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继室养儿记》 第1章 天上掉下两个儿 痛！排山倒海的痛！ 痛到撕心裂肺，痛到肝肠寸断！ 叶无霜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坠入阿鼻地狱，可当她艰难地睁开眼时，却发现眼前的情景是如此陌生，和她想象中的地狱模样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昏黄的暮色下，一座破败不堪的农家小院散发着阵阵瘆人的凉气，而她就如同一片被风撕碎的落叶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她试着想要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可稍微一动就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好像有无数股激流在相互冲撞。 一滴鲜血顺着额头滴落，叶无霜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下的土地都被染上了一层骇人的殷红之色。 她不应该已经葬身火海了吗，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脑袋上还多出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站住！不准去！不准去！”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焦急而又嘹亮的童声，紧接着便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一前一后地朝她奔来，最后在离她三丈远的距离停住了。 叶无霜仰起脖子想要看清楚他们的样子，可两人奇怪的装扮却让她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使劲闭了闭眼睛，那些既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就像潮水般涌进她的大脑，几乎快要压得她踹不过气来。 这一刻，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及其荒谬的现实—她，穿越了！ “娘，你终于醒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睡在地上，这样下去会着凉的！” 说话的小男孩名叫小石头，今年刚满四岁，语气中还带着浓浓的奶音，在叶无霜眼里他更像是一只发育不良的小猫，无论是纤弱的四肢还是苍白的脸色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你……是谁？” 小石头愣了一下，弱弱地回道:“我是小石头啊，娘不认识我了吗？” “娘？” 叶无霜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没错，如今的她不仅穿越到异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还给两个毛孩子当起了后娘！ 另外一个男孩名叫铁蛋，是小石头一母同胞的兄弟，他长的又黑又瘦，大概八九岁的模样，眉眼间的神情却显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与稳重。 “你，你居然没死！” “你想让我死？” 叶无霜虽然浑身是血，形状凄厉，但却奇迹般的站了起来，伸着手一步步朝两个孩子走了过来。 “不，不要啊！” 铁蛋吓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他想要逃跑却发现两只腿像灌了铅一样，怀里的小石头对此却浑然不觉，他用尽力气掰开哥哥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妇人跑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 小石头对哥哥的警告置若罔闻，察觉到妇人摇摇晃晃难以站稳，他竟然上前抱住她的腿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将她撑住。 面对着这双泉水般纯净而又空灵的眸子，叶无霜只觉心头一软，谁能想到如此善良的孩子却有着比黄连还悲苦的人生呢？ 俗话说得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自从亲娘离世以后这兄弟俩就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爹爹赵长生是个性格孤僻的山野莽夫，除了上山打猎对其他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可两个孩子总需要有人照顾，半年前在村中长老的撮合下，赵长生用尽所有的家当给两个儿子娶了一个后娘回来。原本以为有了后娘两个孩子能够生活得好一点，可谁知这却成了噩梦的开始。 后母娘家姓叶，都在同一个村里住着，叶氏自小父母双亡，跟着祖母和叔父一家过活，生性木讷，不懂得讨人欢欣，没少受亲人的冷眼与磋磨。 这样的经历让她心理逐渐失衡，渐渐地养成了尖酸刻薄，自私冷酷的性子，平日里没少和哥嫂发生争执，让人一想起她的名字就忍不住暗皱眉头。 虽然叶家老太太曾想用她的婚事做筹谋大赚一笔，可事实上除了赵长生这样又穷又傻，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鳏夫，这世上再没有男人愿意娶叶家这位“女夜叉”！ 叶老太太心里再恨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接过那半两银子，将这个吃了多年闲饭的累赘推出了家门。 然而叶大姑娘对这样的安排却并不满意，她不喜欢赵长生，更不喜欢给人当后娘，她的心中充满了怨恨却又没能力反抗，于是乎只能把所有的怒火全都撒向那两个无辜而又可怜的孩子！ 这样的女人实在是既可恨又可悲，可叶无霜却不忍心过多的苛责她，只因自己和她身上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同样父母双亡，同样孤苦无依，叶无霜更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她八岁之前的记忆就像是一副被封冻的油画。 无数个清晨和黄昏，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小丫头避开同伴和老师，独自一人蜷缩在树洞里聆听虫儿鸣叫，也只有在这种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她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安然。 命运的转折出现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季，一种不知名的病毒在孤儿院里肆掠传播，包括叶无霜在内的很多孩子都不幸中招，虽未危及生命，可上吐下泻的滋味也着实不太好受。 关键时刻，院方领导请来了城中最负盛名的老中医，时任中医院院长的叶老先生！ 神医驾到自然是药到病除，叶老先生出身于医学世家，将所有的时间和心力都奉献给了医学事业，年过半百却依旧孑然一身。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短短半日的时光就让叶老先生注意到了这个安静到让人心疼的小丫头，并被她眼底的那份隐忍与倔强所打动。 这位受人尊敬的长者生平第一次有了收养一个孩子的念头，院里的领导原本就一直为这个性格孤僻的小丫头感到伤神，如今能有这样好的机遇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然而叶老先生并不想强人所难，即使对方只是一个毫无行事能力的孩子。 他将选择权交到了她自己手上，如果她愿意跟他回去，那她从今往后就是叶家的人了。以叶老先生的年纪做她的父亲显然有些不太合适，那就只当老天爷赐给了她一个孙女。 当然，如果她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他也依旧会继续关心她，资助她，直到她完成学业进入社会为止。 若是换做其他的孩子可能还要犹豫一下，可一向默不作声的小丫头却连想都没想就伸出小手紧紧地攥住了叶老先生的掌心，连头也没回的径直而去。 八岁的孩子并不能预料到这样的举动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多么大的影响，她只是一个人孤单得太久，突然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而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长者显然是可以信赖的。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完全正确，叶老先生不仅给了她全新的姓氏和名字，还给了她一个富足温暖的家。虽然这个家里只有他们祖孙俩相互依靠，可叶无霜却感受到一种满满的幸福。 叶无霜的少年时光大部分都是在药香扑鼻的中药房里度过的，叶老先生并不想给她的人生设限，所以也从未要求她跟着自己学习药理。 只是在这种耳濡目染的环境下长大，叶无霜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走上了“老中医”的道路，当她把全中国最负盛名的医中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摆在叶老先生面前时，他那双有些昏花的老眼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喜光芒。 感谢老天爷的厚爱，他忙忙碌碌了一辈子，如今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第2章 自立根生 原本失控的人生逐渐走向正轨，叶无霜的心中充满了感恩，如果不是后来那场变故，她应该也会像爷爷一样成为一个心怀慈悲的医者。 彼时的她正在一家医院里实习，却突然接到爷爷暴病而亡的噩耗，难以接受现实的她当场哭晕在地。 走的那个人不仅仅是她唯一的亲人，还是照亮她人生之路的灯塔，如今灯塔已灭，她自然也被打回原形。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还是那个敏感脆弱，孤僻执拗的小丫头！ 根据官方的说法叶老先生是突发脑梗，抢救无效而亡。 可叶无霜却怎么也想不通，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带爷爷做一次体检，平日里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也极尽注意，之前从未发现有此征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转眼间说没就没了呢！ 然而还没等她查清楚真相，自己就沦落成了丧家之犬。将她赶出叶家大宅的是叶老先生的一个远房侄子叶通，此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这些年在外面一直以叶家的继承人自居，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与便利。 叶老先生虽然心内不喜，却顾着同族之谊对他多有容忍，可谁知他却在叶老先生尸骨未寒之际拿出了一份遗产继承书，上面赫然印着叶老先生的签名和私章！ 叶无霜从未觊觎过爷爷的财产，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一辈子的心血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落入奸人之手，她暗下决心悄悄潜入叶家大宅想要找到叶通弄虚作假的证据，可谁知却让她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爷爷生前的主治医生廖大夫，也正是他亲口将爷爷的死讯告诉自己！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绝非偶然，叶无霜很快便听到一起让她心神俱碎的凶谋恶计，原来叶老先生并非死于脑梗，而是被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联合起来给害死了，为的就是侵占叶家的财产以及盗取叶老先生的独门医方！ 叶无霜虽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如此血海深仇焉能不报，只是这两人老谋深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激愤之下她决定自己动手，她在二人的茶水之中添加了一定剂量的麻药，趁着二人昏沉之际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两人的颈动脉。她原本是想用仇人的鲜血来祭奠叶老先生的在天之灵，可又无法忍受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被这两个恶徒所玷污。 于是乎她亲手烧起了一把火，一把足以将所有过往通通燃尽的大火。 在熊熊的火光中，她坐在那架爷爷亲手为他打制的秋千上慢慢的摇着，嘴角的笑容就像一朵盛放的扶桑花，诡异而又凄凉…… “放开小石头！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在地上乱挖，你也不会摔倒，你要打要骂全都冲我来！” 一声悲愤的撕吼打断了叶无霜的回忆，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掐住了小男孩的肩膀，他仰起的小脸露出一脸痛苦的模样。 叶无霜赶紧松开手，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与怜惜。 作为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无神论者，她根本没办法解释如今的情景。可她既然占据了叶氏的身体，继承了她思想与记忆，那她就有责任完成她未完成的义务。 “小石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铁蛋，你也别害怕，刚刚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无霜蹲下身子想安慰一下受惊的兄弟俩，可稍微一动就觉得后脑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叶无霜深知当务之急是赶紧给自己止血疗伤，否则任凭头上的大洞鲜血横流，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再次一命呜呼的。 她艰难的站起身走进身后的破屋子里，几乎将所有的地方都摸了个遍才寻到一块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粗布。 然而她的伤势太过严重，光是简单的包扎已经不能解决问题，她使劲按住伤口晕晕乎乎地冲出了院门。 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也跟着她跑了出来，虽然眼前的继母看起来与往常有很大不同，可铁蛋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警惕，一直拉着弟弟与她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此时的叶无霜并不清楚自己流落到了哪个朝代，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如今身处的这个小村庄地理位置十分偏僻，而他们的家更是藏在密林环绕的半山腰上，放眼望去全部都是葱茏一片。 “哈哈，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环视一圈之后叶无霜的心情瞬间变得好了起来，这样的环境对一个中医来说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宝库，很快她就发现了好几种颇有价值的中药材，其中就有一味能够救她性命的止血神药——紫珠草！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看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对着苍山惨然而笑，铁蛋只觉得后背发凉，莫非这女人摔坏了脑子变得疯魔了？ 叶无霜却没时间解释，眼前的紫珠草虽多，却无一例外全都长在悬崖边上，想要得到并非易事。 为了获取最珍贵的药材，小时候她经常跟着爷爷穿山入林，爬高走低，后来爷爷年纪大了，她更是独自一人挑过了这项重担。 毫不夸张的说这事若是放在从前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眼下她身受重伤再加上失血过多，几乎连站都难以站稳，更别说去悬崖边上采药了。 “算了，就算摔死也总比等死强！” 患得患失并不是叶无霜的性格，她几乎没有多想便伏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朝悬崖边上挪动，眼看那片紫珠草已经到了触手可得的地方，她眼前却飘过一阵重影，险些一头栽入崖底。 “小心！” 关键时刻，铁蛋和小石头两兄弟在身后一人扯住她的一只脚，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她给拉了回来。 她回过头想要对他们说声谢谢，眼前的重影却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几乎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叶无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粗糙的小手给拉住了，紧接着便有一把植物塞进了自己的手心。 一股熟悉的药香瞬间充斥她的鼻腔，她乍然睁开眼睛，没错，正是她求而不得的紫珠草！ “铁蛋，这是你采来的？你还这么小，这也太危险了……” 铁蛋将紫珠草交给她之后便立刻退出去两步远，听到她说话更是撇了撇嘴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这算什么？平日里我上山砍柴，就算比这凶险一百倍的地方也去过！” 叶无霜看着那张“高冷”的小脸，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一旁的小石头奶声奶气地开口问道:“娘，你要这些野草做什么？” “这可不是野草，而是救命的良药！” 前世的叶无霜别说结婚生子，就连一场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可听着这个小奶包唤自己娘，她却丝毫不觉得别扭，反而觉得心下一片柔软。 “你说这些野草能救命？” 铁蛋的语气充满疑惑，看着叶无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瓜一样。 叶无霜也顾不得多做讲究，将那些紫珠草塞进嘴里嚼碎之后敷在伤口上，然后用粗布给自己的脑袋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五花大绑。 第3章 吃顿饱饭 小石头一脸懵懂的绕着她转了一圈:“娘，这样就行了吗？” “放心吧，一时半会死不了了！” 休息了片刻，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叶无霜觉得脑袋清明了不少，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舍身相救，我只怕很难扛过今日！铁蛋，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毕竟我曾经那样对待过你们，其实你根本没有义务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替我采药！” 叶无霜说得无比诚挚，铁蛋却一直面无表情的低着头，让人猜不透这个小小的男子汉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不光是别人，就连他自己也很矛盾，原本他心里对这个凶狠的继母充满惧怕与怨恨，甚至一度希望她能够永远消失。 可真正当她命悬一线的那一刻，他又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了她！ 若非要给这一切寻个理由，那只能说是他心里的那点仇恨并不足以掩盖人性的善良。 “好孩子，你们两个就是我的护身符，从前都怪我被妖魔鬼怪迷失了心智，我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们，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受苦！” 叶无霜突如其来的一翻话惹得两个孩子无比错愕，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 叶无霜笑着摇摇头，她自然不会要求他们立马转变对自己的看法，来日方长，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弥补这两颗受伤的心灵。 几番折腾下来天色也已渐晚，叶无霜回到房间里将满身血衣脱下，换了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长裙。 她并没有在屋子里找到镜子，自然也看不到自己的容貌，可从身上如沙砾般粗哑的皮肤可以推断出如今这幅皮囊并不会有多好看。 这对叶无霜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她也不是靠脸吃饭的主，长相如何并不要紧，如今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活下去！ 此时正值饭点，她的肚子也早已饿得咕咕叫，她来到后院正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却发现两个孩子突然不见了。 她找了许久终于在一间低矮阴湿的牛棚里找到兄弟俩，两人正蹲在地上用力地啃食着什么，看到她来立马吓得藏在身后。 叶无霜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她只是被眼前恶劣的环境给震惊了！ 这间牛棚面积小得可怜，刚刚好够两个孩子容身，地上铺着一层杂乱的干草，上面丢着两条脏到完全看不清颜色的破棉絮，那酸爽刺鼻的滋味简直让人止不住想要流泪。 “你们平日里就住在这里？” 叶无霜话一出口就万分后悔，毕竟当初把两个孩子赶到这里居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个心肠歹毒的继母！ “铁蛋，一会儿吃完晚饭你就带着小石头搬回偏房里住！这里既不遮风又不档雨，日子久了，会落下病根的！”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铁蛋张开大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今日继母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年幼的小石头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得蹦了起来，山里的夜比想象中更凉，他和哥哥两人经常会被冻醒。为了不让他生病受寒，哥哥每夜都将所有的棉絮和衣衫全都裹在他的身上，自己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如果他们兄弟俩真能搬到偏房里去住，那哥哥也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小石头光顾着高兴，手里的东西却突然滑落在地，径直滚落到叶无霜面前。 “这是什么？” 叶无霜原本以为两个小家伙在吃什么零嘴，可捡起一看却是一块长满霉点子的烂窝头，由于存放的时间太久了早已变得坚硬如铁，也不知这两个孩子是如何下咽的。 眼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小石头吓得心头一颤，慌忙解释道:“娘，我们没有偷吃，这是爹出门前留给我们的，我们一直没舍得吃……” 叶无霜突然感到一阵鼻酸，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小石头拢进了怀里。 “傻孩子，以后想吃什么就跟娘说，娘一定想办法给你们弄来。如今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坏了的东西就不要再吃了。走，咱们去厨房做些好吃的来！” 叶无霜牵着小石头的手步出牛棚，铁蛋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终于把心一横跟着走了出来。 原本叶无霜是真心想要给两个孩子改善一下伙食，可等进了厨房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别说是鸡鸭鱼肉了，就连一颗鸡蛋也没见着，唯一让她感到有些眼熟的食物就是藏在斗柜深处的那一小袋白面。 “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弄些简单点的，我给你们煮一碗面疙瘩汤吧！” 一说到这叶无霜心里就跟针扎一般一阵刺痛，叶老先生一辈子对物质生活没有什么要求，就连爱吃的食物都简简单单，朴素无华。 这样的人却没能得到善终，如何能让人不扼腕叹息。 兄弟俩的眼神不约而同的亮了起来，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吃过细粮了，早就已经忘了白面的滋味。 “你真的舍得给我们吃？” 不怪铁蛋满心怀疑，这些白面可是继母的宝贝，从前别说给他们吃了，就连看都不会给他们看一眼。 他们兄弟俩的日常伙食就是窝头加野菜，而且每日只管一顿，其他时间就算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能自己忍着。 “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只是我做饭的水平有限，你们不要嫌弃才好！” 叶无霜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做了起来，在她和面的功夫两兄弟已经将灶堂里的火烧了起来，那熟练的程度让叶无霜暗自赞叹。 光有饭没有菜也没什么滋味，叶无霜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掐了一把鲜嫩的红薯尖放到锅里一起煮了，最后再加入一勺猪油，一点盐巴，一锅香气四溢的面疙瘩汤就成了。 “今日条件有限，也就只能这样了，你们赶紧趁热吃吧！” 叶无霜从柜子里找出几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给俩兄弟每人都盛了满满一碗，催促着他们赶紧动筷。 两兄弟的口水早就淌成了河，却没有一个人敢下手，小石头眼巴巴地望着哥哥，铁蛋却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食物，两只手攥得死死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无霜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轻轻一笑，率先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 “放心吃吧，没有毒的！” 铁蛋猛然抬起头，一脸紧张地回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怕，你做的很好，世道艰险，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叶无霜冲着铁蛋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小小的男子汉脸色更红了。 “铁蛋哥哥，我可以吃了吗？” 小石头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扯了扯哥哥的衣角，铁蛋飞快地看了叶无霜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太好了！谢谢哥哥，谢谢娘！” 兴奋至极的小石头也顾不上烫嘴，端起碗猛吸一口，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瞬间充斥全身，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太香了！哥哥你也吃吧！” “哎！” 铁蛋虽然矜持，却也抵不过食物的引诱，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这两个小鬼头一口一口吃的香甜，叶无霜忍不住露出一个窝心的笑容。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向命运低头的人，前世的遗憾已然无法弥补，老天爷安排她来到这里自然有它的用意，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这两个纯真善良的孩子，她也要拼尽全力，在这片未知的世界里活出一个人样来！ 第4章 小小男子汉 兄弟俩吃饭的速度很快，几乎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见了底，叶无霜二话没说把锅中剩余的食物全都分给了他们，谁知小石头却冲着她连连摆手。 “娘，我吃饱了，您和哥哥多吃点！我人小又不干活，吃多了也是浪费，你们赶紧吃吧，一会儿我帮您端水刷碗！” 叶无霜眉头微蹙:“你才多大干什么活？谁说人小就得少吃？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些都是娘教给我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小石头歪着头露出不解的神情，说出的话却让叶无霜无比汗颜。 “那是娘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千万别当真，以后一日三餐必须要吃饱吃好，这样才能长得高高壮壮，长大以后才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小石头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诺诺地问道:“娘，您是说以后您每天都会给我们煮饭吃？还能一天吃三顿？” “当然！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娘，那我就有责任照顾你们，吃饱穿暖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你们就等着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叶无霜并不是爱说大话的人，她是真的满怀信心，虽然她还没有在社会上闯荡过，可好歹也算是个念过大学的文化人，想办法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吃完饭后兄弟俩抢着把碗洗了，叶无霜找了两条看起来还算干净暖和的被褥替他们把床铺好，便早早地催促他们上床休息。 大山里的夜晚格外静谧，叶无霜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嘶吼，让人忍不住暗自发怵。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异世的第一晚，她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谁知一倒头就昏睡了过去，就连认床的老毛病都不治而愈。 另一边躺在炕上的两兄弟却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这一天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让他们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铁蛋哥哥，我不想睡觉，我怕我一闭眼娘又变得像从前那样！我喜欢娘今天的样子，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还一直对我笑，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铁蛋和小石头虽然是兄弟俩，可在对待继母的态度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当年他们二人的亲娘在生小石头时失血过多而死，因此小石头一生下来就是一个没娘的孩子，他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亲娘的任何信息。 可他这个年纪正是依赖母亲的时候，虽然懂事的他不哭不闹，可看着村里的其他孩子都有娘疼，他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后来爹爹又娶了媳妇，他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继母，即使这位继母对他非常严苛，他也本能地想要靠近。 然而铁蛋就不一样了，娘亲死时他已经隐约有了记忆，他分得清后娘和亲娘的区别，他也知道叶氏打心眼里厌恶他们兄弟二人，正因为如此他更要想方设法保护好自己和弟弟。 “狗改不了吃屎，咱们可不能高兴的太早，她今天表现得实在太过反常，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不是咱们的亲娘，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疼爱咱们！” 小石头撅着小嘴反问道:“可是娘刚才不是给咱们道过歉了吗？她还给咱们做了好吃的，还让咱们搬到屋里住，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咱们且等着瞧吧。” 铁蛋知道有些事无法跟小石头解释清楚，他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哄着他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叶无霜就被山村里此起彼伏的鸡鸣声给惊醒了，休息了一整晚她感觉好多了，头上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心里挂念着两个孩子也不敢赖床，然而当她打开房门的瞬间就看到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筐，里面装着整整一满筐紫珠草，上面还带着晶莹的露珠，明显是刚刚采摘回来的。 叶无霜心头一热，别看铁蛋表面上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模样，其实却是一枚实打实的窝心小暖男，真是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她拎着竹筐快步走到偏房，想要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谁知屋子里却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见，两个孩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叶无霜只能先去厨房做早饭，口袋里的白面已经所剩无几，她只能熬了一锅稀稀的玉米粥。 让人惊喜的是她居然在柴堆里摸到了两颗滚圆的鸡蛋，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偷偷藏在那里想要一个人吃独食的。 她想也不想立刻起锅烧水，刚刚把鸡蛋煮熟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兄弟俩的脚步声。 “这一大早你们跑到哪里去了？赶紧进来吃饭吧！” 叶无霜话音刚落就被兄弟俩狼狈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尤其是铁蛋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脸上还有几道鲜红的血印。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铁蛋随意地抹了抹脸，毫不在乎地答道:“没什么，我刚去后山砍了捆柴火。” “娘，铁蛋哥哥说谎，他明明是想多摘点紫珠草，所以才爬到刺架里去了！” “闭嘴，你别胡说，我没有！” 铁蛋的脸又红了，只见他用力瞪了弟弟一眼便默默地转过头，不想让叶无霜再看到自己的脸。 “傻孩子，你的好意娘心领了，只是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弟弟，其他的事自有娘来操心！” 叶无霜强忍住鼻酸，一把拉过别扭的铁柱，用紫珠草的汁液细细地替他擦拭伤口。 她的动作麻利而温柔，铁柱却全程都绷紧身子，咬紧牙关，这还是他第一次离继母这么近，感受到她怀里的温度，他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好了，不会留疤了，你们两个虽说是男儿也要保护好自己这张脸，以后长大了还要靠它娶媳妇呢！” “知道了，娘！好香啊，你又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了？” 不等叶无霜回答，小石头就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厨房，每天都能有口饱饭吃，对他来说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慢点吃，别噎着！”叶无霜笑着将两枚热乎乎的鸡蛋塞进两人手中。 “这是……鸡蛋？” 小石头瞪着眼睛看着手里的食物，好像不认识一般。 这倒不是他见识浅薄，鸡蛋对于他们兄弟俩来说就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就算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到，他们早就已经忘了它的滋味。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叶无霜贴心地替小石头将蛋壳剥掉，这一回他居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细细品尝，好像舍不得吞下一般。 第5章 彭大仙 “你怎么还不吃？难道也要让我帮你剥吗？” 眼瞅着铁蛋一直捧着鸡蛋定定地望着自己，叶无霜忍不住打趣道。 “我们都吃了，那你呢？” 铁蛋的确是心细如发，一眼就看出锅里只有两个鸡蛋，虽然他很想吃，却总觉得下不了嘴。 “哈哈，你不用管我，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吃过了！” “真的？” 叶无霜用力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苛待自己？” 铁蛋低头想了一下，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无所顾忌地埋头吃了起来。 叶无霜一边喝着稀粥一边在心里盘算，想要保障孩子的营养鸡蛋这种东西就是必需品，只是由于没有余粮再加上原来的叶氏身乏体懒，赵家没有养过任何家畜家禽，这对于山里人家来说也算是一件稀奇事。 “咱们得想办法弄几只鸡崽回来养，最好再弄一头猪，等养大之后就有肉吃了！” “养猪？猪苗可是很贵的，咱们哪里有钱买？” 铁蛋撇了撇嘴，似乎在嘲笑叶无霜的痴人说梦。 叶无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钱的确是个问题，可咱们可以想办法弄点钱啊！” 铁蛋听得愈发糊涂了:“弄钱？到哪里弄钱？” 叶无霜的眼珠骨碌碌一阵乱转，最后停在了装紫珠草的篮子上。 “有了！” 正所谓学以致用，叶无霜虽然干别的不行，却有一双能识百草的慧眼，而屋后的这座苍山就是一座巨大的药材宝库，只要肯下力气，还愁没有收获？ 说干就干，吃完早饭之后叶无霜就背着背篓，带着镰刀上山了。 原本铁蛋坚持要和她同行，可她却不忍心让他太过劳累，便安排他在家里照看弟弟，等着她的好消息。 然而事实证明还是她把事情想象得太过简单了，这个时代的大山随便拉出一座就像是原始森林一般，叶无霜根本不敢走得太远，就怕一进去就找不到回来的路。 折腾了一个上午最终她也只采到大半背篓紫珠草，外加一些清热下火的穿心莲。 好在这些药材的品相都还不错，若是放在现代应该能卖点钱，只是她对这个时代的行情不太了解，也不知道该把这些东西卖给谁。 说来也有些匪夷所思，如今她身处的朝代是一个史书上从来没有记载过的朝代，国号名曰大楚，而他们所在的村庄名叫黑水村，村里的土地并不肥沃，人们的生活大多贫穷而又落后。 由于没钱抓药，村子里的人有个小灾小病的基本都靠硬抗，唯一的赤脚郎中也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巫医，比起给人看病他更擅长的弄些“斩妖除魔”的把戏。 “别的地方咱们也不熟悉，还是去会会这位彭大仙吧！” 打定主意之后叶无霜就背着背篓朝山下走去，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竟然让她感到格外安心。 黑水村原本就不大，叶氏的恶名早就已经家喻户晓，再加上赵家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穷酸气，更是让人避之不及。 面对着一路上村里人嫌恶的眼光，叶无霜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担忧，作为一个成年人她倒是可以对此视若无睹，可两个孩子心智尚未成熟，长期在这种充满歧视的环境下生活，不知会对他们的成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彭大仙住的地方离赵家并不算远，只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就来到了彭家大门口。 彭大仙是个有名的单身汉子，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却依旧无儿无女。靠着多年的积攒，家里的条件在村里也算是上等，三间气派的青砖房在一众土胚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青天白日乡下人都没有关门闭户的习惯，叶无霜站在门外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只能带着两个孩子走进了院子。 一股铺天盖地的烈酒气息扑面而来，叶无霜忍不住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怎么这么重的酒气？这是不小心打破了酒缸吗？” “村里人都说彭大仙一辈子无牵无挂，平日里赚的钱全都拿来换酒喝了，这还没到中午呢难道就已经喝醉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本大仙的酒量天下第一，还从来没有喝醉的时候！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大放厥词，小心我撕烂你的破嘴！” 铁蛋只是随口一说便引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痛斥，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道袍的男子就横冲直撞地从正房里跑了出来。 叶无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彭大仙请息怒，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您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若是单论酒量，这十里八乡啊都没人是您的对手！” 叶无霜这马屁算是拍到了点子上，彭大仙瞪着眼睛哼了一声，紧接着又仰起脖子猛灌了一口。 “姓赵的那个蠢汉不在家，你这个恶婆娘不好好在屋里带孩子，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这位彭大仙说话毫不客气，叶无霜也只能咬牙忍着，谁让自己个有求于人呢。 “我和孩子上山采了一些药材，想着您这里也许用得上，就拿来让您过过目！” “药材？” 彭大仙愣了一下，随即便张着嘴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 “就凭你们几个还能知道什么是药材，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本大仙是做什么的，骗人骗到我这里来了，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叶无霜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去，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这位彭大仙的态度实在太过嚣张，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彭大仙笑够了吗？你好歹也算半个郎中，有嘲笑别人的功夫倒不如花点心思把自己身子调理调理，否则你辛辛苦苦置办下的这份家业，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便宜别人了！” “你这个毒妇，你在胡说什么？” 叶无霜所言无疑是在诅咒彭大仙命不久矣，当即气得他两脚直跳，抡起手中的酒壶想要朝叶无霜砸来。 第6章 挣钱不是件容易事 “住手！我是不是在胡说彭大仙应该比谁都清楚！” 叶无霜突然提高嗓门发出一声厉叱，那摄人的气势瞬间将彭大仙镇住，呆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如今还未到深秋，你却已经穿上了带毛的夹袄。酒是烈性之物，按理说像你这种喝法早就应该气血翻涌才对，可你的脸色却依然苍白萎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一个极其畏寒之人，所以才会一直酒不离口，想用这种法子来暖身，除此之外你还会经常感到头晕目眩，双腿无力，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你，你怎么知道？” 彭大仙猛地朝后退了一步，手里的酒壶也“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他身体上的毛病由来已久，却从来没有向外人说过。如果村里人知道他连自己都医治不好，还会有谁来给他送银子呢？ 叶无霜冷冷一笑，又朝前上了一步。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呢，彭大仙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为什么？” 彭大仙莫名感到一丝恐害怕，眼前的这名女子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有一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眸子，仿佛在她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医典有云，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根本，肾阳亏虚，则五脏六腑皆虚！而你就是典型的素体阳虚，女子若换此疾易宫寒不孕，而男子嘛则易阳痿早泄，彭大仙这多年都没动娶妻的念头，看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心知肚明的！” 叶无霜的神情庄重而又严肃，丝毫没有讥讽彭大仙的意思，虽然她很不喜欢此人的傲慢与无礼，可此时此刻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病人而已。 “不可能！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秘密我从来都没对任何人说过！” 出于男人的尊严，彭大仙原本并不想承认，可在叶无霜的注视下，他竟然说不出一句驳斥之言。 “对于医者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有一个词叫做色诊，意思就是从面相上可以分析出一个人的健康状况。彭大仙天天给旁人看病。怎么轮到自己就这般糊涂了？” 叶无霜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身后的两个孩子却仿佛石化了一半，双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这个人真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继母吗？ 也许是被叶无霜戳中了痛处，彭大仙渐渐地从震惊中醒了过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说我顶多算是半个郎中，其实也是抬举我了。我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也就只能哄哄村里这帮傻子。我虽然知道自己有病，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医治。”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叶无霜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自己不会治可以找别人治啊，村里没有人会治那就去镇上，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大夫的！” 彭大仙绝望的摇了摇头:“你不懂，男人活在世上最看重的就是脸面，若是被人知道我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那我以后还如何在村里立足？而且据我所知这种病根本无药可医，我又何必白白浪费那个力气。” 叶无霜无奈地给了他一记白眼:“你这就是讳疾忌医，为了所谓的面子，让自己一生都饱受病痛的折磨，这笔买卖还真够划算的！”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活一日算一日吧！” 彭大仙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叶无霜拱手哀求道:“铁蛋他娘，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我只求你千万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否则我可真的活不成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作为一个医者，替病人保守秘密是基本的职业操守，叶无霜自然不会违背。 只是看她答应的如此干脆，彭大仙心里却越发觉得没底。 “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帮我保守秘密，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刚不是说你们采了很多药材吗，就是篓子里的这些吧，我全都要了！” “真的？” 叶无霜没想到彭大仙会突然转了主意，一脸怀疑的问道:“你确定你真的需要这些药材吗？我们只想靠自己的双手换两个小钱，可不是来强买强卖的！” 彭大仙点头如捣蒜:“需要！太需要了！别的病我不会治，这紫珠草和穿心莲我还是认得的，这些我全都要了，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我对这药材的行情也不了解，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钱，还请彭大仙看着给点，您肯帮忙我和孩子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叶无霜一脸的坦诚，彭大仙却更加紧张了。 如今在他眼里，叶无霜就是神女般的存在，这世上哪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她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在试探他的诚意。 他打了个招呼便手忙脚乱地跑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抓着一个小小的荷包跑了出来。 “铁蛋他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村里人都知道我的钱全都花在买酒上了，这么多年也没攒下几个。如今家里就只能拿出这半两银子，你可千万别嫌少！” “半两银子？” 叶无霜对古代的钱币没什么概念，可在她的记忆里当初叶老太太就是为了半两银子才逼着叶氏给人当了后娘，由此可见对于普通的农家户来说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彭大仙，你老实告诉我，这些药材到底能值多少钱？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不卖给你了！” 叶无霜作势要将背篓扯回，吓得彭大仙立刻张开两手将它死死抱住。 “我说，我什么都说！这紫珠草和穿心莲都是最最寻常的药材，根本卖不起价，就你这一篓若是拿到镇上的药铺撑破天也只能换十个铜板！姑奶奶，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别再折磨我了！你若是嫌我给的太少你就说个数，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给你凑齐了！” “胡说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叶无霜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这价格的确比她预期的要低上许多，看来想通过采药赚钱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第7章 肉味 “十个铜板就十个铜板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叶无霜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八个铜板，剩下的又全部交还给了彭大仙。 彭大仙一下子愣住了:“铁蛋他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年纪大了，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你有话就直说吧！” “我虽然没做过生意，可也知道互惠互利才能长久，以后我若是得了药材就全都送到彭大仙这里来，您若是觉得用的上就收下，若是用不上就劳烦您帮我转卖到镇上的药铺，您觉得这主意可好？” 彭大仙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就这些？没别的了？” 叶无霜一脸笃定地点点头:“就这些，我也不会让彭大仙白白帮忙，我这里有个方子一会儿详细说给您听的，虽不能彻底治愈您的阳虚之症，可多少能让您感到舒服点。长期酗酒等于慢性自杀，您以后还是悠着点吧！”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彭大仙浑身一抖，原本混沌不堪的眼球里瞬间绽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光彩，他身上的病症虽不致命，却让他的身心都饱受煎熬与折磨。 如果叶无霜真的能帮他摆脱痛苦，那无异于是他的再生父母！ 事情办成了，叶无霜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在彭大仙的千恩万谢之下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彭家。 蜿蜒的村道上，小石头仰着头一脸崇拜地感叹道:“娘，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叶无霜扭头笑道:“哦？那你们倒是说说我到底哪里厉害了？” 铁蛋抿着嘴想了想:“彭大仙是咱们村里最会忽悠的人，可您却能三言两语把他给唬住，让他乖乖听你的话，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叶无霜忍不住乐了:“你们两个小鬼，以为我跟彭大仙一样在空口说白话呢！药理一事事关人的健康生死，岂可视为儿戏？” 铁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您的意思是您真的会给人治病？这怎么可能，我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那你们就当我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虽然今天咱们只换回八个铜板，可也是通过自己的双手挣来的，用起来也是心安理得！” 看着叶无霜手里的铜钱，两兄弟心中无比激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钱长什么模样，这若是放在从前那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叶无霜又在心里盘算了起来，区区八个铜板，想要买鸡崽猪崽那自然是不够的，倒不如想办法弄点美食给这两个孩子打打牙祭。 村里没有集市，现在去镇上只怕也来不及了，叶无霜正犯难时突然看到一个老农拎着一只猪肘从田头走来。 “铁蛋，小石头，你们两个想不想吃猪肉？” “猪肉？” 小石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没吃过！” 叶无霜心头一颤，这若是放在从前打死她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没吃过肉的孩子。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娘去找他说！” 打定主意的叶无霜拿着八个铜板就去找那个老农交涉，那个老农家里也很贫困，这只猪肘是出嫁的闺女家里杀猪特意给他送来的，他舍不得吃正准备拿它去换些粮米。 八个铜板换一只猪肘老农自然不会答应，最后只拿斧子砍了一小半给她，叶无霜倒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三人欢天喜地的回了家，两个孩子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消退过，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叶无霜上山挖了一些野生的芋艿和地龙骨，和猪肘一起放在陶罐里炖煮，不一会浓浓的肉香便飘满了整个农家小院。 除此之外叶无霜还用玉米面蒸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窝头，搭配着鲜美的肉汤，原本粗糙的窝头也变得格外可口。 兄弟俩已经完全沉浸在美食中无法自拔，全程埋头苦吃，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叶无霜的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扬，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一处被什么东西填满，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也许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吧！ 吃完了晚饭叶无霜便打发两个孩子回房去休息，谁知过了没多久铁蛋居然去而复返，搓着小手站在门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无霜心里觉得奇怪，便把他拉至身前细细询问。 铁蛋拧着眉毛再次确认道:“你……你真的会给人看病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莫非是有人病了，你想找我去给他瞧一瞧？” 叶无霜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铁蛋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哦？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病了？” “小石头！” “小石头？” 叶无霜不由得大惊:“他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说病就病了？” 叶无霜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要朝外走，却被铁蛋给拦了下来。 “你先听我说，小石头不知道自己有病，我也不想让他感觉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否则他会很难受的！” 铁蛋神情凄哀，看得出来他心里承受着很多原本不该他承受的痛苦。 “他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真是急死人了！” 叶无霜和这两兄弟才相处了短短的两天，她原本只觉得小石头这孩子身子骨有些羸弱，应该是营养匮乏所致，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当年我娘在生小石头时难产而死，我听大人说虽然孩子被强行生了下来，却浑身乌紫，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大家都以为他活不成了，我爹却不死心，扯着他的两个小腿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几巴掌，他才终于哭出声来！” 铁蛋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叶无霜却依旧能感到他瘦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我爹之所以给弟弟起名叫小石头，就是希望他能像石头一样坚硬无比。只是他虽然勉强活了下来，身子却一直不好，大灾小病一直不断！后来爹终于凑够了看病的钱，带着小石头去镇上找了大夫，可大夫只是看了一眼便说他得了惊心疯，根本不可能活过六岁！” 第8章 山中惊魂 铁蛋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爹说他已经尽力了，其他的就只能看天意！可是小石头还那么小，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他会突然就没了，就像娘一样……” 看着一直瑟瑟发抖的铁蛋，叶无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抬脚朝偏房走去，当务之急是先确定小石头的病情。 小孩子总是嗜睡，此时的小石头已经伏在炕上睡着了，睡梦中的他还不时地吮一吮嘴唇，好像在回味那无比绝妙的肉香。 叶无霜仔细地端详着小石头的小脸，除了面色饥黄，营养不良之外，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不对的地方。 她轻轻地拉过小石头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寻到他的脉搏，细细地诊断着，生怕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 站在一旁的铁蛋心急如焚，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无论他心里是否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她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叶无霜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弛下来，紧跟着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放心吧，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他的心率是有些不齐，应该是一种先天性的心脏疾病，但还在他的病症并不严重，只要及时加以调理大概率是可以痊愈的！” “您的意思是他的病可以治好？他不会很快就死了？” 由于一时情急，铁蛋的嗓门骤然提高，吓得睡梦中的小石头猛然一抖。 叶无霜连忙冲着他挥了挥手:“嘘，小点声，你弟弟这病最经不得吓！这些年你把他保护得很好，否则他也不可能恢复到这种程度！我这里有一个极好的方子，明日一早我就上山去采齐所需的药材！” 铁蛋激动的点头如捣蒜:“我跟您一起去！您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的！” “这采药可是个技术活，不是光靠蛮力就能行的，你要是真感兴趣以后我一点一点教你，现在天色已晚，你还是赶紧上床睡觉吧！” 叶无霜一边说一边替他整理好床铺，铁蛋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脸上的神情分外复杂，他的嘴唇动了又动，可有些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由于心里装着事，铁蛋一整晚都没敢睡踏实，第二天天不亮就爬了起来。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屋里早就没了叶无霜的身影，他跑到继母的床边一摸，被子里没有丝毫热气，难道她夜半三更就出了门？ 铁蛋只觉得忧心不已，他茫然地跑出门去，对着眼前的苍山默默地祈祷。 对于叶无霜来说，适应黑暗与孤独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待天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时，她已经翻过了那道陡峭的山顶。 她憧憬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山的那边是更加高耸的群峰，叶无霜自嘲的笑了笑，便开始聚精会神的找起药来。 采药的过程还算顺利，当秋日的暖阳爬上头顶时，她已经找齐了所需的药材，加起来足足有满满一大筐子。 累极了的她决定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一鼓作气冲下山去。 正当她四仰八叉地躺在一颗大树底下嚼着干粮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兵器相撞的金革之声，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缩起身子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虽说好奇害死猫，可居然会有人在这样与世隔绝，人迹罕至的地方打架，叶无霜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 哇塞，眼前的场景比她想象中要激烈许多，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玩命厮杀，刀光剑影之间根本看不清楚二人的容貌。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缠斗了许久，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上下翻腾之间溅起一片血花，染浸了周围的一片黄土。 叶无霜看得眼睛都直了，之前她一直以为所谓的武侠高手都是世人为了对抗这个平淡无奇的世界所做出的美好想象，可当这种反重力反科学的神奇技能真的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碎了一地。 “噗！” 叶无霜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这场以命相搏的拼杀就已经落下了帷幕。 原本背对着他的男子一直处于下风，谁知在最后时刻居然反败为胜，将对手斩于自己的剑下。 这名男子虽然杀死了自己的敌人，却也耗尽了全身的体力，在确定对方已经死透之后他两腿一抖，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就算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叶无霜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在逐渐变弱，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子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男子身上最致命的伤口就是小腹上中的那一剑，他奋力撕下衣角迅速地为自己包扎了一下，从那娴熟的动作可以看出受伤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叶无霜在灌木丛里待久了，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无比。更要命的是那些不长眼的小飞虫总是想方设法的往她鼻子里钻，她只能牟足了劲拼命抑制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大约忍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眼前的男子终于以剑为仗，挣扎着站了起来，叶无霜想着他总算是要离开了，便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是这一口气险些要了她的命，男子手中的长剑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劈开面前的花草，直直地朝她刺来。 “啊！” 生死一线之时叶无霜知道逃是逃不掉的，她只能像个乌龟一样顺势往地上一趴，利剑贴着她的头皮飞过，割下头顶一大片青丝。 叶无霜的心比头皮还要瘆凉发麻，她虽然不怕死，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盼着她回去，她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好汉饶命！我只是偶然路过，绝非有意坏您大事，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死不得啊，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叶无霜虽说在扯着嗓子高声哀求，可整个人的身子却是一动未动，尤其是脑袋恨不得要钻到泥土里去了。 男子听到她的求饶之后居然真的没有再动手，叶无霜能感觉到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最后停在离她一丈之遥的地方，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第9章 买糖吃喽 “抬起头来！” 头顶上传来一道极其冷冽的声音，犹如千年的寒冰，叶无霜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冻住了。 然而她却不敢随随便便抬头，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代表离死期越近。 “好汉恕罪，我想您也不愿意让我看清您的容貌，只要您肯放我下山，我一定将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给您找一丝一毫的麻烦！” “少废话，抬头！” 男子的耐心已然用尽，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一丝凶狠，叶无霜只能顺着他的意愿慢慢地抬起头。 男子的身形比她想象中还要高挑，她的脖子都快扭折了才看到他的脸，谢天谢地男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顶带着黑纱的斗笠，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叶无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既然给彼此留下了后路，是否就意味着他也打消了杀自己的念头？ 此时的叶无霜只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满脸的汗水混合着黄土，活脱脱一个从坭坑里爬出来的熊孩子。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叫叶无霜，是住在这附近的村民，我家里有个生病的孩子，今日特地跑上山来给他找救命的药材！”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叶无霜爬起身扯过树底下的竹筐，将里面的药材展示在男子面前。 男子盯着她看了良久，似乎在判断这个女子的存在对他究竟有没有威胁。 “你想让我放了你，那就要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我是个大夫，我可以帮你疗伤！” 叶无霜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这里面还有一些消炎止血的药材，你要是需要可以全都拿去！” 作为一个大夫，叶无霜深切的知道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没人会轻易放弃。 眼前的男子虽然有能力主宰她的生死，可他自己身上的伤若是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恐怕也很难坚持到离开这座深山。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蒙面男子在确定她给的药材没有问题之后很快就下了逐客令。 “把药放下，立刻滚下山去！” 叶无霜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真的肯放我走？要不要我替你把伤口包扎一下，你流血太多，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再不走你就不用走了！” 叶无霜本是一片好心，谁知这名男子却丝毫不领情，她也不敢再多说，连忙抱起框子逃也般地朝山下奔去。 蒙面男子静静的立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才猛然跌倒在地…… 叶无霜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如此彪悍，居然能一口气从山顶跑到山脚下，中途连大气都没喘上两口。 “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在山脚下等着他的是两个熟悉的身影，小石头看到她更是兴奋到飞起，张开两条瘦小的胳膊朝她奔来。 叶无霜也想伸手抱住他，只可惜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用尽，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铁蛋是个极其细是个极其细心的孩子，一眼就看出她的脸色不太正常。 叶无霜下意识地回了回头，转而便冲着两个孩子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 “没事，我就是不放心你们两个自己在家，跑的有点急了！怎么样，肚子饿不饿，吃饭了吗？” 小石头使劲点了点头:“吃过了，铁蛋哥哥煮了菜粥，还给您留了一碗呢！” “真是厉害，你们都会自己做饭了，不错，以后饿不着了！” 叶无霜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想要带两个孩子回家，铁蛋上前抢过她手中的竹筐一溜烟跑到了最前头。 叶无霜这一回倒是没有阻止，只是笑着拉起了小石头的手，在寂静的村道上，三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和谐与安宁。 到家之后叶无霜将采来的药材分类整理，一部分用来给小石头熬制汤药，剩余的部分则像昨天一样送到了彭大仙那里。 这一回叶无霜倒是学聪明了些，采来的都是黄精，血竭等值钱的药材，虽然数量不算多，却换回整整两百文钱，乐得三人都合不拢嘴。 兜里有了钱，生活的乐趣便也多了起来，从前那些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也开始提上了日程。 第二天一大早，叶无霜便将两个孩子喊了起来，小石头看着碗里黑漆漆的药汁，一张小脸几乎快要皱到扭曲。 “娘，昨天夜里不是已经喝过了吗？今个儿实在是喝不下去了，能不能等到明日再喝？” “不行！必须喝！” 铁蛋从来没有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弟弟说过话，只因他知道这些苦口的汤药对弟弟来说却是救命的琼浆，每一滴都无比珍贵。 小石头一脸委屈的看着哥哥，撇了撇嘴想哭却又不敢哭，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 “好了，咱们家的小石头是最最勇敢的孩子，你乖乖把药喝了，娘就带你去找糖吃。” “吃糖？” 小石头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曾无数次听村里的小伙伴们讲述过糖果的美妙滋味，却从来没有亲口品尝过，心里一直怀着无限的憧憬。 “娘说的可是真的？” 叶无霜刚一点头，小石头就捧起面前的药碗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就连碗底的药渣都没剩下。 “娘，我喝完了，糖在哪里？” “别闹，让你吃药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哪有糖？” 铁蛋一边出声阻止一边悄悄地看继母的脸色，谁知叶无霜却一脸狡黠地冲着他眨了眨眼。 “家里没糖，咱们可以去镇上买呀！你们两个知不知道去镇上的路该怎么走？” 这下就连铁蛋也震惊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无措地摇摇头。 距离黑水村最近的小镇名叫苍桐镇，虽然路程不算太远，可这么多年两兄弟从来没有踏足过。 “从小爹就跟我说镇上的人奸诈狡猾，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所以不光是我和小石头，就连他自己也很少会去！” “哪有他说的这么恐怖，有我在你们什么都不用怕，今日咱们就去镇上好好逛一逛，你们就等着大饱口福吧！” 叶无霜是个标准的行动派，当即便跑到彭大仙那里问清了路，铁蛋心中虽然还有顾虑，可也只能跟着她的脚步前行。 第10章 闯祸的小鸡崽 叶老先生生前最大的爱好就是旅游，托他老人家的福叶无霜从小就有机会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她去过很多以古韵质朴为卖点的小镇，可和眼前的苍桐镇一比便高下立判。 狭窄的街道，一间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铺子，再加上一群群神情悠闲的小镇居民，让人在一瞬间就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折腾了一早上还没吃上饭呢，我看前面有个混沌摊子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兄弟俩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饭，虽然小摊子上售卖的都是一些最简单的食物，可两人还是忍不住暗暗咽起了口水。 要吃自然要吃得尽兴，叶无霜要了三碗混沌，六个大肉包子，还去隔壁的摊子买了三个刚出炉的炸果子和一小包金黄色的麦芽糖，兄弟俩吃得满嘴冒油，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吃饱了吗？” 看着两个孩子吃得满足，叶无霜觉得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小石头拍着鼓鼓囊囊的肚皮回道:“吃饱了，简直吃得太饱了，今儿一整天都不用再吃饭了！” 叶无霜一脸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子:“说什么傻话呢，吃饱了咱们就去街上逛逛，就当是给你消消食！” 小镇上的物价还是比较低廉的，这一顿早饭只花了二十文钱，叶无霜计划着用剩下的钱再给两个孩子添置些衣物。 谁知这一提议却受到了铁蛋的激烈反对，在他看来一家人能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讲究穿着打扮。 不光是他们兄弟俩，村里的其他孩子也没有在裁缝铺里买衣裳穿的，大多都是家中的妇人用破旧的粗麻布左拼一块，右拼一块，只要不露屁股就是一件好衣裳。 叶无霜拗不过他，最后只能在街边扯了几块摸着还算柔软的料子，只是她从前从未自己动手做过衣裳，如今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衣裳可以凑合，可这鞋子却是万万不能将就，你们两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若是穿得不合脚会影响骨骼发育的！” 叶无霜望着两个孩子裸露在外的脚趾，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严格的说他们脚上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鞋，只是一捆绑在脚掌上的枯草而已。 叶无霜给兄弟俩一人买了两双布鞋，卖鞋的大娘看她出手爽快还送给她几双手工缝制的鞋垫，喜得她连连道谢。 两兄弟将新鞋抱在怀里却舍不得换上，尤其是铁蛋更是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要知道他上一双鞋还是亲娘在世时给他缝的，虽然早就已经破成了一张布片可他还是偷偷地珍藏着。 在劝说无效之后叶无霜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将兄弟俩脚上的草鞋扔到了一旁的臭水沟里，最后亲手给他们换上新鞋。 小石头一脸兴奋地绕着她跑了一大圈，突然将目光聚集在了叶无霜的脚上。 “娘，这鞋穿在脚上真是太舒服了，只是我和哥哥每人买一双就行了，您把钱都给我们花了，您自己却什么都没买……” “没关系，娘脚上的鞋补补还能穿，等以后咱们挣了大钱就想买什么买什么！” 叶无霜将一百文钱交到卖鞋的大娘手中，大娘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大妹子，没想到你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有两个如此懂事孝顺的儿子，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这话算是说到了叶无霜的心窝子里，一股莫名的骄傲油然而生，她挺直腰板拉着两兄弟继续朝前逛去。 兜里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叶无霜一股脑将它们全都换了鸡苗，加起来足有上十只，那毛茸茸的模样煞是可爱。 最高兴的当属小石头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抱着比他人还大的箩筐，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娘，您放心好了，以后喂鸡的活就交给我了，我绝对会把它们养的白白又胖胖！” “你可别吹牛了，你还是先把自己喂好了再说吧！小石头，慢点走，可千万别摔着了……”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铁蛋的话音刚落，小石头就被路上的一块碎石给绊倒了，手里的箩筐也“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 叶无霜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去扶小石头。 “别管我，快去把小鸡抓回来，小鸡崽们不准跑，快回来，快回来……” 眼看一筐鸡崽四散奔逃，小石头急得哭了出来，叶无霜心里也有些发毛，关键时刻还是铁蛋身姿敏捷，抱起箩筐奋力追鸡，不一会儿功夫就抓回了一大半。 “那边还有一只，铁蛋哥哥，快，千万别让它掉到河里淹死了！” 小石头心急如焚，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上了年纪的石拱桥上，石桥两边的栏杆并不算高，那只个头最大的鸡崽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竟然扑腾着翅膀一通乱飞，一旦掉入河里那就是必死无疑。 正当三人合力想要围捕这只叛逃的小鸡之时，桥对岸突然冒出一顶四人抬的小轿，那轿子的体积虽然不算很大，可周身却点缀着许多华丽的装饰，一看就是富裕人家才有的排场。 要命的是不光是叶无霜注意到了这顶轿子，那只叛逃的鸡崽显然也被其吸引，两脚一蹬直挺挺地冲了过去，一下子钻到了轿子里面。 下一秒叶无霜就听到了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嗓门之大震得整座桥都跟着抖了三抖，几个抬轿的下人吓得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哪里来的鬼东西？赶紧滚开！不要碰本少爷，不要啊……” 轿子里的人似乎很怕这只从天而降的小东西，不等轿子停稳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最后还重重的摔了一个狗啃泥。 几个下人也有些傻眼，连忙拥上来搀扶自家主子。 “大少爷，您没事吧大少爷？” “一群没用的饭桶，我苏家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把那个不长眼的蠢货给我抓住！” 坐在地上大发雷霆的男子名叫苏华雨，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苍桐镇排名第一的风流阔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霓裳羽衣，光鲜亮丽，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第11章 苏大少爷 眼看主子动了大怒，几个下人连忙跑到轿子前面，把惹出这场事端的罪魁祸首给捉了起来。 “大少爷，让您受惊了！您别害怕，只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鸡崽而已，奴才们这就把它处理了！” “放屁！” 苏大少爷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而后便劈手将那只害自己颜面尽失的鸡崽给夺了过来。 “我堂堂苏家大少怎么会怕一只傻鸡，你们几个废物若是再敢胡说小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本少爷只是恼恨它污了我的衣衫，脏了我的轿子，坏了我的心情，不长眼的东西今日我非要扭断它的脖子！” 叶无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位苏大少爷看起来还算是英俊潇洒，面如冠玉，可说话行事却透着一股无法无天的肆意与狷狂，让人忍不住为他手中的鸡崽捏一把汗。 “放开我的小鸡！不要伤害它……” 叶无霜还没来得及开口制止，小石头就已经哭着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苏大少爷的大腿，想把那只命运坎坷的小鸡抢回来。 苏大少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当他看清楚抱着他的是一个鼻涕横流的脏毛孩时眼神里瞬间充满嫌恶。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赶紧给我撒开，你们几个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给我弄走……” “谁敢碰我弟弟，我就跟他拼了！” 小石头有难，铁蛋自然是第一个冲上去和那几个下人撕扯，身高和力量都不占优势，他就拿头顶，用嘴啃，那凶狠的模样就如同一只小小的困兽，竟然逼得那几个下人连连后退。 苏大少爷看到这幅场景气得肺都炸了。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连个小毛孩都制服不了，本少爷养你们又有何用？” 那几个下人都是苏大少爷的贴身侍从，平时跟着自家主子神气惯了，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当即便抡着拳头合力将铁蛋按在地上。 “住手！” 叶无霜哪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她虽然不认识苏大少爷，却也能猜到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今日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两个孩子恐怕真的要吃大亏。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弯着腰走到小石头身后，满脸含笑的冲着眼前的富家阔少行了一礼。 “实在是对不住，敢问这位少爷您贵姓？” 苏大少爷斜着眼瞅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发出一身冷哼，似乎觉得像她这样丑陋粗鄙的乡野妇人根本不配知道自己的名号。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苏家是苍桐镇的首富，今日你们冲撞的这位贵人就是苏老爷的独子，大名鼎鼎的苏大少爷！你们这些山里来的穷鬼还不赶紧磕头认罪，小心我把你们一个个都丢到河里去喂鱼！” 指着叶无霜的鼻子厉声呵斥的男子是苏大少爷最信任的小厮名唤安喜，他看起来和叶无霜差不多岁数，可双手叉腰的架势还真与泼妇无异。 “抱歉，实在是万分抱歉！苏大少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们一般计较。这两个孩子也不是有意要冒犯您，他们只是心疼您手里的鸡崽，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它吧。” “我呸！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本少爷讨价还价？这畜生就跟人一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本少爷今日一定要扭断它的脖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想让本少爷放了它简直是痴心妄想！” 苏大少爷一边骂一边又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可怜的小鸡张着尖尖的小嘴，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 “放开它，你快放开，你这个大坏蛋，大坏蛋……” 小石头哭的嗓子都哑了，小小年纪的他哪里看得了这样的场面，叶无霜害怕他的心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连忙捂住他的眼睛将他拥在怀里。 “我看苏大少爷年纪轻轻，应该不是嗜杀之人，更何况扭断它的脖子对您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您沾染一身的血污之气，实在是得不偿失。” 苏大少爷一向最注重自己的仪表，听到叶无霜这样说果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你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和一只畜生置气实在有失本少爷的风度。要不这样吧，你跪在地上学几声鸡叫，就当是替这只畜生给本少爷赔罪了，你若是叫的好本少爷也就懒得与你们计较了！” 苏大少爷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有趣，嘴角浮现出一丝戏谑的笑容。以安喜为首的下人们自然是极力配合，一个个都发出阴阳古怪的笑声。 叶无霜恨得牙根发痒，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恃强凌弱了，而是对她人格的侮辱与践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苏大少爷说话算话？” “当然，本少爷向来是一言九鼎，你若真能叫的让本少爷满意，本少爷说不定还能赏你几个铜板！” 叶无霜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之意:“真的？那咱们可要好好谢谢苏大少爷，只是您能不能先把手中的鸡崽放下来，我这个小儿子生性胆小，我怕他一会儿再冲撞了您！” 苏大少爷正嫌手里的鸡崽气味难闻，于是便想也不想地把它丢到了地上，小石头连忙把它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箩筐里。 “要叫就赶紧叫，本少爷还赶着去怡红院喝酒呢！” 在苏大少爷的连声催促下，叶无霜缓缓地跪了下去，两个孩子心中都觉得万分难受，却又什么忙都帮不到。 苏大少爷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真是有趣极了，你最好叫大点儿声，若是不能让本少爷听得真切那可就不作数……” “好嘞，我这就开始叫了，您可一定要仔细听好喽！” 叶无霜话音刚落，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浑身的力量朝苏大少爷的胯下猛踹一脚，刚刚好击中了他的要害部位。 “啊！” 如果说之前的惨叫是因为受到了惊吓，那这一声就是撕心裂肺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了。苏大少爷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捂着被暴击的命根子轰然倒地。 第12章 盼爹归来 “大少爷，您怎么了大少爷？” 几个随从吓得魂飞魄散，若是大少爷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也就不用活了。 “铁蛋，快跑！” 趁着混乱的瞬间叶无霜一手抱起箩筐，一手牵起小石头拼了命的朝前跑。 铁蛋原本就是个机灵的孩子，听到叶无霜的召唤，立刻将身子一扭，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从那几个下人们手中溜了出来。 安喜趴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道:“站住！这几个挨千刀的混蛋，你们还不赶紧去追，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我可怜的大少爷，你快醒醒啊……” 叶无霜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直接从镇上跑回村里，而是先带着两个孩子钻到了附近的山上，直到确定追赶他们的两个随从没有跟上来之后才慢慢地沿着山路往家里走。 “铁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叶无霜一想起刚才那些下人粗鲁的动作就觉得心惊不已，拉着铁蛋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好在没有什么大碍。 铁蛋也是一脸的后怕:“我真的没事，只是刚才实在是太险了。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咱们真落在他们手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石头小脸通红，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眼神之中满是愧疚之意。 “都怪我太没用，要不是我弄翻了箩筐，小鸡们也不会逃跑，咱们也不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娘，回家之后您就拿藤条狠狠地抽我，我绝对不会哭的！” 叶无霜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脸，耐心地安慰着。 “你这么懂事，娘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动手打你？娘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对你们动用武力，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只是你们要记住，旁的东西再宝贵也不及自己的性命宝贵，以后遇到危险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两个孩子用力的点点头，今日虽然遇到些波折，可他们心里却莫名觉得高兴，眼前这个女人似乎逐渐成为他们的依靠。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是他们从前从未体验过的，就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得柔软。 自从这些鸡崽抓回来之后，两兄弟的生活就变得无比充实，家里没有余粮喂养，他们会花上大半天的功夫去山上挖野菜捉小虫来给这些鸡崽子们当口粮。 为了防止一些野猫野狗上门来打主意，他们还自己动手搭建了一座既漂亮又结实的鸡舍，叶无霜弄了一块油毡布搭在上面，就算是刮风下雨也后顾无忧了。 除此之外叶无霜依旧每天上山采药，只是收入却一直不太稳定。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疑问，那天她走之后那个蒙面男子究竟有没有活着走出这座深山。 但这个问题似乎是永远无解了，这些天她再没有见过那个男子，就连当初他们站的那块地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似乎那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叶无霜一个人的幻想。 如此忙碌而又惬意的农家生活大约过了一个月左右，凭着叶无霜的辛勤劳动，整个农家小院焕然一新，不仅变得干净整洁，还增添了许多从前没有的大小物件，原本凋零破落的赵家也终于有了正常人家该有的样子。 叶无霜正想着给自己放天假好好歇口气，却发现两个孩子突然变得不似往日般活泼，整日里耷拉着脑袋坐在院子里望着家门口的大山，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 叶无霜本以为他们是在家里待久了觉得有些无聊，就想着再带他们去镇上逛一逛，可谁知二人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竟然不约而同的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叶无霜一下子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两个是存心想要急死我吗？” 铁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石头只是想爹了，以往每次进山打猎他最多半个月就回，这一回却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心里还真有点怕。” 叶无霜一下子愣住了:“怕什么？” “前年冬天村里的吴大叔冒雪进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去年秋天二狗子他爹在山里遇上了熊瞎子，连骨头都被啃烂了，二狗子也成了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所以我和小石头怕爹他……” 铁蛋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然语带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叶无霜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她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在经受困苦生活的同时还背负着这么重的思想负担。 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天，她也明白了不少事情，同样是一个村的村民，却也在无形之中被分为三六九等。 那些人口众多的家庭往往劳动力也多，他们大多会选择从地主手里租赁良田来耕种，虽然发不了财却也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可像赵长生这样的孤家寡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就只能选择一些更为辛苦，危险系数更高的职业。 进山打猎不仅仅是一项体力活，还是对人的精神和耐性的极致考验，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一待就是十好几天，不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要时刻提防着各种潜在的危险，那种感觉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你爹他也不容易，你们放心吧，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要不……我明天去山上找找？” “不行！” 铁蛋想也没想地拒绝了:“爹去的地方可是真正的深山老林，比你采药的地方偏远多了，那里藏着许多猛兽，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它们肚中的食物，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 叶无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办？咱们就在家里干等着？” “若是明日爹还没有回来，我就去族长那里求救，请他找人进山寻找。” 铁蛋所说的法子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基本上已经预示着最坏的结果。 小石头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一听哥哥说能把爹爹找回来，他就立刻高兴了起来。 “铁蛋哥哥，明早我和你一起去！娘，您还要答应我，等爹爹回来了您可不能再和他置气了！” 第13章 夜半惊魂 叶无霜的神情瞬间有些尴尬，她只顾着照顾两个孩子的情绪，却忘了那个赵长生不仅仅是两个孩子的爹，还是自己的丈夫！ 由于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敏感和自卑，从前的叶无霜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冷情冷性，孤僻高傲的代表，以至于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男生敢靠近。 因此在对待男女感情的问题上她就是一块白到发光的大白纸，如今突然抹去前面的铺垫与程序，冷不丁的让她成了一个男人的妻子，这莫非是老天对她的怜悯与恩赏？ 叶无霜闭上眼睛苦思冥想，却发现脑子里残存的关于赵长生的记忆并不多，原主叶氏似乎对这个男人深恶痛绝，虽然他们已经成亲半年多了，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过他。 更夸张的是两人到现在好像还没有过过夫妻生活，成亲那天晚上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大吵一架，叶氏激愤之下竟然投井自尽，虽然最后被人救了起来，可此事却闹得人尽皆知，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长生虽然又穷又傻，可到底还是一个男人，他对这个花钱买回来的婆娘本就没什么感情，如今又害得自己被村人戳脊梁骨，心中自然暗自怀恨。 自此两人便彻底闹掰，虽然名义上是一家人，实际上却形同陌路。 叶无霜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个叶氏留给她的麻烦还真是不少，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又怎么会处理这狗血的夫妻关系？ 话虽如此叶无霜还是希望赵长生能够平安回来，她可以替他照顾两个孩子，可有些血脉亲情却是旁人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的。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个晚上，直到鸡叫时叶无霜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睡梦中她好像回到了那个让她永生难忘的夜晚。 在那间熟悉的书房里，她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的铡刀，从小到大她用这把刀切过无数筐药材，却还是第一次体验用它割断人体大动脉的感觉。 很快喷薄而出的血雾遮住了她的双眼，那些热乎乎的血珠子黏在她的脸上，最后居然化身成千万条蠕动的蛆虫啃食她的肌肤，她拼命的想要把这些恶心的东西从自己身上赶走，可它们却突然长出了尖尖的利刺顺着她的骨缝不停地往进钻…… “不要！不要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叶无霜骤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好只是一些冰冷的汗水。 最近这些日子这些恐怖的画面总是每隔两日都要入梦来侵扰她，当初为了给叶老先生报仇，她抱着必死的意志选择了最为惨烈的方法，直至今日她也不曾后悔。 可她到底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庸碌女子，就算是再世为人重头来过，那些看不见的心魔也已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 强迫着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叶无霜就觉得口渴难忍，可就在起身的一刹那她突然闻到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她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她可以确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这屋里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别的活物存在！ 背心上的冷汗瞬间流淌成河，叶无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这个没有110的时代，无论闯进她房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今夜她也只能自己应对了。 叶无霜努力将自己的眼睛瞪到最大，却依旧什么都看不见，最后她只能闭上眼睛仔细地倾听，终于让她捕捉到一丝极其隐秘的呼吸声。 “谁？” 叶无霜几乎在第一时间判定这个闯入者是个年轻力壮的成年男子，这让她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她不敢确定此人的目的，若只是想打劫财物那他明显选错了人家，若是想趁月黑风高进屋来劫个色那他也未免也太不挑嘴了。 叶无霜悄悄地将手伸进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崭新的匕首，那是她前两日托彭大仙从镇上的打铁铺子买回来的，原本是想在遇到野兽时保护自己，可谁能料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黑暗中的那个男人依旧保持静默，叶无霜更是不敢率先有所动作，就在她以为两人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之时，屋子里突然亮了起来。 叶无霜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就看到一张如同野人般的面庞矗立在她的眼前，她甚至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 “啊！” 叶无霜这次是真的吓到了，整个人像触电一般一下子缩到了床角。 谢天谢地眼前的男子并没有跟着扑过来，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细细地打量着叶无霜，带着雾气的瞳孔流露出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光彩，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叶无霜突然觉得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就问出了口:“你是……赵长生？” 男子的头发像野草般肆意，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叶无霜并没有看清楚他的五官，只是从他的体型和穿着上猜到了男子的身份。 “你又是谁？” 叶无霜一下子怔住了，她完全没想到男子会问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不经意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用的还是叶氏的那副躯壳。 “你是受伤了还是失忆了？怎么会连我都不认得？” 出于医者的本能叶无霜探过身子想替他检查一下，结果这个男人却丝毫不领情，一个闪身甩开了她。 “我很好，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变了。” “我变了？哪里变了？” 叶无双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是说赵长生是一个沉默寡言，老实木讷的农家汉子吗？为何在他面前自己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从前你的呼噜声二里地以外都听得见，刚刚我在这里站了许久，发现你非但不打呼噜了。就连睡觉的姿势都和从前不一样。” 男子的眼神之中依然带着探究，叶无霜只能硬着头皮逼迫自己坦然面对。 “村里人都说你傻，没想到你观察的还挺仔细，打不打呼噜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前两天我身子不爽去彭大仙那里化了一碗符水，他告诉我那符水不仅能包治百病，还能强身健体，兴许是它起了作用？” 第14章 阴晴不定的男人 叶无霜本以为要费一翻功夫才能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可谁知她的话音刚落，赵长生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彭大仙还是有些本事的。” 叶无霜笑的很勉强:“那是自然，你这一趟去了一个多月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正准备找人明天上山去寻你呢，没想到你却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在山里，只可惜这次没能让你如愿！” 赵长生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利，望着叶无霜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恨意。 叶无霜显得颇为无语，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没想到这男人翻起脸来也比翻书还快。 “你想多了，你是我丈夫，你死了我不就成了寡妇，还得白白替你养两个孩子，这笔账我还是算的清楚的！” 赵长生冷冷一笑，终于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了，叶无霜只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消散。 “你睡吧，我去看看两个孩子。” “等等！” 出于职业习惯，叶无霜想也没想的叫住了他:“你身上有伤？严重吗？”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是没睡醒还是得了失心疯？” “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闻到一股血腥气，想要关心你一下……” “不必了！” 赵长生毫不客气的拒绝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用不着这样假惺惺的，你只要不想着毒杀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话一说完男人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只留下叶无霜一脸懵圈的坐在床上，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两口子关系不睦，可没曾想这个赵长生对自己的媳妇儿竟然怀有如此深的敌意。 叶无霜无奈的拍了拍脑门儿，难道叶氏并没有将所有的记忆都毫无保留地留给她，他们之间还曾经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经过这一折腾，叶无霜睡意全无，赵长生出去之后也没再回来，听动静是独自一人睡在了后院的柴棚里。 这倒让叶无霜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让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屋而眠，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叶无霜便起身准备早饭，虽然赵长生对她的态度欠佳，可她并不打算和他计较，都是被生活所迫的可怜人罢了。 两个孩子听说父亲平安归来都是一脸的兴奋，小石头想冲到后院找他却被哥哥一把拽住了。 “先别去，爹一定很累了，咱们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吧！” “铁蛋真是孝顺，一会儿咱们去镇上割两斤猪头肉回来给你爹当下酒菜，他在山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的确是辛苦极了！” 小石头呼啦一下子蹦了起来:“太好了，咱们已经好久没去镇上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没问题，但是去之前你得先把今天的药喝了，否则你铁蛋哥哥可不会答应哦！” 叶无霜一个眼神儿，铁蛋立刻从罐子里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递到小石头面前。 小石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苦药的滋味，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将小嘴凑近大口地喝了起来。 正当叶无霜想出言夸赞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厉斥，紧接着便挥来一只大手，铁蛋手中的粗茶碗瞬间被摔得七零八落。 “你们在做什么！” 叶无霜和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眼前这个怒目圆睁，面容威严的男子正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赵长生，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稍微齐整的衣裳，剪掉了满脸的胡须和满头的乱发，看起来没有昨夜那般粗野不羁。 事实上这是叶无霜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长相，由于常年的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异常粗黑，以至于让人忍不住想帮他贴张面膜。他的五官长得还算立体，否则也不可能生出两个如此可爱漂亮的孩子。 然而也许是受尽了生活的磋磨，他的面色带着一股阴郁之气，再加上那漠然的眼神，整个人就显得格外难以靠近。 “爹，您别生气，这是娘专门给我熬的药，铁蛋哥哥说只要我乖乖的喝下去，就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到时候长得比您还高呢。” 小石头并不明白父亲的怒气从何而来，看到多日不见的亲爹，他本能地张开双手想要扑上去亲昵一番。 可就在他即将碰触到父亲的衣角时，赵长生却突然转了一下身子，小小的人儿便扑了一个空，险些摔倒在地。 小石头瘪了瘪嘴，露出一脸的委屈之相。 “爹，您是不是不喜欢小石头了……” 赵长生的眉头微微皱起，教训起儿子来也是毫不客气:“你已经长大了，从今天起要像你哥哥一样做个有骨气的男子汉，不要再像个小丫头一样扭扭捏捏！”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小石头还不满五岁，哪里就长大了？你是他亲爹，他不在你面前撒娇又能到谁面前撒娇呢？” 叶无霜本不想多嘴，只是赵长生这个父亲当的实在有些荒唐，她不忍心看着小石头莫名受到训责。 “你也知道我才是他的亲爹，那如何管教他自然是我说了算。你从前不是最厌恶这两个孩子，恨不得他们从你眼前消失才好，今日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面对赵长生的连声质问，叶无霜却是哑口无言。她也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转变太过突兀，两个孩子或许不会心中起疑，可要让一个成年人信服只怕不是一件易事。 “这药是我替小石头求来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铁蛋突然开了口，也许是性格的关系，他在赵长生面前并没有小石头那般随心所欲，反而显得有些拘谨和生疏。 “是药三分毒，你怎么能胡乱让你弟弟吃，万一吃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您不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咱们真的眼睁睁的等着那一天到来吗？” 铁蛋眼中隐隐泛着泪光，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叶无霜却能感受到他心中澎湃的情绪。 小石头歪着头不解地问道:“铁蛋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赵长生虽然没再开口，可一张脸却依旧阴沉的可怕，叶无霜知道他对此事依旧心存顾虑。 第15章 强盗上门 叶无霜没再解释，只是将剩余的汤药全部倒出，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你若不放心以后就由我替他试药，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也有我给他偿命！” “爹，您能不能不要和娘吵架，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娘可辛苦了，每天要照顾我们，还要上山采药。您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她着急得跟什么似的，还准备上山去寻你呢！” 和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样，小石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只可惜赵长生却丝毫不能理会他的心思。 “上山采药？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何时有了这般能耐？” 面对赵长生怀疑的目光，叶无霜没有再躲避，反而一脸坦然的迎了上去。她已经想清楚了，她既然无法像叶氏那般的活着，这就是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 “不光你不相信，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人总是会变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罢了！我可以对天发誓，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和两个孩子，更不会损害赵家的利益！” 赵长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似乎在思考叶无霜的话有几分可信。 “快点给老子开门！” 就在一家人陷入沉静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如惊雷般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吓得叶无霜浑身一颤。 “青天白日的关什么门？这个没出息的赵大傻子，就他屋里那个丑婆娘旁人看了连饭都吃不下，也就是他一天到晚吊在她的肚皮上不愿下来！” 来人明显不止一个，另外两个男子听到如此粗俗的调侃顿时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铁蛋，带小石头去厨房，我给你们煮了两个荷包蛋，快去趁热吃了。” 叶无霜之所以急着支开两个孩子，只因来的这个男人在黑水村大有来头，他是村中族长的亲侄，名叫薛赖，今年二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让人望之生畏。 这个薛赖仗着自己家族的势利，行事颇为霸道。平日里他做的是倒卖山货的买卖，只要听说哪家人手里有东西，便立刻带着人撵上门去，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购，村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忍受着他的盘剥。 像赵长生这样的猎户自然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不等叶无霜赶去开门，几人就拎着扁担冲了进来。 “我说赵大傻子，你这一趟去的可真是够久了，我还怕你被哪头饿狼给吃了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薛赖算是赵家的常客了，不等主人招呼就一屁股坐在了院中央的石凳上，踢掉脚上的臭鞋大口喘着粗气。 “你瞪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给爷倒杯水！这有人生没人养的娘们儿就是不懂眼色，谁娶了你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叶无霜气得胸口发闷，恨不得一擀杖把这个粗俗无礼的狂徒给打出门去。 然而她心里也清楚，现在得罪此人并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一旁的赵长生还一直面无表情，什么话都还没说呢。 “薛大爷教训的是，我这就去给您倒茶，只是这屋里却没有一个人叫赵大傻子，还请薛大爷莫要再喊错了！” 薛赖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敢跟自己叫板，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正准备发怒却被身边跟着的两个长工给劝住了。 “村上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一个混婆娘，您何苦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还是先把正事儿办了，再耽搁下去可就卖不到好价钱了！” 薛赖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便转头对着赵长生问道:“听说你这回弄到了不少稀罕玩意，赶紧拿出来给爷过过目，若真能入爷的法眼，爷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他口中的稀罕玩意儿就是赵长生在山里捕获的猎物，等叶无霜端着几个茶碗回到前院时，正好看见赵长生从柴房里拖出几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 薛赖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起来，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就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几具动物尸体，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在向他招手。 “天啊，这么大的熊瞎子，还一次弄住了三头！老赵，你能活着回来还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两个长工也是一脸的兴奋:“没错，这几年山上的熊瞎子越来越少，像毛色这么好的更是极其难得！还有这熊掌，又肥又厚，一个就值不少银子。薛大爷，您这回可要大赚一笔了！” 薛赖简直快要乐开了花，连水也顾不上喝，连声催促着两个长工赶紧干活。 “这玩意儿可不能硬拖，一定要扛在肩上运下山去，若是损伤了皮毛那就卖不上价了！” 两个长工连连点头，想要去挪动那只个头最大的熊瞎子，只可惜两人力气有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依旧没能成功。 “你们两个废物，赶紧给我滚开，早上的玉米棒子算是白啃了！我说赵大傻子，此事还是要劳烦你动手，帮我把这几头熊瞎子扛到山底下去，我已经安排好车在那里等着了！” 虽说是求人帮忙，薛赖却依旧是命令的语气，听得一旁的叶无霜连连皱眉。 “薛大爷是不是忘了什么？这几头熊瞎子可是铁蛋他爹拿命换回来的，您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况且他身上还带着伤呢，出不了狠力气，您这忙恐怕是帮不了了！” “滚一边去，我和你男人说话呢，哪有你插嘴的份！赵长生，不怪村里人都瞧不起你，这男人啊有时候就得拿出男人的气势来，你这婆娘是该好好管一管了！” 薛赖说的唾沫横飞，赵长生依旧耷拉着眼皮，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算了，跟你这个呆子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你放心，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给你的价钱旁人就算求都求不来呢！” 薛赖一边说一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黑不溜秋的荷包，朝着赵长生递了过去。 一个长工连忙催促道:“还愣着干啥，薛大爷赏钱了，还不赶紧伸手接着！”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赵长生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的伸出了两只手掌。 薛赖猛地一扬胳膊，“哗”的一声一大把铜板就像瀑布般落在了赵长生手里，满满的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第16章 铁拳 “哈哈哈，怎么样，你薛大爷我够大方吧！这些年要不是我处处怜悯，你又拿什么去喂你那两个儿子，还不赶紧收了铜钱去做活，小心下回就没这般好事了！” 薛赖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好似给了赵家天大的恩惠，却将叶无霜气得银牙尽碎。 “风过留痕，雁过拔毛，只是您下手是不是忒狠了点？这些子铜钱加起来也不够三百文，拿到镇上连两担像样的细米都换不来！铁蛋他爹虽然身微命贱，可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我看您简直比那上丧良辱德的周扒皮还要狠！” 薛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周扒皮？什么鬼东西？这娘们儿莫非是疯了不成！亏你还真敢说出口，那精粮细面岂是人人都能吃得的？像你们这样的穷酸破落户能有口咸菜汤喝就算不错了，这三百个铜钱足够你们一家子活上好几个月，本大爷就算再少给一半你又能奈我何，不知好歹的东西！” 叶无霜气极反笑:“薛大爷莫非是在逗我们玩？行了，知道您是大家出身，咱们惹不起总躲得起，这熊瞎子我们不卖了，您赶紧带着您的铜子儿回吧！”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薛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村里横行霸道了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被人下过逐客令。 “赵长生，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们家到底是谁说了算？你就任凭这个泼妇在这里大放厥词！” 赵长生的眼神依然木然，盯着薛赖的脸看了半天突然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傻呆呆的笑容。 “自然是娘子说了算，她说不卖就不卖！” 说完这句话赵长生居然将两手一翻，手里的铜板“哗啦啦”全都掉落在地，滚得满院子都是。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薛赖气得青筋暴出，两脚直跳。他和赵长生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对他的性情了若指掌，从前的他根本不可能生出忤逆自己的心思。 “好你个贱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教唆自己的男人和本大爷作对！这些熊瞎子在我手里是个宝，在你们手里就是一堆烂肉，除了把它们卖给我你还有别的出路吗？” “卖不出去那就留下自己吃，咱们家虽说是猎户出身，却从没有机会品尝这珍禽走兽的滋味，两个孩子都馋得不得了呢！” 叶无霜兴致勃勃地绕着那几只熊瞎子走了两圈，和赵长生商量着要如何料理它们才最入味。 薛赖黑着脸发出一声冷哼:“这东西肉质粗哑，膻腥难闻，可不是谁都能消化得了的！你们两口子也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不就是嫌钱少吗，难得本大爷今日心情好，索性就再给你们加上一点！” “不是一点，而是这么多！” 叶无霜伸出三根手指在薛赖面前晃了晃:“三两银子，少一个铜板都不卖！”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婆娘，居然敢在这跟本大爷蹬鼻子上脸！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三两银子，老子敢给你他娘的敢要吗！” 叶无霜一脸淡然地摇摇头:“薛大爷息怒，我并非狮子大开口，前两日我专门去镇上打听过行情，像这样难得一遇的极品好货远远不止这个价钱！都是乡里乡亲的，薛大爷可以大口吃肉，却也要给咱们留点肉汤喝，如此生意方能长久，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对你奶奶个头！我看你这个蠢婆娘是被猪油蒙了心，在黑水村还没有人敢跟老子讨价还价！不管你愿不愿意，这几头熊瞎子老子今日是买定了！” 气急败坏的薛赖冲着身后的家丁一顿怒吼，两个家丁着急忙慌地跑出门，不一会就带着一大帮人重新冲了进来。 这些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去拖地上的熊瞎子，那阵仗几乎与山匪无异。 “住手！都给我住手！今日谁敢动我家的东西，我就跟他拼了！薛赖，你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我要去衙门里告你！” 叶无霜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操起墙角的扁担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打。 “疯了，真的是疯了，还不赶紧把这个泼妇给我按住！” 这满院子的男丁哪里能忍受一个娘们儿在自己面前舞枪弄棒，不等薛赖吩咐就夺过叶无霜手中的扁担，将她逼到了墙角处。 “把这个泼妇给我绑了！赵长生，今日我就替你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恶婆娘，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在你面前作威作福！” 薛赖一边说一边抡起拳头朝叶无霜脸上挥去，叶无霜已无反抗之力，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 “咔嚓！” 叶无霜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可自己却并没有感到疼痛。惊异之下她骤然睁开双眼，只看见薛赖张着大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整个人“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赵长生满脸轻松的甩了甩拳头，转头对着叶无霜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容。 “娘子没事吧？” 叶无霜咽了咽嗓子，满脸惊骇地摇摇头。 “哎呦喂，痛死我了！我的手是不是废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杀千刀的给我拿下！” 院子里的这些壮汉都指着薛赖过活，哪里有不听话的道理，原本仗着人多势众他们并没有把赵长生放在眼里，可谁知这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不算魁梧，一身的血肉却如钢浇泥筑，旁人碰上他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些壮汉便无一例外地躺倒在地，每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不是“哼哼唧唧”就是“哎呦哎呦”，别提有多热闹了。 叶无霜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之间也有些傻眼。 “现在该怎么办？” “一切都听娘子的，娘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长生的脸上依旧带着憨憨傻傻的笑容，叶无霜却觉得脊背发寒，这个男人居然人前人后两张皮，如此本事不去唱戏还真是可惜了。 “好你个赵长生，居然敢动手殴打乡邻！你给我等着，我这次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薛赖活到这个岁数还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大亏，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赵长生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捧着自己受伤的拳头逃也般的出 第17章 村规 待所有人全部离开之后，铁蛋和小石头才慌慌张张的从后院跑了出来，两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显然是受惊不浅。 “爹，娘，你们没事吧？刚刚那些人太可怕了，我和铁蛋哥哥都吓坏了！” 叶无霜连忙将小石头抱了起来，柔声安慰道:“别怕，已经没事了，那些坏人都被你爹给打跑了，再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小石头忧心忡忡的看着大门的方向:“真的没事了吗？他们不会再回来吗？” 叶无霜心里一沉，那些哄骗孩子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转过身想找赵长生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却发现他居然坐在屋檐底下悠然自得的晒起太阳来。 “赵长生，你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今日我们算是把薛赖得罪狠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这黑水村怕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趁他还没有卷土重来咱们赶紧逃吧！” 赵长生不仅没有挪动的意思，反而吩咐两个孩子把早饭给他端到前院里来吃。 “我们这么多人能逃到哪里去？只怕还没走到村口就要被人拦下来，到时候再给咱们扣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那你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叶无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咱们就坐在这里等死？” 赵长生眯着眼睛看着她，嘴角隐隐有一丝笑意。 “你刚才不是威风得很嘛？还拿着棒子赶人家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就怂了？” “我，我开始只是太生气了，而且我哪知道你会二话不说就捏碎人家的拳头，还打伤了那么多人，这下咱们有理也变得没理，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叶无霜并不是怕事，只是心疼这两个孩子刚刚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不愿他们再受到牵连。 “娘子怎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村里人都知道我事事依从于你，这个家向来都是你拿主意，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赵长生，你……你无耻！明明事情都是你做的，恶名却要我来背，你这是存心要让我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叶无霜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扮猪吃老虎了，这个男人空有一副老实的皮囊，实际上却心思深沉。 赵长生埋着头一阵猛吃，等吃的差不多了终于抬起头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娘子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若是怕他们再上门来闹，那就带着两个孩子躲到后院去，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吧。” 叶无霜心中愈发忐忑:“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来一个打一个，一直打到他们再也不敢来为止！” “这，这是什么馊主意？赵长生，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道你还能把全村人都打个遍不成？” 叶无霜只觉得头大无比，她也懒得再和这个男人胡闹下去，当即领了两个孩子回到房里收拾包裹，准备随时跑路。 然而薛赖却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赵长生这边刚刚把饭吃完，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他就已经重新带着一帮人把赵家小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无霜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她是真的很怕那个男人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平心而论薛赖还算得上是一条硬汉，手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只是用白布随意包裹了一下，这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痛晕过去了。 叶无霜原本以为他会纠结一大帮打手过来，可出人意料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别说打架了，就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赵长生，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凶狠狂徒，我刚已经把你的恶行说给我叔父听了，他老人家大发雷霆，让我把你押到宗祠里受刑，你若是个明白人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今日绝没有你好果子吃！” 叶无霜一个跨步拦在赵长生的面前:“好你个薛赖，竟然还会恶人先告状！你怎么没跟族长大人说说到底是谁先动的手？你仗着薛家的威势横行乡里，难道们这些平头百姓就只能任由你欺负吗？” “当着周长老的面儿，你这个恶婆娘还敢放肆叫嚣，小心我禀明我二叔，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都给我住嘴！”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那位身穿紫袍的老者猛然发出一声暴喝，喧闹的院子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黑水村虽然是个偏僻之地，却也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平日里负责管理村务的除了族长，就是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了。 这位紫袍老者姓周，周家在村里是除了薛家之外的第二大姓，再加上这位周长老行事公正严明，在村中素有威名，因此被族长选中执掌村里的刑罚一事。 虽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可问起话来却是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赵长生，我只问你薛赖手上的伤是否是你所为？” 赵长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点了点头，眼神之中似乎还有一丝得意。 “除了他之外，还有他带来的那些手下，全都是我打的！” 赵长生此言听在周长老耳朵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他执掌村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狂妄之徒，原本他心中还存有疑虑，如此一来就直接认定了薛赖的说法。 “你好大的胆子，咱们黑水村向来民风淳朴，鲜有斗殴之事发生。你倒好居然对自己的邻里乡亲下如此狠手，真真是何其毒也！” 叶无霜一下子急了，连忙扑到老者身前高声道:“周长老，你听我解释，此事事出有因。村里人都知道铁蛋他爹最是老实，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对人动手呢？” “事实证明老实人若想作恶更是危害无穷，你们有什么话就跟我去祠堂里说，当着孩子的面我暂且给你们留几分脸面！” “我若是不愿意去呢？” 赵长生显然没有把周长老带的那些人放在眼里，他可以打走一波自然也可以打走第二波。 周长老冷冷一笑:“赵家小子，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我今日来是按村规办事，你若是反抗我只有去镇上请衙门派人来剿，到时候不光是你，连带你的妻儿老小都要跟着受苦！” 第18章 救夫 “衙门？” 不知为何，赵长生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感觉就像看到一群苍蝇般满心厌恶。 “也罢，那我就随周长老去吧！不就是一顿板子吗，我皮糙肉厚随便你们折腾，只是我家娘子并无过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照顾，还请周长老不要为难她！” “赵长生！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讨价还价，这个恶婆娘满嘴喷粪，尤其不是东西，周长老千万不能饶过她！” 薛赖这回是铁了心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两口子，否则以后村人都依葫芦画瓢，那他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叶无霜毫不犹豫的怼了回去:“周长老都没发话，你却在这里当起指挥来了，这黑水村什么时候变成你薛赖说了算！我不服，我要去族长那里讨个公道，求他老人家给我做主！” “我呸！” 薛赖满脸鄙夷的啐了一口:“我叔父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跟你这个泼妇胡搅蛮缠。周长老，你快快把这个恶婆子一起绑了，省得她一直在这里呱噪！” 绑不绑叶无霜对周长老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薛赖的态度却让他心里很是不悦。 薛周两姓作为村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这些年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暗地里却是龃龉不断。 可这个薛赖却仗着自己有叔父撑腰从来没有把他这个长老放在眼里，他心里早就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巴不得有人能杀一杀他嚣张的气焰。 “族长大人素来以仁德治村，我自然也要处处依村规行事，赵家娘子虽然泼辣了些，却并无乱纪违律之举，哪能说绑就绑了？” 薛赖不死心地缠道:“周长老，话不是这样说的，这婆娘她……” “你是觉得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连这点子事都处理不好？要不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定夺？” “啊？不敢不敢，您老说得自然不会有错！” 眼看周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黑，薛赖终于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赵家娘子你听好了，今日因你家相公行凶伤人，触犯村规，我必得将他带去祠堂严加审问，施以刑责，你若觉得我处事不公，自可以去族长那里申告，没有任何人有权利阻拦！” 周长老说完就指挥着身边的人上前捉拿赵长生，赵长生非但没有反抗，反而乐呵呵地让人将自己五花大绑。 “娘子好好待在家里，哪里都不用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事已至此，叶无霜知道再怎么阻拦都无用，只能任由周长老将人带走，两个孩子心疼父亲哭得几乎快要断气，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将人抱住。 “他们要把我爹带到哪里去？娘，我不想让爹走，你快把他叫回来啊……” “小石头，别担心，你爹他不会有事的！” 其实叶无霜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在王权至上的古代，所谓的律法只是当权者手中的利器，根本没有固定的章程可循。 换句话说赵长生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全在周长老的一念之间，他若受到薛赖的挑唆恐吓，那赵长生岂不就危险了。 “铁蛋，你照顾好小石头，我现在就去找族长大人理论，如今也只有他能够保全你爹了！” 小石头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一脸坚定地说:“我们跟你一起去！听说族长大人最喜欢孩子，说不定看我和小石头可怜就把爹给放了！” “有道理，到时候见着族长你们两个就放开嗓子使劲哭，一直哭到他点头为止！” 叶无霜决定做一回真正的泼妇，大不了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算这位族长大人是铁石心肠，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没了亲爹。 然而她的计划很快就破灭了，当她好不容易带着两个孩子赶到薛家大宅时，却发现院子里乱成一团，所有的人都在奔走哭嚎，根本就没人愿意停下脚步搭理自己。 “该不会是族长大人出了什么事吧？” 叶无霜心里猛地一沉，这位族长大人也是五十多岁了，放在这个时代已属长寿，若他真在这个时候吹灯拔蜡，那事情可就更糟了！ 正当她茫头无序之时，突然感到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着急忙慌的从后院里跑了出来险些冲撞到她身上。 “彭大仙！你怎么会在这里？薛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族长大人还好吗？” 彭大仙原本心急如焚，可当他看清楚拦住自己的人是叶无霜时，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喜之色。 “太好了！赵家娘子，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你就是彭四海的福星啊！” “什么？” 叶无霜听的一头雾水，两个孩子惦记着父亲的安危，逮住认识的人就开始哀求。 “彭大仙，我们是来找族长大人的，只有他能够救我爹，您能不能想办法帮帮我们！”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彭大仙答应得如此利索，倒让三人有些不知所措。 “十万火急，性命攸关！赵家娘子，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彭大仙是真的急到章法全乱，居然伸手推着叶无霜往后院走去，两个孩子也只能一路小跑跟了上来。 “什么性命攸关？彭大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赵家娘子，你应该知道族长大人家里子嗣艰难，直到年近四十才得了一个宝贝闺女，人称薛大姑娘！” 叶无霜茫然的点点头，这位薛大姑娘名叫薛虞燕，在黑水村就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有关她才情美貌的传闻简直是数不胜数。 “她怎么了？是生了什么急病吗？” “哎呀！要是生病就好了！” 彭大仙跺了跺脚一脸哀痛地说道:“这丫头昨夜里和族长夫人拌了几句嘴，一时想不开就悬了梁！” “什么？你是说她上吊自杀了？这怎么可能！” 不怪叶无霜难以置信，这个世上苦命的人有很多，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位薛大姑娘都没有寻死的理由。 族长大人老来得女，自然看得金贵无比，虽然身在穷乡僻壤，可薛大姑娘的吃穿用度全都是比照着城里的大户小姐而来，这些年不知引来了多少羡慕的眼光。 第19章 想不开的薛大姑娘 乡下人家的闺女没有娇养一说，从小就和男孩子一样光着脚漫山遍野的乱窜，长大一点儿便开始跟着大人做农活，不等出阁一双手就长满老茧。 可这位薛大姑娘就不一样了，族长大人爱女心切，从小就将其养在深闺，十二岁之后更是连门都没出过几趟。 在众人的期盼下，薛姑娘终于到了待嫁的年纪，前来求亲的人几乎快要踩平薛家的门槛。其中不乏从镇上和城里来的一些青年才俊，只可惜这位薛大姑娘一个都没看中，生生把自己拖成了一个大龄剩女。 族长大人对此却并不着急，他本就舍不得自家姑娘去旁人家里吃苦，还曾当着众人面表过态，就算自家姑娘一辈子不嫁人他这个当爹的也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正因为如此，叶无霜更想不通她为何会如此决绝？ 彭大仙对此并不知情，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来给薛家人看病。这若是放在往日，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族长大人根本看不上眼，可想而知，如今的情景有多么危急，逼得他老人家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刚才已经给薛大姑娘看过了？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让叶无霜没想到的是，面对如此简单的问题彭大仙依旧是糊里糊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呀，赵家娘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刚才房里黑俊俊的，我根本没看清薛大姑娘的面色！我只是伸手摸了摸，发现她鼻息全无，吓得我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说看，人都变成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呀？” 叶无霜很是无语的瞪了他一眼:“所以你就丢下病人自己偷偷跑了？” “你可别埋汰我了，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啊。族长大人像是疯了一样一定要我想办法把他的闺女救活，否则就要把我逐出黑水村，可我能想什么办法？只能找你来救命了！” 彭大仙越说越觉得委屈，居然当着叶无霜的面开始抹起眼泪来了，然而叶无霜却没工夫理会他，只是下意识的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薛大姑娘的闺阁是一座独栋的二层小楼，此时的她正躺在二楼的卧房里，而一楼的入口处则由几个膀大腰圆的老婆子负责把守，没有得到族长大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赵家娘子，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向族长大人禀明一声！” 叶无霜只能耐着性子等在门口，可谁知彭大仙进去没多久，她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叱咤声。 “彭四海，你这个老混蛋！平日里你在村里招摇撞骗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骗到我头上来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村里有哪个妇人会给人治病，你这简直是在拿我闺女的性命当儿戏！” “族长大人明鉴，您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您啊。赵家娘子的确是精通医术，就连我身上几十年的旧疾都被她治好了，您若是不信可以叫她进来亲自询问！” 叶无霜再也等不下去，趁着几个老婆子不注意，一勾头猛地冲进了大门。 “站住！哪里来的疯女人？这里可不是你能进的地方，赶紧给我滚出去……” 等几个老婆子气喘吁吁的赶上来时，叶无霜已经冲上了二楼，站在房门口的族长皱着眉头一脸怀疑的望着她。 “你就是彭四海口中的女神医？” “彭大仙谬赞，民妇实不敢当！听说薛大姑娘情况危急，民妇愿意尽力一试！” 也许是被叶无霜眼神之中真真切切的担忧与关怀所感动，族长挥手喝退了那几个看门的老婆子。 “也罢，你要看就看吧，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叶无霜点了点头掀开门帘冲了进去，晕头转向的彭四海也想跟进去，却被族长大人一个眼神给拒了出去。 “到外头等着，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那今日你就死定了！” 进了门的叶无霜终于明白彭大仙为何没能看清楚薛大姑娘的脸了，如今虽是大白天，可房里的两个窗户都被订的死死的，还拉着好几层深色的帘子，根本透不进一丝光线。 这骤然间的黑暗让叶无霜感到很不适应，再加上薛大姑娘的床边还趴着一个哭的死去来活来的妇人，使得她根本没办法救人。 “把窗子打开，房间里空气不流通会影响人的呼吸！族长夫人若是想哭还请换个地方，我给人看病时闲杂人等请一律回避！” 这位族长夫人虽然也年过五十，却保养的很好，整个人看不出一丝老态。她似乎没有料到有人会这样对她说话，一时间呆愣在那里，连哭泣都忘记了。 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也是一头雾水，只能转过头询问自家老爷的意思。 “赵家娘子，刚刚已经有好几个镇上来的大夫来看过了，他们都说燕儿已经没救了，你确定你真的能看吗？” “你们若是再耽搁下去，别说我了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姑娘的命。” 叶无霜的语气颇为凌厉，她实在想不通这些人在犹豫什么，难道他们不明白自己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把自己的女儿往地狱里推吗？ “照她说的做！” 族长大人一声令下，屋里立刻变得亮堂起来，几个丫鬟扶着尚未醒神的族长夫人退到两丈开外的软榻上坐下。 叶无霜终于有机会看清楚了薛大姑娘的长相，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眼前的女子并没有传说中的倾城之姿，相反她的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脓包，有一些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水，看起来相当恐怖。 立在一旁的薛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紧张兮兮的盯着叶无双，生怕她会露出嫌恶之意。 然而叶无霜却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拉开薛大姑娘的衣领，露出她脖子上那道乌紫色的伤痕。 彭大仙有一点说的没错，薛大姑娘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没有，瞳孔也开始慢慢扩散。一只脚显然已经进了阎王殿。 叶无霜没有半分犹疑，用力敲开她的嘴巴，确定口鼻之中没有堵塞的污物之后便俯下身子给她做起了人工呼吸。 第20章 心结 “狂徒！放开我的燕儿！” 族长夫人被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给吓到了，立刻就从悲恸中清醒过来，扑上来想要拉扯叶无霜。 好在族长还算是见多识广，意识到此举非同寻常，连忙拦住了自家夫人。 “夫人，莫冲动，女的，女的……” 叶无霜却没工夫管这些，她手下一刻不停，几乎将所有急救的招式全都用了个遍，终于这位薛大姑娘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随后便幽幽的转醒了。 “燕儿！太好了，你总算是活过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在族长夫妻俩不可置信的欢庆声中，薛虞燕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可当她感受到眼前的光亮时便骤然变了脸色，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刺破空气的尖叫声。 “谁让你们把帘子掀开的？快关上！快关上！” 族长心疼闺女，立刻点头应道:“燕儿，别怕！爹这就让人把帘子拉上！” “不行！医者讲究四诊，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望诊，关上帘子黑灯瞎火的能看清楚什么？” 许是累极了，叶无霜不等旁人招呼便自顾自的坐在薛虞燕身边喘着粗气，还连声催促几个丫鬟给她端碗凉茶来。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快出去！” 薛大姑娘的声音满是惊恐，她本是个极度怕生之人，平日里就算是薛家亲眷也难以靠近她的闺房，更别说是叶无霜这样全然陌生的人了。 族长在一旁细声劝道:“燕儿，别怕！这位赵家娘子也是咱们同村之人，今日多亏她救得你的性命，否则我和你娘只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薛大姑娘的调门又高了几度:“同村？那就更不能让她进来了！你们赶紧撵她出去，否则就算我这次没死成，下回你们也拦不住！”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面对着一心求死的闺女，纵是族长这位见过无数风浪的大男人也是心神俱碎，居然当着叶无霜的面留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族长夫人更是哭到不能自已，颤巍巍地走到叶无霜面前对着她深深一拜。 “赵家娘子，你救了燕儿的命，也就是救了我们老两口的命，我们一家一定会倾尽所有极力报答！只是燕儿刚才鬼门关出来，再受不得半分刺激，要不暂请娘子随燕儿她爹去前厅用些茶点，其他的容我老婆子慢慢和她细说？” 其实作为一个医者，叶无霜的使命已经完成，可看着眼前这两位已过天命之年的老者还要为儿女之事伤心绝望，她心里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只可惜你们再爱她也没用，她自己不爱惜自己，就算苟延残喘的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族长大人面色大变，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什……什么？” 叶无霜猛地转过头，一把扯开薛大姑娘身上的被子，受到惊吓的她立刻转面朝下，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 “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为了一口果腹之食出卖自己的灵魂，你所谓的痛苦和他们比起来丝毫不值一提！” 叶无霜言辞咄咄，薛大姑娘的身子不停地颤抖，族长夫人看得心都快碎了。 “赵家娘子，你别再说她了，一切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 叶无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夫人自然有错，您把她带到这个世上却不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相，只是把她当做金丝雀一样养在笼子里，以致于她没有半分抵抗风雨的能力！说句不好听的，如此活着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啊！” 伏在床上的薛大姑娘如同被惊雷劈中，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住嘴！你不准说我娘！你又不是我，也没有经受我经受过的一切，凭什么在这里乱嚼舌根！我是不是废物不需要你来定论，我是死是活也无需你来操心，你给我滚出去！立刻滚出去！” “呵呵，还知道骂人了，看来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也罢，今日本娘子刚好闲来无事，就耐着性子听一听那些能逼死你的痛苦之事到底是些什么玩意？” 叶无霜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嘴角露出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嬉笑，可怜的薛大姑娘被气得险些要呕血而亡。 “怎么，还不愿意说，那我可就随便乱猜了！正所谓驱阳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呼天。薛大姑娘好像已经年满十八了，这个年纪正是思念郎君的时候，薛大姑娘莫非是为了哪个不识美人恩的负心汉子在这里寻死觅活呢？” “胡说八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粗妇竟然敢污蔑我！爹，娘，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编排，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薛大姑娘被气得失了心智，也顾不上遮挡面容，扭过头怒目圆睁地瞪着叶无霜。 一旁的族长也急眼道:“赵家娘子，你救了我儿的性命就是我薛家的贵人，可此事关系到燕儿的身家清白，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哦？难道是我猜错了？我还想着薛大姑娘若是真的恨嫁心切，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治好你脸上的脓疮，让你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嫁娘呢！可既然薛大姑娘根本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权当是我多嘴多舌，我这就告辞了……” 叶无霜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薛家二老似乎还没听明白她的话中之意，只是张着大嘴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给我站住！” 薛虞燕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可以听出她正在拼尽全力想要抑制心内喷薄的情绪。 “你刚刚说什么？你能治好我脸上的脓疮？这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戏弄我，你是故意想要嘲笑我，对不对？” 叶无霜满脸无奈的转过头来:“人吃五谷，自然会生出百病，不知这有什么好笑话的。”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我这张脸就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更何况那些不相干的人了。你休想骗我，休想骗我！” 薛虞燕的两只手捏的死死的，慢慢地将头埋进被褥里，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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