武夫的力量! 尽管已是失了先手,可姜峰并不慌乱! 既已入阵,那便破阵! 轰隆隆! 连绵无尽的火焰,恰似火山爆发,狂暴至极,一瞬卷向高空,撞向那纵横交错的棋盘。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棋盘下的虚空,顿时如巨石投入湖面一般,荡起阵阵涟漪。 然而,棋盘依旧未曾破碎。 一刀未能尽功,姜峰当即踏空而起,脚下的火焰随之卷起,宛如炎龙翻身,势如龙破沧海。 狂暴的火焰,在少年脚下温顺如泉,驮负着他直冲天穹。 哗啦啦。 虚空再生锁链,成千上万,无穷无尽,追随着少年登天的身影,宛如毒蛇一般,纷纷撕咬而来。 “黔驴技穷了吗?” 半空之中,姜峰持刀横切,一抹赤红顺着刀锋,恰似骄阳初升,光芒一霎割开天地,荡平万峰。 无数的锁链被刀气割裂,被烈火焚烬! 而姜峰身形仍然上升,周身烈焰成袍,犹如一颗逆天而起的流星,直撞苍穹。 在这棋盘天地中,他的法相受到了极大的克制。 故而他没再施展。 此刻以身撞棋盘,犹如单骑闯关,尽显彪悍之意! 咚——! 天地震动,虚空爆鸣! 那一刻。 整个棋盘天地,好似传来一声战鼓之音,沉浑有劲的声响,顷刻间传荡八方。 姜峰周身烈火成潮,一霎蔓延八方,隐隐间将头顶的棋盘包裹起来,誓要将其彻底焚烧! 啪嗒! 却在此刻。 那棋盘之上,白棋落子。 于是,天地再变! 黑暗在一瞬间消失,无比耀眼的光,充斥着整个世界! 在这昼夜转换的瞬间,天地之间的规则,也随之改变。 在光的世界,也只能容许一种光可以存在! 其他的光源,皆被驱逐! 姜峰的眼眸被强光填满,像是有无数毫针,刺在眼球,传来阵阵刺痛。 哪怕大部分的毫针被金色光圈阻拦。 可密集的光,依旧削弱了他的视觉。 无往不利的【三昧真火】,也在此刻遭受压制。 因为,规则变了! 火焰未能在规则转变的一瞬间了其三昧,以至于在关键时刻,反遭压制。 姜峰分明已经冲到棋盘地上,触摸到了这天地的屏障,只待焚毁棋盘,便可破阵而出。 可在这时,他仰仗的手段,就此被打断。 轰! 无数细密的毫针,于此时倾覆而来,顺着他的毛孔,誓要刺穿皮肤,刺入血肉。 此时的姜峰,看上去就像是披上一件光衣,浑身上下耀眼至极。 但无人能知,那光衣之下,所带来的极致杀机。 姜峰皱紧眉头。 倒不是因为痛苦,而是这棋盘天地,确实诡异! 铛——! 一声古朴的嗡鸣,似深山古寺的钟鸣,在空中传来。 在洪亮的声响中,暗沉的金光,逐渐自白光之中涌现。 撕拉一声。 光衣如被撕裂。 再密集的针,也寻不到【金刚不败】的罅隙,刺不穿【金刚不败】的防御。 崇——! 光衣碎裂的同时,被压制的赤红的火焰,再次蒸腾起来。 【三昧真火】已经重新了解规则,继而……焚灭规则! 姜峰抬起蛟龙刀,流炎覆盖刀身,不朽凝于刀尖,坚定不移的刺上头顶的棋盘。 呜呼——! 棋盘之上,星罗密布的棋子,纷如雨落。 新的棋局再次开启。 天地再变! 诡异的风,骤然从四方吹来。 春之清风,夏之汤风,秋之凉风,冬之寒风。 此乃四季之风。 一季一风,一风一规则,恰似性情不同的美人,环绕四周。 清风令人舒适,犹如软玉入怀,柔情而不显媚态。 汤风带来灼热,顿觉热情似火,豪放而不失端庄。 凉风顿感舒爽,尽显知性丰腴,成熟而不缺风韵。 寒风沁人心脾,略显高冷华贵,冰冷而不失清纯。 凤声或是哀怨,或是激情,或是甜腻,或是清冷,像是百转千柔,声声诱人,顺着姜峰的耳廓,钻入大脑,勾人心弦,如泣如诉。 然而。 这四季之风的转变,却迎来一声冷哼。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 姜峰左手一翻。 刹那间。 凤声骤静,天地沉寂。 第149章 千里追杀 在声闻的世界,姜峰是绝对的主宰! 纵然此刻身处棋盘天地,可他对声音拥有绝对的掌控! 当然,这也并不能说,四季之风太弱。 其风似刀,可伤肉身。 其音渺渺,专伤神魂。 可姜峰却以气机隔绝风刀,以【八海潮音】掌控风声,甚至反手擒音为刀,斩向棋盘。 此时。 高空之上。 身披黑袍,发须皆白的庄墨渊,正盘坐在云端,神色凝重的盯着棋盘。 真正交手以后,他才知道姜峰的难缠。 无怪乎此子可以击败风虎,甚至与八境巅峰的凉国公匹敌…… 无论是武道还是神通,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堪称毫无破绽! 眼看姜峰翻掌之间,便化解了四季之风,庄墨渊双指并拢,指缝之间,好似夹着一枚棋子,对着天地棋盘的方向,蓦然点下! 啪嗒! 一枚黑色棋子凭空出现在棋盘之上。 霎时间。 乌云密布,雷霆咆哮! 但见滚滚浓云遮天穹,九霄雷劫降人间! 如同天怒! 眨眼之间,整个棋盘之下的空间,仿佛化作一方巨大的雷池! 无穷无尽的雷电,好似密密麻麻的银蛇,在云中乱窜,刺眼的雷光,带着阴毒之色,注视着那个凌空而立的少年。 轰隆隆! 雷云没有酝酿太久,大量的雷电便如瓢泼大雨般倾覆人间。 无数雷蛇争先恐后,寒光闪闪,朝着姜峰的方向淹没而去,誓要将其啃食殆尽。 姜峰傲立虚空,周身金光涌动,凝结成甲,身外火焰咆哮,呼啸成袍。 熊熊燃烧的赤焰,夹杂着不朽之金光,像是滚烫的鎏金,交织成一面战旗,在暴风雷雨之中,猎猎作响。 旗帜一卷,便将雷电隔开。 飘荡的旗帜,给人一种柔软又坚韧的质感,任凭雷电如何狂轰滥炸,依旧巍然不动! 在法相难以施展的境地,他依旧拥有对抗八境修士的方法。 实际上,武道与神通进行完美融合,其表现形式不仅仅是武道法相…… 还有刀术! 最开始,姜峰便是将神通填入武道,继而强化刀术。 可当时的融合方式并不完美。 直到踏入超凡,方才将神通与观想图相互融合,使得两条截然不同的修行路,合为一路,齐头并进! 正如此刻。 姜峰横刀一抹。 苍穹再无轰鸣,雷霆就此失声。 天地之间,唯有一刀! 炽烈炎河流向天穹,缥缈刀光,恰似一叶孤舟,独行踽踽,却迎风破浪,飘零而不倒。 它穿过重重雷霆,撞开浓浓乌云,直至撞上棋盘,如撞冰山! 咔嚓——! 棋盘下的虚空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 正是姜峰第一次将神通融入武道,所创造的第一式刀术……【灵影行舟】! 这本是专斩神魂的杀伐之刀,可姜峰此刻却将【三昧真火】也融入此式,形成全新的【灵影行舟】! 既斩肉身,亦斩神魂! 正所谓,炎河浮舟迎风浪,扬刀跃天戮神灵! 故而,姜峰将此全新的刀术,命名为【炎舟戮神】! 这是比以往所创的刀术,更凶险,更霸道,更强大的刀术! 于是。 庄墨渊的【天地棋盘】,就此裂开一道缝隙。 阵法有瑕,故难持久! 身为八境神通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再也困不住这头猛虎了! 庄墨渊果断转身,掠空逃离。 “明明只是七境,可他的神魂之力,竟然比八境神通还要强……难道是武道与神通完美融合带来的提升?” 庄墨渊不敢大意,此次前来,本就是一次试探。 若能就此杀死姜峰,自然万事大吉。 若是一时半会儿杀不死,那便将其困住。 倘若连困都困不了多久…… 那也无妨! 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轰隆! 虚空震荡,雷劫消散。 便在此时,一道煊赫无比的刀芒,从棋盘之上蓦然浮现,像是一座炎热的火山,于黑白群峰之间,拔地而起。 狂暴的气机,夹杂着炽烈的火焰,犹如海啸一般,刹那间淹没了整方棋盘,其上的黑白棋子,顷刻间烟消云散。 失去庄墨渊主持的天地棋盘,再也无法困住超凡武夫! 紧接着,一道遍体流炎,威严冷漠的少年身影,撞破棋盘,掠向高空。 姜峰转眸望向庄墨渊逃离的方向,伸手往溃散的棋盘上一抓,一缕神魂气息瞬间落在掌心,直接施展【因果追溯】。 下一刻。 姜峰身形一动,身上的烈焰就此炸开,化作一股强悍的推动力,朝着另一个方向暴掠而去。 “你逃不掉的!” 冷漠的声音,在【八海潮音】的推动下,响彻苍穹! 数十里外,庄墨渊站在一处屋檐下,整个人像是潜藏在阴影之中。 他方才看似向北逃离,却是利用神通秘术,调转方向,潜藏到泾阳县内。 可在这时,他却感到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像是被一头出笼的猛兽,就此盯上。 庄墨渊面色微变,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 他伸手往身上一抹,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连同身上的气息,也一并遮掩。 这是他以【天地棋盘】神通,开创的神通秘术,也是他的保命手段! 轰隆隆! 庄墨渊消失了数十息后,姜峰的身影便如流星一般,从空中划过。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低头去看庄墨渊方才所在之地。 【因果追溯】下,庄墨渊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十里之外。 姜峰伸手将手里的蛟龙刀甩出,长刀顿时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某个方向暴掠而去,而他则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追求! 与此同时。 沈堃,景宁,卫舟正在围攻这头六境级别的白鬼。 以三位六境武夫的实力,他们几乎压着这头白鬼来打。 可这头白鬼拥有极为恐怖的再生能力,无论受了多重的伤,眨眼之间便又恢复如初。 武夫不惧持久战,可面对这样不死不灭的怪物,沈堃三人心中亦是凝重无比。 可就在这时,一柄墨色景刀,犹如一道黑色雷霆,倏然从天而降! 白鬼蓦然抬头,但见长刀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迎面撞来,那冷冽森寒的刀光,在眼瞳之内极速放大。 没有躲避的时间,没有回避的机会! 他几乎不假思索,双掌重叠,挡在面前! 噗嗤! 蛟龙刀以无比凶悍的姿态,顷刻间捅穿白鬼的双掌,刺入鼻梁,洞穿大脑,接着砰的一声,将其整个身躯钉在地面! 崇——! 一缕赤红火焰,顺着刀身蔓延到白鬼的身上,将其彻底点燃。 第150章 借神通 “大人脱身了!” 卫舟见到这一幕,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尽管他对姜峰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可超凡之间的厮杀,本就无比凶险,没有真正看到姜峰安然无恙,始终难以真的放心。 “你们留在此地,守好百姓,以防还有其他妖物出现!” 紧接着,卫舟三人的耳畔,便传来姜峰的声音。 三人对视一眼,尽皆应道:“是!” 在【三昧真火】的灼烧下,地上的白鬼很快便化作灰烬。 待到火焰燃尽,蛟龙刀铮铮而鸣,好似受到刀主的召唤,紧接着化作一道刀光,朝着远方的天空激射而去! 卫舟收起景刀,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慨道:“大人的实力,我等是望尘莫及啊。” 他们三人用尽手段也杀不死的怪物,大人仅是发出一刀,便将其焚成灰烬,差距之大,难以想象。 沈堃和景宁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卫舟转头看向北边,看来山里边的超凡已经不敌而逃,他转头看向沈堃和景宁两人:“咱们守好南边,静侯大人归来。” …… 半空中。 姜峰手掌一握,身后的蛟龙刀顿时如同乳燕归巢,自动落入掌心。 此刀乃是他离开江州之前,徐师送给他的佩刀! 数月以来,跟随他除贪官,杀黑雪,战超凡,搏杀于太行山,征战于雍州城,此刀俨然与他心意相通。 徐师说过,蛟龙刀亦有成为世间名刀的潜质。 尽管它比起【龙魂】还差得很远,可时至今日,蛟龙刀内,已经初步诞生了一点灵智。 如果将刀灵比作人类,那么此刻的蛟龙刀灵,就像一个胚胎。 它已经有了【生命】,只是尚未成熟。 它能感知到刀主的召唤,却无法自主行动。 只有在姜峰神识笼罩的范围内,它才能追随而行。 此时。 蛟龙刀在手,姜峰身上的火焰轰然爆发,其速度几乎在一瞬间,悍然飙升。 庄墨渊逃跑的速度虽然快,可尚且还在他的【追溯】范围之内! 姜峰也不相信,对方可以无限制的逃下去。 事实证明,姜峰的猜测是对的。 庄墨渊以神通秘术逃离,一次可跨越十里之远。 可这点距离,对于全速前行的超凡武夫来说,只需不到二十息的时间,便可抵达。 庄墨渊此刻也感应到了,饶是他以秘术逃离,竟然也难以摆脱姜峰的追杀! “他的神通可以感应别人的行踪,而这个距离,远远超过十里……”庄墨渊心头一沉。 他只能一次次的施展秘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和停歇。 两人一追一逃,渐渐远离了泾阳县。 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拉大,可庄墨渊心中却变得愈发的凝重。 以庄墨渊的神识强度,早已感应不到姜峰的下落,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除。 庄墨渊心中暗暗估算,以姜峰展现出来的速度,以及他的瞬移距离……此时两人之间已经,起码相隔了五十里! 可姜峰的追击依旧没有停止! “该死!他到底能追踪多远?!” 庄墨渊一次次催动秘术,饶是以他八境的修为,神魂之力也如泄洪一般,飞速流失。 可身后那种索命般的压迫般,却始终没有消失! “老夫还真就不信了!” 庄墨渊咬紧牙关,不断施展秘术,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苍白下来。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了百里,庄墨渊这才发现……姜峰的追杀,似乎停了! 庄墨渊不敢停留,继续往前逃窜,直到那种生死危机再也没有出现,他才停下来,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面如金纸。 “此子的追踪距离,起码有上百里!” “若是没有这逃命的手段,真要是被他盯上了,哪能逃脱?!” 庄墨渊隐隐有些后悔,他不该亲自来试探的。 可转念又想,如果不是他亲身前来,还有谁能逃得过姜峰的追杀? 剧烈的喘息几下后,庄墨渊方才站起身来,眸光眺望着泾阳县的方向。 “不能回长安!起码现在不能回!” “在泾阳北山,除了残留的气息,我并未留下任何痕迹,所以他一定是凭借着气息的进行追踪……” “气息无法保存,最多几日,就会自动消散,我且在外面躲几日。” 他不敢停留太久。 为免跟姜峰意外碰到,庄墨渊也并未选择回头,而是继续往北走。 …… 此时。 姜峰停顿在半空中。 并非是他感应不到庄墨渊的行踪,而是在他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令他颇感意外的人! “师叔!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此刻站在姜峰跟前的,正是消失许久的伍子荀。 他顺着两人之间【因果】,以【天涯咫尺】神通,出现在姜峰周围。 伍子荀眸光静静的看着姜峰,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跟我回一趟江州。” 姜峰一怔:“回江州?去看老师吗?”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可是老师那边出了什么事?” 伍子荀摇了摇头:“徐长卿无碍,只是有些事,需要当面与你商谈。你可还有事情未了?” 姜峰抬头望了眼庄墨渊离去的方向,这才解释道:“今日过来泾阳县办案,方才正好在追击一个犯人,我怀疑他是洛神教的人。” 伍子荀皱起眉头:“洛神教的人……” 姜峰眸光蓦然一亮,他赶忙问道:“师叔,可否借您的神通一用?” …… 庄墨渊不断往北走,渐渐地远离长安的地界,靠近兖州。 倘若再往前走两千里,便是兖州城。 庄墨渊打算在兖州城躲几天,再回长安。 可下一瞬。 庄墨渊心中警铃大作,一种强烈无比的生死危机,宛如惊雷一般,在心头轰然砸响。 他几乎不假思索,再次发动神通秘术! 庄墨渊刚一离开,一抹炽烈的刀光,便斩落在他方才所站的地方! “我说了,你逃不掉!” 待到庄墨渊再次出现时,少年那冰冷的声音,几乎就在耳畔出现。 庄墨渊大手一挥,【天地棋盘】轰然再现! 轰——! 煊赫的刀芒,径直撞向棋盘,恰似一记重锤,悍然落在棋局上,掀起无数黑白棋子。 庄墨渊面色苍白,不敢再做停留,直接施展秘术逃离。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将自身气息泯灭,以防姜峰再次捕捉。 可是……依旧无用! “束手就擒吧!” 庄墨渊根本无法想象,当【天涯咫尺】与【因果追溯】两种神通相结合时,会是多么可怕一件的事情?! 第151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庄墨渊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仅仅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便险些迎来此生的终局。 他没有想到姜峰的追踪手段会如此可怕,也没有料到,伍子荀会在此刻出现,更加无法猜到……姜峰能够借助伍子荀的神通,以超乎想象的手段,锁定他的行踪! 种种的难以预料,成为压倒生命的砝码,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 【合纵连横】这门神通,姜峰只用过一次。 那一次,他集合多位超凡之力,合力斩破了罗骁的大阵,也斩灭了罗骁的希望。 这一次,他借用伍师叔的神通,以他与庄墨渊之间的【因果】为引,方可……天涯咫尺! 结合两大神通,就此将庄墨渊堵住! 不过,以姜峰如今的肉身,也无法长时间承担伍子荀的修为,故而在确认庄墨渊无法逃离后,便断开了【合纵连横】。 到了这一步,凭他自身便可拿下庄墨渊! 此时。 庄墨渊站在【天地棋盘】之内,黑白两色的棋子,落在四面八方,形成一道隔绝空间的阵法。 他眸光凝重的望着前方的少年,以及少年身旁,神色冷肃的伍子荀。 且不说,单对单的情况下,他面对姜峰只有逃亡一途。 可如今……他还要面对武道与神通皆入八境的伍子荀。 岂有活路?! 姜峰单手持刀,眸光冷漠的盯着庄墨渊:“你就是吴王身边的客卿?当初指使聂观杀我的就是你吧?” 庄墨渊沉默。 如果刚刚只是有一瞬间的后悔,那么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悔意,却如排山倒海一般,填满整个心房! “有没有办法助我脱险?” 他在心神中呼救,试图寻找生的希望。 片刻后,那人方才回复道:“距离太远,我也束手无策。” “你太冲动了,泾阳这一局,本不该由你出手,为何还要去冒险?” 庄墨渊沉声暗道:“不亲自试一试他的神通,你我始终摸不清他的底。” 铛! 炽烈的刀芒斩向在棋盘,强大的力量轰的棋盘空间摇摇欲坠,庄墨渊身旁的棋子,一霎粉碎了七八颗。 “你哑巴了吗?为何不敢答话?!” 姜峰再次斩出一刀,刀劲透过虚空,碾碎了一颗颗棋子。 庄墨渊似才回过神来,沉声道:“既已知晓,何必再问?” 姜峰问:“为何针对我?” 若是因为青州一案,吴王也不该把矛头指向他。 那个制造了水灾案的人,还有让白家沟冤案浮出水面的人,才是他应该憎恨的对象。 纵然因为戴青源的缘故,迁怒于姜峰……可最起码,不该是这个时候。 吴王应该知晓,姜峰始终没有放弃追杀青州水灾案的罪魁祸首…… 也就是说,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吴王都不应该继续去针对姜峰。 如此做法,岂不是帮助政敌去对付他的敌人? 于自己有何益处? 庄墨渊淡漠道:“殿下的命令,我从来不问为什么,只需遵从。” 姜峰斩出一刀,再次粉碎了十数颗棋子:“你一位八境神通,竟然会为了吴王,卖命至此?” 庄墨渊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理由,就像你,凭你的天赋和实力,又何必甘为天子之刀?” 姜峰平静道:“我想你是弄错了一个概念,我是谁的刀,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刀只杀该杀之人。” 庄墨渊冷笑道:“什么叫该杀之人?难道杀几个人,我们就成了该杀之人了?” 他用余光瞥了眼站在身后的伍子荀,缓缓说道:“姜峰,你就是操心的太多,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倘若你就此离开长安,也没有人会跟你过不去。从今往后,你大可逍遥人间,岂不快哉?” 姜峰冷声道:“你们结党营私也好,争权夺利也罢,可百姓从来都不是你们用来对付政敌的工具。” “若争夺无度,则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又谈何逍遥?” 他刀指庄墨渊,眸光坚定,掷地有声:“尔等如此草菅人命,纵使天能容你们,我却难容!” 庄墨渊面色阴沉:“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群贱民。自古以来,皇权霸业,哪个不是踩着千万人的尸骨,方才成就至尊之位?” “什么为民请命,什么主持公道,统统都是狗屁!世间唯有强权才是一切!而霸业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争权夺势,有何不对?无权无势,谁会在意你的公平?” 他目光阴冷的看着姜峰:“正如你,若你的师傅不是徐长卿,若你毫无修为,又有谁会在意你的公道?” 姜峰继续挥刀:“真正的公道,不会因为家世,身份,修为而改变。公道就是公道,强权可以遮盖它,可以扭曲它,但改变不了人心对它的衡量和评判。” “只手遮天,也有遮不住的时候。强权镇压,也有压不住的时候!难道皇朝更替的历史,还不足以证明这一切吗?只是追求权利的欲望,使你们下意识的忽视它而已。” “你们为了争权夺利,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那么,你们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庄墨渊不断落子,维持天地棋盘的运转,强化阵法的威能:“当天下唯我独尊,谁敢要我承受代价?需要付出代价,只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只是因为我的权势还不够大而已,这才是人心所想!” “在真正的霸主面前,臣子也好,士卒也好,百姓也好,皆无差别!” “姜峰,你根本没有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姜峰高举景刀,不朽的金光,夹杂着赤色火焰,沿着刀身不断蔓延:“权势并不能代表世间的一切,真正看不清真相的人是你们!” 金色的眼瞳,带着无尽的威严,透着极致的冷漠,如视死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话音一落,煊赫的刀光,宛如开天辟地,霎时间斩开了棋盘空间,斩碎了所有黑白棋子。 一切的光与暗,风与雷,皆无法阻拦这一刀! 第152章 舍身而逃 刀锋斩过虚空,荡平一切阻碍。 几番交手,庄墨渊的【天地棋盘】,已经无法阻拦【三昧真火】的入侵。 他甚至无法再动用神通秘术,强行挪移。 因为身后的伍子荀,早已用武道气机封锁了虚空。 庄墨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没有援手,无力反抗。 至此,满盘皆输! 所有棋子被暴力碾碎,棋盘空间被强行轰开。 炽烈的刀光就像一头恐怖无比的猛兽,悍然杀向了庄墨渊,将他的身躯一口吞没! 可在此刻,姜峰却皱紧眉头。 不对劲! 他的刀确实斩开了【天地棋盘】,摧毁了庄墨渊的防御手段,可气机的反馈不对。 姜峰立时伸手一抓,以【九幽敕灵】神通,强慑庄墨渊的神魂。 却发现……那在火焰中溃如流沙的身躯,早已没有了神魂! 庄墨渊魂飞魄散了? 不! 他舍弃了肉身,而神魂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手段,遁空逃离。 姜峰抬手捏住庄墨渊的一缕气息,又以【合纵连横】借来伍师叔的【天涯咫尺】,结合自身的【因果追溯】…… 一无所获! “他的气息还在,说明人还未死去。可他的因果却探查不到了,就如范初尘一样……” 姜峰将手中的气息捏碎,旋即抬头望向伍子荀:“师叔,在您看来,有什么方法,可以隔绝因果吗?” 【天涯咫尺】本就是借助因果的神通,在这方面,没有人比伍子荀更懂因果。 伍子荀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有几种方法。” “其一,大宗师的武道领域,可以隔绝因果,除非是同为大宗师级别的存在,否则难以顺着因果感应。” “其二,拥有因果方面的神通,以因果断因果,且修为境界更高,故而感应不到。” “其三……”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些特殊的地方,也可以隔绝因果。” 姜峰皱眉。 他明白伍子荀说的,所谓特殊化的地方是什么。 正如【须弥界珠】拥有削弱因果的作用,那么……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什么法器,可以完全隔绝因果。 伍子荀平静道:“此人舍弃了肉身,神魂纵然以秘术遁逃,只怕也会因此遭受重创,往后已不足为虑。” 姜峰有些遗憾:“可惜,终究是没能彻底弄死他。” 伍子荀瞥了他一眼:“你以七境修为,将他重创至此,已经是开创了历史先河,别不知足。” “八境神通,自有保命的手段,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杀死。” 这小子,当着一位八境修士的面说这种话……真不怕挨打吗? 姜峰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就是发句牢骚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若非有师叔相助,我可能还真追不上他,更别说将他重创了,这一切可都是师叔的功劳。” 要想过得好,马屁少不了。 他能打得过庄墨渊,却未必打得过伍师叔。 双修八境的实力,他不想现在去领教。 姜峰这时又问道:“师叔刚刚能否看明白,他的神魂是怎么逃走的吗?” 伍子荀沉吟道:“或许与他的神通有关。” 他本身就是一位八境神通,在这方面他自然清楚。 神通者到了这一境界,除非实力和境界远超于他,否则没那么容易杀死的。 …… 一处昏暗的洞穴内,设立着一方祭台。 祭台上,摆放着一张棋盘,其上摆放着数十颗黑白棋子,俨然形成某种诡异的法阵。 下一刻。 棋盘上骤然发出刺眼的光芒,黑白两色的光芒相互交织,犹如阴阳交汇。 半晌后,强光一闪! 庄墨渊的神魂骤然出现在棋盘上。 感受着无比虚弱的神魂,庄墨渊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千算万算,终究棋差一着。 好在,他始终都有退路。 只是舍弃肉身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用这张保命的底牌。 “你太冲动了。” 熟悉的声音在洞穴内蓦然传开。 庄墨渊的神魂抬起头,眸光冷肃的看着逐渐走来的漆黑人影:“若非伍子荀突然出现,我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人影说道:“伍子荀毕竟是他的师门长辈,给他留下什么手段,好及时相救,也不足为奇,说到底,你不该忽略了伍子荀。” 庄墨渊沉默。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探究,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先前所做的布置,真的有用吗?” 人影没有把话说满,只是平静说道:“拭目以待吧。” …… 长安,博城侯府。 范舒看着床榻上的孙儿,心中深深的叹息一声。 他让范阳去向陛下请辞,辞去了户部侍郎的职位,而范初尘也如预料中一般,平安归来了。 人虽然陷入昏迷,可他以气机查看了一番,并无大碍。 范阳站在一旁,神色担忧的问道:“父亲,尘儿他到底怎么样了?” 范舒道:“放心,他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事,希望他能想明白吧。” 他双手背在身后,转身朝着屋外走去,身形佝偻,略显老态。 范阳看了父亲的背影,由不得感到一阵心酸。 他的父亲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侯府,在范阳心中,父亲永远都那么的顶天立地,何曾有过这样的姿态? 范阳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范初尘,心底不由得生起一丝怒意:“妄你自诩聪明,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以前为父就劝过你,安宁郡主既然对你无意,便不要强求!如今将自己搞到这步田地,何苦来哉?” 他最后看了眼范初尘,便欲转身离开。 可在下一刻。 身后却骤然传来范初尘的声音:“爹,你真的以为,儿子是为了安宁郡主,才去对付姜峰的吗?” 范阳猛然转身,却发现床榻上的儿子,此刻却是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眸,显得无比的冷静。 “难道不是?” 范初尘缓缓起身,眸光淡漠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我对付他,完全是为了你啊,我的好父亲。” 第153章 怀疑刀生 “为了我?” 范阳皱紧眉头:“为父与那姜峰无仇无怨,此话又是从何说起?” 范初尘眸光深沉:“无仇无怨?难道父亲忘了,你贪污了江州军的军饷……” 范阳竖掌截话:“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他眼神严厉的盯着范初尘:“你说谁,贪污了军饷?!” 范初尘平静说道:“当然是你啊,我亲爱的父亲。” 他起身下榻,站起来的身高,比范阳这个父亲还要高出半个头,那冷漠的目光,毫不回避的与其对视: “你联手定国公之子,兵部侍郎崔观,串通了江州军副将李方溯,贪污了两百万两白银……你当真以为,姜峰不知此事吗?” 范阳指着范初尘,手指颤动:“你,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为父何时贪污过军饷?又何时与崔观联手?此等大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他越说越激动:“还有,李方溯又是哪个牌面上的喽啰,也配与我联……” 可忽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倏然凝固起来。 “你,你……” 范初尘抬起脚步往前走,范阳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那微微颤动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是你!你竟然敢背着我,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范初尘面无表情的说道:“爹,你在说什么呢,这明明是你干的啊。” “就算这个罪名,儿子想替你担下来,如今也没人会相信啊。” 范阳气得面色苍白,他猛地挥出巴掌,重重的扇在范初尘的脸上:“你,你这个逆子!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范初尘没有躲闪,任由范阳打了他一巴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继续淡漠说道:“爹,虽然你是一时糊涂,但作为儿子,却不得不为你考虑。姜峰是知道这个案子的,也一直在暗中查找证据,为了您,儿子自然不能让他给查出来。” 范阳愣愣的看着范初尘,眼前这个儿子,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时,范阳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江州大劫后,裴行之被召回长安问询,天子曾单独召见了他。 在那之后,裴行之便承认了走私一事,方才有了朝会弹劾,伍子荀辞去大元帅职务一事。 如果裴行之走私的起因,是因为军饷被贪污,那天子定然也知晓了此事。 可为何……天子不曾下令严查? 不对! 天子一定会查,但绝不会光明正大的查。 倘若天子查出了此案…… 范阳表情顿时变得阴沉不定。 范初尘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说道:“儿子知道他们在借我设局,但是为了您,我没得选择,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啊。” 他眸光深深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儿子为了您,付出了这么多,难道您不该……回报一下我吗?” 范阳瞳孔蓦然睁大! …… 泾阳县。 当姜峰回到县城,告知王正平妖人已除,这位县令大人方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他对着姜峰深深一拜后,连忙转身,去向泾阳县的百姓分享这一大好消息! “大人。” 沈堃,景宁,卫舟三人,此刻走上前来。 卫舟担忧道:“那妖人虽被大人斩杀,可属下担心……” 姜峰道:“放心,来之前我已探查过整个泾阳县,并无其他妖人。” 卫舟点了点头,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姜峰看着三人说道:“你们三人,留下来协助王大人善后,料理一切后,自行带队返回长安。”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尽皆应道:“喏!” …… 泾阳县外。 姜峰与伍子荀再次碰头,后者伸手按住姜峰的肩膀。 顷刻间,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星移斗转,时空穿梭。 姜峰眼前一晃,空间好似被无限压缩,那是比【缩地成寸】还要强大的移动。 这不是他第一次体验【天涯咫尺】神通。 可相比于上一次,他在这个神通上看到了更多,也看得更清晰。 “倘若将这门神通融入武道,岂不是想斩谁就斩谁,对手连逃都逃不掉?!” 姜峰深知【天涯咫尺】神通的可怕。 以【因果】为线,天涯咫尺,瞬息而至。 也难怪师叔会被认为是大宗师以下,最难缠,也是最难杀之人。 连九境修士也难以企及。 青阳湖畔。 徐长卿躺在躺椅上,身前放着一根鱼竿,斜靠在护栏上,闲来垂钓。 他伸手抓起旁边的红色果子,随手便朝着身后丢了过去。 悬浮在半空的【龙魂】如同忠心耿耿的小厮,刀锋闪烁间,那果子就被平整的切成四块,刀气一卷,四片果肉便平稳的落在托盘上。 徐长卿拿起一片,吭哧一声,咬了一口。 接着眉头一皱:“怎么没削皮?” 铮铮! 【龙魂】发出一阵低沉的刀吟,似在诉说着什么委屈。 “很难吗?这玩意儿不是有手就行?” “嘤嘤嘤!” “没手?刀气化形懂不懂?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要我教?” “嘤嘤嘤!” “我没交代的事,你就不会主动去做吗?作为一柄成熟的刀,你要懂得自己去判断,人情世故懂不懂?我能教你一时,还能教你一世吗?” 【龙魂】:??? 我只是一把刀啊!为啥还要懂得人情世故? 那不是连人都搞不懂的东西吗? 这一刻,【龙魂】有点怀疑刀生。 “嘤嘤嘤!” “谁说一把刀只需要会砍人就行?你要懂得哪个能砍,哪个不能砍!” 徐长卿问:“那我问你,如果我让你去砍我徒弟,你砍不砍?” “铮铮铮!” 徐长卿立时破口大骂起来:“所以说你笨啊!徒弟是什么?那是衣钵传人,岂能说砍就砍?砍了他,以后谁来给你养老送终?” “嘤嘤嘤!”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用他送?!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指定没说过这样的话!” “铮铮铮!” “哟呵,才说你两句,你还学会顶嘴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想听话了?啊?谁教你的?!” …… 当姜峰出现在湖边小筑,刚一睁眼,就看到徐师正对着一柄刀破口大骂。 “屁大点的事还要我操心,老子白养你这么久了!” “跟了老子这么久,连这都学不会?我就没教过这么笨的学生!” “你还敢顶嘴?信不信老子……” 徐长卿话音蓦然一顿,他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突然出现的少年,脸上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给我砍他!” 姜峰脸上久别重逢的笑容,瞬间凝固! 第154章 难以复刻 徐长卿话音刚落,身旁的【龙魂】顿时如脱缰的野马,朝着姜峰的方向,奋勇冲杀过去。 姜峰抬起手掌,掌心往前一推! 磅礴的气机瞬间喷发,在身前凝成一面赤金的气罩。 炽烈的火焰与不朽的金光相互交织。 当——! 【龙魂】刀锋劈斩在气罩上,发出金铁交撞的声音。 姜峰赶忙出声问道:“老师,弟子是哪做的不对,惹您老人家生气了?” 徐长卿淡淡说道:“没事,就是突然间想砍你一下。” 姜峰:“……” 要不怎么说,不能让老人一个人待在家太久。 瞧瞧,长期没人陪着说话,这脾气变得也太大了。 【龙魂】一刀未能尽功,在半空中调转方向,便要再次斩来! 姜峰手掌对着刀身,隔空蓦然一抓。 神通,【九幽敕灵】! 凡有灵之物,皆受【敕灵】所缚! 【龙魂】刀身顿时停滞在半空,如被冻结。 离开江州之前,凭他的神魂之力,根本无法撼动【龙魂】的刀灵。 而如今,他晋升超凡,三界相通,神魂圆满,区区刀灵,还想翻天不成?! 姜峰目光看向徐长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看到了吧?今时不同往日了! 徐长卿面无表情:“狠狠地砍他!” 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这回是真砍!” 下一刻。 一股无比强大的刀意,从【龙魂】刀上悍然爆发! 顷刻间便冲破了【九幽敕灵】的束缚。 刀意狂发,惊天动地! 湖边小筑的天空之上,竖起一柄庞大无比的刀,透明的空气,在此刻有了清晰的纹路! 磅礴的刀气,描出森寒冷厉的刀锋,剖开虚空,斩断枷锁。 竹屋之内。 通体雪白的【龙魂】刀上,浮现一道虚幻的龙纹,一股恐怖至极的煞气,顷刻爆发,恰似真龙睁眼,深沉似海的威严,似滔天洪流,汹涌扩散! 姜峰眼中的得意瞬间收敛。 雍州城时,【龙魂】之所以斩开罗骁的大阵,盖因徐师的神魂潜藏在刀身之内。 徐长卿修为有失,可他的神魂,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宗师级。 以神魂御刀,不输于任何一位大宗师。 而如今,【龙魂】没有得到神魂加持,却依旧显露出强大无比的刀意…… 这便是位列天下名器榜的含金量吗? 姜峰看了眼徐师,后者气定神闲的躺下去,手里拿着一块鲜果,俨然一副袖手旁观,吃瓜看戏的姿态。 老爷子这是要试探他的实力吗? 姜峰略做沉吟,旋即重新抬眸,漆黑的眼瞳,顿时泛起金光。 炽烈的火焰在身后熊熊燃烧,恰似岩浆喷涌,气息狂暴,却在空中蜿蜒起伏,温顺如泉,一霎凝成龙躯,又似真龙绕柱,盘旋而立。 炎龙法相! 与此同时。 一尊肌肉虬扎,面相凶恶的法相,自姜峰身后一步迈出。 其身上金光凝聚,覆体成甲,宛如自远古而来的狂战士,雄浑气息,狂暴无比! 巨人法相! 在姜峰的操控下,巨人法相的身躯无限缩小,与自身等高。 可法相的气息并未减弱! 徐长卿见到这一幕,眸光微微一闪。 七境修为却凝聚了武道法相…… 而且这法相之上,亦有神通的气息…… 有点意思! 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吗? 此时。 【龙魂】正欲出刀,姜峰却抢先一步,身形掠出竹屋,来到青阳湖面之上: “到外面打。” 【龙魂】微微一顿,刀身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追击而去。 轰——! 恐怖的气息,在青阳湖上轰然炸开,掀起万丈水浪。 徐长卿没有开口阻拦,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一人一刀的交战。 可无论是刀气还是火焰,在触及竹屋的瞬间,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化解。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少年身上,忽然问道:“如何?” 伍子荀从身后缓缓走来,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比你强。” 简单的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可只有熟知徐长卿的人,才明白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伍子荀说的是,现在的姜峰,比当初徐长卿在七境的时候,还要强! 这意味着……姜峰的天赋,已经超过了年轻时候的徐长卿! 徐长卿闻言,没有反驳,更没有恼怒,反而眯着眼,那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为师者,自然希望弟子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这事放在徐长卿身上,难度确实有点大。 哪怕是徐长卿的大弟子萧厉,当年也是踏入了大宗师级别的存在,可在天赋和实力上,依旧难以与他相提并论。 徐长卿是站在大宗师的巅峰,半只脚落在圣境上,天下除了武圣,无人能敌。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未来的姜峰就一定能够成圣。 可只要他不夭折,大宗师必然是他能够看到的风景。 “许多神通者不修武道,盖因双修者,难以跨过八境的瓶颈,真正的踏入九境。” “单靠神通,反而更容易突破一些。” “可这小子,竟然找到了武道与神通完美融合的方法……” 徐长卿不由得笑了起来:“不得不承认,他的成长,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 可接着,徐长卿又忽然摇头叹息起来:“不过很可惜,他这双修的法门,未必适合你。” 以他的境界和眼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姜峰融合神通的方法。 徐长卿解释道:“寻常武夫利用观想图修行,旨在通过冥想,牵引图中隐藏的天道之力,继而强化神魂,打通武道之途。” “每一幅观想图,便是代表着一条武道之路,故而不同的观想图,蕴含的大道本源有所不同。纵然本源相似,可勾勒道蕴的方式亦有不同,故而似是而非,究其根本,终究是不同道路。” “倘若同时修行两种观想图,不同的大道本源,在魂宫内将产生剧烈的冲突,所爆发出来的大道之力,足以泯灭任何一个人的神魂!” “可这小子的神魂天生强大,魂宫更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固,别人是用冥想,他是直接把整幅图都刻在了魂宫里,并以观想图为基础,在图内结合神通本源,使得武道本源和天道本源相互融合。” “这就是他能融合武道与神通的根本原因。” 徐长卿摇头道:“这个方法,无法复刻到其他人身上。除非……” 伍子荀转眸看向徐长卿,静待下文。 徐长卿迟疑了片刻,接着低声说道:“除非,有顶级强者替你稳固魂宫,直至你将观想图刻入魂宫,并且不惜损耗自身修为,将你的神通与观想图强行合为一体……” 他眸光闪动:“据我所知,能做到这一步的,这天下间,唯有武圣一人!” …… ps:今日家里宴请客人,因此更新晚了,请见谅。 第155章 绝不能忍 伍子荀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原来,武道与神通的双修之路,竟是如此艰难。 也难怪千百年来,无人能够成功。 他抬眸看向湖面,望着浑身金光,流炎覆体的少年,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慨。 或许再过不久,连他也不是对手了吧。 当当当——! 青阳湖上,刀拳相撞,清脆的金铁交撞声密集如雨。 姜峰并未拔刀,如今的蛟龙刀,在【龙魂】面前就是弟中弟。 因此,他直接以拳对刀。 同时,他也在默默感应【龙魂】的刀意! 未曾踏入超凡之前,他无法清晰的感应这股霸道非凡的无上刀意,如今却是不同。 以往难以感悟的东西,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徐师的武道,一半在拳,一半在刀! 他以自身养拳,以【龙魂】养刀,意在将两种武道融合,形成独一无二的武道之途。 世间武夫,能在一条道路上走到巅峰,已是天纵奇才。 可徐师却同时将两条武道走到绝巅,并且已有了合道之势。 无怪乎外人都说,徐师是大景立国以来,武道天赋最强之人! “徐师的拳为【无我】,可徐师的刀,又是什么呢?”姜峰一边出拳,一边默默感悟。 徐长卿在刀道上,只传他刀术,却未曾将自身的大道根本传授于他! 姜峰也不是贪心之人,他能感悟【无我】,已是胜过世间绝大部分的武夫,比起那些传承久远的宗门嫡传,亦是丝毫不差。 他从未想过向徐师开口,让其将刀道一并相授。 他走的道路,本就与徐师不同。 “铮铮铮!!!” 【龙魂】发出一阵刀吟,狂躁的刀意,霎时间如火山爆发一般,搅乱虚空,势如雷火。 它似乎有些想不通,先前能够轻松砍飞的小孩,如今怎么这么难砍?! 徐爹是不是背着它,偷偷给这小孩吃补药了? 姜峰虽然不是刀主,可【九幽敕灵】本就赋予他感悟灵的能力,故而能够隐约明白刀灵的意思。 他微笑道:“古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龙魂】,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任你欺负的少年了!” 他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说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兄!正所谓长兄如父,你就是叫我一声爹也行。” 刹那间。 刀意凝固,天风平静。 【龙魂】似是陷入了沉默。 可下一刻。 一股难以形容的刀意,刹那间滔天而起! 霸道凌天的刀意撕裂云层,好似将苍穹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密密麻麻的雷霆,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在九天之上轰然扩散。 无需言语。 【龙魂】此刻,是真正的发怒了! 通体雪白的刀身,绽放出无尽的霜寒! 姜峰深吸一口气,接着抬起手掌,璀璨的金光,泛着不朽的光芒,在掌心之中凝成一柄金色的景刀! 紧接着,赤色的火焰如烧成液态的金属,顺着金色景刀缓缓流淌,直至完全填充,形成一柄赤金长刀! 他单手持刀,神情严肃。 心中的火,在沸腾。 身外的火,在咆哮。 他的精气神,在此刻变得无比专注,身上的气势,亦在不断攀升! 他以神通融入武道,走出了前所未有的神武之道。 他的刀术出神入化,具有武的霸道,武的凌厉,亦神的威严,神的诡异! 可他的刀意并不纯粹,也不够凝练! 对于武道而言,【术】只能是锦上添花,而【意】才是大道根本! “来吧,【龙魂】!向你爹我,展示你的全部实力!”他还在拱火,试图激发这柄天下名刀的怒火,向他展露真正的力量! 【龙魂】刀上的刀意再次喷发! 不能忍!绝不能忍! 铮的一声。 【龙魂】化作一道白色闪电,顷刻间剖开虚空,斩开距离,须臾之间,刀锋便已临近,对着姜峰的脑门,重重劈了下去! 砍死你!砍死你个坏银! 可姜峰同样蓄势已久,在【龙魂】出刀的同一瞬间,手中的赤金长刀从下往上,斜挥出刀。 火焰的霸烈,金光的不朽,完美的融合在一处。 轰——! 两股截然不同,又极为霸道的刀气,瞬间在青阳湖上炸开,形成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气流,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下一瞬。 一人一刀,撞开虚空,自逆乱的气流中悍然撞出,朝着彼此杀去。 “好了!” 就在这时,徐长卿的声音传来。 青阳湖上的一人一刀,几乎同时停下。 彼此相对,虚空中似有火光交撞。 势均力敌,皆不服输。 …… 重新回到竹屋的【龙魂】,围绕徐长卿,不断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徐长卿安抚道:“他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你就当他在放屁!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见识好吧?” “嘤嘤嘤!” “是是是,咱知道你委屈!大不了,以后切水果不让你削皮了。” 姜峰坐在一旁,拿起一块瓜果,吭哧吭哧的啃起来,丝毫没有见外。 直到徐长卿像哄小孩似的,将【龙魂】哄回了屋内,姜峰这才开口问道:“老师,【龙魂】的刀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蛟龙刀如今拥有生命的气息,可若要诞生完整的灵智,却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 徐长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等你什么时候成为大宗师,你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姜峰倒是没有感到遗憾,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徐长卿抓起一块瓜果,咬了一口后,方才说道:“昨日,纪王过来找我,希望我能将武道与神魂完美融合的秘术传授给他。” 姜峰微微一顿,接着继续吃瓜,脸上若无其事的问道:“然后呢?您答应了吗?” 徐长卿淡定道:“我说,这是我苦思冥想数十年,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想出来的办法,除了我的关门弟子,谁也不能教!然后他就求我再开一次门,将安宁那个丫头收入门下,条件随便我开!” “但我还是拒绝了。” 因为你也不会吗……姜峰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保持沉默,静待下文。 老爷子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当弟子的自然是要配合。 第156章 城外相遇 徐长卿继续说道:“你的路,别人走不了,而你未来能够走到什么地步,我也看不透。” “但是,你这个办法,最好不要传出去。别人不仅用不了,若是强行修行,只会伤及神魂。” 姜峰默默点了点头。 可接着,他忽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伍子荀:“师叔,我先前将这个法子,告诉了萧师姐。” 伍子荀神色变得凝肃下来:“她尝试了?” 姜峰有些不太确定:“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起码他能确认,萧凌雪的神魂并未出现损伤。 徐长卿平静道:“放心,她知道分寸。” 他看向姜峰:“此外,不管谁来找你索要秘术,你大可推到为师身上,就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教给任何人。” 姜峰一愣,接着便是明白过来。 看来这融合之术,已经引起许多人的觊觎。 姜峰心中有些感动,老爷子这是在替自己挡灾呢。 徐长卿挥了挥手:“行了,该说的事也都说完了,你回去吧。” 姜峰一怔:“都快到午时了,您好歹留我吃个饭再走吧?” 徐长卿没好气的说道:“滚滚滚,这儿没你的饭。老子现在看见你就烦,赶紧滚蛋!” 伍子荀更是直接,抬手按住姜峰的肩膀,根本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动用神通,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泾阳县外。 姜峰望着眼前的城门,愣了愣:“师叔,您好歹送我回长安啊,师叔?” 转头一看,伍子荀早就消失不见。 “好歹我也叫您一声师叔,竟然如此的不近人情……” 姜峰心里的槽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吐。 好在他离开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正当他准备入城找匹马时,却碰到了刚好出城的沈堃等人。 “大人?!” 沈堃一行人见到站在城门外的姜峰,一时间尽皆愣了一下。 姜峰若无其事的走上前,从一位不良人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他淡漠道:“回长安!”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旋即同声应道:“是!” 自泾阳一路南下。 与来时的匆忙不同,返回长安的路上,姜峰一行人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 眼看午时将至。 姜峰下令歇息,于是众人在一处林间空地停下,有人负责收集木柴,有人负责生火,有人去附近的水源取水,有人拿刷子给战马洗鼻,有人负责在周围站岗,警戒四方…… “大人。” 沈堃递了一个干粮过来,姜峰顺手接过,却始终面露沉思。 泾阳县的凶杀案破了,杀人饮血的聂观也被他斩杀,就连布局的庄墨渊,也被他杀得舍弃肉身而逃…… 可姜峰总觉得,事有蹊跷。 庄墨渊利用聂观在泾阳县设局,其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杀他吗? 不过,有一点倒是无需怀疑。 庄墨渊绝对是洛神教的人! 迄今为止,只有洛神教掌握了炼制不死妖兵的方法。 而庄墨渊作为吴王的绝对心腹,这是否代表着……吴王与洛神教之间,同样存在某种关联? “吴王……” 尽管目前的种种证据都表明,吴王的嫌疑最大。 可姜峰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哒哒哒。 忽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负责站岗的不良人,瞬间握紧长刀,进入了戒备状态。 姜峰运极目力,转眸望去。 但见一位身穿不良人制服,约莫二十五的青年,正往他们歇息的营地而来。 “吁——!” 来人勒住缰绳,迫使战马停歇下来。 旋即翻身下马,对着姜峰的方向躬身行礼:“卑职北镇府衙齐洪,奉玄武大人之命前来,有事向姜大人回禀!” 姜峰点了点头:“过来吧。” 有姜峰下令,负责警戒的不良人,方才松开刀柄,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齐洪走到姜峰跟前,从怀里取出一份卷宗,将其递给姜峰,并传音说道:“玄武大人交代卑职,这份卷宗必须亲自交到您手上。” 他先是去了南镇府衙,这才被告知,姜峰已经带人离开了长安,前往泾阳。 于是齐洪又马不停蹄的朝着泾阳县方向赶来。 姜峰接过卷宗,迅速看了一眼,接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承恩伯……” 犹记得,当初在江州查案,同样是查到了承恩伯身上。 可当时却被千牛卫中郎将李凌给阻拦下来。 这一次,案子竟然又牵连到了承恩伯……这绝不是巧合! “吴王,承恩伯……” 这两人从表面上,绝不可能是一伙儿的。 承恩伯是相王的亲娘舅,而相王和吴王虽是兄弟,但两人同在夺嫡,不用想也知道,在党争之中,绝对不会讲什么兄弟之情。 姜峰沉吟片刻后,抬眸看向齐洪:“回去替我多谢玄武大人。” 齐洪点了点头,对着姜峰微微行礼后,便立即转身,骑马离开。 姜峰收起卷宗,沈堃等人也在此时转头看来。 “即刻启程。” “是!” …… 当姜峰回到长安城外,天色已至深夜。 尽管长安已是到了宵禁时间,可凭借不良人的身份令牌,守城的校尉一般也不会阻拦。 然而。 正当姜峰准备带人入城之时,身后却骤然传来一道呵斥之声:“前面的,赶紧给我闪开!” 姜峰停下脚步,转头朝着身后望去。 只见一辆华贵的马车,正从后方疾速驶来。 长安城虽有多个城门可以出入,可在夜晚时分,若是有人想要通行,也只能前往特定的城门口,方可出入长安。 故而,本不该走同个入口的人,如今却是堵在了一起。 负责赶马的御者,眼看城门口聚集着一群不良人,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胆怯,反而对着姜峰等人,趾高气昂的喝道: “都眼瞎了吗?难道看不出我家主子是谁吗?还不统统给我让开!” 寻常人或许不知,可长安的不良人却都知晓,那些勋贵世家的马车上,都会悬挂着一个象征其高贵身份的令牌。 而且,并非所有品级的官员都有,只有那些拥有爵位的大人物,才会享有此等荣誉。 一旁的沈堃看了眼马车,接着对姜峰传音道: “大人,这是……承恩伯府的马车!” 第157章 请陛下圣裁 竟然是承恩伯的马车! 姜峰眸光微微一闪,接着调转马头,轻轻一夹马腹,驾马缓缓前行,来到承恩伯的马车跟前,平静说道:“好大的威风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不良人办差,还要给别人让路的,说说看,你是哪个府上的?” 承恩伯的这位御者,乃是一位身材匀称,面容精瘦的五境武夫,名为何勇。 五境武夫炼气化煞,煞气化形,攻守兼备,在江湖上亦可称为高手。 若是去到其他州府当值,授予官职自然不在话下。 哪怕是在不良人,充当一位副统领,也是绰绰有余。 这样的人,在伯爵府内,却只能充当一位御者。 可见伯爵侯府的门槛有多高。 当然,在这勋贵云集,高手如云的长安城内,五境武夫或许不算什么。 何勇心里很明白,倘若是他自己,自然不敢对不良人口出狂言。 可他身后有承恩伯,承恩伯身后有皇后娘娘,有相王殿下……长安城内,谁敢不给面子?! “好教你一个知道!我家主人乃是当今皇后的胞弟,陛下亲封的承恩伯!” “我家伯爷出城办事,奉的可是皇后娘娘的诏令!尔等不良人的差事,难道还能比娘娘的事情更重要?” 同样的事情,何勇已经不止遇到过一次。 但凡他将皇后娘娘抬出来,就没有不给面子的! 不良人又能怎样? 他们不过是皇家养的鹰犬! 皇后娘娘可是国母,皇宫的女主人,天下间除了皇上之外,属皇后娘娘最大! 这便是何勇的底气! 然而。 令何勇想不到的是,眼前的不良人,在听到皇后娘娘的名头后,竟然不像往常一样,自动避让。 尤其是面前这个少年,脸上没有丝毫恐慌,依旧神情镇定的坐在马背上,眸光幽深的看着马车。 “沈堃!” “卑职在!” “记下来,承恩伯府觉得皇后娘娘的差事,比陛下的圣命还要重要!” “是!” 沈堃说干就干,直接掏出纸笔,照着姜峰的话,一字不落的抄录下来。 何勇当时都懵了! 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叫你让个路而已,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你大胆!竟敢污蔑我家伯爷?!有种就留下姓名,改日我家伯爷一定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告你们一个诬陷之罪!” 何勇继续抬出皇后,奢望这样能够吓住这位不懂事的少年。 他在告诉这个少年,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得罪了皇后娘娘,给自己惹上麻烦,到底值不值当?! 姜峰端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睛笑道:“不用改日了,干脆就在今夜,如何?” 他不给何勇继续废话的机会,骤然冷声喝道:“不良人听令!” “在!” “护送伯爷的车马,前往皇城,告御状!” “是!” 数十位不良人顿时纷纷出动,以防卫的姿态,将承恩伯的马车,团团围住。 摆明了就是不让走,非要将事情闹大不可! 只是为了,不让路?! 何至于此啊! 何勇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当场吓得不敢再出声! 直到此刻,车厢之内,方才传来承恩伯杨元庆的声音: “刚才我还在想,到底是哪位大人这么威风,思来想去,也只有南镇府衙的姜大人,才有这般风采吧?” 杨元庆虽然出声,却始终没有露面。 姜峰淡淡道:“伯爷猜对了,正是卑职。” 杨元庆问:“姜大人,本伯可曾得罪过你?何以非要往本伯的头上,扣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姜峰平静道:“伯爷,卑职只是就事论事,伯爷既然觉得卑职诬陷了你,那咱们就去陛下面前,去皇后娘娘面前,把这件事说清楚。” “若真是卑职诬陷了您,您直接让陛下或者皇后娘娘下令处置我,革职流放,哪怕是秋后问斩都可以!” “可如果卑职没有诬陷您……” “姜大人!” 杨元庆适时的打断了姜峰的话语:“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姜大人有公务在身,理当先入城复命。” 没错,他服软了。 如今姜峰声名正盛,他不想与对方起什么冲突,否则以他的性子,岂会轻易退让? “误会?伯爷能将事情当做一场误会,可卑职却不敢这么想!” 姜峰有理有据的说道:“有人公然不尊圣上,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我等身为不良人,为天子亲军,岂能视而不见?” “依大景律法,辱没圣上者,杀无赦!” “也就是伯爷您身份尊贵,又是陛下的姻亲,换做旁人的话,卑职的刀已经斩下来了!” “不过,纵然是陛下的姻亲,卑职也不敢不当一回事。这件事情,咱们还是去陛下面前解释清楚,若卑职错了,也好还伯爷一个清白。” 杨元庆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姜大人,此事说到底不过是意气之争,难道非要把事情闹到陛下和娘娘那里不可吗?” “本伯念你年轻气盛,已经不打算与你计较,姜大人何以气势汹汹逮着本伯不放呢?须知事情一旦闹大,咱俩可是谁都讨不了好。” “意气之争?您可是伯爷,卑职哪敢跟您争啊!” 姜峰正色道:“只是这罪名太大了,卑职若是不管不顾,丢了陛下的颜面,只怕百死莫赎!所以,咱们还是到陛下那里说清楚为好!” “至于伯爷说的事情闹大……或许伯爷还没意识到,不是卑职非要将事情闹大的,而是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大!” 杨元庆算是明白了,这姜峰分明是属刺猬的。 你惹了他,他就要往死里弄你! 诚然,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府里的下人出言不逊在先。 可就算闹到御前,他最多是个管教不严之罪。 可姜峰呢?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要到陛下和娘娘面前掰扯,闹到人尽皆知,陛下会怎么想? 到底是你姜峰维护圣颜,大公无私,还是小题大做,故意在让陛下难堪? 他不相信,陛下不会因此而恼怒! 毕竟谁都明白,承恩伯绝不会说娘娘比陛下更重要的话来。 就算说出去谁也不会信。 因此,他实在想不通,事情一旦闹大,双方都讨不了好。 那又何必呢? 此时,杨元庆心中亦有怒气。 他分明已经退让了,可这个姜峰依旧不依不饶,实在是不知好歹! 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吧! 大不了我被骂几句,无关痛痒而已。 可你一个不良人,却被陛下所恼,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当差?! 于是,杨元庆当即决定,不再退让。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姜大人护送了!” “咱们一起到御前,请陛下圣裁!” 承恩伯此话一出,何勇顿时又神气起来了! 瞧瞧,我家伯爷就没带怕的! 不过是要你们让个路而已,竟然还威胁上了? 真是狗胆包天! 姜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为了伯爷的清白,更为了陛下的颜面,咱们即刻入宫面圣!” 第158章 你自裁吧 皇城。 玄武门外的广场上。 数十位不良人,围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单手按刀,巍然而立,俨然一副‘忠心护主’的姿态。 宫门楼上,守门宫卫见到这一幕,一时沉默不语。 尤其是当姜峰让宫卫前去传话时,众人方才知晓,原来马车里坐着的,是当今国舅,承恩伯! 不良人副都尉姜峰,竟然与承恩伯一同觐见天子。 难道长安城内又出了什么大案不成? 姜峰站在广场上,静静的等待消息。 杨元庆派人去给皇后娘娘传话,他也并不阻拦。 明月当空照,宫闱深似海。 许久后。 一位精致端庄的女官,穿着一身白色为底,点缀红梅的宫装,迈着小碎步,不急不缓的从宫闱内走了出来。 她来到众人跟前,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之上,精致冷艳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奴婢上官曦,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 上官曦先是微微行礼,一句话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接着缓缓说道:“承恩伯,姜大人,今夜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娘娘已经知道了。” “娘娘有句话,让奴婢转述给二位。” 直到此刻。 杨元庆方才掀开车帘,深情隽永的看向上官曦:“曦儿,多日未见,你怎么清瘦了?” 上官曦面无表情,没有因为承恩伯的话而打断,又继续说道:“娘娘说了,此事错在承恩伯,娘娘自会给姜大人一个交代,还请姜大人能够宽宏大量,原谅承恩伯的冒失之过,来日娘娘自有厚报。” “陛下日理万机,国家大事,江山社稷担于一身,岂可为此等小事而分神?故而,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就不必上禀陛下了,身为臣子,本就是为了替陛下分忧!不知姜大人意下如何?” 姜峰还未开口,杨元庆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阴沉下来:“曦儿,娘娘当真这么说的吗?可是传话的人,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给娘娘听,以至于娘娘误会了我??” 上官曦没有插话,而是等到承恩伯说完后,方才平静说道:“伯爷,娘娘说了,让您连夜离开长安,往后没有旨意,不得再回长安!” 杨元庆闻言,顿时跳下马车,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上官曦跟前,双手抬起,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神色阴沉无比: “娘娘绝对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有小人在娘娘面前胡说八道!曦儿,我要见娘娘!这件事分明就是姜峰的错!我才是受害者啊!” 上官曦皱紧眉头,脚步微微后退,不着痕迹的摆脱了承恩伯的双手,而后淡淡说道:“伯爷,娘娘说了,她不想见您。” “娘娘知道,伯爷或许会想不明白,所以娘娘有句话,让奴婢转述伯爷。” 杨元庆沉声问道:“什么话?” 上官曦道:“娘娘让我问您,到底是您的清白重要,还是陛下的颜面重要?” 杨元庆愣了一下。 可下一刻,他的情绪却变得异常激动,大声喊道:“我何时让陛下失了颜面?分明是姜峰凭空捏造,罗织构陷于我!真正有损陛下颜面的人是他不是我啊!” “你回去告诉娘娘,我要见她!我要面见娘娘!” 上官曦缓缓说道:“伯爷,不良人是奉旨办差,他们代表的就是陛下的颜面!” “任何人对不良人出言不逊,便是对陛下不敬,对陛下不敬,就是对娘娘不敬!” 上官曦眼神毫无波澜:“娘娘还说了,如果这件事情让陛下知道,那就不是让伯爷离开长安这么简单了。” 杨元庆面色煞白,神情呆滞的看着上官曦。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连觐见陛下和娘娘的机会都没有,仅是因为下人在言语上冲撞了姜峰,就要让他离开长安? 何其不公也! “不,就算有错,那也是下人的错!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与姜峰起什么冲突!” “当我知道他的身份以后,我已经选择退让了啊!是姜峰咄咄逼人,是他非要撕破脸,与我不过去!” “凭什么最后受罚的只有我?我没有错啊!” “我不信娘娘会如此对我!我要见娘娘,我要去见娘娘!” 杨元庆彻底破防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他顶多算是管教不严,哪有那么严重?! 大不了,他让下人给姜峰道歉! 哪怕杀了何勇给姜峰赔罪也行! 再不济,他也可以向姜峰赔礼道歉! 可凭什么,让他离开长安? 为了一件小事,何以处罚如此之重? 上官曦不再理会杨元庆,反而转头看向姜峰:“姜大人,不知娘娘这么处置,姜大人是否满意?” 姜峰淡淡道:“还请上官大人转述娘娘,卑职的意见并不重要。承恩伯该如何惩处,自当由陛下和娘娘说了算。” 上官曦点了点头。 她微微转眸,看向马车旁边,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面色苍白的何勇:“承恩伯管教不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你,一个卑贱的下人,竟仗着主家的势,在外面嚣张跋扈,为非作歹,却是罪该万死!” 何勇啪的一下,瞬间跪在了地上,对着上官曦的方向连连磕头:“请娘娘饶命,下人再也不敢了!” 接着,他挪动膝盖,朝着姜峰的方向重重磕头,不惜将自己的额头砸在石砖上,砸出一片血迹:“请姜大人饶恕小人,小人一定痛改前非,绝不敢再对大人不敬!” “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 姜峰还未开口,上官曦却是看向了承恩伯,开口道:“娘娘说了,他是承恩伯的人,自该由承恩伯来处置。” “如果承恩伯不知该如何处置,或者处置不当,那便由奴婢代劳,执行家法!” 杨元庆攥紧拳头,眼神充斥着无尽的怒火! 他当然明白娘娘这句话的意思。 说实话,何勇是生是死,他并不关心。 他心中既恨姜峰小题大做,凭空构陷,也恨何勇这个口无遮掩的罪魁祸首,让他丢尽脸面不说,更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他……竟然真的要被赶出长安了! 只是因为他没有及时阻拦何勇的话语? 他的退让,他的脸面,在这一刻全部变成了笑话! 杨元庆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何勇,冷声说道:“何勇,你自裁吧。” 第159章 至尊之路 何勇,地煞境武夫,承恩伯府的御者……死于玄武门之前! 他不甘心就此自裁,不甘心被承恩伯所抛弃,于是想要奋起反抗,欲挟持承恩伯为人质,继而逃离长安! 只可惜,他尚未得逞,便被宿卫宫城的大内侍卫统领一箭射杀,当场身死! 大内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位宿卫皇城北门的大内统领,更是一位精通箭术的七境武夫! 作为险些被何勇擒住,在生死边缘徘徊一圈的承恩伯,此刻被吓得瘫倒在地,目露惊恐,面色发白。 刚刚那支箭,就是擦着他的发梢射过去的! 若是那位大内统领的箭矢再差一点,若是何勇的速度再快一点……他的后果难料! 可短暂的惊吓过后,接踵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愤怒! 他指着姜峰,大声控诉,身为不良人副都尉,身为修为高深的超凡武夫,竟然公报私仇,见死不救! 姜峰表示遗憾,他当时也被这个胆大妄为的贼子给惊吓到了,故而没能第一时间出手,为此深感抱歉。 至于其他不良人,因为距离太远,难以施于援手,也是情有可原。 上官曦的脸色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唯独那双狭长的眼眸,隐隐闪过一抹阴沉之意。 何勇怎么死都行,就是不能这样死去。 尤其是在准备挟持承恩伯为人质的情况下,反被侍卫射杀…… 这只能说明,何勇早已有了背主之心,死不足惜。 那么今夜之事,纯粹就是何勇故意惹事,从而嫁祸给成承恩伯,而不是姜某人小题大做,逼死了一位对承恩伯忠心耿耿的下人…… 整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上官曦不着痕迹的瞥了承恩伯一眼,心中的厌恶更深。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以娘娘的聪慧和手腕,怎么会有个如此废物不堪的胞弟?! “事情已了,奴婢也该回宫,向娘娘回话了。” 上官曦对着姜峰和承恩伯微微行礼后,便自顾的转身,朝着宫闱内快步走了回去。 杨元庆冷冷瞥了姜峰一眼,接着冷哼一声,正欲走上马车,这才猛地想起,已经没人为他驾马御车了。 “该死的何勇!该死的姜峰!” 心中的怒火更盛! 他宁愿自己走回去,也不愿自己御车。 自己走路还可以说是为了漫步赏月,可自己御车……太狼狈! 那是下人才做的事情! 姜峰瞥了眼杨元庆愤懑的背影,旋即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回府衙。” 随后,一行人骑着快马,从杨元庆的身旁疾掠而过,让这位承恩伯,再次吃了一嘴灰尘。 看着一群人扬长而去,杨元庆气得直发抖!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转身望向皇城,眼中的愤怒,渐渐化作深深的恨意! “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竟然宁愿帮着外人也不帮我?”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也不念亲情了!” …… “大人。” 返回南镇府衙的路上,沈堃几次欲言又止。 姜峰淡淡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沈堃沉吟片刻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大人今夜这么做,虽然解气,可他毕竟是皇后娘娘的胞弟,又是陛下亲封的伯爵……属下有些担心,他会对大人不利。” 沈堃自小便在长安,哪怕坐到了统领的位置,也就是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得罪那些勋贵世家。 尤其是那些有爵位在身的大人物。 姜峰平静说道:“他若是真来对付我,那才好呢。” 他本就是故意找承恩伯麻烦的。 且不说,玄武送来的卷宗里,承恩伯本身就有巨大的嫌疑。 再者,雍州的丹药案……也与承恩伯,脱不了干系! “还有,你的担心有点多余。” 姜峰眸光闪烁着一抹凌厉的精芒:“现在不是他以后会不会来对付我,而是我,并不想就此放过他!” 承恩伯身上的嫌疑一日不查清,他就不会罢休! 而且,姜峰猜测,皇后娘娘一定也知道了什么。 她让女官转述的话,言下之意,便是希望自己能够就此放手。 更何况,皇后还让承恩伯离开长安,也算是断了自己继续调查承恩伯的机会。 忽然,姜峰勒住缰绳,继而调转马头,独自一人向远处驰骋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语,回荡在众人耳畔:“你们自行返回府衙!” 沈堃众人面面相觑一眼,一时不知姜峰欲往何处去。 ……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无人的宫道上,蓦然响彻。 一身戎装的大内侍卫统领的宫玉旻,此刻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三年前踏入七境,被天子册封为侍卫统领,负责宿卫北门。 可在当上侍卫统领之前……他却是皇后娘娘的人! 也正因如此,哪怕他是一位超凡武夫,却只能守着皇城外围。 上官曦神色冷漠的盯着眼前的宫玉旻:“为什么要射那一箭?” 宫玉旻平静道:“承恩伯有危险,我不能不救。” 上官曦冷笑一声:“你觉得何勇能够在姜峰面前杀人吗?” 宫玉旻沉吟道:“他未必会出手相救。” 上官曦反问道:“不救又如何?你觉得何勇敢杀了承恩伯吗?” 宫玉旻沉默。 上官曦转过身,似是不想再看他一眼,冷冷说道:“派人去给李凌将军传个话,皇后娘娘命他即刻护送承恩伯离开长安,前往荆州。” “还有……” 上官曦略微停顿片刻后,冷漠无比的说道:“你让我非常的失望!” 接着,便自顾的往前走去。 宫玉旻望着上官曦离去的背影,一时缄默。 他爱极了这个女人,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殊不知。 在上官曦眼中,唯有将来能够坐上帝位的人,才能成为她的男人! 其他人都是废物! 承恩伯是废物,这个宫玉旻也是废物! 空有一身武力,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简直愚蠢至极! 这样的人,竟还想妄图占有自己……他也配?! 上官曦行走在空荡又广阔的宫道上,清冷的眸光,带着一种坚定与决绝。 不管未来有多难,不管那条路有多远,她绝不放弃! 她要走出自己的……至尊之路! 第160章 在商言商 人生漫长吗?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活过六十都算是高寿! 修行者乃逆天而行,超凡武夫更是拥有五百年的寿命。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当然是一个漫长的岁月。 可修行者也是人! 人对于拥有的,只觉得还不够多。 对于不曾有的,千方百计也想要得到。 这个世界大多数男人所追求的,不外乎是权力,财富,力量,女人。 那些说无欲无求,说淡泊名利,说随遇而安……统统都是屁话! 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给自己找借口! 追求强大,追求权力和财富,本身就没什么不对。 至于女人…… 当你拥有权势和力量的时候,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范初尘心里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是这么践行的。 他喜欢安宁郡主不假,但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拥有郡主的身份。 成为纪王爷的女婿,获得王府的人脉和财富,掌握更多的权力,才是他做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迎娶安宁郡主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政治手段。 可如今,他对这件事,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阻碍在他面前的,不是安宁郡主,不是纪王,更不是姜峰,而是……天子!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崔嵘当初会不惜与他决裂,也不愿出手对付姜峰。 他自诩聪明,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输给了崔嵘! 但是……他并未放弃! 既已看透,那便……另寻他法! 此时。 范初尘举起酒杯,冲着坐在对面的崔嵘,满脸愧疚的说道:“崔嵘老弟,当初是我太冲动,事实证明,你才是对的!在此,我郑重的向你道歉!” “希望崔老弟能够不计前嫌,原谅为兄先前的心急口快!来,我先自罚三杯!” 崔嵘静静的看着范初尘连喝三杯,却始终缄默不语。 范初尘端起酒壶,再次倒了一杯:“你我自小相识,我虽虚长你几岁,可无论才学还是见识,我都远不如你。” “今夜冒昧约你前来,不仅是向你道歉,也是希望,咱们的兄弟之情,朋友之义,能够继续长存。” “只希望咱们以后,还能和以前一样,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这杯酒,我干了!” 可就在范初尘刚说出这句话时,崔嵘却忽然抬起手,制止了范初尘喝酒的动作:“初尘兄,正如你所说,咱们打小就相识,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你又何必跟我来这一套呢?” 他眸光淡漠的看着范初尘:“我固然能够理解,你经此大难以后,大彻大悟,决定痛改前非,也可以理解,你为了与我修复关系,屈尊敬酒。” “但是,请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一样好吗?” “我既不像表面对你唯命是从,又在背地里对你不怀好意的唐安,也不是为人忠厚,品性纯良的邱咏,更不像那些三言两语就被你忽悠卖命的闵攸一流……” “所以请你收起这虚情假意的一套,与我说两句真心话,好吗?” 范初尘愣了一下,旋即放下酒杯,深深的叹息一声:“崔嵘,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这般虚伪不堪吗?” 崔嵘点了点头,毫不留情的说道:“老实说,你这人比我想象中还要阴险。只是以前我觉得,你再怎么心狠手辣,起码对我们这帮朋友,确实还算不错。” “可当初你以曹沫为借口,想拉着我们一帮人为了你的私心去与姜峰作斗争,当时我就觉得,其实你这人也不怎么样。” 崔嵘接着又摇了摇头:“初尘兄,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从来就没有把我们真正当做你的兄弟,我们即是你赚银子的工具,也是你东窗事发后,拉来一起顶锅的。” “但这种事情我也可以接受,毕竟我也从中获利,分银子的时候,你确实没有少给我半个子。” “可你现在这般……打着真情的名义,却想着如何把兄弟当枪使,如何在兄弟背后捅刀子,那我可不能接受。” 他眸光深深的看着眼前的范初尘:“咱们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约我出来,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又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范初尘重新端起酒杯,略微晃了晃,淡淡道:“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了,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我要你,帮我想办法,杀了姜峰!或者废了他也行!” 崔嵘摇头道:“我原以为你已经看懂了,看透了,也放下了,没想到,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 他直接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初尘兄,崔某就此告辞了!” “往后不必再约,反正你我之间,也早在那画舫之上,就已经选择割袍断义了。” 崔嵘转身准备离去。 可坐在酒桌前的范初尘,却在此刻,不急不缓的说道:“何必这么着急走呢?你还没有听我说,我准备为此付出的代价呢。” 崔嵘道:“不必多言,任何代价我都……” 范初尘打断道:“代价就是,我放你爹一条生路。” 崔嵘猛地转过身来,眸光阴森摄人,犹如一头凶残暴怒的猛兽,死死的盯着范初尘:“范初尘,你想找死吗?” 范初尘淡定的喝下手中杯酒,接着自顾端起酒壶,缓缓说道:“想必你还不知道吧,江州大劫的起因,是由裴行之暗中走私牟利引起的。可裴行之之所以选择走私,却是为了筹集军饷。” “至于江州军为何会缺少军饷……” 他微微抬眸,神色带着一抹漫不经心:“却是因为,军饷都被兵部侍郎,也就是你爹,暗中私吞了!” 崔嵘站在原地,神色晦沉,眸光冷漠。 范初尘也不管崔嵘现在是什么表情,继续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而且崔大人事先也找好了替死鬼,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可恰好……我手上却有他私吞军饷的证据。” “对了,这个案子,其实天子早就暗中让不良人进行调查了,只是不良人一直掌握不到实证!可如果我手里的东西不小心泄露出去……你觉得老国公,能否保得住崔大人呢?” 他笑容盈盈的看着崔嵘:“既然你不想与我谈什么情义,只想在商言商,那么,如今我用这个证据作为报酬……” “你,接不接受呢?” 第161章 冷漠无情 崔嵘面无表情,眸光淡漠的盯着范初尘: “初尘兄是在欺我不懂吗?连不良人都查不到的消息,你手上竟然握有所谓的实证?” 他回过身,重新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上,神色冷肃的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令尊大人,想必也参与了此案吧?” 范初尘的父亲范阳是户部侍郎……不,应该说是前户部侍郎。 要说案子与范阳无关,他绝对不信! 范初尘没有否认,反而无比坦诚的说道:“确实如此,我父亲当年行差踏错,迷失了心智,这才与令尊大人合谋,贪污了江州军数百万两的军饷。” “如今,我父亲自知罪孽深重,故而向陛下请辞,不再担任户部侍郎之职。” “说起来,我父亲原本还打算向陛下自首请罪,是我给拦了下来。” 他故作叹息,转而抬眸看着对面的崔嵘:“但是,我不确定,自己能够拦多久。” 崔嵘眸光幽深的看着范初尘,后者眼神没有回避,坚定又阴翳,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疯狂! 这时候,崔嵘才真的确认……范初尘,已经疯了! 这个疯子,为了整死姜峰,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父亲……他难道真的一点亲情都不念吗? 这一刻,他心里已然明白。 任何的劝说,任何的威胁,都已无用! 一个无心无情的人,一个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再怎么劝说都已无用! 崔嵘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忽然开口问道:“范初尘,你这么对令尊,他知道吗?” 范初尘淡淡道:“当然,我对我爹的关爱,他老人家一直都看在眼里。” 崔嵘沉默了许久,旋即缓缓说道:“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达到八境巅峰,我根本没有办法对付他。” 范初尘端起酒杯自顾饮酒:“那是你的问题,而且,我也相信你的智慧。” 崔嵘平静道:“这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 范初尘摇头道:“很可惜,我爹等不了太久。” 崔嵘暗暗攥紧拳头,竭力将心中的怒意压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觉得,令尊大人可以等多久?” 范初尘竖起两根手指头:“距离秋闱结束,还有两天!所以我只给你两天的时间。” 崔巍神色阴沉:“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范初尘轻笑道:“我对定国公府的实力,一直很有信心。” 崔嵘站起身,眸光深深的看着范初尘:“范初尘,你想过以后吗?” 范初尘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姜峰不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既然如此,那大家就都别想好过了。” 崔嵘定定的看着范初尘一眼,接着转身离开。 跟这个疯子多待一刻,他都觉得受不了! …… 今夜显得尤为漫长。 姜峰策马脱离了队伍,独自一人,悄然来到梁府外。 在确认秦若妤母子安然无恙后,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并未就此离去。 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转而出现在附近一处宅院之内。 此时。 一位六境武夫正在屋内打坐修行,默默冥想观想图,以求打好基础,早日向超凡迈进。 这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观想图。 至于代价……不过是看护一对母子而已。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冷漠无比的声音: “我只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解释清楚,你为何在此?!” 床榻上的男子猛地睁开双眸,神情凝重的望着眼前的虚空:“阁下是谁?” “这是第一句。” “我乃纪王府亲卫孔翊,到此是为王爷做事,奉劝阁下,莫要自误!” “……第二句。” 一股若隐若现的恐怖气息,开始在屋内弥漫开来,孔翊额头不由得露出冷汗。 来者不善啊! 他都把纪王爷给搬出来了,竟然还不管用?! 而且这实力……绝对是超凡级别的武夫! 孔翊沉声道:“阁下若要杀我,我确实无力反抗!可阁下别忘了,这里是长安!倘若坏了王爷的大事,我怕你担待不起!”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是那股恐怖的威压,始终没有消失。 许久后。 姜峰的声音方才再次传来:“纪王爷让你来看着梁府吗?” 孔翊冷声道:“既然知道,还不速速离去!奉劝阁下一句,你动我可以,可若是敢对梁府下手,谁也保不住你!” 姜峰故作冷笑:“我若杀了他们,谁又知道是我做的?” 孔翊凝声道:“秦若妤是天子赐封的敕命夫人!杀了她,你觉得你逃得出长安城吗?” 话虽如此,可孔翊心中却是凝重无比。 他已暗中通过秘法,悄然震动怀里的【子母令】,给外面的暗哨传递消息。 如今,他只盼有人能够尽快赶往王府,将此事通报给郡主! 在超凡武夫面前,传音是没有用的。 但纪王府的亲卫,却有一套特殊的传讯方式,那便是结合墨阁打造的【子母令】,通过某种特殊的频率,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无视气机的封锁,进行讯息的传递! 姜峰沉默了片刻,倏然说道:“替我多谢郡主的美意。” 话音刚落,屋内那股恐怖的威严,瞬间消散! 孔翊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他便是反应过来。 “原来是那位过来试探来了……” 孔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他并未就此松懈,而是走出宅院,悄悄来到梁府,再次确认了秦若妤母子的安全,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 在确认了孔翊的身份后,姜峰这才离开梁府。 老实说,当姜峰得知安宁郡主已经派人暗中保护秦若妤母子时,他心中感激的同时,也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位郡主! 有些人情总是越还越多! 不过,既然秦若妤母子有人看护,那有些事情就好办多了。 “想来他也不至于那么愚蠢吧……”姜峰抬眸望向远方,驾马离去。 …… 承恩伯府! 杨元庆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府邸,召来府里的小妾,便要发泄心中的怒意! 可就在这时,府里的管家忽然来报! 曾经护送他从雍州城返回长安的千牛卫中郎将李凌奉皇后娘娘的诏令前来,要他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杨元庆气得一把将怀里的美妾推开:“催催催!我才刚回来,连一夜都不让我歇息吗?!简直岂有此理!”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前几日,他千里迢迢跑去徐州,就为了替她给人送东西,如今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她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就要将他连夜赶走! “我可是你亲弟弟啊!被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也就算了!” “可你竟然狠心到,连一个晚上都不让我停留!” “杨秀!你的心怎能如此冷漠?!” 第162章 现在有了 不管心里如何的埋怨,可杨元庆还是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老老实实的选择收拾东西,再次搬家。 他可以在心里放狠话,可以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骂皇后无情无义,可真要让他做点什么,他却是不敢! 杨元庆虽然不够聪明,但他也并不傻。 他能尊享爵位,出门有侍卫保护,在家有多房小妾,银库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出门在外旁人都要尊称他一位伯爷……这些可都是皇后给的! 因此皇后让他做什么,他从来不问缘由,也不敢拒绝。 尽管这一次,皇后是真的伤透了他的心,可他还是压着怒气,憋着火气,带着几房小妾,登上马车,连夜向长安城外缓缓驶去。 车厢足够大,可同时容纳五六个人同坐! 小妾们也十分的乖巧懂事,主动贴了上来,用熟练的手艺,为他揉肩捶腿,舒缓经络,再以精湛的口技,为他消愁解闷,为他消肿去火。 可杨元庆的脸上始终都没什么好脸色。 相比于荒芜偏僻的荆州,他当然更喜欢繁华热闹的长安! “不过是意气之争,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不良人不过是陛下手底下养的鹰犬,堂堂皇后之尊,何以退缩至此?” “这要是传出去,你这个当皇后的还有什么脸面?!” 杨元庆真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方才出发之前,管家与他分析了此事,他也由此而明白,皇后此举,或许是为了相王,才会选择退让。 皇后大概想要招揽姜峰为己用。 哪怕招揽不到,也不想与他为敌。 毕竟姜峰如今深得圣心,本身又是超凡武夫,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时候,绝不可再为相王树敌! 杨元庆也才明白过来,他今夜确实有些冲动。 因此,杨元庆心里的愤怒,也渐渐变成了委屈。 “大不了,我改天给他赔礼道歉就是了,他要银子就给他送银子,他要美人就给他送美人,何至于要让我离开长安呢?甚至还让我连夜离开……” 杨元庆忽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似要将心中的郁闷与火气彻底的吐出来。 接着他拍了拍身前女妾的脸蛋,沉声道:“行了,等出了长安,找间客栈再……” 可他话未说完,马车却猛地一滞! 杨元庆正欲开口质问,却忽然听到车厢外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李将军,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杨元庆面色猛地一变! 该死! 这家伙怎么还追来了? 何勇都死了,自己都要离开长安了,他还想怎样? 杨元庆重新穿好衣物,正欲下车与姜峰理论,耳畔却骤然传来李凌的传音:“别下车,我来应付他!” 街道上。 李凌身穿常服,端坐在马背上,眸光凝重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士别多日,姜大人如今可是今非昔比,李某佩服!” 上一次见面,姜峰还是六境,用尽了手段,方才从他手下逃走,而且还受了轻伤。 可如今两人再见……李凌却不再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对手了! 旁人只觉得姜峰的修为提升快,天赋好,可到了他这个境界,才能深刻明白,姜峰这提升实力的速度,到底有多可怕! 可饶是如此,李凌依旧选择退让,而是淡淡的问道:“但不知姜大人如此冒然的拦住李某车驾,究竟所为何事?” 姜峰语气平缓:“有些事情,想找承恩伯问个明白。” 李凌问:“敢问姜大人,承恩伯所犯何罪?” 姜峰道:“目前无罪。” 李凌又问:“既然无罪,承恩伯又何须接受你的盘问?” 姜峰道:“且不说,不良人办案之时,但凡与案件关联的百姓,无论是否无辜,皆有义务接受问询,承恩伯虽是朝廷赐封的伯爵,尊享爵位,也就更应该竖立榜样,如此也算是为国效力,不是吗?” 李凌摇头道:“没有这个先例!” 姜峰平静道:“那现在就有了。” 他迈开脚步,朝着马车的方向缓缓走去:“李将军,本官怀疑承恩伯与前几日的画舫凶手案有关,如今需要请承恩伯跟我回南镇府衙一趟。” 李凌眸光冷冽的盯着姜峰:“本将军奉皇后娘娘之命,护送承恩伯离开长安!姜大人,你要违抗皇后娘娘的命令吗?” 姜峰淡淡道:“依大景律法,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我不良人向来只听陛下和大帅命令,如今案子牵扯到了承恩伯,皇后娘娘作为疑犯亲属,理当避嫌!” “大胆!” 李凌怒喝一声:“姜峰!你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敬!你当真不怕杀头吗?” 姜峰依旧大步向前,无所畏惧:“本官为了查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皇后娘娘要怪罪,那就怪罪吧。” “只是,如今在这长安城里,只有陛下和大帅可以杀我!” “若皇后娘娘为了保住承恩伯,而让陛下杀我,本官甘愿赴死!!” 他微微抬眸,眼神无比的冷漠:“李将军,如果你要拦我,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承恩伯的同伙,依法将你拿下!” 李凌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起来。 他并不怀疑姜峰敢不敢这么做,更不怀疑,姜峰有没有这个实力。 同样是七境武夫,他估计在姜峰手上,走不过十招! “姜峰!适可而止吧!” 李凌传音说道:“就算承恩伯得罪了你,可皇后娘娘已经将他逐出长安,你还想要怎样?” 姜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凌:“李将军,本官是为查案而来,可不是为了个人恩怨。如果你担心我对承恩伯动用私刑,挟私报复,大可与我一同去府衙,我让别人来审!” “但是,承恩伯今夜,怕是不能离开长安了。” 李凌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好好好!既然如此,本将军即刻派人禀报娘娘,定将此事一五一十的上报!姜峰,你别后悔!” 说完,他直接调转马头,朝着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姜峰望着李凌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微闪过一抹精芒。 他扭头看向承恩伯的马车,嘴上顿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63章 栽赃嫁祸 秋闱第八日。 日照飞檐,晨霭消散。 姜峰推开屋门,迎着日光走到院中,伸了个懒腰! 简单的洗漱后,他便走出宅院,往南镇府衙的方向缓缓走去。 一路上,他亦在思考,接下来的查案方向。 泾阳县命案,暴露了聂观和庄墨渊,继而牵扯到了吴王。 聂观已死,庄墨渊被打碎了肉身,那么接下来,该怎么调查这位吴王殿下呢? 此外。 还有承恩伯! 玄武让人送来的卷宗里,将画舫命案的线索,引向了承恩伯。 盖因不良人查到,承恩伯在案发当夜,忽然离开了长安城。 而且……有人亲眼见到,一个女子跟随承恩伯的马车,也离开了长安。 经过不良人的核实,那个女子的身份,正是当日那艘画舫上,后来下了船,继而销踪匿迹的女妓。 也就是说,是承恩伯将那个女人带离了长安。 难怪不良人始终找不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种种迹象表明,承恩伯参与了画舫的案子。 那么……昨夜皇后娘娘让承恩伯离开长安,就显得有些合情合理了。 不过,姜峰心中却有疑惑。 既然案子和承恩伯有关……那他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难道他不知道,此时回到长安,自然会被不良人给盯上吗? 姜峰有些想不通。 就在这时。 姜峰微微抬头,眸光望向前方的一道身影,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朱雀大人。” 朱雀站在街道中央,神情复杂的看着姜峰。 他沉默了许久,忽而叹息一声:“跟我回府衙吧。” 姜峰怔了一下,接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发生了何事?” 不难听出,朱雀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难道发生了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 又或者,是因为昨夜的事情,陛下有旨意下来? 他也承认,昨夜在城门口与承恩伯发生的冲突,确实有些拂了皇后的面子。 但承恩伯既然有嫌疑,他就不会放过! 可未等朱雀开口,姜峰的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 他余光瞥向身后。 白发凶神的风虎,此刻出现在了身后不远处,眸光森寒的盯着他,一股凌厉可怕的气机,隐约将他锁定! 接着。 左边街道的屋脊上,青衫独立,身材颀长的青龙,眸光淡漠的俯瞰而来,雄浑的气息,在虚空之中弥漫,瞬间将整条街道封锁起来。 唯有玄武,依靠在一处屋檐下,神色沉凝,一言不发。 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嘴碎。 上一次四大都尉同时出现,还是因为他去找风季玄的麻烦。 可这一次…… 姜峰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朱雀沉吟问道:“昨夜,你在北城门口,跟承恩伯起了冲突?” 姜峰点头,事情都闹到皇宫大内了,他自然不会否认。 朱雀又问:“你还亲口说过,你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对吗?” 姜峰微微拧眉:“是,因为他有重大嫌疑。” 朱雀再问:“你昨夜离队,没有返回府衙,可是去追踪承恩伯?” 姜峰摇头:“没有,我去看了一位朋友。” “可有其他人可以作证?” “没有。” 姜峰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 朱雀神情凝肃:“承恩伯,死了。” 姜峰当场愣住了。 “死了?什时候的事?” 朱雀平静道:“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子时初,有人亲眼见到,你拦住了承恩伯的车驾,逼走了中郎将李凌,以暴力的手段,将承恩伯抓走。” “可他的尸体,今早却被人发现在了渭河畔上,就在……上次发生命案的那艘画舫上。” 朱雀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你应该明白,如今你的嫌疑最大。” 姜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真是厉害啊。 竟然有人能够冒充他的身份,杀了承恩伯?! 仔细一想,要说他没有杀人的动机,也不完全对。 昨夜在城门口的冲突,甚至闹到了皇城,说明两人已经结下仇怨。 还有画舫的命案,牵扯到了秦若妤的母子,而不良人又查到,承恩伯恰恰又与这个命案有关…… 从姜峰不惜用自身功劳换取天子的恩典这件事来看,足以证明他对秦若妤母子的重视! 继而说明,姜峰心中对承恩伯,定然怀着极大的仇恨! 甚至若要继续举例,当初在雍州城时,姜峰也是查案查到了承恩伯身上。 种种迹象表明,姜峰与承恩伯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更何况,昨夜还有李凌作证,姜峰当着他的面,拦下了承恩伯的马车,甚至用言语将他逼走。 此事,随行的下人,也都可以作证! 与承恩伯同乘马车的几个小妾更是可以证明,姜峰根本没有留情,直接以暴力的手段,将承恩伯强行拖下马车。 承恩伯想反抗,直接被他打断了手脚。 手段之残忍,之冷酷,令人胆寒! 也没人会怀疑那个人是假的! 因为从姜峰来到长安之后的种种行事来看,他本就是一个冲动而莽撞的人,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 刚来长安,一言不合就打了武英侯世子。 接着当着博城侯范舒的面,将范初尘的四肢打断。 此后只身堵住西庭府衙的大门,强势击败了风虎都尉,继而逼着副都尉公玊烊在南镇府衙外站了一天一夜。 此外还有人透露,姜峰为了查案,甚至可以不顾及淮王的生死,逼得双腿残疾的淮王连夜躲进了东宫。 再后来,姜峰又在钜城与凉国公发生冲突,两人爆发惊天一战! 因此,没人怀疑,姜峰会顾忌承恩伯的身份,不敢痛下杀手。 说白了,承恩伯的身份,难道比得上凉国公,比得上淮王殿下吗? 姜峰连这两位都不给面子,又何须在意你承恩伯的身份?! 姜峰一下子想到了许多! 正如朱雀所说,他的嫌疑最大! 只是令他想不通的是……李凌好歹也是超凡境武夫,如果有人冒充自己,难道李凌会看不出来吗? 对方仅凭三言两语,就将李凌给逼走了? 可你要说他言语不利……只怕博城侯,公玊烊,风季玄,凉国公等人都要不服! 姜峰抬起头,眼中毫无波澜:“那么,朱雀大人,打算怎么做呢?” “是将我锁拿下狱,还是让我自证清白?” 第164章 不够资格 “除非你能证明,昨夜案发之时,你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朱雀平静的述说着一个事实:“否则你只能以嫌疑人的身份,暂时关进中央天牢,而且这个案子,你也不能参与调查。” 没有让嫌疑人去查案的道理。 谁也无法保证,姜峰在调查案件的时候,就不会抹去对他不利线索呢? 又或者,他凭空捏造出指向他人的证据出来呢?! 姜峰皱眉:“既然如此,何不奏请陛下,下一道圣旨。我可以当着圣旨的面……不,我甚至可以当着陛下的面,说明此事与我无关!” 朱雀摇头道:“没用的。” 姜峰不解:“为何没用?我曾听闻,在这长安城内,一旦有人在圣旨面前说谎,国运自会警示!为何别人可以,独我不行?” 朱雀淡淡道:“你该明白,为何这个方式,对你无用。” 姜峰沉默不语。 难道是因为他体内的龙珠,可以为他规避国运示警? 这时,玄武的声音出现在姜峰耳畔:“真龙气运,在品质上,不输于国运!” 姜峰恍然,看来问题的关键,还真是在龙珠身上。 就算他取出龙珠也没用。 因为真龙气运一直在他身上! 除非……毁掉龙珠,才能散去他身上的真龙气运! 姜峰皱眉沉思,难道幕后之人就是看穿了这点,方才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栽赃他的? 他沉吟问道:“陛下怎么说?” 朱雀淡淡道:“陛下说,依法办理。” 姜峰点头:“明白了。” 在这件事情上,天子没有意见,本身就是最大的意见! 或许是因为他近来行事太过鲁莽,天子有意敲打一下。 又或许……天子本身也在怀疑他。 天子虽然一念可查天下,可他不可能时刻动用。 于是,姜峰又将刚刚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那么朱雀大人,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朱雀沉默片刻,继而说道:“依大景律,若疑犯是超凡修士,便要封禁修为,封锁神通!” 这就是……四大都尉同时出现的原因吗? 倘若姜峰不同意,甚至奋起反抗……那么在这长安城内,除了不良帅和纪王,又有谁能凭一人之力,将他镇压呢? 可姜峰若是顺从,无异于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他人手上! 姜峰会同意吗? 他平静的说道:“很抱歉,我可以去中央天牢,但我的修为不能被封!” 轰——! 话音刚落,在其身后的风虎,顿时爆发出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机! “我们可不是在与你商量!” 狂暴冷厉,又凶残至极的气息,好似恶虎凝视一般,死死的盯着姜峰的后脑,好似随时都会扑上去,将这个狂妄的少年,撕成碎片! 姜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也不是在与你们商量。” 这一刻。 长安好似陷入了沉寂。 连秋风也不敢乱动。 早在双方交谈之时,不良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将街道封锁起来。 无关人员,就此撤离! 以防大战,一触即发! 朱雀叹息一声:“非要如此吗?” 姜峰淡然道:“对方栽赃的手段,不能说有多高明,如果让我来查,我或许可以查出来。可我查出来的结果,你们敢信吗?” 证据可以捏造,他一个嫌疑犯查出来的证据,如何算是铁证如山? 哪怕天子相信,可皇后能信?天下人能信? “至于你们……老实说,我也不敢完全相信,你们是否会真心去查这个案子,也许查不出来,也许查出来的结果,只是坐实了我的罪名呢?” “所以坦白的说,我不信你们!” 直到此刻,姜峰的神情依旧显得平静。 他像是坦然的接受这个结果,但又不会束手就擒。 对方这一局,可谓是摸清了他的所有脉络。 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 他过往所作的努力,在此刻也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匕首。 可真要让他封禁修为,关入天牢,他当然不会同意! 若是就此反抗,大闹长安,无论最后他逃不逃得了,对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确实是好算计! 可要说他完全束手无策,倒也未必! 对于姜峰来说……眼下这般,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掀翻整盘棋局的机会! 世家的局,党争的局,甚至是……他心中所猜测的,那个可能存在的局! 风虎冷哼一声:“你可以不信我们,但拿你下狱,是陛下的意思。姜峰,你要抗旨吗?” 姜峰伸手往前一握,刀身归鞘,寒气森森的蛟龙刀,顿时出现在掌心:“我可以去天牢,但我并没有听到让我封禁修为的旨意!” “你若拿出圣旨,我便信你!” 风虎凝声道:“陛下说了,依法办案!” 姜峰又道:“若是依法办案,那就去请大帅来!否则凭你的官职,还不够资格办我!” “你……” 风虎一时气急!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陛下已经册封姜峰为【天将】。 尽管尚未昭告天下,可姜峰的职级,确实比都尉还要高半级! 玄武适时出声:“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旨,保留你的修为。你先别冲动……” 轰——! 玄武的话未说完,原本站在屋脊上,以气机封锁虚空的苍龙,却在此刻,蓦然落身。 他闪身来到姜峰跟前,刚猛霸道的拳头,对着姜峰的胸膛,猛然轰了过去。 姜峰举刀隔挡,刀鞘瞬间炸开,整个人也随之不由自主的倒飞出去。 苍龙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脸上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没有另行下旨,那便代表着,无需特殊对待!” “姜峰,你在陛下眼里,从来都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他往前踏出一步,八境巅峰武夫的气息,于此刻毫无保留的爆发开来! 虚空之中。 一尊身躯伟岸,气息如海的青龙法相,自苍龙的身后倏然浮现! “且不说,你只比我们高一级,就算今日来的只是一个铜牌,有陛下的旨意在,你也不能抗命!” 苍龙身如游龙,踏步之间,便又追上了姜峰的身影。 他居高临下,拳出如龙,似要一拳而定江山! “违抗圣意者,杀无赦!” 第165章 圣旨不到,战斗不息【加更一】 不可否认。 姜峰在景天子那里,确实与旁人不同。 他当上统领,是天子亲自下发的旨意。 他当上副都尉,亦是天子亲下圣旨册封。 甚至在他未入八境之前,便破格提拔,赐封【天将】,开创大景之先河! 可是。 倘若姜峰凭此就觉得自己可以受到优待,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违逆圣意,那便大错特错! 天子一再厚待,作为臣子,岂能得寸进尺?! 故而苍龙不再隐忍,拳轰姜峰! 在景国,除了天子以外,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姜峰身形倒飞数丈,脚掌落在地面,连连踩碎脚下的石砖,方才完成卸力。 他右手持刀,斜垂于地,眸光淡漠的看着苍龙:“老实说,我根本不稀罕当什么天将,更不稀罕做什么副都尉。” “天子召我来长安任职,所以我来了。” “我也曾向大帅请辞,可大帅不准。” “可我人还没到长安,就险些死在了青州。” “来了长安,博城侯府就开始针对我,西庭府衙的风季玄跟我说,我的存在,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他也要针对我。” “而现在,光凭别人的一面之词,手上亦无圣旨,单凭口谕,你们就要我束手就擒,将生死至于那群豺狼虎豹之下,还不让我反抗……” 一股赤红火焰,从姜峰体内猛然腾出,灼于身外,跃于虚空,又如火海沸腾,涌向八方。 “你们只看到了我欺负人,又何曾看到别人是怎么来欺负我的?!” 姜峰眼中泛起金光,透着冷漠之色,那不朽的光芒,随着滚烫的火焰,逐渐覆盖全身。 他举起长刀,刀尖逐渐环移,指向在场的四位都尉:“你们可以杀我,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狂暴的气势如平地起高山,直冲天际! 苍龙淡漠道:“你若有冤屈,陛下自会查清真相,还你清白。但是现在,有陛下口谕,我们是奉旨而行!你抗旨不遵,我等自然有权拿你!” 姜峰仰天长笑:“抗旨不遵?” “苍龙,你不是说我违抗圣意吗?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圣旨!我乃陛下亲封的【天将】,朝廷二品武将!若无圣旨亲临,岂能让我服从?” “你若是怪我抢了你的【天将】之位,大可不必另寻理由,直接出手杀我!” “风虎,你不是恨我入骨,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吗?” “朱雀,你不是看不惯我,总想着给我使绊子吗?” “至于玄武……” 姜峰将眸光转移到玄武身上:“承恩伯身上的嫌疑,是你帮我查出来的,而我并未怀疑那份卷宗的真实性。可如今,承恩伯一死,矛头却直指于我,未免太过巧合!” “你们四个,我谁也不信!” 这就是姜峰反抗的理由! “要么让大帅亲自过来抓我,否则……圣旨不到,战斗不息!” 姜峰施展【缩地成寸】,须臾之间,来到苍龙身前。 火焰在身前虚空沸腾,刀意在长刀之上咆哮! 你们不是想看我反抗吗? 你们不是想看我发疯吗? 来! 今日成全你们! …… 纪王府。 安宁郡主初闻消息,便准备离开王府,前去阻拦。 她不希望姜峰与四位都尉发生冲突,他们毕竟代表着天子。 可她尚未来得及动身,纪王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面前:“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 安宁郡主大为不解:“为什么?父王,我相信承恩伯绝不是他杀的!” 纪王淡淡道:“是不是他杀的不重要,他不听圣谕,这才重要。” 安宁郡主急忙道:“可四位都尉手上没有圣旨,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如果我在场,他说不定会听我的,起码不会加剧冲突。” 接着,她又连忙说道:“父王,要不您现在入宫,向陛下讨个旨意,只要不封禁他的修为,让他在天牢等候消息就行了!” 纪王摇头道:“你以为陛下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吗?可陛下的圣旨,始终未到!” 安宁郡主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 “难道陛下也在怀疑,人是他杀的吗?” 纪王叹息一声道:“圣心如渊,旁人怎会知晓陛下是怎么想的。” 接着,他又忽然传音说道:“你以为姜峰只是担心修为被封,生死难料,这才奋起反抗吗?” “陛下始终不下圣旨,姜峰则是圣旨不到,他就反抗到底,他这是要让陛下做出选择。” “要么舍弃他,就让世家得逞,他也不再为官,从此朝堂之事与他无关!” “要么就保他,派人彻查此案,揪出罪魁祸首,无论是谁尽皆严惩不怠!” 安宁郡主传音问道:“陛下不是早就想削弱世家的权势吗?那直接颁下圣旨,让姜峰来查不就行了?” 纪王摇头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件案子,姜峰是最大的嫌疑人,让他来查,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足以令天下人信服。”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所以,姜峰此时的反抗,就显得极为重要!” 苍龙出手的同时,那封锁街道的气机也不再完美。 以姜峰的实力,他自然可以轻松逃跑。 可他聪明的地方便在于,他不逃! 他只要一个圣旨,让他心甘情愿去天牢的圣旨! 他要让天子知道他的委屈,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冤屈。 “这件事情闹到最后,不管谁输谁赢,始作俑者的罪名都不会低。姜峰或许已经大致猜到是何人所为,而一旦案子彻底查清,那么不管这个人的是谁,陛下都绝不能再行包庇。”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姜峰的安危。” 纪王抬头望向天空,神色有些无奈:“反正啊,让他们闹吧,咱们纪王府别去管这档子破事。” 他现在还不是本王的女婿呢,本王凭什么插手? 你们爱咋咋地! 安宁郡主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直到此刻,她才有些回过味来。 这件案子,死的可是承恩伯啊,皇后娘娘的胞弟! 如果案子的凶手是来自世家国爵,天子岂会迟迟不下旨意? 除非杀人的真凶是…… 安宁郡主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 ps:本章是为去年定的【催更破百】而加更,现在已还债。 第166章 武矩 四位都尉,围攻姜峰! 此战,万众瞩目,远胜当初风虎与姜峰的决斗。 轰隆隆! 浑身浴火,金光暗沉的姜峰,宛如一颗逆天而起的金色星辰,自大地之上冉冉升起,直冲苍穹。 在其身后,一条身如山峦,鳞爪毕现的青色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路横冲直撞,追星赶月般,杀向高空。 苍龙站立在龙首之上,那对龙角之间,眸光冷肃的盯着姜峰掠空的背影,他抬起手掌,掌心遥遥对着少年的背影,隔空蓦然一握! 刹那间。 虚空之中,龙吟再起。 雄浑无比的气机,在空中凝结成一条条青黄色蛟龙,似跃海而出,搅弄风云。 细数之下,却有八条蛟龙,一瞬间横渡虚空,阻拦在姜峰身前。 而后彼此首尾相接,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 此乃东庭历代相传的困敌之术,【八龙缚天】! 姜峰傲立虚空,金光铸身,赤火披风,眸光穿过蛟龙之躯,直视苍龙:“不必阻拦,我本就没打算逃走。” 崇——! 赤炎顺着刀身逐渐蔓延,墨色刀身,如覆火纹,似岩浆淌过大地,给人一种焦裂的视觉冲击,那细密的纹路上,冒着滚烫的热气,散发恐怖的高温,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可仔细一看,那碎裂的纹路,又像是一片片坚韧的龙鳞。 蛟龙刀微微颤鸣,其声落在虚空,却如真龙咆哮! 姜峰挥出一刀,赤火狂涌,刀气咆哮,一霎斩开八龙束缚,斩出广阔天地。 “我说了,圣旨不到,咱们就接着打!一直打!” 他眸光瞥向追至身后的风虎:“你们可以车轮战,也可以一起上。” 一位七境武夫,面对两位八境的围攻,竟还敢放出此等狂言。 可这一刻,无人嘲讽! 在姜峰身后,身材魁梧,肌肉虬扎的巨人法相,以从虚无中一步踏出,巍然立于高空,金光覆盖其身,倏而凝成黄金战甲,给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肃杀之感! 它宛如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挡在了姜峰身后,直面风虎! 此外,赤红烈火,从姜峰体内不断扩散,霎那间便在空中铺展开来,形成一方炽烈的火海。 下一瞬。 火海之上,一颗硕大的龙头,从海面之下缓缓抬起。 赤红的龙首,狰狞可怖,却又带着浓浓的霸气。 龙威浩瀚,睥睨天下。 眸光威严,直视青龙! 此乃,炎龙法相! 两尊武道法相,各自对敌。 众人恍然惊觉,姜峰是真要以一敌二! 苍龙面无表情,只是往前踏出一步,脚下的青龙法相,自身后腾空,冷肃凝视眼前的少年:“勇气可嘉。” 颀长的身躯上,气机逐渐爆发,衣袍鼓涨,猎猎作响。 一股天地大势,凝聚于身,节节攀升,宛如一座巍峨山岳,镇压八方虚空。 他抬手之间,似搬起了整片天地,抬起了万丈巨峰,以至虚空都开始颤动,发出阵阵轰鸣。 他的手上分明什么都没有,却给人一种极为沉重,极具压迫的感觉。 “武道流传至今,万载已逝,后人不断革去旧知,不断创造历史,是谓后浪推前浪。” “我等武夫亦是不服天地,敢战苍生。” 苍龙倏然翻转手掌,似盖压天地,覆灭苍生。 那一刻,大地的深沉与厚重,竟在虚空之上体现,似要将少年埋葬。 “但你也不至于,如此的瞧不起我。” 姜峰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压力,自四面八方疯狂的挤压而来。 空间在这一刻,如被凝固! 一种沉重的势,弥漫在此方天地。 上下四方,无处不在。 他从未碰到过如此诡异,又如此可怕的武道威势。 姜峰微微闭上双眸,倏而睁开。 【六界灵觉】的眼界,让他瞬间观测到……周围的虚空之中,似有一块块透明的岩石,不断贴合,堆砌成山,继而形成一座高耸入云的五指山峰! 正是东庭武道秘术,【五指山】! 山的厚重,山的磅礴,在这一刻被苍龙搬到了虚空,压在了姜峰的身躯上。 可在【六界灵觉】的感应中,姜峰却是从中看到了一丝熟悉。 那是……武道法则。 正如当初在雍州城外,狂狮以武道法则定住他一样。 然而,苍龙并未踏入九境,故而这股武道威势,尚未蜕变成法则。 饶是如此,他已经强过了绝大部分的八境武夫,可称为……半步九境! 八境武夫成无瑕之躯,掌天地大势,若想要继续往前,便要探索天地法则,洞察世界运行之理,继而凝成自身的武道法则。 何为法则? 万物运行之理。 天地之间,法则无处不在。 一年四季是法则,日升月落亦是法则。 世界的法则,是天地存在的根本。 而武夫的武道法则,独立于世界法则之外。 若将人体比喻成一方天地,那么武夫凝成的武道法则,便是在创造出独属于体内世界的天地法则! 故而武夫九境,在古时候被称为天法境或武法境,直到武圣崛起,将这一境界定义为,【武矩】! 洞察天地法则,明悟武道之途,此后以武立矩! 自古以来,儒家明意,佛有觉悟,道讲悟道,武则立矩! 我的规矩,便是大道的规矩,是天下的规矩,是众生的规矩! 在万法消散,武道盛行初期,九境武夫,可为天下定规矩,为天地定法则! 但武道法则的成型极为艰难,其难度便在于,其法则的成型不被现世所允许! 故而,武夫要成就自身法则,便需要与天地法则对抗。 在对抗天地中感悟自身,在抵御天地法则的同时,领悟自身的法则,方可成就……万法不灭之躯! 因此,八境武夫想要向九境迈进,可谓是千难万难。 如纪王这样的武道天才,也只有在【八臂天神】法相被生生打碎之时,方才从破灭之中领悟自身的武道法则,破而后立,成就九境。 苍龙卡在武道八境将近十五年,至今未曾悟出武道法则,为自我天地立矩! 但他的强大却是毋庸置疑的! “陛下没有下令杀你,所以我不会伤你性命。但前提是……你要知错,要认罪!” 苍龙一步步走向姜峰,气势汹涌,如踏高山。 此时此刻。 姜峰眼神深处带着一丝凝重,但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慌乱。 他早已知晓苍龙的强大。 在四位都尉之中,唯有苍龙能够带给他极大的压迫感! 但他岂会退缩?! 他眸光淡漠,声随刀吟,响彻八方: “生来一身傲骨,宁死绝不屈服!” “苍龙,你敢与我,赌命吗?!” 第167章 少年意气,胜于万两黄金 你敢与我赌命吗? 少年一言而惊长安!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苍龙说奉口谕前来拿人,姜峰却要他拿出圣旨,故而有此一战! 可事到如今,少年的不甘,少年的不屈,竟演变到了【赌命】的地步。 何以如此轻言生死? 姜峰手持景刀,身如青松,屹立山间,脸上尽是平静:“我曾与风虎赌过未来,谁先步入九境,便可开启决斗,生死不论。” “但在今日,我不与你赌未来,就与你赌现在!” “你杀了我,便是我错!” “我杀了你,便是你错!” “以生死定对错,以生死定人生。” 他被困在山中,被武道威势所压迫,却在此刻,依旧迟缓而坚定的抬起景刀,刀尖直指苍龙:“此战,不设规矩,不讲立场,生死各安天命!” “可敢与我,一决生死?!” 苍龙停下脚步,陷入沉默。 到底是年轻气盛啊,一上桌就全压上,动不动就决生死。 好像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一样。 然而,武夫不就是如此吗? 心有不甘,心有愤懑,便要拔刀而起,血溅五步! 管他洪水滔天,管他生死攸关。 老子不爽,就是要干! 这就是武夫! 少年意气,胜于万两黄金! 姜峰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 九天揽月星穹路,无我无心千重杀。 身无我,意无我,生死无我! 铮铮! 手中的蛟龙刀,好似感应到刀主的心境,在此刻铮铮而鸣。 它亦有不甘,亦有愤怒! 一股无法无天,无规无矩的刀意,隐隐间自姜峰身上弥漫开来。 此意之强,惊天动地! 轰隆隆! 压迫在身上的【五指山】,就此被撼动,似有一柄开天辟地,锋芒毕露的刀,正从山内诞生,欲破岩而出! 苍龙眸光凝视前方,继而伸出手掌,雄浑的气机咆哮如龙,沿着山体蜿蜒盘绕,犹如青龙落于山巅,而镇压天地。 他淡漠道:“身为臣子,吾之性命,已非自身所有,岂可轻易赌战?” “陛下没有让我杀你,便是赢了,我也不会杀你。” “因此,你这个赌斗,毫无意义。” 他当然不会傻到去跟姜峰赌命。 赢了又能如何? 陛下不会杀死姜峰,也不允许别人杀他! 苍龙心里也清楚,姜峰所谓的不信他们四个都尉,非要见到圣旨才肯乖乖就范,其实就是借口。 这小子真正要的是让天子表态。 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一再波及到姜峰身上,这小子心里当然有气! 更何况,这次的罪名是杀死一位伯爵,这个伯爵还是皇后的胞弟……谁敢认罪?! 再者。 他们连承恩伯都说杀就杀,姜峰一旦失去了修为,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派人强闯天牢,痛下杀手? 故而姜峰绝不会同意封禁修为! 可作为坚定不移的帝党,向来只忠心于天子的苍龙都尉,这个时候他也必须站出来表态! 他要告诉姜峰,天子让你去中央天牢,你就必须去! 身为臣子,岂能与天子讨价还价? 当然,苍龙不等玄武去请圣旨,而是选择直接动手,其实也是在给天子和姜峰之间,一个缓冲的空间。 他对姜峰没有意见。 相反,他还挺欣赏这个少年。 否则当初不会拿出三幅顶级的观想图给姜峰。 可他却看出了少年的意图。 天子在这件案子的处理上,明显是想先按下来。 让姜峰去天牢,也不是为了给他定罪,而是为了将这件事暂且按在水面下。 可天子一旦颁下圣旨,强行让姜峰去天牢,结局无外乎两种: 其一,姜峰的罪名被人坐实,从此前途尽毁,哪怕天子不废去他的修为,也要被贬出长安,流放边境。 其二,真相大白,姜峰无罪释放。 可到那时候,少年一定会以此为由,辞官不做! 到那时。 陛下痛失爱将,先前为姜峰铺的路,也就此白费。 无论是哪个选择,都意味着……天子输了! 他培养起来的人,他磨好的刀,就此断了。 可身为天子,岂能输?又怎会输? 这就是症结所在! 在苍龙看来,天子此前一再为姜峰造势,便是要竖起一杆旗帜,既是为了压制世家,也是为了敲打诸王,让愈演愈烈的党争,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姜峰一直做得很好。 可唯有在一件事情上,让这个少年生起了叛逆之心。 那就是天子不许他彻查青州的水灾案。 苍龙当然能理解天子的良苦用心,但姜峰未必可以理解。 天子当初没有解释,或者也是存了打压之心,想要磨一磨少年的性子。 但少年人明显是口服心不服。 其次,画舫的命案波及到那对母子,明显触碰了姜峰的逆鳞,事后天子册封【天将】,未曾不是一次安抚。 可如今看来……这个安抚未必有用。 姜峰根本就不在意! 其志不在为官! 为了避免天子陷入两难,于是苍龙便想以自身的实力,先将姜峰强行镇压下来,届时如何处置,天子可再行定夺。 哪怕姜峰有气,也只会对准他而已。 苍龙有心想给姜峰传音解释,却又选择了沉默。 少年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身为臣子,岂可让陛下为难? 可对于姜峰来说,他反抗无外乎就三个字:凭啥啊?! 你让我来的长安,你让我当的天将,结果你一句话我就要去天牢,凭啥啊? 好,就算让我去天牢,我就当换个地方修行了,可你还要封禁我的修为……那不好意思,这事没得商量! 自从来到长安,姜峰就一直感到憋屈。 青州的案子不让我查,这也就算了。 你儿子之间的争斗,不止一次的牵连到我身上,还波及到我重视的人,真以为一个【天将】就能让我顺心了? 大不了撤我的职,从今往后,长安的事情与我无关! 这个天将我不做了! 所以今日! 要么今天就打死我,要么让我离开长安,要么你就给我权力,让我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整顿!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很显然,这三个,天子都不想! 可姜峰就是这脾气,既然都不想,那就不玩了! 什么天下大局,什么朝堂党争,什么世家门阀,你们统统自个儿玩去吧。 姜峰自觉没有输给世家,没有输给党争,他只是输给了天子。 可他的道理很简单。 既然你让我输,那我就退局不玩呗。 至于这个苍龙……不管你是站在天子那边,还是站在皇子那边,老子今天都要打你! 姜峰身上的刀意愈发强盛,那股恐怖的压迫感越强,他心中的愤怒就越强! 第168章 怎么收场【加更2】 “这小子,越来越强了。” 凉国公府,苏昌站在屋脊上,眸光流转,遥望战场。 苍龙的实力,他自然清楚。 同为八境巅峰,他还不如苍龙。 苍龙已经开始朝着九境迈进,而他始终困顿原地,数十年不得寸进。 这便是天赋带来的差距! 连伍子荀也困于这一步多年。 但他与伍子荀不同的地方在于,后者求的不是单一武道的进境,而是武道与神通双双踏入九境。 其中的难度,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不过。 此刻真正让苏昌震惊的是,这才过去三天,姜峰的实力竟然又提升了一大截。 其中最显着的地方,便在于他的刀意! 此刀意与徐长卿的拳意极为相似,虽少了一份厚重,却多了一份锋利! 确实是天纵奇才啊! “爷爷。” 苏烈出现在苏昌身旁,眸光同样望着天空,沉声问道:“您觉得,他能赢吗?” 苏昌摇了摇头:“很难,当初他能与我打得有来有回,一来嘛,当然是因为你爷爷我未尽全力,这二来嘛,他也确实有点能耐,这武道与神通的完美融合,所爆发出来的实力,远超于同境武夫。” “但苍龙可是触及九境的八境武夫,他的实力,连我都未必打得过。” “除非……” 苏昌眸光微微闪烁:“他也在放水。” 苏烈沉默。 看来七境武夫想要真正打败八境,确实难如登天。 这时。 苏烈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向苏昌:“爷爷,您方才说,上次是故意输给姜峰的?” 苏昌愣了一下:“我刚刚有这么说过吗?” 苏烈面无表情:“您说了。” 苏昌眼珠子转了转:“那一定是你听错了,你爷爷我怎么可能故意输给徐长卿的徒弟?老夫恨不得将那小子吊起来打!” 苏烈眸光深邃的看着苏昌:“您每次撒谎,都不敢看孙儿的眼睛!” 苏昌顿时瞪大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烈,顺手赏了他一记暴栗:“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听不懂人话吗?一天不挖苦你爷爷,你就浑身不舒坦是吧?” “你有这心思,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把星侯家的闺女勾搭上床,给我生个重孙子!” 苏昌接着又重重的叹息一声:“烈儿,你爷爷都一百多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趁我身子骨还算硬朗,你赶紧成家,让我抱上重孙子好吗?” 苏烈当时扭过脸,跃下屋脊:“府衙有事,我先走了。” 八境武夫有八百八十年的寿命,你这才过去百年,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昌站在屋脊上,冲着苏烈的背影大喊:“我都跟星侯约好了,等秋闱一过,就安排你跟他闺女见面。你不许拒绝啊!” 苏烈就当没听到,加快脚步,逃离苏府! 苏昌盯着苏烈离开的方向,嘴里不由得暗骂一声臭小子。 可接着,他又抬头看向天上,眼底闪过一抹深邃的精芒。 …… “毫无疑问,他确实拥有八境级别的实力!甚至可以与八境巅峰的武夫一战!” 街道上,朱雀始终站在原地,既没有登天一战,也没有就此离开。 他转眸看向不远处的玄武,缓缓问道:“但他绝不是苍老大的对手。” 玄武沉默不语。 他只是忽然在想一个问题。 是否从他让人给姜峰送去的那份卷宗起,就有人在布这个局了? 杀死承恩伯,嫁祸给姜峰……真亏他们能想得出来! 而且从李凌的供词,从承恩伯府那些下人的口供,再加上昨夜两人在城门口发生的冲突……整个局看起来,几乎天衣无缝! “你们为了将姜峰逼出长安,可真是煞费苦心啊!竟然连承恩伯都敢杀,难道就不怕皇后娘娘对你们怀恨在心吗?” 玄武相信,皇后事先肯定不知道! 当初,皇后特意让李凌去雍州城,将承恩伯带回长安,可见她对着这个胞弟还是顾念亲情的。 如今你们说杀就杀……就不怕将来被翻旧账吗? “你应该明白,做这个决定的人是谁。”神秘的声音在玄武心神之中响起。 玄武心中暗暗叹息。 有时候他也在想,当初的选择,是否是对的呢? 可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 于是,玄武又暗暗问道:“闹得这么大,你们就不怕陛下怪罪?” 那人说道:“让陛下早日看清他的真面目,也是做臣子的本份。” 玄武暗暗冷笑,也不再回话。 这时,他听到朱雀的问话,沉默片刻后,转而问道:“他说你一直看他不顺眼,暗中老给他使绊子,这是真的吗?” 朱雀顿时啐了一口:“我呸!这臭小子,好心当作驴肝肺!我那是在故意为难他吗?我那是爱护他啊!” 玄武淡淡道:“那你以后可当心点,要是被这小子找到机会,他也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 朱雀:“……” 朱雀心中不由得暗骂起来。 他毫不怀疑,姜峰一定干得出来这种事! 朱雀连忙转移话题:“现在怎么收场?” 玄武摊了摊手:“我哪知道,是你说的要按规矩办事!” 朱雀顿时感到一阵头疼,凭什么话都我来说,锅也我来背啊? 他扭头就想甩给林御,可转头一想才发现,这事也赖不到林御身上啊! 该死! 老子当初就不该接下这个活儿! 朱雀仰头看向天空,叹息说道:“希望陛下能够早下决断。” …… 有人担忧,自然有人欢喜。 博城侯府内,范初尘站在阁楼的窗户旁,眸光眺望苍穹,脸上无喜无悲,可魂宫之内,却传来一道少女欢呼雀跃的声音: “打得好,打得好啊!” “最好打死这个王八蛋!” “这小子当初让我损失了好多分魂,老娘发过誓,绝不让他好过!” 范初尘淡淡道:“这事可不像是崔嵘干的,那小子虽然聪明,也够阴险狡诈,但绝不会胆大包天到去对承恩伯下手。” “所以,承恩伯是你们杀的?” 身材纤细,体态婀娜的少女,坐在原本属于范初尘的王座上,嘻嘻笑道:“怎么能叫你们,你应该说,是我们一起杀的!” 盛夏抬手一挥,范初尘的魂宫内,顿时浮现一口血红色的棺椁。 “来,躺进去吧!” “等你再次醒来,你将跨越天人之隔,就此踏入超凡!” …… ps:本章为评分破8.5而加更,此债已还! 第169章 大道之路,各有所执 此时此刻。 滔天刀意,震荡苍穹! 苍龙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姜峰与风虎的那一战,使他对姜峰的战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不可否认,这个少年确实一再打破了武道的认知。 以六境伐七境,以七境战八境……前所未有! 历史上武道与神通双修者不在少数,可从未有人做到这一步。 纵是当年的伍子荀,六境时也只能凭借神通,与超凡武夫周旋,但大多数情况下也只能逃跑,毫无还手之力,更别说战而胜之。 直到姜峰展现出武道与神通的完美融合,众人才恍然明白过来,他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新道路。 这条路可以让双修者爆发出远超同境的战力! 世间双修者,无不渴望能够踏入这条新道路。 苍龙并非神通者。 年轻时,他也曾渴望获得神通。 奈何天道并不垂青。 不过,这并不影响苍龙的武道之心。 自幼年习武,从打熬筋骨开始,至今四十多年的苦修,让他一步步走到现在,触碰到九境的边界。 他自认在武道之途上的信念,不输于任何人! 可真正与姜峰交手,他才真正体会到,这个少年确实棘手。 想要在留手的情况下将其镇压,难度不亚于镇压一位八境巅峰武夫。 但……未必做不到! 苍龙眼神精光一闪,眼看【五指山】下的姜峰正欲抬刀劈空,他身形便是往前一踏,一步惊鸿,掠至山前,掌心伸出之际,便已贴在无形的山体上,如神符镇山。 轰! 无穷气机似狂瀑般,自掌心喷涌而出! 原本摇摇欲坠的【五指山】,于此刻瞬间凝固,稳如泰山! 他会一直压制姜峰,直至将对方的武道和神通,彻底禁锢起来。 苍龙隔空望着姜峰,缓声说道:“罢手吧,如果你是担心修为被封,恐遭人暗杀,我可以向陛下请旨,亲自看护你。” “有我在,除非九境武夫亲临,否则谁也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姜峰手掌紧紧的握住蛟龙刀,饶是身上担着万钧重力,可他依旧面不改色:“我没有将生死置于外人手上的习惯。” 苍龙淡漠道:“自你加入不良人开始,你的生死便不在自己手上,而在于天子!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姜峰冷笑:“天子御极天下,生杀夺于,握于一手,我自是反抗不得。但现在要杀我的不是天子!天子既然不许我死,我自然就要反抗到底。” 苍龙沉默。 他发现自己在狡辩这一块上,确实不是姜峰的对手。 那便不谈! 苍龙五指蓦然成爪,如巨龙扣紧山峰,搬山而起,连同姜峰一起,移山而行。 “随我去天牢自省!” 姜峰微微闭上双眸,紧着猛然睁开,一缕赤金色的火焰,自眼眸之中蓦然溢出。 “办不到!” 崇——! 赤红色火焰自身体内爆发,沸腾于周身,如岩浆喷发,撕裂岩层,崩溃巨峰! 仔细一看。 那炽烈的火焰中,掺杂着细碎的金光,随着岩浆一同流淌于石缝之中。 不朽的金光,似永恒不灭的刀光,不断地劈开山岩,形成一条条赤金色的线。 密密麻麻的线,勾勒出山的形体,也勾勒出山的破碎! 巍峨雄壮的【五指山】,在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的碎裂开来,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缝隙。 无形的山体彻底展露人前,却在此刻,犹如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 那缝隙之内,溢出一缕缕赤红的火焰,一道道璀璨的金光! 苍龙骇然发现,他的气机竟然无法磨灭着赤金火焰! 轰——!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矗立在虚空的巨大山体,就此轰然炸开。 姜峰好似一头破笼而出的洪荒猛兽,在挣脱【五指山】的瞬间,刀锋从上至下,直斩苍龙! 刀光赤金,炽烈又绚丽,坚韧又霸道! 此刀有开山之能,有裂地之威! 尤其是在姜峰那股无法无天的刀意加持下,威力更加恐怖! 苍龙立即收掌为拳,嶙峋拳峰,破空砸出。 当——! 刀拳对撞的瞬间,虚空传来惊天轰鸣。 姜峰一步未退,苍龙举拳而立。 双方的眼神在空中对碰,如刀光剑影在空中闪烁。 剑拔弩张,互不退让! 望着眼前的苍龙,姜峰平静说道:“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 “我们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拳头,用自己的刀,来扞卫自己的道理!” “苍龙都尉,我为了我的道理,可以赌上生命!所以你可以杀我,天下任何人都不会因此而怪你!” “我若是输了,便是我自己找死!与他人无关!” 姜峰握刀的手无比的坚定,他奋力往下压,可刀锋如同卡在山间,难以动弹。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决心! “所以,你大可不必再留手!” 苍龙看着眼前的姜峰。 他从少年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信念,看到视死如归的勇气,看到了永不屈服的坚韧。 是啊。 大家都是武夫,都是在自己的武道上,矢志不移的走着一条路,也都时刻在践行着自己的道理。 今日他要强行镇压姜峰,不外乎就是要用自己的武力,去强行击溃姜峰的自我坚持。 也难怪少年要与他赌命! 这便是姜峰的武道! 断人武道,如杀人父母。 原来,看不透的人,是他自己。 苍龙沉吟片刻后,却是摇头道:“我承认,此时此刻,我是你道路上的拦路石,但我并不是你的阻道者!” “我时刻践行着天子的命令,天子让我拦你,我便拦你!天子让我助你,我便助你!” “天子没有下令,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你!” “姜峰!你可以用刀,将我这块拦路石搬开,甚至将我粉碎,我都无怨无悔!但是今日,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天牢!” “因为这是……天子之令!” 苍龙眸光一闪,身上气息再次爆发,一道苍劲有力的龙吟,自拳峰之下,蓦然传出,顷刻间传荡虚空,响彻苍穹! 大道之路,各有所执! 且看今日,谁胜谁负! 第170章 桃花红雨 随着苍龙话音一落。 一道恐怖的拳劲,自拳峰之下喷涌,似青龙衔刀,砥砺前行,一霎撞开少年,逆流而上青天。 苍龙一拳轰开姜峰,其身却疾如游龙,紧随而上,一步而追上,拳头对着姜峰的身上,猛然轰落! 他的拳头极重,拳势更是霸道无比! 姜峰的刀被龙形拳劲死死咬住,好似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苍龙的拳头落入。 可事实上。 姜峰却没有打算躲闪! 暗沉的金光,带着永恒不朽的坚固,在身体表面蓦然凝聚。 当——! 苍龙的拳头打在姜峰身上,竟然发出金撞铁的声音。 与此同时。 蛟龙刀上,狂暴无匹的刀意,霎时迸发,将拳劲彻底绞碎。 刀锋逆着拳风,斩向苍龙的手臂! 竟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可谓凶残无比! 苍龙撤回拳头,正欲后退之际,原本被拳头轰得不断下坠的姜峰,其身影却在空中一晃,继而消失。 眨眼之间,反倒出现在苍龙的头顶之上,面孔朝下,疾速坠空,而手中长刀,也在下坠,欲以苍龙的头颅为鞘。 他竟是拼着硬挨上这一拳,又以【缩地成寸】强行挪移,以此借助这一拳的力道,刺向苍龙。 不得不说,确实称得上凶蛮。 若无【金刚不败】的防御,无【缩地成寸】的闪躲,不可能以此借力。 但苍龙毕竟是触摸九境的存在。 只见他足踏虚空,抬眸望天,拳头便已随着目光,轰向高空! 轰! 拳刀再次相撞,爆发惊天轰鸣! 苍龙的拳峰好似绵延山脉耸立在虚空,横亘天地,使得刀锋不得寸进。 姜峰头下脚上,倒立在虚空,刀尖抵着拳头,停顿在了半空。 可下一刻,他的身形猛然一转。 霎时间,掀起一股螺旋气劲! 刀锋夹杂着烈焰,不断地钻入山峰,欲破山杀贼! “好刀法!” 苍龙口中不由得称赞一声,可他的拳头却微微一收,接着再次往头上一轰! 磅礴如山的拳头,裹挟着广阔如海的气机,就此破开刀劲。 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得姜峰再次倒飞。 一时间,无穷无尽的波纹,以此拳为核心,朝着四面八方不断扩散开来。 苍龙的拳头太强! 他的人也跟他的拳头一样。 坚不可摧,不可动摇。 未等苍龙再次追击,倒飞的姜峰再次消失,转而出现在苍龙身前。 长刀一挥,火海沸腾! 苍龙干脆停在半空,不动如山,打出一记记拳头。 【缩地成寸】强在速度,在一定范围内可无视距离,然而在灵敏度上却是有所欠缺。 但这门神通,却在姜峰的使用下,展现出不弱于任何一门身法的威力。 每当苍龙的拳头落下,姜峰几乎便消失在了原地,或是出现在数丈之外,暂避锋芒,或是挪移三寸,却完美的避开了拳头,刀峰则劈向苍龙,刀刀凶险。 而苍龙则是一双拳头彻底打开。 一拳轰碎头顶的云层,一拳砸溃眼前的火海。 杀得漫天拳影,好似狂风骤雨般,铺天盖地的砸向姜峰。 他的拳速越来越快,拳力越来越沉。 一时间,虚空之上。 拳劲迸飞,火焰四溅! 拳如山倾,刀如潮涌! 渐渐地,两人心中同时生出凝重之色。 姜峰发现,苍龙像是已经捕捉到他的挪移规律,每当他的身影甫一出现,对方的拳头便紧随其后,轰然砸落。 对时机的把握,无比老练。 而苍龙却骇然惊觉,姜峰的刀越来越强,犹如烈火熔金,逐渐劈开了他的拳劲。 那种感觉,就好像姜峰的每一刀,都能精准无比的劈在了他拳峰的罅隙上,继而将这一点点罅隙不断扩大! 如此惊人的眼力,非常人能及。 不过。 双方也渐渐发现对方的缺点。 姜峰的防御很强,躲闪很快,但力量不足始终是他的缺陷。 苍龙的拳头很强,拳势刚猛,但防御和速度却有所欠缺。 当然,姜峰的不足在于境界相对较低。 两人若是同境而战,苍龙绝非对手! 远处。 风虎站在虚空,眸光凝重的望着战局。 他没有加入战局,更像是在为苍龙掠阵!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无比的骇然。 姜峰的实力比上次跟他决斗时,更加强大。 都说天骄的修为一日千里,可那是在超凡境以前。 武夫一旦步入超凡,每前行一步,都是千难万难。 可姜峰却像是始终没有瓶颈一样。 他的修为日愈深厚,战力提升更是可怕!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与姜峰在境界上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小,直至反被超越。 风虎盯着姜峰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阴沉不定之色。 此时,长安城内,无数人皆在关注着这一战。 直到某一刻。 苍龙眼底骤然闪过一抹精芒。 他抬起拳头,朝着虚空轰出一拳! 拳劲化为一条庞大狰狞的青龙,须尾俱全,活灵活现,却又极为凶悍。 青龙咆哮间,在漫天火海之中,碾出一条空白的路径。 而那道路的尽头,少年的身影蓦然出现。 那一刻。 就好像姜峰故意出现在青龙面前,为其所伤一样。 姜峰站在虚空,再难躲闪! 苍龙这一拳太可怕! 这是凝聚武道威势的一拳,是席卷火焰洪流的一拳,拳覆火海,镇压虚空。 难以形容这一拳的强大! 姜峰持刀而立,反而闭上双眸。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无需再躲! 无穷无尽的炽烈火焰,在其周身蓦然燃起,滔天刀气,汹涌如潮,在嘶天裂地的啸鸣声中,宛如一条巨大的火焰河流,势如洪流,朝着青龙拳劲淹没而去。 轰! 火焰狂潮好似撞向高山,溅起万千焰花。 无数的火焰好似烟花炸开,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 恰在此时。 姜峰竟然倒持长刀,刀尖刺落,如刀拄地。 那四处溃散的火焰,一时竟如飞鸟般,在空中灵活的转了个弯儿,继而如万箭齐发,朝着苍龙的方向,纷纷激射而去。 苍龙鼓荡气机,青龙气劲仰天咆哮,气机呈音波扩散,将万千焰鸟击溃! 然而。 这一刀的变化还未结束! 焰鸟崩溃,化作点点星火,落在虚空,却如花种落在大地,倏然间疯狂生长,生出万千桃树,开出了朵朵桃花! 一时间。 虚空之上。 桃树成林,红花漫天。 清风一吹,桃花纷落。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正是姜峰根据【三千桃林】所创的刀术,【桃花红雨】! 桃花亦是火花,桃林亦是刀林。 苍龙站立在桃林之中,却无暇感受着美丽的花朵,抬手便要出拳。 可在此刻,却有一道虚幻的刀光,如一轮明月自桃林之中蓦然升起,皎洁的月华穿过万千桃花,一瞬落入眼眸。 月华如梦,桃花夭夭。 美艳的桃花映入眼帘,令人如沐春风。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苍龙……就此沉醉! 第171章 当然不服【加更3】 苍龙自然是八境武夫中的佼佼者。 无论是体魄还是神魂,皆是固若金汤! 可当姜峰施展【月梦成空】时,他却甘愿受这一刀。 他从风虎口中,早已得知这一刀的威力。 刀影如惊梦,万事转头空。 他也想知道,自己是否有可追忆之人,可追忆之事。 过往种种遗憾,如今是否为遗憾? 过往所犯之错,如今是否能醒悟? 纵观一生,他自觉对得起天地,对得起陛下,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恩师。 可身在其位,许多事情往往不能尽如心意。 许多时候,更是难顾兄弟之情,难全朋友之义。 他也曾不顾情义,大义灭亲。 所谓法不容情,王法大于天! 这便是苍龙所坚持的道! 苍龙睁开双眸,在漫天飘飞的桃花林中,在皎洁如玉的月光笼罩下,他的眼神始终宁定,从容,平和,毫无波澜。 圣人说,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可对于苍龙来说,那些过往的痛楚,若是重来一遍,他依旧会那么选! 比强大更可怕的,是永不更改的笃定! 人生的许多事情本就没有两全之法的。 既然无两全,又有何遗憾? 我既然做了认为对的选择,走在这条认为对的道路,那就一直走下去,直到尽头! 昨日成就今日我,人生何须重头来?! 苍龙抬起拳头,滔天武势,轰然爆发! 此拳方才气势,便已碾碎周遭桃林,震散万千火花。 大道万千,我自独行,我必笃行! “七境武夫做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苛刻的了。” 苍龙拳碎虚空,其卓越身姿,在漫天破碎的桃花中,踏步而过。 “姜峰!我的道未必最强,但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完美的双修之路固然强大,可单一的武道,未必不如!天下大道,走的出来便是最强!” “今日吾便以此拳,请君品鉴!” 苍龙迎着火海,轰出一拳。 此乃道途之拳! 正如徐长卿的【无我】! 苍龙的拳则是【王法】! 天子之言,便是王法! 天子言杀,则无人不可杀。 世间一切,皆在王法之下! 轰隆隆! 苍龙这一拳,甚至引起国势的共鸣! 作为景天子最忠实的臣子,这一刻的苍龙如代天子出拳! 姜峰站在虚空,完全暴露在这一拳之下。 他感受到了苍龙的强大,感受到了苍龙的武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都有自己的道理。 是非对错,有的时候一言难定。 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看法,自己的利益。 姜峰承认苍龙的强大,但并不完全认可苍龙的道理。 世人皆说,王法大于人情,可人世间,何以人情常能胜于王法? 王法不正,何以称法? 若王法代表一切,大于一切,那天理呢? 天理昭昭,自在人心。 而我如今所见,徇私枉法,草菅人命,王法又何在? 人心所向,方为正法! 万民所向,方为王法! 这一刻,在姜峰的身前,出现一道无比雄伟,无比高大的门户虚影! 巍峨雄伟如天阙! 一种至尊至贵,深沉似海的威严,顿时间从天阙之上弥漫开来。 苍龙的【王法】之拳落在天阙虚影之上,却如朽木撞天岳,顷刻溃散! 轰隆隆! 天阙大门于此刻缓缓打开,其内似有一方广阔无垠的世界。 下一刻。 一颗烈焰灼灼,熯天炽地的星辰,自大门之内轰然掠出,如九天之外的陨石,坠落人间。 但见烈火之内,姜峰覆金甲,披赤炎,身如流星,长刀破空,直斩苍龙! 苍龙愣愣的站在虚空,他的【王法】碎于天阙门前,他的心神亦被天阙所震慑。 直到姜峰长刀降临,他依旧未能动弹! “刀下留人!” 远处观战的风虎,这一刻也来不及求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峰的刀,刺向苍龙。 难道连苍龙也要败了吗? 姜峰并未留手,或者说,面对苍龙,他根本不可能留手。 这一刀,他几乎倾尽了全力! 只是没想到,苍龙竟然没有躲开。 然而。 就在长刀即将刺入苍龙胸膛之时。 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便这么轻而易举的握住姜峰的长刀,使其难以寸进。 狂暴异常,无物不焚的【三昧真火】,在此人面前变得温顺如泉。 锋利无比的蛟龙刀,也难以割裂对方的皮肤。 焦躁不安的刀灵,在此刻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青铜面甲,鬼纹覆面。 来人正是景国不良帅! 长安城内,无数人仰望着这道身影,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姜峰与苍龙这一战,终究还是逼得不良帅亲自出面了! 不良帅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沙哑的声音,带着森寒之意:“你想杀了他?” 姜峰丝毫不怵,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他修为比我高,我当然不能留手!况且战前有言在先,生死各安天命!” 不良帅一言不发,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没有丝毫情感的盯着姜峰。 于是,姜峰的语气渐渐变得弱了起来:“我这一刀又没往要害去捅,顶多伤了他,他绝对死不了。” 不良帅依旧不言不语。 可这一次,姜峰毫不退缩的看着这双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我没错!” 不良帅平静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他错了?” 姜峰想了想:“他也没错,但我就是不服!” 不良帅又问:“你不服谁?” 姜峰一手指着站在街上默默观战的朱雀:“不服他!他要封禁我的修为!” 朱雀闻言,心中顿时打了个冷颤! 规矩如此,关我甚事?! 凭啥什么都要我来背锅?! 他正想开口解释,却不料不良帅直接问道:“那你跟苍龙打什么?” 姜峰一脸的不服气:“他先动的手!我完全是被动反击,属于自卫!” 不良帅松开蛟龙刀,手掌如同闪电般,却又轻飘飘的落在姜峰的肩膀上。 刹那间。 姜峰身上的武道修为,尽皆被封禁! 就连天门,也被一股力量强行禁锢起来,使得神魂之力难以影响现世,以此隔绝神通。 不良帅静静的看着姜峰:“现在服了吗?” 姜峰目光同样看着不良帅,一字一句的说道:“当,然,不,服!” …… ps:本章为【smile老鸟】加更,大佬当初打赏的【大保健】,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怎么也得为大佬加更一次,可惜一直拖延至今。 如今总算把之前欠的加更全都还清了! 明天开始只能保持正常更新,接下来两天要为工作而加班。 在此求一波打赏,自第三卷开卷以来,我几乎没怎么求过。 最后,五一假期还有两天,祝大家玩得愉快! ?( ′???` )比心! 第172章 以武治武 怎么可能服气?! 如果他追求的是高官厚禄,那么与人争权夺利,反被别人算计,再正常不过了。 朝堂之争,本就是各展手段,你死我活,输了就是输了。 阴谋也好,阳谋也好,他统统接受! 可问题是…… 自从来了长安以后,他就莫名其妙的被人针对。 聂观针对他,他可以理解。 同在南镇府衙任职,万一哪天朱雀壮烈牺牲了,大家难免会为了都尉一职而争。 哪怕姜峰不去争,可谁能保证天子不会优待他这位少年天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消失! 其次,当时他在追查白家沟冤案,此案的罪魁祸首是青州刺史戴青源,乃是吴王门人,同为吴王门下的聂观,有充分的理由杀他! 可来了长安以后呢? 范初尘,鱼秋,风季玄,公玊烊,甚至是什么狗屁的十二圆桌……这些人接二连三的针对,像是毫无理由。 姜峰一开始很愤怒,也感觉很莫名起来。 他与这些人……有什么利益之争吗? 直到后来,他才渐渐回过味来。 这些人针对他,或许与天子的布局有关! 这让他想起,当初梁胜临死前,与他在神魂幻境中的交谈。 天子或许早就有意打压世家,故而在暗地里支持淮王。 那么,天子调他来长安,便是想要以他为刀。 因为他的身份是徐长卿的弟子,朝堂之上并非毫无根基。 因为他的天赋足够好,武道与神通双修,实力提升极快。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他一再打破武道的历史。 大景立国以来,天骄无数,可若要以天赋立榜,他绝对能够位列前三。 自古以来,也有许多人在修行前期高歌猛进,最后却卡在超凡之前,或卡在九境之前,亦或者困顿一生,始终难以晋升为大宗师。 姜峰的未来,谁也说不准。 但不可否认,以他这般年纪,这般修为和实力,绝对是史无前例。 而且, 他除了是徐长卿的弟子以外,再无其他身份。 既不是出身世家,也与世家毫无关联。 以他为刀,最合适不过! 而姜峰对于天子以他为刀,他不计较。 因为他只杀该杀之人,他落刀不是因为他是刀,而是因为那些人该死!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也很复杂。 有自己的原因,因为他痛恨贪官污吏。 有梁胜的原因,因为梁胜的梦想是为天下寒门寻找晋升的出路。 也有徐师的原因,因为他来长安,徐师没有反对,甚至是希望他来。 若能完成好友的遗愿,若能完成恩师未竟之事,若能铲除奸佞,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他甘愿为刀! 要完成这些,他不必走得太高。 因为他是不良人! 不良人有督查百官之责,任何人犯法,他都有权处决。 他做的这些事,也是天子希望他做的! 可今日,姜峰真正生气的是……为何连天子都要阻拦? 你不是希望我跟世家斗吗?你不是以我为刀吗? 可一旦事情牵扯到皇子,你就要喊停,甚至就要选择牺牲我? 当初你调我来长安的时候,可没问我愿不愿意。 可既然我来了,也愿意配合你,事到如今,为何还要这么对我? 因此,姜峰当然不服气! 哪怕不良帅亲自出手,哪怕以不良帅的实力,足以碾死他,他还是不服! 不良帅看着姜峰,眼神依旧如古井深潭,毫无波澜:“你可以不服,但你的刀,不足以让我改变主意。” 姜峰眯着眼:“大帅的意思是,在景国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了?不必讲什么律法,更不必讲什么道理?” 不良帅平静道:“你确实可以这么理解。这天下律法也好,道理也好,你不强大,没人愿意听。” 姜峰强压怒意,沉声道:“在江湖我可以理解,可在朝堂之上,难道也是如此?如此说来,所谓的圣贤书,根本就是废纸!大景支持文道,推举儒道治世,结果还是讲拳头,那这天底下的读书人,还读他娘的什么书?” 不良帅缓缓说道:“圣贤书治的是读书人,是天下百姓,是贪官污吏,而武道守的是国土,治的是武夫。” “朝堂当然不是讲拳头的地方,是讲律法,讲规矩。” “若天下的武夫都如你这般,为了一时之气,就要大闹长安,天下又何来的长治久安?朝廷又该如何约束其他武将?” “你是武夫,所以我以武道治你!你如果比我强,当然可以不服我的管制!” “但是现在,律法也好,道理也好,你都要服从我的规矩,要受到我的约束。” “大景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支持你违抗陛下的口谕,更没有任何一条道理,支持你现在的所作所为。” 姜峰依旧梗着脖子:“我有冤屈,难道还不许我反抗,不许我鸣冤了?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良帅道:“有冤屈,更应该去找陛下,而不是在这里闹!” 姜峰指着街上的朱雀:“朱雀要封我修为。” 他又指着苍龙:“苍龙还动手打我!” 不良帅按着姜峰的肩膀:“那是因为你该打!而且事实证明,你的修为就应该封住!” 姜峰大声喊道:“我为景国除过奸,为景国流过血,为景国立过无数汗马功劳,何以这般对我?” 不良帅不想再听他废话,直接身形一闪,带着姜峰消失在半空。 苍龙望着空荡荡的虚空,沉默了许久。 从不良帅现身开始,他就没有开过口。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良帅一直以气机压着他。 很显然,大帅并不支持他的做法。 不良帅一直在说姜峰错了,说他不守规矩,说他违抗圣意,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封禁了姜峰的修为。 可换个角度来讲,不良帅对姜峰也足够宽厚。 换作他人,单凭不尊陛下口谕这一条,大帅的刀已经斩下来了。 不良帅何曾与人这般心平气和的解释过? 如此说来。 大帅也不认同他们的做法。 而且,苍龙此刻细想下来,其实他们大可等姜峰去到南镇府衙,详细说明情况,或者直接将他带去御前……或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一战。 当然,如果苍龙真能强行将姜峰镇压下来,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或许他唯一算错的,就是姜峰的实力。 苍龙抬头看着迎面而来的风虎,忽然开口问道:“案子是你向陛下呈述的,那么,是你向陛下提议,先将姜峰押至天牢的吗?” 承恩伯案发生以后,他接到旨意入宫面圣。 等他与朱雀和玄武赶到的时候,风虎已经在皇宫了。 风虎没有否认,点头道:“按照规矩,难道不该如此吗?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他又是超凡武夫,押至天牢,合情合理。” “至于封禁修为,这可不是我提的。” 苍龙转过头,眸光看向街道上,还在低声嘀咕的朱雀。 第173章 好好读书 玉宇宫! 天子修行之所。 但凡被天子在玉宇宫召见臣子,说明要讨论的事情,并不涉及朝堂大局。 比如上次册封天将。 不良人是天子亲军,任用谁,提拔谁,天子一言可决,无需与百官商讨。 百官纵然有意见,也无法阻拦。 因为不良人本就是天子用来监督百官的。 当然,不良人的提拔,本身就有一套成熟的晋升机制! 修为,功劳,缺一不可。 天子当然可以破坏这个规矩,但天子不会去这么做。 所以说,倘若姜峰没有打败风虎,没有打败凉国公的实力,没有以往的那些功绩,他也坐不上天将的位置! 此时,景天子盘坐在丹陛之上,双眸紧闭,默默修行。 在得到召见后,姜峰像是被人从外面一脚踢进来,身形趔趄的来到玉宇宫内。 他站直身子,拍了拍屁股上残留的脚印,接着对着丹陛的方向,郑重的行礼道:“微臣姜峰,拜见陛下。” 景天子没有睁开双眼,亦没有说话。 于是。 整个玉宇宫内,一时陷入沉寂。 姜峰没有得到回应,故而也没有再开口,反而直接闭上眼睛。 天子修行,他也修行。 虽然武道修为被封,天门被禁锢,可不良帅的力量,却压不住他的魂宫! 只要给他时间,他迟早可以磨掉不良帅封禁在体内的力量。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时间或许会很长。 一刻钟,两刻钟。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整个玉宇宫内,一片安静。 天子在丹陛修行,姜峰站在大殿内修行。 两人像是同门,却又互不干扰。 站在宫外等候的司礼监总管高黎,也始终沉默不语。 可他心里却也在想……从天子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生气。 可过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下达处置姜峰的旨意……那么结果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天底下,要说谁最了解天子,自然是这位跟随了天子数十年的高公公。 他在天子还未登基之前,就侍奉左右。 忽然。 景天子的声音,在玉宇宫内蓦然传来:“朕以前,可曾苛责于你?” 姜峰瞬间睁开双眼,老老实实的说道:“没有。” 景天子再问:“那是朕,待你还不够宽厚吗?” 姜峰摇头:“也没有,陛下对臣极好,臣年少鲁莽,性子冲动,陛下也不曾训斥,臣感激在心。” 景天子始终没有睁开眼眸:“那是觉得天将的职位还不够高?” 姜峰再次摇头:“不是,天将位同二品武将,已是高官厚禄,臣不敢奢求再多。” 下一刻,一股深沉如渊的威压,顿时从丹陛之上弥漫而来:“那你就是不肯为朕分忧咯?” 姜峰微微低着头:“臣,有心无力。” 景天子睁开双眼,眸光淡漠的看着大殿之上的少年:“无力?你不是挺能打的吗?” 姜峰道:“可臣也有打不过的时候。” 景天子顿时冷哼一声:“你还想打谁?是不是连朕,你也想打一顿?!” 姜峰老实道:“臣不敢!臣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打您啊。” “你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你连朕的口谕都敢违抗,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可臣冤枉!承恩伯不是臣杀的!” “朕有说是你杀的吗?” “那臣为什么还要去天牢?而且还封了臣的修为,臣……害怕!” “朕没听错吧,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当然,以前臣实力微弱的时候,就经常被人欺负。臣从小到大被人欺负多了,心里就容易害怕。”姜峰微微抬起头,停顿了片刻后,又接着说道: “而且,自从臣来长安以后,不就是经常被人欺负吗?” 景天子没有接过这个话茬,转而问道:“害怕什么?怕人直接冲进天牢把你杀了?还是怕朕杀你?难道你觉得,朕要杀一个人,还需要给他编织一个罪名吗?还是说,你觉得朕搭上承恩伯一条命,才能杀你?” “臣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臣没这么想,臣只是觉得……” “你觉得?朕要的是你觉得吗?”景天子伸出手指,朝着姜峰的方向点了点:“姜峰啊姜峰,朕到此刻才发现,你也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 姜峰低着头,没有反驳:“臣本来就是个武夫。” 景天子似是恨铁不成钢:“朕听说你以前还读过几年书,还在江州书院里求过学,你以前读的书呢?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姜峰坦诚道:“读书太难,以前读的,臣也都忘了。” 景天子眯着眼:“忘了?好!既然忘了,那你从今天开始,回去以后什么也别做,就老老实实的读书。” “每天都读!好好学学圣人之言,好好想想,什么是为臣之道!什么时候读通透了,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言下之意,这段时间,你就什么都不用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南镇府衙的事情你不用管,承恩伯的案子你也不用查。 当然,景天子也没有下令革去姜峰的职位。 可以说,他对姜峰已是十分仁慈了。 姜峰微微抬起头,只用余光瞥向丹陛:“那臣的修为……” 景天子面无表情:“有本事你就自己解开,没本事你就一直封着。” 姜峰想了想,又问道:“那臣以后查案,是不是一旦查到案情与皇子有关,就不能继续查了?” 景天子眸光一瞬变得冷漠下来:“你就不该问。” 姜峰还是头铁:“可臣既然问了,陛下能否给个准话?” 景天子重新闭上眼睛,淡漠道:“滚吧!朕会派人,把你送去纪王府读书。” 纪王府? 姜峰一怔,也就是说,他这段时间要住在纪王府上? 他想了想,试探问道:“陛下,臣自己有家,能不能……” 景天子当即训斥道:“怎么,让你去王府住还委屈你了?看来是朕对你太宽容了,以至于你还敢讨价还价!” 姜峰连忙低头:“臣不敢。” 眼前这个天子,一旦动起手来,实力可不输于不良帅。 别说他现在没修为,就是修为还在,也扛不住。 “滚出去!” “臣告退!” 姜峰微微躬着身,一步步往后退,直至退到门前,方才转身离开大殿。 第174章 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直到姜峰离开皇宫。 不良帅方才走入玉宇宫,对着景天子微微行礼:“陛下。” 景天子站起身,从丹陛上缓缓走下来,口中叹息道:“到底是年轻,虽有智慧,有谋略,有天赋,有实力,可就是性子太急躁,也太冲动。” 不良帅想了想:“作为武夫,他是合格的,可作为臣子,他还需要学习。” 景天子走到不良帅跟前:“朕让他去纪王府读书,如果不能心平气和的去面对,那他就不适合去担这份责任。” 不良帅沉吟道:“徐公没有告知他真相,或许也是想让他自己做选择。” 景天子双手背在身后,走出玉宇宫,站在大殿之外,望着辽阔的天空,喟叹道:“你们都有得选,可偏偏朕才是没得选的那个。” “朕有时候也在想,这天下何时才能长安,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接一代人的奋斗,可天下却始终未曾真正的安稳过。” “朕有荡平寰宇,扫清奸佞,为大景除污去垢的志向,可单靠朕一人之力,却撑不起整个大景。” “每每想到此处,朕才猛然发现,原来朕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微微转头,看着身后的不良帅:“你说,朕是不是该选择退位让贤了?” 换做旁人,面对这样的问题,自然是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因为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错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人头落地。 可不良帅却是凝肃说道:“大景有陛下,方才有如今之盛世。些许污垢,便让臣来扫清。” 景天子点了点头:“注意分寸。” “是!” 不良帅微微行礼后,便离开了玉宇宫。 景天子站在玉宇宫外,眸光远望这方广阔的天地,眼底却渐渐浮现一抹冷漠之色。 …… 另一边。 姜峰出了玉宇宫以后,在司礼监总管高黎的带领下,很快便离开了皇宫,来到宫门外的广场上,一辆马车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这时。 车厢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安宁郡主那张精致的脸颊。 她冲着姜峰招了招手:“快上来!” 姜峰当即不再犹疑,直接登上了马车。 两人在车厢内相对而坐。 安宁郡主目光一直盯着姜峰,眼中更是充满了敬佩之色:“你连陛下的口谕都敢不听,你胆子也太大了!” 姜峰今日所做的,估计满朝文武,谁都做不出来。 不是说他打赢了四大都尉中最强的苍龙,而是他竟然公然违抗陛下的圣命。 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然而不良帅却只是封了他的修为,陛下也没有下令处罚,只是罚他去纪王府读书。 读书算是什么惩罚? 简直仁慈得不能再仁慈了! 姜峰神色平静:“郡主,如今我的修为没了,这难道还不是惩罚吗?” 安宁郡主却是摇了摇头:“太轻了,换做旁人,不砍你头都算是轻的。” 姜峰想了想:“其实陛下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安宁郡主义正辞严:“那是当然,陛下可是千古难见的圣明之君!” 可私底下,她却偷偷传音道:“你竟然觉得陛下不可怕?陛下砍人脑袋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陛下要么不砍,要么一砍就砍人一族。” 姜峰平静说道:“郡主,我现在可没法跟你传音。而且咱们已经离开了皇宫,你就算拍陛下马屁,他也听不到。” 安宁郡主翻了个白眼,手指了指头顶:“只要陛下想听,随时都能听到。” 姜峰顿时认真说道:“卑职刚刚的意思是,郡主说的对,陛下雄材伟略,圣神文武,其圣明比肩太祖,其仁慈不亚于儒圣,真可谓高瞻远瞩,英明神武,我对陛下的敬仰那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安宁郡主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峰:“你就是靠这个,才让陛下不砍你头的?” 姜峰摇了摇头:“那不是,陛下没杀我,却是因为陛下宽厚仁慈,贤明爱才……” 安宁郡主连忙举手截话:“停停停,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这番话还是留着下次见陛下的时候再说吧。” 姜峰认真道:“我对陛下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安宁郡主点头道:“大家都一样,所以你不用再强调了。” 接着,她神情严肃的看着姜峰:“承恩伯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姜峰深深吐出一口气,后背往后一靠,像是虚脱了一样:“还能怎么看?我直接躺着看呗。” 安宁郡主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难道你就不怕他们把你的罪名给坐实了?” 姜峰却是一脸的无所谓:“随他们吧,坐实了也好。” “什么意思啊?”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你真不担心?” 姜峰忽然坐直起来,一脸凝肃的看着安宁郡主:“郡主这么说,倒是让我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情。” 安宁郡主一怔:“什么事?” 姜峰神色无比认真:“陛下让我去纪王府读书,这万一让别人误会我入赘纪王府了怎么办?” 安宁郡主:“……” 姜峰继续说道:“我堂堂天将,天子御封的二品武将,大景第一天骄,武道历史战绩的开创者,岂能被人说成一个赘婿?那不成三流话本里面的主角吗?!” 安宁郡主攥紧拳头,光洁的额头凸起十字青筋。 她咬紧牙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想如何?” 姜峰像是没听出来其中的愤怒,接着说道:“为了不影响我的声誉,我觉得郡主可以对外宣布,是纪王爷把我请去王府,充当郡主的修行师傅,教你武道与神通完美融合的无上法门。” 安宁郡主愣住了:“就你,还当我师傅?” 姜峰点了点头:“没事,我吃点亏,无所谓的。” 安宁郡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姜峰:“我忽然发现,你的脸皮简直比你的神通还要强大!” 姜峰双手抱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就是为师教你的第一堂课,做人不要太在意脸皮,正所谓,没脸没皮,天下无敌。”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什么?” “我现在就想打死你!” “孽障!你竟敢欺师灭祖?!……欸欸欸,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我靠,你来真的啊?!” 第175章 敲打 秋闱第八日。 姜峰与苍龙都尉大战,被不良帅当众镇压,修为被封! 圣上有旨,姜峰忤逆圣意,狂妄恣肆,免去南镇府衙副都尉之职! 同时下令,彻查承恩伯一案。 …… “这可真是人狂自有天收啊。” “哈哈哈哈,我早就说过,此子猖狂不了多久。” “如今他修为被不良帅封禁,就像是老虎被拔了牙齿,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陛下圣明啊!如此祸害,早该将他缉拿下狱了!” “普天同庆,皆大欢喜啊!” 在听闻姜峰被不良帅镇压,被天子革职后,那些勋贵子弟,官宦之后,纷纷神飞色舞,开怀大笑起来。 尤其是当初跟随范初尘,准备与姜峰作对的那批人,更是有种心中的大石头终算落下的轻松感。 在过往的这段时间,他们总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出门都是小心翼翼,连渭河画舫,青楼酒馆,也都不敢再去了。 生怕哪一天,这个丧心病狂的少年,就要对他们下手。 实在是郭延,常少邦,唐安三人的下场,让众人至今都还心惊胆颤。 被姜峰盯上的人,还能好过? 好在陛下终于把这个祸害除掉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啊! “可惜啊,听说姜峰被关入天牢,那地方寻常人可进不去,否则我真想进去看看,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想进去看看,很简单啊。” “怎么去?” “把你也抓进去,不就看得到了?” “……我又没犯法。” 许多人并不知道,姜峰没被关入天牢,而是去了纪王府。 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会宣扬出去。 但事情总是瞒不了多久的。 …… 不良帅府。 悬镜殿! 此乃历代不良帅执法办公的大殿。 此刻。 不良帅坐于大殿正前方,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也就是说,确实是姜峰,杀害了承恩伯,然后将他抛尸在渭河画舫上,等着别人来发现。他还猖狂到连跑都不跑,等着你们来抓。” “偏偏在要被抓的时候,大喊冤枉,不仅暴力抗捕,更是丧心病狂的打了苍龙一顿,险些将他杀死。” “嗯,这确实很合理。” 大殿之上。 苍龙,风虎,朱雀,玄武四位都尉,尽皆默默地站在原地。 四人都知道,这个案子摆明就是用来陷害姜峰的。 可问题是,如今的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姜峰…… 不良帅抬眸看向风虎:“承恩伯这案子,是你查的?” 风虎抬手行礼:“回大帅,这案子确实是西庭发现的。案发之时,西庭的副统领穆照正在渭河巡视,并亲眼看到,姜峰把承恩伯拖进画舫,没过多久,画舫里就传来承恩伯的惨叫。” “穆照一直等到姜峰离开画舫,这才上去查看,结果发现承恩伯死在了里面,于是将此事上报。” “属下连夜去画舫调查,承恩伯是死于心脉断绝,他的神魂也被人泯灭了。” “属下顺着线索,查到了千牛卫中郎将李凌,从李将军的口中得知,姜峰当街拦住了承恩伯的车驾,以言语将他逼走,并当众抓走了承恩伯……” 不良帅打断道:“言语逼走?也就是说,李凌连出手拦一下都没有?” 风虎沉吟道:“李将军说,当时姜峰以言语威胁,他自知不是对手,故而没有阻拦。” 不良帅点头道:“自知不敌,故而不拦。真是铁胆忠心的好将军啊。” 他眸光深邃的看着风虎:“如果本帅没有听错的话,你手上所谓的证据,仅仅只有口供,并没有实证,对吧?” 风虎沉默了片刻:“是。” 不良帅没有继续询问,反而将目光转向了玄武:“姜峰让你查画舫命案发生时,从北城离开的武夫,你查到了承恩伯在当时连夜出城,还带走了画舫里走掉的那个女妓。” 玄武沉声道:“属下有罪。” 不良帅神情淡漠:“你何罪之有啊?” 玄武道:“属下当时并未反复确认情报的真实性,便让人转交给了姜峰。如今想来,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不良帅没有理会,转而看向了朱雀:“陛下说,依法办案,你来告诉我,大景律法里,是否单凭几个口供,就能将一位朝廷的二品武将,实力堪比八境巅峰的超凡武夫,直接押入大牢?还要封禁他的修为,让他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你这是在抓人入狱呢,还是在逼人造反啊?” 朱雀汗流浃背,抬手行礼,低声道:“此事……确实是属下思虑不周,请大帅责罚。” 不良帅又看向苍龙:“玄武说去请旨的时候,你想都没想,就对姜峰出手了,到底是你官大,还是他官大?” 苍龙低头,沉吟道:“属下的职级虽然低于姜峰,但陛下口谕,依法办案,属下也是奉旨而行……” 轰! 苍龙话未说完,不良帅手指头顿时落在案几上。 下一刻,一股磅礴浩瀚的武道威压,瞬间落在了四位都尉的身上,逼得四位八境武夫,当场跪在了大殿上。 “你们口口声声说,押他入天牢是陛下的意思,那本帅现在问你们,陛下可曾说过这句话?” 四人尽皆沉默不语。 不良帅眸光淡淡的看着四位都尉:“你们四个,平时不是挺会揣摩圣意的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偏偏就揣摩错了呢?” “到底是以前福至心灵,一猜即中,还是这一次,故意为之?” “你们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陛下表达不满吗?” 四人齐声回话:“属下不敢!” “不敢?” 不良帅缓缓站起身,眸光变得无比冷漠:“你们当真不敢吗?连陛下的旨意都可以随意揣摩,堂堂二品武将,仅凭口供就想直接抓人,大景律法的解释权,岂非在你们手上?” “往后这天底下,岂不是你们定谁有罪,谁就有罪?!” 四人始终低着头,不敢言语。 不良帅大手一挥,悬镜殿内弥漫的武道威压顿时消散。 “三日之内,本帅要看到实证!” “要么你们拿出证据,证实承恩伯就是姜峰杀的,要么就把真凶抓到!” “三日过后,若案子还是眼前这般……你们主动请辞吧。” 第176章 贿赂我 午时方过。 关于姜峰并未关入天牢,而是去了纪王府的消息,便在长安城传了开来。 于是。 前一刻还在欢呼雀跃,想着今夜大摆酒席,风流快活的二代们,顿时呆愣在了原地! 这可是忤逆圣意的大罪啊! 哪怕没拉去菜市场砍头,最起码也要关进监牢,大刑伺候的吧? 竟然只是送进了纪王府,还美其名曰,由纪王亲自看守。 如今谁不知道,安宁郡主与姜峰关系要好,连陛下都准备给他们两个赐婚,这纪王府岂不就相当于姜峰的半个家? 天理何在?公义何在? 陛下对姜峰的偏爱,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了?! 一些朝中大臣听闻此事后,顿时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起来。 “陛下……糊涂啊!” “此子忤逆圣上,抗旨不尊,若不重罚,何以服众?!” “陛下如此偏私,朝堂百官,定然心生怨恨,不利于稳固朝局啊。” 当然,也有人提出了些许异议:“可姜峰毕竟天赋卓越,乃我大景第一天骄,若是罚得重了,岂不是让天下列国笑我大景打压天骄,自毁根基?” “姜峰天赋好又如何?天赋好就能不听圣令了?我大景天赋好的,修为高的超凡武夫有的是,难道他们也可以如此吗?” “倘若人人仗着自己天赋好,就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我大景的太平盛世,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又有人说道:“可我听说,承恩伯这案子,姜峰是被人冤枉的!而且,他毕竟有功于朝廷,不管是江州大劫,还是雍州兵变,他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还有前阵子的青州白家沟冤案,包括郭常两家谋害皇亲国戚,也都是他查出来的。” 可接着便有人反驳道:“不管是不是被冤枉,他都不该不听圣谕!” 更有人情绪激动的辩驳道:“有功劳又如何?有功劳就能不听圣谕了?” “仗着功劳在身就敢如此狂悖,岂不是更加证明,他居功自傲,恃才傲物,难当大任!” “这事说破了天,姜峰也是错的,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诸位同僚,姜峰如此悖乱猖狂,我欲向陛下上奏,恳请陛下严惩姜峰!何人与我联名?” 有人当即举手:“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御史台的言官大都群情激奋,一些谏官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绝世珍宝,看到了名垂千史的绝佳时机,纷纷红着眼,拿起纸笔,开始奋笔直书。 他们本就是对君主的过失直言规劝并使其改正的官吏。 他们的职责便是讽议左右,以匡人君! 如今天子公然偏私,有违朝廷法度,他们自然有责任上书规劝! 这可是青史留名的绝好机会啊! …… 纪王府。 不管外面的谣言传的多么汹涌,也不管满朝文武,有多少人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的准备上书…… 此时此刻。 姜峰正在坐在案几上,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摞叠起来比他人还高的书籍。、 他偏过头,难以置信看着安宁郡主,骇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书,我全都要看?而且还要倒背如流?!”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神色认真的说道:“父王说了,陛下既然让你读书,但又没说看什么书,那就得什么书都看,什么道理都要学!” “博览群书,学贯古今,是最起码的要求。” 姜峰大惊失色:“就这还只是最起码的要求?那要是再往上呢?” 安宁郡主手指头轻轻敲了敲下巴,思考道:“那应该要学贯百家,博通经籍,成当代大儒。” 姜峰如遭雷击,脸色麻木的坐在那里。 他缓缓的举起手,面无表情的说道:“郡主,麻烦你跟陛下说一声,我想去天牢。” 安宁郡主强忍着笑意,义正辞严的说道:“陛下说了,哪怕去天牢,这些书也得看完。” 砰的一声。 姜峰的额头撞在案几上,垂头丧气的哀嚎道:“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要回江州!我不干了!!!” 安宁郡主在姜峰面前坐了下来,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不过,陛下也没说什么时候得看完,而且……负责督促你读书的正是本郡主。” 姜峰猛地抬起头:“郡主的意思是?” 安宁郡主双手抱胸,来了个战术后仰:“意思就是,我说你读了,你就是读了。哪怕只是翻了一页,念了一句,也算过关。” “但是嘛,本郡主为人向来要求严格,你不说倒背如流吧,起码也得熟读通篇,再写几篇观后论什么的,如此才算……”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峰,言下之意就三个字:贿赂我! 姜峰双手按在案几上,身子猛然前倾,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安宁郡主:“说吧,什么条件?” 安宁郡主想了想:“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反倒希望他们能把你杀死承恩伯的罪名给坐实?” 姜峰重新坐下来,摊了摊手道:“因为承恩伯本来就不是我杀的啊。” 安宁郡主摇头道:“可现在的种种线索,都说是你杀的。而且中郎将李凌,承恩伯府的下人,还有西庭副统领穆照,都说看到你抓走了承恩伯。” 姜峰笑了笑:“他们看到的都没用,因为有人看到,我没有杀人。” 安宁郡主愣了一下:“谁看到了?” 姜峰故作神秘的笑道:“你猜?” 安宁郡主呵呵一声:“那你要不猜一猜,我今天打算让你看多少本书?” 姜峰当即抬手行礼:“回禀郡主,可以证明卑职没有杀人的,正是……” 安宁郡主闻言,整个人瞬间呆滞在了原地。 这这这…… 岂不是说,整件事情,其实就是一个局? 不对。 安宁郡主猛地起身问道:“你一开始并不知道承恩伯被杀一事,但你却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应对此事……你这是故意在把事情闹大的?” 姜峰平静说道:“事情不闹大,如何让天下人看到,有些人的手,已经做到足以遮天的地步呢?” 安宁郡主沉默不语。 她面露思忖,接着又问道:“所以陛下一开始就知道,承恩伯根本就不是你的杀的。而且,陛下让你来纪王府读书,也是有意在配合你。” 姜峰沉吟道:“一开始我也以为陛下是在怀疑我,方才要封禁我的修为,可后来我去玉宇宫申辩之后,这才发现,并非如此。” 他微微抬起头,眸光深邃:“所以,四大都尉里面,肯定有人已经背叛了陛下。” 第177章 非我所愿 四大都尉有人背叛陛下…… 此事的严重程度,不亚于罗骁兵变造反! 一直以来,四大都尉在不良人中的地位,仅次于不良帅。 这个位置至关重要! 且不说,四大府衙呈四方之势,拱卫长安,不容有失。 身为都尉,其手上更是掌握了诸多机密。 安宁郡主脸色凝重。 此事关系太大了。 姜峰靠在椅背上,后仰着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等我发现,陛下并非是怀疑我杀人时,我才恍然明白,陛下让四位都尉来押我去天牢,应该是另有用意。” 安宁郡主面露疑惑:“另有用意?” 姜峰想了想,道:“大概是想利用这件事情做点什么吧,比如让幕后凶手放松警惕,最后再一网打尽。又或者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在试探四位都尉,也有可能……” 安宁郡主追问道:“也有可能是什么?” 姜峰叹息一声:“也有可能,是用来试探我的。” 安宁郡主一怔。 “试探我是否服从君命,又或者试探我能否审时度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姜峰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只可惜,我与陛下之间的想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才会对我那么生气吧。” 安宁郡主看着姜峰:“什么区别?” 姜峰微微坐直身子,接着耸了耸肩:“陛下封我为天将,想让我跟别人打擂台,我其实没意见,可最起码,要给我足够的权力。我要的,是不管案子查到了谁,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我都有权缉拿,依法判刑,可这个权力,陛下不想给。” “就比如,青州水灾这个案子,陛下当初下令,不许我查此案,因为整个案子的背后,很可能牵扯到了三位皇子……” “这就意味着,一旦被我查清此案,朝堂上下,必然翻天覆地。陛下或许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又或者是为了维护朝局安稳,因此不让我继续往下查。” “可我始终认为,但凡有罪者,有过失者,无论是什么身份,皆应问责。党争之势如今已至沸腾,这些人在朝堂之上没有打击政敌的砝码,却将目光转到了百姓身上……如此作为,难道不该杀吗?” “纵然一时造成朝局不稳,可相比之下,当前更应该及时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倘若继续放纵他们如此相争,天下间还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因此遭殃。” “如果陛下给不了我这个权力,那我干脆就辞官不做了呗。反正要是让我做事,却又让我束手束脚,我可受不了这委屈。” 安宁郡主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轻声道:“陛下不会同意的。” 姜峰点头道:“我知道,陛下为了让我上位,也算是煞费苦心。传我功绩,为我造势,我未入长安而名扬天下,这应该就是陛下的手笔。甚至……”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钜城一战,凉国公认输,也有故意放水的嫌疑,当时若是继续相争,胜负尚且两说,大概率是两败俱伤。事后我再回想,也许,他当时是暗中接到了陛下的命令,才会果断认输。” “我也正是在那之后,被陛下册封为天将,位同二品武将。” “但其实……高官厚禄,非我所愿。” 姜峰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书籍,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以前我在书院求学的时候,方才知道,在这个世界,战争已经延续了上万年,各国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 “而我大景庇护万民,使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我为生活在这个国家,而感到庆幸。” “可后来,我渐渐有些想不明白了。大景雄踞东土,国势强大,又没有什么天灾,百姓不该连饭都吃不饱的。纵然因为景国的强大,引起周边四国的忌惮,以至边境时有摩擦,但大的战事,却是极少。” “如此平顺的国家,何以还有大量的百姓活不下去呢?” 说到这里,姜峰的眼神渐渐变了:“年少时,我以为朝廷缺粮,可去了江州城才明白,朝廷缺的不是粮食,而是良心。” “有良心的父母官,太少了。” “百姓之苦,苦于贪官污吏,苦于尸位素餐,苦于世家垄断,苦于没有出路……” “梁胜正是看到了这些苦,所以他才会奋不顾身的想要为天下寒门,寻求一条向上的出路。” “以前我爹让我读书,他说我是读书人的种子,可我跟他说,我要学武。读书是为了丰富学识,为了了解历史,为了明心见性,而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为了拥有强大的体魄和力量,也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学武才有出路。” 回忆过往,姜峰的眼神又变得有些柔和下来:“我爹当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姨娘站出来,选择支持我。” “我习武以后,我爹为了让我夯实根基,花了大量的银子,家里的日子也开始变得紧巴巴,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妹妹连买一身新衣裳的钱都没有。可姨娘也没有埋怨我因为习武而吃了家里大部分的银子,她只是默默给人浆洗衣衫,给人缝补衣物,哪怕晚上熬到眼睛都肿了,也没有抱怨一句……” 安宁郡主静静的看着姜峰。 她其实能够理解。 理解姜峰此刻的心情,理解他的心境。 无论是在马车上调侃自己,还是到了此刻,他都是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舒缓自己的心绪,让那根紧绷的心弦,得以放松下来。 看来……姜峰在面对陛下的时候,也没有他表面说的那么轻松。 可不知怎地,看着少年此刻有些脆弱的样子,毫无往日的盛气凌人,也不再那么的骄傲张扬,她心中并未感到失望,反而有些……欢喜。 最起码,他肯在我面前袒露心声……安宁郡主暗暗说道。 可接着,她又忽然问道:“既然陛下不肯,那你打算就此放弃了吗?” 姜峰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陛下让我读书,让我想明白什么是为臣之道。只可惜……” “我注定成为不了,陛下期待的样子。” 第178章 白吃白住 纪王府。 相思阁。 此处阁楼,乃是纪王为了悼念亡妻而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纪王对王妃感情深厚,从多年来未曾再立新妃,便可见一斑。 “本王前几日去江州,见到他立的那块碑。”纪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而感慨道: “天涯海角有穷时,唯有相思无尽处,倒是与本王的相思阁有异曲同工之处。” 戴着青铜面具的不良帅,此刻正坐在纪王对面,淡淡道:“看得出来,王爷似乎很欣赏他。” 纪王笑了笑:“听到他刚刚说的话,有何感想?” 坐在这里的两人,一位是九境武夫,一位是大宗师,姜峰和安宁郡主的对话,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不良帅反问道:“王爷是指,他说的哪件事?” 纪王想了想,道:“先说说叛徒的事吧。” 不良帅眼神宁静:“他口中所谓的背叛,并非是指叛国,而是存有私心。” “人都有私心,无论是谁,所思所想,所言所行,皆以自身为先,而陛下的心中,装的是整个天下,而非个人私欲。因此,哪怕是陛下的臣子,也很难与陛下同心同德。” “这对于陛下而言,当然也是一种背叛。” “真要论起来,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纪王沉吟道:“你觉得,陛下会容许这种背叛吗?” 不良帅道:“陛下恢宏大度,弘毅宽厚,些许私心,只要不损江山社稷,不违朝廷法度,陛下自会宽容。” 纪王摇了摇头:“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其实纪王心里明白,不良帅这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到底是哪个都尉出了问题。 他虽是皇室宗正,大景第一王爷,可有些事情,陛下也不会让他知晓。 纪王也没打算刨根问底,故而转移话题:“那么,经过这件事,陛下还会对他有些期许吗?本王看他根本就不是块当官的料。” 满朝文武,谁不是在竭力的向天子表露忠心。 人人都会说为了陛下,为了大景,为了江山社稷,愿意赴汤蹈火,九死无悔,愿意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却从来没有人会说,自己做不到陛下所期待的那样,也不愿为了陛下而豁出一切。 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怎么可能混得下去? 再者,哪有臣子因为一时的激愤,便想着撂挑子不干。 说好听点是年少轻狂,说难听点是没有担当。 不良帅平静道:“陛下身担社稷,广有天下,不会因为少了谁而担不起,陛下对一个人的期待,也不是看他做不做官。” 纪王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不良帅:“所以,你今日来本王府邸,到底是想做什么?” 你要拍陛下马屁去宫里啊,跑本王府里来说这些做什么? 可下一刻,纪王便已明白,不良帅因何而来王府了。 …… “启禀郡主!” 就在姜峰和安宁郡主谈话之际,书房外却传来下人的声音。 “何事?” “东庭府衙的萧大人在府外求见。” 萧凌雪来了? 安宁郡主当即说道:“去请她来这里。” “是!” 屋外的下人领命而去。 很快。 萧凌雪脚步略显匆忙的走进书房,尽管她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可眼底却隐隐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哪怕她隐藏得极好,却还是被安宁郡主一眼识破。 “萧师姐。” 姜峰笑着打了声招呼。 然而。 当萧凌雪抬头看向书案背后的姜峰时,整个人却蓦然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少年眼底的哀伤,看到了少年脸上的强颜欢笑。 这次的事情,对他的打击竟然如此之大吗? 萧凌雪一时陷入了沉默。 她一直都知道,姜峰其实并不想来长安,只是因为种种缘故,他又不得不留下。 可如今想来,自从他来到长安以后,遭遇了多少事情。 多少人都在算计他,多少人恨不得将他赶出这里……而支持他的,愿意帮助他的,却是寥寥无几。 偌大的长安城,难道就这般的容不下他吗? 萧凌雪攥紧拳头,心中一时充斥着怒气。 可她此刻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先是对着安宁郡主微微行礼后,表面上又风轻云淡的对姜峰说道:“听说陛下罚你来纪王府读书,我正好经过附近,就顺路过来看看。” 安宁郡主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凌雪,她自然是不会拆好友的台。 萧凌雪坐到安宁郡主身旁,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一样的书籍,沉默了片刻:“陛下让你读这么多书吗?” 姜峰瞥了眼对面的安宁郡主:“陛下让我读书,而郡主……哦不,应该说王爷深知我学识渊博,特意给我加点难度。” 安宁郡主抬眸望天,四处张望,就当没有听到。 萧凌雪想了想,道:“多读点书,也是好的。” 安宁郡主立即转头过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凌雪说得对。” 姜峰呵了一声:“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大不了以后就在王府住下了,白吃白住,还有人服侍,也落了个轻松。” 萧凌雪眉头微皱:“陛下让你来纪王府静心读书,不是让你来享福的。”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严厉,可一想到姜峰刚刚的眼神,她又忽然有些心软下来,心中暗暗叹息,于是又蓦然改口,轻缓说道:“陛下让你在王府读书,未尝不是对你的一种保全。” 她微微抬眸,沉吟说道:“现如今,朝堂上的御史言官,纷纷向陛下上书,弹劾你不遵圣谕,欲将你严惩法办。” 姜峰神色平静:“怎么严惩法呢?是将我拉去集市砍头,还是将我发配边疆?” 萧凌雪沉声道:“抗旨不遵是重罪,按照以往的惯例,纵然是超凡武夫,也要被关进大牢,从此难见天日。” 超凡武夫一旦不尊圣命,天子就更加不会选择将其发配边疆,而是关在长安。 正如江阳侯,自从江州事发,江阳侯袁易便一直幽闭在长安的江阳侯府,不曾返回江州。 在景国历史上,有些超凡武夫不遵皇令,更是当场被下令处死。 姜峰淡淡的‘哦’了一声。 萧凌雪犹疑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你成立的重案组……陛下虽然未曾下旨裁撤,可据我所知……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好。” 姜峰眼神闪过一缕锐利的寒芒。 第179章 落难见人心 “什么重案组之虎,如此还不是变成了一头病虎。” “哈哈哈,如今看来,这重案组也是浪得虚名罢了。案子没查几个,查案的反倒成了杀人凶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以前我知道他狂,却没想到,他竟然狂到连承恩伯都敢杀,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姜峰抗旨不尊,连副都尉的职位都丢了,现在御史台都在急着上奏,请求陛下下令严惩。依我看啊,再过不久,可能连纪王都保不住他了。” “呵呵,这些所谓的重案组成员,只怕也在劫难逃了。” “幸好当初没有加入重案组,否则的话,现在可就跟着遭殃喽。” 这番话,自然是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说的人抱着什么心思,他们心里自然清楚。 而听的人,心里也清楚。 只是当各种难听的话语传来,还是难免让人心生怒意。 正如此刻。 听着府衙大院外,各种讥讽声,嘲笑声,无比清晰,又无比刺耳的传了进来,重案组的几位统领,副统领,脸上还是忍不住生出怒意。 “一群狗东西!大人在的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过来报名,可大人却瞧不上他们。现在竟然还有脸在这狺狺狂吠,简直可恶至极!” “沈大人,难道咱们就只能在这干坐着?就算不能打人,卑职出去骂几句也行啊。” 沈堃脸上有些阴沉,可他还是强行压着怒意,沉声道:“这个时候,咱们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等候,只要我们不乱,不给大人添麻烦,就是对大人最好的帮忙!”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环视着众人:“以大人以往的功绩,陛下纵是一时恼怒,也不会真个下令处死大人的。” “我相信,大人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嘎吱! 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天光,在地上投落一道庞大的黑影。 沈堃,景宁,卫舟三人不约而同,同时起身。 三人面面相觑,接着对着来人,微微行礼:“见过林大人。” 来人正是南镇府衙的副都尉林御。 林御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内众人,淡漠说道:“朱雀大人有令,自今日起,诸位暂且并入本座麾下,归我统领。” 沈堃微微皱起眉头,迟疑了片刻后,行礼问道:“林大人,不知姜大人那边……” 林御打断道:“南镇府衙已经没有什么姜大人了。” 他目光冷漠的盯着沈堃,脸上却缓缓掀起一抹笑意:“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去找朱雀大人反馈。” 接着,他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故作惊讶地说道:“我倒是差点忘了,凭你目前的职级,你是无权反对的。” 林御环顾众人,脸上笑眯眯的说道:“我这人很公道,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跟着我,我也不强求。但是不遵上令,依法自当治罪。” 沈堃正欲开口,林御却忽然抢先说道:“看在你们以前为府衙也立过汗马功劳,本座就不治你们的罪了。” “你们干脆……辞官吧!” …… 纪王府。 姜峰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可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他们都是不良人,与国有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要人还在,哪怕一时被人排挤,也无关轻重。” 安宁郡主笑道:“你若是担心,我可以去南镇府衙,让朱雀妥善安排好他们。” 姜峰摇了摇头:“不必烦劳郡主了,顺其自然就好。” 安宁郡主疑惑:“顺其自然?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受不住别人的排挤,选择离开吗?” 姜峰平静道:“患难见真情,落难见人心。如今我是墙倒众人推,若是在这个时候,还能不离不弃,那才是我需要的左膀右臂。” 安宁郡主和萧凌雪皆是点了点头。 她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时,姜峰看向安宁郡主:“郡主,我有些饿了,可否为我准备点吃的?” 安宁郡主心领神会。 她直接站起身来,对着姜峰笑道:“我去交代一下后厨,你们先聊。” 待到安宁郡主离开书房。 姜峰转头看向萧凌雪,轻声问道:“萧师姐,有事找我?”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忽然传音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留在长安,我去求师傅,带你离开。” 姜峰摇了摇头。 萧凌雪继续传音道:“你无需担心,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即可。只要去了江州,徐师伯自会有办法,为你解除身上的封印。” 姜峰还是摇头。 萧凌雪神色渐渐变得急切:“你不走,难道还要继续留在长安受气吗?就算这次案子查清楚了,证实承恩伯不是你杀的,可类似的栽赃嫁祸,往后还会少吗?” “他们不把你整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如今已是超凡修士,实力堪比八境巅峰,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更何况,你已经找到了家人的行踪,也不必再勉强自己,继续当这个不良人。” 姜峰沉默不语。 萧凌雪接着传音道:“如果你是担心秦若妤母子,我可以求师傅,将他们一并送去江州。或者请郡主帮忙照看。以郡主的身份,旁人当不至于为难他们母子。而且,长安还有我在,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们。” 姜峰目光深深的看着萧凌雪,许久后,方才叹息一声:“萧师姐,陛下或许可以容我辞官不做,但陛下……绝不会让我离开长安。” 萧凌雪正欲开口,姜峰却抬手拦住了对方的话头,低声道:“我心里有数,而且,就算将来真要离开长安,我也绝不会就是这般狼狈的离开。” “其实现在也挺好,我不用再为了查案而奔波,能够静下心来,好好修身养性。” 萧凌雪缄默不语。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凭什么他就要被人这么针对啊? “不过,有件事情,确实需要麻烦师姐。” “你说。” “我需要观想图,越多越好。” 说到这里,姜峰不由得叹息起来:“上次回江州,徐师根本不给我机会开口,就把我赶回来了。” 萧凌雪目露惊疑:“你现在,还能继续修行观想图?” 姜峰笑了笑:“可以一试。” 第180章 你可知晓 北镇府衙。 玄武大殿之内。 玄武独坐首座,双眸紧闭,那张俊美无涛的脸庞上,宛如笼罩着一层冰霜,透着无尽的冷漠。 而在大殿上,齐洪单膝跪地,讲述案情。 很长一段时间内,玄武都保持着沉默,静静聆听。 “……因此,属下断定,那卷宗上所记载的事情,应当无错。” 直到此刻。 玄武方才睁开双眸,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宛如一面透明的镜子,倒映着齐洪的身影。 “心虚,紧张,惶恐,焦躁不安……” “无论你的外表,看起来有多么的镇定,可你的内心,却告诉了我答案。” 齐洪抬起头,眼中的镇定,瞬间荡然无存。 身为玄武的心腹,他却从来都不知道,玄武掌握的神通到底是什么。 玄武缓缓的站起身来,迎着齐洪那双颤动的眼睛,身形犹如鬼魅一般,竟是直接穿过了公案,一步来到齐洪身前。 他缓缓抬起手掌,轻而易举的将齐洪的脖颈握在手上。 “大……大人……卑职,没有说谎啊……”齐洪没有挣扎,因为他深知,以他的实力,在玄武面前根本没有机会逃生。 于是,他只能试着辩解。 玄武将齐洪拎起,脸上依旧冷漠:“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你所汇报的事情,的确都是事实,但却不是全部的实情,对吗?” “那个女妓,的确在那天晚上,上了承恩伯的马车。” “可承恩伯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是你在呈报给我的卷宗里,故意抹去了这一段。” 玄武五指逐渐握隆,似要掐断齐洪的喉骨,断绝他的生机,泯灭他的神魂。 可他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的看着齐洪:“齐洪,本座可曾亏待过你?” 齐洪脸色逐渐发白,他一直看着玄武的眼睛,在那双清澈如镜的眼瞳中,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他追随在玄武身后,已有十年。 十年的光阴,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否则何以成为玄武的心腹? 只是。 正因为他对玄武忠诚,所以他才必须这么做。 齐洪面露苦涩,艰难说道:“大人……卑职只是……替您感到……不值。” 玄武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你为我感到不值,可你又为我带来了什么?” “以我的名义,给我重视的朋友设下陷阱,让他从此对我心生戒备,让大帅对我心生不满,更是让陛下对我起了疑心,此后再难信任于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 齐洪眼角流下了泪水:“卑,卑职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大人,卑职只是想……” “只是想让姜峰倒台?以为这样就能为我扫清障碍,助我平步青云?”玄武摇了摇头:“齐洪,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一个这么愚蠢的人。” 他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对着齐洪的眉心,缓缓点了过去:“我花了十年培养起来的人,绝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 咚——! 一直点着齐洪眉心,却像一根巨大的鼓槌,重重的落在鼓面上,发出雄浑而厚重的声响。 然而。 这一声响,并未响彻在大殿在内,也不被现世的其他人所听闻。 它响在魂宫,响在人心,就像敲打在心房之上。 而那沉闷的声响,随着血液的流动,在血管之中不断回荡,继而撞开天门,响彻在魂宫之内。 齐洪双眼无神,脸庞也在此刻变得呆滞下来。 蕴魂殿内。 端坐在王座上的神魂,在不断回响的鼓声里,变得浑浑噩噩,茫然无措。 那鼓声传到丹陛上,使得神魂不断颤动起来。 玄武那明亮如镜的眼底,渐渐显露出齐洪的神魂。 忽然。 齐洪的神魂之内,散发出一缕不易察觉的黑气。 那黑气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从齐洪神魂之体的头顶上蒸腾而出,悬浮在半空中,像是一团蠕动的黑雾,片刻之间,竟显露出一张邪魅的笑脸。 嘻嘻哈哈的笑声,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传荡在魂宫之内,似与鼓声相撞,继而相互泯灭! 玄武冷哼一声:“果然有鬼!” 那邪魅的人脸上,两边的嘴角缓缓向后裂开,几乎延伸到了耳根,露出一个滑稽丑陋又极为夸张的笑容:“玄武,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跨入九境,我可以帮你啊。” 玄武再次点落一指,沉浑的声音传到齐洪魂宫,宛若一道雷霆轰然炸响,将那张令人恶心反感的笑脸,彻底震散。 “不知所谓。” 他没有给对方谈判的机会,直接以暴力的手段,将对方烙印在齐洪的神通毁去。 没错,这团诡异的黑气,其实是某个人的神通! 以玄武的境界,自然能够看出,对方的神通修为,不弱于七境巅峰。 玄武松开手掌,以气机托着陷入昏迷的齐洪,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并不知道,齐洪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中了对方的神通。 或许连齐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中此神通,表面看不出任何迹象,却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一个人的思想,确实是诡异莫测。 其实。 玄武一开始并未怀疑到齐洪的头上。 他当初看完那份密报后,最终还是选择将其送到姜峰手上,本意上只是为了告诉姜峰……承恩伯有嫌疑。 这个举动本身并没有问题,他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倘若承恩伯真的有问题,那么,这无异也是在告诉姜峰……画舫案的幕后真相。 然而。 当姜峰与承恩伯在城门口发生冲突,再到有人假扮姜峰,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承恩伯强行拖走,并将其杀害…… 那么,他当初给姜峰的情报,反而成为了佐证,为姜峰平添了更多的嫌疑。 如此一来,他便不得不怀疑,那份情报的真实性。 “也不知如今的整个长安城内,到底有多少人,被此神通所影响……” “而且,对方的目标是姜峰……” 玄武神色凝重。 事关重大,他当即离开北镇府衙,准备向不良帅禀报此事。 赶路的同时,他也在心神内出声问道: “长安出现来历不明,手段阴诡的超凡神通者,此事你可知晓?” 第181章 不算大事 定国公府。 自昨夜归来后,崔嵘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连早饭和午膳都没有出来。 府里的下人端着酒菜想送进去,也被他冷声呵退。 此时。 一个身穿锦衣玉袍,五官端正,看起来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看着往回走的女婢,皱眉问道: “少爷还是什么都没吃吗?” 女婢躬身行礼道:“回大老爷,少爷并未让我们进去。” 在定国公府,被女婢们称为的大老爷的,自然是当朝兵部侍郎,也是定国公的下一任继承人,崔观。 崔观伸手接过女婢手上的托盘,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是。” 崔观端着酒菜,来到崔嵘房外,抬手敲了敲门。 未等他开口,里面便传来崔嵘暴怒的呵斥声:“我不都说了吗?我不吃!再来打扰,统统杖毙!” 哐。 崔观掌心用力一推,房门顿时被强行推开。 只见崔嵘披头散发的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只毛笔,不停的写着字。 地面上,散落着一大堆的白纸。 其上只写了一个字:静! 静字起先还很端正,可随着纸张越来越多,那上面的‘静’字开始有些歪歪斜斜。 聂观的目光顺着铺展在地上的纸张,一路望去。 直到他望见,写着‘静’字的白纸越来越少,而堆砌在书案之下的,却是另一个字眼: 杀! 一股汹涌澎湃,又浓烈冰寒的杀意,好似透过纸张,跃到半空,笼罩在崔嵘的周身。 察觉到有人进来时,崔嵘猛地抬头,那眼神之中,顿时闪过一抹强烈无匹的杀机! 待到看清来人,崔嵘眼中的杀意倏然消散,有些惊愕的看着崔观:“爹!” 崔观一挥手,便将身后的房门关上。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崔嵘:“你想杀谁?” 崔嵘沉默了良久,方才放下手中的毛笔,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如今我遇到一个难题,需要杀一个人。” 崔观将托盘放在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询问缘由,只是淡淡的问道:“谁?” 崔嵘道:“姜峰。” 接着,他犹疑了片刻,又说出了另一个名字:“亦或者,范初尘。” 崔观似乎没有感到任何意外:“是范初尘要挟你,让你去杀姜峰?” 崔嵘沉默,点了点头。 崔观干脆坐在桌上,那张微胖的面庞,透着沉稳之色:“范初尘想要挟你,不外乎是拿江州军饷那个案子,想逼你就范。” 崔嵘抬眸看向崔观,神情有些不解:“爹,孩儿不明白,您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以定国公府的家底,几辈子都耗不完。 又何必为了那区区几百万两银子,犯下如此大罪?! 当今天子对臣子确实足够宽厚,可唯独在军饷上,绝对不会容忍。 眼下没有发作,或许正如范初尘一样,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或者……天子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并清算。 崔观平静道:“这件事你无需多问,为父自有用意。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事情会牵连我为父身上。” 崔嵘神色焦虑,语气急切:“如何不会牵连到?范初尘现在已经疯了!他打算拿他爹顶罪,然后……” “然后拉着为父一块陪葬,来个鱼死网破,是吗?” “爹,我不是在跟您说笑!” 崔观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就算他把所谓的证据递到御前,为父也不会有事的。” 崔嵘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您的意思是……?” 崔观站起身,手指头点了点桌面上的饭菜:“你该吃点东西了,其他事情,有为父在,你无需多虑。” 说罢,聂观转身正欲离开。 崔嵘却连忙出声喊住:“爹!” 聂观微微停下脚步。 却听崔嵘忽然开口说道:“儿子不想跟唐安一样,变成一个没爹的孩子。往后若是要争,让孩儿自己来,好吗?” 崔嵘站在书案前,有些婴儿肥的脸庞,透着一股坚定之色:“孩儿自知在武力上,或许比不上别人。可这个世界,武力并不能代表一切。”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孩儿有信心,凭自己的能力,也能为定国公府赢得荣耀。” 崔观沉默了片刻,接着摆了摆手:“你继续努力,为父,也很期待。” 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崔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再次恢复从容淡定。 …… 崔观从崔嵘的房里离开后,沿着廊道,一直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 他径直穿过月牙门,望着躺在椅子上,悠闲晒日的老人,轻声道:“爹,范初尘不能再留了。” 崔巍摆了摆手:“那就,让他死吧。” 崔观点了点头。 他正欲转身,崔巍却又忽然说道:“让他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崔观道:“明白。” …… 华灯初上。 刚用完晚膳,姜峰便又一头扎进了书房。 倒不是他真有多喜欢读书,而是安宁郡主在听说他需要观想图后,竟直接送来了七幅图。 姜峰当时看着桌上的观想图,直接对安宁郡主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王爷家的千金,出手果然阔绰!” 安宁郡主有些得意起来:“那是,以本郡主的身份,区区几幅观想图,还不是手到擒来?” 接着,她又有些遗憾的叹息道:“只可惜,我父王并未将他修行的观想图传给我。要不然,也可以拿来给你看看。” 姜峰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必,观想图乃是超凡武夫的修行根本,怎好让王爷割爱?” 安宁郡主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偷偷说道:“没事,等哪天我父王不在府里,我去他书房搜一搜,或许还能找到。” 姜峰有些犹疑,问道:“这样真的好吗?我是说,要是被王爷发现了……会不会因此责罚你啊?” 安宁郡主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安心啦,从小到大,父王就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更不舍得打我。再说了,不过是一幅图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相思阁内,纪王嘬着牙花子,一脸的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好家伙。 这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要是等到你俩成亲了,本王这整座王府,岂不是都要赔出去? …… ps:提前说明,明日可能要请假。 之前的感冒没好完整,这几日天气一变,又开始加重。 这两章还是强忍着头疼码出来的。 我会尽量更新,但如果实在更不了,也请诸君见谅。 【在此抱拳!】 第182章 在此一举 武英侯府。 自曹沫被姜峰打伤以后,他便鲜少在外人面前出现。 每日不是去东庭府衙当差,就是宅在家里,默默修行。 乐坊不去了,青楼不逛了。 酒也不美了,茶也不香了。 人生好似只剩下了修行,只剩下了斗志,也只剩下了……不甘与仇恨。 说来也怪。 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再提起长安双杰,更没人说起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姜峰一拳打伤的事情。 或许在众人眼里,被姜峰打伤,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连风虎都尉,凉国公,青龙都尉,都被姜峰击败了。 区区一位六境武夫,区区武英侯世子,又有什么值得被关注和讨论的? 可曹沫自己在意! 他在意被人打败,在意自己不如姜峰,他更在意……他所爱的人,眼里没有自己。 无人知晓,曹沫这段时间,内心是何等的煎熬。 父亲劝他放下面子,去给姜峰道歉。 可他何错之有?! 难道错的人不该是姜峰吗? 难道就因为姜峰年纪轻轻,便已是超凡武夫? 曹沫心中当然不甘心! 可他又能如何? 超凡超凡! 武夫不入超凡,终究只是凡人,只是废物! 可对于曹沫而言,晋升超凡,谈何容易。 他的父亲磨砺武道数十年,直至三年前,方才踏入炼神境,晋升为超凡武夫。 他的天赋虽比父亲强一些,可起码还要十年之功,方可尝试冲击这天人之隔。 十年啊。 十年后,姜峰会强到什么地步?! 十年后,萧凌雪怕是已经嫁为人妇。 十年时间,他要错过多少?! 因此,他如何能够说服自己,再坚持十年,再磨砺十年。 父亲常说,武道之路,须一步一个脚印,欲速则不达。 可父亲并不知道,有些事情现在不去争取,往后便再无争取的可能。 如果连爱的人都不能去争取,如果连受的屈辱都不能去讨回,那他练武的意义又在哪里?! “你真能甘心,姜峰继续高歌猛进,人生得意吗?” “你真能甘心,萧凌雪这个冰山美人,落入他人怀中,在别的男人胯下承欢吗?” “你真能甘心,武英侯府的千年荣耀,在你手上声名扫地,沦为笑柄吗?” “你真能甘心?” “你岂能甘心?!” 那声音一遍遍的在心里响起,如同一根根带刺的鞭子,不停的抽打在他的身上。 将他打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够了!” 曹沫猛地睁开双眸,眼底尽是血红! 一缕缕血红色的气机,自身上蒸腾而起,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行收回体内。 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蓦然响起。 屋外。 武英侯曹震,声音凝重的出声问道:“沫儿,你没事吧?” 嘎吱。 曹沫拉开房门,神色疑惑的看着曹震:“爹,怎么了?” 曹震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确认对方无碍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爹刚才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气息,以为是你……好在你无事。” 曹震伸手在曹沫肩膀上拍了拍:“你最近确实用功,爹都看在眼里,也很欣慰。但是,你也别太心急,超凡武夫不是一日便可成就的,须知……” 曹沫打断道:“欲速则不达嘛,我知道,您已经强调很多次了!” 曹震笑道:“正因为重要,所以才要一遍遍强调。” 可接着,曹震收敛笑意,神色严肃的看着曹沫:“记住,修行一事,戒急戒躁,爹虽答应过你,等你踏入超凡,便亲自去向伍帅提亲,但只要你继续努力,倒也不必非要等你超凡再去。” 曹沫一愣,目光呆呆的看着曹震:“爹,您是说……” 曹震脸上露出一抹慈父般的笑容:“等秋闱过后,爹亲自去找伍帅,为你提亲。以我武英侯府的门面,也不算辱没了他的弟子。” 曹沫一时陷入了沉默。 曹震接着轻轻又拍了拍曹沫的肩膀,宽慰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无论如何,爹始终都会支持你。” 曹沫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爹,谢谢您。” 曹震揉了揉曹沫的头顶:“父子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他放下手掌,继而背负着双手,转身离开。 临走前,仍不忘嘱咐道:“记住,别太心急。” 曹沫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沉默的站在原地。 许久后。 他方才关上房门,重新返回屋内。 “你要放弃了吗?” “这是你唯一能够赶超姜峰的机会!” “也唯一能够靠你自己,堂堂正正的迎娶萧凌雪的机会!” “尊严是需要自己争取的,而不是靠别人施舍来的!” “女人也是需要自己争取的,如果你自己不够强大,她一生都会瞧不上你。” “你的父亲根本不理解你,根本不懂你……” “够了!你说够了没有?!” 曹沫闭上双眸,直到片刻后,又猛然睁开。 那漆黑的双眸,再次变得血红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 …… 博城侯府。 原本随着范初尘的平安归来,动荡了数日的博城侯府,方才平息下来。 可在今夜。 府中下人又开始行事匆匆。 有的端热水,有的熬参汤。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不安。 因为,撑起整个博城侯府的支柱,忽然倒下了。 博城侯范舒,病了! 而且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忽如其来。 都说病来如山倒。 可什么样的病,才能让一位超凡武夫倒下呢? 范阳走到床前,望着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老父,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对于范初尘那个逆子,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他甚至已经开始打算,再纳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儿子。 他甚至在想,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父亲,绝对不可以把爵位,传到范初尘这个丧心病狂,忤逆不孝之人的手上。 可话未开口,父亲就病倒了。 他至今想不明白,以父亲的修为,又怎会生病? “爹。” 忽然。 范初尘的声音,在身后幽幽传来。 范阳猛地转身,看向这个陌生又可恨的儿子,眼中露出一抹憎恶之色:“你来做什么?” 范初尘微微笑道:“听说爷爷病了,我来看看,尽一尽孝心。” 第183章 造反 “滚出去!你这个逆子!” 范阳神情愤怒的呵斥道。 现在再从范初尘的口中听到孝心两个字,他只觉得恶心。 对于父亲的这种态度,范初尘却是浑不在意。 他缓缓走到床前,望着自己的爷爷,也看着这位世袭罔替的博城侯。 博城侯的爵位,他势在必得。 如今既得超凡,这个爵位,也是时候,该换人来坐了。 “爹,其实您也不必担心。” 他微微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就算爷爷病逝了,博城侯府也不会就此衰落。最起码,还有我呢。” 范阳厉声喝道:“住口!你爷爷是超凡武夫,他绝不会有事!” 范初尘耸了耸肩,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超凡武夫又不是就不会死。” 范阳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头指着范初尘,眼中的愤怒与失望,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你,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他可是你爷爷啊,从小疼你爱你,教你武道的爷爷,你身上这个的忠武将军职衔,还是你爷爷当初为你创造的机会,方才得到陛下赐封。” “如今你爷爷病重,你怎么还能如此的漠不关心,怎么说出如此冷漠的话来?!” 范初尘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冷淡下来:“我冷漠?如果他真的为了我好,他就不该劝我放手,更不该要挟我!他应该豁出一切,为我报复姜峰,应该不顾一切的赌上性命,杀了姜峰!这才是真正的为我好!”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 范阳的话未说完,就被范初尘伸手掐住了脖子。 范初尘眸光阴寒的盯着范阳,语气冷漠的说道:“爹,我敬你是我爹,才容许你说这么多。” “否则,凭你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做我爹?” 范阳被掐得面色发白,眼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儿子。 他万万没想到,范初尘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敢对自己动手?! 范初尘的手指越掐越紧,直到范阳眼睛开始翻白,这才忽然松开手掌。 “咳咳咳……你这个逆子……” 范初尘走出房外,大手一挥,整个房门瞬间被关上。 早在他走进屋子之前,周围的下人,便已被他遣散了。 可如今。 这些下人一个个走了过来,脸上的焦虑已然消失,仅存的只有冷漠。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是,少爷。” 其中一个下人走上前,默默的给房门上锁,也不管在里面大力拍门,大声呼喊的范阳。 整个侯府上下,如今只听从范初尘一人之令! 不听令的,已经不在了。 “嘻嘻嘻,如今你已入超凡,也是时候,该向他讨债了。”少女脆如银铃的声音,在魂宫之内蓦然传来。 范初尘面无表情:“此刻他人就在纪王府,我又能如何?” 纪王可是货真价实的九境武夫,谁又能在纪王府里面杀人? 盛夏笑道:“放心,我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只是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哦。” 范初尘淡漠道:“你如此帮我,真的只是想要姜峰死吗?” 盛夏正色道:“我与姜峰有仇,这是事实。而盟友变得更强,我也只会更高兴!范初尘,你无需怀疑我的诚意。” 范初尘淡淡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管你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你们能够助我杀了姜峰,我也一定会帮你们达成所愿,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隐瞒什么。” 盛夏沉吟道:“哪怕我们要造反,你也会帮我们?” 范初尘反问道:“我现在做的事情,跟造反有什么区别吗?” 盛夏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说得对,我们现在,就是在【造反】啊!” …… 秋闱第九日!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当安宁郡主洗漱好,来到姜峰所在的书房时,少年正端坐在书案前,翻着书页,孜孜不倦。 桌上摆着一杯热茶,冒着袅袅轻烟。 “起这么早?” 安宁郡主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姜峰。 姜峰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捏着并不存在的长须,像是一位满腹经纶的老先生,沉声说道:“正所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他放下书卷,抬头看着安宁郡主,语重心长的说道:“郡主啊,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如此懈怠,往后还怎能为陛下解忧,为朝廷担起重任?” 安宁郡主当场愣住了。 莫不是我睡昏了头,此刻还在梦里? 还是他吃错了什么药? 又或者……不良帅昨日下手太重,把他仅有的那点智商也给封了? 姜峰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道:“过来坐吧,自今日起,为师正式传你无上道法,教你双修之术!” 相思阁内。 纪王侧了侧耳朵,耳廓微微一动,旋即便是脸色一变。 双修之术?! 那岂是你们这个年纪所能学的? 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纪王起身便准备前去阻拦。 而在此时,安宁郡主却是问道:“你说的双修之术,是指什么?” 姜峰义正辞严的说道:“当然是指武道与神通的双修之法!这是我师傅徐长卿耗尽心力,苦研半生,方才创造出来的无上道法!” 纪王的脚步蓦然一顿,接着又神情凝重的坐了回去。 安宁郡主却是怔怔问道:“你不是说,此法若无徐公允许,不得外传吗?” 姜峰点了点头:“没错,徐师确实说过,非本门弟子,不得传之。所以我决定,自今日起,收你为我的关门弟子!” “你若入我门下,当然就可以学此秘术!唉,我本无心收徒,却又不忍心错过像郡主这样的好苗子,为了不坏门规,只能如此!” “当然,这也是看在你昨日孝敬为师七幅观想图的份上,才破例收你为徒的。来来来,还不快快磕头拜师!” 安宁郡主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卷书,朝着姜峰的脑袋直接扔了过去。 姜峰连忙侧头避过。 “拜师?拜个屁的师!” 安宁郡主愤然起身,一脚踩在书案上,身子前倾,一手抓起姜峰的衣领,目光凶狠的盯着他:“看来是本郡主待你太好,以至于让你有些得意忘形了!” “姜峰!信不信本郡主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 …… ps: 9号凌晨开始发烧,昨日几乎昏睡了一整天,今天起来也是有点昏昏沉沉。 欠下的更新,等病养好了,我会慢慢还上。 此外。 还要感谢【炸天帮-生死看淡】大佬打赏的【爆更撒花】。 第184章 认清自己 就地正法?! 那也不行!绝对不行! 纪王再次起身,准备前去阻拦。 至于双修之法,等陛下赐婚,等两人成了亲,成了自己人,到时候想必徐公也不会吝啬。 可在此刻。 安宁郡主却忽然传音问道:“你这两天很奇怪,如果徐公真的不肯传我此法,你为何一再在我面前提起此事?” 姜峰看着近在眼前的安宁郡主,指了指屋内的墙,示意隔墙有耳。 安宁郡主想了想,松开姜峰的衣领,坐回到位置上,接着说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本郡主今日放你一马。” 于是,相思阁的纪王又停下脚步,重新坐了回去。 姜峰拿起毛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字,接着将其递到安宁郡主跟前。 安宁郡主接过纸张。 “非我不传,而是此法常人无法修行。” 安宁郡主刚抬起头,便见到姜峰又递来一张。 “郡主若是想要此法,不必以观想图相送。” 安宁郡主顿时眯起眼,将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团,传音道:“你觉得我送你观想图,是为了得到这双修之法?难道在你眼里,本郡主就是个挟恩求报的人吗?” “姜峰!你让本郡主太失望了!” 她将纸团扔到姜峰怀里,气得直接起身离开了书房! 姜峰看着安宁郡主愤然离去的背影,也是微微愣了一下。 难道不是? 可徐师说过,纪王爷想要此法,为此还想让安宁郡主拜入徐师门下。 而且,陛下还专门让他来纪王府读书,不也存了这点想法吗? 真以为天子让他来纪王府,就只是护着他吗? 让纪王看着他,不仅是为了护着他,也是为了不让他离开长安,同时还可以近距离看看,所谓的武道与神通的完美融合。 徐师曾言,此法不可轻传。 可姜峰觉得,传给安宁郡主,倒也没什么。 所谓真心换真心。 安宁郡主对他的‘真心’,他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他只是一个穷人出身的普通少年,又如何能真正做到,对这位生性疏阔,风华绝代的亲王之女,视而不见? 当然,他并没有觉得自己高攀不上。 说实话,感情的事情,他自己都很模糊。 两世为人,他从未体会过,爱情是什么滋味。 上一世。 同学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他不愿辜负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 等入了职场,同事们在畅谈恋爱的时候,他需要为生活而努力。 对于爱情,他不敢去触碰,去拥有。 他宁愿孤身一人的爱这个世界,却唯独不敢去爱一个人。 但他知道,那大抵上是一种感觉。 一种无法被解释,也无法被理解的感觉。 像是一种原始性的冲动,亦或者是一种漂浮半生无所觉,抬眸刹那见知己的触动,也可能是日久年深,自然而然的契合,又或者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共情。 书中的描述,亦或者电影的剧情,传达的大抵是这些,但他毕竟是都没有体验过。 他很清楚,自己对安宁郡主并未有某种冲动或者触动,更无契合,也难有共情,一开始有的只是抗拒。 这种抗拒也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皇权! 可是后来,这种针对渐渐弱化。 在淮王一事上,他说与安宁郡主两清了,可在那之后,安宁郡主又为他做了什么? 他深知,有些人情总是还不清的。 姜峰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补偿的,若安宁郡主真想要此秘法,传给她便是。 他不需要安宁郡主再为他付出什么。 他昨夜一夜未眠,也不曾修行,思考了许久,总觉得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七幅观想图,于是有了今早的这一幕。 姜峰低头看了眼刚刚写好的纸条,想了想,还是将这张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纸条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以前有人说他拧巴,说他该豁达的时候,偏要钻牛角尖。 可这便是他! 人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由生长的环境所决定的。 他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他深知感情和恩情不能混为一谈。 他深知友情和爱情有着天壤之别。 过往的经历告诉他,只有亲情可以不讲道理,可以不予计较,但友情不行。 他没有过爱情,因此不作评价。 也许未来他会懂得,但在此刻,他还不懂。 …… 抛开一见钟情,两厢情愿的情况不谈。 大部分的感情是需要时间,也需要经历。 有的人是天生愚钝,或者不曾经历,不曾体会,故而不懂。 但有的人却是……她应该喜欢我,她必须爱我! 这类人的爱是是极端的,窒息的。 他们将占有当做一种爱,将征服当做一种爱。 当自己的需求不被满足时,他们总会做出一些疯狂之举。 “看来我们两个确实是同一类人。” 范初尘看着眼前的曹沫,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盛夏说,此次行动,会有人为他创造时机,也会有人与他相互配合。 配合这种事情,当然需要讲究默契。 若非相熟之人,又何来的默契? 范初尘当时还在想,还会有谁敢冒这种风险呢? 却没想到,来人还真是他的知己好友,手足兄弟。 “外人都称我们为长安双杰,曹兄,今日你我便让这长安城知晓,天下不独有一个姜峰!”范初尘说的慷慨激昂,又情真意切地伸出手掌,盼与兄弟,共谋大业。 曹沫沉默了片刻后,倏然抬手,倏然扇开了范初尘的手掌,冷声道:“你不会以为,当初假用我的名义,拉拢大家去对付姜峰的事情,我都忘了吧?” “与你这样的小人齐名,是我曹沫一生的耻辱!” 范初尘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他缓缓收回手掌,面无表情的说道:“曹沫,你我今日所做之事,可称不上什么光明正大。” 曹沫冷哼一声:“那不一样。” 范初尘摇了摇头:“都是为了对付姜峰,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我之前还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与他交锋,而你如今呢?” “曹沫,承认吧,你也是个阴险毒辣,被仇恨所支配的小人,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范初尘张开双臂,嘴角露出一抹阴森邪魅的笑容:“不认清自己,又如何成就超凡?如何探索,武道绝巅?!” 第185章 等人来,等人走 心境圆满,观想图圆满,气机圆满,神魂圆满,这些只是成就超凡武夫的基本条件! 而超凡的目的,在于寻道! 寻求自我的武道之路! 寻求自我的武道绝巅! 唯有深刻的了解自己,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武道之路上走得更远! 范初尘在盛夏的帮助下,一朝踏入超凡,可他的野心,自然不满足于七境。 他日若为大宗师,天下谁人不低头?! 曹沫陷入沉默。 诚然,他如今已经站在超凡之外,只需略微抬脚,便可踏入此境!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 也是他今日不得不来的原因。 别人能给他递来晋升的台阶,也能将这个台阶抽走。 他等不了十年! 曹沫不欲与范初尘继续探究这个问题,他只问:“何时动手?” 范初尘笑了笑:“不急。” 他缓缓转头,眸光透过窗外,望向远处的纪王府,平缓说道:“等人来,等人走。” …… 正值午时。 纪王府内,传膳的丫鬟已经摆好了酒菜。 纪王看着明显情绪不佳,独生闷气的安宁郡主,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劝导,最后却又咽了回去,于是也跟着坐在那里,独自郁闷。 “唉。” “唉。” 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父女俩几乎同时唉声叹息。 安宁郡主抬起头,眼神怪异的看着纪王:“父王,你又是在这叹什么气啊?” 纪王端起酒杯,以前只觉得此酒香醇,如今入喉,却只尝出了苦涩:“为父只是忽然觉得,这个王爷当的,实在是窝囊!” 安宁郡主一愣:“父王何出此言?” 纪王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抹咬牙切齿的恨意:“那小子惹你生气,本王还不能出手教训他,你说我这个王爷,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安宁郡主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呢,以父王的修为,难道还会怕他?更何况,他现在又没修为在身,您一根小手指头就可以碾死他了。哦,难道你是怕徐公知道以后,找您麻烦?” 纪王又是深深的叹息一声:“我倒是不怕徐公,大不了被他打一顿,那也是无关痛痒的事情。本王就怕一时出手太重,把那小子打成残废,反被人记恨一辈子,那可就划不来了。” 安宁郡主脸上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谁,谁记恨你了。” 她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你去啊,现在就去!最好把他吊起来打,狠狠的抽他几百个鞭子!这样我才解气呢!” 纪王一拍桌子,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畅快的笑容:“你早这么说就完事了!来人啊!” “在!” “去,把姜峰那个臭小子,给本王吊起来……” 安宁郡主一个箭步上前,按住纪王的嘴巴,急忙说道:“开个玩笑而已,您怎么还当真了?” 纪王推开安宁郡主的手,神情严肃道:“你说的话,为父一直都当真!” 他看着眼前的安宁,微微叹息道:“女儿啊,为父一直以为,你是因为陛下的旨意,方才对那小子另眼相看,可现在看来,你这是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安宁郡主只是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女儿只是……只是……” 纪王站起身,拍了拍安宁的肩膀:“为父明白,感情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紧接着,纪王又有些气愤起来:“以为父之见,那小子就是个榆木疙瘩!他要是有本王当年一半的聪明,早就……” 说到这里,纪王方才意识到有些失言。 这话怎能当着自己女儿的面来说呢? 都怪姜峰这个臭小子啊! “报!” 就在这时。 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何事?”纪王转头看向屋外。 “王爷,府外有人送来一封书信,说王爷看了,便知轻重。” 纪王略微抬手,那下人手中的信件,便脱离手掌,掠空而来。 他拆开书信,只是略微看了一眼,眼神骤然一凝! “父王,这是谁写的信?”安宁郡主疑惑问道。 纪王将信件随手收入储物宝珠,旋即笑道:“没事,有个老朋友来了长安,邀我前去一会。” “你就留在府里,要是实在没心情,出去散散心也好。为父去去就回。” 纪王说完,双手负在身后,朝着王府外面,缓缓走了出去。 安宁郡主脸上虽有疑惑,但也没说什么。 父王有几个自己不知道的朋友,也并不稀奇。 …… “纪王离开王府了,什么时候动手?” 曹沫站在窗口,再次问道。 范初尘坐在桌前,神情淡定的喝着美酒:“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 “等人来,等人走。” …… 安宁郡主望着桌上的美酒佳肴,一时间也没了吃东西的兴致。 于是直接让人撤走。 这时。 门外又有下人来传:“启禀郡主,清河郡主家的韦姑娘在府外求见。” “昭月过来了?” 安宁郡主倒没多想:“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 韦昭月一路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安宁姐姐!” 安宁郡主笑道:“怎么今日有空到我这来了?姑姑呢?还是就你一个人来的?” 韦昭月大咧咧的说道:“我自己来的。想姐姐了,就来看看你。” 安宁郡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的只是来看我?” 韦昭月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有些心虚起来:“顺便,来看看未来姐夫。” 安宁郡主故意板着脸:“我听人说,你之前总缠着姜峰,让他教你查案,可有此事?” 韦昭月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是啊,如今谁不知道,姐夫查案可厉害了。若不是他,我姐姐的冤情,不知何时才能昭雪。” “我以后也想跟姐夫一样,成为一个查案高手!” 她走上前来,拉着安宁郡主的手掌,撒娇似的说道:“安宁姐姐,要不你帮我跟姐夫求求情好不好?只要他肯收下我,教我查案追凶,我以后肯定把你这个师娘当亲娘一样看待!” 安宁郡主抬手赏了她一个暴栗:“听听你这话说的,它像话吗?你的亲娘可是我亲姑姑!” 第186章 野史古书 韦昭月揉了揉脑袋,有些吃痛:“我就是做个比喻嘛。” 安宁郡主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大没小的,看来姑姑给你安排亲事是对的。你啊,说话如此不经大脑,以后嫁到夫家,可是要吃苦头的。” 韦昭月捂着耳朵,像是应激反应一样,使劲的摇晃着脑袋:“哎呀,别提那门亲事了好吗?我现在一想到将来要嫁给崔嵘那个小胖子,我就恶心的想吐!” 安宁郡主坐了下来,随口嘱咐下人上茶,接着转头笑道:“崔嵘是定国公之后,将来也是要继承国公之位的,虽然身材略微胖了点,但也算是相貌堂堂,身份地位也足以配得上你。” 韦昭月翻了个白眼:“反正我又不稀罕,我宁愿终身不嫁,也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眼睛里闪过一抹坚定之色:“大不了,我就跟姐姐一样,来个千里逃婚!” 砰! 安宁郡主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用一种近乎严厉的语气,训斥道:“难道你忘了你姐姐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遭人所害的吗?其他事情可以由着你任性,但这种事情,岂是你能乱来的?!” 韦昭月缩了缩头。 虽然不敢反驳,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的性子跟她姐姐一样,宁愿离家出走,也不愿受这份委屈。 安宁郡主叹息一声:“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想入职不良人?想着只要加入不良人,就可以不嫁给崔嵘?” 韦昭月低头沉默。 安宁郡主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于公于私,她都没有劝韦昭月回心转意,接受家族联姻的理由。 人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命运是被人安排的。 哪怕父辈的安排,可以确保自己的余生,不用再受苦受累。 可年少时的叛逆,总让我们觉得,靠自己才能拥有更好的未来。 那颗不安分的心,需要的不是安稳,而是未知。 更何况,安宁郡主本身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年少时,也会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往来不败的少年英雄,是个万民敬仰的盖世豪侠…… 绝不是一个爱逛青楼,爱喝花酒的小胖子! 安宁郡主想了想,未免这个妮子以后胡来,或许还真得给她找个事情做,起码能让她安心待在长安。 一个人若是真想逃走,哪怕一直派人看着,也只能看得了一时。 韦昭灵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去找姜峰说说情,但我无法保证,他就会答应。” 韦昭月抬起头,像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大眼睛里闪烁着惊喜之色:“真的?!” 她一头撞进安宁怀里,开心地不行:“安宁姐姐,我就知道,只有你最疼我了!” 安宁郡主看着韦昭月,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而,正当她准备去书房寻找姜峰时,门外又有下人来报: “启禀郡主!东庭府衙的萧大人在府外求见!” “凌雪来了?请她进来吧。” 安宁郡主转头看向韦昭月:“东庭府衙的萧凌雪,你应该认识。” 韦昭月点了点头:“认识啊,姐夫的同门师姐,她跟姐姐也是好朋友。” 不一会儿。 萧凌雪便走了进来。 见到韦昭月也在,略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估计又是来找姜峰拜师的。 “郡主。”萧凌雪对着安宁郡主微微行礼。 安宁郡主点头道:“正好,一块去看看他吧。” 她并没有提早上两人之间发生的那点不愉快。 三人来到书房外,还未靠近,便听到里面朗朗的读书声: “……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 “忌仍不自信,遂问路边少妇:‘吾孰与徐公美?’,少妇曰:‘汝之厚颜,徐公不能及也’。忌勃然大怒:‘无知妇人,敢玩火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郡主这是从哪掏来的野史古书?!” 屋外三人静静的站在原地,陷入沉寂。 韦昭月和萧凌雪目光齐齐看向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许是府里的下人们拿错书籍,把他们自己看的也拿上来了。” 萧凌雪面无表情:“郡主府中的书若是不够,我那里还有一些正本。” 安宁郡主笑道:“不必了,王府里面,有的是书。而且还是典藏孤本!” 韦昭月悄悄问道:“就刚刚那种的,还有吗?我也想……” 咚! 话未说完,安宁郡主直接重重的赏了她一个暴栗,传音咆哮道:“你还想不想拜师?” 韦昭月捂着脑袋,连连摇头:“我不看了。” 这一出声,屋内的读书声就此消失。 安宁郡主整理好心绪,神色无比坦然的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姜峰见到安宁郡主,刚想开口,旋即便看到其身后的萧凌雪和韦昭月两人。 韦昭月刚一进门,便热情的挥手打招呼:“姐夫!我来看你了!” 姜峰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目光看向了安宁郡主,眼神似乎在问:“她怎么来了?” 安宁郡主就当没有看到,站在一旁,也不去看姜峰的脸色,自顾说道:“昭月想跟你学学探案之道。本郡主觉得你平日专心读书,想必也甚是乏累,何不抽个时间,与她讲讲你过往查过的案子,权当解闷。” 姜峰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只要不拜师,其实都好说。 不过是讲故事而已。 姜峰又看向萧凌雪,后者传音道:“观想图。” 姜峰不动声色的微微点了点头。 眼下韦昭月在场,倒不好大张旗鼓的告诉外人,他还能修行。 韦昭月连忙坐在书案前,正欲开口之际,忽然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萧凌雪:“凌雪姐姐来找姐夫,是有什么事情吗?要不我还是等你们聊完,再跟姐夫讨论案情吧。” 萧凌雪沉吟片刻,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聊吧。” 说完,就看到韦昭月一直盯着她看。 萧凌雪平静道:“我旁听。” 韦昭月看了她一眼,接着转过身,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姜峰:“那姐夫,你快给我讲讲,你当初是怎么查出我姐姐……” 咕噜。 韦昭月捂着肚子,有些尴尬的看着安宁郡主:“刚刚顾着跑过来,忘记用膳了。” 安宁郡主摇了摇头:“算了,我去吩咐后厨,给你弄点吃的。” 说罢,她便又起身,走到书房外面,挥手唤来府里的下人,让他们去通知后厨准备一些糕点。 可就在她刚一转身,准备回到书房时。 一股诡异的波动,却从屋内骤然传来! …… 第187章 当年真凶 东仙楼! 长安城内最出名的酒楼,也被称为大景第一楼。 此楼不但聚集大景二十三州的特色佳肴,又有闻名八方的第一美酒…… 【百花仙酿】。 此酒香味扑鼻,饮之如置身于万花丛中,令人流连忘返,陶醉不已。 但有传闻。 【百花仙酿】其实有三个品级。 普通人在东仙楼喝的只是其中的下品。 唯有达官显贵,才能喝到其中的中品。 至于上品,历来只供于皇宫大内。 东仙楼第九层。 此层向来不对外开放,纵然朝中显贵,想要在此设宴,也没得商量。 以前有不懂事的膏腴子弟,非要上到第九层,结果被楼里的高手直接轰了出去。 他们嚷嚷着要拆了此楼,要让此楼之主下跪道歉……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无一例外,被家里人强行压着,跪在楼外,磕头道歉。 盖因此楼背后的主人,正是大景第一王爷,纪王! 此刻。 纪王挥手遣退了所有下人,整个第九层一时变得空空荡荡,唯有两人在场。 他目光凝肃的盯着坐在对面的黑衣僧人:“你来信说,已经查出,王妃当年身死的真相。” 黑衣僧人双手合十,淡然说道:“回禀王爷,贫僧经过多年努力,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 纪王府当年对外宣称,纪王妃乃是因为难产而死。 可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当年的纪王妃虽不是超凡,但也有六境巅峰的修为! 岂会因为难产而殒命? 纪王面色阴寒:“说。” 黑衣僧人缓缓说道:“根据贫僧的调查,当年给纪王妃种下毒灵咒者,乃是洛神教的六位神使之一,名为【黑莲】。” “黑莲乃是洛神三位神只,灵神座下的神使,二十三年前,便已是九境巅峰的神通者,实力仅在大宗师之下。” “当年,也正是黑莲在王妃体内种下灵咒,待到王妃产女之际,此咒方才显露,以此污染大景皇族血脉,延至国运,故而撬动枷锁,释放魔念……” 纪王握紧拳头,一缕恐怖至极的杀气,从他的身上溢散开来,使深秋变寒冬,使人间无颜色。 当年那一战,前任不良帅战死,徐公重创,先帝更是亲自披甲上阵,以国运担身,战至最后一刻,却也因此留下暗伤,在坚持了两年后,终于是油尽灯枯,就此逝世。 大景迎来了动荡不安的两年,也迎来了千年以来,最大的危机! 若非当今天子登基,在最短的时间内,以身担国,抚顺民情,协调内外,统筹八方,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则大景危矣! 而今,许多人只看到了江州大劫,看到了青州水灾,便开始将这一切过错,推到天子身上。 殊不知,若无当今天子,大景早已被列国裂土而分。 若无天子勤勉治国,国运如何能够恢复至鼎盛时期,国势如何能有今日之强盛?! 那些说当今天子无能者,在纪王看来,不过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洛神教的黑莲……”纪王眼眸闪过一丝杀机。 以九境巅峰的神通修为,暗算纪王妃,难怪他当年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然而。 黑衣僧人又接着说道:“王爷,据贫僧多年查访,当年之事,或许还不止是洛神教。” 纪王猛然抬眸:“还有谁?!” 黑衣僧人没有犹疑,缓缓说道:“还有,剑阁!” 纪王表情蓦然一怔:“剑阁?你说的是,蜀国国宗,那个天下第一剑宗的剑阁?!” 黑衣僧人点头道:“当年之事,剑阁亦在背后推波助澜,故而不良帅方才战死。” 纪王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剑阁!好一个剑阁!” “诸葛相我,敢谋我大景皇室,简直该杀!” 纪王再次凝眸看去:“还有谁?” 黑衣僧人摇头道:“目前只查到这两方,但贫僧自知,或许还没有查到根上。” “一来,洛神教极为隐蔽,能够查到一个黑莲,已是不易。” “二来,贫僧能查到剑阁,也是实属侥幸,此事乃是圣女潜伏于蜀国期间,从谢家那里,偶然得知的线索,后经过贫僧调查,方才得以证实。” 纪王点了点头。 谢东华虽然已死,可他生前毕竟是诸葛相我的亲传弟子,剑阁也几乎是将其当做下一任阁主来培养的,他能得知一些消息,也属正常。 纪王正欲开口。 可下一刻。 他却猛然站起身来,眸光冷肃的望向窗外。 那里,正是纪王府的方向! “这股波动……不好!” 纪王一个闪身,直接撞开窗口,直望纪王府的方向掠空而去! 其速度之快,甚至在天空掀起了音爆之声。 然而。 等他来到纪王府时,神识一扫,却惊骇发现。 安宁,不在府中! 不,不仅是安宁,还有姜峰那小子,也不在王府。 “王爷!” 府中侍卫此刻聚集在姜峰读书的书房外,对着纪王单膝跪地。 纪王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空荡荡的书房,寒声问道:“郡主呢?” 侍卫长抬起头,额头不由自主的流下一滴冷汗:“回禀王爷,郡主……失踪了。” 纪王猛地转身,抬手便掐住侍卫长的脖颈,将其拎至半空:“你说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侍卫长艰难道:“郡主……方才还在……一下就……消失了……” 纪王松开手掌,走进书房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 现场之人,不止是安宁和姜峰。 “方才,还有谁来了王府?” 侍卫长连忙跪在地上,立即回道:“清河郡主家的韦姑娘,还有东庭府衙的萧大人。” 纪王一愣:“昭月那丫头也在?!” 下一瞬。 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王府之内。 他没有去看这些跪在地上的侍卫,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隔着青铜面具,森森的盯着纪王:“你方才,为何不在王府?” 纪王沉声道:“不良帅,本王现在的心情,跟你一样!” 不良帅往前迈出一步,身形便已来到书房之内。 他望着堆满书籍的案几,抬手往前一按! 一股浩瀚磅礴的气机,瞬间在书房之内炸开,眼前的空间,瞬间宛如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了阵阵涟漪。 不良帅掌心一握,一股玄之又玄的武道法则,在此刻蓦然降临,以书房为界,形成武道领域! 片刻后。 虚空之中,浮现一粒粒银白光芒,犹如璀璨的星河,在书房之内缓缓流淌,可在不良帅的操控下,那流动的星河逐渐停滞。 随着手掌一拧。 银白星河……倏然倒流! …… …… 第188章 妙不可言 时间回到十数息前。 正当安宁郡主转身准备返回书房之际。 原本端坐在书案前,笑眯眯的看着姜峰的韦昭月,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而诡异的气息。 一张虚幻的棋盘,以韦昭月为天元,倏然铺展在虚空。 纵横十九道,形成一块块方格,犹如一个个空间牢笼,隔绝内外。 而那交叉的纵横线,就像两条锁链,将眼前的姜峰,旁边的萧凌雪,一并困锁,化为棋盘上无法动弹的棋子。 姜峰此刻没了修为,根本无法反抗。 而旁边的萧凌雪……不入超凡,如何抵抗?! 唯有站在门口的安宁郡主,方才有这个实力,能够在棋盘铺展的瞬间,站在棋局之内,稍稍阻拦一二。 但她却被韦昭月以借口调离了书房,排除在了天地棋盘之外。 而棋盘之外者,不在棋局内,则如隔天地。 除非能够拥有堪比八境的实力,否则难以从棋局之外,将此局打破。 如今。 纪王不在。 整个纪王府内外,无人有此实力! 可韦昭月还是小看了安宁郡主! 在天地棋盘出现的一瞬间。 安宁郡主的眉心,浮现一朵璀璨夺目、绚丽多彩的金莲,犹如扎根在虚空,蓦然绽放。 漆黑的双眸,一瞬变得金光灿灿,眸中似有‘卍’字闪烁。 庄严又柔和的佛光,像是将眼前的虚空融化,将天地棋盘的空间屏障戳破,而后一步入棋! “昭月!!!” 安宁郡主口中怒喝一声! 韦昭月转过头来,看着主动入局的安宁郡主,脸上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下一瞬! 整个棋盘之上,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黑白强光! 姜峰瞬间明悟,这是庄墨渊当初逃跑时所施展的神通秘术。 却没想到,此秘术不仅能让自身瞬移离开,还能将其他人一并带走。 …… 当潜藏在韦昭月体内的天地棋盘蓦然打开之际。 某处阁楼内! 范初尘倏然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成了!” 曹沫转头看来。 范初尘抬起右手,从储物玉珠内取出一个白色面具,面具的眉心位置,镶嵌着一枚白色棋子,而后缓缓戴了上去:“也该轮到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曹沫沉默了片刻,同样从储物玉珠内取出一个黑色面具,其眉心位置则是一枚黑子,旋即缓缓戴上。 下一瞬。 面具上的两枚棋子,同时缓缓裂开。 黑白两色的光,将两人的身影彻底笼罩,而后消失不见。 …… 此时。 纪王府内。 不良帅以武道领域,施展无上秘术,就此还原了二十息前的场景。 当纪王看清来龙去脉时,脸上顿时一惊。 “怎么会是昭月丫头?!” 不良帅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双眼几乎变成了赤红。 他声音沙哑道:“她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韦昭月,怕是要另说。” 纪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韦昭月被人控制了?” 不良帅冷声说道:“玄武昨日来报,长安出现一位不明来历的神通者,拥有操控人心的诡异手段。” 他抬眸看向纪王:“此人或许在长安隐藏多年,往日里不曾与我碰面,又以超凡级别的武道修为,隔绝神通波动,更不曾在我面前动用过神通。” 大宗师并非万能的,而应对大宗师最好的办法,是避开他。 只要不在大宗师的感应范围内动什么手脚,就不必担心会被窥探。 “长安的超凡武夫我都见过,但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倘若有人是在那之后觉醒了神通,并达到了超凡境界,只要从此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无法察觉。” 不良帅想了想:“如今的长安城里,倒有几个人符合这样的条件。” 这一点,只要事后再去盘查,便可做出确认。 可他真正担心的是另一种情况。 “要么……这位新来的外来超凡,神通达到了九境巅峰!” 单从修为上来看,九境巅峰与大宗师,其实并无太大的差距。 两者相差的是对【道】的领悟,在【道】的境界上有所差异。 例如武道大宗师,是在九境巅峰武夫的基础上,领悟出武道领域,故而开始朝着圣境迈进。 而攀登圣境的道途,就像在走一条极为漫长,极为险峻的登山之路。 有人走到了半山腰,有人才刚刚开始攀登。 故而大宗师境,也有强弱之分。 若此人的修为,也在九境巅峰……那么想要隔绝自身的神通气息,而不被察觉,实则不难。 只要他一直不出现在不良帅的视线里,只要他不被不良帅的神识所触及。 那么。 当他想要隐藏在五百里长安城内,就能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当然,也唯有擅长隐藏的神通者才能做到,若是换做武夫…… 武夫气血冲霄,别说隐藏,只要靠近长安,以不良帅的修为,瞬间便能察觉。 纪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如果是九境巅峰的神通者……那安宁怕是凶多吉少。 这时。 不良帅忽然取出一块令牌,在掌心蓦然捏碎。 纪王自然认得。 此令,乃是伍子荀以神通所炼。 令牌一旦碎裂,伍子荀便有所感应,可顺着这破碎的令牌,施展【天涯咫尺】而来。 下一瞬。 眼前的虚空,骤然坍塌,宛如凭空诞生一条漫长的空间隧道。 而在隧道之内,一个身材高大,两鬓斑白的老者,正迈开脚步,一步踏出。 伍子荀仿若只是往前迈出一步,便跨越万里而来。 他看向了不良帅,以及身旁的纪王,皱眉道:“发生何事?” 纪王沉声道:“安宁,萧凌雪,姜峰,在王府被人强行掳走……” 他将方才不良帅重述时空,所见的经过,以及方才谈论的猜测,大致说了一遍。 伍子荀一时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 “此人的神通我见过,他有一门神通秘术,可隔空瞬移,但距离有限。此刻,他们定然还在长安。” 接着,他抬头看向不良帅:“但是,我感应不到雪儿的【因果】。” 不良帅眼中的赤红愈发浓郁:“我去见陛下。” 说罢,他一步迈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不良帅深知,能让伍子荀感应不到【因果】,究竟意味着什么。 若对方真是九境巅峰的神通者,秘密进了长安,或许可以瞒过他,但绝对瞒不过国运加身的天子! 纪王沉声道:“我去安国寺,请国师相助。” 伍子荀点头:“我去见徐长卿,看看有什么别的办法。” 大景三位强者,一位大宗师,一位九境武夫,一位武道与神通的八境巅峰……同时出动追查! 可想而知。 整个长安上下,自此刻开始,必将掀起一股巨大的波澜! …… 第189章 长安地窟 当那股诡异的失重感,骤然消失之后,那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方才顺着脚底传遍全身。 姜峰睁开眼眸,神情警觉的望着四周。 视线昏暗,空气潮湿。 不难看出。 此地乃是一处洞窟。 洞窟无比庞大,又极为高阔,像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头顶的钟乳石,隐隐散发出橘黄色的光,时暗时明,明时又极为暗淡,像是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而姜峰所站的地面上。 则刻着一道道深邃的划痕,蔓延至四周。 仔细一看。 这俨然是个刻在地面的巨大棋盘! 他转头一看,萧凌雪和安宁郡主皆在附近,还有带他们过来的韦昭月也在。 此时。 “昭月!” 安宁郡主的惊怒之音,在洞窟之内响彻开来。 金色的眼眸,带着威严与怒意,冷冷的看着韦昭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峰沉声道:“郡主,她可能不是韦昭月。” 安宁郡主一怔:“不是昭月?” 姜峰眸光望着面无表情的韦昭月,淡淡道:“或许身体还是,可神魂却是未必。” 韦昭月目光森冷的看着姜峰,她开口说话,可发出的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姜峰,如今你修为被封,老夫倒要看看,你今日还如何逃过此劫!” 然而。 哪怕到了生死关头,庄墨渊却依旧没能在少年的脸上看到丝毫的慌张。 姜峰神色平静:“就凭你一个没了肉身的孤魂老鬼?” 庄墨渊的神魂从韦昭月的魂宫里一步踏出。 他站在身前,身后的少女双眼一闭,昏迷倒地。 “昭月!” 安宁郡主正欲上前救人,却被姜峰及时伸手拦住:“郡主,先别冲动。此人乃是八境巅峰的神通者,他的肉身虽已被我斩灭,但神通仍在。” 庄墨渊眸光淡漠的看了眼安宁郡主和萧凌雪:“光凭他们,可拦不住老夫。更何况……” 他抬起手掌,食指与中指并立,像是凭空捏着一粒棋子:“你们此刻,正在局内!” 啪嗒! 棋子落入棋盘的声响,在这地下溶洞之内传荡开来。 下一瞬。 众人脚下的棋盘,爆发出璀璨的白光。 庄墨渊猖狂大笑:“今日此局,便叫【请君入瓮】!” 刺眼的光,像是细密的毫针,在此刻如同有了生命,朝着姜峰三人疯狂刺了过去。 安宁郡主只身往前,将姜峰和萧凌雪挡在身后。 璀璨的佛光,自身上弥漫开来,在虚空形成一朵硕大的金色莲花,将三人包裹在内。 叮叮当当。 白光落在金莲之上,发出银针刺铁般的清脆声响。 安宁郡主抬起右手,双指按在眉心,凝声道:“放心,我父王必能赶来救我们!” 庄墨渊虽是八境巅峰的神通者,可上次那一战,他肉身破灭,神魂遭创,如今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早已不及巅峰时期的三成。 安宁郡主乃是武道与神通的双修超凡,抵挡一时,却是不难。 可姜峰却是皱紧眉头。 八境巅峰的神通者,纵然重伤,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安宁郡主能挡一时,却难持久。 对方千方百计的将他带到这个洞窟,说明此地足够隐蔽,外人一时之间,怕是难以找到这里。 为今之计,便是拖延时间! 但不是为了等待援兵,而是……自救! 想到此处,姜峰意识沉入心神:“如何帮我,破开封印?” …… 秋闱第九日! 长安发生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安宁郡主,姜峰,萧凌雪,竟然在纪王府内被人掳走! 此事很大! 天子下令,全城搜捕! 玉宇宫。 景天子盘坐在丹陛的金台之上,此刻睁开双眸,眼底似有一条金龙,在浩渺的虚空中遨游。 浩瀚国运,凝聚于身! 他的气息变得无限高渺,好似远在九天之上,俯瞰苍生大地,巡视万里河山。 一幕幕场景,犹如幻影一般,在景天子的眼底不断闪过。 有无缘秋闱,酩酊大醉的落魄书生。 有头戴蓑笠,游行长安的江湖豪客。 有风尘仆仆,满载而归的外来商客 有满脸风霜,巡街叫卖的中年货郎。 有左拥右抱,美人怀绕的勋贵子弟。 ……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他们的气息,皆被天子所感应。 许久后。 景天子闭上双眸,继而重新睁开,眼底却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整个长安城内,唯有三个地方,朕的意念无法触达。” “其一,钜城的【造化灵珠】,此宝有灵,非朕亲临,难以强行窥探。” “其二,长安地窟,那是镇压魔君之地,祂的法则太强,而朕修为不足,纵然有国运加身,也难以窥探。” “其三,两界缝隙,当年魔君便是顺着此处,跨界而来。此道空间缝隙之内,规则混乱,难以探查。” 景天子缓缓说道:“如今来看,他们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不是【造化灵珠】,便是【长安地窟】。” “【两界缝隙】,非大宗师难以进入。” 这便是不良帅来找天子的原因。 能让伍子荀感应不到【因果】,无外乎两种原因。 其一,对方是九境级别的神通者,直接以大神通隔绝了【因果】。 其二,萧凌雪所在之地较为特殊,而在长安之内,符合这种条件的地方极少。 若是第一种情况,绝对逃不过天子的探查。 一旦天子确认出具体位置,他与纪王便可立即带人杀到! 若是第二种…… 不良帅沉声道:“地窟之外,早已被我设了封印!外人想要进去,除非……有魔君的配合。” 景天子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朕与你一同前去查看。” 魔君始终是景国最大的隐患! 二十三年前,魔君险些挣脱封印,若非前任不良帅与徐长卿拼尽全力,方才将其重新封印,景国何来的长安? …… 昏暗的洞窟内。 噼里啪啦! 白光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数的雷霆,犹如密密麻麻的狰狞银蛇,争先恐后的朝着金莲的方向疯狂钻去! 安宁郡主周身的佛光变得愈发黯淡,精致的脸庞上,渐渐露出了苍白之色。 可她依旧不曾放弃。 直到某一刻。 她的眉心位置,骤然闪烁着刺眼的金光! 一枚金色的‘卍’字,从安宁郡主的魂宫内掠出,悬浮在半空中,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下一瞬。 原本黯淡下来的佛光,骤然变得强盛起来。 “阿弥陀佛!” 一声佛吟,在此刻……响彻洞窟! 第190章 直觉 随着庄严肃穆的梵音,在洞窟之内传荡开来,那枚通体金色的卍字佛印,在空中爆发出强烈无比的金光。 紧接着,一道身披袈裟,体态魁梧的人影,便出现在了半空。 其眉心位置,同样浮现一个璀璨的卍字佛印。 来人正是大景国师,弘觉! 然而。 弘觉大师此时的身影却有些虚幻,犹如对面的庄墨渊,没有肉身,只剩下一道神魂。 他眸光淡漠的看着庄墨渊,脸上无喜无悲,双手合十,诵念佛号:“阿弥陀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庄墨渊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国师,你可以护着安宁郡主和萧凌雪离开,我也不会对你们动手,我只要姜峰!” 弘觉大师摇头道:“施主又何必执着?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何时了?只要他死了,就算了结!” 庄墨渊深知不能再拖延下来,当即伸出手指,连连落子。 弘觉大师大手一挥,先将身后的安宁郡主,萧凌雪,姜峰三人送到棋盘之外。 而后双手合十,浑身金光闪烁。 霎时间。 一尊通体金黄的巨大佛像,便在虚空之中浮现! 梵音浩荡,佛光普照! 整个洞窟之内,好似都披上了金色的袈裟。 头顶的钟乳石在此刻亦被佛光侵染,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金黄色,犹如黄色的水晶一般。 佛像伸出手掌,朝着庄墨渊的方向,蓦然按去! 轰隆隆! 雷电崩溃,雷云轰散! 庄墨渊的神魂连连后退。 而在此刻,弘觉大师抓起昏迷不醒的韦昭月,直接送到阵外的安宁郡主身前。 后者连忙伸出双手将其托住。 “你们先走!” 说罢,弘觉大师往前踏出一步,朝着庄墨渊的方向追击而去。 刻在地面的棋盘范围极大,庄墨渊后退之际,依旧不断落子,各种各样的阵法快速成型,朝着巨大佛像铺天盖地的轰击过去! 而弘觉大师的法相依旧庄严宏伟,似万法不侵,诸邪避退,一路横推。 安宁郡主解释道:“国师并非真身降临,这是他以自身神通凝聚而成的护身法印,具有一定的伟力,先前我便是凭借此法印,方才打破屏障,跟随你们一道而来。” “如今国师顺着此印降临,但来的毕竟不是本体,只怕也撑不了太久。” 姜峰点了点头:“先离开这里吧。” 他看向在国师追击下,连连后退的庄墨渊,沉声道:“此人的神通秘法,最多只能瞬移百里,若我所料不差,我们此刻,应该还在长安之内。” “想来只要出了此地,咱们就安全了。” 萧凌雪对安宁郡主说道:“我来背着她吧。” 安宁郡主倒是没有拒绝,将韦昭月送到萧凌雪背上,而后说道:“我来探路,你们跟在我后面!” 如今四人来到这不明之地,姜峰修为被封,萧凌雪又未入超凡,众人当中,以她的修为最高,这探路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在她的身上。 “可接下来,咱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安宁郡主一时间也犯了难。 这溶洞内部,无比辽阔,岩壁上又存在诸多洞口,像是一条条地下隧道,不知通往何处。 这万一走错方向,岂不是越走越远? 真难想象,长安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姜峰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指着其中一个洞口说道:“走这边。” 安宁郡主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姜峰指了指脑袋:“直觉!” 安宁郡主略作沉吟后,也不再犹疑:“那就只能选择相信你的直觉了。” 当即。 安宁郡主沿着姜峰指定的洞口,朝着里面缓缓走了进去。 洞口幽暗,并无光亮。 以超凡武夫的神识和目力,自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但为了方便姜峰等人能够跟上,安宁郡主依旧竖起一根手指,一缕佛光顿时如烛焰一般,悬浮在指尖之上,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跟我来!” 她一马当先,朝着通道里面继续深入。 姜峰紧随其后,而萧凌雪背着韦昭月,走在最后面。 这地下通道并非单一的通道,他们时而便会遇到岔口,好似四通八达的蚁巢一般。 每逢遇到路口,安宁郡主便会将选择权交给姜峰。 姜峰只是站在原地略微感应,便指定其中一个方向。 天门虽被封禁,可他的神通依旧还在。 相信顺着冥冥之中的【因果】,他们应该能够找到出路。 当然,姜峰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这通道的岔口虽多,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绵长。 很快。 他们便意识到,前面应该就是通道的尽头。 “到尽头了!” 安宁郡主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她微微转头看向身后的姜峰:“想不到,你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嘛。” 然而。 姜峰站在狭窄的隧道内,脸上的表情,却露出了凝重之色。 “郡主,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安宁郡主重新转头看向尽头的洞口:“都已经走到这了,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前面是什么。” 不一会儿。 在安宁郡主的带领下,几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尽头,走出了隧道。 刹那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同样巨大的溶洞! 安宁郡主叹息道:“看来咱们还没走出这里。” 此刻他们正站在溶洞的一边,而另一边,却只有两个洞口。 意味着,他们若要往前,只能选择其中一条。 安宁郡主转头问道:“说吧,接下来,该选择哪条……” 可话未说完,她又猛然转头,目光深邃的看着前面的两个洞口。 金光的眼眸,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顺着那漆黑幽暗的隧道,她隐约见到,有两道身影,正从里面的缓缓走了出来。 而其中一个……同样是超凡武夫! 啪嗒。 靴子落地的声音,在幽暗深邃的洞口内传来。 不一会儿。 左边的通道内,走出一位一身白衣,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 而右边通道,则走出一位身穿黑衣,脸上却是戴黑色面具。 一黑一白,两人身上,皆散发出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犹如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双眸血红的盯着他们。 第191章 宿命之战(一) 白衣男子双眸血红,目光透过白色面具,死死的盯着安宁郡主,似乎有些意外。 这场大戏,安宁郡主本不应该在场。 旋即他又瞥向站在安宁郡主身后的姜峰,声音戏谑,沙哑笑道:“这不是副都尉大人吗?如今怎么学会躲在女人背后了?” 安宁郡主本能的将姜峰护在身后,挡住了白衣男子的视线。 然而,姜峰却伸手拍了拍安宁郡主的肩膀,从其身后走了出来:“虽然你的气息变了,但你的眼神依旧没改,还是那么的阴险奸诈。” “范初尘,难道你就这么害怕面对我吗?” 范初尘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别误会,这面具不是为了隐藏身份,我也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姜峰转头看向黑衣男子:“你在这里,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安宁郡主神情凝肃:“范初尘,曹沫,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站在姜峰身后的萧凌雪微微抬头,这才明白,黑衣男子的目光,为何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曹沫?!”萧凌雪顿时皱起眉头。 曹沫目光深深的望着萧凌雪,他同样没有想到,萧凌雪也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将目光转移到姜峰身上,赤红的眼眸,透着无比浓烈的杀意。 都是因为你! “正好,杀了姜峰,在萧凌雪心中种下奴印,从此以后,她便只属于你一人。”范初尘给曹沫传音笑道。 曹沫眼中的赤红更甚! 一缕缕血色的气机,好似蒸发的血气,顺着毛孔溢散到了体外。 漆黑的长发瞬间变成了血红。 狂暴的气机,在此刻开始节节攀升。 这股气机已经无限接近于超凡。 范初尘笑了笑,自顾的往前走去:“安宁交给我。” 安宁郡主神色凝重:“范初尘我来应付!” 说罢,她便主动迎了上去。 血色的气机,与璀璨的佛光,刹那间便在虚空之中相撞。 另一边。 萧凌雪将背上的韦昭月放下来,眸光凝重的看着曹沫:“我来!” 她往前踏出一步。 一抹霜白月华,刹那照耀天地。 下一刻。 一座白玉瓦,寒冰砖,霜白雕栏,银月当空的宫殿,骤然降临此间。 萧凌雪身上的气息,变得极为冰寒,那双漆黑的眼瞳,一时如皓月悬空,明亮澄清,却透着无尽的寒芒。 其眉心位置,霜白月纹,骤然浮现! 正是……神魂秘术,广寒仙宫! 面对修行了诡异功法,实力无限接近超凡的曹沫,萧凌雪也是一开始就动用了全力! 对面的曹沫,看着此刻清冷如莲,如仙子临凡的萧凌雪,那充满杀意的眼睛,一时有些颤动起来。 这就是萧凌雪! 他深爱的女子,他爱到为之发狂的女子! 还记得五年前,他第一眼见到萧凌雪的时候,就不可救药的喜欢上这个气质清冷,皎皎如月的女子。 从那天开始,曹沫就在心里暗暗发誓。 此生,非她不娶! 他努力修行,只为让萧凌雪能够对他刮目相看。 他去东庭府衙,只为能够陪伴在她身边,与她一同查案,为她挡下一切危险。 他一直都在向萧凌雪证明自己。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配得上她的男人! 他可以无微不至,可以不顾生死,可以奋不顾身。 直到永泰二十一年年初,也即是今年…… 萧凌雪被调去江州任职。 当时,曹沫也想跟着去。 可惜府衙不让,他父亲武英侯曹震,也不肯同意。 短短半年时间,萧凌雪重回长安。 可一切都变了! 以前的萧凌雪,眼神永远坚定,从不为外物所动。 她是那么的高傲,就像山巅上盛开的雪莲,对任何男子从来都是不假颜色,更别说对他们露出了笑容。 是啊,这些凡夫俗子,怎能配得上她呢?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有人提起【姜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竟然会发生变化。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有何特殊之处?竟值得你为他触动? 那一刻,曹沫嫉妒得快要发狂! 他当时心里在想,不管这个男人是谁,都必须得死! 直到他通过侯府的情报,方才知晓,姜峰究竟是谁! 徐长卿的弟子,与萧凌雪有同门之谊,在江州立了大功,陛下亲自调他入长安任职…… 原来是当年无双国士的弟子…… 可那又如何?! 一个铁匠出身的泥腿子,机缘巧合成了徐长卿的弟子,会吟几首诗,而修为不过区区五境,如何与他这位六境修为的侯府世子相比?! 他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阻碍! 可短短过去两个月,等他再次听到姜峰的消息时,对方已经是六境,而且杀死了谢东华,在太行山上一战成名,名满天下! 他的威名已经传到了长安。 许多人甚至开始拿姜峰与他们长安双杰作比较。 那一刻,曹沫心里知晓……姜峰绝对是个劲敌! 更是他与萧凌雪之间,最大的阻碍! 他心中暗暗发誓。 若有机会,一定要废了他! 直到雍州兵变的事情传来…… 他亲眼见到,萧凌雪在得知消息以后,眼底闪过的担忧。 他知道,她在为那个男人而忧心! 不行!绝对不行! 你只能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曹沫开始铆足了劲,拼了命的修行,只为争取早日踏上超凡。 到那时,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萧凌雪面前,向世人证明,只有他才配得上,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将她迎娶过门! 可等来的,却是姜峰踏入超凡,击败不良人副都尉聂观,强势降临长安的消息! 曹沫一度险些崩溃。 可他心中仍然存有希望! 他是武英侯世子,这个世袭罔替的侯爵身份,迟早要交到他的手上。 而姜峰能有什么? 他就算在江州立功,在雍州立功,别说封侯,连个爵位他都捞不到,他凭什么与自己相比? 直到姜峰来长安的第一天,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站在萧凌雪旁边的男人极为碍眼,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可这个男人竟然是个超凡武夫!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 这个少年,就是他此生的宿敌! …… 铿锵! 两柄长刀,在空中铿锵相撞。 曹沫看着近在眼前的冰山美人,声音沙哑道:“凌雪,你让开,我不想伤你!” 在神魂秘术的加持下,萧凌雪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强盛。 她声音清脆,如冰玉交撞,悦耳动听,却又极为冰冷:“曹沫,不要一错再错!” “我错?” 曹沫双目血红:“我何错之有?!” 他目光望向萧凌雪身后的姜峰,厉声咆哮起来:“你这个只会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有本事就站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第192章 宿命之战(二) 范初尘挥手挡住安宁郡主的攻击,可身形依旧不由自主的倒退数步。 他才刚刚踏入超凡,实力稍有不如,亦是正常。 看着眼前这个如仙如佛,皎皎生辉的女子,范初尘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于他而言,女子的美貌,并非首要条件。 重要的是身份,是权势,是利益! 他是否喜欢,对方是否也喜欢他,这并不重要。 当然,安宁郡主的容貌和气质,在长安一众女子当中,亦属上乘。 这也是他所看上的一部分。 所以,他无法容忍如此完美的女人,被别人所染指! 哪怕天子不允许,纪王不允许,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征服这个女人! 轰隆隆! 青色罡气,夹杂着浓郁的血色,犹如一道道龙卷狂风,在范初尘周身呼啸而起! 这天青罡气,本是博城侯府的家传武学。 有风的轻盈,雪的寒冷。 如今掺杂了这诡异的血色,却显得极为阴毒。 范初尘双臂张开,血青色罡气绕身而行,凝成一条巨大的蟒蛇,青色与血色的鳞片相互交替。 一对硕大的蛇眸,左眼天青,右眼血红。 此刻居高临下,俯瞰着眼前的安宁郡主! 范初尘站在蟒蛇的头顶上,双手负在身后,青与血的光在他脸上交织,将他衬托得极为伟岸,如神如魔! “安宁,你若就此罢手,我绝不会伤你。” 安宁郡主眸光冷淡:“范初尘,你今日所为,已是犯了死罪!你当真以为,有博城侯的爵位,就能保你不死吗?” 一旦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不管博城侯如何求情,范初尘都难逃一死! 范初尘却是哈哈大笑:“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此地乃是长安最大的秘密之在,任何的战斗痕迹,都将在不久后被彻底抹除。 而安宁郡主和萧凌雪…… 她们在这里的记忆,将被全部抹除。 届时再种下奴印,她们从今往后,便只能对他和曹沫言听计从!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 力量,权势,女人……他们全部都要! 当然,种下奴印这一步,本想等杀死姜峰以后,再找机会实施。 却没想到,韦昭月竟然把这两人都给带来了! 那就……顺手解决! 安宁郡主看着范初尘的目光,却是像在看一个死人:“以前只觉得你虚伪,阴险,自大,此时方才看清,你原来是个没有人性的疯子!” “你的先祖追随太祖征战,为大景立下无数功劳,此后才有传承千年的博城侯府,你们范家也是世代忠良,却没想到,这千年荣耀,最后竟葬送在你这不肖子孙的手上。” 范初尘神色平静:“范家的荣耀,不会就此葬送,我将带领家族,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我范家先祖若是泉下有知,只会以我为荣!” “你们李氏占据东土江山已有千年,可你看看,景国如今变成了什么样?” “江州百姓十不存一,八大强军之一的风虓军被你们逼得举兵造反,青州数十万百姓,沦为皇室子弟争权夺利的工具……” “这就是你们李氏执掌江山的结果?” 他缓缓抬起手掌,五指微张,而后缓缓收拢,像是握住了整个天下。 “既然你们李氏无法管理好这个国家,那就应该退位让贤!” 安宁郡主厉声喝道:“放肆!” “范初尘,你竟敢图谋造反?不怕被诛九族吗?!” 范初尘仰天大笑:“九族?我若在意,又何必举事?他日功成,他们自会拥戴我,我若失败,随你们杀。” 他连亲爹都可以舍弃,况乎九族?! 范初尘已经疯了! 只是不知,他是何时才有这造反的念头? 又是何时,变得这般疯狂? 安宁郡主闭上双眸,而后倏然睁开。 其眼眸之中,浮现两枚卍字佛印。 煌煌佛光,照耀万古。 与此同时。 一朵金色的佛莲,自脚下蓦然浮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生长。 “你既找死,那便成全你!” “今日我便代表大景皇族,代表朝廷社稷,审判你这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 安宁郡主身上的衣裙无风自动,佛光曜体,光芒万丈。 她略微抬手,漫天佛光,犹如化作实质一般,在周遭虚空缓缓流淌,犹如金色的海洋。 哗啦啦的浪潮声,肆意的翻涌起来,却又像是千万人在同时呐喊。 贪婪,嫉妒,傲慢,色欲,懒惰……人性的种种恶念,似在海洋的底层,不断蔓延。 贫穷,疾病,悔恨,相思,难舍……人生的种种苦难,似在海洋的表面,随波飘荡。 而海洋的每一滴水珠,像是囊括了种种人生。 每一粒光芒,都透着无穷的慈悲,以此度化苍生。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漫漫苦海,似东溟、如恶渊,深阔无边无底。 若沉沦苦海,将不见终日,不见人间。 这便是安宁郡主以佛门心法为基础,结合了她的【知他心通】,所创的神魂杀法,【苦海无涯】! 在漫天佛光的照耀下,范初尘的眼神有那么一刹间,似恍惚了一下。 待到回过神来。 那片浩瀚无穷的金色海洋,便在周围沉浮。 隐约中,似有一道慈悲为怀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响。 “世间所有皆虚无,百年光景驹过隙。” “所谓功名富贵,不过过眼云烟!” “放下,便可自在!” 范初尘眼皮沉重,欲昏欲睡。 …… 另一边。 萧凌雪挥出一刀,森森寒气,呼啸而出,宛如一座巍峨雪山,于此刻拔地而起。 汹涌如潮的刀气,似狂风啸鸣,有如雪山崩塌,自山巅之上,倾覆人间。 刀术,流银碎夜。 虚空的温度急剧下降,如临隆冬。 萧凌雪居高临下,眸光森寒的盯着曹沫,势必要在秘术结束之前,抹杀此贼。 曹沫长刀拄地,刀意瞬间喷发,将眼前的冰霜风雪彻底剖开。 他站在地上,仰头望着漫天风雪,望着那风雪之中,犹如冰洁圣女的萧凌雪,赤红的眼眸里,依旧有着化不开的浓浓爱意。 纵然冰霜临身,寒冷刺骨。 纵是大雪如潮,滔滔倾泻。 风雪永不止歇,爱亦如是! 他就像一颗顽石,永远矗立于此,千年万年,巍然不动! “凌雪,我爱你至此,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铮铮!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亮如昼,细如线的凌厉刀光。 第193章 宿命之战(三) 刹那霜华,本就是拥有极致杀力的一式。 此式讲究的便是凝聚全力,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思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它贯彻的亦是徐长卿的道途! 轰——!!! 刀光斩落间,顿时将曹沫的护体刀意破开。 于是,风雪再落人间! 曹沫连忙举刀隔挡,整个人却不由自主的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狰狞,那望向萧凌雪的目光,也变得失望和愤怒。 “想不到,你如此的薄情寡义……” 他声音透着沙哑,像是在咀嚼着恨意。 他恨! 恨姜峰横刀夺爱。 恨萧女无视情意。 恨天道不垂青,不予神通。 恨武道多艰难,难攀巅峰。 上天既然赋予他侯爵世子的身份,又何不赋予他更多呢?! 曹沫眼中的赤红更甚,仿佛有无比浓郁的血水,从瞳仁之中涌出。 眼白消失,彻底变成了血红。 眼瞳似被浸在血污之中,唯有猩红的瞳光,绽放狰狞。 他握紧长刀,刀身斜垂,恐怖的杀意就此喷发! “萧凌雪,既然无法完美的得到你,那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曹沫挥出一刀,血色刀光一霎间斩裂冰霜,剖开风雪,将萧凌雪劈得倒飞出去。 他没再出手,反而将目光,转移到了姜峰身上。 “你,该死了!” …… 姜峰站在原地,眸光平静的看着前方的战斗! 范初尘晋升超凡,确实出人意料。 可安宁郡主毕竟比他率先突破,且无论是在功法,武技,其玄奥程度都超过于范初尘。 对于这两人的厮杀,姜峰并不担心。 可萧凌雪则不同! 曹沫踏入六境已有多年,修为已至巅峰。 千年侯府的武学底蕴,亦是不弱。 萧凌雪在第一时间施展神魂秘术,提升战力,却依旧落入下风。 眼看曹沫朝他望来,姜峰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惊慌。 “还有多久?”他只在心神之中问道。 “按正常情况下,你起码要耗费十五日,才能消磨掉体内的封印。” “哪怕只破开天门的封印,也需要三日!” “如今以消耗神魂本源的代价……至少还要一刻钟吧。” 姜峰看着逐渐逼近的曹沫,那股疯狂的杀意,令他感到一阵熟悉。 他缓缓开口道:“你刚刚说什么?说我只会躲在女人背后?” “曹沫,在我修为未被封印之前,怎么不见你跳到我面前,说这句话呢?” “你若真有本事,就等我请大帅解开封印,届时你要是还敢在我面前说这句话,我敬你是条好汉!” 曹沫只是平静说道:“难道现在的你,只会逞口舌之力吗?” “输就是输,败就是败,你若强大,任何时候都不会输!而事实是,现在是我赢了!” 姜峰微笑道:“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只是没想到会被你们这条疯狗抓住机会而已。” 他张开双臂,像是坦然的迎接死亡,对着曹沫说道:“来吧,杀了我!我倒想看看,我若死了,你们又该如何逃生?” “世间之事,从来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 “你们如此处心积虑的布这个局,我却不信,没有人可以看出你们的破绽。” 曹沫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到了这一步,任何言语已经无法让他改变心意。 “你不是喜欢赌命吗?那便来赌一赌,看看你在阴曹地府,何时才能与我相见?” 曹沫愤然前冲,凌厉刀锋,在地面切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血红色的罡气,却如火焰一般,肆意蒸腾,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猛虎,咆哮天地。 姜峰眸光冷漠的看着长刀竖劈而来! 当! 刀锋未等落头。 关键时刻,一身玄衣的萧凌雪,横刀挡在了姜峰。 她的嘴角淌血,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隔着刀身冷冷的注视着曹沫:“欺凌弱小,趁人之危,这就是你的担当?” 姜峰:“……” 趁人之危我是可以接受的,但欺凌弱小……好吧,我现在也确实无法反驳。 姜峰偏过头,隔着萧凌雪,眼神戏谑的看着曹沫:“很显然,她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 “像你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以为你爱着她,她就得爱着你吗?” “不爱你就是薄情寡义,不爱你就是被人横刀夺爱?” “你这种小脑萎缩,大脑装屎的逻辑,就跟丧心病狂的神经病,冥顽不灵的偏执狂,没什么区别。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都瞧不上你这种货色!” “我劝你还是醒醒吧,像你这种舔狗舔不成,为爱成狂犬的男人,注定得不到女神的青睐。” “我要是你啊,还不如直接横刀抹了脖子,再祈祷自己下辈子转世投胎成了狗,到那时身体与思想对口,你也不必再为爱暴走。” 他手掌落在萧凌雪的肩膀上:“至于这辈子,你就别想了。” 这一连串炮语连珠,就像一道道匕首,对着曹沫那脆弱的内心,狠狠的扎了进去。 一刀又一刀,绝情又精准。 扎得千疮百孔,扎得鲜血淋漓。 曹沫眼底的怒意几乎攀升到了极致,到了难以压制的地步。 “我杀你了!” 这一刻,他几乎丧失了理智,像头野兽一般,疯狂的咆哮起来! 身上的血色罡气,宛如火山爆发一般,直冲洞窟穹顶。 周遭的虚空,好似变成了一片血海! 姜峰望着这一刻的曹沫,眼神微微一凝。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看到曹沫时,有一种熟悉感了。 此时的曹沫,与当日的叶殷,何其相似! 只是当时叶殷已经毫无理智,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可曹沫却明显拥有神智。 看来,这种强行跃迁超凡的秘术,已经越来越成熟了。 萧凌雪此刻护着姜峰不断后撤,看向曹沫的眼神,却是愈发凝重:“看来你这个方法,也不是每次都有效。” 她当然知道姜峰是在故意激怒曹沫。 人在愤怒之下,更容易露出破绽。 姜峰低声说道:“只要再坚持一刻钟,我就有办法拿下他!” 萧凌雪深吸一口气,语气倏然变得坚定:“好!这一刻钟,我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伤害到你!!” 第194章 宿命之战(四) 愤怒之下的曹沫,动作更快,气机更强。 一招一式,势大力沉! 可相对应的,他的招式也变得简单粗暴。 萧凌雪或是躲避,或是格挡,进退有序,以身法和刀术对敌,尽显风采。 她不再追求杀敌,而是以缠斗为主。 她只需牢牢记得,一刻钟的时间。 于是间,两人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可萧凌雪心里也明白,继续厮杀下去,败的那个人一定是她! “为什么?!” 曹沫的刀越来越沉,身上的血色气机也越来越狂暴。 “为什么不选择我?!” “这小子有什么好?他哪点比得上我?” “我是侯府世子,只要选择我,你将来就是令人羡慕的侯爷夫人,也无须再当什么不良人,不用在外面抛头露面,更不会再面临什么危险,你完全在家安安稳稳的相夫教子。” “我可以许你荣华富贵,可以给你一切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有,全都可以给你!”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可你为何不要?” 萧凌雪没有回答,只是竭尽全力的挥刀,默默承受曹沫的攻击,眼神专注的观察着对方的动作,脸上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曹沫的刀劲极强,每当躲闪不及时,便要用尽全力去格挡。 那股蛮横的力量透过长刀,震得她手臂发麻,气血沸腾。 可她的眼神依旧坚定不移。 说好的一刻钟,那就一定要坚持一刻钟! 曹沫的刀越来越快,他像是一头只顾着发泄情绪的野兽。 可渐渐地,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忽然。 他一刀将萧凌雪逼退,趁此间隙,便是迅速转身,朝着姜峰的方向疾掠而去。 “都是因为你!” 血色煞气,滔天而起。 在曹沫身后凝成一头狰狞恶兽,咆哮间奔掠杀来。 然而。 未等恶兽冲来,一座冰山顿时拔地而起。 萧凌雪从天而降,站在冰山之巅,于此挥出一刀。 霜寒刀气,似大雪崩塌,滚滚洪流朝着血色恶兽淹没而去。 曹沫不闪不避,迎风撞雪,以极其蛮横的姿态,破开风霜,撞碎刀气。 他挥刀一斩,凌厉刀气将眼前的冰山劈成两半。 视线之中,姜峰站在原地,眼神平静的看了过来。 曹沫眼中的杀意彻底沸腾! 他愤然刺出一刀,誓要将曾经的屈辱,将心中的愤怒和恨意,尽赋此刀! 可是。 那熟悉的倩影,像是横亘在他与姜峰之间的雪山,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奋不顾身的阻拦在他面前。 锵! 刀尖刺在雪白刀身上,推着萧凌雪,一路往前。 强大的力量,震得萧凌雪一口鲜血喷出来。 可她的眼神,依旧冷冷的盯着眼前的曹沫。 不肯退避,寸步不让。 曹沫往前轰出一拳,拳印落在萧凌雪的肩膀,将她打得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 然而萧凌雪仅是一个后空翻,落地的瞬间,双腿便在地面奋力一蹬。 霜雪裹身,连人带刀,径往前撞! 她不能再退! 如此的不顾生死,如此的倔强搏命,让曹沫一时忘了回击。 噗嗤! 长刀方才刺入胸膛半寸,便被曹沫一掌握住。 萧凌雪掌心抵着柄端,奋力往前一推,欲将长刀刺穿曹沫额胸膛,却感觉像是在推着一座沉重的山峰。 曹沫站在原地,眸光愣愣的看着她。 看着她嘴角淌血,重伤仍肯退让。 看着她眼神冷漠,如视生死仇敌。 恍惚之间,他好像终于明白。 他永远也无法走入她的内心,永远无法获得她的半点爱意。 “你就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直到此刻。 萧凌雪方才轻声说道:“爱而不得的心情,你我皆有。” “可我从来不曾给过你一点希望,也不曾对你有过半点暧昧,在情感的世界,我对你没有一丝好感。” “虽然我不理解,你对我的感情从何而来,但是曹沫,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我有自己爱的人,有我重视的人,为了他们,我可以舍弃一切,也可以不顾生死。” 就像现在。 她坚定的站在姜峰身前,坚定的为他挡下所有伤害。 那颗隐藏在冰山之下的心,从始至终,都像火焰一样滚烫。 只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人的一生,总要背负起许多责任。 家,国,亲人,恩师……这些都比她自身的情感重要! 她也想像安宁郡主一样,敢爱敢恨,敢于追求,敢于表达。 她也想在某一个时刻,不逃避,不回避,直面自己的内心,袒露自己的心声。 她想告诉他。 在爱的世界,她不比她们差一点。 可是……还不行啊。 她还有自己的使命没有完成。 如果她的人生注定是爱而不得,那她也认命。 起码,她可以告诉自己。 她只是输给了命运,而不是输给了别人。 曹沫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萧凌雪。 半晌后。 他忽然笑了。 笑声起先很小,而后越来越大,直至仰天大笑。 他的笑声透着悲凉,透着绝望。 死心了! 彻底地死心了! 爱也成空,恨也成空。 他发誓要追求的,竭尽全力也要得到的……到头来,只是一场幻想罢了! 轰! 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机,自曹沫身上轰然崛起,瞬间将眼前萧凌雪彻底震退。 他没有再举刀,没有再前行。 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停地发出长笑,笑声在地窟之内,轰鸣传来。 而他身上的血色气机,也随着笑声变得愈发强盛。 若是透过天门,便可见到。 其蕴魂殿内,神魂之体高居王座上,双眸血红,眸光冷漠。 那神魂之体上,逐渐染上血色,如披血衣。 仿佛有无穷的血腥,从神魂深处不断冒出。 顷刻之间,整个王座也蜕变成了血红。 魂宫之内,一时掀起滔滔血浪! 也就在此时,曹沫的神魂缓缓抬眸间,好似有两道血色神光,顺着眼瞳激射而出,洞穿魂宫,穿透虚无,将大道壁垒打破! 下一刻。 一扇血色斑驳的古老门户,竟在魂宫之内蓦然浮现。 曹沫深知。 那血色门户之后,便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境界……超凡! 他的神魂已经足够强大,他的观想图已经圆满,他的气机已经达到六境巅峰的极限……唯一欠缺的便是迈入最后一步的勇气! 第195章 宿命之战(五) 这一步。 踏过去,便是鱼跃龙门,天高海阔。 踏不过,便是身死道消,万事成空。 如今,他修有那人传授的无上秘法,可让自己跃迁的成功率,大大增加。 于是。 在极致的愤怒中,在滔天的杀意下,他的力量无限加强。 如今,他的心已死,绝望的情绪,使他再无顾忌。 于是,奋勇跃迁,舍命一搏。 却反倒让他推开了这扇门! 轰隆隆! 随着血色门户敞开。 魂宫之内,血光狂涌! 一轮血月,竟从门户之内浮现,犹如一颗血色星辰,穿过古老的大门,降临此间,而后缓缓升空。 哗啦啦。 滔滔血浪,在魂宫之内不断翻涌。 曹沫立于丹陛之上,就像站在血海中唯一的孤岛,眺望苍穹之上的血月。 下一刻。 一道血光从天穹垂落,正中曹沫的眉心。 这是凝聚【魂元】至关重要的一步! 【魂元】的诞生,也象征着武夫真正达到了炼神境! 而在此刻。 那落入神魂眉心的血光,渐渐凝结,化作一道血月轮廓的纹路,彷如刻在了神魂之上。 此乃血月神纹! 它既是一种印记,也是一种身份。 往后将跟随曹沫一生,永远无法被抹去! 但它也同时赐予曹沫力量。 超凡脱俗的力量! 魂宫的变化说来话长,可实际上,对于现世而言,却仅仅只是一瞬间。 现世之中,洞窟之内。 原本癫狂长笑的曹沫,在完成跃升的一瞬间,反而变得冷静下来。 他的双眸依旧血红,可眼中却再无杀意。 他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冷峻的面庞。 脸上的神色显得无比冷漠。 但那种冷漠,与先前截然不同。 那更像是对生命的漠视。 仿佛众生在他面前,并无任何差别。 这一幕,何其熟悉! 毫无疑问。 曹沫,入魔了! 他修行的秘术,实则是一门魔功。 此魔功可以让他跃升超凡,可以让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唯独剥夺了他的情感。 他为萧凌雪而踏入超凡,可成就超凡的那一刻……他却不再拥有感情。 即所谓的爱也成空,恨也成空。 从前的曹沫,像是他梦中的另一种人生。 而今他已苏醒。 过往不再,犹如重生! 那段记忆,于他而言,便只是记忆,不再有任何的作用,也无法影响他此刻的心情,阻碍他的任何选择。 爱情如此,亲情也是如此。 说白了,如今的萧凌雪在他面前,与陌生人再无任何差别! “嘿嘿嘿嘿,成功了!你终于成功了!” 曹沫的心神里,忽然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而它便是引导曹沫修行魔功,走入魔道的一缕魔念! 此魔念从何而来,外人并不知晓。 但被魔念缠身者,其性格也将变得越来越极端。 或残暴,或邪恶,或易怒,或偏激。 曹沫如此,范初尘如此,齐洪如此,林御如此,庄墨渊亦是如此! 在情感的世界里,他们只会变得越来越淡漠,越来越不像曾经的自己。 但他们对此并未有丝毫的怀疑。 这种入魔,更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从根本上抹去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 当曹沫顺利晋升超凡的这一刻,姜峰的神色终于变了! 可在此时。 萧凌雪已经提着刀,犹如一位沙场冲杀的英勇女将,朝着曹沫的方向奋勇杀去。 哪怕重伤至此,哪怕精神疲惫,她依旧没有放弃。 “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姜峰几乎不假思索的冲上去。 可曹沫的刀,已经动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淡漠的看着迎面冲来的萧凌雪,而后……挥出一刀! 血色的刀光,带着无与伦比的锋芒,比之先前的任何一刀,都要强大数倍不止。 刀锋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掀起了肉眼可见的波澜。 哐当! 萧凌雪竖刀拦截,可雪白的长刀却在此刻,断成两截。 血色的刀锋,在斩断长刀之后,在眼瞳之中疾速放大。 她不得不直面此刀! 关键时刻。 姜峰一把抱住了萧凌雪,强行将两人的身体调转方位,任凭自己的后背,挡在血色刀光跟前。 噗嗤! 刀锋割开皮肉裂开的声音。 姜峰抱着萧凌雪,两人同时被斩飞出去。 姜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压在萧凌雪身上。 “姜峰!” 萧凌雪反过来抱着姜峰,强行运起气机,使得两人同时起身,而后便骇然见到,姜峰的后背,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姜峰喘息着往地面吐出一口血沫:“没事,还死不了。” 他的武道和神通皆被封禁,但毕竟超凡武夫的体魄还在,只是无法动用气机和神通罢了。 曹沫这一刀,虽然斩开了他的血肉,也伤及内腑,但还无法让他顷刻死去。 另一边。 当安宁郡主见到姜峰重伤时,正欲前来施救。 可就在这时。 那陷入苦海,险些沉沦的范初尘,却蓦然睁开了双眸!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既然如此,那便掀了这海,翻了这天!” 范初尘仰天嘶吼,其身上亦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于此刻轰然爆发。 脚下的巨大蟒蛇,像是从沉睡之中苏醒一般,仰天咆哮间,朝着金色海洋悍然撞去。 青色的狂风撕天啸鸣,血色的雷电劈啪作响。 蟒蛇搅乱了苦海,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反抗。 可随着金色海洋的涌荡,它的腹部逐渐膨胀,像是生长出一个巨大的肿瘤。 直到下一刻。 那巨大的肿瘤蓦然破裂,竟从中伸出一只巨大狰狞的爪子。 苦海渡劫,蟒蛇化蛟! 它竟然借用了【苦海】力量,以此为劫,破劫重生。 范初尘往前踏出一步,青色罡风如影随形,血色雷电铺满虚空。 他抬手一抓,以青风为刀,以血雷开锋。 此刀锋芒毕露,凌厉无双。 而后朝着安宁郡主的方向,蓦然一刀斩下! 咔嚓! 佛光璀璨的金莲,竟是抵挡不住这一刀的锋芒,轰然崩碎! 安宁郡主瞬间吐血倒飞,连周身的佛光,也在此刻变得黯淡下来。 然而。 范初尘却未选择乘胜追击,而是在这一刻,猛然转身,眸光看向了姜峰的方向。 一刻钟,到了! …… 第196章 宿命之战(六) 姜峰扶着重伤的萧凌雪,抬眸的瞬间,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半空中。 姜峰一手接住倒退中的安宁郡主,接着又再次消失在了半空。 下一瞬。 三人出现在洞口旁边。 “你们看着韦昭月。” 姜峰抬头看向远处的范初尘和曹沫,冷声说道:“我去撕了他们!” 安宁郡主愕然问道:“你的修为,怎么恢复了?” 姜峰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恢复了一点而已。” 萧凌雪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有些苍白,连续遭受重创之下,她还能坚持站着,已是不易。 可她却只是看着姜峰后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皱眉问道:“你的伤?” 姜峰身形微顿,旋即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碍事。” 萧凌雪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小心点。” 安宁郡主问道:“要不要帮忙?其实我还能打的!” 范初尘虽然将她击退,可她伤的并不重。 姜峰摇头:“不用,前面应该就是出口,若有机会,你们先走。” 他的直觉没有错。 范初尘和曹沫两人在此等候,恰恰是因为这里是出去地窟的必经之路。 此时。 姜峰迈开脚步,朝着前方缓缓走了过去。 他先是看了眼双目赤红,面色冷漠的曹沫,接着又望向傲立在虚空的范初尘,平缓说道:“看来,你们都修行了魔功,难怪修为提升这么快。” 范初尘阴森森的笑了起来:“看来你的修为,也没有完全修复。” 他从姜峰的身上,察觉到超凡的气息。 却没有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姜峰淡然道:“对付你们,足够了。” 当! 话音刚落。 空间顿时传到一声巨响! 却是曹沫持刀杀来,而姜峰没有闪躲,反而以肉掌握住刀锋。 那暗金色的手掌,犹如金铁浇筑而成,死死的握住曹沫的刀。 锋利的刀锋,却难以割裂他的皮肤。 一股强大的力量透过掌心传递到身体,却发出一阵阵金铁撞击声,犹如铁匠在捶打肉身一般。 他以超凡武夫的体魄,加上神通【金刚不败】,结结实实的接下这一刀! 姜峰看着眸光冷漠的曹沫,嘴上却是讥诮说道: “你也是个奇葩,爱而不得,就此入魔?你是没了爱就活不下去吗?” 曹沫声音平静,像是没有任何的情绪:“那只是让我恢复清醒的一种方式。” 对于入魔的人而言,过往的种种,皆是梦境。 那只是另一个也叫曹沫的陌生人,借用自己的身体,度过了二十五的光阴。 于现在的他而言,那个人并不重要,那个人的过往也不重要。 爱情,亲情,友情,统统不重要! 唯有此刻,才是最清醒的,最真实的。 因此,曹沫称入魔为【醒】,视过往为【幻】! 姜峰摇头道:“你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就敢妄言清醒?” 崇——! 赤红的火焰,犹如岩浆一般,顺着掌心流向曹沫的刀,将曹家这柄世代相传的宝刀,烧得通红。 曹沫果断的抽刀后撤,周身的血色煞气,同时爆发出来。 “不是要杀我吗?为何还退?!” 姜峰往前轰出一拳,拳势裹挟着赤红的火焰,宛如火海巨浪,滚滚翻涌向前。 曹沫的血色煞气挡在火焰前,却发出一阵滋滋作响。 血煞几乎在瞬间被火焰蒸发! 吼——! 与此同时。 渡劫化蛟的恶兽,在姜峰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左青右赤的眼瞳,犹如在死死的盯着猎物,正欲一口吞下! 当! 姜峰转身回眸,一抹虚幻的刀光,似从眼瞳射出,撞向恶蛟双眼。 却是他以【八海潮音】,反向操控恶蛟之声,抓音为刀,反伤其身! 蛟龙像是自食恶果,那张开的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姜峰眸光深邃的看着这头恶蛟,那双赤金色的眼眸,泛着不朽的光泽,仿佛可以摄人心魄。 此蛟无灵,乃是范初尘以自身罡气所化。 杂糅了武道与魔道,与姜峰的武道法相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是……融合的并不完美! 在【六界灵觉】的感应中,它的弱点,太过明显。 只见姜峰往前踏步一步,身形便落在蛟龙头上,脚掌往下一踏! 轰! 巨大的蛟龙,像是被巨人一脚踩在了脚下,朝着地面轰然坠落。 头顶的鳞片倏然炸裂,接着是整个头颅,犹如烟花一般,彻底爆开,化作一团青与红交织的罡气,随着狂风一卷,便是烟消云散。 姜峰抬头看向范初尘:“我记得,你最厉害的是刀术。” 范初尘抬起手掌,以清风为刀,以血煞为锋。 他直视姜峰,冷然说道: “六境之时,我败在你的拳下,但我并不服气。” “你以炼神境界压低修为,无论是眼界还是体魄,还是七境,我不如你,也属正常。” “可是如今,我亦超凡。我们之间的胜负,便由此战而决!” 姜峰摇头一笑:“你们总有借口。当初谢东华压制修为与我决斗,被我斩杀,你们说他是自缚手脚,难尽全力,故而才败。” “可换我压制修为,与你决斗,你又说我的眼界和体魄也是超凡,你败得不冤。” “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想想,你们之所以败给我,只是因为……你们实在太废物了!” 范初尘眸光一寒:“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今日你我手底下见真章!” 姜峰抚掌大笑:“真是什么话都让你们给说了,什么理也都让你们给占了。” “我修为全在的时候,怎么不叫你们在我面前蹦跶?怎么不提决斗的事情了?” 他瞥了眼身后冷漠如冰,杀意沸腾的曹沫,接着笑道:“厚颜无耻这四个字,怕是已经不足以形容你们的为人了。” 范初尘面无表情:“计谋也是力量的一种,你被我们算计,以至决战之时,少了一半修为,焉能不算我们的实力?” 姜峰点头道:“这句话倒是有点道理,但是……” 他一步踏空,空间似在脚下无限折叠,顷刻间便来到范初尘身前,一手按在他的面门上。 “你们的算计,就仅此而已吗?” …… 第197章 宿命之战(七) 范初尘目光隔着指缝,看着这张淡漠冷峻的面庞,眸光似在颤动。 这一幕,何其相似?! 好似就发生在昨日,又好似只是在前一刻。 当时的心情,他还记得。 那时的不甘,他都铭记。 刻骨铭心,至死难忘。 他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那一次比武,是他此生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挫折。 从小父亲便教他大度,要有容人之量。 他听进去了。 对于犯错的下人,他向来也只是小惩大诫。 他从不吝啬上位者的宽容! 可唯独面对姜峰…… 他无法如此。 因为在姜峰面前,他无法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展现自己的豁达。 他甚至从未考虑过,以友好的姿态去面对姜峰。 先窃取姜峰的信任,再将其推入深渊。 这样的手段他不是没有做过。 但他不愿,也不能。 不愿是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还要假装谦逊,去讨好一个抢夺了自己猎物的人! 不能则是因为姜峰的身份,是徐长卿的弟子! 徐长卿是长安所有勋贵世家的敌人,也是博城侯府的敌人。 那么他的弟子,也只能为敌,不能为友! 于是他用一种直接而强烈的敌意,去直面姜峰这个宿敌! 以前如此,往后更如此。 正如此刻,他目光幽寒的望着眼前的少年,眼底的不甘和恨意,于此喷发! “我已经败过一次,我不会允许自己再败一次!” 当姜峰按着他的面门,直掼地面之时,范初尘身后的气机轰然炸开,凭借超凡武夫的伟力,硬生生的顶住压力,使身躯停滞在半空,而后抬起手中长刀,刺向姜峰的胸膛。 轰! 一团赤红的火焰,在范初尘的面门彻底炸开。 可范初尘的刀依旧没有停止前刺。 姜峰松开手掌。 于是刀尖落空,人影消失。 姜峰退至地面,有些遗憾的握了握拳头。 无法动用气机,只能凭借武夫的体魄,在力量上终究不如正常的超凡武夫。 神通只是手段,它胜在手段诡异,胜在神魂强大,但给武夫的力量增幅,却始终有限。 范初尘脸上的白色面具在火焰中崩碎,露出一张苍白而阴翳的面庞。 可他站在半空,却忽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 果真如他所料,姜峰此刻的修为,根本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 而且通过刚刚这一招他便发现,以双方目前的状态……姜峰的力量根本不足为惧! “曹沫,他的力量已不足巅峰时期的三成,你我合力,杀了他!” 说罢,范初尘奋然前冲。 今日果真是杀人的好时机! 杀了姜峰,拔掉这根利刺,为登临武道扫除障碍,而后拿下安宁郡主,为称霸天下赢得希望。 谁言范氏无天命?! 李氏江山,他定要取而代之! 他一生贪恋权势,追求强大! 可权势的巅峰,不就是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吗? 而天子一旦踏入超凡,有国运加身,足以和大宗师匹敌,岂非强大?! 到了如今。 区区王侯,已经不足以满足范初尘的野心。 因为他比曹沫……更先入魔! 但他的入魔状态,却与曹沫不同。 曹沫是爱恨皆空,从此抛弃过往,变得冷酷无情。 范初尘是由断情绝义,沉沦权欲。 因此,安宁郡主的【苦海无涯】并不能让他镇压。 入魔本就是抛弃过往,心中唯有执念,人生的种种情绪和苦楚,已经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如今他的思绪里只有一件事。 杀了姜峰!杀了姜峰! 面对冲杀而来的范初尘和曹沫,姜峰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当当——! 一左一右,两柄长刀同时斩落,却被姜峰以肉掌轻松握住。 “力量虽不足三成,但对付你们……足矣!” 姜峰抬起眼眸,眼瞳中泛起金色的光圈,一股强大的精神威压,犹如至尊至贵的真龙,降临此间! 自从龙珠被他所得后,他几乎没怎么使用过。 也就是在雍州之时,与罗骁那一战里,以龙珠融入徐师的【龙魂】,从而拥有【龙魂】的使用权。 可龙珠的作用远不止如此。 以往姜峰并未去探究过,因为凭他自身的修为,足以应付大部分的危险。 当然,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原因,此间暂且不提。 如今在武道修为被封印,实力被削减大半的情况下,姜峰不得不动用此物。 此刻方才体会到。 龙珠不仅可以强化他的肉身力量,还具备了强大的精神威压。 此乃真龙之威! 范初尘和曹沫几乎同时感应到,一股丝毫不弱于七境巅峰武夫的沉重威压,从姜峰身上弥漫开来。 两人的脸上,瞬间变色! 难道姜峰的修为已然恢复?! 便在此时。 一股赤红的火焰轰然爆发,恐怖的高温,使得地窟内部的温度节节攀升。 范初尘和曹沫同时弃刀后撤。 两人如今都是七境,那股真龙威压虽然强大,但还不足以让他们无法动弹。 后撤时,范初尘往前轰出一拳! 刚猛霸道的拳劲,在虚空凝成一条蛟龙虚影,径直撞开火焰。 姜峰只是抬眸,眼前的虚空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 蛟龙气劲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山峰,顷刻崩碎开来。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 身形消失的瞬间,范初尘连忙摆开防御架势,却不见姜峰袭来。 他竟是来到曹沫跟前。 “高手从来都是专挑软柿子捏,你能懂的吧?” 姜峰只是抬手,手掌便落在曹沫的头颅上,五指倏然扣紧。 面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曹沫连续轰出数拳。 每一道拳头,都精准的落在姜峰的胸膛上,却发出沉闷的砰砰之声,如钟嗡鸣。 狂暴的气机在姜峰身前炸开,他却如巍峨不动的山峰,任凭曹沫如何使劲,也无法撼动。 姜峰眸光森寒的盯着曹沫:“你该死了。” 话音方落,曹沫出拳的动作,瞬间一顿! 魂宫之内,血色神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掐住,直接从王座之上拎了起来,径往魂宫之外拽去。 神通,【九幽敕灵】! …… ps:一些人看了可能不太理解,前文有解释,魔念是放大一个人的恶念,让人走向极端,入魔后也并非没有了思想,只是让他们变得不像个正常人。 范初尘生性薄凉,贪恋权势,所以魔念使他斩断亲情,诱惑他心生反意。 曹沫爱而不得,苦于情爱,魔念让他为爱成痴,为爱成魔。 他们入魔前的这种状态,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心理状态,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莫名其妙的爱到疯狂,莫名其妙的要造反……而是魔念将心中的执念无限放大。 如果追更到这,那应该能够明白,这本书的底层逻辑便是:一切皆有因果。 现在看不透,只是还没揭秘。 所以不必吐槽,静候下文。 第198章 宿命之战(八) 【九幽敕灵】是姜峰获得的第四个神通。 此神通可敕令天下万灵,诡异而强大。 姜峰的诸多手段,也是以此神通为基础,才有那般威力。 一直以来,【九幽敕灵】可以说被他用成了杀手锏般的存在。 尤其是在同境修士,当他动用【九幽敕灵】时,对手的攻击皆会被强行打断,而后被他一波带走。 哪怕是修为境界比他的敌人,也会被【九幽敕灵】所干扰。 如今,他以此神通,用在刚刚晋升超凡的曹沫身上。 曹沫焉能抵挡?! 血红色的神魂之体,就此被强行拖下王座,拽出蕴魂殿,正欲拉出魂宫,翻掌而灭之。 却在此刻。 曹沫的眉心位置,浮现一轮血红色的月牙印记。 这是他修行魔功,打开魔道大门后,被授予的魔道印记。 此印即是曹沫作为【魔】的身份印记,也是一身魔功的力量源泉。 魔印具有极为恐怖的力量。 寻常人一旦被魔印的力量所影响,也会有入魔之危。 其次,魔印可在瞬间,强化曹沫的体魄和神魂,使他在短时间内,力量暴增! 此魔印甫一浮现,曹沫的血色神魂顿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滔滔血光,在神魂之上弥漫开来,一时间竟与【九幽敕灵】形成拉锯,相互角力。 曹沫的神魂最终停在天门之前! 而他的身体也在此刻恢复正常,眼中闪过一抹血红精芒,抬手便继续朝着姜峰的胸膛轰出数拳! 砰砰砰! 姜峰眸中金光一闪。 当初张彪入魔之时,并未有此印记。 看来唯有完全入魔的人,才会显露魔印。 姜峰并未就此松手,曹沫的拳头对他而言,并无威胁。 当魔印显现,竭力抵抗他的【九幽敕灵】之时,姜峰再显神通。 【封正黜邪】! 血红色的月牙印记,一时间变得暗淡下来,就像一层厚厚的云层,遮盖了明亮的月亮。 魂宫内的神魂之体,身上的血光一时也随之暗淡下来。 可曹沫仍要反抗,眉心魔印疯狂闪烁,似有狰狞可怖的魔音,在魂宫之内咆哮,震荡虚空,席卷天地! 却在此刻。 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从虚无中起,响彻在魂宫之内! 只见一头巨大的真龙,自苍穹显现,好似从云中探首,俯瞰人间。 一股深沉似海,浩瀚无边的龙威,瞬间在曹沫的魂宫之内弥漫开来。 曹沫的神魂抬眸望去。 只见那绵长的龙躯,犹如万丈山峰,悬于天际,直坠人间。 金色的龙眸,带着可怕的威严,俯瞰而来,无边的威压沉重如山,悍然坠落! 砰! 血色神魂似承受不住,直接跪倒在地! 其眉心魔印,更是在这股龙威之下,彻底黯淡下来。 于是,这停顿在天门之前的神魂,此刻再无力量反抗,被姜峰以【九幽敕灵】神通,强行拽出了魂宫。 曹沫这具失去神魂的躯壳,刹那间停滞在了原地,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一动不动,犹如一座毫无生机的雕塑。 姜峰掌心握着曹沫的神魂,眸光变得异常冷肃! 他一眼便看出曹沫的神魂有异,但此刻却不是探究的好时机。 于是,他反手将其捏成一块魂碑,镇压在自身的魂宫之内! 而后转头看向正欲冲来的范初尘。 从他按住曹沫的头顶,施展神通,到曹沫的反抗,再到被他强行镇压,抽出神魂,看似有来有回,可魂宫发生的一切,于现世而言,不过短短一瞬! 范初尘的支援甚至还没抵达,曹沫便已被制服。 他的身影强行停滞在半空,眼眸变得阴沉无比。 没想到,姜峰的武道修为被封,仅靠神通修为,还是那么难缠。 曹沫虽是刚刚晋升的超凡,可毕竟也是一位超凡武夫。 却不料,在姜峰面前,依旧显得这般的无力。 “真是废物!” 范初尘心中暗骂一声。 可他并不知道,无论是在体魄,还是神魂,曹沫几乎是全方位被姜峰碾压。 寻常的神通者最怕被武夫近身,可姜峰根本不惧! 曹沫的拳头落在身上,被他以武夫体魄和【金刚不败】生生扛住! 就算是魔印赋予曹沫强化的能力,也被姜峰的神通强行镇压! 姜峰大手一挥,以【三昧真火】将曹沫的身躯点燃。 不管这具身躯还有什么后手,在此刻全都化成了灰烬! 曹沫已然入魔,他的尸体,也不该继续留在人间! 他看向了不远处的范初尘,神色平静的说道:“接下来,轮到你了。” 范初尘面色难看。 难道这一次的计划,还是要功败垂成吗? 不! 他绝不认输,也绝不放弃! 范初尘大手一挥,一座血红色的棺椁,顿时出现在眼前。 姜峰眸光一寒。 这棺椁,他岂会不认识? 这是洛神的魁罡护法,盛夏的神通! “你果然与洛神教暗中勾连!”姜峰眼中露出一抹冷冽的杀意。 江州大劫,幕后真凶便是洛神教! 他与洛神教早就是不死不休,任何与洛神教有所牵连的人,他都视其为敌! 砰——! 这时,血色棺椁上的盖板被人从里面掀开。 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掌,从棺材内蓦然伸出,扣在的棺材边缘上,修长的手指上,长着青色而尖锐的指甲,隐隐透着阴毒的气息。 旋即。 一具女性的尸首,从棺椁内直挺挺的起身。 此女长发披散,无风而动,双眸灰白,死气沉沉,清秀的面庞,却是极为苍白,隐约可见,其生前的容貌应是不差。 姜峰还未开口。 身后却骤然传来安宁郡主的惊愕之声:“昭灵姐姐!” 姜峰微微一怔! 眼前的女尸,竟然是清河郡主的大女儿,那个三年前被郭延和常少邦所害的韦昭灵?! 接着,他便想到了为庄墨渊所操控的韦昭月……难道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关联吗? 安宁郡主眸光怒视范初尘,厉声质问:“昭灵姐姐的尸体,怎会在你的身上?!” 范初尘只是冷眼旁观,并未出声。 反倒是韦昭灵缓缓抬头,灰白色的眼眸,转而看向了安宁郡主:“安——宁——” 第199章 宿命之战(九) 沙哑而迟钝的声音,从韦昭灵的口中缓缓传来。 她像是被沉浸在梦中多年,今日终于苏醒,得以开口。 那双灰白色的眼眸,分明什么色彩都没有,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哀伤。 安宁郡主眼中也流露出了悲伤之色。 她知道韦昭灵死的时候,定是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她也知晓,眼前的韦昭灵,已经不再是那个温婉淑德的好姐姐。 姜峰神色凝重的看着面前的韦昭灵。 他在韦昭灵的身上,看到了无边的怨气,似有无数的怨魂,缠绕在其周身。 范初尘此刻站在韦昭灵身后,双手掐印,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自他身上弥漫开来,旋即对着韦昭灵蓦然一指点下。 下一刻。 一条血红色的细线,顿时刺入韦昭灵的后颈。 她缓缓抬起双手,犹如牵线的木偶,随着范初尘手指抬起,其身躯顿时朝着姜峰的方向,疾掠而去。 姜峰只是抬手,便将韦昭灵的身躯,按在了半空。 以【九幽敕灵】神通来看,眼前的韦昭灵尚有一丝神魂,但魂宫的王座之上,却是空空荡荡。 那一丝神魂,犹如虚幻的幽灵,游荡在魂宫之中,却无法靠近丹陛,难以归位。 直到某一刻。 一道身材窈窕的倩影,自虚幻之中,由虚化实,逐渐显露。 她的面孔显得极为模糊,令人难以看穿,唯有一双眼睛,像是晕染着神光,显得极为清澈。 一股圣洁,和煦的气息,像是污泥之中绽放的莲花,于此弥漫开来。 她翘起二郎腿,以手支颐,姿态慵懒的坐在王座之上,澈如星光的眼眸,隔空与姜峰对视。 刹那间。 时空逆转,斗转星移。 姜峰的神魂似被强行拉入韦昭灵的魂宫。 他站在蕴魂殿内,立于丹陛之下,抬头仰望着王座之上的身影,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很确定。 眼前这个人,他一定见过。 而身负因果神通,在他见到对面的一瞬间,过往的记忆,似在脑海中不断闪过,直至某一刻,停留了下来。 眼前的女子,与记忆中的某一道身影,瞬间吻合。 “原来是你!” 江州一事,洛神教的戏命护法,算计一切,以【忘川幽莲】为引,只为打开幽冥鬼门,连通现世与冥界,迎接幽冥神只。 最后,冥界的神只无法突破空间屏障,却将一截指骨,送出幽冥鬼门,落在忘川幽莲的妖身之上。 戏命称其为白莲圣母,而姜峰事后从他的魂魄之中窥探到零碎的线索。 此白莲圣母,未来将会成为灵神座下的神使。 也幸得当日徐长卿以王者之姿归来,一拳轰散了幽冥鬼门,打破了幽冥法则,也重创了这白莲圣母。 若非未来宗的人及时出手,这白莲圣母只怕刚一现世,便要陨落人间! 却没想到,他今日竟会在此,再次见到这忘川幽莲。 “时别数月,你倒是长得很快。”白莲圣母坐在韦昭灵的魂宫王座之上,眸光俯瞰着大殿之上的姜峰。 所谓长得快,自然是指姜峰实力。 初次相见,姜峰不过刚刚突破五境。 如今却已跃过天人之隔,踏入超凡! 人间数月,当真如此漫长吗? 也难怪他们都说,已经到了该收割的时节。 姜峰神情平静:“这不是当初被我老师吓得仓惶逃窜的妖人吗?” 真可谓,先声夺人,不输刀尔。 尚未开战,此话却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精准的刺在白莲心房。 白莲圣母一时沉默。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聊天的吗? 好想直接掐死他啊。 许久后,她才缓缓说道:“都说你牙尖嘴利,不输刀剑,如今倒是领教了。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恨你。” 姜峰像是没有听到,自顾的继续说道:“看来我的老师确实给你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你现在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白莲圣母很快便适应了姜峰的语言风格,直接不以为意,只是说道:“凡人,没有直视神灵的资格。” 姜峰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是篡夺灵神的位格,还是被祂夺舍了?竟然以神灵自居了?!” 白莲圣母淡淡道:“神使,亦为神灵。” 姜峰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还以为你现在有多了不起,原来只是个小瘪三啊。” 白莲圣母又陷入了沉默。 她见过许多人,善良的,邪恶的,虚伪的,自私的……却没见到,如此让人易怒的。 话已至此,白莲圣母深知,她和姜峰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她缓缓伸出手掌,修长的五指,白皙如玉,却一种神圣的气息,在指尖缭绕,织成一朵晶莹剔透,娇嫩欲滴的莲花。 “你为此身昭雪旧案,填平旧恨,这是你与她之间结成的善因。” “种善因,方得善果,今日纳你为本使座下的莲花童子,此后便由你代替本座,行于天下!” 当今现世,排斥一切妖魔鬼怪。 她若堂而皇之的现身,自然会惊扰天意,降下神罚。 唯有借用人身,方可行走于青天白日之下。 此次她的一缕神念,降临在韦昭灵的魂宫,也只是以其为媒介罢了。 老实说。 姜峰的神魂很纯净。 她天生就喜欢这种纯粹的灵魂,就像是无上的珍馐,值得细细品味。 而姜峰身后的那个两个女子,亦是如此。 一个天生佛性,一个清冷如莲。 若能吞食这三人的灵魂,于她而言,是巨大的滋补。 那么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但她目前还不会这么做。 她不会吞了姜峰的神魂,因为姜峰的神魂已经和龙珠融为一体,吞了他,只会遭到真龙气运的反噬。 至于那两个女子……对洛神教的大局,还有用处。 故而,她要改吞为收。 将他们收入麾下,将他们变为神教的使者,代神行走。 姜峰站在大殿之上,神情依旧平静,眼中毫无波澜。 他只是望着那朵洁白如雪的莲花,向自己缓缓飘来,不闪不避,宁定安然。 直到莲花落入眉心,像是为他刻上一种烙印。 他都始终没有反抗。 只是在此时,缓缓问道:“尊敬的白莲圣母,你现在知道,自己身陷何地吗?” 白莲圣母依旧高高在上,眸光俯瞰着大殿的少年,轻缓说道:“本座当然……” 她的话音未完,眼前的虚空,骤然逆转! …… ps1:前文说的黑莲,应该是神使,并不是护法,前文写错了,已经修改。 ps2:我今天很慌!一整天过去,只有三位书友留下评论,只有零星几人送个礼物,就好像这本书忽然间被抛弃了一样…… 诸君,本书已经到了8.9的评分,恳请赐我好评,助我上九! 【雷公助我】!!! ps3:明日为宿命之战的终章。 第200章 宿命之战(终) 白莲圣母依旧坐在王座之上,可她并不高大。 她的目光也无法再俯瞰姜峰。 因为有另一方更为高大的丹陛,有一张更为庞大的王座,正在眼前。 姜峰缓缓落坐,如帝王坐于龙椅,如神王归于王座。 真龙俯首,苍生匍匐。 他的目光似从九天之上垂落而来,俯瞰眼前这尊小小的毛神。 白莲圣母立于雄伟壮阔的大殿,坐在一方丹陛上,却如同坐在小马扎上,仰望着眼前的高山。 她的目光不再平静,她的气息不再宁定。 她的面孔也不再模糊,露出一张精致却显冰冷的面庞。 那身上散发的圣洁如玉的光,在此刻却像是一层华丽的外衣,被强行撕裂,露出肮脏腐朽的身躯。 任何的遮掩,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 她像是一头受惊的兔子,此刻猛然站起身,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姜峰高坐于王座之上,威严的目光,犹如两道神光,一下定住了白莲圣母的身躯。 “在江州时,我们也曾交过手,从那时起,你我之间,便已结下因果。” “而今你以韦昭灵的尸身为因,强行续接因果,以此拘我神魂,锢我肉身,不得不说,你这神通,确实有点意思。” 白莲圣母抬头望着姜峰,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以人族当今的修为境界来论,她如今已是九境级别的神通者。 只待消化那节指骨,便可踏入九境巅峰。 她的神魂之力,该是何等强大! 哪怕降临韦昭灵的魂宫只是一缕神念,可她投映的力量,已然远远超过了七境, 与八境巅峰的神通者并不差别。 可如今……她竟然在神魂的较量上,反被束手! 她不相信,以姜峰的神魂境界,能够做到这一步! 一个未满十九的少年,哪怕从娘胎里面修行,神魂也不可能如此强大! 定是哪个活了几千年的人族老怪,偷偷占据了姜峰的躯体。 姜峰缓缓抬起手掌:“我不喜欢你站着跟我说话。” 他的手掌往下一压。 滔天威压,似山岳临身,瞬间碾压在白莲圣母的身上。 砰! 白莲圣母双膝跪地,双手强撑着地面,艰难的想要抬头,可那股恐怖无比的威压,却死死的按住她的头颅,叫她低头。 宁静的眼眸,在此刻变得目眦欲裂。 “你竟敢……触犯神灵?!”她咬牙切齿,恨意狂发。 无穷的力量自虚无中来。 她的本体传来更多的伟力,不肯受此屈辱! 姜峰手指点在王座的扶手上,强大的精神威压,瞬间将白莲圣母碾在地上。 “神灵?” “从不闻天上有神,人间有仙。” “你若为神灵,那么,此刻你所跪拜的人,又是什么?” 姜峰抬起手掌,摸向自己的眉心。 那白色的莲花印记,像是沾染的白色灰尘,一抹而空。 “你非本体,杀你亦是无用,替我给你的神只传句话吧。” 姜峰伸手点向前方,一根擎天巨柱,以赤炎为体,其上金光闪烁,似真龙盘柱,瞬间自上而下,如高山倾塌,碾向了白莲圣母: “人间自有规则,凡人的头上,不需要有神灵的存在。” “你们若不自觉,敢以神灵自居,那么,我将会是那个屠神的人。” “记住此刻的心情,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懂事一点。” 白莲圣母张口嘶吼,可头顶的赤炎金龙柱,已然落下。 轰——! 这位洛神教的新任神使,耗尽心力分出的神念,于此烟消云散。 姜峰神情平静的坐在王座上。 在神魂层面的交战,他还从未遇到对手。 白莲圣母以因果拘禁神魂,以为胜券在握,可实际上,却是姜峰故意为之。 他的神魂虽在韦昭灵的魂宫之内,可他的神魂世界,却随之而来。 随着白莲圣母的神念被碾碎,她刻在韦昭灵魂宫的烙印,也同时消散。 姜峰抬手一捞。 那飘荡在魂宫内的一缕残魂,顿时落在他的掌心,渐渐凝成一道娇小的身影。 其人正是死去多年的韦昭灵! 姜峰想了想,趁此机会,他直接以【因果追溯】,窥探其灵魂深处的记忆。 他想知道,洛神教盗走韦昭灵的尸身,究竟有何用意? 难道只是为了让白莲圣母的神念,降临在她身上? 片刻后。 姜峰重新睁开双眸,眼中带着一抹遗憾之色。 韦昭灵只剩一缕残魂,而这一缕残魂的记忆,只剩下临死前那不甘与绝望的一幕,以及记忆深处……对情郎的思念。 洛神教因何盗她尸身,她却是不知。 “算了,多思无益,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再说。” 姜峰将这缕残魂捏成魂碑,收归掌心。 随后。 他重新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 眼前韦昭灵的躯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四肢耷拉下来,头颅低悬。 其身后范初尘,却在此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像是遭受了某种反噬,整个人倒飞出去。 姜峰一步踏空,瞬间追上,一手抓着他的面门,朝着地面的方向,重重掼落。 轰! 地面之上,以范初尘的头颅为中心,裂出一道道细密的缝隙。 赤红的烈焰,顺着姜峰手掌,逐渐蔓延至范初尘的身躯。 他咳出的鲜血,也在顷刻间被炽烈的火焰蒸发。 姜峰看着掌下的范初尘,只是淡漠说道:“你即已入魔,想来你的遗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范初尘隔着指缝,目光狰狞的看着姜峰:“你不是姜峰!你到底是谁?!” 韦昭灵魂宫内发生的一切,他也看到。 是他以自身的生命为源泉,以韦昭灵的躯体为桥梁,召唤白莲圣母,降临而来,便是为了将姜峰【人格】灭杀。 可姜峰竟然以碾压的姿态,反将白莲圣母灭杀,此事如何不令他震惊?! 这一刻。 范初尘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难怪你的修为提升如此之快,难怪你的实力一直不合武道常理……” “哈哈哈!姜峰,原来你早已不是你!” 范初尘装若癫狂,长笑出声。 姜峰没有解释:“很遗憾,你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你说的话,也永远不会为人所知。” 他以【八海潮音】,掌控一切声闻。 范初尘说的话,永远不会被人所知晓! “这场无聊的戏码,也该结束了。” 姜峰轻松摘下范初尘的头颅,拽出他的神魂,捏成魂碑,镇压在魂宫之内! …… ps1:所谓宿命之战,有多重含义。 是长安双杰对姜峰,是曹沫与萧凌雪,是范初尘与安宁郡主,也是姜峰对白莲圣母。 姜峰来长安的第一个对手是曹沫,第二个是范初尘,与他们对敌的原因,则是因为萧凌雪和安宁郡主,这是他们之间的因果。 而姜峰与白莲圣母之间的因果,可追溯到第一卷结尾。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这是他们之间的【因】,却仍不是全部的【因】。 姜峰与长安双杰之间因果即将结束,但与白莲圣母的宿命之战,却只是开始。 ps2:有几位书友觉得最近的章节比较拖沓,我在底下回复了一句话: 没有前因后果的剧情,只会味同嚼蜡,没有详细的心理描写,难以竖立人设。 可能因为有【味同嚼蜡】这个词,系统判定为负面评论,给我屏蔽掉了。【有时候觉得番茄这个机制还不错,起码有些骂人的负面评论,能给直接屏蔽掉,很大程度上稳定了作者的道心!】 其实这一段不仅是为了塑造曹沫,范初尘,也是为了塑造萧凌雪和安宁郡主,还有关于【魔】的设定,以及我从中留下的伏笔和线索……这才十章而已啊! 塑造一个角色很简单,但要塑造一个深入人心的角色,这其实很难的! 我认为能追更到这的读者,应该都是很有耐心,也希望这个故事能够尽善尽美才对。 请多给一些耐心,如果追更辛苦,其实可以先放一放,结卷时再看也行的。 这第三卷的故事还未结束,它将是剧情最多,也是字数最多的一卷! 在此,拜谢! 【第二更白天再更!】 第201章 共担风雨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到此结束了。 曹沫,范初尘,这两个与他牵连颇深的人,也就此走向了结局。 姜峰留着他们的神魂,既是为了探索记忆,也是为了研究【魔】! 自安国寺一行,应了弘觉大师的请求,姜峰开始对【魔】有了更多的关注。 尤其是经历了这一次,曹沫与范初尘尽皆入魔,也使他对【魔】有了更多的防范。 人一旦入魔,将变得没有自我。 这让姜峰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个词语,叫作【人格解体】!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精神病,多见于抑郁症、焦虑性障碍,也见于精神分裂症或颞叶癫痫。 当然,入魔不能简单的视其为一种精神疾病。 它是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认知,也改变一个人的神魂。 就如曹沫,他的神魂在修行魔功之后,变成了血魂! 血魂具有激发潜力,强化肉身气血的能力,更强的可以通过此等手段,让敌人的肉身自爆! 若是过多的使用此能力,也会让人的潜能枯竭。 至于范初尘…… 他的神魂潜藏着更多的秘密! 当初在泾阳县,他从聂观的记忆里,便看到范初尘的肉身被人动了手脚。 想必范初尘也是在那时,就有了入魔的迹象。 而下手之人,便是庄墨渊! 还有那位吴王! 可聂观的记忆,除了姜峰谁也没有看到,故而不能成为证据。 那么,是否还有别的证据,可以指证吴王呢? 姜峰一时陷入沉思。 “姜峰!” 此时,安宁郡主和萧凌雪两人急忙上前,看着沉默不语的姜峰,脸上皆是露出一抹担忧之色。 姜峰斩去心中杂念,抬头看向两人,微笑道:“我没事。” 便在此时。 一声娇憨的呻吟声,像是少女宿醉方醒。 韦昭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睡眼朦胧的睁开双眸,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知自己身在何地,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我,我这是在哪里?” 安宁郡主又连忙走过来,仔细的观察着韦昭月的神色:“昭月,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韦昭月看到眼前的安宁郡主,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她皱起眉头,仔细的陷入沉思。 片刻后,方才说道:“我记得,我去王府找安宁姐姐,想让姐夫收我为徒。但是后来,我肚子一饿,一下子像是饿晕了一样,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安宁郡主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那庄墨渊是八境巅峰的神通者,而韦昭月却只是个刚刚滋生内劲的二境,又如何能够防范? 她只能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韦昭月的小脑袋,安慰道:“没事,等回去以后,好好在家睡一觉就好了。” 韦昭月点了点头。 可紧接着,她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瞳孔猛地一缩! 她伸手指着前方,声音颤动:“安宁姐姐,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 安宁郡主转头一看,韦昭灵的尸身,却是躺在地上,仰面而倒。 她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件事情,等我们出了这里,我再找机会跟你解释。” 她径直走到韦昭灵的身前,将其尸身抱起,轻轻的放入那红色的棺椁,接着将整个棺椁收入随身携带的储物宝珠之内! 旋即,按照姜峰的【直觉】,四人选择范初尘走出来的那个洞口,继续往前。 一路上,四人皆是没有开口,各自都有些心事重重。 许久后。 姜峰的耳畔,忽然传来安宁郡主的声音: “等出去以后,你继续留在王府读书,其他的事情,什么都别管。” 姜峰侧过头,眸光看着身旁的安宁郡主。 后者接着说道:“曹沫和范初尘,你就说是我杀的。他们虽已入魔,也是罪无可赦,可武英侯和博城侯,未必能够理解。” 这两位可都是世袭罔替的侯爷,且都是超凡武夫。 曹沫和范初尘袭击亲王嫡女,本身又是入魔的魔人,将他们杀死也是情有可原。 可无论有多么合理的理由,在武英侯和博城侯看来,都未必能够成立。 因为死的是他们的血脉至亲之人! 人必有私,无私非人。 尤其事关至亲之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姜峰沉默了片刻后,微微摇了摇头,传音道:“不必为我遮掩,人即是我杀的,他们若是有怨,只管冲我来。” 安宁郡主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往前,可暗中却给姜峰传音,声音急切:“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往后你将无法在朝堂之上立足!” 姜峰只是平静的传音道:“无妨。” 安宁郡主正欲再言,可姜峰却忽然抬起手掌,沉声说道:“前面应该就是出口,但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凝重之色:“我能感觉到,前方还有危险!” 他们无法在此久候。 靠国师的法印,撑不了多久。 一旦让庄墨渊脱身,以其八境巅峰的修为,纵是伤势严重,实力减弱,他们一行人也不是对手。 姜峰只是恢复了神通,要他对付七境还行,可面对八境,依旧难以匹敌。 他们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可现在……姜峰却犹豫了。 这洞口的尽头,不知埋伏了什么人。 从【六界灵觉】的反馈来看……洞口外那人,太危险! 比当初在面对狂狮的时候,还要危险! 要知道,当时他在雍州城外独面狂狮,修为还只是六境。 而眼前所面对的,是比六境时面对九境,还要危险! 连超凡也无法缩小的差距。 这说明外人那人的修为……起码达到九境巅峰! 长安城内,除了景天子和不良帅,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带给他如此巨大的压力! 许久后。 姜峰忽然说道:“我去探探路,万一事不可为……你们且先往回走。” 说罢,他便要上前。 可安宁郡主却在此刻伸手拦住了他,神色认真道:“我与你同去。” 姜峰有些犹豫。 可安宁郡主立时就不高兴了:“怎么,姜大人这是在小看本郡主吗?以咱俩现在的状态,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姜峰想了想,点头道:“行。” 再不济,他可以带着安宁郡主,以【缩地成寸】神通逃离。 萧凌雪没有开口。 在这种时候,她很清楚,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 只是看着少年往前走的背影……心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何时才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担风雨?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强大! 萧凌雪默默地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 第202章 斗嘴 姜峰此前说的观想图修行法,她一直没有尝试。 本想着稳扎稳打,继续以冥想打磨观想图…… 可今日的战斗,却让萧凌雪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纵是冒险,也要一试! 她目光怔怔的看着少年的背影…… 他修行的脚步越走越快,已经跟她拉开了一段巨大的距离。 那种感觉正如此刻,像是行走在前方,却也在逐渐的远离自己。 直到姜峰和安宁郡主走出了洞口,萧凌雪方才闭上双眸,细细的搬运气血,调整气机,尽可能的恢复状态。 或许无用,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幽暗的隧道内,萧凌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旁的韦昭月静静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出声打扰。 从方才的洞窟离开后,一路上她便沉默寡言,情绪低落。 其他人倒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她。 此刻陪着萧凌雪在此等候,她便默默坐在地上,缓缓闭上双眸。 …… 当姜峰带着安宁郡主,小心翼翼的走出洞口,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此地,又是一方极为庞大的洞窟! 但与前面两个洞窟不同之处在于…… 前方空地上,立有一方黑色的祭台! 祭台之上。 一道长发垂颅,不见面貌的身影,正躺在祭台中央。 此人的四肢皆被套着镣铐,四根粗壮的黑色铁链,连接祭台。 就连脖子和腹部,也被套着铁圈,牢牢锁在了祭台之上。 然而。 真正令姜峰在意的是,此人头顶上,竟插着一柄利器,直入体内,独留握柄,犹如发冠立于颅顶,令人触目惊心! 但……他还活着! 姜峰不知此人是谁,就连一旁的安宁郡主,也不知长安城内,竟然囚着这样的一个人。 不必怀疑眼前之人的实力。 以如此大的阵仗来封锁一个人,可见此时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 姜峰以【六界灵觉】望去。 那祭台上的人,就像一个深邃幽暗的黑洞。 一切的光亮照在身上,皆被吞噬。 空气中隐隐弥漫的炁,也被吞食。 他正是靠着这种能量维持生机! 姜峰不知道,武夫需要修到什么境界,才能做到这一步。 但毫无疑问……眼前之人的实力,不亚于大宗师! 长安城下,竟然关押着一位大宗师,天下谁人敢信?! 也难怪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 哗啦啦。 这时。 祭台之上,铁索颤动的声音,蓦然传来。 但见那黑衣长发的神秘强者,于此刻缓缓抬起头颅。 漆黑深邃的眼眸,透过长发,直视着前方的两道人影。 他眨了眨眼,口中忽然发出粗粝沙哑的笑:“好一对绝世璧人,嘿嘿嘿,不错,很好,很般配!” 姜峰沉默了片刻,出声问道:“敢问前辈是何许人也?” 黑衣邋遢,长发遮面的男人笑道:“想知道?这可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哦!来来来,你过来,靠近一些,我悄悄的告诉你。” 姜峰瞬间摇了摇头:“晚辈还是不过去了,在这也能听见。” 黑衣男人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目光扫视了一眼旁边的安宁郡主,接着笑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啊?” 姜峰和安宁郡主同时一怔! 姜峰微微皱眉:“前辈,认识我们吗?” 黑衣男人摇头:“不认识,但你们两个一定会成亲。” 姜峰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迫切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黑衣男人又笑道:“想知道?你靠近一些,我就告诉你啊。” 姜峰顿时就不想问了。 这人一个劲让自己靠近,目的性太强了。 虽然对方全身都被锁住,但姜峰依旧不敢大意。 他抬头看向洞窟的右前方。 那里还有一个洞口,想必就是此地的出口。 可接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暗暗皱起了眉头 “喂,你不问啦?” 看着陷入沉默的姜峰,黑衣男人主动搭话。 姜峰摇头道:“不了,晚辈还有要事,就此拜别。” 黑衣男人急忙说道:“别啊,再聊会儿。我还有好多秘密,都可以告诉你。”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跟这个女娃成亲?” “如果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还可以教你修行,助你成为一位武道大宗师,甚至教你如何踏入圣境!” “你身上的封印,我可以替你破除。” 姜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尊你是位前辈,对你礼数有加,前辈何以如何待我,视我为稚童?” 黑衣男人一怔:“因为你看着就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啊,否则何以会被人带入此地?” 姜峰眉头一挑:“这只是一次意外。” 黑衣男人嘿嘿笑了起来:“对对对,人生处处都是意外,被人坑了是意外,被人害了也是意外,被人封了修为更是意外。” 语气没有嘲讽,可说的句句却是嘲讽。 姜峰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不知为何,这男人说话的语气……总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于是他开始反问道:“难道像前辈现在这样,被人锁在此地,寸步难行,以头颅为鞘,就不是意外了?如果不是意外……” 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那前辈这是技不如人咯?既然技不如人,又何以教我修行?” 黑衣男人不笑了。 祭台内外,两人的目光彼此对撞。 虚空之中,一时竟如刀光剑影一般。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嘴巴很臭?” “我天天都刷牙,想必不会。倒是前辈自己,怕是没有这个条件。” “哟呵,小子,你是在跟我斗嘴吗?” “前辈如今动不了手,也动不了腿,想要与我切磋武道,怕是不行。若是以言为刀,相互攻伐,说句不客气的,前辈再学八百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未免伤及前辈颜面,晚辈还是就此告辞吧。”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这真龙莫不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你这种货色?!” 姜峰反倒咧嘴笑了起来:“那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帅啊!” …… 第203章 毫无面子 黑衣男子彻底愣住了:“老子当年纵横天下无敌手,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姜峰暗中给安宁郡主传音,后者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朝着来时的洞口快步走去。 他看向黑衣男子,嘴上继续说道:“说明前辈见识还是太少,时代在进步,天骄更是无数。可似我这般的天骄,却是世间少有。” 黑衣男子没有理会调头回去的安宁郡主,反倒是忽然认真的打量起姜峰来:“以你这般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确实难得。只可惜啊,你活不长久了。” 姜峰平静说道:“寿命自有天数,纵然是超凡武夫,又如何拗得过老天爷?” “更何况,人活多久并不重要,是否活得精彩,才重要。” 黑衣男子啧啧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觉悟,你不出家当和尚都可惜了。” 这时候。 安宁郡主已经带着萧凌雪和韦昭月,从洞口内走了出来。 姜峰已然察觉。 这黑衣男子的修为虽高,却被牢牢锁在祭台。 只要不靠近,应该就没有危险。 “前辈,晚辈就此告辞了。” 姜峰给安宁郡主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带着萧凌雪和韦昭月,远远的避开祭台,一直退到石壁边缘,朝着另一边的洞口,缓缓挪去。 祭台上的黑衣男子一直看着他们行动,始终没有动弹。 又或者……他确实是无法行动。 可就在姜峰以为可以顺利脱身之时。 那黑衣男子却是忽然开口喝道:“慢着!” 一声冷喝,让洞窟内的四人,尽皆停下了脚步。 姜峰额头露出一滴冷汗,他缓缓转过身,强装镇定的问道:“前辈,还有何事?” 黑衣男子不再去看姜峰,目光一直盯着安宁郡主的方向。 更准确的说……他是盯着安宁郡主身后之人。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安宁郡主微微一怔,接着转头看向身后。 韦昭月像是受到了惊吓,连忙躲在安宁郡主的身后。 唯独萧凌雪,却在此刻抬起头。 清冷的眼眸,隔着数百丈的距离,与祭台上的黑衣男子,蓦然对视。 她知道他在看她,也是在问她。 萧凌雪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不良人,萧凌雪。” 黑衣男子喃喃复述:“不良人……萧凌雪……不良人……萧凌雪……” 接着,那双被长发遮挡的双眸,倏然变得明亮起来。 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起来:“不,你不是不良人,你不应该成为不良人!” “你过来,你快过来!” “到我这里来,只有我能保护你!只有我能保护你!!!” 他奋力的挣扎着,将身上的锁链一下子拉得绷直。 萧凌雪皱起眉头,这人她并不认识。 姜峰对着三人传音道:“别管他,快走!” 而他则站在原地,神情凝重的看向祭台。 他发现自己猜错了。 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虽然被囚在祭台,可他的力量,依旧可以穿过祭台,影响此方空间。 一位堪比大宗师的存在,哪怕手脚被束缚,哪怕魂宫被镇压…… 可他的力量,依旧强大得可怕! 安宁郡主,萧凌雪,韦昭月三人接到姜峰的传音,当即不再迟缓,朝着前方的空口,快步跑了过去! 黑衣男子看到萧凌雪要走,情绪瞬间暴走:“站住!你哪也不许去!外面很危险,外面太危险了!” “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谁也动不了你分毫!” 他晃动着头颅,奋力的挣扎,身上的锁链,竟传来一阵咔咔声响,好似将要崩裂开来。 漆黑的双眸,渐渐泛着了血红。 “你受伤了,谁打伤了你?谁敢伤你?!” “我要了他的命!!!” 一股极为狂暴,极端恐怖的气息,从祭台之上弥漫开来,整个虚空都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 可这股气息实在恐怖,就连安宁郡主,也无法避免的被其所迫。 更何况重伤在身的萧凌雪,还有修为低弱的韦昭月? 萧凌雪身上气血翻涌,一时险些难以站稳。 韦昭月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轰——! 姜峰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三人跟前。 他身披赤炎,通体金光,神情凝重的挡在三女跟前,竭力抵御着这股可怕的气息。 “快走!” 安宁郡主和萧凌雪身上的压力骤减。 “姜峰!” 安宁郡主有些担忧的看着姜峰的背影。 姜峰目光望着祭台,凝声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安宁郡主和萧凌雪彼此对视一眼。 前者抱起昏迷的韦昭月,身上泛起一层璀璨的佛光,仿若撑起一个金色的气罩,连同萧凌雪也笼罩在内。 姜峰则是往前踏出一步,只身直面祭台的黑衣男子,沉声说道:“前辈认识我师姐?” 黑衣男子猛然将目光转移到姜峰身上:“她是你师姐?你们的师傅是谁?” 姜峰并未隐瞒:“家师,徐长卿。” 黑衣男子一愣,就连身上那股狂暴的气息,也在此刻蓦然停滞了下来! “你是,徐长卿的弟子?” “正是!” “她也是?” “她是我师叔,伍子荀的弟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黑衣男子忽然大笑起来,身上的锁链随着笑声一并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猛地看向姜峰,认真说道:“看在伍子荀的面子上,我放她们离开!但你,必须留在这里!” 姜峰沉吟问道:“听前辈这意思,难道我师傅徐长卿,在你这里就没有一点面子可言?” 黑衣男子嘿嘿笑道:“徐长卿算个什么东西,他在老子这里,只配给我提鞋!” 姜峰眸光变得阴沉下来:“我看你年长几岁,方才称你一声前辈,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不给脸又如何?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姜峰身上的火焰瞬间狂发! 赤红烈焰犹如火海一般,逐渐朝着祭台的方向汹涌而去。 他往前踏出一步,一下子消失在了原地。 可下一瞬。 他又出现在安宁郡主和萧凌雪身旁,双手按着两人的肩膀,再次施展【缩地成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辱我恩师,他日我必再来,为恩师洗刷耻辱!” 咚——! 姜峰没有移动多远,便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强行从虚空中震了出来。 祭台之上。 黑衣男子眼眸幽暗:“奸诈狡猾的小子,真以为你这些小动作,能够瞒得过本座?!” 他的眼中泛起一抹浓浓的黑光,整个洞窟之内,顷刻间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给脸不要脸,那就……一并留下吧!” …… 第204章 只用三成 天高地阔,浓雾弥漫。 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蓦然袭来! 姜峰只觉得身体在不断下坠。 待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诡异的出现在半空之中,并持续往下坠落。 他调整身形,想以修为滞空,却发现根本难以做到。 姜峰意识到,此地或许不是现世,应该是某种幻境。 这难道是那黑衣男子施展的神通? 姜峰保持直立,身体却不断下坠,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感应不到自己的神通。 就好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神通者,魂宫之内除了神魂,再无他物。 没有光门,没有神通星辰,也没有铭刻的观想图。 他就这么持续坠空。 直到某一刻。 他像是从一片厚厚的云层中穿过,视线不再朦胧。 姜峰猛然发现。 下方的地面上,竟是一座无比辽阔,无比雄伟的古老城池。 随着他不断坠空,那座城池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轰——! 直到某一刻。 姜峰的身躯犹如陨石一般,重重的砸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漫天的烟尘冲向半空,犹如一朵土黄色的蘑菇。 待到烟尘散去。 他却安然无恙的从深坑里面走了出来。 姜峰抬起手掌,握了握拳头,眼神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武道修为,恢复了! 更诡异的是……他的神通没了! “小子。” 姜峰猛地抬头望向前方。 但见前面一座九层楼高的阁楼上,一位身材颀长,五官俊朗的黑衣男子,正站在楼顶上,漆黑明亮的眼眸,正俯瞰着地面的街道,脸上露出一抹挑衅般的笑容: “光会斗嘴是没用的,有本事,跟我切磋一下?” 姜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阁楼上的牌匾,终于确认了。 脚下的古老城池,正是如今的长安城。 而黑衣男子脚下的阁楼,正是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东仙楼! 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切磋自然可以,但你限制了我的神通,莫不是怕输?” 黑衣男子反问:“怎么?没有神通,你就不会打架了?” 姜峰道:“即是比武切磋,自然该用全力。” 黑衣男子笑道:“比武比武,比的当然是武道,又不是比神通。放心,我只会用炼神境的修为与你交手,不算欺负你吧。” 姜峰冷声道:“输不起就直说,玩这种文字游戏,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黑衣男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来真的了。” “我可以让你动用神通,让你恢复到巅峰状态,但同时我也会以巅峰时期的修为与你对决。” “你要的公平,我来给你。就怕你……” 姜峰竖掌截话:“算了,怕你输了难堪,就这样吧。” 在这种情况下,为自己争取更有利的条件,这本就无可厚非。 但既然对方不允,那便算了。 同境交手……他还没怕过谁! 哪怕只剩武道,亦或只剩神通。 黑衣男子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说实话,你小子这嘴硬又不要脸的性格,我还挺喜欢的。” 接着,他收敛笑容,神情略显严肃的说道:“那么,你准备好,挨揍了吗?” “谁挨揍还说不定呢。”姜峰淡淡说道。 此刻。 天空变得晦沉,日月似被掩去了光辉,不敢冒头。 天地之间,风儿也不敢喧嚣,如在胆颤。 古老的城池,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下一刻。 黑衣男子和姜峰,几乎同时一动。 一者从楼顶奋然下跃,一者从街上悍然跃空。 两人的拳头,在虚空轰然相撞! 轰——! 恐怖的气机,就此炸开,化作一股毁天灭地般气流,霎时间席卷八方! 雄伟壮观的东仙楼,在这股气机的冲击下,开始轰然坍塌。 两人几乎朝着来时的方向倒飞出去。 黑衣男子悬停了高空,低头俯瞰着街上的少年,嘿嘿笑了起来: “我看你的拳头也不过如此,我才使出五成力量,你就有点扛不住了。” 黑衣男子望着眼前的少年,嘿嘿笑了起来。 姜峰再次落在街上,将脚下的地砖踩成了粉碎。 他抬起头,平静道:“我只用了三成。” 黑衣男子眯着眼:“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还能不能一直这么硬。” 他往前踏出一步,一股恐怖的武道气势,瞬间滔天而起。 深黑色的气机,犹如浓浓的狼烟,在其身上蒸腾而起,直冲云霄。 他摆开拳架,一缕缕黑气在周身缭绕,气势惊天动地,旋即隔空朝着地上的少年,猛然一拳轰了过去。 轰! 恐怖的拳劲,好似将苍穹也一并砸落,朝着人间碾压而去。 姜峰抬头望向高空,头顶那方巨大的拳印,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于此刻轰然倒塌,砸落而来。 他脚掌在地面重重一跺,同样摆开拳架。 一缕淡金的火焰,在拳头之上瞬间燃起。 没有丝毫迟疑,姜峰一拳朝空轰出。 吼——! 淡金的拳头,在虚空轰出一条金色的火龙,咆哮之间,朝着前方的黑色拳印悍然撞去。 天地龙吟起。 轰隆隆! 黑气与金炎在虚空不断碰撞,好似将虚空切割成两方世界。 一者黑烟滚滚,暗沉无光。 一者金炎灼灼,光芒万丈。 “小子,你这功法,也是徐长卿传你的吗?”黑衣男子忽然开口问道。 姜峰没有回答。 他往前踏出一步,卷起漫天烈焰,犹如一颗熊熊燃烧的陨石,自下而上,逆天撞去。 砰! 漆黑如峰的拳印就此崩溃,暗沉无光的世界被打破。 少年带着刺眼的光,照破黑暗,犹如一柄开天辟地的刀,直接剖开天空,来到黑衣男子的跟前。 “你的拳头,也不怎么样嘛。” 他立于虚空,一拳砸落! 恐怖的拳势,似将眼前的一切尽皆轰碎! 虚空生隙,黑烟消散。 正是拳术,无我杀拳! 黑衣男子周身的气机,被一拳轰爆,整个人朝着远方地面倒飞出去,沿途所过,重重建筑皆被撞碎,无数阁楼纷纷倒塌。 放眼望去,大地直接被犁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姜峰站在虚空,隔空遥望地面。 只见黑衣男子从废墟中缓缓站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旋即抬眸望向空中的少年,咧嘴笑道:“徐长卿教你的无我杀拳,你倒是学得不错。” 姜峰伸手往前一握。 金色烈焰,在虚空交织缠绕,形成一柄淡金色的景刀。 他手持炎刀,朝着黑衣男子疾掠杀去:“接下来,还有更不错的!” …… 第205章 刀术压制 “欸,你也用刀?” 黑衣男子抬手间,一柄通体深黑的景刀握在掌心。 他脸上含笑,眸光却显幽暗。 少年的身影落在眼中,如坠深渊。 他直视眼前的少年,轻声笑道:“让我看看,徐长卿都教了你什么刀术!” 姜峰挥刀一斩。 细如丝线,亮如白昼的刀光,宛如分割天地的天际线,于此剖开虚空,重定界限。 黑衣男子竖起刀锋,挡在这细密的刀光跟前。 刀光推着他不断后退,将身后的高宅大院,尽数撞塌。 而他却只是笑道:“刹那霜华,马马虎虎。” 姜峰眉头微皱。 此人不仅认识【无我杀拳】,还知道【刹那霜华】……他到底是谁?! 他没有询问,而是再次出刀。 只见一点细微的金光,犹如金豆子一般,在刀尖蓦然凝聚。 姜峰长刀往前一刺。 金色的光芒,骤然在虚空轰然炸开! 铺天盖地的刀光,朝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仿若是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线,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金网!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好似变成了淡金色。 黑衣男子的眼中同样泛起一抹金光,犹如裂隙一般,那是刀光以蛮横的姿态,撞入眼球,似要将眼球切开。 “拂光斩月,不过尔尔。” 他挥出黑刀,斩出一道细密的刀光,于此切开光线,斩天分地。 他竟是以刚刚的【刹那霜华】,破开姜峰的【拂光斩月】。 姜峰瞬间确定,此人与徐师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于是,他迅速变招。 但见无穷无尽的炽烈刀气一时汹涌而起,奔涌如河,顷刻间从天而降,犹如洪水决堤,滔滔不绝,势不可挡。 黑衣男子眼眸微微一亮。 “取流银碎夜的意境,结合自身的功法和刀意……这才有点意思。” 他斩出一刀,刀光犹如一轮黑色弯月,劈风斩浪,断江倒海,淡金河流就此断绝。 “这是我自创的刀术,想学吗?”黑衣男子笑道。 很明显。 黑衣男子对徐师的刀术尽皆了如指掌。 姜峰这一式【炎河九天】本就从【流银碎夜】中蜕变而来,可黑衣男子依旧一眼识破。 此人在刀术的造诣上,比他只高不低。 相比之下,他就像一位模仿者,遇到了原创者。 从来都是他在刀术上碾压别人,何尝有过这样的境遇? 可姜峰依旧不为所动,脸上也没有丝毫慌张,而是平静的看着对方:“阶下之囚,何以教我?” 黑衣男子并未等怒,只是问道:“你还有别的招吗?” 颇有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姿态! 铮铮! 刀吟之声,骤然响彻。 炎河虽断,那溃散的刀气,却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道道火焰,朝着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熊熊烈焰,一瞬成海! 而后,又有密密麻麻的刀气,恰似鱼群跃出海面,争相腾空,相互交织。 鱼群堆积似垒山,刀气呼啸如龙吟。 炎龙就此而成! 鱼跃龙门,游龙横空。 周围的大地瞬间化作焦土,阁楼燃火,火势滔天。 而黑衣男子正站在火海当中,受烈焰焚烧。 他的眼中倒映着周遭的火焰,明亮的光隔着一层淡淡的黑气,投映在那张俊逸的面庞上,显得晦暗不明。 眼前的每一缕火焰,皆是刀气,每一道火光,皆是刀光。 这一刀蕴含的意境更是气势磅礴! 黑衣男子隔着火海,看着身姿卓越的少年,不由得感慨一声:“年纪轻轻,便能悟出此等刀术,徐长卿确实会教人。” 只见他缓缓抬起长刀,缕缕黑气,自刀身之上弥漫开来。 黑气萦绕,化而成雀。 无数黑色的燕雀,围绕在黑衣男子周围。 一对对漆黑的眼眶中,倏然睁开碧绿色的眼眸,犹如翠玉镶嵌在眼眶,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芒。 它们四散而飞,发出叽叽喳喳的啼鸣,朝着周围的火海扑了过去,将一缕缕淡金火焰刁在口中,而后吞食入腹。 无论是火焰,刀气,刀光,尽皆被吞! 一时间,此方淡金色的火海,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熄灭。 那黑色燕雀在吞食完火海后,忽然齐齐抬头,望向空中的黑衣少年。 下一刻。 无数燕雀犹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姜峰的方向,疯狂扑去。 那碧绿色的眼眸,好似闪烁着饥饿的精芒,欲将眼前的超凡少年,啃食殆尽。 面对来势汹汹的黑色燕雀,姜峰神情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然而。 他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淡金长刀,疾速挥舞,如仙人作画,滔天烈焰奋然再起! 而那无穷无尽的烈焰,在空中化作一群焰鸟,从火海之中展翅高飞,犹如万千火箭,铺天盖地的落向大地。 烈火燃苍穹,飞鸟尽投林。 此刻,若有人观战。 便可见到,一群黑色碧眼的燕雀,与一群淡金烈焰的火雀,在空中轰然相撞,疯狂撕咬。 远远望去,就像一场深黑色的风暴卷向高空,而天上则下起滔天火雨! 不是黑雀吞食火雀,便是火雀燃烧黑雀。 一时间。 接二连三的砰砰声,不断从高空之中传来。 天空俨然成为一方惨烈的战场! 黑衣男子眸光微微一闪:“看来你也看过那幅观想图!” 显而易见,两人的刀术,皆是脱胎于【风林飞鸟】。 他身形往前,直掠高空,犹如一道强大的刀光,径直从战场之中穿过。 所过之处,火雀纷纷爆开。 他正欲挥刀,却见一轮明月,忽然自火海之下,冉冉升起。 皎洁的月光,就此撞入眼帘。 黑衣男子一时顿在半空,但仅仅只是片刻,便又恢复如常,直往姜峰杀来。 姜峰心中暗暗皱眉。 这一式【月梦成空】,本就是以【海上明月】,结合【众生镜相】神通所创。 如今他的神通施展不开,【月梦成空】的威力,也是被大大削减。 姜峰挥刀隔挡,眸光冷漠的看着对方。 黑衣男子仰天大笑:“你这刀术尚有欠缺,应该是结合了自身神通所创吧。嘿嘿嘿,如今你没了神通,这刀术可真不怎么样。” 他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峰:“你太依赖神通了,须知有的时候,神通也是没法用出来的。” …… 第206章 人生过往 姜峰沉吟片刻,点头道:“受教了。” 黑衣男子忽然开口说道:“小子,我看你也不喜欢那个郡主丫头,干脆我帮你杀了她,你换个人娶吧。那个姓萧的女娃,我看就挺不错。” 姜峰皱眉问道:“前辈与我师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衣男子笑道:“没关系,就是看她顺眼,我看你小子也不赖,生得有鼻子有眼的,天赋和修为也不错,性格也对胃口,干脆就给你们俩做个媒。” 他将黑刀扛在肩上,眼眸含笑的看着姜峰:“这么如花似月的丫头嫁给你,你就偷着乐吧。” 未等姜峰开口,他又继续说道:“来来来,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在今天,你们直接拜堂成亲!” 姜峰神情淡漠:“前辈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黑衣男子一怔:“宽吗?” 接着,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下来:“听你这意思,你喜欢的不是萧丫头,而是郡主丫头?” 他也不管姜峰的回答,自顾自的说起来:“不应该啊,她长得这么好看,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 忽然,他猛地抬头看向姜峰,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你小子,该不会是想娶两个吧?” 姜峰面无表情。 黑衣男子当时就急了:“英俊潇洒如我,当年也不过娶一个!你小子一没我帅,二没我强,凭什么能娶两个?!” 姜峰直接持刀杀来。 这疯子,越说越离谱。 “打架就打架,扯什么婚姻大事?!” “你该不会是以前给人乱牵红线,才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里面吧?” 黑衣男子挥刀回击。 一黑一金,两柄长刀在虚空不断对撞。 刀气如狂风巨浪般,席卷八方! 两人之间的战斗,一时间竟是势均力敌。 …… “娘亲。”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柄木刀,泪眼汪汪的看着一个美妇人。 美妇人面若冰霜:“不用看我,不完成五百次斩击,不准休息。” 面对娘亲的铁石心肠,小女孩只能憋着眼泪,转身对着人形木桩,不断挥刀劈砍。 这一年,她才七岁。 武夫自七岁开始,便可开始打熬基础。 但每天五百次的斩击,对于一位七岁的小女孩来说,太重了。 可小女孩每次都含着泪,强迫自己完成任务。 哪怕手掌被磨破,沾染在木刀上,也都咬紧牙关挺了过去。 萧凌雪站在小女孩旁边,看着她想哭又不敢哭,一脸倔强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她转头看向那个美妇人,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不忍和怜惜,却全然没有。 小的时候,娘亲对她就是这般严格。 别家小孩在玩闹的时候,她需要练习刀法。 别家小孩玩累了躺床上休息,而她练刀累了,却是泡在药浴里,等待身体吸收完药性后,便又起来继续修行。 随着岁数的增加,每天的任务也在成倍增加。 累吗? 小的时候当然觉得累,心里更是不止一次埋怨娘亲的狠心。 可长大以后,她却渐渐明白娘亲的良苦用心。 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残酷! 出门在外,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没有人有义务去迁就你。 一个没爹的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只能靠自己去反击! 她手里的刀,才是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 同龄的孩子骂她是没爹的野种,她不在乎。 因为她确实没有爹! 可当他们骂娘亲是没人要的贱货时…… 她想都没想,拿着木刀就冲了上去,将他们全部砍翻在地! 打得他们鼻青脸肿,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一个年龄比她大的小男孩不服气,一瘸一拐的逃跑,嘴里还不断叫嚣着,要去找自己的大哥来报仇。 她单刀赴会! 可那次在小巷里的决斗,她输了! 因为对方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武道境界已经达到二境,体内滋生内劲。 那年她才九岁,踏入淬体境不过半载。 她被人打倒在地,那些被她打败的人,也都过来踩她两脚,耀武扬威。 她抱着头倒在地上,没有求饶,没有喊疼,更没有哭……直到昏迷。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娘亲默默替她敷药,没有询问缘由,没有问她疼不疼,只是让她继续炼! 十岁的时候。 她终于踏入二境,体内开始滋生内劲。 那个曾经打败她的少年,依旧只是内劲境。 他们又决斗于那条小巷…… 她赢了! 哪怕她的肋骨也因此断了两根,可结局是她站到了最后。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她默默将自己浸在药浴里,吸收完药性,伤还没完全好,又提着刀,默默去院子里修行。 她每天的任务,是要全力挥刀两千次! 哪怕手断了,也要照常完成! 那天。 少年的父亲找上门来。 因为她把对方的四肢都打断了,只能躺在床上。 娘亲从里屋走出来,眸光淡漠的看着那个男人,只是说了一句:“谁打的,你去找谁。” 说完,又转身回到里屋,还把屋门给关上了。 她拿着木刀,站在小院里沉默了片刻,接着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平静说道:“我打的,找我。” 等她重新醒来,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她跟那个少年一样,四肢都被打断。 她躺在床上,娘亲依然只是默默地为她敷药。 母女两人在屋子里,彼此一句话也没有说。 唯有满屋的药味,在空气之中弥漫。 许久后。 她才蓦然问到:“他是什么境界?” “金刚境。” “我什么时候也能到金刚境?” “再等两年。” “为什么要等两年?” “前面的基础最重要,基础不牢固,提升得再快也无用。” 她没有问娘亲,为什么不帮她。 因为娘亲说过,习武以后,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扛! 直到她十二岁的时候,拜入师傅门下。 入门的时候,师傅告诉她,不要主动惹事,但也不要怕惹事,只要她有理,出了任何事,他来扛! 只是她拜师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欺负她。 …… 萧凌雪站在那里,望着眼前一幕幕的场景,不断地闪过。 她就像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曾经的自己,从一个拿着木刀都困难的小女孩,到突破到金刚境,加入了不良人。 “觉得累吗?”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 ps:【第二更晚上】 第207章 第一流 萧凌雪尚不知对方是谁。 可她却听得出,此人说话的语气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还有深深的怜惜。 哪怕是娘亲,也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想了想,道:“现在不累。” 那人沉吟了片刻,问:“怨你娘吗?” 萧凌雪摇了摇头:“不怨。” 那人沉默了许久,又问:“那……怨你爹吗?” 面对这个问题,萧凌雪也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她又摇头道:“也不怨。” 小时候她羡慕别人有父亲。 长大以后,她知道父亲是个英雄。 她眼神平静:“我爹是为杀魔而死,为救长安而死,我只会为他感到自豪!” 娘亲说了,那个杀了爹爹的魔头还在。 那就是她的使命! 下一刻。 她的眼神一时变得有些恍惚。 视线好似被无限拉远,穿梭无限时空,到了不可知不可测之地。 隐约间。 她好似看到一个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男人。 在男人面前,正有一片黑色的浪潮,朝着自己汹涌而来。 仔细一看。 却是无数的妖魔鬼怪,乌泱泱的一片,漫山遍野,汹涌成潮,朝着他疯狂杀来。 他的肩上扛着一柄黑色长刀,脸上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一股漆黑色的气息,犹如滚滚狼烟,直冲天际。 恐怖的刀意,瞬间弥漫虚空,盖压天地!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往前挥出一刀,刀意瞬间破空。 漆黑的刀光,犹如一抹夜色,遮天蔽日,使天地昏暗,使日月无光。 此刀太过霸道。 所向披靡,荡平群魔! 一刀之下。 万千妖魔,灰飞烟灭。 “此刀名为,【第一流】!” 黑衣男子微微偏过头,温和的目光,好似隔着虚空,看着萧凌雪。 漆黑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女的倩影,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他轻缓说道:“不必勉强自己,那不是你的责任。” “你应该有自己的追求。” 他缓缓伸出手掌,像是跨越时空,落在萧凌雪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温柔说道:“很遗憾,没能陪着你长大,是……我的错。” “让你从小没了爹,害你被人骂,是我的错。” “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让你不得不坚强,也是我的错。” “我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 滴答。 萧凌雪再也忍不住,清澈的眼眶,漾着湿润的泪水,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滴落,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可当答案彻底揭晓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她抿着嘴,倔强地想把泪水憋回去,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儿时的梦里,这张脸总是显得特别模糊。 醒来以后,心中总不是忍不住的生出羡慕。 她羡慕别人的父亲可以给自己买糖葫芦。 她羡慕别人病了伤了痛了,可以躲到父亲的怀里撒娇大哭。 她羡慕别人受到欺负了,有父亲为他们撑腰。 而她自己,只有一柄木刀! 每逢午夜醒来,她只能握着那柄木刀,就好像这柄刀也能给予她力量。 因为娘亲说过,这柄木刀,就是爹爹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看到这颗泪珠,黑衣男子持刀的手,那只握着刀便永远不会动摇的手,却是忍不住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伸出手,想要抹去那滴泪珠,却发现自己很难做到。 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掌,又顺其自然的抬起来,转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修为也到了六境,我还挺欣慰的。” 接着,他又叹息一声:“你也别怪你娘,她有她的苦衷,她也是希望你能变得强大。千错万错,都是我……” “爹。” 这声呼唤,竟有一种轻松的,流利的质感。 像是埋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终算得以揭晓的轻松。 像是在暗中偷偷练习了许多遍,亦如儿时的每一次挥刀。 她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没有丝毫的晦涩,反而是期盼了好久,渴望了好久。 黑衣男子听到这一声‘爹’,整个人彻底愣在了原地! 半晌后。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像是孩子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糖葫芦,又像是一汪温暖的清泉流淌在心间,滋生出无穷的力量。 “那个……爹也是第一次当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抬起手指,朝着萧凌雪的眉心位置,缓缓点了下去:“这里有爹的修行感悟,还有一生自创的刀术和秘术。” 随后。 他抬起手掌,将手里的黑色长刀,递到了萧凌雪跟前。 “这柄刀,曾跟随你爹征战四方,斩妖除魔,杀敌无数,从今往后,爹把这柄刀传给你。” 这柄名为【第一流】的黑刀,亦是当世名器。 凡世间名器,皆不侍二主! 但在这一刻,却有了例外。 这是一位父亲最后的馈赠,而刀灵也没有拒绝。 它会秉承先主的遗志,从今往后,守护着萧凌雪,视其为主,直至刀毁! 萧凌雪抬起手,这柄黑刀竟真的凭空出现在掌心。 黑刀没有抗拒,而是默默感应着萧凌雪的气息。 此后除了萧凌雪,无人再能将它握住。 黑衣男子见到这一幕,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去吧,你是我萧厉的女儿,你的一生,注定不会碌碌无为。”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你受半点委屈!” “谁欺负你,你就用这柄刀,给为父狠狠砍了他!” 萧凌雪握住这柄【第一流】,仿佛握住了儿时那柄木刀,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顺着黑刀流向身体。 她抬头看向萧厉,忍不住出声问道:“爹,我该怎么救你出来?” 萧厉摇了摇头:“你在现实所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或者说,他不是完整的我。” 他犹疑了片刻后,缓缓说道:“严格上来说,我已经死了。这只是我残留在刀里的一缕神念,往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萧凌雪顿时有些失落。 她握了握手里的黑刀,生怕这又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萧厉笑道:“不必为我伤心,能够见到你,爹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缓缓抬起头,眸光好似穿透空间,望向了另一方天地。 “趁我还保持清醒,爹爹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 …… 第208章 魔道永昌 砰砰砰! 双刀碰撞,刀气狂流。 姜峰与黑衣男子之间的较量,始终未曾分出胜负。 两人在武道上,几乎平分秋色。 无论是力量,速度,拳术,刀术,皆在伯仲之间。 纵有差距,却也远远达不到碾压的程度,亦无法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手。 比如在力量和拳术上,姜峰稍胜一筹。 而黑衣男子则强在速度和刀术。 铿锵! 两柄长刀再次相撞,空中发出金铁交撞的声响。 黑衣男子隔着刀锋,眸光含笑的看着姜峰: “同境相争,你竟能与我不相上下,足以自傲了。” 姜峰淡淡道:“同境对我而不败,你也是第一个。”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 “既然大家都是同境无敌,这般打下去,也是难分胜负!倒不如,换个比法!” 黑衣男子大手一挥。 周遭虚空蓦然一震! 苍穹震荡,天地共鸣! 远方的地面上,忽然裂开一道无比巨大的缝隙,蔓延数百里。 一时间。 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响彻, 仔细一看。 地面的长安城,竟在此刻拔地而起。 五百里大城,于此逐渐升空,好似有一尊巨人在地底下,将其缓缓撑起,直往高天。 这一幕,令人心神震撼! 而随着长安离开地面,黑衣男子身上的气息,也在此刻开始节节攀升。 与之相反,姜峰身上的气息却在逐渐下降。 片刻间,被压制到了天罡境! 黑衣男子的脸上,骤然露出一抹狰狞可怖的笑容:“既然七境分不出胜负,那就再把境界压低。” 但他却只是把姜峰的修为压低。 从超凡境界跌落后,姜峰再也无法持续御空,身形开始朝着地面缓缓坠落。 而脚下的长安城,仍在上升。 黑衣男子居高临下,手上的黑刀化作黑气消散开来。 他箕张大手,掌心朝着地面,如遮苍穹,如罩大地。 恐怖的气息从天而降,朝着坠空中的姜峰笼罩而去。 轰——! 姜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好似被一座飞速下沉的大山所撞,整个人瞬间朝着地面轰然坠落。 黑衣男子仰天狂笑,笑声逐渐变得诡异阴森,时而尖锐,时而沙哑,时而苍老,时而青涩。 他的气息很快突破了七境,达到八境,接着是八境巅峰,九境,隐隐间,更是朝着九境巅峰的方向迈进。 与此同时,更有一股滔天魔气,滚滚冲霄,笼罩苍茫大地! “什么同境无敌,什么武道天才,实力才是硬道理!” 他低头俯瞰着脚下的长安城,双眸彻底变成了深黑色,不见丝毫眼白。 狂暴的气息冲天撞地,似要毁灭苍生! “真龙选择了你,又如何?” “万古以前,纵然是称霸诸天的龙族,也无法将我魔族覆灭!” “而今我魔族仍在,龙族却早已消亡了无数年,孰强孰弱,已然明了!” 他张开双臂,狰狞狂笑:“诸天皆灭,魔道永昌!” “天上地下,唯我魔尊!” 崇——! 却在这时。 一股狂暴的烈焰,在长安城内,轰然爆发,顷刻间将方圆数万丈内的大地变成火海。 砰的一声! 火海之中的大地骤然传来巨响。 紧接着,一个身披赤炎,金身璀璨的少年,自火海之中暴掠而出,直撞苍穹! “狗屁的魔道!” “一个被天道放逐,被万族驱赶,只能像阴沟老鼠一样活在荒瘠深渊的种族,竟还敢称什么永昌!简直笑掉大牙!” 近乎相似的声音,自长安城上空响彻而来。 姜峰双手在虚空同时一握。 左手赤刀,右手金刀,双臂交叉的瞬间,朝着天空蓦然一斩! 一道十字刀光,掠过黑衣男子的身躯,斩落在高天之上,似在苍穹之上,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个叉,如同一种否定! 否定魔道,否定魔尊。 黑衣男子眸光一寒。 那透体而过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又忽然裂开。 炽热与不朽的力量,在深深的刀痕之中弥漫,不断摧毁着他的身躯。 他眸光直视着飞冲而来的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与他现在,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眼底渐渐露出一抹狰狞之色。 “又是你!” 萧厉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姜峰身后。 他的到来,为姜峰解开了束缚,为其恢复了神通。 方才那一刀,他更是将自身的修为,暂时借于姜峰,方才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萧厉咧嘴一笑:“老子不过修行了三十年,就能将修行了上千年的你镇压在此地,你他娘的居然还有脸说什么魔道永昌!” 他伸手往前一指。 一条条漆黑的锁链,自虚空之中蓦然伸出,犹如灵蛇出洞,朝着天上的黑衣男子缠绕而去。 神通,【禁神法链】! 那黑衣男子正欲躲避,却发现身躯骤然无法动弹。 他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好似被强行定住了,而后又有另一股意识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与他争夺主权! 哗啦啦。 就这么一瞬间,无数的铁链瞬间将其身躯团团缠绕,犹如捆成一个粽子般。 而在这时。 姜峰的双刀已到! 金色的刀锋,带着一抹不朽之意,其锋芒好似可以斩碎天地。 电光火石之间,赤金刀光,自黑衣男子的脖颈处一闪而过。 下一瞬。 头颅飞天,鲜血喷涌! 黑衣男子的双眼不断颤动。 其双眸转动间,看着那具无头的身躯,脸上渐渐露出狰狞之色。 “凭你们,如何杀我?!” 随着他意念一动,那无头身躯竟在此刻,将身上的铁链尽数崩裂! 头颅自动飞回脖颈,血肉生长。 然而。 那脖颈上的伤口刚一愈合,便又倏然喷血。 【不朽】的刀意,在伤口上不断磨灭他的血肉,阻碍愈合。 一缕缕赤红的火焰,犹如虫豸一般,不断钻入身躯,焚血灼骨! 黑衣男子伸出剑指,在伤口之上一抹。 残存的【不朽】刀意瞬间消失,赤红的火焰就此熄灭。 他眸光冷厉的看着眼前的两人,阴沉说道:“当年你们的师傅都无奈我何,就凭你们两个臭小子,又能如何?” 他的眼神一变,声音也随之变得苍老起来:“连徐长卿都是我教出来的,你们的一招一式,在我眼中皆是破绽!” …… 第209章 魔尊状态 姜峰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心中早有猜想。 这黑衣男子对徐师的刀术了如指掌,定有师门渊源。 原以为他是徐师的弟子,那位传说中的大师兄,只是因为入魔失了心智,方才口不择言,却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是徐师的师傅! 也难怪他对徐师嗤之以鼻,言语之间,更是毫无尊敬。 这辈分竟是这般的高。 萧厉讥诮说道:“说好的同境比武,却仗着修行,强行封印我小师弟的神通,结果还是打不过,就这还好意思称什么前辈高人?我呸!” “魔头就是魔头,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我看你们这魔道,干脆改成鼠道吧!” “无胆鼠辈,果真厚颜无耻!” 黑衣男子的声音又倏然变得粗犷雄浑,自有一种强大的威严油然而生:“放肆!竟敢对本尊不敬?!”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凝肃,一股至尊至贵的威压,从其身上弥漫开来,犹如主宰众生的君王! 滚滚魔气,皆在脚下臣服! 萧厉对姜峰传音说道:“此地是他的精神世界,而他只是一团混乱的意识,既杂糅了我和师爷的记忆,其中又有一位魔道尊者的意念,如此形成了这么一个诡异的存在。” “所以他时而是我,时而是师爷,时而又是魔尊,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谁。” “如今这团混乱的意识,便囚禁在我的身体里,也正因如此,我才能来到这里,才能勉强压制他的意识。” 他低头看着不断摇晃,缓缓上升的长安城,沉声说道: “你脚下的长安城,则是他的封印!方才你们的交手,导致封印有所松动,他的力量正在逐渐苏醒。” “在这里我们是杀不死他的,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你去搬救兵!记住,一定要将他重新封印!” 姜峰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可眼下也知事态紧急,故而没有多问。 只是对着萧厉点了点头。 萧厉没有往前,而是朝着下方的长安城,伸手蓦然按去。 “我来维持封印,他就先交给你了!” 哗啦啦。 但见东西南北,四方地底裂缝之中,无数的铁链从岩石层中蓦然掠出,瞬间刺入长安城底部,而后铁链缓缓回缩,似要将这座五百里大城,重新拉回地面! 砰砰砰! 无数铁链在拉扯的过程崩断,却又有更多的铁链生长出来。 黑衣男子身上的气息,也在此刻变得有些不稳定。 很快便从九境巅峰,跌落到了九境,更是在九境与八境巅峰之间,来回徘徊,时强时弱。 他转头看向萧厉,眼中寒光乍现:“休想再将本尊封印!” 说罢,其五指握隆间,抬手便朝着萧厉的方向,猛然轰出一拳! 姜峰往前踏出一步,双手持刀,朝着前方挥出一刀。 一抹赤金刀光,顷刻间将破空而来的拳印切开。 刀气也被拳劲轰然震散,化作一蓬赤金烈焰! 轰隆! 赤红的烈焰,在姜峰脚下蓦然浮现,犹如岩浆流淌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姜峰持刀往前,踏浪而行,脚下的火焰随身而行,犹如万丈巨浪,卷向苍穹! 此时此刻,正是他的巅峰状态! 武道与神通的完美融合,使他拥有跃境而战的恐怖实力。 “狗屁的魔尊,你再来与我试试!” 他没再借用萧厉的修为,后者需要加强封印。 可他依旧无所畏惧! 一步之间。 一尊肌肉虬扎,身高数丈的巨人,便从姜峰身后踏空迈出。 其脚步落下的瞬间,金光乍现,倏而凝成一副厚重的暗金甲胄,一股沉重的威势,犹如沙场的不败将军,轰然爆发! 巨人法相! 吼! 一条通体赤红,烈焰灼灼的炎龙,在巨人法相身后蓦然浮现,狰狞威严的龙首,睥睨着黑衣男子。 滔滔烈焰,不断喷发,灼烧虚空,燃遍苍穹。 炎龙法相! 而在姜峰脚下,一条半透明的巨龙,好似从海底缓缓浮现,驮负着他的身躯,直往苍穹而去。 所过之处,苍穹寂静,八方禁声。 海龙法相! 这一刻的姜峰,威势惊天! 就连正在加持封印的萧厉也不由得转头望去。 漆黑的眼眸中,微微闪过一抹讶然之色。 “这个小师弟,确实有点东西。” 旋即,他的脸上又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好,不愧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不愧是我萧厉的未来女婿!” 姜峰直往高天,身边的三大法相,更是齐齐出动,杀向魔尊! 黑衣男子眸光宁定,带着漠视苍生的威严。 饶是此刻的姜峰无比煊赫,他也只是张开手掌,而后缓缓握隆,犹如握住了众生。 他已进入魔尊状态。 万事万物,皆无法令他的心神产生丝毫的波动。 “天道崩塌,众生成魔!” 漆黑的魔气,在魔尊的眼眸中溢散开来,其翻掌之间,朝着姜峰的方向,蓦然按去。 天地之间,骤然出现一座巍峨耸立,庞大无比的黑色山峰。 此乃魔界圣山! 传闻世间的第一尊魔,便是在此山中诞生! 魔山拥有世间最纯粹,最可怕的魔道法则。 而眼下的魔山,虽然不是真正的魔界圣山,是魔尊状态下,以自身法则凝聚而成,却也拥有无比可怕的威能! 巨人法相一马当先,以凶蛮无畏的姿态,径直撞向魔山。 其双手抬起,撑起这座庞巨的山体,如在撑天! 一股无比沉重的压力瞬间袭来,压得巨人法相的身躯蓦然一沉! 炎龙法相沿着魔山蜿蜒盘踞,龙爪扣紧山峰,赤红火焰逐渐向整座山体蔓延,如在焚山。 而姜峰本身,却在此刻掠过魔山,杀向魔尊! 他向天挥出一刀,虚空骤然掀起无形的波纹,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以虚空为海,自海底蔓延八方,直至魔尊跟前,方才骤起波澜! 无形无质的力量,犹如滔天巨浪,齐齐压向魔尊! 这一幕,像是一幅静默的画面,所有的声音,如被掐灭了一样。 可落在魔尊耳畔的,却是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隆——! 瀚海狂潮,声声震天! …… 第210章 谈何尊贵 黑衣男子立于无形的音海之中,眸光冷漠。 声浪浩大,却无法让他心神动摇。 随着魔尊状态的深入,他的情绪变得愈发淡薄。 魔心永恒,无喜无悲。 他只是将手掌继续往下一按。 涛浪平复,四海安宁。 声音被真真正正的掐灭。 内外无声。 但在此刻,刀吟之声骤起。 无形有质的水纹,犹如潮汐一般,蔓延至魔尊脚下,倏而形成平静的湖面。 黑衣魔尊微微低头,看向湖面上自己的倒影。 那张俊朗的脸庞,有着与萧厉一模一样的面貌。 在三者的记忆中,属于萧厉的意念最多,却不是最强! 魔尊的意念最少,但最为强大! 随着魔尊意念占据心灵,属于魔的特质,也逐渐加深。 满头长发由黑变红,漆黑的眼眸逐渐加深,深红如血。 黑衣劲装,转成金边红底的宽大袖袍,犹如君王冕服,透着华丽与尊贵,衣袖猎猎,无风自动。 他的样貌没有改变,依旧如萧厉一样。 可身上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更加的威严深沉,也更加的冷漠无情。 他缓缓抬头,却见一个持刀少年,正从平静的湖面上,迈步走来。 那双血红的眼眸,将少年的身影映入眼眶,好似从内到外,对其进行深度的解析。 半晌后,他声音淡漠而高渺,缓缓说道: “人族,一个曾经低贱至极的种族,却能获得天道垂青,翻身做主,实在是……荒谬至极。” 姜峰平静说道:“是不是天道垂青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如今的世界,以人族为尊!” “神也好,魔也好,在人族的历史上都是失败者。” “败者,没有高高在上的资格。” 魔尊漠然道:“你的天赋不错,若肯入魔,可为本尊义子!” 这不是欣赏,也不是招揽,更像是一种施舍。 堂堂魔尊,亦如霸国天子,在魔界乃是万魔之上的魔之至尊。 魔尊义子,便如人间的霸国皇子! 这个地位,不可谓不高。 更何况,他并非不知封印正在加强,但他仍然愿意耗费这点时间,赐予这个少年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 于魔尊而言,这当然是一种施舍。 也难怪他说出这句话时,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姜峰摇头叹息:“魔族都是像你这样的神经病吗?也难怪你们不受待见。” 他并不介意与对方耗时间。 只要萧师兄能够完成封印,届时区区魔尊,翻掌即可镇压! 至于这所谓的招揽……姑且算是本年度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之一。 魔尊没有恼怒。 当他完全进入魔尊状态时,在他的情绪里,就不再存在愤怒这种东西。 “既然不愿,那便灭亡!” 对于魔尊来说,行事准则很简单。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会让这个少年知道。 你拒绝的不仅是平步青云的机会,更是你继续生存的权力! 只见魔尊伸出手掌,宽厚的掌心之上,好似融纳了辽阔的疆域。 修长的五指,亦如山川五岳。 掌上的纹路,恰似江河湖海。 万里山河,尽在掌中。 四海八荒,唯我独握。 姜峰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又无比强大的力量,顷刻笼罩而来。 这股力量好似可以改变一切,剥夺一切。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的意志渺如尘埃,他的生命不再自主。 姜峰当即意识到,这便是魔尊的法则之力。 他的法则极为强大。 执掌一切,覆灭一切。 掌下生灵,皆为臣属。 生杀夺于,尽在一念之间。 正所谓履至尊而制六合,匡天下而定八荒! 这便是魔尊所执掌的法则,其名——【至尊】! 在这股至尊之力面前,众生皆要臣服。 违逆者死! 姜峰眸光倒映着魔尊的手掌,他的生命犹如烛火,只待对方以掌覆灭。 “天子?至尊?” 姜峰眼中泛起金光,不朽的意念,永不更改,永不熄灭。 赤红的烈焰,犹如心头怒火,却在体外熊熊燃烧。 不屈的声音,响彻如雷,于此刻传荡八方。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只知天地众生,自有因果,各有其命。” “执掌众生而轻贱之,谈何尊贵?” 在姜峰的身后,出现一道雄伟高大的门户虚影! 巍峨庞大如天阙,接天连地,犹如天地之门! 一种深沉似海,浩瀚无边的威严,从天阙之上弥漫开来。 魔尊的掌印可容纳天下,却无法囊括眼前的天阙。 那双永远淡漠,永远宁定的眼眸,更在此刻微微颤动了起来。 他竟然在眼前的门户上,感受到了……天道的气息! 轰隆隆! 天阙大门于此刻缓缓打开,显露出一方广阔无垠的世界。 其内迷雾笼罩,神光氤氲,好似人间仙境。 可在此刻,却有清晰脚步声,从天阙里面蓦然传来。 一位身穿文士服,腰间插着书卷,面容俊朗,眸光温和的青年男子,从门内缓缓走了出来。 他来到姜峰身旁,目光略显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魔尊:“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经病?” 姜峰持刀而立,神情严肃:“他比神经病还要严重一些。” 青年男子有些惋惜的看着魔尊:“年纪轻轻的就有脑疾,怪可惜的。” 姜峰微微侧首,望着身旁这张熟悉的面庞。 如何能够忘怀呢? 紧接着。 一个五官清俊,身材精瘦的灰衣男子,从天阙内快步跑了出来。 一双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着亮光,给人一种精明又狡黠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人,这神经病瞧着挺厉害的,咱们打得过吗?要不我先回去,帮大人多叫一些人手过来。” 姜峰淡淡道:“ 不用,就咱们三个,并肩子上,一样能赢。” 灰衣男子目瞪口呆,指了指旁边的梁胜:“大人,他好像不会打架啊。” 梁胜笑了笑:“兄台此言差矣,圣人有言,君子不重则不威。” 司空暮微微一怔:“我没读过书,这句是什么意思啊?” 梁胜笑道:“君子动手就需要下重手,否则无法树立威信。我辈读书人,皆为君子!” 司空暮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君子啊!我家大人向来都是堂堂正正的对人下重手,岂不就是圣人所说的正人君子?!” 魔尊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他纵横魔界无数年,又自虚空裂缝,跨界而来,什么场面没见过? 却在此刻。 真正见到了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 第211章 人间之力 魔尊眼中闪过一抹精芒,他尝试着将眼前的三人,包括其身后的天阙,尽皆囊括在眼中。 【至尊】法则影响着周围的天地,可破虚妄,斩幻境,窥得其真。 可在此刻,他仍然无法理解眼前的存在。 这里明明是他的精神世界。 哪怕受到封印,法则削弱,无以成域,可他毕竟还是九境。 但眼前的天阙,像是超越了他的认知,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降临此间。 他的【至尊】法则可执掌一切,却唯独无法掌控此间。 轰隆隆! 隔着透明的湖面,魔尊分明见到,脚下的长安城,正被萧厉强行按了回去。 过程虽然缓慢,却极为坚决。 魔尊当即不再迟疑。 不管眼前这个天阙是什么东西,不管这从门内走出来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凡拦路者,皆要毁灭! 他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平静的湖面,顿时荡起剧烈的波澜。 梁胜与司空暮的话语,也在此刻纷纷停下。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前方,澈如星辰的眼眸,深深的看着魔尊。 司空暮叹息道:“好像瞒不过他啊。” 梁胜笑道:“没事,多一息都是赚的。” 两人站在原地。 唯独姜峰持刀前进,朝着迎面走来的魔尊,主动杀去。 身后的天阙,散发出一缕缕天道之力。 那是他突破超凡,贯通三界,在魂宫里凿穿天道世界所产出的罅隙,源源不断的天道之力,流入魂宫,又顺着天阙,影响此间! 以姜峰的修为,本无法强行牵引天道之力。 然天不容魔! 萧厉的到来,不仅是为姜峰恢复神通,更是让他得以感应自己的魂宫。 而在魂宫之内,天道顺着那一罅隙感应到了魔道,却无需姜峰指引,祂自己便来了。 天不许魔道猖獗,不许魔祸人间。 轰隆隆! 银白色的雷霆,一时从天而降,犹如一柄落入人间的锋锐长枪,直直刺向魔尊的头颅。 魔尊头也不抬,【至尊】法则在头顶形成一顶尊贵的红罗伞,那是帝王的象征。 雷电落在红罗伞上,却难伤分毫。 而魔尊则再次抬起手掌,魔山再现,滚滚魔气狰狞如龙,咆哮而出。 “在本尊的世界,纵然是天道,也要退避三舍!” 姜峰一刀劈在魔山之上,发出金铁撞击的脆响。 他抬手按在魔山上,赤红火焰瞬间喷发,却依旧被推着倒退。 【三昧真火】将漆黑的魔山烧得通红,在灼烧中不断了其三昧。 可这至尊无上的魔道法则,就像世间最坚硬的精铁,难以融化。 了其三昧的过程,并不顺利。 吼——! 一条金色的真龙,自姜峰眉心猛然掠出,悍然撞向魔山。 威威龙吟,咆哮而出! 这是真正的龙族威压,亦是真龙之力。 “真龙守护,天道青睐,这人世间的好处,竟都被你一人所得。” 魔尊一眼就看出,姜峰到底是凭借了什么,才能对抗自己的至尊法则。 可姜峰依旧被魔山推着后退,纵然龙珠与天道,使他免受法则的侵害,但境界上的巨大差距,依然无法就此抹平。 姜峰咬牙坚持,不发一言。 他只要多坚持一息,胜利的天平便倒向自己一分。 时间的优势在他这里。 然而。 纵是免去法则的伤害,但九境修士的力量,足以将任何七境碾压。 魔尊只是往前一步,只手按在魔山上,便将姜峰撞得吐血。 滴答一声。 鲜红的血迹落在海面上,却开出了深红的桃花。 花为火,火为林。 无数的桃树就此生长,桃花朵朵开。 一时间。 镜海如沃土,桃花漫天飞。 世间美景,莫过于此! 魔尊立于桃林之间,抬眸望向虚空。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毁灭的力量,其眸光扫视间,片片桃花被碾碎,桃林皆被腰斩。 人世间的美好,并不能让他驻足。 他越界而来,是为了征服人间,为了推翻天道,重塑魔道,再现魔尊无上的上古荣光! 此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敌人。 唯有入魔,才是他的臣属。 “世间法则虽无法伤你,但你力不够强。” 仅是短暂的交手,魔尊便已看透姜峰的虚实。 武道威势也好,武道法则也好,皆无法对姜峰产生任何伤害。 唯有在力量上的碾压,才能给予这位人族天骄足够的伤害。 毁其身,碾其骨,摘其头颅,使神魂无所依,则真龙难守,天道难护。 这是杀死姜峰唯一的办法! 魔尊脚步往前一踏。 脚下的镜海塌陷,就像结冰的湖面,一旦开始坍塌,冰裂就会迅速蔓延开来,直至整个湖面尽皆碎裂。 势如洪流,难以挽回。 砰的一声! 脚下的镜湖彻底破碎,一声凄厉的龙吟,自虚空传来。 那一直潜伏在湖底的海龙法相就此溃散,也将姜峰隐藏的后手,彻底斩断。 魔尊低头俯瞰大地,偌大的长安城,正往地底下沉,就像最后一块积木,正在缓缓归位。 “再强的七境,也只是七境,永远无法与九境对抗!” 他要掌杀姜峰,轰退萧厉,就此掀开封印,重归自由! 却在此刻。 一座金光闪闪,犹如黄金浇筑的石碑,忽然从天而降。 魔尊抬手一撑,便将此碑托住! 血红眼眸微微抬起,注视着石碑上一行金光闪烁的文字: 天涯海角有穷时,唯有相思无尽处。 相思魂碑,镇魔而来。 站在天阙面前的梁胜,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相思魂碑的力量,亦是江州数十万百姓的力量。 此乃万民之力! 魔尊只手捏住相思碑,眼神依旧没有动摇。 此碑虽重,但对于一统魔界江山的至尊来说,却还不够。 他五指紧扣碑体,正欲将其毁灭。 可下一刻。 又有一尊金色石碑,接踵而来。 其碑上人影绰绰,似有无数士卒正在排兵布阵,滚滚兵煞,滔天而起。 正是当初立于雍州的英灵魂碑! 天不许魔道猖獗,人族更是如此。 英灵不灭,人道永昌! 此乃万军之力! 轰隆隆! 本在后退的姜峰,却在此刻蓦然停下了脚步,止住退势。 他缓缓抬头,金色的眼眸,好似隔着漆黑山体,望向那不可一世的魔尊。 “看到了吗?这便是人间的力量!” …… 第212章 愿人间长安 何为人间? 人有爱恨情仇,人有悲欢离合。 人有七情六欲,人有生离死别。 人世间有贪婪,妒忌,怨恨,愤怒,亦有深爱,仁义,宽容, 淡泊。 世界何其辽阔,苍生何其繁多。 姜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沮丧过,失望过,愤怒过,痛苦过,却仍然选择去善待,去接纳,去热爱。 世界或许不完美,但人间自有真情。 这个世界仍有善良的人,有可爱的人,有坚持自我的人,有不忘初心的人。 有值得爱的人在,值得期待的人在,这个世界便还有意义。 轰隆——! 长安城内,萧厉一拳砸向地面,将这座纵横五百里的大城,彻底按回了地面。 也就在这时。 天空之上,无边的赤炎,就此扩散,将整个苍穹都染成了赤红。 萧厉站在地面,抬头望向高空。 那座魔气滚滚的魔山,就此崩溃。 那个不可一世的魔尊,坠向人间。 而姜峰一手按着魔尊的面门,身后的火焰在咆哮,犹如一头狰狞的炎龙,压着魔尊重重的撞在长安城内。 此时的魔尊仍有超凡之力。 可随着封印的重新加固,他的力量大幅度缩水,从九境跌落,只与七境武夫相似。 以七境修为面对武力全开的姜峰……可想而知。 姜峰按着魔尊的头颅,在地面擦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金色的眼瞳,低头俯视着掌下的魔尊:“这就是你所谓的魔道永昌?同境对我如蝼蚁,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魔尊面无表情的仰视着眼前的少年,声音依旧淡漠:“若无真龙护持,天道庇护,你在本尊面前,何尝不是蝼蚁?” 噗嗤! 赤金长刀刺入魔尊的心脏,穿体而过,将其死死的钉在了地面上。 “堂堂魔尊,也会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吗?”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姜峰抬起脚掌,猛地踏在魔尊的头颅上,使其陷入地层,还不忘来回碾压一番:“我以同境对你,何须真龙,何须天道?” “说到底,你只是不甘失败,只是不愿承认,你不如我罢了。” “修行路上,你比我先走了多少岁月,这是你的优势,而我也认可你的优势,我若输了,也不会觉得这是我失败的理由。” 他不仅要击败魔尊,更要碾碎对方的信念,粉碎对方的道心。 “我堂堂正正击败你,光明正大的打赢你,而你连自己的失败都无法正视,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征服人间?” “我被你封禁神通的时候,可曾有过怨言?” “你以九境修为欺我的时候,我有骂你恬不知耻吗?” “魔就是魔,就算是魔族至尊,骨子里还是藏着卑微与怯懦。” 魔尊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这时。 萧厉从身后走来,望着躺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的魔尊,不由得感叹道:“我让你拖住他,等我完成封印再来收拾,你倒好,直接就给解决了。” 姜峰转头看向萧厉,指了指脚下的魔尊,笑道:“要不我让开位置,给你踩两脚?满足一下你的参与感?” 萧厉直接摇头:“算了,有种对着镜子打自己的感觉。” 姜峰这时犹豫了片刻,忽然问道:“师兄,你真的是师姐的亲生父亲吗?” 萧厉有些无语的叹息道:“你自己要不要听听,你刚刚说的是人话吗?” 他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唉,伍师叔也真是的,这辈分都彻底乱了。” 姜峰不由得笑了起来:“师姐之前也有这苦恼,不过这事倒也简单,咱们可以各论各的。” 萧厉直接席地而坐,望着这片熟悉的长安城,缓缓问道:“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 姜峰也不嫌脏,跟着坐在地上:“还好,就是修为还没完全恢复。” 萧厉点头:“猜到了。” 他指了指面前的魔尊,叹息道:“这还只是魔尊的一缕魔念,当年师傅面对的可是魔尊的本体,那可是连我也打不过的恐怖存在。” 姜峰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魔尊的本体,还活着吗?” 萧厉又指了指身下的长安:“就镇压在长安城下,被师傅重创,重新陷入沉睡。” 他忽然问道:“你知道,长安城为何会叫长安吗?” 姜峰一怔:“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典故?” “那就要从太祖时期说起了。”萧厉盘膝而坐,缓缓说道:“魔尊第一次来人间,是在千年以前。” “当时太祖已经在东土打下大片疆域,即将立国,恰好碰到魔尊降临人间。” “当年的魔尊极为强大,太祖联合了另外三位大宗师,经过一番血战,方才将魔尊封印在地底下,并在此地建城,立为国都,以一国之气运,镇压此魔。” “太祖将此城取名为长安,便是希望人间能从此长安。” 姜峰神色恍然:“原来如此。” 大景立国初期,各地时有魔患发生,太祖这才成立不良人,以凶恶镇压邪恶。 萧厉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师傅应该没跟你提起过师爷的身份吧?” 姜峰摇了摇头:“没有。” 接着,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老头倒是跟我提过,他有当年的成就,完全是靠自己自学成才。” 萧厉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是像他老人家说的话。” 他深深的叹息一声:“你也看到那方祭台了,以前被囚禁在那里的人,其实是师爷。他也是当年随同太祖征战魔尊的其中一位大宗师。” 姜峰微微一愣。 师爷竟然是千年前的大宗师? “咱们师爷叫什么名字?” “江闻歌,这个名字你或许觉得陌生,但师爷的大道一直流传人间,想必你也不会陌生。”萧厉笑了笑:“师爷一生有三大爱好,一者琴,一者茶,一者剑。” “这三者,即是爱好,也是武道。” 姜峰略微思索,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道:“雀鸣?!” 洛州名产,大景名茶。 来自千年前一位大宗师的手笔,也因那位大宗师的佩剑也叫【雀鸣】,故而闻名天下! 想不到……雀鸣茶的创作者,竟是师祖?! …… 第213章 成道之路 萧厉点头道:“师傅当年途经洛州,无意间发现了师爷留下的剑道传承,并以此为基础,开创出独属于自己的刀道!”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师傅来到长安城以后,也曾到过地窟,受其指点。” “所以从根源上来讲,江闻歌确实是咱们的师爷。” 他看着眼前的姜峰:“你的天赋很好,比我好得多,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峰沉吟片刻,轻缓说道:“踏入武道绝巅的秘密,就在师爷的三个爱好里。” 萧厉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九境武夫掌握法则,以法则入道,领悟法则领域,方成大宗师。” “因此,世间大宗师,皆为入道者,” “但入道并非成道,大宗师再想往上走,需要以【道】为阶梯,直至成道。” “师爷的雀鸣,只是成道的其中一种方式。” 姜峰好奇问道:“所谓成道,是否便是踏入圣境?” 萧厉摇头:“超凡入圣,没有那么简单。成道只是入圣的基础,到了这一步,也可称为半步圣境,至于如何成就圣境,世间唯有武圣知晓。我所知道的,只是如何成道。” 姜峰心中暗暗感慨,原来入圣真的这般困难吗? 萧厉笑道:“入圣太远了,咱们师傅当年都没走到那一步呢,在此讨论,也没有意义。” “我先与你讲讲,如何成道。” “据我所知,大宗师想要成道,大体上有七种方式。” 萧厉盘坐在地,缓缓说道:“第一种,乃是以国运成道。” “但这条成道之路,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他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峰:“以国运入道者简单,但以国运成道者……没有。” “大景之前的大隋,其开国皇帝便想以国运成道,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这条路理论上能成,但其中的难度……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万年以前,人皇一统江山,开创大燧王朝,其国运之强,可想而知。” “人皇自然是圣境,但他并非是以国运成圣,当然这个秘密极少有人知晓。可从另一件事,也可看出一些端倪。” “大燧王朝在人皇逝世之后,其历代帝皇之中,皆无一人以国运成圣。” 姜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连一统神州的皇帝都做不到,那么以国运成道,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萧厉解释道:“其实这种方式,若只求入道,则较为简单,可入道后的实力,也相对较弱,而且,它还有一种较为致命的缺陷。” “以国运入道,便是与国运相连,国强则人强,国衰则人弱。一旦国运动荡,更是极容易受到反噬,就此跌落境界。” “倘若国家覆灭,则道毁人亡。” “其次,天子乃国之根本,系国运于一身,凡以国运入道者,皆为臣属,叛国便是叛道,叛君便是离道。” “因此,入此道简单,但缺陷极大。” 姜峰盘坐在地面,静静聆听。 在武道修行上,他还欠缺了许多底蕴。 以前徐师没有跟他讲这些,或许是因为,他未入超凡。 至于后来……他将武道与神通完美融合,却是无意间,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萧厉继续说道:“第二种,乃是传道天下。” “知道大宗师为何会被称为大宗师吗?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的武夫走到这一步,大都选择开宗立派,将自己的武道之路传承下去,让更多的武夫踏上此路。” “大道是由人走出来的,而走的人越多,这条路也就越强,而且,一旦被更多人的所认可,这条大道也将更加稳固。” “正所谓,传道天下,唯大宗师矣。大宗师的名称由此而来。” “传道的过程,便是向世界传述自己的大道,也是历史上多数大宗师所走的一种方式。” “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蜀国剑宗。” “当年的玄祖以剑入道,继而开创天下第一剑宗,他的剑道也由此成为当世最强。” “说起来,咱们师爷当年走的也是此路,在琴,茶,剑三者中,他选择以茶道为基础,将琴音,剑道融入其中,故而有了【雀鸣】!” “只是师爷当年没有开宗立派,反而时常以普通人的身份,混迹江湖,以茶会友,非懂茶之人不传道,也算是传道的另一种方式。” 姜峰点了点头,用通俗的说法,就是一者走的是普遍教育,面向所有的武夫,一者走的是专业教育,只传懂茶,爱茶,精茶之人。 这时,萧厉继续说道:“第三种,乃是以功德成道!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的佛门宗师,走的便是此道。” “但以功德成道,须大益于天下。所谓的积德行善,累积功德,也只是踏入此道的门槛。” “此道极为艰难,非大毅力者,大仁义者,大慈悲者,难入此道!” 姜峰面露沉思。 安宁郡主当初,便是超度牺牲的将士,积攒功德,以此为台阶,踏入超凡。 拥有【知他心通】,天生玲珑心,或许正是安宁郡主选择此路的原因。 萧厉又接着说道:“第四种,乃是以神通成道!当今时代,神通乃是天授,以神通成道,其难度极大,须对自身神通,对天道有着极为深刻的感悟。” “天下神通者本就稀少,能以神通成道者,更是罕见。” “大景立国千年,仅有一人做到。” “但此人的名字被太祖抹去,我也不得而知。” 萧厉看着姜峰:“你也是神通者,但是你的神通……有点古怪,我不建议你走此道。” 姜峰正想开口,却听萧厉继续说道:“第五种,以技艺成道。” “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以技艺成道,难度同样不小,古来天赋异禀者,可由此入道,但要走到成道那一步,极少极少,甚至比以功德成道还要少!” “据我猜测,此道的来源,或许与儒家有关。” “文人有四艺,琴、棋、书、画。”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万载以来,以此类方式入道者,莫不是当世大儒。” “但是自大燧王朝覆灭后,再无以此入道者。起码咱们大景立国以来,至今也没人做到,或许跟儒家传承断绝有关。” “不过,我倒是听说,玄祖当年便是先以技艺入道,而后开宗立派,传道天下,直至剑道大成,方成当世至强。” 姜峰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试着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萧厉沉默了片刻,旋即说道:“第六种,以力证道!” …… 第214章 临终嘱托 提及此道,萧厉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 “咱们师父,走的便是此道。” “以力证道者,唯天生武神!” “而且,师傅曾经与我说过,开平城武圣,当年走的也是此道。” “此道最难,故而成就者,也是当世最强。” “据我所知,自有武道以来,无数年过去,此道唯有武圣一人走通,咱们师傅……若无当年之事,或许会是古往今来的第二人。” “这条路的难度,无需我来解释。” 世间武夫,数不胜数。 但以力证道者,只成了一个。 就连号称大景第一武夫的徐长卿,当年都没能走通。 那么,走以力证道者,到底有多强? 尚未成道的徐长卿,当年就打死了靖国大宗师耶律熊。 重返巅峰时,三招两式,就打残了新晋大宗师耶律宗。 就连入道多年的诸葛相我,也在一刀之下,就此认输。 只有天生武夫,才能凭此入道,凭此成道! “至于第七种……” 说到这里,两人身下的长安城,骤然一晃! 萧厉抬头望天,只见天上忽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好似有人以无上之力,强行劈开此方世界,一刀开天。 萧厉由此止住了话题,对着姜峰郑重说道:“答应我,以后替我照顾好雪儿。” “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她心系于你,只希望你将来,莫要负她。” “入道与成道的方式我已教你,但你要记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萧厉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起来,他的双腿好似变成了粉末,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全身。 姜峰盘坐在原地,望着眼前即将消失的萧厉,郑重道:“我会的。” 萧厉眸光深深的看着姜峰,其眼中带着一抹欣慰之色。 片刻之间,他的整个身体便溃散开来,深邃的眸光也在此刻破碎开来。 仅有一句话,响彻在虚空之中: “你要的答案……就在其中。” 姜峰抬头望着天上逐渐扩大的裂缝。 沉默了许久。 他似乎明白了,萧师兄真正想要告诉他的消息。 最后,姜峰默默的闭上双眸。 …… 待到姜峰重新睁开双眼。 青铜鬼纹,双眸赤红的不良帅,此刻近在眼前,正用一种极为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姜峰转头一看,发现自己仍在地窟之内。 而前方的祭台上。 萧厉的身躯依旧被锁在那里,头颅下垂,一动不动,好似失去了生命气息。 可姜峰通过【六界灵觉】,依旧能够听到,那均匀又微弱的呼吸声。 在他旁边。 萧凌雪,安宁郡主,韦昭月三人也在。 只是三人尽皆陷入了昏迷。 唯独自己还保持着清醒。 姜峰一时有些恍惚。 直到不良帅又重新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沉吟说道:“他说,让我以后别再来了。” 不良帅眯着眼:“还有呢?” 姜峰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他把师姐托付给我,让我……娶她为妻!” …… 纪王府! 纪王爷在相思阁内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在安宁失踪以后,他便去安国寺,请国师相助。 随后,他便从国师口中得知,安宁催动了国师赠予的佛印。 若非遇到八境之敌,凭安宁的修为,断不至于施展佛印。 偏偏姜峰那小子的修为还被封印了…… 如今安宁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当真是要急死人啊! 想他堂堂大景第一王爷,新晋九境武夫,竟然被贼人闯入王府,掳走了他的女儿……纪王眼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杀机! 这次的事情,无论牵扯到谁,他都绝不放过! “王爷!” 这时,府中侍卫匆匆来报。 纪王猛地转身望去:“找到人了吗?” 侍卫单膝跪地,急忙说道:“回禀王爷,郡主回来了。只不过……”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一阵狂风在屋内骤然掀起。 旋即一抬头,这才发现,纪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王府大门外。 姜峰抱着昏迷中的安宁郡主,神色苍白,脚步踉跄。 纪王甫一出现,见到昏迷不醒的安宁,脸上顿时露出焦虑之色:“安宁!” 姜峰语气虚弱道:“王爷,卑职把郡主……带回来了……” 说完,整个人就往前倒了下去! 纪王连忙动用气机搀扶,这才发现,姜峰的后背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红的血迹,早已将整个后背染红。 “来人!快去请太医!” 王府外,一时传来纪王急如星火的声音,响彻在街道上空。 …… 贼人闯入王府刺杀姜峰,挟持安宁郡主的事情,本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 不良人在长安城内大肆搜捕,百姓想不知道都很难。 而随着姜峰带着昏迷不醒的安宁郡主返回王府,此次案件的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犯下如此大案者,竟然是武英侯世子曹沫,以及博城侯之孙,忠武将军,范初尘。 此二人已经伏诛! 然而,闯入亲王府邸行刺,谋害郡主,以至郡主重伤昏迷…… 如此重罪,哪怕曹沫和范初尘皆已身死,可事情岂能就此揭过? 武英侯府。 东庭府衙都尉苍龙,亲自来到武英侯府。 当曹震得知消息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儿子,死了?! 伙同范初尘,刺杀安宁郡主? 这怎么可能呢? 曹沫与安宁郡主素无恩怨,岂会如此? 可当他听闻,事情还牵扯到姜峰和萧凌雪时,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苍龙看着眼前的武英侯,淡淡说道:“陛下有旨,曹沫犯下大罪,百死难赎,武英侯教子无方,自今日起,革去武英侯爵位,曹氏一族,迁徙幽州。” 举族迁徙幽州,与流放无异。 幽州地处景国边境,与靖国接壤,地瘠民贫。 此等处罚,不可谓不重。 武英侯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跪在地上, 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臣,领旨谢恩!” 谋害皇亲是什么罪名? 郭、常两家便是前车之鉴。 更何况,安宁郡主还是皇族宗正之女。 而曹沫参与谋害安宁郡主一事,天子却只是革去武英侯的爵位,举族流放,已经算是恩宽。 苍龙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曹震,旋即转身便要离开。 “苍龙大人。” 可在此时,地上的曹震依旧垂着头颅,轻声问道:“请问,我儿的尸身,现在又在何处?他虽犯下重罪,可毕竟父子一场,本侯……我也应该,送他一程。” 苍龙沉吟片刻,道:“曹沫入魔,其尸身已被焚成灰烬。” 曹震猛地抬起头,眸光直勾勾的看着苍龙的身影:“你说什么?!” …… 第215章 天道人道 博城侯府。 当风虎带队赶来博城侯府时,发现整个侯府之内,极为诡异。 府中下人,一个个犹如木偶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家护院的侍卫,站在廊道上,气息全无。 端茶倒水的丫鬟,倒在地面上,尸身僵硬。 整个府邸,竟无一个活人?! 风虎神色变得凝重无比。 八境武夫的神识,瞬间扫荡全府,很快便发现了……整个侯府内,唯一的活口! 风虎往前踏出一步,身形落在博城侯范舒的屋外,抬手便将锁住的房门推开。 屋内。 前任户部侍郎范阳,瞪大着双眼,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而博城侯范舒,堂堂超凡武夫,却躺在床上,气息变得无比虚弱。 风虎伸手探了探,确认范舒还活着,于是转头对着外面的不良人吩咐道:“看住这里,我回去禀报陛下。”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先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看看。” …… 深夜。 安宁郡主猛然睁开双眸,恢复意识的瞬间,整个人几乎条件反射的翻起身来:“姜峰!” 待到看清周围的环境,安宁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王府。 她转头看向一旁。 只见屋内的茶桌旁,纪王肃然而坐,不动如山的身影,一时陷入了缄默。 “父王!” 安宁郡主急忙起身,立时问道:“姜峰呢?还有凌雪和昭月,他们怎么样了?” 纪王面色晦暗,轻缓说道:“他们都没事。” “萧凌雪和昭月丫头尚在昏迷,昭月丫头还好,身上没什么伤,倒是萧凌雪,听说伤得不轻,已经送回家中疗养了。” “不过,你大可放心,有太医为她治疗,想必不会有事。” “至于姜峰……” 说到这里,纪王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得古怪起来,似有些咬牙切齿一般:“那小子,刚醒过来就偷偷溜出王府,应该是不放心萧凌雪,跑去看望。” 安宁郡主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看来大家都没事,那就好。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于是再次起身说道:“父王,我还是不太放心,想去看看凌雪。” 纪王却伸手阻拦道:“不必了,你现在去,可能不太方便。” 安宁郡主一怔:“为什么?” 纪王目光变得有些晦沉:“他们应该有些家事要谈。”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选择隐瞒,直接说道:“姜峰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陛下请旨,为他和萧凌雪……赐婚。” 安宁郡主闻言,整个人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 萧府。 萧厉在时,不良帅府,便是萧府。 可在他战死以后,萧凌雪和她母亲自然是要搬出不良帅府。 为了磨砺女儿的心性,其母拒绝了先皇赏赐的府邸,毅然决然的搬离长安,在五百里外的云阳县城,选了一处破旧的民宅住下。 直到萧凌雪拜入伍子荀门下,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方才重新回到长安。 此处府邸,乃是萧凌雪拜入伍子荀门下后,后者为其购置的宅院。 此时。 姜峰改头换面,出现在萧府之外。 偌大的府邸,在深夜显得静悄悄。 他没有动用神识窥探。 敲门以后,送上拜帖,便在府外静等。 一刻钟,两刻钟。 大半个时辰过去,却是无人前来回复。 姜峰倒是没有心急,只是站在府外,静静等候。 无人前来,他便立于府外,默默修行。 安宁郡主给他的七幅观想图,他一幅也没有带走。 可此次他消耗神魂本源,冲破不良帅施加的封印,以至于魂宫之内,开始发生一些……他不太能理解的变化。 他当初以观想图【百鸟朝凤】,融合神通【万灵魂碑】,想以此形成武道法相,却迟迟无法成型。 直到这一次,他与魔尊对战之时,那刻在魂宫的【百鸟朝凤】竟然有所触动。 曾经在江州所立的相思碑,以及雍州所立的英灵碑,冥冥之中,受召唤而来,如朝凤君。 相思碑有万民之力,英灵碑有万军之力。 此二者乃人间之力! 然而,姜峰的魂宫连接天道世界,其天道之力早已在神魂世界落根。 当天道与人道的力量,在神魂世界意外相遇,又恰好碰上他刚刚消耗了大量的神魂本源…… 那一刻。 姜峰的神魂受到了两股力量的对撞。 天道霜寒如冰,人道炽烈如火。 两种截然相反,又无比强大的力量,犹如两支庞大的军队,在神魂世界内奋烈厮杀,就像两国交战,誓要夺取这片天地! 这就是姜峰离开地窟后,为何会陷入昏迷的原因! 哪怕他有龙珠护体,可天道与人道,只会视龙珠为【玉玺】,为【皇袍】,为【平天冠】,是它们也要争夺的对象。 直到姜峰在魂宫之内,竖起天阙,隔开天道与人道,方使双方暂时罢兵。 一者在左,一者在右。 泾渭分明,相安无事。 但这种方式,只是权宜之计,难以长久。 嘎吱。 这时,萧府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五官精致,气质清冷的萧凌雪,站在大门内,那双澈如星辰的眸光,深深的看着府外的少年。 见到萧凌雪的瞬间,姜峰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笑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萧凌雪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你给陛下递的折子,是认真的吗?” 她不问姜峰是不是为了不想娶安宁郡主,才拿她当作借口。 也不问姜峰,是不是因为她爹的缘故,才向陛下提出赐婚。 她只问他,是不是认真的。 若是真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姜峰一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呢?” 萧凌雪缄默。 “那个……”姜峰挠了挠头:“我来长安这么久,还没来拜访过嫂夫人,不知……” 可说到这里,他又不由得顿住了。 这关系……都乱成一锅粥了! 萧凌雪沉默片刻,道:“你明天再来吧。” 说罢,她便转过身,也不再多说什么。 萧府的大门,也在此刻缓缓关上。 直到大门即将完全关闭,里面这才传来萧凌雪的声音:“明日,我在府里等你。” …… 第216章 按律当斩 摇曳的烛火,在屋内静谧的燃烧。 安宁郡主呆坐在床沿边,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 她才忽然开口,轻声问道:“陛下,答应了吗?” 纪王却反问道:“你希望陛下答应吗?” 安宁郡主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纪王看着女儿的表情,心里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是,他心中亦有怒意。 那小子向陛下请旨赐婚,结果是冲着别人去的,这不是在打本王的脸吗? 纪王站起身,脸上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答没答应,为父不知道,可从今日开始,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就此作罢。” “此事,为父自会向陛下禀明缘由,择日公开为你招婿。” “哼,他姜峰有什么了不起的,徐长卿的弟子又如何,大景第一天骄又算什么?本王的女儿,又不是非得嫁给他不可!” 他转过身,声音透着阴沉:“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见他。就当你们之间,从来没有认识过。” 可安宁郡主像是没有听到,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 翌日。 当旭日东升,一抹阳光洒落在贡院的牌匾上时,这封闭了九日的贡院大门,终于在此刻,缓缓打开。 许多学子陆陆续续的走出贡院,抬头望着天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对于贡院里的考生来说,秋闱九日,就像是过了九年一样漫长。 寒窗十数载,就为了这九日。 有的人甚至是读了大半辈子,读到发须斑白,仍在坚持。 而在这九天里。 他们写下的每一个字,留下的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将过往的人生轨迹,一点点的刻画在了空白的答题卷上。 他们用此生所学,来提交这份答卷,只为求一条往上的通道。 每一个问题,都是这条通道上的关卡。 然而,许多学子并不知道。 有些人的通道上,并不需要这些关卡。 他们仅仅只是需要……入场。 入场即为赢。 世界之残酷,莫过于此。 有人奋斗一生,只为能够吃饱饭,但有的人自生下来就已经拥有一切。 有人奋不顾命,只为能够向上走,但有的人只需要抬手就能摘取果实。 当然,对于考生来说,尚且还不知这些。 秋闱过后,还要再过半月,朝廷才会正式放榜。 届时谁人金榜题名,谁人名落孙山,方有定论。 大明宫外。 对于朝堂百官而言,他们也都在等着这一天。 秋闱结束的这一日,依照惯例,必有一次大朝会。 百官一大早就在大明宫外候着,直至朝会开始。 身穿金色龙袍的景天子,在龙椅之上,巍然而坐。 深沉似海的眸光,穿过旒珠,俯瞰着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 殿内殿外,文武百官,于此刻尽皆躬身拜见:“参见陛下!” 景天子平缓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景天子将目光转移到文官行列:“贺炜。” 礼部尚书贺炜当即出列,躬身道:“臣在。” 景天子微笑道:“这九日,你辛苦了。” 贺炜道:“科举乃是为朝廷选拔才干,关乎大景江山社稷,臣能得陛下信重,担此重任,心中只有感恩,不觉辛苦。” 景天子点头道:“爱卿为国事操劳,甚是不易,朕准你休沐七日,不必上朝。” 贺炜微微一怔,可接着便回过神来,对着天子下跪拜谢:“臣,谢陛下隆恩。” 景天子摆了摆手:“回去歇着吧。” 贺炜缓缓起身,对着天子一拜:“谢陛下,臣告退。” 怀着沉重的心情,贺炜转身离开了大明宫。 他本以为,天子会询问此次科举的情况,却没想到,天子从始至终都没多问一句,反而直接让他下朝,回家歇着。 此事……太过反常。 直到贺炜离开大明宫,景天子方才将目光转移到其他官员身上:“众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话音刚落,给事中陈朗,手持笏板从队伍末走了出来: “臣,陈朗,有本上奏。” 景天子的声音顿时变得冷淡下来:“讲。” 陈朗像是没有感觉到异常,依旧躬身说道:“臣,弹劾前任南镇府衙副都尉姜峰,不遵圣令,忤逆圣上,藐视王法,意图造反。” 景天子目光瞰向陈朗,缓缓说道:“朕已革去他的职务,封了他的修为,将他幽禁在纪王府,无旨意不得离开。” 陈朗语气中正,严肃说道:“陛下,姜峰抗旨不尊,乃是重罪,岂能幽禁了事?如此轻罚,一来有违朝廷法度,恐难以让百官信服。二来,抗旨若不重罚,则有损皇权威严,更是有损陛下颜面。三来,若不重罚姜峰,何以震慑天下?届时百姓若是有样学样,以至法令不彰,于朝廷社稷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他跪在地上,义正辞严,大声喊道:“为了朝廷法度,为了江山社稷,臣恳请陛下,严惩姜峰!” 景天子面无表情:“依你之见,朕又该如何处置他呢?” 陈朗定声说道:“依大景律法,姜峰抗旨不尊,按律当斩!” 整个大明宫内,一时变得寂静下来。 能站在大殿之内的,无一不知,陛下对姜峰是何等恩宠。 这位大景第一天骄,立功无数,深得陛下圣心。 就连抗旨不遵这种大罪,也只是禁足。 可这个陈朗,却偏偏头铁,非要站出来跟陛下抬杠…… 景天子转头看向其他文武百官:“你们呢?觉得陈朗所请,如何?” “臣附议!” 御史台一位臣子忽然走了出来,对着景天子躬身说道:“臣也觉得,姜峰不尊圣令,罪无可赦,而陈大人所请,甚合情理,望请陛下恩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间,多名御史,纷纷从队伍中走出来。 他们皆是在前日就上书弹劾姜峰之人。 有的人是受他人指使,有的人是跟风上奏,也有的人只是秉承公心,觉得应该重罚。 可无论是否怀有私心,此时的朝堂之上,竟有十几个人,同时上奏,请求将姜峰处斩。 忽然。 高坐皇位的景天子,轻声笑了起来。 他眸光冷冷的看着陈朗:“朕登基以来,已近二十二载,竟然还要臣子来教朕,该如何罚一个人。” “照你们这意思,是不是朕,没资格当这个皇帝?!” 第217章 重要人证 一时间。 满朝文武,尽皆跪伏在地! 偌大的大明宫内,唯有天子的威压,弥漫在此。 犹如一柄利剑,悬于百官之上。 景天子眸光扫视着百官,旋即又转到风虎身上: “风虎!” 风虎跪在地上,微微抬头:“臣在。” 景天子指了指方才奏请的这些臣子:“你来告诉他们,承恩伯是不是姜峰所杀?” “遵旨。” 风虎并未起身,而是以下跪的姿势,继续说道:“臣已查明,杀害承恩伯的凶手,乃是另有其人,此人假冒姜峰行凶,意在栽赃嫁祸。” “可有人证物证?” “有人证。” “谁?” 风虎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相王殿下!”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风虎接着说道:“臣已查明,承恩伯遇害当夜,相王殿下正与姜峰在东仙楼相聚,此事,相王殿下可以作证。” 承恩伯乃是相王的亲舅舅! 如今相王却为人证……没人会怀疑相王殿下会作假。 景天子转头看向跪在百官首行的相王:“相王。” “儿臣在。” 景天子问:“当夜,你去见了姜峰?” 相王回应道:“确有此事。” 他抬起头,看向丹陛上的天子,缓缓说道:“当夜,承恩伯与姜峰,在北城门口起了冲突,事情还险些闹到了御前,儿臣得知后,连夜去找了姜大人。” 景天子又问:“去找他做什么?” 相王道:“替舅舅,向姜大人致歉。” 他坦诚说道:“城门口一事,说到底,也是因为舅舅御下不严,其府上的马夫,在言语上冲撞了姜大人。儿臣让人查过,此人往日里也是瞒着舅舅,在外行事嚣张跋扈,算是死有余辜,儿臣当夜去找姜大人,与他说明缘由,想着……化干戈为玉帛。” 条理清晰,合情合理。 更何况。 以相王的身份,绝无作假的可能。 朝堂文武对此,也不再有所怀疑。 然而。 跪在地上的陈朗,却是忽然说道:“陛下!” 他声音洪亮,刚正不阿:“无论承恩伯是不是姜峰所杀,可他抗旨一事,却是事实!” “陛下当日的口谕,是让他去天牢,他纵然是被人冤枉的,也该遵从圣意,而不是抗旨!” “臣今日参他,并非是因承恩伯一案,而是他的的确确抗旨了。” 他将自己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大殿之上:“臣再次恳请陛下,下令严惩姜峰!” 可这一次。 满朝文武,无人再次附议。 景天子没有理会,继续询问风虎:“风虎,当日朕是怎么对你说的?朕可有明旨,让你们把姜峰抓去天牢?可有明旨,让你们封他修为?” 风虎低着头,道:“没有。陛下当日说的是……依法行事。” 景天子再问:“依法,该如何处置?” 风虎沉默了片刻,道:“依法,该觐见陛下,说明缘由。” 景天子看向陈朗:“陈朗,你听明白了吗?” 陈朗将头埋在地上:“臣听明白了,臣弹劾不良人四位都尉,揣摩圣意,假传圣旨。” 景天子手指点了点陈朗,气笑道:“陈朗啊陈朗,朕忽然发现,你这个给事中当的,可真是称职啊。” 陈朗不卑不亢:“臣既受皇命,担任给事中,自当恪尽职守,尽心尽职。” 景天子大手一挥:“从今天开始,你不用这么尽心了,回去吧。” 陈朗抬起头:“陛下,臣回哪去?” 景天子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看向底下刚刚跟着附议的御史们,继续说道:“你们肩负监察六部,纠弹官吏之责,弹劾是你们的权力,但是,什么时候你们可以连查都不查,就随意弹劾别人了?” “你们是觉得弹劾对了,你们就有功,弹劾错了,你们就无责了吗?” 下跪的御史们额头冷汗直冒:“臣有罪!” 景天子看向其中一位大臣:“唐央。” 一位中年男子立即应道:“臣在。” 景天子三问:“你身为御史中丞,你觉得,他们该当何罪?” 唐央沉声道:“陛下,我等御史,肩负纠弹官吏之责,若有不合规矩之事,我等御史,自当弹劾。” “正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等御史弹劾,也是为了百官,为了社稷。” “若是因此而降罪御史,只怕从今往后,无人再敢弹劾。” 景天子眸光深深的看着唐央:“你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有点道理。”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下丹陛,来到唐央跟前,眸光俯瞰着这位御史中承:“所以,按照你的意思,御史就是想弹劾谁就弹劾谁,而被弹劾的人,还要反过来向你们证明他自己无罪是吗?” 唐央连忙磕头:“臣不是这个意思。” 景天子眸光一寒:“那你来告诉朕,御史要是弹劾错了,该当何罪?!” 唐央顿时额积冷汗:“臣……” 景天子冷哼一声:“朕看你也是答不上来了。” 他又转头看向御史台主官:“孟文行,你是御史大夫,你来告诉朕,御史是不是可以想怎么弹劾,就怎么弹劾?哪怕弹劾错了,也是无罪?” 孟文行颤巍巍的抬起头,显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庞。 身为御史大夫的他,如今已是七十岁高龄,再过两年,就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 此刻听到天子问话,他连忙回道:“回禀陛下,御史弹劾,需有理有据,今日御史所请,有违言官本意,依律……当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景天子点头:“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他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要上奏的吗?” 大殿之内,无人回应。 “那就,退朝吧。” 旋即,景天子便径直朝着宫殿外,缓缓走去。 司礼监总管高黎连忙迈着碎步,紧跟在天子身后。 …… 姜峰尚且不知,朝会上面,御史弹劾自己一事。 天才刚亮,他便起身下床,认认真真的梳洗一番,旋即准备去集市上走一趟。 登门拜访,总要买些拿得出手的礼物。 王府那边,他也没再去了。 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那就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不打扰,才是最大的尊重。 然而。 当姜峰打开家门时,整个人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 第218章 痴心不变 繁华的长安城,商铺林立,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姜峰改变了样貌,行走在街道上。 他本该在王府里面读书,而长安百官也都以为,他就在王府读书。 很快,他便听到了关于今日朝会的议论。。 作为秋闱过后的第一次朝会,在结束以后,朝野上下,早已物议沸然。 承恩伯命案,姜峰洗刷了嫌疑。 他违抗圣命的罪名,也转移到了不良人的四位都尉身上。 弹劾他的给事中和御史们,也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这一次朝会,天子无异于告诉天下人:这位大景第一天骄,朕保了! 这是何等的殊荣?! 天子御极以来,还从未对哪个臣子展现过,这般的恩宠和宽容。 此外。 关于刺客闯入纪王府,刺杀安宁郡主的案子,也在长安内大肆传播。 武英侯府的曹沫,博城侯府的范初尘,皆已入魔,被姜峰所斩! 就连长安逸闻的开头,都写着“大景天骄,除魔卫道”。 最终天子革去武英侯世袭罔替的爵位,举族迁移至幽州。 而博城侯府就更惨了。 整个侯府上下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位博城侯范舒。 虽然还活着,却也神魂重创,昏迷不醒。 经过不良人查实,博城侯府有此灾难,正是因为范初尘入魔所导致。 魔之祸患,可见一斑。 百姓对此,更是议论纷纷。 入魔者,绝情绝义,连亲人都杀,何况他人? 是以,杀死两位魔头的姜峰,自然受到百姓们的拥护和称赞。 姜峰以【八海潮音】执掌声闻,百姓的议论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 可他却浑不在意。 现在的他,只是觉得……有点头疼。 倒不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 而是因为……他的身旁,跟着一个体态婀娜,眸如秋水的白衣少女。 姜峰故作轻松的问道:“什么时候来的长安?” 白衣少女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准确一点说,是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昨日刚到。” 姜峰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旋即问道:“夜琉璃……有放你自由吗?” 白衣少女轻轻‘嗯’了一声,清澈的眼眸,含情脉脉的看着姜峰:“此事,还要多谢公子。” 没错,今早出现在他家门口,又陪着他出来逛街买礼的……正是在江州相识,又消失了许久的沈亭烟。 姜峰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从今往后,没人可以再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他想了想,又解释道:“以前你相助我的情义,我始终都记得。”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在他落魄的时候,沈亭烟也没有嫌贫爱富,对他这个穷到没饭吃的朋友,一直伸出援手,这些事情,他始终放在心上。 因此,无论是当初给的五千两赎金,还是向夜琉璃开出条件,助她恢复自由之身,都是为了报恩。 人情总是最难还的,尤其还是美人恩。 沈亭烟沉默了片刻,有些愧疚的说道:“江州那时,我给了公子假情报……” 姜峰竖掌截话:“无需自责,你也是被人摆了一道,我不怪你。” 沈亭烟看着姜峰的目光,忽然问道:“公子是要买礼物送长辈吗?” 她注意到,姜峰的目光一直在一些商铺和小摊打转。 姜峰点头:“是啊,今天要见的长辈,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沈亭烟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公子这是……准备成亲了吗?” 姜峰略微一顿,接着点了点头:“嗯。” 沈亭烟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像是真心在为朋友感到高兴:“是安宁郡主吗?我听说,陛下准备为你们赐婚。” 姜峰摇头道:“不是。那是皇帝放出来的烟雾弹。” 沈亭烟一愣:“烟雾弹?” 姜峰解释道:“就是用来迷惑别人的意思。” 沈亭烟心思急转,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那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姜峰笑道:“这要怎么说呢,她是我师姐,是我师侄,是我的上司,还是我的下属。” 沈亭烟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峰:“公子,要娶四个人?” 姜峰有些哭笑不得:“不,这是同一个人。” 沈亭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一个人,竟然同时有着四个身份? 而且这又是师姐,又是师侄的,又是上司,又是下属的……听起来这人的身份,好神秘的样子啊! 姜峰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于是转移话题,忽然问道:“你既然自由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沈亭烟微微摇头:“还没想好。” 姜峰笑道:“没事,可以慢慢想。人生还很长,不必急于一时。” 随后,他走进一家商铺,买了一些名贵的补品,还有几件好看的首饰。 因为不知道萧凌雪的母亲喜欢什么,只能买一些通用的物品作为礼物。 简单的买了几件,就花了他上千两银子。 姜峰倒是一点也不心疼。 该省省,该花花。 他将礼物收入储物玉珠,旋即走出商铺,对着旁边的沈亭烟说道:“好啦,我得走了。” 沈亭烟沉默片刻,对着姜峰盈盈一礼:“祝愿公子,如愿以偿。” 姜峰笑着点头:“谢谢。也祝你从今往后,天天开心,好事连连,吃嘛嘛香。” 就如上一次的告别。 连祝福语都是一样的。 沈亭烟望着姜峰逐渐远去的背影,静静的站在原地,犹如一座美丽的玉雕美人,眸蓄泪珠,泫然欲泣。 或许,从始至终,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变过。 这时。 一位青年男子忽然走到沈亭烟身后:“我早说过,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沈亭烟痴情的目光,一瞬变得冷漠下来:“值与不值,与你何干?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青年男子语气带着一些怒意:“可这个男人,根本就不爱你。如今他都要成亲了,你又能如何?” 沈亭烟淡漠道:“他成不成亲,跟我爱不爱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就算是妻妾成群,我也爱他。” 她的眼底满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我对他的心意。”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生,绝不后悔! 第219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人生总有遗憾。 爱而不得是遗憾。 恰遇良人,却擦肩而过也是遗憾。 可对于安宁郡主来说,她绝不会让这种遗憾,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姜峰提着刚买的礼品,高高兴兴的来到萧府时……却发现安宁郡主也在! 看着站在萧凌雪旁边的安宁郡主,姜峰一时也是愣住了。 “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今日的安宁郡主,不再是一身男儿打扮。 她身穿白色衣裙,略施粉黛,五官无瑕,红唇鲜艳,唇角精致如刻,美眸宛如一泓秋水,清澈剔透,有一种端庄知性的美。 自认识安宁郡主以来,她似乎从未展露过这般的绝美清丽,说一句人间绝色,亦不为过。 安宁郡主美眸恶狠狠的盯着姜峰: “本郡主奉旨监督你读书,你竟敢私自逃跑,我自然是要抓你回去。” 嗯,理由相当充分! 让姜峰想反驳都找不出借口。 他提着刚买的礼品,犹豫了片刻后,缓缓问道:“要不,等我见完长辈,我再跟你回去?” 安宁郡主摇头道:“那不行,陛下的圣旨更为重要。难不成,你还想再抗旨一次?” 她的态度极为坚决,丝毫不容商量! 这时。 旁边的萧凌雪适时开口说道:“我娘说,她暂时还不能见你,等你什么时候解除了禁足,再来拜访。” 姜峰一时哑口无言。 他偷偷的给萧凌雪传音:“伯母该不会是不同意吧?” 站在萧凌雪的角度,他称呼对方的娘亲为一句伯母,并不为过。 萧厉若是还在,以他的岁数,确实与老爹相仿。 萧凌雪没有回话,只是偷偷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安宁郡主。 姜峰心中了然。 他微微叹息一声,将手上的礼品递过去:“那好吧,这是我给伯母买的礼物,你先替我交给她。” 萧凌雪没有接手,而是说道:“等你下次过来,再亲手交给她吧。而且,我现在也没空。” “没空?” 姜峰怔了一下:“你的伤还没好吧,这么快就要去府衙?” 萧凌雪转头看着安宁郡主:“受郡主邀请,去王府……养伤。” 姜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 华贵的马车,在街道上缓慢的行走着。 车厢内。 安宁郡主坐在中间,而姜峰和萧凌雪,居于左右,面对而坐。 老实说,姜峰根本想不出,这位安宁郡主到底是在唱哪出戏。 他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继续留在王府,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面无表情的安宁郡主,姜峰几次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忍住了。 只能偷偷给萧凌雪传音问道: “你说,她该不会把我囚禁在王府里一辈子吧?” 萧凌雪传音道:“不会。” “那她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 “她要是乱来,你可得保护好我啊。” 萧凌雪有些无语:“……你的修为,不是还在吗?” 姜峰无奈说道:“王爷肯定也在府里,我现在还打不过他。”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传音回道:“我才六境,打不过。” 姜峰当即传音道:“要不你通知一下师叔,咱们逃吧,回江州去。” 咚咚咚! 安宁郡主屈指敲打着车厢,发出清脆的声响,脸色沉肃的说道:“在本郡主面前,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才短短一夜过去,就都不把本郡主当朋友了?!” 姜峰和萧凌雪尽皆沉默。 到了半路,安宁郡主忽然出声:“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 安宁郡主转头看向姜峰:“你下去,自己回王府。” 姜峰一怔。 安宁郡主说道:“怎么,你还想光明正大的跟我回王府,好让文武百官都知道,你再一次抗旨吗?” 姜峰沉默。 他忽然有点明白,安宁郡主为什么要被萧凌雪也带去王府了。 姜峰改头换面,掀开车帘,直接跳下车去。 站在街上,看着马车再次启程,姜峰没有迟缓,身形一闪,往纪王府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 马车停在纪王府外。 安宁郡主当先起身,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萧凌雪默默跟在身后。 待两人来到书房,姜峰早已先一步抵达,正捧着书卷,假装自己正在努力。 见到两人归来,姜峰放下书卷,叹息说道:“郡主,有什么事情,咱们直接开门见山吧。” 安宁郡主神情淡漠:“不急,人还没到齐。” 姜峰愣了一下,心中顿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 约莫一刻钟后。 一道婀娜倩影,从屋外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方才在街上分别的沈亭烟。 “民女,见过郡主。”沈亭烟甫一进来,便对着安宁郡主微微行礼。 安宁郡主摆手道:“都是姐妹,不必多礼。” 姜峰顿时如坐针毡,眼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了起来。 安宁郡主对着萧凌雪说道:“你可能还没见过吧,这位是沈亭烟,是姜峰在江州时的老……朋友。” 萧凌雪清冷的眸子,看向了沈亭烟,点头道:“沈姑娘的大名,我早已知晓,幸会。” 她当然不会承认,当初在江州时,她也曾偷偷去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如烟娘子。 就在姜峰跟她拿银子,冠冕堂皇的逛青楼那一夜。 沈亭烟转而对着萧凌雪微微行礼:“见过萧大人。” 她已知晓,眼前这个女子,才是公子想要迎娶之人。 也难怪会被公子看上,清冷如莲,美丽大方,出身样貌皆是上上之选,与公子当真是绝配。 姜峰静静的坐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他小心翼翼的举起手:“要不,我去别的地方读书?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 安宁郡主直接无视,继而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眸光注视着萧凌雪和沈亭烟,平静说道:“咱们三个都心知肚明,你们喜欢他,本郡主也喜欢他。” “本郡主有皇命在身,陛下即将为我与姜峰赐婚,圣旨都已拟好,只待公布而已。” “但是,本郡主绝不允许自己的郡马爷,是个风流花心的王八蛋。所以今日,咱们就在这里,彻底把话说开。” …… 第220章 感情不是选择 姜峰举手示意:“郡主,我不是……” 安宁郡主转头瞪着他,怒斥道:“你先给我闭嘴!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接着,她又看向萧凌雪:“姜峰向陛下请旨赐婚,但陛下没有答应。” 萧凌雪沉默无声。 安宁郡主又看向沈亭烟:“依大景律法,郡马不得纳妾。” 沈亭烟低头不语。 这一刻的安宁郡主,盛气凌人。 咚咚咚。 却是姜峰用手指敲了敲案几。 这个时候,他不能沉默。 沉默是对所有人的伤害。 安宁郡主转头看着他,眼底既有怒意,又有倔强,更有一抹……委屈! 可姜峰却像是没有见到,平静的说道:“我向陛下请旨,陛下同意最好,陛下不同意,我也不强求。” 他坚定说道:“但我的态度,不会因为陛下的反对而改变。” 安宁郡主凝声问道:“陛下替你保下秦若妤母子一命,又追封梁胜官职,全了秦氏母子的名分,也顾全你对旧友的情分,更是在百官面前百般的维护于你,你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 姜峰沉吟道:“报国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我可以去戍卫边境,也可以为天子之刀。但陛下应该要尊重我的情感。” 安宁郡主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那本郡主呢?难道你不该尊重我的情感吗?” 姜峰叹息一声:“郡主,你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卑职配不上你。” 安宁郡主目光倔强的看着姜峰:“那我就不当这个郡主!你若觉得我站得太高,那我就走下来。你站在哪里,我就站在你身边。” 姜峰沉吟道:“我与师姐,是长辈指定的婚约,此事先于陛下赐婚。” 安宁郡主:“你我之间,有陛下赐婚!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师前。况且,你若再抗旨,整个景国将再无你容身之处。” 姜峰淡淡道:“那我便离开景国。” 整个书房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姜峰的态度毋庸置疑。 无论陛下同不同意,他都不会更改。 他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萧凌雪也曾劝他离开长安,当时他心中尚有一点不甘。 梁胜的梦想,徐师的心愿,秦若妤母子的安危……这些都是他留在长安的理由。 可当萧厉告知他成道的办法后……他才恍然明白。 他的路,不在长安! 而且,他也不想再回避自己的情感。 他扪心自问,如果有人能陪着他走到最后,他只希望那个人是萧凌雪。 他与郡主,缘自天子。 这不是他自己选的缘分。 他对安宁郡主也从来没有超越友情的情感。 可以说,他对安宁郡主是友情,对沈亭烟的是恩情。 唯独对萧凌雪…… 他对萧凌雪的感情,源自于欣赏。 许多的爱情都是源自于欣赏。 正如当初在江州。 他欣赏她的美貌。 欣赏她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 欣赏她嫉恶如仇的性情。 欣赏她不屑让他人顶罪的率真。 欣赏她敢于追求真相,不迂腐,有原则的办案方式。 欣赏她敢于冒险,不惧生死的英勇…… 来到长安以后,他对任何人都谈不上信任,唯独对萧凌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信赖。 而当初打曹沫那一拳……虽是下意识的选择,可又何尝不是一种证明? 在情感的世界,下意识的行为,往往比深思熟虑,更能表明心迹。 姜峰看着眼前的安宁郡主,缓声说道:“郡主,感情从来都不是一种选择。不是我在你们三人里选择了师姐,而是在情感的世界里,我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身影。” “我不是在衡量利弊,也不是为了反对天子的赐婚,如果天子赐婚的人恰好是我喜欢的人,我也会接受。” “我与郡主之间是友情,与亭烟姑娘之间是恩情,但这些都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我这么说,郡主能明白吗?” 安宁郡主深深的看着姜峰。 半晌后,她忽然转头看向萧凌雪,微笑道:“你看,他的态度十分坚决,也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反抗皇权。” “他对你的感情,没有半点掺假。” 萧凌雪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并未怀疑,他说是认真的,那我也是认真的。” 安宁郡主站起身,脸上努力的挂着笑容:“好了,既然话都说开了,本郡主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世间男子千千万,想娶本郡主的男人,都可以从王府排到西北边境了,说的好像本郡主只稀罕你一样。” “至于陛下那边,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自会向陛下说明缘由,赐婚一事,就此作罢。” 她转过身,不让姜峰看到她的失落和悲伤,只是释然说道:“从今日开始,本郡主,就此退场了。”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书房。 旁边的沈亭烟也跟着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我本就没有入场过,就不说什么退场了。” “公子,我祝你和萧大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姜峰点头道:“谢谢。” 沈亭烟也走了。 很久以前,她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意,可姜峰始终没有给予回应。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出身。 可后来,随着愈发了解姜峰的品行,她才明白……在姜峰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出身之别,更没有什么门户之见。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仅此而已。 一时间,整个书房内,只剩下姜峰和萧凌雪两人。 姜峰看着萧凌雪,没有回避,反而笑道:“你看,现在我把她俩都得罪了,这以后啊,只能赖着你了。” 萧凌雪翻了个白眼:“你大可以将她们叫回来,我不介意。” 姜峰连忙举手,做投降状:“别,还是算了。” 他忽然往前倾,笑眯眯的看着萧凌雪:“那你我之事,就算达成了吗?” 萧凌雪脸色一红,她侧过脸,一时竟不敢直视这个男人的目光。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娘和师傅,可还没同意。” 姜峰想了想,分析道:“师叔那边倒是好说,好歹都是武夫,道理总是容易说通的。他老人家要是不同意,我直接打服就行了。” 萧凌雪:“……” 姜峰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就是伯母那边……我没经验啊。” 萧凌雪沉思片刻,道:“以往我做的任何决定,我娘从不会反对。她总是对我说,只要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无论是什么结果,自己承担就行。” 她微微抬眸,清澈如镜的眼睛里,饱含坚定:“这一次,也是我自己选的!” …… 第221章 智者寡言,善者不争 相思阁。 纪王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郑重的问道:“真的决定了?”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故作洒脱:“决定了,嫁谁不是嫁,男人嘛,差不多就行了。” 纪王忽然有些心疼起来,一股莫名的火焰,在心头止不住的冒。 可他还是强压怒火,耐心说道:“你跟父王说老实话,你要是真喜欢这小子,父王给你做主!虽说依照祖制,郡马不得纳妾,但这小子未必不能破例。” “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大不了让萧丫头做小,本王也不是不开明。至于陛下那边,父王去说便是。” 他微微叹息一声:“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父王不想你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昨夜父王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一时的气话。你若是不想嫁人,父王就陪着你。你若是非那小子不嫁,父王就让他娶你!” “父王不管陛下怎么想,也不管徐长卿怎么想,总之在父王心里,这天下之事,都不及你的幸福重要。” 安宁郡主那死死封锁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她轻轻的靠在纪王怀里,感受着父亲宽厚的胸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轻声啜泣着道: “父王,女儿……心里难受。” 纪王轻轻拍打着安宁郡主的后背,温声细语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有父王在,一切都会好的。就算天塌了,也有父王给你顶着!” 他当然知道,世间之事,最难勉强的就是感情。 他可以为女儿做任何事,可唯独无法左右一个人的感情。 至于赐婚…… 有徐长卿在,巍巍皇权,也无法让姜峰妥协。 纪王微微转头,眸光看向屋内。 那里悬挂着一幅画像。 画中之人,便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王妃已经逝世二十三年,可他仍然无法忘记。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深情之人,必不会因外界而有所改变。 姜峰刚才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这小子也是个深情的种。 因此,哪怕萧凌雪死了,姜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要想改变这小子的想法,只能从萧凌雪身上下手。 纪王面露沉凝,眼底倏然闪过一抹坚定之色。 …… 秋闱已经结束。 可学子们并未离开长安。 江鸿本想找姜峰一叙,可接着便听到,姜峰因违抗圣意,被罚幽禁于王府。 打听之下,这才得知前因后果。 当今国舅,天子赐封的承恩伯,竟然在长安城内被人所杀。 天子脚下,贼子竟如此猖狂?! 而且那凶手还特意伪装成姜峰的模样,以至于对方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幸好,不良人明察秋毫,替姜峰洗清了嫌疑。 如今就连抗旨一事,也有了明确的结果。 究其原因,竟是四大都尉揣摩圣意,这才造成了误会。 天子也对四位都尉作出处罚,廷杖二百,罚俸三年! 对于八境武夫来说,廷杖二百跟廷杖二十没什么区别,甚至打不打都一样。 八境武夫皮糙肉厚,执刑的宫廷侍卫修为最多五境,纵是拿刀去砍,都未必伤得了他们分毫。 这种处罚,更多的只是一种形式。 百姓自然不知其中的差别,但文武百官却是知晓,只是没人敢提出异议。 于是。 当杀人的嫌疑已经解除,当抗旨的原因也被抹去,姜峰自然不必再受处罚。 很快,天子的旨意下来了。 姜峰除魔卫道,保护郡主有功,特此解除幽禁,官复原职。 百姓们有的拍手叫好,有的依旧愤懑不平。 叫好者自然是觉得姜峰是个为民除害的好官。 不平者却是觉得姜峰行事嚣张,而天子太过纵容。 有人觉得,纵然是四位都尉假传圣意,但在那一刻,姜峰就不应该反抗。 哪怕事后再将四位都尉定罪,也不能抹去这个事实。 “尽管那不是陛下的旨意,但姜峰抗旨,也是事实。” “此子内心,必有反意!” “陛下糊涂啊,如此宽厚姜峰,怕是要养虎为患啊。” 说这些话的,大都是参加秋闱的学子。 他们本就是文人出身,在朝在野,代表着文官文人,与武夫本就是一种对立。 许多人嘲笑景国文人看不起武夫,觉得这是本末倒置的一种制度。 文帝当年的构想自然是好的。 文人治世,武人护国。 可再好的想法,一旦牵扯到了利益之争,总归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当景国的文人开始变多,身在这个圈子,自然要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天底下能够成为武夫的人自然也不少,可能够成为超凡武夫的又有几人? 连踏入六境,五境者,都只能算是少数。 大部分练了一辈子,也只是踏入金刚境,甚至连金刚境都没有。 可一个读书人,寒窗十载,当上县令,就能号令武夫。 文武之间,渐渐就会失衡。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景国文武之间的对立,也愈发的深刻。 文人一旦有了权势,自然是要大力的排斥武夫。 文人也常常视武夫为草莽,文官更是视士卒为屠刀,为工具。 武夫戍卫边疆,守住了是理所应当,守不住便要问罪处斩。 唯有真正一心为国者,才会深刻的明白,武夫对于景国的作用! 景国的强盛,是基于武力的强大。 昏聩无知者,利欲熏心者,才会整天想着文武对立,才会想着如何排除异己。 因此。 当有人询问江鸿,关于姜峰抗旨不遵一事的看法,江鸿只是淡淡说道: “智者寡言,善者不争。” “天子的决定,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还是有人非要站出来抬杠: “难道天子就一定是对的吗?就如这一次,御史言官,本就有弹劾之责,天子如此作为,往后还有谁敢谏言?” 有人深深叹息:“言官不敢言,国将不国矣。” 有人深以为然:“姜峰抗旨,说明他本就没有敬畏之心。天子还如此包庇,甚至为了保他,强行处罚并无过错的御史……如此刚愎自用,岂是为君之道?” 江鸿听着他们大肆抨击当朝者,自以为人间清醒,只觉得自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 第222章 等你答案 南镇府衙。 当天子的旨意下来,姜峰自然而然也就离开了纪王府。 与萧凌雪惜别,并约定好下次登门拜访的时间,姜峰便返回南镇府衙。 穿上官服,挂好佩刀。 当姜峰重新出现在南镇府衙大门外时,站岗守卫的不良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接着纷纷低头行礼:“见过姜大人!” 姜峰淡漠的点了点头。 他一路走到自己的办公殿。 所过之处,但凡与他碰面的不良人,尽皆低下头颅,不敢与他对视。 待他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便对着外面的衙役吩咐道: “来人,让沈堃,景宁,卫舟三人来见我。” 负责传话的衙役低头走了进来,犹豫了片刻后,嗫嚅道:“大,大人,沈大人他们三个……已经不在府衙了。” 姜峰翻开卷宗的手蓦然一顿。 他缓缓抬眸:“不在府衙,是什么意思?” 衙役额头渐渐冒出冷汗,颤声说道:“他们,已经辞官了。” 姜峰面无表情:“三个人,都辞官了?” 衙役不敢抬头去看姜峰的表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不止是三位大人,重案组的大部分人……也都辞官了。” 姜峰淡淡道:“谁批准的?” 衙役闭着眼睛,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来,必有祸事。 可他根本不敢隐瞒,只能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大人出事以后,朱雀大人有过交代,重案组成员,皆归于林大人麾下。” “沈大人他们不愿,因此……辞官了。” “林大人说人各有志,不予强求,于是就批准了。” 姜峰忽然问道:“朱雀大人呢?统领辞官,朱雀大人难道没有过问?” 衙役道:“朱雀大人,这几日皆不在府衙,大帅有令,责令四位都尉大人,三日内查清承恩伯的案子。” 姜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衙役顿时如释重负,对着姜峰行了一礼后,便躬着身子,缓缓退出大殿。 姜峰坐在位置上,强大的神识,顿时如汹涌的狂潮,铺天盖地般扩散出去。 顷刻间,便笼罩了整个南镇府衙。 林御的办公殿内,不见他的身影。 整个府衙之中,也没有他的气息。 看来是知道自己回来,故意躲着。 可是,当真躲得掉吗? 姜峰想了想,准备先将沈堃等人召回,再替他们找回场子。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却蓦然一滞。 紧接着,一股滔天怒意,自心头猛然升腾而起。 …… “我需要你们的援助!” 偌大的圆桌旁,代表正义之道的林御,目光看向了其他人。 十二圆桌,已经确认身份的唐安,遭遇变故后,便不再降临。 这一次,那个黑白落子的棋盘,竟也没有出现。 看来对方要么是曹沫,要么是范初尘。 而其余八人,却都还在。 林御声音有些气愤:“你们不是说计划万无一失的吗?为什么他还能活着回来?为什么他还能官复原职?” 他想不通,计划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 他更想不通,以自己稳妥的性格,当初怎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 说好的只是出工不出力,怎么就会因为一时的气愤,将沈堃那些人统统赶走了呢? 他想,他当时一定是被金钱腐蚀了内心。 面对林御的质问,其他人皆没有开口。 唯有盘坐在圆桌中央,人身四相的神秘人,缓缓开口说道:“曹沫和范初尘两人尽皆失手,这只是一个意外。” 林御冷笑一声:“意外?那你们这意外,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呢?” 那面刻着繁琐阵纹的罗盘,此刻也出声道:“我也觉得,你们这所谓的计划,简直就跟儿戏一样。” “策划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多,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罗盘之上光芒闪烁,好似对圆桌中心投去一抹冷冽的目光:“我严重怀疑你的能力,你家主子如果就这点能耐,谈何争霸天下?” 那全身穿着铠甲,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的人影,更是直接说道:“德不配位,不足为谋。” 神秘人的四张面孔,几乎同时抬眸,眼中闪烁着寒芒:“既然诸位都有意见,何不亲自动手?” 一时间,所有人尽皆沉默。 此次计划,除了黑白棋盘的庄墨渊,其他人几乎没有正面出手。 只是在计划之中,从旁协助而已。 比如,将泾阳县的案子递到姜峰手上,将他引出长安的铜镜。 比如,让韦昭月接近姜峰,试图掌握姜峰的行踪,以及确认他是否被不良帅封印了修为的夜明珠。 比如,为所有行动提供财力支持,以及策划城门口冲突的雪白狮兽。 比如,连动手都没有,就直接转身离开,放任盟友杀死承恩伯的模糊人影。 比如,亲手杀死了承恩伯的诡异烟雾。 比如,帮范初尘晋升超凡,又亲手将他推入魔渊的胖婴。 而在上一次,蒙面女子诱导秦若妤登上画舫,又偷偷将那个画舫女妓塞进承恩伯马车,唐珙则是动用神通,杀了那些女妓,嫁祸给范初尘,又将秦若妤母子塞进了罗盘提供的【须弥界珠】,交给了铠甲人进行转移…… 细数下来。 唯有林御,未曾出手。 他的任务,本是负责斩断姜峰所有来自南镇府衙的信息渠道。 可这样做的话,痕迹太重。 姜峰事后若要调查,肯定也会查出来。 于是,他转而挑起府衙其他不良人对姜峰,以及重案组成员的仇恨,让手下一直盯着他们。 仅是这样,林御就从中拿到了三千两银子。 够他去抱月楼挥霍一段时间了。 可令他想不通的是,自己在听到姜峰被革去职务以后,竟然会得意忘形到将沈堃等人逼出府衙…… 这绝非是他以往的行事风格。 可如今回想过来,当时他竟然没有半点觉得不对劲。 现在姜峰官复原职,以他的性情,一定会找自己算账。 林御凝声说道:“现在讨论怎么失败的已经没有意义了。诸位,如果我被他抓起来……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扛得住严刑拷打。” 林御知道,他的求助,只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 可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 胖婴忽然睁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继而望向林御,笑嘻嘻的说道:“如果你想离开长安,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想突破境界,与他一战,我也可以帮你。” 林御没有理会。 离开长安,这跟畏罪潜逃有什么区别? 对于超凡武夫而言,逃跑与叛国无异! 届时无论逃到哪里,他都必死无疑。 陛下对超凡武夫一向宽容,却绝不会容忍武夫叛国。 至于突破境界……且不说有范初尘这样的前车之鉴,就算真让他突破到八境,难道就会是姜峰的对手吗? 林御将目光落在中间那道诡异的身影上:“我在等你答案。” 第223章 在劫难逃 光头男相看向林御,缓缓说道:“此事倒也简单,你先出去躲一阵。等长安之事了结,你再回来也不迟。” 林御语气有些阴沉:“如何躲?又用什么理由来躲?就算我以查案的名义离开长安,可若是普通的案子,根本不需要我来插手。” 光头男相平静道:“兖州发生了一起命案,你带人去查案,顺理成章。” 林御微微一愣,有些疑惑问道:“兖州发生了什么命案?” 光头男相道:“兖州刺史贪赃枉法,谋财害命,兖州不良人统领包庇其罪,同流合污,这个案子,足够了吧?” 林御语气沉凝:“兖州的事情,你怎会知晓?” 就连他也不知此事。 光头男相笑道:“你去查一下兖州传来的情报便知。” 林御沉吟片刻,道:“好,我去查查。就怕时间上来不及了。” 光头男相道:“放心,我会替你拖延时间,直到你安然离开长安。” 林御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说罢,他便退出了圆桌会议。 这时。 对面的铠甲人忽然说道:“恕我直言,他自参加圆桌会议以来,有帮我们做过什么事情吗?” 其他人沉默不语。 白发老相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每一个盟友,都有各自的作用,你们之中任何一人出了事,我都会竭尽所能的帮你们,这便是我的诚意。” “此时我若舍弃了他,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将来我也会舍弃你们吗?” “既为盟友,相互帮衬,本就是理所应当。” 其余八人尽皆无声。 胖婴睁大着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如今他已官复原职,承恩伯的案子,他又洗清了嫌疑,往后要如何对付他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神秘人身上。 此人四张面孔,此刻纷纷露出一抹笑容:“诸位不必召集,静等武道大会来临,届时……自有安排。” …… 昏暗的空间。 几乎是与十二圆桌相同的场景,唯独空间内摆放的,却是一张长方桌。 桌子主位,摆放着一张古朴大气的王座,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如巍峨高山一般坐在那里,高贵威严的气息,俯瞰着下方。 在其下方,摆放着十张古香古色的高背椅,分为两侧。 其中五张上面,此刻皆是坐着一道身影。 这时。 坐在左边的末位上,一位身穿紫衣,蒙罩薄纱的女子,忽然抬头看向王座上男子:“王爷,咱们真的要救下林御吗?” 王座上的高大男子以手支颐,在昏暗的空间里,只能隐约看到那张英武不凡的面庞轮廓,其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弧度:“当然不救,他啊,已经是在劫难逃了。况且,这些人本就是棋子,之所以拉他们入局,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姜峰罢了。” 所谓兖州的案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下林御,顺便诓骗一下十二圆桌的其他人。 林御根本就救不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至于其他人……尚有一些作用。 如今他已经知道姜峰的弱点,也完全了解姜峰的性情。 姜峰目前并不是他的敌人,只是将来若是为敌,他已有应对之策。 这时,王座上的男子忽然转头看向右下方首座的空位,继而问道:“庄墨渊,真的陨落了吗?” 那里本是庄墨渊的位置。 左侧首座上,一位面孔模糊,时而显露男相,时而显露女相的人影,开口说道:“地窟一战后,他便没再出现,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亦或者躲藏起来,闭关疗伤。” 王座上的高大男子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另一个人,开口道:“李凌,承恩伯一案中,你的身份已经受到怀疑,这段时间,不必再有什么动作。” 坐在右侧第三个位置的身影,正是千牛卫中郎将李凌。 他抬头看向首位的男子,沉声道:“王爷,卑职实在不明白,您既然设了这个局,为什么在最后却又反过来为他洗刷嫌疑呢?” 高大男子笑了笑:“本王与姜峰,本就没有利益冲突,他活着,只会对本王更有用。” “承恩伯之所以死,是因为他本就该死,他勾结瀛国商人,贩卖毒丹,损我大景根基而肥自身,如此没良心的东西,纵是亲情也没得讲!本王只是让他死得其所罢了。” “如今吴王被幽禁,祁云伯身死,唐安失了圣心,武英侯被革去爵位,举族流放,博城侯府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博城侯范舒,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三位国公,还有越王和魏王。” 高大男子坐直起来,身子微微往前倾,显露出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孔,一双狭长又充满贵气的丹凤眼,有些笑眯眯的看着五人:“诸位,大业将成,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了。” …… 城西。 揽月楼。 与城东的抱月楼相比,揽月楼虽然也是青楼,可在名气上,却是远远不足与抱月楼相比。 就连这个名字,也都是为了碰瓷抱月楼而起的。 楼内女子无论是在长相上,还是歌舞上,比名震东土的抱月楼,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作为对床伴有着极高要求的林御,往日里是看都不看这里一眼的。 可在今日…… 他却舍弃了常去的抱月楼,转而伪装成过往的商客,来到这揽月楼。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给自己贴上了络腮胡,叫了一桌酒菜,并拒绝了老鸨推荐的商务女伴,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在退出圆桌会议后,林御的眼中亦是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暂时离开长安,是不得已的选择。 他也不愿辞官,毕竟好不容易才混到副都尉的位置。 “姜峰如今风头正盛,此时与他碰面,只会被其折辱。眼下自当暂避锋芒,方为上策。”林御心中暗道。 反正他只是逼迫沈堃他们辞官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御立即拿出纸笔,准备修书一封,让人递到南镇府衙,权当向朱雀大人告假。 随后他再出长安,以不良人的鹰隼传令手下,前往兖州查案。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 然而。 就在林御正准备动笔之际,一道沉闷如雷的怒吼声,像是竭力压抑着滔天的杀意,于此刻响彻虚空: “林御,给我滚出来!” …… 第224章 见魔 青楼房间内,执笔待书的林御,猛然抬起头,面色瞬间大变! “该死!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御神色慌乱,心中不由得在想,到底是谁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躲在揽月楼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姜峰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追踪到了他的行迹。 “逃!马上逃离长安!” 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姜峰的那股杀意。 可很快,他又强装镇定下来。 “我只是逼人辞官,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他凭什么杀我?又怎敢杀我?” “对,我不能慌!更不能逃!” “堂堂正正的面对他,才有一线生机。大不了跟他道歉,或者像公玊烊一样,被他折辱一番。” 林御想了想,直接撕下脸上的伪装,顺着窗户跳到揽月楼外。 堂堂副都尉,怎能让人知晓,他来揽月楼这种低级的地方寻欢作乐? 来到大街上后,林御假装自己只是路过,走出巷口,眸光看向那个足踏虚空,威风凛凛的少年。 “姜大人,不知你找林某,所为何事啊?” 居高临下的姜峰,一下子就看到了街上的林御。 他仅是往前踏出一步,便已来到林御跟前,手掌朝着他的面门按了下去。 林御面色瞬间剧变,他没想到,姜峰竟然连开口都没有,一上来就直接动手。 林御身上的气息轰然爆开,身子急忙后退。 可是太迟。 当姜峰的手掌落在面庞上,一身七境武夫的气机,就此陷入沉寂。 如今,普通的七境武夫,在姜峰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林御颤动的目光,隔着指缝,死死的盯着姜峰:“姜——” 话未说完,姜峰便摁着他的头颅,往地面重重掼了下去。 轰的一声! 整条街道都微微颤动了一下,地面上的石砖,也被砸得碎裂开来。 姜峰很好的控制了力道,不至于误伤百姓。 林御所有想说的话,全都被生生吞咽进去。 姜峰低头俯瞰着掌下的林御,声音满是杀气:“你想逃到哪去?” 这时。 附近的街道上,负责巡逻的金吾卫,不良人,皆是听到了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可当他们看清动手之人的面貌时,一个个尽皆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尤其是赶到现场的两位西庭府衙统领,此刻面面相觑。 眼前这两人,皆是南镇府衙的副都尉。 “怎么办?拦不拦?” “拦个屁啊!他们南镇府衙内乱,关咱们西庭什么事。再说,你敢上去拦吗?难道忘了公玊大人和风虎大人的前车之鉴?” 两人传音说了两句,便自觉的转过身,就当没有看到。 林御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就像被一座大山压住一般。 他只能传音解释道:“这是朱雀大人的命令,他们归我管辖,却又不遵号令,我当然可以让他们辞官!姜峰,你这是公报私仇!” 姜峰寒声道:“你逼他们辞官可以,但为什么要对他们严刑拷打?” 林御忽然一愣:“我几时对他们严刑拷打过?” 他正欲解释,可下一刻。 脑海之中,竟然浮现出一段模糊的记忆。 一段像是被他忘记的记忆,又像是梦中的某个碎片,在醒来以后自然而然的消失,却又在这一刻蓦然想起。 人在某一个瞬间,脑海中闪过的某一个画面,只觉得异常熟悉,却是因为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可对于林御来说,他当然分得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段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 “我这人很公道,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跟着我,我也不强求。但是不遵上令,依法自当治罪。” “看在你们以前为府衙也立过汗马功劳,本座就不治你们的罪了。” “你们干脆……辞官吧!” …… 他的确曾逼着沈堃他们辞官,可临走之前,一位副统领忍不住怒意,出言顶撞了一句,于是他直接出手,连同沈堃几人全部打伤,并以袭击上司的罪名,锁拿下狱。 此事他并未宣扬,对外说沈堃他们辞官不作,实际上,却偷偷让手下将他们关进地牢,临走前还特意吩咐了一句,好好招待。 可这件事情,他过后竟然就给忘了。 在记忆里,他只记得沈堃他们被自己赶出府衙,全然忘了打伤和关押地牢,施以酷刑的记忆。 林御眸光颤动,大脑像是变得一片空白。 怎会如此?! 这绝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我……” 林御想要解释,想说那不是自己干的。 可人是他打伤的,施以酷刑的命令也是他下的。 姜峰冷声喝道:“你以权谋私,残害同僚,滥用私刑,罪无可赦!” 林御百口莫辩。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传音说到:“我检举!……私底下组织了一个圆桌同盟,目的是为了对付你,这是个阴谋!我也是受害者啊!” 姜峰眸光微微一闪:“你也是十二圆桌之一?说,幕后主使是谁?!” 林御传音说道:“我不知道。关于主使者,我已经没有半点记忆了。但我知道其中几人是谁!他们是……” 林御话未说完,眼瞳却猛地一缩。 魂宫之内。 他的神魂之体上,竟然冒出一股黑色的火焰。 而在现世当中,他的眼睛倏然变得漆黑如墨,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恶意,似在眼底浮沉。 “姜——峰——” 林御声音颤抖,像是在竭力抵御着什么,抗拒着什么。 可凭他七境武夫的神魂之力,却像是牛陷泥潭一样。 “救——我——!” 林御此时才恍然大悟。 这所谓的十二圆桌,竟然是一个陷阱! 滴答。 一滴漆黑浓郁的墨汁,顺着林御的眼角,滴落在地上。 墨汁触碰地面的瞬间,却像是一团烈焰一般,轰然炸开。 漆黑的火焰沿着街道迅速扩散开来。 那火焰蕴含着极致的魔意,寻常人只是远远的望一眼,心中便不由得滋生起种种负面情绪。 愤怒的,嫉恨的,贪婪的……人心中的各种偏见,各种怨气,各种恨意,像是在此刻推开了镇压在上面的山岳,犹如地底的岩浆一般,轰然爆发! 在浓郁极致的魔焰中,林御躺在地上,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更有无穷无尽的魔焰,顺着五官七孔,不停地流淌出来。 “救——我——!” …… 第225章 如视白痴 在魔焰爆发的瞬间,姜峰已然退至百丈之外。 “所有人,马上离开这条街道!” 他伸手往前一按,狂暴的气机,瞬间笼罩前方的空间,防止魔焰继续扩散。 赤红的火焰,璀璨的金光,组成一道赤金色的围墙,封锁了整条街道 也幸好刚刚的动静,将附近的百姓吓退。 这股魔焰一旦在人群之中爆发,百姓将会死伤不少。 那两个看戏的西庭统领,此刻更是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姜峰当机立断,对着他们下令道:“马上封锁周围所有的街道,刚刚看到魔焰的百姓,更是要单独关押起来。” 两位统领相视一眼,旋即同时行礼:“遵令!” 他们此刻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调动人手,按照姜峰的命令执行。 可他们的心中却有担忧。 传言曹沫和范初尘这对长安双杰便是因为入魔,方才闯入王府行刺。 如今,这南镇府衙的林御副都尉,竟也入魔。 难道传言中的魔患,当真要再次降临吗? 姜峰神色凝重的看着前方。 这股魔焰太强了! 经历过痛苦修行的武夫,意志较为坚定,仅仅只是看到,不曾沾染,还不足以滋生恶念。 但普通百姓却难有这样的定力。 他不知道,林御为什么会突然入魔,又为什么会释放出如此可怕的魔念! 轰——! 天空之上,一尊庞大的佛像蓦然出现。 璀璨的佛光,仿佛拥有净化心灵的力量,于此刻从天而降,将整条街道笼罩起来。 金色佛光落在黑色魔焰之上,竟发出阵阵滋滋声响。 饶是以国师的功德之力,却依旧难以压制这股可怕的魔焰之力。 “阿弥陀佛!” 下一瞬,弘觉大师的身形,落在姜峰身旁,脸上尽是凝重之色:“姜小友,此人已然入魔,难以挽回。” 轰——! 一道霸气凛然的身影,犹如一块陨石般,重重的砸落在街道上。 身披亲王袍的纪王爷,在感应到这股魔焰时,立即从纪王府赶来。 他眸光瞥了眼姜峰,却是没给什么好脸色看,此刻神情凝肃看着眼前的魔焰,沉声问道:“国师,此魔焰,可有办法消弭?” 他虽是九境武夫,可面对魔族,也只有暴力碾压这种处理方式。 林御毕竟是不良人副都尉,本身又是超凡武夫,倘若直接轰杀,未免可惜,也显得朝廷过于冷酷。 若有办法净化其魔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弘觉大师摇了摇头,他双手合十,叹息说道:“太难了,以贫僧的佛法和功德,还不足以消弭他的魔障。” 纪王想了想,道:“那就没办法了,不能让这股魔焰扩散出去,只能杀了。” 说罢,他便要上前动手。 姜峰却忽然伸手阻拦,沉声道:“王爷,卑职或可一试。” 纪王没好气的说道:“本王现在心情不大好,你最好少说话。” 姜峰自知有些对不住郡主,可事情都是一码归一码。 他也不是为了救林御,只是想试一试,凭他的手段,能否降魔。 “此前我便成功镇压过一位入魔者,此事弘觉大师可以作证。”姜峰冷静说道:“若是简单粗鄙的将其灭杀,始终难以真正除魔。根源不除,魔患不绝。国师以为然否?” 弘觉大师点了点头:“姜小友言之有理!若能找出消弭魔念的方法,大景又何惧魔患?于天下而言,亦是功德无量,!” 纪王略作沉吟后,也是收回了脚步,淡淡道:“也罢,就让你先试一试,不行本王再行灭杀。” 那威严的眸光,犹如山岳一般,落在姜峰身上:“本王事先声明,如果你不小心沾染魔念,就此入魔,本王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姜峰正色道:“王爷放心,若我入魔,王爷杀我,乃是除魔卫道,天下人都不会怪你。” 纪王冷笑一声:“本王从不在意天下人的眼光,该杀则杀。” 姜峰知道纪王正在气头上,却也没有多言。 他当即不再迟疑,迈开脚步,朝着眼前这片黑色的魔海,踏步而去。 不朽的金光绽放光芒,此身犹如佛门金刚,不朽不灭。 赤红的流焰覆盖身躯,亦如火神附体,焚灭一切恶意。 他行走在黑色的火海中,像是行走在漆黑的泥潭之上。 每一个脚步落下,瞬间将泥泞烧成焦土,留下一道赤红的火焰脚印。 可当他踏入此间,周遭的魔焰瞬间像是活了过来,朝着姜峰的身上不断汹涌而去。 缕缕魔焰,恰似漆黑的毒蛇,阴毒至极,誓要将这个入侵魔域的无知人类,吞噬殆尽,炼成魔傀。 林御的身躯躺在魔海中央,他张大着嘴巴,黑色的魔焰从口腔之中喷涌而出。 依稀可闻,一声声虚弱的,断续的呼救。 “救——我——!” 直到此刻,他的神魂依旧在抵抗,身为人的本能,也在抗拒魔的入侵。 姜峰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救你一命或可,但你这身修为,保不住了。” 他已然洞察到,这诡异的魔焰,便是以林御的神魂为引,以此点燃林御的修为。 林御像是没有听到,只有本能一样的传出虚弱的呼唤。 姜峰伸出手掌,以【三昧真火】隔绝魔焰,以火焚火,以【金刚不败】护住自身,抵挡魔意入侵,而后再以【九幽敕灵】神通,擒住林御的神魂,就此往外一拽! 一道漆黑如墨,犹如从墨池中捞出来一般的神魂,被生生拽离了林御的魂宫。 桀桀桀——! 阴毒又诡异的笑声,从林御的神魂内传来。 姜峰眼瞳泛起一圈金色的光圈,根本不惧此魔,反手便将这道漆黑的魔魂,塞进自己的魂宫之内。 刹那间! 林御身上的魔焰,像是失去了源头,渐渐熄灭。 反倒是姜峰的身上,竟在此刻冒出一缕黑色的魔焰! “啧啧啧,你这副身躯,真是不错啊。正好成为我的魔躯!” 阴森诡异的声音,从姜峰的身体之内传来。 而他却平静的说道:“还有更不错的呢。” 说罢,他直接在原地盘膝打坐! 魂宫之内。 高居于王座之上的神魂,身披赤红帝袍,金色的眸光,带着无上的威严,俯瞰着底下的神魂世界。 在一片青茫辽阔的世界中,出现一道满是黑泥的身影。 黑泥顺着身躯,不断地流入地面,试图污染此方天地。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的魂宫竟然如此广阔!真是天助我也!”漆黑身影肆无忌惮的狂笑起来。 姜峰眸光淡漠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