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筐子丹药,改短命大哥绝嗣命》 第1章 归家,这家不妙 (本文非修仙文) “你非尘缘已了之人,不可受戒入山门。” 鹤发童颜的女修士,面对身前跪着的蓝衣女孩淡声相劝,“莫要强求,回去吧。” 用木簪绾着一头青丝的蓝衣女孩容颜清丽,神情颇为沮丧。 唇线抿紧了几分,羽睫轻颤下是充满失望的眼眸。 须臾,她伏首不死心的请教:“弟子无知,望仙尊指点迷津。” 年近百岁的仙尊皓首微摇,“ 你散修十余年已得道法启悟,只要不沉执念,自会明白来路归途皆是道之理。” 蓝衣女孩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奈何仙尊说得没错,她有执念。 几乎是她会识字读经开始,就生出要做仙尊正式弟子的念头。 却一直没达成这心愿。 哪怕她法眼天成,也窥不见自己的尘缘何时能了。 “玄门有术,道法自然,扬善惩恶积阴德,方能祸消福自来,而福来,愿自满。” 福来,愿自满? 意思是她多积阴德就可圆满愿望? 蓝衣女孩眼神一亮,“弟子受教,多谢仙尊。” 如往常一样,她虔诚叩首退出去。 仙尊微敛眸光,法衣大袖下的手已然掐出一卦。 此女有三劫,今日了一劫,余下两劫...... 似有若无的叹息,随着大殿铜鼎中的袅袅余烟,飘散无踪。 ...... “师姐,你可出来了。” 一出山门,郑离惊就被拓木后面蹦出来的人影拦了路。 “善若?你来这作甚?” “我来找你,守山门的不让我进,还不给你传话。”小姑娘扁着嘴一脸委屈的告状。 “呃!”郑离惊有些尴尬的把人拉远了点,以防被山门里的人听见。 “这地儿确实不好进。” 她如今也是每月只能上云中峰一次。 她掏出块糖喂给善若,犒劳她等待的辛苦。 顺便问她:“为何不在观中等我回去?” “是有人要找你。” 吃到糖,善若立马忘了委屈,嘬着嘴甜美得眼睛眯成了弯月。 “谁找我?”要劳烦人到后山来找她,郑离惊想不出有谁这么急寻她。 “说是武安伯府的人,来了个婆子和一个女子。” 含着糖的善若,回答得声音含糊:“她们找你找得很急,师太就让我来催你下山。” 凌云观后头的云中峰,乃玄隐门所在。 世人都知道,凌云观易进,玄隐门难入。 她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本来走得自在的郑离惊,脚步出现了停顿,“武安伯府?” “嗯,听说她们是从京都赶来的,好像是要带你走的意思。” 说到这个,善若瞬间感觉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她拉住郑离惊的衣袖瘪了嘴:”师姐,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师姐跟她不一样,师姐姓郑,有来路。 不像她,来路不清,无根无牵。 善若的问题郑离惊一时没法回答,她也被这突来的消息懵了神。 出生三日就被送来凌云观寄养的她,除了每年有收到家中送来的用度银,她压根没见过家人。 别说她没想过有人会来接她归家。 就是来个血亲探望这等事,都已经不在她期待中。 能把出生三天的她送入道观寄养的家人,她早已不多幻想。 但现在,竟然告诉她,有人来接她来了! 瞧瞧今儿的日头,还是东边升的。 郑离惊收回看天的目光,没急着出山,直接盘腿坐在悬空道上起卦卜算。 悬空道是凌云观后山连接云中峰的天然架空石梁,离地几百丈。 此时晨雾未散尽,处在薄烟缭绕中的悬空道,犹如云端仙境。 善若却苟下身子不敢站直。 师姐在悬空道上起卦,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她蹲在地上手脚都冒汗。 片刻后紧张的问道:“师姐,如何?” 郑离惊看着地上显出的卦象,眉心微蹙。 离下巽上,离为火,巽为风,火起风升,内稳方外安。 初九爻,家事,悔亡。 看来,她还真是要离开凌云观了。 “善若,要不要跟师姐去京都?”她侧头问绑着姑子发髻的小丫头。 这是她六岁时在山下捡到的弃婴,她带着长大的跟屁虫。 十年过去,善若跟她一样,非玄门受戒弟子。 只算清修士。 而清修士若是没有银子交日用,留在凌云观的话,多少要遭些冷待。 善若是她带回来的人,因果承负,不可不管。 “要,师姐去哪我就去哪。”善若连忙点头。 瞬间忘了深渊恐惧,高兴得站了起来。 “那就走吧!” 郑离惊也拍拍屁股站起身,回头看向云中峰的山门。 仙尊果然是得道高人,刚言毕,事便至。 两人走出后山,回到凌云观时已近午时。 在凌云观中候等的武安伯府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 但这里的姑子对她们要找的人去向回应含糊,只说派了人去寻。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小道姑的身影出现,婆子连忙上前几步细看后面跟来的人。 一看之下,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躬身说道:“老奴乃武安伯府老夫人身边的童嬷嬷,来接二小姐归家,望二小姐尽快跟老奴启程回京。” 二小姐与大小姐是双生子,这二小姐虽然粗衣蓝袍素着脸,但五官瞧着跟大小姐有几分相似。 特别是山根有颗小痣,长在跟她的生母一模一样的位置。 是二小姐没错了。 郑离惊看着面前行礼的婆子和婢女,虽不认识,但并未质疑。 观主能允人在此候等她回来,自然核实过对方的身份。 她不急不慌的问:“府中出了何事?” 十六年没人来看过她,一来就是要她尽快回去。 不是爹要死就是娘要亡。 婆子身侧的女婢开口禀报:“二小姐,夫人病入膏肓,情况甚危,大公子求得老夫人同意,允二小姐归家为夫人送终。” 果然! “我与观主别过即走。” 郑离惊没有多余一句的转身出了静修院,去往三清塔跟观主话别。 生母即将赴瑶池,无论这生母于她有多陌生,既生了她,就有了生恩。 生恩乃尘缘账。 莫说她还未受戒脱离俗世隐山门。 就算受了戒,武安伯府每年送来的银子她用了,就得有承有还。 延和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七,午时。 在凌云观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郑离惊,踏出玄门,前往京都。 她带着善若,被赶路的马车颠了五六日才到达京都城门。 善若苦着一张脸忍耐着。 那位童嬷嬷背着师姐敲打过她,说她要做下人奴婢才能随师姐入武安伯府。 下人奴婢是不能喊苦的。 很少坐马车的郑离惊,屁股墩儿也颇为受罪。 待到达目的地,下了马车看到武安伯府近在眼前,她看着那高阔门头上挂的金漆门匾定了眸。 大晋高祖亲手所书的武忠安定牌匾,此时依然笔峰清朗。 但有缕灰浊之气萦绕其上,她能窥见。 浊气遮光华,半府失祥和。 郑离惊眸色略沉。 她的生母没了? 不对,路上她起过卦,七日内她并无亲离之厄。 虽说算命忌频算自身,但她仗着些许天赋护佑,偶尔算一算问题不大。 暂无丧事,武安伯府却气运暗散。 这个家,不妙。 ***** 开新文了,在等的宝子可以敲敲我*^_^*,新宝子可以看看上一本完结文《云掩初弦月》还有屯物流园的末世文,好看可以给个赞,谢谢啦!(?°3°)-? 第2章 府门,同胎姐姐 郑离惊还未抬脚入府,就有些想后撤。 不是一府主母陨落,也不是生父命危。 难道是另有灾祸要祸及武安伯府? 没她生父武安伯的时辰八字,这时她不好算上一卦。 要是有抄家落大狱这等祸事砸到武安伯府,她现在掉头回凌云观不知能不能保条命。 这最坏猜测着实让人脚步踌躇。 她这样止步不前,看在童嬷嬷眼里,是二小姐在近家情怯。 一路装得倒是挺镇定,露馅儿了吧。 “二小姐,到家了。” 在看门头的二小姐郑离惊收回目光。 抱着行李包袱的善若却被武安伯府的巍峨府门给震住。 师姐家竟然是这样的高门大户,吓死个人咧! 伯府的侧门打开,门房迎了出来。 暗暗意外回来没看到门头挂白布的童嬷嬷,告诉门房二小姐回来了。 门房前来躬身行礼后就朝府里头扬声:“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了。 脸上纠结之色未散的郑离惊被请入了府门。 跨火盆,洒叶子水,还兜头被抛了一把米。 这驱邪去晦仪式在她看来屁用没有。 善若惊呆了眼,差点就落在后头没跟上。 走进二院门,郑离惊才想起善若,伸手把包裹接了过去。 她行李不多,但带的都是不能丢的物件,多少有点分量。 还未入府就窥见笼罩在武安伯府顶上的污浊气,让她刚才走了些神。 回了神也就利落起来。 她无视下人们的惊讶,包袱一抛就扛上肩膀。 “夫人在哪?带我去见她。” 说得病情这么严重,不快点赶去磕几个头报生恩,人死了就只能拜鬼魂。 “朱夏,你带二小姐去看大夫人,老奴去跟老夫人回禀。” 对二小姐不给人碰她东西,要自己拎的行为觉得没眼看的童嬷嬷,也没要求她先去给老夫人磕头,自己去往老夫人住的鹤松堂。 “二小姐,跟奴婢往这边走吧!” 朱夏领人前往瑞和院。 武安伯夫人已在弥留之际,太医已经宣布药石无医。 郑离惊来到瑞和院,就看到一屋子神色哀伤的人。 她的到来让一众哀色立变惊讶,好奇,以及上下审视。 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率先反应过来迎了出来:“你就是二姐儿?哎呀,你可回来了!” “快快快,你母亲大不好,你快去给她磕几个头!” 风风火火的催着,貌似这临终真是临终。 郑离惊不认识她,也没人介绍,她想着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进去看看。 结果脚步还没动,就有人阻止住。 “不行,她不能进去。” 一个年纪与她相仿,面容也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拦在了内室门口。 一脸怒容的说道:“她命带刑克,我母亲说不定就是受她所克,怎能让她进去祸害我母亲。” “大妹妹,慎言。”左首的一位少年肃然发声。 他起身摇晃了下才站稳,说话气息带虚:“二妹妹是母亲记挂在心的女儿,临死才能见上一面已经够可怜,你莫要让母亲死不瞑目!” 称她二妹妹的郑府男丁,郑离惊猜到这位就是自己的长兄。 接她的朱夏跟她说过,是她兄长去求了祖母才得以让她归家。 “她是个祸害,谁会记挂她,大哥你不要以为母亲口不能言你就能替她做主。” 郑家嫡长女郑唯真声音拔高了几分,“父亲说过没有他允许不能把人接回来,大哥你违逆父命强求祖母同意,若是她进去当场克死母亲,你如何担得起这责?” “够了,二妹妹即使她命不好也在凌云观清修十几年,有什么厄煞还消不掉,你竟如此污蔑你同胎妹妹是祸害。” 大房嫡长子郑绍君被大妹妹的话气得捂胸喘气,脸色都青了几分。 一向脾气温和的大公子竟然与大小姐起了争执,屋里的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吵,你们不要吵。” 刚才让人进去磕头的王氏,恼了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兄妹俩还吵架,这成何体统。” “婶娘,不是我要吵,是大哥做事独断,这事若是跟我有商量,何至于有这样的场面。” “我母亲病重谁都着急,但再着急也不能让一个克亲之人出现在她面前,这是逼着我母亲快点升天,我怎能允许。” 郑唯真说得理直气壮,一步不让的堵在内室门口。 还没来得跟接回来的二妹妹说上话,郑绍君就被大妹妹气得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 没走的太医连忙上前救人,掐了几把人中才把人掐醒。 把兄长气撅过去的郑唯真,看人醒过来愧疚感立消。 怒瞪着第一次见到的同胎妹妹让她赶紧离开。 “你看看,你回来能有什么好事,你难道不知你自己刑克亲属,会祸及家人吗?“ “赶紧走,不要回来害我们。” 进屋还没开过口的郑离惊,说意外嘛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自己被寄养在凌云观的缘由,观主并未隐瞒她。 双生女,晚出生两刻的时辰还与家人相冲,洗三日刑克祖母致摔伤卧床难起。 是以不但要姐妹分开来养,命不好的还要寄养到能去厄消煞之地远避亲人。 凌云观离京五百余里,不远也不近,被选为寄养她的地方。 武安伯府每年给凌云观一百两银子,一半是香火钱一半是寄养银。 凌云观没有克扣,这些年她在观中过得不算困苦。 当然,这是与观中其他无人供养的修士来比较,她们要自耕自种才有口粮果腹。 有家人大方供奉的清修士,身边不但有人伺候,吃食也是开小灶。 她是没有小灶吃的,除非观主或者仙尊喊了她去,才能吃上丰富些的食物。 她要认字读经,还要学练术法,还要验制衡器法器。 样样都要花银子。 观主要是不补贴她,大概率她也要去开荒种地才有得吃。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突然被接回府,她并没想过要跟谁抱怨。 但同胎姐姐如此见不得她回府,着实有些冷血。 她确信自己不是武安伯府门头光华被遮的祸患。 “你个坏人,你骂我师姐,我师姐才不是祸害。” 看到师姐归家竟然是这种待遇,小脸被气红的善若,忍不住冲出来反驳。 “我师姐是好人,还是有福之人,她才不克亲呢!” “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郑唯真怒瞪了善若一眼。 自小在道观长大的善若,极少与人生气。 被人一怒瞪,不由瑟缩了一下。 郑离惊连忙把露怯的善若拉回自己身后。 “我来我来,你莫要出头。” 第3章 无情,姐妹迥异 说着我来的郑离惊,到底见过些有排面的猪跑。 她迎上想睥睨自己,却个子要略矮于自己的同胎姐姐,“你与我血脉一致,同胎不同命,我不嫉恨你,你反而见不得我归家为母送终。” 她嗤了一下,“再凶的命,也没有见亲亲死的威力,我命若是如此重煞,母亲生我时她就已经被克了,又或是在肚子里时,你已被我克了,但有吗?” “有吗?”她逼问上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 “……”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尖锐的郑唯真,一时无法回驳。 郑离惊无视对方的羞怒,“你彰显你的孝义阻止我为母送终,不是为刑克,为的什么不难猜,别把人傻子。” 人之善恶,她一眼便知。 跟这样的不善之人无需迂回,就算她不稀罕回这个家,也不能任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清修士也要面子。 拦在内室门口的郑唯真,心虚一闪而过就立马怒斥:“你胡说什么!母亲病危,你命犯刑克就是不能近她,母亲不用你来送终。” “你代表不了母亲,也代表不了武安伯府。” 郑离惊一句话砸散同胎姐姐高高在上的姿态。 武安伯府确实轮不到一个女儿家做主。 开始就让二姐儿进去给生母磕头的王氏,被大侄女自作主张也给弄恼了。 “珍姐儿,你不要如此不近人情。” “婶娘!不是我不近人情。” 本就被寄养在外头的妹妹下脸下得羞恼的郑唯真,冲王氏嚷了起来:“你难道忘了祖母被她刑克祸害的事了吗?” 王氏脸色一僵,竟拿这事出来堵她嘴。 她算是看出来了。 大嫂将死,不管是这一刻死,还是下一刻死,只要是今日死,这大侄女都会把因归到刚回来的二丫头身上。 一母同胎,有她无她啊这是。 被掐醒的郑绍君,看到大妹妹抬祖母出来做依仗,他踉跄着站起来,走过去要推开她。 “闪开,这府里轮不到你做大。” 他身子不好,厥过去一次还头晕目眩,但他一出手,带的是冲劲。 一下子就把郑唯真撞开了。 “你敢推我,大哥你混账……”被撞得跌倒地上的郑唯真,气得要打大哥。 “真姐儿!”王氏连忙拉住她,用眼神狠狠瞪住她。 都气晕大哥一次了,还打,郑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怒上心头的郑唯真被婶娘瞪眼,扬起的巴掌不甘的收了回去。 大小姐和大公子闹成这样,下人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太医摇摇头,避了出去。 武安伯府这般内溃,百年家业已有不稳之相。 郑绍君用羸弱之身挡住怒气攻心的大妹妹,终于有机会跟二妹妹说话:“你快进去看母亲。” 郑离惊深深看了眼这位兄长,暗叹了口气,把包裹给善若拿着,立马抬腿进去内室。 一进内室,就看到床上躺着的面相灰败的濒死之人。 这就是她的生母,武安伯夫人郭氏。 粗看之下郑离惊并不知床上的人有无意识,她只是从心的跪在了床前。 “女儿叩见母亲。” “砰砰砰”三个响头不带虚,磕得脑门都有点儿生疼。 床上的人没反应。 伺候在床边的常嬷嬷双眼含泪,外面的闹腾她都听见了。 大小姐太过分了,就算有刑克之说,夫人都已经弥留之际,还何须避忌。 “夫人,是二小姐回来了。”常嬷嬷俯身到夫人的耳边说话。 “二小姐长得跟夫人您年轻时有六七分像呢,是个貌美姑娘。” 常嬷嬷一边打量二小姐,一边有些哽咽的对着夫人的耳边描述她所见。 “二小姐个子长得比大小姐高些,瞧着身体也很是康健,夫人您可以放心了。” 眼神不错,跪着的郑离惊坦然接受这评价。 常嬷嬷说了几句才过来把人扶起,“二小姐,夫人也许能听到,只是她做不出什么回应了。” 就势站起来的郑离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站到床前弯身细看生母,见其印堂暗沉,脸色带灰,气息已经弱不可显。 观其气运也色薄发飘,是失聚命损之状。 在常嬷嬷的示意下,她有些生硬的俯下身凑近了生母的耳朵,喊了声:“母亲!” 本来她只是为血缘因果回来送终,对生母并未生出什么情感。 但这一声母亲,却让荒漠生了异象,胸腔窜起一股直顶鼻端的酸楚。 跟着眼睛发涩,起了水雾。 她吸了口气,喉间嗓音微哑:“母亲,我回来了,我见到了您的模样,但您还未见过我长大的模样。” 所以,要是真心有牵挂,就睁开眼看她一眼。 如此,也全了彼此。 常嬷嬷听到这话顿时难受得捂嘴呜咽。 甩开大妹妹已经扶站在门口的郑绍君,也听得伤痛落泪。 郑离惊虽未道出未尽之言,但若是母亲有知,想必明白。 她伸手进被窝,探近母亲的手。 手心里有张叠成小三角形的符纸,以及一颗小小的银珠衡器。 她中指上的含针银戒,在被衾下刺破了枯瘦的掌心。 血染银珠,主衡气运。 灵符入掌,道法聚魂。 别人看来她是在亲近生母,欲孝床前情难舍。 实则她背对着人,手结回魂印,轻念驱邪咒。 不过几息间,那双紧闭着的眼窝已内陷的双眸,颤动了一下。 郑离惊拢了被衾下母亲的手指,让她握住她给的东西。 再瞧其薄散的气运,有了聚集之势。 常嬷嬷很快发现夫人的眼皮在动,顿时惊喜呼喊:“夫人,夫人?” “夫人您醒了吗?您要看二小姐吗?她就在这里,好好的在这里了。”常嬷嬷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母亲要醒,门口的郑绍君连忙走了进来,站到床边脸色紧张的期盼着。 没拦住同胎妹妹入屋见母亲的郑唯真,气极大哥她推了她,本在外间气得抹泪,听到母亲竟然醒来,也急步进了内室。 进去就挤开那道让人生厌的身影:“走开。” 郑离惊也不与她争位置,移开了两步。 艰难睁开眼的武安伯夫人郭氏,感觉身处浓雾毒瘴中被困了无数个日夜。 她找不到出口,她走得好疲累好痛苦,好想就此沉睡在浓雾毒瘴中,可是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喊她母亲。 是谁? 是谁回来了? 是谁长大的模样她没见过? 在答案跃上心头之际,激发了她走出雾瘴的勇气。 已经数日不曾有什么反应的郭氏,睁眼之下,嘴巴也微微张合。 被惊动进来的太医,认为她是回光返照,让众人做好心理准备。 “快去把四公子带来。”太医的话让郑绍君悲痛上脸,吩咐人去接亲弟过来为母送终。 大房的两个庶女也进来红眼抹泪。 王氏也悄声吩咐人去把自己的子女喊来。 并让下人准备挂白之物。 几日未进食的郭氏,虽睁开了眼,但唇干喉涩,难以发声。 “有无米汤备着?”郑离惊问常嬷嬷。 “有的有的。”忍泪呜咽的常嬷嬷连忙端来一碗温着的米汤。 夫人这些日子就靠着点米汤和参汤吊命。 太医也没拦着,人之将死,喂得进去就喂吧。 郭氏喝下了米汤,虽然只喝了半碗,但已经出人意料。 “母亲!”郑唯真哭喊了一声,却不敢触碰将死的亲娘。 只在床前哭声连连。 “母亲,儿子让人接了二妹回来,您看看她吧!” 郑绍君虽然也悲痛不已,但没忘记重要之事。 他让开几步,让郑离惊能站到母亲跟前。 如此,双胎出生的姐妹俩,并站在一处。 容貌相似,气质迥异。 第4章 相见,回光返照 此时郑唯真虽没说什么,但沉着脸等着母亲示意。 她从未听母亲主动提过同胎妹妹。 她不信母亲已被刑克至此,还会记挂着一个祸害。 虚弱的郭氏,转动着眼珠定神,看到两个并立一起的女孩儿。 一个头戴珠钗锦衣罗裙,一个束发无花蓝衣粗布。 外物差别明显,五官却又有着几分相似。 这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双生女。 出生不过相差两刻钟,一个命贵,在伯府娇养长大,一个被批命硬克亲,被寄养到道观。 十六年了,分离的骨肉从未相聚过。 郭氏失神的眼眶迅速溢满泪水,喉间发出微弱声音。 但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郑唯真正要以母亲惊惧克星为由把人驱离出府,就见母亲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枯手,伸了过来。 知道母亲就要死的她,不禁头皮一麻。 就在她迟疑要不要伸手触碰将死之人时,那颤巍巍的枯手举向了她身旁的人。 “宁儿!”一声颤音呼唤,清晰可闻。 郭氏努力把手伸向那个她第一次见到已经长大的二女儿。 珍儿,宁儿,是郑家双生女出生时起的小名儿。 大小姐的小名家里人都知道,但二小姐的小名却没几个人记得。 如今郭氏这一声叫唤,唤出了为母不曾忘的牵挂。 “我的宁儿啊!”颤巍巍的手被二女儿握住时,眼泪从郭氏的眼角滚落,喉间迸发出哭音。 直击人心。 郑离惊眼眶不受控的发热,再次胸口酸楚滞堵。 法眼窥视,她的生母虽气运薄散,但色清无混,是个纯善之人。 良善情真,却十六年不见,必有不得已之煎熬。 只几息间,心底某些盘桓过的情绪,在生母哭喊她小名时烟消云散。 “您莫要哀泣,哀泣伤肝经。”郑离惊的安慰发自内心。 她的母亲,跟那位同胎姐姐不一样。 她没有被命理之说绝念断情。 本来她无所谓有没有人记得她,但现在一声自己都感陌生的“宁儿”,却碎了心壁。 郑唯真的脸色难看不已,母亲竟然真的惦记她另一个女儿。 她居然惦记一个命不好,刑克家人的祸害。 大哥不顾一切也要把人接回来,原来真的是奉了母命。 他们有没有想过一府容二娇会折损她的福气。 母危将亡的悲痛被心中怨怒冲淡,郑唯真咬得下唇生疼都未知。 若不是担心回光返照的母亲随时会咽气,她定然要问问母亲可有把她这个陪在她身边十六年的女儿当回事。 还有祖母,当初被祸害得摔伤卧床不起的可是她老人家。 她为何还要同意大哥把人接回来。 大小姐的怨怒无人注意,在场的人多被这对母女十六年才得以相见的场面触动。 刑克之说,信,就是万罪之身。 不信,就是骨肉至亲。 伯夫人临死都记挂着这个亲生骨肉,是对命定亲离的遭遇有着一份执念。 “母亲!母亲!” 连声呼喊,冲进来一个半大小子,众人拦不住,进来就把俩姐姐挤开了。 “母亲您醒了,是好了吗?那您起床陪我玩儿吧。” 郑家大房的嫡次子郑绍安,高兴的摇着母亲让她快起来。 气虚息弱的郭氏被小儿子这么一摇晃,顿觉天地都在旋转。 仅存的那点精神气一下溃散掉,手臂无力垂下。 眼一闭,再无睁开的气力。 众人顿时慌乱惊呼,奈何大夫人已经闭目无声。 不放心师姐也进了来的善若,目睹这一幕眼都瞪大了。 这是傻的吗! 还玩儿,玩命啊! 郑离惊也惊愣了眼,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小子是真没长脑。 他只长了个。 “四弟你......”郑绍君又惊又怒又悲痛。 虽然母亲本就是回光返照,但就这么给弟弟摇死了,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哪怕他情智如孩童,也必遭世人非议。 郑绍君外忧内痛,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跪下,不可胡闹。”事已出,只能面对。 郑绍君厉声按跪弟弟,把弟弟吓乖住。 然后看向还站着的二妹,示意她也跪送母亲。 郑离惊:“......” 人还没死,而且一时半会且死不了。 现在就跪,要跪到何时? 她不跪,她到床前察看母亲的气运。 “你做什么?还不快点跪下。”正愤恨在心的郑唯真,瞪眼怒喝。 郑离惊回头看着跪了半屋子的人,额角抽了一下。 她没理会郑唯真,而是向太医直言:“我母亲没死,你来诊断一下。” “呜呜呜......呃?”已经跪下去开始哭丧的人,瞬间呆若木鸡。 同样以为回光返照一过,人已断气的太医,连忙上前探脉。 一探之下,面露意外。 不敢确信的再探,“这......” 怎会这样,明明已是弥留之际,就算受了刺激一时开眼说话,那也是孤阳外越的征象。 如今脉象却不像是阳元散尽,还有微弱之息在绵延不绝。 提着心盯着太医紧看的郑绍君,猜到真如二妹妹说的绝境未至。 不由激动问道:“太医,我母亲是否如我二妹所说还活着?” 太医脸色带懵的点头:“是,伯夫人她,气息尚存。” 气息尚存,就是还没断气。 没断气,不要急着哭丧。 “太好了,母亲还活着。”郑绍君似哭带笑的抱住懵懂无知的弟弟。 庆幸弟弟不用背负摇死临危母亲的名声。 “我要母亲......”还想去床前摇醒母亲的郑绍安,被大哥推了出去。 让人带出外屋去玩,免得再闹腾出不孝之事。 二房刚赶来的一群人,听到大夫人没死还活着,一时不知是要等还是要退。 还有老夫人打发来看情况的人,也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清楚。 抱了白布来剪的下人,倒是有眼力劲的先把东西收起来。 瑞和院的气氛由悲转喜。 刚才怒喝要郑离惊跪下的郑唯真,此时脸色多了份阴沉。 母亲方才要是死了,这个祸害也定脱不了克亲之罪。 现在母亲没死,太医还推断能熬过今日,倒让她有了留下的机会。 这个家有她怎能再有她。 第5章 质问,名字来由 鹤松堂。 “你说郭氏醒来一阵还有气息?” 半躺在窗边罗汉床假寐的郑老夫人,惊讶得坐起身子。 “是,老奴听到那太医说大夫人今日无忧。”去瑞和院打听的钱嬷嬷回禀。 今日无忧,也就是府里暂时无丧事。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是个能熬的。” 不但熬到能见上人,还有口气拖着没给自己刚回来的女儿添克亲之罪。 瞧着绵软的大儿媳,没想到有份如此坚韧。 “老夫人,听太医的意思,他觉得大夫人跨入鬼门关又能折回来有点匪夷所思。” 钱嬷嬷小心翼翼的道:“二小姐回来见大夫人,大夫人就醒了,看来凌云观道场法明,真的能去厄消煞。” 郑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脸色晦暗不明。 片刻才道:“凌云观自然是个福地,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二丫头寄养在那里。” “老夫人慈爱心肠,当初为二小姐煞费苦心是有目共睹。”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哼笑一声。 回禀一路情况的童嬷嬷,很有眼力劲的上前恭喜老夫人多了个孙女到身前尽孝。 在她看来,在凌云观生活了十六年的二小姐,身材容貌不比大小姐差。 只是说话行事太过随性,需得教些规矩修正,才好承欢老夫人膝下。 对童嬷嬷的“肺腑之言”郑老夫人甚为赞同。 “你是个用心为我们伯府着想的,养在外头的比不了府里的有规矩,自是该教的就得教。” “老夫人英明。” 两位嬷嬷都得了主子的赏,自是好话频出。 神色始终不算舒缓的老夫人,闭眸沉思,不容人扰。 还不知归家会有什么等着自己的郑离惊,此刻正随着众人前往鹤松堂。 回府了,先见病危的母亲是事急从权。 以为是临终一面。 但事情有所回转,自然就要过来拜见祖母。 这是武安伯府最辈高位尊之人,不容疏忽不敬。 执掌中馈的王氏,是府中后院除了老夫人外,最能做主的主子。 她让众人也同往,在鹤松堂一起正式认个亲。 除了在西北带兵的伯爷和在衙门上衙的二老爷没回来,郑家嫡系的该来的都来了。 郑唯真沉着脸走在前头,走得簪钗上的流珠都在晃动。 她要先一步去跟祖母说道,大哥那身子撑不起伯府,不能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鹤松堂位于伯府最好的位置,院阔屋朗,树葱花妍。 满院的秋菊盆景,摆得错落有致,甚是养眼。 刚踏入院门不久,郑离惊就顿觉有异。 她抬头望向正房屋脊,瞬间就眯了眼眸。 一府尊位,竟然有这样的气流四溢。 她不动声色的进了客堂。 郑老夫人在大孙女的搀扶下,从屏风后走出坐上正位。 抹额上嵌的宝石翠色欲滴,绿底鹤纹的大袖长衫是云锦所制,一身居家便服都显雍容华贵。 衬出了勋贵豪门老太君的身份威仪。 郑离惊从容走上几步,无视郑唯真翻的白眼,行下叩首之礼。 “孙女离惊,拜见祖母,祖母万福。” 家礼不可废。 就算在玄门清修十几年,没受戒,就得从俗礼。 端坐正位的郑老夫人,还未意外这孙女的规矩还算得体,就听到她的自称。 不禁皱了眉头,“你叫离京?谁取的名字?” 这孙女当初出生没几日就被送出京都,为了避厄,家里就当不存在般并没有给她排名字。 只有大儿媳郭氏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宁儿,没事谁也不会提起这个晦气丫头。 如今听得这丫头自称离京,岂不是心里藏怨? 她岂能有怨。 不喜这名字的老夫人脸色渐沉。 郑绍君看到祖母的脸色就心知不好,攥着弟弟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大哥,不要抓我。”郑绍安甩手挣离了大哥的控制,不高兴的嘟了嘴。 郑绍君连忙给弟弟塞了颗糖,安抚他别节外生枝。 内心却不由为刚得以归家的二妹妹担忧。 他并不知二妹妹有个这样的名字。 而郑唯真听到离京二字,当即冷嗤,“竟敢取这样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你克亲被送离京城,也不嫌丢人。” “大妹妹,你消停点!”郑绍君忍不住喝止大妹妹。 到底是血缘至亲,落井下石做什么。 “难道我有说错吗?”祖母都在质问,郑唯真才不怕兄长。 眼看兄妹俩又要对吵,王氏没有出来阻止。 鹤松堂有老夫人做主,她无需越俎代庖。 其余小辈也都噤声。 暗猜这位刚回到家的二姐,怕是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得被赶。 跪在地上的郑离惊,面对祖母的审视与质问,坦然回答:“我的名字乃玄隐仙尊所赐,离惊,远离惊吓,有安神定魂之意。” 离惊非离京,释义差之千里。 郑老夫人听得一愣,众人也被玄隐仙尊这号人物给震住。 王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本以为有了驱赶把柄的郑唯真,也脸色一变的抿紧了嘴,目露嫉恨。 玄隐仙尊的名号无人不知。 那是近百岁的得道高人,玄隐门大修士,世人尊其为仙尊。 玄隐仙尊是皇族出身,历经五朝天子,曾为四代天子护国分忧,有三代天子都是她的小辈。 当今天子要尊她一声姑太,仙尊身道法高深,为国为民做了不少事。 整个大晋国没人敢对她不敬。 只是近二十年这位仙尊已避世不出,多少想向她问道解惑的人都没能如愿。 没想到他们郑家有着克亲之命的嫡次女,竟然得了玄隐仙尊赐名。 就是皇族中也没几人有这样的运气。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复杂起来。 有这样运道的人,再说她命不好克亲就说不通了。 郑老夫人的脸色在变幻莫测,一时无声。 跪在地上未起的郑离惊多解释了一句:“我幼时时常惊厥夜哭,是以仙尊给起名安魂,辅以道法护佑,我才得以平安长大。” 不但赐名,还施法护佑。 仙尊会对刑克之人如此庇护? 因着名字不顺耳,本想训斥一顿的郑老夫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眸底几番变幻下,最终她缓下神色开口:“既然是仙尊赐的名,自然是好名字。” 这才让人起身回话。 “听闻仙尊在岳山云中峰建宫修行,你寄养在凌云观,如何得了她老人家赐名?” 能当这么多人面前搬出仙尊的名头,她料想眼前这丫头不敢作假。 凌云观也在岳山,与仙尊所立的玄隐门隔峰相对,有些来往想来也正常。 郑离惊站起身回答:“那时我还小,并不知个中详情,学字读经时得观主告知才知晓自己的名字是仙尊所赐。” 她与仙尊结的缘,并非不可说。 但并不是谁问都要说。 修行随心。 玄隐仙尊这号人物实在太过不凡,且地位相当特殊,从未想过能与这等人物有关联的郑老夫人不由追问:“你与仙尊能时常见面?” 立在老夫人身边的郑唯真,一听祖母这话就心沉谷底。 一个命犯刑克之人,要是有这样的造化,岂不是如有金钟罩。 郑离惊对态度变化明显的祖母敛了清澄的眸光。 因利起念,世人常态。 第6章 家人,独院安住 世人都知想要谒见玄隐仙尊,不是件易事。 就连天家旨意也只能送到凌云观,传旨天使上不了云中峰。 云中峰山腰的思过宫和峰顶的玄隐门,皆为外人禁地。 无通行令不得入内。 若能得玄隐仙尊接见并授业几句, 是极为光耀之事。 郑老夫人从听到二孙女得玄隐仙尊赐名开始,就心思浮动。 面色都由此变得慈爱起来。 但心清目明的郑离惊,却淡定回她:“幼时曾得观主带去过云中峰,之后仙尊鲜有召见。” 这话也不算谎言。 以前经常见,今年一个月就见一次,相比之下确实是鲜有了。 听得只是幼时见过仙尊,郑老夫人顿时失望。 不过理应如此才对,这孙女若真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机缘,岂会甘心被寄养在外十几年。 幼年得的赐名之福,不足以为梯。 看在仙尊的份上,郑老夫人还是当众给出了态度。 “你得了仙尊赐名护佑,且在凌云观也受三清尊庇护多年,想来已厄去煞消。” “如今既回了府,日后就遵守府中规矩,莫要用野性子行事,可记住了?” 不知什么算野性子的郑离惊也不多问,应了下来:“孙女记住了。 只要不再说她命犯刑克就好。 免得有人叽叽歪歪不消停。 看到祖母因为一个仙尊就改变了态度,郑唯真不甘的扁了嘴。 心头之石总算落下的郑绍君,愉快的给弟弟塞了颗糖。 温声告诉他:“那是你二姐,你去跟二姐见礼,大哥就再给你糖吃。” 只有几岁孩童情智的郑绍安,咔咔几声咬着糖块眼神发亮。 虽然不懂怎么会有个二姐,但还是乖乖的走到郑离惊面前大声喊她:“二姐!” 郑离惊看着几乎跟自己一样高的弟弟,其眼眸就跟稚儿似的清澈无杂,不由微笑回应:“嗯,你很乖!” 她荷包也有糖,平时用来哄善若的,这会儿拿了两颗给这个弟弟。 “糖不可多吃,会烂牙齿。”她提醒。 “我知道,母亲说一天只能吃三颗。”郑绍安歪着脑袋高兴地竖起三根手指。 他今天已经吃了两颗,等会还可以吃大哥的一颗。 现在得的两颗他要收起来。 于是,他把二姐给的糖塞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还拍了拍。 “嘿嘿嘿嘿!”笑得开心又满足。 站在门边的善若看得稀奇,还会数数,还懂得把糖收起来,不算太傻。 姐弟这一相认,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随着王氏一一介绍,郑离惊与众多弟弟妹妹们见礼后,只记了个囫囵。 大房嫡出加她是四个,有两个庶出妹妹,兄弟姐妹共六个。 二房三个嫡出堂弟,三个庶出堂弟,还有一个嫡出堂妹和三个庶出堂妹,加起来小辈有十人。 各房的姨娘也来了,大房有两个,二房有四个。 郑离惊暗叹,连小妾都比人家少。 大房的人口明显不如二房兴旺。 大房的男丁,更是衰极之相。 大哥病弱,弟弟伤智,唯二的这两个后人俱无担大业之肩膀。 而二房,无论嫡出还是庶出,个个都身康体健状如朝阳。 一门风水,两头极端。 这个家,真不妙。 介绍完家里的人,王氏笑着拉上郑离惊的手说道:“方才在瑞和院着急慌忙的都没得仔细瞧瞧你这二丫头,如今看这清丽脱俗的模样,都把家里的姐妹比下去了。” “婶娘太抬举我了。”郑离惊清洌洌的眼神带着穿透人心的平静。 王氏似无所觉,转头与婆母笑道:“母亲,这么看来凌云观真是个养人的福地呢!” 老夫人回应得坦然:“凌云观地处岳山,道场庄严自是福地,二丫头能康健长大也是托了这福地的福。” 她叮嘱小儿媳:“回头莫要忘了派人给凌云观多捐些香火钱,也算全了一场收养照顾之恩。” “好,这事儿是该有始有终,也好让二丫头安安心。”王氏自然应下。 没什么不安心的郑离惊,余光里瞧见一众姐妹撇嘴翻白眼。 暗忖这位婶娘挺会挖坑。 她对亲情无执念,这些家人当她愚笨无知的自圆自说她也不在意。 认完亲,老夫人吩咐王氏,“二丫头奔波一路也乏了,安排好院子就让她好生安顿下来吧。” 王氏当即点头:“我已让人打扫好栖霞苑,人到就能住。” 看婆母没有要摆家宴给二丫头洗尘的意思,她也不多嘴。 “二姐儿你先住下,院子里要是缺什么,你就跟婶娘说。” “好,多谢婶娘。” 郑离惊也不客气,来都来了。 她还把善若拉出来告诉众人这是她的师妹,会与她一起住。 弄得善若脸红耳赤的跟众人行了礼。 她们不是玄门中人,不以师兄弟相称,只以师姐妹称呼。 至于拜了什么师,无师皆可为姐妹。 说白了,她们一起长大,互相陪伴十年有余,已经情比姐妹。 得了童嬷嬷提前禀报过的郑老夫人,看着是个腼腆女娃也不太在意。 师妹也好,贴身婢女也罢,不过是施舍一衣一食及安身之所。 伯府一向有为善之美誉,权当行善了。 “既然跟着来了,就留下吧,但该学的规矩要学,莫要乱了府里风气。” 善若高兴得立马跪地感恩:“善若感谢老夫人收留之恩。” 能光明正大的跟着师姐了,嘿嘿嘿! 各人散去,只有郑唯真没出鹤松堂。 郑绍君让人把弟弟带走后,拖着病体要亲自带二妹妹去栖霞苑。 “走吧,为兄带你熟悉熟悉自己的家。” 母亲病危不能起,这本该是大妹妹承担起的事,但大妹妹那样子,郑绍君不指望她能友爱妹妹。 “多谢大哥。” 郑离惊叫上善若,抬腿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了眼鹤松堂的屋脊。 屋脊上飘着的浊气仍然清晰可见。 满则溢,都飘到外头来了,可见似善非善。 去往栖霞苑的路上郑绍君说了府里的布局,以及府中的大概情况。 郑离惊听着也观察着。 栖霞苑坐落的位置偏西南角,院子不大。 正房左右有两间耳房,院西侧有两间厢房,东侧是绕墙而建的游廊。 院子中有棵柿子树,这会儿挂了半个拳头大的青柿果,树高叶尚茂。 不大的院子被柿子树挡去部分光亮,偶有鸟儿鸣叫一声。 “此处虽离正院远了些,也小了些,但胜在清静。” 进了院子郑绍君别有用意的解释一番。 婶娘不是他们的母亲,自然不会多用心安排。 郑离惊点头:“此处甚好,比我在凌云观住得好多了。” 这是实话,所以不必担心她会挑剔什么。 二妹妹没为自己住得不如其他姊妹阔朗而生嫌隙,郑绍君本该放心。 但比在凌云观住得好就已满足,到底让人听了心头酸楚。 “你且安心歇下,缺什么也可跟为兄说,为兄是男子虽不管内院之事,但你需要的为兄都可以为你添置,莫用客气。” 真的假的? 郑离惊听得瞠亮了眼。 前头那位婶娘也说了类似的话,但那是客气话,她晓得。 所以听过就算。 这位血亲大哥却从见面开始,对她的态度就与别人不同。 且观其气运白底黄上,是个心存善的富贵公子哥。 他砸的饼大概率可以吃得到。 荷包只剩几十个铜板的郑离惊,不受控的生出望财眼。 莫怪她道心不稳,实在是太穷了。 她有许多心到法不到的难题,都需要花银子才有办法验证真谛。 郑绍君当即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妹妹:“为兄身上只有这些,你先用着,花完再跟我说。” 荷包一入手,郑离惊就触碰到了银锭子的形状。 心里顿时一乐,“多谢大哥。 ” 有个大方的兄长真不错。 只可惜这位大哥身弱气薄命不长。 不能一直给她银子花。 第7章 发财,富贵人家 郑离惊毫无推拒之意的收下荷包。 看到二妹妹嘴角含笑,郑绍君就知道自己给的是她十分需要的帮补。 过了十几年清苦生活的二妹妹,实在是容易满足得令人心疼。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回到家不用太过节省。” 他知道府里账房每年会划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 相对大妹妹举办一场花会都动辄几百上千两的花销,二妹妹过得太过艰苦。 回到家里自然要适当的弥补她。 “好。”郑离惊心花怒放的点头。 送走大哥后,她和在一旁早就绷不住的善若连忙进了正房。 房门一关,两人把行李扔到桌上,就把得来的荷包抖开。 “银子!还有票子!”善若压着声音惊喜欢叫。 荷包抖出来三个五两的银锭子和一些碎银,还有三张有着昌隆银号戳印的银票。 每张银票的面额都是一百两。 没想到有面值三百两银票的郑离惊,何止是心花怒放。 烟花都噗噗的飞上天。 两人都激动得不知要如何是好。 贫民乍富,修了十几年的道心,被钱财影响得七零八乱。 郑离惊兴奋之余,略生惭愧。 她是兜里五两银子都少有过的人,一下子拥有这么多钱财,很难保持平常心。 两人对着银子银票“嘿嘿嘿”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师姐,这么多银子,可以买好多好多糖了。”善若第一时间就想到糖。 以前每次去买糖,师姐都要数好几遍铜板算着花。 现在不用算着花了,一块小碎银就能买好多好多。 “好好好,明日就给你去买糖吃。” 买一大包,够吃两个月都成。 “太好了太好了!”善若跺脚又拍手,喜悦无处安放。 “师姐你还可以买好多好多黄纸朱砂药料来练手。” 师姐因为没什么钱,好多东西都要省俭着,根本施展不开。 “嘿嘿嘿嘿!没错,有这么一笔钱,想要的都能买。” 一笔横财,把离开凌云观身入俗世的不适,都驱散不少。 收好这笔意外之财,两人才开始打量她们的安身之所。 栖霞苑只有一间正房,分内外间。 内住人,有张楠木架子床,两个立柜相并,临后窗的梳妆桌配了张梅花凳。 内室简洁,东西不多。 外待客,屏风前有张罗汉榻,靠墙有列八宝架,房中还放着张圆桌和几张圆凳。 两间耳房,一间看着是用于沐浴洗漱,另一间放杂物。 善若转了一圈问道:“师姐,我住哪儿?” 正把包裹放到内室柜子里的郑离惊左右看了看,回她:“外屋有张榻,先搬进来拼在床尾将就着,明日再问问有没有多的床。” 她们俩的睡相都不太好。 小时候睡一张床还问题不大,长大些就各凭本事占地盘。 睡着了总是莫名其妙被对方踢醒或踹醒。 其中又以年纪大点的占力量优势,善若贴墙睡会上墙,贴床边睡会掉床。 最后不得不分床睡减少伤损。 如今她们俩到哪都不会躺一张床睡,皆因都知对方睡着了是什么鬼样子。 善若听到师姐安排她搬榻进来睡一屋, 她有些迟疑,“师姐,如今你是伯府二小姐,我再跟你睡一屋会不会不妥?” 高门大户的,不是要讲规矩的吗。 “有何不妥?” 郑离惊关上柜门,发现没锁锁上,想着明日要买个锁才行。 善若支吾了一下才说道:“那童嬷嬷说过我们日后最好不要以师姐妹相称,我要是想跟着你留在武安伯府,只能做你的婢女,婢女该不能跟小姐住一屋吧?” 郑离惊听了顿时瞪眼,“那童嬷嬷不过是府里的下人,她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何况我已跟祖母禀过,她都没说什么,童嬷嬷凭什么做我们的主?” 那老仆瞧着就是个小人,回来一路就没把她当正经主子。 倚老卖老的一股子说教傲气。 自己做了奴婢,就看不得孤苦无依的善若能得好。 虽然善若经常给她打下手干点活,但绝不是下人身份。 “你不要听她胡说,六大师教我时你不是在旁边跟着练了吗,咱们就是正经儿的师姐妹,没假的。” 善若不好意思的咧着嘴。 六大师在教师姐本事时没赶她走 ,是懒得管她。 因为她明着偷师也学不会。 怕善若还是会胡思乱想,郑离惊郑重告诉她:“师姐带着你不是要你做什么下人婢女,在这里我是伯府二小姐,你就是我这个二小姐唯一的师妹,不是什么婢女,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师姐。”善存感动在心,连连点头。 其实只要能跟着师姐,做个婢女她也愿意。 只是担心自己还没学过勋贵人家家里的规矩,到底怕做得不好会被人训斥。 那个童嬷嬷看起来就很凶,她有点怵那样的凶嬷嬷。 郑离惊虽然不知自己回府后会怎样,但有一点她清楚。 如今她已非不知事的新生儿,不会让人再有一言定她命运的机会。 两人搬了罗汉榻入内室,开始自己动手布置卧房。 ***** 晚霞落了屋脊。 郑老夫人瞧着磨蹭着不愿走的大孙女,按了按额角。 开口劝道:“她是你亲妹妹,且是你大哥做了主要她回来的,即使心有不喜也莫要显露太过。你是郑家嫡长女,谁也越不过你去。” 郑唯真却依然嘟着嘴,“祖母,您就不该答应我大哥让她回来,她一个在姑子庙长大的回来能有什么好。” 老夫人听得沉了脸,“规矩哪儿去了?” 该不该都不是个小辈能在她面前置喙的事。 看到祖母板了脸,郑唯真连忙认错:“孙女说错了,祖母是被大哥孝心感动,才不顾天师批命之忌。” 这还差不多。 老夫人叹了口气提点大孙女:“都定亲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过过脑子,别到时嫁了人还这般不知分寸。” “有祖母在,孙女就算在侯府说错话,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 郑唯真抱起祖母的手臂撒起了娇,“定亲了也是您的大孙女,祖母您可不能现在就当我是泼出去的水。” “你就会撒娇装乖。”老夫人气笑的点了点她脑袋,脸色好了几分。 看到祖母脸色好转,郑唯真又开始说道:“祖母,那丫头在道观十几年,已养出一身姑子做派,只怕日后走出去会给我们武安伯府招笑话。” 穿身蓝衣道袍就以为自己是世外高人,那身孤傲气,她实在看不惯。 郑老夫人听了大孙女这话,虽然知道她是出于私心不喜才这般找茬。 但那二丫头确实有点让人意外。 归家既无见到亲人的各种激动,也不怨艾自身离家离亲之苦。 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悲不喜的,是有点清心寡欲的姑子气。 “寄养在道观自然受些影响,等府里清静些再找个宫嬷嬷来教她些世俗规矩就是。” “那我明日就进宫跟表姑母要人,免得家中有大场合她出来丢人。”郑唯真立马揽起这事。 所谓大场合,自然是即将要办的丧事。 看到大孙女面临母将亡这等事都不太上心,反而因归家的妹妹乱分寸,老夫人垂了眼帘喝了口茶。 “宫里的嬷嬷要经过皇后娘娘准许方可进入臣子家为师,你莫要莽撞行事。” “祖母,只要跟表姑母说了,表姑母自是会帮忙,这怎算莽撞。” 宫里的贞妃娘娘是郑老夫人的外甥女,亦即郑家小辈们的表姑母。 贞妃娘娘小时父母俱亡,被姨母接入武安伯府抚养长大,与郑家人存着情谊。 入宫为妃后依然允郑家小辈称她为表姑母,以示亲近。 郑唯真也以时常得贞妃娘娘召见入宫为荣。 提到自己的外甥女,郑老夫人脸上多了份思量。 想到二丫头得了玄隐仙尊赐名这一茬,老夫人心里愈发思虑深远起来。 “此事你莫管,祖母许久没觐见过皇后,也该入宫去请次安了。” 郑唯真听到这话顿时警惕:“祖母您要亲自入宫要人? ” 祖母究竟是真上心,还是另有计较? 她可不想看到那刚回来的丫头真有个好嬷嬷教她规矩。 郑老夫人却越想越觉得自己该进宫一趟,没了耐心再与大孙女说其他。 也没留她在鹤松院一起用饭就打发走了。 郑唯真出了鹤松院跺脚嘟嘴走得一脸不高兴。 经过花园时瞪了眼栖霞苑的方向,心里依然郁气难消。 拐了路往厨房方向走去。 太阳刚刚落下屋脊,屋里屋外就点上了灯。 郑离惊和善若一起摆好床,收拾好不多的东西,才坐下来喝几口茶水。 在栖霞苑干活的婢女瞧着二小姐没发话,主动进来问二小姐可要传晚膳。 在凌云观都是自己去膳堂吃饭的两人,听到传晚膳才反应过来,吃饭不用出这屋子。 “传吧,刚好我们肚子饿了。”虽然吃了几个摆在桌上的果脯,但那不能当饭填肚皮。 婢女领命而去。 大半炷香后,那位叫冬葵的婢女拎着两个食盒回来了。 打开食盒往圆桌上摆了四碟热菜两碟冷盘,还有一盅鸡汤。 都是大荤,没有一碟素菜。 郑离惊看着一桌子的肉抽了嘴角。 大哥一出手,就给她几百两零花银。 饭桌上这一摆,全是大鱼大肉。 好家伙,见识到自己家的富贵了。 第8章 晚膳,兄妹守夜 思过宫那些姑子说的话,还真不假。 京都繁华地,富贵奢靡窝。 她们享受过衣食无比富足的生活,简衣素餐对她们就是极大的惩罚。 而潜心修行,以素食为主的人,面对一桌子大荤菜,也是种折磨。 “怎么全是荤菜?”善若也惊讶得很,她还没见过这多肉。 红肉,白肉,鱼虾,鸡,瞧着没有一点瓜菜。 这要如何下口? “奴婢去厨房领到的就这份例。”上菜的冬葵其实也不解,但厨房给她什么她只能拿什么。 “也许是小姐刚回来,厨房特意做得丰盛些。” 这猜测不太合理,那位当家的婶娘可不似大方之人。 但郑离惊什么也没说。 坐在圆桌边的两人,看着一桌子的大荤菜,一时起不了筷。 “二小姐,可要奴婢为您布菜?”冬葵问得小心翼翼。 “不用,我们自己来。” 习惯自己照顾自己的清修士,吃饭怎么会要人服侍。 很快郑离惊就动手把汤盅上面的汤油撇掉,夹起软烂的鸡腿去了皮起肉丝,然后倒两碗米饭进汤盅,就成了鸡汤饭。 汤里的红枣菌菇是唯一的素配。 “就吃这些吧,不能太过油腻,咱们肠胃受不了。” “好,我们吃这些也够了。”善若咽着口水不去看那些炙烤的羊肉和炖得软烂的肘子。 她们很少吃荤,只在年节时才有荤菜上桌。 所谓荤菜也没有大荤,都是配着瓜菜一道煮。 现在这些大荤菜是很诱人,但口腹之欲不可纵。 善若很快无视其他大荤菜,端起饭碗吃汤饭。 “好吃!”少沾荤腥的她们,觉得鸡汤饭都很是美味。 一人一碗鸡汤饭,很快填饱了肚子。 剩下几道没动过的大荤菜,郑离惊让冬葵撤下去自行解决。 冬葵看着没动过的菜,惊讶在心,不敢多问。 最终这些好菜便宜了在栖霞苑伺候的人。 给主子准备热水沐浴时,与冬葵一块被调到栖霞苑干活的凤玲,悄声提醒她:“明日你去厨房可别说二小姐不吃肉。” 冬葵看了她一眼不做声。 今晚的菜明显不合二小姐口味,二小姐又不傻,会忍着让厨房继续做她不喜欢吃的菜。 为贪口起这心眼子,纯属多余。 凤玲看冬葵没回应,撇了下嘴,“咱们被塞到这儿来干活,可没什么油水可捞,也就摊上点吃的罢了。” 看看,她们忙了半日,连几个铜板的打赏都混不到。 冬葵抿了下嘴回应她:“那也比在花园子种花好,种花可混不上今儿这顿大荤菜吃。” 她们俩原是在花园子种花的奴婢,三天前才被二夫人安排到栖霞苑收拾院子。 知道府里避讳莫深的二小姐要回来住这院子,好些下人都不愿来干这活,怕沾晦气。 但二夫人有令,点了名的不愿也得来。 幸好今日听说二小姐已经去厄消煞,不会再刑克他人,大家才松口气。 冬葵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且今日看到二小姐性子平和,不难伺候。 做下人的还有什么比有个好伺候的主子还好的事。 凤玲却觉得冬葵老实得没点心气,搭一块干活好没意思。 在栖霞苑伺候的人郑离惊只记了个人样,还未有管理她们的意识。 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琢磨。 洗漱好上床安置,等善若睡着后,她穿上外衣悄然出了房。 看院门的婆子早已入屋睡着,压根不知有人翻墙出了去。 夜深的武安伯府,有护卫会定时巡逻。 郑离惊在浓沉的夜色中分辨了下方向,按白日记下的方位去往瑞和院,没惊动任何人。 瑞和院有灯火。 伯夫人还在病危之中,里头都留人守着,郑绍君也在此。 本是羸弱之身的他,强撑着精神不敢安睡。 他担心母亲会骤然离去,而床前无亲儿送终。 听到外头有人声,他扶着困顿的脑袋步出内室。 “大公子,是二小姐来了。” 去院门领人进来的酣春开口禀报。 随即郑绍君就看到自己的二妹妹从夜色中走了进来。 一身蓝衣道袍,未换府中给准备的衣物。 “大哥,我来与你一同守夜。” 说得理所当然,来得也理所当然。 仿佛她未曾离开过家,未曾十六年缺失亲情母爱。 未曾遭遇亲弃家远的凄凉。 郑绍君有瞬间恍惚,有种从未与这个二妹妹隔离过的心安。 可心里却又知道,今日他们才得以团聚。 而这位刚回来的妹妹,主动来与他同守命不久矣的母亲。 “好,进来吧!” 回应的声音带了涩哑,郑绍君眨去眼中的泪意,让妹妹进了内室。 兄妹二人一人一椅守在母亲床前,相看一时无言。 常嬷嬷悄然退了出去候在门外,内心希望他们这对十六年才得以相聚的兄妹俩能放开心怀。 夫人要是有知,应该也乐意听听他们兄妹俩说话。 “可用了晚膳?”因为心挂母亲,郑绍君也没张罗给二妹妹洗尘。 他仅有的一点精神气都花在陪母亲最后一程上了。 “用了,都是荤菜,明日大哥让人跟厨房说一声吧,我和善若不爱吃荤,给我们准备素菜即可。” 既然问了,郑离惊也就说出自己的需求。 郑绍君没深想,点了点头:“你在凌云观想来都是吃素为主,刚回来确实不能大口吃荤,少吃些还是可以的。” 看妹妹没回应,多提了句:“你那个师妹还是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之时还是吃点肉为好。” 这么一说郑离惊也没坚持了,“那就配点肉做菜就行,不要都是大荤。” 饮食太过奢靡,于修行不利。 “好,为兄明日就让人跟厨房交代清楚。” “谢谢大哥。” “不用跟兄长这般客气。” 郑离惊:...... 兄妹俩又一时无话。 郑绍君转眸看着母亲失去光华的病容,想到母亲一去,家中就再无为他们大房做主的大人。 心头沉重下,他提醒妹妹:“回了府你就是武安伯府的二小姐,武安伯府的二小姐不能是姑子,也从来不是姑子。” “嗯?”郑离惊有些不明。 看妹妹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不妥,郑绍君只好说明白:“明日换下这身道袍,莫让别人拿此来作伐。” 郑离惊低头看看自己穿的外衣,才“哦”了一声。 府里针线房在她沐浴前送来了两套衣服,她看过。 连着给善若的都是花里胡哨的绸缎华服,善若喜欢她却不习惯。 且她是摸黑出的门,穿惯的衣服比较好上手。 她还没想过这样穿会惹口舌。 换衣服问题不大,只是大哥那句武安伯府的二小姐不能是姑子,貌似要断她的修行路。 这么快就想要掌控她的人生,郑离惊暗吸口气。 人生地不熟,行事需明智。 看在给了她几百两零花银的份上,不恼不恼。 第9章 家事,符箓镇邪 二妹妹还算听话,且对母亲也似无怨结,郑绍君也就不瞒她的说了些家中事。 “父亲常年驻边带兵,顾不上家,母亲生了我们四个,也没一个顶事能用,这些年她早已心力交瘁。” “没一个顶事能用?”郑离惊对这评价甚为惊讶。 自己都否掉自己,这位大哥是有多悲观。 郑绍君扯唇苦笑,“两个儿子一个弱不禁风随时会倒,一个情智如孩童还要人带着玩,两个女儿一个被冠上刑克之名送去道观寄养,一个跟父亲一样,只听祖母的话,与母亲离心。” “这般处境的母亲,如何能心宽欢愉。” 郑离惊沉默了,听着是挺可悲。 “没有一个孩子能给母亲以希望,你可知我们母亲心里有多苦!”郑绍君说得泪目。 他也心头发苦,却无处可说。 郑离惊没法感同身受。 她一个养在外头避亲而居的人,怎会得知母亲有什么苦。 说句不好听的,不回家她连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晓得。 郑绍君闭眼平复了下,“你自然不知,我小时也不知,直到四弟五岁那年伤了脑失了智,我才懂得母亲这些年过得有多如履薄冰。” “母亲虽贵为伯夫人,但没有管家权,这个家,是祖母和二房做主。” 郑离惊听得惊讶,“父亲也容得二房来掌家?” 今日看到那位婶娘当家做主样,她还以为是自己母亲病倒了才担了担子。 “父亲不管家中事,全由祖母拿主意。”郑绍君叹气。 “ 母亲嫁入这个家就没当过家,一直是祖母管着。四弟出事后,祖母以母亲看顾不好孩子为由,更没想过给母亲管事权,她宁愿交给婶娘来掌中馈。” 本不打算说太多的郑绍君,面对刚认识不久的二妹妹,竟然有了不吐不快之感。 “母亲在家没什么话语权,父亲又只听祖母的话,祖母一句双生子不好养,母亲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走,看着你被批命避亲。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忤逆祖母的后果......难以承受。” 尽管郑绍君最后一句说得隐晦,但能窥见人之本性的郑离惊已有所猜。 有个佛口蛇心的强势婆母,做儿媳的大概率要受些磋磨。 似她母亲这般本质纯善之人,更要人善被人欺。 “我们只能依靠每年送银子去凌云观的周大嘴里得到些你的消息,但周大也只是远远的看你一眼,不曾与你说过话。” 周大什么的,郑离惊自然没印象。 她凉凉的道一句:“避忌成这样,也不见你们过得好。” 看看,病危的病危,病弱的病弱,脑伤的脑伤,离心的离心。 大房不说全军覆没,也折了一大半。 若真是她所克,那她就是天煞孤星。 可她并不是。 “没错,避忌成这样,我们大房还是没一个能好,所以母亲不想认那样的命了。” 郑绍君脸上尽是凄然,“母亲如履薄冰十几年,得来这样的局面,她说死都不能瞑目,所以说什么都要把你接回来,不能让你一直这么青灯守孤寂。” “她做好了祖母不同意就自尽的准备,这是她能为你做的最后抗争。” 郑离惊听得愣了眼。 她从未想过躺在床上那个生她的人,会为她临死挣扎。 “其实母亲早就怀疑克亲之言,但祖母请的天师无人敢质疑,母亲为了我们也不敢有异议,只能忍耐在心。” 他自小体弱多病,为了照顾他,母亲已经是相当的小心翼翼。 她若是触怒婆母定受磋磨,受了磋磨还如何照顾得好羸弱的他。 他在弟弟出事后,才开始理解母亲不是懦弱无能。 她是不得不隐忍,可就算已经忍成这样,大房依然难有希望。 悟得越多他心里也越绝望。 太医说他难活过二十,他今年已经十八。 他也来日无多。 他能做的就是努力让母亲少点心结。 “二妹妹,你不要怪母亲护不住你。” 实在是家里他们这几个,已让母亲心力交瘁。 看到大哥又落男儿泪,郑离惊略有了沉重。 “大哥,我不会怪母亲,寄养在凌云观不是坏事,我在那里过得挺好的。” 堂堂郑家嫡次女被送去道观寄养,明明是受苦,还说不是坏事过得挺好。 郑绍君只觉无比酸楚,“母亲要是知道你这么懂事,她会更心疼。” 再好的道观也只是道观,那不是家。 ”无需心疼我,她多心疼自己就好。” 即使今夜没听到这些事,郑离惊也知这武安伯府,不是什么安乐窝。 婆母不慈,丈夫不管,妯娌凌驾,随便一样都能使后宅妇人苦不堪言。 何况生养的孩子还一个个的给与不同的锥心之痛。 平日里到凌云观烧香的香客,时有在殿宇里哭倒不能起的妇人。 只要在殿宇里打扫,就能听到不少妇人的委屈事。 躲在三清像后头听来的芝麻绿豆事,都能让那些香客无助的哭求神明做主。 她母亲经历的这些,她要去哭,眼泪都能把三清像前的垫子给淹了。 她对世情并非一无所知,且有法眼辨善恶,更能看清人的本质和气运。 母亲这般难以诉于众人前的苦难,融了她最后一方心壁。 “咳咳咳!”郑绍君突然捂嘴咳了起来。 并且咳得有点上不来气。 有经验的常嬷嬷连忙从外面端了茶进来:“大公子,喝口热茶压一下。” 郑绍君咳得满脸通红,接茶盅的手都有些颤抖。 连喝了几口茶下去,才勉强压住喉间的不适。 郑离惊在一旁看着,见其气运比之前还发飘。 气飘命弱。 咳一咳,寿数立减。 这般汹涌的邪气侵袭让她不禁拧眉。 不容多想,她直接从贴身的衣袋里掏了张符纸出来。 对着符纸法印连结,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随着最后一声:“急急如律令。”她燃了符纸扔到茶盅里。 然后对目瞪口呆的大哥道:“喝了它。” 被妹妹举动惊愣住的郑绍君,都忘了身体的不适,抖着嘴的难以置信,“你,你在做什么?” 他妹妹只是寄养在道观,不是去出家修道。 为何她会这些? 郑绍君的眼睛都急红了。 “这是暂抑你咳嗽的符水,大哥你喝了它会好受些。” 郑离惊神色认真的道,“明日我画个辟邪符给你戴着,你就不会轻易惹邪症了。” 配上衡器平衡气运并服用些丹药效果会更好。 但她现在没有适合男子用的衡器,也没有药料炼丹。 然而她的话却让郑绍君面如死灰。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捂上了脸,呜咽出声。 完了,都完了! 第10章 激动,灵符延命 大哥哭了! 郑离惊有些不解,为何又哭? 她只是让他喝半碗灵符水驱邪固本而已。 那灵符上的符墨可是花银子也难买到的珍稀药料。 眼看这位兄长哭得要邪气侵肝经,更损寿。 郑离经暗嘶一下,脱口道:“这灵符仙尊虽说不能轻易给人用,但你今日给了我银子,就当是你请的灵符,喝了更有效。” “仙尊?” 郑绍君霍然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震惊中带着不敢相信。 “这是仙尊赐的灵符?” 早说啊,仙尊赐的别说是灵符,就是张白纸烧的灰他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 一个近百岁的得道高人,过手一张白纸说不定都能让他沾光多活几日。 郑离惊闪了下眼睛没否认:“嗯,这是在玄隐门好不容易炼出的灵符,一共只得三张。” 郑绍君顿时受宠若惊。 仙尊好不容易炼出来的灵符一共只有三张,就这么给他烧了一张。 他连忙擦了眼泪捧起茶碗,恭恭敬敬的把符水喝了下去。 生怕喝慢点仙尊的道法护佑就没了。 灵符水入喉进肚,丹田立马升起一股暖流窜向四肢百骸,喉间的不适很快得到缓解。 且灵台都似乎清醒了几分。 “这灵符水,好神奇!”感觉到身体意外舒坦的郑绍君惊喜不已。 郑离惊咧嘴,当然神奇,一张灵符耗费的精力物力可不少。 唉!不能想。 想多了肉疼。 如蒙大运天降的郑绍君,很快反应过来,他连忙问妹妹:“你不是说只是幼时见过仙尊,那时仙尊就送了你这灵符?” 那这灵符岂不是二妹妹十几年的护身符? 他把二妹妹的护身符给用了,会不会影响二妹妹的福运? 看到大哥又急上脸,郑离惊只得吐些实话,“我能经常见仙尊,但不可以此张扬。” 这话郑绍君一听即懂。 二妹妹这是在鹤松堂看出祖母的心思,做了提防。 “好,不张扬的好,不张扬的好。” 他很是激动,坐不住的站起来。 二妹妹能见到仙尊,且又能得到仙尊珍贵的灵符,说明二妹妹是真得了仙尊庇护。 她们之间不是赐个名字的简单交集。 意识到这点,郑绍君心头大落。 有能人庇护,就不会轻易沦为别人的棋子了。 惊喜过后,他记起了什么。 “你刚才说,你会画符?”他问得小心翼翼。 “嗯,我会。”郑离惊老实点头。 郑绍君沉默住,好一会才问:“二妹妹,可与为兄说说你的际遇?” 刚才妹妹一副神棍样吓到他,让他以为她在凌云观做了姑子学了些招摇撞骗的招数。 但若是妹妹与玄隐门关系匪浅,那就不一样了。 玄隐门虽属玄门,但不仅仅是玄门,能进入玄隐门做玄隐仙尊的弟子,其身份都不是普通姑子。 斩奸孽,护国运,见天子免跪。 这是几代天子都给出的圣谕,祭天同禀。 玄隐门有着天家加持的高地位,以及天家赐予的广权利。 若是二妹妹入的是玄隐门,即使做了姑子他也不哭。 他会笑,会以此为傲。 但他注定要失望。 郑离惊告诉他:“我的际遇就是三岁大时被凌云观观主带去云中峰,得仙尊赐了名,并每年到仙尊身边侍奉几个月。” “长大后,仙尊大概嫌我啰啰嗦嗦,就让我每个月只上山一次。” 郑离惊说得随意,听在她大哥耳里却如滚滚惊雷。 “你,你怎么敢在仙尊面前啰啰嗦嗦?” 乖巧点,少说话多做事才是啊! 多少人想在仙尊身边侍奉都没这机会。 都说到这份了,郑离惊也不瞒自己这位不太熟的大哥了。 “我想做仙尊的记名弟子,仙尊不应,求多了她不耐烦,她就限制我一个月只能见她一次。” 恨铁不成钢的郑绍君裂了脸:“......” 想同情但同情不起。 “我本来还想再多求几次,结果那天仙尊刚说我尘缘未了,要顺其自然,就马上有人来接我回府了。” 郑绍君再次惊了脸:“仙尊高人,这都能算出来?!” “仙尊道法高深,勘破他人命运不是难事。”郑离惊觉得仙尊的厉害之处,是没有天生法眼也能窥透世间万物。 可惜,离开时她连个道别机会都没有。 不过,仙尊既然能算,理应不会怪她说走就走。 郑绍君惊叹下不忘探问:“那你如今算是仙尊的不记名弟子?” 能侍奉在仙尊身边,想必不只是端茶倒水。 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对着符纸念念有词,还说会画符。 “算是吧,我虽然多半时间住在凌云观,但玄门道法是仙尊所传,凌云观的师太不教我这些。” 她是寄养在凌云观,凌云观只负责给她一个安身之地。 郑绍君虽有点替二妹妹可惜她没成为仙尊的记名弟子。 但能得仙尊传业授道已是大幸。 京中有世家女子不愿嫁人求入玄隐门,为此吃斋念经二三十年,都求到天家出面都没能成功。 他的二妹妹却已经得了些仙尊的道法传承。 可喜可贺! 他欣慰道:“你能有这样的好机缘已经很好,母亲要是知道,心里应该会好受很多。” 四个孩子,曾被批命不好的人反而有大运气。 说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心生虚。 说到母亲,郑绍君顿时懊悔万分:“刚才的灵符水应该留一半给母亲喝才是。” “哎哟!”他悔得直拍脑袋。 他喝的时候竟然没想到这点,真是不孝子啊他,竟然只顾着自己。 看到大哥悔得跳脚要扇自个耳光,郑离惊只好又拿出一张灵符。 本以为今夜来只用消耗一张,现在要消耗两张。 嘶——! 这是报生恩,不能心疼。 郑离惊呲咧着嘴道:“还有一张留给母亲驱邪延命。” “驱邪延命?”看到还有张灵符就已经激动不已的郑绍君,差点被妹妹的话惊得咬到舌头。 “你是说喝了灵符水母亲不会死,她能活下去?” 郑离惊摇头:“母亲的生机已是末尾之状,就算有灵符入腹,也仅能延长最多三个月的寿命,并不能让她活过今年。” 五脏六腑的衰竭很难挽回,只能聚集气运,拖延最后一刻的枯败。 “还能多活三个月?”时刻担心母亲会撒手人寰的郑绍君,捂着胸口激动得似哭带笑。 “能多活三个月也好,至少能等到父亲回来见一面。” 绝望之下,得了丝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让人透出一口大气。 一直紧绷的弦不至于倏然断掉。 郑离惊伸手进被窝,把今日塞到母亲手中的三角符和银珠展示给大哥看。 “今日我趁你们不注意时已给母亲激过一次生机,所以她才会醒来。等她再醒来就给她喝灵符水,再用些丹药维持,如此能保持清醒三两个月。” 没想到今日母亲能醒来是妹妹施了法的缘故,郑绍君一时间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都是妹妹,差别却如此之大。 一个在府中享受富贵荣华,却视病危母亲为拖累,会让她戴孝不能按婚期出嫁。 一个离亲无靠过得清苦,一朝归家却心无怨艾的暗救生母。 幸好接了二妹妹回来。 母亲生了她,她回来还生恩。 还给他带来意外生机。 母亲都能借助灵符水多活三个月,他或许也能多活些日子。 郑绍君激动含泪,庆幸不已。 兄妹俩候到后半夜,才等来郭氏第二次苏醒。 看到母亲有了意识,郑绍君二话不说的端来半碗温水,看着妹妹再念念有词已经不慌。 郑离惊燃了灵符放入碗中,给刚醒来的母亲喂了下去。 郭氏既不意外也不拒绝,把半碗混合纸灰的水喝了。 然后半睁着眼看儿子与女儿,嘴角有抹虚弱的淡笑。 “母亲,二妹妹有大本事,她救您来了,您会好起来的!”扶着母亲的郑绍君,语带激动。 好三两个月也是好,他不想母亲昏迷得无知无觉。 郭氏缓了一会,才弱弱张口:“我知,我都知。” 她醒不来,但她能听见床前儿女说的话。 她看向立在床边的二女儿,眼眸中盈了一汪泪。 “我家宁儿,不是克亲命。” 郑离惊会心一笑,“是的母亲,我的命很好。” 等她知道是哪个天师给她批的命,会有他好看。 既然回来了,有账需要算的,有机会自然要算算。 第11章 生机,福来运转 翌日一早。 大夫人丑时醒来喝下一碗米粥,至今还睁着眼的消息传遍府里各院。 各院都少不了的惊讶。 丑时到卯时少则已过去一个时辰,多则已过去两个时辰。 不管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都没听说过有这么长时间的回光返照。 那么,是真的好转清醒过来了? 一个将死之人,竟然出现奇迹突生转机? 这消息大得有点消化不掉。 连鹤松堂的老夫人都将信将疑的亲自到瑞和院来看个究竟。 在母亲这里换了身锦衣罗裙的郑离惊,梳了个螺髻,发间只插了根青玉梅花簪。 这是郭氏给她挑的玉石首饰。 一根雕工精美的青玉梅花簪,多少显了些清雅贵气。 加上锦衣罗裙加身,今日的郑离惊有了点世家千金的模样。 进到内室的老夫人看到她焕然一新的模样,目光多了丝深意。 待真切看到大儿媳清醒的靠在床头时,老夫人脸上露出了喜色。 “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了眼,还能让老身看到你醒来。” 郭氏虚弱地掀起眼帘,病容依旧。 声音似蚊,“让母亲担忧,是儿媳的不是。” 耳不聋的老夫人听见了,她收了喜色板了脸,“你莫要思虑过重,君哥儿还未娶媳妇,你得好起来给他张罗,不要让我一个老婆子来主事才是你的孝心。” 这番话听着好似没多大毛病。 但郑离惊注意到母亲的脸色苍白了两分,且大哥的神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老夫人似乎不觉,依然说着让大儿媳为着子女也要养好身子之类的话。 瞧着是一片关怀,婆媳和融。 郭氏只虚应着,并不多言。 亲自证实大儿媳的精神头不似回光返照,老夫人待了半盏茶时间就离开了。 说是要去给请的菩萨上炷香,感恩菩萨保佑她大儿媳有好转。 王氏也来了一趟,还带来了二老爷的问候。 昨夜在外吃了酒回来的二老爷,已经知道二侄女到家的事。 王氏今日看到换了新衣添了丽色的侄女,也不由多看两眼。 不得不承认,大房一对双生女样貌长得是真的好。 在郭氏面前大表关心后,她以要给安国公府备贺喜礼为由去忙活了。 郑唯真看母亲时听到大哥说,是二妹妹回来才给了母亲生机,她顿时嗤之以鼻,“不过是凑巧碰上误诊罢了。” 今日太医还没来,但府医来了。 府医对于大夫人一夜间能醒转并能进食的奇迹,除了惊讶说不出所以然。 只猜测可能之前看错脉象。 郑唯真以此拒绝把自己母亲好转与曾经命里犯煞的人扯到一起。 就算祖母放了话说这个妹妹已厄去煞消。 她依然视其为不祥之人。 试图让大妹改变态度的郑绍君,看到她仍然对二妹妹充满敌视,也冷了脸。 “你走吧,母亲不需你来守了。” 母亲如今神志清醒,确实不用子女再整日整夜的守着。 但走是走,被驱着走失脸。 郑唯真气恼:“大哥你这是作甚,回来一个妹妹就嫌弃家里的妹妹不成?” 一夜间触及到以前不敢一个人深思之处的郑绍君,心态已不同往日。 对大妹妹他再无多余耐心,“是,我嫌弃不同心的妹妹。” 这话干脆得让郑唯真气结。 她确实跟大哥难有意见相合的时候,跟母亲也一样。 她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母亲在转眸看她。 郭氏看着大女儿没有反驳兄长的话,失望地敛下目光。 被婆母带去教养的大女儿,她的心早已疏离他们。 难有回转。 郑离惊置身事外的立在一旁,她很困。 奔波几日归家,回到家又一宿没睡,铁打的都要散了。 余光看到二妹妹在打哈欠,郑绍君不再与大妹妹置闲气。 他转头温声对二妹妹:“守了一夜,辛苦了,你回去歇着吧!” “好。”郑离惊立马中断哈欠,就等这话呢。 “什么,你让她在这里守了夜?”郑唯真听出意思顿时有了意见。 “她懂什么你就让她在这里守着母亲。” 一回来就挣表现,真会装。 郑绍君冷淡回应:“她不用懂什么,懂母亲生她不容易就足以。” 一句话,又把郑唯真给生生噎住。 “我也守过夜,我比她守的多还守的早,大哥你不用在这里意有所指。” 见大妹妹要比较这些,郑绍君也恼了。 一恼,话耿直,“你所谓的守夜,不过是在外屋的榻上睡一晚。” “而我们,是在母亲床前守着,连打盹都不敢打太久,你要比什么?比谁睡得着吗?” 哗啦啦,脸皮子都给撕了。 “你胡说......”郑唯真没想到兄长为了一个刚归家的妹妹,竟然一点余地都没给她留。 她羞恼又心虚,看向床上的母亲辩解:”母亲,我没有,我只是困了才去榻上躺一下。” 精神头差不过要过的郭氏,没有心力与大女儿较真这些。 她看向守了自己一夜的二女儿,柔声催促:“宁儿你快去歇歇。” “好!”郑离惊几乎是立马抬脚走人。 免得有人又要扯上她来发癫。 她实在太困了,得赶紧找床躺下为上。 她走得利落,等郑唯真出来想撵上她泄火时,人已经没影。 “刚回来就守夜,显她多孝顺似的。” 一桌大荤菜吃了都没事,她昨日白跑了厨房一趟。 还一回来就哄得母亲把上好的青玉梅花簪给了她。 真有心机。 郑唯真越想越气。 越气越排斥这不该有的同胎妹妹。 郑离惊回到栖霞苑,都没来得及跟善存说几句话,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善若看她倒头就睡沉,干脆守在外屋打坐兼看门。 以防有人进来影响师姐睡觉。 栖霞苑的人现在都知道了二小姐昨夜没在房里,去了瑞和院守夜。 看门的李嬷嬷盯着那人高的门墙,别有用意的观察着。 直到她走近看到墙上有个脚印。 “我的天!”她拍了大腿就跟另一个粗使婆子耳语一番。 凤玲走过去听了一耳朵,回头告诉了冬葵。 冬葵惊讶,“二小姐昨夜是爬墙出去?” “李嬷嬷说了,那院门她早上起来才开的,假不了。” 凤玲说着摇头:“姑娘家竟然爬墙出门,真是粗野大胆。” 冬葵疑惑:“二小姐为何不让李嬷嬷给她开门出去?” 二小姐是去瑞和园床前尽孝,又不是干什么,李嬷嬷没理由不给她开门。 “咱们这位二小姐看着就是个不太讲规矩的人,喜欢爬墙有什么稀奇。” 冬葵没附会。 栖霞苑的事没人拢着,很快各院就知道了昨夜二小姐爬墙出门之事。 即使她是去母亲床前伺疾,也被人暗笑着议论。 郑老夫人知道这事,恼了一下,想着请人来教规矩这事不能拖太久。 正琢磨大儿媳和二丫头之事时,小儿媳王氏来了。 她脸带惊疑的问婆母:“母亲,大嫂这是真误诊还是出了奇迹?” 昨日看着就要断气的人,一夜过去,竟然活生生坐了起来。 说出去都要吓着人。 太意外了! “等太医来看过情况便知。” 郑老夫人冷静的道,“无论是不是误诊,这转机瑞和院那边都会扯到二丫头身上。” “既如此,就以仙尊给二丫头赐福护佑为由,把二丫头改了命的话放出去。” 王氏听了眨了两下眼睛才了然点头:“如此一来,二丫头曾经的刑克名声就能去得自然。” 随后就展了笑颜:“也不枉大嫂和君哥儿一番苦心的把人接回来。” 郑老夫人脸带深意的抿了口茶,“终归是个嫡女,给她一条大道走便是。” 心神领会的王氏笑了下,“二丫头还真是时来运转了。” 很快武安伯府的二小姐昨日归府的消息就传到了外头。 那个曾经刑克亲属的双生子丫头,得了玄隐仙尊道法护佑,已经不是刑克命。 还福来运转,让昏迷的武安伯夫人沾了福气醒了过来。 这消息经过有心人一传,很快传遍了京都勋贵层。 甚至传入了皇宫。 第12章 出府,观相求物 匆匆补一觉起身的郑离惊,发现已到正午。 饥肠辘辘的善若,还在等她一同用膳。 “饿了怎不自己先吃。”她洗着脸让善若不用等她。 但善若依然等师姐梳洗好坐到桌边才起筷。 “师姐你看,不是大荤菜了,有好多素菜。” 桌上摆着六碟菜一份汤,汤是丝瓜蛋花汤,菜是两荤四素。 看起来就清淡爽口,这才是适合她们用的膳食。 郑离惊很满意,多耗费一张灵符也不那么心疼了。 主子在屋里用膳不用伺候在侧,冬葵走到游廊上拿起针线刚要起针,凤玲从门外走来告诉她:“冬葵,你大哥找你,在二院门等着呢!” 她们都是家生子,家人都在武安伯府奉主,有事都会通过熟识的人来说一声。 听到说大哥来找,冬葵连忙放下针线,“那我去跟小姐回禀一声再出去。” “用什么回禀,走个来回的事,我来收拾碗筷就成。” 凤玲无所谓的推着冬葵走了几步:“快去快去。” 今日的饭食虽然不及昨日丰盛,但她看到了有两碟荤菜。 屋里那两人不吃荤的话,都能落她嘴里。 冬葵没想这些,她回头看向正屋犹豫着,最终被凤玲推着走出了栖霞苑。 郑离惊用完膳没浪费时间,换好衣服带上银子就要出门去。 走到院子没看到一个下人,她也没在意。 结果到了院门就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冬葵。 冬葵看到二小姐心里一慌,连忙说道:“小姐,奴婢的大哥有事来找,奴婢没有回禀就去了二门一趟,奴婢愿意领罚。” 在厢房分食主子余下食物的凤玲和两个嬷嬷,听到声音抹了嘴连忙走出来。 这才发现二小姐似乎要出门去。 压根没在意下人去过哪里的郑离惊,哪里会罚人。 她摆手说了句:“无碍,有事去忙事,无需跟我说。” 抬脚就要出去。 “小姐您要去看大夫人么?”冬葵连忙问道。 “不是,我们要出府去买些物品。” 要走的郑离惊突然想起没来过京都,出去都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 于是她问一脸惊讶的冬葵:“你可知尚道堂在哪个方向?” “尚,尚道堂?”冬葵懵了脸摇头,“奴婢不知。” 话落她连忙问小姐需要买什么,她去跑腿就成。 这会儿凤玲走了过来,也热心的道:“小姐,您刚回府,不熟京都,不如让我替您跑一趟。” 下人跑腿一般都有打赏,帮主子买东西机灵点还能抽点油水。 是以凤玲殷勤起来。 郑离惊看了看她们两个,随即点了冬葵:“你带我们走走京都街道。” 冬葵瞄了眼凤玲连忙应下,“是。” 主动请缨却被落下的凤玲,暗白了冬葵一眼。 倒给她凑到了好机会。 出了栖霞苑,冬葵看到小姐往府门的方向走,她连忙问了句:“小姐,您要出府跟老夫人说过了么?” 大夫人病重,府中的小主子要出门不是要跟二夫人请示,就是要跟老夫人请示。 冬葵想着二小姐是大房的人,去跟二夫人请示似乎不合适。 是以问的是有无跟老夫人禀过。 “嗯?”郑离惊给问住。 她还真忘了。 在凌云观时下山去市集一趟都要跟观里说一声,回了府这规矩确实不该落下。 “那就先去鹤松堂请示老夫人。” 郑老夫人已经午歇,童嬷嬷看到二小姐一行三人过来,连忙示意她们莫要打扰。 她走出来小声解释::“老夫人午歇时不喜声响,二小姐有事可半时辰后再来。” “我无要紧事,就是要出去一趟,祖母醒来你转告她一声即可。” 本来就嫌时间有限的郑离惊,哪会再浪费时间。 她告知了童嬷嬷就相当于告知了老夫人。 所以说完就转身离开。 “哟!老夫人都未同意二小姐你出去呢......”童嬷嬷想阻拦,但又不敢大声呼喊。 追了几步没追上,撇了嘴的回去。 她就说这二小姐有点野,看看,刚回来就要出去乱逛。 没点规矩可言。 童嬷嬷的话郑离惊听见却当听不见的疾步离开。 冬葵小步的跑着,才能跟上走得飞快的主子,而善若是习惯了要撵着师姐走。 路上遇到谁,郑离惊都只是点个头算打了招呼。 没办法,昨日才囫囵认一遍亲,一时半会的记不住遇到的是序齿第几的妹妹。 于是,二小姐脚步如飞出府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府里各院。 “小姐,小姐,不要马车么?”冬葵喘了气的跑上来问。 她告诉小姐可以叫府里的马车送她们一程。 哦,有马车,郑离惊反应过来。 马车是伯府小姐出行的必备,她无需像以前那样,要靠双腿赶路。 半刻钟后,冬葵叫了马夫驾车过来接了二小姐上马车。 如此一行人终于不用走路去京都街市。 闲逛是暂时没时间闲逛,跟路人打听到尚道堂在哪里后,郑离惊直接让马夫送她们去北城。 北城有条街专售佛道供祭用品,以及殡丧品。 知道小姐找的是这种地方后,冬葵以为是为大夫人将要来的丧事购置需要。 她不免奇怪二小姐为何要亲自来买这些东西。 但她没多问。 在北城找到在岳州听说过的尚道堂后,郑离惊让冬葵在门口等着,她和善若走了进去。 尚道堂不愧是名传各地的道修商,店里东西繁多,各种法器用品都有陈列。 郑离惊把事先写好的采购单子递给掌柜:“有劳掌柜,看看这些东西备齐价格需几许?” 有生意上门的掌柜并无殷勤之色,他慢悠悠的拿过单子看了看。 黄纸,丹砂,鼎炉,诸芝,云母,五玉,硫磺,狼牙,莫方术草,灵壳,雷击木,索影石...... 品种十多样,多是常见之物。 “姑娘,其他东西都好说,但这莫方术草和灵壳还有索影石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掌柜上下看了眼这面嫩的陌生客户,神色带着审视。 “可遇不可求是有但不轻易售卖么?”郑离惊抓了话意,问得直接。 “是亦不是。”掌柜答得高深。 “有何条件?” “物等有缘人,姑娘既会来这里,想来是懂修行练术之人,那应知有些东西不能强求。” 郑离惊明白了。 对方觉得她道行不到,不够格采买这等稀有之物。 “掌柜,你借道为善有二十多年了吧?” 掌柜听了漫不经心一笑,“我行商确实是为善,你知道这个不足为奇。” 他混这行时间不短,只要稍加打听,都能知道他这尚道堂堪比善堂。 赚钱不一定卖,卖的不一定赚钱。 郑离惊也不尴尬,多说了句:“你命愧父母,难留余财。” 这话让掌柜脸上的笑意一顿,双眸眯了起来。 第13章 点化,牵魂入梦 “姑娘师从何人?”掌柜少了漫不经心,多了认真。 “散修之人,还未正式入师门。” 掌柜颇为意外,竟然是位散修士。 他再次打量起这位年纪不大的陌生女客。 一个散修之人,又如此年轻,竟能勘破他的财运因果。 不知是真本事还是从哪知道些什么来讹他。 他试探道:“姑娘既能看出我之困境,不知可有化解之法?” “有,就看你能不能做到。”郑离惊知道对方并不相信自己。 但她还是爽快的说出化解之道:“命愧父母,遂其六愿可化其怨念,散其执冲之气,方能转运消业。” “遂其六愿?” 掌柜不解,“我父母已死去二十七年,如何能知他们有六愿?” 为亡人遂愿不是稀奇事,但六愿之多闻所未闻。 要是猜得不对,岂不是白费功夫。 本着随意问问的掌柜,真问出什么来了,这会儿又难以置信。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求过些有名修士给他些聚财符,但并无多大作用。 他依然是个有间店铺做生意,却无余钱置房买地的有一顿吃一顿的“穷光蛋”。 无论他怎么提防,赚得的银子都会鸡飞蛋打。 除非易货保存,但他不可能堆满整屋子的货。 逼不得已只能做个义商散财,善名就此扬了出去。 他别无他法存住钱财。 带在身上会随时不见。 藏在别处会不翼而飞。 就算一块金子在手里紧紧攥着,也能跌一跤摔不见。 这么多年来,他身上的伤疤自己数都数不清了。 现在是人到中年,摔不起 了,只能认命的空着荷包过一天是一天。 郑离惊摸摸自己腰间颇鼓的荷包,却感觉自己财运又到。 她看了眼掌柜,想了想说道:“你若是能给我准备清单上的货,我可以让你父母托梦与你,你问他们可有未了心愿即可。” “当真?”掌柜还是将信将疑,“能梦到我父母真切的音容么?” 能牵魂托梦的修士他不是没见过。 但他的父母在梦里都很模糊,模糊到他无法坚信是道法所为。 几乎跟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差不多,醒来都记不住多少。 是以他对这位年轻的散修士,不敢报以希望。 “除非你父母不想见你,那术法也无用。” 郑离惊也不委婉,“能执冲你二十几年不转世,想来你曾做了极为败家之事,并牵及无辜,让你父母又恨又不放心。” 掌柜瞳孔一震,被击碎了心防。 遇到真高人了,竟能勘破到如此地步。 福星高照,福星高照! 他按下惊惶,放下轻视,郑重的拱手行礼:“大师法眼通天,宿某佩服。” 做这行当的人,都知道修行高低不是论年龄,而是论悟性和天赋。 有人修到古稀年,依然半桶水。 有人却有天道偏宠,法眼天成。 宿掌柜心跳加快,又惊又喜,预感到自己命运可能真的迎来转机。 “我姓郑,排二,宿掌柜唤我郑二即可。”郑离惊自觉担不起大师这名头。 她只是个散修士。 立在一旁没插话的善若,为师姐的随意憋了笑。 有求人之处的宿掌柜却不敢笑。 这姑娘让他称她郑二? 他可不敢这般称呼,街外茶摊的茶小二就叫郑二。 这位虽是散修士,但道行不像虚。 怎能随意对之。 “郑二,郑二姑娘,不,二大师。”宿掌柜烫着嘴似的,最后叫成了二大师。 “二大师,刚才是宿某有眼无珠,若是二大师能化解我这多年困境,宿某定当重谢。” 在重谢面前,二大师就二大师了。 郑离惊努力压下要翘起的嘴角,假装老成的点头:“怨魂难转世,若是你父母能了了与你之间的怨怒去投胎转世,对我也不失功德一件。” 送上门来的积德事,不要白不要。 于是,进店本要购物的她,当即在尚道堂的后头设坛作法起来。 站在店铺门外的冬葵,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想进去又怕有违主子吩咐。 眼看日头往西,这条街给她感觉更为凉飕飕的不舒服。 又见街那头卖出去两副棺材,被人匆匆抬着经过,她更是心头发毛。 喝了安神茶的宿掌柜,在躺椅上合了眼入梦。 升坛燃香引魂的郑离惊,立了幡旗画了符纸念念有词。 善若守在店铺与后院间的门槛处,防止有人来打断师姐做法。 入梦的宿掌柜回到了老家的宅子,那宅子已经瓦烂墙塌的破败不堪。 物是人非的悲凉让宿掌柜在梦里落了泪。 却见那扇要倒的屋门被推开 ,他的父母走了出来,怒视着他。 他不加多想的就扑通一下跪在父母面前,忏悔他的过错。 他不该学人去赌,不该丧失理智偷卖了家里的田地,不该为抢父母最后一点银子打了来拦的兄长,导致兄长郁愤在心,出外干活出了意外。 嫂子经受不住打击跳了河,剩下个喝奶的侄子也没能活过那年冬天。 侄子死后,父母含恨双双吊死在家中。 他哭得涕泪横流,跪地求父母原谅他陷赌害全家。 他知错了,这二十多年来他再也没有进过赌坊。 还做了许多善事,帮了不少人,每年还给寺庙道堂捐献香烛香油。 他留不住钱,就把钱都兑成货品,散到修士以及穷人手中去。 宿家父母听着儿子痛哭忏悔,脸上依然恨怒难消,魂魄飘在空中想打死这个毁家祸害。 宿掌柜的父母魂魄只顾怨怒滔滔,郑离惊化了点符水点到宿掌柜的脑门上。 梦里沉浸在痛苦悔恨中的宿掌柜,灵台一震想起了自己要办的事。 他连忙跪求父母:“爹,娘,儿子今生错已犯下,死后或下地狱或下油锅儿子都认了,儿子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法子遂爹娘的未了之愿,还望爹娘给我个机会,让儿子来赎一些罪孽。” 说完就一个劲儿的磕头。 在做法的郑离惊看到躺在椅子上的宿掌柜,脑袋在用力的点啊点的,一脑门的汗淋淋。 梦里脑门都磕破了。 听到儿子说要为他们遂未了之愿,宿家父母的魂魄终于不再怒愤乱撞。 开始指着他又骂又哭,这会父母说什么宿掌柜都听得清清楚楚。 守门的善若看着那宿掌柜闭着眼泪流满面,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去年她和师姐跟随观主去岳州,趁着观主去见故人时,她们俩偷偷出去摆过算命摊子。 穿了男装贴了胡子的师姐,也帮人牵魂入梦过,当时那人醒来吓得屁滚尿流,钱都没给就跑了。 这个掌柜有店铺在这,不会不认账。 师姐今日定能收到布施银。 “嘿嘿嘿嘿!”想到有糖吃的善若,开心偷笑起来。 “嘿!小丫头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正笑着的善若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门槛。 第14章 做法,六愿得悉 她连忙看向走入店铺的身影。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男子走了过来,“掌柜呢?他在哪儿?” “啊?他,他,他在里面。” 善若答得结巴,里头还没收尾,不能被人打扰。 那灰衣道长看她支支吾吾的模样,顿时起疑。 就要往内院里找人。 善若连忙伸手扒住门框阻拦,“你不能进去。” 被拦的灰衣道长愈发的好奇。 “这是作甚?” 善若嘘嘘嘘的示意对方小点声。 “您等会再找掌柜吧。” 灰衣道长看着这个穿得不像丫鬟的半大女娃,八卦心烧了起来。 宿平那个老菜帮难道枯木逢春,光棍半辈子到头来勾了个有钱妇人不成? 不得了这老家伙,灰衣道长一脸猥琐的越过善若的头顶探往内院张望。 却看见宿掌柜躺在廊下的躺椅上似睡非睡。 有个女子身影正对着祭桌上的香炉,手捻符纸在结牵魂印。 灰衣道长顿时明白里头不是什么香艳事,而是有人在给宿掌柜起坛作法。 还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子,且这女子穿的是俗常襦裙,而非女修装束。 灰衣道长顿时来了一股气。 宿掌柜有事不找他,却找个不正经女修办事。 太不地道了。 按说遇到同行做事,规矩是能避则避不打扰。 但灰衣道长却一把推开善若,“小姑娘,别拦着,贫道是宿掌柜的朋友。” “朋友也不能进......” 被推开的善若压根拦不住一个大人。 已经听到声音的郑离惊,余光看到宿掌柜不再梦里磕头,料想差不多了。 她燃了符纸,收了神通。 等来人踏入内院檐廊,宿掌柜突然惊醒开眼。 神志却犹在梦中,一时有些恍惚。 “宿掌柜,你这是作甚?” 看到人醒来,灰衣道长居高临下的看他,皱眉拉脸的。 宿掌柜恍然回神,伸手摸了摸额头,没血。 他在梦里头都磕穿了。 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爹娘,在爹娘的怒骂中知道了自己的侄儿没死,而是父母为了防止他丧心病狂,卖亲求财接着去赌,他们把孙子送了人养后才双双自尽。 若不是今日这一梦,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知道这事。 宿掌柜脑里风暴狂起,整个人激动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哪里还有心思接待灰衣道长。 “元清道长,今日本店有事不营业,你改日再来吧!慢走不送。” 宿掌柜抹了把又是泪又是汗的脸,起身连连拱手送客。 还未道出自己不满的元清道长,却质问得理直气壮,“我们玉泉观没人吗?你有事为何不请我们来做?” 他还斜看了眼根本不像修士的做法女子。 正经受自家事冲击的宿掌柜,当即沉了脸,“元清道长,本店虽每年捐香烛香油给你玉泉观,但鄙人请做法事不是非你玉泉观不可。” 这话一出,元清道长顿时生了尴尬。 “贫道,贫道并非此意......” 在善主面前拿大,确实显得有点没皮脸。 “不是那就好走不送。”宿掌柜不耐烦的赶人。 太下脸了,元清道长再没法待,拂袖离去。 善若对着这擅闯被赶的道长做了个鬼脸。 劝不听拦不住,活该没脸。 里头的宿掌柜已经激动得给郑离惊跪拜:“二大师,您是高人,请受在下一拜,感谢大师让我梦见我爹娘,且得了天大的好消息。” 虽然他不是修行人,但做这行生意时常都是跟玄门中人打交道,真本事假把式看多了心里都有数。 更不用说刚才已亲身体会过大白天牵魂入梦的玄门法术。 他对这位年轻的女散修士, 这会儿是心服口服,不敢有任何质疑了。 “得了好消息自然是好事。”看到宿掌柜激动成这样,郑离惊笑了笑。 宿掌柜却抹眼泪:“我爹娘说我侄儿没死,是送给了人养,我得回老家去寻他,让他认祖归宗!” 原以为一家人都被他害死了,结果幸存了一个。 这对二十多年都活在悔恨中的他来说,是余生的救赎。 父母在梦里说得那么清楚,送给的人家他也认得。 就在他老家河对岸的石子街,一对有女无儿的中年夫妇。 多年前他回老家祭拜父母兄嫂时,无意中经过那家门前,听说那家人的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还纳闷来着。 没想到那是他侄儿有了后。 他又哭又笑的道:“只要我侄儿兼祧两家,我宿家就有后了。” 郑离惊听了一笑,问他:“可记住了你父母的六愿?” “记住了记住了。”宿掌柜连忙说出来:“第一愿就是让我侄儿认祖归宗,第二愿是给收养我侄儿的人家报恩,第三愿是重修老宅。” “第四愿是上我娘舅家认错,第五愿是与我断了亲的家姐续上亲缘,第六愿......” 说到第六愿宿掌柜有点不好意思,“我爹娘要我娶妻。” 因着年少陷落泥潭祸害了家人,他无脸在老家待下去,四处流浪了几年才在京都扎根。 这铺子是他行善帮了人大忙,才得的意外安身地。 罪孽太重,又留不住财,他无心娶妻成家害别人,如今四十五了仍是孑然一身。 郑离惊听了点点头,“这六愿你应该能做到,六愿得遂,你父母才好放心投胎转世。” “是,我定会让我爹娘六愿得遂,到时还请二大师来为我爹娘度化。” 宿掌柜非常认真的许诺:“宿某余生都会给二大师虔诚供奉。” 郑离惊抬头望天,晚霞如火,好兆头。 出门没看黄历的好处就是,意外之喜深得人心。 善若看师姐的目光满是崇拜。 还未成为大修士,就有信徒供奉。 糖来糖来,多多的糖来了! 当郑离惊走出尚道堂,日头都要下山了。 候在店外头的冬葵急得已经快要哭。 “小姐,您可算出来了!” 看到冬葵等得一脸急色都没有进去找她们,郑离惊颇为满意。 她吩咐她不可入内,能做到说明有当她是正经主子。 “不用担心,回去不会有事。” 冬葵没有被安慰到多少。 刚回府的二小姐可能没事,但她肯定会被老夫人和二夫人责罚。 天黑了都没有把二小姐带回家,不管如何都是做奴婢的错。 冬葵苦着脸伸出手:”小姐,奴婢来拿吧!” 尽管心里担心回去要被罚,但冬葵还是尽着本分把一袋东西接了过去。 咚哩晃荡的也不知小姐买了些什么,还挺沉手的。 只把最重要的揣身上的郑离惊,把布袋交给冬葵后,和善若去找点心铺子。 在尚道堂买东西花了十二两银子,可遇不可求的那几样是宿掌柜所赠。 而后又收了做法事的布施,相当于花出去的银子又转回自己手中,还得了一堆赠送品。 发财日,不可做貔貅。 于是,回去一路买了几大盒糕点,买了几大包糖,还买了一篮子秋梨。 一下子花了一两半银子购买零嘴。 从未有过的大手笔。 善若高兴得啃着梨拿着糖走得欢快。 马车已经打发回府,在冬葵的指点下,她们租了辆马车回去。 而此时的武安伯府已然不平静。 第15章 训罚,规矩让道 早上太医来过,确诊了大夫人已不是弥留之状。 并给出许是得了刺激能多活几日的诊断。 郑老夫人没有意外这样的结果 大儿媳醒来死气消的状态她亲眼看过。 有了太医诊断,武安伯府关于二小姐不再是刑克命,且是有福之身的传言更有了依据。 郑家旁支有几房人过来瞧究竟,结果上门没见着伯府二丫头。 听说出了府,等了个把时辰没见人回来,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又听说昨夜这丫头翻墙出院门去给伯夫人守夜,大家顿时觉得有必要管管其规矩。 身为郑家二小姐,可不能因为养在外头性子过野,而坏了别的郑家女名声。 虽然老夫人瞧不上这些旁支的人,但因着一个刚回来的丫头被这些旁支亲戚说嘴,她恼了。 让王氏赶紧派人出去找找。 昨日她提醒过,也应得好好的,转天就不当回事。 作为掌控伯府的至尊人物,郑老夫人难容小辈的阳奉阴违。 于是,郑离惊回到府门,刚下马车就被如同热窝蚂蚁般的赵管家惊呼迎上。 “哎哟!二小姐您是去了哪儿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天都黑了,府里派人出去找,都没找着您哪!” 郑离惊有些意外,派人出去找她了? 嗯,这天确实黑得快,眼看暮色已换夜色。 “我出去办点事,无需担心。”她还没意识到高门大户的规矩有多森严。 一路苦着脸回来的冬葵,只能悄声提醒她。“小姐,外出若是没有大人在身边不能太晚归家,会被罚的。” “会被罚?罚什么?” 冬葵没来得及回答,赵管家已经催了:“二小姐赶紧去见老夫人吧,老夫人气得晚膳还没用呢!” 郑离惊对老夫人因为自己晚回来气得没吃饭这事,不是很理解。 她让善若和冬葵把东西带回栖霞苑,自己独自去往鹤松堂。 气得没用膳的郑老夫人看到二孙女若无其事的走进来,茶盏“咣当”一放,“跪下!” 威仪尽显。 在旁陪着的王氏,连忙劝母亲别动大气伤自身。 特意候在这里看热闹的郑唯真,却一脸幸灾乐祸样。 刚回来就惹祖母生这么大的气,且有得她好看。 不问缘由,只因回来得晚了点就要罚跪,郑离惊当然不服。 “祖母,孙女回来得晚并非是在外贪玩,而是有事在忙。” 她没跪,试图讲道理。 憋了火气的老夫人哪看得这孙女忤逆狡辩。 她沉眉板脸,“你刚回府,京都的东南西北都没分清楚,你有什么事要忙到天黑才回来?你当你是衙门的官吗?” 郑唯真火上浇油:“就是,我看八成是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才不知天黑,野惯了哪懂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 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家闺秀的郑离惊,当即道出:“母亲虽然醒来,但她病体难愈,我出去是寻些有用药料 ,并非是出去游玩,回来得晚是我去的地方远。” 武安伯府在东城,尚道堂在北城,说远是有点远。 “呵呵,真会说话,都扯上为母尽孝来了。”郑唯真一脸嘲意。 “一派胡言。”老夫人也更恼了,“太医都治不好的病,你能有什么办法,竟如此狡辩。” 用孝道来掩饰过错,太不像话。 不修枝剪叶如何能成景。 王氏劝了句:“二丫头你就认个错吧,别胡说了,莫要气着你祖母。” 被斥为狡辩郑离惊并不气,她也不认错。 而是镇定回应:“太医说我母亲昨日会死,但我母亲没死还活着,可见太医并不能治所有病症。” “我有法子能让我母亲多活些时日我自是尽力而为,莫说因此晚归,就是因此夜不能归亦要去做。” 你气任你气,我自有我的道理。 老夫人没想到多年积威在这个孙女面前形同虚设,还迎来了龙门阵。 气得脸色发青。 自从入了这武安伯府,还从未有人如此不把她当回事过。 明明是一个寄养在外不得家人关怀的小丫头,她哪来的底气这么跟她说话。 看戏的郑唯真也没想到这同胎妹妹竟敢顶撞祖母。 她立马呵斥:“天黑才回来你还有理了你,赶紧跟祖母认错,要不然家法伺候。” 家法侍候? 郑离惊呵了一声,郑家家法是什么还未有人跟她讲过。 没人教,何须听。 看着她毫无认错之意,郑老夫人彻底怒了,“毫无规矩可言,既无规矩,那就现在开始学规矩,你给我跪下!” 再次喝令人跪下,就不止是命令。 还有让人服从命令的手段。 候在老夫人身侧的童嬷嬷和钱嬷嬷,默契的走出来,就要上手按跪这皮硬妮子。 王氏也不劝了,这二丫头身带反骨她看出来了。 根本就不是个乖巧的姐儿,不治一治她都嫌添乱。 “请祖母息怒!” 收到二妹妹回府消息的郑绍君赶来了。 他气息不稳的急道:“祖母,二妹妹出府晚归确有缘由,并非在外游玩,还望祖母给她解释的机会。” 看到大哥赶来,做了硬刚准备的郑离惊,收了蓄力之势。 一言不合就以辈分压人,换是其他尊者她会考虑先低头也无妨。 但这位祖母,让她膝盖难弯。 大公子的出现,让要出手拿人的童嬷嬷和钱嬷嬷犹豫的看向老夫人。 而听到大孙子让自己给机会解释,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这是说她独断不成。 一个两个的都敢翻了天,实在让人恼怒,“不管任何理由,一个姑娘家出去这么晚回来都有失规矩,她还说什么夜不归宿都不在乎,这性子能要吗?” “怎么就不能要了?”郑离惊着实不解。 “我母亲能从危极之态回魂好转,是我昨日用了玄门灵符给她驱邪保命。为了我母亲能多活些日子,今日我出去寻找药料得巧寻了齐备能黑天回来,若是不巧,出去寻个几天几夜有何稀奇。” 她清冽透寒的眼眸看着脸色有变的祖母,“子女为母四处寻药是堂堂正正的尽孝道,于性子何碍?” 规矩不规矩的,在孝义面前算什么。 她这反问,无人回答。 众人皆被她前头的话震惊住。 第16章 质问,有理在声 等老夫人回过神,她几乎忘了刚才自己在发怒。 “你说什么?你用玄门灵符给你母亲保的命?” “是,见到母亲第一时间我就给了她灵符。” “你哪儿来的灵符?”老夫人顾不上刚才被孙女质问的羞恼,追问灵符来路。 “是仙尊赐给我的平安符,我与母亲血脉相连,给我母亲护身同样有用。”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起死回生的奇迹。 心有所猜的老夫人,露出了果然之色。 当年先帝病危,就是仙尊派人送了灵符入京,让先帝度过危机,从而传位顺利。 仙尊炼化的符箓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传言很多人都听说过。 得了仙尊赐名的这孙女,居然还有仙尊送的符箓。 真是给她转了大运。 “既然是灵符保命,为何今早在瑞和院不说?”老夫人脸上重新布上不满。 郑离惊却一脸诧异,“您老没问啊!” 有功就要表吗? 老夫人被她这不问就无需说的理所当然气闷。 “为何君哥儿也不说?” 郑绍君连忙认错:“是孙儿不是,孙儿今早光顾着为母亲安好而高兴,又困累了几日,一时忘了与祖母提这茬。” 而想到今早兄长说的话的郑唯真,脸色难看了几分。 她不信是二妹给了母亲生机,为此还被兄长骂她不同心。 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得知真相。 没想到大嫂是得了仙尊灵符护佑才醒的王氏,琢磨着郑离惊的话。 她问起后续:“二姐儿你刚才说你母亲用了你的平安符保了命,还要用药才能让你母亲多活些时日,那你今儿出去是跟谁求的药?会不会被人骗?” 仙尊的灵符效果无人敢质疑,但别的就不好说了。 被仙尊灵符牵了心思的老夫人,随即也醒了神,“你去了哪儿?得的什么药?” 郑绍君看了妹妹一眼,有点担心。 但郑离惊既然说了就不打算隐瞒,也隐瞒不了。 她坦然告诉众人:“我今天去北城的尚道堂求了些玄门药料准备炼丹,今晚炼了丹药明日就能让母亲的病体少几分痛苦。” 话落屋静,落针可闻。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老夫人和王氏,看着她有些愣瞪了眼。 好一会后老夫人才一拍桌子怒喝:“简直胡闹!” 有了前头经验的郑离惊,这回没给老夫人发怒就要罚人跪的机会。 她立马解释:“祖母请稍安勿躁,我读过几本炼术之书,且得过方术士指点,炼丹术不说多好,但医治母亲让她多存活些日子还是能做到,希望祖母能给与我信任。” “荒唐!简直荒唐!”老夫人却连连拍桌子以显她愤怒。 “你只是寄养在道观,不是姑子,你学那些姑子炼丹做什么?” 孙女可以寄养在道观,但绝不能学姑子那一套回来让人笑话。 刚以为这同胎妹妹又要逆风翻盘的郑唯真,呵呵了两下,“你炼丹救母?可真是大言不惭。” 王氏也摇头:“二丫头,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会点药理,也不能拿你母亲来冒险啊!” “我信二妹妹。”郑绍君忍不住站出来说道:“我信她,只有她能救母亲。” 他鼓起勇气直视祖母:“若不是二妹妹,昨日我母亲就去了,是她给了母亲生机,你们不能阻止她炼丹救母。” 这话让老夫人甚为恼怒,眸色变得锐利了几分。 她压着怒火问他:“若是你父亲回来问责,你可担得起这责?” 若是以往,祖母这般提到父亲他基本只能低头。 但今日他不能退缩,他退了二妹妹就再无人庇护。 “我母亲本来就要死了,是二妹妹用自己的灵符保了她命,又努力寻药炼药救治母亲。孙儿想不出父亲回来要问什么责,也不理解祖母为何听到二妹妹亲自炼丹会如此生气。” 郑绍君的话让老夫人脸色愈发阴沉,看向孙子的眸色隐含审视。 在祖母积威的目光下,郑绍君咬牙顶住:“炼丹术非玄门独有,很多大夫包括太医都会这门术法,祖母不必觉得荒唐。” 他看向王氏,“至于婶娘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学不到什么真本事,但不知婶娘有没有听过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的故事?” 被大侄子这么一问,王氏有些羞恼,“你是说二丫头是个炼丹天才不成?” “婶娘您又怎知她不是?” 郑绍君越说越底气足,“二妹妹自有她的长处才会得到仙尊赐名并道法护佑,她学得了什么本事她低调不说,但家人怎能在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就随意否定她?” 勇敢说出想说的远比隐忍来得舒坦。 直抒胸臆的郑绍君一扫以往的畏威之心,目光益发的坚定。 看到大哥不惜与祖母跟婶娘对上也要给人出头的郑唯真,嫉恨得咬牙。 “她不过是幼时见过仙尊,她能学得什么真本事,大哥你不要被她三言两语给骗了。” 被一反常态的大孙子扰了心神的老夫人,经大孙女这一提醒,看向郑离惊的眼神再次蕴含愠怒。 “珍姐儿说得没错,君哥儿你莫要为一个一嘴谎言的妹妹给糊弄住。” 老夫人也不信寄养在凌云观的丫头能学得什么真本事。 不过是依仗得了些仙尊庇护忘了形,行事随心所欲。 郑绍君瞪着不同心还落石的大妹妹,气得脸色涨红。 “大哥,你不用为我说这么多。”看到维护自己的大哥气色有变,郑离惊当即阻止他继续说话。 她亲自对上震怒的祖母,神色也清冷了几分。 “我将临死的母亲扯了回来是已见事实,我想为我母亲争寿命,祖母为何未曾验证就说我是一嘴谎言?” 她又看向一脸嫉怒的同胎姐姐:“母亲都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太医说了药石无医,所以你就甘心抱手看着母亲等死?” 被质问的郑唯真立马反驳:“谁说我甘心了。” “你不甘心为何要说我骗人?这个时候难道不是但凡有个法子都应该试试吗?” “我......”郑唯真哑口。 “你没有法子救母亲,我有,但你不容我尝试,是何道理?” 郑唯真再次哑口。 她意识到自己要是不同意她试,会落下不孝之名。 老夫人也被问得无言以对。 若是她不同意这孙女炼丹,就成了不许她想法子救自己的母亲。 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好不了。 “那你就去试,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父亲回来问责你自己担着。”老夫人冷道。 郑离惊当即应下:“好,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话说到这份上,再拿人惩罚什么的,就失了立场。 在孝义面前,什么规矩都得退一步。 悬着心的郑绍君松了口气。 还是二妹妹能直击要害,让这些人有什么都得先憋着。 第17章 二叔,熬夜炼丹 一场揪着小错的连番训斥,到底伤了些和气。 最要紧的,是损了老夫人的威严,让她很难有好脸色对这个刚归家才两天的孙女。 正要不欢而散时,门外走进来的人哟了一声:“母亲您这里还挺热闹!” 进来的二房老爷郑钦昌迈着方步,对母亲躬身以礼后就打量起与他迎面之人:“你就是二丫头?” 王氏连忙走过来告诉郑离惊:“这是你二叔,昨日回来得晚没见着你。” “侄女见过二叔。”郑离惊从容行下晚辈礼。 在工部任职的郑钦昌,在官场上虽无多大才能,但在家中官威十足。 “听说你刚回来就惹了祖母生气,可认了错?” 他进来看到母亲神绷脸紧,料想这寄养在外的侄女定然少些教养。 王氏知他有了不悦,怕他等会跟婆母一样落个不上不下,连忙解释道:“二丫头是为着救大嫂才出府奔波,她这刚归家的不知些规矩情有可原,经了今日以后记得出门要禀明就是。” “她救大嫂?”郑钦昌听得狐疑。 王氏把刚才的事告诉他,还不忘说了句:“大嫂病危,他们做为子女自然想着尽人事,母亲岂会阻挡他们尽孝心。” 所以你不要一进来就给人下马威。 你娘都吃了瘪,你还能过你娘? 收到妻子暗示,郑钦昌缓了神色道:“原来二丫头还有炼丹的能耐,看来你祖母当初给你选了去凌云观寄养,实乃一片苦心之举。” 否管这侄女炼丹药能不能救母,先把功劳揽去一半。 郑离惊却不配合演孝孙。 她一言不发。 被孙女损了威的老夫人,再听这小儿子的恭维话也没了往日的顺耳。 她瞪了小儿子一眼,没好气的道:“行了,该忙什么就自去忙吧,只要记着不要给门口那块匾上蒙污,就是你们孝顺,谁要是损了家风名声,必不轻饶。” 这话意有所指。 但二房夫妻俩还是恭敬领训:“儿子(儿媳)谨记母亲所言,不敢违逆。” 郑离惊看了眼兄长,见他敛眸躬身,她也垂下脑袋。 “孙儿(孙女)谨记祖母训教,不敢违逆。” 不提门口那块牌匾还好,一提,郑离惊即使弯了腰也冷了眸。 出了鹤松堂,她比来时多了份凝重。 那位二叔跟祖母一样,身绕浊气。 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也一样。 要是都一样,这个家,那太不妙了。 “可要为兄帮忙?”离开鹤松堂后,郑绍君问二妹妹。 “要的,麻烦大哥给我送些炭火过来,我今晚要用。” 东风来得好,她就缺这一样了。 郑绍君温和一笑:“好,等会就让人给你送去,还需别的么?” “不用了,你等着我做好便是。” “......好!” 说是给母亲做丹药,其实也是为他忙活,郑绍君心里知道。 看到二妹妹连灯笼都不要,就快步往栖霞苑方向,他只好站在岔路目送她。 然后转去瑞和院,让盼着二女儿来看她的母亲暂且忍耐忍耐。 等大房那兄妹俩离开后,老夫人把大孙女也赶走:“你别在这里添乱了。” 本着来这里看好戏的郑唯真,最终看了个心窝躁。 现在又被祖母驱赶,心里更是憋屈得难受。 但她不敢跟同胎妹妹那样顶嘴。 她还要安抚祖母:“祖母莫要生气,让她试,要是没效果,自有她好看的时候。” “行了,你妹妹一片孝心为你母亲,你这般说她倒显得你刻薄无情。” 老夫人斜了这孙女一眼,这眼药上得不怎样。 被祖母斥刻薄无情的郑唯真,红了眼圈告退出去。 内心对同胎妹妹愈发的生厌恶。 鹤松堂没了小辈,郑钦昌让妻子也回去。 他单独陪母亲用晚膳。 栖霞苑。 善若和冬葵都站在门口张望。 直到看到人平安回来才高兴的把院门开到最大。 “师姐,你没被罚吧?” 郑离惊笑着告诉她们:“放心吧,没被罚。” 能讲道理讲道理,不能讲道理她自有不讲道理的应对法子。 冬葵放了一半心,还有一半心吊着。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奴婢会不会被训罚?” 这话让郑离惊纳闷住,不过很快就明白其中关联。 “不会,要是有人因今日晚归训罚你,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冬葵听到二小姐这般说话,顿时有些感动。 在里头听着门口动静的凤玲,暗嗤了一下。 出去大半日,除了几盒糕点几包糖和一篮子梨就是一袋子咣当响的玩意。 冬葵连枚铜板都没得赏,幸亏不是要她跟去。 主子回了院,冬葵才去厨房拿晚膳。 顺便带了送炭的人进来。 大公子派人往这里送了三筐银丝炭。 都是他院子里提前备上的炭火。 如今虽然才是霜秋月,但这天气对他那样羸弱的身体也颇为寒凉了。 是以他院子里都是早早就备上炭火。 用了晚膳,郑离惊塞给冬葵一盒糕点就关上正房的门。 和善若一起在收拾好的耳房里开始忙活。 没想到主子会打赏她一盒酥香斋糕点的冬葵,高兴得有点晕乎。 给自己留了两块与凤玲和两个嬷嬷分享后,其他她全拿回了家给家人品尝。 他们家是花匠,不管花种得再好,也极少得到主子的打赏。 像这种一百多文钱一盒的糕点吃食,更是从未有口福吃过。 一盒糕点顶十几二十斤米粮,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她并不知道自己伺候的二小姐,也是第一次奢侈了一回吃这么贵的糕点。 没想到冬葵会得一盒精美糕点的凤玲,难掩眼红。 想着殷勤点伺候主子也获些赏赐,却被冬葵告知,勿要打扰小姐,小姐要炼丹药救大夫人。 凤玲这才知道耳房里咚咚当当的声音是为那般。 二小姐在道观竟然学了炼丹? 凤玲撇撇嘴,勋贵家的千金小姐会这些江湖术法可不是添彩事。 郑离惊一直忙到天色放亮,才从耳房里出来。 善若在一个时辰前就被她撵去补觉,她却还不能睡。 听到动静的冬葵从厢房走了出来,“小姐,您一夜在忙,可要用些早膳再睡?” “我先去瑞和院一趟,回来再吃。”郑离惊边走边打哈欠。 走了几步才想起提醒冬葵:“耳房里的东西你们不要碰,也不要吵善若睡觉。” “是,奴婢晓得了。” 小姐在府里串门不带人,她不能硬跟上去,只能送小姐出院门。 等凤玲知道小姐去了瑞和院,立马责怪冬葵:“你不去为何不叫我随身伺候?” “小姐不要我们跟着。”冬葵回她一句,走去耳房把门掩好。 顺便提醒凤玲:“小姐说了,不要进去动里面的东西。” 她知道凤玲好奇心重,不提醒她,她定会乱翻。 还真想进去看看的凤玲,白了冬葵一眼:“别忘了二夫人的吩咐。” 冬葵挡在门口坚持:“要是被小姐发现,后果一样严重。” 反正她不会随意偷窥。 “你真是死脑筋!”凤玲指了下她额头,气恼转身。 第18章 银票,三万母爱 瑞和院的郭氏自喝下灵符水后,精神气有了提升。 虽依然衰弱难起,但清醒的时间延长。 天未亮她就眼巴巴的看着房门口,直到听常嬷嬷说二小姐来了,她才露出一丝笑容。 郑离惊一入内室就说道:“母亲,今日给你吃一颗丹药,会让您身上的不适减轻些。” 她来的目的很明确,热水一倒就给母亲塞了一颗丹药。 郭氏只来得及嗯一声,就被喂了一口水,一颗半指头大的丹药给咽了下去。 幸好没呛着。 “这丹药能让您胃口好转,吃得下食物您才有力气坐起来。” 郑离惊打了个哈欠,“我去找大哥一趟。” 眼巴巴看着好不容易才见着的女儿,郭氏看她要走连忙喊住:“别,别去。” “嗯?”郑离惊不解。 郭氏侧头看眼常嬷嬷,常嬷嬷很有眼力劲的去门口守着。 “你大哥一会就来。”郭氏告诉女儿,“别去找他,等他来你再给他。” “哦,知道了,那我等他。”郑离惊拍了下脑袋。 她缺觉缺得厉害,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该提防着什么。 暂时不能让人知道她给大哥也炼制了丹药和衡器。 看二女儿又聪明又乖巧,多年熬得痛苦的郭氏,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欣慰。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知道她又熬了一夜,心疼又不舍她这么快离开。 要不是她病着,真想抱着这个女儿哄她睡一觉。 郭氏不敢多想自己这个女儿缺失了多少亲情。 愧疚一直深藏在她心底,翻出来都是血淋淋的疼。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都没有保护好。 她在看得见却触不到底的深渊里沉浮,无助又绝望。 这些年因着种种她解不开冲不破的束缚,她承受着无人能体会的煎熬。 幸而,最终她得了些命运馈赠。 “宁儿,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跟她的亲兄弟那样遭遇些伤体厄运。 郑离惊坐在床边撑着眼皮点头:“嗯,我会好好的。” 大哥怎么还不来,她都要困死了。 眼睛都要粘合起来时,感觉被母亲拉着的手被塞了东西。 她费力的撑起眼皮,看到手里是一沓纸张。 定睛细瞧时才发现是银票。 银票,厚厚一沓银票! 她瞬间一激灵,瞌睡虫都惊扑棱了翅。 “母亲,您这是......” 什么意思,塞这么多钱给她。 上面一张票值一千两的银票就已经惊到她。 这厚厚一沓,她拿着都怕手抖。 “欠你十六年的疼爱,母亲只能用银子来补给你。” 郭氏失去血气的脸带着柔软的慈爱,“能亲手把这些交给你,我很高兴。” 本以为死后都不一定能给到这个女儿,现在不用担心了。 “几年前我就做了打算,卖了两个嫁妆庄子和铺子,得了些现银存在昌隆银号。” 虚喘了口气的郭氏,告诉女儿:“这是你该得的一份,你收好,不管你日后要不要嫁人,有这三万两银子做底,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困苦。” 女儿虽是玄隐仙尊的不记名弟子,但她已心入玄门,她不会勉强这个女儿一定要嫁人生子。 只要她平平安安,自在常乐就足以。 钱财是她能给到女儿的唯一保障,虽不会很富裕,但总比普通百姓要强。 如此,她就算死,也死得安心些。 她手里这是三万两银票? 郑离惊真手抖了。 三百两都让她道心不稳的关起门来数。 这三万两,三万两啊! 不用挣布施银都够她潇洒用几十年了。 郑离惊捧着银票有点不知所措。 “这,这么多?” “宁儿,什么这么多?”郑绍君听到个尾音走了进来。 然后就看见她手中的一沓银票,顿时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郑离惊呆住,这是能给大哥看见的吗? 藏都来不及了。 “不用紧张,母亲给你的,你就收着收好。”郑绍君一点都没惊讶。 既然现在母亲亲自给了,日后就不用他来转交了。 看大哥如此淡定的让她收着收好,郑离惊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巨款自己拿着手抖,但自小在富贵窝长大的大哥,怕是都不放在眼里。 好的,再次见识到家里的富贵了。 “女儿谢过母亲!”给了就要,何况长者赐,不可辞。 不想承认自己得了横财不想放手的郑离惊,兴奋又愉快的收下这三万两母爱。 脑子里翻飞着几祯自己这辈子吃喝不用愁的画面。 此时的她,还未有自力更生成大财主从而衣食无忧的自信。 最多觉得凭着自己那点能力,挣点布施养活自己问题不大。 “母亲给你的你不用给其他人知道,特别是你大姐。”郑绍君提点了一句。 这笔钱是母亲提前化了现,虽然躲不过府里人的耳目。 但用着给他和弟弟寻神医问灵药的理由,散了多少出去没有定数。 暗中给二妹妹这笔钱,只要她不说,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郭氏也赞同:“听你大哥的,别让人知道,免得吵闹。” 对大女儿她已经尽了为母之责,该给的从来不缺。 她不亏欠她什么。 她只亏欠二女儿。 拿人手软的郑离惊立马点头:“好的,我一定记住。” “除了你大哥,其他人的话你要多多想,就算日后见到你父亲,也不要......” 说到丈夫,郭氏心里一酸。 艰涩的叮嘱女儿:“别愚孝,不要对错都去听。” 亲自教自己的女儿不要太听她父亲的话,是深受礼法束缚的她,历了半世委屈的悔悟。 郑离惊明白母亲为何会如此叮嘱自己。 那位她还未见过面的父亲,能让二房掌家都不给母亲一府主母尊严的父亲。 且看着自己两个嫡子不堪继承家业都不在意,确实问题很大。 “母亲,您放心,我不会是非不分的。” “是啊母亲,宁儿她连祖母都不怕,您无需担心她会被父亲以孝道强压她唯命是从。” 郑绍君也安慰母亲。 他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但二妹妹不是一般姑娘家。 回来才三天,就已经让一向说一不二的祖母威仪顿失。 且顶了嘴后还能安然无恙。 母亲不在现场可能体会不到她这个女儿有多厉害。 郭氏想到昨夜儿子告诉她的事,不觉露出欣慰笑容,“宁儿有本事也有勇气,我心快慰。” 不畏威,勇对抗,能让婆母让步吃瘪,仅她而已。 也不知在过去无亲人关爱的成长岁月,她吃了多少苦。 收好厚厚一沓银票,郑离惊把一包丹药交给大哥。 “这是你一个月的药,每日晨间用一粒。” 又把一个三角符箓和一个镶嵌了狼牙与灵壳的银牌交给他:“这是我炼制的驱邪避凶的衡器,你要时刻戴在身上,沐浴也不可除落。” 看着妹妹熬夜熬得血丝冲眼的郑绍君,感动致谢:“辛苦妹妹,多谢妹妹!” 他没有迟疑,放好符箓就把衡器戴到了脖子上,藏入衣领中。 然后吃下一颗丹药,余下的收入袖袋里。 如此,谁也不会发现他得了什么。 第19章 询问,宫中旨意 被三万两银子砸得瞌睡虫跑光的郑离惊,陪着到母亲和兄长用了早膳才回栖霞苑。 然后倒头就睡到午后未时末。 这次算是睡了个大半饱,但省了一顿午膳的肚子,打鼓得厉害。 比她早醒半个时辰的善若,吃了半盒昨日买回来的糕点,倒是没饿着。 “师姐,中午老夫人那边的嬷嬷来找你,让你醒了赶紧过去一趟。” “又找我?有完没完了?” 刚睡醒犯点起床气的郑离惊,语带不耐烦。 善若也觉得府里事儿多,师姐回府刚三日都没得闲过。 “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说是要你见什么贵人来着。” 善若是听凤玲转述,她其实不太懂什么意思。 “贵人?” 啥贵人? 吃了两块糕点让五脏庙没那么闹腾后,郑离惊的起床气才散去。 梳洗了一番才听凤玲禀明白什么意思。 原来是府里接到宫中旨意,老夫人才让人来找她。 但郑离惊依然不解,宫中旨意关她何事,她又不识宫里的人。 凤玲瞧着二小姐似乎不上心,就告诉她:“贞妃娘娘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向来看重老夫人, 每次贞妃娘娘召见老夫人和大小姐,都会得赏赐回府,这可是咱们伯府的荣光。” 这与有荣焉的话,让郑离惊侧目。 府里人她都还没记全,又冒出个贞妃娘娘要见。 善若说得没错,真事儿多。 这次仗着禀了这事,凤玲跟着二小姐去往鹤松堂。 郑离惊一路听着贞妃娘娘与武安伯府一匹布长的渊源。 原来贞妃娘娘是老夫人亲妹妹的女儿。 老夫人的妹妹和妹夫年纪轻轻就先后病故,留下一个女儿得老夫人垂怜接到了府中照料。 后来这外甥女成了皇帝妃子,依然对抚养自己长大的老夫人十分亲近。 相当于视武安伯府为她的娘家。 这位算起辈分是表姑母的娘娘,郑离惊想不通她为何要见自己。 是要表亲情,还是彰亲威? 对于她来说,其实无论是什么都大可不必。 郑离惊懒得多猜测,脚迈大步的前往鹤松堂。 “小姐,您慢点走,姑娘家不可撩裙摆走路。”要小跑才能跟上的凤岭,气喘吁吁的提醒。 嫌襦裙裙摆过长困脚的郑离惊,没听凤玲的话,依然走得飞快。 快去快回,不要耽搁她吃晚饭。 没能喊人慢下脚步的凤玲,跟得腹生牢骚。 来到鹤松堂,老夫人和王氏还有她的女儿都在。 郑唯真也在,丧眉拉脸的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听说祖母找我,不知有何事?”郑离惊请安后开门见山。 郑老夫人知道她昨夜彻夜炼丹,府里的事无有脱离她掌控。 是以早上这孙女没来请安她也没说什么。 但没想到中午会有旨意入府,本想要阖府接旨,结果传旨天使听说她这孙女熬夜炼丹正在补眠,居然让人别去打扰。 这样特殊开恩让老夫人十分惊讶,让她不得不对这孙女重新评估。 “宁丫头,祖母问你,你真的只是幼时见过仙尊?” 郑离惊听称呼略挑眉,听问题觉莫名其妙。 不是说什么娘娘要见她吗,扯上仙尊做什么。 “是,长大后就很少见到。” “也就是说你长大后还见过仙尊?”老夫人盯着孙女的脸,试图分辩她话语的真实性。 大孙子说得没错,他们不了解她。 一切判断都是基于自以为的臆断。 郑离惊知道不能像第一天那样糊弄过去了。 但她依然选择说三分留七分:“仙尊深居金顶塔静修,玄隐门的人都极少能见到她老人家的身影,我也只是远远得以瞧上几眼。” 从仙尊宝座到她日常跪坐的蒲团,大概有三四丈距离,是挺远的。 至少比现在她见老夫人的距离远。 老夫人眼睛一眯,似乎找到漏洞:“你怎知玄隐门的人极少见到仙尊的身影?” “玄隐门的大修士告诉我的啊!”郑离惊答得坦然。 “你还认识玄隐门的大修士?”郑老夫人顿时坐直身子。 “自然认识,仙尊座下的大修士下山都经过凌云观,有空都会指点我一下。” 仙尊共有六位亲传弟子,皆为大修士。 年过八旬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已经羽化。 余下四位有两位年过古稀,最年轻的六徒弟也年近花甲。 这些还活着的大修士,在大晋亦是鼎鼎有名。 “你得过仙尊座下弟子指点炼丹?”老夫人的脸色变幻了几下。 “是。” “那你昨日为何不说?” 郑离惊再次惊讶:“您老也没问啊!” 所以,又要怪她不说吗? 老夫人被那双清洌洌的眼眸洞穿般,神色略有尴尬,但很快就板起了脸:“你该主动说出来,而不是让我们一无所知产生误会。” “本想说来着,但没机会。”郑离惊坦言。 以己认知定事物,何曾给人机会先解释。 王氏看到婆母的脸色又变得难看,她连忙说道:“宁姐儿刚回来,许多事我们都未知晓,要不你说说这些年在凌云观的事?” 刚回来那日不在意,现在问,迟了。 郑离惊笑了笑,“每日吃斋念经,打扫殿宇,没事就自己看点杂书炼点杂技,这就是我在凌云观过的日子。” 想听什么? 她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完。 王氏:...... 这侄女怕是前怨后怨都有了。 老夫人看到小儿媳也遭了堵,忍了忍终是放过这话题。 “今日宫里来了旨意,要你们姐妹几个明日入宫觐见皇后娘娘,叫你来是提点你一下,进宫莫要丢规矩。” “皇后娘娘?” 不是什么贞妃娘娘? 郑离惊侧头看了眼凤玲,这都能弄错。 凤玲慌得垂下脑袋,她以为宫里旨意是贞妃娘娘所下,哪想到是皇后娘娘。 郑离惊没问皇后娘娘为何会召见自己,而是直接问进宫要注意什么。 既然是天家旨意,就没有臣子家说不的权利。 召见,她觐见便是。 第20章 生妒,你也一起 老夫人听到她问,这才弹了弹衣袖恢复勋贵夫人的威仪。 “皇宫是礼法森严之地,不同咱们府上规矩松散些也无妨,入了皇宫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由心随意。” “与娘娘们说话要恭敬有礼,要知道尊卑有别,切记不可在宫里生事。” 如今知道仙尊不仅仅给这孙女赐名送符箓,还允座下弟子指点学医,那传旨天使的态度就很值得深思了。 她尽量缓下神色:“你刚回京没几日没来得及教你些规矩,进去那等礼法森严之地只要记住,说话行事皆要为我们武安伯府想想,这是身为郑家人的使命,你务必要记住。” 什么使命郑离惊不去想,她肚子饿了,只想回去吃晚饭。 她不练辟谷之术,忍不了饥饿。 “好,我记住了。”她随意应下。 “还有何交代?” 没有她就要走了。 老夫人不是看不出她敷衍,若换是别人,她定然不容。 但经过这几日交锋,她知道这孙女不是个好拿捏的,现在面临皇室召见,有什么都得先忍着。 “珍姐儿,你经常入宫比妹妹们多些见识经验,明日要带好你两位妹妹,莫要出错惹了贵人不高兴。” 懿旨只说了要见郑家几姐妹,没带上她这一府至尊,她也就不能擅自跟随。 被祖母点上的郑唯真,勉为其难的点头:“祖母,我晓得了,我会看好妹妹们的。” 她知道此次入宫她不过是陪衬。 皇后娘娘要见的人,是这个刚归家没几天的妹妹。 这让她这个经常入宫却从未得到皇后娘娘另眼相看的人,难以舒颜相待。 “此次进宫你要听你大姐的话,不可自作主张。”老夫人再次交代一句。 “好。”郑离惊利落应下。 要不要真听一个明显对自己充满敌意之人的话,她自有考量。 王氏的嫡女郑唯玥,也表示会听大姐的话。 “那你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莫要误了时辰进宫。”叮嘱了几句,老夫人就挥手散场。 被个寄养在外长大的孙女屡屡顶心肺,她瞧着都不得劲。 干脆眼不见为净。 出了鹤松堂,本想给妹妹说些宫中规矩来立威的郑唯真,还没来得及喊人,那个脚步如飞的身影就消失在花园转角处。 “呵呵呵呵!” 郑唯玥看得笑了起来,“二姐跑得真快!” 她脸带戏谑的看向大姐,“可见二姐与大姐你虽为同胎姐妹,却无话可讲。” “哼!与你不也无话可讲。”郑唯真不恼反讥。 跑就跑了,明日进宫要是闹笑话,可别怪到她头上。 但郑离惊并非无人指导。 花了半钱银子提前用了一顿晚膳的她,饱得又昏昏入睡时,瑞和院的酣春来传话。 今日有旨意到府的事,郭氏已经知道。 担心二女儿入宫会唐突贵人,她派人把女儿带到跟前亲自指点。 身为武安伯夫人,虽然在府中没有管家实权,但她终是有身份的命妇。 每年宫宴她都会出席,对皇宫自然不陌生。 是以和常嬷嬷一起矫正女儿的礼仪规矩。 并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 郑离惊听了一耳,又学了几下。 其实她并不是不知礼,她在云中峰被严格训教过。 真说起来,玄门礼法规矩的严谨程度,不输皇庭宫规。 只不过她无需跟人提这些,母亲愿意教,她听着就好。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就有人到栖霞苑督促里头的人叫二小姐起来梳妆打扮。 善若困着眼起身,摸索着去师姐的床上拉师姐。 “师姐,你今日要进宫见皇后娘娘,该起来了。” “天都没亮。”眼睛都没睁开的郑离惊嘟囔了一句。 翻过身去继续睡。 “亮了亮了,泛鱼肚白了。” 好不容易把师姐拉了出来,善若就要顺势窝进师姐暖呼呼的被窝里睡回笼觉。 结果里衣领子被拎住,“你也起身洗漱,跟我一起进宫去。” “啊?”善若吓得眼都噔愣住。 “我不去。” 她才不要去那等规矩森严的地方。 待在这武安伯府她都不敢乱走,去皇宫,要命哦! “我害怕,我不要去跪啊跪的,一不小心就要被打板子砍头。” 善若的话让郑离惊失笑,“谁告诉你进皇宫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板子砍头?” 仙尊曾说过,皇权至高,但也不是无度。 无度使用皇权欺压臣民草菅人命的贵人,思过宫里关着好几个。 大晋能国泰民安这么多年,有当今帝皇英明治理的功劳。 所以皇宫怎会是随意打人板子乱砍头的地方。 善若是真害怕,“我听李嬷嬷说的,她说不懂规矩的人进宫,惹了贵人不高兴不脱层皮出不来。” 她脱层皮会疼,拖累师姐更要紧。 “李嬷嬷说的?” 真是是非嘴。 住在栖霞苑几天了,院里几个下人什么品性她心里已有数。 李嬷嬷尖嘴唇薄,气运色赤呈薄刃状,是个脾气急躁口舌生非之人。 “别信她,她吓唬你的。”也许还想吓唬她。 郑离惊拉着善若不给她再睡,“一起去,师姐不会让你被打板子砍头的。” “我还是害怕......”善若哭丧了脸。 不但李嬷嬷说了,凤玲也说不懂规矩不要出去惹人嫌。 她是个弃儿,自小在凌云观长大,虽然跟着师姐和观主去过几个地方,但见识真不多。 来到京都这勋贵人家,这里的气派气势就已经让她心有惶恐。 皇宫那等地, 哪是她能去的地方。 就算师姐艺高胆大,她也不能给她额外负担。 “你不去我就光杆一个了。”见善若缩头乌龟,郑离惊激了她一把。 果然善若听了这话,眨着眼睛把哭丧脸收了。 别人都有可信丫鬟跟随,师姐没有。 那她还是跟着吧。 起码不能让师姐无人可用。 说服了善若,郑离惊很快收拾好自己。 她拒绝冬葵和凤玲的建议,去梳复杂的发髻戴珠钗佩珥珰。 她心向修行,未打耳洞。 虽未受戒,但俗家女子太过俏丽的配饰她不接受。 依然堆了螺髻,插上一根青玉梅花簪了事。 身上穿的是母亲让人做的窃蓝云锦宽袖交领长袍。 腰间是同色绣了飞鹤的腰带。 虽有别于玄门道袍袖藏乾坤的肥大,依然有出尘之简约飘逸。 “小姐,穿这样的衣裳入宫怕是不合适。”凤玲一脸不赞同。 时下的京都贵女,哪有人这样打扮。 跟个半只脚入了道观修行了似的。 “我清修多年本就不同京中贵女一般热爱打扮,这式样的适合我,无需多说。” 这类似道袍的衣裳,比时下裙摆触地的襦裙方便走路。 这是母亲特意吩咐人做给她穿的衣裳,岂能让人嫌弃。 郑离惊不理婢女们的意见,给善若头上簪了一对漂亮绢花。 “师姐,为何给我戴花?”善若摸摸脑袋上的丫髻,有些不明。 师姐不喜华丽装饰,她虽然不排斥,但从没这样打扮过自己。 穿的已经不是粗衣蓝布而是缎锦,还簪上了花,她觉得自己沾师姐太多的光了。 “你还小,俏一点喜庆一点,别人就不会说我们太素了。” “哦!”善若信了。 高高兴兴的戴着花儿晃脑袋。 第21章 衣装,一名一字 凤玲和冬葵没法说服小姐换装,只能苦笑。 果然,来到二门时,被二夫人提溜出来训了。 “你们怎么给主子打扮成这样出门?” 眼看就是一场连训带罚的纠错,郑离惊当即制止。 依然是那番话:“清修多年,不适华丽,宫中贵人定会理解,无需为此责怪她们。” 没想到是侄女执意如此素简的王氏,想到她在凌云观的际遇,终是忍耐下来。 不过还是不放心:“你这般样子,可不要给人误会你做了姑子。” 未等郑离惊回应,头戴宝石头面的郑唯真就了走来,“婶娘说的没错,你穿成这样,会让人误会,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家里想,岂可随意。” “是啊宁姐儿,要不你还是换一套吧!”哪怕换成她头天给准备的那些衣裳也行。 虽然花色俗气了点,王氏也觉得要比穿这个素色交领长袍要好。 看看珍姐儿一身珊瑚红银丝勾蕊团花纹样襦裙,挽着双色绣蝶薄纱披帛, 妍丽娇俏,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千金,不会被宫人轻视。 郑唯真眼露不悦的打量着同胎妹妹的衣装,“你要是没有合适衣裙,我可以送你一套,免得出去被人笑话。” 不耐被人多管闲事的郑离惊,抻抻衣袖回她们:“ 穿上云锦衣袍若还让人笑话,这京中岂不是被笑的人有许多?” 云锦乃贡品,能穿上贡品衣料制成的衣物,除了皇家人,也就是勋贵和世族,以及高品官员。 “二姐,你这身衣料虽是云锦,但这衣裳式样跟男子常服似的。” 同样穿得俏丽显贵的郑唯玥,笑着指出这交领长袍不合时宜。 “常年住在道观,还真当自己是姑子了不成。”郑唯真斜眼下令,“换一套,别出去丢人。” 她要行使长姐之责,以正衣装。 郑离惊侧目,为着穿衣打扮不与她们同,就这般挑刺,恕她不奉陪。 “我就这么穿,不换。”看不惯就看不惯。 她不会为这些外物浪费时间。 说着她就跨出二门,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化为贴身婢女的善若,连忙紧跟上去。 王氏这才发现这侄女不带府里的丫鬟,打扮什么的管不上了,她急得追出去:“宁姐儿,你带凤玲或冬葵去,你师妹太小不宜跟。” “我用惯 了她,就让她跟着。” 啥? 用惯了她? 不是说是师妹吗? 敢情是当贴身婢女来用的师妹? 王氏被这个油盐难进的侄女给整气结。 郑离惊知道只有这么说,善若才好跟着自己出门。 王氏只能看着自己安排的两个婢女气瞪眼。 没用的东西。 郑唯真也气得跺脚,真是头发蠢的驴。 三姐妹最终坐入一辆马车进宫去。 路上谁都不说话。 郑离惊是无话可说。 其余两人是不想说和懒得说。 武安伯府虽不算顶有权势的勋贵,但在京都也数得上号。 因此住的位置离皇城不算远,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宫门外。 宫门处已有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女在等候。 下了马车的郑唯真,见来接她们的是自己认得的人,连忙走上去行半礼:“有劳崔姑姑久等,辛苦了。” 崔姑姑偏身后微笑回礼:“各位小姐来得挺早,倒也没等多久。” 目光扫向后面跟过来的姑娘。 只凭衣装她就认出哪个是皇后娘娘想见之人。 “这位就是郑二小姐吧?这脱尘之姿使人见之忘俗呢!” 郑离惊虽不认识,但听到大姐前头的话,就猜到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她举止有度的行下半礼:“您过奖了,离惊愧不敢当。” 郑唯玥也跟着行礼,她自知自己容貌比不得两个姐姐,即使生妒也有限。 但宫女一句脱尘之姿见之忘俗落入郑唯真耳里,却让她笑容淡了两分。 能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都眼神儿利得很。 打个照眼下,崔姑姑已经看出这姐妹仨各自一体,互不亲近。 郑离惊自然不会为了别人的目光,刻扮姐妹情深。 入了皇宫她也没东张西望。 经过一夜,她已猜出几分为何会有这次召见。 仙尊与皇族的关系,并不像别人以为的那般密切。 仙尊甚至二十来年都没回过京都了。 皇后娘娘大概听到她与仙尊有些关系,起了问询之心。 坤宁宫。 以继室身份登上后位的皇后娘娘,已荣冠六宫二十多年,自有一身尊贵威仪。 见到郑家三姐妹后,她受了礼就招郑离惊到跟前,含笑打量她。 “听说你叫离惊?仙尊给你取的名儿?” 皇后虽容颜不年轻,但雍容华贵,亲和有加。 郑离惊连忙回答:“是的娘娘,臣女之名是仙尊赐下,意为远离惊吓,有安神定魂之意。” 看着这个清丽素雅的姑娘,皇后脸上笑容深了几许:“仙尊给你取的名字不但好听,寓意也极好。” “是,臣女这十几年过得安宁平顺,都是因仙尊赐名福佑。” 这话是发自内心。 她在凌云观和玄隐门都能过得自在随心,靠的都是仙尊庇护。 有仙尊指引,才有她顺道而行的修为。 皇后听了此言眉心一动,“你能得仙尊庇护是你命中有此运道。” 犯厄煞之人才不会有这样的运气。 可见武安伯府十几年前以克亲之名,把这姑娘送去道观寄养,名堂荒谬。 皇后内心微哂,给几姐妹赐了座。 郑离惊落座后,又听皇后问她:“你可有小名儿?” 她稍愣,为何要问她小名? “有的,臣女母亲给她取了“宁儿”为小名,臣女的小名是“珍儿”,我们出生就有小名儿了。” 看皇后娘娘不挑衣装不宜,态度还极为亲和,郑唯真不禁抢声答了这问题。 还解释了小名的意思。 皇后听了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宁儿?珍儿?”她笑了笑,“果然一名一字皆与命相牵。” 郑唯真眨着一双不算聪慧的大眼,对皇后娘娘的话里之意似明未明。 “本宫就唤你宁姐儿如何?” 再次惊讶的郑离惊只能点头:“......好!” 这超乎意料的自来熟。 第22章 支开,有谜未揭 郑唯真有些意识到自己刚才抢话是莽撞之举了。 她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小名,无意中显摆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珍,珍贵也。 宁,平安也。 她们姐妹俩有着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如珠似宝,一个无事即可。 意识到在皇后娘娘面前落了个自分高下的印象,她顿时懊悔不已。 暗咬内唇下,她不敢再轻易说话。 目睹大姐在皇后娘娘面前自找没趣,状若乖巧的郑唯玥暗笑在心。 皇后娘娘让人上了茶,问只抿了一口茶的郑离惊:“是否喝不惯这君山银针?” “呃,不是。”她不是喝不惯,也不是紧张。 而是母亲说过,在宫里尽量不要多喝茶水,如此就能省去上净房的麻烦。 宫闱禁地规矩多,能省事则省事。 所以茶水她只抿了一口润嗓子。 怕皇后娘娘误会其他,她脱口说了句:“初见娘娘,臣女惶恐。” 本以为一国之后位高威重,才会让祖母和母亲左右叮嘱她们要谨言慎行。 但实际很是出乎意料。 皇后听了这话不由莞尔:“不必惶恐,久居深宫,能见见你们这些小姑娘沾点朝气本宫很高兴。” “臣女能得娘娘召见是臣女的福分。”郑唯真和郑唯玥连忙起身表忠。 郑离惊也起了身,只是这样的表忠之言她未有经验道出。 皇后不以为意的压压手,依然面带笑意,“宁姐儿,本宫听说你擅长炼丹?” 郑离惊以为是传旨内侍回禀给皇后娘娘知此事,她回答道:“臣女读过些方术之书,只炼过几样益身健体的丹药,不敢当擅长二字。” 陪衬的郑家两姐妹,都瞟了眼郑离惊。 她只是会而已,传到皇后娘娘这里竟然如此夸张。 郑离惊的“谦虚”回应,让皇后娘娘眼眸闪了几下。 “年纪轻轻,就学得方术一技,已很了不起。” 她顿了下转开话题:“你们表姑母应该有听说你们来了,只怕已经在伸长脖子的等。” 这话让当大姐的郑唯真一愣,她连忙起身,“谢娘娘体恤,臣女许久不见表姑母,刚好带妹妹们去看望她。” 以为今日召见就这么结束的她,正要叫两个妹妹一起去看贞妃娘娘。 结果皇后独留下郑离惊:“宁姐儿下次再去见你表姑母,你留下跟本宫说说凌云观设立的遗孤堂之事。” 已经起身的郑离惊看了眼惊愕又尴尬的姐妹,垂眸应下:“是。” 遗孤堂就岳山山脚下一个草堂,收留的遗孤并不多,有啥好说的。 皇后娘娘这是支开人,要单独与她说话。 连绷紧着怕自己规矩不好会脱层皮的善若,都看出这意思来了。 郑唯真和郑唯玥岂会不懂,她们只能尴着脸躬身告退,去看她们的表姑母贞妃娘娘。 支开了本不该让一起来的人,皇后娘娘才面露不悦,“你归家可是不得家人欢迎?” 这话和这态度都让郑离惊相当诧异,她呐呐问:“娘娘,您这是何意?” 皇后叹了口气,让人拿出一块令牌,“日后不会再让她们与你一起入宫,你若是有事无人做依仗,就持着令牌入宫,本宫会为你做主。” 这一出把郑离惊彻底惊住。 她呆呆的接过雕着龙和凤的玄铁令牌,不禁疑惑:“娘娘,为何您如此厚待臣女?” 只因为她跟仙尊有些渊源? 不至于,这说不通。 看她一脸懵的可爱模样,皇后笑了一下,“你得仙尊赐名确实让人羡慕。” 龙子凤孙都没有这待遇,一个被扔到凌云观寄养的小丫头却入了仙尊的眼,是要被人眼红的。 “但能让本宫如此待你,自然不是因为这事。”皇后笑看小姑娘的迷茫样。 问她:“你就一点都猜不到么?” 郑离惊摇头。 猜不到,一点儿也猜不到。 莫名其妙的砸个大饼下来,脑壳有点晕乎。 “那等陛下来了再告诉你。”皇后卖了个关子。 皇帝也要见她? 郑离惊更为惊讶。 没想到还能见皇帝的善若,缩在一旁绷得更紧了。 “陛下驾到!”没多久殿外就传来禀报声。 皇后娘娘笑着起身,拉上郑离惊跪迎帝皇。 落后一个身位俯首跪地的郑离惊,悄然歪头看了眼跪得瑟瑟发抖的善若,有些无奈。 很快一阵还算稳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起来吧!” 脑袋上方传来浑厚又威严的声音。 “谢陛下!”余光看到皇后起身后,郑离惊才起立垂眸站着。 “你叫离惊?远离惊吓的离惊?”端坐正位的天子出声相问。 郑离惊暗忖这都妻唱夫随,嘴里却老实回答:“是,臣女就叫离惊。”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脆生生的小姑娘,跟皇后一样,眸光生趣。 “朕问你,仙尊如今身体如何?”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姑太,着实有些想念和挂虑。 皇后也笑看终于抬眼的郑离惊。 面对天子询问,郑离惊来不及多想就如实回禀:“仙尊虽已发如白雪,但精神矍铄,毅力如常。她每日都会登金顶塔观象静修,耳清目明不输年轻人。” 听到九十七岁的姑太还如此康健,皇帝放心之下不禁感叹:“她老人家修行有道,实乃我大晋之福。” 姑太自建门派去修行,护佑了他们大晋好几十年。 皇后也一脸欣慰:“仙尊高寿,身康体健,我们就放心了。” 姑太在,江山稳,先帝临终之语,帝后都有听到。 郑离惊看了眼座上的帝皇,眸色略凝。 除了看出帝星有层层紫气,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天选之人,果然得天道庇护。 她收了窥视之举,静待下文。 卖了关子的皇后,却把皇帝推出来:“臣妾刚才给了这丫头随时入宫的令牌,倒让她懵了脸,问臣妾为何如此厚待她,不如陛下您来说?” 年过五十的皇帝听了,呵呵一笑,“你这是故意让人迷糊。” “吾冤枉。”皇后笑着否认,“由陛下示下更显庄重。” 郑离惊看着打谜的帝后,脑子急转十几个弯也猜不到谜底。 她只能无奈的扯弯唇线。 笑得僵硬。 来吧,大饼子! 第23章 谜底,意外之喜 皇帝没有续谜。 也没有“庄重”示下。 而是语带戏谑之意:“仙尊传了消息给朕,说她有个擅长炼丹的俗家弟子近日到京,可是你这个小姑娘?” 他含笑看着瞬间瞪大双眼的小姑娘。 似得逞般的愉悦得笑容更大了几分。 能让姑太亲笔传信入京特意交代一番,做为大晋帝皇,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饼子太大,真被砸晕了的郑离惊,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 仙尊竟为了她传信给天子? 仙尊还对外承认了她是她的弟子? 在玄隐门时,离开前的一面她老人家都不允自己喊她师尊。 现在,竟然承认她是她的弟子了!!! 虽然是俗家弟子,但也是有所传承的记名弟子。 而且是唯一的俗家弟子!! 狂喜而至,要不是地方不对,她就要举起同样裂了嘴笑的善若转圈圈了。 两人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雀跃,激动非常。 入这趟宫,很值! 善若忘了紧张,笑得双眼弯成了新月。 太好了! 师姐终于得到仙尊认可,能以玄隐门俗家弟子的身份在外修行。 有师门出处,到哪儿都有根。 再也不用语焉不详的扮神秘。 郑离惊努力压住心底兴奋,跟天子大大方方的承认:“应该是臣女,师尊二十几年未出过山门,她只教了我这个门外弟子。” 皇帝抚须点头:“朕知道仙尊已有三十多年未收过弟子,你能入她老人家的眼,可见你很有些修行慧根。” 嗯嗯,郑离惊笑着点头,高兴得都不带谦虚。 她法眼天成之事,只有师尊和观主知道。 玄之又玄,无需外传。 皇帝看她自信的模样不禁莞尔,“朕希望你修行有道,传承仙尊之志,守护国运,造福万民。” 郑离惊当即郑重表示:“臣女师出玄隐门,定不负师尊引领,与朝同道。” 帝后听到这话,眼神微震。 此女出身勋贵,虽得了姑太另眼相看,但能否坚持修行修得真道,他尚且保留些看法。 现在听到她说出玄隐门的立门宗旨之一,与朝同道。 看来此女心志已立。 这样年轻的苗子,徒弟都羽化了两个的姑太,为何不下手为先的收了做正式弟子? 对于玄门之事,皇帝知道自己不是门中人,有些事不能问,问了也不一定得答案。 他放下好奇,鼓励这位被姑太看好的小修士:“既如此,那你莫负光阴好好修行。” “是!” 郑离惊自然应下,不过她有个请求。 “陛下,娘娘,臣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帮忙隐瞒住臣女是仙尊俗家弟子的身份?” 她解释道:“臣女刚归家,家中有些事还需臣女操持,怕是应付不来外面之事。” “可!”帝后当即应允。 他们贵为天子和皇后,听到仙尊这位俗家弟子到京,都要见上一见,问上一问。 别的人要是知道她与仙尊关系匪浅,武安伯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踩去一层。 多年前仙尊窥见大晋有大天灾,命某个亲传弟子入宫禀报后,那弟子一出宫门就被诸位大臣拦住。 求符的求符,求药的求药,不求符不求药的求看风水求看命。 把个大修士烦得连夜跑出城,不愿在京都久留。 不慕权贵,是玄隐门的戒律,也是玄隐门的人无事少入京的原因。 得到帝后应允保密,郑离惊暗松口气。 谜底揭开了。 该说的话也说了。 没想过的庇护都有了。 拿着可以随时入宫觐见帝后的令牌,她想撤了。 无处释放的狂喜,让她道心失稳,需要找地儿静静。 但皇后却问起伯夫人:“你母亲现在情况如何?可真的能好起来?” 刚要起身回去接着理政的皇帝,看了眼皇后,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坐好。 郑离惊如实告诉帝后:“臣女母亲病体难愈,虽激发了些生机,但很难熬过今年。” “熬不过今年?”皇后听得顿显遗憾,今年只剩四个月了。 “不是说你得了仙尊灵符,还会炼丹续命么,如此也救不了你母亲?” 皇后的关切让郑离惊微疑。 但她还是摇头:“灵符和丹药都只能拖延些时日,臣女的母亲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若是她归家早两个月,或许还有些希望。 但命不与人,事已至此。 皇后想到当年先帝也是得了姑太的符箓和丹药熬过一阵危机,最终也没能跨年延寿。 姑太的原话是不能逆天改命。 改了就是逆天行事,必会有因果另生。 皇后遗憾叹气,“你母亲也算生养有报了。” 寄养在外的女儿得了机缘,救了病危的母亲一把。 即使只能多活几个月,也值得庆幸。 “你被送去寄养在外十几年,心里可有难过?”皇后又眼带怜惜的问。 民间有双生子分隔来养方好存活的说法,若仅这一条,做为一国之后的她可以立旨移俗去旧。 避免以后还有双生儿因这样的无稽之谈,遭受离亲别居之苦。 但宁姐儿还被批成克亲命,命理之说玄之又玄,且武安伯府现在又主动用已厄去煞消来圆这场谬误。 倒让人不好说些什么了。 面对皇后怜惜相问,郑离惊笑着摇头:“也许幼时难过过,但懂事后就不难过了。因为臣女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时间都用在探索道业之上,再无余念想其他。” 没有被送去凌云观寄养的话,以她来说,处境未必能好过现在。 可能被当邪祟怪物烧死也未知。 去了凌云观才有玄门中人视玄为常,从而指引她走该走的道,才不使她觉得自己是世间异数而害怕。 听到郑离惊这番话,皇后和陛下都眸色暗震。 难道她跟姑太一般,生智即生道心? 若是这样...... 帝后互看一眼,都心生畅想。 大晋国运若有人还能护上百年,那将是怎样的盛景。 “你能这般想得开,不自困是好事。”皇后对郑家这充满灵气的姑娘愈加的赞赏。 不抱怨家人偏颇,随遇而安。 也许正因如此,才有上天眷顾,让她得到仙尊看中。 皇帝也稳了稳心神说了句:“武安伯若是看到自己有个这般有灵气的女儿,定会欣慰喜悦。” 这臣子生的儿子不顶事,生的女儿倒是顶好。 郑离惊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生父要回来了,心里却并无波澜。 但她还是谢了圣恩。 等皇帝走后,她也告辞离开。 皇后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很快就吩咐宫人:“给宁姐儿挑些的贡缎云锦并玉器摆设,还有人参灵芝等药材送去武安伯府。” 得了块庇护令牌已经很满足,还厚赏,郑离惊连忙推辞:“娘娘赏赐本不该辞,但实在......” 太显眼! “本宫知你想低调,但太过低调有时并非好事。”皇后笑着打断她的话。 嗯? 郑离惊微愣。 但皇后只笑笑,没再解释就让崔姑姑送人出宫。 岁数尚小,有些事还是需要历一历。 俗世也是一场修行! 第24章 偶遇,姐妹相厌 出了坤宁宫,郑离惊和善若都想快点回去。 脚步自然而然的就往来时路走。 “郑二小姐,您的姐妹还未过来,是否在前面等上一等?”崔姑姑问道。 “不用,我们出到宫门处等即可。” 宫里贵人多,善若胆子小,还是先出宫的好。 崔姑姑也没多说,一路送她们出去。 一行人走到出宫的甬道,迎面碰上几个大步而入的年轻男子。 崔姑姑带人站定,跟来人行礼:“王爷安,世子安,兰公子安。” 不认识人的郑离惊,跟着行礼。 能在宫里行走的都是贵人,跟着行礼准没错。 善若也蛤住嘴,小心翼翼的不喘大气。 “崔姑姑无需多礼,你这是送客出去?”绥王看了眼崔姑姑身后的人,随口问了句。 “是,奴婢正要送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出去。” 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 兰公子一听就轻撞了下梁世子,小声说了句:“你小姨子。” 孝勇侯世子梁锐白了他一眼,“别乱说。” “什么乱说,你看看是不是跟你未婚妻长得挺像?” 梁锐看了,像不像的他不知道。 因为他对与自己定了亲的郑大小姐,并无深刻印象。 不像兰墨对什么都过目不忘。 “王爷,您说像不像?”兰墨又问绥王。 绥王无语,当着人家的面就议论人家,轻浮。 “闭嘴!”他轻斥了句。 兰墨闭嘴了,但下一刻他直接问郑离惊:“郑二小姐,在下兰墨,今日听闻些传言,不知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嗯? 没法当听不见了的郑离惊,只好抬眸看过去。 兰墨是少年成名的御前侍读。 梁锐是御前侍卫官。 绥王乃兰妃所出的七皇子。 皇帝喜欢年轻人的活力和精力,日常会让有才能的少年人在御前当差。 今日这三人凑到一块,是奉旨去一位老古板宗室长辈的家中,“寻找”几本老典籍。 他们单独一个去没用,其中两个去也不够分量,所以天子让他们仨一起上。 完成任务的他们正要去复命,却碰上这两日京中传得火热的人物,他们多少有些好奇。 郑离惊坦然目视眼前的少年公子:“公子有何问题相问?” 能答她会答,不能答的那就抱歉了。 看似有些玩世不恭的兰墨,迎上姑娘坦荡荡的目光,不觉收敛了几分。 他拱手相问:“听说郑二小姐认识仙尊,不知仙尊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鹤发童颜健步如飞?” 谁都说仙尊是得道高人,活到近百岁依然在护佑着大晋国运。 不但能勘破天象,预警天灾,多次让朝廷及早防范,避免大晋因天灾而引发动荡。 还能预测人祸,让暗暗想要来犯的邻国,面临大晋军队的严阵以待。 此等种种关于仙尊的功绩,许多有点年纪的人都耳熟能详。 但像他们这些从未见过仙尊的少年人,心里多少有些怀疑垂垂老矣的仙尊是否那般厉害。 对于这样的问题,郑离惊没加遮掩,“仙尊确实身体康健不输常人。” “真的假的?” 得到答案,却仍然质疑。 但在一张平静坦荡的清丽素脸上,兰墨读到了认真。 “多谢郑二小姐为我们解惑。”他只得拱手致谢。 郑离惊微微屈膝,就要转身离开。 一声“二妹妹”(二姐)倏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她回望过去,就见郑唯真和郑唯玥迈着婀娜多姿的步子走过来。 她只好站定,等姐妹们一起。 兰墨又来了兴致捅捅梁锐:“你未婚妻来了。” 梁锐依然不苟言笑,只在人来到近前时,低头行了礼。 匆匆赶来又刻意放慢脚步的郑唯真,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显得娴静得体。 她先给绥王行了礼,然后才给未婚夫和兰墨回礼。 “二妹妹怎么这么巧跟他们几个撞到一块?” 她带着笑意走近郑离惊,眸里却藏着几分讥色。 竟然不等她们,出来这里勾搭人。 归家没几天就如此急不可待。 郑离惊不躲不避的回应:“这是宫道。” 出进的必经之路,有何巧不巧。 “也是凑巧了。”被微噎一下的郑唯真,仍然保持着笑容。 “二妹妹没去看表姑母,表姑母还以为能见到你呢!” 说这话时,她眼睛余光忍不住扫向自己未婚夫那边。 然而举步离开的梁锐并未看她。 反而兰墨对她扬起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郑唯真连忙收回目光,暗恼未婚夫竟然没跟她说句话就走。 大姐当着外人面这么说话,郑离惊也没遮掩,坦荡荡的回道:“我不识表姑母,且未有召见不敢叨扰。” 何况,皇后娘娘都有话,让她下次入宫再见亲戚。 这话答得让崔姑姑都笑了笑。 不愧是入得仙尊眼的人,胆大不吃亏。 再次被噎,郑唯真脸上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没说话的郑唯玥,脸色泛粉的悄悄看向俊美不凡的绥王身影。 她才没空去理会大姐与二姐的机锋。 直到三个挺拔俊朗的背影走远,她才收回目光。 此时她的大姐已经脸无笑容,二姐依然泰然自若。 她就知道,大姐又落了下风。 出了宫坐上自家马车,自知没给人难堪成,自己反而落了下乘,还被未婚夫看在眼,郑唯真越想越气。 “你为何不等我们一起出来?你故意要人知道我们郑家女不和吗?” 这刁蛮指责让郑离惊相当无语,“何必掩耳盗铃,别人不是没长眼。” 皇后让她们三个郑家女入宫,为何后来要支开她们俩。 在明眼人眼前,装什么姐妹和睦友爱,徒增笑话。 “你这是什么话?”郑唯真要被气死了。 她一个嫡长女,说的话屡屡被做妹妹的顶嘴,简直想一巴掌打过去。 扇死这个目无长姐的同胎妹妹。 看到大小姐又一副咬牙的模样,善若警惕的盯着她。 感觉到善若的紧绷,郑离惊揽着她肩膀轻拍着。 目光却盯着发怒的郑唯真皱了眉:“你不想在外面丢人,就别耍那些心机。” “你说什么?”郑唯真立时气瞪眼。 “我说你蠢。” 郑离惊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蠢,“祖母说你经常进宫比我见识多,你的见识难道就是随时挖坑埋妹妹不成?” “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你讨厌我,也就你自己以为挂着个笑脸就能装温婉。” “噗!”看笑话的郑唯玥连忙捂住嘴。 第25章 警告,赏赐入府 被直接掀面皮的郑唯真,羞恼得失去反应。 郑离惊还没说完呢,“我与你无冤无仇,不必姐妹情深,也不必处处找我麻烦。” “你若是再这样对我无端起恶意,我不会一直相忍。” 说到这里,她冷下了脸:“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一母所生,别歪得离谱。” “谁歪了,你说谁歪了?”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的郑唯真气炸了,手一扬就要打过去。 郑唯玥缩着避开,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扬起的手掌被郑离惊瞬间抓住,并运力一握,让郑唯真立马色变呼疼。 “我已警告过你,别惹我!” 有人撑腰就是底气足。 她有师门了,她不再有无根之感。 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她也有了依仗。 何需再忍着任人踩上头。 “放开,你以为有仙尊赐个名就了不起了吗?”挣扎不脱的郑唯真疼得飙泪,“我会让你后悔的。” “捏断你这要打人的手,我看谁先后悔。”郑离惊手上加力,直把郑唯真逼得求了饶。 “好疼好疼,快放开我!” 她的丫鬟雪儿也慌得替主求情。 “二姐,大姐就这脾气,一生气就喜欢打人,你别恼,放了她吧!”眼看闹得太过,郑唯玥出声劝了一把。 郑离惊这才放开手,让颜面扫地的大姐捧手气哭。 “别以为我被寄养在外你就可以高高在上教训我,就你这般气量德行,不值得我敬你为姐。” 从她踏入家门那天起,这姐姐就从未给过她好脸。 现在说不过还想打她,愚蠢加刁蛮。 她必得让人知道,她的忍耐有限度。 没想到这个同胎妹妹手劲这么大的郑唯真,忍疼抹泪怒瞪人。 虽然气到不行,倒不敢再肆意撒气。 挨着师姐的善若悄然做了个鬼脸,居然要打她师姐,坏人! 郑唯玥看二姐让大姐吃了亏再不敢发脾气,她也有所心怵。 面上却极为乖巧的问:“二姐,你今儿是不是也见到了陛下?” 她们从贞妃娘娘的宫殿出来时,听到天子去过坤宁宫的消息。 她们的表姑母虽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神色有些吃惊。 谁也没想到她们郑家的姑娘会惊动到皇帝。 “是,见到了。”郑离惊倒不会隐瞒这个。 “那你跟陛下说了什么?”郑唯玥忍着酸意好奇的问。 她只远远见过两次天子,那还是祖母带她入宫参加宫宴她才有面圣机会。 她爹是五品从官,官眷没有资格入宫参加宫宴,就连她爹,也没有近距离见过天子。 郑唯真也竖起耳朵,她刚才光顾着生气倒忘了这茬。 郑离惊看了这个二房的四妹妹一眼,答她:“陛下问起仙尊,别无其他。” 老实话,就是有关仙尊,无他。 “......”答得让人无法续问,郑唯玥抿了唇。 二姐因为大姐气恼上了。 揉着还疼的手腕,郑唯真也不做声。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得了帝后召见的这个妹妹,日后在府里怕是不能小觑了。 一路无话,回到府中,毫无意外的,姐妹仨都被叫去鹤松堂。 “祖母,您快看,表姑母赏给我们一盒子漂亮宫花。” 一见祖母,郑唯真就把婢女捧着的盒子呈给祖母看。 以往她入宫得到表姑母赏赐,祖母都会很高兴。 但这次郑老夫人并不在意自己外甥女的惯例打赏。 “只你表姑母打了赏?皇后娘娘呢?” 她们这次入宫主要是见皇后娘娘,可不是贞妃娘娘。 “皇后娘娘......”郑唯真扁了嘴看向郑离惊,“皇后娘娘没有赏赐,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收到。” 皇后娘娘亲切相待又怎样,什么赏赐也没有,不过如此而已。 郑老夫人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看向郑离惊,“是不是你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 规矩不足的唯有这个孙女。 郑离惊再次无语住。 刚要回答,门外就有人来禀报:“老夫人,宫里来赏了!” 好了,不用她张嘴辩解了。 宫里赏赐是跟在她们后面,皇后娘娘说太过低调非好事,竟原来应在这儿。 进宫觐见贵人,要是没有宫里赏赐,不管是不是她的原因,都是她先面临讨伐。 感谢娘娘让她又一次看见一府至尊的复杂面色。 刚说没得赏的郑唯真尴尬了一脸。 甚至还被祖母瞪了一眼,怪她言不符实。 可她哪知道宫里会特意派人送赏赐,平时她都是直接得了带出来。 直到她看到宫中赏赐的是一马车的礼物,才彻底傻眼。 天使指明了哪些是赏给郑二小姐,哪些是赏给武安伯夫人。 以及郑家两位姑娘和府里的都分了份。 一家人跪谢天恩后,回头看着那一堆赏赐都神色各异。 郑离惊不但有皇后的丰厚赏赐,皇帝也赐下一柄玉如意给她。 其他人得到的赏赐加起来都不及她的五分之一。 郑绍君拿起皇后娘娘赐给母亲的一匣子珍贵药材,脸上都是笑容:“宁儿挣了这么大脸面,我这就给母亲送去让她高兴高兴。” 宫里的药材都是极好的,既然得了他要立马拿走。 免得有人又以一家人的名目收入公中。 这种事以前发生得太多,如今他不打算便宜别人了。 “哦,对了,我让福生和福随把你得的赏赐帮你拿回去。” 当着老夫人的面,郑绍君就指使自己的小厮把专属于二妹妹的赏赐拿走。 郑离惊没拦,还感谢他帮了自己。 靠她和善若两人,要抱着十几匹上好贡品布料不是不行。 但到底跟防人抢似的,太过难看。 于是,所有人就看着大公子做主把宫中赏下来的大部分礼物带走了。 留下的小部分,是大小姐和四小姐各一对金钗,老夫人得一盒上好燕窝。 至于几大盒果脯糕点糖饼等吃食,那是宫里给武安伯府上下的脸面。 这些东西跟二小姐的比,简直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看出来,宫里的赏赐,主要是赏给二小姐,其他的人,都是沾光。 原就尴尬的郑唯真,面临这样的场面愈发觉得没脸。 以前她总是以得到贞妃娘娘的赏赐为荣。 但曾得的所有赏赐加起来,都不及今日妹妹显风光。 贡品衣料不算稀罕,皇后娘娘赐下的玉石摆件,却十分精美难得。 还有陛下赏的玉如意,光这物件的意义,就非同凡响。 帝后皆赏,何等荣耀。 想到先头自己捧着盒贞妃娘娘赏的宫花都得意显摆,而得了一马车礼物回来的妹妹却一言不提。 郑唯真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无地自容的滋味。 第26章 震惊,笑到发财 一路回来还算心情平和的郑唯玥,此时看到二姐得的丰厚赏赐也不免红眼。 若不是大哥先下手,这些东西交由祖母做主的话,那头白玉雕刻的飞鹿摆件,说不定能悄然要过来也不定。 可现在她只得了一对金钗,即使是皇室出的新品,也黯然失色。 老夫人和王氏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东西就已经分完。 本想要问她们三姐妹入宫的情况,因着接受赏赐,这一打岔,二丫头已经捧着属于她的赏赐先回栖霞苑去了。 郑老夫人定了定神看向剩下的两个孙女:“你们入宫见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说来听听。” 她成为武安伯夫人到如今的老太君,都从未得到过这般帝后同赏的荣耀。 别说她,就是历代武安伯,也没有天子赏下玉如意这样的待遇。 那二丫头不过是得了仙尊赐名而已,竟让帝后这般厚待她? 老夫人深感个中另有缘故,但她难思其解。 知道自己丢了脸的郑唯真,面对祖母的盘问有些心虚。 她支吾着道:“刚开始见皇后娘娘还好,但后来皇后娘娘就让我和四妹去看表姑母,独留了二妹说话,她们说了什么我们并不知。” 郑老夫人听着一愣,“皇后娘娘为何要支开你们两个?” 召见三姐妹,哪有支开另外两人的道理。 一国之后怎会如此行事。 郑唯真咬着嘴唇摇头表示不知。 郑唯玥比大姐清醒,但她不敢说透,说了自己也免不了被训斥。 她们姐妹疏离难遮掩,让喜欢二姐的皇后娘娘识破,遭了不待见。 这事儿要是给祖母知道,会气她们在外露了不和,影响家门名声。 她只能告诉祖母:“皇后娘娘本来见的就是二姐,娘娘都没跟我们说什么话,净问二姐去了,皇后娘娘还喊二姐小名了呢!” 喊二丫头小名? 老夫人眼皮一跳,她做为祖母都没这般亲近。 皇后娘娘竟对那丫头如此显慈? 王氏连忙问女儿:“回来路上你们就没跟她打听一下吗?” “回来路上?” 郑唯玥看向大姐呵呵两声:“大姐一上马车就找二姐吵架,二姐气了什么也没说。” 正找不着头绪的郑老夫人,当即沉了脸看大孙女。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孙女,瞧一眼就能猜出根源。 蠢货! 装都不会装一下,还以为她入宫经验足能撑得住场面。 结果却弄得被皇后娘娘支开的下场。 幸好与孝勇侯府已经定了亲,要不然且有得被人嫌。 被告了状的郑唯真,在祖母瞪视的目光中难堪垂头。 她就知道,自己在祖母这里的位置,会因为那同胎妹妹有变化。 一屋不存二娇,她的福气要被抢走了。 栖霞苑。 冬葵和凤玲看到一堆宫中赏赐,简直震惊一脸。 贡缎云锦,玉器摆件,每一样都精美得不像话。 没见过这等荣耀的栖霞苑下人,看向二小姐的目光再无丝毫轻视。 凤玲更是殷勤的给主子倒茶:“小姐若是饿了,奴婢去厨房让他们给小姐做点吃食如何?” 这话正合郑离惊的意:“行,让厨房给我们做两碗汤面吧!” 早起进宫,不敢多食,就吃了个烧饼填腹,现在确实饿了。 “好咧,奴婢这就去。”感觉自己揣摩上意揣摩对了的凤玲,喜滋滋的去跑腿。 “冬葵姐,你来帮我摆放物件儿吧!”善若开心的指挥冬葵干活。 她兴致勃勃的要把得来的玉器摆件都摆上多宝阁。 “善若小姐,这个重手,让奴婢来拿。”冬葵连忙接过一个匣子。 郑离惊由着她们忙活,被三万两银票砸过的她,对财物已经淡定许多。 母亲为她未来几十年的吃穿用度兜了底,多的都是命运额外馈赠。 得之,添欢喜。无之,平常心。 只摆了笔墨纸砚的多宝阁,有了可观性物件装饰,立马变得不一样。 红梅玉枝,白玉鹿鸣,再加一柄玉如意,一扫格空之寒酸。 “师姐,升华了升华了,日后看着这多宝阁,咱们吃饭都能多吃半碗了。” 感觉是自己杰作般的善若,兴奋拍手。 郑离惊马上捧场:“摆得不错,瞧着都满屋生辉。” 这些天家赏赐不能换银子,只能观赏或收藏。 好看又富贵,瞧着能让善若多吃半碗饭,那不错。 “皇后娘娘和陛下的赏赐,真是赏到了人心坎上。”善若特别高兴。 ”他们咋知道我们屋里的这架子正空着?” 郑离惊呵呵直笑,她更高兴自己得到了仙尊认可。 但这事她和善若都默契不提。 直到冬葵放好东西出了去,两人才击掌庆祝。 “师姐,恭喜你!”善若摇手又跺脚的开心,“你终于有了师尊!” 郑离惊也笑到发财。 一路忍得她好辛苦。 “有了师尊就有了出处,日后咱可以大大方方报名号游世修行了。” “我跟着师姐也能傍上玄隐门的边儿角了。”善若与有荣焉的乐。 她不求做仙尊的弟子,她能一直做师姐的师妹就很好。 郑离惊笑着摸摸她脑袋上的丫髻,“师姐有了来路归途,也会帮你找到来路归途。” 善若顿时惊讶:“师姐你要帮我找什么来路归途?” 她跟着师姐就行,哪里还需要另找什么来路归途。 她也没有找家人的想法。 能丢弃自己的父母,没必要去找。 “有时候所见非实。” 这话让善若起了疑:“师姐,你是勘出我什么了么?” 以前她问过师姐,她的气运如何。 但师姐说独独看不出她的命数。 她觉得定然是自己的气运很差,师姐不忍告诉她。 面对善若的疑问,郑离惊这次没有回避,而是告诉她:“你不是孤儿命。” 且命贵非常,要不然她今日也不会特意带她进宫去一趟。 虽还没勘出清晰气运,但多少有了些气流运转。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凝结如瘴。 “我不是孤儿命,那我是什么命?”善若睁大了眼问。 她早已认定自己是被父母所弃,不敢有什么期待。 害怕失望,也害怕希望。 郑离惊笑着捏了一把她滑滑的小脸蛋,“贵命,你跟着我,不贵也得贵。” 听得师姐这话,善若不多想了,“那是,师姐在哪我在哪,师姐显贵我沾光。” 郑离惊乐了。 心里却知道,善若并没有修行慧根。 幼时奄奄一息被丢在凌云观的山脚下,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劫数。 劫数,总有过的时候。 “小姐,汤面来了,快趁热吃吧!” 凤玲拎着食盒出现。 “善若,我们先吃面,吃了面去看我母亲。” “好。”善若自是无有不应。 两人很快填了肚子,然后拎着几匹刚得的衣料前往瑞和院。 却在瑞和院外遇上郑唯真,郑唯真还传达一个消息:“祖母说了,今晚要在鹤松堂设家宴,你可别迟到。” 郑离惊挑了下眉,才哦了一声。 这家宴设得挺合时势。 托了皇后娘娘和陛下的福,归家几日她才混上顿家宴。 只是这位大姐没再一见她就如公鸡竖起尾巴毛,倒是长了记性。 且还要与她一同进去看母亲。 稀奇。 第27章 退亲,时日无多 郑唯真来这里,本是想看看她会跟母亲说些什么。 结果母亲根本不问她们进宫的事。 只说今日得的衣料该拿来做什么,衣衫鞋袜各等都张罗上了。 一副要把今日得的赏赐衣料全规划上的样子。 这当然没她的事。 觉得没脸又没意思的郑唯真最终先行离开。 大女儿一走,郭氏立马转了话题,“皇后娘娘召你入宫,可是为着仙尊?” 郑离惊笑了笑点头:“确实是为着师尊之事。” “师尊?”郭氏不笨,留意到女儿的称呼有变后,她很是惊喜。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入趟宫就仙尊变师尊。 “师尊传信给陛下,说我是她收的俗家弟子,娘娘和陛下因此很给脸,不但赏赐入府,还赐给我这个。” 把黑黝黝的玄铁令牌掏给母亲看,郑离惊希望母亲不用心忧她将来。 即使做母亲的有天不在了,也有人庇护她。 郭氏接过女儿手中的令牌,看到雕刻着龙凤的令牌上有着“通行”二字。 “这是无诏也能进宫的特许令牌?”郭氏震惊。 “是,娘娘让我有事随时可以入宫求助,她会为我做主。” 郭氏顿时激动不已,“我的老天爷!我家宁儿的福气真大!” 她女儿有了师尊,又有天家庇护,她就是死也能安心了。 “师尊之事我让娘娘和陛下暂时帮忙保密。”郑离惊希望母亲能理解她的决定。 “我既已回来,家中诸事的蹊跷之处必是要弄明白,女儿暂时无空应付外头的人。” 郭氏听了后喜色渐消,她知道女儿想做什么。 从前从未有过勇气去质疑,如今因着二女儿归来,戳破了仅存的幻想。 她不是还要忍,她只是害怕。 害怕真相的残酷,是因为自己隐忍到懦弱所致。 “那你小心点,莫要为着些小人损了自身。”郭氏愧疚且担心。 “只可惜你大哥的身体已毁,你弟弟也伤了脑傻不愣登,他们......” 说到两个不健全的儿子,郭氏再次神伤,“他们都帮不了你什么忙,你姐又那样,你爹知道还会阻止你。宁儿,家中偏颇时日已久,怕是难以逆转回正。” “母亲,大哥定亲了么?”郑离惊没在意别的,只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这一问让郭氏眼神顿时一黯,脸色难看了几分。 “本来定了的,但戚家想退婚,你大哥已同意。”这事她没必要瞒女儿。 只是她病危,戚家要是这个时候上门退婚,气死她名声必损。 所以拖着没上门,等她死后就会把这事摊开来解决。 “你大哥身子不好,当初给他选亲是往低寻。戚家那时只是五品官,知道你大哥身子不好长寿不了,也同意他家嫡长女嫁过来。” 说到大儿子的身体和亲事,郭氏心里都是苦涩:“今年戚家升了官,眼光跟着高了。六月你大哥不过受了风邪多请了两趟太医,他们就提出婚事作罢的话。” 要不是受此打击,她也不至于倒得这么快。 明里暗里的被捅刀子,她内心的痛苦焦虑和心酸无助无人可诉。 “既如此,那就尽早退了吧,让大哥再找个乐意的人家成亲。”郑离惊不纠结不愿意的人家。 但这话却让郭氏心头一慌,有了不好预感:“你大哥是不是要不好了?” 要不然为何女儿会想让自己大哥赶紧成亲。 “不是不是。”郑离惊连忙安慰母亲:“大哥比之前要好,怎会不好了,您别急。” 担心大儿子要走在自己前头的郭氏,喘了口气,人都惊出虚汗。 “若是我能看着你大哥成亲自然是好,只是......” 缓过来的郭氏,又以为是女儿想让她死得瞑目才提这事,不免叹气。 “母亲,大哥身子是不好,但再不好也是身子阳气正盛之年纪,若是他早日成婚,或许能留个后。” 前天早上祖母在母亲醒来时,提到婚事让母亲和大哥脸色有变,她记在心。 猜到必有缘故。 果然。 既如此,那就遂了祖母的意,不用她老人家“担心”了。 本来依靠着床头叹气的郭氏,听到女儿这话顿时坐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急问:“你大哥能留后?真的吗?有这可能吗?” 大儿子的身子太医说了难过二十,并子嗣艰难。 如同判了死刑还无后。 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没人愿意和她大儿子结亲,她只能往低里寻。 三年前的戚家被一桩西北大案牵连,差点被革职抄家,四处求人却没人愿搭手。 是她用了娘家的关系让他们度过险关。 这门亲事虽有施恩图报之念,但她没有逼他们。 是他们明知是这样的情况也愿意用亲事为筹码来求助,她才为儿子定下这门亲。 本来大儿子今年年底就能成亲,结果戚家一升官就要毁约,她如何不气不急。 病情加重后,她只余绝望。 没有她张罗,也许她大儿子死后连个冥婚都结不上。 生前死后都孤身只影,也没有后人续他血脉,何其凄凉。 可现在女儿竟然给出她不敢想的奢望。 郭氏激动得几乎要起身来了。 郑离惊连忙扶住母亲,“母亲您别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你可知为娘心里有多盼望你大哥能成亲生子!” 为何丈夫不给大儿子请立世子,就是因为大儿子这身体难以袭爵延门庭。 若是他有后就不同了。 儿子不行有孙子,后继有人,丈夫就无话可说了。 郭氏激动得洒泪,“要是你大哥能成亲留后,就算让我立刻死我也能瞑目了。” “那不成。”郑离惊连忙摇头,“母亲您得看着大哥成亲,莫让别人为他操持还要嫌您不孝。” 这别人是指谁,母女俩心里都清楚。 为何她归家才几日会提这事。 一是母亲时日无多。 二是大哥阳气充足的日子也不长。 三是断掉某些人的路。 时间不与人,武安伯府内藏污浊,气运将毁。 既然她回来了,就没有旁观的可能。 得了女儿这话,郭氏高兴得直抹泪。 “明日,明日就让你大哥去把婚事退了。” 郭氏一边哭一边说道:“趁我还有口气,无论如何也要帮你大哥娶门媳妇。” “时间这么紧,不如就让你外祖家挑个适龄姑娘送来,不论门户高低,康健好生养的就成。” 说到给大儿子娶妻生子,郭氏生出了一股力量。 要起身马上给自己远在凉州的娘家去信。 第28章 家宴,过往克扣 郑离惊连忙按住母亲:“等大哥把婚事退了再说别的。” 退婚之事未必顺利。 经女儿提醒,郭氏也反应过来,“戚家要是知道你得了帝后赏赐,又有仙尊那一茬,只怕不愿意退了都有可能。” 若真是这样,这样反复的无信义之家她如何还能接受。 “所以先了结这事,母亲再张罗其他,免得被人以此说道倒成我们家的不是。” 让大哥尽快成亲留后,是必行之事。 但不能因此授人以话柄。 郑离惊说服母亲不要急后,又陪着说了一会话。 在母亲的邀请下,叫了善若进来一起用午膳。 郭氏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才注意起女儿带回来的这位小师妹。 看到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可人,不由心生惋惜。 但想到自己女儿当年也是被家人扔到道观生死由命。 即使每年有送寄养银,但无亲探望,比这小姑娘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 是以她什么也没感慨,只是不停的劝着小姑娘吃多点。 善若很是受宠若惊,“夫人,您别担心我吃不饱,我跟师姐一样,有得吃绝不饿着自己。” 这话让郭氏失笑,“就该这样,不要饿肚子。” 她靠在床头,在常嬷嬷的伺候下喝着自己的药膳粥。 “府里每年只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有一半还要做香火钱捐出去,就一百五十两可花用,宁儿,你们怎么过日子?” 在她看来,即使是清修之地,一年一百五十两的用度银也太少了些。 但婆母做主,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三百两寄养银? 善若看向师姐,师姐也看向她。 郑离惊眨了眨眼睛,才说了句:“就那样过呗,反正饿不着。” 发现问题的善若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在伯夫人面前揭穿师姐的寄养银被克扣这事。 郭氏想到大女儿一年的首饰花用都不止三百两银子,对二女儿的心宽无怨更是疼惜。 “在家想吃什么都可以让厨房做,我虽不管家,但吃食总能供得起你们,勿要怕花钱。” 她已经吩咐常嬷嬷去厨房说过,日后栖霞苑额外叫的饮食,都记在瑞和院。 要是她死了,就记在畅和院。 她的嫁妆收益会交由大儿子掌管,她时日无多,看着儿女过得好她才放心。 “好,多谢母亲!”郑离惊点头应下。 “善若多谢夫人!”善若也连忙致谢。 郭氏笑笑,看着她们用膳,自己的胃口似乎都好了些。 用了午膳回到栖霞苑,善若才问师姐:“为何不跟夫人说银子被克扣之事?” 三百两变成一百两,不是有人吞了大头,就是根本就没给三百两。 夫人也许被人糊弄了。 郑离惊叹了口气,“跟她说有何用,徒增气受。” 在母亲面前揭露每年的寄养银被扣了大半,只会让母亲气怒伤神。 银钱事小,母亲已破败的身体不容过多伤气。 反正她人已长大。 善若明白了师姐的苦心,只能捧脸跟着叹气,“要是没有被克扣银子,那本方术书师姐你说不定都验证完了。” 如今却只翻到第十五页。 “欲速则不达,也许如此该天意。”郑离惊不在意被克扣了多少寄养银。 她在意的是,府里如此行事,到底藏着多少不能告人的心机。 在她午间补眠之时,郑绍君被母亲叫去说话。 等傍晚在鹤松堂外碰到,她就看到大哥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她挑眉笑了笑,走过去先给喊她二姐的弟弟两颗糖,才对大哥小声说了句:“明日我与你一起出去。” 郑绍君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好!” 出去,去哪里,谁也没说。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次家宴,郑家旁支来了几十人,场面热闹。 寄养在外的二丫头回来没几日,就得到宫中召见。 召见就罢了,竟然还得到帝后同赏,这样的荣宠在场的郑家无人能及。 曾经说她没规矩的亲属,现在都凑过来与老夫人说好话。 老夫人脸上挂着淡笑,接受着众人恭维她子孙有出息。 对自家人还未记熟的郑离惊,被王氏带着在鹤松堂绕场转圈。 什么叔伯公,什么姑婶嫂,再加上堂哥姐弟妹什么的。 又是记了个囫囵。 被师姐带来吃饭的善若,在这样的场面有些局促。 面对别人的好奇审视她都垂眸回避。 郑离惊被人围着问各种问题,她只好示意大哥帮下忙。 姐妹她是不放心的。 郑绍君默契的把善若带离人群中心。 “善若妹妹不如和我四弟玩一会?”对妹妹带回来的这位小姑娘,他以礼相待。 也当自己人一样相处。 无事可做的善若连忙点头,可是玩什么呢? 正摆弄着一只木头做的蜈蚣虫的安哥儿,看着这不认识的人问大哥:“她是谁啊?” “她是你二姐的师妹,你可以叫她......”郑绍君目测了一下,感觉这小姑娘比自己弟弟年纪要小。 但他还是告诉弟弟:“你可以叫她善若姐姐。” 这称呼让善若眼睛一亮,她都是姐姐了? “善若姐姐。”安哥儿听话的喊人。 “诶!安弟弟!”善若立马高兴应下。 她也是姐姐了诶! 结果安哥儿冒出一句:“大哥,这个姐姐都没我高。” 善若顿时尴尬住。 她比安哥儿矮一个头有余,这个姐姐当得是占了大便宜。 郑绍君忍笑告诉弟弟:“你是男子汉,怎能与女子比身高。” “对哦!”男子汉安哥儿立马不比了。 他还把手中刚拼好的蜈蚣虫递给善若看:“你玩不玩?” 还在为占了便宜不好意思的善若,接过蜈蚣虫假装惊讶:“哇!这是你拼的?你好厉害!” 这是外头街面上卖的小玩意,都是几岁孩童喜欢玩的玩具。 稍大点的孩子都不玩这个了。 善若拿着木蜈蚣请教安哥儿,让他教她怎么拆,怎么装。 安哥儿兴致勃勃的拆了蜈蚣重新装给她看,两人拿着蜈蚣虫你拆我装或我拆你装,玩得不亦乐乎。 郑绍君就坐在旁边陪着。 有人过来打招呼他只淡淡回应。 对于这个命不长又不受家中重视的伯府嫡长子,其实没多少人关注他。 大家都围着老夫人打转。 郑离惊也被人围着。 打听仙尊的,打听今日入宫觐见之事的,以及打听这些年她在凌云观怎么过的。 无论她答什么,离她不远的老夫人都竖起一只耳朵听着。 第29章 各问,出门退亲 郑离惊没让祖母失望。 把能说的都说了。 关于仙尊,嗯,幼时得赐名施符箓,偶尔能见到仙尊的弟子下山外出,所以对仙尊近况不算闭塞。她老人家依然身体康健,耳清目明。 关于觐见帝后,还是因为仙尊,因着有赐名之福并长年居住在靠近云中峰的地方,是以帝后也问了些云中峰的情况。 大概担心玄隐门弟子会报喜不报忧,所以帝后此举是想多方面了解仙尊近况,以安天家之心。 至于这些年自己在凌云观怎么过,还是那句话,打扫殿宇,早晚读经,空闲时间都用在学方术,没浪费时光。 所以质疑她的人可以闭嘴了。 她不是无的放矢,她会炼丹,都是用了心去学的。 在家中姐妹为四季花宴穿衣打扮时,她的时间都用在专一事之上。 就算混药堂的药童都识几味药,况乎她专注其中。 这场围堵追问,答案都无懈可击。 看到妹妹被人追捧起来,郑唯真避在旁寡言少语。 妹妹的荣耀,让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都成了笑话。 幸亏还有门让人羡慕的婚事在身,倒不至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未来的孝勇侯府夫人,比之伯府爵位还要显贵,有心的自然会围着她讨好。 老夫人今日关注的不是大孙女,而是二孙女。 做为曾经屡次想给这个孙女下马威的祖母,她不好问的,旁人都替她问了。 虽然受着旁人恭维,眸里笑意却不达眼底。 “宁姐儿被寄养到凌云观,不但学得些本事,还得了仙尊庇护和帝后赏赐。如此看来她哪有命不好,当年怕不是天师批错她的命了吧!”有人脱口说出几句老夫人不中听的话。 让她淡了脸色,斜眼看向这隔房没点眼力劲的妯娌。 王氏看到婆母脸色不对,连忙说道:“玉泉观的天师哪会批错命,宁姐儿原是命里有阻滞,送去凌云观去了厄消了煞,才有后来这些福运降临,这都是有因才有果的事。” 有人附和起王氏的话,老夫人的脸色才好转起来。 觑了眼二孙女见她神色如常,方不在意的转了目光。 郑离惊却把那位婶婶的话记入心,玉泉观的天师? 很好,得来不费工夫。 席开九桌,老夫人冠之为二孙女归家之喜举办的家宴,虽迟了几日,但到底给出了比之前更明确的态度。 弟弟妹妹们都举起果酒祝贺二姐荣归。 没错,他们用了荣归二字。 对于这些突然的示好或者讨好,郑离惊波澜不起。 对他们提出有空到栖霞苑暖居一聚,她表示暂时没空。 大家想到她要炼丹救母,倒是没有纠缠下去。 但当自己的亲弟弟安哥儿冲她亲热喊二姐,说明日,后日,大后日,以后日日来找她和善若姐姐玩时,她笑着应下。 “好,你来找二姐,二姐给你糖吃。” “好啊好啊!那我天天找二姐要糖吃。” 善若眨巴着眼睛,想着这傻小子一天只能吃三颗糖,怪可怜的。 她能吃五颗呢! 看在师姐弟弟可怜的份上,她把师姐夹给她的无皮鸡腿让给了对面的傻小子。 “给你吃鸡腿,吃多点长大点就能多吃两颗糖了。” 安哥儿高兴端碗接过:“好,我吃多点好好长大然后吃多多的糖。” 郑离惊就看着这俩糖迷笑。 他们的大哥也看着他们笑,笑得愉悦温雅。 羸弱之相都因这饱含对弟弟妹妹疼爱的笑容削减几分。 同坐一桌的郑唯真,抿了抿嘴,她才不稀罕这样的友爱。 有什么用,兄弟都成不了气候做不了依仗。 这场没有武安伯夫人参加的家宴,开始和结束都无人提起她。 就算有人不经意触及,也会转开话意。 郑离惊算是真切见识到,自己母亲在这府里的地位有多受忽视。 她瞧着众人喜乐,敛下眸里冷意。 第二日,她起身后问善若:“我今日要跟大哥出去办事,你要不要一起?” 善若本想说要,但转念想到个问题:“你们都出去那安弟弟谁照看?” “让他在家自己待半日应该没事吧!”这个问题郑离惊还真没细想过。 毕竟这几日她没见着弟弟,弟弟也挺好。 善若却摇头:“不行的,君哥哥说了,安弟弟要人时刻看着,不能让他乱跑,下人小厮看不牢靠,我还是留家里陪安弟弟吧!” 郑离惊想到弟弟如孩童般的好动性子,叹了口气。 难为大哥那身子,母亲倒下后就是他时刻照看着弟弟。 也难为自己的母亲了,她身子垮掉,应该也是照看儿子费了太多精神气。 大的要担心他早死,小的要担心他再出意外。 这个家,说不上话的人很难有得用之人。 “行,那今天你在家帮忙看着他,我与大哥办完事就回来。” 弟弟的脑子也得找时间看看才行,这么失灵智下去不是个事。 感觉自己终于有点用处的善若,当即让凤玲去传话,让大公子把四公子带来栖霞苑一起吃糖。 这由头用得让郑离惊忍笑不已,“不要吃太多,牙烂的话以后就禁止你们吃糖。“ ”不会不会,我会数着吃的。“善若拍胸脯保证。 善若妹妹要担起照看弟弟的责任,让郑绍君惊讶之余也很感谢。 把弟弟送到栖霞苑后,兄妹两人看着他们两个吃着糖玩木拼,放心的出了门。 今日郑离惊依然是带冬葵,被留下的凤玲因着善若分了她几颗糖才没嘀咕出嘴。 出门时郑离惊问大哥:“要不要跟祖母报备?” “你与我出去不用。”郑绍君告诉妹妹:“府里规矩对男子女子略有不同,为兄十五岁出府就无需跟大人特意禀明。” 尽管他因着身子不好不常出门,但也没到卧床不能起的地步。 偶尔他会亲自去书局选几本书或者出去看看街景。 品品他看不了多久的人间百态,添点留恋。 免得人未死,心已如死水一潭。 对大哥所提的区别对待,郑离惊并无不平之心。 世间本就对男女有着不同的规则。 女子出门不安全的因素向来比男子多,规矩严的初衷是为着保护女子。 只是有些人刻板利用,热衷以此为手段满足掌控欲而已。 上马车时,郑绍君看了眼给妹妹整理裙摆的冬葵。 问妹妹:“栖霞苑的下人伺候得如何?” 郑离惊不知大哥何意,随口应他:“还好。” 她这还好,郑绍君并不满意。 但也没多说什么。 冬葵却脸色微白的垂下眉眼,惴惴不安的跟着大公子的小厮福生坐到前辕子上。 第30章 后悔,姐妹换嫁 马车行驶了小半时辰才到东城偏南的埠街。 戚家如今是四品右佥都御史,爬上了御史台重要职位,很有些意气风发。 四进宅院加了套,成了五进大宅。 昨日郑绍君被母亲叫去说话后,就派人给戚家递了帖子。 并约了以前为他们联结的冰人,在戚家汇合。 两兄妹来到戚家被戚夫人殷勤迎入府中,瞧这态度就知道退亲之事他们要生悔。 果然还未等他们坐好,戚夫人就一脸惭色,“本该去看看你们母亲,奈何我也生了场病不好登门加病气。如今我好了,听说你们母亲也好了些,明后日我就与蓉姐儿过府去探望她。” 郑离惊知道蓉姐儿就是与大哥定亲的戚家长女戚芮蓉。 她在马车上看过对方的庚帖。 此女非大哥正缘,八字貌似相合实则是过境之雁。 既如此,无论对方说什么,此女都不会成为她大嫂。 戚夫人的友好态度并没有使郑绍君改变主意,他开门见山道:“夫人不必说其他,今日晚辈来是解决前个月夫人说的退婚之事。庚帖我已带来,还望夫人把我的庚帖还于我。” 冰人听到这话很是惊讶。 她还以为想要退婚的是男方,结果是女方先提。 这桩婚事当初能成的原因,冰人自然知道。 戚家竟是这样的人家,得了武安伯府帮度过难关就翻脸不认人。 但现在又要登武安伯府的门是怎么回事? 戚夫人没想到自己都如此明显表示要维持婚约之意,对方竟不接受。 还戳破给外人看。 这婚丈夫说了,不能退。 大女儿已没有后路可走,不如废极一用。 事情来得突然,戚夫人心里发苦,面上尴尬。 她一咬牙否认了要退婚之事:“再有两个来月就是你和蓉姐儿的大婚之期,何来退婚之说,大公子莫要开这玩笑。” 郑绍君愕然。 居然不承认他们提过退婚。 这脸皮让郑离惊也惊讶其厚度。 郑绍君惊愕过后直接气笑,“夫人是以为我武安伯府无人不成,竟如此耍弄我们?” “不,没有,大公子莫要这般想。”戚夫人顿慌。 武安伯府要是翻脸,当初有能力帮他们戚家,现在就有能力毁掉他们。 若是没有郑家嫡次女与仙尊认识又得帝后看重这一出,退了就退了。 反正有人给他们戚家撑腰,不惧武安伯府。 但现在,那人撤得比兔子跑还快。 靠戚家自己这胳膊,怎比得过勋贵门阀的大腿。 担心被报复的戚夫人,更不想这婚事不成,“大公子,郑戚两家结亲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实,不宜生变。蓉姐儿既然与你定了亲,她就是你的未婚妻,生是你郑家的人,死是你郑家的鬼。” “不,我不要嫁郑家。” 门外突然走进个姑娘,一脸坚决的抗议,“母亲,我说过不嫁他的,你不要逼我!” “芮蓉!”没想到女儿会出来坏事的戚夫人,连忙站起来喝止,“你胡说什么,回你房去。” “不,这婚事非我所愿,既然说了退为何不退?”戚芮蓉满脸倔强的与母亲对峙。 眼睛看都不看郑家兄妹一眼。 戚夫人惊怒交加,气得脑袋都发晕。 这女儿以为退了这婚她还能有好路子走吗。 没有了。 不可能有了。 无贵人撑腰兜底,只会让他们戚家陷入忘恩负义的泥潭,一门尽毁! “不退,不能退,这事你只能听父母的,你回房好好绣你的嫁衣去。”戚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命令女儿。 但心有他志的戚芮蓉依然坚持:“不,我不嫁!” “你不嫁,我嫁!”门外又走进一个姑娘。 这姑娘俏脸紧绷,目光坚定,无视母亲和姐姐的震惊,她径直走到郑绍君面前自荐:“郑大公子,我姐姐不愿嫁给你,但我愿意,而且是真心愿意,你是否接受换我嫁与你为妻?” 郑绍君被这接连的突然状况惊愣当场。 一个出来说不嫁。 一个出来说要嫁。 她们还是姐妹。 如何不让人震惊傻眼! 他脸都红了,气的,也羞的。 戚夫人简直要晕厥过去,这一个个的,都主意大得很。 婚事都自己做主,父母都当闲的了 只有郑离惊还算淡定,还暗暗掐指算了一下。 随即看向又气又羞的大哥,提点他:“大哥,戚家不愿退婚,要换个姑娘嫁你,你可愿意?” “我......”郑绍君想说自己不愿意。 他就算身体不好活不长,也不是别人能随意折辱之人。 但看到面前这个说想嫁他的姑娘紧张得浑身发抖,他皱着眉张了张嘴,没能干脆说出拒绝之言来伤人。 戚夫人一看,换人都不乐意,急了。 “大公子,溪姐儿她只比她姐小一岁,她性子温良大方,比她姐懂事,你娶她不会后悔的。” 她还给冰人使眼色。 冰人虽说想达成一桩姻缘,但戚家这样退婚反悔还换人嫁的戏码,她都四五十岁了都不曾经历过。 着实有点转不过弯来张罗。 鼓起勇气来自荐的戚芮溪,虽然身心都紧张得发颤,但依然咬牙站稳。 看着郑绍君的目光不退缩,希望他能收回退婚之意。 从未被姑娘家这么直直看着的郑绍君,回避了她灼灼的目光,脸色发红的求助于妹妹。 快帮为兄解决这难题。 郑离惊看到大哥羞窘难当,当即道:“戚家大小姐既然不愿嫁,就不勉强她了。” 她看向愿意嫁的姑娘,问她:“你为何想嫁我大哥?” 悬着心的戚芮溪面对郑家小姐的问话,红着脸回答:“伯夫人于我戚家有恩,戚家不敢忘,芮溪愿以己身报答,终生不悔。” 以一己之力,试图挽回戚家名声。 郑离惊瞧着这声音都在发颤的姑娘,淡然一笑。 “可我大哥并非你们戚家女不可。” “我知道,可我仍然希望大公子能考虑我。”紧张含泪的戚芮溪,知道自己的行为相当惊世骇俗。 她依然颤着声音把话说完:“我虽无所长,但有真心相报,大公子若是不能伴我到白头,我亦愿守他到下一世。” 命忽难偕老,来生续相守。 这样的承诺,让郑绍君听得心神俱震。 尽管知道对方是义报前恩,也很难不受触动。 有心总比无心好。 就算是为了努力留后,他也希望是个真心想做他妻子的人为他续香火。 郑离惊也暗露赞赏,有勇气,有担当,还足够诚心。 不错。 但她转向戚夫人时却敛了神色,“戚家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本不是我大哥良配,然你们不愿退婚,换这个姑娘来嫁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有何条件?”戚夫人都顾不上为小女儿的话震惊,连忙追问。 只要武安伯府不退婚,让他们保住地位和名声,他们什么都答应。 “半个月后让她过门,能做到,过往不究。做不到,郑戚两家的亲事作罢,由不得你们不同意。” “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郑离惊说完,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戚家人愣瞪着。 郑大公子一言不发。 回神过来的戚夫人这才后知后觉,为何郑家上门谈这么大的事都没个大人相随。 竟原来这位郑家嫡次女就能做郑家大房的主。 想到这几日的传闻,她一咬牙,点头:“可以,只是再急也得有合适日子才行。” 冰人的脑筋转过弯来了,她立马出声道:“有有有,这个月有五六个好日子呢!” 说着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历本,哗啦啦就翻出几个黄道吉日。 开始敲婚嫁日期。 戚家俩姑娘,一个缄口不言恩不恩,只庆幸自己不用嫁给一个活不过二十的男人。 一个因没失信松一口气,坦然接受将要匆匆来临的亲事。 第31章 调查,通知亲友 得知大房兄妹俩一起出门后,老夫人叫了休沐在家的儿子过来。 “昨日家宴,你可看出那丫头有所保留?” “看出来了,那丫头说的都是大面上的话,帝后具体跟她说了什么,没有一句具体转述,有糊弄人之疑。” 郑钦昌也觉得二侄女小小年纪颇为滑不溜秋。 回家这些天,掌控力极强的母亲都屡次因她失威严。 这二侄女比大侄女难拿捏多了。 现在还在帝后面前挂上名,更不得了了。 同样有疑的老夫人,生出了调查之意: “这丫头有点邪门,你派人去凌云观打听打听,看看她在那十几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郑钦昌知道母亲的脾性,错判一点都要睡不着,何况错判得太多。 这二侄女实在是太出人所料。 “好,儿子这就派人去查。” 寄养在外的丫头反而生了能耐,疏忽了。 “小心点,莫要惊动不该惊动的人。”十几年没过问,人回家了才去了解过去,在外人看来已是多此一举。 “儿子知道,这丫头能跟仙尊扯上关系,在凌云观定然有人帮忙。” 郑钦昌安慰母亲。“但总有法子了解底细。” 一个道观而已,要查不是什么难事。 郑老夫人却并不觉轻松。 一个本该命归沉寂的丫头,竟然有不凡际遇。 这于武安伯府会意味着什么? 这问题萦绕上头后,就再也无法忽视。 很快,府里有人登门做客。 郑家嫡次女得到仙尊赐名又得到帝后赏赐的消息,已经传到各府皆知。 与郑家相近的亲戚昨日都派了人递帖子,今日登门来了。 尽管对二孙女的际遇心存未解之疑,老夫人对登门的亲朋却不露痕迹。 “诸位来得不巧,宁姐儿与她大哥早早就出门去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并不知他们兄妹俩是去戚家退婚的老夫人,只以为他们是为着大儿媳的病又出去寻方寻药。 言语间感叹了几句大房子女的孝心。 瑞和院闭门谢客,来访的亲友都在鹤松堂。 大家都说老夫人教子有方,教孙也有方。 十多年前送孙女去凌云观寄养,也成了老夫人为了让孙女得福的用心良苦之举。 老夫人不否认当初的高瞻远瞩。 端庄有度的接受众人的恭维。 *** 从戚家出来,一上马车,郑离惊就告诉大哥:“这位戚三小姐才是你的正缘。” 也就是定下这个未婚妻,不会再有事端。 对于妹妹的卜算能耐,郑绍君已经接受淡定,并深信不疑。 他脸色微红的点头:“确实比戚大小姐看着要顺眼。” 那位戚大小姐当初两家定亲时他见过一面,虽然貌美,但全程无笑颜也无话语。 他又不是木头,自然看出她不乐意嫁给他,只是被家族裹挟不得不从。 就如他,为了安母亲的心,也只能顺从母意挟恩定亲。 但戚三小姐却给人赤诚之意。 她是有心想要报当年之恩,把个人情绪放在家族利益之后。 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品质。 只享受家族庇护,不想为家族付出,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非良人。 当年要不是他们母亲动用外祖家的关系帮了他们戚家,他们戚家已经被抄家流放。 流放之人,命能不能保住,饭能不能吃上都是未知数。 还何来资格挑剔亲事。 “有你陪兄长走这一趟,才柳暗花明,大哥要感谢你。” 郑离惊笑:“大哥无需客气,有个好大嫂对我们都是好事。” 大哥之气运,从她给他衡器护身和符箓保佑起,已渐有聚拢。 心底存善之人,不会一直霉运相随。 “趁着母亲精神气尚可坚持之际,让她亲眼看到大哥你成亲,说不定能让她激发更强的生机,熬过这个年也不定。” 郑离惊给大哥描了个饼,让他对成亲之事更存期待。 果然郑绍君听到了这话神情一震。 只要能让母亲活久些,要他怎么配合都成。 “宁儿,婚事仓促,不如一切从简,如此母亲也能省心些。”他提议。 郑离惊却摇头:“母亲只怕不会同意,她隐忍多年,你是郑家长子嫡孙,她定会希望有一场符合你身份的婚礼。” 郑绍君想到母亲如今的变化,不得不同意妹妹的话。 他想了想说了句:“父亲不一定能赶回来。” 母亲病危他给父亲去信,父亲以西北境不宁为由,不打算提前回京述职。 只交代他要好生照看母亲和弟弟,听祖母的话。 “不回来就不回来,但外祖家要通知,他们若是来,定能赶上吃你的喜宴。” 郑离惊知道母亲思念自己娘家人,从她昨日急着要写信回娘家就看得出来。 如今不用郭家挑人来做大哥的媳妇,但让他们入京一趟很有必要。 婚期定在九月二十六日,不到二十天时间,送信去西北要赶快。 如此才能让他们赶在大哥婚期前到达京都参加喜宴。 “那回去就立马派人给外祖家送信。” “你打算用府里的人?” 郑绍君一默,想到某些可能性,迟疑道:“那另外找人?” “可以,但府里也让他们安排走一趟。”郑离惊压低声音提议:“用府里的人给人看,再重金请另外的人提前出发。” “如此,就有条道去验证会否出猫腻。” “好!” 兄妹俩在马车上商定了后续安排。 回到府中听到有客在鹤松堂等见,他们当即以更衣为由先回自己院子一趟。 郑绍君顾不上弟弟,匆匆回到自己书房写了两封信,交给小厮福随立马去找镖行快马加鞭送出去。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镖师在六天之内把信送到西北,外祖家定能赶来参加他的婚礼。 至于父亲,这信算是一个试探和警醒。 他不抱希望他收信能放下公务回京。 能让父亲放下公务迅速回家的唯有祖母。 一场痊愈时间拖久些的风寒都能让父亲奏请回京尽孝床前。 妻子病危这最后一面,反而不重要。 他这个活不过二十的儿子成亲,就更不重要。 第32章 玩伴,见客收礼 郑离惊回到院子,就看到弟弟已经扔了木拼不玩,跟着善若在玩麦秆。 在凌云观时,善若闲来无事学了编麦秆。 她会编许多活灵活现的小玩意。 比如蝴蝶,蜻蜓,屎壳郎什么的。 这会儿已经有只屎壳郎被弟弟分尸查看怎么编。 看到师姐回来,善若立马告诉她:“师姐,童嬷嬷又来了,让你回来就赶紧去鹤松堂见客。” “知道了,进门我听说了。”郑离惊应了声。 安哥儿看二姐刚回来又要出去,连忙跳起来抗议:“二姐你都没陪我玩。” 说好天天让他过来玩的,二姐却扔下他不管。 郑离惊还没安抚他,善若就叫开了:“安弟弟,你不喜欢我陪你玩啊?那我不跟你玩了。” 说完假装生了气,要把从厨房拿来的麦秆统统抱走。 “不是,不要!”安哥儿连忙拦住她:“你跟我玩,我要你跟我玩。” 善若忍笑板脸:“说好了,我跟你玩,你就只能跟我玩不能找你二姐。” “为何?”安哥儿不解。 半大少年扑闪着清澈见底的眼睛,显出些委屈。 他喜欢二姐,也喜欢善若姐姐,他想跟她们一起玩儿。 “因为我不找师姐,就找你玩啊,我专心跟你玩,你也得专心跟我玩,要不不公平。” “……哦!”尽管还是不明白,安哥儿还是犹豫着点了头。 他担心善若姐姐不理他,不跟他玩儿了。 “善若姐姐,你快教我编这个虫虫。”他重新拿起麦秆要编屎壳郎。 “好!”善若笑着对师姐眨眨眼,让她放心去忙。 没想到善若还挺会哄人的郑离惊,忍笑入房转了一圈,才慢悠悠去往鹤松堂。 在府里她照样不带婢女。 凤玲拉了冬葵到一边询问:“你们去了哪儿?干什么去了?” 冬葵张了张嘴,顿了下才冒出一句:“很快你就会知道。” 目睹大公子和小姐去戚家退亲没成换人娶后,冬葵现在还有点恍惚。 这么大的事儿就大公子和小姐两个人敲定了。 府里等会不知要热闹成什么样,她都有点提心吊胆起来。 “你打什么谜,快点说,大公子和小姐出去干嘛去了?”凤玲愈发好奇。 想到今早大公子的敲打,冬葵不敢擅自把事儿说出来。 她只告诉凤玲:“该知道自然就知道,你要是急,去鹤松堂外面站会儿,保准你能最快知道。” “你就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凤玲一听就更抓心挠肺了。 小姐出去都不带她,她对小姐外头的事一无所知。 二夫人肯定会觉得她没用。 冬葵知道凤玲这般追问是为什么,但她决定什么都不说。 即便说也要等小姐那头说开了才能提。 郑离惊来得鹤松堂,看到一群陌生人。 随着婶娘又带她转圈认人,她记下了今日来访的人家。 祖母娘家袁家,婶娘娘家王家,还有个孝勇侯府梁家,以及祖亲曹家。 这些人都是为着看她而来。 而看她的最终目的,与开始时的老夫人一样,都想用她做登云梯。 “宁姐儿去凌云观寄养真是厄去福来,运气奇佳!当初你祖母苦心安排,终是有了好结果啊!” 袁家的舅祖母看上去都已过花甲,为了沾点仙尊福庇,老胳膊老腿儿的不辞辛苦的串门儿。 她出手就是一对翠玉镯子,“来,第一次见你,这是舅祖母送你的礼物,戴上瞧瞧可合适。” 没想到会有礼收的郑离惊,看了眼虽挂着笑脸,但眸底藏凉的祖母。 爽快伸出两只手:“多谢舅祖母!” 不要白不要。 何况拒绝后的场面,必不好看。 冰凉的玉镯滑入手腕,她看到的是不少白花花的银子。 嗯,这镯子能让草堂多救助些孤儿是极好的。 王家外祖母也送出一对玉镯,透润白玉,出手大方到让她的亲女儿王氏都意外。 更不用说郑唯玥了,直接就瘪了嘴。 外祖母竟然给别人送成色这么好的白玉镯! 郑离惊欣然接受一手戴两镯子,体会了环佩叮当的悦耳声音。 接着是祖亲曹家,也就是已经死去的祖父的舅舅家。 家道开始中落的曹家,给的礼物是一支缀珠金钗。 金钗直接就插到了郑离惊的发髻上,让她发髻生辉。 最后是孝勇侯夫人,孝勇侯府只是与武安伯府定了亲的准亲家。 来得急,与武安伯府这些亲戚撞到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身份比他们高,情分还未到位。 但为着患病的亲娘,孝勇侯夫人不得不第一时间来登门攀攀交情。 这一来,看到郑家姐妹俩就不免心生比较。 与她儿子定亲的是郑家嫡长女,姐妹俩一母同胎,样貌不相上下。 但未来儿媳在姿态从容的妹妹面前,竟然被比出了矫揉刻意。 她暗叹错过更好选择,送出了一副蓝宝石璎珞。 “听说你比你姐姐晚出生小半时辰,看上去似乎比你姐姐还高些, 可是在凌云观常常锻炼筋骨?” 做为武门勋贵,她是知道好动的要比不好动的要长得高。 郑离惊谢过礼物后,回答:“是,晚辈经常要爬山登塔打扫殿宇,练出了些脚力,身体好,极少生病。” “如此看来,这也算因累得福了!”孝勇侯夫人看她落落大方,脸上的喜爱之色真切了几分。 陪在一旁的郑唯真酸水都要冒出来了。 她才是跟孝勇侯府定亲的人,为何未来婆母要送她妹妹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蓝宝石璎珞看着就价值不菲,真是便宜了别人。 但鉴于场合,她到底不敢露出妒意。 还要努力扯起嘴角,与郑唯玥一起假装姐妹仨和睦友爱。 祖母提醒过她们,不能给外人看笑话。 昨日进宫为何会被支开,老夫人掰开给她们讲过。 后果有一不能有二,郑唯真只能咬牙撑着笑脸看二妹收见面礼收到手软。 收了一圈礼物,郑离惊才看到大哥姗姗来迟。 “大哥,你怎么才来,快把你的好消息告诉祖母他们。” 把话题扯到大哥身上,完美让这些人闭了打听仙尊的嘴。 “君哥儿看上去满脸春风,有什么好消息快说来听听。”感觉又有事超出意料的王氏,扬起笑脸来问。 老夫人也看向身长玉立的大孙子。 这一看,才发现大孙子的气色似乎有别往日。 她眼皮子顿跳,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不成? 竟然变得后知后觉起来。 第33章 喜讯,意外之事 郑绍君与诸位亲戚见礼后,才微红着脸在众人的笑问下道出实情。 “祖母,孙儿这有喜事一桩,月底孙儿就要大婚了!” 此言一出,全场皆愣。 “为了圆母亲心愿,今日孙儿去戚家商谈了婚事提前之事。” 郑绍君在众人的惊愣下含笑道出:“他们同意了,并挑了这月底二十六大吉之日,孙儿请祖母做主广传亲友,共庆孙儿的大喜之事!” 郑戚两家结亲不是秘密,原先就知道是今年年底郑家要有喜宴。 只是因着郭氏病重,大家猜着婚事可能要在热孝期进行,或者不成也有可能。 戚家只要以孝期三年拖着,活不过二十的郑家嫡长子就只能孤坟长眠。 现在婚事不但继续还提前遂愿,众人愣过后,都笑逐颜开的恭喜郑大公子,恭喜郑家有喜。 老夫人挂着笑容应付着众人的贺喜,眼神时不时瞄着这对兄妹俩。 你们可真会整事儿! 同样被这意外消息砸懵的王氏,笑得有些勉强。 不是说戚家要退婚吗? 怎么婚没退还同意提前成亲? “君哥儿,这,这是真的么?”她想问是怎么回事,但到底知道有外人在,这时候不能质疑其他。 她装作惊喜的样子,问大侄子为何事前都不露点风声给家里知道。 郑绍君连忙解释:“侄儿是因着未有把握戚家会同意,所以今日只是过府问问,没想到他们十分通情达理,当场就与我改了婚期,侄儿也是且惊又喜!” 换了人娶这事没必要现在说,免得节外生枝。 “是个厚道人家!”袁家舅祖母听了不禁夸道:“这戚家门户虽然低点,但能这般迁让你母亲遂愿也是难得。” “是啊!愿意提前入门来伺候病重婆母,戚家姑娘看来人品不错。”曹家老夫人也替郑家大房高兴。 没想到今日来郑家还能听到这第一手消息的孝勇侯夫人,也笑着恭喜一番。 都传武安伯的大儿子活不过二十,所以一直没有承世子之位。 他们梁家与郑家联姻是谋长远之局,未来儿媳是郑家大房的人,大房势好自然更有利。 老夫人应付过众人后,问大孙子:“婚事提前必显仓促,你母亲可有余力张罗?” 她怀疑是大儿媳醒来那天她说的那番话,才会有退婚变成提前成亲这样的事。 戚家这门亲是郭氏做主定下,郭氏一倒,她就知道这婚事难成。 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转机,还是急转之机。 “祖母,我母亲身体虚弱,能张罗的事不多,怕是要劳烦婶娘帮衬着点才能办好婚宴之事,要辛苦婶娘了。” 他不说母亲完全张罗不了,他只说能张罗的不多。 需要劳神劳力的事要麻烦婶娘,他母亲只需配合流程,出现在婚礼上受礼就已很好。 如此安排,在座的客人都不觉有什么问题。 毕竟武安伯夫人如今是仗着仙尊的灵符才保住命,精气神哪能说好就能好。 做为同享伯府富贵的二房,自然要出力。 面对大侄子的施礼请求,当着众人面王氏只能笑着点头接下:“君哥儿成亲这么大的事,婶娘自然要为你张罗。” 她看眼了婆母的脸色又说了句:“仓促是仓促了点,但快有快的办,最重要是让你母亲能如愿。” “正是如此,婶娘帮忙之恩,侄儿铭记在心。”身形单薄的郑绍君温润有礼,对长辈足够尊敬。 客人们赞赏中目光都带着些惋惜。 郑家嫡长子若不是体弱短命,其容貌品性都是上佳之婿人选。 老夫人几乎能断定这事跟前几日自己说那番话有关了。 大房不声不响的,可不要太超意外的好。 她吩咐小儿媳:“你马上张罗起来,君哥儿的婚礼不能因仓促出差漏。” 王氏连忙应答:“儿媳这就去拟章程,马上操办起来。” 婆媳这一对话,众人都不好留在这里碍事了。 纷纷起身告辞,并笑言过些日子就可以过府吃喜酒。 碰上郑家突降喜事,仙尊的事只能先放一边。 但孝勇侯夫人临走时,还是拉了郑唯真去说了几句要话。 郑唯真在未来婆母面前不敢露端倪,只能应承会办好。 送走客人,再回到鹤松堂,气氛就变了。 老夫人脸上笑意淡去,“这么大的事就你们两个半大孩子去议,这成何体统?” “宁姐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可想过会影响她的名声?” 听得这话,郑离惊不免暗哂,祖母还能关心上她的名声,不敢当。 王氏也少了前头表现的爽落,抱怨道:“这事儿你们办得不地道,什么都不跟我们商量,突然就说要办婚宴,才十几天功夫准备,这不是要我转成陀螺来使么!” 郑绍君先回祖母:“祖母,这事孙儿没事前说是孙儿不对,但孙儿也是怕对方不同意咱们伯府会失面子,干脆低调行事。没想到戚家真能同意,这都是托了宁儿的福,没她,这事只怕成不了。” “至于要婶娘辛苦也是逼不得已的事,若是婶娘真忙不过来,侄儿可以让我六舅母过来住一段时日,她定能帮上不少忙。” 外祖家的六堂舅今年到京入国子监为师,六舅母来过武安伯府探亲,算是外祖家有人在京。 郑绍君的话,让老夫人和王氏双双闭上嘴。 看看今日来登门的人就知道,为何戚家会改变主意。 从想退婚到愿意提前送女出嫁,是这眼看要炙手可热的二丫头起了关键作用。 这大孙子倒是挺会借势,老夫人无话可责了。 听到大侄子提他的六舅母,抱怨忙不过来的王氏也转了口。 “自家又不是没族人,倒不必劳烦外人来帮忙。算了,辛苦就辛苦点,敲出章程就好办了。” 看到婶娘如此,郑绍君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郑离惊听到有个六舅舅在京为官暗点了头。 大哥的婚事有母亲的娘家人跟进,母亲会省心许多。 指望这位婶娘尽心,怕是要生失望。 郑唯真和郑唯玥没想到她们还在为别人收礼心里不舒服时,别人不声不响的办成了件大事。 本来差点要挂白办丧事的家,竟然因为她要办喜事了! 郑唯真尤其不是滋味。 濒死的母亲活过来了,大哥也要娶妻了。 不过几日之间,峰回路转。 看上去都是好事,但她心里却并不得劲。 想到未来婆母要她办的事,她更是心烦意躁。 第34章 目的,心照不宣 都当着外人面说开了,老夫人只能让王氏回去尽快敲出章程。 又把两个嘟嘴拉脸的孙女赶走,留下今日去办了件大事的兄妹俩。 留下他们不为别的,她只问二孙女:“你是不是有法子医治好你大哥?” 这问题其实从这孙女要给她母亲炼丹时她就想到。 今日又有这事,更是让她怀疑。 但她却看到孙女摇头。 “大哥的身体从小亏损到大,根基虚浮,难以繁茂,我并无良方。” “你母亲你都能想办法延续她寿命,你大哥要成亲了,你难道要看着他香火无续?” 老夫人盯着孙女的脸,分辨她是否在说真话。 郑离惊神色遗憾的叹气:“我也想帮大哥,但我炼的丹药只对病危弥留之人有用,且作用时间不长。似大哥这般从小就损了根基的,且已是阳元将衰之时,大罗神仙也难为。” 对于大孙子的身体,太医也说过阳元将衰,最多还有两年寿命这样的话。 老夫人闪了下眼神,小小年纪居然有与太医那般的诊断力。 “那仙尊呢?求仙尊可有法子?”她试探问。 “祖母,仙尊并不是神仙。”郑离惊神情显无奈。 “何况仙尊二十多年不出山,就连皇族中人有事求助都无门可入,我虽得了仙尊赐名庇护,但咱们家真没那个面子惊动她老人家。” 这话老夫人无法反驳。 她听说过仙尊年轻时四处为善,过了古稀之年就少有出动。 京中去岳州求见仙尊的人,无不是遗憾而归。 这些年就听说瑾王得以见过一次仙尊,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再求仙尊赐予灵符呢?可有把握?” 人难见,东西可以求吧。 郑离惊眼帘微动,这才是祖母的最终目的。 今日来的人也是为着这个,都想着通过她来得到仙尊灵符福庇。 一张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灵符,确实勾人心。 看着祖母深藏眼底的急切,郑离惊再次叹气,“祖母,仙尊的灵符不是那么好得的,若是好得,皇族中人已经人手一张。” 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符,岂是说求就能有。 这种借天道行炼的符箓,不但需天时地利之机缘,还需有天材地宝显化。 十年八年都未必有机会再炼化出这样的灵符。 郑离惊告知老夫人这是仙尊弟子私下跟她说过的话。 老夫人无以质疑,毕竟要是易得 ,天家就不会稀罕成那样。 今日也不会有人闻风而来的讨好这孙女。 她不死心,退而求其次,“你既然认识仙尊弟子,他们得了仙尊亲传,炼化的符箓想来也是极好的,可有办法求得?” 郑离惊这回没有否掉:“大修士们的符箓确实施与世人多一些,但也得看机缘。” 她给祖母”透“了些底:“仙尊的弟子各有所长,符箓法力最强的是仙尊的五弟子,我们叫他五大师。” “五大师喜欢闭关修炼,一闭关就是三两年,跟他求符保佑,黄花菜凉了都不定能得到。” “你说的可是那个隐川大修士?”老夫人有听过这号人物。 当年拿着仙尊炼化的灵符入京,给先帝送生机的就是这位大修士。 多年前入京引起京中轰动而连夜跑掉的,也是这位大修士。 他们武安伯府当年都没能请到人入府中坐坐。 “就是他。”郑离惊点头。 “五大师赐符也看机缘,并不是有钱或者身份高就能得到他施法护佑。” 老夫人又审视上了,“你跟这隐川大修士就没点交情?” “不熟,没说过话。” 今年真没说过话,因为五大师又闭关了。 郑绍君好像事不关己般,温笑着看妹妹与祖母“聊天”。 人人都知他活不过二十。 他不是长大才知道自己活不长,他小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母亲还为消息怎么会暴露出来抱着他痛哭许久。 天天喝药汤的他,其实并没有很惧怕死亡。 但无处不在的怜悯或轻视的目光,很考验人的脾性。 直到弟弟出事,他才意识到,生而为人,就算命不长,也该有点担当。 为人子,为人兄,他都有责任在肩。 内心清明后,也就能坦然对待别人有意无意提及他命不长的话题。 老夫人对孙女的回答不满意。 “你不是得了仙尊另一个弟子指点炼丹么,就不能多想想办法?” 郑离惊假装想了一下,才回答:“那我试试看。” 老夫人这才露了笑容,“等你大哥婚事办完,你可以带上些礼物去凌云观感谢她们照顾过你,顺便多求几张灵符回来备用。” 一张仙尊高徒的灵符能带来的好处,老夫人已经想到好几种。 郑离惊却摇头,“今年怕是不行。” “为何?” “年初时我听六大师提到五大师开春又闭关,五大师闭关就没有几个月的,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今年去找也是徒劳。” 这话让老夫人郁闷了脸。 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人家闭关。 不过...... 她看了眼单薄得很的大孙子,“你大哥这身体也不知能不能等得到那时。” 当着大孙子的面忧他死,似乎是习以为常之事。 郑离惊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大哥,佩服他的承受力。 “孙女会写信给凌云观观主打听情况,一旦五大师出关,孙女就去为大哥求符保佑。” “如此甚好,你们兄妹俩能这般互相依傍互相帮忙,正是家中弟弟妹妹们的好榜样。” 兄妹俩对看一眼,皆躬身说道:“孙儿(孙女)让祖母操心了。” 老夫人保持着欣慰之色,让他们去瑞和院报喜。 出了鹤松堂,兄妹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勾唇一笑。 弧度一致。 第35章 生怨,母女起隙 此时府里已经传开大公子即将要成亲的消息。 郑唯真率先到瑞和院与母亲说及大哥的婚事。 “是母亲让大哥和二妹去戚家把婚事提前的么?” 她问已经惊讶坐起的母亲。 还不知详情的郭氏只能点头:“是我让他们去戚家,你哥的亲事如何了?” 怎么听着是戚家婚事没退的意思? “大哥刚才当着众人面说了,这个月二十六就要跟戚家女成亲,时间这么紧,都不知府里能否准备得好。” 看着大女儿毫无喜色。 郭氏凉了脸,“你不希望你大哥早日成亲?” ”不是,母亲,我并非这意思。”看到母亲脸色发冷,郑唯真连忙辩解:“我只是担心婚事过于仓促,办得不够完美。” “完不完美在其次,重要的难道不是让我能看到你大哥成亲,死都能闭眼么?” 母亲的话让郑唯真抿紧了嘴不做声。 郭氏失望摇头,“你面无喜色,唯有嗔怨,真不知你为何会对自己兄弟如此冷心冷性。” 被母亲又说教上的郑唯真,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我只是担心时间仓促,婚宴会出差漏,母亲为何这都要说我冷心冷性。” “你不是担心这个,你大哥婚期与秋尾花宴撞期,你心里不高兴。”郭氏一语道出大女儿的心思。 “在你心里,一场花宴比你大哥成亲要重要。” “ 没有,我没有觉得秋尾宴比大哥成亲重要。“郑唯真矢口否认。 但看穿大女儿为不能参加秋尾宴而心生怨怼的郭氏,并不信她。 “将心比心,若是你大哥因着一场聚会而怨你婚期不巧,你可容忍得?” 郑唯真哑口。 她当然不能忍, 在这府里,除了祖母外,她的事必须排第一。 看到大女儿依然瘪嘴拉脸,郭氏不想浪费精力在她身上。 “你若是有心就为你大哥的婚事搭把手,若是无心,就自个找乐子去。我没几天好活的了,不要来这里堵我心窝子。” “母亲,我没有要惹你生气之意。”被母亲的话刺痛的郑唯真,最终哭了起来。 “今天是你大哥的喜讯日,你别给他添晦气,要哭回你自己院子哭去。” 从鬼门关抽了一只脚回来的郭氏,狠下心对大女儿。 第一次被母亲如此冷漠对待的郑唯真,又气又慌,“母亲,为何你待我这么凶?” 以前母亲都小心翼翼的对她,生怕她不亲近她。 现在却无情赶她走。 果然,果然一屋不能容二娇。 “是因为妹妹回来,你就看不惯我了吗?”她不甘心的哭问。 这话问得郭氏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常嬷嬷连忙劝解,“大小姐,您就别与夫人较劲儿了,二小姐和您都是夫人的孩子,大公子和四公子也是,除了二小姐,过去夫人何曾委屈过你们中任何一个。” 大小姐的质问实在是没来由。 要哭这个,也是二小姐才有资格哭。 “可母亲现在她说我冷心冷性,还赶我走!”郑唯真委屈抹泪。 常嬷嬷也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人,这会儿都觉不吐不快了。 “大小姐若是觉得夫人冤枉了你,就请大小姐拿出你的真心,善待身边的亲人。” “我难道没有,善待他们吗?”后面几字自己都说得声弱。 想到妹妹回来第一天自己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善待,郑唯真到底心虚气短了几分。 “让她走。”郭氏别开头,不想看这个至今都觉自己没问题的大女儿。 “大小姐,您先回去吧,夫人可经不起折腾了。”常嬷嬷恳求大小姐离开。 郑唯真看到母亲态度不复往前,一咬牙转身就出了去。 在院门外碰上兄长和妹妹也没理会,而是红着眼睛跑开。 “好好的,怎就哭了?”看得清楚的郑离惊,不禁皱眉。 郑绍君如今已不在意大妹妹的情绪,只在意母亲,“无需管她,只要母亲没事就好。” 两人快步进去内室,看到母亲脸色虽然不好,但人坐了起来。 瞧着比昨日多了些力气。 “母亲,儿子要成亲了!”郑绍君看到母亲安好,立马放大笑容,满脸洋溢着喜色。 郑离惊也脸上带笑。 郭氏看着他们兄妹俩不像受挫的模样,连忙问:“与戚家女婚期提前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郑绍君连忙把事情经过告诉母亲,并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戚家虽有过不守信义之心,但内里并未全成败絮,能娶这般真诚的戚三小姐为妻,是儿子之福。” 他乐意继续与戚家结亲。 退婚不成换人娶,这等离奇事竟让儿子碰上,郭氏好一会都没回过神。 “母亲,女儿看了,戚三小姐才是大哥正缘,这桩婚事要得。” 看到母亲不做声,郑离惊以为她不满意这婚事。 “听大公子这么说,老奴也觉得戚三小姐比那戚大小姐要好。夫人,这是好事多磨,磨出了桩真正好婚事啊!”常嬷嬷为大公子觅得良人而高兴。 郭氏定定神,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嗯,要得要得,这婚事要得!” “那戚三小姐为娘见过,瞧着是个安静话少的小姑娘,没想到竟有勇气力挽家族名声。” “端看这点,其品性就远胜她的姐姐。” 不是嫡长女又如何,好品性远比那好名头实在。 看到母亲没有异议,郑绍君放下了心。 “母亲,我已发信给外祖家,请镖师专门走一趟,要是顺利,估摸着舅舅他们能提前一两日来到京都。” 听到儿子此话,郭氏喜上加喜,“你舅舅们能赶来那可太好了!” 在京为官的堂哥是旁系堂哥,论亲到底不及一个娘生的亲。 她也多年没见过娘家至亲了,能赶上趟见一面,死都能少些遗憾。 大儿子的婚事出乎意料的来得快,郭氏心情振奋起来。 “只有十几天时间准备,可不能出差漏。” 人逢喜事精神爽,郭氏衰弱难起之身生了气力,立马传来朱夏:“你去告诉二夫人,敲出章程尽快送来给我过目。” 又传来酣春:“你去南城郭博士家,请舅夫人明日过府来一趟。” 并交代常嬷嬷:“把聘礼从库房梳理出来,并加多两成。” 这般有心的儿媳,值得她为儿子加聘礼迎娶。 这一刻的郭氏,风风火火起来,哪还有前几日的濒死之状。 也再无以往瞻前顾后与低调谨慎。 目睹瘦削不少的母亲,一反常态的利落,郑绍君眼眶微热。 这才是关西世族郭家人该有的气势。 第36章 有望,外舅遇事 为儿子婚事张罗起来的郭氏,嫌儿女碍眼了。 “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挡着为娘理事思路。” 郑离惊笑着劝兴奋得有些过头的母亲,“母亲,您可别太累着自己,有人用人,没人让我们来帮忙也行。” “知道知道,为娘能喘气儿就能为你大哥张罗好他的婚事,不用担心。” 儿子成亲之事在她心里已经幻想过无数回,实施起来并非无头绪。 郭氏激动得都想一切亲力亲为。 但现实是,这个家她没管家权,很多事都要跟管家的妯娌商议才能进行。 “我要起身,快让人来给我换衣梳头。” 她不能躺着了,必须起来为她儿女撑腰。 心气生力气,郭氏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毅力,下床站了起来。 虽然脚软头晕,但她扶着脑袋适应着。 看到母亲这般坚持,郑绍君只能偷偷抹去眼角泪。 五天前,母亲人事不省,眼看就要命终岁断。 但现在,不过几天时间,一切都变了! 他庆幸二妹妹归家,给他们带来种种意外。 死水终变活水,生机有望。 “可想好了要送什么给为兄做新婚贺礼?” 母亲忙着吩咐人办事,郑绍君眨去眸中湿意笑问妹妹。 “今晚再想,现在肚子饿了,要吃饭。” 郑离惊拍拍肚子,表示她肚腹空空没力气想礼物之事。 这有失文雅的动作让郑绍君看得失笑,但他并未说她什么。 而是让人去厨房多做几道菜,送到栖霞苑去。 郭氏灌了碗她的药膳就赶人:“婚娶之事由大人来张罗,你们俩去看好安哥儿就成。” 兄妹两人啼笑皆非的被赶出瑞和院。 午饭就在栖霞苑一起用,把安哥儿乐得多干了一碗饭。 “二姐,你这里的饭好吃,我要天天来这里吃。” “可以,日后你过来与我们一起用膳。”都一个厨房做出来的食物,其实别无差别。 是弟弟玩得开心,舒畅了吃啥都觉得香。 郑离惊当然会让这个情智如孩童的弟弟如愿。 顺便还可以观察观察他的脑伤,看可否有救。 陪玩了半日的善若,也累得多吃了半碗饭。 安弟弟太能玩了,一会儿要玩这样,一会儿又要玩那样,精力无穷。 把她这个跑惯山的都累歪。 凤玲没想到冬葵捂着不说的消息是大公子即将要提前大婚的喜事。 她扭了下冬葵的手臂:“这有啥好瞒我的,小气不说。” 冬葵呼疼揉了揉,笑打了她一下,“让你惊喜嘛,府里要办喜宴,咱们能多吃上几顿大肉了。” 这话正中贪吃的凤玲的意,她嬉笑着跟冬葵猜想喜宴的菜式 。 冬葵笑着应付,并未提及其他。 用了膳兄弟二人都回去午歇一阵,郑离惊入内室看到善若懒动弹的样子,不禁好笑。 “难为你了,安哥儿是孩童脑少年身,精力充沛,不懂得累为何物。你可以学我大哥,让他自个玩你看着就行。” 善若却摇头:“独自玩多没意思,安弟弟喜欢与人一起玩,君哥哥是身体不好,安弟弟知道才不闹腾他。” 她翻了个身说道:“其实安弟弟还是挺懂事的,那日把夫人摇得昏迷,我觉得他心里知道些什么,但他不会说,以为拉人起来玩就不会死。” 想到今天安弟弟把一只看着不动的大蚂蚁拎起来吹,终于把那只蚂蚁吹得跌落地爬走后,他高兴得直跳的样子,善若就有点理解安弟弟那日为何要拉病危的夫人起来陪他玩了。 起得来,母亲就不会死。 他想用他以为有用的方法“救人”。 “我听小厮说,自从夫人病后,安弟弟就再也没有出过府。” “君哥哥没有余力照顾他,也不放心别人带他出去,安弟弟只能在府里待着,有时候会哭着不理人。” 郑离惊听得心头一重。 大哥说的心力交瘁,她能理解到了。 “明日泡一碗安神茶,安哥儿来的话,你哄他喝下去,等他睡了我看看他脑袋上的陈年旧伤。” 善若一听,连忙爬起来问:“脑伤痴师姐你也能治?” “不知道,看过再说。”郑离惊并无把握。 善若却已经合手拜空,求三清神赐法师姐,让她神通万能救弟弟。 郑离惊笑着打了哈欠,“睡会吧!天天晚睡早起的,困死了。” 归家这么些天,她就没有好好睡足过。 一觉醒来差点到申时,弟弟又来串门子了。 善若继续陪他玩。 此时武安伯府开始有忙碌之象。 准备刷墙修瓦的下人四处搬东西。 修剪花木的下人也除落叶,准备铺新石。 一派为大公子大婚忙活起来的景象。 住在畅和院的郑绍君,背手看着府里安排的人来给他收拾出新房,准备进行刷新布置。 做为郑家嫡长孙,他没死,家里就得把他当人看。 为了能不被人诟病把持住武安伯府,二房面上功夫一向做得不落人话柄。 这也是他能大胆让婶娘为他张罗婚事的原因。 午后兄妹俩不约而同的又来到母亲院子。 皆是担心母亲会操劳过度,想过来看着些。 这默契已不用多说什么,碰上的两人相视一笑就进了院子。 结果进去就发现母亲神色不对。 “母亲,出了何事?” 郭氏看到儿女前来,连忙告诉他们:“酣春去了趟你六舅舅家,才得知你们六舅母也病得起不来了。” 上个月堂嫂来看她时还好好的,突然就病倒,她听了都担忧。 “六舅母病了?” 郑绍君连忙问刚回禀完的酣春:“六舅母是什么病?可有听明病症?” 酣春惴惴不安的回答:“奴婢到郭大人家时,碰上府里请了道长正在做法,郭夫人身边的嬷嬷告诉奴婢,郭夫人已经神志不清好几日,喝了药不见好,所以请了玉泉观的道长到家驱邪气。” “奴婢请求看了郭夫人一眼,郭夫人确实神志不清还说胡话,奴婢瞧着跟发癔症有些像。” “神志不清,发癔症?”爽利开朗的六舅母怎会得这样的病。 郑绍君与母亲一样,脸生忧色。 怪不得今儿好几家人闻风登门,却不见六舅母前来。 六舅舅到京任职这半年里,六舅母每个月都会来看看母亲。 亲戚情分在,就要有来有往。 “宁儿......”他想说自己要去六舅舅家一趟,就听妹妹先说了,“我去看看六舅母。” 嗯? “我去,大哥你在家陪母亲。”郑离惊被玉泉观道长勾起了一探究竟之心。 “可你不认识六舅母,六舅舅也不认识你啊!”郑绍君无奈道。 “去了不就认识了。“郑离惊很理所当然。 “母亲,我代表您和大哥去看六舅母,六舅舅不会觉得咱们礼数不足吧?” 心焦担忧的郭氏听到女儿这话,嗔了她一句:“怎么会,你六舅舅虽耽于学术,但明理着呢!” “那就好,我现在就去六舅舅家一趟。” 郑离惊说走就走。 怕慢了赶不上。 第37章 警告,有备而来 说服想让自己明天再去的母亲和大哥后,郑离惊快速回到栖霞苑。 “善若,我要出趟门去城南看亲戚,你今晚陪安哥儿用膳吧!” 正跟安哥儿玩新木拼的善若,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玩具,“师姐你今晚不回来吗?” “看情况,能回来会尽量回来。” 京都亥时宵禁,若无意外,时间赶得及。 “哦,那你出门小心点。”看到师姐急出门的样子,善若只能叮嘱一句。 她要看着安弟弟,不能跟去。 郑离惊回内室带了点东西在身,出来就喊上冬葵:“你随我出去。” “是,小姐。”冬葵连忙应下。 “善若姐姐,我给你玩这个,你不要不开心。”安哥儿把自己最喜欢的木剑贡献了出来。 善若意外,安弟弟能看出她不开心还会安慰她? “哎呀!你真是个大乖乖!”因着没能跟师姐出门的一点点不愉快,一下子就消散了。 两人嚯嚯嚯的闹耍起来。 郑离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安心出门去。 因着母亲清醒起身理事,她现在出门无需去鹤松堂禀报。 自有母亲打发了人告知祖母,她出府去探望生病的六舅母。 所带礼品也由瑞和院准备。 郑老夫人对二孙女出府去看郭家人并没多说什么。 今儿一天的事她都难捋顺,哪里还有心情管其他。 她不喜超出常规的乱套,哪怕是喜事。 郑离惊带着冬葵坐府里的马车出门,在马车上她提醒冬葵:“此次出门,无论你看到我做何事都不许多话,能做到,自有你好处,做不到,你日后就不用跟我了。” 大哥今早的问话她想起来,觉得有必要梳理梳理身边的人。 得用,方便自己。 不得用,及早换。 目前来看,自己在京都的时间不会很短,进进出出不能没个可靠之人跟着。 没想到小姐会突然这般说话的冬葵,心里一慌,连忙说道:“小姐,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从第一次跟着小姐出去,她就自我管束上了。 因为在那之前,自家大哥就来找过她。 大哥让她伺候好二小姐,不要生二心。 她大哥被赵管家的儿子打伤过腿,是大公子身边的福生暗中给了银子医治。 这份人情自然是记到真正出银子的大公子身上,她不敢忘恩。 二夫人虽有交代,栖霞苑的事不能瞒她。 可她做不来一心事二主,虽应付着,但并不会出卖小姐图谋二夫人的看重。 并不知内里另有因的郑离惊,是以自己法眼辨人。 冬葵身上气运呈白雾绕赤,有淳朴善良之根。 且面圆额正,眸清唇厚,眼珠子不会像那个凤玲般骨碌转着起心眼。 虽显木讷迟钝,但此类实诚人通常诺出必遵。 “没说就好,继续保持。” 母亲提过要给她挑几个人,但实在不必。 得用的一个就好,她身边不需太多人伺候。 没想到小姐就这般相信了她,冬葵松了口气。 心里高兴,嘴巴却闭紧了两分。 郭家离武安伯府有大半个时辰的路,到达时已天呈暮色,只有晚霞层层叠叠在天边。 郭家人少,住的是三进院落。 听到门房传武安伯府又来人,郭博士郭怀禹很是意外。 因着妻子病倒而无心教学的他,在家照看妻子已经好些天没出门。 要不是今日武安伯府来人,他都不知病重的堂妹竟然因为寄养在外的女儿得了生机。 哀事变喜事,还喜上加喜,大外甥也要成亲了。 可惜自己这边却遇到事,没法让妻子去搭把手帮堂妹理事。 等知道前来登门的,就是堂妹家曾经寄养在外的二女儿时,郭怀禹更是惊讶。 “你就是那个在道观长大的外甥女?”他打量着匆匆上门自报来历的姑娘。 哪怕是体弱的大外甥或是一身傲气的大外甥女来,他都没这么意外。 “是的六舅舅,我就是在凌云观长大的郑家嫡次女。”郑离惊微笑回应。 双眼迅速一扫就看清了这三进院的布局。 并闻到一阵香烛余烬之味。 来晚了一步,没赶上会一会玉泉观在此做法的天师。 突然,她目光一凝,看向了后院方向。 “我母亲听到六舅母病倒很是担心,特意让我来看看她。” 她不动声色的让冬葵把探病礼奉上,随后就请求进去看看六舅母。 想到妻子的异常,憔悴却不失文人气的郭怀禹叹了口气。 他实话实说:“外甥女你有心了,只是你六舅母状态有些吓人,你还是别看的好。” 这话当然吓不退有备而来的郑离惊。 她摇头:“既然来了,我必是要看看六舅母的情况,我不怕。” 郭怀禹看这外甥女如此有心,一时间都不知怎么阻拦她好了。 小姑娘家家,要是吓着了怎么办。 郭淳是郭怀禹唯一儿子,本在鹿鸣书院读书,如今也留家为母伺疾。 武安伯府的表妹居然来看他母亲,此情难得,但他也劝表妹:“我母亲神志不清,会说些吓人胡话,表妹还是别进去受惊的好。” 郑离惊却主动走往正房:“我来就是特意来看六舅母,岂有人没见着就回去的道理。” 看到她这无邀而入的举动,郭家父子皆愣了下。 只好紧跟几步,一起进去内院正房。 第38章 显露,野鬼作乱 进了内室,郑离惊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妇人脸呈异色,眼神空洞,双手向空胡乱划抓。 口中还喃喃着:“抓着了,抓着了。” 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 如同隔了雾瘴,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鬼迷人眼,摄魂夺魄。 可恶! ”你别害怕,我母亲不会伤害人,她只是失了神志。” 郭淳看母亲这失常样子难过又担心,却还要安慰表妹。 能看到异界之物的郑离惊,直接问他们:“听说今日请了玉泉观的法师来做法?” 六舅母被阴灵遮眼,神元被侵,再不制止后果严重。 她这般肃然发问,把郭家父子问得脸生尴尬。 子不语怪力乱神,做为读书人,他们本不赞成请法师到家中做起坛作法这等事。 只是这病来的突然,且请医问药都无用,还一日比一日严重。 在家中嬷嬷的劝说下,才请了玉泉观的道长来试试。 但银子花了,人依然神志不回。 “那做法之人可说了什么?”郑离惊追问了一句。 脸色微热的郭淳只得回答:“那道长说我母亲冲撞了此地阴灵,想要好只能移地而居,避开邪祟,最好是离开京都。” 这些话他与父亲都不愿去信,但母亲这情形大夫又辩证无方。 所以他们心里也是惶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移地而居,避开邪祟?”郑离惊嗤了一下:“胡说八道!朗朗乾坤,只有鬼怕人,没有人避鬼的道理。” 这话让心慌无措的郭氏父子灵台一清。 就说那玉泉观的道长有些奇怪,做法之后只劝他们赶紧搬离这地方。 说再住下去必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地方要真这么可怕,前头卖房子给他们的人家,却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没事。 真有阴灵出来祸害人,作为修行之人难道不应以驱邪除魔为己任吗。 为何只是劝人避离,而不是当场把那阴灵治了,好还人间正道坦荡。 “不是道行不够,就是与鬼同谋。”郑离惊对舅舅的后知后觉,甚觉无奈。 玉泉观的道长只怕有问题。 “外甥女,你这是觉得真有阴灵为祸之事?” 想到今日听到堂妹婢女说的话,郭怀禹有些惊疑不定。 在道观长大,得仙尊赐名,用灵符救母,还得帝后召见。 他意识到玄门之事,这经历不寻常的外甥女怕是懂些门道。 “六舅舅,六舅母确实是被阴灵遮了眼祸害。”她回答着舅舅的话,眸光却盯着某处不眨。 孤魂野鬼也敢出来做伥。 那飘在空中试图夺魂抢魄的鬼魂,没想到被个小姑娘看了出来。 那双洞穿一切的法眼,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郭家父子看到她神色冰寒,目光凝定,都察出了不对。 还是郭淳回神得快,他连忙支开房中的嬷嬷和婢女。 屋里没了外人他才惊魂难定的问表妹:“表妹,你怎知我母亲被阴灵遮了眼?” 就连郭怀禹也因为外甥女此话而毛骨悚然起来。 玉泉观道长的话他尚且存疑,但这外甥女的话因着她的身份和成长经历,却让他信多了几分。 “舅舅,表哥,你们先出去,在外面看着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进来。”郑离惊看到那野鬼已生不甘。 很可能会急放煞气来祸害舅母,她立马掏出张符箓甩了出去。 “定!” 符箓准确打在野鬼的命门。 亲眼看到一张符纸飘在空中不落,郭家父子都惊骇当场。 “快出去!”一张定魂符只能定几息时间,她只带了这么一张出门。 若是不赶人,留在这里会被厉鬼伤阳气。 “爹,快走!”郭淳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上他爹就出了内室。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双目还在震惊状。 堂堂伯府千金,竟然是个有法力之人! 被儿子拉出来的郭怀禹也在目瞪口呆状,想问儿子刚才是不是眼花,就听到房里传出一声厉喝:“休得害人!” 然后就是一阵密密实实的喃喃声,就如今日那道长念咒一样。 只不过今日那道长念得断断续续,而里头的声音却连贯不断。 好似都不用喘气般。 郭怀禹不问儿子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他意识到这能把她母亲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外甥女,是身怀本事的修行之人。 他与儿子一同站在房门外,把奴仆都赶去前院待着,独留外甥女带来的丫鬟一同看着房门。 冬葵也一脸震惊着咬住了嘴唇。 怪不得小姐出门时会那般警告她。 原来...... 她倏然想到那天陪小姐去北城入的那家店。 才惊觉早有预兆。 但府里没人知道,只以为小姐只是得了仙尊赐福的幸运儿。 却不知小姐居然是个有道行的修士。 心跳怦怦的冬葵,想到小姐归家后,大夫人和大公子都得福向好,小姐却只露了会炼丹一术。 道法之事府里无人议论,小姐深藏本事,只怕另有顾忌。 冬葵后背一凛,幸好她嘴巴紧,从没多说过半句不该说的话。 日后,她更要当个紧嘴蛤蟆了。 房内的郑离惊,正利用随身带来的法器收鬼。 “你一个村妇野鬼作何来害文曲星之家眷?说!”她绕上拘魂索,把企图想跑的野鬼紧紧捆住。 野鬼是个穿着脏旧破衣的农妇,面目不善举止粗俗。 这会儿被拘魂索捆住很是愤怒。 吐着口水的叫喊:“放开我,快放开我!” 郑离惊看野鬼拖着条伤腿还野蛮挣扎,当即伸手虚空一划。 一道金光箍紧了野鬼的脖子:“泼妇相,无理讲,不说我就立马让你灰飞烟灭。” “不要,不要,饶了我!”野鬼感受到真正威胁,立马求饶。 “我说我说,我是被逼的!” 郑离惊收回手,冷冷看着故作可怜状的野鬼。 毫无同情之意。 她能看穿世人运,也能看穿死鬼相。 这野鬼生前就不是什么善良人,死后也带着恶念贪念游离。 哭着喊冤的野鬼看这年轻法师不好骗,只好道出些实情。 原来她是京郊一个庄子上的佃户之妻,那佃户术算了得,得了主子赏识,主子出外为官时把佃户带了走。 几年后佃户考得了吏籍攀了高枝,回来就休了她,还变卖了所有移地而居。 害得她无处可去,大冬天摔了一跤冻死在破庙里。 后来遇到个道士,那道士做法养她在油纸伞中,偶尔让她出来帮个忙,完事后她都会得到香火供品。 这次也是那道士把她带到这里,让她把人吓走,这宅子有另外的人看上。 但她生了贪念,看到这家男主人儒雅清朗,就想夺这家女主人的魂魄,尝尝做官夫人的滋味。 以报被前夫休弃之耻。 郑离惊听了一番诡辩,当即冷道:“你鼻赤口大,额高无肉,相生奸恶,目光游离难守节,你定然是做了对不起你丈夫之事,你丈夫才会休了你。” 她一语戳破野鬼的谎言。 野鬼顿时心惊面慌,这都能被看出来? 第39章 收鬼,如何处理 被一语道破根底,虐待公婆又通奸的野鬼,如同光身遭围观般慌张。 她想抱手遮挡自己,却全身被捆无从躲避。 “你贪图供奉与人作孽,夺魂抢魄祸害无辜,品行不端,难有善道。” 郑离惊肃然举手起法。 “不!不!那道士说过,我还可以再世为人,不会没有善道可走的。” 害怕堕入畜生道的野鬼慌了,“我不要她魂魄了,我不害她了,求你放了我!” “放了你?休想!” 被祸害得眼圈发青唇色泛白,神元伤损的六舅母犹躺床上,郑离惊念出锁魂咒,直接把惊恐失措的野鬼收入法器中受惩。 野鬼无路可逃,也无法可助。 操控野鬼害人之人,必遭反噬。 收了野鬼,她掏出颗安神回魂丹喂入六舅母口中。 没有了野鬼遮眼,六舅母陷入了神疲元乏的昏迷状态。 她用手法让丹药滑入咽喉咽下,又给六舅母念了几遍净心神咒和金光神咒。 做完这一切她才收拾好自己,清清爽爽的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两个身影站立不稳的跌入进来。 她连忙跳开两步,看着舅舅父子俩跌成一团倒在地上。 幸好六舅舅正值壮年,还未到老胳膊老腿的地步。 且有表哥垫底,跌一跤不碍事。 “哎哟哟!”这一跌,文人雅儒荡然无存。 扒在门上听动静的郭家父子反应过慢,门开就倒,只能狼狈爬起。 “怎样了怎样了?”顾不得形象,爬起来的郭怀禹连忙问外甥女。 郭淳也顾不得难为情,连忙跑去床边查看母亲。 郑离惊告诉他们:“六舅母神元受损,养几天就会好转。” 父子俩惊疑加惊喜。 待看清床上的人不再自说自话双手乱划,且脸上再无诡异的灰青之色,才松了口气。 虽然苍白了些,但到底是正常人色了。 “我母亲什么时候能醒?”郭淳连忙追问。 “明日就会醒来,醒来给她吃些清淡食物,忌大荤,清浊气。” “好,我记住了。”郭淳惊喜点头。 接着手忙脚乱的鞠躬:“谢谢表妹,太谢谢你了!” “哎呀!舅舅也要谢谢你了,外甥女!”看到妻子气色有所恢复,郭怀禹也高兴致谢。 “不客气。”郑离惊伸出手:“方便的话布施二两银子即可。” “呃?”父子俩顿时愣怔,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要银子。 而且是二两银子而已。 “哦哦哦,有,我这有。”郭淳立马掏荷包,把里面的银子都掏出来。 “这些,这些全给你!” 但郑离惊只要二两,“道上规矩,法不空施,你好我也好。” 这话郭家父子一听就明。 当即表示二两太少,今天玉泉观的道士都收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郑离惊倒吸一口气。 京都财,竟如此好挣! 在岳州她能收一两银子都开心得不得了了。 但她还是表示只要二两:“咱们是亲戚,意思一下就行,外头人就不是这样了。” 她这话顿时把郭家父子感动了一把。 一个啥用没有的道士都收他们二十两银,真正道法高的不得多十倍八倍的布施。 且还不一定能请到道行显真的真人。 但他们家姓郭,跟这有真本事的外甥女是亲戚,近水楼台了。 “那,那舅舅送你样好东西。”郭怀禹一激动,转身就去往隔壁的耳房。 郑离惊想拦没拦住。 心下暗哂,六舅舅这会儿挺敏捷,刚才怎就门开就倒。 看父亲去找礼物相送,郭淳也挠头想着送表妹什么好。 “你别想,我什么也不要你的。”郑离惊看出这表哥的心思,连忙制止他。 被看穿的郭淳面露羞窘:“我,我其实藏有块好石头......” “那你继续藏着,我不喜欢石头。” 郭淳连忙解释:“那不是普通石头,是黑羊脂玉,我从凉州带来的。” 那是他无意中得来的宝贝,好几斤重都从凉州带了来京都把玩。 “不管黑羊脂还是白羊脂,我都不喜欢。”怕表哥拿他的珍藏品出来,郑离惊拒绝得干脆。 结果却让捧着白羊脂葫芦出来的郭怀禹尴尬住了。 “外甥女,你不喜欢白羊脂玉啊?” “.....嗯。”看着舅舅手中捧着的圆润白玉葫芦,郑离惊稳住神色。 言出必行,贪念退退退! 她稳住道心:“六舅舅,真不用送我礼物。若是你们心有不安,等六舅母康复后,让她给我母亲搭把手,一起把我大哥的婚事办得妥当些就是。” 郭怀禹看外甥女真不收他的白玉葫芦,只好说道:“好好好,你六舅母一旦好起来,我就让她过去帮忙。” “那我就替我母亲和大哥多谢六舅舅了。” 立在不远处的冬葵,尽管内心还在阵阵震惊中,也眼观鼻鼻观心。 不敢露半点意外的默念:做紧嘴蛤蟆,做紧嘴蛤蟆...... 郑离惊瞟了她一眼,看到天色已暗,但事情还未解决完。 “六舅舅不如移步书房说话?” 郭怀禹虽然不善为官只愿意为人师表,但能读书的脑子就没有笨的。 当即请外甥女进书房,并打发儿子去张罗席面待客。 入了六舅舅四壁都是书的书房,郑离惊开门见山的告诉他:“六舅母之所以被鬼遮眼,是有人与野鬼为奸来祸害你们家,他们的目的是这座宅子。” 郭怀禹一愣。 “对背后使坏之人六舅舅可有头绪?” 意外背后之因的郭怀禹,想到了什么,突然“砰”的一下气拍了桌子。 “我知道了,肯定是他们。” “谁?”郑离惊连忙问。 郭怀禹告诉外甥女,他们置下这宅子才几个月,就有人上门加价想买。 但他们从凉州来京都,本就离乡别井有所奔波,置了宅子刚安定下来哪里会想搬。 郭家根基在凉州,也算豪门大户,不缺那点加价银子。 但那户人家找上门三次,从请求到威胁,他都没答应。 “那家姓兰,听说是兰家旁支,为人相当傲慢,除了他们没别人。” 他来京任职国子监经学博士不过半年时间,并未得罪其他人。 “他们不择手段都要这宅子的理由是什么?” “兰家分家,他们分到我们后头那街的宅子,说是想扩大宅邸,想要我们这块宅地。” 郑离惊很干脆: “六舅舅你想如何处理此事?” 第40章 见鬼,以牙还牙 气愤的郭怀禹当即表示:“如此欺人,还用此等阴损手段,兰家就算势大也不能只手遮天,我要告发他!” “还有玉泉观那元恒老道,必是心术不正之人。” 今日就是那元恒老道来明示他们风水不合,建议他们搬家避离。 如此看来那老道必是与鬼为奸之人。 郑离惊点头:“修行之人行道失德,养鬼为患必遭反噬。” 郭怀禹连忙问:“意思是那野鬼被你收后那道士就会倒霉?” “会,他掌控野鬼的法术已被我破除,一承一受都是魔障恶业,自身必受损。” “那我报官拿了那道士,此等无德修士必会把背后之人供出。” 如此一来,此案很容易就能查明,不怕兰家不认。 郑离惊沉默了一下,坦诚自己有顾虑:“六舅舅,如您所见,我心在修行,并有所成。此事我母亲和我大哥都知,但我在府里暂时不宜公开修士身份。” “今日之事若是报官,我必要出庭与那道士论道对质,如此必将难以隐藏我身。” 她给出自己的办法:“不如今夜让我来给那家人一些教训,以牙还牙,让他们不敢再行霸道生阴损,也算惩罚了他们。” 闹开就是明摆着立一门敌,听着对方还是颇有势力的世族。 明路立敌,对六舅舅家也非明智之举。 听了外甥女一番话,郭怀禹甚觉有理。 自己一时气愤未能冷静思考自家日后的处境。 他惭愧背手走了两圈。 半晌后,严肃问她:“郑家,是否有人于你不利?” 细想之下堂妹嫁的这武安伯府,是有灾无福。儿子一个两个的都出问题,如今这外甥女身怀本事归家还要隐瞒。 必有缘故。 郑离惊没否认:“不只是于我不利,于我这一房人都不利,我需要时间查明一些事,所以暂时不宜给人知道我太多底细。” 于堂妹这一房人都不利? 脸色立变的郭怀禹当即想到关键处,“你母亲为何不告知娘家人?” 大儿子短命,小儿子伤脑痴傻,自己还早早垮掉身体,背后藏因竟然都不与娘家人求助。 由得人欺凌,怎可如此糊涂! “我母亲纯善,就算有过怀疑也不敢深想,没证据之下更不敢对外倾诉。”之所以对郭家舅舅说实话,是他们需要郭家做依靠。 有人敢温水煮青蛙般算计,也有母亲娘家远在凉州庇护不到之故。 若是关西世族郭家在京都也有盘根,对方就算有什么手段,也会有所顾忌。 但很明显,鞭长莫及加母亲胳膊折了袖里藏的性子,让人毫无顾忌的欺凌上头。 表面还做得让人不生疑。 “是我归家后察觉有异,才抽丝剥茧出一些端倪。” “六舅舅,详情我暂时不方便与你说,需得查到证据才好证实一些事。” “可需舅舅帮忙之处?”郭怀禹连忙问外甥女。 郑离惊摇头:“事情只能暗查,不可声张,六舅舅只管照顾好六舅母,其他有我。” 看着这个才十几岁却道行高深的外甥女,想到她的际遇,郭怀禹张了张嘴想问,但最终没问。 只说了句:“若是要帮忙,随时跟舅舅说,舅舅虽无大本事,只教了些学生,但或可一用。” 伯府勋贵又如何,他们郭家不是任人欺的软蛋。 “好,需要的话我会跟您说。”郑离惊没推拒。 有娘家人给母亲做后盾,母亲会更有底气,也会更勇敢面对现实。 因着外甥女不想暴露人前,郭怀禹放弃了报官之念。 听外甥女说出惩治那兰家和那道士跟野鬼的计划后,他毛骨悚然的搓搓手臂。 “真,真能见鬼?” “舅舅要是想看,我可以让你看,不过,看了多少会损些神元阳气。” 毕竟人鬼殊途。 读了三十几年圣贤书的郭怀禹,连连摆手:“子不语怪力乱神,舅舅就做个中正之人即可。”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有些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做老子的能克制好奇心不给自己招罪受,但做儿子的郭淳,知道计划后却难以控制好奇心。 非要表妹给他开开眼。 用了晚膳,郑离惊就真给他做法。 符纸粘额加以灵水抹眼开光,提醒他怕就扯掉符纸。 然后才打开她的桃木小葫芦。 桃木葫芦不到半掌大,里藏缩微的法印法绳法鞭等拘鬼灵器。 被收入桃木葫芦的野鬼,在里头被折磨了大半个时辰,早已魂惊魄恐叫苦连连。 一出来就跪倒在郑离惊面前大喊:“天师饶恕!天师饶恕!” 得开天眼的郭淳,看到那野鬼飘落跪地的一幕顿时浑身一震。 再看到那野鬼丑陋模样更是惊骇不已。 那野鬼一条腿以怪异姿势撇跪着,衣衫破旧发如枯草,面青唇白鼻子赤红。 这野鬼生前怕是个乞丐! 那鬼感觉还有人盯着自己,转过头颅来看。 郭淳吓得连忙扯掉额头上的符箓,心胆惊惧的躲到他爹背后。 看到儿子被吓成这样子就知道他真看见了鬼,郭怀禹不禁也头皮发麻脸色发白。 外甥女有道行在身,神鬼不忌。 他们虽然信邪不压正,但到底还是会心生恐惧。 郑离惊对那野鬼说道:“今晚我要你办件事,办成了可以少受罪,若是办不好,你要受七七四十九天雷轰鞭打,直至你烟飞灰灭。” “我办,我会办好,求女天师饶恕!”野鬼不敢瞪眼吐口水了。 这是个比那老道士还要厉害的天师,手段狠辣,直接把她关在里头受刑。 简直不把鬼当鬼。 郑离惊再次把野鬼收入桃木葫芦,然后看着明显受冲击的父子俩无奈一笑。 “无需害怕,普通人一般不会见鬼,六舅母这次是遇到小人使坏,坎过人顺,以后都会好好的。” 父子俩除了点头,暂时失语。 今日经历,已经颠覆他们过往认知,无从发表言论。 是夜,滞留在郭家的客人,似乎早早入睡。 冬葵与郭家其他下人一样,伺候主子躺下后,也沉入梦乡。 不宜给太多人知悉自己行事的郑离惊,等过了亥时,她才起身。 悄然出到院子,却看到两道黑影竖在前面。 第41章 实施,时机正好 “六舅舅,表哥?”郑离惊有些惊讶,“你们起来做什么?” 郭家父子俩商量了半宿,觉得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险,想着多个人多把力。 要陪她一起潜入兰家。 关心则乱,一介文人怎能夜行不明道。 郑离惊当即拒绝:“此事只能我去,你们莫要掺和。” “真不用我们一起?”见过鬼了的郭淳虽然惊惧,但还是鼓着勇气要相随。 “不用,你们在家候消息即可。” 郑离惊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一个跃跳就飞身上了近丈高的围墙。 惊得郭家父子俩目瞪口呆住。 想跟,这如何跟? 梯子都来不及上人家就没影了。 父子俩被这一幕惊愣了好一会。 “爹,表妹这等奇才怎会被以克亲之名送出去寄养?” 黑夜中郭淳不可思议问他爹。 同样被飞檐走壁的外甥女震撼住的郭怀禹,回答不了儿子。 他只知道,武安伯府会因为这个外甥女,必有风浪起。 而翻这风浪,他们郭家一定会从旁护航。 让这外甥女走得更高更稳。 想到仙尊那世人皆知的修行成就,郭怀禹就心头狂跳不止。 他转身就进内室去看自己因祸得福的妻子。 上围墙翻越进邻居家的郑离惊,在夜色中伏身闪行。 寻到隔壁的四进宅院,看到那主院的灯火刚灭,就知道里头的人刚躺下。 时机正好。 都不用故意把人弄醒了。 住在郭家后头的兰右宗,是兰家三房的嫡长子。 前段日子兰家出孝分家,对于住惯兰家大宅的他们来说,分家分到这处宅子很不满意。 家里用银钱贴补他们,本意是让他们另购合意住宅,但他们却看上了后头的郭家。 听说风水好,出才俊。 买下来两宅合一宅也就足够阔朗了。 但没想到郭家竟然不愿搬走出让。 不愿意那就让他愿意,还要让姓郭的求着他们买他的宅子。 眼看着就能如愿,兰右宗与妻子都有些得意。 被翻浪一阵后,才熄灯歇下。 弯月纱色,窗户似乎没关严实。 有风进来吹动床幔,让刚进被窝的人感到阴冷入骨。 “还未入冬,怎就这般寒凉。”兰家太太费氏嘀咕了句。 兰右宗也搓搓冷起鸡皮的手臂,扯了被子盖严实些。 “睡吧,一会就暖了。” “啪”一下,感觉有东西爬上脸的夫妻俩,各自拍了自己一巴掌。 “什么东西?”兰右宗气恼喊人:“来人,掌灯!” 但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睡死了不成。”费氏也喊了一声,依然无人应答。 她只好起身点灯来看个究竟。 摸到火折子,却发现火折子没了火星子。 费氏刚要寻另一个火折子,窗户就咔响了两声。 抬头一望,就看到窗棂透着个影子飘过去。 “谁?”她惊问。 “什么谁?”床上的兰右宗应声。 费氏惊惧下没来得及回答就把灯台不小心碰倒地上。 灯台倒地,灯油流出。 掉在地上没了火星子的火折子却点燃了油溢出一地的灯台。 “呼”的一下,灯台火就蹿高起来,直接吓到夫妻俩。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灭火!”两人慌忙喊人,并想扑灭那团火。 却发现火不大,屋里已视物不清。 似有浓烟让他们两眼一抹黑,竟然找不到房门口。 而屋里的火很快不可收拾,烧到了床幔,眼看就要变火海烧死他们。 “快来人!快来人呐!” 突遇变故,兰家夫妻都慌得乱窜。 边喊边在浓烟里跌跌撞撞找出口。 踢到了凳子,倒一个。 撞到了桌子,又倒一个。 慌乱爬起却依然找不到房门,也喊不来人。 他们被困在烟雾里,看得到燃烧的火海,凭直觉辨别方向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事出得急,又慌得只想逃命。 鬼打墙般转着圈,踢到桌椅跌倒再爬起,没几下费氏就率先晕了过去。 接着兰右宗撞到门墙也失去意识。 两人失去意识前都以为自己必被烧死无疑。 直到他们在冰冷的地面上幽幽醒转。 黑暗中,似乎听到桀桀桀的奇怪笑声,还有透骨寒的风灌入他们衣领。 以为大难不死的兰右宗,哆嗦着连忙忍疼爬起来。 夜里房暗,有微弱月光透过窗棂,勉强能视物。 他惊愕看到床还在那! 就连床幔也挂在床上好好的。 之前看到床被烧,屋里成火海,但现在,屋里一丝火星都无。 “哐当”一声他踢到硬物,定睛细看,才发现是倒地的灯台。 还有倒在灯台边的人影。 “夫人?夫人?”料想是妻子,兰右宗连忙呼喊她。 幽幽醒来的费氏,双眼发愣,在丈夫的摇晃下,突然诡异一笑。 “夫君,作何还不扶我起身?” 正觉怪异的兰右宗突然“啊嚏”一声。 被冷得打了个喷嚏。 “来人,快来人!”再次呼喊来人,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伺候在外间的婢女很快掌灯推门进来。 一进来,看到屋里凳倒桌歪,大爷和太太一身狼狈凌乱不堪。 “大爷?太太?这是出了何事?”婢女吓得连忙放好灯火过来扶人。 “啪!”一下就被大爷打了一巴掌。 “刚才死哪儿去了,为何叫了都没回应?”惊疑不定的兰右宗,心慌且气恼。 现在灯火照亮房间,更是清楚看到房里没有任何被烧的痕迹。 可他明明看到起火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婢女捂着被打的脸喊冤:“大爷,奴婢先前并没有听到您的喊声啊!” “我们嗓子都喊哑了,你说你没听到?” 兰右宗把妻子拉过来让她作证:“你来说我们有没有喊人?” 现在说看到屋里起火相当于说疯话,他只能按下这诡异不提。 费氏转着眼珠子说了句:“晚了,夫君我们安歇吧!” “还歇什么,刚才不是......” “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安歇安歇!”费氏把婢女赶了出去,把丈夫往床上拉。 兰右宗哪里还睡得着。“刚才我们不是看到起火了吗,为何现在什么事也无?你不觉奇怪吗?” “不奇怪。”费氏拉着丈夫要脱他衣裳,“快来陪我睡觉。” 动作急切,不似往常。 惊疑不定的兰右宗被摸了一把激灵了一下,终于察觉妻子不对劲。 今夜他已经要过一回,妻子怎还会深夜索取。 还是在发生了如此怪异事之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兰右宗直接按住动作粗鲁的费氏,问她:“你娘明日生辰你可备好了礼?” “备好了备好了。”费氏头也不抬的回答,继续奋力搓火。 机会难得,时不再来。 第42章 夺舍,功成身退 “砰”的一下,费氏突然被踢到了床脚。 踢飞妻子的兰右宗,骇然跳下床,慌乱翻找辟邪法器来防身。 岳母已经过世多年,费氏怎还会给她备生辰礼,而且明日也不是岳母的生辰。 他记得岳母生辰是在春季。 一问一答,已经暴露现在的费氏已非他发妻。 自己妻子被夺舍了。 心头惊惧的兰右宗终于在柜子上找到件朱砂摆件。 他拿着那朱砂摆件对着费氏,喝问:“你是谁?” 上了人身的野鬼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她懊悔的一瞪眼。 做回官人的女人怎么这么难。 软的不成就来硬。 野鬼桀桀桀笑着也跳下床,直奔兰右宗而去,“我是你娘子啊!” “快来与我困觉。” 兰右宗骇得大喊,却发觉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朱砂摆件没砸出去就被野鬼夺走,出身农家的野鬼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一下就把吓瘫的兰右宗抓住。 等她把人拖上床时,发现这容貌不错的男人已经吓尿。 这让她很是气恼。 在暗处做法的郑离惊,察觉野鬼起淫念。 当即给出警告。 妄想趁机销魂一回,报复前夫弃她的野鬼,魂魄即将离体。 知道没了机会的野鬼,只好放弃私欲。 对那男人说出一句:“我下次再来!” 把吓得尿飙的兰右宗,直接翻了白眼晕过去。 野鬼魂魄离体升空,费氏也翻了白眼以直挺挺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夫妻双双再次人事不省。 郑离惊回到郭家堪堪子时。 郭氏父子还在屋里候着不敢睡。 看到她平安归来才松口气,“如何了?” “办妥了,明日你们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当不知起因缘由即可。” 郭淳连忙问:“明日会有何消息?” 郑离惊打了个哈欠,“明日便知,我困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候了一夜,就得了个妥了的结果,郭家父子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只能回去蒙头躺下。 明日事明日说,急也急不来。 但不用等明日一早,天还未亮,后头兰家就慌乱成团。 兰家大爷和大太太被婢女发现晕倒在地,身体受寒发僵,差点没了气儿。 阖府受惊,喧闹到天亮,消息也就传开了。 兰家大房夫妻双双得了急症,昏迷不醒。 请了大夫入府,听说人救了回来,但夫妻俩都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的说胡话。 下人都传他们中了邪。 兰家老太太急得不但请医找药,还派人一早去寺庙道观找高僧和天师来家驱邪瘴。 家里的黑狗被宰,兰家宅子狗血味冲天。 而郭家这边,六舅母关氏却清醒了过来。 父子俩把昨日发生的和今早听来的事都告诉了她,一家三口差点抱头哭上一场。 被人施以鬼魅之法,幸而得了外甥女及时上门相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郭怀禹尤其心有余悸。 他与妻子邬氏是青梅竹马,感情深挚,生了一儿一女,女为大,已经在凉州老家嫁得良婿。 十七岁的儿子跟着他们来京都,没入国子监读书,而是在京都名书院鹿鸣书院进学。 为的是接触更多良师,广泛结交同窗好友。 他们一家安分守己的过日子,竟然因着这宅子招了人起歹念。 若是妻子因此而不测,郭怀禹不敢想自己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一心想要培养好的儿子,只怕也要因此一蹶不振。 “外甥女呢?可起来了?快扶我去看看她。”邬氏撑着身子正要起身。 就见门外走进个漂亮姑娘。 “六舅母,您醒了可还有不适之处?”郑离惊徐步而入。 看到这陌生姑娘,听到这话,邬氏就明白这是谁了。 加上丈夫和儿子都纷纷出言介绍,经历一遭鬼遮眼的邬氏,拉着外甥女的手感激不尽。 “多得你了外甥女,要不是你,舅母这回怕是厄运难逃。” 被鬼遮眼的经历,身不由己的被鬼操控,真是可怕。 她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头晕眼花的感觉喘气都费劲儿。 可见损了多少神元。 “六舅母不必客气,我乃修行之人,有斩妖除魔之责,路见不平尚且会帮忙,况乎亲戚之间。” 看到六舅母神志已恢复清醒,郑离惊给她开了安神定惊的方子,又给她一个辟邪符箓。 以安人心。 “表妹,可否也给我一张符箓?”郭淳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昨夜见鬼的经历,始终让他余悸难消。 就连郭怀禹也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可以。”郑离惊掏了掏,又掏出两张符箓给舅舅父子俩。 并收了二两银子,让他们一家三口都心安无惧。 她也功成身退的告辞。 邬氏说她三日后必过府帮忙,定不会让大外甥的婚礼出差漏。 “那我就在家恭候六舅母了。”郑离惊满意起身,连早膳都不用就告别出府。 她要留着肚子尝尝京都街面的早点,好顺便给善若和弟弟带些好吃的回去哄哄他们。 郭淳奉命送表妹回家,也就陪着表妹逛了一路。 郑离惊吃了馄饨尝包子,尝了包子吃甜糕,食量放大吃了个肚圆腹胀。 负责去买各种早点的郭淳也吃撑了肚皮。 他暗暗咋舌,表妹果然不是普通人,连食量都非寻常。 趁机闲逛一下的郑离惊,路过一茶楼时,察觉头顶有劲风来袭,本能的闪身避开。 “啪”的一下,有东西砸到落后她一个身位的郭淳身上。 吓了他一大跳。 郑离惊看了眼掉落地的桂花枝,发现不是要紧凶器后松了口气。 脸带不虞地抬眸看向茶楼二层,看谁如此无礼。 “郑二小姐,真巧啊!” 楼上窗口立着位俊美少年,寒秋季节还手摇一把扇子。 一副潋滟风雅倾倒众生的自信。 第43章 空调,安神检查 最近见的人有点多,郑离惊看那少年完全不记得是谁。 还是郭淳认了出来:“那是御前红人兰墨公子。” 刚跟兰家人结仇,就碰上兰家同族,认出人的郭淳也没法有好脸色。 什么兰墨兰黑的,名字郑离惊不记得。 但经这么提醒,倒是记起前日在宫中遇到三个人之一,崔姑姑有说过的御前红人。 御前红人就这德行? 她微眯了眼眸,路遇不相识,能唐突朝她问仙尊境况的人,怪不得会当街喊她郑二小姐。 当真无礼。 不熟,免打招呼。 “表哥,咱们走吧!”为一枝桂花找人算账没必要。 郭淳却气恼:“他扔花是想调戏你,此人怎可如此孟浪。” 表妹刚才要不是迅速移开,砸到的人就是她。 看表哥生了气,郑离惊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他无疑对牛弹琴。” “你怎把自己比喻成牛啊!”本来气恼的郭淳一愣,禁不住的笑了。 表妹心入玄门,且已修得道行,红尘俗缘只怕早已断念。 楼上那个花孔雀确实白费心机。 看表妹真不在意的走人,他只得狠狠瞪了眼那所谓的少年天才,连忙跟上表妹。 打招呼居然不被理会,楼上的兰墨急了:“诶!郑二小姐,郑二.....” 小姐二字被人捂住吐不出来了。 楼上窗口闪过一个人影,把失礼又失脸的兰墨拖了下去。 免得他更丢人。 跟在主子后头的冬葵回头望了一眼,掩饰不住惊讶,却紧闭着嘴拎着满手的大小包紧跟上主子。 郭淳本想问表妹,兰墨怎会认识她。 但似乎不该打听别人私事,于是他闭口不提了。 郑离惊忙里偷闲逛了小半日,回到府中已是巳时末。 她让大哥招待非要进府来感谢一番的表哥后,自己先回了栖霞苑。 一进院门,就毫不意外的看到弟弟和善若又在玩编麦秆。 游廊上已经挂了几串他们的杰作。 “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郑离惊举起手中的纸包,如愿看到两张瞬间惊喜的小脸。 “师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 两个本来闷头比赛谁编得好的家伙,高兴得立马丢掉手中的麦秆。 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迎接她,并打听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有糍糕,有酥饼,有炸藕丸,还有煎包子和糖栗子。” “哇!好多好吃的,我要吃我要吃!”安哥儿兴奋得蹦跳起来,半大少年一蹦就老高。 把正把一包包小吃放到院子石桌上的冬葵吓了一跳,“四公子小心!” 但柿子树的枝丫已经把安哥儿头顶的发髻给挂歪了。 还有个柿子果被撞掉下来。 善若见了哈哈大笑,“安弟弟你蹦这么高,果子都给你碰掉了!” 郑离惊却留意到弟弟不错的弹跳力。 这弟弟脑子不灵光,但体格很灵光啊! 瞬间她就想到弟弟旺盛的精力该如何好好运用。 “来,吃吧!这些都是买给你们吃的!”她大手一挥,让他们先饱口福。 善若和弟弟都很少吃到街面上卖的小吃,难得买一回,可以让他们吃个够。 等郑绍君送走表弟赶来,还能混上两个煎包子和半包糖栗子。 “吃这么多小食,午膳都吃不下了,要是被母亲知道,咱们都得被说一顿。” 已经“同流合污”的郑绍君,不大有威严的教育妹妹,“下次可别买这么多了。” “嗯嗯嗯!”郑离惊只管点头。 她又不经常买,偶尔为之,解馋即可。 饱得打嗝的善若,突然记起昨日午间师姐说的话。 她连忙起身进去耳房。 把安神茶料拿出来倒进了茶壶。 大清早就过来找人玩的安哥儿,吃饱了更精神。 看善若姐姐进了房,他马上靠近二姐。 “二姐,我会编蝴蝶了,你看这是我编的。” 他拿着一串自己编的麦秆蝴蝶展示给二姐看,想要得到夸赞。 郑离惊接过这串草编成品,发现才学了两天草编的弟弟,竟然编得有模有样。 “哇!安哥儿真聪明,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还编得如此好看!”她大夸特夸。 “母亲要是看了肯定也会觉得你学得快,编得好!” 如愿得到夸赞的安哥儿非常高兴,“那我拿去给母亲看看。” 说罢就要把自己编的东西拿走,立马去找母亲。 郑离惊连忙拉住他:“等会等会,母亲现在在忙,我们晚点再去找母亲可好?” 安哥儿没有被阻拦的失落,而是高兴点头:“好!” “我带安哥儿先回去,午后再来找你,你累了歇一下。” 郑绍君只听表弟说昨夜多得妹妹在他家,让他母亲有了好转。 因着表弟打了眼色他就没细问。 表弟看了母亲,又去祖母面前致谢一番,让妹妹昨夜之行不受人非议。 郭家人行事周全,只是看着妹妹回家几日,没有一日空闲,就不由心生愧疚。 想让妹妹午间能歇一会。 知道善若正在弄安神茶的郑离惊,连忙对大哥使眼色,“我不累,我还想让安哥儿给我编个大蝴蝶呢!” 郑绍君微愣,“哦,好!那让他给你编一个。” 二姐要自己编大蝴蝶,被需要的安哥儿非常有干劲的跑去拿麦秆。 “二姐,我很快就能编好给你。” “好,不要急,慢慢编。” 趁弟弟不注意,郑离惊小声告诉大哥:“等会我悄悄给他看看脑袋旧伤。” 郑绍君一听,脸色瞬变:“你能治好他?” “看过才知。”郑离惊没给他过高期望。 但即便如此,郑绍君已经激动地满怀希冀。 妹妹大能! 母亲得救,他也多了希望,若是弟弟能恢复,他们大房就有希望了。 “好,那你看,好好看!”压制着激动心跳,声音都差点哽咽。 弟弟要是能好,就算他跨不过二十也认命了。 看到大哥眼眶都激动得发红,郑离惊知道他希望弟弟能康复的心,是实打实的真。 如此,挺好! 很快,善若就叫人进客堂喝茶。 郑离惊让弟弟先放下麦秆,喝了茶再继续干。 吃了好些干口小食的安哥儿,正好口渴,听话的放下麦秆去喝茶。 第44章 荣耀,迟早的事 郑绍君也跟着进去,一进客堂就看见多宝阁上的摆件。 他不禁惊讶:“你就这么摆出来?” “那不然?” “摆件就是要摆出来的物件,难道不是?”大哥这反应倒让郑离惊有些惊奇。 她又不是多得没地方摆,才要收起来。 她这还有好些格子空着呢! 只是瞬间惊讶的郑绍君,很快明白过来这点。 不由得再次愧疚起来。 “为兄不知你这里连个摆件都无,回头我挑些来给你装饰,这些贵重的还是收好。” 御赐之物,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这里,怎么看都有种财露白之感。 “不用收,就摆出来欣赏。”郑离惊谢绝兄长建议。 善若说了,看着这些漂亮物件都能多吃半碗饭。 这多好! “可是......”郑绍君想多劝一句,但转念又想到妹妹面对御赐之物亦能如常摆放,未必不是好事。 缺的人才会珍之又珍,但有的人拥有不难,也就能坦然处之。 是他着了相。 武安伯府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帝后关注的荣耀,更不曾得过特别奖赏。 自他记事起,府里每年得的,都是勋爵之家朝定的例赏。 都是些礼部准备的年节仪式之物。 已经仙去的祖父和父亲在军中都功绩平平,并无特别表现。 天家能让他们掌点兵权,一是看在祖上曾经劳苦功高的面子上,二是郑家人足够老实。 多少曾经煊赫一时的武门勋贵,都已经沉寂无声的吃闲饭。 他们郑家还能维持些许门面,已经是幸运。 对朝堂上下不了解的郑离惊,确实不理解大哥的反应。 “这些物件想来也没人敢偷。”她还以为大哥是担心摆出来会失窃。 不好解释的郑绍君有些讪然,“这倒是。” 一人一杯茶,除了安哥儿,其他人喝完都如常。 看到弟弟打起哈欠,郑离惊把冬葵和凤玲都支了出去。 门开着,瞧着里头是在喝茶聊天一派和融。 郑离惊等弟弟头一歪睡倒过去,就着手检查他曾经受过重创的脑袋。 郑绍君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妹妹在弟弟身上东按西按。 还看着妹妹拿针来扎弟弟。 尽管有些悬心,但他并没有阻止。 善若也有些紧张的看着,这傻小子要是能好,就不用她整日陪着他编麦秆了。 天知道她把自己会的都要教完了,再下去都没得教啦! 她可想不出自己还能做点啥,来让安弟弟安静不闹人。 一刻钟后,郑离惊终于收回手,并收了针。 “如何?”郑绍君迫不及待的问。 郑离惊拧眉摇头:“他脑里多处有血块凝堵不通,这不好办。” 这话让郑绍君顿时泄了提起的气,“唉!太医也是这般诊断,说是脑里血路不通神志不能长,只怕这辈子就这样了!” “不好办并不是没办法。” 进入思索的郑离惊说得随口,却让正失望叹气的大哥顿时抽了口气。 “呃!咳咳咳咳!”反呛一下,让再次激动的郑绍君咳了个脸通红。 “你,你说什么?咳咳咳,你刚才说什么?”他一边咳一边问。 郑离惊连忙给他倒茶:“你先镇定下。” “咳咳咳!我镇定,咳咳咳,不了,你快说,有什么办法?”郑绍君捶胸口的激动。 这妹妹,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可把他跌落又抛高的。 心都要蹦脱出来了。 郑离惊哪里想到这大哥会情绪波动至此。 她要知道,就会让大哥学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虽然有时候,她也没做到镇定如斯。 安哥儿醒来时,被善若姐姐用一个灵巧的马儿勾了魂儿。 立马忘记自己为何会突然睡着这事。 因弟弟情况而心里激动难静的郑绍君,强制带他回畅心院,让他再睡个正经午觉。 念叨要带麦秆玩具给母亲看的安哥儿,还记得要跟二姐约午后去看母亲。 郑离惊应了。 但等弟弟一走,她就立马去了瑞和院。 已经见过娘家侄子的郭氏,知道女儿帮了他们大忙。 又得知邬氏已无大碍,过两三天就会过来给她搭把手,她已经放下心。 见到女儿过来才问她昨日到郭家的具体情况。 等知道女儿竟然抓了只野鬼带在身上时,郭氏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即使知道女儿的本事和她要走的路,仍然无法做到淡定面对异界事。 “母亲别怕,有我在,没有鬼怪能祸害到您。”看出母亲有些惊惧,郑离惊安慰她。 郭氏脸色依旧有些头皮发麻,她是普通人,做不到闻鬼不悚然。 “你带着那东西,真的没事么?”她有些担心自己女儿会被阴灵影响身体。 “驱鬼除魔是修士之责,我不会有事。”郑离惊安慰母亲。 收鬼当然会损神元,但超度能积功德。 一业一障皆有道。 郭氏看女儿一派轻松模样,她只能尽量不去看女儿藏着小葫芦的衣袖。 听女儿说的那只野鬼,就藏在那小葫芦里。 她想想都汗毛倒竖。 定了定神后她才说道:“你六舅母没事就好,那家人真是阴损歹毒,竟然如此害人。” “女儿已经惩治了他们,日后他们必不敢再行阴损事,那玉泉观道士我明日就去找他。” 收了野鬼,再找那道士打听,不怕他不说实话。 听到女儿要去玉泉观,郭氏就知道女儿要从她自身挖起。 她连忙叮嘱:“ 那你当心些,要是被人知道,只怕这府里都要闹翻天。” “翻天那不正好。”郑离惊并不在意府里起波澜。 “武安伯府不变天的话,只会霉运当头。” 郭氏一惊,这女儿说的话她是半点不敢怀疑。 “那,那你还是要小心些,母亲没用,都无人给你帮忙。”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以女儿的本事能耐,霉运是她施下还是武安伯府本就该有,她不敢多问。 “母亲无需担心我,等大嫂入门,让她帮您打理家里才是正事。” 她已经知道,母亲身边只有一个常嬷嬷可信。 陪嫁来的都散出去管理庄子或者店铺,这是母亲能守住丰厚嫁妆的唯一法子。 瑞和院其他人,可用,但不可信。 所以回回说话,常嬷嬷都要去门口盯着,不给别的人随意靠近内室。 母亲在府里活得委屈,但未来大嫂可不同。 以她颇有主见的性子,她不会像母亲这般温顺任欺。 迎得人进府,她和大哥也不会让大嫂受不该受的委屈。 所以,府里翻天,迟早的事。 第45章 误导,焉知非福 郑离惊帮着母亲抄了两份刚拟好的聘礼单子,分担了些杂事。 等大哥把弟弟带来,她才与母亲提及给弟弟请武师傅之事。 “弟弟脑子不好,但身体若是足够灵活有劲,他就多了份自保能力,这比要人时刻看护着要强。” 拿到小儿子编织的麦秆玩具正高兴的郭氏,顿时收了笑容摇头:”不行不行,你弟弟脑子有伤,不可激烈动作,会有危险!” 小儿子五岁受伤失智后,她就小心翼翼的看护他长大,直到她病倒才交给大儿子接手。 看上去小儿子虽然身高体壮,但他脑子不好,怎能跟别的男孩一样上蹿下跳。 郑绍君无奈的看向妹妹,他就知道母亲不会同意。 这也是安哥儿长到十二岁除了玩各种玩具,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原因。 太害怕失去,只想远离一切可能的危险。 “何人告诉母亲安哥儿伤过脑就不能激烈动作?”郑离惊起疑。 “是太医,太医这么说过。”郭氏连忙道。 “弟弟刚伤到时确实要少动,但伤口愈合后就无需一直压制他天性。” 若是太医这般误人,就是庸医了。 女儿的话让郭氏脸色微变,“太医是在安哥儿受伤初期这么叮嘱,可后来一直有人提醒我不能让安哥儿做大动作,做了就会加重脑疾。” “谁一直如此提醒您?” 郭氏想了会才说道:“很多人都说过,你祖母和你婶娘他们都说过,平时有来往的那些夫人也有说过,还有你们表姑母也时常叮嘱,我不敢大意。” 意识到女儿问出这问题,有可能是自己被人误导,郭氏不安起来。 “是我又害了安哥儿吗?” “母亲为何这般问?难道有人说是您害得弟弟受伤失智不成?”郑离惊愈发生疑。 郑绍君替难过的母亲回答妹妹:“安哥儿受伤,祖母怪母亲没照看好,父亲也怪她,就连我,也被父亲骂了好几回没用。” ”所以你们就认为真是你们的错?” 多傻! “你们一直自愧,别人就一直以此来让你们抬不起头,你们抬不起头就只能一直低人一头。” “你们一直低人一头,自然就无法掌管这武安伯府。”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就道破人心。 孩子受伤,做母亲的比谁都悲痛难受。 不断指责的人,不是冷血就是别有用心。 郑离惊的话让母子两人都一震,脑子像劈开一道光,看到另一个深渊。 他们陷在其中自困自苦多年,竟是别人刻意筑起的牢。 郭氏捏着麦秆蝴蝶的手有些发抖,她不曾把人心想得那么险恶。 她以为能将心比心。 事实却是如此残酷,她白活了这些年。 竟不及十几岁的女儿看得清看得透。 郑绍君也痛苦闭眼,他太笨了。 纵使他有努力去思考,去判断过,也依然难触根本。 当局者迷,郑离惊直言:“安哥儿除了脑伤过,身体并无其他问题,拘着他只会让他什么都不懂不会。” “等你们都不在后,什么都不懂不会的他,指望谁还能像你们一样时刻看护他?” 母子俩都痛苦上了脸。 这问题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想有什么用。 这般是担心,那般也是担心。 他们只能尽所能的能护一日是一日。 郭氏被女儿说得又痛又悔:“我,我真不是个好母亲,又笨又没本事。” “母亲不必这么想,没有您看护周全,弟弟或许难以平安长大到如今。” 虽指出了不妥之处,但郑离惊知道,若是她没归家,弟弟想要练武通经也不可能。 既然有人不望大房好,又岂会允许母亲为弟弟做积极导向。 没有被安慰多少的郭氏,依然感觉自己没能给到儿子更有利的照顾,心生愧悔。 “那就让他学武吧!只是安哥儿被我们护惯了,不知能不能吃练武的苦。” “不吃也得吃,儿子会监督他坚持。”郑绍君继续接过看好弟弟的担子。 只是这次不是要陪着弟弟看住他不给乱跑。 而是要看着他好好练功。 按妹妹说的,加速体内血液流转速度,看有无可能冲开淤堵之处。 没跟母亲提及这点,是短期内不会有成效,母亲没法看到结果。 除非能找到散内淤的神药。 但妹妹说了,神药难炼,因为根本没有所需药料。 那些药料都是有钱难买到的天材地宝,要有机缘才能寻到。 而弟弟的机缘,暂无有显。 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他不懂,他只知道听妹妹的没错。 所以他会监督弟弟用功,要他努力自救。 看大儿子愿意继续照看弟弟,郭氏欣慰抹泪。 “还有我,母亲。”郑离惊也表示:“我也会督促弟弟练好身体,快高快长。” 比她高半头,弟弟就可以提刀上马勃发英姿。 到时,即使他情智如孩童又如何。 大智若愚,岂知非福。 并不知自己即将有新玩法的安哥儿,在母亲院子里编织了几个麦秆玩具,挂成一串送与母亲。 郭氏看着麦秆编成的蝴蝶蜻蜓虫儿马儿,连夸小儿子聪明手巧。 “嬷嬷,把安哥儿给我的礼物挂我床头上,如此我每日睁眼就能看到了。” 看到母亲如此珍视自己做的礼物,安哥儿高兴又自豪。 当二姐问他可要学新手艺时,他立马点头:“要学,我要学多多手艺,然后给母亲看我的新手艺。” 郑离惊摸着跟自己一样高的弟弟的脑袋,夸他:“安哥儿聪明好学,是个好孩子!” 郭氏也连忙鼓励儿子,“既然要学新手艺,那一定要学好来给母亲看。” “好!”安哥儿挺了胸膛大声应下,显得十分有决心。 第46章 告状,去玉泉观 郑离惊打算明日就去给弟弟找武师傅。 吃饭要趁早,练武也要趁早。 但这顿晚饭,却来了不速之客。 郑唯真踌躇半晌,最终踏入栖霞苑。 让她没想到的是,大哥和弟弟都在这里用晚膳。 柿子树下和乐融融的场面,让她再次感觉刺眼。 只是再刺眼,既然来了,她还是忍住没半途而废。 看到大妹妹居然来登二妹妹的门,郑绍君脸露狐疑:“你来做什么?” 他可不认为这大妹妹是来与二妹妹交好。 昨日在鹤松堂,他公布喜讯时,这妹妹脸上第一时间可不是为他喜悦。 虽然审时度势换上笑脸,但是不是真心为兄长即将大婚高兴,他岂会看不出来。 而帮忙促成他婚事的二妹妹,又岂会让这大妹妹心甘情愿上门示好。 大哥警惕的态度让郑唯真有些气恼,“我特意给二妹送来两道福荣楼好菜,大哥何须这般防备我。” 可不单郑绍君防着她,善若也放下饭碗盯着她。 这个总找师姐不痛快的大小姐,会这么好心给她们加菜? 不会下毒吧? 看到大姐走过来的安哥儿却瑟缩了下,有些害怕的动了动屁股呈躲避状。 见微知着,郑离惊给弟弟夹了块肉安抚他:“你好好吃饭。” 安哥儿回应都小了声:“嗯!” 安抚了弟弟, 她阻止拎食盒的丫鬟上菜:“这里已经很多菜,不需要。” 丫鬟雪儿为难的看向自己主子。 本就硬着头皮讨好一次的郑唯真,尴尬又羞恼。 郑离惊直接问她:”无事献殷勤,你有何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意让郑唯真后悔带两道菜上门来讨人嫌了。 一气之下她昂了下巴道:“ 我就是看你没吃过什么好吃的,特意让人做了两道名菜给你尝尝,别不识好人心。” “你有好人心?”郑离惊听笑了,“你自己信吗?” “你......”郑唯真气恼难言。 看着这大姐有怒不敢发,她就摇头:“才两天,又犯毛病。” 什么毛病? 惊讶的凤玲和冬葵不懂,但同坐过一辆马车的善若和雪儿却听得懂。 善若抿嘴忍笑,雪儿为自己主子难堪。 郑绍君大概能猜出几分,安哥儿只低着脑袋安分吃饭。 他怕大姐,本能沉默。 郑唯真心知肚明自己又被妹妹说她发蠢了。 但她怎会承认自己不够聪明,她只气有人给脸不要脸。 “你不信我好心,那就别吃。”她恼羞成怒的让自己婢女等会把菜扔去喂狗。 郑离惊无动于衷,“我与你之间无甚交情,你此举没别的目的谁能信。” “不说就回去吧,别吓得安哥儿不敢吃饭。” “谁吓他了,你不信就算。”难堪又气恼的郑唯真转身就走。 她是脑袋有坑才会来这里受辱,她发誓再也不会跟这妹妹低头。 气冲冲的走出栖霞苑,却没多久就头疼要怎么跟自己未来婆母交代。 想了想把说过要喂狗的菜拎去了鹤松堂。 换人来想辙。 对于大妹妹来二妹妹这里的目的,郑绍君也猜出了几分。 “昨日孝勇侯夫人来府,应该是跟她说了什么,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来你这里。” 登门的亲友其实大家都知是为何。 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谁会关注她的来去。 大姐的未来婆家是孝勇侯府,郑离惊昨日从众人言谈中已经听出来。 那孝勇侯夫人还笑着说以后她大姐出了嫁,她可以常过府去姐妹聚聚。 当时大姐含羞带得意,演了回姐妹友爱。 大概演得自己当了真,今日竟然带两盘菜来上门就以为别人能不计前嫌。 假的就是假的。 看人看得清的后果就是,懒得虚与委蛇。 “我知道她为何而来。”郑离惊瞧着弟弟恢复神气吃饭,问他:“你刚才为何怕大姐?” 安哥儿咬着鸡腿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告状:“大姐会打我。” “什么?她打你?”善若第一个气愤上了。 冬葵扯了扯凤玲退出去远了些。 这等事不宜多听, 凤玲撇撇嘴,大小姐对四公子不好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就四公子这弱智样,谁带久了都烦。 也就大公子耐心些,且四公子又听大公子的话,不乱跑。 大夫人不顶事后,开始是大小姐看护四公子,四公子不听话自然遭打。 府中下人瞧见过的不少。 听到弟弟被打,郑离惊也皱了眉头。 “嗯 ,大姐打我,打得可疼了。”安哥儿指指自己腋下,“这里会疼的。” 不但打,还挑怕疼的地方打。 “可恶!”善若气得饭都吃不下了,问沉默不语的郑绍君:“君哥哥,你就看着安弟弟被打吗?” 郑绍君无奈的叹了口气,告诉她们:“有段时日我顾不过来,安哥儿交给她看了几日,就那几日被打了。” “我骂过她,但她说安哥儿跳动,说了不听,她就打到他听。” 有时候安哥儿确实会顽皮,看护他的人怕这怕那的怕再出意外,凶弟弟是常有,会打的也就大妹妹一个。 想要大妹妹看在至亲份上尽把力,是他高估了她。 那几顿打弟弟记忆犹新,为此见到大姐都心发怵。 他也后悔把弟弟交给大妹妹看护,但当时没有别的法子。 母亲病倒,请医问药,侍奉床前,是长子大责。 他不敢假手于人。 弟弟也不敢只给下人看护。 善若没想到太多,她只知道安弟弟被自己的亲大姐欺负了。 “师姐,安弟弟多乖啊!他哪有不听话,肯定是大小姐脾气不好乱打人。” 那个二房的四小姐都说过她生气就喜欢打人。 “嗯,我很乖,大姐爱打人。”吃着饭的安哥儿连连点头。 郑离惊看着情智如孩童的弟弟,想到他被人打都不懂反抗,内心甚为沉重。 弟弟的气运白中有黄,有富闲长寿之相。 可不能让他一直活得混沌任人欺。 至于那毫无温情的大姐,总有她后悔的时候。 武安伯府即将要办喜宴,府门内外都有人忙碌。 大门都开始换瓦刷漆。 一早起来跟善若交代了些事,郑离惊与大哥再次出了门。 到城北一家茶楼小坐了会,郑离惊就要离开,“大哥,你在这里吃茶,午时前我必回来。” “好,你行事小心些。”知道妹妹要去玉泉观的郑绍君,今日一起出来是施障眼法。 冬葵也被留在了茶楼,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闭嘴上锁。 郑离惊离开茶楼时,已经改头换面。 成为一个有点佝偻的妇人,出现在城北的玉泉观。 第47章 反制,替天行道 玉泉观,京都名道场,与城南的灵音寺齐名。 香火旺盛,修士众多。 郑离惊给三清尊上了香,找人打听元恒道长。 玉泉观元字辈修士是观主和长老们的嫡传弟子,在观中地位高,不难打听。 道童却告诉她:“恒师叔昨夜受寒身体不适,恐是不宜见客。” “道长病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的郑离惊遗憾又关切。 她告诉道童:“我家曾得元恒道长赐福庇护,家中日渐好转,是以今日想当面感谢道长一番,并求几个平安符好安心返乡。” 她遗憾叹息:“道长不方便那真是太不巧了!” 道童听到这妇人说是来致谢并求符,不敢挡师叔财路,“请施主稍后,小的去请示师叔,看是否能如施主所求。” “那就有劳小道长了!” 抛出诱饵,郑离惊相信能为财物作孽的元恒道长,定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酬谢。 等了两刻钟,那道童才带来元恒道长愿意见她的消息。 谢过之后,郑离惊就跟随道童去往一座后堂。 元恒道长在一处静室接见她。 踏入静室,郑离惊就看到一个山羊须老道,面色如灰,唇色泛白,两眼布满红丝呈现疲色。 如此憔悴无神,看起来确实是病了的模样。 但郑离惊知道他是受了反噬,道行有损,神元有伤。 元恒道长看着来人面生,想不起来是哪家善主。 “你是......”声音中气不足,内损不轻。 “道长真是贵人多忘事!”郑离惊戏谑一句。 估摸着带她来的道童已经离开,她才低声问道:“道长养鬼敛财,不怕祖师爷入梦敲你脑袋么?” 盘坐的元恒道长本来姿态松散,闻得此言顿时大惊。 他立马站起来低声喝问:“你是何人?” 此妇人并非自己信众,且来者不善。 郑离惊扬扬袖子,轻笑:“我乃散修士而已,道长不必慌张。” “散修士?” 心头无比震惊的元恒道长,狐疑地打量她。 “你来找我是何意?” 元恒道长一边问,一边往门口靠近。 郑离惊立马移步挡在前头:“道长别动跑的念头,你该知道,你跑不了。” 此言一出,元恒道长进退不得。 他确定此人是谁了。 就是让他受了反噬之苦的同道之人。 “你待如何?”他道行受损,神元受创,现在无法与人论道对抗。 就算他道行无损,昨夜的后果也证明别人道高一尺。 今早兰家匆匆派人来请他,说兰家大房夫妻出了事,他知道对方是以牙还牙。 奈何他已无控鬼之力,那女鬼魂魄去向,他压根探不到。 他以身体不适推了兰家相求,让师弟去应付。 本以为此事自己认了怂,对方赢了场面就该各走各道,江湖不见。 没想到会找上门来。 他预感不妙。 “玉泉观的法师养鬼为祸,传出去,这座道观怕是要门可罗雀咯!”郑离惊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如死灰的元恒道长。 “京都名道场,居然是如此德行!”她啧啧两声,连连摇头。 元恒道长不敢大意。 自己养的那只女鬼已被对方抓住,这事一旦暴露,观主必清理门户。 他会身败名裂,再无容身之处。 “我可以散财赎罪,还望道兄放过贫道一码。”元恒道长放低身段,低声下气的恳求。 郑离惊冷哼一声:“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修行之人为利与鬼为奸,天理难容!” 散财赎罪就行了? 枉修了几十年道根。 元恒道长自知事泄必遭殃,他损了道行伤了神元,但躯体犹存。 看对方不为财动,顿时恶向胆边生,出手就是狠招。 直索命门。 只要一招毙命,他就不受人威胁辖制。 早有防备的郑离惊一个闪身躲开,反脚就是凌空飞踢,直把那老道踢到墙上。 “啪嗒”掉了下来。 “想杀人灭口?”郑离惊上前一脚踩到惊骇着脸的老道胸口,“欺我无防身之功?” 她直接用力踩了下去,踩断老道几根肋骨,“这是你小看我的下场。” 肋骨被踩断的元恒道长,疼得再无作恶之力。 他只能不停求饶:“求道兄留命,求道兄留命!” 若是知道接兰家这桩事会惹来这般厉害的女散修,兰家就是给他再多银子他也不敢用那女鬼作乱。 “留你命可以,但你活罪难逃。”郑离惊放开脚,问他:“你与常恵道长是什么关系?” 元恒道长惊疑,“他,他是我师尊。” 这女散修问他师尊作甚,难道是想把他交给师尊清理门户? “是你师尊?”郑离惊呵呵几声,“真是巧了!” “我问你,你师尊可在?” 胸口疼得直打哆嗦的元恒道长,连忙摇头:“他不在,上个月就出游去了。” “真不在?” “真不在,师尊他老人家虽年过花甲,但身体尚好,所以经常出游修行。” “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真话。”郑离惊举了举脚。 吓得元恒道长立马回答:“月底,师尊说他月底就会回观。” 月底才回来,那就月底再来。 有了这徒弟做把柄,那曾经给她批过命的常恵道长,除非死了回不来。 不然这账总能结算。 她拿出一颗丹药,直接塞入老道嘴里,“这是息毒丸,三十天内若是没我的解药,你会肠烂而亡。” 元恒道长骇然得要把药丸吐出来,但喉咙一疼,被迫咽了下去。 “咳咳咳.....”竟然下毒给他。 “入喉即化,别费力气找解药,独门配方除了我本人无人可解。” “咳咳咳......为何给我下毒?”伤了他还给他下毒,元恒道长怒了。 “为了不让你跑,等你师尊回来我就会来给你解毒。” 郑离惊拍拍手,告诉他:“你若是不跑,你会没事,养鬼作孽之事我也不再找你麻烦。” 一颗丹药废了他道行,已经替天行道。 “我不跑,你真的肯放过我?”还不知自己已废的元恒道长不敢相信。 “是,我要找的是你师尊,不是你。” “你与我师尊有仇?”元恒忍疼而问。 “没仇,只是有些事想问他。”郑离惊走到门口,回头提醒了句:“你最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说。”巴不得她快走的元恒捂着胸口连忙回应。 再不走,他要疼死了。 第48章 聘师,祖母反对 从玉泉观出来,郑离惊慢悠悠走在一条后巷。 深秋风起落叶飘,她抬头望了眼秃了半的路边大树,叹了口气,踩着一地黄叶走向街面大道。 当她回到茶楼,堪堪刚到午时。 她已经恢复原貌,坐下来喝了两杯茶后,才与大哥说了玉泉观的事。 “那道士遭受反噬,道行尽失,只剩半条命,日后没法力为恶了。” “常恵道长出游在外不在道观,说是月底才回来,到时再找他们去。” 与鬼为奸只剩半条命是罪有应得,曾经给妹妹批命的道长却不在,郑绍君不免遗憾:“那道长算起来都六十多了还四处出游,真够逍遥的。” 郑离惊瞧了眼大哥,知道他羡慕长寿又康健之人。 “今世逍遥,但若做过孽下一世就未必好过了。” 她安慰大哥:“今世正途坦荡积了福,下一世必有回报。” 郑绍君苦笑了下,这么说是他前世不修了。 他转开话题,“若真是那常恵道长乱批命,你打算如何报仇?” 这问题郑离惊并未认真想过。 事情没问清楚前,想这个没意义。 何况她还心存更大怀疑。 只是没找到证据前,她不会与大哥提及。 “到时再说吧。”她答道。 “目前首要的,就是你好好把婚事完成,其他事暂且排后。” “嗯,为兄知道。”郑绍君点点头,为妹妹叫了些小吃填肚子。 “吃饱了去给安哥儿看看有无合适的武师傅。”这也是今日出来打算要办的事。 “好!” 兄妹俩用了些饭食,然后往京都几个有名的镖局寻人。 凭着一双能看穿世人相的法眼,郑离惊给弟弟挑了个面相和善底子干净淳朴,且武艺尚可的镖师,聘请他入府为师。 这名叫杜寿的镖师是青州人士,二十九岁,祖上入过军,有套家传拳法,教一个少年孩子绰绰有余。 “我弟弟情况已经跟你说了,你可有为难处?”做为长兄的郑绍君,担起了议定契约之责。 有些腼腆的杜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在下只怕教得不好让公子和小姐失望。” 做个武师傅一个月有六两银子,比跑镖酬劳高,还包食宿和四季衣着,就算教个痴儿也多的是人愿意。 他这是被馅饼砸到头,运气加身,岂会为难。 “只要你认真教,有耐心的教,我们不会苛求你的教学进度。” 杜寿连忙抱拳感谢东家信任。 双方定约一年,若是教得好,到时加钱续约。 这份活酬劳高又稳定,还能出入勋贵之家,里子面子都有。 杜寿在众多镖师羡慕的目光下,难掩激动的在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出来一趟,两件事办顺利了一件。 回府直接就带了武师傅回去。 自大公子在月底成婚的消息传开,武安伯府的人就进进出出的忙活开了。 王氏找了几个族中妯娌来帮忙,大面上看着十分尽心。 但等她摆出公中出的物品清单时,就多少露了些馅。 族中妯娌是看不出来,觉着这长长一份礼单已经很是丰厚。 但郭氏一眼就揪出了糊弄之处,划拉十几笔要王氏换上某年某月她娘家送来的物件。 她是不管家,但凡是娘家往来的礼物,她都记得门儿清。 若是这些好东西公中也想扣下,拿些表面光的来糊弄,她绝不答应。 没想到郭氏会一笔一笔记着她娘家送来的东西,王氏气恼在心。 转身就去找婆母要主意。 郑老夫人此时正为大孙子带回个武师傅而沉脸。 “你们一出一出的自作主张,昨儿一事今儿又一事,这武安伯府都你们自己说了算是不是?” 把昨日憋着的火都发了出来。 她尤其狠瞪了二孙女一眼。 若不是这个孙女撺掇,府里哪来这么多事。 被瞪一眼的郑离惊并不在意,她垂眸站着,让大哥来行使他的长子之责。 面对祖母的责难,郑绍君状若恭谨,但话语不退,“ 给安哥儿请个武师傅,让他精力有地方发泄是好事,这是孙儿与母亲商量过才定下的事,并非孙儿自作主张。” 他母亲是武安伯夫人,给自己儿子请个武师傅都不行的话,那这武安伯府谁说了算? 虽然事实上一直都是别的人说了算,但真要摊开说到面上来吗? 被大孙子不软不硬的顶回来,老夫人的脸色愈发晦暗。 从一力主张让自己这个妹妹归家,到她归家后的种种,这大孙子是益发的腰板硬了。 现在都有话顶话,再无以前温顺模样。 “安哥儿情智不长,他如何学得了武,简直胡闹!” 老夫人不同意,“把人退了去,不可苦了安哥儿,他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郑离惊听到这里,挑了下眉。 不再拿伤过脑不宜大动作来说道,是知道她懂医不好糊弄吗? 这祖母的脑筋转得挺快,现在是用情智不长来做理由了。 “祖母,武师父不能退。” 郑绍君据理力争,“安哥儿是我亲弟弟,我比谁都关心他,我希望我弟弟平安康健,我也希望他有自保能力。” “祖母您不能随时看护他,母亲也不能,我也不能。若是我们都不在了,安哥儿还有谁会尽心看护?” 这问题问得老夫人气结,你们短命是你们的事。 她且有得活呢! 故意说这话的郑绍君,还问祖母:“被人欺负时难道要安哥儿跟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懂,只能抱头蹲下任人欺?” “谁会欺负他?他可是武安伯府的四公子。”老夫人受不得大孙子这样强硬驳嘴。 郑绍君面露苦笑,“武安伯府的四公子又如何,若是没有我和我母亲护着,会欺负他的人可不少。” 就算他们尽心尽力的护着了,不还有人打他。 暗中辱骂的事更不少。 他不信祖母不知。 第49章 礼单,郭氏不忍 毫不退缩,且暗有所指。 “安哥儿要是学武出了事,我唯你们是问。” 老夫人气得拂袖而起,离开客堂。 没想到签了契约进府,竟有这一关的杜寿,很是尴尬。 “你无需担忧,此事已定,谁也赶不了你走,日后你就是我弟弟的武师傅。” 郑绍君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内心免不了又羡慕上。 多健壮的身体! “在下谢过大公子!”杜寿诺诺应下。 王氏来到鹤松堂见到这一幕,不禁问:“君哥儿,这位是谁?” 这陌生男子瞧着似庄子上的管事,好像又不是。 “婶娘,侄儿正要去告诉您一声,这是给安哥儿请的武师傅。他姓杜,日后就住在安哥儿的院子里。” “月钱由我母亲这边支付,吃食就劳烦婶娘告知厨房一声,日后给畅心院多准备一份饭食。” 用母亲的银子是母亲的主意,花费不多,立脚却稳不可摧。 “啊?好好好!” 王氏嘴里应着,脑子却因这事急转。 大房这又整的什么事,一出一出的全都是事后才知。 乱套了都。 等那对兄妹带着人离开,她急忙进内室找婆母。 “母亲,这君哥儿请什么武师傅,大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正气着的老夫人看到小儿媳进来,哼了一声:“翅膀硬了,都想飞起来了呗!” 瞧着婆母被气到,王氏随即添了把火:“自从二丫头回来后,府里的事儿是一件接一件。大房如今做事都不与人商量了,想做什么他们自己就直接决定,由不得人不接受。” 老夫人拍了下榻几,“就是如此,一个个的都仗着那点底气,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眼里。” 仙尊,还有帝后,眼瞧着都成了大房的倚仗。 就连那个大儿媳也喘上了,醒来几日都不见过来请次安。 倒是有精力为儿子张罗起婚事,听说准备大后日就去下聘。 可真有劲头。 王氏趁机把物品单呈给婆母看:“母亲您看,大嫂把我备的单子划拉了十几道,要把这些全换成她指定的东西。大嫂这是何意,难道觉得我们能亏了君哥儿不成。” 老夫人看了眼礼单,没好气的扔到一边,“真是小家子气,一点东西也要划拉回去。” 王氏不敢作声,那可不是一点东西。 里头好些都是郭家历年送来的稀罕物。 按大嫂这么要求,起码要多添价值两万多两银子的好东西来办婚事。 她小心翼翼的道:“大嫂改这单子,不是不能按她的来,只是就由得他们想怎样就怎样么?” “不用改,我看她能如何。” 气头上的老夫人也想找地方出气,“就按我说的,府中不是只得君哥儿一个,还有安哥儿、弘哥儿、扬哥儿他们好几个哥儿。且真姐儿婚事也不远,岂能什么都拿出来给君哥儿办事,还用不用过日子了。” “是,儿媳这就按您说的办。”王氏心里一喜,她就知道婆母容不得大房想怎样就怎样。 得了婆母支持,她立马去瑞和院把婆母的话转告大嫂。 “大嫂,不是我不想按你说的来,实在是母亲说了,君哥儿的婚事是重要,但府里不是只得他一个哥儿,且还有好几个哥儿将来都要娶媳妇呢!” “还有转过年就是真姐儿的婚事,府里家底儿那就些,总得有所兼顾是吧!” 改单子时郭氏就知道不会轻易遂她愿,这会儿面对妯娌的说辞她只问她:“我儿子是不是伯府嫡长子?” “当然是,但是......” “是嫡长子就该按嫡长子的规格来给他操办婚事。” 郭氏决然打断王氏的试图辩解,“我虽不管家,但每年你给我看的账册瞧着都挺有出息,咱家不是入不敷出的人家,郑家嫡长子办一场得体婚礼动不了府里根本。” 这话让王氏暗暗咬了牙。 没想到还能被自己垒的灶倒砸到脚。 为了证明自己的管家能力,府里的账面她做得无可挑剔。 年年收支平衡,从无大窟窿出现,谁知道都得赞她一声持家有道。 这也是武安伯府由二房管家没有被太多人说道的原因。 都以为郭氏精力和能力都不足,才不得不让二房来掌管中馈。 现在被郭氏以矛制矛,王氏心里着实恼得很。 但面上却不得不保持明理模样:“我知道大嫂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君哥儿,若是我弘哥儿成亲只怕我也会这般想,只是想归想,其他儿子也是儿子,总得为他们留些打算。” “安哥儿脑子不够灵光,但将来也得给他娶门媳妇,就安哥儿这样的只怕还得多准备些才好说亲,这问题大嫂你有没想过?” 郭氏喝了口养气参茶,挺着还发虚的身体对王氏说道:“我自然想过,但安哥儿成亲还有好几年,那会儿我看不到了,我只看到眼前。” “我娘家历年回给府里的东西,许多都是为着他们几个外甥准备,我如今只是提笔写了四分之一,有何道理不用到君哥儿身上?” 王氏一时语滞,她就知道郭氏目的就是要她娘家送来的东西。 “弟妹,我是准备死了,不是准备傻了,我娘家特意给我生的这几个孩子备了成人之礼,我都记着没忘。” “且我娘家人必会来参加君哥儿的婚礼,到时要是他们来了,看到君哥儿成亲,不用他们一心一意给他们打造的好物件,他们会如何想我们这一家?” “这......”王氏顿时不知如何反驳了。 她就没想过在凉州的郭家人能赶得上大侄子的婚礼。 因为笃定他们赶不上,她才会想着藏住那些不可多得的精美好物。 等郭氏一死,入了公中库房的东西还不是她说了算。 在门外听了一会的郑离惊,步进了客堂。 “婶娘,我大哥的婚礼我舅舅们都会来,说不定他们过几天就到了。” “过几天就到?”王氏顿时一惊。 “凉州到京再快也要八九日,去也是,这会儿信使都还在路上呢!” “他们如何过几天能到?” “婶娘就没想到我舅舅他们是来看我母亲的么?”郑离惊笑了一下。 “说不定路上就跟信使撞上了呢!” 王氏更惊疑了:“这你怎知道?” 第50章 力争,万年乌木 郑离惊告诉婶娘:“我前儿去我六舅舅家看我六舅母,他们跟我说的。” “说是上个月他们给家里去了信告知外祖家我母亲身体不好,我舅舅他们回了信说会尽快来京都一趟,现在他们不定已经到半途了呢!” 收到女儿眼色的郭氏也点了点头:“我虽不愿给他们知道我命不久矣,但我六堂嫂那个人性子倔,没听我的,写了信回凉州。” 这下子王氏不得不信了。 那邬氏跟郭氏性子完全不同,还真有可能跟郭家人报了郭氏近况。 以前郭氏身体还没倒下时,为了显贤惠,跟娘家人一向报喜不报忧。 即使偶有娘家人来京探望,也没在娘家人面前露出过什么不满。 直到那个入了国子监的堂兄来京,带来那邬氏是个厉害的。 登门两次门后对她和婆母说话都暗带刺儿。 话里话外都是对武安伯府不满,成了为郭氏撑腰之人。 现在,凉州要来一群郭家人。 这郭氏又不像以前那样顺从,只怕要生麻烦。 心里千回百转的王氏,只得挂上笑脸装惊喜:“哎呀!那太好了,大嫂你娘家人能早日到京,就能帮上我们大忙了!” “嗯,我也等着他们来到,若是大后日过大礼他们能赶到就更好了。”郭氏就势说了下去。 “君哥儿的婚事我们必要办得风风光光,妥妥当当,可不能让人看笑话!” “是是是,咱府里一定要办妥当。”王氏扯着笑容附和。 “礼单的事我再去跟母亲说说,回头好了我尽快给君哥儿这边安排上。” “好,那就辛苦弟妹了。“郭氏点点头。 等王氏走后,她瞬间就垮了脸色。 郑离惊连忙扶母亲到榻上躺下:“您歇会,可别气。” 后宅妇人你来我往的招数,忒耗精神气。 像打了场仗般的郭氏,疲乏的躺在榻上缓了缓,才跟女儿说话。 “你婶娘,就是个笑面虎,装得一手好人,背地里却吃人不吐骨头。” 当她不知是她想扣下她想为大儿子要的东西吗。 二房三个嫡子三个庶子,还有嫡女庶女几个,聘礼嫁妆全指望公中。 王家可没他们郭家大方,会为他们那些外甥用心打磨重礼。 她是郭家幼女,得家人宠爱,兄嫂们得了好东西都不忘她这头。 那些精刻的笼箱匣盒全是万年乌木所做,玉石刻件也出自西域良品。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婆母当初说放入公中仓房即可,谁都不会动她几个孩子的东西。 现在却出尔反尔不想给了,怎不让人气愤。 以前她忍着让他们占了不少便宜,现在她不忍了。 她什么都想好了,临死前她会留下血字清单,提前把自己孩子该得的东西列出来。 就不信惯会装面的二房,看到她孩子手持血字清单,还敢吞她娘家专为他们外甥准备的那么多物什。 郑离惊听得母亲这打算,当即劝她别这么做。 “人性本贪,大哥这第一份他们都不想给,您要是留血字清单,那不是要他们割血又丢脸嘛!” “您觉得他们愿意割自己血,还是会干脆让我们流血?” 郭氏一惊,顿时冒了冷汗:“非但要不到,还会成催命符?” “极有可能。”郑离惊劝母亲:“您别想这昏招,一切有我和大哥呢!” 无依无傍的人才不得已要如此为子女争取一把。 如今有她和大哥,还有外祖家。 弱势惯的母亲都不会借势了。 “那就由得他们霸住你外祖家给你们的东西不成?”郭氏急道。 “怎会。”郑离惊让母亲躺好别动气:“大哥不是要成亲了嘛,到时大嫂过门让大嫂掌家,自然就不用担心有人能霸占我们的东西了。” “你大嫂掌家?他们会同意吗?”郭氏不敢抱大希望。 “总有法子让他们交出掌家权。”这点郑离惊不担心。 当然会有阻滞,但有阻滞不代表行不通。 “母亲,您相信我们,有我和大哥在,此事一定能办成。” 看着自信的女儿,感觉终有依靠的郭氏,湿了眼眶,“能成自然好!” 大儿媳入了门要是能撑起家,小儿子日后依靠大嫂总好过依靠别的人。 要不然她一死,难逃被人敲骨吸髓的命。 现在抛出郭家即将人到的消息,单子列的物件应该不敢都缺了。 “那些乌木箱匣十分难得,你外祖家一共送来了四套,你们姊妹几个每人一套。一套有八个不同式样,光一套万年乌木笼箱匣盒,外头就炒到近万两银,关键是有钱都难买到。” “近万两银?我也有份?”郑离惊再次被家中富贵惊到。 乌木是难得,但七八个箱子匣子盒子这么值钱,跟镶金了似的。 看到女儿惊讶她也有份,郭氏叹了口气,“你自然有份,你外祖家可不嫌你克亲命,别人有的,你都有。” 外祖家的一视同仁,让郑离惊不由感动:“母亲,外祖家真好!” 这么好的外祖家,怎么挑个如此不相称的亲家。 郑家除了有个爵位,可没别的突出。 “咱们关西世族,可比京中这些世族有人情味。”说到娘家,郭氏情绪振作不少。 郑离惊想问母亲为何会远嫁来京都,但看到母亲忆起家乡充满温情。 终是按下好奇,没给母亲添堵。 而是跟她说了今日出去办的事。 玉泉观的事因着常恵道长不在,只能暂且搁置。 得知已经为安哥儿找好武师傅,郭氏很是高兴:“希望你弟弟能吃得这苦。” “敢偷懒不学我就打他屁股。”郑离惊笑言一句。 女儿这般为弟弟上心,郭氏心里是愈发的欣慰。 鹤松堂。 老夫人听小儿媳说郭家很快就会来人,脸无喜色。 “他们来人就来人,难道还敢在我武安伯府放肆不成。” 她冷哼道:“他们家的女儿生的儿子没一个顶事,我郑家大房都毁她手里了,还想我怎样对她好。” 王氏想说不是这事,她想说郭家给的那些稀罕玩意,都要掏出来了,她舍不得。 但看婆母自说自话的发泄对郭家人的不满。 她只能忍耐着。 最后还是找准机会问婆母:“母亲,大嫂说她娘家人送来的东西,都要拿出来给他们大房,这可如何是好?” 真拿出来,婆母这里都得掏一把。 郑老夫人听闻小儿媳此言,登时愠怒上脸。 第51章 拆凑,见识乌木 “什么叫都要拿出来给他们大房?向来都是公中走礼,回礼都放入公中,她想要就要全给她吗?” 老夫人气极:“想拿娘家人来压我们,以为我武安伯府会怕他们郭家不成。” “传她过来,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身份,还有没有点孝心。” 王氏一惊,现在可不是磋磨人的好时机。 要是出点什么事,大房定会闹上。 有个那么厉害的二侄女在,可不同以前那般好糊弄。 婆母难道忘了自己都被折了几次面子不成。 她连忙劝住婆母:“母亲别气,大嫂虽起得了身,但身体虚浮无力,要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倒在这里岂不晦气!” 这倒也是。 窝火的老夫人只能拍着凭几泄火,“真是个不孝东西!” 见与不见都觉得晦气。 “母亲,大嫂要的,是不是先给置上?”等婆母骂了几句出了气后,王氏小心翼翼的问。 “她是要什么?”礼单她没注意看,就知道是郭家送来的物件。 王氏只好道明:“她要一套八件的万年乌木精刻笼箱匣盒,和几樽西域美玉刻件,以及添银三千两。” 添银和美玉器皿咬咬牙可拿出来。 就是万年乌木做的那几套套件,已经拆了不少来用。 老夫人听得皱了眉头:“乌木刻件难道你凑不够一套给她?” 她这里只拿了几个,余下的可都在库房里。 这小儿媳胆敢全扒拉进她自己的窝不成。 已经扒拉了半数进自己私库的王氏,自然不敢承认。 “凑是凑得成,只是瞧着大嫂似乎有验收回库之意。母亲都已用顺手,儿媳这里没那等好物替代给您使用,可如何是好?” 万年乌木精贵难得,郭家派人送来时,正值安哥儿满月。 当时郭氏伤了身子坐双月子,东西就入了公中库房放着。 虽然后来郭氏问起过几次,但婆母都用话安住了她。 安哥儿出事后,郭氏因着底气不足,就没在婆母面前提这些东西了。 婆母挑了几件自用,暗下还给了两件贞妃娘娘。 她也拿了两个精美匣盒回去给娘家。 郭氏现在只说要一套给君哥儿,尚可好支应。 就怕她死前来一出给儿女索取齐整。 原本以为郭氏一死,君哥儿退婚,头一份聘礼都省了。 没想到郭氏没死,君哥儿还要提前成亲。 这措手不及的,以为落袋的都要掏出来,谁不郁闷。 郑老夫人看了眼小儿媳,没有斥她贪多噎喉。 “银子就不用添了,她要是嫌少让她自己出。你把其他她要的办妥,就她那身子,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小儿媳那点心思让老夫人也生了不喜:“大房一个个的短命相,他们还能带进棺材里不成。” 目光不放长远点,能成什么气候。 婆母的话外音让王氏汗颜,“母亲说的是,是儿媳短视了。” 想想大房的情况,确实不必看这眼前。 想通了的王氏,按着郭氏划拉的单子,终是从库房里拿了东西换上。 只是银子不再给了。 郭氏虽生气公中如此吝于表示,但也不争了。 嫡长子成亲家中这般小气,等其他哥儿成亲时要是规格超她儿子,她虽然看不见了,但自己儿女看得见。 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东西送到畅和院,郑绍君第一次见到母亲说的万年乌木八件套。 乌木材质黑红见金,坚硬如石,古雅光亮,纹理细腻。 加上雕刻精美,无论箱子还是匣盒,摆出来都相当悦目,且显雅贵。 这套万年乌木套件不是做为聘礼送出,而是男方给女方的个人礼。 会由女方往里装上随嫁小物品,带回郑家,成为传世之物。 走这过场,光万年乌木这名头,就能让戚家女出嫁时风光无限。 他愿意给未来妻子这样的体面。 郑离惊都好奇的跑过来瞧上一眼,“大哥,这就是咱外祖家送的宝贝?” “嗯,你看看,好看不?”郑绍君笑问妹妹。 “好看! 当然好看!”价值万两银的物件,能不好看吗。 摸着入手光滑细腻的乌木圆盒,打开盖子盖上是沉沉的声响,质感与众不同。 造型美观,不腐不烂,辟邪镇宅,这是可传百世之物。 “咱们外祖家真大方,一送送四套,几万银子哗啦啦的就送我们了。” 郑绍君轻笑:“外祖家给我们的何止这些,还有不少美玉做的器皿摆件,那些也值不少银子,只是没万年乌木难得。”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郑离惊真受宠若惊了。 “咱们得想想怎么回馈他们才好。” 提这个郑绍君就叹气了:“为兄没能耐,恐怕只能由你来报答外祖家。” 他确实没有什么回馈外祖家,无论人还是物,他都助力不了郭家。 反而还要他们来做他后盾。 内心着实惭愧。 无意间触到大哥痛处,郑离惊连忙挽救:“咱们是兄妹,不分你我,外祖家的回礼就交给我好了。” “好,不分。”郑绍君只笑。 无需赘言。 他知道妹妹日后能给出的回礼,必不会辜负外祖家的付出。 欣赏完乌木套件,郑离惊一手一个的捧着两樽物件出了大哥院子。 这是大哥硬要送给她的礼物。 直接从他书房多宝阁上撸下来的三阳开泰和麒麟兽。 串个门都能薅一把。 她喜滋滋的捧着两樽物件转往隔壁弟弟住的畅心院。 安哥儿这会儿已经被拎回来跟他的武师傅面对面。 在善若的鼓动下,正拿着他的木剑在院子里“追砍”自己的师父。 哈嚯哈半天,连师父的衣角都沾不到边。 直把安哥儿气上,非要撵上师父抓到他不可。 尽管已经知道自己要教的少年是什么情况,但此时杜寿还是被追得跳跃腾挪,哭笑不得。 这不玩吗! 一个月拿那么高月银,要是这么玩,叫他如何收得安心。 第52章 奔向,吉日过礼 捧着东西的郑离惊乐呵呵看了一会,然后让他们停下。 “安哥儿,好不好玩?” 追跑得气喘吁吁的安哥儿一个劲儿的点头:“好玩好玩,我还要玩!” 能尽情的跑,可比禁锢在一处玩玩具畅快多了。 “想玩,日后就听你师父的话, 他要你学什么你就学什么,要是你不听,以后就不能这么玩了哦!” 安哥儿听了这话,看看能陪他跑的师父,又看看善若,有些犹豫:“那我还能跟善若姐姐一起玩吗?” 他想跟师父哈嚯哈的耍着奔跑,也想跟善若姐姐说话玩玩具。 不用师姐出声,善若就答他了:“当然可以,但是你得跟你师父学本事,学好了就能跟我玩了。” “学本事?”安哥儿呐呐问:“善若姐姐不学吗?” 一起学多好,能一块玩儿。 这算盘儿打得挺响。 善若不哄他了,直接告诉他:“我也学本事,但我学的跟你学的不一样,这两天陪着你玩我都落下不少功课了呢!” 经文都少念了几十遍。 “啊?你落功课了啊!”安哥儿顿时替她担心上了,“那你夫子会打你么?” 家里哥哥弟弟都去书院上学,有时候他会听到他们说功课没做被夫子打手心。 所以知道落功课后果严重,会被打。 没想到会有这一问的善若,差点笑出声。 她连忙端正神色道:“当然会,所以我不能每天陪你玩这么久,要学完一天的功课才能玩。你现在有了师父,师父就是夫子,你也得学完一天的功课才能玩。” 人生第一次有夫子的安哥儿,不禁看向二姐。 郑离惊笑着点头:“二姐也要学本事,每天也有功课,咱们都要学本事,学好了再玩好不好?” 就像去书院的哥哥弟弟们一样,都要学本事? 只得过母亲和大哥教读书写字的安哥儿,曾经羡慕过能去书院上学的哥哥弟弟们。 他愉快的点了头,“嗯,我也要跟夫子学本事,学好了本事再玩。” “男子汉说话要算话。”杜寿适时摆出师父架子。 “好!”安哥儿应得十分响亮。 这一声好,终结了他日日轻松玩乐的日子。 从此奔向叫苦连天的皮肉锻炼。 武安伯府忙了几日,终于备出一份很是体面的聘礼。 九月十四日一早,恢复不少的邬氏赶来了。 当她看到前个月卧床难起话语都难言的堂妹,真的能坐起来理事时,差点落了泪。 但今日是大外甥过大礼的喜日,可不能哭。 “恭喜妹妹,贺喜妹妹!”她拥着郭氏好一会才放手。 郭氏也连连端详她的气色:“可是好全了?” “好了好了,都好了!”邬氏笑着回答,当着众人面她没提外甥女的功劳。 这是商量过的,邬氏能好转对外的说辞都是福星高照,吃对药很快就好了。 郑家这边的人不知详情,自然没有什么可怀疑。 有了邬氏来帮忙,郭氏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但王氏却拉紧了半根弦,先是跟邬氏打听郭家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后又打听会来的都有谁。 邬氏都不用郭氏提醒暗示,直接就告诉王氏:“我们家人过几天就到,来的人不少,武安伯府家大院大,应该住得下。” 应该住得下? 应该?这是来了多少人? 要头大了的王氏,只能挂着笑容扮欢迎:“人多才热闹,不够住我们家还有个别院,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们郭家有好些人没来看过他们姑姑和表亲,这回来了且得一起亲和亲和。” 她确实有写过信回凉州,哪怕堂妹叮嘱过不可使家人担心。 但她看着堂妹病入膏肓,眼看要不行了,她岂能瞒住。 得到消息的家人,定会有人赶来。 邬氏拉着王氏说笑着,畅想在京都与亲人相聚的好时光。 然后又拿着郭氏给的聘礼单子一一查实核对。 对完即将要出门的六十四抬聘礼,王氏已经有点挂不住笑容。 被挑了几处不足之处,七七八八给补实了,面子也没有了。 请来的吹班乐队也被邬氏一顿挑剔,把人都训得不敢弯腰,要挺胸凸肚的精神抖擞。 郑离惊目睹六舅母一来,就规整了一遍,利落得不似刚病好之人。 这种婚娶之事,还是得有经验的妇人来主持。 她一个姑娘家说啥啥不懂,想帮都帮不上什么忙。 吉时一到,礼担就挑了起来。 随着喜庆的锣鼓唢呐声,郑绍君也在杜寿的帮助下登上了一匹白马。 杜寿入府没几日,就成了今日送大礼的一员,负责一路保护大公子去戚家过礼。 大哥身边的小厮不会武艺,府里的护卫郑离惊信不过。 她直接让杜寿来兼任大哥的临时护卫。 被授予重任的杜寿不敢大意,对身子羸弱的大公子很是维护。 但即使如此,极少骑马的郑绍君,坐在马上还是有眩晕感。 幸好有妹妹给的小药丸解一解不适,能让他坚持住身型。 郭淳和郑家几个子弟也在送礼队伍里,他瞧着表妹也会一起,就不时的回头看看。 被二房的郑绍弘瞧见,顿时笑他:“郭家表哥,你是不是看上我二姐了?” 这话让郭淳顿生尴尬,他连忙摇头:“表弟别胡闹,女孩子名声要紧,不可拿你二姐来打趣。” “哈哈哈!你还正经上了。”郑绍弘笑得肆意。 他催马贴近郭淳,低声告诉他:“咱那二姐你就别想了,她可不会嫁与你们郭家。” 此话让郭淳顿时生疑,他不动声色的问:“你怎知你二姐不会嫁我们郭家?” “我当然知道。”十五岁的郑绍弘是个读书不成练武也不入门的公子哥。 平日爱好蹴鞠,三天两日就要打一场,倒是练得矫健有劲,颇为健壮。 他故作神秘的眨眨眼。“别看你们郭家是关西世家大族,但有我祖母在,我二姐能嫁更好的人家。” 郑老夫人要让二表妹嫁人? 郭淳眉心一动,记下这话。 “表妹有好前程自然好。” 他一脸坦荡的告诉这郑家堂表弟:“我也早有未婚妻,所以这玩笑表弟还是莫开的好。” 还想打趣下去的郑绍弘顿时没了意思。 他撇撇嘴拉开马头,瞧眼前头准备做新郎的大哥,眼带一抹讥笑。 就这身板子还娶妻,白瞎了一朵娇艳花儿,还浪费一笔这么丰厚的聘礼。 武安伯府的门口,有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和百姓。 今日伯府大公子要与戚家过大礼,场面不小。 在喜炮声中,一把喜糖撒出去,却没多少邻居接来沾喜气。 伯府大公子是个短命之人,他成亲也是为母冲喜。 怕沾上不祥晦气的人不要喜糖,便宜了那些为了糖不忌讳或者不知情的普通百姓和乞丐。 这场面在勋贵之家门前是有些难堪。 郑离惊干脆把喜糖大把的撒向衣着普通的人群,让他们兴高采烈的道出贺喜词。 衣装鲜亮的人群她直接略过,免除双方尴尬。 在她撒出第三把喜糖时,有一队人马与送礼队伍迎面撞上。 迅速朝武安伯府的大门而来。 第53章 亲临,过礼热闹 在前的郑绍君看到了。 但他坐稳马上都需专注,根本没余力分辩来者是谁。 “君哥儿?是君哥儿!”骑马而来的人突然惊呼。 郑绍君被这声惊呼愣住,杜寿连忙拉住马头停下。 等郑绍君定下神来看人,后头的郭淳已经欢喜的大喊:“五叔!八叔!大哥!三哥!七弟!” 这一喊,郑绍君当即明白来人是谁了。 风尘仆仆奔来的是他的亲人,是他的舅舅们和表兄弟们。 他们赶来了! 他们比他去信还来得快! “快扶我下去!”他激动得手忙脚乱的要下来。 杜寿连忙把大公子扶下马。 郑绍君人刚站好,就连忙给远道而来的舅舅和表兄弟们行礼。 “君哥儿,你母亲可好?”五舅郭怀颂第一时间问妹妹情况。 “五舅舅请放心,我母亲尚好,已经能坐起身给我办过大礼之事。” “好!大好!”郭怀颂听了顿时哈哈哈大笑,“恭喜大外甥喜结良缘!” 本以为来到武安伯府会看到门头挂白,结果却看到一行绑红绸的礼担从府门延伸到路口。 门头没有挂白,还有喜炮连连,他就知妹妹还活着。 奔丧变成吃喜酒,再没有比这更大的惊喜了! 待见过率队的郑家几个族中长辈,郭怀颂就对几个同来的侄子一挥手:“你们几个,都陪君哥儿过大礼去,别误了时辰。” 郭淳乐呵呵的凑近自家兄弟,“大哥,三哥,七弟,幸好你们来了,要不然就我一个郭家人给表哥送聘礼,单得慌!” 郭家小一辈为大的郭仪,笑拍了他一下:“姑姑家有喜,我们自然要来。” 哀事变喜事,几兄弟虽然赶路疲累了十天八夜,但心情相当愉快。 “走,给咱兄弟过大礼去!” “给咱兄弟过大礼去咯!”郭家几个兄弟围着郑绍君欢呼起来。 郑绍君感动不已。 千里迢迢来到门口,都没进门就给他撑排场。 外祖家的人情味,无有能及。 有了郭家几兄弟的加入,送礼队伍增色不少,这都是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与郑家的年轻人排一起,毫不显逊色。 前头还洋洋得意的郑绍弘,这会儿都收敛了不少。 隐隐意识到,郭家来这么些人,对大哥跟四弟维护起来,自己准没好事。 在府门外撒喜糖的郑离惊,看到礼担在前头停滞,接着起了一阵欢呼声,不由会心一笑。 有亲自远方来,大善! “二姐,该我们上马车了。” 庶妹和几个未定亲的旁支妹妹,过来邀郑离惊上马车出发。 “好!你们先上去,我等会就到。” 郑离惊把半盒喜糖交给凤玲,带着冬葵迎上牵马过来的中年男人。 “可是凉州来的舅舅?” 还未见过她,也不知她归家的郭家舅舅,惊讶的打量她。 “我们是凉州郭家人,你是?” 瞧着跟自家妹妹长得挺像,但大外甥女似乎不长这样。 前年他来京都见过大外甥女,难道女大十八变,这个不施粉黛的姑娘,是没上妆的大外甥女? 认不出人尴尬了。 郑离惊笑着施礼:“我是郑家嫡次女,我叫宁儿,舅舅们辛苦了,快请进府里!” 郑家嫡次女? 哦,妹妹生的是双胎,有一个被寄养在外头。 这是小外甥女归家了啊! 郭怀颂一下子笑容放大:“你就是宁儿啊!好好好!终是见着你了。舅舅来得急,没带啥好东西, 迟点再给你见面礼可好?” 不愧是大方舅舅,大门口的就说要送她见面礼。 “人到已是好礼!有请舅舅们入府!” 郑离惊恭敬的把两位舅舅请进府门。 跟随的还有几个郭家的护卫。 里头在协助礼担出府的邬氏,看到自家兄弟真的赶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王氏却绷起精神。 郭家人竟然真在下聘日赶到,这可有得小心接待了。 郑离惊上了马车,跟上前头的人,才知道还有三位表兄弟连门都没入就随队伍一去戚家过礼。 这可真是有情有义好表亲! 旁支几个妹妹听得惊讶:“二姐,你舅舅家来得真快真及时!” 大哥成亲的消息才定下几日,远在凉州的郭家人就到了。 怎不惊奇。 “嗯,确实及时!”郑离惊笑着点头。 来得及时是因为他们原以为是来奔丧。 她要是没归家,母亲这会怕是头七都过了。 若是这样,舅舅们也只是来得及上炷香而已。 幸好,事非如此。 大房庶女郑唯秀比二姐小一岁半,这会儿小声问二姐:“二姐,听说咱们未来大嫂长得很漂亮是么?” “嗯,大嫂漂亮,你也漂亮,这几个妹妹也漂亮,咱们家人都漂亮!” 撩起帘子看外面的郑离惊,笑答了一句。 “哈哈哈哈!二姐你真会哄人!”没想到二姐会这样说笑的几位妹妹都乐了。 二姐比大姐好说话, 还会塞糖给她们吃,把她们当小孩儿一样哄。 几位妹妹很快就跟二姐亲热有加。 郑离惊也嘿嘿嘿地笑。 心里却为善若不能跟来看热闹有点遗憾。 今天大哥要送聘礼,杜寿要跟随护卫,母亲那里在忙不能去打扰。 弟弟只能再次交给善若来看顾。 回去要给善若记大功。 一路喜乐吹打,礼担铺长街,去往戚家。 丰厚聘礼现街面,路人都纷纷驻足观望。 某座茶楼上的少年,也凭窗看热闹。 “梁世子,你大舅子过大礼你不去帮忙,缺点意思!” 好不容易轮到休沐日的梁锐,只想在外轻松轻松,被兰墨这一说,脸色都拉了下来。 “关我何事。”与郑家定亲,是父母之命。 他没有反对的权利,但无人能强迫他去讨好人。 看他一如既往的对郑家人不上心,兰墨摇着扇子笑得玩世不恭:“你爹娘要是知道你这般不乐意,不知会不会后悔给你定下郑大小姐。” 梁锐斜他一眼:“你胜过我爹娘。” 这心操得真够宽。 “呵!”隔壁包间传来一声轻笑。 觉得自己好心又没好报的兰墨,朝隔壁不满的说了句:“王爷您因何笑?” 出来吃个茶还要避嫌的人,有何资格笑他。 “兰妃娘娘跟陛下又提给你选妃的事了,您等着吧!您的逍遥日子也过不久了。” 隔壁的茶盏落桌声重了两分。 安静了。 “呵呵!看你们得意。”感觉自己制住了一个的兰墨,又乐了起来。 梁锐瞧不得他的嘚瑟样,当面插刀:“陛下昨儿也说要给你赐婚。” “什么?”笑容一收,兰墨现惊色。 “不是吧,我跟陛下说过三年内不成亲的。”兰墨不敢相信。 但梁锐在天子面前的时间比他多,知道的事自然也多。 这让他不得不提心。 “赐婚又不是要你马上成亲。”梁锐凉凉一句,看着兰墨跳脚,嘴角勾起弧度。 “陛下要给我赐哪家姑娘?”这家伙轻易不开玩笑,兰墨连忙追问。 梁锐却摇头:“不知,陛下只说该给你赐门好婚事,你等着就好了。” “我等个屁!”兰墨急了,文雅不再。 起身要入宫去找陛下,请求陛下落笔要三思,他慌得急匆匆走了。 隔壁的人问了句:“当真?” “当真。” 一人一包间,都不说话了。 郑家的礼担也走过去完了,礼乐声还隐约可闻。 人流中却已辨不清谁是郑家人。 第54章 礼全,姐妹区别 戚家一早大门打开,洒扫得干干净净的迎客。 吹打声一进巷子,就有人飞速来报。 “霹雳吧啦啦”的鞭炮声一直响到送礼队伍来到门口。 戚家家主戚朝兴调了假,今日在家与妻子一同迎客接礼。 婚事能顺利进行,解决了他心头忧患。 大女儿想要的青云路已经没有,当日在郑家人面前的出格言行,还差点把戚家陷入深渊。 幸亏二女儿大义机智,把戚家一门保了下来。 戚朝兴如今只想把二女儿顺利嫁入武安伯府。 本就亏了心,待看到郑家送来六十四台全抬聘礼,更是心虚脸热。 对待郑家亲友自然是极尽友好。 武安伯不在家,伯夫人身体不好,二房夫妻俩要留家待客。 只派了同族几个长辈来为大公子主持过礼仪式,戚家也无可挑剔。 那一群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来做礼宾,已经是派头十足,让戚家亲友相形见绌。 因着有了商议,换嫁之事暂时不对外公布,婚书过手也仅于双方至亲。 男方见过戚家姑娘的人只有大房兄妹俩。 当戚芮溪以待嫁新娘子见到郑家几个妹妹时,郑家姑娘们都以为她是戚大小姐。 纷纷笑着提前叫嫂子,把戚芮溪羞得满脸通红。 直到过了礼吃完席,郑离惊都没看到真正的戚家大小姐出现。 戚家能管住那位信义有失的女儿是好事。 若是管不好,且有得戚家麻烦。 一面之相,已知其运。 对于真正能成为自己嫂子的戚二小姐,她给出了足够的真诚。 未来小姑子如此友好,让忐忑待嫁的戚芮溪暗松了口气。 看到二姐对未来大嫂很是喜爱,郑唯秀也尝试着跟嫂子说话。 戚芮溪知道她是庶妹后,态度没有两样,还给她夹了菜。 郑唯秀也暗松口气。 面上一视同仁,总比高低有别要好。 顺利过完大礼,出戚府时,戚家人一直把男方亲友队伍送出了巷子口。 还目送到人影不见,礼数做到十成十。 而守闺阁规矩的戚家姑娘们,在人客走后,终于得以大大方方的观看男方家送来的聘礼。 同族姐妹簇拥着戚芮溪,艳羡之色见于言表。 六十四台聘礼,抬抬满实, 不愧是勋贵之家,戚家姑娘得此体面,对全族姐妹都有好处。 暂时被关禁闭的戚芮蓉,听到贴身丫鬟描述妹妹得的丰厚聘礼,嘴角抿紧,神色发沉。 与一个将死之人定亲,她开始就不乐意。 迫于形势要求人,她不得不勉强点头。 但一年多过去,已经在京中站稳脚跟的他们,何须怕一个武安伯府。 以那个人的地位,只要他愿意帮忙,定然能让她脱离将要做寡妇的命运。 她使了手段使其沦陷,却没想到会被一个郑家嫡次女给破坏掉这局。 她想不明白,为何一个王爷会因那郑家嫡次女说退缩就退缩。 甚至连她的求助书信都不敢再接收。 这几天家里为妹妹备嫁忙活,对她的处境置之不理。 她才是爹娘的心头宠,为何不能为她尽力争取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她怨艾不断之时,一向疼爱她的母亲来了。 戚夫人过来,是告诉女儿家里对她的最终处置。 “今日郑家来过大礼,婚书上已经落实是你妹妹的名字,不会再有更改。” 她严肃问女儿:“日后对外我们会说你身患怪疾不得不让妹妹替嫁,此后一年,你都需闭门不出,你可做得到?” “要我装病一年不出?”戚芮蓉登时不满,“等妹妹嫁过去不就完结了吗,为何要困我至此?” “这是家中商议的决定,若是你不听,就只能送你回老家去待着。” 看着自己疼爱到大的大女儿,依然只想着她自己,戚夫人此刻有了些恍惚。 “母亲你疼爱大姐,任其随性,但您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戚家如何还经得起一场不确定的祸福。” “脚踏实地,心安方稳,女儿请求母亲日后多为大哥二哥他们考虑,为即将出生的侄儿想想,莫要登天不成反落深渊啊!” 二女儿发自肺腑的话犹在耳边,与大女儿的自私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心头愧悔。 让戚夫人更心寒的是,大女儿竟然还冲她发脾气,“送我回老家是要我死吗?母亲您如何忍心这么对我?” “那你想如何?”被一向疼爱的大女儿横眉责问,戚夫人也恼了。 “我教你不可做出有毁门庭之事,你非要隔三差五的出去参加什么诗会,见多了人你心都野了。你当你真能靠一张脸和几句诗词,就能让男人死心塌地为你劈山填海?” 她看着大女儿脸色发了白的羞怒,依然试图重锤击醒她,也断绝自己曾有的幻想。 “昌王若真能为你不顾一切,就不会闻风而避,在朝堂上见到你爹都绕道走,你醒醒吧!” “丢了武安伯府的婚事,你后半生只能不招人眼的过日子,别影响家里姐妹的前途,就是你身为戚家女的责任。” “我不担这责任,我只想过好我的人生,我过好了家里姐妹还有何好担心。”戚芮蓉愤怒。 她不要受家里束缚,她要自由。 “母亲你说过我想过什么好日子你都会为我争取的,为何说了做不到?” 戚夫人顿时气结:“我疼你还疼出错来了,人生在世福祸难料,家里当年要是不出事,你当然能依仗我疼爱而随心所欲,但咱们家差点就被抄家流放变贱民,你让我还如何保证你过好日子?你读书明智就是读成这般不讲道理?” 被母亲斥责的戚芮蓉含泪咬唇,依然心难平。 若是没有那郑家嫡次女,家里何至于会如此对她。 明明都已经支持她了的。 “你跟你妹妹真是差之千里,枉费我疼你这么多年,而你妹妹却受尽冷落。”气得心窝疼的戚夫人拂袖而起。 “关上门,没有我允许,大小姐不得出这房门。” 一怒之下,禁锢范围缩小,连院子都不给出了。 直把戚大小姐气得痛哭出声。 看到母亲怒气冲冲的从大姐院子出来,戚芮溪把肚子已经八个月大的大嫂扶到一边坐好。 “嫂子您顾好你肚子即可,其他事别操心。” 看着婆母气得捂心口的戚家大嫂鲁氏,很有些不安,“母亲脸色很不好,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有事母亲会叫人,咱们还是别凑火头上的好。”母亲被大姐气,戚芮溪并不放心上。 娇宠过度,苦果自尝。 鲁氏看小姑子如此,心里其实也理解。 她拍拍小姑子的手转过来安慰她:“过些天你就是郑家的人了,你是个懂事人儿,必能过好往后日子。” 婆母偏心偏到边。 都是女儿,一个疼到百依百顺,一个却总对她冷脸刺语。 要不是知道婆母生这个小姑子遭了罪,她都要以为这小姑子非亲生。 偏偏疼爱的最不懂事,不得宠的却会为一家子着想。 她感激小姑子的挺身而出,保住了戚家安稳。 戚芮溪看着母亲远处的身影,脸带苦笑。 受宠的有恃无恐,不需懂事。 只有被漠视的人,才会舍身为烛,想光亮有人看见。 第55章 干亲,一屋相处 送聘礼的队伍挑着女方家给的回礼顺利回到武安伯府。 郑离惊第一时间就直奔瑞和院。 “母亲,舅舅他们呢?” 满脸笑容的郭氏告诉她:“备了院子让他们歇下了,你舅舅他们跑马赶来跑了十日有余,可累了!” 两个兄弟都已人到中年,不比年轻人,到底消耗得厉害。 入府见了人,用了席面就扛不住了,得躺躺才行。 “累了啊,那等他们歇好了女儿再正式拜见。” 看到母亲气色又好了几分,郑离惊想着要不要改药方子试试。 “过礼可顺利?”郭氏问。 “顺利,很顺利!” 忙了大半日的邬氏拉着精神十足的外甥女坐下:“顺利就好,你看你寒秋日的都跑出汗来了,快擦擦!” 郭氏也发现女儿的发尖儿都成了缕,不由笑道:”舅舅来了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嘿嘿嘿!女儿不急,我就是想见舅舅。” 舅舅们多好,不但给她准备有嫁妆,虽然她不嫁人,但东西用得上。 她也喜欢那套乌木八件,炼成法器的话能装不少她的家当。 见面还说要给她见面礼,这样的舅舅来一打她都不嫌多。 今日也出来搭把手的郑唯真,看到妹妹归家没半月就和母亲还有舅母舅舅他们如此亲近,内心又泛了酸水。 但要她跟妹妹这般与人亲亲热热,自持端庄矜贵的她又做不到。 只能时不时斜眼看着妹妹坐没坐相的靠在六舅母肩膀,享受六舅母给她擦了额头的汗又投喂果干。 “母亲,我回去看看弟弟和善若他们。”坐了一会郑离惊就要起身离开。 郭氏笑着按住女儿:“不用你去看他们,他们午歇起来就会过来。” “咦?您传了他们过来?” “是啊!你们去过大礼,哪能让善若带你弟弟再窝着编麦秆玩木拼。” “上午他们已经过来这里玩了好一会,你舅舅们还拎着安哥儿查问他这两天都学了啥呢!”说到小儿子的糗状郭氏就发笑。 学扎马步学得走路呈八字的小儿子,委委屈屈的跟舅舅们告状。 说师父欺负他,练功不给他动腿儿,他上净房都要扶着墙壁走。 把舅舅们都乐死了! 郑离惊听了也乐,“扎一盏茶的功夫歇一回,就把他酸疼得哇哇叫,要不是善若说不学不许玩,他指定就要耍赖了。” 练功不苦功难成,当然没有玩来得轻松。 弟弟叫苦是意料中的事。 “所幸有善若这小姑娘帮忙压着你弟弟学,要不然你弟弟难以坚持。”郭氏笑道。 女儿的小师妹实在是个可人儿,要不是自己命不长她都想认来做干女儿。 “我瞧着那小姑娘也喜欢得紧,要不让我多个闺女来疼疼?”只有一儿一女的邬氏,很乐意认个干闺女。 多可人疼的漂亮小姑娘,小娃儿时居然被弃在荒野! 要不是外甥女捡回去,人就没了。 太可怜了! 郑离惊听了一笑:“问过善若要是她愿意可以。” 现在善若无亲无故,让她多个温暖之处是好事。 至于以后,她看了眼六舅母,是个福全之人,当得善若的干娘。 外甥女都赞成,邬氏当即高兴得左掏掏右掏掏。 掏出了一块玉牌和一串乌木手串。 “这玉牌给你,这手串儿就给我干闺女了。” 郑离惊当即笑着打趣:“哎哟!这是应了给舅母您认我师妹为干闺女,您才给我见面礼,我要是不应,是不是就没这见面礼了?” “没有的事,我本就想送这玉牌给你。” 邬氏笑着捏了她一下,“舅母哪能少了你的见面礼,上回是舅母病着没好给你而已。” “大外甥女有的,你也有,咱们家断不会厚此薄彼。”邬氏趁机阴阳了一把郑家某些人。 “那我就多谢舅母了!”郑离惊乐呵呵的收下玉牌。 入手温润,好玉! 看着她们说笑的郑唯真,剪着窗红不出声。 为大哥提前婚事,又为弟弟请来武师傅,这妹妹完全笼络住了母亲。 就连母亲的娘家人也笼络了去,真是好手段。 她暗暗压一口气,脸上难露笑容,三妹郑唯荷小声问了句:“大姐是否累了?” 做为大房庶女,主母不管事,很多时候她得看嫡姐的脸色过日。 “不是。”郑唯真瞟了她一眼,继续垂眸剪窗红。 直到五妹郑唯秀也进来帮忙,她们这一桌子剪窗红的才有人说话。 “我见到未来大嫂了,很是漂亮呢!人也好!” “那真好!”郑唯荷有些羡慕被选去过礼的妹妹,“戚家人多吗?” 她在家,只能看家里的热闹,外头的热闹是难得看一回。 “人多,戚家也有很多亲友,他们看到我们家送去的丰厚聘礼,眼睛都瞪这么大!”郑唯秀夸张的比划了一下。 即使她们大哥不长寿又如何,照样能风光大婚。 郑唯荷看五妹都不懂点形势,连忙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被踢的郑唯秀愣了下,立马回嚼自己刚才说的话,才反应过来不该提大哥聘礼丰厚。 大姐明年要嫁人,家里给大哥出了丰厚聘礼,多少会影响大姐的嫁妆丰厚度。 大姐心里肯定有想法。 不像她们这些庶女,心知嫁妆比不了嫡出,大哥的聘礼多了还是少了,都跟她们关系不大。 郑唯真确实对母亲出全抬聘礼为大哥迎娶戚家女有不满。 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哪值当他们武安伯府如此重礼来娶。 但自从被母亲训哭后,她知道母亲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好了。 有了另一个女儿在身边,她终是成了摆设。 她暗暗又压了压涌上来的郁气,一言不发。 郑唯秀忐忑的看了眼大姐,见她没反应后,松了口气。 但也不敢再提戚家看到聘礼的惊讶场面了。 郑离惊陪母亲和舅母折了些红封后,也去看了眼剪窗红。 跟她相熟了些的五妹拉她坐下:“二姐,你也来剪几张。” “不不不,我不会,剪坏了多浪费。” 红纸也要银子买的呢! “你学嘛,这个喜鹊登枝好剪,我教你。” 二姐好说话,郑唯秀不怕她,笑着给她塞了红纸要教她剪花。 第56章 发现,练酸腿儿 郑离惊看着五妹妹说好剪的喜鹊登枝,头有些大。 七拐八弯的,她瞧着复杂得很。 “就这样折好,从这里剪下去,然后到这里转个弧度,然后剪个尖角树枝出来,然后......” 许多个然后之后,她已经分不清纸张前后左右。 五妹妹做了两遍示范,她还是拿着剪刀迟迟落不了手。 “你那么能,却连这个都学不会。”郑唯真看着呵呵了两声。 脸上是讥笑,心里有些快意。 郑唯秀也没想到会炼丹的二姐竟然都学不会剪窗花。 这些手工女红,她们做姑娘家的,几乎会拿剪刀开始,就学会了。 看大姐说话带刺,她连忙说道:“二姐在凌云观不需这些,自然没学过,不像我们在家从小就学这手工活儿。” 剪花,刺绣,裁衣,做鞋,这些家里姑娘都要学。 夫子说的,手巧的大家闺秀才好嫁人。 郑唯真不虞的看着多嘴的五妹妹,一起出去一趟,这就结成伙了。 郑唯荷暗自摇头,五妹妹太缺心眼。 明知道大姐和二姐不和,还帮二姐说话。 不被大姐记上才怪。 话已出口的郑唯秀,后悔已来不及, 她也不想后悔。 跟大姐在一起总是要小心翼翼,极尽讨好。 远不如与不二姐处得轻松,二姐也是嫡女,且是比大姐更得嫡母喜爱的嫡女。 跟二姐亲近,未必就差过得祖母宠爱的大姐。 并不知姐妹间这些弯弯绕绕的郑离惊,不理会大姐的阴阳怪气。 她冲五妹妹笑着点头:“凌云观确实不剪窗花,都是一张白纸糊过去。不过我们要画神像,一到年尾就要画许多神像,好给信众请回去辟邪迎新。” 顺便挣个香火钱。 “ 二姐你会画神像?“郑唯秀惊讶了,“那你会画什么神像啊?” 连郑唯荷也觉稀奇。 她们学琴棋书画,画的多是花卉或山水图。 画神像,听都没听过。 “三清神像、玉皇大帝像、五方五老像、神霄九寰像、甚至三十二天帝像都要画,你知道的神仙我应该都能画出来。” 两位妹妹已经被她数出来的神仙给惊呆了眼。 “这么多啊!” “嗯,每位神仙都有人求,所以都要学会画。” “可是二姐你又不是道观里的正经修士,为何你要学画那么多神像?”郑唯荷忍不住问道。 郑离惊告诉她们:“寄居道观,就是道观中一员,岂能置身事外。何况学画神像不但能静心凝神,还能福及百姓。” 郑唯秀顿时佩服不已:“二姐你真厉害,你在道观还能福及百姓!” 刚才讽刺了一把的郑唯真,这会儿做不得声了。 不会剪窗花,但人家会画神像。 人家画的神像还是为百姓供奉祈福而画,做的是积德事。 她们会剪点窗花算什么。 孰高孰低不用辩。 连一直顾虑着大姐的郑唯荷,也不禁看了她一眼,替她没脸。 被五妹妹捧一把,郑离惊连忙摆手:“我不厉害,只是身处修行地,沾了点机缘福运罢了。” ”那也是厉害啊!京都有人去寺庙道观清修祈福的,可没听说谁会画神像画菩萨。”郑唯秀坚持把二姐捧上去。 二姐越有地位她越有盼头。 就连郑唯荷都忍不住好奇的问二姐在凌云观的事。 只有郑唯真没掺和她们的话题。 注意着两个女儿相处的郭氏,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问题在大女儿身上,不怪二女儿不理她。 “夫人,大公子正带几位郭家公子过来。”酣春进来禀报。 郭氏很高兴:“快让他们进来!” “哥儿们来了,我家那小子怕要乐坏了。”邬氏也很高兴。 来京半年,就跟家里别了半年,她都想念家里的亲人。 更何况嫁到京都近二十年都没回过娘家的堂妹。 处理完回礼的郑绍君,带表兄弟先去鹤松堂见过祖母,才来到母亲这里。 郭氏在女儿的搀扶下,走到堂屋门口就看到大儿子和几个年轻人进来。 “侄儿拜见姑姑!” 都还没进门槛,郭家几个侄儿就跪在姑姑面前磕起头。 “好好好!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来的侄儿只有大侄儿她还认得,其他两个已经认不出了。 邬氏给她介绍:“这是二哥儿阿越,这是七哥儿阿昀,阿越小时候来过京都你见过,阿昀是第一次来,你没见过他自然不认得。” 郭氏看着这几个清朗俊秀的侄儿,欢喜得抹泪。 “阿越都成亲娶媳妇了,大人了啊!还有阿昀,我只在信里知道你,想不到你也长这么大了!” “姑姑,我已经十五岁!”郭昀露着白牙回答。 “嗯嗯,长得真结实!” 郭氏端详着一个个侄子,满心都是见到娘家亲人的喜悦。 而各位侄子看到他们的姑姑形销骨立,比之同龄的六婶苍老上十岁不止,心里都是难受。 面上却撑着笑脸让姑姑看着他们高兴。 郑家几个姑娘也过来见表哥表弟。 郑离惊和五妹妹在戚家已经见过他们,这会儿是正式见礼。 大表哥和二表哥是大舅舅的儿子,已经成亲有娃,看起来颇为稳重。 七表弟是二舅的儿子,年少跳脱,暂没定性。 她看着七表弟定了下神,眸色略变,朝大哥看了过去。 正与表兄弟们说话的郑绍君没留意,郑离惊想了想按下暂时不提。 “哇!母亲,您这里好多人啊!”安哥儿出现了。 他扒拉在客堂门框边伸个脑袋出来好奇的看里面。 今儿家里好热闹,人人都喜笑颜开的,他可开心了。 一开心就跑了两圈,跑着才没感觉腿疼。 善若落在后头极为无奈的叉腰喘气。 不被限制奔跑的安哥儿,一甩开两条腿,她就追不上了。 两个小厮也撑着膝盖哈舌头。 小儿子贼头鼠脑的扒拉在门框边的模样,让郭氏很是哭笑不得。 “安哥儿,快过来见见表哥们!” “表哥?”也是哥哥么? 安哥儿眨巴着眼睛,瘸着八字脚跨进门槛。 前年还见过他的大表哥郭仪,看他走路姿势怪异,不禁问:“安哥儿的腿怎么了?” 这脑坏了,这腿难道也坏了不成 ? 表弟怎么这么倒霉! 大表哥的心,沉了又沉。 第57章 表哥,提早预防 郑绍君笑着告诉大表哥:“练功练的,刚开始练就这样。” “原来如此!”大表哥瞬间好受不少。 安哥儿拐着八字脚走到笑吟吟的母亲跟前。 “母亲,我来了!” 郭氏拉着小儿子一个个指给他认:“这是你大表哥。” 前年见过大表哥,小儿子这会儿又不认得了。 “大表哥好!” 大表哥:“安哥儿乖!” 送给他一个乌木令牌。 “这是你二表哥。” “二表哥好!” 二表哥:“安哥儿乖!” 送给他一个乌木哨子。 “这是你七表哥。” “七......”论到七表哥时,安哥儿质疑了:“他跟我一样高。” 十五岁的郭昀与十二岁的表弟平视,确实差不多高。 他尴尬了。 郭氏:...... 小儿子又犯什么轴。 郑绍君有些哭笑不得,上回拿男子不与女子论身高比年龄糊弄了弟弟。 这回都是男的,怎么圆回来? 谎言起了头,后面都是漏洞。 还是郑离惊反应快:“七表哥虽然跟你一样高,但是七表哥会骑马,还骑得非常好,你不会,所以你是弟弟。” 见漏补漏,先支应过去再说。 兄妹俩都是“急智”糊弄弟弟。 七表哥会骑马?还骑得非常好? 安哥儿心悦诚服了:“七表哥好!” 更加尴尬的七表哥:“......表,表弟乖!” 很不好意思的掏了个乌木陀螺出来做礼物。 安哥儿都谢过表哥后,拿着陀螺就要去玩:“善若姐姐,我们玩这个。” 善若没得跟去过大礼,正想问过大礼的热闹场面呢,“等会再玩,我要跟师姐说会话。” “哦。”安哥儿有些失望。 “表哥陪你玩。”郭昀瞧着这跟自己一样高的表弟,立马站了出来:“陀螺我玩得可好了,咱们比一比。” “好啊!比一比!”安哥儿立马兴奋上。 “阿昀你不累么?要不要回院子先歇息一下?你五叔和八叔都去歇下了。“郭氏连忙问道。 小儿贪玩,小厮也能陪他玩会儿,无需远道赶来的侄儿撑着来陪。 “姑姑,我不累,我陪表弟玩会没事。” 郭昀说着拉安哥儿出去:“咱们到宽敞的地方去玩陀螺,走!” “走!去玩陀螺咯!”安哥儿一高兴,忘了腿疼,八字脚不见了,欢呼着跑了出去。 剩下两个表哥与姑姑叙了会话后,就被姑姑赶去梳洗歇息。 凉州的世家弟子都会骑马,姑娘家会骑的也不少。 但跑马两千多里来京都,又不是惯于行军之人,赶路这么多天不累是假。 郑绍君带着表哥们去外院歇脚。 七表弟去陪弟弟玩,大哥去招呼表哥他们,郑离惊心里有话都只能先放下。 她满足了善若的好奇,跟她说了去戚家过大礼的热闹。 还没见识过成亲场面的善若,听什么都觉得稀奇。 郭氏和邬氏就看着她们慈爱的笑,时不时的给她们递些零嘴儿。 让善若感受到浓浓的亲切之情。 郑离惊没有立刻说出舅母想让认她做义女之话。 在众人面前问了,善若胆小面皮薄,很可能会违心做出反应。 需得私下来问,才能知道她真实心思。 邬氏也不急,就笑着教小姑娘剪喜字。 善若也认真的跟她学。 君哥哥要成亲了,能给君哥哥添喜她很是高兴, 做得比师姐都认真。 郭家舅舅和侄子一行来了五人,还带着几名护卫随从,听说后续还有人会来,这让掌家的王氏一个头两个大。 等把郭家人安置好,她撇下族中各房来帮忙的人,去鹤松堂找婆母拿主意。 今儿大孙子过大礼,郑老夫人这里一早就有族人过来贺喜。 她本应对得轻松,但郭家竟然在今日到了人,让她也颇觉措手不及。 先是见了郭家两个做舅舅的精明人,后又见了郭家三个年轻人。 一个个的,都颇具世家之风,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愚笨人。 小儿媳一来,老夫人就与她说:“郭家人本是奔丧而来,现在丧事变喜事,他们在府中只怕要住到下个月。你掌家可要掌好,莫要出了差漏给人拿来作伐。” 现在郭氏来了娘家人,王氏要是出了错,做为婆母她偏心太明显的话,郭家那些人可不像郭氏那般好应付。 王氏听得一惊,前头婆母还底气十足的说郭家人在武安伯府硬不了气吗。 怎么见了人后自己先气势矮一截。 “母亲,您这是担心什么?”王氏连忙问。 老夫人掀眸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不好:“不是担心什么,而是做好自己,不给别人挑刺的机会。” 一般亲家就罢了,郭家是好几百年的世族,比之郑家还要有底蕴。 这样的人家,定然不缺心思缜密之人。 他们在凉州不来京都尚好,来了,且有先头入了国子监的那位打底,住得越久越容易生弊端。 大房如今因着那二孙女回来有了不同,大孙子硬了脾气,连郭氏也敢提要求了。 这势头再发展下去,必超掌控。 需得提前做好不失之备。 “趁着这几日库房频开,你把郭家往年送来的东西都放回公中库房,莫要漏了。”老夫人沉思了一会,给王氏发出指示。 王氏更是心惊:“母亲,这都要放回去,那岂不是......” 白辛苦这么些年。 “你别看眼前。”老夫人心恼小儿媳的短视:“听我的,放回去,我这里的也拿走。” “明日我进宫一趟,你在家好好招待那些郭家人,莫要让亲戚生不适。” 被婆母怒瞪一眼的王氏,只得应下,“是,儿媳会按母亲说的做。” 瞧着小儿媳不情不愿,老夫人厉了声色,“若是郭氏仗着郭家人撑腰,要她即将入门的大儿媳来掌家,我问你,你拿什么来说服人只你可用?” 王氏顿时脸色一变,这她不能接受:“母亲,我辛辛苦苦掌家六七年,账面收支平衡从无出错,岂能他们说让权就让权。” “所以你得让人无可挑剔。” 王氏顿时做不得声了。 “要我站你这头,你也得有站得稳的本事。” 王氏脑袋垂得更低了。 打发走小儿媳,老夫人传了小儿子过来。 母子二人说了半时辰的话,郑钦昌回到自己院子又招了大儿子来教导。 郑绍弘接到一项让他相当乐意的任务。 第58章 客院,阴气冲天 申时末, 武安伯府邻近的亲友都过府贺喜,吃过大礼之喜酒。 歇了脚的郭家舅舅也起了身,郭怀禹从国子监下学也赶来了。 三兄弟一别半年,见面自然高兴。 加上四个郭家小辈,齐聚一堂,娘家来的这些至亲使得郭氏内心从未有过这般踏实。 特别是越来越能主事的大儿子和二女儿,让她倍感欣慰。 忧患不再像从前般时刻涌上心头,让人沉重难舒。 心里多了希望让人充满喜悦。 众人在吃喜宴,她坐在席上吃女儿为她调方的药膳,一口气都多吃了大半碗。 把常嬷嬷高兴得心生更大期待。 做为郑家主事的二爷郑钦昌,对远道而来的郭家人很是热情。 率领同族兄弟频频敬酒与郭家三兄弟,他的儿子也和自己的堂兄弟们对郭家表兄弟表现热情。 比以前任何一次款待都显殷勤。 往年多是郭怀颂和郭仪来京,心里生出些差异,以前颇有官架子的郑二爷,原来也可以这般平易近人。 但他们出门在外,即使是在妹妹家,也不宜放纵喝酒。 是以大家均有默契的量力而行。 小辈这边同样,拼酒是不会拼的,喝得来就喝,喝不来婉拒。 婉拒不了直拒。 远道而来的亲戚,主家若是因为喝酒推拒之事给人难堪,场面岂有和融。 且有郑绍君在旁盯着,没闹出醉酒混事。 吃吃喝喝到戌时,客人们才散去。 一直留意着表兄弟们的郑离惊,趁机走过去跟大哥耳语一番。 郑绍君听了脸色微变,不着眼的扫了眼七表弟后,就送他们回君悦园。 君悦园是客院,郭家亲戚都住在这院子。 郭怀禹和儿子今夜也留在武安伯府,打算与兄弟们夜话一番。 郑绍君吩咐人上了茶点,陪着他们坐一起。 福生和福随在大公子身边放了两盘炭火,以防他受寒。 平日里这个时辰,大公子已经在自己房中闭门关窗不受风侵。 大家都知他情况,谁也不在面上露出异色,如常的聊着天。 不被人特意提及身体之事的郑绍君,与舅家亲人也待得身心放松。 几位舅舅和表兄弟已经知道些郑家府里的事。 比如郭氏如何得以起死回生,还有君哥儿为何会提前成亲。 这些都与曾经寄养在外的外甥女有关,五舅和八舅对此很是惊奇。 郑绍君和六舅父子俩都从旁为他们释疑。 “宁儿不但跟仙尊认识,还得以跟随她学了道法?!”这是最让他们震惊的事。 “是的,正因为宁儿有这机缘和本事,我母亲才得以续命。”郑绍君的庆幸大家几乎感同身受。 小外甥女的命运真是祸福相依。 没有当初被寄养到凌云观的遭遇,只怕就没有今日的幸运。 郭怀禹也把前几日家里遇到的事说了出来,这更让众人惊掉下巴。 郭昀难以置信的抓着郭淳追问:“五哥,你真的见到了鬼?” 想起来还后怕的郭淳连连点头:“见了,表妹给我开了天眼就见着了,好吓人!我都没敢细看就闭了眼。” “噫!五哥你真胆小!”郭昀取笑他。 郭淳侧目看他,“你不胆小,那让表妹给你也见见鬼。” “见就见,我才不怕。”郭昀拍着胸口以示自己胆大。 众人都看着他摇头,无知无畏,大抵就是这初生牛犊样。 七表弟的话让郑绍君看着他都觉无语, 希望真不怕才好。 府里客散喧闹消,郑离惊陪着母亲和六舅母回瑞和院,看着母亲喝药躺下后,又让善若先回栖霞苑。 自己前往舅舅们住的院子而去。 受妹妹指示,在这里等着她的郑绍君,看到她来,就对七表弟道:“阿昀,你表姐来了,你站近给她看看。” 郭昀不明所以:“看,看什么?” “七表弟你站好。”郑离惊严肃的对他道。 郭昀一愣,不由自主动了两步。 众人也愣住,唯有郭淳缩了身子:“不会吧?” 他避开还来得及吗? 看儿子如此,郭怀禹也醒过神,他当即后退几步,还拉着兄弟站一起壮胆:“别出声。” 众人都惊诧他们父子俩的反应,不过很快就联想到刚才说的事。 难道这小子也招了鬼不成? 因着场合不对忍了一下午的郑离惊,这会儿也不跟大伙解释,出手就是几张符纸拍到郭昀身上。 直接把郭昀拍傻眼:“表姐,你这是干嘛?” ”你招了不洁之物,身上有浓重阴气,不及时祛除,会让你患病难起有损寿元。” 所幸沾染时间不长,侵袭不算严重,他还有精神头在这站着。 “什么?”刚才还说不怕鬼的郭昀,瞬间白了脸色。 “那,那怎么办?”声音都发了颤。 他没敢怀疑表姐在胡说。 能跟玄隐仙尊学道的人,谁敢质疑。 况且还有六叔一家遇到的事佐证,他骇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的僵住,浑身汗毛倒竖。 众人也被吓住,还真招惹上了! “你近期可有到不该到的地方?比如坟地?”郑离惊绕着郭昀转圈,拧眉问他。 郭昀都要吓哭了,“没有,我都跟大伙一起,没有去过坟地。” “那你有没有碰到不该碰之物?” “不该碰之物?也没有......” “你可能有。”郭越听出了不对劲。 他想起一事:“前晚咱们没找到落脚地,在一破庙过的夜,你起夜方便,捡了把匕首回来。在荒郊野外捡到那东西,多半是凶器,我看是那匕首有问题。” 前晚他们赶到同州天色已暗,找不到村子留宿,就见离官道不远一处山坡上有间小破庙。 仗着人多,且都是男人,没什么好怕的,就在那过了一夜。 因着有马匹要看守,他们轮流守夜。 郭越清楚记得到他轮守时,七堂弟起身去方便。 回来说差点被一把匕首戳到鞋底,他看了眼就让堂弟扔掉。 结果堂弟弟好奇的擦擦干净却收了起来。 “是那匕首?”郭昀听二哥这么一说,才惊觉是有这么一件意外所得之物。 他连忙把藏在靴筒的匕首抽出来:“表姐你快看,是不是这东西有问题。” 匕首一现,阴气冲天。 第59章 惊惧,做法封印 郑离惊当即一张符纸贴过去。 附着法力的符纸贴上匕首,与阴气对冲,形成旋流对抗,瞬间让郭昀浑身一震。 尾椎骨有股寒气直窜头顶,让他毛发立竖。 他不受控的手一松,匕首跌落地上。 他吓了一跳,本能的要动腿,却发现诡异的痹了一条腿。 放过匕首的那只鞋靴让他整条腿失去知觉,“怎么办,我动不了了!” 众人闻之色变,那阴气竟如此凶邪! “阴煞入侵,等会再帮你。” 郑离惊顾不上七表弟,要先把充满阴气的匕首封印住。 那匕首黑黝黝的一般人看不出问题。 只觉这匕首似乎是玄铁所制,颇为古朴。 却不知藏了不祥之气,甚为凶邪。 直接打上七八张符纸,才把匕首上的阴气彻底封牢。 郑离惊拿出小布袋,把符纸包严实的匕首装入其中,结上锁魂结才收起来。 “观其阴气重度,这把匕首近尸埋在地下至少有五十年,不是是陪葬物就是杀人利器。” “这匕首应该见过不少血,煞气也很重。” 郭昀哭丧了脸,后悔死了,“ 我要是知道这么晦气,贴银子我也不捡。” 他以为捡到把上古利器,瞧着是玄铁所制,还以为是意外得宝了呢! 结果是邪煞之物,好晦气! “表姐你快看看我的脚,还是动不了!”郭昀这会儿是又后悔又惧怕。 看着他这样,众人是又气又担心。 贪一把不明来路的匕首,若是没能及时发现,岂不是怎么死都不知。 郑离惊让表弟脱掉鞋靴,燃了符纸水让他洗手洗脚。 并帮他通腿脚经络,用法器滚了一遍他全身驱邪,才让他得以恢复自如。 这状况一半是阴煞入体,一半是自己吓的。 “要是心神还是不宁,夜晚就别单独睡,免得噩梦受惊无人知,自己吓死自己。” 这话让七表弟更心慌:“表姐能不让我做噩梦吗?” 来京路上若是入客栈住宿,为安全起见他们都是两人睡一间。 在破庙是一群人待一起,他没觉出有什么,就是这两夜睡得不安稳,总是会醒。 无知无畏,现在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难免生惧。 还没躺下安歇,后背已阵阵发凉。 “还说我胆小,看看你这样。”这回轮到郭淳取笑他了,“比我还怂!” “五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郭昀都要哭了。 鬼没见着,光是一股阴煞气就让人发毛,他再也不敢装勇士了。 众人也被这一出闹了心。 “下次外头的东西可别乱捡了。”郭怀颂板了脸教训侄子。 “家里又不缺这等玩意,实在稀罕,回头五叔送你一把玄铁匕首。” “不要不要,我不要了。”惧匕首如草绳了的郭昀,连连摆手。 看他怕成这样,众人都哭笑不得起来。 郭淳一把揽住他脖子:“好了,有表妹在你不用这么怕,跟她求张符箓,保你鬼怪不侵。” “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不你以为我见过鬼,夜里如何还能睡着?”有经验了的郭淳,不吝的给堂弟传授。 郭昀一听,连忙跟表姐求符箓。 毫无意外,除了已经得过符箓的俩父子,其他郭家人都眼巴巴的看过来。 早有准备的郑离惊拿出符箓就分:“这符箓只是驱邪定心神,不能使人万事无忧,大家无事还是莫近非常之地为好。” 赶路遇不到落脚地,被迫在外野宿,运气不好会惹来不洁之物。 这次只是阴煞附着的利器,要是遇上夜游在外的野鬼恶鬼,可就没这么轻易破除了。 少不得要病上一场,折损阳寿。 众人接过符箓都连连点头,表示尽量避免去那等地方招邪气。 “给银子给银子。”郭淳熟练的帮表妹催要布施。 郑离惊失笑,“其他人共给我二两银子即可,七表弟你得一人给我二两。” 就这么几两银子,郭家人都笑了。 他们掏出一把银票,直接就要塞给郑离惊。 “不不不,不能这么给。”眼看着又是一把千两票值的银票,郑离惊吓得连忙推拒。 “法不空施,收一点是因果相抵,这给得太多,我是要担业障的。” 还有这说法? 众人均表示怀疑。 “那些高僧天师收人大笔银子做法事,也不见担什么业障啊?” 有些还滋润得红光满面肥头大耳。 “那不一样,你们是我至亲,我要是跟你们收取大笔布施银,岂不是失亲情道义,不可如此。” “对对对,大家给几两银子即可,别让宁儿为难。”郑绍君帮妹妹说话。 郭怀禹也跟大伙说亲戚间会如此,是宁儿的护亲情义。 承了就是。 日子还长着呢! 众人一想也是,日子还长着,人情不必急于一时还。 这才收回银票,掏了几两碎银做布施。 郭昀感动得不行。 幸好有个道行高深的表姐,要不然这回他恐怕因贪外物而遭殃。 解决了这事,郑离惊叮嘱众人事不可往外泄后才告辞。 忙了一日,郑绍君也疲乏得奉陪不了了。 来日方长,后话留别日,兄妹俩一起离开客院。 但客院里的郭家人,却难以平静。 这趟京都行,出乎意料的事有点多,需得好好消化消化。 郑离惊回到栖霞苑发现善若还没睡,翻着经书在补落下的功课。 她笑着把善若手上的经书拿开:“不用这么勤奋。” “哎呀师姐, 我有两日都没认真打坐读经了,得补上才行。” 在凌云观习惯了跟师太们读经,离开凌云观者这功课也没荒废。 “日后再补,现在师姐有件事要问你。” “师姐要问我何事?”善若连忙放下经书。 相比读经,当然是师姐的事更重要。 “善若,你可想认个干娘?”郑离惊笑吟吟的问她。 善若顿时愣住:“认干娘?” “嗯,我六舅母很喜欢你,你可愿做她的义女?” 愣怔着的善若很快红了眼眶。 不是惊喜,而是无比的难过。 第60章 情关,入宫讨回 “师姐,你不要我了吗?” 善若伤心得问出一句意外之语。 郑离惊一愣,顿时哭笑不得的拍了她脑袋。 “你怎会如此想,认干娘是让多些人来疼你,又不是卖掉你,你哭什么?” “啊?”不是不要她? 心情一落一起的善若,瘪着嘴含着泪,表情滑稽。 “不是师姐不要我,那师姐让我认我就认。” “不是我让你认,而是让你自己考虑。”郑离惊好笑道:“这事儿得你自己乐意,不乐意谁也不会强迫你。” 事情来得突然,善若有点懵:“我不知道要不要认。” 师姐的六舅母很亲和,跟大夫人一样对她很好。 她喜欢对她好的人,可是认干娘这种事她从没想过。 干娘也是娘,习惯了没娘,不知自己要怎么做人闺女。 看善若对这事没头绪,郑离惊揉揉她脑袋告诉她:“我六舅母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她大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平日在书院读书,有时候她甚觉家中冷清。” “你若是想多个地方走动,想多些人来关心你,不妨考虑认个干娘做亲人,如此你在京都就再不是无亲可依。” “若是你心里并不喜欢这种人际来往,不认也无妨。” 她与善若情同姐妹,但替代不了长辈之爱护。 从小被丢弃的经历在善若心里落下很大阴影,她总是担心会被人嫌弃。 郑离惊颇为心酸的抱抱她,“师姐永远都不会丢开你不管。” 善若感动得抽鼻子,“我也不离开师姐。” “只要还能跟着师姐,我愿意认郭夫人做干娘,我可以隔段时日去看她,陪陪她。” “哟!懂事的善若。”郑离惊笑着给她擦去眼泪:“我六舅母是很好的人,她会善待你,你做你自己就好,无需刻意迎合。” “嗯,我也喜欢郭夫人做我义母。”她能感受到郭夫人对她的喜爱。 “我六舅母要是知道,肯定要开心坏。”郑离惊由衷为她们的母女缘高兴。 善若看到她与母亲相处温馨时,难掩羡慕和渴望。 没有拥有前,她们俩都自认对亲情无所谓。 但现在心境已经有所转变。 仙尊曾说过,修行一路,过情关比过生死关要难得多,她以前不懂,颇不以为然。 如今却有了些感悟。 归家不过十来日,被至亲触动的情绪,已不复以前的淡漠无波。 她受亲情所牵,觉知变敏。 修行路上忌生执,她可仗着些道行自观己身,但善若并无修行慧根,生执必受困。 还不如让她入红尘品俗世,只要心得安宁就自有天地。 第二日邬氏得知善若应了认她做干娘后,果然欢喜得很。 “ 宁儿,快挑个黄道吉日,我好给我闺女准备准备。” 认干女儿可不是口头上说说就算,还得有个认亲仪式,还要告知亲友。 郑离惊笑着说道:“三日后是好日子,宜见亲会友,宜结缘落定。” “好,那后日我就回府一趟,耽搁不了你家多少事。”心头欢喜的邬氏,拉着善若已经疼爱上。 “大后日你过府拜下神台,在家里坐坐,认认门儿,日后就有多一处落脚地了。” “好的!”善若红着脸点头,眼里有水光欲滴。 她又多个愿意收留她的地方了,真好! 郑老夫人今日要进宫,说是府里即将办婚宴大喜,她要亲自去告知贞妃娘娘。 郑唯真提出陪祖母入宫,但老夫人谁也没带。 一早就出了门。 用过早膳后,郑离惊也跟母亲提出要出门一趟。 “你要去何处?”因着有邬氏帮忙盯着修饰婚房,郭氏只做些力所能及的安排,尚且有余力关注女儿。 “我去寻点药料,母亲您吃的方子需要改一下。”她这么一说,郭氏就懂她要去哪里了。 “那你回来别太晚。” 上次女儿去北城回来晚被婆母训一顿,郭氏不想女儿再被人训。 “我知道,这次我不会晚回来。”上次是过午出去,自然时间不够。 母亲这里有六舅母帮衬,舅舅他们有大哥接待,弟弟要继续练功。 府里没有必须她的事,正好去解两桩因果。 依旧是带上善若和冬葵。 凤玲不得不接受现实,她就是个小姐不会带出门的丫头。 幸好二夫人忙得脚不点地,没找她去问话。 因着准备婚礼之事,府里进进出出办事人多,伯府的几辆马车都使用上了。 冬葵去街口租了辆青篷马车来接小姐,对于不要求内饰高雅的人来说,也算方便。 在她们去往北城的路上,郑老夫人已经入到宫中,见到贞妃娘娘。 “姨母匆匆入宫,可是出了何事?” 贞妃娘娘年近四十,容貌保养尚可,但到底有了岁月痕迹。 如今陛下已经很少来她的凝翠殿,就算来也是坐一会就走,尽个面子情。 宫中年纪大的宫妃待遇都是这般,除了皇后。 郑老夫人使眼色让外甥女屏退左右后,才告诉她:“君哥儿在这月二十六大婚,昨日刚过了大礼。” 贞妃娘娘不禁惊讶:“怎会如此突然?” 不是说这婚事难成的吗? “是很突然,所以都没来得及告诉你。”老夫人叹了口气,把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告诉外甥女。 “再有十日就是正日子,你这里少不得要备份好礼。” 说着老夫人就掏出几张银票:“这里是两千两,用一半来备份礼就够了。” 习惯了姨母接济,贞妃娘娘接银票接得相当自然:“锦儿谢过姨母。” 她能入宫为妃靠的是姨母,这些年也是靠姨母接济在宫里才不算过得太寒酸。 真正的娘家吴家,能给她的帮衬太少,她也不与他们亲近。 姨母一家才是她最大依仗,所以情面得做好给别人看。 老夫人看着自己带大的外甥女,眼里都是慈爱:“无需说谢,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把荀哥儿教养长大,你就有好依靠。” “嗯,这些日子荀哥儿用功得很,功课还得了太傅夸奖。”说到皇儿,贞妃娘娘脸上带上了笑。 她十六岁入宫,七年无所出,直到二十四岁那年才生下麟儿。 得此皇儿,她在宫里才有了些地位。 姨母也对她更好了。 听到外甥孙得了太傅夸奖, 郑老夫人也很高兴。 郑家孙儿就没一个学业突出,皇室血脉到底是不同。 她又掏出一张银票:“这五百两你给荀哥儿,他读书出色,姨祖为他高兴。” 贞妃娘娘笑着接过银票:“那我替荀哥儿谢过姨祖了。” 给出两千五百两银票后,郑老夫人才整了整神色,有些尴尬的提出:“前几年给你的那两个乌木匣子,你等会拾整下包起来,姨母拿回去填个数,免得郭家人挑事儿。” 这要求让贞妃娘娘一愣,”姨母,郭家人能挑什么事儿?您还能怕他们不成?” 送入宫给她的东西,还要拿回去。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她面子往哪儿搁啊! 第61章 相左,掌柜婚事 贞妃娘娘心里有了不悦。 但到底知道自己靠谁才有银子花,脸上倒没露出端倪。 郑老夫人也知道这事有些没脸,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一旦被郭家人发现乌木套件已经被他们郑家人瓜分使用,武安伯府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在郭家人面前失威信,无疑是让大房长底气。 大房长了底气,府里少不得要生风浪。 而她不愿风浪起,所以要防微杜渐。 贞妃娘娘听着姨母说这利害关系,想到自己和儿子还要倚仗武安伯府,只得把自己最爱的两个匣子捧出来还给姨母。 两个匣子是一对,都是一尺二见方,一个是镂雕花鸟纹镜台,一个是刻雕花鸟纹妆匣。 乌木本有的黑红见金纹理,古雅藏蕴,十分罕见,比任何描金镶宝的匣盒都耐看。 贞妃娘娘心有不舍,嘴上却打趣:“这对匣盒在本宫宫殿放了几年,到底沾了些皇家之气,可不同于别的物件儿了。” “娘娘说的是,这对匣盒姨母会看好,必不会跟别的混了去。” 贞妃娘娘笑了笑,她用惯了的物什,可不想别的什么人沾手,姨母懂就行。 她从头上摘了根点翠红玉簪递出去:“珍儿的妹妹上回入宫没来我这儿,我也就没见着她。这簪子就烦姨母拿回去送她,让她下次入宫也来我这凝翠殿坐坐,不然别人该说咱们亲戚间都少点情分了。” 郑老夫人心想确实不该有这样的情况。 她接过簪子说道:“二丫头得娘娘这赏赐是她的荣幸,她自该来跪谢娘娘。” 下次入宫再带人进来走一趟,也就全了场面让外人无话可说。 “听着那丫头颇有些机缘,姨母若是调教得好,说不定是大功一件。”贞妃娘娘笑眯眯提点了句。 近水楼台的好处就是,别人要想方设法,她却能毫不费力的拉上关系。 听得贞妃娘娘此话,郑老夫人却心里一沉。 她连忙说道:“那丫头在道观长大,言行举止都缺周全,不好调教,且她福分已齐,不宜过大。” “姨母此意是......”以为姨母会支持自己想法的贞妃娘娘,不由意外其态度。 郑老夫人压低声音与外甥女说了几句,贞妃娘娘却不能理解:“相比如此,何不让她直接成为最好助力。” “不可。”郑老夫人连忙摇头:“不需如此武安伯府所有人都是你与荀哥儿的助力,好刀要用在刀刃上,事儿才更稳妥。” 贞妃娘娘拧眉想着姨母的话,始终有不明之处。 但事情不急在一时,她也还得捋捋才好明确事情是否可行。 郑老夫人出宫时,身边的嬷嬷都各拎一个包裹,说是贞妃娘娘送给姨侄即将成婚的贺礼。 老夫人曾经有过请宫嬷嬷来教二孙女规矩的念头,如今已经消失。 不知自己避开一门大课的郑离惊,在北城的尚道堂见到了已经在等着她的宿掌柜。 回乡给父母遂愿的宿掌柜,六愿已经完成五愿。 侄儿认回来了,酬谢了养大侄儿的一家,去了娘舅家跪请原谅,又去了大姐家忏悔,并变卖了些货物来修葺老宅。 银钱不再搂不住,终于能攒银子娶妻了。 也就剩这一愿,还未能立时完成,不过也有了眉目。 “二大师,我寻了个寡妇,准备月底就与她成亲。”宿掌柜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把年纪了,打算将就着尽快成个家,好让父母能安心长眠,去投胎下一世。 “看好日子了?”郑离惊笑问。 “不敢劳烦二大师,我请人帮看了日子,就月底二十六日大吉。” “二十六日?”郑离惊略为惊讶,还真是巧了。 宿掌柜看她诧异,连忙问:“可是这日子有何不妥?” “没有,是婚庆好日!”没想到宿掌柜成亲日跟自己大哥会撞上的郑离惊,只笑着恭喜。 有些羞窘的宿掌柜,搓搓手后小心邀请:“若是二大师到时能来吃杯喜酒就好了。” “怕是不成。”郑离惊笑着告诉他:“我家至亲也在二十六日婚娶,不好离席。” 二大师有至亲婚娶,宿掌柜当然不敢抢人。 “那真是同喜了!”他呵呵一笑,到底有些遗憾。 走了二十几年霉运,手不留财半生辛苦,内心还深受悔恨吞噬。 因着二大师上门,他才得以解厄,余生有了救赎路。 他深为感激,也深感幸运,因此很希望能得到二大师继续施福。 郑离惊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着拿出张清单:“你把我要的东西备齐,回头我给你画幅三清像当贺礼。” 宿掌柜顿时大喜:“多谢二大师,我马上给您备货。” 说着就拿起清单忙开了。 善若看着这掌柜眉开眼笑得捡到宝似的,就知道是个识货人。 她师姐画的三清像,可是抢手货。 在凌云观时,每到年尾就有不少信众到观中求画。 师姐画的神像最快被抢光,虽然换取的香火钱不多,但都是积福事。 冬葵依然站在店铺外面候着没进去。 这次她不像上次那么心头发怵。 看到有店铺卖出棺材,也能镇定看着了。 她有小姐给的符箓,添了底气胆子都大了几分。 她在门口规矩站着,有个妇人拎着篮子过来看到她,面生疑惑。 “姑娘你站在这儿做甚?可是要买些祭品供品?” 冬葵以为这妇人是店铺的老板娘,微笑回应:“我家小姐在里面挑着呢!” “你家小姐?”那妇人打量了她一下,原来只是丫鬟。 丫鬟都穿得比她好,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小姐来这里采买东西。 妇人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拎着篮子进了尚道堂。 第62章 谨慎,好事多磨 “宿掌柜,有客啊?” 走进店铺的妇人看到宿掌柜去往后院仓房的背影,喊了一声。 要去后头拿些上好黄纸的宿掌柜,回头看了眼。 “哟!周大娘,您来了,稍等稍等,我先给这位二......呃,这位客人拿点东西。” 二大师是散修士的身份不知能不能外说,没问过他不敢在人前擅自称呼。 “去吧去吧,我不急。” 妇人放下篮子就打量起店里的客人。 见是个十分年轻的姑娘带着个更小的小姑娘来这种地方,不免好奇:“你们买了什么?” 有丫鬟还亲自来这地方的大家小姐,太罕见了。 郑离惊看了眼这多管闲事的妇人,回她:“要的东西多了,掌柜去拿了。” “买了很多啊!”妇人笑容加大:“宿掌柜是个大善人,好说话,生意果然好得很咧!” 郑离惊只笑了一下,不语。 妇人本想跟她拉扯些话,看她不欲多言,只好收了口等掌柜出来。 宿掌柜拿齐东西后,包好递给了善若:“小姑娘,您拿好!” “嗯,谢谢掌柜!”善若接了过来抱着。 “诚惠十七两银。”宿掌柜报了个成本数。 十七两银? 那妇人眼神顿时发亮。 这卖的是什么哟!竟然一笔生意就是十几两银子。 他们家扎纸扎半个月,都未必有这数额的收入。 这铺子果然好赚钱。 郑离惊注意到那妇人盯着她付出的银子,不禁看了眼宿掌柜。 宿掌柜有些尴尬的解释了句:“这是街尾纸扎匠家的周大娘,就是她给我介绍了个媳妇。” 原来是掌柜的媒人。 周大娘看宿掌柜还特意跟自己的客人介绍她,顿时笑道:“早就劝你娶梅娘,你看看,拖了大半年才成事。” “是是是,多得大娘您帮忙,才让我尽快娶上媳妇。” “街坊邻居的说什么谢不谢,日后你帮我多上些货品卖就是了。” 宿掌柜自是一口应下。 郑离惊习惯性的眯了下眸子,本打算要走的脚步,顿停下来。 “宿掌柜,我想起还有两样东西漏了。” “那您还要些什么?”宿掌柜连忙问道。 “槿木,椹木。”郑离惊看着宿掌柜,说出两样东西。 “槿木?椹木?” 宿掌柜有些诧异。 二大师怎么会要这种木头,他正要抱歉说没有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微变的看向二大师。 见到二大师微微点头时,他连忙说道:“想起来了,有,但放得太久,都不知塞哪了我得好好找找才行。” “那就请掌柜好好找找,我就不跑别的地方去寻了。”郑离惊又坐了下来。 宿掌柜急忙点头,然后对妇人抱歉道:”周大娘,要不您晚点再过来,或者我等会给您送过去?” 这种店不但拿桃木卖钱,居然连槿木椹木都能卖钱,周大娘笑呵呵道:“成,那你忙完给我送过去,免得我多走一趟。” 她从篮子里抓出几个饼子给宿掌柜,说是梅娘做的就走了。 人一走,宿掌柜就连忙问:“二大师,可是有何不妥?” 槿木,椹木,谨慎也! 二大师提醒他要谨慎。 来的时候没细看,这会儿郑离惊才仔细打量起宿掌柜,好一会后才告诉他:“你红鸾星动是动了,但隐藏阻滞,婚事怕是不顺利。“ “再有十天就要办事了,会怎样不顺利?”宿掌柜顿时有些紧张。 郑离惊想了下告诉他:“刚才那位妇人面相看着圆润和善,实际心泛嘴多心生邪,有官司缠身之祸,掌柜请其做媒,恐有牵扯。” 宿掌柜一惊:“周大娘会有官司缠身?” “不出三日,祸事必降。”郑离惊提醒宿掌柜:“六愿得遂虽紧要,但也不要因急而草率。” 婚事确实定得急了些的宿掌柜,不由悬心:“这可如何是好?” 他要与隔街寡妇成亲的消息都放出去了。 还拜托了做媒的周大娘给他准备喜宴,到时请这里的街坊邻居吃席。 郑离惊只告诉他:“你命已向好,有坎也能跨过,注意点别惹事就是。” 这话还是让宿掌柜惴惴不安起来。 他布施了五两银子,又送了二大师一方好墨。 本想着跟二大师约个时间,在他成亲后,就给他爹娘做超度仪式。 现在还有道坎要过,只能往后看何时再约了。 郑离惊也没想到宿掌柜在厄去之后又生挫折,只能叹他好事多磨。 “老宿,听说你要成亲了,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恭喜你啊!” 门外笑声响起,走进一个道人。 见到那道人,善若眼睛瞪圆了一下。 又是他! 来人正是上次她见过的元清道长,这会儿大咧咧的进了尚道堂。 一进来,发现又撞上上次见过的女修,他顿时有些尴尬。 宿掌柜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二大师来店,这元清道长也来了。 他笑着拱手求饶:“元清道长莫要取笑在下了。” 本还想取乐几句的元清道长,因着尴尬笑不大出来了。 “你这是,又有事儿?” “没事没事,上门都是客。”宿掌柜连忙摆手否认。 郑离惊也认出了来人,这位玉泉观道长是与那元恒道长同辈的修士。 她不欲与玉泉观无关之人过多交集,起身带着善若离开。 宿掌柜恭敬的把人送到门外,才回来招待元清道长。 “老宿,你再给我些朱砂和黄纸,贫道接了兰家一桩事,符纸都不够用了。” 话里的炫耀之意宿掌柜岂会听不出,他笑着捧了一把:“连兰家都请您去做法,可见道长名声在外!”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而已。”元清道长嘴里谦虚,眼里都是得意。 “能请道长您去处理的事,怎会是小事。”宿掌柜很是上道。 ”嘿嘿嘿嘿!兰家遇到的确实不算小事,他们遇鬼上身了。”元清道长压低了声音。 宿掌柜故作惊讶:“有这等事?” “贫道还能骗你不成,为了帮他们驱鬼,我带着徒弟连作三天法事,东西都用完了这才来你这。” 元清道长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厉害厉害!” 宿掌柜不上心的吹捧着,给了元清道长一包朱砂和几捆黄纸,“还要别的不?” “不用了,这些就行了。” 元清道长给了一两半银子后问宿掌柜:“刚才那女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你如此低声下气?” 宿掌柜立时板了脸色,他哪里是低声下气,他那是尊敬! 他瞟了眼有点路数就嘚嘚瑟瑟的元清道长,懒得与夏虫语冰。 “你别问了,反正不会与你抢生意。”二大师一看就知道她出身极好, 不用靠人布施过活。 宿掌柜的话让云清道长嘀咕:上回不就抢了吗。 宿掌柜当听不见,送人出门后就关了门歇业。 有二大师提醒,他决定关门三日,三日后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街尾等着他送银子来操办婚事的媒人,等了个空。 第二日再到尚道堂,却看见店铺门关着,宿掌柜不知去向。 那妇人骂了几句不守信之语,回家没多久,就有巡捕找上了门。 第63章 化解,郭家认亲 从尚道堂出来,郑离惊又去药铺子寻了几味药。 所需物品都购置好后,又租了马车去往大哥提到过的正阳阁。 正阳阁在城东东面,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五层景观阁楼。 此处是城中观日出景点。 但此时已是正午,秋高风大,正阳阁并无多少游人。 “师姐,这阁楼修得挺高的,要上去吗?” 知道师姐为何来此的善若,望着楼阁惊叹其雕梁画栋的华丽程度。 “等会再上去游览。”郑离惊看了眼四周。 正阳阁距离江边不远,突立在江龙缓游之顶位,聚阳散煞,方位绝佳。 怪不得叫正阳阁,此地方圆几十丈都是阴煞难聚之地。 “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好!”善若应下,与冬葵站在离马车不远处观赏正阳阁与江景。 冬葵也不问小姐去哪。 因着她不多嘴,善若对其也多了些好感与信任。 郑离惊越过正阳楼,走往一处江堤乱石处。 看好方位后,趁着四周没人,她把那把包着符纸的匕首投入大石块的缝隙中,离地丈余,无土迎风,正阳光照。 这阴煞之物不宜放在家里,需得找化解之地化解。 如今不好出城找地儿处理,寻个阳气盛的地方处理这匕首,也算解了七表弟的倒霉气运。 匕首插在大石缝中,阴煞气被化后,就是一把普通利器。 就算再有人捡到,也不会受其侵扰。 办完这事,三人才上正阳阁游览观光,然后打道回府。 两日后,郑离惊带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善若出门。 一同出门的还有郭家人。 今日是善若去郭博士家认亲的日子,大家知道后都要过去一起同庆一番。 郭氏虽然遗憾自己不能认下这个干女儿,但还是送出了好礼。 善若听说大夫人送她的珍珠头花,一颗珍珠就值二三十两银子时,差点要用双手护着脑袋。 哎呀妈啊!她这脑袋顶着几百两银子呢! 郑离惊笑着把她手拿下:“丢不了,别紧张。” “大夫人对我太好了!”善若抱着师姐有点想哭。 师姐的母亲让人给她做新衣新鞋,还给她备了不少头饰。 她都无以为报。 “以后会有更多人对你好。” “真的吗?”善若红着眼眶抽了鼻子。 “当然是真的!”郑离惊笑揽着这个她亲手抱回凌云观的小姑娘。 那会儿她已经知道自己法眼天成,开始看人分辨善恶。 见到未满岁的善若时,她使劲儿的辨,却辨不出什么。 心里生出了较真劲儿,把人带回去照看起来。 一晃就是十年过去,她们之间不是姐妹胜姐妹。 如今她归家品过亲情恩,才知以往自己刻意回避的,其实心里并没有真正放下。 当自己能坦然面对来自亲人的疼爱或疏离或仇视。 才是仙尊说的,过情之一关,非了断情,而是处之坦然。 善若要是能接受面对,并融合其中不受困扰,就是她得的福报。 亲人,不只以血缘而论。 盟约之亲也是亲。 夫妻无血缘,是相携一生的至亲。 师徒无血缘,亦是人死名分在的关系。 善若有义父义母,她也能享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甚至义姐义兄的爱护。 得到过,并回向而报,才能修坦然之道。 得不到,极可能暗生执念,余生受其困。 众人来到城南郭家,昨日回来做准备的邬氏,已经满脸笑容在候着。 “快进来,这里就是咱家了!” 邬氏招呼兄弟和侄子们进屋后,就拉着善若的手亲自带她进去。 为着认闺女,郭博士又请了半日假。 还有郭淳,干脆没去书院,就在家里等着有个妹妹。 “六哥,您来京是来值了啊,白捡了个好闺女!” 家中只有两个儿子的八堂舅郭怀润,忍不住羡慕起兄弟。 郭家有人入国子监为师自然是自豪事,但他们郭家底蕴深厚人才辈出,不入国子监也会出一方名士。 白捡闺女就不同了,难得有这么一回。 “运气好没办法!”郭怀禹哈哈大笑,他也没想到妻子会认得个可人疼的干闺女。 家里人口单薄,多个闺女挺好。 虽然是非亲生,还不跟他们一块住,但有了认亲名分就多了份牵挂,喜当爹一回也很高兴。 兄弟们也逗郭淳:“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你可得护好点。” 郭淳嘻嘻嘻的乐:“羡慕我就说,不用提醒我怎么做兄长。” 他听君表哥说过善若妹妹十分懂事,很可人疼。 他也见过善若妹妹怎么照顾安表弟,那种发自内心的善良懂事让人见之怜惜,不忍对其不好。 所以在能力范围内他肯定会护她。 可惜只是义妹,要是入他们郭家姓,养在他们郭家就好了。 如此,就与亲妹妹一般无大异了。 关于这点,他问过表妹是否可行,表妹说不可。 一家人都有些失望。 受到如此多人善意对待的善若,红着脸又红着眼,在郭家敬奉的神台前与义父义母行了礼。 又与郭家另两个长辈以及同辈行了礼。 礼毕,她就是在郭家人面前过了明路的郭家义女。 无论在京都,还是有可能日后会去到的凉州,她都会得到郭家人的庇护。 善若最终还是哭了。 被突然多出这么多关爱她的亲人感动落泪。 她捧着两手都放不下的厚重见面礼,哭得止不住。 邬氏都心疼落泪,“我的乖乖,别哭别哭,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在你师姐那住腻了,就回来这里住。” “家里给你备有卧房,家在,就有你安身之处。” 家在,就有你安身之处。 多么温暖的承诺! “哇啊啊啊!我该怎么报答你们啊!我什么也没有!” 感动至深,受宠若惊,害怕自己不配,无以为报的仿徨。 让从未感受过家之温情爱护的善若,哭得大雨滂沱。 把师姐都哭得要抬头望天。 天打雷劈,劈死那遗弃善若的人算了。 第64章 缘故,再来亲人 郭家认义女,低调,但不敷衍。 还请了几个识得的走得近的近邻来同喜。 后头跟郭家隔得也近的兰家,自然略过。 关系原就因为买卖不成有了隔阂,还用阴损之术来害人,郭家人不说不表示不记仇。 如今兰家那对大房夫妻,被以牙还牙得至今卧床难起。 听说做法事做了好几日,僧道一起都效果不大,还是夜夜发噩梦。 人反正都被折磨得落了形。 这些消息在席间听到邻居们提及议论,郭家人都暗暗解气。 善恶终有报,兰家是活该! 席毕,邻居们散去后,兰家却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 这举措大体是知道他们的下场是因何而起,从而希望从郭家这里得到化解。 但郭家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礼装傻。 你们家遇鬼是你们家的事,他们郭家主母早前只是生了场病,可不知道有鬼无鬼。 万不可扯到一块来论,怪吓人的。 余悸犹在的兰右宗夫妻,收到郭家这回话,心里是气极又无奈。 最终把怒火撒到了始作俑者身上。 两日后,郭怀禹才得知让兰家起念头要买下他们郭家新置下宅子的,是国子监一位经学博士。 那位经学博士因着学问比不过人,在核考中落了末位被请出了国子监。 他认为新来的郭博士是挤下他的小人。 因此在兰家人面前说这宅子位置风水好,出才俊,得之必受益。 而这宅子原主人是翰林出身,且转卖给郭家人后,郭家儿子一举考入鹿鸣书院,还名列前茅。 兰家三房因着二房出了个御前红人兰墨,心里早就羡慕嫉妒得很。 一心也想培养出一个杰出才俊,听信了谗言,从而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 相比培养儿子成杰出才俊,当然是命更重要。 连续多夜不敢安睡,还找不了郭家人出气。 兰右宗只能把撺掇他夺郭家宅邸的罪魁祸首爆了出来痛骂。 郭怀禹知道这背后初始缘故后,简直无语至极。 他能入国子监为师,是因为他在西北教学成果卓着,西北学子中举人和进士者历年递升有他一份功劳。 嫉妒贤能的曾经同僚,枉读那么多圣贤书,竟然背后做此等小人。 他们无事惹身腥,也是够倒霉。 郑离惊听说这等缘由后,给六舅舅送了张防小人的符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性也。 离着大婚还有几日,虽然时间紧,但因着多了几个得力帮手,操办还算有序。 郑二爷忙里偷闲,还能请郭家人去外头消遣消遣,这是大人间的交际。 小辈间的交际,郑绍弘甚为热衷吃喝玩乐。 蹴鞠自然少不了,于是无事他就带着郭家几个表哥出门组队玩蹴鞠。 这种活动郑绍君别说参与,就是观看都耗神嫌累。 于是就由得堂弟来热心招待亲戚们。 二房的人在对待大房亲戚上,表现得热情周到无可挑剔。 直到大婚前两日,另一批郭家人赶到。 这次来的有郭家大舅和三表哥及四表哥,还有二舅家的大表姐和表嫂。 他们五个骑马赶路,先到一步。 后头还有郭老夫人和她的大儿媳以及两个堂媳,她们坐马车,赶不上婚宴前到达,但也会到京一聚。 当王氏知道郭老夫人也会来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没有对等长辈,自家婆母就是一言堂。 郭家老夫人一来,无疑多了尊菩萨。 郭氏知道自己年老的母亲不顾颠簸劳累也来京看她时,激动到痛哭不止。 满心都是为人子女大不孝的愧疚难安。 郭家大舅郭怀谨也有七八年没见过小妹,此刻看到她消瘦落形的模样,心里也极为难受。 小妹远嫁京都武安伯府,面上瞧着富贵非常,实则是一生坠牢笼。 子女屡有意外,妹妹困在这座勋贵府邸,二十年无法归家探亲。 多少无奈都显在她过早苍老的容颜,无法遮掩。 曾经的凉州美人,命运却如同戈壁丹山,历尽风沙沧桑非常。 怎不让人心疼。 为炼丹药两天两夜没出院子的郑离惊,来到瑞和院就看到母亲哭得肝肠寸断。 得知是年过花甲的外祖母也来京后,也很是意外。 只能劝解母亲哭多伤肝经,与体不利,会让外祖母更担心。 等母亲终能收泪平复情绪,她才见与大舅和其他几个亲戚见礼。 寒暄过后,她把大哥叫到一边。 “大哥,大舅舅把外祖母要来的消息当众透露,只怕会生不妥。” 郑绍君也有此担忧:“我在信中虽未提及详细,但已告知舅舅们我们的处境,可能大舅舅他,没想及太多。” “不,我们想了很多。”三表哥郭峥突然走了过来。 “三表哥。”兄妹俩连忙把三表哥拉远点说话。 “三表哥是何意?”郑离惊盯着这个耳力超人的表哥询问。 郭峥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们:“收到你们的急信,我们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做了些安排才来京都。” “不用担忧你们外祖母安危,我们有做防备。” 听闻此言,兄妹俩都心头一落。 得知年纪轻轻的三表哥竟然是凉州知府的幕僚,兄妹俩都很是惊讶。 “近期我正好奉命送知府大人的亲眷回京,祖母一行就隐在知府官眷的队伍中,有官兵护送。” “若是有人起歹心,暗处还有我们郭家蓄养的一队护卫在守护,必不会让祖母一行有危险。” 之所以一到武安伯府就把祖母来京的事搬出来,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只要有人生歹心,就必能抓到其破绽。 能让郭家女隐忍二十年才把处境暴露给娘家知道,郭家人不会视若小事。 外祖家竟然因一封信就能慎重如斯,郑离惊彻底放了心。 回头就继续炼丹药。 务必要让辛苦来京的外祖母一行,能及时补回耗损。 鹤松堂的郑老夫人,脸沉如墨。 郭家分三次来人,两批人赶在君哥儿大婚前到达,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 事情超出预判太多,让她极为不喜。 而且每一件事,都事关大房。 眼看着楼塌,它又不倒了,还有了有力支撑。 倾厦还能回正,这简直是对她向来不出错的判断力极大讽刺。 “后日就是办大事之日,安顿好郭家人,该怎样招待就怎样招待,莫失了礼节。” 思索过后老夫人给出了指示。 王氏看了眼脸色同样不太好的丈夫,闷闷的应了一声。 等小儿媳走后,老夫人才对小儿子说了句:“不要想别的,做好你的事就行。” “母亲,真不做点什么?”郑二爷预感不好,“儿子可不愿到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 老夫人脸色一沉:“听我的,郭家岂是好糊弄。” “能在关西屹立数百年的世族,说不定就出了郭氏这一个蠢人。” 岂可大意。 郑二爷不得不认同母亲这话。 第63章 婚娶,皇族光临 因着多了个大侄女和侄媳来帮忙,郭氏和邬氏都轻松了许多。 筹备十余日,一切都还算顺利。 女方嫁妆过门前,郑离惊亲自把乌木八件套送过去给即将过门的大嫂。 万年乌木一现世,当即在戚家引起轰动。 礼重,心意更重。 戚芮溪能嫁入如此重视她的夫家,即使是嫁给一个不长寿的丈夫,也有的是人心生艳羡。 在众人看来,勋贵伯府,要地位有地位,要富贵有富贵。 即使日后做了寡妇,那也是地位超然的寡妇,能给娘家不小助力。 知道换嫁细底的戚家亲友,对戚芮蓉的退出是可气可叹。 失信义本就不该,失一桩有可取之处的婚事,更会后悔。 但被关起来不能见人的戚大小姐,并不知自己妹妹出嫁前还因万年乌木套件而得尽风光。 戚芮溪也没想到郑家会这般豪奢。 继全抬嫁妆后,还给她送来如此贵重又罕见的可传世之物。 万年乌木,有一件已经是非常难得。 她竟然拥有一套八件,豪奢得让人心颤。 她往每个笼箱匣盒里都放了要带走的随嫁物品,里头有她这十几天给未来夫君做的里衣和鞋袜。 还有一些亲手做的干果零嘴以及糖饼。 给未来大嫂送去乌木套件的同时,郑离惊还让善若和冬葵去了一趟北城。 把她画好的三清像送给宿掌柜。 善若回来后转告她宿掌柜的事,那媒婆涉及一桩凶杀案,被抓进了大牢。 宿掌柜与那寡妇的婚事黄了,因为被凶杀的正是那寡妇的丈夫。 此事查下去不管有没有那寡妇的事,宿掌柜也不愿娶她了。 此事宿掌柜十分感谢二大师的提醒,又送了谢礼。 郑离惊知道婚事没成后,掐指算了一下。 宿掌柜痛改前非后做了二十多年善事,到底积了些福,坎过人和。 九月二十六日,婚娶吉日。 武安伯府的大门门头挂红,喜幡连排,鼓乐长响。 亲朋戚友陆续有来,炮声一阵响过一阵,欢庆有余,喜乐添华。 郑离惊带着善若陪在母亲身边,有她在,坐在最上位的祖母的态度才会有正常。 若是敢在她母亲为主的今日挑刺,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不会像大姐那样装眼瞎。 京中的名门闺秀她都不认识,接待她们主要是大姐和四妹,以及两个庶妹。 她不强入京都贵女圈,由得大姐发挥她的所长。 没能去参加今日秋尾宴的郑唯真,在家接待客人也打扮得十分隆重,在众多女客中出尽风头。 等看到未来婆母带着未婚夫一起来吃喜酒,更是让她心生欢喜。 她像只花蝴蝶周旋在女席,看起来十分尽责的招呼客人。 看到大女儿还算有主家小姐的模样,撑着身子与众夫人说话的郭氏,放下了心。 但她不知的是,许多与她大女儿交好的小姐,跟与她相近的夫人一样,问的都是她二女儿的事。 郑家嫡次女归家,让武安伯夫人起死回生,在京都权贵圈引起的话题,可多了。 自妹妹回来就没出过门参加聚会的郑唯真,尽管心里已有准备,但没想到几乎所有人都对自己妹妹生兴趣。 话题无论怎么绕,最终都回到问及妹妹的话题上。 这让她内心气恼,却又不得不撑着笑脸来应对。 而被众人关注的郑离惊,只待在母亲身边,装鹌鹑。 有六舅母还有大表姐和三表嫂帮忙招呼客人,她这个归家不久的郑家女,就做个吉祥物给人观赏。 等大哥带着一群表哥去接亲回来,她看着母亲坐在正位含泪接受了新人跪拜。 至此,母亲终于如愿看到大哥娶了妻,喝上了媳妇敬的茶。 而他们的父亲,果然如大哥所料,没赶回来。 但无损他们大房的欢喜。 拜堂礼后,她又与兴致勃勃的善若跑去新房看新娘子。 今日由郭昀表弟帮忙照看的安哥儿,也兴冲冲的跑来新房看热闹。 新房里挤满了人,被人围观的戚芮溪,即使盖着红盖头,也甚觉羞窘。 “大嫂为何还遮着脑袋,她这样我都看不见她认不得她。”安哥儿有些着急。 母亲说的,新娘子是大哥的妻子,跟他们是一家人。 他要看新娘子,记住新娘子。 听到安哥儿这话的人都笑了,喜婆告诉他:“明日一早你就能认识新娘子了。” “为何要等明日?”安哥儿疑惑:“不能现在看吗?” “不能,今日新娘子只能新郎看。” 安哥儿悟了:“原来今日只能我大哥看,那你们快出去,不能看了。” 跟谁抢都不会跟自己大哥抢先的安哥儿,维护起大哥也是别出心裁。 赶羊一样驱赶起新房里的人:“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不能看我大哥的新娘子!” 他连二姐和善若姐姐也一视同仁的驱赶。 直把所有人都弄得哭笑不得起来。 新娘子戚芮溪知道自己有个情智如孩童的小叔子,在盖头下听到他这般幼稚举动,想笑,但心里也有些暖。 稚子之心,真为贵。 郑离惊笑着把弟弟拎出去:“好了,你别捣乱,跟表哥去玩吧!” 郭昀乐得直笑:“安表弟没捣乱,他是担心新娘子害羞。” 安哥儿不懂新娘子害羞不害羞,但表哥这么说了,那大概是羞了。 于是他点头:“嗯,不能把新娘子看害羞。” 客人们又哄然一笑。 武安伯府这小公子,还是这么傻。 善若第一次参加婚宴,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拉着师姐各处瞧热闹。 虽然武安伯不在家,但京中权贵层多有人来贺。 皇族中也有人送来贺礼,贞妃娘娘的儿子十皇子也来到武安伯府吃喜酒。 同来的还有奉帝后之命来贺喜的几个王爷。 武安伯府自然是极尽热情的招待。 这些皇子的出现,不但让众多客人惊讶,也让郑老夫人甚为意外。 “连瑾王也来了?” 瑾王乃皇后之子,因着一出意外残缺半臂,失去承位资格。 但他深得帝后喜爱,依然能在朝中手握权柄。 给母亲匆匆报信的王氏连连点头:“是的母亲,夫君正在前头招待。” 郑老夫人有些难掩的激动:“把荀哥儿安排与瑾王坐一桌,莫要怠慢分毫。” 王氏自是连忙去办。 身为中宫嫡子的瑾王,因为身有残疾失去承位资格,消沉过很长时间。 这几年振作起来后,就迅速成为铁面无私的刑部官员,执掌大晋刑罚。 皇子能在刑部任职不算稀奇,主要是天子对瑾王不放弃的态度。 让许多人读出些意思。 甚至有传言,得瑾王认可者,方有成太子的可能。 瑾王能到武安伯府吃喜酒,这完全出乎老夫人所料。 几乎是提起十二分精神来为外甥孙的前途想了好几个来回。 然而,等她知道诸位皇子能来武安伯府吃喜酒,都是冲着她的二孙女来时。 才意识到,有些事没那么理所当然。 第66章 提及,被逼表态 看完新娘子,正等着开席的郑离惊,被人叫到正堂见重要之客。 她只好带着善若又回到正堂。 原来是身份尊贵的皇族人出现了。 武安伯府的人自然要表现出蓬荜生辉的荣幸,郑离惊一一拜见诸位皇子王妃。 一二三四五六七,除了尚小的十二皇子,所有皇子都来了武安伯府。 且几乎所有皇子看到她出现,都眼睛不眨的盯着她看。 若不是见过些世面,这会儿只怕多少要被看发毛。 但她见的世面有用,善若却忍不住的往师姐身后躲了躲。 这些贵人怎么这般看人,简直把她师姐当肥肉般的虎视眈眈。 其实她多想了。 诸位皇子看郑家嫡次女不是像看大肥肉,而是像看一把梯子。 这把梯子要是能登,离心想事成也就不远了。 曾经有着同样心思的郑老夫人,看到这态势一颗心沉了又起,起了又沉, 武安伯府里的事她尚有把握,超出这范围,她无法掌控。 她得想法子把二孙女放到恰当之处才行。 不知祖母心思百转的郑离惊,也不知诸位皇子的心思。 但看着这么多皇族出现,她拉着善若就靠近了几位王妃。 七位皇子除了绥王和还未封王的十皇子没成亲,其他皇子都有王妃。 但瑾王的王妃没来,来的四位王妃对郑离惊的态度都相当亲切。 “早就听说你这姑娘甚有机缘,孝至福到!” 大王妃拉上郑离惊的手笑得和蔼,”今日得见,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姑娘。” 大王妃比武安伯夫人小几岁,看起来年轻许多,在众王妃中也最为雍容华贵。 “臣女只是庸人之姿,当不得王妃这般夸赞。”郑离惊看着大王妃,脸带微笑。 “郑二姑娘若是庸人之姿,那京都中就没灵秀女子了。”二王妃笑着接过话头。 三王妃也笑言:“郑二姑娘确实谦虚了,听说当年有人给你批了克亲命,那批命的定是欺世盗名之辈,有眼无珠。” 一旁的郑老夫人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刻四王妃就问到:“竟说归家救母的郑二姑娘克亲,到底是什么算命大师算出来这命?” 说克亲,人家归家就救起差点死掉的母亲,如何说得克。 人家还得了仙尊庇护,帝后都召见同赏,明明是命贵福大之人。 算命的道行这么差,该扒出来亮相,好避免有人上大当。 看看武安伯府这当上的,生生与家人分开十六年,多可怜! “确实离谱,伯夫人,当年是谁给你女儿算的命?可有找人算账去?”众人关切的问起郭氏。 终于有人不顾婆母面子触及这问题,提出疑问。 早等着这机会的郭氏当即说了出来:“ 听说是玉泉观的天师来批的命。” “听说?”几个王妃很是惊讶,“不是你找的算命先生?” 郭氏顿时苦笑:“臣妇当时刚生产三天,还躺床上,如何找得人来给自己女儿算命?” 才生产三天的产妇,确实不会找天师来给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算命。 众位王妃都不是愚笨之人,伯夫人用二十年看不透的事,她们几乎瞬间清明。 看向郑老夫人的目光都带上了意味不明之色。 自古婆媳难相处,这郑老夫人是压根没把儿媳当回事,也没把孙女当回事。 因着自己受伤,请个人批个命就把儿媳和孙女一分十六年。 郑家大房两个儿子还一弱一傻。 其实许多人心里都能想到些蹊跷,只是碍于情面,不会让真正掌管武安伯府的郑老夫人提及。 但别人会顾忌老夫人的脸面,皇室中人却不会。 “老夫人,你请的玉泉观哪位天师,道行竟然如此不堪,错得如此离谱?” 郑老夫人被问得脸色尴尬,却不敢带上恼意。 在自己家,从来没人能让她答不想答的问题。 但现在,她回避不了。 在皇族面前,她的身份和辈份都不管用。 “请的是玉泉观常字辈的天师。”郑老夫人很快镇定了神色。 “那天师来说的几件事都挺准,所以我们都信了他的话。二丫头回来我们也以为她这命是经凌云观去了厄消了煞,才有些机缘得了福,所以没往批错命方面去想。” “现在你们这么一说,才惊觉有这可能,看来还得重新找人给二丫头看看才行。” 都没提要找算不准命的人算账。 还想再找人给她算命。 郑离惊都想呵呵几声,但到底敛着眉目不动声色。 “还用看?”几位王妃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皱眉。 “老夫人,你觉得受仙尊庇护的人,还用得谁给她看命?” 这话让郑老夫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请罪:“是臣妇想岔,那看来定然是那天师批错了我们二丫头的命,等府里喜事办妥,我们定要找玉泉观要说法。” 被逼表态,老夫人话出心发悬。 但没等她想到更好的措辞,大王妃就一锤定音,“玉泉观这道场,看来已经名不副实。” 郑老夫人脑袋一嗡,意识到玉泉观的名声,会因为今日府里这些话,在京都迅速陨落。 她后背有些发寒起来,藏在大袖里的手都抖了几下。 武安伯夫人母女俩因为批错命而分离十六年的遭遇,让众人甚为同情。 带着善若不离半步的郑离惊,在众人的怜惜下已经完成她法眼辨别。 但终是无所获。 第67章 喜酒,含沙射影 没能寻到自己想找的脉络,郑离惊有些失望。 倒是接到王妃们各种过府赏花的邀请。 她以近期要照料母亲为由,推拒了不少热情邀约。 妹妹的克亲命不但当众被彻底推翻,还大受皇族人员喜爱,郑唯真好几次都差点挂不住笑容 当有闺中姐妹问她十六年才得以见到自己妹妹的感觉时,她还得红一番眼睛,表示自己心疼到想哭。 赢得了姐妹情深之美名。 很快喜宴开席,众人入席吃酒。 诸位皇子见过了郑家嫡次女,有了印象各不提,只举杯沾喜。 得以与五皇兄坐一起的十皇子,坐了个寂寞。 因为五皇兄喝了一杯酒就走人了。 武安伯府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热闹一直延续到亥时。 亲眼看着大儿子完成婚礼直至礼尽人散,郭氏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到了底。 又当众把女儿当初被批命的委屈摆了出来,很是痛快。 人一放松,就容易气散。 气散人易倒。 郑离惊陪着母亲回瑞和院,盯着母亲喝下一碗安神汤,看着她睡着后才回栖霞苑。 “师姐,夫人如何了?”有些担心的善若没敢先睡。 在凌云观时,她就听说有位缠绵病榻的妇人,看到儿子成亲后,当夜就放心的安详闭眼离去。 听说过这种先例,难免会让人心生担忧。 “喝了药就沉睡了,不会有事。”郑离惊打了个哈欠,匆匆梳洗后也上了床。 善若睡前说了句:“等嫂子有了娃儿,夫人说不定更有牵挂,跨过坎儿就能活长久。” 郑离惊诧异:“你还知道这个?” “义母跟我说的,我记着呢!”善若嘻嘻一笑。 “那承你贵言,但愿能如此!”郑离惊没说扫兴的话。 母亲之气运,很难回转。 命数和气运相关,有变有定,逆不了天。 有了义父义母的善若,能从另一面获知世情,挺好。 等她忙完家里的事,就去解善若的身世之谜。 不会让她气运不明,来处不清。 若是意外,尚有归途。 若是蓄谋,永成陌路。 *** 翌日一早,武安伯府的正堂就热闹上了。 郑家嫡系旁支都出现在这里,准备见新入门的郑家媳。 也好让新娘子认认家里近亲。 王氏看到郭氏过来一脸笑容的恭喜她:“大嫂多年媳妇熬成婆,日后也能享受儿媳的孝顺了,恭喜你啊!” 她起码要等三两年才有媳妇茶喝,这会儿说不羡慕是假。 谁能想到月头差点死掉的人,现在会有这样的运气。 郭氏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跟婆母请了安,才慢慢坐了下来。 听得弟媳此言她只笑了笑:“我是个不中用的,自己都没能尽孝婆母跟前,自然不奢求儿媳能多孝顺自己,她能待君哥儿好就是我的福分了。” 这话中有话,可谓是直击了郑老夫人一把。 让王氏顿时后悔自己多了一嘴。 郭氏借话舒意,当年她入门时,上头也有祖母。 婆母与祖母关系也不怎么样,但祖母从来不故意磋磨儿媳。 倒是做儿媳的婆母,健健康康的都少侍奉在祖母病床前。 是她这个做孙媳的在日常伺候。 却要求她晨昏定省一日不落,稍有不如意就训斥不停。 祖母护了她没两年就去了,之后婆母变本加厉的端起婆母架子,让她半生都活得战战兢兢。 如今,她就要敞亮表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座的郑家妇,岂有听不出郭氏的话意。 这是娶了儿媳长了底气? 竟敢在老夫人面前这般大胆的含沙射影。 郑老夫人的脸色果然晦暗难言,这大儿媳简直吃了豹子胆,居然敢话里带刺。 若是换以前,她定然拍案而起,让郭氏跪到她三五日站不稳才算数。 但现在,正堂数起来有十几个郭家人,仗着住在武安伯府,全都来了。 若是她在郭家人面前训斥他们郭家女,场面可想而知。 老夫人只能憋了气装听不出话意。 郭家人不知话里底细的不做多想,知道的或者猜到的,都露出欣慰之色。 就该有话不用闷,让自己内伤不如让别人知道自己也有刺。 再次当着婆母面发泄心中郁气的郭氏,看到婆母变了脸都没出声。 内心有了快慰。 您老也有要憋着的一天。 又生出迟来的悔意。 若是她不忍不瞒,早早就让娘家人来为她撑腰,是否人生就会不一样。 想到几个孩子因着自己愚笨,所受的伤和痛,那点快慰不足以让她开颜笑了。 郑离惊虽然不知母亲话里有缘故,但她洞察力非一般。 看到祖母脸色暗沉,眸色带鸷,就知道她心里腾火。 她忍不住的弯了嘴角。 有火也要忍着,她好几个舅舅在此呢! 敢当着他们面对她母亲发脾气,可不会像跟她发脾气那般好收场。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众人落座也就一会,郑绍君就带着新婚妻子出现。 众人瞧着一对新人徐徐走来,男的虽身形单薄显羸弱,但新婚春意在脸,有了几分好气色。 新娘子更是面如桃花羞落雁,夫妻二人相携而来,宛如一对璧人。 一室秋寒散,春晖迎面洒,郭氏激动泪目了。 安哥儿第一个欢喜大喊:“大哥!嫂子!” 他终于看见新娘子长什么样,跟善若姐姐一样漂亮! 郑绍君笑着看向弟弟,戚芮溪红着脸跟在他身边,也终于看见那个如同稚子的小叔子。 她抿着红唇羞窘一笑,不知要如何与这样的小叔子相处。 “安哥儿是小孩子脾性,你无需在意他跳脱。”郑绍君低声安抚不知所措的妻子。 “嗯。”戚芮溪柔声应了。 两人拉着手上了台阶,入了正堂。 第68章 见礼,发现换娶 先见过祖母,给祖母敬茶。 老夫人给他们一人一个红封,里头装的是六百两银子。 “君哥儿成了亲就是大人,日后可要有个大人样,为武安伯府尽一份延绵之力。” “孙儿会尽力而为。”郑绍君回应坦荡,并无为难遗憾之色。 听说昨夜畅和院叫了一回水,难道这羸弱孙儿真能行事? 老夫人眼神闪了下看向新孙媳,脸上虽带着笑意 ,但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你嫁与君哥儿为妻,日后服侍好君哥儿就是你的职责,不可大意。” 戚芮溪有些惶恐的恭顺回应:“是,孙媳记住了!” 她暗暗绷紧了精神,关心孙儿的祖母,想来只是严肃了点。 到郭氏时,她送给新媳妇一套珊瑚头面还有一对华贵的缠金翠玉镯。 这份礼一出,瞬间把郑老夫人那薄薄的红封衬得显寒酸。 升级为婆母的郭氏笑容可亲的儿媳说道:“你无需紧张,君哥儿虽非强壮之身,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也是大人,无需你时时看顾,你们能琴瑟和鸣相互扶持就是最好不过的事。” 光明正大的与老夫人摆开不同态度。 “是,母亲!”意识到婆母和祖母话意有所不同,戚芮溪有了些不安。 听得儿媳愈发的跟自己唱反调,郑老夫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但头铁腰直了的郭氏,已经不在意婆母会如何想。 当解开束缚,不再受其压制,她终于寻回曾经的自己。 她虚扶儿媳继续说道:“君哥儿要是犯了倔,你不用迁就他,有理说理,无需忍他的倔脾气。” “家中弟弟妹妹若是不听话你也可训斥教导,武安伯府日后就是你的家,我交给你了!” 这个家,我交给你了!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不寻常。 戚芮溪没想到婆母会与自己说这样的话,她捧着一对金贵镯子除了感谢,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噗!”邬氏笑出了声:“堂妹你这是有了儿媳就把儿子给卖了啊!” 大表姐也打趣起来:“姑姑做婆婆对儿媳这般好,回头跟我婆母说说,让她也多爱护爱护我才行。” 郭氏笑了:“新儿媳刚入门什么都不懂,我偏心点儿也无可厚非吧!” “母亲您偏心得对。”郑绍君还附和上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君哥儿刚成亲,就成了媳妇奴。 郑绍君无所谓,但羞得戚芮溪脸色如红霞。 郑家妇人却不敢这般随意打趣。 他们心知老夫人可不是个能让儿媳排在儿子前头的主。 郭氏如此表态,明显有与自己婆母对阵之意。 但郭氏压根不去想自己婆母会如何,她只教自己儿媳如何避免与偶尔会犯倔的儿子生闲气。 完全是为儿媳着想的好婆母。 她就希望自己儿子儿媳两人能过得和和美美。 而不是像自己婆母那样,恨不得伯爷与她水火不容。 自己受过的苦太过毁身心,她怎会忍心有人跟自己一样因嫁如落虎穴。 婆母和丈夫都如此可亲,戚芮溪感动得溢出一行热泪。 见了祖母和婆母,轮到叔婶。 小两口端了茶敬叔婶,郑二爷接过来刚要喝,就听到身边的妻子惊呼:“你不是戚家女!” 发现眼前这个新人不是自己见过的戚家大小姐,王氏惊讶极了。 “大嫂,她不是跟君哥儿议亲的那位姑娘!” 当初议亲定下来时,她见过戚家大姑娘,虽然只有一面。 但她记得很清楚,戚大姑娘有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瞧着浮躁傲气。 当时她还觉得一个小官之家的姑娘一脸傲气,着实可笑得很。 还幻想了一下,等人入了门,看她还如何傲得起。 现在,这与君哥儿成亲的女子,虽一脸羞涩但目光沉稳,她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容貌有几分相似,气质不一样,眼神也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大嫂难道没看出来? 怎么可能。 而郑家没见过戚家大姑娘的人,听到她的话自然是震惊不已。 唯有郭家人一脸淡定。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对小儿媳的话自然没怀疑。 她登时质问大儿媳:“这个女子是谁?为何换了人入门我们都不知?” 大孙子洞房都入了,人也带到大儿媳面前过目了,她不信他们母子俩会看不出来不是同一个人。 唯一解释就是他们母子俩知道,但他们不知。 这场面郭氏自然有所料。 她带着病容的脸呈现笑意:“这是戚家三姑娘,与戚大姑娘一母所生。戚大姑娘身患怪疾不宜履行婚约,戚家诚信,换了戚三姑娘嫁与我儿,这事儿无需惊讶。” 姐妹换嫁? 众人怎不惊讶,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对此事甚觉稀奇。 听到是姐妹换嫁,老夫人还是皱了眉:“君哥儿是我们武安伯府的长子嫡孙,与他相配的怎么也得是官宦家的嫡长女才是,岂可换一个嫡次来替代!” 她越说越生气:“为何要答应,咱们武安伯府岂能如此将就!” 被隐瞒的气恼,远远超过门庭不衬的不喜。 大房竟敢如此自把自为,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眼里了。 郭氏扭头看向一脸不满的婆母,换以前她会怕。 但现在有这么多娘家人在,且子女都能给她撑腰,她再也不惧与婆母正面较量。 “因为君哥儿乐意,所以我乐意。” 她直接告诉婆母:“相比戚大姑娘,我们更喜欢戚三姑娘,戚大小姐患了病,正好换我们更喜欢的嫁过来,这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儿子乐意娶,就让他娶! 这是她做为母亲的权利,婆母都不能干涉。 郭氏这态度一摆,彻底颠覆过往她恭谨顺从的孝媳形象。 有了关西大族的大气和硬气。 郑家旁支不由暗抽一口气。 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郭氏强硬,武安伯府,是要变天了吗? 震惊之下,也难以理解。 虽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但这半途换娶到底离奇了些。 且戚家大姑娘患病不宜出嫁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这样换了人娶进门,到今日众人才得知,着实瞒得严实了些。 老夫人被大儿媳的理所当然气得够呛。 什么她乐意,她乐意就可以如此自作主张? “简直胡闹!”老夫人终于压不住脾气。 再由得这大儿媳放肆下去,她在这个家还有何威严存在。 但郭氏并没有因为婆母发怒,就跟以前那样不管自己有没有错,都先低头认错。 她坐着没动,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看着自己的新儿媳都是满意之色。 第69章 开头,波澜迭起 “亲家母莫气,这事并非胡闹。”郭家大舅稳稳出声。 他坐在正堂一侧,神色坦然的道:“君哥儿提前成亲是为了让他母亲安心,只要他母亲能好,君哥儿就是换娶个平民女子为妻,他也不辱武安伯府的门庭。” “对,君哥儿是为了他亲娘才匆匆成亲,戚家三姑娘能应承与他成亲是有情有义孝心一片,这是好事!” 诸位舅舅都不认可老夫人视为胡闹之言。 只要他们妹妹能好起来,就算是胡闹又如何。 没有比他们妹妹的命更重要的事,此事也根本影响不了郑家名声。 影响的不过是被蒙在鼓里的郑老夫人的自尊。 而她的自尊,习惯凌驾在一切之上。 一旦认为不被人敬着,自然气恼。 但若是不瞒,婚事必不会顺利,他们如今的态度就是铁证。 先斩后奏是逼不得已之事。 郑离惊看着祖母脸色变换不停,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以她归家这些日子得来的认知,她不认为挺能“审时度势”的祖母会真翻脸。 她只是惯于高高在上,一时间不适应有人越过她办成些大事而已。 还是办些她并不乐意接受的大事,心里自然窝火。 王氏一看不好,大嫂有了郭家人撑腰,婆母用以往的招数已经不管用。 她连忙扯出笑容缓场:“舅舅们说得也是,既然戚家大姑娘有病不宜入门,换个康健姑娘来嫁给我们君哥儿,确实是有情有义。只是不该瞒着我们才是,看看,差点闹出笑话来了。” “就是,换了人娶,你们也该知会我们一声,怎可瞒着人。”郑二爷也气恼这点。 大侄子娶谁他不是很在意,只是在意他们居然敢瞒着他们。 大房不声不响的办事,越发的有主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儿子儿媳递梯子,老夫人压了压怒火,依然板着脸。 “这么大一件事你们都瞒着人办,可有把我们当家人?” 母亲需要立势,做儿子的郑绍君顺势垂头认错:“是孙儿的主意,祖母若是责罚就责罚孙儿吧!” 错认得跟以往一样快。 但这孙儿学会了认错不改的毛病。 这些天已经察觉这变化的老夫人,心里清楚这大孙子不过是不想她拿他母亲作伐。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她自然不会。 大儿媳重病在身,她若是训斥狠了,这大儿媳当着众人面一晕的话,不死也让她这个做婆母的名声有损。 郭家人更不会善罢甘休。 除非她先晕。 但她要是为着这事晕一晕,有了郭家人说那些话在前,就成了她不明事理。 从未有过如此多掣肘限制她发挥的郑老夫人,只能暗咬牙槽:“你新婚燕尔祖母罚你做甚,你当祖母蛮不讲理不成。” 郑绍君脸上含愧,内心一哂。 祖母不需要讲理,只要摆辈分就是最大权杖。 老夫人叹气:“原是希望你成亲尽可能门当户对些,但事与愿违。既如此,成了亲就好好过吧,也好让你母亲放下心好好养病。” 听听,多么明理的祖母! 郑绍君想要感动一把,奈何实在流不出感动的眼泪。 他只能拉着新婚妻子给祖母又磕了一回头,“孙儿谢祖母宽容理解! 大感快意的郭氏,也不吝一句:“母亲体恤,是儿媳之福。” 这话依然充满深意。 有福就不会早早被磋磨败身子了。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日后有事就说,无需这般瞒着,倒让人看了笑话。” “是,儿媳记住了。”她会记住这畅所欲言的畅快,日后都不会再委屈自己。 众人自是顺应恭喜了新人一番。 羞愧不已的戚芮溪,面红耳赤的垂着眸。 今日场面夫君昨夜有跟她提点过,本就知道会有难堪,只是没想到婆母会如此维护她和戚家。 那句我儿子乐意,所以我乐意,让她感动在心。 也暗暗发誓,不负这样的情意。 见了长辈,轮到平辈。 郑唯真对这个替嫁入门的嫂子态度平淡。 戚芮溪送了大妹妹一副她亲手绣的巾帕,帕子下角绣了迎春花,花蕊里有个珍字。 一对小姑子是生在迎春花开的季节,一看就知道这是用心准备的心意。 郑唯真随意一收,只颔首致谢。 郑离惊收到的同款巾帕,不同的是花蕊中的字是宁字。 她很喜欢:“大嫂的绣工真好,我用的巾帕都没这么精致。” “那日后我给你再多绣几块。”礼物得到喜爱,戚芮溪自然高兴。 “谢谢嫂子!” 仗着跟大嫂较熟,郑离惊开了个玩笑, “嫂子,母亲把家交给你,日后你可要好好管家,可不能让大哥把家给败了!” 时机正好,开个头,探个路。 郑绍君佯装要敲她脑袋:“兄长什么时候败过家,净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郑离惊不服气,“你买个墨锭都上百两银子,我在凌云观一年才花五十两。” “你看看你,用来写字的墨都买那么贵,还不是败家?” 郑绍君听得一愣:“你在凌云观一年才花五十两银子?那另外的银子你留来做什么?” “什么另外的银子?”论到郑离惊诧异了:“府里一年一百两寄养银,一半捐给观里做香火银,一半给我做花销,就是五十两,哪还有另外的银子?” 一听二侄女提到凌云观花用,王氏就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就遮掩起来,换成不明之状。 郑离惊的话不但让大哥难以置信,更是让郭氏勃然生怒。 她瞪圆了眼看向自己婆母:“母亲,您不是说府里每年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的吗?为何只有一百两?” 这简直是在她本就愧对女儿的心上,再划一刀。 太可气了! 这问题郑老夫人也咯噔在心。 当着这么多族人和外人面,竟然爆出这样的问题。 当年还是她掌的家,但是新进门的小儿媳已经在她身边搭手。 她几乎想横一眼王氏,但要是把小儿媳扯出来必不好收场。 二丫头回来这些日子都不提寄养银的事,偏偏在有了嫂子入门这日提及。 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可大意。 想到前些日小儿媳把周大一家打发出去,她心知小儿媳已扫尾。 在大儿媳饱含怒意的责问下,她也怒容满面:“府里每年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怎会变成一百两,宁丫头,你说的可是真话?” 第70章 愤怒,报官揭发 “当然是真话!”郑离惊比谁都无辜。 “祖母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凌云观查核。观中的账本孙女也见过,确实记录的是武安伯府寄养银年收一百两,半数为香火钱,半数给我日常花用。” “岂有此理!”郭家大舅怒了。 “堂堂武安伯府的嫡女 ,寄养在外竟然只给一百两银一年,还只有五十两可花用,这是要让她饿死在外头吗?” “是啊,一年只有五十两银子花用,打发乞儿都比这多,怎能如此对我们外甥女!” “若是府里拮据,大可跟我们郭家说 ,让我们郭家来养宁儿断不会让她受这困顿。” 郭家人的话,让旁支的郑家人都觉得没脸。 “可怜我宁儿,被批错命送去道观寄养就算了,还如此苛待她,这是做的什么孽啊!”郭氏招了女儿过去抱着,哭了起来。 “回来为何不跟母亲说这事?为何不跟你大哥说?怎么这么傻!” 新婚认亲日,波澜迭起。 郑离惊一脸不知所措,“我以为家里就是给一百两,我想着家里银钱也许不宽裕,所以看大哥买那么贵的墨锭,才心疼得很。” 没买过一百两银子一锭墨的大哥,心里意识到妹妹是特意在今日提这事。 但他依然十分愤怒,浑身都气得有些发抖起来。 妹妹出生三日就被送走,简直不敢去想这十六年来,靠这一年五十两银子,妹妹是怎么过的日子。 府中庶妹的用度银都比他亲妹妹多。 戚芮溪不明状况,很是担心的看着婆母和自己夫君。 小姑子寄养在外一年只有几十两银子花用,确实可怜。 就算是寄养在道观,这数额也说不过去。 她是武安伯府的嫡次女,怎可如此苛待。 郑家旁支的人也纷纷摇头,诺大个伯府 ,还是个打理得甚好的伯府,为何要如此吝啬。 以大房子女来说,就算三百两都少,何况还不是三百两,而是一百两。 传出去少不了被人说道。 老夫人被这事弄了个措手不及,质疑孙女说谎,孙女有凌云观为证。 若是质疑凌云观作假,就是与凌云观结仇。 凌云观与玄隐门关系匪浅,得罪他们等同于得罪玄隐门。 正有所求,是自断其路。 “周大何在,传他过来查问。”老夫人一拍桌子,中断了新妇认亲。 在郭家咄咄逼人下,还有郭氏呼天喊地的场面下,要是不给出个交代,难以收场。 听到婆母找周大,王氏才一拍额头的哎哟一声:“难怪周大要赎身回乡,原来暗地吃了这么多银子,这个混账哟!” 她告诉众人,周大已经在十几天前就赎了一家子的身契离开武安伯府,不知去向。 郭家人听了都冷笑不已。 “亲家母,拿个不知去向的下人出来担事,这可不是大家所为。” 老夫人知道被揪出这事,在郭家人面前已经大失面子。 她脸色难看的道:“当年是老身管家,我瞧那周大忠厚老实,就把宁丫头的寄养银每年交给他送去凌云观,并不知他会暗中私吞三分之二。若是知道,我怎会容他如此胆大妄为贪污主家之财。” “如今人已离府,看来他怕东窗事发才会赎身而逃,报官也不知有没有用。” “有没有用也要报官,难道亲家母能容忍一个下人贪污三千多两银子逍遥法外?” “那自然不能,只是这事传出去......” “报官,我要报官!”愤怒的郭氏打断婆母想大事化小。 “我宁儿被寄养在外本就可怜至极,还克扣她用度十六年,还是人吗?” 她哭着骂道:“一年三百两银贪去二百两,这是多黑的心肠,没见过银子的孤寒鬼,不报官办了他,还留着他吃香喝辣不成。” 没见过银子的孤寒鬼,已经是郭氏能骂出的最难听的话。 王氏脸皮子都忍不住绷了一下,羞恼上头的暗暗咬了牙根。 面对大儿媳气愤难消要报官的决心,几十年游刃有余的老夫人头疼了。 二孙女被批错命的事本就遭人议论纷纷,要是被人知道她在凌云观还被克扣用度,她少不得又要被人质疑。 且报官要是真找出了周大,她可不信活人嘴巴能闭严实。 可不报官,郭氏眼看是铁了心的不容忍, 还有这些郭家人也不好打发。 老夫人想瞪死小儿媳的心都有了。 眼皮子浅成这样,实在是丢人得很。 “大嫂,我看还是先别报官。”郑二爷以他为官多年的经验提出建议。 “君哥儿刚成亲,府里就找官差办案,终是不吉利。不如我们私下去查找,如此不惊动人可能还容易找到周大一家,等找到了人押回来处置也是一样。” “二叔觉得我们私下能找到?” 郑绍君不掩气愤的怒问:“贪了我妹妹十六年寄养银,能让府里一无所知,这样厉害的黑心人物,二叔认为我们府里有谁能比朝廷捕快还能干,能把那黑心货揪出来?” 左一句黑心,右一句黑心,都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怨恨和怒火。 他要众人知道,别当大房的人都是傻子。 周大能贪,还能提前逃走,摆出来的未必是真相。 “我不怕不吉利,硕鼠还要瞻前顾后不及时报官拿了归案,岂不是武安伯府最大笑话。” 郑二爷看着这个腰板硬挺起来的侄子,感觉到失控的危机。 他皱眉道:“君哥儿,你不要光想你自己,你要想想侄媳妇,她刚入门,家里就闹出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郑绍君冷问,“事情在我成亲前就存在十几年,关我新婚妻子何事。” 戚芮溪站在夫君身边,羞涩退却,一咬牙表态:“只要能为二妹妹讨回公道,即使有些闲言碎语也无妨。” “好!君哥儿媳妇好样的!”邬氏当即夸了一句。 “看看,她都不怕被庸人非议,二叔您就不必多虑了。” 郑绍君玉面清俊,嘴角含霜。 再无往日的温和,带了些戾气的掷地有声。 “此事若不是我二妹妹无意提及,我们至今都还蒙在鼓里。我堂堂武安伯府,岂能容忍此等贪奴逍遥在外,必须严惩!” “对,必须严惩!” 第71章 立起,摆上台面 郭家人个个支持,就连一些还算有脑子的郑家人,也认为该报官。 年年克扣掉二百两银子,十六年就是三千二百两,算起来这可不是小数目。 一个下人能贪去如此多银子不被人发现,背后有没有猫腻,没人明面质疑,也不过是给某些人面子罢了。 强装镇定的王氏,为了自证清白,站出来说道:“我掌家这些年没能及时发现这事,实在有失察之过。既然要报官就报吧,免得宁丫头还以为是她祖母和婶娘克扣了她。” “不要扯我宁儿来说事,她已经够委屈的了。”泪痕未干的郭氏,当众不悦王氏的态度。 王氏讪然道歉:“是我说话不当,大嫂莫气,我的意思是此事我与母亲都不知情,希望宁丫头不要多想。” “多不多想她都已经过了十六年苦日子。”郭氏愤怒不减。 要求避亲,竟原来就是要让他们大房耳聋眼瞎,对一切不知情。 任由人苛待她的女儿。 胸中一团怒火烧掉郭氏所有隐忍,让她再也无法缄口不言:“我大儿子身体羸弱多病,我小儿子脑伤痴,我小女儿被批错命寄养到道观,还要被人贪去大头用度银,我自己还重病在身命不久矣。” “嫁到这座武安伯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要这么对我的子女?” 她振聋发聩的怒喊,没有对着谁。 但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她在质问谁。 这是郭氏第一次,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 她不再自愧刻忍,她把所有族人有意无意回避的疑点都摆上台面。 郑老夫人脸色沉如墨的厉声回应郭氏:“你这样质问是何意?难道怀疑武安伯府有人害的你们不成?” 郭氏在女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直接面对婆母:“我不该怀疑吗?我与伯爷八字无灾,是公公亲自请人看的良缘命格。既然不是我命不好,有如此多不幸降临我身,我为何不能怀疑?” “这些年来我不敢深想,是因为我愚钝怯弱,我没把人心想得太坏。” “但一个下人都敢欺凌上头,贪去我女儿如此多寄养银,我就是再愚钝,也知道人心有多坏了。” “那也不是你能胡乱怀疑的理由。”老夫人黑着脸斥责。 “ 明明是你不擅照料,两个哥儿都养得顶不起事,你该自愧而不该推卸是人为。” “嘴巴一张一合就让家宅失和不宁,你娘家人在这我也要说一句,你不该因着宁丫头的事而口出无状。” 郑老夫人一副为了阖府和睦公正公平的模样,斥责大儿媳有失气度。 郭氏没有因为婆母的斥责而畏惧,“我们大房这些人经受的不幸,是意外还是人为,这么多年过去,我确实没有证据证实。” “母亲不容我怀疑,依然认为是我不擅照料自己生的孩子,才遭的不幸,但我并非无知妇人。” 她撑着瘦削的身子,脸色苍白但自有傲气:“我郭家大族在西北教养教化不输京都任何名门望族,我生养孩子没有不上心,相反,我比许多做母亲的人更细心照料自己生的孩子。” “我做到我自己做的,但若是有人想害我和我的孩子,以我不曾把人心想得险恶的单纯,是无能力招架。” 她初嫁入门就该竖起提防之心,是她过于相信自己的丈夫。 相信他口中的的母亲是口严心慈,相信丈夫认为的兄友弟恭。 以至于一步步被人拿捏住都不自知。 郑离惊扶着母亲,暗中掏了颗药丸在手,她担心母亲气怒攻心撑不住。 本来她只是想开个头先布个阵,但母亲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大。 看来今日的场面,要超预期。 说得激愤的郭氏问婆母:”母亲亲自挑选的周大都如此阳奉阴违行事,儿媳怀疑有人对我和我的孩子不利,有何不妥?” “确实有疑点。”邬氏也严肃了脸:“亲家母,我堂妹说的没错,他们这一房人遇到的事,确实不正常。” “那周大该查,府里也该清理一遍,真要是有人心怀歹意对武安伯府不利,也好及时止损不是。” 没说怀疑谁,就说查。 不许怀疑,还不给查,那就是明晃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事情推到这里,郑老夫人无计可施了。 “那就报官捉拿周大,府里也清查一遍,看是否有人动过手脚。” 有没有人动过手脚,这么多年过去要查出来可不容易。 不过是嘴上一句话,这些人想要这结果,她给就是。 但郭氏不仅仅是要这一个结果。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她就豁出去了。 “还有一事,儿媳要与母亲商议。” 她喘了几口气,推开劝她别再说下去的大女儿。 “这些年我身为武安伯夫人,没有掌管过家事,让弟妹辛苦了好些年。” “如今有了君哥儿媳妇,不如日后就让她接手管家,也好让弟妹歇歇,母亲意下如何?” 众人都被郭氏的“得寸进尺”惊住。 就连戚芮溪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她身边的郑绍君,牵着她的手捏了一下,暗示她镇定。 感受到丈夫的提示,戚芮溪连忙深吸了口气。 婆母在为大房争取管家权,身为大房的一员她不能退缩。 王氏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顺应大嫂的话,交出管家权。 郑老夫人虽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大儿媳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竟然在今日就提出这要求。 做为一府老太君,端不平一碗水,也得举起碗。 没有回避之地。 “新妇入门急什么,让他们小两口享受几日新婚日子,她婶娘又不是撑不了那点辛苦。”老夫人一副为小两口着想的态度。 郭氏自然知道婆母不会一口答应。 但提了出来,就是放信号。 武安伯府,将由大房管家。 她点了点头:“既然母亲都如此体恤他们小两口,那我也不扫他们的兴,就让他们松快几日,等回了门后再让君哥儿媳妇接手家里的事。” 这不是商量了,这是直接要让儿媳妇走了回门礼后就掌家。 压根没这个意思的郑老夫人,被大儿媳这一招给整得哑口。 反对,是打自己竖立起来貌似端平的脸。 不反对,就是在众人面前同意大房将要掌家的事实。 第72章 机会,超出预期 王氏看着婆母不出声,急了。 她刚想说话就被丈夫制止,她只好闭住了嘴,咬住内唇。 心里也知道,闹到这一步,她要是表露出不愿意让权,就会有谋害大房霸管家之权的嫌疑。 她只能扯着笑不出的脸,强撑着。 今日这一重重的波澜,让郑家旁支的人从头看到尾。 在郑老夫人的积威之下,他们向来不过多掺和武安伯府的事。 瞧出些苗头后,也没有明目张胆的帮大房郭氏。 作为近亲坐在这里的郭家人,也只是开始说了几句,要说掺和,也没太过。 但正因为有他们这些人在这里,有人就难以当众一言堂。 天时地利人和,都正好。 郑离惊佩服的看着母亲,她没想到母亲还能有如此机智的一面。 把她提供的机会把握得如此到位。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事前并没有与母亲跟大哥通气。 效果却远超她预想。 感受到女儿的目光,郭氏看过来眨了下眼睛,苍白的脸有了些红晕。 她终于勇敢的为儿女争取一把。 积威甚重的婆母,也有进退两难的今天。 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妥协不会远。 认亲结束后,武安伯府报官抓贪奴。 郑家嫡次女被贪奴贪去大头寄养银的消息,瞒不住的人传开了。 给周大放身契的王氏,被官差盘问了几个来回。 官差似乎得了指示,丝毫没给二房人面子,十分认真的调查。 阖府绷紧了弦,除了大房的人和郭家人。 众人回到瑞和院从长计议时,郑离惊拉了三表哥到一边说话。 “三表哥,你可有人调派使用?” 她现在已经知道三表哥去给知府做幕僚是做事不做官,他有他的抱负。 “有几个,你要用?”对于这位表妹,郭峥也知道她现在是大房的主心骨。 是以很乐意助她一臂之力。 “嗯,你给我两个人使唤几日吧!”郑离惊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三表哥。 她需要人防止有人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郭峥听了后,当即挑了两个面相容易泯入众人的护卫给表妹使唤。 有了可靠人手,有些事就好办多了。 郭氏也打算让儿媳添置人手,好替换掉一些别人的眼线。 这些年她没能做好的事,希望儿媳能做到,所以她会给出最大支持。 按娘家人说的,又不缺银子,为何不能用自己掌握身契的下人。 被婆家压制二十年,连个下人都不能自主买入的憋屈,不会再有了。 戚芮溪只带了两个陪嫁丫鬟入门,进门第二日就奉婆母之命,派人去牙行,让牙婆带几十个人入武安伯府供挑选。 郑离惊也挑了三个,直接把自己院子里多嘴的李嬷嬷和心眼子多的凤玲换掉。 被退回去种花的凤玲,刚吃了几日好饭,又落得跟泥土打交道。 哭求小姐留下她,但郑离惊直接告诉她:“你有偷窥的毛病,没有主子喜欢被下人盯梢。” 一句话就让凤玲无话可说了。 她只能哭唧唧的看着昔日她觉得太实心眼的冬葵,能近身伺候在二小姐身边。 听说冬葵还得小姐赏了双份月钱,这让她是后悔又嫉妒。 拔除了一根钉子和一个说是非的婆子,栖霞苑变得清朗起来。 一跃成为大丫鬟的冬葵,只教手下多做事少说话,最好闭紧嘴,天塌都不要惊叫。 免得吵到小姐。 栖霞苑的下人,就此个个成了闷葫芦。 善若也有一个专门伺候她的婢女半夏,这是她义母邬氏调教出来送来伺候她的忠厚丫鬟。 与冬葵很合得来。 瑞和院,畅和院,还有畅心院,都有郭氏与儿媳挑出来由她们掌握身契的下人。 包括郑唯真住的夕霞院,也放了两个给她使唤。 虽然这个女儿不齐心,但终究是自己生的孩子,郭氏没把她忽略过去。 有了贪奴之事,大房大动干戈的撤换下人,无人能说他们什么。 但这样撤掉原有,新成一体,着实让惯于掌控一切的老夫人心头难安。 她看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儿媳,气极她给了大房由头来行事。 生生把她视为固若金汤的掌控范围,拆了个七零八碎。 她怒问王氏:“你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人,为何眼皮子如此的浅?” 因小失大,简直蠢死。 郑二爷也恼极,“你贪那点银子做何用?家里差那点银子吗?” 雁过拔毛也得看情况,什么银子都要吃的馋样,真是丢人。 被婆母和丈夫训斥的王氏,自然悔极。 但也委屈至极。 她忍不住辩解:“家里花销大,不处处节俭,内里窟窿会越来越大,我也是为着府里着想,才想着能省一处是一处。” “道观那地方能花多少银子,就是五十两也足够二丫头花用了,她不是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嘛。” “什么内里窟窿?哪来的窟窿?”郑二爷瞪着妻子,用眼神警告她别乱说话。 但掌家的王氏担着担子不轻松,她不遮瞒了:“怎么没窟窿,母亲送进宫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家中产业出息却一年比一年少。我用了多少法子才支应上府里开支,让账面看得过去,我容易嘛我!” 郑二爷尴尬是看着母亲,他知道母亲每年送入宫的银子是以万两计算。 逐年增加到现在,那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银子。 投入巨大,收益还不知是何时。 郑老夫人脸沉如墨,一双已经耷拉眼皮的眼睛,气恼睁大。“你是说是我逼得你贪那银子不成?” “儿媳不是这意思,府里入不敷出只能想方设法左支右补,母亲需要什么儿媳都不曾犹豫过。” 王氏说得委屈流起眼泪,“这事说起来不能全怪我,要是那二丫头不回来哪会有这么多事!” 说到底,还不是婆母给大房机会翻身。 “你哭什么,快别哭!”郑二爷看到妻子梨花带雨,训不下去了。 堵心得很的郑老夫人绷了下颚,小儿媳就会拿这招来降她儿子。 她要是知道让二丫头回来有这么多事,就是郭氏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同意把人接回来。 但现在,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只能想法子把事情按下去。 “别在我这里流那猫尿,周大你要是处理不干净, 你就等着让出掌家权,并名声扫地!” 事儿都没办妥当,有什么资格哭。 第73章 置产,再次偶遇 王氏一噎,好一会才告知婆母她给周大一家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那周大一家我给换了一家户籍,就算报官也找不到他们,用不着担心。” 二丫头入门那天她就把人打发走了,用庄子上庄户一家的户籍放走了人。 那庄户一家与周大一家都是二子一女,年龄相当,身高都差不多,只要稍加修饰就能蒙混过去。 三百两银子就让周大一家子心甘情愿更名移姓远离千里,她不信还能找出人来。 听到小儿媳这般处理,郑老夫人尚算满意,“既如此,就咬定周大所为,不可再露出端倪。” 要不然,她就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了了。 在老夫人训媳补漏洞之时,郑离惊和表哥表弟带着弟弟出了府。 先送六舅母回了城南,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逛街去。 前些天这些表哥表弟让堂弟招待,不是蹴鞠就是投壶喝花酒。 但二房想要的好印象好名声,在今日认亲礼上,算是功亏一篑。 虽然一块布半遮耷拉,没完全扯落下来,但郭家没人是傻子。 大房屡屡遭遇不幸,得益的是谁,谁就最可疑。 面上再热情周到,都极可能是为着遮掩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武安伯府的大房与气运藏奸的二房已无和谐之可能。 今日起,郭家人都不会再与二房的人交际一起。 而且郭家几个舅舅还打算尽快买个宅子搬出武安伯府居住。 免得有人说他们郭家人赖着不走,在武安伯府挑是非。 他们要在京都置下宅子,甚至要留人在京都发展,让嫁到武安伯府的妹妹不失依靠,随时能给她撑腰。 还要让即将到京的郭老夫人住得舒舒服服,不看人脸色。 在妹妹一家未能掌控武安伯府前,他们郭家都会留人帮忙。 郑离惊没管舅舅们买宅子的事,与表兄弟们带着弟弟和善若去戏楼听了半场戏。 没听完是因为安哥儿坐不住,他听不下去,要出去逛。 于是一行人只好出了包间,准备去逛大街。 “郑二小姐?真的是你?” 郑离惊停下脚步,转头去看隔壁包间的门口。 不玩世不恭了,一本正经的故作惊喜了。 “兰公子。”面对面的,不能装不认识,她只好打了个招呼。 兰墨顿时真惊喜了,”你认得我啊!我以为郑二小姐不记得本公子了呢!” 又嘚瑟上了。 “上回你扔桂花枝差点伤着我表哥,在我表哥提点下我才记起兰公子你。” 郑离惊一本正经的道:“当时走得急,没来得及提醒兰公子一句,准头不好就莫朝大街上扔东西,容易伤到人。” 她脸上毫无调侃之色,说得很是郑重。 惊喜不过一瞬间,一向聪敏的兰墨顿时尴尬不已。 几个表兄弟本来以为是表妹认识的朋友,只站着看,不欲干扰。 结果听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郭昀立马问表姐:“表姐,是五哥差点被他伤到么?” “嗯,五表哥衣服被勾起了丝,人不碍事。”郑离惊并不是要找兰墨算账,她只是陈述所见所想。 几个表哥看向兰墨的目光却不善了。 七弟年纪还小不懂,他们可都是过来人。 这姓兰的八成是想扔花调戏表妹,却误砸到了五弟。 尴尬的兰墨迎来几双充满警惕和不虞的目光,顿时头皮一麻。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金刚护着的郑二小姐,给他多个胆他也不敢嬉皮笑脸下去。 这些八成都是来武安伯府喝喜酒的表亲。 “郑二小姐,在下当时是无意冒犯,多有得罪了!”极少跟人道歉的天之骄子,这回不得不低姿态。 还能道歉,尚算有救。 郑离惊点点头:“既然你意识到自己不对,日后莫再乱扔花枝就是。” 她接受道歉,但不忘再提醒一次。 兰墨有种怪异感,似乎自己面对的不是妙龄少女,而是一位开蒙夫子。 这感觉,新奇之余竟然让最烦夫子的他,并不反感。 他收起扇子拱手一礼:“在下定然铭记姑娘所言,必不再乱抛花枝。” 花折一支即可。 他不贪多。 这小插曲郑离惊并不放心上,表兄弟们也没有刻意去提。 安哥儿更是如出笼小鸟,看哪都稀奇。 看耍猴戏都比在戏楼看戏有兴趣,投壶夺彩也能跟七表哥投个十轮回。 哪怕回回都输。 善若也兴致勃勃,就他们仨玩得最尽兴。 郑离惊与表哥们都是陪着的姿态,看弟弟妹妹们玩得开心,他们就开心。 在外耍到傍晚,一行人才回府。 回府得知舅舅们竟然已经迅速买下一座宅子。 那宅子就是城南六舅家后头的兰宅。 兰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后,在那闹过鬼的宅子住不下去了,主动找郭家低于市价售出,只求郭家给句安心话。 要不然他们夫妻都不敢住一屋了,生怕那鬼又附身,实在是惊魂难定。 这可真是得来不费功夫的意外之喜。 兰家没能如愿扩大家宅,郭家捡到了便宜。 两处宅地打通,虽比不得凉州老宅宽敞,但来京的郭家每一房都能有个院子落脚。 也算不错的京中别院。 郭家除了当初给出嫁女备上铺子庄子做嫁妆,没在京都置产,现在算是开始在京都布置点资产。 好给小一辈日后来京做准备。 买下宅子,郭家人立马张罗着打通修葺。 郑离惊去看了风水,帮忙改位聚福,让舅舅们能安心入住。 知道郭家在京置了业,郑老夫人更堵心了。 越来越多的事情超出她掌控,她意识到局面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短短一个月,不,都没到一个月,超出掌控的事,就已经多到她疲于应付。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后悔一个月前的决策,也后悔十六年前的决策。 小儿子派去凌云观调查的人回来,得到的消息并无大出入。 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二丫头十岁前,几乎每年都有半年时间不见人影。 有说是跟观主外出修行,也有说是被仙尊弟子收了为徒,在云中峰教导。 无论是哪种,这丫头的机遇都非常人能有。 郑老夫人琢磨开了。 郑离惊却忙开了。 大嫂回门后,回来先是接手大房事务,光整理自己和母亲的嫁妆就让她忙上一阵。 在母亲的要求下,两姐妹都要帮大嫂的忙。 但郑离惊只帮忙了两日,就急急的出门去了。 知道她去玉泉观的郭氏,自然没阻拦她。 但不知她去干甚的郑唯真,却有了不忿,“母亲,为何您总是让妹妹往外跑?她这样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第74章 算账,师徒受制 进门几日的戚芮溪,已经知晓两个姑子的不同性子。 这会儿看到大妹妹不高兴,她默默放下手中账册,给婆母倒了杯热茶。 如今郭氏已经不同以前那般无限包容大女儿。 她也不许大女儿再频繁去往鹤松堂,就拘在自己院子里,要她做不同的事。 现在看到大女儿又有牢骚,她只瞟了她一眼就不在意的道:“你妹妹不需要做大家闺秀,她做她自己就好。” 母亲的态度让郑唯真十分不满,“母亲,您怎能如此放纵妹妹?” 大女儿的话让郭氏凉了脸色,“你妹妹受苦十六年,如今让她过自在些有何不可?” “你过了十六年得宠日子,你妹妹过几天都不行,做人这般宽己律人,与不许百姓点灯有何区别。”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我?”郑唯真气恼的扔了账册站起来。 “您就是有了她,如今就看我不顺眼,既如此,您还喊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气之下,她当即走人。 脾气这么大的小姑子,比自家大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戚芮溪愣怔着忘了劝阻。 看到母亲轻咳几声,她才连忙上前安抚:“母亲,大妹妹只是一时想岔......” “不是,她很久以前就走岔了。”郭氏喝了口茶,一脸苦涩的告诉大儿媳:“从她被她祖母带去教养后,就与我们大房人不同心了。” 看不起兄长,看不起弟弟,也看不起同胎妹妹,甚至连她这个生母,也看不起。 婆母给她定了门侯门亲事后,更是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及祖母有用。 大女儿的背离,这些年在她心里造成多少忧虑。 四个孩子,个个在心头都是痛,没有一刻得安宁。 折磨于无形,人心险恶至此,她知道得太晚了。 虽然已经听自己夫君说过一些家里的事,但戚芮溪没想到婆母会跟自己掰开深深的伤口。 她难受不已的安慰婆母:“母亲,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妹妹跟她交过心,说夫君的身体能熬多几年,并不会止于二十岁。 且小叔子的脑子也在想法子治疗,大房没有被人踩到不能翻身的地步。 这些消息让她对未来多了不少期待。 她希望婆母也能看开点,大妹妹总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我知道,我会看开,扭不回来大不了就当自己没生过就是。”郭氏自我安慰的笑笑。 如今两个儿子和小女儿已经让她很宽慰,大女儿她使劲儿拉,拉不回来就算了。 总不能因为大女儿,让费尽心思想让自己活久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前功尽弃。 气会气,但不至于伤肝动肺了。 匆匆离家的郑离惊,是收到了常恵道长回到玉泉观的消息。 表哥给她的人日日帮忙盯着玉泉观,常恵道长的出现,若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人截住,后头会不会有意外很难说。 母亲在大哥新婚第二日,在正堂摆出来的态度,已经是正面算账。 这账,当然得从头开始算。 她一得消息就出府易容再次出现在玉泉观。 被她打断肋骨的元恒道长,这会儿还不太能动。 伤成这样元恒对外的说辞是,他被贼人入室打劫。 但玉泉观没有报官。 出游回来有些疲乏的常恵道长,知道观主闭关后,自回院子歇了一阵。 才去看被贼人打伤卧床的徒弟。 一进门,就看到个中年女子在徒弟静房内。 状若在跟自己卧床难起的徒弟询经问道。 常恵道长第一念头就是,有如此忠实的女信众,这徒弟的道行是越修越青出于蓝了。 候在此处的郑离惊,看到人进来,没等元恒示警,就飞身拍出手。 拍了来人的哑穴,让做师父的跟徒弟一样,口不能喊。 “常恵道长,得罪了。” 不但拍了哑穴,郑离惊同时还让常恵道长身子一麻,软倒在地。 “看你年纪大了,我不伤你。” 放倒人后,她看向一脸惊惧的元恒:“我警告过你,你最好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 元恒看到师父一招没走就倒地,哪里还敢生出异心。 口不能言下,他只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逆意。 倒地的常恵道长一脸惊怒,瞪着一双浑浊老眼,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敢在玉泉观对他出手。 “事出有因,我先跟道长说说你徒弟的事吧!”郑离惊没废话的直接掏出木葫芦,放出野鬼。 “这是你徒弟养的野鬼,你徒弟用野鬼来生事敛财,此事虽是你徒弟所为,但与你这个师父也脱不了关系,身败名裂有你一份。” 她毫不意外的看到常恵道长震惊了脸。 那野鬼适时的朝元恒道长吐舌头翻白眼,怪他害苦了她。 要是他早早超度她,说不定她已经投胎转世做了官夫人。 事实不可否认,都能看见野鬼的师徒俩,这会儿的一个愧不抬眼,一个怒瞪了眼。 常恵道长简直想打死这个连累他的徒弟。 “此事撞我手里,我不会姑息养奸,你徒弟我已有惩罚,至于你。”郑离惊垂头看着曾经给自己批过命的常恵道长。 目光里都是冷意:“你出身贫寒父死母改嫁,得玄门栖身本应感恩祖师爷庇护,但你欺世盗名逐利敛财,与你徒弟不遑多让。” 父死母改嫁连自己徒弟都不知道的隐私,竟然让这女修勘破出来,常恵道长已然惊骇在脸。 这女子的道行,不但在他徒弟之上,也在他之上。 原有的一点底气,在这刻都被击溃散。 “你徒弟养鬼为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观你炼丹日久,如今只怕不少人吃出问题来了吧!” 常恵道长的脸色更是一白。 此次外出,就是有人用了他的丹药出问题,怕人来找麻烦他才出去躲一躲。 这都能看出来,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因你之因而生的果,命丧黄泉的人有你做的孽,常恵道长,你功德有亏,修不了长生道。” 本就倒在地上的常恵道长,脸色更为灰白,有种走到云梯高处,却被抽掉根基的绝望感。 他咚咚咚的撞脑袋,想要说话。 摆了事实显了气势震住了人,郑离惊也不怕他会乱喊了。 遂解开师徒二人的穴道。 第75章 真相,真人现世 “贫道只是贪了点财,绝无害人之意,且贫道数十年也为不少人排忧解难,怎算功德有亏?” 被人勘破太多,常恵道长心里不慌是假。 修行之人被同道勘破些不堪处,如同剥衣露体的难堪。 徒弟做的孽已是一劫,自己都被撕拉掉一块布。 着实是心虚羞恼,想要挽回点颜面。 见这道长还企图跟她掰扯,郑离惊直接告诉他:“若道长你只是贪了点财,你的气运不会赤中有灰。” 咚一下,震惊得不由倒退几步的常恵道长,撞到了屋里的供桌,“你竟能勘到气运之色?” 就连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元恒道长也骇然瞪眼。 传说中的气运法眼,竟然真的有?! “真人是在何方修行?”被对方道行彻底惊到的常恵道长,心惊胆战的朝上而问。 近几百年玄门中都未有修士有这天赋。 就连年近百岁能勘破天地不少天机的玄隐仙尊,也没有这样的道行。 如此石破天惊的人物,居然寂寂无声,玄门中无人有传。 实在是太过让人意外。 “莫问来路,见之是缘。” 越是高深莫测,越是让这对师徒不敢造次。 胡子都斑白了的常恵道长,有些恐慌的对郑离惊弯身致敬:“还望真人施以洪恩,日后我们师徒二人必改前非,一意修行。” 被人看得透透,如同被人剥光了衣裳。 再不认错立改,除非能灭了人家,要不然等着他们的就是身败名裂清理出户。 面对有着气运法眼的真人,只怕他们一动心思就得遭殃。 修行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那是隔了无数阶梯,是他们仰望不到的存在。 “言出必行,若口是心非,等着你们的是万劫不复。”郑离惊肃了神色。 师徒俩都后背一凛。 活了大半辈子和半辈子,竟然最后要受反噬。 他们压根不知,面前这真人会给他们施下什么律己咒。 彻底震住这对师徒后,郑离惊才收了那嗷嗷叫的野鬼。 这鬼证,已经用途用尽,该让她回归鬼途,转去轮回道。 “现在,你们师徒还有一桩因果需得了结。”收了野鬼,郑离惊才说到要事。 被师父瞪了几眼的元恒道长,不敢吱声。 他知道这女真人今日是冲他师父而来,但他没想到因果也有他一份。 “你为兰家用野鬼作孽,苦主郭家乃凉州世族,我承过他们恩,此次要回他们果。” 元恒道长连忙说道,“我愿把所有钱财补给郭家,还望真人饶过我一回。” 郑离惊却看向常恵道长,“道长可知凉州郭家?” 预感到不好的常恵道长,点了点头:“听说过是关西大世族。” “那道长可知武安伯府的伯夫人乃郭家嫡女?” 还没老到得遗忘症的常恵道长,听到提武安伯府顿时脸色一变。 “听说十六年前,道长曾经给武安伯夫人生的双生女批过命,是否有此事?” 常恵道长终于知道自己的劫是什么,他不安的点了点头:“有是有。” “道长可知你曾经批克命的那个女娃,如今归家不但救了濒死的伯夫人,她还得了玄隐仙尊赐名,且帝后召见还重赏了她。” 经过家里一场婚宴,她已经知道自己为何会被那么多人邀约交际。 是仙尊和帝后,给了她不曾想过的光环。 “什,什么?”出去游修两个月的常恵道长,对这消息一无所知。 郑离惊沉默,等着这对师徒脑子清醒。 常恵道长的脸色由灰变白,又由白变灰。 他批过命的人,若是寻常人家过得与命数有差,最多骂他一句批的不准。 但武安伯府的嫡女,际遇如此出人意料。 传出去,他这个批命人哪里还有立世之地。 不但他,整个玉泉观的道场信誉都要受影响。 常恵道长的脸色,这回是死白死白的了。 怪不得今日他回观,有种被人忽视的怪异感。 竟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道长可有话要说?”郑离惊抱手看人,洞悉一切的眸子泛着冷意。 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常恵道长抹了把冷汗说道:“此事事出有因,并非贫道批错命。” 郑离惊眯了眸子,等着他说下去。 “师父,恵师祖是不是在您这儿?有信众来找他。” 门外有元恒的徒弟扬声而问。 被震住心胆的师徒二人都不敢回应,看向真人,等她发话。 “道长信不信有人会来灭你口?”郑离惊凉凉的问常恵道长。 常恵道长倏然惊醒,他当即给徒弟使眼色。 元恒连忙朝外头回应:“你师祖出门去城北了,不在我这儿!” 门外的人有些惊讶:“师祖又出门了啊!” “让找你师祖的人改日再来,莫要打扰我养伤,去吧!” “嗯,那师父您安心养伤。”门外的人走了。 但门里的师徒二人还惊惧在心。 不管是不是真有人来灭口,常恵道长都不敢出这屋子了。 他当年给武安伯府那对双生女批命,收了对方五百两银子。 收了银子要为人办事。 没想到过了十六年,事情却被翻了出来。 被批了克亲命的女娃,光归家救母这一条就已经与命格批判严重不符。 况乎还有玄隐仙尊和帝后这些机缘。 无法压下的谬误,足以让他拖着玉泉观身败名裂。 也让给银子给他办事的人前功尽弃。 “当年为那对双生女批命,贫道是受人指使,所说命格并非贫道所勘。” 常恵道长说出了十六年前他入武安伯府批命的真相。 第76章 狠毒,追溯原因 郑离惊恢复原貌回到府中已经是午后。 以购买药料名义出府的她,回了趟栖霞苑才去畅和院找大哥。 结果大哥不在,跑君悦园与大舅舅下棋去了。 她只好转身去君悦园。 路过畅心院听到弟弟嚯哈嚯的声音,她顿了脚步绕到园子边,上院墙上瞧了一眼。 看到弟弟在院子里扎着马步在杜寿的指导下嚯哈嚯的左右出拳。 这么快就练上拳法,肯定是弟弟觉得光扎马步太没趣。 墙头有人偷窥,杜寿很快察觉。 当发现是二小姐趴在墙头上时,他不禁惊讶了脸。 不知要不要打招呼。 直到二小姐竖指示意禁声, 他才尴尬的收回目光。 入府为师大半月,教一个出身高贵的小公子武艺,本以为要受些难教之气。 结果自己这徒弟除了脑子像小孩子,却并无贵公子的骄纵之气。 只要答应陪他玩,该练功的时候都认真的练。 着实是乖。 出身好又这么乖的徒弟,脑子竟然不好,实在是遗憾。 他教得用心,并没有因为徒弟心性像小孩而敷衍。 他不惧东家小姐随时查看。 但并非查看他教学的郑离惊,只是看看弟弟有无认真练本事,看到弟弟还算有恒心,才放心的收回目光。 没惊动弟弟就下了墙头。 要是被弟弟发现,少不得要缠着她陪他练一会功。 你说不会,他还会拿自己刚学的来教人,很好为人师。 弟弟的好为人师,已经缠得善若差点把自己会的那点偷师来的武艺耍了出来。 跟弟弟呼来喝去的闹耍,郑离惊也没信心保持自己不会露相。 府中迷雾重重,没到露底的时候,还是不要给人知道自己的深浅。 下了墙头,她拍拍手去往君悦园,路上见到两个庶妹在水榭里看下人捞藕池里的藕,她提醒她们别受寒。 郑唯秀追了几步:“二姐,你又去哪儿啊?” 不是刚回府么,怎么又出去。 她想找人说说话都找不着。 “大舅舅夜晚有点咳,我给他送点药去。”郑离惊摆摆手离开。 “原来是给大舅舅送药啊!”郑唯秀看着二姐的身影转去了君悦园方向,感叹了句:“二姐真会关心人。” 郑唯荷收回目光看她一眼,“你也可以去关心人。” “算了吧!”郑唯秀瘪了嘴:“真去了大姐又得说我们是马屁精。” 嫡母都不要她们近前尽孝。 况乎郭家舅舅。 “也是,即使有心,也无处可使。”郑唯荷也叹了气。 她们也叫郭家舅舅为舅舅,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维持的都是面子情。 处得尴尬,还不如避着些。 要不然大姐又该说她们讨好人是想捞好处。 虽然多少被说中了些,但到底伤人心。 大姐与二姐,是两个心性截然不同之人。 一个正眼都懒得瞧她们,一个忙叨叨的没空理她们。 总归是两头靠不上。 如今府里气氛紧张,连她们院子里的下人都换了一批。 嫡母那日说的话,每每想起都让人心惊。 大房的不幸若是人为,是多么可怕的事。 她们生了脑子也会想很多,却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们的姨娘都去了西北随军照顾父亲,两姐妹吸了下鼻子,只能红着眼睛偎依取暖。 郭家现在只有大舅和大表哥还住在武安伯府,其他人都去了新买下的宅子忙活。 郑离惊来到君悦园,这里服侍的人都换上了母亲安排的奴仆。 加上还有两个郭家护卫在这里,她才能放心的与大舅还有大哥说出今日去玉泉观的事。 听到十六年前竟然不是玉泉观道士批错命,而是受祖母指使,故意给妹妹套上克亲之名。 郑绍君顿时又气又不解:“祖母为何要这么做?” 那时妹妹才出生三天,要不是命大,死在去凌云观的路上都有可能。 身为祖母,她怎么狠得下心那样对自己的亲孙女。 祖母为何要这样对自己,郑离惊自然不知。 但这结果她早有所猜,所以并不是很意外。 “这个老婆子,她是失心疯了吗!”大舅扔了棋子,也气得脸色发青。 “抹黑自己孙女命格,送去道观寄养,她怎可如此狠毒?” 怪不得自己单纯善良的妹妹,会被磋磨至此,原来面对的是如此恶毒的婆母。 闻之愤慨,难以冷静。 郑离惊却情绪稳定的问大哥:“咱们父亲可是祖母亲生?” 家中事她好多都还不清楚,需得查些根源。 “是亲生。”妹妹的怀疑点郑绍君能理解。 但这个做不得假,祖父就娶了一门正妻,就是现在的祖母。 若他们父亲不是祖母亲生,他不可能那么孝顺祖母。 祖父的两个妾室都没有生养,祖父去世后,有一个庶祖母不久也跟着死了。 另一个自请去了家庙祈福,已经多年不见外人。 “那咱们母亲可与祖母......” 想问自己母亲可与祖母结下不解之怨,但想到母亲的性子,这个可能性几乎无。 郑绍君也摇头:“母亲对祖母一向恭从孝顺,没有面上结过怨。” 而且就算祖母不喜母亲,也不应报复到自己的亲孙女身上。 这说不通。 虎毒不食子,孙女也是自己血脉,有什么理由这般做。 武安伯府又不存在养不起双生女的情况。 一群庶孙女都养得起,嫡孙女理应更看重才对。 郑离惊也想不明白。 对一个出生几天的无辜孩子,陷以克亲之命,寄养在外,还要避亲而居,很难理解其用心。 但有一点,绝对不是为了她好。 她因为寄养在凌云观而能得到仙尊庇护,跟祖母没有一点关系。 不能因为她得了好,就要对不善初衷感恩戴德。 还有克扣寄养银的事,若之前对周大是替罪羊还未确论,现在基本确凿无疑。 都能指使人批克亲命扔她去道观寄养,克扣寄养银都不算事了。 “我们父亲是否曾与祖母生过嫌隙?”郑离惊接着追问。 郑绍君当即摇头:“父亲十分孝顺祖母,几乎是百依百顺的孝子,他不会惹祖母生气。” 父母都没与祖母结怨,到底是何原因让亲祖母如此不喜大房的人。 以至于要用无情的手段对她,以及其他人。 一件不幸是人为,其他的不幸,即使暂时没证据,也没人信是意外了。 以大舅的阅历,他也想不通怎会有如此祸害子孙的祖母。 都是自己生的血脉,就算偏宠小儿子,也没必要如此对大儿子一家。 “大舅舅,郭家与郑家应该没仇吧?”郑离惊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郭大舅顿时摇头:“怎可能有仇,若是有仇,你们母亲不可能嫁给你们父亲。” “那我母亲为何会嫁给我父亲?”这问题郑离惊老早就想问了。 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 第77章 杀孽,提高警惕 这问得让郭大舅倒生惊讶:“你们母亲没跟你们提过?” “没有。”兄妹俩都摇头。 郑绍君是以前没想过要问,现在是不敢问。 提到父亲,母亲必郁结。 即使他成亲,母亲也在刻意避开提及不归家的父亲。 “郭郑两家联姻源于祖辈承诺。” 郭大舅告诉他们:“你们老外祖当年给老伯爷当过几年军师,助力老伯爷打过几场胜仗。庆功宴上,老伯爷喝多了酒为自己八九岁大的孙子求娶郭家女,我妹妹那会儿才六七岁,就被你们同样喝多酒的老外祖许配了出去。” 兄妹俩:...... 竟然是两老祖喝多酒造的这千里孽缘。 “过了几年,你们父亲去到西北历练,你们外祖和外祖母见了人也认可他,这婚事就正式定了下来。” 郑离惊不由问:“我母亲也看上我父亲?” 父亲在她心里已经形成非常没担当的愚孝形象,母亲年轻时貌美如花应可挑到凉州好男儿为婿。 郭大舅叹了口气:“你父亲那会儿在西北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出身又好,你母亲看上他不奇怪。” “只是谁能知道,你们父亲在外处处有主见,在家对着你们祖母却是非不分,竟然让你们母亲婚后吃尽苦头。” 郑钦荣愚孝至极,郑老婆子恶毒至此,要是早知道,他们郭家宁愿背上不守信的名声也要毁约。 郭大舅越想越气,“你们打算怎么找你们祖母要公道?” 这问题问得两兄妹一时难答。 “大舅舅,公道自然要找,但我们得先弄清楚她如此对我们的原因。” 若自己父亲不是祖母亲生,一切都很好解释。 就因为自己的父亲是祖母亲生,且对她出手的是祖母,而不是二房的叔婶,才让人无处理解。 毁掉大房一脉,对祖母有什么好处? 就算她想让二房掌家,也没必要用这样狠毒的手段,伤及自己的孙子孙女。 造就大房无人能继的局面,是仇人而不是亲人。 那这仇,从而来? 现在没人能给出答案。 郑离惊想了想告诉他们:“她身上有杀孽,根子乏善,我们需要提防。” “咣当”一下,气苦要喝茶的郑绍君惊落茶盏,洒了半杯茶水。 “祖母有杀孽?” “是,她手沾人命,且是杀无辜。” “她杀了谁?”郑绍君震惊着脸,祖母竟然杀过人,不可怕是假。 一个内宅妇人,亲手杀过人,还是杀无辜之人,可想而知为人有多狠。 这么狠的人,没把出生三天的妹妹捏死,他是不是该庆幸。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因着惊怒青筋暴起得更明显。 “杀了谁难以勘测,我只知她手沾人命,根底不善。” 郭大舅也很吃惊,若是这般人物,那他就不能以一般后宅妇人看之了。 他也惊讶外甥女的本事:“你还能看出这等事?” 郑离惊坦然点头,“回来第一天见的第一面我就看出来了。” 所以一开始她就有了提防。 听到妹妹说回来第一天就已察觉,郑绍君才恍然,“怪不得你开始就没跟她说实话。” 却把仙尊之事告诉了他。 “这位祖母不但身带污浊,我们武安伯府的门头也有不祥之气。” “大哥,此事不小,我看我们要及早查清楚,要不然阖府遭殃。” 之前没跟大哥透露,是归家后着手的事不少,解决眼前要紧的,才能到下一步。 妹妹的话郑绍君自然深信不疑。 脑子还在震骇纷乱中的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要如何查?我们都没有什么人手。”此刻他很是后悔自己没点预见力。 以前想着自己活不过二十,过一天算一天的,根本没有培养人手的念头。 导致如今除了身边有两个比较可靠的小厮使唤,都没有别的可用之人。 母亲那边更是被祖母卡紧。 要不是他成了亲,又有二妹妹被贪寄养银的事做把柄,想要自己买人入府伺候都不是易事。 “你们没有,郭家有。” 郭大舅当即表示:“护送你们外祖母来京的护卫有三十人,到时这批人交给你们。” “要是不够,还可以到各镖局招募,有银子,就有人为我们所用。” 论家族底蕴,两个武安伯府都比不过他们郭家。 郭家自然要护着自己人。 “多谢大舅舅!”兄妹俩都感动致谢。 “既然知道你们祖母非善类,对你们毫无亲情慈爱之心,你们也不必当她亲人。” 郭大舅压下怒火,做出安排:“等你们外祖母到京,就让你们母亲以尽孝为名,先搬出去与你们外祖母住。” 那恶毒婆子,可不能让重病在身的妹妹去面对了。 郑离惊赞同:“如此也好,母亲能与外祖母团聚,心情必会舒缓。” 到时还可以把弟弟安排走,如此在府中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祖母对他们这房人心怀不善,接下去不可能相安无事。 她离开玉泉观时,祖母身边的童嬷嬷还在玉泉观守着。 一旦祖母知道常恵道长回京后消失,她会如何做不难猜。 “等会让你们大表哥提前去迎接,顺便做些安排。” 郭大舅不愧有阅历,很快就想到该怎么在府里设防。 郑离惊与之商议了一番,郭家那支护卫还未到京,就已经负上重任。 看着二妹妹与大舅舅有条理的为他们这房人布局,郑绍君苍白的脸有着羞愧。 活了十八年,他活了个浑浑噩噩。 若是二妹妹没归家,他和母亲死了都不知是有人故意祸害。 母亲总说她愚钝不够精明,他何尝不是。 “大哥,你无需羞愧,你的任务是顾好自己身体,你好,我们大房才有希望。” “宁儿说得没错,君哥儿你若是能早日有后,一切就不同了。”郭大舅拍拍大外甥单薄的肩膀,鼓励他。 若是大外甥有后,妹夫不立世子也得立世孙。 郭家必会从旁协助。 大房后继有人,不管那恶毒婆子想谋什么,也无用。 熬也能把她熬死。 第78章 提点,今非昔比 申时,鹤松堂的郑老夫人等回了童嬷嬷。 “没见着常恵道长?” 童嬷嬷有些不安的垂头禀报:“没有,说是刚回到道观又去了北城,老奴候了许久没见人回来,只能回府拿个主意。” 郑老夫人脸色沉郁的敛眼冥想。 戴着宝石戒指的右手食指,搁在凭几上不停的扣敲。 看到老夫人颇为伤脑筋的模样,童嬷嬷更为提心。 “可能确定那道长有听到那些传言?” 童嬷嬷连忙回答:“听说道长回观先去了膳堂用膳,想来应该是听到了些,才会及时离开。” 这话并没有让郑老夫人放心。 四个城门都布置了哨子,硬是没能提前堵到人。 当初那五百两银子,不足以让一个老道守口如瓶。 “让你儿子继续盯着玉泉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夫人阴沉着脸命令。 “是。”童嬷嬷惶恐应下。 这些天上衙上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郑二爷,回到家也精神不太好。 看着向来镇定的母亲都有些烦躁,他不由也跟着心烦:“要是早点动手,何至于有今日。” 误把优柔寡断当谨慎,有些事就该快刀斩乱麻。 郑老夫人瞪了眼想得简单的小儿子。 ”越是这样越要谨慎,不可大意。” “大意不大意事儿都越发不可收拾了,管家权都要交出去了。”郑二爷不满的道。 “交出去她们就能管得了吗?”郑老夫人白了小儿子一眼。 “别让你媳妇那沉不住气的劲儿影响到你,一个从未管过家的和一个刚入门的,能做成什么事,就如此紧张?” 她恼怒道:“即使交出管家权又如何,这个家她们要是管不好,拿回来算什么难事。” 郑二爷被训得摸摸鼻子,“但到底有些麻烦,光填平那些账给人看就得掏不少银子。” 还有那些放在公中库房的宝贝,大房要是搬走,日后都不好拿回。 “你真是眼皮子跟你媳妇一样的浅。”郑老夫人恼得很。 “光看眼前,不看以后,我若是跟你们这样,这府里早就没你们的位置。” “儿子是不及母亲看得远,但是母亲也得想想眼前,君哥儿成了亲,若是有后的话,您还能压着大哥不给他儿子请世子不成?” “他不可能有后。”郑老夫人冷哼:“太医说过他子嗣难有,不会有错。” “母亲别忘了二丫头的能耐。”郑二爷提醒母亲。 “太医说大嫂撑不了几天,你看看她现在,都能走出来安插她自己的人手了。” “而且君哥儿现在看起来也比以前有精神,以前入冬必病一场,现在他可是好得很。” 这些都是事实,郑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二丫头也说过她治不好她大哥。” 郑二爷摇头:“如今这局面都是因二丫头引起,她说的话母亲还是别太相信的好。” 婚宴时,各个王妃都跟那丫头示好,大房有这号人物,已经今非昔比。 听着儿子的分析,郑老夫人阴沉着脸眯了眼神。 晚膳时,她派人叫了大孙女过去一起用膳。 被母亲训斥得不开心的郑唯真,来到祖母这里自然是一顿诉苦。 “祖母,那丫头三天两头的出府,母亲不管您也不管管吗?” 老夫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道:“你母亲纵容她,祖母怎好管。” “那就由得她这么肆意吗?家中妹妹们要是有样学样怎么办?” 貌似出于公心的郑唯真,一脸嫌弃,“她整天跟表兄弟们混一起,都没点大家闺秀样。” 郑老夫人闪了下眼神,“二丫头整天跟表兄弟们混一起?” “是啊!她还带着安哥儿出去,让人看见安哥儿那样,咱武安伯府少不得给人添笑话。”说到这个郑唯真更生气。 弟弟在府里没外人见,那幼稚言行还能遮掩几分。 去到外头要是闹出些什么来被人笑,出去交际她脸都不知要往哪儿搁。 真是没事找事。 “她会得个疼爱弟弟的好名声,而你,怕是要被人拿来比一比。” 祖母的“一针见血”让郑唯真咬牙切齿起来。 “传得多了对你不好,你要知道孝勇侯世子可是有两个亲弟弟。” 这话让郑唯真当即变了脸,饭都吃不下了。 她求助的看向祖母:“那孙女该怎么办?” “怎么办,看着她办就是。”老夫人给大孙女支了招。 告诉她越躲福气越散。 第二日,郑离惊在母亲处看到大姐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大姐说要去城南看看舅舅们买的宅子。 这些日子都未主动与舅舅家亲近的大姐,这是太阳出西边了。 郭氏也有些惊讶,按女儿以前的脾气,她必会气上好些天不理人。 现在过了一夜不但想通了不该宽己律人,还懂得维系起亲戚关系起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怎就突然想起要去看舅舅家?” “刚听说舅舅在京中置业我就想去看看来着,母亲要我帮着嫂子理家才去不了。如今账已理得差不多,一起去舅舅家人认个门不是正好?”郑唯真一副挺明事理的模样。 但郭氏还是驳了大女儿的想法,“你外祖母很快就要到了,等你外祖母她们到了再一起去看不迟。” 完全不记得外祖母这一茬了的郑唯真,脸色尴尬起来。 郑离惊看了她一眼,问她:“祖母昨夜跟你说了什么?” 以前满府都是别人的眼线,她去了哪,想要知道的人都能知道。 如今她想要知道别人的行踪,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妹妹居然打听她在鹤松堂的事,郑唯真不满的道:“我干嘛要告诉你祖母跟我说了什么话。” 郑离惊扯了下嘴角,回她:“怕你被人卖了都不知。” “你什么意思?” 郑唯真甚是气恼,“你敢如此说祖母?” “你把她当祖母,她未必当你是孙女。”郑离惊直接点了出来。 “想想自己母亲和兄弟遭遇的不幸,别以为你得的宠是真的宠。” 有点脑子的,现在都该知道祖母当初把她带去跟前养不是疼爱,而是有着阴暗算计。 还往鹤松堂跑,真是嫌自己还不够蠢。 “不许你这么怀疑祖母。”郑唯真气得跳起来。 “你不得祖母喜爱也用不着挑拨离间,做人不要这么无耻!” “我这就无耻了?”郑离惊呵笑了。 蠢人连词儿都不会用,真不如闭嘴。 第79章 心寒,打起精神 “不许你这么说妹妹。”郭氏斥责大女儿。 郑唯真愤然问母亲: “母亲您也这么想祖母吗?你也觉得是祖母害了我们大房吗?” “这不可能,你们都把人想得太坏了!”她不许有这样的怀疑。 那是他们祖母,祖母只会疼爱他们,她怎会害自己的后辈。 看着大女儿如此相信她的祖母是好人,郭氏压下火气。 她问大女儿:“若我和你兄弟还有妹妹遭遇的事,都是人为,在这府里你觉得谁最可疑?” “这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怎能乱怀疑人。”郑唯真不想回答这问题。 她不觉得这些事是人为,大哥就是母亲没照顾好才从小体弱多病。 弟弟也是母亲照顾不周才出的意外。 至于妹妹被批错命,那是玉泉观道长的问题,算命的哪有保十全十的准。 母亲病重就更赖不到祖母身上,那是她自己没保养好自己。 她心里所想的,郭氏岂会不知。 就是因为太懂这个女儿心有多偏离,才会心发寒。 “你祖母说什么你都信,也不想想是谁怀胎十月生的你。” 郭氏也板了脸,“论疼爱,我不曾少你半分,是你不喜与我们亲近,从来不是我们疏离你。造成这样亲在心离,你扪心自问一下,到底是谁一直在挑拨离间?” 得知批命之事是婆母指使人来说谎,造就她跟小女儿分隔十六年,她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幸而有女儿的清心丸让她撑了过来。 有这件事为证,对大儿子小儿子包括她的遭遇,已经无法用意外来说服任何人。 今日她能如常起身理事,就是咬牙也不能再被人轻易摧毁。 她对冥顽不灵的大女儿发出严厉警告:“现在起你若是再无一点醒悟,日后就别再喊我母亲。” “母亲,你怎可如此逼我!”郑唯真气跺脚的不满。 “母亲是逼你,还是救你,你最好用脑子想想。”看着不愿面对事实的大姐,郑离惊也不多话了。 “我去城门迎外祖母,你去不去?” 真有心维系关系,不会拒绝。 但被母亲和妹妹说了一通的郑唯真,哪里还有心思见亲戚,她现在只想去跟祖母告状。 一看大姐的表情郑离惊就知道自己所猜不错,这大姐是受了祖母指使才来装模作样。 本就不是多有脑子的人,给她这样重的任务,可不好完成。 看看,不过几句话就忘了该怎么做探子,光顾着自己生气。 “告状时最好记得谁生的你。”撇下这话她就转身去找善若和弟弟。 准备带他们去城门接人兼溜达透气。 至于大姐,就是她想去, 她也懒得同途。 被妹妹拆穿要去告状的心思,就是再没脑郑唯真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去鹤松堂找祖母了。 “我也去迎外祖母去。”她不得不在母亲面前表态。 郭氏看穿她缺乏真心实意,冷着脸随她来去。 姐妹分乘两辆马车出府,郑唯真为免尴尬,拉了两位庶妹做伴。 郑唯秀和郑唯荷知道是去迎郭家外祖母,自是不敢推脱,跟着出门去接人。 同去的还有大舅,和在城南赶来的五舅八舅。 一行人在城门口候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到风尘仆仆的郭家女眷。 提前一日去迎的大表哥和三表哥也在队伍中,护送着外祖母入城门。 入了城门三表哥继续履行他的职责,护送凉州知府的家眷归家。 郭家人自是都回武安伯府。 年过花甲的郭老太太来到京都几乎被颠簸得浑身似散架。 几位陪同的舅母也是一脸菜色。 郑离惊上了外祖母的马车,看到她们的疲累状,当即让她们吃下一颗固神丸。 这外孙女的本事郭老太太已经听自家孙儿说过,是以没有犹豫的就吞了药丸子。 “外祖母,几位舅母,宁儿先跟你们说件事,免得到府你们缺点准备。” “你说。”郭老太太定了下神。 她这么大年纪都要来京一趟,早已经做好准备迎大事。 郑离惊把自己查到的事告知了外祖母,也把所有怀疑说了出来。 郭家如今是他们最大依仗,她相信外祖母和几个舅母要比母亲更有手段。 她们的身份也更好为母亲出头。 听了外孙女的话,郭老太太浑身都气抖了。 “如此歹毒的妇人,不配为人母人祖!” 几个舅母也气得不行,“怎会有如此恶毒的人,她到底是不是妹夫的亲娘?” 这都不是亲祖母能干出来的事。 虎毒不食子,都是自己的孙子孙女,怎么忍心下手去祸害。 舅母们的怀疑,也是郑离惊的怀疑。 虽然大哥说祖父只娶了祖母一个正妻,但总觉得这里头有难以解释之处。 “既然知道她是这么个歹毒玩意,咱们就该换个态度入府了。”郭老太太压了怒火吩咐身边的儿媳侄媳。 “打起精神,别给她支棱上头顶。” “好!”舅母们都听话的整衣顺发,务必不输人不输阵。 看到外祖母如此干脆利落,郑离惊给外祖母按摩解乏的手势更殷勤了几分。 郭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睡前你给我按按就行,老婆子还能撑,不用担心。” 这般有眼力劲的外孙女,第一次见就让郭老太太心生喜爱。 但郑离惊没有松手,依然给外祖母舒筋活络。 给外祖母松完筋骨,给几个舅母也按了一下。 回到武安伯府,刚好都让她们感受了一遍玄门舒筋手法。 下马车时,本以为坐久马车要脚软的几人,竟然能稳稳站住。 “原来宁儿的按骨手法有这等好处,回头得教教我们。”三位舅母踩到地上意识到腿劲跟平日有了不同,都很是惊喜。 “好,等有空了我就教舅母们。”郑离惊自然不吝赐教。 “宁儿什么都会,真是个了不得的好孩子!”知道她不少事了的舅母们笑夸。 在后头下马车的郑唯真,看到这一幕不免撇嘴。 低声嘀咕了句马屁精又显摆。 跟着一起的郑唯秀虽然没听清,但猜也能猜出来大姐没好话。 与三姐对视了一眼,俱噤声不语。 免得惹火烧身。 郭家老太太不远千里来京看女儿,虽然错过了大外孙的喜宴,但终归是远途来到了。 武安伯府开了正门迎接。 这要是以前,绝无可能开正门隆重迎接郭家人。 但现在,门房换了一半是郭氏安排的人,且她又带着儿子儿媳到大门口。 伯府大门打开也就无人能阻止。 有诰命在身的郑老夫人,端着身份没现身。 她坐在鹤松堂敛眸凝神,预感今日不会轻松。 第80章 催泪,娘家气势 见到斑白了发的母亲,郭氏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哭得泪水如洪流。 “娘啊!女儿不孝啊!” 她哭得当众跪倒在大门口,跪在母亲跟前无地自容。 “女儿出嫁二十年都没能回去看看您,倒要您千里迢迢来京看女儿,是女儿不孝,女儿对不住娘亲,让您老担心了!” 二十年不见,再见已经一个华发满头,一个朱颜不在。 看着花样年华出嫁的女儿,如今病容在脸,风霜在形,已无一点昔日颜色。 郭老太太悲痛闭眼,眼泪滚滚而落。 多希望再睁眼时,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象。 可女儿的哭声在耳,声声催人泪。 二十年的思念,每一个佳节她都曾遥望京都方向,希望有惊喜出现。 结果等来的,却是自己女儿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噩耗。 郭老太太心里揪痛,不忍闭眼了。 看一眼少一眼。 白发人犹健,黑发人已枯。 “母亲不怪你,快起来,莫哭了!”她伸手去扶女儿,抓到女儿皮包骨的手腕,内心又是一揪。 “母亲来看你,你该高兴,莫哭莫哭!”她抱着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儿,悄悄擦去自己滚落的眼泪。 这场面让舅舅们都红了眼眶转开眼,舅母们都难过得呜咽。 郑绍君抽泣着接过跟着哭的妻子递来的娟帕。 郑离惊搓了下鼻子,抬头望天,眨去眼中的泪意。 “母亲......”安哥儿看到母亲哭得伤心,也瘪了嘴掉金豆。 没忍住眼泪的善若只能扯着他,不给他跑过去添乱。 这场面见之感伤,就连看热闹的路人都觉心酸。 武安伯夫人真是可怜,嫁到京都竟然二十年都没回过娘家。 郑唯真却只觉母亲在大门口如此抱头痛哭,有失身份。 她忍不住的过去劝解:“母亲,进府再说吧,莫在大门口如此,祖母还等着见客人呢!” 她不提祖母还好,提到祖母直接让郭氏由悲生怒。 “这是你外祖母,不是客人,是亲人!是我们的亲人!”声音都气嘶哑了。 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反应的郑唯真,羞红了脸,咬着嘴唇退到一边。 不敢拂袖而去,是因为那样会更丢脸。 瞧热闹的王氏连忙过来说道:“大嫂,珍姐儿是用词不当,你别在意。快进府吧,亲家母和几位舅母老远来到,总不好让她们站门口吹风不是。” 听话识人,郭老太太瞟了眼王氏,知道她就是二房的人。 她擦了泪拉着女儿的手说道:“行了,让为娘看看你好好一个郭家女嫁入这勋贵府邸,是如何活成这副模样!” 这话一出,貌似殷勤的王氏当即僵了脸。 府门还没入就摆阵,郭家这老婆子真真是来者不善。 “是女儿没用,应付不来太多算计,给郭家丢脸了!”偏偏郭氏也接得顺当。 她堪堪控住眼泪,请母亲和几个嫂子入府。 武安伯府门口热闹了一阵,大门一关,趋于安静。 母女俩都不加掩饰的话被路人听了散去,自是一番热议。 想到自己免不了要因此被人猜度,王氏气得银牙差点咬断。 入得武安伯府,郭家一行人谁也没对这勋贵府邸生好奇。 就连随伺的郭家奴仆,也没有东张西望,规矩十足的护着主子走路。 鹤松堂。 郑老夫人到底没有做足老太君样,人声临近时站起到客堂前迎接。 两个亲家并非第一次见面。 当年两家正式定亲时,郑老夫人被公公婆母要求去一趟凉州以示尊重。 她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辛苦劳累得很,勉强撑着身子给大儿子按约定下亲事。 因着精神不好,与郭家人见面时间不多。 她在凉州待了三日就以水土不服打道回京,在凉州郭家落下的是有些娇气的形象。 若不是今日听了外孙女一席话,郭老太太对其印象还停留在当年。 就算有大外孙那封信,也绝不会想到她有多狠毒。 更多的怀疑是放在掌家的二房。 现在,看到当年善存谦和的世子夫人,成了老太君已有下巴高抬的傲气。 她丝毫无惧的迎上去。 俩亲家一对视,心知肚明对方看自己都已不是当年的目光。 郑老夫人带着不深不浅的笑容说了句:“亲家母年事已高还千里迢迢来京都,真是辛苦了,快请进!” 郭老太太拉着女儿在各自儿媳的搀扶下,步入正堂。 坐定后才目光沉稳的回应:“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有个女儿嫁京都二十年都没回过娘家,老身自是要来看看自己的亲骨肉是死是活。” 出口如利刃,直刺人心。 郭氏悲痛的掩面而泣。 站在一侧的郑离惊暗道,外祖母果然威武! 料想到郭家婆子不好应付的郑老夫人,没想到她一入门就这般态度。 不由敛了些笑意叹气,“亲家母这话听来颇有怨气,但这些年君哥儿他娘有诸多迫不得已,还望亲家母多加理解才是。” “我们理解了二十年,差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有个福运加身的外孙女归家,老身只怕这会儿已经看不到自己女儿在喘气。” 郭老太太抻抻衣袖,状若平淡的说了句:“亲家母当年把我那出生才三天的外孙女扔去道观寄养,绝不会想到她会有大运气吧!” “亲家母此言逆耳也。”郑老夫人收了最后一点笑意。 “当年送二丫头避居之事非老身故意,谁也没想到会遇到个名不副实的老道士,此事我们会追查到底,不会让那胡说八道害人吃苦的老道士好过。” 郭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歹毒婆子的心思。 当年是胡说八道,现在也可以说那老道士的任何话是胡说八道。 毕竟要人相信一个亲祖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不容易。 郑离惊其实也料到这祖母会打这主意,所以不急于公之于众。 等找到足够多的证据,自有她哑口的一天。 “既然您这么心疼您这孙女,我听我孙儿说,这十六年宁儿都被贪去大头寄养银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风尘仆仆,但郭老太太的气势不输人。 明摆着她就是为女儿一家讨公道来的。 第81章 告状,骑虎难下 不是没想过郭家婆子一来就会咄咄逼人,为她女儿撑场子。 只是没想到茶都没喝一口就如此犀利。 就连王氏都绷了弦。 “这事已经报官,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亲家母请放心,我们定会为二丫头讨回公道。” 郑老夫人试图岔开话题:“我看你们都疲累得很,不如先安置下梳洗一番,有什么事来日再说也不迟。” 王氏也殷勤出声:“是啊亲家母,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定然累坏了,还是歇好了我们大家再说话。” 她还招呼郭氏:“大嫂,你娘年纪这么大来一趟不容易,赶紧安排她们用膳吧,可别把人饿坏了。” 先把人安顿好,过一日,就是另一日光景。 泪痕还在脸的郭氏看向自己母亲,郭老太太摆摆手:”老身既然能来京都,自是能经受这辛苦,我们不饿,不急 这一顿。” “既然不饿,那我们晚点用膳也不迟。” 郭氏当然明白婆母和妯娌只是想让自己母亲赶紧离开鹤松堂。 但母亲坚持要为她撑腰,尽管心疼母亲辛苦,这会儿她也不能拖后腿。 劝不走人,王氏无计可施。 坐在下首的郭家大舅母,是个急性子,忍着让婆母先说了几句,这会儿压不住气了。 她直接问郑老夫人:“亲家母,你们家一个下人能贪十六年寄养银,堂堂伯府家里管得如此松散,该丢了不少财物吧?” 没等老夫人有反应,她已转向自己小姑子:“妹子,咱们家给几个外甥的那些礼物可还在?” 这话一出,本想否认有丢财的郑老夫人瞬间说不出话来。 “对对对,妹子,那些乌木套件如今可是没有料子可做了,你可收好了?”舅舅们也相问。 来了,真的来了,脸色已变的王氏心里一紧。 这些郭家人果然都记着那些东西。 郭氏看了眼脸色绷紧的婆母,无视她眼里带的警告,坦然告诉娘家人:“家里送来的那些宝贝都被收入了公中库房,若不是君哥儿成亲,我们都没有得见的机会。” 不但告状,还告得明明白白。 她做了二十年报喜不报忧的所谓贤妇,现在,不会忍气吞声了。 本来坐得板直的郭老太太,听了这话呵了一声。 斜身看向脸色已变的郑老夫人,脸上都是嘲意:“亲家母当真是当得一手好家!” 她神色变冷的质问:“我们郭家专门为四个外孙准备的物件,都有单独列单子给我女儿,言明是送给她子女的礼物,亲家母把东西收着是何意?” “这还有问,收入公中库房肯定是想充公呗!”郭家大舅母一句话拍到郑老夫人脸黑。 大舅母还没完呢,“这武安伯府是看我们郭家女好欺负,嫡长媳没管家权就算了,自己的东西还要被充公,简直欺人太甚!” 她一甩衣袖就站起来,“妹子,这等事你早该跟我们说,现在东西被人霸着这么多年,齐不齐整都不知,就算齐整怕也是别人偷用过的二手货了,还是赶紧报官吧!” 人被害,物被抢,都这样了还迂回个什么劲。 擂台摆得人尽皆知更好,看谁没脸。 鹤松堂的氛围急剧转下,郑家二房的小辈都吓愣了眼。 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要报官的地步。 郑唯玥更是脸白了一片。 她是占过便宜的人,这会儿被郭家人的阵仗吓得心虚不已。 一心为外甥的郭家人,岂容得精心准备的礼物益了其他人。 “报官!武安伯府抢占儿媳财物,我这女儿嫁入这武安伯府定是吃了不少亏,也让官府查一查才是。”大儿媳发威,正中郭老太太的意。 她拍案而起。 没想到事情会急转到此的郑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 她一拍椅把怒道:“报什么官,谁说东西放入公中库房就是充公?” 她怒瞪说出这话的郭家大舅母。 “你们郭家女自从嫁入我武安伯府,我不曾亏待她半分,你们问问她可有能力管过家?” “照顾自己生的哥儿她都照顾不过来,人情往来全都是我与她弟媳张罗。你们郭家送来的东西她没精力整理才放入公中库房存着,没少她一样,不信,你们尽可去看。” “看就看,莫要以为武安伯府的库房我们不敢看。”坐了二十几天马车,郭家大舅母憋的郁气有地方撒了。 “你亏没亏待我妹子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了,她生的哥儿为何这么操心且有得论。至于她有没有能力管家我比你清楚,我们郭家家大业大她做姑娘时都能帮管,况乎你一个武安伯府。” 赤裸裸的对武安伯府的鄙睨,郑老夫人真是气得眼黑。 一个关西世族,竟然如此之狂。 大舅母年过四十,体健气壮,虽怒目而言,仍然保持世家大妇的端庄姿势。 腰背挺直,怒极也不五官乱飞。 以理服人,也以气势压人。 郭家门客众多,门生也众多,还真不惧一个武安伯府的老太君。 “拿一个贪奴来搪塞人,又拿这等话来糊弄我们。我妹子嫁入你们武安伯府不是单着来的,她有婢女有嬷嬷,即使我妹子动不了, 这些人也可以为她整理财物。” “娘家人给外甥的礼物没有收入公中库房的道理,没有哪个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会这么做,这说辞你能说得人信算我输!” 从未被人当面如此激烈理论过的郑老夫人,被说得脸色青红交错。 惯于一言堂,有势不用讲理,但不是真不知理。 她知道有些事公之于众自己要站不住脚。 郭家人不会像自家人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图安宁。 这认知,本晓得,但到底低估了郭家人的底气和胆气。 看到大舅母一顿有理有据的驳斥,让只会以辈分压人的祖母招架不住,郑离惊暗松一口气。 强势有强人来压,大嫂掌家掌定了。 “妹子,拿单子来,把属于你们的东西从公中库房拿出来,要不然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大舅母的话意不容置疑。 郭家人都表示就该如此。 这会儿郭氏是又惊又喜,她以为要很费力才能达成的事,自家大嫂这三下两下就让自己婆母无法招架。 真是解气! “如此也好,把我孩子的东西清出公中库房,割算明白后君哥儿媳妇才好管理。”郭氏对上婆母阴鸷的目光,不再怯惧。 还说了句不走心的话,“我娘家人说报官不过是气头上的话,母亲不用放心上。” 脸色铁青的郑老夫人,被架着骑虎难下。 第82章 对单,漏洞现形 郭家送的那些物件都有标记,磨都磨不掉,当初收入公中库房是仗着郭家鞭长莫及,等着郭氏一死就能随意分配。 现在郭家人把事儿摊得如此难看,要真报官,丢脸的只有她。 就是此事传出去,她都得被人说三道四一番。 郭家,真真的来者不善,郑老夫人气恨在心。 对着这么多为大儿媳撑腰的郭家人,她无法做到以势压人了。 “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试图挽尊的冷哼一句。 “老二家的,你带他们去搬,把他们要的都清理出来,把公中账册给君哥儿媳妇,今日起,就让她来掌中馈。” “若是东西没动没少,我看你们郭家人还有什么好说。” 郭大舅母当即回击:“我们郭家要说的就多了,您老等着就是。” 当怕你不成,这账才刚开始算。 被婆母瞪眼的王氏,已经被郭家大舅母的泼辣强硬震住。 这些年过得太顺,她哪里有过这样被人怼得发怵的经历。 积威多年的婆母都扛不住,她只能掏出公中库房的钥匙,乖乖的去开库房。 幸好提前做了安排,要不然今日这些郭家人定要闹得他们名声尽毁。 被威胁上的郑老夫人,虽然怒眼黑脸,却不敢完全翻脸。 二十年山长水远相安无事,如今却动了马蜂窝般的来势汹汹。 这一蜇,让她有种得过太顺终受挫的恼恨和警惕。 一进府就为女儿这一房抓来了掌家之权,郭老太太并没有喜色。 看着女儿在府里去哪儿都是坐软轿,体力比之她一个老太婆都不如,她难受得很。 她的女儿已经被这桩婚姻毁了。 现在怨公公当年酒误后代,怨自己有眼无珠,都已经太迟。 远嫁女没有娘家随时撑腰,人生难料。 遇不到好婆家,就是狼窝虎穴,毁己累儿伤父母。 看到半头白发的外祖母偷偷的抹了把眼泪,郑离惊心酸的转开眼。 祖母对母亲的心,就是母亲对自己的心。 这是血脉亲情。 在郭家人身上,她能感知到亲情涌动的暖意。 但在郑家,除了母亲和大哥还有弟弟,其他人都不是这种感觉。 隐约有些思路从脑里闪过,但转瞬又无从抓住,她甩了甩脑袋。 算了,先把眼前之事做好再说。 虽然进门第二日就有了思想准备,但大担落肩的戚芮溪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她入门不到十日,不但接过母亲的嫁妆打理,还要执掌整个武安伯府中馈之事。 担子不可谓不重,但她没有后退的可能性。 今日这一出,她一个新入门的都能看出祖母当年掌家的霸道。 居然把郭家送来指定了赠与人的礼物收入公中库房。 这种事在世家大族失规矩失纲理,这是多不把儿媳和儿媳娘家看眼里才会这般无顾忌。 婆母的娘家还是关西大世族,居然都敢如此欺负人。 着实怪不了她们上门来茶都没喝一口,就先扯了祖母的脸皮。 “你尽管接手,不懂的就请教母亲,还有舅母她们,她们都会教你。”看到妻子不断的深呼吸,郑绍君悄声安慰她。 “嗯,我知道。”被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夫君:“我会认真学的,夫君不用担心。” 郑绍君:...... 他没有担心她会不认真学,他只是担心她人小胆不大而已。 但没事,他都被二妹妹撑大了胆,妻子也会近朱者赤的。 撑大大哥胆的郑离惊,扶着母亲与外祖母一起坐好,看着大嫂光明正大的接管一切。 当着郭家人的面,武安伯府的公中库房打开。 “老大,你们两口子跟着他们进去对单子看着搬。”郭老太太吩咐大儿子大儿媳。 送来京都的物件,最后经手都是老大两口子,他们最有印象。 “是,母亲。” 郭氏也让常嬷嬷进去;“你与宁儿也进去看着。” “是,夫人。”常嬷嬷是见过礼单的人。 郑离惊是带双法眼进去辨别。 存放库房的物件和时常被人使用的物件,她能辨出来。 一同进去的还有王氏和守库房的两个嬷嬷,还有几个负责搬东西的下人。 戚芮溪负责在外面记录搬出来的物件。 武安伯府的库房是一溜七八间屋子,里头除了各种各样的家用物件和珠宝财物,还堆积着武将勋贵家都少不了武器。 祖宗们使用过的大杀器被供奉在库房一角。 郑离惊先给沾着祖宗们血汗的长刀长枪致礼,才与众人进入一间库房。 王氏说郭家送来的东西是单独给了这间库房来放,没人动过里面的物件。 但郑离惊进去一看就知道许多东西都沾了人气。 她给大舅舅打了眼色,大舅舅意会。 “乌木八件套,有一整套已经被大公子成亲使用。”常嬷嬷把这事告知还未了解的大舅母。 “那就减掉一套,余下按单子上的对一下。”大舅母在单子上划去一笔。 王氏看着那单子上,送来的年月份,还有物品名称特质以及数量都有记录。 半悬着的心挂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起来。 郭家年年有礼来,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东西她都记不得了。 该拿不该拿的也没个用心记录,皆因谁也没想过会有这么清算的一天。 对上的单的当着王氏的面划掉。 到这间库房搬空,单子上有六件物品记录没找到。 “这就是你们说的没人动过?“大舅母冷笑。 她指着单子质问王氏:“十六年前我妹子怀了双胎,我们给她贺喜的一樽“囍呈祥”红玉雕花哪里去了?” “还有十二年前随着乌木套件一起送来的一幅乌木屏画在哪儿?” “这一对七年前送来的绿松白鹤呢?” “还有一对我们给妹子妹夫做的檀木刻花浴桶谁拿了?” 这些东西,就一对檀木浴桶不值钱,胜在希望一对夫妻恩爱和睦的心意。 其他几样都是价值数千两甚至上万两银子的礼物。 特别是七年前那对绿松白鹤,用的是两块绿白色翡翠雕刻而成,万两银子都未必能买到那样品质的原石。 况乎精工玉琢而成的孤品。 现在单在物不见。 郑离惊按照大舅母说的估价,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 这是不见了价值差不多三万两银子的宝贝。 顶她一辈子花用了。 嘶——! 无法不心疼! 第83章 自私,监守自盗 漏洞现人前。 已经把檀木浴桶用得来不及翻新的王氏,脸色发僵的答不出话来。 那些不见的东西,有些是婆母拿了去。 没放回来,都是送了人维系一些关系,没法拿回来补漏。 现在被郭家人当众翻出来,实在不好圆。 “他大舅母,先别声张,这事可能有误会......”她试图拉住大舅母解释。 但大舅母手一扬就甩开她拉扯,气愤的道:“事实摆在眼前就别狡辩了,明占暗偷已是事实,敢做都不敢当么!” 她拿着单子就出了库房,大舅舅已经在分辨哪些东西被人使用过。 众目睽睽之下,他挑出了十一件乌木物件,还有四樽玉石摆件。 逐一点出使用过的痕迹。 乌木虽然坚如石,但只要常年使用,多少都会有些痕迹。 乌木镜台天天开合,细看之下转轴有磨痕,乌木妆匣时常使用也是如此。 另一些乌木盖子也有磕痕。 与没使用过的摆在一起对比,再巧舌如簧也无法圆过去。 以为东西放回就能应付过去的王氏,在郭家人的质问下,面红耳赤难堪不已。 婆母不出面,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这丢人场面,根本支应不过去。 郑唯真的脸色也很难看,心里既不满郭家人的强势,也不满祖母的回避。 就算郭家人是为大房做主,她也不觉高兴。 祖母都说了只是放在这里,没有侵占,东西放久了不见几样很正常。 明明自家可以解决的事,为何要如此大阵仗的闹腾。 让他们武安伯府如此丢脸。 但乌木套件她却看上了那些没被动过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跟自己母亲要求:“母亲,女儿想把属于我那份先拿回去放着。” 免得跟被人用过的混乱,她不想要那些被人使用过的物件。 明年她就要出嫁了,正好拿去保养好到时出嫁带走。 大家都在为这批东西被人霸占使用过而气愤,大女儿却只想要一份赶紧拿走。 心寒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没法彻底放弃这个女儿的郭氏,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冷意。 她什么都不想说,她就这么看着大女儿。 看她的心是什么做的,看她的脑里都装着什么。 被母亲这么直眼冷看,还有外祖母也皱了眉看她,郑唯真心慌的咬了唇。 小声的说了句:“我就是想拿回去自己保管着而已。” 反正都要给她的,有什么不对。 郭氏看向自己母亲苦笑了一下,心堵难言。 郭老太太拍拍她手安慰她:“慢慢教,不要急。” 两个外孙女的成长环境不同,性子自然不一样,都是自己生的不能顾此失彼。 听到外祖母让母亲慢慢教自己,郑唯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显了自私。 无人理她,她赤红了脸退到一边。 看着妹妹在协助大嫂登记造册,舅舅们和表哥在商议给乌木套件再打磨上漆,恢复新状。 大哥拉着弟弟让他认物,就连两个庶妹都在帮着擦那些落灰的笼箱。 唯她,只惦记着自己那份的嫁妆。 内心有点羞愧,更多的是不被母亲理解的羞恼。 脚步忍不住的想往鹤松堂去找能安慰她的祖母,但一丝理智告诉她要是去,已经生恼的母亲必然会更生气。 她只得忍住,继续待在这里郁着脸不再言语。 不见的六件物品,王氏最终咬口以不知道没见过来推搪。 反正无论几个舅母如何追问,她都说自己接手管家就是这么些东西,她没有贪物。 “既如此,就去问问你婆母吧! 郭老太太做事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事儿起了头,就没有架在这里的道理。 她当即带着女儿还有忒有势的大儿媳再去鹤松堂。 奈何鹤松堂已经闭门谢客。 说是郑老夫人被气着了,请了府医在里面医治。 “装病来躲,堂堂一府老太君,就这担当,没得笑死个人!”郭老太太当即不客气的扬声说话。 “躲得初一躲不了十五,老身就住在武安伯府,看你能躲到几时!” 鹤松堂里的郑老夫人,本来就因为今日的事羞恼难当。 又听郭家那老婆子在院子门外嚷的话,更加气青了脸。 但再气,她也心知不能当面再跟郭家人对上。 郭家子嗣昌盛,儿子多媳妇多,吵架她吵不赢。 她只有个同样理亏着的小儿媳,谁也硬不起气。 被大儿媳娘家弄得颜面尽落,也不好给别人知道。 她只能自己面对数十年的顺心顺意,被一朝搓碎的难堪。 内心是无法形容的愤怒和羞恼。 “发信去,让伯爷回来,他岳家都欺上门来了,让他回来处理。” 搬大儿子回来,让这些头疼的事讨厌的人都消失掉,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登记完从公中库房搬出来的东西,郑离惊还陪着大嫂接管武安伯府中馈。 在库房清点其他物品,一直忙到晚上。 都没有空陪外祖母她们用膳。 大哥说的,嫂子需要她壮胆,她只好先给嫂子壮胆为上。 郭家人没管武安伯府中馈的事,他们只帮着妹子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分寸把握得让王氏毫无抓拿之处。 甘不甘心她都只能移交账册和钥匙。 心里窝了一窝气的王氏,在小辈面前不装了。 “你一个小官家出来的姑娘,多少人情世故都不懂,想掌好这个家,也得有那本事。” 面对褪下伪装的婶娘,尽管心里没底,戚芮溪也强撑着回应:“职责所在,无有不练。” 既然担了这担子,就会锻炼自己的能力。 她确实出身官位不高的人家,但戚家并非泥腿子刚上岸。 家中也稍有底蕴,族人也多,她母亲做为当家主母要管的事不少。 像她不得宠的不会娇着养,经常被使唤担事。 奉命做这做那的出出进进多了,人情世故自然能端详出几分。 武安伯府相比戚家来说是家大业大,但今日所见已经打掉她对勋贵豪门的敬畏。 中饱私囊的人,被抓了现场还有脸说别人,才是可笑。 嫂子脸新皮薄,郑离惊可没这么客气,她直接反击一句:“显而易见婶娘你也没本事掌好这个家。” 王氏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这些年被人赞管家有道的自己,今日被郭家人一举毁了彻底。 她狠狠然的闭了嘴。 “一个下奴贪了十六年银子都没发现,你还放走了人,你管的家还丢了我娘那么多宝贝。若是报官,婶娘你少不得又要被官差盘问几次。” 瞧着婶娘惊慌了一瞬,她逼进两步压低了声音:“价值三万两银子的宝贝,若是定案,监守自盗的罪名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过不是我。”王氏立马否认。 郑离惊呵了一下,“报了官,不是你也会是你。” 第84章 装病,问问祖宗 王氏脸色一僵,这侄女是个会捅心窝的。 “不能报官。”她白了脸的喃一句。 “想不报官就拿银子来平数,失物赔偿,天经地义。” 王氏咬着牙不出声了。 三万银子,可不是想拿就能拿出来的数目。 她听了婆母的话,想着日后还能掌控回来,她也就忍着心疼拿私房平了以前的旧账。 今日看到婆母都顶不住郭家人的强势,她已经后悔那么做了。 要是日后大房依仗郭家拿稳管家权,她岂不是什么都没得到,还左支右拙辛苦那么多年。 不行,不能她一个人背这些账。 郑离惊丢下个能让给婶娘睡不着的“解决办法”,勾了唇角。 换了人看守库房,这里日后就是大房掌控的地盘。 掌了家才有调配一府奴仆的权利,撤换上相对可靠的人员,大房的人才会有安全可言。 在这一日,郭氏还放出悬赏,四公子当年从假山摔下,若是有人能证据确凿证明是人为,赏银千两。 千两赏银一抛出,整个武安伯府的奴仆都难以平静了。 财帛动人心。 按郭老太太的话就是,撑死胆大的。 按郑离惊的意思就是,放线钓鱼。 只要有水动,就有扒下去的口子。 “可恶!”深知这样的悬赏会引起什么后果的郑老夫人,在鹤松堂摔烂了好几个茶盏。 竟然在府里弄这样的悬赏,这是要乱人心。 下衙回来听说了一天经过的郑二爷,颓丧了神色。 母亲在他眼里一直以来都运筹帷幄得不错,自从二丫头回来却呈现出应对不足之状。 直至郭家来人,更是溃败得一塌糊涂。 “ 母亲就以生病为由先躲着吧,等大哥回来看他是什么态度。” 家里闹成这样,他也没脸见郭家人。 “他回来能有什么态度,他就得听我的,大不了休了那郭氏。” 气了一日的郑老夫人,已经想到无数种报复的手段。 郑二爷皱眉:“母亲以什么理由休大嫂?郭家要是把今日这些事抖露出去,被人说道的只会是我们,名声可不好听。” “光不孝这一条就能让她滚出武安伯府。”郑老夫人气极的拍了凭几。 “你大哥要是按不下郭家人,我就说他不孝。” 母亲能拿捏人的就只有这一条,郑二爷失望叹气。 “母亲你冷静想想还有什么好法子吧,现在说这些都不是好办法。” 纯粹出口气的背后宣泄,于事无补。 “你有什么好法子你就说,用不着堵我心。”郑老夫人瞪了小儿子一眼,“可别忘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一房人。” “儿子知道,儿子都记住母亲您的苦心。”就是这苦心能不能换来甜,如今是愈发的没底。 早听他的多好,快刀斩乱麻。 现在不但是府里不宁,还得防那道士冒出来添事。 “现在儿子也没什么好法子,郭家一门女眷在府里,儿子又不能跟她们去掰扯什么,老爷们拿后宅之事摊面上谈论也不是事,母亲就委屈几日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心里烦躁不比母亲少的郑二爷,此刻也想躲到等大哥回来。 他大小是个官,又是弟弟,理亏的事再掰扯也掰扯不正,只能期望另有人平息府里的风波。 等郭氏一死,事情才会好办很多。 被人盼着死的郭氏,因着今日情绪激烈波动,身体确实衰弱了几分。 即使有母亲陪着,也很快撑不住的昏睡过去。 “宁儿,你母亲真的不能好了么?” 郭老太太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枯瘦的容颜,满心都是难过。 这问题郑离惊没法回避,只能诚实点头。 “这些日子靠给大哥准备婚事撑着一股气,母亲看起来好像能好的样子,其实内里已是末途之症,我给她用了些丹药,能起一些拖延溃败作用,但撑不得很久。” “能撑多久?”郭老太太颤声问。 郑离惊握着老太太的手不忍告知,但到底还是被外祖母逼问出来。 “原先觉得母亲撑不过年,现在大哥成了亲,您老人家也来了,母亲郁症减轻,唯剩身体积患损生机,有我们陪着她,应该可以过一个团圆年。” “只能过一个团圆年啊!”郭老太太难掩心痛,泪滴衣襟。 有今年没明年,白发人要看着黑发人枯萎离去。 几个舅母也难过得掩面流泪。 郑绍君却含泪而笑,“外祖母,孙儿却心里高兴,相比一个多月前孙儿的绝望,如今这境况已经是老天爷眷顾我们。” 母亲看到了他成亲,还得以与外祖母团聚,她心里高兴。 她的遗憾再也没有那么多。 郭老太太听了大外孙这话愈发的心疼,“君哥儿,苦了你哟!” 那些日子也不知这羸弱的大外孙自己一个人怎么扛过来。 “孙儿不苦,孙儿现在很高兴!”说着高兴,脸上却是两行泪。 祖孙二人抱头哭了起来。 郑离惊:...... 母亲还活着呢! 第二日,传来鹤松堂老夫人病倒的消息。 大张旗鼓的请了太医入府来看。 太医看了老夫人,还没出府又被拉去看伯夫人。 郑离惊以自己恐学不精为由,也大张旗鼓的让太医来为母亲诊治。 直接碎掉祖母想以气病来给儿媳套不孝罪名的企图。 她母亲的病是实打实的重,可不是捂着胸口叫几声的日常心火燥。 至此,郭氏再次卧床不起。 郭老太太住到女儿的院子里,日夜与病重的女儿相伴,弥补二十年来的时光缺憾。 原想让母亲住到自家购置的宅子,顺便把妹妹带走的大舅舅,也只能继续住在武安伯府。 尽管忌惮狠毒的郑老夫人,但安插了几十个护卫入府,总归不会任人算计。 有外祖母和舅母们陪着母亲,帮着嫂子整顿家务事,郑离惊抽身出来,悄然去往祠堂。 郑家祠堂,归家一个月她都未能踏足里面。 大哥成亲祭拜祖宗时,她只能在外头跟着祭拜。 现在,嫂子掌家,有了祠堂钥匙,她想进去不再是问题。 承爵好几代的武门勋贵祠堂,毫无意外供着诸多牌位。 郑离惊跪在蒲团前,庄重肃穆的给祖宗们上香磕头。 然后在祠堂里起坛作法。 她要找祖宗来问问,如今府里这般景象,他们可有感知。 第85章 通灵,那就毁掉 人有三魂七魄。 人死后一魂轮回,一魂地府,一魂坟墓。 做为修行之人,借助异界之力解现世之疑,是必修之法。 但因着有一双法眼已能勘破世间很多事,这道法她极少使用。 花了半炷香做法才沟通到地府,寻到自己祖父的魂魄。 “孙女乃郑钦荣之女,惊扰祖父英魂,望祖父原谅为盼。” 她结印起念,先是报上身份,得到祖父魂魄首肯后,才说出通灵意图。 “孙女幼年拜玄隐仙尊为师,心入玄门小有所成,归家后勘破家门将有大难,心有忧疑需解惑。” “ 孙女叩问祖父,我父亲是否您之嫡子?” 死了十几年的老伯爷,魂魄从地府飘到自家祠堂,听得此问都顾不得惊奇自己有个入玄门的孙女。 怒目圆睁的回她:“你爹当然是我儿,不是我儿岂会让他承爵。” 郑家爵位不是世袭罔替,而是祖辈挣来了五世加三世。 如今是世袭到第六世,若是郑家再无功绩换取,也还有两代可继承。 所以这爵位还有分量。 “那我父亲是否祖母所生?” 祖父还是怒目圆睁:“当然是,你祖母是我唯一正妻。” “既然我父亲是你们亲生,为何祖母会偏心至此?” “她让二房管家就算了,还刻意祸害大房嫡系子嗣。我大哥出生时好好的,在您老人家死后他就屡屡生病,直至根基破损羸弱难复。我弟弟五岁摔成脑伤痴。我本人,出身三天被祖母故意套上克亲之名送去道观寄养,家中还克扣去大半寄养银,直到我上月归家才知。就连我大姐,名堂上带去鹤松堂帮忙教养,实则教出来与大房亲在心离。 ” “此种种事实,都非孙女捏造,祖父年节上来享供奉,也应当发现我们大房子嗣跟二房子嗣的差别有多大。” 本怒目圆睁的祖父渐渐凝重了脸,后代子孙有事,祖宗保佑不及。 死人没有活人想的那么有神通。 “你确定是你祖母害的你们?” 这孙女竟入了玄隐仙尊门下,老伯爷震惊之余还是脱口质疑。 他死后在地府,逢年过节才上来享受香火供奉。 人鬼已经不同途,且窥探损功德,对于这孙女的说词尽管他质疑但心里仍然被惊骇。 他知道大房两个孙子一弱一傻。 逢年过节家中祭拜时,妻子喃喃那些不堪大任的话他也能听见。 “孙女法眼天成,勘破祖母身有杀孽根底乏善,是以孙女的怀疑并非无根据。” 老伯爷的魂魄在祠堂里转圈,似是不敢相信,又似在想着其他。 郑离惊看着香灰掉落,还剩小半支香在燃。 眼看香燃剩三分之一,祖父的魂魄还在飘悠悠的不做声,她忍不住问道:“若是孙女找到确凿证据证明我们大房所遭不幸,皆是祖母有意为之,该如何?” 老伯爷的魂魄顿了下,应了句:“祸害子孙非我郑家贤妇,若真是她为祸那她就不是你们祖母。” 郑离惊心里一惊,当即问:“祖父可是也曾存疑?” 老伯爷没答。 只告诉孙女,武安伯府若因此有难,要力保家人平安。 郑离惊明白了, “孙女尊听祖父所言。” 香尽之前,老伯爷最终说了句:“若是要祖父魂魄一用,尽管招我上来。” 损功德就损功德吧,大不了再攒就是。 听得祖父此话,郑离惊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借鬼道行事。 但她并无此意。 “祖父放心,孙女尚有途径,不必折损您的功德。” 香灭,祠堂里再无祖父之魂魄游荡。 郑离惊收了法,再次跪拜祖宗牌位。 然后坐在蒲团上陷入思考。 家中不会因为嫂子掌了家,就会趋于安静。 鹤松堂的污浊气越来越浓,说明那位祖母愈发心生恶念。 祖父刚才有些欲言又止,让她对鹤松堂那位祖母生出更大怀疑。 武安伯府内的事瞒不住人,就算郭家没有刻意宣扬,更替管理的武安伯府也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 装病的郑老夫人名声开始坍塌,曾经有着管家有道美誉的王氏,也被人热议。 那些想着武安伯府婚宴之喜结束,打算上门来做客顺便与郑家嫡次女亲近套话的人家,都迟疑了脚步。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关头去武安伯府做客不太好。 只有关系亲近的没有顾忌的上门。 但鹤松堂闭门谢客,掌家的戚芮溪开始招待起各路亲戚。 对于上门来探望祖母或婆母的亲族,她择机把自己婆母受的委屈有分寸的倾诉出来。 让亲戚族人知道,她婆母这些年过得有多委屈,连娘家人送来的礼都没有支配权。 虽说家丑不外扬,但没有一房人胳膊折了都藏着的道理。 祖母积威多年,树立的好婆母形象不打破,郭家和婆母就得被人说道。 阵都摆起来了,她岂会不把握机会。 祖母顾此失彼,躲起来不见人,就以为能避开难堪。 安知不见人,是理亏心虚还是无颜面对,自有人判断。 在衙门被人暗戳脊梁骨的郑二爷,心里十分恼火。 归家就跟自己母亲抱怨起来,“这样下去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做官。” 母亲可以躲在家里不出门不见人,他可不行。 被难以应付的局面逼得装病的郑老夫人,看到儿子这样也暂无良策。 只能安慰他,”你大哥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只要他出声,一切都好平复。” 对母亲不复从前信任的郑二爷,脸色难以轻松。 “母亲您觉得大哥知道了家里这些事,他还能听您的话吗?” 郑老夫人很自信,“放心吧,我自有手段对他。” 大儿子的心性是她从小拿捏出来的,这辈子都得听她的。 就如养那大孙女,要她怎样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想到大侄女至今还是宁愿跟祖母亲也不跟她娘亲,郑二爷稍稍放了些心。 母亲驭人确实有一套。 若没有外来人影响,大房的人就算委屈死也不敢吭声。 但一想到那有点邪门的二丫头,郑二爷的心又沉了下去。 “郭家人总有走的时候,那二丫头可不好对付。” “如今这情况,母亲还觉得那丫头能为我们所用么?” 郑老夫人眉心蹙紧,没有回答。 对于这个孙女,她没有像拿捏大儿子大孙女那样的自信。 想想从这个孙女回来,自己的威仪就因她一而再的被打击。 也是因她,才有大孙子提前成亲郭家人陆续来京之事。 她渐渐阴沉了脸。 “用不了那就毁掉!” 她狠了神色。 第86章 炼丹,弟弟反击 在祠堂通灵的事郑离惊没有跟家里人说。 祖父的欲言又止,是对祖母为人的疑虑,还是对祖母本人的疑虑。 都无损她从根查起的决心。 “嫂子,若是袁家有人来,你知会我一下。” 搜罗了一堆药材,要给家中好多人炼丹补身调养的郑离惊,给大嫂留话。 “行,你炼丹别熬夜太晚。”看着小姑子每次都是急匆匆来去,戚芮溪叮嘱了一句。 “好!” 总觉时间不够用的郑离惊,出一趟府回到栖霞苑,就在耳房里忙开了。 切药料的善若,切完药料杵药料,杵完药料炒药料。 她已经做得很熟练。 得以进来帮忙的冬葵,却有些手忙脚乱。 幸好小姐没要她做要紧的工序,只用她来分拣药料和添炭看火。 郑离惊翻看着一沓自己写出的方子。 母亲、大哥、大嫂、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四舅母...... 每个人需要的丹药都不同。 母亲的方子要根据身体变化调整,大哥的方子更是要配合得当才有希望留后。 大嫂身子底子好,但她担着掌家的担子压力有点大,需得给她调和调和,让她睡得好些。 睡得好精神恢复快,有助受孕。 外祖母年纪大有了些小毛病,来一趟京都又耗了不少精神气,脉象呈虚,得好好补补。 几个舅母颠簸一路,也多多少少耗损了些,四舅母还有经阻之症,也得及时医治。 这一个个的,光一个疗程的药量,就得她忙好几日。 答应大嫂不熬太晚,结果都是在丹炉边打盹过夜。 “二姐!善若姐姐!” 每日一早,练完一段功课的安哥儿,都会跑栖霞苑来玩一会儿,然后再回去接着练。 “嘘!四公子别喊!”拿着火钳的冬葵,提着篓木炭走过来阻止四公子喊叫。 “她们还睡着呢,咱们别吵醒她们好不好?” 小姐是个体恤下人的,夜深自己守丹炉。 善若小姐也累坏了,人儿不大却干了不少活。 安哥儿连忙捂住嘴点头,然后又忍不住小声道:“她们怎天光大亮还在睡懒觉。” 冬葵压低声音告诉他:“小姐和善若小姐忙了一天一夜,差不多天亮才睡下,不是睡懒觉。” “差不多天亮才睡啊!”安哥儿半懂不懂的站在柿子树下,没有离开。 冬葵发现四公子好像长高了些,脑袋都差不多顶到最矮那根枝丫上了。 “四公子去找表公子们玩吧,这几日二小姐和善若小姐都有得忙呢!” “还要忙啊!”安哥儿神情瞬间失落。 他抬头看了眼黄了皮的柿子,很快又高兴起来,双腿一蹬,窜天猴似的窜上去摘了一个果子。 冬葵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哎哟哟!比上次还蹦得高。 那果子还没熟透,可不好吃。 但看着四公子一蹦一跳的,她只能笑着看他拿果子离开。 安哥儿出了栖霞苑,跑跑跳跳的要去前院找表哥们玩。 小厮阿莱在他身后小跑着跟着,不时的喊公子别跑那么快。 没感觉自己跑得快的安哥儿转过花园拐个弯,差点撞到了人,手中的柿子都被惊掉了地。 硬果子被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踩中打了滑,“哎呀呀!” 本就被跑过来的身影吓一跳的郑唯真身子一晃,有后面的婢女扶住她才堪堪站稳。 “你没长眼睛吗?”看清是自己弟弟后,郑唯真气得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一下,安哥儿的脸顿时红了半边,他捂着被打疼的脸立在原地嗫嚅着认错。 阿莱急忙跑过来护在公子面前。 “你跑什么跑,跟只野猴子似的乱窜,滚回你院子去。” 怒火上头的郑唯真,推开小厮还要打。 “大小姐,别打了别打了!公子的脸要是肿了,等会表公子们看见可不好。”阿莱急中生智的搬表公子出来挡。 郑唯真扬起的手立马打到阿莱脸上,“他们看见又怎样,这傻子没点规矩撞到我,他还有理了不成。” “公子不是傻子!”阿莱连忙辩解一句。 二小姐说的,谁要是说公子是傻子就滚出武安伯府。 大小姐不会被滚出府,只有他们这些下人才会被滚出去。 看到阿莱被打,安哥儿虽然怵大姐,但还是站出来说道:“我不是傻子,你要是说我是傻子我就告诉母亲和二姐。” “你还会告状了,我看你是没被打够。”被主仆二人顶嘴的郑唯真,气坏了。 刚才打疼了手,她要找树枝来发泄心里的火气。 “公子快跑!”阿莱立马去推还站在原地的公子。 安哥儿犹豫着,他记起二姐说过,除了父母之外,谁打他都要还手。 大姐不是父母,那他可以还手。 于是他脚不动。 等大姐拿树枝打过来时,他一把抓住那树枝不给落到自己身上。 “你还敢还手?” 要把树枝夺回来的郑唯真,怎么用力都抽不动,她气得大骂,“你个混傻,你给我撒手!” “不,你要是再打我,我就打回去。”原来大姐就这么点力气,安哥儿瞬间勇气大增。 “什么?你还敢打我?”郑唯真惊呆了。 “敢的。”安哥儿挺起了胸膛。 “我是武安伯府的四公子,在家里只有父母能打我,其他人都不能打我。” 他把二姐说的话搬出来,他现在能跑能跳有力气,对这个曾经打得他浑身疼的大姐不再那么惧怕。 还抓着树枝的郑唯真,手劲不由软了下来。 弟弟竟然有这样的意识,谁教的他? 答案是呼之欲出。 除了那个让弟弟学武的妹妹不会有谁。 感觉到大姐没再拉着树枝,安哥儿立马把树枝夺过去扔掉,然后转身就跑。 阿莱看了眼发愣的大小姐,连忙去追小公子。 郑唯真就这么看着弟弟一下子跑得没了影。 一旁的婢女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小姐会把余下怒火发到自己身上。 被弟弟挺起胸膛说的话震住的郑唯真,怒火已经被一些混乱思绪冲散。 她想起弟弟还没出事前,曾经说过他长大后要练多多力气,有多多力气才能保护母亲和姐姐。 但他摔伤了脑子,变成了傻子。 一个傻子还有什么能力保护她。 可刚才,他挺起胸膛说话的样子,已经没有只懂玩玩具时的唯诺之气。 学了武,难道傻子也能变有用? 她捂着有些发疼的手,甩开脑里的回忆,依然去往鹤松堂看祖母。 郑离惊睡醒后没立马下床,而是坐在床上打坐。 顺手掐指算一算今日凶吉,以防不测。 府里有个居心叵测的祖母,她不能掉以轻心。 结果这一算,就算出了问题。 第87章 落套,后悔鼓动 有了外孙女及时调养温补身子,郭老太太歇了两日,精神气明显好转。 几个舅母也很快恢复过来,开始两头兼顾。 新置的宅院需得打理起来,安排好今年在京过年的事。 武安伯府这边她们没有直接插手事务,但有她们在后头指点,郭氏婆媳都有了足够的底气。 且有母亲陪在身边,躺床上休养的郭氏心宽神松。 府里的糟心事有娘家人看着,儿子儿媳也能担起事,小女儿更是能干,她无需再担忧自己的子女会被人吃干抹净。 情绪一好,病体也松泛几分。 听到女儿卜卦算出今日会有走水之祸时,她也没慌张。 “既然有人起歹念,咱们就做好防备,再抓个现行,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不再被婆媳孝义束缚的郭氏,已经没有因此而产生的各种纠结郁结。 唯有恨,光明正大的恨。 恨其不慈,恨其心毒。 既然你无亲情,她就不必有孝义。 斗倒恶毒婆母,为子女子争出一片清静地,是她豁出名声都要做到的事。 “抓拿多些证据,我就是死也不要她好过。” 郭老太太瞪了女儿一眼,“让她死一边去,你可得好好活着。” 被母亲斥,郭氏笑了,“好,让她死一边去!” 别污着她。 郑离惊看到母亲有外祖母在身边身心松弛,心安不少。 “大舅舅,今晚若是抓到人,留好活口。” 她掏出些药丸交给大舅舅,“这些药丸喂进去可使人昏迷三天三夜,这时间足够让人急。” 人一急,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大舅舅接过药丸问她,“你那边真不用添加人手?” “我那里您不用担心,我正等着有人进窝呢!” 大舅舅听了也不坚持,他信这外甥女的本事,“如此就等着为恶之人现行吧!” 当夜,武安伯府一片沉静。 连续两日炼丹灯火不熄的栖霞苑,都黑灯瞎火,静谧无声。 子时,在床上打坐的郑离惊听到院子外有了异响。 有人翻墙进来了。 同样在打坐等人入套的善若,屁股刚一动就被师姐按住。 “别急,等一会。” 善若立马静止,又侧耳听了一会,等传来咚咚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后,她们才起身出去查看。 栖霞苑东南西北都设了陷阱,两个拎着火油从东面墙摸进来的人,刚想去往耳房泼油点火就被迷晕倒地。 房前横挂着数条不易察觉的绳子,绳子上都涂了粉末,只要靠近房子都会碰到。 绳子一动,粉末浮飞,两息间就能致人昏迷。 都没惊动厢房里的下人,摸进来的人就被塞了药丸子丢了出去。 而在栖霞苑外面望风的,被人劈了后颈倒地同样被拖走。 武安伯府一夜无恙。 郑离惊睡了个安稳觉,起身一算,灾过人顺。 她慢悠悠用了早膳才去母亲的院子,毫不意外的看到自己大姐也来了这里。 “祖母又让你来打听什么?”她直接问了出来。 郑唯真脸色一僵,但还是否认:“我只是来给外祖母和母亲请安,关祖母什么事。” “这么孝顺怎么昨日没来请安,前日也没来,偏偏今日就来了?” 看着大姐脸色难看郑离惊也不客气,“既然你这么喜欢做别人的马前卒,那你就回去告诉想知道消息的人,报应要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郑唯真惊怒。 “字面意思,你不懂,自然有人懂。”说完郑离惊就不理她 了,直接跟嫂子说起了话。 “等会清点府里下人,缺席的留名单,派人看守好其家人,试图逃逸者杖惩关押。” 已经知道昨夜发生什么事的戚芮溪,还有些惊魂未定。 “我这就去核查。” 她接手掌家虽然撤换了一些人,但没法一下子把武安伯府的人全部换一遍。 特别是鹤松堂和二房掌控身契的下人,她无权赶出府。 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人会忠心为主子作恶,谁也不知。 正气得鼓嘴的郑唯真,听出了些异常。 但所有人都并无跟她交底的意思,她只得气哼哼的离开瑞和院。 出了瑞和院下意识就要往鹤松堂去,走了几步却迟疑了起来。 昨夜定然出了什么事,要不然祖母不会一早就派人把她叫过去,要她打听妹妹那里可有不寻常。 她自然不会贸然再去栖霞苑,上次送菜被落脸她还记着。 知道妹妹每日一早都会来母亲这里,她就在这里等着。 妹妹如常出现,说明没有不寻常。 只是二妹跟嫂子说的那些话,颇让人生疑。 妹妹说她是马前卒的话让她气恼,但听到的那些话又让她生出了不安。 “真是烦死了。” 她不愿去深想太多,心烦意躁的回了自己院子,只派了贴身婢女去禀报祖母,说妹妹能吵能说嚣张得很。 婢女去到鹤松堂跟老夫人禀报,说大小姐跟二小姐吵了嘴,二小姐一如既往的不把大小姐当回事。 郑老夫人气得拍了榻几,茶盏都震翻。 这大孙女真是没点用,让她打听点事还跟人斗什么嘴。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为着昨夜之事今日告假没去衙门的郑二爷,已经心生恐。 他们自认足够周密的安排,竟然毫无声息的被压下。 连点火星子都没起,可见对方早有防范。 同样被事败打击到六神无主的郑老夫人,这会儿亦有不安。 她擅于拿捏人心,大儿子和大孙女就是她最好的成果。 这些年她把大房打压得无风无浪,也是她自傲之处。 她享受掌控一府的成就,但昨夜的失手,让她忧惧顿生。 “你大哥什么时候到?”她还有机会的,这机会无人能夺走。 “即使大哥回来,他们要是抓了那些人供我们出来,大哥还能信我们么?”郑二爷没有信心能靠大哥翻局。 也后悔鼓动母亲快刀斩乱麻。 本以为一不做二不休的计谋会成功,却被压了个无声无息,波澜都不起一丝。 那二丫头实在是深藏不露。 “不,不会的,他一定会听我的话信我们。”老夫人咬牙切齿的坚定。 但有时候是话越狠越露怯,郑二爷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袁家来人了。 是上次来过的舅祖母。 舅祖母上头已经没有长辈,她就是袁家的老祖宗。 收到嫂子派人传话,刚回到栖霞苑不久的郑离惊,交代冬葵看好炉火后,才去正堂见客。 第88章 等来,谈笑打探 鹤松堂依然闭门不开。 哪怕是娘家嫂子来探望自己,现在坐立难安的郑老夫人,也以病拒见。 真正卧病在床的郭氏,自然也没法起身招待。 郭老太太虽然与袁老夫人同辈,但她到底也是客,不好坐堂招呼武安伯府的客。 只是于礼出来见个面寒暄一番,王氏一到她就以要喝药为由退场。 掌家的戚芮溪担起招呼客人的重任。 只是她刚入门不久,对各门亲戚都陌生得很,且辈分又差得远,说话不免敬多过真。 王氏虽然作陪,却没了以往谈笑风生的爽利,一脸沉闷。 袁老夫人自然察觉出武安伯府氛围不同往常,这是意料中的事。 毕竟外头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只是没想到小姑子会不见她,当真是老糊涂。 心里因此存了些不高兴,直到郑家嫡次女来到,她才有了些真切笑意。 “舅祖母,宁儿来晚了,失礼了。”郑离惊规规矩矩的施以歉意。 袁老夫人笑着扶起她,“我听你嫂子说了,说你在炼丹,办着正事你还抽空来见我这老婆子,有心了。” “舅祖母登门,宁儿自然要来见。” 在这舅祖母身上感受到的善意,虽然带着些目的心机,但还算正常。 至少比自家祖母更像亲人。 她得出一个结论,问题不在袁家。 袁老夫人来武安伯府确实不仅仅是来探望生病的小姑。 更大一个目的是想见郑家嫡次女,接上第一次见时没能触及的话题。 所以态度很是亲和慈爱,“宁姐儿似乎脸圆了些,瞧着更有福相了。” “我胖了?真的么?”郑离惊笑着摸摸自己的脸。 归家这一个来月,确实每日吃得很丰盛。 她瞧着善若也觉她脸肉嘟嘟的可爱。 “不是胖,小姑娘家家的,身薄无肉可不好看,就得这样圆润些才是美!”老人家是看尽繁花后的评价。 带着真心实意。 却让一向奉行瘦为美的郑唯真撇了嘴,倚老卖老。 对于舅祖母的话郑离惊很是认同:“确实不能太瘦,过瘦没体力,出趟门都嫌累。” 这结论她是从两个庶妹身上得来的。 两个庶妹身体苗条,瞧着是有柔弱美。 但站久点腿劲不足,坐久点腰力不撑,在她看来就是瘦得精气神都不足, “就是就是!”袁老夫人有了跨越年龄审美同步的喜悦,“瘦巴巴的没劲儿,还真当男人喜欢这挂可就傻了。” 郑离惊:...... 这话就不敢苟同了。 与其悦人,不如悦己。 女子身材与男子喜爱有何干系。 她瞄了眼笑得奇怪的婶娘,扯了扯嘴角。 怕小姑子尴尬,脸色微红的戚芮溪连忙转开话题。 袁老夫人一无所觉,笑呵呵的跟小辈们聊了些京中趣事,然后表示没见过炼丹,问及炼丹可要避忌些什么。 比如是不是不能给人看。 听话听音,郑离惊当即邀请舅祖母去自己院子坐坐。 “我那正准备出一炉参荣丸,舅祖母去看看,要是不嫌弃可拿些去补补身子。” 袁老夫人一听当即起身:“不嫌弃不嫌弃,走,看看去。” 一面走一面夸:“世家女会这本事的少见,我这老婆子要长见识了!” 被侄女拿监守自盗来落了脸的王氏,拉不下脸跟随。 “我一老婆子没事儿干去瞧个稀奇,她婶儿你自去忙吧,不用陪我。”袁老夫人也不想场面难看,给王氏递了梯子。 “那舅母您慢点,午膳就到我院子来用,我给您准备您爱吃的羊锅子。”临了王氏才显摆了把对亲戚长辈的知根知底。 “好好好,羊肉炖烂点,我牙口可不好了。”袁老夫人也不客气。 “行,那您先转转,入冬了您可别受寒啊!” 舅祖母爱吃炖烂的羊锅子,戚芮溪暗暗记在心。 走了一半路,郑唯真就找理由走开了。 最终带着舅祖母去往栖霞苑的只有姑嫂两个,两位本要跟着去看看的庶妹也被舅祖母打发走。 郑离惊心知肚明这老太太是有话说。 刚好,她也有话问。 被改成炼丹房的耳房,屋子里溢出浓浓的药香味。 “我还以为药味太重会很难闻,这味儿还挺好。”戚氏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药香味能通窍。 “丹药配有蜂蜜,甜香味与药味混合,自然不难闻。”郑离惊笑请,“进去看看。” 跟着吸了几口药香味的袁老夫人,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在里头看火的冬葵和半夏看到人来,连忙施礼退了出去。 人多显挤。 耳房里堆放了不少东西,装着各种药料的架子,摆在地上的石磨石杵还有铡刀。 左角炒锅,右角蒸炉, 中间还有一张桌子晾着一些搓好的药丸子。 戚芮溪好奇的过去看那些褐色药丸。 “这屋子小了点,怎不住个大点的院落?”袁老夫人打量了一圈有点看不下去。 郑离惊答她:“我刚归家婶娘就安排我住这儿,既然都住下了我就懒得搬动了。” 这话让舅祖母的脸色凝了凝。 王氏真是面光里糙,待大房的嫡女都这般敷衍。 本不想问的事,这会终忍不住问了出口:“外头传王氏贪了你们大房的东西,可真有这事?” 郑离惊一边查看丹炉火候一边回答。“我外祖家给我们的东西反正不见了好多,是不是婶娘贪的我不知,她没承认。” “那你祖母对此可有说法?” “我祖母本就不愿给我们大房管家,生了气都不见人,哪有什么说法。”她拿起火钳给炉子添炭火。 “都这样了还不想给我们大房管家,也不知祖母是怎么想的,好像我们大房不是她亲生的似的。” 看着她忙活的舅祖母默了默。 其实老早前她就觉得自己小姑子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差别太大。 偶尔她还点几句小姑子,让她别偏心太过。 但小姑子年纪越大越唯我独尊,听不进人劝。 甚至有时候还跟她摆上伯夫人架子,明确表示不喜娘家人干涉武安伯府的事。 她叹了口气,“你祖母年轻时挺明事理一个人,却越老越糊涂。” 这话让装作忙活的郑离惊眉心一跳。 “我祖母看着就很严苛,她年轻时很明事理?” 她摇头表示这话很难让人信。 袁老夫人失笑,“我是她长嫂,看着她长大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她小时比她姐善解人意。” “我祖母的姐就是贞妃娘娘的母亲吧?她们长得像吗?” 郑离惊状若随意的问,抓着火钳的手却紧了几分。 第89章 根底,试图颠倒 “像,小时候最像!” 袁老夫人说得顺嘴,“你跟你姐一胎所出只长得四五分像,但你祖母跟姨祖母一胎所出却像了个八九成,小时候光看脸都难分谁是姐谁是妹。” “咔”一下,手里的火钳把一块木炭夹断。 郑离惊定了定神,重新夹起一块木炭放进火炉。 再抬头,却看到一直没有出声掺和话题的嫂子,煞白了脸。 心里知道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嫂子,你去屋里拿茶壶过来,我给你们熬壶驱寒茶。” “哦,好,我这就去。”心头震惊到掩饰不住的戚芮溪,连忙转身出了耳房。 她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到正房,抖着手拿起茶壶走了几步才发觉壶里没水。 她捂着胸口努力镇定自己。 从小姑子引导舅祖母提及祖母开始,她就察觉出小姑子的意图。 她想查祖母的根底。 夫君跟她讲过,小姑子怀疑过祖母不是他们的亲祖母。 祖母也确实不像他们的亲祖母。 给出生才三天的小姑子故意套上克亲名扔去道观寄养,压根就不是一个亲祖母能做出来的事。 昨夜还有那等可怕的阴谋算计。 针对大房子嗣做的事是非常人所为。 脑子里闪过可怕的猜想,让她脸色愈发的白了。 “嫂子?您怎么在这?” 昨夜“捉鬼收鬼”,跟师姐处理完毕就安心睡个懒觉的善若,揉着眼睛出来了。 却吓得正走神的戚氏失手掉了水壶。 “咣当”一声,两人都吓了一跳。 幸好是铜壶,摔扁了一角还能用。 “嫂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善若捡起水壶看到戚氏脸色苍白,不由关切问道。 “很差吗?”戚芮溪连忙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撑了个笑容,“可能是你刚才吓我的。” “嫂子你胆子真小,大白天的这都能吓白脸!” 善若笑着给水壶加了水,“有谁来了?我听到师姐跟人说话的声音。” “是袁家舅祖母来了。”戚芮溪接过水壶,想了想对善若说了句:“别进去打扰,你师姐在办正事儿。” 还没洗漱的善若点了点头,打了个没睡够的哈欠,“那我做会儿功课。” 说完转身又进了卧房,准备读经。 不明她要做什么功课的戚芮溪,帮她掩上了房门。 这一打岔,反而让她镇定了许多。 耳房里的郑离惊虽然也受冲击,但没露出异样。 “长得太像, 那要怎么分姐跟妹?会不会时常弄错?” 她给舅祖母递过去自己制的蜜饯,“这是瓜糖,您尝尝。” 没有坐定下来与舅祖母聊,为的就是制造轻松随意的聊天氛围。 袁老夫人接过蜜饯咬了一口才告诉她:“脸上不好分辨,身上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你姨祖母脑袋左侧长有一块两拇指大的青色胎记,拨开头发就能看见。” 这是小时候分辨两姐妹最直接的方法。 长大后,就不用动手拨头发来认人了。 姐妹俩长大后穿衣风格不一样,一个喜花色艳丽,一个喜素雅端庄,靠衣装就能分辨谁是姐谁是妹。 袁老夫人还告诉她:“她们俩姐妹小时候总是一起生病,也是分开来养才长大。” “喔,我祖母也被分开养啊?” “是啊,小时候你祖母尤其病得厉害,家里就把姐姐送回许州老家吃老家饭,不过每年年节都会接回来住一两个月,所以她们姐妹俩的感情不错。” 每年都能在一块相处一段时间,袁家这般做,还算有人味。 于是郑离惊幽幽的叹了句:“还能每年回家住一两个月,也挺好的!” 看到她似在感伤自身,袁老夫人目露怜惜的安慰她。 “你被那道士批错命,吃了苦,但你命大福大跨过了就是坦途。你姨祖母就不同了,她年纪轻轻的就去了,是个忒没福的人。” 要是活到现在,有个在宫中占妃位做娘娘的女儿,也有荣耀得享。 “姨祖母为何年纪轻轻就去了?” 郑离惊给舅祖母供上蜜饯和茶水,让她好好讲故事。 炼丹要烧着炭炉,耳房里暖融融的,袁老夫人待得挺舒服。 这一坐就在这里坐了近一个时辰。 闻够了药香味,要了盒补身的丹药,并如愿得到一个承诺。 郑离惊答应她,日后若能求到仙尊或仙尊弟子的符箓,一定给她带一份。 至于通过她去岳山云中峰拜见仙尊这样的事,那不可能。 袁老夫人知道这已是好结果,只要跟仙尊搭界的好处没少他们袁家,她就满意了。 中午与王氏用午膳时,她没有隐瞒自己去栖霞苑就是为了得到一诺之事。 王氏听了不免想起自己母亲也有所求。 为了通过二丫头得到仙尊的符箓,还送出了一对上好的白玉镯子给那二丫头。 现在关系僵成这样,也不知那对镯子会不会白送。 她心冒酸水的问:“舅母您真放心吃宁丫头炼的丹药?” “怎不放心?”袁老夫人有些不满的斜她一眼,“宁丫头给她母亲还有外祖母舅母们炼了不少丹药,若是不好她们能吃?” 人家连亲娘都救活了,太医院都暗传是仙尊给有良方呢! “舅母说的也是。“王氏讪笑。 又不免嘀咕:“也不见给她祖母也炼些补药,就记得他们外家人。” 本不想提及他们府中事的袁老夫人,听她嘀咕不禁摇头。 “你们这样对人家大房,还想要人家孝心一片,不觉得过分了么?” “舅母,是他们过分!” 王氏立马辩解,“我婆母为何病倒,就是因为他们做得太过分!” “亲家母气势汹汹登门,进门说话都带刺,为了帮她女儿拿到管家权,拿那些放在公中多年都没提的东西来作伐。” “我婆母没计较,什么都应了她们,我也移交了管家权。她们还不知足,散播些谣言让人误会我们怎么怎么的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的事。” 王氏想借舅母的嘴掰回名声,全盘否认有做错。 但袁老夫人心知肚明二房不会清白。 只是她到底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她只能叹口气道:“要是有误会就找机会解开,莫失和睦,外头传得难听,到底损的都是一府人的脸面。” 这话说到王氏心坎上了。 她当即红了眼,“谁说不是呢,大房想管家说就是了,我又不是要霸着不放,为了掌家闹得这么难看,害苦的都是我们二房。” “大嫂照顾两个哥儿忙不过来,这些年都是我辛苦撑着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还被人说三道四,真是委屈得没法说!” 王氏哭得伤心,袁老夫人安慰了她几句。 内心却不禁摇头。 事实胜于雄辩,大房的待遇已经摆在人前多年,大众的眼没全瞎。 只不过郭氏本人都不说什么,外人都只背后说道而已。 现在被郭家上门为女讨公道,武安伯府的名声已经受损。 袁老夫人忌惮着小姑子越老越左的脾性,她没在王氏面前过多断论。 栖霞苑的耳房,郑离惊与大嫂面对面坐着,两人都一时无声。 戚芮溪的脸色依然苍白得难看。 “家里的人,就从来没怀疑过吗?” 她捂着还跳不平稳的胸口,有些一言难尽。 第90章 夜查,鸠占鹊巢 郑离惊叹了口气。 若有怀疑,大房就不会是这般境况。 大哥都不知祖母跟贞妃娘娘的母亲相貌相似到不好分辨。 母亲也没提过,应该也是不知。 死了三十多年的人,没事谁都不会提起。 若是有人刻意回避,或者刻意遮掩,家里人更是很难得知。 若不是今日舅祖母登门,且又是看着她们姐妹长大的舅祖母有求于她,只怕也难以探知那些陈年旧事。 “此事嫂子你可以跟大哥说,暂时不要跟母亲提,等查清楚些我再亲自同她讲。” “好。”戚芮溪点点头,有些担心的问:“你要如何查?会不会有危险?” 若真是她们所猜的那样,住在鹤松堂的那位就太可怕了。 对着刚进门没多久的嫂子,郑离惊也不讳言,“嫂子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 戚芮溪仍然不安,“你要当心些,不要给人发现你在查她。” 有了怀疑,都抗拒称之为祖母了。 郑离惊笑了笑:“她发现不了。” 这一日,戚氏揪出了七八个“偷懒”不见人的奴仆名单。 全都是鹤松堂掌握身契的家生子。 这番举动没瞒着人,郑老夫人心知自己的人已经被大房抓拿了做把柄。 移交管家权不过几日时间,大房竟然就有能耐无声无息的抓押了她的人。 不说不闹,一切如常。 这等做法让出手无空过的老夫人, 很难镇定如昔。 郑离惊要得就是有人坐立难安。 她当没事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炼丹炼丹。 还去看了弟弟练功,顺便让他好为人师一阵子。 听到她在府里如此自在,前后院的转圈溜达,郑老夫人简直吃人的心都有了。 一步错,步步错, 十六年前她就该让人死在路上,而不是为了让大儿子能跟大儿媳交代,派了乳娘护送一路去凌云观。 没有那丫头回来,今日之困局就不会存在。 老夫人悔恨得直捶桌子。 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从未有过这般的焦虑。 预见到有人难以成眠的郑离惊,也熬到了夜深。 “师姐,真不用我给你望风?”同样熬着不睡的善若,挂着一桩大事,越晚越精神。 “不用,你要是睡不着就读经。”郑离惊无奈支招。 这么晚,外头还冷,再好奇也犯不着大晚上陪她“翻墙做贼”。 “那好吧,我等师姐你回来再睡。”善若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看着师姐换上夜行衣。 武安伯府的事,一出一出的让她目不暇接。 震惊叠加下来,她感觉再有什么自己都不会掉下巴了。 就等着吧,再大的谜,也该揭底儿弄明白了。 郑离惊换好深色衣物,没惊动其他人就过墙出了院子。 初冬的季节,寒霜挂枯叶,武安伯府陷在沉静夜色中,静谧一片。 她隐藏身影避开巡夜的人,悄然来到鹤松堂。 翻身越过院墙,顺着回廊到了正房正要进去,一只黑猫咻一下跳了出来。 “喵~!”叫声刚起就消失,只有一声细微“咪”声如同猫在慵懒哼哼。 郑离惊弹弹手指,接住站立不稳的黑猫,把它放在避风处。 刚放好猫,又听到厢房里生动静,她连忙矮身躲在暗处不动。 等起夜的人放完水再躺回去安静睡下,她才直起身。 因着轮番惊扰,为保险起见她在鹤松堂设了法障。 法障如同鬼打墙法术,外人察觉不到里面。 她进了内室,放了迷烟,片刻后才点燃烛火。 内室布置比之外间还要奢华,屏风都缀点着珍珠,床架上都是珍珠帘头。 重工刻雕的家具,柜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各种玉石金器,都显示出住这里的主人很享受勋贵奢华。 郑离惊跨过守在床榻前昏睡的婢女,撩起双重蚕丝帐挂到金色帐勾上。 垂眸就看见那吸了迷药不知醒的人。 面容紧绷,眉心显蹙纹,一看就知道睡得不安稳,显了一脸苦相。 这面相她第一见到时就觉非善类,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享受惯做主为尊的自傲。 这份自傲,让其以为烧死她,就能恢复从前的一府尊荣地位。 不可能了。 她毫不迟疑的伸手去翻看床上之人的脑袋左侧。 翻开有些斑白的发丝,在昏黄的烛火下,她看见了头皮上有一块青斑。 两指宽,颜色与头皮泾渭分明。 发落隐藏,不翻开头发谁也发现不了。 毫无疑问,这不是祖父明媒正娶的祖母。 这是她祖母的同胎姐姐袁菁华,小名:华娘。 证实了这点,一切不合常理的行为都有了缘由出处。 自小被送回老家吃老家饭,即使每年能回父母身边团聚心里也落了怨恨。 面上装姐妹感情好,实际上嫉恨深藏。 自己新婚不久丈夫意外亡故,生下遗腹子女儿就开始装病,直至以礼佛养病为由在京郊莲花寺常住。 让妹妹时常去探望,于某日佯装病重,妹妹再来时一举谋害了妹妹,替其身入武安伯府成为勋贵夫人。 享受三十几年勋贵夫人生活,还要为自己亲生的一脉谋算爵位。 看到的加上听来的,要捋清这事实真相并不难。 她忍着立马掐死这鸠占鹊巢的狠毒婆子的冲动,放回帐帘,恢复原貌。 扫视一眼这奢华屋子,她还是有毁掉一室污浊的念头。 随即回身扯了那婆子的几根头发,打算择日给她来个生不如死的法咒来泄愤。 出了鹤松堂,撤了术法,她再次去向祠堂。 既然证明了这老婆子不是自己亲祖母,自然要问清楚祖父,他是否当真一无所知。 第91章 真相,伯爷归来 再次被孙女以术法牵魂,老伯爷已有预感。 魂魄一到祠堂他就问:“可是查出了什么?” “是,孙女查到她确实不是我们祖母,而是祖母的同胎姐姐,那个女人,祖父您应该听说过。” 郑离惊把自己的调查经过和结果毫无保留的告知祖父。 老伯爷的魂魄定在一处,半天都出不了声。 大姨子他当然听说过,送妻子去莲花寺探望时,曾经匆匆一瞥。 他并未过多留意。 竟没想到莲花寺很可能就是发妻被移花接木之地。 上次这孙女质疑各种时他就生了疑,但到底难以相信自己会遇到这等荒唐事。 老伯爷简直不知要说什么了,整个魂都定住许久没动。 “她谋害了我们祖母,冒充她入府做了您枕边人,生下了二叔,还把她生在吴家的女儿接入府中抚养长大,并送入宫为妃。” 郑离惊看着祖父神色复杂到惊怒交织,她继续说下去:“我还未见过父亲,但我听说我父亲十分孝顺她,她却对我父母以及我兄弟姐妹都心存不良,她想毁了我们这一脉。” “昨夜还让人进我院子企图纵火,她想烧死我,因为是我回来破了她的局。” 确认了身份,那老婆子的目的显而易见。 她要谋夺整个武安伯府给自己的血脉继承。 “毒妇!”老伯爷终于气怒的骂出了声。 “我被个毒妇蒙骗多年,简直瞎了眼!”怒极的老伯爷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但打了个虚,打不着肉体的感觉让他悲从中来。 他已经死了啊! 老泪横流,悲愤交加。 他居然与害了自己发妻的女人同床共枕那么多年。 当年大姨子死其实就是他妻子死,那会儿西北有战事,他许久没归家。 等归了家,走时还没会走路的儿子都已经三岁大。 他是戍边武将,归家团聚的时间不多,分隔两年妻子性情有变化,他也只以为是分开太久导致。 不曾多想其他。 竟原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看着祖父懊悔愤怒的样子,郑离惊并未同情他。 辨鬼识人。 中庸忠厚,脑力不够。 她问祖父:“再如何您也与她生了一个儿子,孙女就想问问您,摆她在哪个位置?” 人该怎么处置,她其实会更尊重自己母亲和大哥的意见。 问祖父,不过是看他如何回答。 老伯爷虽然一生没做出多大功绩,但知道轻重。 他当即表示:“她害了我妻,是仇人不可原谅。我不明之下与之生了孩子,就当我养了个外室子,那狠毒女人不配入我郑家祖坟。” 不承认女人的身份,她生的孩子只能是外室子。 “祖父要我饶过二叔?” 郑离惊看着祖父的魂魄,表示自己很难原谅帮凶。 或者不是帮凶,是得利者为利作恶。 毫无疑问二叔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安分守己的外室子咬咬牙忍就忍了,但此等谋兄谋侄谋郑家家业的外室子,怎能忍。 老伯爷张嘴一时无声。 虽然气怒被一个狠毒女人欺骗算计,但小儿子终归是他的血脉。 他不忍他被大儿子一家清算。 “让他回老家守祖屋去。”老伯爷自认这处理办法已经杜绝小儿子争爵争产之心。 但看到孙女脸色依然发沉的盯着自己,老伯爷的魂魄生了不安。 他知道自己在后辈眼里还是偏了心。 良久后,无法用长辈威严对抗的老伯爷,最终长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就赶他们出去,留他们一条命即可。” 赶出去,就是除族,连他们郑家人都不算了。 断绝关系,断绝所有。 郑离惊这才点头。 谋算嫡系的外室子,怎配做他们的族人。 被孙女压得不能认自己一支后代的老伯爷,沉痛道:“把你们祖母接回郑家祖坟,不可让她睡错坟地。” 自己发妻与他人合葬,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这要求祖父不说,他们也会办。 但郑离惊还是要说明:“这事能办,但要办,就得把我们武安伯府这桩大荒唐公之于众,要不然没法从吴家祖坟迁出祖母的尸骨。” 公之于众必然会让武安伯府名声受损,祖父身后之名也会被毁。 老伯爷捂着脸,体会着死都不得安宁的难受。 生前事,身后名,他就算攒再多功德,也改变不了错把鱼目当珍珠造成的后果。 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也无颜对自己的结发妻子。 虽然祖父没说出来,郑离惊也猜出他定然有疑过。 长得再相似的两个人,行为举止也会有差异。 一起相处过的夫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细心点定有迹可辨。 但如今说不说已于事无补。 祖父能信她所言,顺大房的意处理人,并要求把祖母迁回郑家祖坟,祖父最终选择的是自己发妻。 鸠占鹊巢的女人,就算与之同床共枕的时间比发妻要长得多,也无名无分。 当然,若是祖父昏庸,她也有办法为大房拨乱反正。 绝不会让那狠毒的一脉,占据武安伯府。 香灰掉落,燃尽,魂散去。 郑离惊离开了祠堂。 回到栖霞苑时看到善若没睡也没意外。 “如何?是不是冒充的祖母?” 等得眼皮子开始打架的善若,看到师姐回来连忙问道。 “嗯,是冒充的,杀妹代替,残忍恶毒。”郑离惊言简意赅的道出真相。 这结果本就有所猜,但善若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世间竟然有如此杀亲代替的人,真是可怕得很!” 幸好师姐得以归家,要不然大夫人还有君哥哥和安弟弟都要被人暗算到尽尽的了。 “人心至暗,占了位还不知足,真正的鸠占鹊巢毒如鸠。” 想到自己兄弟姐妹被害到各有所失,母亲更是被欺压二十年落下重病。 祖师爷都压不住她的心火。 “明日就是她末日!”换下衣裳喝了半壶冷茶,才堪堪能躺到床上静心。 先睡个整觉,明日她会让一切大白于众。 郑老夫人一早醒来就觉得头疼欲裂。 昨夜梦里旧事纷沓,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睡不好,心情就更浮躁。 怒哼着:“死在西北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在婢女梳头扯到一根头发时, 她一簪子插了过去,“你也是死的吗,梳个头都不利索。” “老夫人饶恕!奴婢会再小心些的。” 婢女不敢去捂被戳出血的手臂,心惊胆战的继续给老夫人梳头。 就连两个平时最得老夫人信任的嬷嬷,也不敢乱说话。 没人搭话,老夫人更恼火,“都哑巴了不成,派人去看,看伯爷到了没有。” “是,奴婢这就出去看看。”童嬷嬷连忙应声,然后转身飞快离开。 老夫人势溃,前夜又被人识破谋算,现在只有伯爷回来才有可能挽回局势。 被该盼的人不盼,不该盼的人却急盼的武安伯,还真的回来了。 昨夜赶到的京都,太晚入不了城,今早城门一开就急奔家门。 收到母亲六百里加急的信,让本打算年底再回京的武安伯拍马赶了回来。 生怕自己母亲出了什么事。 第92章 煽风,不听劝告 匆匆赶到家,没看到自家门前挂白,武安伯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下了马却看到门房不是之前的人。 他立马问话:“陈七和钱三呢?” 门房是从新提上来的家生子,认得伯爷。 看到伯爷回来立马高兴回答:“伯爷,您可回来了!小的是少夫人提拔上来的陶五,陈七和钱三干宅活去了。” 少夫人? 武安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少夫人就是自己新入门的儿媳。 他不由皱眉,大儿子一事无成,无官无职,其妻有什么资格称少夫人。 但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问:“老夫人可还好?” 陶五恭敬回答:“奴婢听说老夫人上了火,有些燥症,大夫人却病得严重......” “哎哟!伯爷您可回来了啊!老奴可算盼到了您!”童嬷嬷惊喜不已的呼喊起来。 激动得泪花都出现了,正好声情并茂一番。 “老夫人日日在等着您回来,这不今儿刚起身就打发老奴赶紧来看看您是否到了。您要是再不回来,老夫人可就要苦到黄连道啦!” ”发生了何事?老夫人怎就受了苦?”武安伯把马交给门房拉去放好,脚步匆匆的进了门。 童嬷嬷紧跟着小跑追着回话:“老夫人受的苦多了,现在是谁谁都能踩她头上去,这府里已经是少夫人管家,老夫人只能窝在鹤松堂,哪里都不敢去了啊!” “谁敢踩上老夫人的头,反了天吗?”武安伯顿时气怒。 点了一把火童嬷嬷就不敢多说了,“伯爷,您还是快点去看老夫人吧,您去看了就知道老夫人被谁踩上头了。” 武安伯裹着一身怒气急匆匆去往鹤松堂。 郑绍君听到下人跟妻子禀报伯爷归来的消息,脸无喜色,唯有木然。 至孝到无视自己发妻与子女委屈的父亲,要是知道他尽孝的是杀死他亲生母亲的仇人,不知是何心情。 二妹妹从舅祖母那里打听来的事,虽然还没收到查实结果,但他已心知不会有错。 他与那婆子相处了十几年,她对大房的虚伪,若是摆在亲祖母位置他因着孝道不多想。 一旦剥离掉这身份,很多事情就轻易露出了本相。 祖母对贞妃娘娘超出姨母身份的疼爱,不惜动用大量钱财为其在宫中立脚的行为。 就是显而易见的猫腻。 更不用说他们大房屡遭的不幸事。 他本等着二妹妹告知他昨夜查验的结果,没想到先等来了父亲回府的消息。 戚芮溪看着丈夫没睡好本就憔悴的神色更添了沉郁,有些不安的问了句:“要不要去确认一下?” 心情复杂难宁的郑绍君,点了点头:“去吧,顺便让她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自然是大白于众的准备。 今日武安伯府的风浪怕是要震惊全京都,心悬起来的戚芮溪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心神才走出房门。 嫁人前,她只想着照料好自己丈夫直到他离世,就是在尽她该尽的职责义务。 但没想到嫁人后,还未从新娘子的娇羞中回神,就面临一出出惊涛骇浪。 没有任何过度,她就担起了大房的重任,直至掌一府中馈。 风雨来得太过迅猛,她战战兢兢的支应着,不敢生躲闪之心。 还要鼓足勇气,装着镇定以免丈夫忧心。 她迎着寒风匆匆去往栖霞苑找二妹妹议事。 不想路上遇到一脸兴奋要往鹤松堂去见父亲的大妹妹。 郑唯真一脸喜色,见到大嫂连礼节都不顾就说道:“大嫂,父亲回来了,你怎还不过去见面请安?” 父亲回来了,府里的纷乱无序父亲定会压下。 这是郑唯真心里的期盼,她不想过被外人热议失脸丢人的日子。 戚芮溪看她神色带喜的要去往鹤松堂,连忙拦住她:“大妹妹,听嫂子一句劝,你先别去鹤松堂。” “我为何要听你的?”郑唯真不悦的停下脚步。 这嫂子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竟然管起她。 “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大妹妹,你还是先去看母亲吧!” 戚芮溪没在意大妹妹对自己缺乏尊敬的态度,只希望她听自己的劝。 但郑唯真没听进去,“你们背后要捣鼓什么是你们的事,父亲好不容易回来到,我定然是要先见父亲的。至于母亲,她若是能起来,也理应去鹤松堂见父亲。” 父亲哪次回来不是先到鹤松堂见祖母,府里所有人都应该去鹤松堂才对。 竟然还让她不要去,这大嫂真是不知所谓。 大妹妹居然认为是他们在背后捣鼓事,还毫不体恤重病的母亲,戚芮溪有了不满。 但她还是试图说服她:“我之所以劝你一句,自然是有重要原因,你信我,先别去鹤松堂 。” 郑唯真不耐烦的回应:“有原因就说,遮遮掩掩做什么,说都不敢说可见理由都立不稳。” 见大妹妹如此固执不听劝,戚芮溪摇头了。 她也不含糊了,“不说是怕你守不住口,若你不能做到与我们同心,那就请便。” 丈夫与二妹妹都防着这大妹妹,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自然也不能说。 提醒一句是她为人嫂子的善意。 不领情,自追悔。 那日被妹妹说马前卒的话,郑唯真还犹记在耳。 现在又被大嫂说自己守不住口,不同心,她更是羞恼上脸。 在她们眼里,只要她与祖母亲近,就不可信。 父亲也与祖母亲近,难道父亲也不可信么。 简直可笑! 第93章 安排,母亲惊怒 戚芮溪来到栖霞苑,如她所料二妹妹还没起身。 “少夫人,奴婢这就进去催小姐起身。”大清早看到少夫人匆匆过来,冬葵心知必有要事。 “不必了,我进去即可。” 让自己婢女守在门口后,戚瑞溪亲自进了内室。 小姑子昨夜干了大事,睡眠不够自是困倦。 结果进屋看到两张床,她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怎回事,善若妹妹跟二妹妹住在一屋。 她走到摆正位的床前,轻唤:“二妹妹?” 以为做梦的郑离惊翻了个身,没应。 “二妹妹?”戚芮溪只得掀起床幔再喊了一声。 郑离惊这才睁开眼睛,眸色有些惊讶。 居然是嫂子来了。 “出了何事?”她连忙坐起身。 “二妹妹,父亲回来了。” “父亲?”郑离惊搓眼睛的手顿住。 一时间没想到这号人物,有点懵。 “嗯,父亲大清早到府,一进家门就直奔鹤松堂去了。” 告知二妹妹这事后,戚芮溪连忙问出他们夫妻俩心挂的问题:“昨夜查得如何?” 郑离惊当即告诉嫂子:“我们没猜错,鹤松堂那个就是冒充的货色。” 哪怕是有所料,戚芮溪也跟善若那般,倒抽一口气。 不过她很快记起要做的事,“等会只怕父亲会叫我们去鹤松堂,我们这边该如何准备?” “不去鹤松堂,去正堂,所有人去正堂,就说府里出了大事。”郑离惊搓搓脸,立马下了床。 “派人去袁家请各位舅祖和舅祖母过来,还有族人长辈,我等会让人把玉泉观的道士带入府。” 不用等人狗急跳墙,也不用查其他了。 核实了身份,摆出这些人证,那老虔婆必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 “母亲那里我去说。”这事太大,母亲能不能撑住得靠她。 还以为睡醒好办事,这没睡醒就要张罗起来,时间显紧迫了。 “好!”戚芮溪的回应已经在门外,她也知道公爹回府加速了事情抖开的速度。 “师姐,你衣领子没整好。”被吵醒的善若急忙下床。 郑离惊一边整理衣领一边交代善若:“你等会去带安哥儿到正堂,告诉杜师傅,今日不练功了。” “哦,好。”善若看出师姐在赶时间。 梳头帮着递簪子,抻衣帮着理衣摆。 等师姐出了门她也匆匆洗漱。 郑离惊快步去往瑞和院, 母亲她轻易就能接受为至亲之人。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着母亲。 父亲这号愚孝之人,即使他也受了蒙骗,她也难生好感。 这时辰到家,肯定是城门一开就往家跑。 做为戍边武将,回京不先面圣而是先回家,可见糊涂。 瑞和院的郭氏自然也知道了丈夫回府的消息。 她躺在床上没有急着起身。 就算没病,她也失去为丈夫张罗前后的热情。 心冷了,过去那些小心翼翼伺候公婆丈夫的殷勤,不会再有。 “母亲,我有话与您说。”郑离惊来到母亲内室,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床前。 “可是说你父亲回来的事?”郭氏撑起身子倚靠床头。 “不是。”郑离惊看着母亲刚比前几日好点的脸色,拉住她的手,把一张安神符塞到她手中。 “女儿调查了鹤松堂那老虔婆的根底。” 那老虔婆? 郭氏拿着安神符,听到这称呼愣了眼。 女儿规矩很好,如此无礼的称呼鹤松堂那边,必有缘故。 她意识到了什么,心跳不由加速,睁大了眼露出了惊色。 郑离惊没有迟疑:“那老虔婆不是我们祖母,她是祖母的姐姐,她们姐妹是长得极像的双生女。” 脑袋嗡的一下,浑身都一震,郭氏白了脸的攥紧符箓。 “女儿从舅祖母处打探出一些消息,昨夜我核实过她的身份,确凿无疑。” “她杀了我们祖母冒充了祖母,昨夜我也与祖父的魂魄通灵过,祖父要我们清理门户。” “母亲,我们大房被一个恶毒的老虔婆祸害了。” 消息来得突然,也来得让人心惊无比。 震惊到不能成言的郭氏,紧紧捏着女儿给的安神符,努力消化这骇人消息。 “母亲,您要撑住,我们要看着仇人如何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嗯,好。“郭氏虽然应着,脑子里却风暴连起。 她竟然被一个不是婆母的女人欺压了二十年,害得大儿短命,小儿痴傻,女儿分离。 她死忍了二十年都没怀疑过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婆母。 她为何如此愚钝!如此蠢笨! 看到母亲脸色不对,郑离惊连忙塞了颗清心丸给母亲咬着。 她抱着身体开始发颤并流出眼泪的母亲,安慰她:“老天爷有眼让女儿有了些机缘,就是让我来揭穿她,母亲您别自伤。” ”您会好起来,大哥也会,弟弟也会,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们好起来的。” 不管如何,先让气苦到要崩溃的母亲脱离出来为上。 郭老太太进来就看到外孙女抱着在哭的女儿,不禁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郑离惊安抚着愤怒又自伤的母亲,在外祖母的追问下道出真相。 结果郭老太太听后也气得要吃清心丸。 母女俩俱被这大荒唐事冲击得情绪激动难平。 幸好有丹药护心,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外祖母,母亲,莫要为过往损自身,今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除掉他们,日后我们重新过日子。” 郭老太太到底强些,她一把擦掉气出来的眼泪,扶起女儿,“宁儿说得对,今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要站起来,别给这事击倒了。” “我不倒,我不能倒!”郭氏哆嗦着嘴说话,也哆嗦着手脚起身。 “我要看着她死,我要看着他们下地狱!”她咬牙下了床穿衣梳妆。 与母亲通了气,安抚好她情绪后,郑离惊又去君悦园见舅舅舅母和表哥他们。 毫无意外的一阵鸡飞狗跳的拍桌子的拍桌子,踢凳子的踢凳子。 都愤怒得要杀人般无法冷静。 费了把劲儿把人安抚住,毕竟事情还有得忙。 安排人去把躲着的常恵道长带入府,那些迷昏着被关押着的下人也弄醒。 这都是有用的人证。 在她安排诸事准备掀翻一府荒唐时,鹤松堂有人正试图把黑说成白。 第94章 蒙蔽,好大孝子 紧赶慢赶,赶到府中的武安伯。 本以为自己母亲已气病在床,结果却看到母亲好好的坐着吃早膳。 虽然气色不好,但到底还有精神拿眼瞪看他。 “母亲,您可好?” 牵挂母亲的伯爷,跪拜母亲后,一脸都是关切。 老夫人瞪着眼哼了一声:“还没被你的儿女和外家人气死,能有口气喘着都是因担心你受人制辖无人帮。” 武安伯听得脸色一怒:“君哥儿和外舅他们做了什么让母亲您如此气苦?儿子这就找他们来跟母亲您道歉。” “啪”的一下,老夫人拍了筷子:“你岳母带着一群人上门来让我们武安伯府丢尽脸面,你敢去找她算账吗?” “岳母?”武安伯很是吃惊:“她老人家也来了京?” 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他以为就几个舅子和外甥来京吃自己大儿子的喜酒。 没想到年纪那么大的岳母也来了京都,想到自己疏忽了病重的妻子,武安伯心虚了一下。 “怎么,你怕了不成?”老夫人拿帕子擦起了眼睛。 “你娘被她们上门责难,轮番羞辱,你可知这些天你娘我过得多憋屈,这个家都要没我立脚之地了。” 看到母亲委屈到哭,武安伯着急无措起来。 他隐约猜到岳母上门是为何。 过去二十年他忽略的,只怕都要来寻说法来了。 但再如何也不能委屈自己的母亲,为人妻为人媳的郭氏,怎么能由着她母亲来气自己婆母。 但到底不敢拿岳母说些什么,毕竟岳母也是母。 他只能先安慰自己母亲:“郭家人重规矩讲道理,定然是有所误会才让母亲您受了委屈,待儿子与他们讲清楚就是,母亲不必难过。” 老夫人要的就是这儿子出面解决。 “就是有误会,他们先入为主听了郭氏的话,拿些早年他们送来的礼作伐,说我贪了他们的礼没给君哥儿珍姐儿他们,这都是没有的事。” “东西放在公中库房没少他们几样,就是拿错几样也是为着帮你维系各路关系,可他们却抓拿着来羞辱人。” 老夫人抹了把眼泪,看到大儿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都是自得。 脸上却是委屈的悲愤:“郭氏还说是我们害了她,害了君哥儿几个,口口声声都是我对你们大房不好,她把一切都怪到了我头上啊!” 她哭道:“儿啊!娘心里委屈得都想随你父亲去了啊!” “不可!”武安伯大惊,连忙跪在母亲面前劝她:“母亲不可有此念,有儿子在,这府里没人能让您受委屈,相信儿子,儿子来为您做主。” 郭家可以怨他没照顾好他们的女儿,但不能朝他母亲撒气。 “嗯嗯,有我儿做主娘心里才定,还是我大儿心疼我这老婆子!”老夫人抹了把泪扶起大儿子。 “郭家人嚣张,你为人女婿我知道你会为难,我相信我儿甚孝,我受点委屈没关系。” “儿子不会让母亲受委屈的。”武安伯语气坚定。 “有我儿这话为娘甚是欣慰。”老夫人终于露出慈爱之色。 “我儿赶路辛苦了,快坐下先用些早膳,莫饿坏了肚子。” “儿子谢母亲体恤!”武安伯连忙坐了下来,内心有些欢喜。 他已经许久没有得到母亲这样的关爱了。 趁着大儿子用早膳,老夫人还跟他说了二丫头的事。 表示当年是受了玉泉观道士的欺骗,但二丫头不信,又因着贪奴贪了寄养银子的事,心里落了怨恨。 说话行事都有些报复心理。 这孙女因着批错命吃了多年苦,她做为长辈不忍说她什么,劝大儿子也别在意。 就当她拿些荒唐指控来泄气,不要怪她。 “您是她祖母,她岂能对您有怨。”武安伯虎了脸。 “母亲太过慈爱,怎可包容至此,这事儿子不从,她要是敢说长辈不是,就把她送回凌云观去。” 对二女儿只有一个出生时印象的武安伯,就算收到封儿子的信,他也没放心上。 不过是得了些机缘,要是仗着些机缘在家里没规没矩。 他可不会看谁的面上由得她放肆。 大儿子的态度让老夫人相当满意。 有大儿子这话,无论别人拿到什么把柄,她都可以说是二丫头是因积怨而胡诌。 只要大儿子信她,一切都不是事。 惴惴几日,总算能松口气。 但她把控着分寸,让大儿子尝到点被关爱的甜头,又让他知道自己委屈大了,需要他为母做主。 归家的武安伯,心里都是要为母亲撑腰的火气。 母子俩用了早膳, 二房的人过来请安了。 郑二爷一进来就不满的道:“君哥儿他们怎么回事,没来母亲这里请安就算了,还让人告知我们去正堂,说是府里出了大事,有什么大事比大哥回来更重要。” 弟弟都知道他重要,自己儿子却行事无序,武安伯当即怒容上脸:“谁说要去正堂,让他们都过来鹤松堂,快去!” 妻子卧病在床来不了就算了,子女们是这么回事,竟然一个都没来。 哦,来了一个,只有大女儿来了。 郑唯真没用早膳就过来了,却被童嬷嬷拦在外头。 等二房的人来了才得以一起进来。 她没听到通传去正堂,现在听到二叔的话她附和道:“我来时大嫂还拦住我不让我来,我看她跟大哥都不打算过来祖母这里。” 她愤愤然的告状:“父亲您可要好好整顿一下府里头,现在闹得外人都取笑我们武安伯府,女儿现在是门都不敢出了。” 已经知道大概情况的武安伯,被挑得爆怒:“去,把所有人都叫来这里听训。” 岂有此理,拿了管家权就以为登天了不成。 竟然如此没规矩。 有伯爷吩咐,鹤松堂的下人腰板直了起来,立马跑出去传话。 结果刚跑出去半路又折了回来。 “伯爷,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武安伯脸色一惊。 身为武将他回京先回家本是不该,实在是心里太担心自己母亲,才失了为臣之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天家知道。 但他猜错了。 被宣入宫的不是他,而是郑老夫人。 第95章 拦截,正面审问 贞妃娘娘派人大清早出宫来召见老夫人,是因为她昨日失了脸。 武安伯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宫里也传开了。 就连皇后都叫了她过去问话。 那两个使用过的乌木妆匣,虽然姨母叮嘱过让她不要张扬,但有那样雅贵罕见的万年乌木妆匣,不炫耀一下岂不是锦衣夜行。 结果这事被宫妃们拿出来当众问她,是否收了来自武安伯府的不该收的东西。 这让她很是丢脸。 既后悔当初炫耀出去被人知道,又后悔把东西还给了姨母。 要是不还回去,起码还能说是自己的,与武安伯府无关。 现在拿又拿不出来,遮又遮不过去。 说好的做她后盾,结果就是这么给她拖后腿,她岂能不气。 贞妃娘娘这么早就派人到府,老夫人隐隐猜到自己府里的事怕是影响到了她。 若是之前,或许还会担心事情难支应。 现在大儿子回来了,依然只信她,她心定了,也就没了担忧和顾忌。 “给我换衣,老身要入宫去。” 刚好进去找贞妃娘娘说说,求个旨意,直接把碍眼的打发走。 照样能一了百了。 “母亲,儿子归京也需面圣言明事因,我与您一同入宫。”武安伯连忙说道。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母子俩打算一起出门,把家里的事先放一边。 但郑离惊可不想家里大事被打岔。 收到宫中贞妃娘娘召见老夫人的消息,她立马想到受蒙蔽的皇帝。 吴家女当年是以无父无母的身份,由武安伯府教养长大并举荐入宫选的秀。 能入选,武安伯府是出了大力的。 虽然是那老婆子使的手段,但到底是打着武安伯府的名号。 若是天家追究起来,武安伯府有欺君之罪,阖府要遭殃。 揭穿那老婆子的身份,贞妃娘娘与那老婆子的关系也要暴露人前。 宫妃有个杀人冒充勋贵家眷残忍无耻的亲生母亲,于天家也脸上无光。 若是没有今日宫中来人之事,她都还没想到这一茬。 “拦住他们。” 她当即做出决定。 既然已经查实那婆子的身份,若是现在还让她以武安伯府老太君的身份入宫,她也是欺君的一员。 拦下他们,解决了府里大事,她再和家人去天家人面前请罪。 如此,才有可能保家门平安。 郑绍君经妹妹一说,也知道了后果,连忙叫上人去拦截。 老夫人换好衣裳,又添了副头面以显尊贵,这才在大儿子和大孙女的搀扶下昂首挺胸的走出鹤松堂。 二房的人跟在后头送他们出门。 结果出到外头就看见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是郭老太太和郭氏。 母女俩都在自己儿媳的搀扶下,面带怒容横眉而视的拦截。 武安伯看到这阵仗,才知道事情比母亲跟他说的要严重。 眼前这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什么区别。 他连忙放开自己母亲,向岳母行礼试图缓解:“岳母大人,小婿刚归家,还未来得及到您面前拜见,还望岳母大人原谅小婿失礼。” 郭老太太看都没看他,直接就对上郑老太太:“躲了多日才现身,再不出来你就等着官差上门请了。” 没想到会有这等场面的郑老夫人,听得心头一跳,差点被唬住。 但她很快端起架子,保持雍容之色,“亲家母火气大得都口不择言了,老身行得端走得正,何须怕什么官差。” “呵呵,你行得端走得正?”郭老太太冷笑,“不怕天打五雷轰的人果然脸皮厚得很。” “岳母大人慎言。”武安伯黑了脸。 当着他面这么说他母亲,郭家人的教养何存? 二房的人也都气愤不已,与郭家人互瞪怒眼。 “对着无良之人我何须慎言。”郭老太太终于正眼看女婿:“你的账我稍后跟你算,你现在最好给我闪一边去。” “......”武安伯气结,还要跟他算账? 他做了什么就要跟他算账。 他看向妻子,期望一向明事理的妻子能劝劝她的母亲。 但郭氏没理他,只怒视着自己的仇人。 要不是小女儿在身边提醒她要忍住,她就要亲自上前去撕人了。 但不能,她病了,病得很重。 她不能为这等毒妇再损自己分毫。 看到妻子不理自己,甚至大儿子也借由搀扶外祖母而避开他眼神。 这都怎么了? 府里这点事值当这些人如此视若仇敌吗?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但无损他当家做主的权威。 他沉了脸问:“你们拦在这是何道理?” “拦在这自然有拦在这的道理,我们不能给她入宫。”郭氏终于对上自己丈夫的目光。 消瘦的脸上不再有昔日的娴静美丽,只有滔天之恨意。 “你怎可如此说话。”武安伯皱眉看向病得落了人形的妻子。 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这丝心疼很快被恼怒冲掉。 向来通情达理的妻子,仗着娘家来人就有失贤惠,竟然对婆母毫无敬意起来。 郭老太太当即狠瞪女婿:“她说的是人话,我郭家人站在哪里都堂堂正正,不怕天打五雷轰。” “你若是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我们这么多人拦在这里,定有拦的道理。” 武安伯被岳母狠厉的眼色惊愣。 郭家人的规矩教养,确实从未被人质疑过。 岳母话里的郑重之意,让他意识到事情真的不简单。 可是他的母亲,做了什么要被人如此对待。 他忍了忍怒火,“岳母大人,无论有什么误会,都请等我们入宫回来再说,时辰不等人,还是莫要触怒天家的好。” 惹怒天家,对郭家也没好处。 “误会?”郭老太太冷哼,“没有误会,只有事实,你最好带着你这位所谓的母亲去正堂接受审问。” 接受审问? 武安伯神色震惊,怎就用到这等词? 郑老夫人已经气怒到极点,“你郭家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想审问我,真是狂妄至极!” 郑二爷也跳脚怒骂起来。 “审问你的还有我们。”郑绍君不顾二房的气愤,冷然加持。 他乃郑家嫡系子孙,算不算东西? 没等震惊回神的武安伯怒斥,郭氏就说道:“还有郑家族人和列祖列宗!” 武安伯震惊到脸炸裂。 列祖列宗都搬出来了! 郑离惊也加了一句:“还有袁家舅祖舅祖母他们!” 有郑家长辈和袁家长辈,加上列祖列宗。 这么多“东西”,审问谁,分量都够够的了。 第96章 对打,道破身份 武安伯府的人一大早登门,袁家人相当惊讶。 听到说请他们几个舅祖舅祖母过府商议要事,众人都一头雾水。 武安伯府的事一向不让他们多掺和,怎就专门来请他们去掺和了? 大舅祖母昨日刚去过武安伯府,这会儿也疑惑得很。 “可能是为着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想让我们过去评评理吧!” 她能想到的就是这点了。 要请到娘家人去解决,基本都是麻烦事。 外头关于武安伯府里的事,已经越传越难听,小姑子总躲着不出也不是事。 即使袁家人并不想掺和,但武安伯府来了人,终归是不好推脱。 何况还得了人家炼的丹药和一句承诺,更不好有迟疑。 没多想其他的袁家人,匆匆赶往武安伯府。 他们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等不堪的处境。 郑老夫人听到列祖列宗已经气得脸发黑,再听到扯上自己娘家人,她更是急怒攻心。 “这是武安伯府,我是一府老太君,你们有什么理由审问老身?” 她气得指着大儿媳和大孙子二孙女痛骂:“你们一个个的反了天了,带着外人来堵路,还大言不惭要审问我,我有什么要被你们审问。不肖子孙,简直不孝至极!” 郑二爷也愤怒得很:“大哥,你看看他们成什么样子,居然要审问母亲,这是人说的话吗?” “反了天了,都疯了!” 完全没想到会有这场面的王氏,难以置信的摇头。 闹大了,真的闹大了。 都大到她无法想象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为着不大不小的一点事,大房居然疯成了这样! 小辈们也瞠目结舌,郑唯真咬着嘴唇,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怎么就闹成了这样!为何要闹成这样!何至于闹成这样! 武安伯也震怒至极,“简直胡闹!不过是起些龃龉就摆这样的阵仗,这成何体统!” 他怒斥:“让开!” “本伯爷要入宫去,我看谁敢拦!” “我敢!”郑离惊当即走近父亲几步,“府里发生的不是小事,而是毁家之大事......” 怒极的武安伯伸手就打过去,“不孝之女,休得胡言!” 竟然公然违逆他,果然不是个好的。 话没说完就要被打,郑离惊当即闪身避过。 没想到她会躲,还躲得有章法的武安伯,更为气怒。 “给我闪开!”他再次出手。 “不闪!”郑离惊避开一招,又立定在父亲前头,挡住去路。 武安伯气怒连番出手,郑离惊也不客气,直接与父亲对打起来。 父女俩你来我往的不让不避,众人都惊掉下巴。 “宁儿小心!”郭氏惊呼,怕女儿被丈夫打伤。 “父亲住手!”郑绍君也惊得大喊。 但他们都看到一个武将连出几招都没打着人。 郑离惊挪闪回击,面对父亲的愤怒她冷静应对。 不给她机会说话,那就对练上一场好了。 等袁家人到,自然有他后悔的时候。 善若带着安哥儿赶到这里,看到师姐被一个大汉追打,当即急了。 忘了自己是三脚猫功夫,冲上去要帮忙,“不要打我师姐!” 安哥儿愣了眼,虽然很久没见过,但他记得那是他父亲。 父亲为何要打二姐? “不打不打,不要打架!”看到善若姐姐冲过去,他也冲过去要阻拦打架。 武安伯吃惊这二女儿竟会拳脚功夫,过了十几招发现她是真的有点本事,而不是花架子。 心里的诧异让怒火都消了几分。 扑进来一个陌生小女娃来护女儿,他愣了下住了手。 父女俩这谁也没伤着谁的对打,却让在场的人都惊愣了眼,呆若木鸡。 郑老夫人更是震惊不已,这丫头竟然会武艺! 她到底学了多少本事,竟然瞒着不给人知。 若是知道她不但会炼丹还会武艺甚至其他,她定然会加高警惕,绝不会犯大意之错。 如今想来,她误判了不少事。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不已。 目睹妹妹跟父亲对打十几招不落败的郑唯真,脸色红白交错。 那次一起进宫回来在马车上被捏疼手腕,竟然是她手下留情了。 她咬着嘴唇,难堪又不解。 到底是什么事要闹得如此不可收拾。 “妹夫,入宫之事先缓住,你让宁儿把事说明白再决定如何做。” 大舅舅神色冷峻,话语不容置疑。 武安伯已经察觉出事不寻常。 岳母,妻子,大儿子,还有这个为了拦他,竟敢跟他打起来的大胆女儿,还有这些郭家舅子外甥们。 这些人统统都失去该有的正常态度。 就算他再愚孝,也意识到母亲跟自己说的话,只怕是跟事实相差甚远。 被如此拦截针对的郑老夫人,愤怒之下心生了不安。 看到大儿子神情有松动她当即说道:“没有什么比入宫更重要的事,快让开!” 她扯上大儿子,“都耽搁不少时辰了,你也该尽快去跟陛下请罪,快走!” 被女儿武力阻拦过的武安伯,听了大舅子的话本想缓一缓。 母亲一催,脚步就不由走了几步。 但拦在前面的人无人闪开。 郑离惊依然挡在最前面。 她看着面色发黑的老夫人冷笑:“父亲入京先归家是不该,但陛下仁爱英明,定会饶恕父亲一次。你想入宫见贞妃娘娘却是不能够,要见,也是以另一个身份见,而不是我们武安伯府的老太君。” 心头已觉不对的老夫人脸色一变,喝问:“你什么意思?老身的身份还能让你改了不成,简直口无遮拦无法无天!” 但心底浮起了不好预感。 不对劲,很不对劲。 原以为说服大儿子信自己就能支应过去的事,如今看来难了。 这些人是抱着毁掉她名声来造阵仗,难道他们找到了什么证据不成? 武安伯也皱眉看着这个女儿。 这真的只是母亲说的,她是怀了怨恨而生事? 郑二爷也意识到不好,心里有了可怕猜想。 这二丫头太过邪门,她认识仙尊,又在道观长大,难道...... 想得越深脸色越白,他想阻止局势发展,却心虚到想后退。 郑离惊对上老夫人狠戾得如同淬了毒般的目光,神色冰冷如寒霜。 说出一句足以让对方魂惊魄颤的话, “你,不是我们祖母,也不是我父亲生母。” 第97章 拆穿,目眦欲裂 你不是我们祖母,也不是我父亲生母。 言出如震天之惊雷。 郑老夫人骇然色变, 身子摇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 她以为他们找到了她算计大房的证据,完全没想到是身份被揭。 太过意外,太过震惊。 她瞪大着眼连当场否认都做不出的惊骇。 二房的郑绍弘忍不住出来怒斥:“你发什么鬼疯,居然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郑唯真也惊呆了。 完全没想到他们在背后捣鼓的居然是这等可笑指控。 她也忍不住怒道:“别以为你会几招就能无法无天,忤逆父亲你还扯此等荒唐之词,不怕天打雷劈吗你?” 看到大女儿还在犯蠢,郭氏气得呵斥她:“珍儿你闭嘴!” “我不,母亲,看看你们都被她蛊惑成什么样子了,这样的话你们也信,这是大不孝啊!” “啪!”的一下,郑离惊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还把人从老夫人身边扯了过来推到后面。“看住她。” 免得等会有人发疯拿她来撒气。 “你敢打我!”被打的郑唯真羞恼气哭,却被两个舅母拉着。 “没有证据我们岂能站在这里乱说,大外甥女,你实在蠢了些!”大舅母都忍不住训她。 证据? 被二女儿的话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武安伯,堪堪回神。 他难以置信的问二女儿,“你有什么证据说她不是你亲祖母?” 郑离惊转眼看向父亲,微眯了眼眸。 不是惊怒喝骂她,而是追问证据。 难道这父亲还曾怀疑过不成? 不对,要是有怀疑,岂会愚孝到不顾自己妻儿。 她点头给出了肯定:“有,等袁家舅祖舅祖母他们过来,即可知道真相。” 老夫人脑袋嗡嗡嗡的再也无法镇定。 叫她娘家人来,竟原来是为了揭穿她。 脸色大变的还有郑二爷,事儿真的要爆出来了。 他几乎能想到接下的场面有多可怕。 站在他身边的王氏,看到儿子跳出去骂二丫头她还挺高兴。 该骂,依仗着郭家竟然什么话都敢说,真是疯得不轻。 但看到丈夫脸色大变,且婆母脸色更加惊恐时,她心沉了下去。 待听到有证据,且是袁家来人作证时,她如坠深渊的白了脸。 婆母对大房的谋算,她本以为婆母只是不喜郭氏,不喜大儿子,竟原来大房不是亲生? 她从未在丈夫和婆母脸上看到过如此惊慌的神色。 这证明了什么,最熟他们母子俩的人怎会不知。 言辞确凿成这样,二房的人都感觉到不安,老夫人的反应,再笨的人也品出了异常。 得到二女儿肯定答复的武安伯,好一会才僵硬着脖子转向老夫人。 脸上有难以置信,有悲情的恍然,以及即将爆发的愤怒。 “您为何不否认?” “她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了,你为何不否认?” 不管是您还是你,都没再称母亲。 毫无准备的老夫人,被逼问得连连后退。 但很快她就咬牙撑住,还一巴掌打了过去:“老身是被你们气狠了,没想到会有你们这得等大逆不道的子孙。” 被生生打一巴掌的武安伯愣住。 老夫人色厉内荏的喝道:“我看谁敢质疑老身堂堂正正的武安伯府老太君身份。” “袁家人到了没有,没到就派人去催,我要你们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她底气十足的样子,还真震住了人。 连武安伯都惊疑不定起来。 看到父亲如此轻易就被唬住,郑离惊终于明白大哥曾经说过的话。 武安伯府这两代功绩平平不受天家看重,只是在西北担任副职,并无过硬实权。 一个伯爷,只能担任西北三路军其中一军的副职,且还是四个副职中的一个,朝臣暗称这种职位为祖宗位。 就这脑子,天家能让他任一军副职,还真是看在祖宗们的面子上了。 她拉开这个脑子跟祖父一样不太够的父亲。 毫不留情的刺穿老夫人的外强中干:“你打什么主意我知道,袁家人来了有可能为一族名声不说真话,但知道如何辨别你身份的不止袁家人。” 她打碎老夫人自以为的急智:“你还不够老,熟识你们姐妹俩的人还没死光。” 被道破心思的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如同霜冻茄子。 她确实是准备先发制人,娘家人要是拆穿她,无疑陪葬全族人的名声。 她以为只要娘家帮她,袁家人的名声能保住,她也能保住。 却没能防止其他知道她们姐妹区别的人。 小时候家里拿怎么区分她们姐妹的事在亲友间说笑打趣,知道的人可不少。 想要再搏一把的老夫人,尝到了穷途末路的狼狈。 她后悔,后悔没有早早用法子去掉头上的胎记。 若是损了那块头皮,就再无证据可证明她不是她。 “怎么没底气了?知道再如何你也否认不了了吗?” 郑离惊当众揭露:“残害跟你长得极像的同胎妹妹,冒充她成为勋贵夫人,还想谋夺整个武安伯府给你自己生的儿子继承。” 她逼近被拆穿到脸带惊恐的老夫人,“我大房一脉被你祸害得病的病,伤的伤,分崩离析,你说谁会遭天打雷劈?” 老夫人恐慌到张口结舌节节败退,二房人全体震骇。 看着祖母反驳不出话来,郑唯真不敢置信的捂着嘴。 妹妹说的是真的吗? 她竟然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祖母! 她捂着嘴摇头,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常恵道长来了!” 常恵道长被郭家护卫架着入府,正堂没去,直接到鹤松堂前公开十六年前的批命真相。 武安伯刚才被唬了一下,又被女儿的话敲醒。 现在又听到当年入府批命的人亲自说受人指使,故意给他女儿套上克亲命,以便送去道观寄养。 这还没完,郭家护卫又把七八个下人押到了这里。 被抓了现行,又看到老夫人现在势溃,对着伯爷这些下人不敢说谎。 “伯爷饶命,是老夫人命我们去栖霞苑放火,是老夫人想烧死二小姐,不是奴婢,请伯爷饶命啊!” 这些人的供词,让武安伯脸色铁青拳头爆筋。 怪不得给他灌输二丫头怨恨在心行事无状这些话。 原来是要他面对这些人证时,能继续眼瞎耳聋,不辨是非。 若是没有二女儿爆出这惊天大事,他很可能就如人所愿,继续昏庸下去。 现在不用袁家人来指认,他也知道二女儿的话十有八九为真。 没人知道他内心也常怀疑自己不是亲生,没人知道他为了得到认可,从小就争着表现孝道。 为了得到跟弟弟一样的关爱,他极力讨好,用了半生去讨好。 甚至在不久之前还跪着示忠尽孝。 他跪了仇人半辈子! 他讨好仇人半辈子! 他是有多蠢,被人愚弄欺瞒几十年都不知。 他是有多笨,面对妻子儿女以及外家一门亲戚如此郑重的态度都不知醒。 武安伯已经目眦欲裂。 第98章 真相,报仇雪恨 老夫人的身份被质疑,还有这些人证说出的事,让老夫人身边的下人都生了倒戈之意。 族中长辈来到这里,刚好听到他们纷纷揭发旧事。 一人下跪,引发多人下跪,鹤松堂的下人爆出了大房子嗣确实是被暗害。 下手的人已经被老夫人处理干净,但动手的人自知做的是缺德事,怕遭殃无人知,到底留了痕迹。 大房长子是被长期下药损掉根基,安哥儿是被人从假山推下而不是自己贪玩跌落。 千两赏银都没能勾出来的真相,如今自动爆了出来,可见某人在府里积威何其重。 这些真相被鹤松堂的下人道出,足以证明老夫人毒若蛇蝎。 没有为人祖母会这样暗害自己的后代,除非她不是至亲。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自己两个儿子的不幸极可能是人为,但亲耳听到郭氏还是惊怒无比。 “丧天良的毒妇,你怎么如此歹毒啊!”她恨不得上去狠撕了那毒妇。 郑离惊连忙按住母亲,“母亲,别脏了您的手。” 郭老太太也安抚住女儿:“有仇终能报,别急。” 听着被揭发出来的事,王氏煞白了脸,颤声问郑二爷:“这些事你知不知道?” 他们母子俩说话经常会支开她,只怕背后谋的不止这些事。 她是贪权想掌家,也幻想过大房福薄子嗣不顶事,日后有可能会过继自己的儿子来承爵。 但她除了贪点大房的好处,享受掌家的威风,她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 婆母若不是武安伯府的老太君,而是个丧尽天良的毒妇,她和她的子女都要完了。 脸色同样惨白的郑二爷,自知深渊在前,这会儿如丧考妣的,脑里都是空白。 二房的子嗣,也同样神色惊恐无措。 今日看到的听到的,足以让他们颠覆所有,再无前途可言。 郑唯玥已经昏倒在婢女身上,但无人去关注她的不省人事。 袁家人的到来,只是给尘埃落定的局面加以更明晰的一锤。 “你还有何可说?” 心如刀捅,又如火烧的武安伯,赤红了眼问老夫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被人揭了出来,老夫人脸色灰败如霜打。 再华贵的头面,再精致的华服,都再无雍容之色。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被翻出来的事,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她也装不了晕,二丫头手中一把银针,明说她要是晕就落针扎醒她。 她怕被当场扎死,不敢晕。 只能躲到儿子身后,让儿子替她挡。 但郑二爷自己都心虚得很,面对暴怒的大哥,他哪敢维护母亲。 “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关我事。” 他想获取大哥原谅,但他的大哥直接要他滚开。 袁家人没想到来到武安伯府面对的是这样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你们兄弟怎么闹成了这样?”袁老爷是他们的舅舅,说话带上了长辈的威严。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面对舅舅武安伯也没有收敛怒意。 他要把这对母子撕了。 “父亲,请你冷静。”郑离惊拦住要动手的父亲。 “让舅祖确认过再说其他。” 最后这步不能省,省了多少要少一理。 若是别人拦,愤怒到极点的武安伯绝不听从,但这个敢打老子的女儿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尊重。 “那好,就让他们当众确认。” 袁老夫人不明状况:“你们要确认什么?” 郑离惊看了眼那躲着不敢见娘家人的老虔婆,把事情说了出来。 直接把袁家人惊得回不了神。 他们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荒唐事。 但那个躲在她儿子身后不敢面对他们的人,又让他们如坠深渊。 袁老夫人有点站立不稳的喃喃道:“原来昨日你是有意打听她们俩姐妹的事。” 郑离惊点头:“舅祖母,抱歉了,利用了您,但鸠占鹊巢这等事没人能容忍。” 杀妹取代,鸠占鹊巢,何等残忍狠毒! 袁老夫人捂着嗡嗡嗡的脑袋差点晕厥过去。 她能怪郑家大房不顾他们袁家脸面吗? 怪不了,这样大的事换哪家都不能容忍。 这是灭祖害亲之仇! 袁老爷的脸色也相当难看,揭露出这样的事,袁家名声都要塌了。 但眼前这阵仗根本就没法压下私了。 “你自己说,你是华娘还是锦娘?”袁老爷咬牙切齿的问。 躲在儿子身后的老夫人回了一句:“我与老伯爷同床共枕十几年二十年,我就是他的妻。” “我问你是华娘还是锦娘,别说其他!”年过花甲的袁老爷几乎要咆哮。 抢了妹妹的位置还有脸说,真是不知廉耻。 “不说那就下手查。”被女儿拦住不能上手的武安伯怒吼。 脸色发黑的袁老爷只能让人上去拿人查看,郑二爷下意识的想要阻拦。 怒火滔天的武安伯推开女儿冲过去就是一脚,直接把郑二爷踢飞两丈远。 “哎哟哟!”郑二爷被踢到差点痛晕过去。 “昌儿!”老夫人看到儿子被踹得起不来,骇然惊呼。 “你个不孝子,你敢踢你弟弟,你做何要踢你弟弟!”她怒极的冲武安伯上手就打。 武安伯却大手一伸就把老夫人拎了起来,愤怒得双目都带了血色,“你当你还是我母亲能教训我吗,你个无耻毒妇!” 他一把扯开挣扎着的老夫人的头发,按照女儿说的方法验证。 找到青色胎记直接把人拎到袁老爷面前:“舅舅,您来认她是您哪个妹妹?” 不用看袁老爷就已知道,小妹要是被自己儿子这么抓住岂是这种神色。 但他还是看了一眼,当着众人面承认这是自己的大妹华娘。 袁家确认,不会有错。 “毒妇,你还有何好说!”愤怒的武安伯拎着人目眦尽裂。 这毒妇害了他亲生母亲,骗了他几十年,还祸害他的妻儿。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直接把人举了起来,要她血溅当场来报仇雪恨。 第99章 根源,有权除族 “不要!” “别摔!” 众人都惊呼。 郑离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父亲的手,“父亲住手,现在还不能杀她!” 狂怒的父亲这一摔,足可致命。 但现在还不是给人死的时候。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愤怒的武安伯无法控制情绪。 他要亲手杀死这个欺瞒愚弄了他几十年的毒妇。 被举起的袁氏吓得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父亲的女人,是你父亲要的我,你要是敢杀我,你父亲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让武安伯更为气怒,“让开,我要杀了她!” 幸好郭家舅舅和表哥们都过来阻拦,硬生生把人抢了过去,然后扔在了地上。 二房的人都吓坏了。 王氏不敢去救丈夫,更不敢去救婆母,她干脆眼一闭,晕过去不管。 差点被摔死的袁氏,被扔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狼狈非常。 她还犹自强辩:“我是老伯爷的女人,你们无权处置我,这武安伯府有我一份也有我儿一份。” “厚颜无耻!”武安伯再次暴怒。 郑离惊没想到这老婆子还有脸说这种话。 她拦着狂怒的父亲,直接啐了袁氏一脸:“你杀了我祖父的发妻冒充她,你还想我祖父承认你,他做鬼不放过的是你。杀人偿命,几罪并罚,你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她,我没有!”老夫人嘴硬不承认。 “不是你杀我祖母,你怎会冒了她身份?你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是她自己死的,不关我事。” “够了!”袁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 显而易见的事还胡搅蛮缠,装了几十年底性终露出来。 “锦娘去看你那日还派了人到府跟母亲说,等她回来要带着哥儿回娘家住一夜叙话,好好的她怎会自己死?” 她还记得当年旧事,没忘记。 说过要带哥儿回娘家住一晚的小姑子,后来婆母问起几次都不愿回,原来已是李代桃僵。 袁家要因这个小姑子名声尽毁,袁老夫人哪里还会为她遮掩。 “当年定是你害了锦娘,你在莲花寺装病为的就是让锦娘时常去看你,让你好下手。事后你装成她,又以悲伤过度为由装病了几个月,又以病后很多事记不起来而避免被人怀疑。” 当年无人发现这些端倪,实在是这大妹装小妹装得太像。 且谁也不会想到竟会有杀妹取代这样可怕的事发生。 “自那之后你也极少回娘家,根本就是你怕被人发现,怕说到与锦娘有关的事你无从应对,你处心积虑害了你亲妹妹,你残忍狠毒丧尽天良!” 气恨其损毁家门名声的袁老夫人,已经是脸色铁青。 袁老爷也怒斥:“袁家没你这等残害胞妹夺人夫婿不知廉耻的人,我要将你除族!” “除族?”老夫人披头散发的爬起来,面目开始狰狞。 “我做武安伯夫人有什么不对?当年要不是送我回了老家,嫁入武安伯府的人就该是我,而不是她袁箐锦。” “她袁箐锦在京都享尽家人疼爱,家中给她定的亲事也远好于我,凭什么我要差她几等,凭什么我不能有这荣华富贵?” 她赤着一只没了鞋子的脚,怒诉心中不忿:“明明是一起出生的姐妹,她在京都长大,我在老家长大,凭什么她都得了好,而我却要守寡度一生?” “我不服,我要夺了她所有!她死了,我得到了,这武安伯府我比她还要住得久,我赢了!”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不比她差,我与伯爷同床共枕的时间比她多多了,我赢了!” 袁氏如同疯了一般,自得的狂笑起来。 郑唯真看得浑身发抖。 昔日她最尊敬的长辈,她觉得最亲最好的人,如今如丧家之犬般难堪到发疯。 再无一丝伯府老太君的雍容威仪,只有不堪入目的狼狈。 母亲阻止过她,大哥也劝过她,妹妹还骂过她愚蠢。 甚至今早大嫂还让她别来这鹤松堂。 他们都早早起了疑,只有她执迷不悟。 刚才还与母亲顶嘴,自以为大义凛然的说他们不孝。 最终证明不孝的是她自己,愚蠢无知的是她自己。 她认贼为祖母。 她把一个冒充的老婆子当做亲祖母去孝敬。 不惜与至亲疏离。 无地自容、懊悔羞恼、难以面对。 若是噩梦,醒来就变那该多好。 袁氏的话彻底暴露出她心底最丑陋的一面。 袁老爷和袁老夫人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让这妹妹藏了大恨。 可是这妹妹的夫家明明是她自己挑的啊! 新婚没几月就死了丈夫,这怎能记恨到家人和同胎妹妹身上。 “所以你也要我们姐妹分开,作为报复是不是?”郑离惊明白了。 她出生三天就被送走的根源原来在这儿。 “没错,你是她孙女,你替她过不公的人生,还以十倍折磨方解我恨。”袁氏得意的拨开乱发。 她不但让享尽幸福的妹妹付出代价,还让她的子孙付出代价。 她彻底把妹妹踩在了脚下,无论如何都是她赢了这一生。 看着老虔婆还得意上,郑离惊好心告诉她:“你拿我来报复,我祖母天上有灵,她让我回来为她报仇来了。” “我揭开你的阴谋,你将身败名裂,你会被除族,你的子孙也会被除族,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你的子孙还会因为你,成为无族可依无家可归之贱民。” 得意之色凝在袁氏脸上,她咬牙切齿的道:“我是伯爷的女人,我生的是伯爷的子嗣,你们无权除族。” “谁说无权?我有权,我郑家族佬有权。”武安伯与女儿站到了一块。 妻子让他冷静些处理问题,不能凭一腔愤恨就把人杀掉。 但看着这毫无廉耻的狠毒婆子,他还是忍不住想亲手弄死她。 第100章 入宫,皇帝震怒 几个族中长辈这会儿发声了:“你冒名顶替,实则无名无分,一个无名无分之人生的子女,只能算外室子。” “你谋害伯府主母,残害伯府嫡系子嗣,为外室子谋利,郑家岂能要你们此等罪大恶极之人为族人,必须除族!” 装晕的王氏面如灰色,她堂堂王氏世家女,竟然嫁的是外室子? 这让她王家人以后还怎么见人,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袁氏疯了,“不可以,你们谁敢这么做,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 为了给自己子孙谋取爵位她费了多少心思,怎能承受自己子孙被弃。 郑离惊冷道:“你死了,我祖父祖母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这话让袁氏瞬间发寒,她终于意识到,狠话不管用。 “不。”她仍然挣扎,“我是贞妃娘娘的亲生母亲,她会为我做主,她一定会为我做主。” 她又升起了希望。 武安伯恨得咬牙,“你想死得更难看,我成全你就是!” 半辈子没有过的强硬,这会儿都被锥心的悲愤怒恨撑起了脊梁。 皇帝刚下早朝,就听到说武安伯求见。 儿子成亲不回来,现在跑回来做什么,皇帝皱了眉头。 “传他进来。” 内侍连忙出去通传:“传武安伯觐见!” 武安伯抬脚就要入宫,郑离惊跟了上去。 “你在外等着,等陛下召见你们再进去。” 没有皇帝口谕,他不能随意带人进去。 “父亲走父亲的,我走我的。”郑离惊掏出她那块玄铁令牌。 她当然要第一时间进去面圣。 没人比她更能清楚明白的跟皇帝禀明此事。 父亲这人,还是算了,别让天家火上加火就不错了。 看到她有可以随时进出皇宫的帝后令,武安伯再次被这个女儿震惊到。 没等他问什么,郑离惊已经往宫门走去。 与嫂子扶着母亲的郑唯真也震惊不已,“她,她怎么会有进宫令牌?” 郭氏淡然的看她一眼,告诉她:“你妹妹不但有随时可以入宫见帝后的令牌,还有随时能见仙尊的资格,她从不跟人炫耀而已。” “......”郑唯真的脸瞬间烫了起来。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如今统统都成了巨大笑话。 一件件一桩桩,都证明她比这个妹妹差得好远。 无地自容的难堪,再次爬上她的脸,让她脸色红白交错。 “趁早收起你那嫉恨之心,你妹妹可不是你亲祖母那样能被人算计之人。” 郭氏警告大女儿:“但凡你动什么歪念头,她必会不留情面的拆穿你,我生你一场,你别让我死得不安宁。” 事不到终不回头, 三番四次的提醒,都当耳边风。 一双眼睛明明看得见他们大房被人欺负成什么样,还依然去做狗腿子。 她不得不防她跟那毒妇一样心性。 郑唯真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女儿知错了,女儿会谨记母亲所言。” 同胎姐妹怨恨成仇的例子就在眼前,家人会把她对入哪个角色她心知肚明。 她羞愧难当又多少有些埋怨。 埋怨母亲当年没有努力护着她,把她带在身边教养。 若是没有被那假祖母带走,她就不会有今日这般尴尬处境。 郭氏撑着身子准备入宫见驾,不再理会大女儿有什么心思。 戚芮溪看了眼咬着嘴唇一脸难堪的大妹妹,没有安慰她什么。 只小心看护着身体虚弱的婆母。 郑绍君忧心忡忡的站在另一辆马车边,马车里头是被收拾过仪容却被绑着的袁氏和被踢伤的郑二爷。 弟弟有善若妹妹帮忙看顾倒不用他分心。 武安伯府在经受着重大打击,还要面临天家之怒。 一府人的命运因着那毒妇, 如到悬崖之边,怎不让人悬心。 郑离惊与父亲一同来觐见皇帝,皇帝有些诧异。 “你怎么也来了,可是担心朕要拿你父亲回京先归家之事来罚他?”皇帝笑呵呵的问。 早朝有人弹劾武安伯,皇帝已经知道武安伯匆匆回京先跑回家的事。 这家伙该回的时候不回,不该回时倒回来了。 脑子依然是那么不灵光。 看到皇帝与自己女儿说话如此亲和,武安伯心头更为惊讶 。 郑离惊没有笑,而是跪着禀告皇帝:“陛下,臣女进宫不是为父亲归京先回家之事请罪,而是为府里出的事来跟陛下请罪。” 皇帝一愣,连忙问:“你府里出了何事?” 能如此郑重入宫来请罪,想必不是前些日宫妃们议论的那等后宅管理不明之事。 郑离惊干脆利落的道出:“陛下,我祖母在三十七年前已经被人谋害,在府里的老太君是冒充了我祖母的身份,鸠占鹊巢三十几年。臣女已经查明她身份,她是与我祖母长得十分相似的同胎亲姐,亦是贞妃娘娘的生母袁氏。” “袁氏自小被家人送回老家养大,对能在家人身边长大的同胎妹妹心怀嫉恨,嫁人守寡后装病让我祖母去探望,然后谋害了我祖母,冒充她成为勋贵夫人三十几年。” “直到臣女归家发现不对劲,一查之下才得知这惊天大案。” 在皇帝的一脸震惊下,她叩头请罪:“陛下,武安伯府受人欺瞒蒙蔽几十年,酿成一府大祸,还让天家蒙污,还望陛下饶恕武安伯府的不察之罪!” 武安伯也跪叩:“臣受其蒙蔽三十几年,深受重创,臣的儿女皆被袁氏蓄意谋害,一房人病的病伤的伤,分离的分离。臣愚钝,今日才知真相,望陛下怜悯一二!” 身为一国之君,哪怕见多了各种荒唐事,也被武安伯府出的这档子事惊到。 杀妹取代? 鸠占鹊巢三十几年? 前一代老伯爷是干什么吃的,枕边换了人居然不知? 震惊过后就是生怒,“若你说的事为真,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臣女知道,但臣女满门受害,亲祖母尸骨错埋吴家祖坟,这三十几年必定魂魄难安,臣女无法私下处理这事。” 皇帝恼怒的脸色一滞,前武安伯夫人以吴家妻落葬,郑家要拨乱反正确实捂不了这事。 没想到会有这等荒唐事的皇帝,甚为气怒。 他与贞妃生有皇儿,爆出这事贞妃没脸,她生的皇儿也得跟着丢人。 他这个做皇帝的,同样面上无光。 皇室损颜面是其一,这荒唐事后有无更阴谋之事,皇帝很快起了疑。 父女俩跪在地上绷了弦,武安伯府的罪轻或重,皆在皇帝一念间。 第101章 惊悟,野心之大 好一会后,皇帝才压下怒火发话:“传他们进来,朕要亲自审问。” 跪在地上的郑离惊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松。 皇帝愿意审问,就不会为了皇室面子压下。 候着宫门外的郑家人还有袁家人被带入了宫。 受伤的郑二爷腰都直不起来,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算有个做了宫妃的姐姐,只怕也救不了他们母子俩。 袁氏虽然喊着贞妃娘娘会为她做主,但真的入宫见驾心里却没了底。 即使她认为论起来她也算皇帝的岳母,也没把握能依仗女儿得到皇帝宽容。 最终是心虚跪下,不敢抬眼看天子。 “听说你是贞妃生母,并非郑钦荣生母,你冒充了你妹妹占了她位置三十几年,可有这事?” 在帝威面前,再无一府老太君光彩的袁氏,战战兢兢的支吾着:“臣妇,臣妇......” “你有何资格自称臣妇?”武安伯忍不住怒哼。 皇帝觑了他一眼,忍了忍没当堂治他个僭越之罪。 被这一怒斥,袁氏只能自称罪妇。 “罪妇,罪妇有罪!”在皇帝面前袁氏终是不敢糊弄,也不敢发疯。 只能跪在地上哭诉自己从小待遇不公,才会怨极生恨,做出杀妹取代之事。 但她这等诉苦是置袁家于不堪。 袁老爷和袁老夫人哪能由得她这般诋毁已经过世的父母。 当即跪在地上跟天子申辩,袁家绝无厚此薄彼之事,每年接人回京过年极尽照料就是证明。 袁老爷甚至举例了大妹与小妹闹矛盾,即使是大妹的错,念着大妹在老家终是苦了些,他们都尽可能的包容她,不忍训斥她,甚至让小妹也包容姐姐。 家里人都做到如此了,只有不念恩的白眼狼才会觉得他们偏心。 但这等臣子家事皇帝不想听,核实了事情真伪,让人把贞妃娘娘叫来。 若是贞妃知情隐瞒,欺君二十几年必将严惩。 眼前这等心胸狭窄的毒妇,说再多都是狡辩。 看看人家郑家嫡次女,十六年避亲不得见,对家人都没这么大怨恨。 人之品性,差别之大,做为一国之君,什么没见过。 还在等着姨母入宫来见她的贞妃娘娘,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正生气得很。 暗恼武安伯府的人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敢拖延至此。 听到传召,她很是意外。 难道陛下也为那两个万年乌木匣要训她不成。 惴惴不安的去到御书房,看到许多人跪在这她才大吃一惊。 待看到皇帝板着脸看她,她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陛下,这,这是出了何事?” 姨母一家和舅舅舅母都跪在这里,定是有事牵连到她。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等会要如何明哲保身。 皇帝沉着脸问她:“你可知你姨母就是你生母?” “啊?什么?”贞妃娘娘顿时睁大了眼。 一双长了鱼尾纹的杏眼,震惊中带着难以置信。 皇帝眯了眼神,当真不知? 脸色大变的贞妃娘娘吓得声音都尖锐了,“陛下,这怎么可能,我生母在我一岁多时就死了,姨母怎会是我生母?” 指望女儿救自己的袁氏,看到她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由心虚。 皇帝沉着脸看着这对母女,“你当真不知?” 贞妃娘娘连连摇头:“臣妾不知,臣妾喊了三十多年的姨母怎会是我母亲?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哼!”皇帝冷哼一声。 他看着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不做声的袁氏:“你自己说还是别人替你说?” 幻想有女儿为她做主的袁氏,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曾设想过跟女儿坦白身份的场景,但那样的场景不会实现了。 一切都完了。 事情远超她能应付之范围,她无措得不敢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知道,在这样处境下暴露关系,给女儿带去的是灾难。 她会恨她。 “郑离惊,你来说。”皇帝下令。 “是,陛下。”郑离惊随即把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本就被皇帝所言吓得心慌无比的贞妃娘娘,听了之后更是吓得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对她这么好,没进宫前当她女儿来宠,进宫后更是要银子给银子,要人脉买人脉。 原来一切都源于她们是母女关系,而并非姨甥关系。 可她宁愿是姨甥,她宁愿自己一直就是无父无母。 “陛下,臣妾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贞妃吓得哭跪泣诉:“臣妾从小就无父无母,从未有人跟臣妾说过母亲未死, 这太荒唐了,臣妾接受不了!” 但皇帝并无怜惜之意,“一个姨母任你予取予夺,你就没一点怀疑?还是你们之间另有利益勾结?” 这话意可就深了。 脑子不够好,但终归还有点觉悟的武安伯,当即赤目瞪大,冲着袁氏怒问:“你是不是打着我武安伯府名号来结党谋事?” 这个毒妇心机深沉歹毒异常,能鸠占鹊巢为她儿子谋伯府爵位,也有可能为她女儿谋大业。 这么一想,过往那些拉拢其他勋贵家眷的行为,几乎痕迹鲜明。 “你个毒妇,你毁了我郑家忠君清誉,毁了我郑家百年坚守!”武安伯一气之下,跳起来要掐死袁氏。 郑家世代都是保皇派,从不参与党争。 居然被这毒妇给毁了郑家根基。 皇帝登时怒斥:“住手,跪下!” 堪堪要掐到袁氏的武安伯迫于帝威,鼓着胸膛咬牙切齿。 郭氏连忙伸手去拉丈夫:“快跪下!” 武安伯这才喘着大气重新跪下,但眼里的怒火愈发火炽。 贞妃本就被皇帝的话吓得心头骇然,武安伯这么一嚷,几乎是直接证实她跟姨母有勾结谋事。 她慌忙跟皇帝解释自己并没有不轨之心:“陛下,臣妾在后宫一向安分守己,与亲戚间也是正常人情往来,并无不当勾结,望陛下明鉴!” 但能问出此话的皇帝,岂会轻易去疑。 连蠢如猪的武安伯都能想到的事,他做为皇帝想得更多更远。 十月天,孟冬寒。 贞妃的额头却冒了汗,悬在嗓子眼的心几乎要跳将出来。 袁氏没想到皇帝会起这样的疑,也吓得浑身都发起了抖。 郑离惊却顿时惊悟。 她终于知道家中门头上绕了不祥之气是怎么回事。 这老毒妇不但为其儿子谋家业,她还想为她的外孙谋帝业。 真是小看了这毒妇,居然如此大野心。 帝健在,臣生异,这可是抄家灭族之大罪! 第102章 悬心,判斩立决 勘破家中门头不祥是为何后,郑离惊后背冒了冷汗。 刚才父亲那一跳虽算表了忠心,但到底要被这老毒妇连累了。 天家最忌之事,武安伯府沾上岂会有好果子吃。 皇帝阴沉着脸,让在场的人都绷了皮。 善若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会儿也深觉帝威可怕。 她拉住要抬头的安哥儿,示意他不可以乱看。 只知道祖母不是祖母,已经变成坏人的安哥儿,跪得屁股有点不安分。 看到父亲要去打坏人,他也想去。 却被那个人人都要听他话的陛下喝止住,他想挪动一下膝盖又被善若姐姐拉住。 他只得嘟着嘴跪着。 “朕让你说是给你机会,若是不说让朕来说,你该知是什么后果。” 话说得缓慢,威压之力足以让脸色苍白的贞妃吓瘫。 皇帝这是笃定她们有做了什么。 不是怀疑。 “陛下......”她慌得口不择言:“陛下,臣妾没受她蛊惑,荀儿还小,臣妾什么也没做。” 皇帝呵了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妇。 等他老时,她生的儿子正是好年纪,现在不做什么,到时就要做什么了是吧。 要是今日没爆出这等事,十年八年后,不,这些人怕是忍不了十年八年就得动手。 真是好大的野心。 “不是,陛下您听我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贞妃,更慌了。 “行了,闭嘴吧你!”皇帝冷哼。 他没空听些狡辩之词,一根藤上的东西,长不成别的好瓜。 “袁氏谋害亲妹,冒充其身,心怀不轨,祸害武安伯府嫡系一脉证据确凿,斩立决!” 皇帝做出了不容置疑的裁决。 袁氏吓得瘫软在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推出去,斩了!” 这毒妇野心不是一般的大,让她多活一刻皇帝都嫌膈应。 骇然求饶的袁氏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 郑唯真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未婚夫梁世子赫然在这。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婚事是假祖母一力促成,如今假祖母要被斩首,孝勇侯府会不会悔婚? 她担心了起来。 想亲手报仇的武安伯,膝行几步跟皇帝乞求:“陛下,臣被蒙蔽三十几年,生母和妻儿皆被她祸害,仇大恨深。求陛下开恩,让臣来执行刑罚,让臣来动手报这血海深仇,臣乞求陛下降怜!” “准了!” 虽然不喜这蠢钝臣子,但看在他尚有血性的份上,皇帝还是开恩遂他愿。 “谢陛下!”武安伯红着眼当即起身,他还把两个儿子拎上:“跟爹报仇去!” 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被武安伯带去手刃仇人。 还跪在御书房的人,除了惊恐呜咽的一对同母异父的姐弟,无人做声。 袁老爷和袁老夫人面色如灰。 他们袁家出了这么一个有野心的毒妇,整个家族都要被连累了。 这样的祸害怎么死,谁杀死,对于他们袁家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会被连累到何种程度。 郭氏虽不能亲手报仇,但此刻也深感解恨。 斩立决,好得很! 对于这结果郑离惊没多意外,袁氏气数今日尽,她不可能活。 她的子女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果然皇帝对郑二爷做出了裁决。 “袁氏之子知情享利,欺君结党,流放黔州五代不移。” 一窝扔,生死由命。 郑二爷同样瘫软在地。 他看向同母异父的姐, 祈求她能帮忙求个情。 但他自身难保的姐避他莫及。 看都没看他就转开了头,内心都是怨愤:为何要拖累她,为何要拖累她! “贞妃贬为贞嫔,迁宫西角,无事不得出。”念在生有皇嗣的份上,皇帝没有把贞妃打入冷宫。 但降位迁偏僻角落居住,不比打入冷宫强多少。 贞嫔悲恸:“陛下,臣妾是无辜的啊!” 皇帝不耐烦的一挥手,贞嫔哭着被带了出去。 接着是袁家,皇帝接连贬了几个为官的袁家人,收回祖上赐的一块“德昌仁厚”牌匾。 袁老爷知道,家门至此陨落,名声不复。 午门外,袁氏被按跪候斩。 今日天气阴沉似有雨,闷雷阵阵却不落。 关于武安伯府中鸠占鹊巢之荒唐事,也在官员中传开。 刚办案回来的瑾王,经过午门听了一耳,不禁皱眉。 两代武安伯竟然被一个妇人蒙骗三十几年,真是蠢钝得很。 这等勋贵还立于世,实属丢人。 惊恐得涕泪横流的袁氏,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么个死法。 身败名裂,遗臭后世。 她被判斩立决,一对儿女没有一个为她求情。 甚至没有唤她一声母亲,都在怕她连累他们。 别人的子孙有情有义,她的子孙无能为力。 她并没有赢。 她输了。 输得再彻底不过。 血溅午门外。 武安伯亲手砍下袁氏脑袋,本以为大仇得报会有畅快。 但并没有。 他看着尸首各一处的场面,心头仍愤恨无比。 活了三十几年,他在这个毒妇面前就卑微了三十几年。 这一刀,怎能解他半生痛悔。 他的妻,他的儿,都为他的愚钝付出了大代价。 从没见过刑杀现场的两兄弟,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爹大刀一挥,人头落地。 郑绍君脸色略为苍白,喃喃一句:“罪有应得!” 安哥儿的嘴巴能塞个鸡蛋,似有兴奋:“喷血了!坏人喷血了!” 瑾王揉着不舒服的肩膀看了眼这傻娃,扯了扯嘴角。 脑子没长,倒是长了大胆子。 行了刑,武安伯带着俩儿子回头接受天家发落自家。 跪在地上的郑离惊,为府门不祥之气而一直心悬半空。 她听过伴君如伴虎这类话,也听仙尊说过当今天子还算英明。 但堪不破帝星的她,今日无法算出自家凶吉。 试了几次仍失败,这状况让人不安。 虽不懂朝堂之事,但沾上天家最忌讳之事,宁杀错不放过不稀奇。 她跟仙尊那层关系,不足以让天家宽恕自己满门。 母亲经不起任何折腾,一旦家门落魄,只怕郁症加重。 该死的老毒妇,真是害人不浅! 第103章 放过,邪祟跟随 皇帝看着武安伯一府人。 蠢的蠢,病的病,傻的傻,还有一个是短命。 他很难同情。 是趁机撸掉一门勋贵,让朝廷少养一堆废物。 还是让这个蠢得让人生厌,孝得让人觉愚,却又忠得还算赤诚的家伙,继续杵在勋贵行列。 思量良久,皇帝终是忍了忍。 “武安伯府虽为受害者,但阖府愚钝至此,只余一个嫡次女尚有脑子,武安伯不堪为用,回家好好反省去。” 跪得越久心越悬的郑家人,心头巨石终于得以落下。 天家没有拿欺君或结党之事来牵连他们。 只是革职,没有撸爵,没有流放,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郑离惊也心头一落,面露喜色。 “臣惭愧,臣叩谢陛下大恩!” 同样庆幸的武安伯热泪一滚,伏地而哭。 岳山云中峰,仙尊坐在金顶塔上,正闭目冥思。 一道闪电在苍穹里噼啪一下,雷声滚向天边。 仙尊缓缓睁眼,看着波谲云诡的天际久久没动。 撑着身子悬了半天心的郭氏,得到天家宽恕后,心一松,撑不住了。 当着皇帝的面,武安伯急忙把晕过去的妻子抱住,“陛下,臣的妻子重病在身,求陛下允臣请个太医来帮我妻医治。” “你女儿就会医,让你女儿医。”皇帝嫌弃武安伯一无所知。 武安伯一懵,谁会医? “先把母亲带回府。”看出皇帝恼了他们,郑离惊连忙催父亲快走。 这什么地方,得了宽恕还碍人眼。 武安伯没法,只得抱着妻子快步离开。 一出御书房就跟瑾王迎面撞上,抱着妻子的武安伯只匆匆点头:“王爷!” 瑾王睨了他一眼,跟皇帝一样,眼里都是嫌弃。 郑离惊也跟王爷行礼。 瑾王看了她一眼,倒神色如常。 急着离开的郑离惊行了礼匆匆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师姐,怎么了?”看到她停下善若也停下。 郑绍君也问她:“宁儿,怎么了?” 抱着妻子正急着回府的武安伯,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催促:“快走!” 刚才还催着他快走,怎么自己停了下来。 郑唯真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已经没有资格质疑任何人。 郑离惊收回看向瑾王背影的目光,告诉父亲:“王爷身上有问题,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 事情来得巧了,但凡晚一步,她都没这机会。 “什么问题?”武安伯都没得及问清楚,就见这女儿快步又进了御书房。 “她要干什么?”武安伯急了。 戚芮溪也不明,一向有分寸的二妹妹怎么突然间这么出人意料。 安哥儿也想跟进去看,善若连忙拉住他。 她压低声音告诉众人:“师姐是去救人,你们不用担心。” “救人?”武安伯看看自己抱着的妻子,明白了皇帝刚才的话。 二女儿会医。 但她母亲昏迷在这里不管,怎就跑去救别人去了。 虽然那是位王爷,但能走能说的还能危险过自己人事不省的母亲不成。 善若看出了武安伯的不满,她说道:“夫人病体不堪劳累,回府歇上一歇就能醒,伯爷不用担心。” 对一直跟着他们的这小姑娘,武安伯还未认识。 “你是谁?你怎知夫人歇好就能醒?” 郑绍君看善若尴尬,连忙小声告诉父亲:“她是宁儿的师妹,她略懂医术,我们家宁儿是仙尊的俗家弟子。” 武安伯顿时神情发震,瞳孔瞪大,“她,她是仙尊的弟子?” 郑唯真也震惊了脸。 怪不得母亲会说她有资格随时见到仙尊,竟然有着这样一层关系瞒着人。 “宁儿不想应付太多人,这事只有我们和帝后知道,没她同意,莫要传出去。” “哦哦。”武安伯呆呆的应着。 今日的事一桩接一桩的,他脑子有点装不下的感觉。 郑唯真看向毫无意外之色的嫂子,心知她也知道。 而她这个同胎大姐,什么都不知。 可这怪得了谁呢。 从这个妹妹进家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排斥她。 还用狠毒的话骂过她,瞧不起她。 可正是这个有着天大机缘的妹妹挽救了他们一家,郑唯真再次感觉到无地自容。 郑离惊追入御书房拦在瑾王面前,背对皇帝。 “王爷请止步!” 父子俩都被她这突兀举动愣住。 瑾王垂眸看着拦住自己的人,微蹙眉心:“有事?” “嗯,有事,您不可靠近陛下。” “为何?”瑾王不明。 皇帝听了却眉心一动,有了不好预感。 瑾王这几日都跑去赢县查案,怕不是沾了脏东西回来。 “离惊丫头,他出了何事?” 嗯?瑾王更不明的看向自己父皇。 他好好的,怎这般问? 但看到自己父皇这般态度,他站在原地,没再往里走。 拦住瑾王后,郑离惊转身跟皇帝回禀:“陛下,王爷身附不洁之物,臣女恐其侵犯圣体才急忙阻拦。” 瑾王一听,连忙低头检查自己,但他衣装整洁得很。 皇帝一脸果然之色,本要从御案后面走出来的身影定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能让姑太收为徒,看来真有点本事。 郑离惊侧眸看向瑾王的头顶,手已摸向袖袋。 “臣女看到有脏东西附在王爷肩头上,王爷应该有肩膀发沉之感吧?” 瑾王脸色一变,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今儿肩膀不适竟然是这原因? 他下意识就用没残的那只手来拂打一下肩头,但毫无作用。 对方说的脏东西是他看不见的东西,心头越发的骇然。 他僵硬了身躯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向郑离惊。 这姑娘竟然有一眼勘破异界之物的法力? 郑离惊也看着他,看着趴在他肩膀的恶鬼。 绕着黑气的恶鬼,有张腐烂的脸,两只没有眼珠子的眼窟窿正对着她。 大概被发现生了怒,龇牙咧嘴的发出嗬嗬声。 这是一只被挖了眼,又被割了舌的恶鬼,还是一只死了上百年怨气极大的恶鬼。 居然借助阴沉天气大白天的出来作乱,来的还是龙威重地,这恶鬼不简单。 “可有法子对付?”看到瑾王煞白的神色,皇帝急问。 第104章 领命,要发财了 郑离惊掏出一张随身带的符箓,告诉皇帝:“这是恶灵,不宜在此地做法,会损圣威。” 她建议:“王爷不如移步到僻静处,臣女会尽力为您祛除秽物。” “好。”瑾王几乎是飞身退出御书房。 但又瞎又哑的恶灵不甘,泰山压顶的把瑾王压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郑离惊借此一掌把符箓拍到瑾王的肩膀,“休得作恶!” 符箓贴上肩膀,瑾王顿时没了大山压顶之感,他连忙飞跑去往宁德殿。 宁德殿有仙尊布下的辟邪阵,这里是祛除邪秽的最佳场所。 是他大意了,去了那等地方都没想过会招惹上脏东西。 因着这一出,皇帝因武安伯府还未平怒的心,都转移了注意力。 派了人跟过去看着,自己在御书房背手走了几圈,吩咐人去找一份旧宗卷出来。 郑离惊随着瑾王入了宁德殿,立马结印起法。 恶鬼被阵法刺激,挣脱符箓压制,瑾王再次被重物压肩之感袭击。 后颈透骨凉的阴冷感让他打起了颤,扑跪在地,浑身发寒得颤抖。 “救我!”他艰难的发出求救声。 脖子有被勒住喘不上气的感觉,让他甚为惊骇。 郑离惊当即又贴上一张符箓,与恶鬼斗起了法。 她借用辟邪阵来弥补自己的法器不足,咬了手指以血镇煞,一根锁魂索逼得恶鬼飘离了宿体。 几乎被无形之手勒死的瑾王浑身一松,窒息感顿消,后颈也不再阴冷入骨。 他连忙爬起来躲到郑离惊身后,往日高冷难近的瑾王,此刻如如同躲老鹰的小鸡,藏在母鸡身后。 跟着来保护他的侍卫,眼睁睁看着瑾王面色痛苦的躺地上滚了几滚,然后爬起来躲的场面,俱惊呆了眼。 大白天撞鬼只听过,没见过。 瑾王刚才这样子无疑是真撞鬼了。 所以这郑家嫡次女是个抓鬼天师? 押了袁氏伏法的梁世子梁锐,这会又听命来保护瑾王,跟着众人目睹着郑家女又掏符箓又念咒的场面。 眸色也在震惊中。 他意识到武安伯府今日能逃过一劫,没有被牵连抹除,与这会做法的郑二小姐有莫大关系。 真是机缘惊人! 有仙尊的辟邪阵辅助,郑离惊还要咬破三个手指头取血镇煞才套住恶灵。 被锁魂索困住的恶灵,目无视力的乱撞,在宁德殿上下翻飞。 众人就看着一根细细的绳子,一端缠在郑家女手里,一端飘在空中。 无风乱动。 如同绑着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在疯狂挣扎。 这不是正常绳子能做到的事。 众人被这诡异之象吓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寒。 拿着刀剑防护,却个个都缩在做法之人身后,随着她身影而躲。 直到郑离惊收索,把绳子塞入一个小葫芦,做了法封印。 “没事了吧?” “嗯。”郑离惊点了点头。 抓了这只恶灵,后续跟这些人无关,算是没事了。 众人这才抹了把汗松了口气。 跟人斗他们可以,跟鬼斗,他们只能靠一身阳气。 但瑾王一身阳气和龙子的皇威之气,都狼狈得要躲,他们不怵才怪。 瑾王的脸色还未恢复,依然苍白。 他拱手致谢:“郑二姑娘,今日之事多谢了。” 能有这本事,必不简单。 他隐约猜到自己父皇母后看重这位郑家女,不仅仅是这郑家女跟他们姑太认识。 “王爷不必客气,我乃修行之人,驱邪除魔是修行人职责所在。”郑离惊坦然而言。 既然出手,就不再人前掩饰。 不过她还是伸手要布施:“这恶灵费了我不少功力,还望王爷解囊施与点银钱,了了这因果。” 多少她不说,她得聪明点。 这等大富大贵之人,怎么的也得比二两银子多点才是。 瑾王当即解下身上的荷包递给她:“略表心意,稍后本王再到府上正式道谢。” 荷包一过手,掂出银子和银票子的触感。 有银票子,郑离惊收得有点手抖心虚。 会不会收太多了些? “不用再谢,这样就可以了。”她连忙推谢,收了瑾王的荷包。 不管了,落袋为安。 收了布施她才问瑾王曾经去过何处,才沾染上这等恶灵。 “本王为查案去了京郊赢县,那里有个前朝陵墓群,本王下了被盗挖的几个墓穴,大概就是在那里被沾染上。” 前朝陵墓? 郑离惊恍然,难怪不怕龙气皇威。 都是坐拥过江山的皇族,一朝河东一朝河西,前朝之鬼有底气。 “去此等阴煞地查案,王爷还是小心点为上。”郑离惊提醒了一句。 并告诉他:“您被恶灵侵袭过,阳元受损,近期会生一场病。” 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就不是生场病了。 极可能会那被恶灵侵袭到大损寿元。 “有无化解之法?”瑾王皱眉,案件正查到要紧之时,他可不能倒下。 郑离惊摇头:“我只能给你张符箓让您神收气敛,益助恢复。” 有了因必生果,被恶灵侵袭过的活人躯体,病一场是免不了的。 “王爷,郑二小姐,陛下召见。” 皇帝收到邪祟被收服的消息,立马让他们过去。 两人回到御书房,郑离惊回答了皇上的问话。 关于恶灵的样貌特征,以及对瑾王造成的后果,都没有隐瞒。 “这是冲着朕来的邪祟。”皇帝能肯定。 瑾王大惊,立马跪地领罪:“父皇,是儿臣大意,差点害到父皇受邪祟作乱。” 皇帝没怪他,而是把一沓宗卷递给他。 “前朝皇族倾覆时当着我们高祖的面曾立恶灵之咒,其余孽一百多年都未曾死心过,此次诱引你去赢县查案必跟此有关。” 姑太两年前的警示,终露端倪。 没想到恰逢郑家女有这本事立即发现,皇帝庆幸自己放过武安伯府的正确决定。 施恩有回,当真是快。 瑾王连忙翻开宗卷查看。 皇帝没有避讳自己,道出此等关系着国祚之事,郑离惊有了些预感。 果然下一刻皇帝就命令:“郑离惊,此事既然你搭了手,就协助瑾王把前朝之恶咒给解了。若能把这事办好,你们武安伯府所犯过错既往不咎。” 也就是办好了此事,她爹依然还可以做官,郑家子弟仍然有未来。 郑离惊当即领命:“臣女必全力以赴。” “很好,不愧是仙尊唯一一个俗家弟子,有勇气有担当。” 皇帝夸了一句。 瑾王了然之色,果然跟姑太关系非比寻常。 原来是她老人家的俗家弟子。 归家救母,并揪出深埋家中三十几年的祸害,只用了一个来月时间,这十几岁的姑娘,果然不简单。 郑离惊与瑾王商定了十日后去往赢县办事。 之所以要十日后成行,是瑾王这几日不宜出门,他至少得躺几天。 再来就是家中爆出的事,后续还有得忙。 皇帝自然允了。 给了瑾王一张安神敛气的符箓后,郑离惊就离开了御书房,准备赶回家。 今日家里定会一团乱,她得快点回去帮忙。 但一出御书房不远就被人拦了路。 梁锐和几个同僚来跟她求符箓, 今日所见,粉碎了他们无往不勇的信念,怕自己也会遇到邪祟,纷纷来求符箓保佑一下。 郑离惊摸摸袖袋,有点抱歉:“今日带出来的符箓都用完了。” “那我们下值后可不可以到府上求符?” “可以。” “太好了,多谢郑二小姐!”众人都感觉有了保障般松了口气。 郑离惊也很高兴,有了第一波信众就会有第二波。 要发财了! 第105章 清除,除族流放 武安伯府的事,已经在京中引起极大震动。 武安伯府的老太君竟然是冒充货。 杀妹取代鸠占鹊巢三十几年今日才被发现,判了斩立决。 还是武安伯亲自动手砍下她脑袋。 这些事无论哪一样都足够吓人,连在一起那就是叠加的震惊,下巴都要用手扶。 郑离惊出了宫门,看到善若和冬葵半夏都在等着她。 其他人已经回府。 还是皇后娘娘派人护送回府。 善若告诉师姐:“皇后娘娘派了太医跟随,伯爷才放心回去。” 郑离惊暗嗤了一下,要是以前这么关心她母亲,母亲就不会郁结到身体垮掉了。 醒悟得太迟,不值钱。 上了马车,善若才问师姐:“那王爷没事吧?” “没事。”郑离惊拍拍大宽袖:“抓了只被挖眼割舌的恶鬼。” 冬葵和半夏听到都脸色一白,缩了缩身子。 她们都知道曾经发生在郭家的事,但再次面对这等鬼怪之事还是害怕得很。 善若看到她们害怕的样子,笑了起来:“怕什么,再恶的鬼我师姐既然收了就再也跑不出来。” 就算跑出来普通人又看不见,当不存在就好了。 冬葵和半夏都不失尴尬的赔笑。 话是这么说,但谁听了不怵。 空棺材见着都得汗毛起。 真的鬼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虽然看不见,但真的没法不生惧。 郑离惊看了她们一眼,没安慰她们。 而是给了她们选择:“日后这种事只多不少,若是你们害怕不敢跟随我,就说出来,不用勉强。” 冬葵连忙摇头,怕归怕,也许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奴婢就跟着小姐,怕着也跟。” 半夏看看自己小姐,又看看小姐的师姐,尽管心头发毛,但还是点头:“奴婢也是。” “很好。”郑离惊赞赏点头,“惧不避,尚勇!” “回头我给你们画张符戴着,辟邪定惊。” “奴婢谢过小姐!”冬葵和半夏都一喜,连忙道谢。 善若不需要。 她从小就跟在师姐身边,师姐有时候会让她开开眼,见多了就习惯了。 虽然她试着学些本事,但一张最基本的符她画了几个月都没成,实在没了法子。 看着师姐一学就通,她死活学不会,这样的挫折太多她就认命了。 反正有师姐在,她会不会都无所谓。 懂点皮毛,但没法深入贯通的她,自然比普通人要淡定些。 回到府中,郑离惊一下马车就先观察府门门头。 门头牌匾上字清字朗,曾经萦绕的不祥之气已荡然无存。 她笑了。 历时一个月零九天,虽然累点,但值得。 门房把人迎进了府,就连忙把门关上。 就差没在门口挂块“谢绝打扰”的牌子上去。 府里出了大事,周围邻居和路人几乎隔半刻钟就来打听,真是让人应接不暇。 郑离惊先去看了母亲,母亲身体本来就虚,今日是吃了强力药丸才撑住这许久。 探了脉象,跟太医说的一样,虚不受惊,紧张加疲累,一松弛昏睡过去了。 “母亲晚点会醒,外祖母您不用担心。” 今日同样悬挂了半日心的郭老太太,这会儿放了一半心,还有一半在挂着。 那老毒妇被斩立决,二房被流放,武安伯府现在是一支力承。 女儿却已是强弩之末,享不了多久的福,让她心痛可惜。 郑离惊安慰外祖母:“ 跨过这一坎,上头再无让母亲心头生郁之人,母亲的身体也许会有转机也不定。” “真的?”郭老太太谁也不信,现在只信这外孙女。 “真的,刚才我看了,母亲脉象是虚弱,但气运生聚力,只要母亲不再自伤过去,就会比之前的情况要好。” 今日除去祸害武安伯府三十几年的老毒妇,藏在武安伯府的危机得以解除,府里不再是日侵夜袭的污浊地。 虽有命数天定之说,但人之气运会随机缘和心境有变。 归家一个来月,母亲的气运已不是她刚到家那会稀薄飘散,在灵符作用下有了凝聚。 加上心境一再向好变化,以及压制她二十年的孽力顿消,有望出现转机。 择日做个法,聚福祈愿,定能让母亲活久些。 不会年过即生哀。 听到外孙女此话,郭老太太这才喜极而泣。 府里一片忙碌喧闹,几个舅舅舅母都来帮忙整顿府里内外。 戚芮溪担起一府主妇之职,先配合官兵处理二房的人。 郑二爷的欺君和结党之罪,没有牵连王家,只在他这一脉。 大难来临,王氏请求和离,想要断尾自保,王家也来人保自家女儿。 然而,武安伯听说了这些年府里的情况,二房监守自盗,贪权霸财。特别是知道二女儿的寄养银是被这王氏扣下后,跟来执行关押的官员直接道明,谁敢徇私放他们和离,他必将追究到底。 王氏痛悔,哭着跪求原谅。 二房的子嗣也哭声一片,郑唯玥更是试图寻死。 她一直自认自己要比谁都清醒聪明,一朝出事,却被牵连成这样。 不再是武安伯府的贵女,甚至不再是勋贵郑家的血脉。 他们被除了族,成了贱民罪民,还要被流放去几千里外是西南。 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没有了。 身为长子的郑绍弘,吃喝玩乐练出来的康健体魄,这会儿耸肩垂头的萎顿。 一个多月前他还是京都有名的蹴鞠之王,是人人给脸的勋贵子弟,是最有可能继承武安伯府的少年。 现在,却成了阶下囚,成了什么也不是的贱民。 他恨,狠狠瞪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若不是这贱人回来,就不会有事发生。 随即又低头藏起自己的怨恨,但他紧绷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内心。 郑绍君带着弟弟来看欺负过他们的人。 “安哥儿,这也是坏人。”对这个大堂弟,郑绍君也有恨在心。 他们相差三岁,郑绍弘长得身康体健,早早就通了人事,并以此在他面前炫耀他的体能体力。 甚至在他成亲前日,还当面笑他洞房花烛夜不顶事。 对安哥儿明里暗里的羞辱,更是从未间断过。 安哥儿一听堂哥也是坏人,立马叫着:“坏人要砍头,喷血高高。” 郑绍君:“......” 先前的刑杀一幕,弟弟这是记牢了。 他心思一动,立马点头附和弟弟:“这人再坏下去自然要被砍头,就像他的坏祖母一样,人头落地,血喷老高。” 跪着的郑绍弘听了这话脸色倏然发了白。 不但他,所有二房的人都脸白成一片。 知道祖母会死是一回事,真正听到人头已落地,且血喷得老高,众人都吓瘫了。 受此惊吓的郑绍弘颓了身子,开始颤抖。 站在不远处的郑离惊,瞟了他一眼,无声的嗤了一下。 还想报复她,没机会了。 第106章 立继,大师承信 再多的哭求都无用。 二房一房人都被收押入狱,财物一样都带不走。 统统归属武安伯府。 包括王氏的嫁妆,也被天家判赔给了武安伯府。 王家虽有心救自家女儿,但有武安伯一番话,最终王氏没能与丈夫和离。 需夫唱妻随,一起流放西南。 清理了二房,府里人事也一再梳理。 为虎作伥的比如童嬷嬷之类,全数审问入罪。 无官无职的武安伯,成了闲散勋贵,他亲自把府里人事清查了一遍又一遍。 知道得越多对妻儿就越愧疚。 过去那些年,他真是不配为人夫人父,竟然疏忽至此,让妻儿受尽委屈,吃尽苦头。 这次不用妻子提,他主动入宫请求皇帝立自己长子为世子。 皇帝不耐烦见他,直接下旨到府, 成亲半个月的郑绍君,就此成为武安伯世子,其子孙为正统,可延继爵位。 戚芮溪成了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 此乃喜事一桩。 历经一场巨大灾难的武安伯府,急需一桩喜事重振家门。 而此时郑家嫡次女是仙尊俗家弟子的事也被众人所知。 因着武安伯府出的事儿退避了几日的京中富贵圈,瞬间沸腾起来。 纷纷递帖子要登门拜访。 “师姐,听说你画的符箓外头都炒起来了,涨到了五十两银子一张。” 善若兴奋不已的来跟师姐报信。 在画今日第三张符箓的郑离惊,听了呵呵一笑:“京都银子果然好赚!” 那日瑾王给她的布施,银子加银票有七八百两。 第二日瑾王府还派人送来了一马车的礼物,礼物里还有一匣子银锭。 只是瑾王如预测的那样病倒起不来了。 王爷的大方让郑离惊数银子都数错了几遍。 想当初在凌云观,她一个月能赚三两银子布施都不得了了。 现在,一桩事就赚上千两银,画的符箓还抢手起来。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但画符不是动动朱砂笔的事,要耗法力,需量力而行。 京都富贵地,来日方长,她不急。 听到小姐画的符箓被炒到五十两银子一张,冬葵和半夏都捂紧了自己的贴身小袋。 五十两银子一张符,她们竟然成了身藏巨款的奴婢。 两人都又惊又喜,暗自庆幸没有因为害怕玄之又玄之事而退缩。 “善若,你把布施银分成两份,让人送去凌云观和玄隐门。”画到第五张符箓时,郑离惊给善若派了事。 善若立马点头:“入冬了,草堂需要购置冬衣被褥,希望今年能帮到多一些人。” “嗯,有了这些银子,今冬山上山下要好过些了。” 善若整理善款时,把自己从义父义母和各位叔伯婶义兄处得的红封,拨拉了大半出来添进去。 她也有能力帮补当初收留她的凌云观了,好开心。 看着两位小姐要把上千两银子捐赠出去做善事,揣着“巨款”的冬葵和半夏有些惭愧。 小姐做的是善事,能侍奉这样的人,对于她们来说也是积福。 真不该心生惧怕。 这么一想,还真胆大了几分,装鬼的法器都敢整理起来了。 郑离惊刚画完几张符箓,就接到前头送来的不少帖子。 想登门造访的,邀约的,身份多是些非尊即贵之人。 她翻了一下,竟然在一沓帖子中发现了宿掌柜的名帖。 “咦,宿掌柜?”善若也看见了。 “他猜出师姐你的身份了。” 郑离惊点头:“看来是。” 仙尊俗家弟子的身份在京中引起的关注,超出她所想。 宿掌柜的事,还有半截未完结。 “就见见他吧!其他人我回帖邀请他们两日后到府参加大哥的世子宴,给大哥撑场子。” 否极泰来,大哥和嫂子会有他们该有的体面。 不会再有人试图压制他们,弱化他们。 活在当下,当下就该花开花盛。 两刻钟后,在外头候等着的宿掌柜,在门口一众羡慕目光中被门房请进了武安伯府。 他抱着一包礼物,激动的进了这座勋贵大门。 冬葵笑着迎了上来:“宿掌柜,我家小姐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谢谢,感谢你家小姐接见在下。”宿掌柜自觉荣幸无比。 京中热传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是仙尊的俗家弟子,法力高深得很。 不但揪出了府中鸠占鹊巢几十年的老毒妇,还为瑾王驱邪镇煞,深得帝心。 宿掌柜听到这事,当下激动万分。 法力高深的二大师,姓郑,排行二,出身一看就是贵女,仙尊的弟子必是她无疑! 想不到自己能破除厄运,获取新生竟然得的是仙尊的亲传弟子拯救。 简直把他高兴坏了。 兴冲冲收拾了一摞玄门必须物就来登门致谢。 脸热啊!二大师一张符箓都五十两银子了,她这样的人物还一再二的给他解厄运,还给他画了一幅三清尊,而他回报的都不及她施与的一张符箓价值。 难以心安。 所以他抱着一大包最好的黄纸朱砂盒香还有各种练法所需物来了。 郑离惊坐在挂着满树红柿子的树下,煮茶待客。 然而宿掌柜一见到她,就恭敬跪下:“二大师,小的不知您是仙尊高徒,有所怠慢,小的给您磕头赔罪来了。” 郑离惊连忙起身扶人:“宿掌柜何罪之有,你快起来,可别折煞了我。” 但宿掌柜坚持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小的不知是哪一世修来的福,竟然得仙尊高徒施救,只望二大师日后练法供奉能让小的来尽点微薄之力,小的不胜感激!” 他跪着奉上一包供奉礼,很是虔诚。 这是正式以信众来表诚意,郑离惊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既然你心诚至此,我就应了你,承信因,望你有善果。” “谢二大师应允 ,谢二大师赐福!”宿掌柜激动得再次磕头。 少时酿成大错,虽已悔悟,但到底无可挽回的已是心头之殇。 良心难安,唯有借助一道一业赎己罪过,二大师给了他最好的积德途径。 受了信众供奉,郑离惊掐了掐手指,问起宿掌柜终身事后续。 第107章 自罚,想嫁给他 宿掌柜退了跟寡妇的婚约,与一个被人退婚没嫁出去的老姑娘相看。 这回感觉倒是顺利如意。 “你红鸾星比之前红亮有光,应是良缘,办完婚事,我再去给你父母超度。” 宿掌柜连连感谢,最后喝了一口二大师亲手煮的茶,激动离开。 出了武安伯府门口就自豪宣布,他是二大师的首位信徒。 关于二大师光顾道尚堂,为他排忧解厄的事,也散播了出去。 道尚堂因此名声渐响,生意升旺。 事后郑离惊得知,笑言宿掌柜不愧是生意人,挺会借势。 浪子回头,行善二十几年,也该到他有财运的时候。 武安伯对于这个女儿的机缘和本事,感慨了几日仍然心头难宁。 三十几年错孝仇人害苦妻儿,妻儿都对他不复从前敬爱。 就连两个庶出女儿除了问她们的姨娘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再无多余话语。 在家中做客的大舅子们,每回面对他们,他都心发虚。 更不用说面对白发苍苍的丈母娘。 想找人说说心里话,都无人可诉。 心里装着太多无法排解之事,他只能到祠堂跪在祖宗牌位前,痛悔而哭。 做为儿媳,入门没多久经历得少,戚芮溪没法同其他人一样,视而不见。 吩咐了人随时关注伯爷,又跟丈夫说了这事。 郑绍君虽对父亲被欺瞒愚弄几十年有所同情,但他更同情身体垮掉的母亲,和寿数不长的自己。 还有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灵智的弟弟,以及避亲长大的妹妹。 父亲他本可以护着他们的,他却只顾着做大孝子,还用妻儿来成全他的大孝。 当一切成为荒唐之错时,后悔,于事已经无补。 不过是苍白的宣泄。 “让人看着就行,不必多管。” 听得丈夫这般说,戚芮溪还是有些心不安。 又到婆母跟前禀报了此事,郭氏听了跟儿子感觉差不多。 “在祠堂哭总好过出去外面给人看笑话,由得他吧!” 不够聪明的人总要跨过一道大大的坎后才会醒悟,就如她一样。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她何尝不是痛悔自己不够明智不够坚强。 丈夫的痛和悔只能他自己承受。 丈夫和婆母都是这般态度,戚芮溪只好遵从,没去祠堂安慰公爹。 由得他在祠堂从早跪到晚,自己罚自己。 郑唯真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这几日都躲在自己院子里自生怨艾。 但每日一早都会去跟母亲请安,比之以前勤快。 然而郭氏如今对她的来去不再在意,她宁愿过问小儿子每日的锻炼情况。 直到自己母亲提醒她跟孝勇侯府的婚事是否需要斟酌过,她才惊觉大女儿的婚事就在几个月后。 老毒妇定下的婚事,不用说定有阴谋算计,绝不会是出于为她女儿好。 她当即让人去把两个女儿叫过来。 忙着画符炼丹的郑离惊,抽空来到瑞和院。 听到母亲当着大姐的面问她大姐跟孝勇侯府的婚事有无问题,她不禁看了眼脸色不好的大姐。 “你别看她,这事你说了算。”郭氏说得直接。 在场的郭老太太不悦的看了眼女儿,不说清楚的话按珍姐儿的性子可不会念她妹妹的好。 被母亲瞪一眼的郭氏,只好跟大女儿摆明:“你现在已经知道你妹妹有什么本事,她肯为你看姻缘路你若是还不情不愿,那我也不多余管你。” “但我得告诉你,若是这桩婚事不妥,你休想拖累我们。” 不想被人质疑这桩婚事的郑唯真,不由说道:“婚事父亲当初也赞成,哪有什么不妥。” 郭氏气道:“那是你爹蠢,那老毒妇做什么都是为她自己儿女铺路,她岂会真为你好,你不过是她一枚棋子。” “可我喜欢梁世子,我想嫁给他。”郑唯真咬牙吐露心声。 “你真是不知羞耻!”郭氏气得拍了桌子。 郭老太太连忙劝她:“你别急着生气,让宁儿看看再说。” “对,宁儿你来说。”郭氏瞪了眼这时候还只想着她自己的大女儿。 郑离惊还真注意看过那梁世子一眼,就在他求符之时。 之所以特意勘察一眼,也是因为大姐的这桩婚事。 就像母亲担忧的,老毒妇给定的亲,必然从他们的利益出发,大姐是一枚棋子。 老毒妇一倒,其曾经的谋划虽然失去意义,但天家会不会深查下去尚不可知。 若是天家深查,孝勇侯府与老毒妇交往甚密,必会引起天家警惕。 所以她特意看了一眼那梁世子。 也就发觉那梁世子运势颇有破折。 “你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侯府地位?” “你......”什么意思,郑唯真下意识就想这么质问。 但很快意识到这样会被母亲不喜,随即改了语气:“你这么问我是有何意?” 郑离惊扯扯嘴角,换个方式问:“若是梁家落魄你可还愿意嫁?” “梁家怎么会落魄?”郑唯真脱口而出。 郭氏母女看她如看白痴。 妹妹能这么问,自然是看出了什么,居然还质疑。 “你就说吧,梁家要是落魄你还愿不愿意嫁?”跟蠢人讲话,有时候很难不起火气。 郑离惊忍耐着。 “我......”郑唯真咬着嘴唇想着这问题。 要是梁世子不再是梁世子,而是落魄家族的普通人,那她嫁过去岂不是毫无风光之处? 可她确实喜欢梁世子,京都众多世家子弟中,他是很出色的一个。 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现在是御前侍卫,不出意外日后必定大有前途。 她想了想,终是想到个好办法。 “你去跟陛下说明,孝勇侯府没有结党谋事,陛下相信你的话,婚事就毫无影响。” 郑离惊:...... 她觉得自己还能扯扯嘴角,已经涵养不错。 第108章 坚持,主动提出 郭老太太叹气摇头。 朽木不可雕,怪不得女儿多有郁结。 被刻意教到自私愚蠢之人,要掰回来不容易。 郑离惊按住要生怒的母亲,不想她又耗精神气。 她直接板了脸对大姐:“要是陛下不相信,侥幸得以既往不咎的我们,你可想过有什么后果?” 郑唯真有些心虚的咬了唇,但还是说了句:“你都帮了瑾王大忙,陛下怎会不信你。” 这妹妹是仙尊的弟子,现在满京都的人都想巴结她,皇族中人都要给脸。 帮孝勇侯府度过这一关不过是举手之劳,能有什么后果。 对这样的想当然,郑离惊也生恼:“ 我虽归家不到两个月,但亦知道我们武安伯府的祖训是立正忠君,你竟然要我帮一个本存结党谋事之心的梁家在陛下面前说谎?” 郑离惊对这个大姐不想容忍了,“你姓郑,现在还不是梁家妇,就算你成了梁家妇,也没有资格要我为你们做什么。” 被断然拒绝至此,郑唯真觉得难堪至极。 但依然没有想退婚之意。 “梁家必会没落,你嫁过去定会吃苦,家里人不可能为你做有违君臣之义的事。” 郑离惊直接告诉大姐:“我不会让任何人包括父亲为你个人而不顾满府上下。” 重锤都捶不醒,那就没必要费力。 即使有二女儿安抚,郭氏也气得拍案:“那老毒妇都死得透透的了,你倒是依然不回头,还想让你妹妹甚至全家为你冒险,你脸呢?长哪儿去了?跟着那老毒妇丢乱葬岗了吗?” “你既然如此珍惜她给你定的亲,你怎么不给她去戴孝收尸,你去啊!不去怎么显示你有情有义。” 郭氏骂得史无前例的诛心。 郭老太太都劝不了,因为她也气恼得很。 再怎么自私任性,也该认认情势,怎能如此糊涂。 这真不该是一个郑家嫡长女能说出来的话。 被骂得垂下脑袋的郑唯真,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不想失去这桩婚事,也不想侯府没落。 她只想有人能帮帮她。 气怒的郭氏让人请了伯爷过来,当面问他这桩婚事要作何处理。 在祠堂自罚了自己的武安伯,精神颓废。 但对这事也不存包容:“退婚吧!” 跟那个老毒妇有关联的,他都想撇开。 听到当初明明很赞成这婚事的父亲都反了口,郑唯真哭跪在地上。 “父亲,女儿已经心许梁世子,求您成全女儿!” 武安伯顿时气怒:“结党谋事,他们梁家想谋从龙功想疯了,你居然还不知退,你不是我郑家女。” 作为忠君党,对于这种结党谋事的行为甚为反感。 以前是因着那老毒妇蒙蔽他没有多想,现在都已经揭露出来,自然能看透孝勇侯府当初来结亲的真正目的。 孝勇侯府已经两代有爵无权,满府男丁高不成低不就。 那老毒妇看上他们好利用培养,梁家看上日后恢复辉煌有望。 梁锐借助贞嫔之力入了皇宫做了御前侍卫,就是利益达成的开端。 看清了这些,这婚事他当然不再赞同。 但越被阻拦的郑唯真,想嫁的心越坚定:“不,我是郑家女,我只是想嫁给与我定亲之人从一而终,这有什么错!” 这话说得倒像是他们有失仁义。 可只要让人知道这桩婚事是那老毒妇一力促成,武安伯府解除婚约就无人能说什么。 天家也会乐见如此。 只有那孝勇侯府,会有损失。 丢脸事小,与袁氏勾结之嫌疑事大。 脱了嫌疑的武安伯府,再与有嫌疑的人家保持婚约,必陷不清白之中。 这些,郭老太太尽量心平气和的揉碎了跟大外孙女解释,但郑唯真只觉家人不肯相帮,唯她有坚守。 郑离惊没想到父母反对,外祖母劝说,都不能让给这位大姐放弃这桩婚事。 她不理解男女之喜爱是如何能让人丧失理智。 她只知道,若是这个大姐抱着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会帮她的话,她定会让她失望。 因着郑唯真坚持,武安伯府没有第一时间上孝勇侯府退亲。 但举办世子宴,郑家没有给梁家下帖子邀请。 期间梁家的帖子也尽数退了回去。 从袁氏出事开始就惴惴不安的孝勇侯府,每日都在担心被牵连出什么。 梁家子弟,如今只有梁锐职位尚算体面,其他人都无甚作为。 侯门早有落魄之相,本以为靠着武安伯府和贞妃娘娘会有一番振兴家门的作为。 结果却押错宝,危机随时会降落他们梁家。 帖子被退回,郑家即将举办宴会也没有邀请他们梁家,梁家人心知武安伯府是个什么态度。 孝勇侯夫人不甘心,武安伯府没了袁氏,还有个仙尊高徒。 这比任何曲线都要直的大道,对他们梁家更有用。 她叫来大儿子要他务必想办法保住这婚事。 梁锐虽答应母亲会想办法,但他的办法却是让郑唯真主动提出退婚。 福祥楼,画了几日符箓悄然出来透气顺便品品民气的郑离惊,没想到刚入这茶楼喝下一盏热茶,就听到隔壁包间的人声耳熟能辨。 就连善若都听了出来,“是大小姐。” 说话的男人是谁? “嘘!”郑离惊竖起食指。 她掺和进一些因果,有时候巧合就成了必然。 她竖起耳朵听一对有婚约在身的男女私话。 第一次收到未婚夫主动邀约,郑唯真带着激动的心情来了。 但等着她的不是含情脉脉的怜惜,而是一如既往的面色淡漠。 “郑大小姐,冒昧相邀,还望见谅。”梁锐开门见山,不做拖延。 “此次约见,是因着婚约之事,贵府既已有撇清之想,你我之间的婚事随时可作罢。” 郑唯真一急:“不可以。” 刚坐下的她激动的站起来:“你我再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怎可解除婚约。你放心,只要我不同意,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面无表情的梁锐听到此言并无喜色,而是皱了眉头。 “郑大小姐,你我婚事不宜继续,孝勇侯府随时会遭殃,我不想拖累人。” 做为勋贵家族,因着两代被架空,如今家族急需机会崛起,他能理解家人的期盼,但方式很难苟同。 只是他尚且年少,在家中说话分量不重,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这次,他想自己拿主意。 却没想到对方会坚持。 侧耳“偷听”的郑离惊,也没想到这位孝勇侯世子竟能主动提退婚之事。 人还算正,却非良婿。 第109章 威胁,见瑾王妃 郑唯真不愿退婚。 在未婚夫面前再三表示她不会毁约。 她把梁世子的劝退,当成了对她的心疼怜惜,内心愈发坚定要嫁给他。 本意并非如此的梁锐,说到最后感觉自己是跟一个左右耳朵都堵起来的人说话。 无奈之下只能明白告诉她:“我对你无意,退婚是你及时止损的良机。” 在坚贞中自我感动的郑唯真,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在下言尽于此,还望此事尽快解决,得罪之处抱歉了!”梁锐把退婚主动权让给女方,然后拱手行礼告辞。 毫不留恋离去。 郑唯真愣然跌坐凳子上,好一会才喃喃问身后的婢女:“他是为了不拖累我才说这话的对不对?” 婢女哪敢说不是,只能安慰主子:“小姐说得对,是为了小姐好梁世子才不得不这般说话。” “嗯,他就是这般为我着想。”郑唯真寻到慰藉,失重慌乱的心得到平复。 听了一耳朵的郑离惊,暗叹口气的摇头。 梁世子气息平稳,话音带冷,暗显不耐,他说的是真话。 只有听不进的人眼瞎耳聋,还自找说服自己的理由,实在愚蠢得很。 回府与母亲说了梁世子有意退亲的事,大家俱以为孝勇侯府还算识趣。 既然孝勇侯府如此识趣,他们武安伯府也要会做人。 打算尽快去梁家退婚,要不然家中举办宴会没邀请他们,又让人家丢多一回人。 然而听得家中要去梁家退婚,郑唯真死活不同意。 “我说过我要从一而终只嫁与我定了亲之人,若是退亲,就是逼着我去死。” 拿死来威胁上了。 “明知是深坑你还要跳,你怎如此犯贱,你简直气煞我也!”郭氏被大女儿的任性气倒。 郑唯真哭道:“只要他对我好,就不是深坑,母亲您怎么能阻拦我嫁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郭氏捂着脑袋不想多说一句话了。 她只恨自己当初没多几只手,能把所有儿女都搂在身边亲自教养。 这苦果,唯有她咽。 武安伯府的世子宴,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比之半个多月前的婚宴喜事还热闹。 诸位王爷王妃们又来了,宗室贵胄们也来了。 邀请没邀请的都来了,包括孝勇侯府。 孝勇侯夫妇携重礼上门,一点不像要退亲的识趣样,巴结态度还相当明显。 这让武安伯夫妻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着众人面又不能问个明白,只能当宾客相待。 戚家也来了人,除了戚大小姐没出现,几乎阖府来贺。 成为世子夫人的戚芮溪,被娘家人嘘寒问暖着讨好。 就连一向对她冷淡的戚夫人,都和蔼可亲起来。 同样被人围着的郑离惊,看了眼外祖母与母亲的方向。 默默为嫂子叹口气。 考验来了,嫂子! 郭老太太因着自己女儿被个老毒妇欺负到壮年失健,女儿的儿媳她都不敢太放心。 戚家信义有失是让她心存警惕的原因。 此次宴席就是她观察这位外孙媳和她娘家人的重要机会。 郭家下一代与郑家下一代来往的分寸,与外孙媳的为人切切相关。 对于外祖母的担心,郑离惊心知她的谨慎有所挑剔,也没法说什么。 只希望嫂子对娘家人的分寸,能让外祖母满意。 她被众多贵妇人围着,几个王妃更是轮流拉着她说话。 上次没来的瑾王妃这次来了。 因着瑾王得郑家嫡次女出手相救,极少出门交际的瑾王妃难得露一次面。 瑾王妃容貌美得惊人,娴静恬然少有话头,在众王妃中很有些遗世独立之感。 郑离惊上前见礼时颇有深意的堪探了一眼。 “你救了我家王爷,我要感谢你!”瑾王妃说话不太有圈中常见客套,反而显得真诚。 她送出一对玉牌做见面礼,“这是我喜欢的玉牌,希望你也喜欢。” 郑离惊笑着接过:“臣女喜欢,多谢王妃娘娘!” 顺便询问: “王爷可好了些?” 瑾王病倒没法来贺喜,但估计没什么大事。 瑾王妃果然告诉她:“王爷身子寒热交替受罪了几日,今日刚好些,能起来自己用点清淡小食。” “王爷福瑞之躯,不出三日定能完好,王妃不用担心。” 瑾王妃听了一笑,眉眼弯成美好的弧度,“承你贵言了。” 已经知道郑家女法力高深的众人,借机问道寻术起来。 求符,求丹,求看凶吉,求看风水,啥啥的都有。 郑离惊应付了一会,就以给嫂子帮忙为由,离开贵人圈子,让母亲和外祖母来招呼。 她先到嫂子身边问她可要帮忙,刚招呼完娘家人的戚芮溪笑着告诉她能应付得来。 今日是她夫君的重要日子,她自然要打起精神办好这场喜宴。 这也是她首次主持这么大场面。 有几个舅母帮忙拢着,各等事都有给与细心指点,倒没显出手忙脚乱的窘态。 知道嫂子能应付,郑离惊借机离开去寻善若。 这小家伙自从没有鹤松堂那几个苛刻嬷嬷杵在府里,她就不再惧怕被人抓拿规矩的到处都敢去了。 这会儿不知与安哥儿又去了何处玩耍。 寻了一会没见人影,倒是看见自己大姐与孝勇侯夫人避在人少处说话。 这大姐,还真是恨嫁得很。 满脸都是对未来婆母的讨好恭敬,对自己母亲都没有这般面色殷勤。 她暗中摇头的转开身,绕过残荷池,看见大哥在与绥王说话。 还有那位大冬天都手握扇子的兰公子。 兰墨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她,“郑二小姐!” 被发现,郑离惊只得走了过去:“王爷,兰公子。” 绥王颔首回礼,兰墨神色有些复杂:“郑二小姐,没想到你是仙尊的俗家弟子,都成了二大师了。” 本以为只是山岭不常见之花,结果却是高山难摘之绝艳。 “呃......”郑离惊顿时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及时纠正宿掌柜那张嘴。 郑绍君也笑了起来:“兄长都不知你有个二大师的称号。” “见笑了见笑了。”郑离惊尴尬不已。 她不是仙尊的门内弟子,没有玄隐门排序。 无意间以家中序齿排二,被人叫成二大师,其实不恰当。 但现在想掰都不好掰回来,囧了个脸。 希望仙游了的二师兄,莫怪她夺号。 第110章 娘家,身世之谜 上门是客,看大哥招呼这俩贵客似乎挺熟识。 不似是成亲那会儿才见过的样子。 郑离惊不由问了句:“你们以前就认识?” “认识,很早前我们就见过。”兰墨抢先回答。 绥王也点点头,“瀚海书局是兰家产业,郑公子常有光顾。” 郑离惊了然了。 大哥能去爱去的地方也就是书局,能碰上王爷和兰家才子不稀奇。 郑绍君不好意思的告诉妹妹:“前几年在外头被人欺负,是王爷和兰公子出手帮了忙,方得以平安。” 他身体不好,出门遇到混不吝的世家子欺压,自然吃亏得很。 听得此话,郑离惊连忙施礼致谢:“离惊谢王爷和兰公子对我大哥施以援手。”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不用谢。”这会儿的兰公子倒显磊落大方。 正走过来的郭淳刚好听到这段,想到那日扔花调戏表妹的这家伙,还是没能把黑脸换成好脸。 只松了脸色上前跟绥王爷见礼。 京都世家,御前红人什么的,他瞧着就那样,不觉得有多好了。 几个表哥是郑绍君让人喊过来,特意介绍这两位算是与他有些交情的人结识。 大哥现在才算有些伯府世子的架势,懂得引荐交往,也有了这样方便引荐交往的场合和机会。 郑离惊趁机告退继续去找善若和弟弟。 那位美貌非凡的瑾王妃,善若没见过,需得找她来见见。 结果直到开席前她才在祠堂里寻到两个小家伙。 两个小家伙带着半夏和阿莱,偷尝了祠堂里的供酒,全都歪在祠堂里睡着了。 这可真是让人骂也不是,笑也不是。 府中经过层层清查,留下的和添进来的,都是敬着主子的人。 这俩小家伙被压着本性许久,如今是仗着无人敢管他们,成府中山大王般为所欲为起来。 偷喝酒就罢了,还偷喝供酒,还喝倒了自己。 郑离惊捏了几把都没能把他们弄醒。 只能让人把这四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扛回各自院子去躺被窝,免得受寒。 此次宴席一再加桌,厨房一直在做菜添菜,武安伯府毫无出过大事深受打击的颓境。 反而热闹非凡,宾客尽欢。 本以为自家会随着自己失去职权而要没落的武安伯,看着府里高朋满座,贵客添辉。 心里又是一番羞愧感慨。 他明白府中能有这样的光景,都是因着二女儿。 当年他毫不犹豫就让人把她带走,十六年不许见亲。 结果却是这个他不曾关怀过的女儿救了一府满门,还让武安伯府一跃成为京中显赫之家。 其他人面对宾客各种吹捧夸赞尚可坦然,唯他心虚脸热,最后喝了个酩酊大醉。 靠着大儿子支应过去这一场宴席。 女客这边郑离惊自知很多人都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她不忘今儿主角有大嫂一份。 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当然该有她的体面。 她把大嫂拉到身边与各位皇亲贵胄交际,戚家人想要挤进来,还不到时候。 戚芮溪明白小姑子的意思,也没有让自己娘家强凑进来。 圈子不同,不要强入的道理她懂。 即使母亲暗示了她不少话她也没接,只按自己理解的恰当分寸来应酬贵客。 时时在观察她对娘家人态度的郭老太太,暗暗点头,不是个得了巧就忘形的就好。 直到席散,皇室宗亲们相继告辞离去,戚夫人都没有机会真正上前结识她们。 心里不免有气。 明明可以借此机会让娘家开拓交际范围,这女儿硬是不识相。 等客人走得差不多,她把女儿拉到一边埋怨:“你是怎么回事,嫁了人就忘了娘家人不成,多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 戚芮溪面色冷淡,看着不记教训的母亲,问她:“母亲如此向往高门贵户,是还想着把姐姐往里送吗?” 被女儿看穿心思,戚夫人脸色有了不自然。 她试图辩解:“家里除了你姐,还有你爹和兄弟嫂子他们,结识些皇室贵人对家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难道不想咱们家更好么?” “母亲,人不能太贪心。”戚芮溪当即提醒:“好了伤疤忘了疼,从来就没好结果。” 这话让戚夫人脸色发了沉,“你就这么看不得家里好?” 戚芮溪顿时心寒:“若是我看不得家里好,嫁入武安伯府的就不是我,母亲竟然忘得如此之快。” “你......”被女儿戳得脸热的戚夫人,终于意识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嫁入武安伯府的这个女儿,如今做了世子夫人,还执掌一府中馈,已经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了。 她不得不忍耐住性子,软了口气,“是母亲说错了话,你莫要在意。” ”如今家里操心的事多,都没个帮手,一天天忙得我头晕脑胀,说话都没想周全了。” 戚芮溪知道娘家嫂子就要生产了,母亲忙自然是忙,但这不是能到她面前责难她的理由。 不过是习惯了对她发号施令,没想过她会逆意而行而已。 “既然府里事多,母亲还是回去好好把家事理清,让嫂子安心生产。” 戚夫人趁机让她去跟小姑子要几张灵符,好保佑娘家嫂子平安生产。 “要生时通知我,到时我过去看看。”戚芮溪没有明确答应。 只说自己会回去看着嫂子生产。 “你能回家一趟自然是好。”戚夫人这才高兴起来,脸上有了笑容。 这女儿嫁入武安伯府,本以为是没有前途的牺牲品,女婿一死她就得守寡不出,孤寂一生。 没想到武安伯府出了那档子事,大房一跃成为一府独尊,由一个新妇掌了家。 小姑子还是仙尊弟子,这小姑子有本事治好母亲定然也有本事治好她的兄长。 若是女儿日后能有后,那更是命贵有福了。 戚夫人虽然暗为大女儿没这福气而可惜,但到底知道有这门亲,对于自家来说有多得用。 送走娘家人,戚芮溪就看到小姑子对她笑得灿烂。 本有些发堵的心因此生了愉悦,回给小姑子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 接着把母亲和外祖母送回院子安歇,这才指挥下人收拾上下。 宾客散尽,回到栖霞苑,郑离惊洗漱后还不见醉酒的善若醒来。 探了脉不觉有异她就没生硬弄醒她。 只端详着她的睡容,看着她身上淡不可见的紫色之气,摸着下巴沉思。 还未踏破铁鞋,已显藏觅处。 善若跟那瑾王妃的眉眼处有着几分相似。 但她没在瑾王脸上瞧出端倪。 唇上留须的瑾王,遮挡了些本貌,不好以貌判断。 善若的身世,若是有不好见光的隐情,查探必需谨慎。 不能让她受二次伤害。 第111章 修补,借寿之术 世子宴次日,余庆之吉,正好起坛做法祈福延寿。 做法前,武安伯特意来了趟栖霞苑。 这是他归家这么些天,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个挽救了全家的女儿。 惭愧中藏着忐忑。 对于父亲的到来,郑离惊有些意外。 在这里正吃新摘柿子的安哥儿也惊讶:”父亲,您也来吃柿子么?” 满树红柿子,有的已经开始变软。 安哥儿每日来这里爬树挑果,跟个猴儿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今日刚好摘了半篮软柿子,准备等会就给母亲送去。 至于为何没想过送父亲,姐弟俩压根没有过这念头。 武安伯看到小儿子在这里,与他二姐相处得极好,心生欣慰。 安哥儿学武听说也是二女儿的主意。 比年头高了大半个头的小儿子,壮实了不少,连样子都没以前那么傻气。 事实证明,这个女儿做的任何事,都正确无比。 武安伯不禁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眼眶有些发热,也就这个儿子对他一如既往。 “我不吃,你拿去给你母亲和外祖母她们吃。” “好,我这就拿去。”安哥儿一提篮子就喊上善若:“善若姐姐,走咯!去瑞和院去。” 这两天善若因着偷喝供酒醉倒,有点不好意思见人。 看伯爷来这里,虽然见了礼,这会儿也躲到了屋里。 安弟弟这么一喊,她红着脸的摆手:“我不去了,我要给师姐帮忙,你去吧!” 她还记得交代:“安弟弟你送完柿子不要去别处,今儿你还要练一个时辰功哦。” 安哥儿顿时嘟了嘴:“知道了知道了。” 大概有点想偷懒,却又不敢,不大有神气的拎着半篮柿子走了。 目睹小儿子行事有了自律,不再跟个小孩样只知道闹着要玩耍,武安伯更是对改变了府里一切的二女儿心生愧疚。 “宁儿......”他斟酌着,不知要如何开口修补关系。 “父亲,您有话请直说,我等会要准备做法之事。” 父亲这人心性带善但毛病挺大,看得出他想做好所有事,但总是偏离正确之道。 就像他自己明知道有多对不起母亲,却除了会说一句“害你至此,此生难安”之外,就啥都不会说了。 母亲一板起脸不理人他就灰溜溜的走掉,去祠堂自罚。 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跪够了,才自己解放自己。 也不知他到底忏悔个什么劲。 有那劲头,都可以做多少弥补之事了。 被女儿不假辞色的这么一催,武安伯脸色有些讪然。 在军中还算有点武将威风的他,这会儿腰不直,头也难抬。 好一会才艰难的道明来意:“宁儿,我听说有借寿之术,你可会这术法?” “借寿?”郑离惊听得一愣,“父亲打听这个做甚?” 武安伯有些卑微的说道:“我想借点寿给你母亲......”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弥补妻子的法子,拿自己的命换妻子长寿。 郑离惊听得扶额。 借寿你当借钱么,说借就能借。 又是好心走不对路。 这父亲的脑子,实在是不知怎么说好。 “借寿是邪术。”她懒得解释太多,就告诉父亲:“逆天行事会遭天谴,父亲若是不想我道业有损,就别提这事。” “会道业有损啊?那,那不做,不做。”武安伯受吓,当即不敢提了。 不能为了妻子而让女儿有损。 这种事他也是听人说过,他还以为玄门有相对可行之道。 归为邪术,那定然不可用。 失望的武安伯只能盼望女儿做法祈福有效果了,“那你好好做法,需要什么......” 想说需要什么跟他说,却发觉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没有私库,也没有私藏什么财物,所有都交给公中,他毫无保留。 他只好道:“需要银子就去跟账房支,家里应该有点积蓄。” 人死加流放,家中财物没有损失,冲入公账后还比以前丰厚些。 但再多的财物,都无法消除遭受的伤害,武安伯黯然。 “好,我知道了。” 郑离惊点头,再无他话。 武安伯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只有一句:“那为父走了。” 然后垂头丧气的离开。 郑离惊看着父亲萎顿的身影不见,并无太多感触。 午时前一刻,她在瑞和院设坛做法,家中至亲都到场为郭氏祈福。 邬氏也来了,她隔日的往武安伯府跑,前日善若偷喝酒醉倒,她都没回家。 就在武安伯府住下,好一早看看义女有无安好。 善若得了许多人真心疼爱,加上府里再无让她发怵的人,心情欢快许多。 走哪都兴高采烈的,见到邬氏很亲近,揽着她臂弯告诉她:“义母,等会我要给师姐打下手。” “喔, 你会做些什么?”邬氏有些好奇。 善若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会的不多,就做些摆令旗压符箓或颂经加持之事。” “那也了不得了。”邬氏赞道:“咱们善若会的可是很多人都不会,了不起!” “我没啥了不起的,师姐才是了不起。”善若把师姐的天赋异禀夸出了花。 直到正式摆桌起坛,她才收了口。 在场听到的人这才知道,自家出的这仙尊弟子,有多厉害。 过目不忘,学啥会啥。 勘天文熟地理,看世相算天命,炼丹炼气,驱邪除魔,收鬼度化...... 还能跟自己上过战场的爹打个你来我往都不输。 别说家里无人能比,满京都都找不出一个能相提并论的姑娘了。 光仙尊俗家弟子这身份,就独独她一个。 家有天才,与有荣焉! 家中除了善若,还无人目睹过郑离惊设坛作法。 听了善若这一顿透底,大家看着摆弄各种法器的人都不敢当她普通家人看待了。 都停止嬉笑打趣,此刻当她仙尊弟子来敬着。 郑离惊换上以前穿的蓝衣道袍束发简饰以示庄重。 当初看到这妹妹穿这衣裳觉得寒酸无比的郑唯真,现在什么怪话都没有了 仙尊弟子,哪怕是俗家弟子,都足以让她知道她们姐妹间的差距,再也不是能以衣装相论比的了。 妹妹的本事已有天家认证,她的天赋无人能质疑。 即使心里嫉妒加不喜,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优秀。 想到侯夫人拜托自己的事,郑唯真压下心头复杂。 既然不能与这个妹妹疏远,就只能修好。 孝勇侯府,不能没落。 第112章 祈福,开坟起棺 供桌上仙位设立,三牲贡品齐全。 五色令旗敕召万神,燃香引道,法钟鸣响。 郑离惊把母亲的生辰八字放好,手握令牌,借助神明威灵,为母亲祛邪招福。 咒词一起,善若也从旁加持,随着法铃的叮铃声,在场的众人都肃穆合手祈祷。 披着女儿画了符印的披风的郭氏,半躺在躺椅上,身体感受到暖意升起,让她神宁气平。 压在心头二十年的沉郁束缚,从二女儿归家开始,就一点点松开。 让她有了底气不认命的争一把,跨过大坎没有倒下。 现在有了天开地阔之感,她从未有过如此的宁静轻松,慢慢的她安睡了过去。 冬日暖阳,洒在郭氏身上似镀了层金光。 又如有层洒金薄翼拢住了她不受冷风侵袭,发丝都没动,而在场的人的衣襟却有飘起。 众人都发现了这异象,不禁震惊非常。 得福之人有天道庇护,结界而佑。 传说中的道法结界,居然能亲眼目睹。 众人都很是激动,合手祈祷着,嘴里念什么的都有。 生怕错过神灵显灵之瞬间。 祈福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郑离惊一直念经颂咒不懈,善若跟不上就自己捡着祈福之词轻念。 不遗余力,诚挚非常。 午时过,法事结束。 郑离惊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圆满完成了这场法事,身心皆畅。 看到母亲在祈福中安睡过去,眉心舒展,不复锁纹。 她知道,心善的母亲得了福佑,有了气聚回转之机。 这是时势大变后努力的结果,也是母亲争来的一线生机。 一直守在侧一同祈福的武安伯,在女儿的示意下把睡着的妻子抱回房中。 上手的份量之轻让他心头发酸,痛悔又上头。 为母亲祈福延命后,接着就是要把亲祖母迁回自家祖坟。 这事已经跟吴家通过气。 吴家与袁家本来关系不错。 出了杀妹替代之事后,两家关系已经冷却。 对于吴家来说,这等事亦是极大耻辱。 当年袁氏要是不甘守了寡,可以自请归家改嫁,但她担着吴家妇的身份却入了武安伯府生儿育女。 且是杀妹取代,这对吴家的名声已经形成极大影响。 他们和受蒙骗的武安伯府都是受害者,对于葬入自家祖坟的前武安伯夫人,自然不会强留。 他们也不敢强留。 因着自己应承了要为天家办事,是以一办完母亲的祈福法事,郑离惊就与父亲和弟弟,以及一群族叔族兄弟奔赴吴家的老家孟县。 随行的还有一队府中护卫。 她与弟弟只学了几日骑马,都天赋异禀的掌握了窍门。 大姐胆小没学会,大哥体弱不能学,两个庶妹和嫂子会骑了但不敢跑,只能他们仨去接祖母的灵柩归京。 孟县是京都郊县。 一群人未时末出发,要策马三个半时辰才能到达孟县。 其中多半时间还是跑夜路,幸好京都到孟县的官道还算平整。 “安哥儿,你要坚持住,要是累了困了就跟爹说,爹带着你。”武安伯担心刚学会骑马的小儿子扛不住这样的奔跑强度。 但能骑马的安哥儿兴奋得很,抱着马头不放手的喊着:“我能跑我能跑。” 郑离惊拍了一下弟弟屁股:“你能跑就跑久点,要是跑不过我,下次就不准你骑了。” “不要,我一定跑得比二姐久。”安哥儿鼓了劲儿。 为了下次还能骑马,他一定要比二姐厉害才行。 “那我就等着你比我强。”郑离惊笑笑上了马。 去接祖母的灵柩,要有儿孙辈引香接棒,以告祖母在天之灵,她子孙皆孝。 弟弟虽然情智不高,但体力很好,该磨炼的时候无需心疼。 看着女儿把小儿子的劲头拉了起来,武安伯又惭愧了。 他不及女儿,习惯性又把小儿子当小娃儿。 不能去的善若只能眼巴巴看着安哥儿耍威风。 她不明白师姐为何不给她去,她也会骑马也敢跑马了的。 郑离惊没跟善若解释她不能去的理由,只让她在家待着等他们回来。 时间紧迫,一行人没有过多拖延,上马就走。 中途只歇息了三四次,安哥儿果然咬牙坚持住。 哪怕上马时腿抖得需要父亲托他上去,他也不要父亲带着骑。 武安伯对这个小儿子有了新一层认知。 这小子脑子虽然不灵光,但身体和毅力都不错,不是废物。 一行人在亥时中到达孟县的阜峰山。 提前安排的人已经在山下等候,吴家人也在这里候着。 起灵时辰算好是在丑时末,有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郑离惊揉着酸麻疼的屁股,瘸着火辣辣的大腿,吃了管家准备的热汤烙饼填肚子,歇了一个时辰就起身做事。 第一次如此耗尽体力和精神的安哥儿,吃饱后立马倒地睡着。 但没睡多久就被二姐摇醒,“别睡了,快准备准备,你要喊祖母回家。” 困得不行的安哥儿,打着哈欠嘟囔着要睡觉。 郑离惊拍拍他脸:“快点,不要睡,再睡你就输给我了。” 这话让安哥儿打了个激灵,赶紧揉揉眼睛,他还要骑马,不能输。 “二姐,我不睡了,我没输。”眼睛睁不开的爬了起来。 “嗯,能起来就没输。” “接祖母,我要接祖母。”安哥儿嘴里叨叨着提醒自己,一边打哈欠一边帮着拿东西。 几个年轻力壮的郑家侄子抬着一口楠木棺椁上山。 吴家祖坟在阜峰山的山腰,大晚上的,郑离惊看不出风水如何。 不过看吴家这三十几年的运势,也能看出来风水不咋地。 阜峰山的吴家祖坟,杵了十几根大火把,照得坟地一片通明。 吴家家主是吴家二子吴颂,也就是袁氏的叔子,给郑家人指出了自家大哥的坟包。 “就是这里,当初开坟合葬时,突降大雨,我们只想着是天公不作美,都没想过会是此等大错。” 郑离惊查看四周方位,没发现坟地有锁魂阵法。 但祖母的魂魄显然是遭受困锁,才让她一直没法用牵魂术与之通灵。 她燃香在坟前做法尝试,念着祖母的生辰八字,费了好大的劲才隐隐感受到点反应。 但仍然阻滞颇大。 不在坟地外面,就是坟里面。 她立马摆阵去煞,请神安灵。 时辰一到,她当即发令:“开坟起棺!” 第113章 呼唤,解除封锁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家庭......” 凌晨最暗时分,除火光照到之处,阜峰山他处都如有漆黑的幕布遮盖。 寒风掠过,有呼呼的声音时起时断。 犹如野鬼呜咽般的声音,被诵念的咒语渐渐压下。 坟地里摆着一口待用的棺椁,光影中显出几分阴森诡异 。 待听到开坟起棺,吴家和郑家都出动人员挥锄开挖。 坟包右边的墓穴,在大半个时辰后被挖出缺口,露出人高的墓室。 郑离惊举了火把进去。 墓室不大,摆放其中的两副楠木棺木已经有腐烂迹象,这墓室略潮。 若是墓室足够干燥,普通的楠木棺椁亦可百年不腐。 吴家人看到才三十几年就腐烂的厚重棺木,不免意外。 吴颂有些歉意:“可能是当初合葬时下的那场大雨,有雨水浸了进来才导致棺木早腐,这可如何是好?” 郑离惊扫了眼左边烂得更甚的棺椁,说了句:“若是不安心,你们可以择日再安葬过。” “二大师您可否帮忙给择个好日子?”吴颂尝试一问。 郑离惊拒绝,“你们另请高明吧,我不方便。” 虽然尴尬,吴颂也只得点头:“既然二大师不方便那我们另想办法。” 相对武安伯府遭受的算计,他们吴家不可并论,人家不想跟他们再有瓜葛,亦是人之常情。 开棺时,郑离惊让其他人先避出去,只留父亲在举火把。 她看了,墓室里也没有锁魂阵。 她把摆放在两棺之间的七星钱拨到一边,扯开已经褪色的阴阳桥, 撇清两棺关系。 “父亲,祖母被人施法锁了魂镇了魄,等会开棺先别喊,待我解了束缚再说。” 武安伯一听,怒了:“吴家竟敢做......” “应该不是他们。”郑离惊打断父亲:“而是那毒妇所为。” 杀妹取代,锁魂镇魄,是怕冤死的人会讨债。 武安伯听了女儿的话,只能把怒火压下,用力推开已经开始腐烂的棺盖。 棺盖一开,郑离惊就看到一副有黑斑的骸骨。 显而易见,祖母是被人下毒致死。 待看到手骨和脚骨上都缠着黑金索,她就明白正是此物让祖母魂魄受禁锢。 她捡起胸骨前一枚玉牌,细看之下竟然刻着玄门符咒,这是护身玉牌,竟然能保留着。 给祖母缠上黑金索的人必是那毒妇,收殓时没有扯掉祖母身上这块护身玉牌,不是没发现,就是没在意。 但这块玉牌作用可不小。 她小心翼翼的托起头骨检查,在嘴里发现了一枚玄铁钉。 那毒妇不但寻了黑金索来锁魂,还放了玄铁钉来镇魄,阴毒至极。 因着女儿有提醒,武安伯看到母亲嘴里不是含着玉晗,而是铁钉子,忍着没出声。 只是眼里漫上血色,握着火把的手都是青筋。 这是他生母的骸骨,他错把仇人当母亲喊了几十年,真正的母亲却在这里魂魄被镇锁。 生前被人害,死后还不得安生。 那毒妇当真是丧尽天良,歹毒至极! 为免祖母魂魄受惊,郑离惊给骸骨铺了安魂符,然后才除掉打了锁魂结的黑金索和玄铁钉 。 黑金索和玄铁钉一除,她就感知到有汹涌的怨气腾升。 “父亲,喊灵。” 武安伯连忙呼喊:“母亲,是我,我是荣儿,我来接您回家来了。” 刚喊了一声,声音就已经哽咽。 “母亲,儿子不孝,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您是被人暗害,还把仇人当成您来孝敬,儿子对不住您。” 武安伯哑声忏悔,泪眼朦胧,“如今儿子知道您才是我母亲,所以来接您来了,您的孙女孙儿也来了。您若是能看见,就请您显显灵,让儿子知道您还认得儿子。” 郑离惊听了嘴角一扯,您已经三十大几,祖母死时才十八,她能认得您才怪。 但她没说什么,而是结着法印,牵着祖母无措乱撞的魂魄让她定在一处。 她念起静心咒,用法力推动,静等惊慌失措又愤怒挣扎的魂魄安静下来。 悲痛哭泣的武安伯哑着嗓子继续喊着母亲,声声饱含情感,句句发自肺腑。 墓穴外头的人,只听到武安伯的哭喊声,不敢打扰。 生母被杀,错埋此地三十几年,闻之亦心酸。 安哥儿因着年纪小,怕惊魂,没让他进墓室里头。 但这会听到父亲在哭,他在外头站不住了,拿着烧了一半的香就冲进墓室。 “父亲,您看到祖母了么?” 郑离惊都来不及拦,弟弟就已经进了来。 她连忙给弟弟加了张符纸,避免邪气入侵。 这傻大胆的,真是啥都不怕。 小儿子进来也让武安伯愣了下,他连忙把儿子拉到身边护着,继续呼喊:“母亲,这是您孙儿,您看见了吗?若是您有灵能看见,就别吓他,咱好好儿的,一起回家去可好?” 看到父亲对着棺木里的骨头说话,安哥儿也张嘴:“祖母, 咱们回家去,回家去。” 死了三十几年魂魄被封的小袁氏,飘在墓室的空中,看着一个高大汉子对着自己的尸骨喊母亲,又看到一个半大孩子喊她祖母,她愣怔着,无法相信眼前的人跟自己有关。 她没吓他们,倒是被他们吓到了。 郑离惊看到祖母在发愣,她不再念经。 而是告诉祖母:“祖母,您死去了三十七年,您的孩子如今已经是有儿有女的大人。我是您的二孙女,我会道法,能看见您的魂魄,您有话可以跟我说,我能听见。” 愣怔的小袁氏倏然睁圆了眼,她竟然死了三十七年? 时光在黑暗中流逝,魂魄动弹不得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 所以眼前这高大个真是她的儿子? 这半大孩子是她孙子? 小袁氏睁圆的双眼慢慢滴出眼泪,她难以置信的呜咽起来。 武安伯看到女儿对空说话,似有具体暗藏。 他连忙擦了眼泪抬头,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 第1章 归家,这家不妙 (本文非修仙文) “你非尘缘已了之人,不可受戒入山门。” 鹤发童颜的女修士,面对身前跪着的蓝衣女孩淡声相劝,“莫要强求,回去吧。” 用木簪绾着一头青丝的蓝衣女孩容颜清丽,神情颇为沮丧。 唇线抿紧了几分,羽睫轻颤下是充满失望的眼眸。 须臾,她伏首不死心的请教:“弟子无知,望仙尊指点迷津。” 年近百岁的仙尊皓首微摇,“ 你散修十余年已得道法启悟,只要不沉执念,自会明白来路归途皆是道之理。” 蓝衣女孩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奈何仙尊说得没错,她有执念。 几乎是她会识字读经开始,就生出要做仙尊正式弟子的念头。 却一直没达成这心愿。 哪怕她法眼天成,也窥不见自己的尘缘何时能了。 “玄门有术,道法自然,扬善惩恶积阴德,方能祸消福自来,而福来,愿自满。” 福来,愿自满? 意思是她多积阴德就可圆满愿望? 蓝衣女孩眼神一亮,“弟子受教,多谢仙尊。” 如往常一样,她虔诚叩首退出去。 仙尊微敛眸光,法衣大袖下的手已然掐出一卦。 此女有三劫,今日了一劫,余下两劫...... 似有若无的叹息,随着大殿铜鼎中的袅袅余烟,飘散无踪。 ...... “师姐,你可出来了。” 一出山门,郑离惊就被拓木后面蹦出来的人影拦了路。 “善若?你来这作甚?” “我来找你,守山门的不让我进,还不给你传话。”小姑娘扁着嘴一脸委屈的告状。 “呃!”郑离惊有些尴尬的把人拉远了点,以防被山门里的人听见。 “这地儿确实不好进。” 她如今也是每月只能上云中峰一次。 她掏出块糖喂给善若,犒劳她等待的辛苦。 顺便问她:“为何不在观中等我回去?” “是有人要找你。” 吃到糖,善若立马忘了委屈,嘬着嘴甜美得眼睛眯成了弯月。 “谁找我?”要劳烦人到后山来找她,郑离惊想不出有谁这么急寻她。 “说是武安伯府的人,来了个婆子和一个女子。” 含着糖的善若,回答得声音含糊:“她们找你找得很急,师太就让我来催你下山。” 凌云观后头的云中峰,乃玄隐门所在。 世人都知道,凌云观易进,玄隐门难入。 她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本来走得自在的郑离惊,脚步出现了停顿,“武安伯府?” “嗯,听说她们是从京都赶来的,好像是要带你走的意思。” 说到这个,善若瞬间感觉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她拉住郑离惊的衣袖瘪了嘴:”师姐,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师姐跟她不一样,师姐姓郑,有来路。 不像她,来路不清,无根无牵。 善若的问题郑离惊一时没法回答,她也被这突来的消息懵了神。 出生三日就被送来凌云观寄养的她,除了每年有收到家中送来的用度银,她压根没见过家人。 别说她没想过有人会来接她归家。 就是来个血亲探望这等事,都已经不在她期待中。 能把出生三天的她送入道观寄养的家人,她早已不多幻想。 但现在,竟然告诉她,有人来接她来了! 瞧瞧今儿的日头,还是东边升的。 郑离惊收回看天的目光,没急着出山,直接盘腿坐在悬空道上起卦卜算。 悬空道是凌云观后山连接云中峰的天然架空石梁,离地几百丈。 此时晨雾未散尽,处在薄烟缭绕中的悬空道,犹如云端仙境。 善若却苟下身子不敢站直。 师姐在悬空道上起卦,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她蹲在地上手脚都冒汗。 片刻后紧张的问道:“师姐,如何?” 郑离惊看着地上显出的卦象,眉心微蹙。 离下巽上,离为火,巽为风,火起风升,内稳方外安。 初九爻,家事,悔亡。 看来,她还真是要离开凌云观了。 “善若,要不要跟师姐去京都?”她侧头问绑着姑子发髻的小丫头。 这是她六岁时在山下捡到的弃婴,她带着长大的跟屁虫。 十年过去,善若跟她一样,非玄门受戒弟子。 只算清修士。 而清修士若是没有银子交日用,留在凌云观的话,多少要遭些冷待。 善若是她带回来的人,因果承负,不可不管。 “要,师姐去哪我就去哪。”善若连忙点头。 瞬间忘了深渊恐惧,高兴得站了起来。 “那就走吧!” 郑离惊也拍拍屁股站起身,回头看向云中峰的山门。 仙尊果然是得道高人,刚言毕,事便至。 两人走出后山,回到凌云观时已近午时。 在凌云观中候等的武安伯府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 但这里的姑子对她们要找的人去向回应含糊,只说派了人去寻。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小道姑的身影出现,婆子连忙上前几步细看后面跟来的人。 一看之下,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躬身说道:“老奴乃武安伯府老夫人身边的童嬷嬷,来接二小姐归家,望二小姐尽快跟老奴启程回京。” 二小姐与大小姐是双生子,这二小姐虽然粗衣蓝袍素着脸,但五官瞧着跟大小姐有几分相似。 特别是山根有颗小痣,长在跟她的生母一模一样的位置。 是二小姐没错了。 郑离惊看着面前行礼的婆子和婢女,虽不认识,但并未质疑。 观主能允人在此候等她回来,自然核实过对方的身份。 她不急不慌的问:“府中出了何事?” 十六年没人来看过她,一来就是要她尽快回去。 不是爹要死就是娘要亡。 婆子身侧的女婢开口禀报:“二小姐,夫人病入膏肓,情况甚危,大公子求得老夫人同意,允二小姐归家为夫人送终。” 果然! “我与观主别过即走。” 郑离惊没有多余一句的转身出了静修院,去往三清塔跟观主话别。 生母即将赴瑶池,无论这生母于她有多陌生,既生了她,就有了生恩。 生恩乃尘缘账。 莫说她还未受戒脱离俗世隐山门。 就算受了戒,武安伯府每年送来的银子她用了,就得有承有还。 延和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七,午时。 在凌云观生活了将近十六年的郑离惊,踏出玄门,前往京都。 她带着善若,被赶路的马车颠了五六日才到达京都城门。 善若苦着一张脸忍耐着。 那位童嬷嬷背着师姐敲打过她,说她要做下人奴婢才能随师姐入武安伯府。 下人奴婢是不能喊苦的。 很少坐马车的郑离惊,屁股墩儿也颇为受罪。 待到达目的地,下了马车看到武安伯府近在眼前,她看着那高阔门头上挂的金漆门匾定了眸。 大晋高祖亲手所书的武忠安定牌匾,此时依然笔峰清朗。 但有缕灰浊之气萦绕其上,她能窥见。 浊气遮光华,半府失祥和。 郑离惊眸色略沉。 她的生母没了? 不对,路上她起过卦,七日内她并无亲离之厄。 虽说算命忌频算自身,但她仗着些许天赋护佑,偶尔算一算问题不大。 暂无丧事,武安伯府却气运暗散。 这个家,不妙。 ***** 开新文了,在等的宝子可以敲敲我*^_^*,新宝子可以看看上一本完结文《云掩初弦月》还有屯物流园的末世文,好看可以给个赞,谢谢啦!(?°3°)-? 第2章 府门,同胎姐姐 郑离惊还未抬脚入府,就有些想后撤。 不是一府主母陨落,也不是生父命危。 难道是另有灾祸要祸及武安伯府? 没她生父武安伯的时辰八字,这时她不好算上一卦。 要是有抄家落大狱这等祸事砸到武安伯府,她现在掉头回凌云观不知能不能保条命。 这最坏猜测着实让人脚步踌躇。 她这样止步不前,看在童嬷嬷眼里,是二小姐在近家情怯。 一路装得倒是挺镇定,露馅儿了吧。 “二小姐,到家了。” 在看门头的二小姐郑离惊收回目光。 抱着行李包袱的善若却被武安伯府的巍峨府门给震住。 师姐家竟然是这样的高门大户,吓死个人咧! 伯府的侧门打开,门房迎了出来。 暗暗意外回来没看到门头挂白布的童嬷嬷,告诉门房二小姐回来了。 门房前来躬身行礼后就朝府里头扬声:“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了。 脸上纠结之色未散的郑离惊被请入了府门。 跨火盆,洒叶子水,还兜头被抛了一把米。 这驱邪去晦仪式在她看来屁用没有。 善若惊呆了眼,差点就落在后头没跟上。 走进二院门,郑离惊才想起善若,伸手把包裹接了过去。 她行李不多,但带的都是不能丢的物件,多少有点分量。 还未入府就窥见笼罩在武安伯府顶上的污浊气,让她刚才走了些神。 回了神也就利落起来。 她无视下人们的惊讶,包袱一抛就扛上肩膀。 “夫人在哪?带我去见她。” 说得病情这么严重,不快点赶去磕几个头报生恩,人死了就只能拜鬼魂。 “朱夏,你带二小姐去看大夫人,老奴去跟老夫人回禀。” 对二小姐不给人碰她东西,要自己拎的行为觉得没眼看的童嬷嬷,也没要求她先去给老夫人磕头,自己去往老夫人住的鹤松堂。 “二小姐,跟奴婢往这边走吧!” 朱夏领人前往瑞和院。 武安伯夫人已在弥留之际,太医已经宣布药石无医。 郑离惊来到瑞和院,就看到一屋子神色哀伤的人。 她的到来让一众哀色立变惊讶,好奇,以及上下审视。 一个年过三十的妇人率先反应过来迎了出来:“你就是二姐儿?哎呀,你可回来了!” “快快快,你母亲大不好,你快去给她磕几个头!” 风风火火的催着,貌似这临终真是临终。 郑离惊不认识她,也没人介绍,她想着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进去看看。 结果脚步还没动,就有人阻止住。 “不行,她不能进去。” 一个年纪与她相仿,面容也有几分相似的姑娘,拦在了内室门口。 一脸怒容的说道:“她命带刑克,我母亲说不定就是受她所克,怎能让她进去祸害我母亲。” “大妹妹,慎言。”左首的一位少年肃然发声。 他起身摇晃了下才站稳,说话气息带虚:“二妹妹是母亲记挂在心的女儿,临死才能见上一面已经够可怜,你莫要让母亲死不瞑目!” 称她二妹妹的郑府男丁,郑离惊猜到这位就是自己的长兄。 接她的朱夏跟她说过,是她兄长去求了祖母才得以让她归家。 “她是个祸害,谁会记挂她,大哥你不要以为母亲口不能言你就能替她做主。” 郑家嫡长女郑唯真声音拔高了几分,“父亲说过没有他允许不能把人接回来,大哥你违逆父命强求祖母同意,若是她进去当场克死母亲,你如何担得起这责?” “够了,二妹妹即使她命不好也在凌云观清修十几年,有什么厄煞还消不掉,你竟如此污蔑你同胎妹妹是祸害。” 大房嫡长子郑绍君被大妹妹的话气得捂胸喘气,脸色都青了几分。 一向脾气温和的大公子竟然与大小姐起了争执,屋里的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吵,你们不要吵。” 刚才让人进去磕头的王氏,恼了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兄妹俩还吵架,这成何体统。” “婶娘,不是我要吵,是大哥做事独断,这事若是跟我有商量,何至于有这样的场面。” “我母亲病重谁都着急,但再着急也不能让一个克亲之人出现在她面前,这是逼着我母亲快点升天,我怎能允许。” 郑唯真说得理直气壮,一步不让的堵在内室门口。 还没来得跟接回来的二妹妹说上话,郑绍君就被大妹妹气得两眼一黑,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 没走的太医连忙上前救人,掐了几把人中才把人掐醒。 把兄长气撅过去的郑唯真,看人醒过来愧疚感立消。 怒瞪着第一次见到的同胎妹妹让她赶紧离开。 “你看看,你回来能有什么好事,你难道不知你自己刑克亲属,会祸及家人吗?“ “赶紧走,不要回来害我们。” 进屋还没开过口的郑离惊,说意外嘛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自己被寄养在凌云观的缘由,观主并未隐瞒她。 双生女,晚出生两刻的时辰还与家人相冲,洗三日刑克祖母致摔伤卧床难起。 是以不但要姐妹分开来养,命不好的还要寄养到能去厄消煞之地远避亲人。 凌云观离京五百余里,不远也不近,被选为寄养她的地方。 武安伯府每年给凌云观一百两银子,一半是香火钱一半是寄养银。 凌云观没有克扣,这些年她在观中过得不算困苦。 当然,这是与观中其他无人供养的修士来比较,她们要自耕自种才有口粮果腹。 有家人大方供奉的清修士,身边不但有人伺候,吃食也是开小灶。 她是没有小灶吃的,除非观主或者仙尊喊了她去,才能吃上丰富些的食物。 她要认字读经,还要学练术法,还要验制衡器法器。 样样都要花银子。 观主要是不补贴她,大概率她也要去开荒种地才有得吃。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突然被接回府,她并没想过要跟谁抱怨。 但同胎姐姐如此见不得她回府,着实有些冷血。 她确信自己不是武安伯府门头光华被遮的祸患。 “你个坏人,你骂我师姐,我师姐才不是祸害。” 看到师姐归家竟然是这种待遇,小脸被气红的善若,忍不住冲出来反驳。 “我师姐是好人,还是有福之人,她才不克亲呢!” “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郑唯真怒瞪了善若一眼。 自小在道观长大的善若,极少与人生气。 被人一怒瞪,不由瑟缩了一下。 郑离惊连忙把露怯的善若拉回自己身后。 “我来我来,你莫要出头。” 第3章 无情,姐妹迥异 说着我来的郑离惊,到底见过些有排面的猪跑。 她迎上想睥睨自己,却个子要略矮于自己的同胎姐姐,“你与我血脉一致,同胎不同命,我不嫉恨你,你反而见不得我归家为母送终。” 她嗤了一下,“再凶的命,也没有见亲亲死的威力,我命若是如此重煞,母亲生我时她就已经被克了,又或是在肚子里时,你已被我克了,但有吗?” “有吗?”她逼问上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 “……”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尖锐的郑唯真,一时无法回驳。 郑离惊无视对方的羞怒,“你彰显你的孝义阻止我为母送终,不是为刑克,为的什么不难猜,别把人傻子。” 人之善恶,她一眼便知。 跟这样的不善之人无需迂回,就算她不稀罕回这个家,也不能任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清修士也要面子。 拦在内室门口的郑唯真,心虚一闪而过就立马怒斥:“你胡说什么!母亲病危,你命犯刑克就是不能近她,母亲不用你来送终。” “你代表不了母亲,也代表不了武安伯府。” 郑离惊一句话砸散同胎姐姐高高在上的姿态。 武安伯府确实轮不到一个女儿家做主。 开始就让二姐儿进去给生母磕头的王氏,被大侄女自作主张也给弄恼了。 “珍姐儿,你不要如此不近人情。” “婶娘!不是我不近人情。” 本就被寄养在外头的妹妹下脸下得羞恼的郑唯真,冲王氏嚷了起来:“你难道忘了祖母被她刑克祸害的事了吗?” 王氏脸色一僵,竟拿这事出来堵她嘴。 她算是看出来了。 大嫂将死,不管是这一刻死,还是下一刻死,只要是今日死,这大侄女都会把因归到刚回来的二丫头身上。 一母同胎,有她无她啊这是。 被掐醒的郑绍君,看到大妹妹抬祖母出来做依仗,他踉跄着站起来,走过去要推开她。 “闪开,这府里轮不到你做大。” 他身子不好,厥过去一次还头晕目眩,但他一出手,带的是冲劲。 一下子就把郑唯真撞开了。 “你敢推我,大哥你混账……”被撞得跌倒地上的郑唯真,气得要打大哥。 “真姐儿!”王氏连忙拉住她,用眼神狠狠瞪住她。 都气晕大哥一次了,还打,郑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怒上心头的郑唯真被婶娘瞪眼,扬起的巴掌不甘的收了回去。 大小姐和大公子闹成这样,下人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太医摇摇头,避了出去。 武安伯府这般内溃,百年家业已有不稳之相。 郑绍君用羸弱之身挡住怒气攻心的大妹妹,终于有机会跟二妹妹说话:“你快进去看母亲。” 郑离惊深深看了眼这位兄长,暗叹了口气,把包裹给善若拿着,立马抬腿进去内室。 一进内室,就看到床上躺着的面相灰败的濒死之人。 这就是她的生母,武安伯夫人郭氏。 粗看之下郑离惊并不知床上的人有无意识,她只是从心的跪在了床前。 “女儿叩见母亲。” “砰砰砰”三个响头不带虚,磕得脑门都有点儿生疼。 床上的人没反应。 伺候在床边的常嬷嬷双眼含泪,外面的闹腾她都听见了。 大小姐太过分了,就算有刑克之说,夫人都已经弥留之际,还何须避忌。 “夫人,是二小姐回来了。”常嬷嬷俯身到夫人的耳边说话。 “二小姐长得跟夫人您年轻时有六七分像呢,是个貌美姑娘。” 常嬷嬷一边打量二小姐,一边有些哽咽的对着夫人的耳边描述她所见。 “二小姐个子长得比大小姐高些,瞧着身体也很是康健,夫人您可以放心了。” 眼神不错,跪着的郑离惊坦然接受这评价。 常嬷嬷说了几句才过来把人扶起,“二小姐,夫人也许能听到,只是她做不出什么回应了。” 就势站起来的郑离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站到床前弯身细看生母,见其印堂暗沉,脸色带灰,气息已经弱不可显。 观其气运也色薄发飘,是失聚命损之状。 在常嬷嬷的示意下,她有些生硬的俯下身凑近了生母的耳朵,喊了声:“母亲!” 本来她只是为血缘因果回来送终,对生母并未生出什么情感。 但这一声母亲,却让荒漠生了异象,胸腔窜起一股直顶鼻端的酸楚。 跟着眼睛发涩,起了水雾。 她吸了口气,喉间嗓音微哑:“母亲,我回来了,我见到了您的模样,但您还未见过我长大的模样。” 所以,要是真心有牵挂,就睁开眼看她一眼。 如此,也全了彼此。 常嬷嬷听到这话顿时难受得捂嘴呜咽。 甩开大妹妹已经扶站在门口的郑绍君,也听得伤痛落泪。 郑离惊虽未道出未尽之言,但若是母亲有知,想必明白。 她伸手进被窝,探近母亲的手。 手心里有张叠成小三角形的符纸,以及一颗小小的银珠衡器。 她中指上的含针银戒,在被衾下刺破了枯瘦的掌心。 血染银珠,主衡气运。 灵符入掌,道法聚魂。 别人看来她是在亲近生母,欲孝床前情难舍。 实则她背对着人,手结回魂印,轻念驱邪咒。 不过几息间,那双紧闭着的眼窝已内陷的双眸,颤动了一下。 郑离惊拢了被衾下母亲的手指,让她握住她给的东西。 再瞧其薄散的气运,有了聚集之势。 常嬷嬷很快发现夫人的眼皮在动,顿时惊喜呼喊:“夫人,夫人?” “夫人您醒了吗?您要看二小姐吗?她就在这里,好好的在这里了。”常嬷嬷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听到母亲要醒,门口的郑绍君连忙走了进来,站到床边脸色紧张的期盼着。 没拦住同胎妹妹入屋见母亲的郑唯真,气极大哥她推了她,本在外间气得抹泪,听到母亲竟然醒来,也急步进了内室。 进去就挤开那道让人生厌的身影:“走开。” 郑离惊也不与她争位置,移开了两步。 艰难睁开眼的武安伯夫人郭氏,感觉身处浓雾毒瘴中被困了无数个日夜。 她找不到出口,她走得好疲累好痛苦,好想就此沉睡在浓雾毒瘴中,可是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喊她母亲。 是谁? 是谁回来了? 是谁长大的模样她没见过? 在答案跃上心头之际,激发了她走出雾瘴的勇气。 已经数日不曾有什么反应的郭氏,睁眼之下,嘴巴也微微张合。 被惊动进来的太医,认为她是回光返照,让众人做好心理准备。 “快去把四公子带来。”太医的话让郑绍君悲痛上脸,吩咐人去接亲弟过来为母送终。 大房的两个庶女也进来红眼抹泪。 王氏也悄声吩咐人去把自己的子女喊来。 并让下人准备挂白之物。 几日未进食的郭氏,虽睁开了眼,但唇干喉涩,难以发声。 “有无米汤备着?”郑离惊问常嬷嬷。 “有的有的。”忍泪呜咽的常嬷嬷连忙端来一碗温着的米汤。 夫人这些日子就靠着点米汤和参汤吊命。 太医也没拦着,人之将死,喂得进去就喂吧。 郭氏喝下了米汤,虽然只喝了半碗,但已经出人意料。 “母亲!”郑唯真哭喊了一声,却不敢触碰将死的亲娘。 只在床前哭声连连。 “母亲,儿子让人接了二妹回来,您看看她吧!” 郑绍君虽然也悲痛不已,但没忘记重要之事。 他让开几步,让郑离惊能站到母亲跟前。 如此,双胎出生的姐妹俩,并站在一处。 容貌相似,气质迥异。 第4章 相见,回光返照 此时郑唯真虽没说什么,但沉着脸等着母亲示意。 她从未听母亲主动提过同胎妹妹。 她不信母亲已被刑克至此,还会记挂着一个祸害。 虚弱的郭氏,转动着眼珠定神,看到两个并立一起的女孩儿。 一个头戴珠钗锦衣罗裙,一个束发无花蓝衣粗布。 外物差别明显,五官却又有着几分相似。 这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双生女。 出生不过相差两刻钟,一个命贵,在伯府娇养长大,一个被批命硬克亲,被寄养到道观。 十六年了,分离的骨肉从未相聚过。 郭氏失神的眼眶迅速溢满泪水,喉间发出微弱声音。 但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郑唯真正要以母亲惊惧克星为由把人驱离出府,就见母亲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枯手,伸了过来。 知道母亲就要死的她,不禁头皮一麻。 就在她迟疑要不要伸手触碰将死之人时,那颤巍巍的枯手举向了她身旁的人。 “宁儿!”一声颤音呼唤,清晰可闻。 郭氏努力把手伸向那个她第一次见到已经长大的二女儿。 珍儿,宁儿,是郑家双生女出生时起的小名儿。 大小姐的小名家里人都知道,但二小姐的小名却没几个人记得。 如今郭氏这一声叫唤,唤出了为母不曾忘的牵挂。 “我的宁儿啊!”颤巍巍的手被二女儿握住时,眼泪从郭氏的眼角滚落,喉间迸发出哭音。 直击人心。 郑离惊眼眶不受控的发热,再次胸口酸楚滞堵。 法眼窥视,她的生母虽气运薄散,但色清无混,是个纯善之人。 良善情真,却十六年不见,必有不得已之煎熬。 只几息间,心底某些盘桓过的情绪,在生母哭喊她小名时烟消云散。 “您莫要哀泣,哀泣伤肝经。”郑离惊的安慰发自内心。 她的母亲,跟那位同胎姐姐不一样。 她没有被命理之说绝念断情。 本来她无所谓有没有人记得她,但现在一声自己都感陌生的“宁儿”,却碎了心壁。 郑唯真的脸色难看不已,母亲竟然真的惦记她另一个女儿。 她居然惦记一个命不好,刑克家人的祸害。 大哥不顾一切也要把人接回来,原来真的是奉了母命。 他们有没有想过一府容二娇会折损她的福气。 母危将亡的悲痛被心中怨怒冲淡,郑唯真咬得下唇生疼都未知。 若不是担心回光返照的母亲随时会咽气,她定然要问问母亲可有把她这个陪在她身边十六年的女儿当回事。 还有祖母,当初被祸害得摔伤卧床不起的可是她老人家。 她为何还要同意大哥把人接回来。 大小姐的怨怒无人注意,在场的人多被这对母女十六年才得以相见的场面触动。 刑克之说,信,就是万罪之身。 不信,就是骨肉至亲。 伯夫人临死都记挂着这个亲生骨肉,是对命定亲离的遭遇有着一份执念。 “母亲!母亲!” 连声呼喊,冲进来一个半大小子,众人拦不住,进来就把俩姐姐挤开了。 “母亲您醒了,是好了吗?那您起床陪我玩儿吧。” 郑家大房的嫡次子郑绍安,高兴的摇着母亲让她快起来。 气虚息弱的郭氏被小儿子这么一摇晃,顿觉天地都在旋转。 仅存的那点精神气一下溃散掉,手臂无力垂下。 眼一闭,再无睁开的气力。 众人顿时慌乱惊呼,奈何大夫人已经闭目无声。 不放心师姐也进了来的善若,目睹这一幕眼都瞪大了。 这是傻的吗! 还玩儿,玩命啊! 郑离惊也惊愣了眼,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这小子是真没长脑。 他只长了个。 “四弟你......”郑绍君又惊又怒又悲痛。 虽然母亲本就是回光返照,但就这么给弟弟摇死了,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哪怕他情智如孩童,也必遭世人非议。 郑绍君外忧内痛,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跪下,不可胡闹。”事已出,只能面对。 郑绍君厉声按跪弟弟,把弟弟吓乖住。 然后看向还站着的二妹,示意她也跪送母亲。 郑离惊:“......” 人还没死,而且一时半会且死不了。 现在就跪,要跪到何时? 她不跪,她到床前察看母亲的气运。 “你做什么?还不快点跪下。”正愤恨在心的郑唯真,瞪眼怒喝。 郑离惊回头看着跪了半屋子的人,额角抽了一下。 她没理会郑唯真,而是向太医直言:“我母亲没死,你来诊断一下。” “呜呜呜......呃?”已经跪下去开始哭丧的人,瞬间呆若木鸡。 同样以为回光返照一过,人已断气的太医,连忙上前探脉。 一探之下,面露意外。 不敢确信的再探,“这......” 怎会这样,明明已是弥留之际,就算受了刺激一时开眼说话,那也是孤阳外越的征象。 如今脉象却不像是阳元散尽,还有微弱之息在绵延不绝。 提着心盯着太医紧看的郑绍君,猜到真如二妹妹说的绝境未至。 不由激动问道:“太医,我母亲是否如我二妹所说还活着?” 太医脸色带懵的点头:“是,伯夫人她,气息尚存。” 气息尚存,就是还没断气。 没断气,不要急着哭丧。 “太好了,母亲还活着。”郑绍君似哭带笑的抱住懵懂无知的弟弟。 庆幸弟弟不用背负摇死临危母亲的名声。 “我要母亲......”还想去床前摇醒母亲的郑绍安,被大哥推了出去。 让人带出外屋去玩,免得再闹腾出不孝之事。 二房刚赶来的一群人,听到大夫人没死还活着,一时不知是要等还是要退。 还有老夫人打发来看情况的人,也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清楚。 抱了白布来剪的下人,倒是有眼力劲的先把东西收起来。 瑞和院的气氛由悲转喜。 刚才怒喝要郑离惊跪下的郑唯真,此时脸色多了份阴沉。 母亲方才要是死了,这个祸害也定脱不了克亲之罪。 现在母亲没死,太医还推断能熬过今日,倒让她有了留下的机会。 这个家有她怎能再有她。 第5章 质问,名字来由 鹤松堂。 “你说郭氏醒来一阵还有气息?” 半躺在窗边罗汉床假寐的郑老夫人,惊讶得坐起身子。 “是,老奴听到那太医说大夫人今日无忧。”去瑞和院打听的钱嬷嬷回禀。 今日无忧,也就是府里暂时无丧事。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是个能熬的。” 不但熬到能见上人,还有口气拖着没给自己刚回来的女儿添克亲之罪。 瞧着绵软的大儿媳,没想到有份如此坚韧。 “老夫人,听太医的意思,他觉得大夫人跨入鬼门关又能折回来有点匪夷所思。” 钱嬷嬷小心翼翼的道:“二小姐回来见大夫人,大夫人就醒了,看来凌云观道场法明,真的能去厄消煞。” 郑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脸色晦暗不明。 片刻才道:“凌云观自然是个福地,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二丫头寄养在那里。” “老夫人慈爱心肠,当初为二小姐煞费苦心是有目共睹。”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哼笑一声。 回禀一路情况的童嬷嬷,很有眼力劲的上前恭喜老夫人多了个孙女到身前尽孝。 在她看来,在凌云观生活了十六年的二小姐,身材容貌不比大小姐差。 只是说话行事太过随性,需得教些规矩修正,才好承欢老夫人膝下。 对童嬷嬷的“肺腑之言”郑老夫人甚为赞同。 “你是个用心为我们伯府着想的,养在外头的比不了府里的有规矩,自是该教的就得教。” “老夫人英明。” 两位嬷嬷都得了主子的赏,自是好话频出。 神色始终不算舒缓的老夫人,闭眸沉思,不容人扰。 还不知归家会有什么等着自己的郑离惊,此刻正随着众人前往鹤松堂。 回府了,先见病危的母亲是事急从权。 以为是临终一面。 但事情有所回转,自然就要过来拜见祖母。 这是武安伯府最辈高位尊之人,不容疏忽不敬。 执掌中馈的王氏,是府中后院除了老夫人外,最能做主的主子。 她让众人也同往,在鹤松堂一起正式认个亲。 除了在西北带兵的伯爷和在衙门上衙的二老爷没回来,郑家嫡系的该来的都来了。 郑唯真沉着脸走在前头,走得簪钗上的流珠都在晃动。 她要先一步去跟祖母说道,大哥那身子撑不起伯府,不能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鹤松堂位于伯府最好的位置,院阔屋朗,树葱花妍。 满院的秋菊盆景,摆得错落有致,甚是养眼。 刚踏入院门不久,郑离惊就顿觉有异。 她抬头望向正房屋脊,瞬间就眯了眼眸。 一府尊位,竟然有这样的气流四溢。 她不动声色的进了客堂。 郑老夫人在大孙女的搀扶下,从屏风后走出坐上正位。 抹额上嵌的宝石翠色欲滴,绿底鹤纹的大袖长衫是云锦所制,一身居家便服都显雍容华贵。 衬出了勋贵豪门老太君的身份威仪。 郑离惊从容走上几步,无视郑唯真翻的白眼,行下叩首之礼。 “孙女离惊,拜见祖母,祖母万福。” 家礼不可废。 就算在玄门清修十几年,没受戒,就得从俗礼。 端坐正位的郑老夫人,还未意外这孙女的规矩还算得体,就听到她的自称。 不禁皱了眉头,“你叫离京?谁取的名字?” 这孙女当初出生没几日就被送出京都,为了避厄,家里就当不存在般并没有给她排名字。 只有大儿媳郭氏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宁儿,没事谁也不会提起这个晦气丫头。 如今听得这丫头自称离京,岂不是心里藏怨? 她岂能有怨。 不喜这名字的老夫人脸色渐沉。 郑绍君看到祖母的脸色就心知不好,攥着弟弟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大哥,不要抓我。”郑绍安甩手挣离了大哥的控制,不高兴的嘟了嘴。 郑绍君连忙给弟弟塞了颗糖,安抚他别节外生枝。 内心却不由为刚得以归家的二妹妹担忧。 他并不知二妹妹有个这样的名字。 而郑唯真听到离京二字,当即冷嗤,“竟敢取这样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你克亲被送离京城,也不嫌丢人。” “大妹妹,你消停点!”郑绍君忍不住喝止大妹妹。 到底是血缘至亲,落井下石做什么。 “难道我有说错吗?”祖母都在质问,郑唯真才不怕兄长。 眼看兄妹俩又要对吵,王氏没有出来阻止。 鹤松堂有老夫人做主,她无需越俎代庖。 其余小辈也都噤声。 暗猜这位刚回到家的二姐,怕是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得被赶。 跪在地上的郑离惊,面对祖母的审视与质问,坦然回答:“我的名字乃玄隐仙尊所赐,离惊,远离惊吓,有安神定魂之意。” 离惊非离京,释义差之千里。 郑老夫人听得一愣,众人也被玄隐仙尊这号人物给震住。 王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本以为有了驱赶把柄的郑唯真,也脸色一变的抿紧了嘴,目露嫉恨。 玄隐仙尊的名号无人不知。 那是近百岁的得道高人,玄隐门大修士,世人尊其为仙尊。 玄隐仙尊是皇族出身,历经五朝天子,曾为四代天子护国分忧,有三代天子都是她的小辈。 当今天子要尊她一声姑太,仙尊身道法高深,为国为民做了不少事。 整个大晋国没人敢对她不敬。 只是近二十年这位仙尊已避世不出,多少想向她问道解惑的人都没能如愿。 没想到他们郑家有着克亲之命的嫡次女,竟然得了玄隐仙尊赐名。 就是皇族中也没几人有这样的运气。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复杂起来。 有这样运道的人,再说她命不好克亲就说不通了。 郑老夫人的脸色在变幻莫测,一时无声。 跪在地上未起的郑离惊多解释了一句:“我幼时时常惊厥夜哭,是以仙尊给起名安魂,辅以道法护佑,我才得以平安长大。” 不但赐名,还施法护佑。 仙尊会对刑克之人如此庇护? 因着名字不顺耳,本想训斥一顿的郑老夫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眸底几番变幻下,最终她缓下神色开口:“既然是仙尊赐的名,自然是好名字。” 这才让人起身回话。 “听闻仙尊在岳山云中峰建宫修行,你寄养在凌云观,如何得了她老人家赐名?” 能当这么多人面前搬出仙尊的名头,她料想眼前这丫头不敢作假。 凌云观也在岳山,与仙尊所立的玄隐门隔峰相对,有些来往想来也正常。 郑离惊站起身回答:“那时我还小,并不知个中详情,学字读经时得观主告知才知晓自己的名字是仙尊所赐。” 她与仙尊结的缘,并非不可说。 但并不是谁问都要说。 修行随心。 玄隐仙尊这号人物实在太过不凡,且地位相当特殊,从未想过能与这等人物有关联的郑老夫人不由追问:“你与仙尊能时常见面?” 立在老夫人身边的郑唯真,一听祖母这话就心沉谷底。 一个命犯刑克之人,要是有这样的造化,岂不是如有金钟罩。 郑离惊对态度变化明显的祖母敛了清澄的眸光。 因利起念,世人常态。 第6章 家人,独院安住 世人都知想要谒见玄隐仙尊,不是件易事。 就连天家旨意也只能送到凌云观,传旨天使上不了云中峰。 云中峰山腰的思过宫和峰顶的玄隐门,皆为外人禁地。 无通行令不得入内。 若能得玄隐仙尊接见并授业几句, 是极为光耀之事。 郑老夫人从听到二孙女得玄隐仙尊赐名开始,就心思浮动。 面色都由此变得慈爱起来。 但心清目明的郑离惊,却淡定回她:“幼时曾得观主带去过云中峰,之后仙尊鲜有召见。” 这话也不算谎言。 以前经常见,今年一个月就见一次,相比之下确实是鲜有了。 听得只是幼时见过仙尊,郑老夫人顿时失望。 不过理应如此才对,这孙女若真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机缘,岂会甘心被寄养在外十几年。 幼年得的赐名之福,不足以为梯。 看在仙尊的份上,郑老夫人还是当众给出了态度。 “你得了仙尊赐名护佑,且在凌云观也受三清尊庇护多年,想来已厄去煞消。” “如今既回了府,日后就遵守府中规矩,莫要用野性子行事,可记住了?” 不知什么算野性子的郑离惊也不多问,应了下来:“孙女记住了。 只要不再说她命犯刑克就好。 免得有人叽叽歪歪不消停。 看到祖母因为一个仙尊就改变了态度,郑唯真不甘的扁了嘴。 心头之石总算落下的郑绍君,愉快的给弟弟塞了颗糖。 温声告诉他:“那是你二姐,你去跟二姐见礼,大哥就再给你糖吃。” 只有几岁孩童情智的郑绍安,咔咔几声咬着糖块眼神发亮。 虽然不懂怎么会有个二姐,但还是乖乖的走到郑离惊面前大声喊她:“二姐!” 郑离惊看着几乎跟自己一样高的弟弟,其眼眸就跟稚儿似的清澈无杂,不由微笑回应:“嗯,你很乖!” 她荷包也有糖,平时用来哄善若的,这会儿拿了两颗给这个弟弟。 “糖不可多吃,会烂牙齿。”她提醒。 “我知道,母亲说一天只能吃三颗。”郑绍安歪着脑袋高兴地竖起三根手指。 他今天已经吃了两颗,等会还可以吃大哥的一颗。 现在得的两颗他要收起来。 于是,他把二姐给的糖塞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还拍了拍。 “嘿嘿嘿嘿!”笑得开心又满足。 站在门边的善若看得稀奇,还会数数,还懂得把糖收起来,不算太傻。 姐弟这一相认,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随着王氏一一介绍,郑离惊与众多弟弟妹妹们见礼后,只记了个囫囵。 大房嫡出加她是四个,有两个庶出妹妹,兄弟姐妹共六个。 二房三个嫡出堂弟,三个庶出堂弟,还有一个嫡出堂妹和三个庶出堂妹,加起来小辈有十人。 各房的姨娘也来了,大房有两个,二房有四个。 郑离惊暗叹,连小妾都比人家少。 大房的人口明显不如二房兴旺。 大房的男丁,更是衰极之相。 大哥病弱,弟弟伤智,唯二的这两个后人俱无担大业之肩膀。 而二房,无论嫡出还是庶出,个个都身康体健状如朝阳。 一门风水,两头极端。 这个家,真不妙。 介绍完家里的人,王氏笑着拉上郑离惊的手说道:“方才在瑞和院着急慌忙的都没得仔细瞧瞧你这二丫头,如今看这清丽脱俗的模样,都把家里的姐妹比下去了。” “婶娘太抬举我了。”郑离惊清洌洌的眼神带着穿透人心的平静。 王氏似无所觉,转头与婆母笑道:“母亲,这么看来凌云观真是个养人的福地呢!” 老夫人回应得坦然:“凌云观地处岳山,道场庄严自是福地,二丫头能康健长大也是托了这福地的福。” 她叮嘱小儿媳:“回头莫要忘了派人给凌云观多捐些香火钱,也算全了一场收养照顾之恩。” “好,这事儿是该有始有终,也好让二丫头安安心。”王氏自然应下。 没什么不安心的郑离惊,余光里瞧见一众姐妹撇嘴翻白眼。 暗忖这位婶娘挺会挖坑。 她对亲情无执念,这些家人当她愚笨无知的自圆自说她也不在意。 认完亲,老夫人吩咐王氏,“二丫头奔波一路也乏了,安排好院子就让她好生安顿下来吧。” 王氏当即点头:“我已让人打扫好栖霞苑,人到就能住。” 看婆母没有要摆家宴给二丫头洗尘的意思,她也不多嘴。 “二姐儿你先住下,院子里要是缺什么,你就跟婶娘说。” “好,多谢婶娘。” 郑离惊也不客气,来都来了。 她还把善若拉出来告诉众人这是她的师妹,会与她一起住。 弄得善若脸红耳赤的跟众人行了礼。 她们不是玄门中人,不以师兄弟相称,只以师姐妹称呼。 至于拜了什么师,无师皆可为姐妹。 说白了,她们一起长大,互相陪伴十年有余,已经情比姐妹。 得了童嬷嬷提前禀报过的郑老夫人,看着是个腼腆女娃也不太在意。 师妹也好,贴身婢女也罢,不过是施舍一衣一食及安身之所。 伯府一向有为善之美誉,权当行善了。 “既然跟着来了,就留下吧,但该学的规矩要学,莫要乱了府里风气。” 善若高兴得立马跪地感恩:“善若感谢老夫人收留之恩。” 能光明正大的跟着师姐了,嘿嘿嘿! 各人散去,只有郑唯真没出鹤松堂。 郑绍君让人把弟弟带走后,拖着病体要亲自带二妹妹去栖霞苑。 “走吧,为兄带你熟悉熟悉自己的家。” 母亲病危不能起,这本该是大妹妹承担起的事,但大妹妹那样子,郑绍君不指望她能友爱妹妹。 “多谢大哥。” 郑离惊叫上善若,抬腿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了眼鹤松堂的屋脊。 屋脊上飘着的浊气仍然清晰可见。 满则溢,都飘到外头来了,可见似善非善。 去往栖霞苑的路上郑绍君说了府里的布局,以及府中的大概情况。 郑离惊听着也观察着。 栖霞苑坐落的位置偏西南角,院子不大。 正房左右有两间耳房,院西侧有两间厢房,东侧是绕墙而建的游廊。 院子中有棵柿子树,这会儿挂了半个拳头大的青柿果,树高叶尚茂。 不大的院子被柿子树挡去部分光亮,偶有鸟儿鸣叫一声。 “此处虽离正院远了些,也小了些,但胜在清静。” 进了院子郑绍君别有用意的解释一番。 婶娘不是他们的母亲,自然不会多用心安排。 郑离惊点头:“此处甚好,比我在凌云观住得好多了。” 这是实话,所以不必担心她会挑剔什么。 二妹妹没为自己住得不如其他姊妹阔朗而生嫌隙,郑绍君本该放心。 但比在凌云观住得好就已满足,到底让人听了心头酸楚。 “你且安心歇下,缺什么也可跟为兄说,为兄是男子虽不管内院之事,但你需要的为兄都可以为你添置,莫用客气。” 真的假的? 郑离惊听得瞠亮了眼。 前头那位婶娘也说了类似的话,但那是客气话,她晓得。 所以听过就算。 这位血亲大哥却从见面开始,对她的态度就与别人不同。 且观其气运白底黄上,是个心存善的富贵公子哥。 他砸的饼大概率可以吃得到。 荷包只剩几十个铜板的郑离惊,不受控的生出望财眼。 莫怪她道心不稳,实在是太穷了。 她有许多心到法不到的难题,都需要花银子才有办法验证真谛。 郑绍君当即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妹妹:“为兄身上只有这些,你先用着,花完再跟我说。” 荷包一入手,郑离惊就触碰到了银锭子的形状。 心里顿时一乐,“多谢大哥。 ” 有个大方的兄长真不错。 只可惜这位大哥身弱气薄命不长。 不能一直给她银子花。 第7章 发财,富贵人家 郑离惊毫无推拒之意的收下荷包。 看到二妹妹嘴角含笑,郑绍君就知道自己给的是她十分需要的帮补。 过了十几年清苦生活的二妹妹,实在是容易满足得令人心疼。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回到家不用太过节省。” 他知道府里账房每年会划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 相对大妹妹举办一场花会都动辄几百上千两的花销,二妹妹过得太过艰苦。 回到家里自然要适当的弥补她。 “好。”郑离惊心花怒放的点头。 送走大哥后,她和在一旁早就绷不住的善若连忙进了正房。 房门一关,两人把行李扔到桌上,就把得来的荷包抖开。 “银子!还有票子!”善若压着声音惊喜欢叫。 荷包抖出来三个五两的银锭子和一些碎银,还有三张有着昌隆银号戳印的银票。 每张银票的面额都是一百两。 没想到有面值三百两银票的郑离惊,何止是心花怒放。 烟花都噗噗的飞上天。 两人都激动得不知要如何是好。 贫民乍富,修了十几年的道心,被钱财影响得七零八乱。 郑离惊兴奋之余,略生惭愧。 她是兜里五两银子都少有过的人,一下子拥有这么多钱财,很难保持平常心。 两人对着银子银票“嘿嘿嘿”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师姐,这么多银子,可以买好多好多糖了。”善若第一时间就想到糖。 以前每次去买糖,师姐都要数好几遍铜板算着花。 现在不用算着花了,一块小碎银就能买好多好多。 “好好好,明日就给你去买糖吃。” 买一大包,够吃两个月都成。 “太好了太好了!”善若跺脚又拍手,喜悦无处安放。 “师姐你还可以买好多好多黄纸朱砂药料来练手。” 师姐因为没什么钱,好多东西都要省俭着,根本施展不开。 “嘿嘿嘿嘿!没错,有这么一笔钱,想要的都能买。” 一笔横财,把离开凌云观身入俗世的不适,都驱散不少。 收好这笔意外之财,两人才开始打量她们的安身之所。 栖霞苑只有一间正房,分内外间。 内住人,有张楠木架子床,两个立柜相并,临后窗的梳妆桌配了张梅花凳。 内室简洁,东西不多。 外待客,屏风前有张罗汉榻,靠墙有列八宝架,房中还放着张圆桌和几张圆凳。 两间耳房,一间看着是用于沐浴洗漱,另一间放杂物。 善若转了一圈问道:“师姐,我住哪儿?” 正把包裹放到内室柜子里的郑离惊左右看了看,回她:“外屋有张榻,先搬进来拼在床尾将就着,明日再问问有没有多的床。” 她们俩的睡相都不太好。 小时候睡一张床还问题不大,长大些就各凭本事占地盘。 睡着了总是莫名其妙被对方踢醒或踹醒。 其中又以年纪大点的占力量优势,善若贴墙睡会上墙,贴床边睡会掉床。 最后不得不分床睡减少伤损。 如今她们俩到哪都不会躺一张床睡,皆因都知对方睡着了是什么鬼样子。 善若听到师姐安排她搬榻进来睡一屋, 她有些迟疑,“师姐,如今你是伯府二小姐,我再跟你睡一屋会不会不妥?” 高门大户的,不是要讲规矩的吗。 “有何不妥?” 郑离惊关上柜门,发现没锁锁上,想着明日要买个锁才行。 善若支吾了一下才说道:“那童嬷嬷说过我们日后最好不要以师姐妹相称,我要是想跟着你留在武安伯府,只能做你的婢女,婢女该不能跟小姐住一屋吧?” 郑离惊听了顿时瞪眼,“那童嬷嬷不过是府里的下人,她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何况我已跟祖母禀过,她都没说什么,童嬷嬷凭什么做我们的主?” 那老仆瞧着就是个小人,回来一路就没把她当正经主子。 倚老卖老的一股子说教傲气。 自己做了奴婢,就看不得孤苦无依的善若能得好。 虽然善若经常给她打下手干点活,但绝不是下人身份。 “你不要听她胡说,六大师教我时你不是在旁边跟着练了吗,咱们就是正经儿的师姐妹,没假的。” 善若不好意思的咧着嘴。 六大师在教师姐本事时没赶她走 ,是懒得管她。 因为她明着偷师也学不会。 怕善若还是会胡思乱想,郑离惊郑重告诉她:“师姐带着你不是要你做什么下人婢女,在这里我是伯府二小姐,你就是我这个二小姐唯一的师妹,不是什么婢女,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师姐。”善存感动在心,连连点头。 其实只要能跟着师姐,做个婢女她也愿意。 只是担心自己还没学过勋贵人家家里的规矩,到底怕做得不好会被人训斥。 那个童嬷嬷看起来就很凶,她有点怵那样的凶嬷嬷。 郑离惊虽然不知自己回府后会怎样,但有一点她清楚。 如今她已非不知事的新生儿,不会让人再有一言定她命运的机会。 两人搬了罗汉榻入内室,开始自己动手布置卧房。 ***** 晚霞落了屋脊。 郑老夫人瞧着磨蹭着不愿走的大孙女,按了按额角。 开口劝道:“她是你亲妹妹,且是你大哥做了主要她回来的,即使心有不喜也莫要显露太过。你是郑家嫡长女,谁也越不过你去。” 郑唯真却依然嘟着嘴,“祖母,您就不该答应我大哥让她回来,她一个在姑子庙长大的回来能有什么好。” 老夫人听得沉了脸,“规矩哪儿去了?” 该不该都不是个小辈能在她面前置喙的事。 看到祖母板了脸,郑唯真连忙认错:“孙女说错了,祖母是被大哥孝心感动,才不顾天师批命之忌。” 这还差不多。 老夫人叹了口气提点大孙女:“都定亲的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过过脑子,别到时嫁了人还这般不知分寸。” “有祖母在,孙女就算在侯府说错话,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 郑唯真抱起祖母的手臂撒起了娇,“定亲了也是您的大孙女,祖母您可不能现在就当我是泼出去的水。” “你就会撒娇装乖。”老夫人气笑的点了点她脑袋,脸色好了几分。 看到祖母脸色好转,郑唯真又开始说道:“祖母,那丫头在道观十几年,已养出一身姑子做派,只怕日后走出去会给我们武安伯府招笑话。” 穿身蓝衣道袍就以为自己是世外高人,那身孤傲气,她实在看不惯。 郑老夫人听了大孙女这话,虽然知道她是出于私心不喜才这般找茬。 但那二丫头确实有点让人意外。 归家既无见到亲人的各种激动,也不怨艾自身离家离亲之苦。 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悲不喜的,是有点清心寡欲的姑子气。 “寄养在道观自然受些影响,等府里清静些再找个宫嬷嬷来教她些世俗规矩就是。” “那我明日就进宫跟表姑母要人,免得家中有大场合她出来丢人。”郑唯真立马揽起这事。 所谓大场合,自然是即将要办的丧事。 看到大孙女面临母将亡这等事都不太上心,反而因归家的妹妹乱分寸,老夫人垂了眼帘喝了口茶。 “宫里的嬷嬷要经过皇后娘娘准许方可进入臣子家为师,你莫要莽撞行事。” “祖母,只要跟表姑母说了,表姑母自是会帮忙,这怎算莽撞。” 宫里的贞妃娘娘是郑老夫人的外甥女,亦即郑家小辈们的表姑母。 贞妃娘娘小时父母俱亡,被姨母接入武安伯府抚养长大,与郑家人存着情谊。 入宫为妃后依然允郑家小辈称她为表姑母,以示亲近。 郑唯真也以时常得贞妃娘娘召见入宫为荣。 提到自己的外甥女,郑老夫人脸上多了份思量。 想到二丫头得了玄隐仙尊赐名这一茬,老夫人心里愈发思虑深远起来。 “此事你莫管,祖母许久没觐见过皇后,也该入宫去请次安了。” 郑唯真听到这话顿时警惕:“祖母您要亲自入宫要人? ” 祖母究竟是真上心,还是另有计较? 她可不想看到那刚回来的丫头真有个好嬷嬷教她规矩。 郑老夫人却越想越觉得自己该进宫一趟,没了耐心再与大孙女说其他。 也没留她在鹤松院一起用饭就打发走了。 郑唯真出了鹤松院跺脚嘟嘴走得一脸不高兴。 经过花园时瞪了眼栖霞苑的方向,心里依然郁气难消。 拐了路往厨房方向走去。 太阳刚刚落下屋脊,屋里屋外就点上了灯。 郑离惊和善若一起摆好床,收拾好不多的东西,才坐下来喝几口茶水。 在栖霞苑干活的婢女瞧着二小姐没发话,主动进来问二小姐可要传晚膳。 在凌云观都是自己去膳堂吃饭的两人,听到传晚膳才反应过来,吃饭不用出这屋子。 “传吧,刚好我们肚子饿了。”虽然吃了几个摆在桌上的果脯,但那不能当饭填肚皮。 婢女领命而去。 大半炷香后,那位叫冬葵的婢女拎着两个食盒回来了。 打开食盒往圆桌上摆了四碟热菜两碟冷盘,还有一盅鸡汤。 都是大荤,没有一碟素菜。 郑离惊看着一桌子的肉抽了嘴角。 大哥一出手,就给她几百两零花银。 饭桌上这一摆,全是大鱼大肉。 好家伙,见识到自己家的富贵了。 第8章 晚膳,兄妹守夜 思过宫那些姑子说的话,还真不假。 京都繁华地,富贵奢靡窝。 她们享受过衣食无比富足的生活,简衣素餐对她们就是极大的惩罚。 而潜心修行,以素食为主的人,面对一桌子大荤菜,也是种折磨。 “怎么全是荤菜?”善若也惊讶得很,她还没见过这多肉。 红肉,白肉,鱼虾,鸡,瞧着没有一点瓜菜。 这要如何下口? “奴婢去厨房领到的就这份例。”上菜的冬葵其实也不解,但厨房给她什么她只能拿什么。 “也许是小姐刚回来,厨房特意做得丰盛些。” 这猜测不太合理,那位当家的婶娘可不似大方之人。 但郑离惊什么也没说。 坐在圆桌边的两人,看着一桌子的大荤菜,一时起不了筷。 “二小姐,可要奴婢为您布菜?”冬葵问得小心翼翼。 “不用,我们自己来。” 习惯自己照顾自己的清修士,吃饭怎么会要人服侍。 很快郑离惊就动手把汤盅上面的汤油撇掉,夹起软烂的鸡腿去了皮起肉丝,然后倒两碗米饭进汤盅,就成了鸡汤饭。 汤里的红枣菌菇是唯一的素配。 “就吃这些吧,不能太过油腻,咱们肠胃受不了。” “好,我们吃这些也够了。”善若咽着口水不去看那些炙烤的羊肉和炖得软烂的肘子。 她们很少吃荤,只在年节时才有荤菜上桌。 所谓荤菜也没有大荤,都是配着瓜菜一道煮。 现在这些大荤菜是很诱人,但口腹之欲不可纵。 善若很快无视其他大荤菜,端起饭碗吃汤饭。 “好吃!”少沾荤腥的她们,觉得鸡汤饭都很是美味。 一人一碗鸡汤饭,很快填饱了肚子。 剩下几道没动过的大荤菜,郑离惊让冬葵撤下去自行解决。 冬葵看着没动过的菜,惊讶在心,不敢多问。 最终这些好菜便宜了在栖霞苑伺候的人。 给主子准备热水沐浴时,与冬葵一块被调到栖霞苑干活的凤玲,悄声提醒她:“明日你去厨房可别说二小姐不吃肉。” 冬葵看了她一眼不做声。 今晚的菜明显不合二小姐口味,二小姐又不傻,会忍着让厨房继续做她不喜欢吃的菜。 为贪口起这心眼子,纯属多余。 凤玲看冬葵没回应,撇了下嘴,“咱们被塞到这儿来干活,可没什么油水可捞,也就摊上点吃的罢了。” 看看,她们忙了半日,连几个铜板的打赏都混不到。 冬葵抿了下嘴回应她:“那也比在花园子种花好,种花可混不上今儿这顿大荤菜吃。” 她们俩原是在花园子种花的奴婢,三天前才被二夫人安排到栖霞苑收拾院子。 知道府里避讳莫深的二小姐要回来住这院子,好些下人都不愿来干这活,怕沾晦气。 但二夫人有令,点了名的不愿也得来。 幸好今日听说二小姐已经去厄消煞,不会再刑克他人,大家才松口气。 冬葵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且今日看到二小姐性子平和,不难伺候。 做下人的还有什么比有个好伺候的主子还好的事。 凤玲却觉得冬葵老实得没点心气,搭一块干活好没意思。 在栖霞苑伺候的人郑离惊只记了个人样,还未有管理她们的意识。 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琢磨。 洗漱好上床安置,等善若睡着后,她穿上外衣悄然出了房。 看院门的婆子早已入屋睡着,压根不知有人翻墙出了去。 夜深的武安伯府,有护卫会定时巡逻。 郑离惊在浓沉的夜色中分辨了下方向,按白日记下的方位去往瑞和院,没惊动任何人。 瑞和院有灯火。 伯夫人还在病危之中,里头都留人守着,郑绍君也在此。 本是羸弱之身的他,强撑着精神不敢安睡。 他担心母亲会骤然离去,而床前无亲儿送终。 听到外头有人声,他扶着困顿的脑袋步出内室。 “大公子,是二小姐来了。” 去院门领人进来的酣春开口禀报。 随即郑绍君就看到自己的二妹妹从夜色中走了进来。 一身蓝衣道袍,未换府中给准备的衣物。 “大哥,我来与你一同守夜。” 说得理所当然,来得也理所当然。 仿佛她未曾离开过家,未曾十六年缺失亲情母爱。 未曾遭遇亲弃家远的凄凉。 郑绍君有瞬间恍惚,有种从未与这个二妹妹隔离过的心安。 可心里却又知道,今日他们才得以团聚。 而这位刚回来的妹妹,主动来与他同守命不久矣的母亲。 “好,进来吧!” 回应的声音带了涩哑,郑绍君眨去眼中的泪意,让妹妹进了内室。 兄妹二人一人一椅守在母亲床前,相看一时无言。 常嬷嬷悄然退了出去候在门外,内心希望他们这对十六年才得以相聚的兄妹俩能放开心怀。 夫人要是有知,应该也乐意听听他们兄妹俩说话。 “可用了晚膳?”因为心挂母亲,郑绍君也没张罗给二妹妹洗尘。 他仅有的一点精神气都花在陪母亲最后一程上了。 “用了,都是荤菜,明日大哥让人跟厨房说一声吧,我和善若不爱吃荤,给我们准备素菜即可。” 既然问了,郑离惊也就说出自己的需求。 郑绍君没深想,点了点头:“你在凌云观想来都是吃素为主,刚回来确实不能大口吃荤,少吃些还是可以的。” 看妹妹没回应,多提了句:“你那个师妹还是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之时还是吃点肉为好。” 这么一说郑离惊也没坚持了,“那就配点肉做菜就行,不要都是大荤。” 饮食太过奢靡,于修行不利。 “好,为兄明日就让人跟厨房交代清楚。” “谢谢大哥。” “不用跟兄长这般客气。” 郑离惊:...... 兄妹俩又一时无话。 郑绍君转眸看着母亲失去光华的病容,想到母亲一去,家中就再无为他们大房做主的大人。 心头沉重下,他提醒妹妹:“回了府你就是武安伯府的二小姐,武安伯府的二小姐不能是姑子,也从来不是姑子。” “嗯?”郑离惊有些不明。 看妹妹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不妥,郑绍君只好说明白:“明日换下这身道袍,莫让别人拿此来作伐。” 郑离惊低头看看自己穿的外衣,才“哦”了一声。 府里针线房在她沐浴前送来了两套衣服,她看过。 连着给善若的都是花里胡哨的绸缎华服,善若喜欢她却不习惯。 且她是摸黑出的门,穿惯的衣服比较好上手。 她还没想过这样穿会惹口舌。 换衣服问题不大,只是大哥那句武安伯府的二小姐不能是姑子,貌似要断她的修行路。 这么快就想要掌控她的人生,郑离惊暗吸口气。 人生地不熟,行事需明智。 看在给了她几百两零花银的份上,不恼不恼。 第9章 家事,符箓镇邪 二妹妹还算听话,且对母亲也似无怨结,郑绍君也就不瞒她的说了些家中事。 “父亲常年驻边带兵,顾不上家,母亲生了我们四个,也没一个顶事能用,这些年她早已心力交瘁。” “没一个顶事能用?”郑离惊对这评价甚为惊讶。 自己都否掉自己,这位大哥是有多悲观。 郑绍君扯唇苦笑,“两个儿子一个弱不禁风随时会倒,一个情智如孩童还要人带着玩,两个女儿一个被冠上刑克之名送去道观寄养,一个跟父亲一样,只听祖母的话,与母亲离心。” “这般处境的母亲,如何能心宽欢愉。” 郑离惊沉默了,听着是挺可悲。 “没有一个孩子能给母亲以希望,你可知我们母亲心里有多苦!”郑绍君说得泪目。 他也心头发苦,却无处可说。 郑离惊没法感同身受。 她一个养在外头避亲而居的人,怎会得知母亲有什么苦。 说句不好听的,不回家她连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晓得。 郑绍君闭眼平复了下,“你自然不知,我小时也不知,直到四弟五岁那年伤了脑失了智,我才懂得母亲这些年过得有多如履薄冰。” “母亲虽贵为伯夫人,但没有管家权,这个家,是祖母和二房做主。” 郑离惊听得惊讶,“父亲也容得二房来掌家?” 今日看到那位婶娘当家做主样,她还以为是自己母亲病倒了才担了担子。 “父亲不管家中事,全由祖母拿主意。”郑绍君叹气。 “ 母亲嫁入这个家就没当过家,一直是祖母管着。四弟出事后,祖母以母亲看顾不好孩子为由,更没想过给母亲管事权,她宁愿交给婶娘来掌中馈。” 本不打算说太多的郑绍君,面对刚认识不久的二妹妹,竟然有了不吐不快之感。 “母亲在家没什么话语权,父亲又只听祖母的话,祖母一句双生子不好养,母亲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走,看着你被批命避亲。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忤逆祖母的后果......难以承受。” 尽管郑绍君最后一句说得隐晦,但能窥见人之本性的郑离惊已有所猜。 有个佛口蛇心的强势婆母,做儿媳的大概率要受些磋磨。 似她母亲这般本质纯善之人,更要人善被人欺。 “我们只能依靠每年送银子去凌云观的周大嘴里得到些你的消息,但周大也只是远远的看你一眼,不曾与你说过话。” 周大什么的,郑离惊自然没印象。 她凉凉的道一句:“避忌成这样,也不见你们过得好。” 看看,病危的病危,病弱的病弱,脑伤的脑伤,离心的离心。 大房不说全军覆没,也折了一大半。 若真是她所克,那她就是天煞孤星。 可她并不是。 “没错,避忌成这样,我们大房还是没一个能好,所以母亲不想认那样的命了。” 郑绍君脸上尽是凄然,“母亲如履薄冰十几年,得来这样的局面,她说死都不能瞑目,所以说什么都要把你接回来,不能让你一直这么青灯守孤寂。” “她做好了祖母不同意就自尽的准备,这是她能为你做的最后抗争。” 郑离惊听得愣了眼。 她从未想过躺在床上那个生她的人,会为她临死挣扎。 “其实母亲早就怀疑克亲之言,但祖母请的天师无人敢质疑,母亲为了我们也不敢有异议,只能忍耐在心。” 他自小体弱多病,为了照顾他,母亲已经是相当的小心翼翼。 她若是触怒婆母定受磋磨,受了磋磨还如何照顾得好羸弱的他。 他在弟弟出事后,才开始理解母亲不是懦弱无能。 她是不得不隐忍,可就算已经忍成这样,大房依然难有希望。 悟得越多他心里也越绝望。 太医说他难活过二十,他今年已经十八。 他也来日无多。 他能做的就是努力让母亲少点心结。 “二妹妹,你不要怪母亲护不住你。” 实在是家里他们这几个,已让母亲心力交瘁。 看到大哥又落男儿泪,郑离惊略有了沉重。 “大哥,我不会怪母亲,寄养在凌云观不是坏事,我在那里过得挺好的。” 堂堂郑家嫡次女被送去道观寄养,明明是受苦,还说不是坏事过得挺好。 郑绍君只觉无比酸楚,“母亲要是知道你这么懂事,她会更心疼。” 再好的道观也只是道观,那不是家。 ”无需心疼我,她多心疼自己就好。” 即使今夜没听到这些事,郑离惊也知这武安伯府,不是什么安乐窝。 婆母不慈,丈夫不管,妯娌凌驾,随便一样都能使后宅妇人苦不堪言。 何况生养的孩子还一个个的给与不同的锥心之痛。 平日里到凌云观烧香的香客,时有在殿宇里哭倒不能起的妇人。 只要在殿宇里打扫,就能听到不少妇人的委屈事。 躲在三清像后头听来的芝麻绿豆事,都能让那些香客无助的哭求神明做主。 她母亲经历的这些,她要去哭,眼泪都能把三清像前的垫子给淹了。 她对世情并非一无所知,且有法眼辨善恶,更能看清人的本质和气运。 母亲这般难以诉于众人前的苦难,融了她最后一方心壁。 “咳咳咳!”郑绍君突然捂嘴咳了起来。 并且咳得有点上不来气。 有经验的常嬷嬷连忙从外面端了茶进来:“大公子,喝口热茶压一下。” 郑绍君咳得满脸通红,接茶盅的手都有些颤抖。 连喝了几口茶下去,才勉强压住喉间的不适。 郑离惊在一旁看着,见其气运比之前还发飘。 气飘命弱。 咳一咳,寿数立减。 这般汹涌的邪气侵袭让她不禁拧眉。 不容多想,她直接从贴身的衣袋里掏了张符纸出来。 对着符纸法印连结,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随着最后一声:“急急如律令。”她燃了符纸扔到茶盅里。 然后对目瞪口呆的大哥道:“喝了它。” 被妹妹举动惊愣住的郑绍君,都忘了身体的不适,抖着嘴的难以置信,“你,你在做什么?” 他妹妹只是寄养在道观,不是去出家修道。 为何她会这些? 郑绍君的眼睛都急红了。 “这是暂抑你咳嗽的符水,大哥你喝了它会好受些。” 郑离惊神色认真的道,“明日我画个辟邪符给你戴着,你就不会轻易惹邪症了。” 配上衡器平衡气运并服用些丹药效果会更好。 但她现在没有适合男子用的衡器,也没有药料炼丹。 然而她的话却让郑绍君面如死灰。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捂上了脸,呜咽出声。 完了,都完了! 第10章 激动,灵符延命 大哥哭了! 郑离惊有些不解,为何又哭? 她只是让他喝半碗灵符水驱邪固本而已。 那灵符上的符墨可是花银子也难买到的珍稀药料。 眼看这位兄长哭得要邪气侵肝经,更损寿。 郑离经暗嘶一下,脱口道:“这灵符仙尊虽说不能轻易给人用,但你今日给了我银子,就当是你请的灵符,喝了更有效。” “仙尊?” 郑绍君霍然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震惊中带着不敢相信。 “这是仙尊赐的灵符?” 早说啊,仙尊赐的别说是灵符,就是张白纸烧的灰他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 一个近百岁的得道高人,过手一张白纸说不定都能让他沾光多活几日。 郑离惊闪了下眼睛没否认:“嗯,这是在玄隐门好不容易炼出的灵符,一共只得三张。” 郑绍君顿时受宠若惊。 仙尊好不容易炼出来的灵符一共只有三张,就这么给他烧了一张。 他连忙擦了眼泪捧起茶碗,恭恭敬敬的把符水喝了下去。 生怕喝慢点仙尊的道法护佑就没了。 灵符水入喉进肚,丹田立马升起一股暖流窜向四肢百骸,喉间的不适很快得到缓解。 且灵台都似乎清醒了几分。 “这灵符水,好神奇!”感觉到身体意外舒坦的郑绍君惊喜不已。 郑离惊咧嘴,当然神奇,一张灵符耗费的精力物力可不少。 唉!不能想。 想多了肉疼。 如蒙大运天降的郑绍君,很快反应过来,他连忙问妹妹:“你不是说只是幼时见过仙尊,那时仙尊就送了你这灵符?” 那这灵符岂不是二妹妹十几年的护身符? 他把二妹妹的护身符给用了,会不会影响二妹妹的福运? 看到大哥又急上脸,郑离惊只得吐些实话,“我能经常见仙尊,但不可以此张扬。” 这话郑绍君一听即懂。 二妹妹这是在鹤松堂看出祖母的心思,做了提防。 “好,不张扬的好,不张扬的好。” 他很是激动,坐不住的站起来。 二妹妹能见到仙尊,且又能得到仙尊珍贵的灵符,说明二妹妹是真得了仙尊庇护。 她们之间不是赐个名字的简单交集。 意识到这点,郑绍君心头大落。 有能人庇护,就不会轻易沦为别人的棋子了。 惊喜过后,他记起了什么。 “你刚才说,你会画符?”他问得小心翼翼。 “嗯,我会。”郑离惊老实点头。 郑绍君沉默住,好一会才问:“二妹妹,可与为兄说说你的际遇?” 刚才妹妹一副神棍样吓到他,让他以为她在凌云观做了姑子学了些招摇撞骗的招数。 但若是妹妹与玄隐门关系匪浅,那就不一样了。 玄隐门虽属玄门,但不仅仅是玄门,能进入玄隐门做玄隐仙尊的弟子,其身份都不是普通姑子。 斩奸孽,护国运,见天子免跪。 这是几代天子都给出的圣谕,祭天同禀。 玄隐门有着天家加持的高地位,以及天家赐予的广权利。 若是二妹妹入的是玄隐门,即使做了姑子他也不哭。 他会笑,会以此为傲。 但他注定要失望。 郑离惊告诉他:“我的际遇就是三岁大时被凌云观观主带去云中峰,得仙尊赐了名,并每年到仙尊身边侍奉几个月。” “长大后,仙尊大概嫌我啰啰嗦嗦,就让我每个月只上山一次。” 郑离惊说得随意,听在她大哥耳里却如滚滚惊雷。 “你,你怎么敢在仙尊面前啰啰嗦嗦?” 乖巧点,少说话多做事才是啊! 多少人想在仙尊身边侍奉都没这机会。 都说到这份了,郑离惊也不瞒自己这位不太熟的大哥了。 “我想做仙尊的记名弟子,仙尊不应,求多了她不耐烦,她就限制我一个月只能见她一次。” 恨铁不成钢的郑绍君裂了脸:“......” 想同情但同情不起。 “我本来还想再多求几次,结果那天仙尊刚说我尘缘未了,要顺其自然,就马上有人来接我回府了。” 郑绍君再次惊了脸:“仙尊高人,这都能算出来?!” “仙尊道法高深,勘破他人命运不是难事。”郑离惊觉得仙尊的厉害之处,是没有天生法眼也能窥透世间万物。 可惜,离开时她连个道别机会都没有。 不过,仙尊既然能算,理应不会怪她说走就走。 郑绍君惊叹下不忘探问:“那你如今算是仙尊的不记名弟子?” 能侍奉在仙尊身边,想必不只是端茶倒水。 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对着符纸念念有词,还说会画符。 “算是吧,我虽然多半时间住在凌云观,但玄门道法是仙尊所传,凌云观的师太不教我这些。” 她是寄养在凌云观,凌云观只负责给她一个安身之地。 郑绍君虽有点替二妹妹可惜她没成为仙尊的记名弟子。 但能得仙尊传业授道已是大幸。 京中有世家女子不愿嫁人求入玄隐门,为此吃斋念经二三十年,都求到天家出面都没能成功。 他的二妹妹却已经得了些仙尊的道法传承。 可喜可贺! 他欣慰道:“你能有这样的好机缘已经很好,母亲要是知道,心里应该会好受很多。” 四个孩子,曾被批命不好的人反而有大运气。 说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心生虚。 说到母亲,郑绍君顿时懊悔万分:“刚才的灵符水应该留一半给母亲喝才是。” “哎哟!”他悔得直拍脑袋。 他喝的时候竟然没想到这点,真是不孝子啊他,竟然只顾着自己。 看到大哥悔得跳脚要扇自个耳光,郑离惊只好又拿出一张灵符。 本以为今夜来只用消耗一张,现在要消耗两张。 嘶——! 这是报生恩,不能心疼。 郑离惊呲咧着嘴道:“还有一张留给母亲驱邪延命。” “驱邪延命?”看到还有张灵符就已经激动不已的郑绍君,差点被妹妹的话惊得咬到舌头。 “你是说喝了灵符水母亲不会死,她能活下去?” 郑离惊摇头:“母亲的生机已是末尾之状,就算有灵符入腹,也仅能延长最多三个月的寿命,并不能让她活过今年。” 五脏六腑的衰竭很难挽回,只能聚集气运,拖延最后一刻的枯败。 “还能多活三个月?”时刻担心母亲会撒手人寰的郑绍君,捂着胸口激动得似哭带笑。 “能多活三个月也好,至少能等到父亲回来见一面。” 绝望之下,得了丝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让人透出一口大气。 一直紧绷的弦不至于倏然断掉。 郑离惊伸手进被窝,把今日塞到母亲手中的三角符和银珠展示给大哥看。 “今日我趁你们不注意时已给母亲激过一次生机,所以她才会醒来。等她再醒来就给她喝灵符水,再用些丹药维持,如此能保持清醒三两个月。” 没想到今日母亲能醒来是妹妹施了法的缘故,郑绍君一时间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都是妹妹,差别却如此之大。 一个在府中享受富贵荣华,却视病危母亲为拖累,会让她戴孝不能按婚期出嫁。 一个离亲无靠过得清苦,一朝归家却心无怨艾的暗救生母。 幸好接了二妹妹回来。 母亲生了她,她回来还生恩。 还给他带来意外生机。 母亲都能借助灵符水多活三个月,他或许也能多活些日子。 郑绍君激动含泪,庆幸不已。 兄妹俩候到后半夜,才等来郭氏第二次苏醒。 看到母亲有了意识,郑绍君二话不说的端来半碗温水,看着妹妹再念念有词已经不慌。 郑离惊燃了灵符放入碗中,给刚醒来的母亲喂了下去。 郭氏既不意外也不拒绝,把半碗混合纸灰的水喝了。 然后半睁着眼看儿子与女儿,嘴角有抹虚弱的淡笑。 “母亲,二妹妹有大本事,她救您来了,您会好起来的!”扶着母亲的郑绍君,语带激动。 好三两个月也是好,他不想母亲昏迷得无知无觉。 郭氏缓了一会,才弱弱张口:“我知,我都知。” 她醒不来,但她能听见床前儿女说的话。 她看向立在床边的二女儿,眼眸中盈了一汪泪。 “我家宁儿,不是克亲命。” 郑离惊会心一笑,“是的母亲,我的命很好。” 等她知道是哪个天师给她批的命,会有他好看。 既然回来了,有账需要算的,有机会自然要算算。 第11章 生机,福来运转 翌日一早。 大夫人丑时醒来喝下一碗米粥,至今还睁着眼的消息传遍府里各院。 各院都少不了的惊讶。 丑时到卯时少则已过去一个时辰,多则已过去两个时辰。 不管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都没听说过有这么长时间的回光返照。 那么,是真的好转清醒过来了? 一个将死之人,竟然出现奇迹突生转机? 这消息大得有点消化不掉。 连鹤松堂的老夫人都将信将疑的亲自到瑞和院来看个究竟。 在母亲这里换了身锦衣罗裙的郑离惊,梳了个螺髻,发间只插了根青玉梅花簪。 这是郭氏给她挑的玉石首饰。 一根雕工精美的青玉梅花簪,多少显了些清雅贵气。 加上锦衣罗裙加身,今日的郑离惊有了点世家千金的模样。 进到内室的老夫人看到她焕然一新的模样,目光多了丝深意。 待真切看到大儿媳清醒的靠在床头时,老夫人脸上露出了喜色。 “阿弥陀佛,真是老天开了眼,还能让老身看到你醒来。” 郭氏虚弱地掀起眼帘,病容依旧。 声音似蚊,“让母亲担忧,是儿媳的不是。” 耳不聋的老夫人听见了,她收了喜色板了脸,“你莫要思虑过重,君哥儿还未娶媳妇,你得好起来给他张罗,不要让我一个老婆子来主事才是你的孝心。” 这番话听着好似没多大毛病。 但郑离惊注意到母亲的脸色苍白了两分,且大哥的神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老夫人似乎不觉,依然说着让大儿媳为着子女也要养好身子之类的话。 瞧着是一片关怀,婆媳和融。 郭氏只虚应着,并不多言。 亲自证实大儿媳的精神头不似回光返照,老夫人待了半盏茶时间就离开了。 说是要去给请的菩萨上炷香,感恩菩萨保佑她大儿媳有好转。 王氏也来了一趟,还带来了二老爷的问候。 昨夜在外吃了酒回来的二老爷,已经知道二侄女到家的事。 王氏今日看到换了新衣添了丽色的侄女,也不由多看两眼。 不得不承认,大房一对双生女样貌长得是真的好。 在郭氏面前大表关心后,她以要给安国公府备贺喜礼为由去忙活了。 郑唯真看母亲时听到大哥说,是二妹妹回来才给了母亲生机,她顿时嗤之以鼻,“不过是凑巧碰上误诊罢了。” 今日太医还没来,但府医来了。 府医对于大夫人一夜间能醒转并能进食的奇迹,除了惊讶说不出所以然。 只猜测可能之前看错脉象。 郑唯真以此拒绝把自己母亲好转与曾经命里犯煞的人扯到一起。 就算祖母放了话说这个妹妹已厄去煞消。 她依然视其为不祥之人。 试图让大妹改变态度的郑绍君,看到她仍然对二妹妹充满敌视,也冷了脸。 “你走吧,母亲不需你来守了。” 母亲如今神志清醒,确实不用子女再整日整夜的守着。 但走是走,被驱着走失脸。 郑唯真气恼:“大哥你这是作甚,回来一个妹妹就嫌弃家里的妹妹不成?” 一夜间触及到以前不敢一个人深思之处的郑绍君,心态已不同往日。 对大妹妹他再无多余耐心,“是,我嫌弃不同心的妹妹。” 这话干脆得让郑唯真气结。 她确实跟大哥难有意见相合的时候,跟母亲也一样。 她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母亲在转眸看她。 郭氏看着大女儿没有反驳兄长的话,失望地敛下目光。 被婆母带去教养的大女儿,她的心早已疏离他们。 难有回转。 郑离惊置身事外的立在一旁,她很困。 奔波几日归家,回到家又一宿没睡,铁打的都要散了。 余光看到二妹妹在打哈欠,郑绍君不再与大妹妹置闲气。 他转头温声对二妹妹:“守了一夜,辛苦了,你回去歇着吧!” “好。”郑离惊立马中断哈欠,就等这话呢。 “什么,你让她在这里守了夜?”郑唯真听出意思顿时有了意见。 “她懂什么你就让她在这里守着母亲。” 一回来就挣表现,真会装。 郑绍君冷淡回应:“她不用懂什么,懂母亲生她不容易就足以。” 一句话,又把郑唯真给生生噎住。 “我也守过夜,我比她守的多还守的早,大哥你不用在这里意有所指。” 见大妹妹要比较这些,郑绍君也恼了。 一恼,话耿直,“你所谓的守夜,不过是在外屋的榻上睡一晚。” “而我们,是在母亲床前守着,连打盹都不敢打太久,你要比什么?比谁睡得着吗?” 哗啦啦,脸皮子都给撕了。 “你胡说......”郑唯真没想到兄长为了一个刚归家的妹妹,竟然一点余地都没给她留。 她羞恼又心虚,看向床上的母亲辩解:”母亲,我没有,我只是困了才去榻上躺一下。” 精神头差不过要过的郭氏,没有心力与大女儿较真这些。 她看向守了自己一夜的二女儿,柔声催促:“宁儿你快去歇歇。” “好!”郑离惊几乎是立马抬脚走人。 免得有人又要扯上她来发癫。 她实在太困了,得赶紧找床躺下为上。 她走得利落,等郑唯真出来想撵上她泄火时,人已经没影。 “刚回来就守夜,显她多孝顺似的。” 一桌大荤菜吃了都没事,她昨日白跑了厨房一趟。 还一回来就哄得母亲把上好的青玉梅花簪给了她。 真有心机。 郑唯真越想越气。 越气越排斥这不该有的同胎妹妹。 郑离惊回到栖霞苑,都没来得及跟善存说几句话,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善若看她倒头就睡沉,干脆守在外屋打坐兼看门。 以防有人进来影响师姐睡觉。 栖霞苑的人现在都知道了二小姐昨夜没在房里,去了瑞和院守夜。 看门的李嬷嬷盯着那人高的门墙,别有用意的观察着。 直到她走近看到墙上有个脚印。 “我的天!”她拍了大腿就跟另一个粗使婆子耳语一番。 凤玲走过去听了一耳朵,回头告诉了冬葵。 冬葵惊讶,“二小姐昨夜是爬墙出去?” “李嬷嬷说了,那院门她早上起来才开的,假不了。” 凤玲说着摇头:“姑娘家竟然爬墙出门,真是粗野大胆。” 冬葵疑惑:“二小姐为何不让李嬷嬷给她开门出去?” 二小姐是去瑞和园床前尽孝,又不是干什么,李嬷嬷没理由不给她开门。 “咱们这位二小姐看着就是个不太讲规矩的人,喜欢爬墙有什么稀奇。” 冬葵没附会。 栖霞苑的事没人拢着,很快各院就知道了昨夜二小姐爬墙出门之事。 即使她是去母亲床前伺疾,也被人暗笑着议论。 郑老夫人知道这事,恼了一下,想着请人来教规矩这事不能拖太久。 正琢磨大儿媳和二丫头之事时,小儿媳王氏来了。 她脸带惊疑的问婆母:“母亲,大嫂这是真误诊还是出了奇迹?” 昨日看着就要断气的人,一夜过去,竟然活生生坐了起来。 说出去都要吓着人。 太意外了! “等太医来看过情况便知。” 郑老夫人冷静的道,“无论是不是误诊,这转机瑞和院那边都会扯到二丫头身上。” “既如此,就以仙尊给二丫头赐福护佑为由,把二丫头改了命的话放出去。” 王氏听了眨了两下眼睛才了然点头:“如此一来,二丫头曾经的刑克名声就能去得自然。” 随后就展了笑颜:“也不枉大嫂和君哥儿一番苦心的把人接回来。” 郑老夫人脸带深意的抿了口茶,“终归是个嫡女,给她一条大道走便是。” 心神领会的王氏笑了下,“二丫头还真是时来运转了。” 很快武安伯府的二小姐昨日归府的消息就传到了外头。 那个曾经刑克亲属的双生子丫头,得了玄隐仙尊道法护佑,已经不是刑克命。 还福来运转,让昏迷的武安伯夫人沾了福气醒了过来。 这消息经过有心人一传,很快传遍了京都勋贵层。 甚至传入了皇宫。 第12章 出府,观相求物 匆匆补一觉起身的郑离惊,发现已到正午。 饥肠辘辘的善若,还在等她一同用膳。 “饿了怎不自己先吃。”她洗着脸让善若不用等她。 但善若依然等师姐梳洗好坐到桌边才起筷。 “师姐你看,不是大荤菜了,有好多素菜。” 桌上摆着六碟菜一份汤,汤是丝瓜蛋花汤,菜是两荤四素。 看起来就清淡爽口,这才是适合她们用的膳食。 郑离惊很满意,多耗费一张灵符也不那么心疼了。 主子在屋里用膳不用伺候在侧,冬葵走到游廊上拿起针线刚要起针,凤玲从门外走来告诉她:“冬葵,你大哥找你,在二院门等着呢!” 她们都是家生子,家人都在武安伯府奉主,有事都会通过熟识的人来说一声。 听到说大哥来找,冬葵连忙放下针线,“那我去跟小姐回禀一声再出去。” “用什么回禀,走个来回的事,我来收拾碗筷就成。” 凤玲无所谓的推着冬葵走了几步:“快去快去。” 今日的饭食虽然不及昨日丰盛,但她看到了有两碟荤菜。 屋里那两人不吃荤的话,都能落她嘴里。 冬葵没想这些,她回头看向正屋犹豫着,最终被凤玲推着走出了栖霞苑。 郑离惊用完膳没浪费时间,换好衣服带上银子就要出门去。 走到院子没看到一个下人,她也没在意。 结果到了院门就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冬葵。 冬葵看到二小姐心里一慌,连忙说道:“小姐,奴婢的大哥有事来找,奴婢没有回禀就去了二门一趟,奴婢愿意领罚。” 在厢房分食主子余下食物的凤玲和两个嬷嬷,听到声音抹了嘴连忙走出来。 这才发现二小姐似乎要出门去。 压根没在意下人去过哪里的郑离惊,哪里会罚人。 她摆手说了句:“无碍,有事去忙事,无需跟我说。” 抬脚就要出去。 “小姐您要去看大夫人么?”冬葵连忙问道。 “不是,我们要出府去买些物品。” 要走的郑离惊突然想起没来过京都,出去都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走。 于是她问一脸惊讶的冬葵:“你可知尚道堂在哪个方向?” “尚,尚道堂?”冬葵懵了脸摇头,“奴婢不知。” 话落她连忙问小姐需要买什么,她去跑腿就成。 这会儿凤玲走了过来,也热心的道:“小姐,您刚回府,不熟京都,不如让我替您跑一趟。” 下人跑腿一般都有打赏,帮主子买东西机灵点还能抽点油水。 是以凤玲殷勤起来。 郑离惊看了看她们两个,随即点了冬葵:“你带我们走走京都街道。” 冬葵瞄了眼凤玲连忙应下,“是。” 主动请缨却被落下的凤玲,暗白了冬葵一眼。 倒给她凑到了好机会。 出了栖霞苑,冬葵看到小姐往府门的方向走,她连忙问了句:“小姐,您要出府跟老夫人说过了么?” 大夫人病重,府中的小主子要出门不是要跟二夫人请示,就是要跟老夫人请示。 冬葵想着二小姐是大房的人,去跟二夫人请示似乎不合适。 是以问的是有无跟老夫人禀过。 “嗯?”郑离惊给问住。 她还真忘了。 在凌云观时下山去市集一趟都要跟观里说一声,回了府这规矩确实不该落下。 “那就先去鹤松堂请示老夫人。” 郑老夫人已经午歇,童嬷嬷看到二小姐一行三人过来,连忙示意她们莫要打扰。 她走出来小声解释::“老夫人午歇时不喜声响,二小姐有事可半时辰后再来。” “我无要紧事,就是要出去一趟,祖母醒来你转告她一声即可。” 本来就嫌时间有限的郑离惊,哪会再浪费时间。 她告知了童嬷嬷就相当于告知了老夫人。 所以说完就转身离开。 “哟!老夫人都未同意二小姐你出去呢......”童嬷嬷想阻拦,但又不敢大声呼喊。 追了几步没追上,撇了嘴的回去。 她就说这二小姐有点野,看看,刚回来就要出去乱逛。 没点规矩可言。 童嬷嬷的话郑离惊听见却当听不见的疾步离开。 冬葵小步的跑着,才能跟上走得飞快的主子,而善若是习惯了要撵着师姐走。 路上遇到谁,郑离惊都只是点个头算打了招呼。 没办法,昨日才囫囵认一遍亲,一时半会的记不住遇到的是序齿第几的妹妹。 于是,二小姐脚步如飞出府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府里各院。 “小姐,小姐,不要马车么?”冬葵喘了气的跑上来问。 她告诉小姐可以叫府里的马车送她们一程。 哦,有马车,郑离惊反应过来。 马车是伯府小姐出行的必备,她无需像以前那样,要靠双腿赶路。 半刻钟后,冬葵叫了马夫驾车过来接了二小姐上马车。 如此一行人终于不用走路去京都街市。 闲逛是暂时没时间闲逛,跟路人打听到尚道堂在哪里后,郑离惊直接让马夫送她们去北城。 北城有条街专售佛道供祭用品,以及殡丧品。 知道小姐找的是这种地方后,冬葵以为是为大夫人将要来的丧事购置需要。 她不免奇怪二小姐为何要亲自来买这些东西。 但她没多问。 在北城找到在岳州听说过的尚道堂后,郑离惊让冬葵在门口等着,她和善若走了进去。 尚道堂不愧是名传各地的道修商,店里东西繁多,各种法器用品都有陈列。 郑离惊把事先写好的采购单子递给掌柜:“有劳掌柜,看看这些东西备齐价格需几许?” 有生意上门的掌柜并无殷勤之色,他慢悠悠的拿过单子看了看。 黄纸,丹砂,鼎炉,诸芝,云母,五玉,硫磺,狼牙,莫方术草,灵壳,雷击木,索影石...... 品种十多样,多是常见之物。 “姑娘,其他东西都好说,但这莫方术草和灵壳还有索影石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掌柜上下看了眼这面嫩的陌生客户,神色带着审视。 “可遇不可求是有但不轻易售卖么?”郑离惊抓了话意,问得直接。 “是亦不是。”掌柜答得高深。 “有何条件?” “物等有缘人,姑娘既会来这里,想来是懂修行练术之人,那应知有些东西不能强求。” 郑离惊明白了。 对方觉得她道行不到,不够格采买这等稀有之物。 “掌柜,你借道为善有二十多年了吧?” 掌柜听了漫不经心一笑,“我行商确实是为善,你知道这个不足为奇。” 他混这行时间不短,只要稍加打听,都能知道他这尚道堂堪比善堂。 赚钱不一定卖,卖的不一定赚钱。 郑离惊也不尴尬,多说了句:“你命愧父母,难留余财。” 这话让掌柜脸上的笑意一顿,双眸眯了起来。 第13章 点化,牵魂入梦 “姑娘师从何人?”掌柜少了漫不经心,多了认真。 “散修之人,还未正式入师门。” 掌柜颇为意外,竟然是位散修士。 他再次打量起这位年纪不大的陌生女客。 一个散修之人,又如此年轻,竟能勘破他的财运因果。 不知是真本事还是从哪知道些什么来讹他。 他试探道:“姑娘既能看出我之困境,不知可有化解之法?” “有,就看你能不能做到。”郑离惊知道对方并不相信自己。 但她还是爽快的说出化解之道:“命愧父母,遂其六愿可化其怨念,散其执冲之气,方能转运消业。” “遂其六愿?” 掌柜不解,“我父母已死去二十七年,如何能知他们有六愿?” 为亡人遂愿不是稀奇事,但六愿之多闻所未闻。 要是猜得不对,岂不是白费功夫。 本着随意问问的掌柜,真问出什么来了,这会儿又难以置信。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求过些有名修士给他些聚财符,但并无多大作用。 他依然是个有间店铺做生意,却无余钱置房买地的有一顿吃一顿的“穷光蛋”。 无论他怎么提防,赚得的银子都会鸡飞蛋打。 除非易货保存,但他不可能堆满整屋子的货。 逼不得已只能做个义商散财,善名就此扬了出去。 他别无他法存住钱财。 带在身上会随时不见。 藏在别处会不翼而飞。 就算一块金子在手里紧紧攥着,也能跌一跤摔不见。 这么多年来,他身上的伤疤自己数都数不清了。 现在是人到中年,摔不起 了,只能认命的空着荷包过一天是一天。 郑离惊摸摸自己腰间颇鼓的荷包,却感觉自己财运又到。 她看了眼掌柜,想了想说道:“你若是能给我准备清单上的货,我可以让你父母托梦与你,你问他们可有未了心愿即可。” “当真?”掌柜还是将信将疑,“能梦到我父母真切的音容么?” 能牵魂托梦的修士他不是没见过。 但他的父母在梦里都很模糊,模糊到他无法坚信是道法所为。 几乎跟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差不多,醒来都记不住多少。 是以他对这位年轻的散修士,不敢报以希望。 “除非你父母不想见你,那术法也无用。” 郑离惊也不委婉,“能执冲你二十几年不转世,想来你曾做了极为败家之事,并牵及无辜,让你父母又恨又不放心。” 掌柜瞳孔一震,被击碎了心防。 遇到真高人了,竟能勘破到如此地步。 福星高照,福星高照! 他按下惊惶,放下轻视,郑重的拱手行礼:“大师法眼通天,宿某佩服。” 做这行当的人,都知道修行高低不是论年龄,而是论悟性和天赋。 有人修到古稀年,依然半桶水。 有人却有天道偏宠,法眼天成。 宿掌柜心跳加快,又惊又喜,预感到自己命运可能真的迎来转机。 “我姓郑,排二,宿掌柜唤我郑二即可。”郑离惊自觉担不起大师这名头。 她只是个散修士。 立在一旁没插话的善若,为师姐的随意憋了笑。 有求人之处的宿掌柜却不敢笑。 这姑娘让他称她郑二? 他可不敢这般称呼,街外茶摊的茶小二就叫郑二。 这位虽是散修士,但道行不像虚。 怎能随意对之。 “郑二,郑二姑娘,不,二大师。”宿掌柜烫着嘴似的,最后叫成了二大师。 “二大师,刚才是宿某有眼无珠,若是二大师能化解我这多年困境,宿某定当重谢。” 在重谢面前,二大师就二大师了。 郑离惊努力压下要翘起的嘴角,假装老成的点头:“怨魂难转世,若是你父母能了了与你之间的怨怒去投胎转世,对我也不失功德一件。” 送上门来的积德事,不要白不要。 于是,进店本要购物的她,当即在尚道堂的后头设坛作法起来。 站在店铺门外的冬葵,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想进去又怕有违主子吩咐。 眼看日头往西,这条街给她感觉更为凉飕飕的不舒服。 又见街那头卖出去两副棺材,被人匆匆抬着经过,她更是心头发毛。 喝了安神茶的宿掌柜,在躺椅上合了眼入梦。 升坛燃香引魂的郑离惊,立了幡旗画了符纸念念有词。 善若守在店铺与后院间的门槛处,防止有人来打断师姐做法。 入梦的宿掌柜回到了老家的宅子,那宅子已经瓦烂墙塌的破败不堪。 物是人非的悲凉让宿掌柜在梦里落了泪。 却见那扇要倒的屋门被推开 ,他的父母走了出来,怒视着他。 他不加多想的就扑通一下跪在父母面前,忏悔他的过错。 他不该学人去赌,不该丧失理智偷卖了家里的田地,不该为抢父母最后一点银子打了来拦的兄长,导致兄长郁愤在心,出外干活出了意外。 嫂子经受不住打击跳了河,剩下个喝奶的侄子也没能活过那年冬天。 侄子死后,父母含恨双双吊死在家中。 他哭得涕泪横流,跪地求父母原谅他陷赌害全家。 他知错了,这二十多年来他再也没有进过赌坊。 还做了许多善事,帮了不少人,每年还给寺庙道堂捐献香烛香油。 他留不住钱,就把钱都兑成货品,散到修士以及穷人手中去。 宿家父母听着儿子痛哭忏悔,脸上依然恨怒难消,魂魄飘在空中想打死这个毁家祸害。 宿掌柜的父母魂魄只顾怨怒滔滔,郑离惊化了点符水点到宿掌柜的脑门上。 梦里沉浸在痛苦悔恨中的宿掌柜,灵台一震想起了自己要办的事。 他连忙跪求父母:“爹,娘,儿子今生错已犯下,死后或下地狱或下油锅儿子都认了,儿子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法子遂爹娘的未了之愿,还望爹娘给我个机会,让儿子来赎一些罪孽。” 说完就一个劲儿的磕头。 在做法的郑离惊看到躺在椅子上的宿掌柜,脑袋在用力的点啊点的,一脑门的汗淋淋。 梦里脑门都磕破了。 听到儿子说要为他们遂未了之愿,宿家父母的魂魄终于不再怒愤乱撞。 开始指着他又骂又哭,这会父母说什么宿掌柜都听得清清楚楚。 守门的善若看着那宿掌柜闭着眼泪流满面,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去年她和师姐跟随观主去岳州,趁着观主去见故人时,她们俩偷偷出去摆过算命摊子。 穿了男装贴了胡子的师姐,也帮人牵魂入梦过,当时那人醒来吓得屁滚尿流,钱都没给就跑了。 这个掌柜有店铺在这,不会不认账。 师姐今日定能收到布施银。 “嘿嘿嘿嘿!”想到有糖吃的善若,开心偷笑起来。 “嘿!小丫头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正笑着的善若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门槛。 第14章 做法,六愿得悉 她连忙看向走入店铺的身影。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男子走了过来,“掌柜呢?他在哪儿?” “啊?他,他,他在里面。” 善若答得结巴,里头还没收尾,不能被人打扰。 那灰衣道长看她支支吾吾的模样,顿时起疑。 就要往内院里找人。 善若连忙伸手扒住门框阻拦,“你不能进去。” 被拦的灰衣道长愈发的好奇。 “这是作甚?” 善若嘘嘘嘘的示意对方小点声。 “您等会再找掌柜吧。” 灰衣道长看着这个穿得不像丫鬟的半大女娃,八卦心烧了起来。 宿平那个老菜帮难道枯木逢春,光棍半辈子到头来勾了个有钱妇人不成? 不得了这老家伙,灰衣道长一脸猥琐的越过善若的头顶探往内院张望。 却看见宿掌柜躺在廊下的躺椅上似睡非睡。 有个女子身影正对着祭桌上的香炉,手捻符纸在结牵魂印。 灰衣道长顿时明白里头不是什么香艳事,而是有人在给宿掌柜起坛作法。 还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女子,且这女子穿的是俗常襦裙,而非女修装束。 灰衣道长顿时来了一股气。 宿掌柜有事不找他,却找个不正经女修办事。 太不地道了。 按说遇到同行做事,规矩是能避则避不打扰。 但灰衣道长却一把推开善若,“小姑娘,别拦着,贫道是宿掌柜的朋友。” “朋友也不能进......” 被推开的善若压根拦不住一个大人。 已经听到声音的郑离惊,余光看到宿掌柜不再梦里磕头,料想差不多了。 她燃了符纸,收了神通。 等来人踏入内院檐廊,宿掌柜突然惊醒开眼。 神志却犹在梦中,一时有些恍惚。 “宿掌柜,你这是作甚?” 看到人醒来,灰衣道长居高临下的看他,皱眉拉脸的。 宿掌柜恍然回神,伸手摸了摸额头,没血。 他在梦里头都磕穿了。 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爹娘,在爹娘的怒骂中知道了自己的侄儿没死,而是父母为了防止他丧心病狂,卖亲求财接着去赌,他们把孙子送了人养后才双双自尽。 若不是今日这一梦,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知道这事。 宿掌柜脑里风暴狂起,整个人激动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哪里还有心思接待灰衣道长。 “元清道长,今日本店有事不营业,你改日再来吧!慢走不送。” 宿掌柜抹了把又是泪又是汗的脸,起身连连拱手送客。 还未道出自己不满的元清道长,却质问得理直气壮,“我们玉泉观没人吗?你有事为何不请我们来做?” 他还斜看了眼根本不像修士的做法女子。 正经受自家事冲击的宿掌柜,当即沉了脸,“元清道长,本店虽每年捐香烛香油给你玉泉观,但鄙人请做法事不是非你玉泉观不可。” 这话一出,元清道长顿时生了尴尬。 “贫道,贫道并非此意......” 在善主面前拿大,确实显得有点没皮脸。 “不是那就好走不送。”宿掌柜不耐烦的赶人。 太下脸了,元清道长再没法待,拂袖离去。 善若对着这擅闯被赶的道长做了个鬼脸。 劝不听拦不住,活该没脸。 里头的宿掌柜已经激动得给郑离惊跪拜:“二大师,您是高人,请受在下一拜,感谢大师让我梦见我爹娘,且得了天大的好消息。” 虽然他不是修行人,但做这行生意时常都是跟玄门中人打交道,真本事假把式看多了心里都有数。 更不用说刚才已亲身体会过大白天牵魂入梦的玄门法术。 他对这位年轻的女散修士, 这会儿是心服口服,不敢有任何质疑了。 “得了好消息自然是好事。”看到宿掌柜激动成这样,郑离惊笑了笑。 宿掌柜却抹眼泪:“我爹娘说我侄儿没死,是送给了人养,我得回老家去寻他,让他认祖归宗!” 原以为一家人都被他害死了,结果幸存了一个。 这对二十多年都活在悔恨中的他来说,是余生的救赎。 父母在梦里说得那么清楚,送给的人家他也认得。 就在他老家河对岸的石子街,一对有女无儿的中年夫妇。 多年前他回老家祭拜父母兄嫂时,无意中经过那家门前,听说那家人的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还纳闷来着。 没想到那是他侄儿有了后。 他又哭又笑的道:“只要我侄儿兼祧两家,我宿家就有后了。” 郑离惊听了一笑,问他:“可记住了你父母的六愿?” “记住了记住了。”宿掌柜连忙说出来:“第一愿就是让我侄儿认祖归宗,第二愿是给收养我侄儿的人家报恩,第三愿是重修老宅。” “第四愿是上我娘舅家认错,第五愿是与我断了亲的家姐续上亲缘,第六愿......” 说到第六愿宿掌柜有点不好意思,“我爹娘要我娶妻。” 因着年少陷落泥潭祸害了家人,他无脸在老家待下去,四处流浪了几年才在京都扎根。 这铺子是他行善帮了人大忙,才得的意外安身地。 罪孽太重,又留不住财,他无心娶妻成家害别人,如今四十五了仍是孑然一身。 郑离惊听了点点头,“这六愿你应该能做到,六愿得遂,你父母才好放心投胎转世。” “是,我定会让我爹娘六愿得遂,到时还请二大师来为我爹娘度化。” 宿掌柜非常认真的许诺:“宿某余生都会给二大师虔诚供奉。” 郑离惊抬头望天,晚霞如火,好兆头。 出门没看黄历的好处就是,意外之喜深得人心。 善若看师姐的目光满是崇拜。 还未成为大修士,就有信徒供奉。 糖来糖来,多多的糖来了! 当郑离惊走出尚道堂,日头都要下山了。 候在店外头的冬葵急得已经快要哭。 “小姐,您可算出来了!” 看到冬葵等得一脸急色都没有进去找她们,郑离惊颇为满意。 她吩咐她不可入内,能做到说明有当她是正经主子。 “不用担心,回去不会有事。” 冬葵没有被安慰到多少。 刚回府的二小姐可能没事,但她肯定会被老夫人和二夫人责罚。 天黑了都没有把二小姐带回家,不管如何都是做奴婢的错。 冬葵苦着脸伸出手:”小姐,奴婢来拿吧!” 尽管心里担心回去要被罚,但冬葵还是尽着本分把一袋东西接了过去。 咚哩晃荡的也不知小姐买了些什么,还挺沉手的。 只把最重要的揣身上的郑离惊,把布袋交给冬葵后,和善若去找点心铺子。 在尚道堂买东西花了十二两银子,可遇不可求的那几样是宿掌柜所赠。 而后又收了做法事的布施,相当于花出去的银子又转回自己手中,还得了一堆赠送品。 发财日,不可做貔貅。 于是,回去一路买了几大盒糕点,买了几大包糖,还买了一篮子秋梨。 一下子花了一两半银子购买零嘴。 从未有过的大手笔。 善若高兴得啃着梨拿着糖走得欢快。 马车已经打发回府,在冬葵的指点下,她们租了辆马车回去。 而此时的武安伯府已然不平静。 第15章 训罚,规矩让道 早上太医来过,确诊了大夫人已不是弥留之状。 并给出许是得了刺激能多活几日的诊断。 郑老夫人没有意外这样的结果 大儿媳醒来死气消的状态她亲眼看过。 有了太医诊断,武安伯府关于二小姐不再是刑克命,且是有福之身的传言更有了依据。 郑家旁支有几房人过来瞧究竟,结果上门没见着伯府二丫头。 听说出了府,等了个把时辰没见人回来,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又听说昨夜这丫头翻墙出院门去给伯夫人守夜,大家顿时觉得有必要管管其规矩。 身为郑家二小姐,可不能因为养在外头性子过野,而坏了别的郑家女名声。 虽然老夫人瞧不上这些旁支的人,但因着一个刚回来的丫头被这些旁支亲戚说嘴,她恼了。 让王氏赶紧派人出去找找。 昨日她提醒过,也应得好好的,转天就不当回事。 作为掌控伯府的至尊人物,郑老夫人难容小辈的阳奉阴违。 于是,郑离惊回到府门,刚下马车就被如同热窝蚂蚁般的赵管家惊呼迎上。 “哎哟!二小姐您是去了哪儿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天都黑了,府里派人出去找,都没找着您哪!” 郑离惊有些意外,派人出去找她了? 嗯,这天确实黑得快,眼看暮色已换夜色。 “我出去办点事,无需担心。”她还没意识到高门大户的规矩有多森严。 一路苦着脸回来的冬葵,只能悄声提醒她。“小姐,外出若是没有大人在身边不能太晚归家,会被罚的。” “会被罚?罚什么?” 冬葵没来得及回答,赵管家已经催了:“二小姐赶紧去见老夫人吧,老夫人气得晚膳还没用呢!” 郑离惊对老夫人因为自己晚回来气得没吃饭这事,不是很理解。 她让善若和冬葵把东西带回栖霞苑,自己独自去往鹤松堂。 气得没用膳的郑老夫人看到二孙女若无其事的走进来,茶盏“咣当”一放,“跪下!” 威仪尽显。 在旁陪着的王氏,连忙劝母亲别动大气伤自身。 特意候在这里看热闹的郑唯真,却一脸幸灾乐祸样。 刚回来就惹祖母生这么大的气,且有得她好看。 不问缘由,只因回来得晚了点就要罚跪,郑离惊当然不服。 “祖母,孙女回来得晚并非是在外贪玩,而是有事在忙。” 她没跪,试图讲道理。 憋了火气的老夫人哪看得这孙女忤逆狡辩。 她沉眉板脸,“你刚回府,京都的东南西北都没分清楚,你有什么事要忙到天黑才回来?你当你是衙门的官吗?” 郑唯真火上浇油:“就是,我看八成是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才不知天黑,野惯了哪懂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 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家闺秀的郑离惊,当即道出:“母亲虽然醒来,但她病体难愈,我出去是寻些有用药料 ,并非是出去游玩,回来得晚是我去的地方远。” 武安伯府在东城,尚道堂在北城,说远是有点远。 “呵呵,真会说话,都扯上为母尽孝来了。”郑唯真一脸嘲意。 “一派胡言。”老夫人也更恼了,“太医都治不好的病,你能有什么办法,竟如此狡辩。” 用孝道来掩饰过错,太不像话。 不修枝剪叶如何能成景。 王氏劝了句:“二丫头你就认个错吧,别胡说了,莫要气着你祖母。” 被斥为狡辩郑离惊并不气,她也不认错。 而是镇定回应:“太医说我母亲昨日会死,但我母亲没死还活着,可见太医并不能治所有病症。” “我有法子能让我母亲多活些时日我自是尽力而为,莫说因此晚归,就是因此夜不能归亦要去做。” 你气任你气,我自有我的道理。 老夫人没想到多年积威在这个孙女面前形同虚设,还迎来了龙门阵。 气得脸色发青。 自从入了这武安伯府,还从未有人如此不把她当回事过。 明明是一个寄养在外不得家人关怀的小丫头,她哪来的底气这么跟她说话。 看戏的郑唯真也没想到这同胎妹妹竟敢顶撞祖母。 她立马呵斥:“天黑才回来你还有理了你,赶紧跟祖母认错,要不然家法伺候。” 家法侍候? 郑离惊呵了一声,郑家家法是什么还未有人跟她讲过。 没人教,何须听。 看着她毫无认错之意,郑老夫人彻底怒了,“毫无规矩可言,既无规矩,那就现在开始学规矩,你给我跪下!” 再次喝令人跪下,就不止是命令。 还有让人服从命令的手段。 候在老夫人身侧的童嬷嬷和钱嬷嬷,默契的走出来,就要上手按跪这皮硬妮子。 王氏也不劝了,这二丫头身带反骨她看出来了。 根本就不是个乖巧的姐儿,不治一治她都嫌添乱。 “请祖母息怒!” 收到二妹妹回府消息的郑绍君赶来了。 他气息不稳的急道:“祖母,二妹妹出府晚归确有缘由,并非在外游玩,还望祖母给她解释的机会。” 看到大哥赶来,做了硬刚准备的郑离惊,收了蓄力之势。 一言不合就以辈分压人,换是其他尊者她会考虑先低头也无妨。 但这位祖母,让她膝盖难弯。 大公子的出现,让要出手拿人的童嬷嬷和钱嬷嬷犹豫的看向老夫人。 而听到大孙子让自己给机会解释,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这是说她独断不成。 一个两个的都敢翻了天,实在让人恼怒,“不管任何理由,一个姑娘家出去这么晚回来都有失规矩,她还说什么夜不归宿都不在乎,这性子能要吗?” “怎么就不能要了?”郑离惊着实不解。 “我母亲能从危极之态回魂好转,是我昨日用了玄门灵符给她驱邪保命。为了我母亲能多活些日子,今日我出去寻找药料得巧寻了齐备能黑天回来,若是不巧,出去寻个几天几夜有何稀奇。” 她清冽透寒的眼眸看着脸色有变的祖母,“子女为母四处寻药是堂堂正正的尽孝道,于性子何碍?” 规矩不规矩的,在孝义面前算什么。 她这反问,无人回答。 众人皆被她前头的话震惊住。 第16章 质问,有理在声 等老夫人回过神,她几乎忘了刚才自己在发怒。 “你说什么?你用玄门灵符给你母亲保的命?” “是,见到母亲第一时间我就给了她灵符。” “你哪儿来的灵符?”老夫人顾不上刚才被孙女质问的羞恼,追问灵符来路。 “是仙尊赐给我的平安符,我与母亲血脉相连,给我母亲护身同样有用。”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起死回生的奇迹。 心有所猜的老夫人,露出了果然之色。 当年先帝病危,就是仙尊派人送了灵符入京,让先帝度过危机,从而传位顺利。 仙尊炼化的符箓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传言很多人都听说过。 得了仙尊赐名的这孙女,居然还有仙尊送的符箓。 真是给她转了大运。 “既然是灵符保命,为何今早在瑞和院不说?”老夫人脸上重新布上不满。 郑离惊却一脸诧异,“您老没问啊!” 有功就要表吗? 老夫人被她这不问就无需说的理所当然气闷。 “为何君哥儿也不说?” 郑绍君连忙认错:“是孙儿不是,孙儿今早光顾着为母亲安好而高兴,又困累了几日,一时忘了与祖母提这茬。” 而想到今早兄长说的话的郑唯真,脸色难看了几分。 她不信是二妹给了母亲生机,为此还被兄长骂她不同心。 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得知真相。 没想到大嫂是得了仙尊灵符护佑才醒的王氏,琢磨着郑离惊的话。 她问起后续:“二姐儿你刚才说你母亲用了你的平安符保了命,还要用药才能让你母亲多活些时日,那你今儿出去是跟谁求的药?会不会被人骗?” 仙尊的灵符效果无人敢质疑,但别的就不好说了。 被仙尊灵符牵了心思的老夫人,随即也醒了神,“你去了哪儿?得的什么药?” 郑绍君看了妹妹一眼,有点担心。 但郑离惊既然说了就不打算隐瞒,也隐瞒不了。 她坦然告诉众人:“我今天去北城的尚道堂求了些玄门药料准备炼丹,今晚炼了丹药明日就能让母亲的病体少几分痛苦。” 话落屋静,落针可闻。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老夫人和王氏,看着她有些愣瞪了眼。 好一会后老夫人才一拍桌子怒喝:“简直胡闹!” 有了前头经验的郑离惊,这回没给老夫人发怒就要罚人跪的机会。 她立马解释:“祖母请稍安勿躁,我读过几本炼术之书,且得过方术士指点,炼丹术不说多好,但医治母亲让她多存活些日子还是能做到,希望祖母能给与我信任。” “荒唐!简直荒唐!”老夫人却连连拍桌子以显她愤怒。 “你只是寄养在道观,不是姑子,你学那些姑子炼丹做什么?” 孙女可以寄养在道观,但绝不能学姑子那一套回来让人笑话。 刚以为这同胎妹妹又要逆风翻盘的郑唯真,呵呵了两下,“你炼丹救母?可真是大言不惭。” 王氏也摇头:“二丫头,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会点药理,也不能拿你母亲来冒险啊!” “我信二妹妹。”郑绍君忍不住站出来说道:“我信她,只有她能救母亲。” 他鼓起勇气直视祖母:“若不是二妹妹,昨日我母亲就去了,是她给了母亲生机,你们不能阻止她炼丹救母。” 这话让老夫人甚为恼怒,眸色变得锐利了几分。 她压着怒火问他:“若是你父亲回来问责,你可担得起这责?” 若是以往,祖母这般提到父亲他基本只能低头。 但今日他不能退缩,他退了二妹妹就再无人庇护。 “我母亲本来就要死了,是二妹妹用自己的灵符保了她命,又努力寻药炼药救治母亲。孙儿想不出父亲回来要问什么责,也不理解祖母为何听到二妹妹亲自炼丹会如此生气。” 郑绍君的话让老夫人脸色愈发阴沉,看向孙子的眸色隐含审视。 在祖母积威的目光下,郑绍君咬牙顶住:“炼丹术非玄门独有,很多大夫包括太医都会这门术法,祖母不必觉得荒唐。” 他看向王氏,“至于婶娘认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学不到什么真本事,但不知婶娘有没有听过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的故事?” 被大侄子这么一问,王氏有些羞恼,“你是说二丫头是个炼丹天才不成?” “婶娘您又怎知她不是?” 郑绍君越说越底气足,“二妹妹自有她的长处才会得到仙尊赐名并道法护佑,她学得了什么本事她低调不说,但家人怎能在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就随意否定她?” 勇敢说出想说的远比隐忍来得舒坦。 直抒胸臆的郑绍君一扫以往的畏威之心,目光益发的坚定。 看到大哥不惜与祖母跟婶娘对上也要给人出头的郑唯真,嫉恨得咬牙。 “她不过是幼时见过仙尊,她能学得什么真本事,大哥你不要被她三言两语给骗了。” 被一反常态的大孙子扰了心神的老夫人,经大孙女这一提醒,看向郑离惊的眼神再次蕴含愠怒。 “珍姐儿说得没错,君哥儿你莫要为一个一嘴谎言的妹妹给糊弄住。” 老夫人也不信寄养在凌云观的丫头能学得什么真本事。 不过是依仗得了些仙尊庇护忘了形,行事随心所欲。 郑绍君瞪着不同心还落石的大妹妹,气得脸色涨红。 “大哥,你不用为我说这么多。”看到维护自己的大哥气色有变,郑离惊当即阻止他继续说话。 她亲自对上震怒的祖母,神色也清冷了几分。 “我将临死的母亲扯了回来是已见事实,我想为我母亲争寿命,祖母为何未曾验证就说我是一嘴谎言?” 她又看向一脸嫉怒的同胎姐姐:“母亲都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太医说了药石无医,所以你就甘心抱手看着母亲等死?” 被质问的郑唯真立马反驳:“谁说我甘心了。” “你不甘心为何要说我骗人?这个时候难道不是但凡有个法子都应该试试吗?” “我......”郑唯真哑口。 “你没有法子救母亲,我有,但你不容我尝试,是何道理?” 郑唯真再次哑口。 她意识到自己要是不同意她试,会落下不孝之名。 老夫人也被问得无言以对。 若是她不同意这孙女炼丹,就成了不许她想法子救自己的母亲。 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好不了。 “那你就去试,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父亲回来问责你自己担着。”老夫人冷道。 郑离惊当即应下:“好,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话说到这份上,再拿人惩罚什么的,就失了立场。 在孝义面前,什么规矩都得退一步。 悬着心的郑绍君松了口气。 还是二妹妹能直击要害,让这些人有什么都得先憋着。 第17章 二叔,熬夜炼丹 一场揪着小错的连番训斥,到底伤了些和气。 最要紧的,是损了老夫人的威严,让她很难有好脸色对这个刚归家才两天的孙女。 正要不欢而散时,门外走进来的人哟了一声:“母亲您这里还挺热闹!” 进来的二房老爷郑钦昌迈着方步,对母亲躬身以礼后就打量起与他迎面之人:“你就是二丫头?” 王氏连忙走过来告诉郑离惊:“这是你二叔,昨日回来得晚没见着你。” “侄女见过二叔。”郑离惊从容行下晚辈礼。 在工部任职的郑钦昌,在官场上虽无多大才能,但在家中官威十足。 “听说你刚回来就惹了祖母生气,可认了错?” 他进来看到母亲神绷脸紧,料想这寄养在外的侄女定然少些教养。 王氏知他有了不悦,怕他等会跟婆母一样落个不上不下,连忙解释道:“二丫头是为着救大嫂才出府奔波,她这刚归家的不知些规矩情有可原,经了今日以后记得出门要禀明就是。” “她救大嫂?”郑钦昌听得狐疑。 王氏把刚才的事告诉他,还不忘说了句:“大嫂病危,他们做为子女自然想着尽人事,母亲岂会阻挡他们尽孝心。” 所以你不要一进来就给人下马威。 你娘都吃了瘪,你还能过你娘? 收到妻子暗示,郑钦昌缓了神色道:“原来二丫头还有炼丹的能耐,看来你祖母当初给你选了去凌云观寄养,实乃一片苦心之举。” 否管这侄女炼丹药能不能救母,先把功劳揽去一半。 郑离惊却不配合演孝孙。 她一言不发。 被孙女损了威的老夫人,再听这小儿子的恭维话也没了往日的顺耳。 她瞪了小儿子一眼,没好气的道:“行了,该忙什么就自去忙吧,只要记着不要给门口那块匾上蒙污,就是你们孝顺,谁要是损了家风名声,必不轻饶。” 这话意有所指。 但二房夫妻俩还是恭敬领训:“儿子(儿媳)谨记母亲所言,不敢违逆。” 郑离惊看了眼兄长,见他敛眸躬身,她也垂下脑袋。 “孙儿(孙女)谨记祖母训教,不敢违逆。” 不提门口那块牌匾还好,一提,郑离惊即使弯了腰也冷了眸。 出了鹤松堂,她比来时多了份凝重。 那位二叔跟祖母一样,身绕浊气。 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也一样。 要是都一样,这个家,那太不妙了。 “可要为兄帮忙?”离开鹤松堂后,郑绍君问二妹妹。 “要的,麻烦大哥给我送些炭火过来,我今晚要用。” 东风来得好,她就缺这一样了。 郑绍君温和一笑:“好,等会就让人给你送去,还需别的么?” “不用了,你等着我做好便是。” “......好!” 说是给母亲做丹药,其实也是为他忙活,郑绍君心里知道。 看到二妹妹连灯笼都不要,就快步往栖霞苑方向,他只好站在岔路目送她。 然后转去瑞和院,让盼着二女儿来看她的母亲暂且忍耐忍耐。 等大房那兄妹俩离开后,老夫人把大孙女也赶走:“你别在这里添乱了。” 本着来这里看好戏的郑唯真,最终看了个心窝躁。 现在又被祖母驱赶,心里更是憋屈得难受。 但她不敢跟同胎妹妹那样顶嘴。 她还要安抚祖母:“祖母莫要生气,让她试,要是没效果,自有她好看的时候。” “行了,你妹妹一片孝心为你母亲,你这般说她倒显得你刻薄无情。” 老夫人斜了这孙女一眼,这眼药上得不怎样。 被祖母斥刻薄无情的郑唯真,红了眼圈告退出去。 内心对同胎妹妹愈发的生厌恶。 鹤松堂没了小辈,郑钦昌让妻子也回去。 他单独陪母亲用晚膳。 栖霞苑。 善若和冬葵都站在门口张望。 直到看到人平安回来才高兴的把院门开到最大。 “师姐,你没被罚吧?” 郑离惊笑着告诉她们:“放心吧,没被罚。” 能讲道理讲道理,不能讲道理她自有不讲道理的应对法子。 冬葵放了一半心,还有一半心吊着。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奴婢会不会被训罚?” 这话让郑离惊纳闷住,不过很快就明白其中关联。 “不会,要是有人因今日晚归训罚你,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冬葵听到二小姐这般说话,顿时有些感动。 在里头听着门口动静的凤玲,暗嗤了一下。 出去大半日,除了几盒糕点几包糖和一篮子梨就是一袋子咣当响的玩意。 冬葵连枚铜板都没得赏,幸亏不是要她跟去。 主子回了院,冬葵才去厨房拿晚膳。 顺便带了送炭的人进来。 大公子派人往这里送了三筐银丝炭。 都是他院子里提前备上的炭火。 如今虽然才是霜秋月,但这天气对他那样羸弱的身体也颇为寒凉了。 是以他院子里都是早早就备上炭火。 用了晚膳,郑离惊塞给冬葵一盒糕点就关上正房的门。 和善若一起在收拾好的耳房里开始忙活。 没想到主子会打赏她一盒酥香斋糕点的冬葵,高兴得有点晕乎。 给自己留了两块与凤玲和两个嬷嬷分享后,其他她全拿回了家给家人品尝。 他们家是花匠,不管花种得再好,也极少得到主子的打赏。 像这种一百多文钱一盒的糕点吃食,更是从未有口福吃过。 一盒糕点顶十几二十斤米粮,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她并不知道自己伺候的二小姐,也是第一次奢侈了一回吃这么贵的糕点。 没想到冬葵会得一盒精美糕点的凤玲,难掩眼红。 想着殷勤点伺候主子也获些赏赐,却被冬葵告知,勿要打扰小姐,小姐要炼丹药救大夫人。 凤玲这才知道耳房里咚咚当当的声音是为那般。 二小姐在道观竟然学了炼丹? 凤玲撇撇嘴,勋贵家的千金小姐会这些江湖术法可不是添彩事。 郑离惊一直忙到天色放亮,才从耳房里出来。 善若在一个时辰前就被她撵去补觉,她却还不能睡。 听到动静的冬葵从厢房走了出来,“小姐,您一夜在忙,可要用些早膳再睡?” “我先去瑞和院一趟,回来再吃。”郑离惊边走边打哈欠。 走了几步才想起提醒冬葵:“耳房里的东西你们不要碰,也不要吵善若睡觉。” “是,奴婢晓得了。” 小姐在府里串门不带人,她不能硬跟上去,只能送小姐出院门。 等凤玲知道小姐去了瑞和院,立马责怪冬葵:“你不去为何不叫我随身伺候?” “小姐不要我们跟着。”冬葵回她一句,走去耳房把门掩好。 顺便提醒凤玲:“小姐说了,不要进去动里面的东西。” 她知道凤玲好奇心重,不提醒她,她定会乱翻。 还真想进去看看的凤玲,白了冬葵一眼:“别忘了二夫人的吩咐。” 冬葵挡在门口坚持:“要是被小姐发现,后果一样严重。” 反正她不会随意偷窥。 “你真是死脑筋!”凤玲指了下她额头,气恼转身。 第18章 银票,三万母爱 瑞和院的郭氏自喝下灵符水后,精神气有了提升。 虽依然衰弱难起,但清醒的时间延长。 天未亮她就眼巴巴的看着房门口,直到听常嬷嬷说二小姐来了,她才露出一丝笑容。 郑离惊一入内室就说道:“母亲,今日给你吃一颗丹药,会让您身上的不适减轻些。” 她来的目的很明确,热水一倒就给母亲塞了一颗丹药。 郭氏只来得及嗯一声,就被喂了一口水,一颗半指头大的丹药给咽了下去。 幸好没呛着。 “这丹药能让您胃口好转,吃得下食物您才有力气坐起来。” 郑离惊打了个哈欠,“我去找大哥一趟。” 眼巴巴看着好不容易才见着的女儿,郭氏看她要走连忙喊住:“别,别去。” “嗯?”郑离惊不解。 郭氏侧头看眼常嬷嬷,常嬷嬷很有眼力劲的去门口守着。 “你大哥一会就来。”郭氏告诉女儿,“别去找他,等他来你再给他。” “哦,知道了,那我等他。”郑离惊拍了下脑袋。 她缺觉缺得厉害,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该提防着什么。 暂时不能让人知道她给大哥也炼制了丹药和衡器。 看二女儿又聪明又乖巧,多年熬得痛苦的郭氏,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欣慰。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知道她又熬了一夜,心疼又不舍她这么快离开。 要不是她病着,真想抱着这个女儿哄她睡一觉。 郭氏不敢多想自己这个女儿缺失了多少亲情。 愧疚一直深藏在她心底,翻出来都是血淋淋的疼。 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都没有保护好。 她在看得见却触不到底的深渊里沉浮,无助又绝望。 这些年因着种种她解不开冲不破的束缚,她承受着无人能体会的煎熬。 幸而,最终她得了些命运馈赠。 “宁儿,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跟她的亲兄弟那样遭遇些伤体厄运。 郑离惊坐在床边撑着眼皮点头:“嗯,我会好好的。” 大哥怎么还不来,她都要困死了。 眼睛都要粘合起来时,感觉被母亲拉着的手被塞了东西。 她费力的撑起眼皮,看到手里是一沓纸张。 定睛细瞧时才发现是银票。 银票,厚厚一沓银票! 她瞬间一激灵,瞌睡虫都惊扑棱了翅。 “母亲,您这是......” 什么意思,塞这么多钱给她。 上面一张票值一千两的银票就已经惊到她。 这厚厚一沓,她拿着都怕手抖。 “欠你十六年的疼爱,母亲只能用银子来补给你。” 郭氏失去血气的脸带着柔软的慈爱,“能亲手把这些交给你,我很高兴。” 本以为死后都不一定能给到这个女儿,现在不用担心了。 “几年前我就做了打算,卖了两个嫁妆庄子和铺子,得了些现银存在昌隆银号。” 虚喘了口气的郭氏,告诉女儿:“这是你该得的一份,你收好,不管你日后要不要嫁人,有这三万两银子做底,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困苦。” 女儿虽是玄隐仙尊的不记名弟子,但她已心入玄门,她不会勉强这个女儿一定要嫁人生子。 只要她平平安安,自在常乐就足以。 钱财是她能给到女儿的唯一保障,虽不会很富裕,但总比普通百姓要强。 如此,她就算死,也死得安心些。 她手里这是三万两银票? 郑离惊真手抖了。 三百两都让她道心不稳的关起门来数。 这三万两,三万两啊! 不用挣布施银都够她潇洒用几十年了。 郑离惊捧着银票有点不知所措。 “这,这么多?” “宁儿,什么这么多?”郑绍君听到个尾音走了进来。 然后就看见她手中的一沓银票,顿时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郑离惊呆住,这是能给大哥看见的吗? 藏都来不及了。 “不用紧张,母亲给你的,你就收着收好。”郑绍君一点都没惊讶。 既然现在母亲亲自给了,日后就不用他来转交了。 看大哥如此淡定的让她收着收好,郑离惊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巨款自己拿着手抖,但自小在富贵窝长大的大哥,怕是都不放在眼里。 好的,再次见识到家里的富贵了。 “女儿谢过母亲!”给了就要,何况长者赐,不可辞。 不想承认自己得了横财不想放手的郑离惊,兴奋又愉快的收下这三万两母爱。 脑子里翻飞着几祯自己这辈子吃喝不用愁的画面。 此时的她,还未有自力更生成大财主从而衣食无忧的自信。 最多觉得凭着自己那点能力,挣点布施养活自己问题不大。 “母亲给你的你不用给其他人知道,特别是你大姐。”郑绍君提点了一句。 这笔钱是母亲提前化了现,虽然躲不过府里人的耳目。 但用着给他和弟弟寻神医问灵药的理由,散了多少出去没有定数。 暗中给二妹妹这笔钱,只要她不说,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郭氏也赞同:“听你大哥的,别让人知道,免得吵闹。” 对大女儿她已经尽了为母之责,该给的从来不缺。 她不亏欠她什么。 她只亏欠二女儿。 拿人手软的郑离惊立马点头:“好的,我一定记住。” “除了你大哥,其他人的话你要多多想,就算日后见到你父亲,也不要......” 说到丈夫,郭氏心里一酸。 艰涩的叮嘱女儿:“别愚孝,不要对错都去听。” 亲自教自己的女儿不要太听她父亲的话,是深受礼法束缚的她,历了半世委屈的悔悟。 郑离惊明白母亲为何会如此叮嘱自己。 那位她还未见过面的父亲,能让二房掌家都不给母亲一府主母尊严的父亲。 且看着自己两个嫡子不堪继承家业都不在意,确实问题很大。 “母亲,您放心,我不会是非不分的。” “是啊母亲,宁儿她连祖母都不怕,您无需担心她会被父亲以孝道强压她唯命是从。” 郑绍君也安慰母亲。 他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但二妹妹不是一般姑娘家。 回来才三天,就已经让一向说一不二的祖母威仪顿失。 且顶了嘴后还能安然无恙。 母亲不在现场可能体会不到她这个女儿有多厉害。 郭氏想到昨夜儿子告诉她的事,不觉露出欣慰笑容,“宁儿有本事也有勇气,我心快慰。” 不畏威,勇对抗,能让婆母让步吃瘪,仅她而已。 也不知在过去无亲人关爱的成长岁月,她吃了多少苦。 收好厚厚一沓银票,郑离惊把一包丹药交给大哥。 “这是你一个月的药,每日晨间用一粒。” 又把一个三角符箓和一个镶嵌了狼牙与灵壳的银牌交给他:“这是我炼制的驱邪避凶的衡器,你要时刻戴在身上,沐浴也不可除落。” 看着妹妹熬夜熬得血丝冲眼的郑绍君,感动致谢:“辛苦妹妹,多谢妹妹!” 他没有迟疑,放好符箓就把衡器戴到了脖子上,藏入衣领中。 然后吃下一颗丹药,余下的收入袖袋里。 如此,谁也不会发现他得了什么。 第19章 询问,宫中旨意 被三万两银子砸得瞌睡虫跑光的郑离惊,陪着到母亲和兄长用了早膳才回栖霞苑。 然后倒头就睡到午后未时末。 这次算是睡了个大半饱,但省了一顿午膳的肚子,打鼓得厉害。 比她早醒半个时辰的善若,吃了半盒昨日买回来的糕点,倒是没饿着。 “师姐,中午老夫人那边的嬷嬷来找你,让你醒了赶紧过去一趟。” “又找我?有完没完了?” 刚睡醒犯点起床气的郑离惊,语带不耐烦。 善若也觉得府里事儿多,师姐回府刚三日都没得闲过。 “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说是要你见什么贵人来着。” 善若是听凤玲转述,她其实不太懂什么意思。 “贵人?” 啥贵人? 吃了两块糕点让五脏庙没那么闹腾后,郑离惊的起床气才散去。 梳洗了一番才听凤玲禀明白什么意思。 原来是府里接到宫中旨意,老夫人才让人来找她。 但郑离惊依然不解,宫中旨意关她何事,她又不识宫里的人。 凤玲瞧着二小姐似乎不上心,就告诉她:“贞妃娘娘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向来看重老夫人, 每次贞妃娘娘召见老夫人和大小姐,都会得赏赐回府,这可是咱们伯府的荣光。” 这与有荣焉的话,让郑离惊侧目。 府里人她都还没记全,又冒出个贞妃娘娘要见。 善若说得没错,真事儿多。 这次仗着禀了这事,凤玲跟着二小姐去往鹤松堂。 郑离惊一路听着贞妃娘娘与武安伯府一匹布长的渊源。 原来贞妃娘娘是老夫人亲妹妹的女儿。 老夫人的妹妹和妹夫年纪轻轻就先后病故,留下一个女儿得老夫人垂怜接到了府中照料。 后来这外甥女成了皇帝妃子,依然对抚养自己长大的老夫人十分亲近。 相当于视武安伯府为她的娘家。 这位算起辈分是表姑母的娘娘,郑离惊想不通她为何要见自己。 是要表亲情,还是彰亲威? 对于她来说,其实无论是什么都大可不必。 郑离惊懒得多猜测,脚迈大步的前往鹤松堂。 “小姐,您慢点走,姑娘家不可撩裙摆走路。”要小跑才能跟上的凤岭,气喘吁吁的提醒。 嫌襦裙裙摆过长困脚的郑离惊,没听凤玲的话,依然走得飞快。 快去快回,不要耽搁她吃晚饭。 没能喊人慢下脚步的凤玲,跟得腹生牢骚。 来到鹤松堂,老夫人和王氏还有她的女儿都在。 郑唯真也在,丧眉拉脸的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听说祖母找我,不知有何事?”郑离惊请安后开门见山。 郑老夫人知道她昨夜彻夜炼丹,府里的事无有脱离她掌控。 是以早上这孙女没来请安她也没说什么。 但没想到中午会有旨意入府,本想要阖府接旨,结果传旨天使听说她这孙女熬夜炼丹正在补眠,居然让人别去打扰。 这样特殊开恩让老夫人十分惊讶,让她不得不对这孙女重新评估。 “宁丫头,祖母问你,你真的只是幼时见过仙尊?” 郑离惊听称呼略挑眉,听问题觉莫名其妙。 不是说什么娘娘要见她吗,扯上仙尊做什么。 “是,长大后就很少见到。” “也就是说你长大后还见过仙尊?”老夫人盯着孙女的脸,试图分辩她话语的真实性。 大孙子说得没错,他们不了解她。 一切判断都是基于自以为的臆断。 郑离惊知道不能像第一天那样糊弄过去了。 但她依然选择说三分留七分:“仙尊深居金顶塔静修,玄隐门的人都极少能见到她老人家的身影,我也只是远远得以瞧上几眼。” 从仙尊宝座到她日常跪坐的蒲团,大概有三四丈距离,是挺远的。 至少比现在她见老夫人的距离远。 老夫人眼睛一眯,似乎找到漏洞:“你怎知玄隐门的人极少见到仙尊的身影?” “玄隐门的大修士告诉我的啊!”郑离惊答得坦然。 “你还认识玄隐门的大修士?”郑老夫人顿时坐直身子。 “自然认识,仙尊座下的大修士下山都经过凌云观,有空都会指点我一下。” 仙尊共有六位亲传弟子,皆为大修士。 年过八旬的大弟子和二弟子已经羽化。 余下四位有两位年过古稀,最年轻的六徒弟也年近花甲。 这些还活着的大修士,在大晋亦是鼎鼎有名。 “你得过仙尊座下弟子指点炼丹?”老夫人的脸色变幻了几下。 “是。” “那你昨日为何不说?” 郑离惊再次惊讶:“您老也没问啊!” 所以,又要怪她不说吗? 老夫人被那双清洌洌的眼眸洞穿般,神色略有尴尬,但很快就板起了脸:“你该主动说出来,而不是让我们一无所知产生误会。” “本想说来着,但没机会。”郑离惊坦言。 以己认知定事物,何曾给人机会先解释。 王氏看到婆母的脸色又变得难看,她连忙说道:“宁姐儿刚回来,许多事我们都未知晓,要不你说说这些年在凌云观的事?” 刚回来那日不在意,现在问,迟了。 郑离惊笑了笑,“每日吃斋念经,打扫殿宇,没事就自己看点杂书炼点杂技,这就是我在凌云观过的日子。” 想听什么? 她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完。 王氏:...... 这侄女怕是前怨后怨都有了。 老夫人看到小儿媳也遭了堵,忍了忍终是放过这话题。 “今日宫里来了旨意,要你们姐妹几个明日入宫觐见皇后娘娘,叫你来是提点你一下,进宫莫要丢规矩。” “皇后娘娘?” 不是什么贞妃娘娘? 郑离惊侧头看了眼凤玲,这都能弄错。 凤玲慌得垂下脑袋,她以为宫里旨意是贞妃娘娘所下,哪想到是皇后娘娘。 郑离惊没问皇后娘娘为何会召见自己,而是直接问进宫要注意什么。 既然是天家旨意,就没有臣子家说不的权利。 召见,她觐见便是。 第20章 生妒,你也一起 老夫人听到她问,这才弹了弹衣袖恢复勋贵夫人的威仪。 “皇宫是礼法森严之地,不同咱们府上规矩松散些也无妨,入了皇宫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由心随意。” “与娘娘们说话要恭敬有礼,要知道尊卑有别,切记不可在宫里生事。” 如今知道仙尊不仅仅给这孙女赐名送符箓,还允座下弟子指点学医,那传旨天使的态度就很值得深思了。 她尽量缓下神色:“你刚回京没几日没来得及教你些规矩,进去那等礼法森严之地只要记住,说话行事皆要为我们武安伯府想想,这是身为郑家人的使命,你务必要记住。” 什么使命郑离惊不去想,她肚子饿了,只想回去吃晚饭。 她不练辟谷之术,忍不了饥饿。 “好,我记住了。”她随意应下。 “还有何交代?” 没有她就要走了。 老夫人不是看不出她敷衍,若换是别人,她定然不容。 但经过这几日交锋,她知道这孙女不是个好拿捏的,现在面临皇室召见,有什么都得先忍着。 “珍姐儿,你经常入宫比妹妹们多些见识经验,明日要带好你两位妹妹,莫要出错惹了贵人不高兴。” 懿旨只说了要见郑家几姐妹,没带上她这一府至尊,她也就不能擅自跟随。 被祖母点上的郑唯真,勉为其难的点头:“祖母,我晓得了,我会看好妹妹们的。” 她知道此次入宫她不过是陪衬。 皇后娘娘要见的人,是这个刚归家没几天的妹妹。 这让她这个经常入宫却从未得到皇后娘娘另眼相看的人,难以舒颜相待。 “此次进宫你要听你大姐的话,不可自作主张。”老夫人再次交代一句。 “好。”郑离惊利落应下。 要不要真听一个明显对自己充满敌意之人的话,她自有考量。 王氏的嫡女郑唯玥,也表示会听大姐的话。 “那你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莫要误了时辰进宫。”叮嘱了几句,老夫人就挥手散场。 被个寄养在外长大的孙女屡屡顶心肺,她瞧着都不得劲。 干脆眼不见为净。 出了鹤松堂,本想给妹妹说些宫中规矩来立威的郑唯真,还没来得及喊人,那个脚步如飞的身影就消失在花园转角处。 “呵呵呵呵!” 郑唯玥看得笑了起来,“二姐跑得真快!” 她脸带戏谑的看向大姐,“可见二姐与大姐你虽为同胎姐妹,却无话可讲。” “哼!与你不也无话可讲。”郑唯真不恼反讥。 跑就跑了,明日进宫要是闹笑话,可别怪到她头上。 但郑离惊并非无人指导。 花了半钱银子提前用了一顿晚膳的她,饱得又昏昏入睡时,瑞和院的酣春来传话。 今日有旨意到府的事,郭氏已经知道。 担心二女儿入宫会唐突贵人,她派人把女儿带到跟前亲自指点。 身为武安伯夫人,虽然在府中没有管家实权,但她终是有身份的命妇。 每年宫宴她都会出席,对皇宫自然不陌生。 是以和常嬷嬷一起矫正女儿的礼仪规矩。 并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 郑离惊听了一耳,又学了几下。 其实她并不是不知礼,她在云中峰被严格训教过。 真说起来,玄门礼法规矩的严谨程度,不输皇庭宫规。 只不过她无需跟人提这些,母亲愿意教,她听着就好。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就有人到栖霞苑督促里头的人叫二小姐起来梳妆打扮。 善若困着眼起身,摸索着去师姐的床上拉师姐。 “师姐,你今日要进宫见皇后娘娘,该起来了。” “天都没亮。”眼睛都没睁开的郑离惊嘟囔了一句。 翻过身去继续睡。 “亮了亮了,泛鱼肚白了。” 好不容易把师姐拉了出来,善若就要顺势窝进师姐暖呼呼的被窝里睡回笼觉。 结果里衣领子被拎住,“你也起身洗漱,跟我一起进宫去。” “啊?”善若吓得眼都噔愣住。 “我不去。” 她才不要去那等规矩森严的地方。 待在这武安伯府她都不敢乱走,去皇宫,要命哦! “我害怕,我不要去跪啊跪的,一不小心就要被打板子砍头。” 善若的话让郑离惊失笑,“谁告诉你进皇宫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板子砍头?” 仙尊曾说过,皇权至高,但也不是无度。 无度使用皇权欺压臣民草菅人命的贵人,思过宫里关着好几个。 大晋能国泰民安这么多年,有当今帝皇英明治理的功劳。 所以皇宫怎会是随意打人板子乱砍头的地方。 善若是真害怕,“我听李嬷嬷说的,她说不懂规矩的人进宫,惹了贵人不高兴不脱层皮出不来。” 她脱层皮会疼,拖累师姐更要紧。 “李嬷嬷说的?” 真是是非嘴。 住在栖霞苑几天了,院里几个下人什么品性她心里已有数。 李嬷嬷尖嘴唇薄,气运色赤呈薄刃状,是个脾气急躁口舌生非之人。 “别信她,她吓唬你的。”也许还想吓唬她。 郑离惊拉着善若不给她再睡,“一起去,师姐不会让你被打板子砍头的。” “我还是害怕......”善若哭丧了脸。 不但李嬷嬷说了,凤玲也说不懂规矩不要出去惹人嫌。 她是个弃儿,自小在凌云观长大,虽然跟着师姐和观主去过几个地方,但见识真不多。 来到京都这勋贵人家,这里的气派气势就已经让她心有惶恐。 皇宫那等地, 哪是她能去的地方。 就算师姐艺高胆大,她也不能给她额外负担。 “你不去我就光杆一个了。”见善若缩头乌龟,郑离惊激了她一把。 果然善若听了这话,眨着眼睛把哭丧脸收了。 别人都有可信丫鬟跟随,师姐没有。 那她还是跟着吧。 起码不能让师姐无人可用。 说服了善若,郑离惊很快收拾好自己。 她拒绝冬葵和凤玲的建议,去梳复杂的发髻戴珠钗佩珥珰。 她心向修行,未打耳洞。 虽未受戒,但俗家女子太过俏丽的配饰她不接受。 依然堆了螺髻,插上一根青玉梅花簪了事。 身上穿的是母亲让人做的窃蓝云锦宽袖交领长袍。 腰间是同色绣了飞鹤的腰带。 虽有别于玄门道袍袖藏乾坤的肥大,依然有出尘之简约飘逸。 “小姐,穿这样的衣裳入宫怕是不合适。”凤玲一脸不赞同。 时下的京都贵女,哪有人这样打扮。 跟个半只脚入了道观修行了似的。 “我清修多年本就不同京中贵女一般热爱打扮,这式样的适合我,无需多说。” 这类似道袍的衣裳,比时下裙摆触地的襦裙方便走路。 这是母亲特意吩咐人做给她穿的衣裳,岂能让人嫌弃。 郑离惊不理婢女们的意见,给善若头上簪了一对漂亮绢花。 “师姐,为何给我戴花?”善若摸摸脑袋上的丫髻,有些不明。 师姐不喜华丽装饰,她虽然不排斥,但从没这样打扮过自己。 穿的已经不是粗衣蓝布而是缎锦,还簪上了花,她觉得自己沾师姐太多的光了。 “你还小,俏一点喜庆一点,别人就不会说我们太素了。” “哦!”善若信了。 高高兴兴的戴着花儿晃脑袋。 第21章 衣装,一名一字 凤玲和冬葵没法说服小姐换装,只能苦笑。 果然,来到二门时,被二夫人提溜出来训了。 “你们怎么给主子打扮成这样出门?” 眼看就是一场连训带罚的纠错,郑离惊当即制止。 依然是那番话:“清修多年,不适华丽,宫中贵人定会理解,无需为此责怪她们。” 没想到是侄女执意如此素简的王氏,想到她在凌云观的际遇,终是忍耐下来。 不过还是不放心:“你这般样子,可不要给人误会你做了姑子。” 未等郑离惊回应,头戴宝石头面的郑唯真就了走来,“婶娘说的没错,你穿成这样,会让人误会,不为你自己,也该为家里想,岂可随意。” “是啊宁姐儿,要不你还是换一套吧!”哪怕换成她头天给准备的那些衣裳也行。 虽然花色俗气了点,王氏也觉得要比穿这个素色交领长袍要好。 看看珍姐儿一身珊瑚红银丝勾蕊团花纹样襦裙,挽着双色绣蝶薄纱披帛, 妍丽娇俏,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千金,不会被宫人轻视。 郑唯真眼露不悦的打量着同胎妹妹的衣装,“你要是没有合适衣裙,我可以送你一套,免得出去被人笑话。” 不耐被人多管闲事的郑离惊,抻抻衣袖回她们:“ 穿上云锦衣袍若还让人笑话,这京中岂不是被笑的人有许多?” 云锦乃贡品,能穿上贡品衣料制成的衣物,除了皇家人,也就是勋贵和世族,以及高品官员。 “二姐,你这身衣料虽是云锦,但这衣裳式样跟男子常服似的。” 同样穿得俏丽显贵的郑唯玥,笑着指出这交领长袍不合时宜。 “常年住在道观,还真当自己是姑子了不成。”郑唯真斜眼下令,“换一套,别出去丢人。” 她要行使长姐之责,以正衣装。 郑离惊侧目,为着穿衣打扮不与她们同,就这般挑刺,恕她不奉陪。 “我就这么穿,不换。”看不惯就看不惯。 她不会为这些外物浪费时间。 说着她就跨出二门,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化为贴身婢女的善若,连忙紧跟上去。 王氏这才发现这侄女不带府里的丫鬟,打扮什么的管不上了,她急得追出去:“宁姐儿,你带凤玲或冬葵去,你师妹太小不宜跟。” “我用惯 了她,就让她跟着。” 啥? 用惯了她? 不是说是师妹吗? 敢情是当贴身婢女来用的师妹? 王氏被这个油盐难进的侄女给整气结。 郑离惊知道只有这么说,善若才好跟着自己出门。 王氏只能看着自己安排的两个婢女气瞪眼。 没用的东西。 郑唯真也气得跺脚,真是头发蠢的驴。 三姐妹最终坐入一辆马车进宫去。 路上谁都不说话。 郑离惊是无话可说。 其余两人是不想说和懒得说。 武安伯府虽不算顶有权势的勋贵,但在京都也数得上号。 因此住的位置离皇城不算远,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宫门外。 宫门处已有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女在等候。 下了马车的郑唯真,见来接她们的是自己认得的人,连忙走上去行半礼:“有劳崔姑姑久等,辛苦了。” 崔姑姑偏身后微笑回礼:“各位小姐来得挺早,倒也没等多久。” 目光扫向后面跟过来的姑娘。 只凭衣装她就认出哪个是皇后娘娘想见之人。 “这位就是郑二小姐吧?这脱尘之姿使人见之忘俗呢!” 郑离惊虽不认识,但听到大姐前头的话,就猜到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她举止有度的行下半礼:“您过奖了,离惊愧不敢当。” 郑唯玥也跟着行礼,她自知自己容貌比不得两个姐姐,即使生妒也有限。 但宫女一句脱尘之姿见之忘俗落入郑唯真耳里,却让她笑容淡了两分。 能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都眼神儿利得很。 打个照眼下,崔姑姑已经看出这姐妹仨各自一体,互不亲近。 郑离惊自然不会为了别人的目光,刻扮姐妹情深。 入了皇宫她也没东张西望。 经过一夜,她已猜出几分为何会有这次召见。 仙尊与皇族的关系,并不像别人以为的那般密切。 仙尊甚至二十来年都没回过京都了。 皇后娘娘大概听到她与仙尊有些关系,起了问询之心。 坤宁宫。 以继室身份登上后位的皇后娘娘,已荣冠六宫二十多年,自有一身尊贵威仪。 见到郑家三姐妹后,她受了礼就招郑离惊到跟前,含笑打量她。 “听说你叫离惊?仙尊给你取的名儿?” 皇后虽容颜不年轻,但雍容华贵,亲和有加。 郑离惊连忙回答:“是的娘娘,臣女之名是仙尊赐下,意为远离惊吓,有安神定魂之意。” 看着这个清丽素雅的姑娘,皇后脸上笑容深了几许:“仙尊给你取的名字不但好听,寓意也极好。” “是,臣女这十几年过得安宁平顺,都是因仙尊赐名福佑。” 这话是发自内心。 她在凌云观和玄隐门都能过得自在随心,靠的都是仙尊庇护。 有仙尊指引,才有她顺道而行的修为。 皇后听了此言眉心一动,“你能得仙尊庇护是你命中有此运道。” 犯厄煞之人才不会有这样的运气。 可见武安伯府十几年前以克亲之名,把这姑娘送去道观寄养,名堂荒谬。 皇后内心微哂,给几姐妹赐了座。 郑离惊落座后,又听皇后问她:“你可有小名儿?” 她稍愣,为何要问她小名? “有的,臣女母亲给她取了“宁儿”为小名,臣女的小名是“珍儿”,我们出生就有小名儿了。” 看皇后娘娘不挑衣装不宜,态度还极为亲和,郑唯真不禁抢声答了这问题。 还解释了小名的意思。 皇后听了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宁儿?珍儿?”她笑了笑,“果然一名一字皆与命相牵。” 郑唯真眨着一双不算聪慧的大眼,对皇后娘娘的话里之意似明未明。 “本宫就唤你宁姐儿如何?” 再次惊讶的郑离惊只能点头:“......好!” 这超乎意料的自来熟。 第22章 支开,有谜未揭 郑唯真有些意识到自己刚才抢话是莽撞之举了。 她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小名,无意中显摆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珍,珍贵也。 宁,平安也。 她们姐妹俩有着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如珠似宝,一个无事即可。 意识到在皇后娘娘面前落了个自分高下的印象,她顿时懊悔不已。 暗咬内唇下,她不敢再轻易说话。 目睹大姐在皇后娘娘面前自找没趣,状若乖巧的郑唯玥暗笑在心。 皇后娘娘让人上了茶,问只抿了一口茶的郑离惊:“是否喝不惯这君山银针?” “呃,不是。”她不是喝不惯,也不是紧张。 而是母亲说过,在宫里尽量不要多喝茶水,如此就能省去上净房的麻烦。 宫闱禁地规矩多,能省事则省事。 所以茶水她只抿了一口润嗓子。 怕皇后娘娘误会其他,她脱口说了句:“初见娘娘,臣女惶恐。” 本以为一国之后位高威重,才会让祖母和母亲左右叮嘱她们要谨言慎行。 但实际很是出乎意料。 皇后听了这话不由莞尔:“不必惶恐,久居深宫,能见见你们这些小姑娘沾点朝气本宫很高兴。” “臣女能得娘娘召见是臣女的福分。”郑唯真和郑唯玥连忙起身表忠。 郑离惊也起了身,只是这样的表忠之言她未有经验道出。 皇后不以为意的压压手,依然面带笑意,“宁姐儿,本宫听说你擅长炼丹?” 郑离惊以为是传旨内侍回禀给皇后娘娘知此事,她回答道:“臣女读过些方术之书,只炼过几样益身健体的丹药,不敢当擅长二字。” 陪衬的郑家两姐妹,都瞟了眼郑离惊。 她只是会而已,传到皇后娘娘这里竟然如此夸张。 郑离惊的“谦虚”回应,让皇后娘娘眼眸闪了几下。 “年纪轻轻,就学得方术一技,已很了不起。” 她顿了下转开话题:“你们表姑母应该有听说你们来了,只怕已经在伸长脖子的等。” 这话让当大姐的郑唯真一愣,她连忙起身,“谢娘娘体恤,臣女许久不见表姑母,刚好带妹妹们去看望她。” 以为今日召见就这么结束的她,正要叫两个妹妹一起去看贞妃娘娘。 结果皇后独留下郑离惊:“宁姐儿下次再去见你表姑母,你留下跟本宫说说凌云观设立的遗孤堂之事。” 已经起身的郑离惊看了眼惊愕又尴尬的姐妹,垂眸应下:“是。” 遗孤堂就岳山山脚下一个草堂,收留的遗孤并不多,有啥好说的。 皇后娘娘这是支开人,要单独与她说话。 连绷紧着怕自己规矩不好会脱层皮的善若,都看出这意思来了。 郑唯真和郑唯玥岂会不懂,她们只能尴着脸躬身告退,去看她们的表姑母贞妃娘娘。 支开了本不该让一起来的人,皇后娘娘才面露不悦,“你归家可是不得家人欢迎?” 这话和这态度都让郑离惊相当诧异,她呐呐问:“娘娘,您这是何意?” 皇后叹了口气,让人拿出一块令牌,“日后不会再让她们与你一起入宫,你若是有事无人做依仗,就持着令牌入宫,本宫会为你做主。” 这一出把郑离惊彻底惊住。 她呆呆的接过雕着龙和凤的玄铁令牌,不禁疑惑:“娘娘,为何您如此厚待臣女?” 只因为她跟仙尊有些渊源? 不至于,这说不通。 看她一脸懵的可爱模样,皇后笑了一下,“你得仙尊赐名确实让人羡慕。” 龙子凤孙都没有这待遇,一个被扔到凌云观寄养的小丫头却入了仙尊的眼,是要被人眼红的。 “但能让本宫如此待你,自然不是因为这事。”皇后笑看小姑娘的迷茫样。 问她:“你就一点都猜不到么?” 郑离惊摇头。 猜不到,一点儿也猜不到。 莫名其妙的砸个大饼下来,脑壳有点晕乎。 “那等陛下来了再告诉你。”皇后卖了个关子。 皇帝也要见她? 郑离惊更为惊讶。 没想到还能见皇帝的善若,缩在一旁绷得更紧了。 “陛下驾到!”没多久殿外就传来禀报声。 皇后娘娘笑着起身,拉上郑离惊跪迎帝皇。 落后一个身位俯首跪地的郑离惊,悄然歪头看了眼跪得瑟瑟发抖的善若,有些无奈。 很快一阵还算稳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起来吧!” 脑袋上方传来浑厚又威严的声音。 “谢陛下!”余光看到皇后起身后,郑离惊才起立垂眸站着。 “你叫离惊?远离惊吓的离惊?”端坐正位的天子出声相问。 郑离惊暗忖这都妻唱夫随,嘴里却老实回答:“是,臣女就叫离惊。”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脆生生的小姑娘,跟皇后一样,眸光生趣。 “朕问你,仙尊如今身体如何?”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姑太,着实有些想念和挂虑。 皇后也笑看终于抬眼的郑离惊。 面对天子询问,郑离惊来不及多想就如实回禀:“仙尊虽已发如白雪,但精神矍铄,毅力如常。她每日都会登金顶塔观象静修,耳清目明不输年轻人。” 听到九十七岁的姑太还如此康健,皇帝放心之下不禁感叹:“她老人家修行有道,实乃我大晋之福。” 姑太自建门派去修行,护佑了他们大晋好几十年。 皇后也一脸欣慰:“仙尊高寿,身康体健,我们就放心了。” 姑太在,江山稳,先帝临终之语,帝后都有听到。 郑离惊看了眼座上的帝皇,眸色略凝。 除了看出帝星有层层紫气,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天选之人,果然得天道庇护。 她收了窥视之举,静待下文。 卖了关子的皇后,却把皇帝推出来:“臣妾刚才给了这丫头随时入宫的令牌,倒让她懵了脸,问臣妾为何如此厚待她,不如陛下您来说?” 年过五十的皇帝听了,呵呵一笑,“你这是故意让人迷糊。” “吾冤枉。”皇后笑着否认,“由陛下示下更显庄重。” 郑离惊看着打谜的帝后,脑子急转十几个弯也猜不到谜底。 她只能无奈的扯弯唇线。 笑得僵硬。 来吧,大饼子! 第23章 谜底,意外之喜 皇帝没有续谜。 也没有“庄重”示下。 而是语带戏谑之意:“仙尊传了消息给朕,说她有个擅长炼丹的俗家弟子近日到京,可是你这个小姑娘?” 他含笑看着瞬间瞪大双眼的小姑娘。 似得逞般的愉悦得笑容更大了几分。 能让姑太亲笔传信入京特意交代一番,做为大晋帝皇,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饼子太大,真被砸晕了的郑离惊,几乎做不出什么反应。 仙尊竟为了她传信给天子? 仙尊还对外承认了她是她的弟子? 在玄隐门时,离开前的一面她老人家都不允自己喊她师尊。 现在,竟然承认她是她的弟子了!!! 虽然是俗家弟子,但也是有所传承的记名弟子。 而且是唯一的俗家弟子!! 狂喜而至,要不是地方不对,她就要举起同样裂了嘴笑的善若转圈圈了。 两人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雀跃,激动非常。 入这趟宫,很值! 善若忘了紧张,笑得双眼弯成了新月。 太好了! 师姐终于得到仙尊认可,能以玄隐门俗家弟子的身份在外修行。 有师门出处,到哪儿都有根。 再也不用语焉不详的扮神秘。 郑离惊努力压住心底兴奋,跟天子大大方方的承认:“应该是臣女,师尊二十几年未出过山门,她只教了我这个门外弟子。” 皇帝抚须点头:“朕知道仙尊已有三十多年未收过弟子,你能入她老人家的眼,可见你很有些修行慧根。” 嗯嗯,郑离惊笑着点头,高兴得都不带谦虚。 她法眼天成之事,只有师尊和观主知道。 玄之又玄,无需外传。 皇帝看她自信的模样不禁莞尔,“朕希望你修行有道,传承仙尊之志,守护国运,造福万民。” 郑离惊当即郑重表示:“臣女师出玄隐门,定不负师尊引领,与朝同道。” 帝后听到这话,眼神微震。 此女出身勋贵,虽得了姑太另眼相看,但能否坚持修行修得真道,他尚且保留些看法。 现在听到她说出玄隐门的立门宗旨之一,与朝同道。 看来此女心志已立。 这样年轻的苗子,徒弟都羽化了两个的姑太,为何不下手为先的收了做正式弟子? 对于玄门之事,皇帝知道自己不是门中人,有些事不能问,问了也不一定得答案。 他放下好奇,鼓励这位被姑太看好的小修士:“既如此,那你莫负光阴好好修行。” “是!” 郑离惊自然应下,不过她有个请求。 “陛下,娘娘,臣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帮忙隐瞒住臣女是仙尊俗家弟子的身份?” 她解释道:“臣女刚归家,家中有些事还需臣女操持,怕是应付不来外面之事。” “可!”帝后当即应允。 他们贵为天子和皇后,听到仙尊这位俗家弟子到京,都要见上一见,问上一问。 别的人要是知道她与仙尊关系匪浅,武安伯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踩去一层。 多年前仙尊窥见大晋有大天灾,命某个亲传弟子入宫禀报后,那弟子一出宫门就被诸位大臣拦住。 求符的求符,求药的求药,不求符不求药的求看风水求看命。 把个大修士烦得连夜跑出城,不愿在京都久留。 不慕权贵,是玄隐门的戒律,也是玄隐门的人无事少入京的原因。 得到帝后应允保密,郑离惊暗松口气。 谜底揭开了。 该说的话也说了。 没想过的庇护都有了。 拿着可以随时入宫觐见帝后的令牌,她想撤了。 无处释放的狂喜,让她道心失稳,需要找地儿静静。 但皇后却问起伯夫人:“你母亲现在情况如何?可真的能好起来?” 刚要起身回去接着理政的皇帝,看了眼皇后,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坐好。 郑离惊如实告诉帝后:“臣女母亲病体难愈,虽激发了些生机,但很难熬过今年。” “熬不过今年?”皇后听得顿显遗憾,今年只剩四个月了。 “不是说你得了仙尊灵符,还会炼丹续命么,如此也救不了你母亲?” 皇后的关切让郑离惊微疑。 但她还是摇头:“灵符和丹药都只能拖延些时日,臣女的母亲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若是她归家早两个月,或许还有些希望。 但命不与人,事已至此。 皇后想到当年先帝也是得了姑太的符箓和丹药熬过一阵危机,最终也没能跨年延寿。 姑太的原话是不能逆天改命。 改了就是逆天行事,必会有因果另生。 皇后遗憾叹气,“你母亲也算生养有报了。” 寄养在外的女儿得了机缘,救了病危的母亲一把。 即使只能多活几个月,也值得庆幸。 “你被送去寄养在外十几年,心里可有难过?”皇后又眼带怜惜的问。 民间有双生子分隔来养方好存活的说法,若仅这一条,做为一国之后的她可以立旨移俗去旧。 避免以后还有双生儿因这样的无稽之谈,遭受离亲别居之苦。 但宁姐儿还被批成克亲命,命理之说玄之又玄,且武安伯府现在又主动用已厄去煞消来圆这场谬误。 倒让人不好说些什么了。 面对皇后怜惜相问,郑离惊笑着摇头:“也许幼时难过过,但懂事后就不难过了。因为臣女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时间都用在探索道业之上,再无余念想其他。” 没有被送去凌云观寄养的话,以她来说,处境未必能好过现在。 可能被当邪祟怪物烧死也未知。 去了凌云观才有玄门中人视玄为常,从而指引她走该走的道,才不使她觉得自己是世间异数而害怕。 听到郑离惊这番话,皇后和陛下都眸色暗震。 难道她跟姑太一般,生智即生道心? 若是这样...... 帝后互看一眼,都心生畅想。 大晋国运若有人还能护上百年,那将是怎样的盛景。 “你能这般想得开,不自困是好事。”皇后对郑家这充满灵气的姑娘愈加的赞赏。 不抱怨家人偏颇,随遇而安。 也许正因如此,才有上天眷顾,让她得到仙尊看中。 皇帝也稳了稳心神说了句:“武安伯若是看到自己有个这般有灵气的女儿,定会欣慰喜悦。” 这臣子生的儿子不顶事,生的女儿倒是顶好。 郑离惊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生父要回来了,心里却并无波澜。 但她还是谢了圣恩。 等皇帝走后,她也告辞离开。 皇后看着她欲言又止,但很快就吩咐宫人:“给宁姐儿挑些的贡缎云锦并玉器摆设,还有人参灵芝等药材送去武安伯府。” 得了块庇护令牌已经很满足,还厚赏,郑离惊连忙推辞:“娘娘赏赐本不该辞,但实在......” 太显眼! “本宫知你想低调,但太过低调有时并非好事。”皇后笑着打断她的话。 嗯? 郑离惊微愣。 但皇后只笑笑,没再解释就让崔姑姑送人出宫。 岁数尚小,有些事还是需要历一历。 俗世也是一场修行! 第24章 偶遇,姐妹相厌 出了坤宁宫,郑离惊和善若都想快点回去。 脚步自然而然的就往来时路走。 “郑二小姐,您的姐妹还未过来,是否在前面等上一等?”崔姑姑问道。 “不用,我们出到宫门处等即可。” 宫里贵人多,善若胆子小,还是先出宫的好。 崔姑姑也没多说,一路送她们出去。 一行人走到出宫的甬道,迎面碰上几个大步而入的年轻男子。 崔姑姑带人站定,跟来人行礼:“王爷安,世子安,兰公子安。” 不认识人的郑离惊,跟着行礼。 能在宫里行走的都是贵人,跟着行礼准没错。 善若也蛤住嘴,小心翼翼的不喘大气。 “崔姑姑无需多礼,你这是送客出去?”绥王看了眼崔姑姑身后的人,随口问了句。 “是,奴婢正要送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出去。” 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 兰公子一听就轻撞了下梁世子,小声说了句:“你小姨子。” 孝勇侯世子梁锐白了他一眼,“别乱说。” “什么乱说,你看看是不是跟你未婚妻长得挺像?” 梁锐看了,像不像的他不知道。 因为他对与自己定了亲的郑大小姐,并无深刻印象。 不像兰墨对什么都过目不忘。 “王爷,您说像不像?”兰墨又问绥王。 绥王无语,当着人家的面就议论人家,轻浮。 “闭嘴!”他轻斥了句。 兰墨闭嘴了,但下一刻他直接问郑离惊:“郑二小姐,在下兰墨,今日听闻些传言,不知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嗯? 没法当听不见了的郑离惊,只好抬眸看过去。 兰墨是少年成名的御前侍读。 梁锐是御前侍卫官。 绥王乃兰妃所出的七皇子。 皇帝喜欢年轻人的活力和精力,日常会让有才能的少年人在御前当差。 今日这三人凑到一块,是奉旨去一位老古板宗室长辈的家中,“寻找”几本老典籍。 他们单独一个去没用,其中两个去也不够分量,所以天子让他们仨一起上。 完成任务的他们正要去复命,却碰上这两日京中传得火热的人物,他们多少有些好奇。 郑离惊坦然目视眼前的少年公子:“公子有何问题相问?” 能答她会答,不能答的那就抱歉了。 看似有些玩世不恭的兰墨,迎上姑娘坦荡荡的目光,不觉收敛了几分。 他拱手相问:“听说郑二小姐认识仙尊,不知仙尊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鹤发童颜健步如飞?” 谁都说仙尊是得道高人,活到近百岁依然在护佑着大晋国运。 不但能勘破天象,预警天灾,多次让朝廷及早防范,避免大晋因天灾而引发动荡。 还能预测人祸,让暗暗想要来犯的邻国,面临大晋军队的严阵以待。 此等种种关于仙尊的功绩,许多有点年纪的人都耳熟能详。 但像他们这些从未见过仙尊的少年人,心里多少有些怀疑垂垂老矣的仙尊是否那般厉害。 对于这样的问题,郑离惊没加遮掩,“仙尊确实身体康健不输常人。” “真的假的?” 得到答案,却仍然质疑。 但在一张平静坦荡的清丽素脸上,兰墨读到了认真。 “多谢郑二小姐为我们解惑。”他只得拱手致谢。 郑离惊微微屈膝,就要转身离开。 一声“二妹妹”(二姐)倏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她回望过去,就见郑唯真和郑唯玥迈着婀娜多姿的步子走过来。 她只好站定,等姐妹们一起。 兰墨又来了兴致捅捅梁锐:“你未婚妻来了。” 梁锐依然不苟言笑,只在人来到近前时,低头行了礼。 匆匆赶来又刻意放慢脚步的郑唯真,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显得娴静得体。 她先给绥王行了礼,然后才给未婚夫和兰墨回礼。 “二妹妹怎么这么巧跟他们几个撞到一块?” 她带着笑意走近郑离惊,眸里却藏着几分讥色。 竟然不等她们,出来这里勾搭人。 归家没几天就如此急不可待。 郑离惊不躲不避的回应:“这是宫道。” 出进的必经之路,有何巧不巧。 “也是凑巧了。”被微噎一下的郑唯真,仍然保持着笑容。 “二妹妹没去看表姑母,表姑母还以为能见到你呢!” 说这话时,她眼睛余光忍不住扫向自己未婚夫那边。 然而举步离开的梁锐并未看她。 反而兰墨对她扬起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郑唯真连忙收回目光,暗恼未婚夫竟然没跟她说句话就走。 大姐当着外人面这么说话,郑离惊也没遮掩,坦荡荡的回道:“我不识表姑母,且未有召见不敢叨扰。” 何况,皇后娘娘都有话,让她下次入宫再见亲戚。 这话答得让崔姑姑都笑了笑。 不愧是入得仙尊眼的人,胆大不吃亏。 再次被噎,郑唯真脸上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没说话的郑唯玥,脸色泛粉的悄悄看向俊美不凡的绥王身影。 她才没空去理会大姐与二姐的机锋。 直到三个挺拔俊朗的背影走远,她才收回目光。 此时她的大姐已经脸无笑容,二姐依然泰然自若。 她就知道,大姐又落了下风。 出了宫坐上自家马车,自知没给人难堪成,自己反而落了下乘,还被未婚夫看在眼,郑唯真越想越气。 “你为何不等我们一起出来?你故意要人知道我们郑家女不和吗?” 这刁蛮指责让郑离惊相当无语,“何必掩耳盗铃,别人不是没长眼。” 皇后让她们三个郑家女入宫,为何后来要支开她们俩。 在明眼人眼前,装什么姐妹和睦友爱,徒增笑话。 “你这是什么话?”郑唯真要被气死了。 她一个嫡长女,说的话屡屡被做妹妹的顶嘴,简直想一巴掌打过去。 扇死这个目无长姐的同胎妹妹。 看到大小姐又一副咬牙的模样,善若警惕的盯着她。 感觉到善若的紧绷,郑离惊揽着她肩膀轻拍着。 目光却盯着发怒的郑唯真皱了眉:“你不想在外面丢人,就别耍那些心机。” “你说什么?”郑唯真立时气瞪眼。 “我说你蠢。” 郑离惊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蠢,“祖母说你经常进宫比我见识多,你的见识难道就是随时挖坑埋妹妹不成?” “不要以为别人看不出你讨厌我,也就你自己以为挂着个笑脸就能装温婉。” “噗!”看笑话的郑唯玥连忙捂住嘴。 第25章 警告,赏赐入府 被直接掀面皮的郑唯真,羞恼得失去反应。 郑离惊还没说完呢,“我与你无冤无仇,不必姐妹情深,也不必处处找我麻烦。” “你若是再这样对我无端起恶意,我不会一直相忍。” 说到这里,她冷下了脸:“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一母所生,别歪得离谱。” “谁歪了,你说谁歪了?”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的郑唯真气炸了,手一扬就要打过去。 郑唯玥缩着避开,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扬起的手掌被郑离惊瞬间抓住,并运力一握,让郑唯真立马色变呼疼。 “我已警告过你,别惹我!” 有人撑腰就是底气足。 她有师门了,她不再有无根之感。 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她也有了依仗。 何需再忍着任人踩上头。 “放开,你以为有仙尊赐个名就了不起了吗?”挣扎不脱的郑唯真疼得飙泪,“我会让你后悔的。” “捏断你这要打人的手,我看谁先后悔。”郑离惊手上加力,直把郑唯真逼得求了饶。 “好疼好疼,快放开我!” 她的丫鬟雪儿也慌得替主求情。 “二姐,大姐就这脾气,一生气就喜欢打人,你别恼,放了她吧!”眼看闹得太过,郑唯玥出声劝了一把。 郑离惊这才放开手,让颜面扫地的大姐捧手气哭。 “别以为我被寄养在外你就可以高高在上教训我,就你这般气量德行,不值得我敬你为姐。” 从她踏入家门那天起,这姐姐就从未给过她好脸。 现在说不过还想打她,愚蠢加刁蛮。 她必得让人知道,她的忍耐有限度。 没想到这个同胎妹妹手劲这么大的郑唯真,忍疼抹泪怒瞪人。 虽然气到不行,倒不敢再肆意撒气。 挨着师姐的善若悄然做了个鬼脸,居然要打她师姐,坏人! 郑唯玥看二姐让大姐吃了亏再不敢发脾气,她也有所心怵。 面上却极为乖巧的问:“二姐,你今儿是不是也见到了陛下?” 她们从贞妃娘娘的宫殿出来时,听到天子去过坤宁宫的消息。 她们的表姑母虽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神色有些吃惊。 谁也没想到她们郑家的姑娘会惊动到皇帝。 “是,见到了。”郑离惊倒不会隐瞒这个。 “那你跟陛下说了什么?”郑唯玥忍着酸意好奇的问。 她只远远见过两次天子,那还是祖母带她入宫参加宫宴她才有面圣机会。 她爹是五品从官,官眷没有资格入宫参加宫宴,就连她爹,也没有近距离见过天子。 郑唯真也竖起耳朵,她刚才光顾着生气倒忘了这茬。 郑离惊看了这个二房的四妹妹一眼,答她:“陛下问起仙尊,别无其他。” 老实话,就是有关仙尊,无他。 “......”答得让人无法续问,郑唯玥抿了唇。 二姐因为大姐气恼上了。 揉着还疼的手腕,郑唯真也不做声。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得了帝后召见的这个妹妹,日后在府里怕是不能小觑了。 一路无话,回到府中,毫无意外的,姐妹仨都被叫去鹤松堂。 “祖母,您快看,表姑母赏给我们一盒子漂亮宫花。” 一见祖母,郑唯真就把婢女捧着的盒子呈给祖母看。 以往她入宫得到表姑母赏赐,祖母都会很高兴。 但这次郑老夫人并不在意自己外甥女的惯例打赏。 “只你表姑母打了赏?皇后娘娘呢?” 她们这次入宫主要是见皇后娘娘,可不是贞妃娘娘。 “皇后娘娘......”郑唯真扁了嘴看向郑离惊,“皇后娘娘没有赏赐,反正我们什么都没收到。” 皇后娘娘亲切相待又怎样,什么赏赐也没有,不过如此而已。 郑老夫人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看向郑离惊,“是不是你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 规矩不足的唯有这个孙女。 郑离惊再次无语住。 刚要回答,门外就有人来禀报:“老夫人,宫里来赏了!” 好了,不用她张嘴辩解了。 宫里赏赐是跟在她们后面,皇后娘娘说太过低调非好事,竟原来应在这儿。 进宫觐见贵人,要是没有宫里赏赐,不管是不是她的原因,都是她先面临讨伐。 感谢娘娘让她又一次看见一府至尊的复杂面色。 刚说没得赏的郑唯真尴尬了一脸。 甚至还被祖母瞪了一眼,怪她言不符实。 可她哪知道宫里会特意派人送赏赐,平时她都是直接得了带出来。 直到她看到宫中赏赐的是一马车的礼物,才彻底傻眼。 天使指明了哪些是赏给郑二小姐,哪些是赏给武安伯夫人。 以及郑家两位姑娘和府里的都分了份。 一家人跪谢天恩后,回头看着那一堆赏赐都神色各异。 郑离惊不但有皇后的丰厚赏赐,皇帝也赐下一柄玉如意给她。 其他人得到的赏赐加起来都不及她的五分之一。 郑绍君拿起皇后娘娘赐给母亲的一匣子珍贵药材,脸上都是笑容:“宁儿挣了这么大脸面,我这就给母亲送去让她高兴高兴。” 宫里的药材都是极好的,既然得了他要立马拿走。 免得有人又以一家人的名目收入公中。 这种事以前发生得太多,如今他不打算便宜别人了。 “哦,对了,我让福生和福随把你得的赏赐帮你拿回去。” 当着老夫人的面,郑绍君就指使自己的小厮把专属于二妹妹的赏赐拿走。 郑离惊没拦,还感谢他帮了自己。 靠她和善若两人,要抱着十几匹上好贡品布料不是不行。 但到底跟防人抢似的,太过难看。 于是,所有人就看着大公子做主把宫中赏下来的大部分礼物带走了。 留下的小部分,是大小姐和四小姐各一对金钗,老夫人得一盒上好燕窝。 至于几大盒果脯糕点糖饼等吃食,那是宫里给武安伯府上下的脸面。 这些东西跟二小姐的比,简直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看出来,宫里的赏赐,主要是赏给二小姐,其他的人,都是沾光。 原就尴尬的郑唯真,面临这样的场面愈发觉得没脸。 以前她总是以得到贞妃娘娘的赏赐为荣。 但曾得的所有赏赐加起来,都不及今日妹妹显风光。 贡品衣料不算稀罕,皇后娘娘赐下的玉石摆件,却十分精美难得。 还有陛下赏的玉如意,光这物件的意义,就非同凡响。 帝后皆赏,何等荣耀。 想到先头自己捧着盒贞妃娘娘赏的宫花都得意显摆,而得了一马车礼物回来的妹妹却一言不提。 郑唯真第一次尝到什么叫无地自容的滋味。 第26章 震惊,笑到发财 一路回来还算心情平和的郑唯玥,此时看到二姐得的丰厚赏赐也不免红眼。 若不是大哥先下手,这些东西交由祖母做主的话,那头白玉雕刻的飞鹿摆件,说不定能悄然要过来也不定。 可现在她只得了一对金钗,即使是皇室出的新品,也黯然失色。 老夫人和王氏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东西就已经分完。 本想要问她们三姐妹入宫的情况,因着接受赏赐,这一打岔,二丫头已经捧着属于她的赏赐先回栖霞苑去了。 郑老夫人定了定神看向剩下的两个孙女:“你们入宫见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说来听听。” 她成为武安伯夫人到如今的老太君,都从未得到过这般帝后同赏的荣耀。 别说她,就是历代武安伯,也没有天子赏下玉如意这样的待遇。 那二丫头不过是得了仙尊赐名而已,竟让帝后这般厚待她? 老夫人深感个中另有缘故,但她难思其解。 知道自己丢了脸的郑唯真,面对祖母的盘问有些心虚。 她支吾着道:“刚开始见皇后娘娘还好,但后来皇后娘娘就让我和四妹去看表姑母,独留了二妹说话,她们说了什么我们并不知。” 郑老夫人听着一愣,“皇后娘娘为何要支开你们两个?” 召见三姐妹,哪有支开另外两人的道理。 一国之后怎会如此行事。 郑唯真咬着嘴唇摇头表示不知。 郑唯玥比大姐清醒,但她不敢说透,说了自己也免不了被训斥。 她们姐妹疏离难遮掩,让喜欢二姐的皇后娘娘识破,遭了不待见。 这事儿要是给祖母知道,会气她们在外露了不和,影响家门名声。 她只能告诉祖母:“皇后娘娘本来见的就是二姐,娘娘都没跟我们说什么话,净问二姐去了,皇后娘娘还喊二姐小名了呢!” 喊二丫头小名? 老夫人眼皮一跳,她做为祖母都没这般亲近。 皇后娘娘竟对那丫头如此显慈? 王氏连忙问女儿:“回来路上你们就没跟她打听一下吗?” “回来路上?” 郑唯玥看向大姐呵呵两声:“大姐一上马车就找二姐吵架,二姐气了什么也没说。” 正找不着头绪的郑老夫人,当即沉了脸看大孙女。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孙女,瞧一眼就能猜出根源。 蠢货! 装都不会装一下,还以为她入宫经验足能撑得住场面。 结果却弄得被皇后娘娘支开的下场。 幸好与孝勇侯府已经定了亲,要不然且有得被人嫌。 被告了状的郑唯真,在祖母瞪视的目光中难堪垂头。 她就知道,自己在祖母这里的位置,会因为那同胎妹妹有变化。 一屋不存二娇,她的福气要被抢走了。 栖霞苑。 冬葵和凤玲看到一堆宫中赏赐,简直震惊一脸。 贡缎云锦,玉器摆件,每一样都精美得不像话。 没见过这等荣耀的栖霞苑下人,看向二小姐的目光再无丝毫轻视。 凤玲更是殷勤的给主子倒茶:“小姐若是饿了,奴婢去厨房让他们给小姐做点吃食如何?” 这话正合郑离惊的意:“行,让厨房给我们做两碗汤面吧!” 早起进宫,不敢多食,就吃了个烧饼填腹,现在确实饿了。 “好咧,奴婢这就去。”感觉自己揣摩上意揣摩对了的凤玲,喜滋滋的去跑腿。 “冬葵姐,你来帮我摆放物件儿吧!”善若开心的指挥冬葵干活。 她兴致勃勃的要把得来的玉器摆件都摆上多宝阁。 “善若小姐,这个重手,让奴婢来拿。”冬葵连忙接过一个匣子。 郑离惊由着她们忙活,被三万两银票砸过的她,对财物已经淡定许多。 母亲为她未来几十年的吃穿用度兜了底,多的都是命运额外馈赠。 得之,添欢喜。无之,平常心。 只摆了笔墨纸砚的多宝阁,有了可观性物件装饰,立马变得不一样。 红梅玉枝,白玉鹿鸣,再加一柄玉如意,一扫格空之寒酸。 “师姐,升华了升华了,日后看着这多宝阁,咱们吃饭都能多吃半碗了。” 感觉是自己杰作般的善若,兴奋拍手。 郑离惊马上捧场:“摆得不错,瞧着都满屋生辉。” 这些天家赏赐不能换银子,只能观赏或收藏。 好看又富贵,瞧着能让善若多吃半碗饭,那不错。 “皇后娘娘和陛下的赏赐,真是赏到了人心坎上。”善若特别高兴。 ”他们咋知道我们屋里的这架子正空着?” 郑离惊呵呵直笑,她更高兴自己得到了仙尊认可。 但这事她和善若都默契不提。 直到冬葵放好东西出了去,两人才击掌庆祝。 “师姐,恭喜你!”善若摇手又跺脚的开心,“你终于有了师尊!” 郑离惊也笑到发财。 一路忍得她好辛苦。 “有了师尊就有了出处,日后咱可以大大方方报名号游世修行了。” “我跟着师姐也能傍上玄隐门的边儿角了。”善若与有荣焉的乐。 她不求做仙尊的弟子,她能一直做师姐的师妹就很好。 郑离惊笑着摸摸她脑袋上的丫髻,“师姐有了来路归途,也会帮你找到来路归途。” 善若顿时惊讶:“师姐你要帮我找什么来路归途?” 她跟着师姐就行,哪里还需要另找什么来路归途。 她也没有找家人的想法。 能丢弃自己的父母,没必要去找。 “有时候所见非实。” 这话让善若起了疑:“师姐,你是勘出我什么了么?” 以前她问过师姐,她的气运如何。 但师姐说独独看不出她的命数。 她觉得定然是自己的气运很差,师姐不忍告诉她。 面对善若的疑问,郑离惊这次没有回避,而是告诉她:“你不是孤儿命。” 且命贵非常,要不然她今日也不会特意带她进宫去一趟。 虽还没勘出清晰气运,但多少有了些气流运转。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凝结如瘴。 “我不是孤儿命,那我是什么命?”善若睁大了眼问。 她早已认定自己是被父母所弃,不敢有什么期待。 害怕失望,也害怕希望。 郑离惊笑着捏了一把她滑滑的小脸蛋,“贵命,你跟着我,不贵也得贵。” 听得师姐这话,善若不多想了,“那是,师姐在哪我在哪,师姐显贵我沾光。” 郑离惊乐了。 心里却知道,善若并没有修行慧根。 幼时奄奄一息被丢在凌云观的山脚下,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劫数。 劫数,总有过的时候。 “小姐,汤面来了,快趁热吃吧!” 凤玲拎着食盒出现。 “善若,我们先吃面,吃了面去看我母亲。” “好。”善若自是无有不应。 两人很快填了肚子,然后拎着几匹刚得的衣料前往瑞和院。 却在瑞和院外遇上郑唯真,郑唯真还传达一个消息:“祖母说了,今晚要在鹤松堂设家宴,你可别迟到。” 郑离惊挑了下眉,才哦了一声。 这家宴设得挺合时势。 托了皇后娘娘和陛下的福,归家几日她才混上顿家宴。 只是这位大姐没再一见她就如公鸡竖起尾巴毛,倒是长了记性。 且还要与她一同进去看母亲。 稀奇。 第27章 退亲,时日无多 郑唯真来这里,本是想看看她会跟母亲说些什么。 结果母亲根本不问她们进宫的事。 只说今日得的衣料该拿来做什么,衣衫鞋袜各等都张罗上了。 一副要把今日得的赏赐衣料全规划上的样子。 这当然没她的事。 觉得没脸又没意思的郑唯真最终先行离开。 大女儿一走,郭氏立马转了话题,“皇后娘娘召你入宫,可是为着仙尊?” 郑离惊笑了笑点头:“确实是为着师尊之事。” “师尊?”郭氏不笨,留意到女儿的称呼有变后,她很是惊喜。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入趟宫就仙尊变师尊。 “师尊传信给陛下,说我是她收的俗家弟子,娘娘和陛下因此很给脸,不但赏赐入府,还赐给我这个。” 把黑黝黝的玄铁令牌掏给母亲看,郑离惊希望母亲不用心忧她将来。 即使做母亲的有天不在了,也有人庇护她。 郭氏接过女儿手中的令牌,看到雕刻着龙凤的令牌上有着“通行”二字。 “这是无诏也能进宫的特许令牌?”郭氏震惊。 “是,娘娘让我有事随时可以入宫求助,她会为我做主。” 郭氏顿时激动不已,“我的老天爷!我家宁儿的福气真大!” 她女儿有了师尊,又有天家庇护,她就是死也能安心了。 “师尊之事我让娘娘和陛下暂时帮忙保密。”郑离惊希望母亲能理解她的决定。 “我既已回来,家中诸事的蹊跷之处必是要弄明白,女儿暂时无空应付外头的人。” 郭氏听了后喜色渐消,她知道女儿想做什么。 从前从未有过勇气去质疑,如今因着二女儿归来,戳破了仅存的幻想。 她不是还要忍,她只是害怕。 害怕真相的残酷,是因为自己隐忍到懦弱所致。 “那你小心点,莫要为着些小人损了自身。”郭氏愧疚且担心。 “只可惜你大哥的身体已毁,你弟弟也伤了脑傻不愣登,他们......” 说到两个不健全的儿子,郭氏再次神伤,“他们都帮不了你什么忙,你姐又那样,你爹知道还会阻止你。宁儿,家中偏颇时日已久,怕是难以逆转回正。” “母亲,大哥定亲了么?”郑离惊没在意别的,只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这一问让郭氏眼神顿时一黯,脸色难看了几分。 “本来定了的,但戚家想退婚,你大哥已同意。”这事她没必要瞒女儿。 只是她病危,戚家要是这个时候上门退婚,气死她名声必损。 所以拖着没上门,等她死后就会把这事摊开来解决。 “你大哥身子不好,当初给他选亲是往低寻。戚家那时只是五品官,知道你大哥身子不好长寿不了,也同意他家嫡长女嫁过来。” 说到大儿子的身体和亲事,郭氏心里都是苦涩:“今年戚家升了官,眼光跟着高了。六月你大哥不过受了风邪多请了两趟太医,他们就提出婚事作罢的话。” 要不是受此打击,她也不至于倒得这么快。 明里暗里的被捅刀子,她内心的痛苦焦虑和心酸无助无人可诉。 “既如此,那就尽早退了吧,让大哥再找个乐意的人家成亲。”郑离惊不纠结不愿意的人家。 但这话却让郭氏心头一慌,有了不好预感:“你大哥是不是要不好了?” 要不然为何女儿会想让自己大哥赶紧成亲。 “不是不是。”郑离惊连忙安慰母亲:“大哥比之前要好,怎会不好了,您别急。” 担心大儿子要走在自己前头的郭氏,喘了口气,人都惊出虚汗。 “若是我能看着你大哥成亲自然是好,只是......” 缓过来的郭氏,又以为是女儿想让她死得瞑目才提这事,不免叹气。 “母亲,大哥身子是不好,但再不好也是身子阳气正盛之年纪,若是他早日成婚,或许能留个后。” 前天早上祖母在母亲醒来时,提到婚事让母亲和大哥脸色有变,她记在心。 猜到必有缘故。 果然。 既如此,那就遂了祖母的意,不用她老人家“担心”了。 本来依靠着床头叹气的郭氏,听到女儿这话顿时坐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急问:“你大哥能留后?真的吗?有这可能吗?” 大儿子的身子太医说了难过二十,并子嗣艰难。 如同判了死刑还无后。 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没人愿意和她大儿子结亲,她只能往低里寻。 三年前的戚家被一桩西北大案牵连,差点被革职抄家,四处求人却没人愿搭手。 是她用了娘家的关系让他们度过险关。 这门亲事虽有施恩图报之念,但她没有逼他们。 是他们明知是这样的情况也愿意用亲事为筹码来求助,她才为儿子定下这门亲。 本来大儿子今年年底就能成亲,结果戚家一升官就要毁约,她如何不气不急。 病情加重后,她只余绝望。 没有她张罗,也许她大儿子死后连个冥婚都结不上。 生前死后都孤身只影,也没有后人续他血脉,何其凄凉。 可现在女儿竟然给出她不敢想的奢望。 郭氏激动得几乎要起身来了。 郑离惊连忙扶住母亲,“母亲您别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你可知为娘心里有多盼望你大哥能成亲生子!” 为何丈夫不给大儿子请立世子,就是因为大儿子这身体难以袭爵延门庭。 若是他有后就不同了。 儿子不行有孙子,后继有人,丈夫就无话可说了。 郭氏激动得洒泪,“要是你大哥能成亲留后,就算让我立刻死我也能瞑目了。” “那不成。”郑离惊连忙摇头,“母亲您得看着大哥成亲,莫让别人为他操持还要嫌您不孝。” 这别人是指谁,母女俩心里都清楚。 为何她归家才几日会提这事。 一是母亲时日无多。 二是大哥阳气充足的日子也不长。 三是断掉某些人的路。 时间不与人,武安伯府内藏污浊,气运将毁。 既然她回来了,就没有旁观的可能。 得了女儿这话,郭氏高兴得直抹泪。 “明日,明日就让你大哥去把婚事退了。” 郭氏一边哭一边说道:“趁我还有口气,无论如何也要帮你大哥娶门媳妇。” “时间这么紧,不如就让你外祖家挑个适龄姑娘送来,不论门户高低,康健好生养的就成。” 说到给大儿子娶妻生子,郭氏生出了一股力量。 要起身马上给自己远在凉州的娘家去信。 第28章 家宴,过往克扣 郑离惊连忙按住母亲:“等大哥把婚事退了再说别的。” 退婚之事未必顺利。 经女儿提醒,郭氏也反应过来,“戚家要是知道你得了帝后赏赐,又有仙尊那一茬,只怕不愿意退了都有可能。” 若真是这样,这样反复的无信义之家她如何还能接受。 “所以先了结这事,母亲再张罗其他,免得被人以此说道倒成我们家的不是。” 让大哥尽快成亲留后,是必行之事。 但不能因此授人以话柄。 郑离惊说服母亲不要急后,又陪着说了一会话。 在母亲的邀请下,叫了善若进来一起用午膳。 郭氏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才注意起女儿带回来的这位小师妹。 看到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可人,不由心生惋惜。 但想到自己女儿当年也是被家人扔到道观生死由命。 即使每年有送寄养银,但无亲探望,比这小姑娘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 是以她什么也没感慨,只是不停的劝着小姑娘吃多点。 善若很是受宠若惊,“夫人,您别担心我吃不饱,我跟师姐一样,有得吃绝不饿着自己。” 这话让郭氏失笑,“就该这样,不要饿肚子。” 她靠在床头,在常嬷嬷的伺候下喝着自己的药膳粥。 “府里每年只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有一半还要做香火钱捐出去,就一百五十两可花用,宁儿,你们怎么过日子?” 在她看来,即使是清修之地,一年一百五十两的用度银也太少了些。 但婆母做主,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三百两寄养银? 善若看向师姐,师姐也看向她。 郑离惊眨了眨眼睛,才说了句:“就那样过呗,反正饿不着。” 发现问题的善若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在伯夫人面前揭穿师姐的寄养银被克扣这事。 郭氏想到大女儿一年的首饰花用都不止三百两银子,对二女儿的心宽无怨更是疼惜。 “在家想吃什么都可以让厨房做,我虽不管家,但吃食总能供得起你们,勿要怕花钱。” 她已经吩咐常嬷嬷去厨房说过,日后栖霞苑额外叫的饮食,都记在瑞和院。 要是她死了,就记在畅和院。 她的嫁妆收益会交由大儿子掌管,她时日无多,看着儿女过得好她才放心。 “好,多谢母亲!”郑离惊点头应下。 “善若多谢夫人!”善若也连忙致谢。 郭氏笑笑,看着她们用膳,自己的胃口似乎都好了些。 用了午膳回到栖霞苑,善若才问师姐:“为何不跟夫人说银子被克扣之事?” 三百两变成一百两,不是有人吞了大头,就是根本就没给三百两。 夫人也许被人糊弄了。 郑离惊叹了口气,“跟她说有何用,徒增气受。” 在母亲面前揭露每年的寄养银被扣了大半,只会让母亲气怒伤神。 银钱事小,母亲已破败的身体不容过多伤气。 反正她人已长大。 善若明白了师姐的苦心,只能捧脸跟着叹气,“要是没有被克扣银子,那本方术书师姐你说不定都验证完了。” 如今却只翻到第十五页。 “欲速则不达,也许如此该天意。”郑离惊不在意被克扣了多少寄养银。 她在意的是,府里如此行事,到底藏着多少不能告人的心机。 在她午间补眠之时,郑绍君被母亲叫去说话。 等傍晚在鹤松堂外碰到,她就看到大哥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她挑眉笑了笑,走过去先给喊她二姐的弟弟两颗糖,才对大哥小声说了句:“明日我与你一起出去。” 郑绍君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好!” 出去,去哪里,谁也没说。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次家宴,郑家旁支来了几十人,场面热闹。 寄养在外的二丫头回来没几日,就得到宫中召见。 召见就罢了,竟然还得到帝后同赏,这样的荣宠在场的郑家无人能及。 曾经说她没规矩的亲属,现在都凑过来与老夫人说好话。 老夫人脸上挂着淡笑,接受着众人恭维她子孙有出息。 对自家人还未记熟的郑离惊,被王氏带着在鹤松堂绕场转圈。 什么叔伯公,什么姑婶嫂,再加上堂哥姐弟妹什么的。 又是记了个囫囵。 被师姐带来吃饭的善若,在这样的场面有些局促。 面对别人的好奇审视她都垂眸回避。 郑离惊被人围着问各种问题,她只好示意大哥帮下忙。 姐妹她是不放心的。 郑绍君默契的把善若带离人群中心。 “善若妹妹不如和我四弟玩一会?”对妹妹带回来的这位小姑娘,他以礼相待。 也当自己人一样相处。 无事可做的善若连忙点头,可是玩什么呢? 正摆弄着一只木头做的蜈蚣虫的安哥儿,看着这不认识的人问大哥:“她是谁啊?” “她是你二姐的师妹,你可以叫她......”郑绍君目测了一下,感觉这小姑娘比自己弟弟年纪要小。 但他还是告诉弟弟:“你可以叫她善若姐姐。” 这称呼让善若眼睛一亮,她都是姐姐了? “善若姐姐。”安哥儿听话的喊人。 “诶!安弟弟!”善若立马高兴应下。 她也是姐姐了诶! 结果安哥儿冒出一句:“大哥,这个姐姐都没我高。” 善若顿时尴尬住。 她比安哥儿矮一个头有余,这个姐姐当得是占了大便宜。 郑绍君忍笑告诉弟弟:“你是男子汉,怎能与女子比身高。” “对哦!”男子汉安哥儿立马不比了。 他还把手中刚拼好的蜈蚣虫递给善若看:“你玩不玩?” 还在为占了便宜不好意思的善若,接过蜈蚣虫假装惊讶:“哇!这是你拼的?你好厉害!” 这是外头街面上卖的小玩意,都是几岁孩童喜欢玩的玩具。 稍大点的孩子都不玩这个了。 善若拿着木蜈蚣请教安哥儿,让他教她怎么拆,怎么装。 安哥儿兴致勃勃的拆了蜈蚣重新装给她看,两人拿着蜈蚣虫你拆我装或我拆你装,玩得不亦乐乎。 郑绍君就坐在旁边陪着。 有人过来打招呼他只淡淡回应。 对于这个命不长又不受家中重视的伯府嫡长子,其实没多少人关注他。 大家都围着老夫人打转。 郑离惊也被人围着。 打听仙尊的,打听今日入宫觐见之事的,以及打听这些年她在凌云观怎么过的。 无论她答什么,离她不远的老夫人都竖起一只耳朵听着。 第29章 各问,出门退亲 郑离惊没让祖母失望。 把能说的都说了。 关于仙尊,嗯,幼时得赐名施符箓,偶尔能见到仙尊的弟子下山外出,所以对仙尊近况不算闭塞。她老人家依然身体康健,耳清目明。 关于觐见帝后,还是因为仙尊,因着有赐名之福并长年居住在靠近云中峰的地方,是以帝后也问了些云中峰的情况。 大概担心玄隐门弟子会报喜不报忧,所以帝后此举是想多方面了解仙尊近况,以安天家之心。 至于这些年自己在凌云观怎么过,还是那句话,打扫殿宇,早晚读经,空闲时间都用在学方术,没浪费时光。 所以质疑她的人可以闭嘴了。 她不是无的放矢,她会炼丹,都是用了心去学的。 在家中姐妹为四季花宴穿衣打扮时,她的时间都用在专一事之上。 就算混药堂的药童都识几味药,况乎她专注其中。 这场围堵追问,答案都无懈可击。 看到妹妹被人追捧起来,郑唯真避在旁寡言少语。 妹妹的荣耀,让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都成了笑话。 幸亏还有门让人羡慕的婚事在身,倒不至于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未来的孝勇侯府夫人,比之伯府爵位还要显贵,有心的自然会围着她讨好。 老夫人今日关注的不是大孙女,而是二孙女。 做为曾经屡次想给这个孙女下马威的祖母,她不好问的,旁人都替她问了。 虽然受着旁人恭维,眸里笑意却不达眼底。 “宁姐儿被寄养到凌云观,不但学得些本事,还得了仙尊庇护和帝后赏赐。如此看来她哪有命不好,当年怕不是天师批错她的命了吧!”有人脱口说出几句老夫人不中听的话。 让她淡了脸色,斜眼看向这隔房没点眼力劲的妯娌。 王氏看到婆母脸色不对,连忙说道:“玉泉观的天师哪会批错命,宁姐儿原是命里有阻滞,送去凌云观去了厄消了煞,才有后来这些福运降临,这都是有因才有果的事。” 有人附和起王氏的话,老夫人的脸色才好转起来。 觑了眼二孙女见她神色如常,方不在意的转了目光。 郑离惊却把那位婶婶的话记入心,玉泉观的天师? 很好,得来不费工夫。 席开九桌,老夫人冠之为二孙女归家之喜举办的家宴,虽迟了几日,但到底给出了比之前更明确的态度。 弟弟妹妹们都举起果酒祝贺二姐荣归。 没错,他们用了荣归二字。 对于这些突然的示好或者讨好,郑离惊波澜不起。 对他们提出有空到栖霞苑暖居一聚,她表示暂时没空。 大家想到她要炼丹救母,倒是没有纠缠下去。 但当自己的亲弟弟安哥儿冲她亲热喊二姐,说明日,后日,大后日,以后日日来找她和善若姐姐玩时,她笑着应下。 “好,你来找二姐,二姐给你糖吃。” “好啊好啊!那我天天找二姐要糖吃。” 善若眨巴着眼睛,想着这傻小子一天只能吃三颗糖,怪可怜的。 她能吃五颗呢! 看在师姐弟弟可怜的份上,她把师姐夹给她的无皮鸡腿让给了对面的傻小子。 “给你吃鸡腿,吃多点长大点就能多吃两颗糖了。” 安哥儿高兴端碗接过:“好,我吃多点好好长大然后吃多多的糖。” 郑离惊就看着这俩糖迷笑。 他们的大哥也看着他们笑,笑得愉悦温雅。 羸弱之相都因这饱含对弟弟妹妹疼爱的笑容削减几分。 同坐一桌的郑唯真,抿了抿嘴,她才不稀罕这样的友爱。 有什么用,兄弟都成不了气候做不了依仗。 这场没有武安伯夫人参加的家宴,开始和结束都无人提起她。 就算有人不经意触及,也会转开话意。 郑离惊算是真切见识到,自己母亲在这府里的地位有多受忽视。 她瞧着众人喜乐,敛下眸里冷意。 第二日,她起身后问善若:“我今日要跟大哥出去办事,你要不要一起?” 善若本想说要,但转念想到个问题:“你们都出去那安弟弟谁照看?” “让他在家自己待半日应该没事吧!”这个问题郑离惊还真没细想过。 毕竟这几日她没见着弟弟,弟弟也挺好。 善若却摇头:“不行的,君哥哥说了,安弟弟要人时刻看着,不能让他乱跑,下人小厮看不牢靠,我还是留家里陪安弟弟吧!” 郑离惊想到弟弟如孩童般的好动性子,叹了口气。 难为大哥那身子,母亲倒下后就是他时刻照看着弟弟。 也难为自己的母亲了,她身子垮掉,应该也是照看儿子费了太多精神气。 大的要担心他早死,小的要担心他再出意外。 这个家,说不上话的人很难有得用之人。 “行,那今天你在家帮忙看着他,我与大哥办完事就回来。” 弟弟的脑子也得找时间看看才行,这么失灵智下去不是个事。 感觉自己终于有点用处的善若,当即让凤玲去传话,让大公子把四公子带来栖霞苑一起吃糖。 这由头用得让郑离惊忍笑不已,“不要吃太多,牙烂的话以后就禁止你们吃糖。“ ”不会不会,我会数着吃的。“善若拍胸脯保证。 善若妹妹要担起照看弟弟的责任,让郑绍君惊讶之余也很感谢。 把弟弟送到栖霞苑后,兄妹两人看着他们两个吃着糖玩木拼,放心的出了门。 今日郑离惊依然是带冬葵,被留下的凤玲因着善若分了她几颗糖才没嘀咕出嘴。 出门时郑离惊问大哥:“要不要跟祖母报备?” “你与我出去不用。”郑绍君告诉妹妹:“府里规矩对男子女子略有不同,为兄十五岁出府就无需跟大人特意禀明。” 尽管他因着身子不好不常出门,但也没到卧床不能起的地步。 偶尔他会亲自去书局选几本书或者出去看看街景。 品品他看不了多久的人间百态,添点留恋。 免得人未死,心已如死水一潭。 对大哥所提的区别对待,郑离惊并无不平之心。 世间本就对男女有着不同的规则。 女子出门不安全的因素向来比男子多,规矩严的初衷是为着保护女子。 只是有些人刻板利用,热衷以此为手段满足掌控欲而已。 上马车时,郑绍君看了眼给妹妹整理裙摆的冬葵。 问妹妹:“栖霞苑的下人伺候得如何?” 郑离惊不知大哥何意,随口应他:“还好。” 她这还好,郑绍君并不满意。 但也没多说什么。 冬葵却脸色微白的垂下眉眼,惴惴不安的跟着大公子的小厮福生坐到前辕子上。 第30章 后悔,姐妹换嫁 马车行驶了小半时辰才到东城偏南的埠街。 戚家如今是四品右佥都御史,爬上了御史台重要职位,很有些意气风发。 四进宅院加了套,成了五进大宅。 昨日郑绍君被母亲叫去说话后,就派人给戚家递了帖子。 并约了以前为他们联结的冰人,在戚家汇合。 两兄妹来到戚家被戚夫人殷勤迎入府中,瞧这态度就知道退亲之事他们要生悔。 果然还未等他们坐好,戚夫人就一脸惭色,“本该去看看你们母亲,奈何我也生了场病不好登门加病气。如今我好了,听说你们母亲也好了些,明后日我就与蓉姐儿过府去探望她。” 郑离惊知道蓉姐儿就是与大哥定亲的戚家长女戚芮蓉。 她在马车上看过对方的庚帖。 此女非大哥正缘,八字貌似相合实则是过境之雁。 既如此,无论对方说什么,此女都不会成为她大嫂。 戚夫人的友好态度并没有使郑绍君改变主意,他开门见山道:“夫人不必说其他,今日晚辈来是解决前个月夫人说的退婚之事。庚帖我已带来,还望夫人把我的庚帖还于我。” 冰人听到这话很是惊讶。 她还以为想要退婚的是男方,结果是女方先提。 这桩婚事当初能成的原因,冰人自然知道。 戚家竟是这样的人家,得了武安伯府帮度过难关就翻脸不认人。 但现在又要登武安伯府的门是怎么回事? 戚夫人没想到自己都如此明显表示要维持婚约之意,对方竟不接受。 还戳破给外人看。 这婚丈夫说了,不能退。 大女儿已没有后路可走,不如废极一用。 事情来得突然,戚夫人心里发苦,面上尴尬。 她一咬牙否认了要退婚之事:“再有两个来月就是你和蓉姐儿的大婚之期,何来退婚之说,大公子莫要开这玩笑。” 郑绍君愕然。 居然不承认他们提过退婚。 这脸皮让郑离惊也惊讶其厚度。 郑绍君惊愕过后直接气笑,“夫人是以为我武安伯府无人不成,竟如此耍弄我们?” “不,没有,大公子莫要这般想。”戚夫人顿慌。 武安伯府要是翻脸,当初有能力帮他们戚家,现在就有能力毁掉他们。 若是没有郑家嫡次女与仙尊认识又得帝后看重这一出,退了就退了。 反正有人给他们戚家撑腰,不惧武安伯府。 但现在,那人撤得比兔子跑还快。 靠戚家自己这胳膊,怎比得过勋贵门阀的大腿。 担心被报复的戚夫人,更不想这婚事不成,“大公子,郑戚两家结亲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实,不宜生变。蓉姐儿既然与你定了亲,她就是你的未婚妻,生是你郑家的人,死是你郑家的鬼。” “不,我不要嫁郑家。” 门外突然走进个姑娘,一脸坚决的抗议,“母亲,我说过不嫁他的,你不要逼我!” “芮蓉!”没想到女儿会出来坏事的戚夫人,连忙站起来喝止,“你胡说什么,回你房去。” “不,这婚事非我所愿,既然说了退为何不退?”戚芮蓉满脸倔强的与母亲对峙。 眼睛看都不看郑家兄妹一眼。 戚夫人惊怒交加,气得脑袋都发晕。 这女儿以为退了这婚她还能有好路子走吗。 没有了。 不可能有了。 无贵人撑腰兜底,只会让他们戚家陷入忘恩负义的泥潭,一门尽毁! “不退,不能退,这事你只能听父母的,你回房好好绣你的嫁衣去。”戚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命令女儿。 但心有他志的戚芮蓉依然坚持:“不,我不嫁!” “你不嫁,我嫁!”门外又走进一个姑娘。 这姑娘俏脸紧绷,目光坚定,无视母亲和姐姐的震惊,她径直走到郑绍君面前自荐:“郑大公子,我姐姐不愿嫁给你,但我愿意,而且是真心愿意,你是否接受换我嫁与你为妻?” 郑绍君被这接连的突然状况惊愣当场。 一个出来说不嫁。 一个出来说要嫁。 她们还是姐妹。 如何不让人震惊傻眼! 他脸都红了,气的,也羞的。 戚夫人简直要晕厥过去,这一个个的,都主意大得很。 婚事都自己做主,父母都当闲的了 只有郑离惊还算淡定,还暗暗掐指算了一下。 随即看向又气又羞的大哥,提点他:“大哥,戚家不愿退婚,要换个姑娘嫁你,你可愿意?” “我......”郑绍君想说自己不愿意。 他就算身体不好活不长,也不是别人能随意折辱之人。 但看到面前这个说想嫁他的姑娘紧张得浑身发抖,他皱着眉张了张嘴,没能干脆说出拒绝之言来伤人。 戚夫人一看,换人都不乐意,急了。 “大公子,溪姐儿她只比她姐小一岁,她性子温良大方,比她姐懂事,你娶她不会后悔的。” 她还给冰人使眼色。 冰人虽说想达成一桩姻缘,但戚家这样退婚反悔还换人嫁的戏码,她都四五十岁了都不曾经历过。 着实有点转不过弯来张罗。 鼓起勇气来自荐的戚芮溪,虽然身心都紧张得发颤,但依然咬牙站稳。 看着郑绍君的目光不退缩,希望他能收回退婚之意。 从未被姑娘家这么直直看着的郑绍君,回避了她灼灼的目光,脸色发红的求助于妹妹。 快帮为兄解决这难题。 郑离惊看到大哥羞窘难当,当即道:“戚家大小姐既然不愿嫁,就不勉强她了。” 她看向愿意嫁的姑娘,问她:“你为何想嫁我大哥?” 悬着心的戚芮溪面对郑家小姐的问话,红着脸回答:“伯夫人于我戚家有恩,戚家不敢忘,芮溪愿以己身报答,终生不悔。” 以一己之力,试图挽回戚家名声。 郑离惊瞧着这声音都在发颤的姑娘,淡然一笑。 “可我大哥并非你们戚家女不可。” “我知道,可我仍然希望大公子能考虑我。”紧张含泪的戚芮溪,知道自己的行为相当惊世骇俗。 她依然颤着声音把话说完:“我虽无所长,但有真心相报,大公子若是不能伴我到白头,我亦愿守他到下一世。” 命忽难偕老,来生续相守。 这样的承诺,让郑绍君听得心神俱震。 尽管知道对方是义报前恩,也很难不受触动。 有心总比无心好。 就算是为了努力留后,他也希望是个真心想做他妻子的人为他续香火。 郑离惊也暗露赞赏,有勇气,有担当,还足够诚心。 不错。 但她转向戚夫人时却敛了神色,“戚家出尔反尔反复无常,本不是我大哥良配,然你们不愿退婚,换这个姑娘来嫁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有何条件?”戚夫人都顾不上为小女儿的话震惊,连忙追问。 只要武安伯府不退婚,让他们保住地位和名声,他们什么都答应。 “半个月后让她过门,能做到,过往不究。做不到,郑戚两家的亲事作罢,由不得你们不同意。” “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郑离惊说完,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戚家人愣瞪着。 郑大公子一言不发。 回神过来的戚夫人这才后知后觉,为何郑家上门谈这么大的事都没个大人相随。 竟原来这位郑家嫡次女就能做郑家大房的主。 想到这几日的传闻,她一咬牙,点头:“可以,只是再急也得有合适日子才行。” 冰人的脑筋转过弯来了,她立马出声道:“有有有,这个月有五六个好日子呢!” 说着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历本,哗啦啦就翻出几个黄道吉日。 开始敲婚嫁日期。 戚家俩姑娘,一个缄口不言恩不恩,只庆幸自己不用嫁给一个活不过二十的男人。 一个因没失信松一口气,坦然接受将要匆匆来临的亲事。 第31章 调查,通知亲友 得知大房兄妹俩一起出门后,老夫人叫了休沐在家的儿子过来。 “昨日家宴,你可看出那丫头有所保留?” “看出来了,那丫头说的都是大面上的话,帝后具体跟她说了什么,没有一句具体转述,有糊弄人之疑。” 郑钦昌也觉得二侄女小小年纪颇为滑不溜秋。 回家这些天,掌控力极强的母亲都屡次因她失威严。 这二侄女比大侄女难拿捏多了。 现在还在帝后面前挂上名,更不得了了。 同样有疑的老夫人,生出了调查之意: “这丫头有点邪门,你派人去凌云观打听打听,看看她在那十几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郑钦昌知道母亲的脾性,错判一点都要睡不着,何况错判得太多。 这二侄女实在是太出人所料。 “好,儿子这就派人去查。” 寄养在外的丫头反而生了能耐,疏忽了。 “小心点,莫要惊动不该惊动的人。”十几年没过问,人回家了才去了解过去,在外人看来已是多此一举。 “儿子知道,这丫头能跟仙尊扯上关系,在凌云观定然有人帮忙。” 郑钦昌安慰母亲。“但总有法子了解底细。” 一个道观而已,要查不是什么难事。 郑老夫人却并不觉轻松。 一个本该命归沉寂的丫头,竟然有不凡际遇。 这于武安伯府会意味着什么? 这问题萦绕上头后,就再也无法忽视。 很快,府里有人登门做客。 郑家嫡次女得到仙尊赐名又得到帝后赏赐的消息,已经传到各府皆知。 与郑家相近的亲戚昨日都派了人递帖子,今日登门来了。 尽管对二孙女的际遇心存未解之疑,老夫人对登门的亲朋却不露痕迹。 “诸位来得不巧,宁姐儿与她大哥早早就出门去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并不知他们兄妹俩是去戚家退婚的老夫人,只以为他们是为着大儿媳的病又出去寻方寻药。 言语间感叹了几句大房子女的孝心。 瑞和院闭门谢客,来访的亲友都在鹤松堂。 大家都说老夫人教子有方,教孙也有方。 十多年前送孙女去凌云观寄养,也成了老夫人为了让孙女得福的用心良苦之举。 老夫人不否认当初的高瞻远瞩。 端庄有度的接受众人的恭维。 *** 从戚家出来,一上马车,郑离惊就告诉大哥:“这位戚三小姐才是你的正缘。” 也就是定下这个未婚妻,不会再有事端。 对于妹妹的卜算能耐,郑绍君已经接受淡定,并深信不疑。 他脸色微红的点头:“确实比戚大小姐看着要顺眼。” 那位戚大小姐当初两家定亲时他见过一面,虽然貌美,但全程无笑颜也无话语。 他又不是木头,自然看出她不乐意嫁给他,只是被家族裹挟不得不从。 就如他,为了安母亲的心,也只能顺从母意挟恩定亲。 但戚三小姐却给人赤诚之意。 她是有心想要报当年之恩,把个人情绪放在家族利益之后。 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品质。 只享受家族庇护,不想为家族付出,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非良人。 当年要不是他们母亲动用外祖家的关系帮了他们戚家,他们戚家已经被抄家流放。 流放之人,命能不能保住,饭能不能吃上都是未知数。 还何来资格挑剔亲事。 “有你陪兄长走这一趟,才柳暗花明,大哥要感谢你。” 郑离惊笑:“大哥无需客气,有个好大嫂对我们都是好事。” 大哥之气运,从她给他衡器护身和符箓保佑起,已渐有聚拢。 心底存善之人,不会一直霉运相随。 “趁着母亲精神气尚可坚持之际,让她亲眼看到大哥你成亲,说不定能让她激发更强的生机,熬过这个年也不定。” 郑离惊给大哥描了个饼,让他对成亲之事更存期待。 果然郑绍君听到了这话神情一震。 只要能让母亲活久些,要他怎么配合都成。 “宁儿,婚事仓促,不如一切从简,如此母亲也能省心些。”他提议。 郑离惊却摇头:“母亲只怕不会同意,她隐忍多年,你是郑家长子嫡孙,她定会希望有一场符合你身份的婚礼。” 郑绍君想到母亲如今的变化,不得不同意妹妹的话。 他想了想说了句:“父亲不一定能赶回来。” 母亲病危他给父亲去信,父亲以西北境不宁为由,不打算提前回京述职。 只交代他要好生照看母亲和弟弟,听祖母的话。 “不回来就不回来,但外祖家要通知,他们若是来,定能赶上吃你的喜宴。” 郑离惊知道母亲思念自己娘家人,从她昨日急着要写信回娘家就看得出来。 如今不用郭家挑人来做大哥的媳妇,但让他们入京一趟很有必要。 婚期定在九月二十六日,不到二十天时间,送信去西北要赶快。 如此才能让他们赶在大哥婚期前到达京都参加喜宴。 “那回去就立马派人给外祖家送信。” “你打算用府里的人?” 郑绍君一默,想到某些可能性,迟疑道:“那另外找人?” “可以,但府里也让他们安排走一趟。”郑离惊压低声音提议:“用府里的人给人看,再重金请另外的人提前出发。” “如此,就有条道去验证会否出猫腻。” “好!” 兄妹俩在马车上商定了后续安排。 回到府中听到有客在鹤松堂等见,他们当即以更衣为由先回自己院子一趟。 郑绍君顾不上弟弟,匆匆回到自己书房写了两封信,交给小厮福随立马去找镖行快马加鞭送出去。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镖师在六天之内把信送到西北,外祖家定能赶来参加他的婚礼。 至于父亲,这信算是一个试探和警醒。 他不抱希望他收信能放下公务回京。 能让父亲放下公务迅速回家的唯有祖母。 一场痊愈时间拖久些的风寒都能让父亲奏请回京尽孝床前。 妻子病危这最后一面,反而不重要。 他这个活不过二十的儿子成亲,就更不重要。 第32章 玩伴,见客收礼 郑离惊回到院子,就看到弟弟已经扔了木拼不玩,跟着善若在玩麦秆。 在凌云观时,善若闲来无事学了编麦秆。 她会编许多活灵活现的小玩意。 比如蝴蝶,蜻蜓,屎壳郎什么的。 这会儿已经有只屎壳郎被弟弟分尸查看怎么编。 看到师姐回来,善若立马告诉她:“师姐,童嬷嬷又来了,让你回来就赶紧去鹤松堂见客。” “知道了,进门我听说了。”郑离惊应了声。 安哥儿看二姐刚回来又要出去,连忙跳起来抗议:“二姐你都没陪我玩。” 说好天天让他过来玩的,二姐却扔下他不管。 郑离惊还没安抚他,善若就叫开了:“安弟弟,你不喜欢我陪你玩啊?那我不跟你玩了。” 说完假装生了气,要把从厨房拿来的麦秆统统抱走。 “不是,不要!”安哥儿连忙拦住她:“你跟我玩,我要你跟我玩。” 善若忍笑板脸:“说好了,我跟你玩,你就只能跟我玩不能找你二姐。” “为何?”安哥儿不解。 半大少年扑闪着清澈见底的眼睛,显出些委屈。 他喜欢二姐,也喜欢善若姐姐,他想跟她们一起玩儿。 “因为我不找师姐,就找你玩啊,我专心跟你玩,你也得专心跟我玩,要不不公平。” “……哦!”尽管还是不明白,安哥儿还是犹豫着点了头。 他担心善若姐姐不理他,不跟他玩儿了。 “善若姐姐,你快教我编这个虫虫。”他重新拿起麦秆要编屎壳郎。 “好!”善若笑着对师姐眨眨眼,让她放心去忙。 没想到善若还挺会哄人的郑离惊,忍笑入房转了一圈,才慢悠悠去往鹤松堂。 在府里她照样不带婢女。 凤玲拉了冬葵到一边询问:“你们去了哪儿?干什么去了?” 冬葵张了张嘴,顿了下才冒出一句:“很快你就会知道。” 目睹大公子和小姐去戚家退亲没成换人娶后,冬葵现在还有点恍惚。 这么大的事儿就大公子和小姐两个人敲定了。 府里等会不知要热闹成什么样,她都有点提心吊胆起来。 “你打什么谜,快点说,大公子和小姐出去干嘛去了?”凤玲愈发好奇。 想到今早大公子的敲打,冬葵不敢擅自把事儿说出来。 她只告诉凤玲:“该知道自然就知道,你要是急,去鹤松堂外面站会儿,保准你能最快知道。” “你就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凤玲一听就更抓心挠肺了。 小姐出去都不带她,她对小姐外头的事一无所知。 二夫人肯定会觉得她没用。 冬葵知道凤玲这般追问是为什么,但她决定什么都不说。 即便说也要等小姐那头说开了才能提。 郑离惊来得鹤松堂,看到一群陌生人。 随着婶娘又带她转圈认人,她记下了今日来访的人家。 祖母娘家袁家,婶娘娘家王家,还有个孝勇侯府梁家,以及祖亲曹家。 这些人都是为着看她而来。 而看她的最终目的,与开始时的老夫人一样,都想用她做登云梯。 “宁姐儿去凌云观寄养真是厄去福来,运气奇佳!当初你祖母苦心安排,终是有了好结果啊!” 袁家的舅祖母看上去都已过花甲,为了沾点仙尊福庇,老胳膊老腿儿的不辞辛苦的串门儿。 她出手就是一对翠玉镯子,“来,第一次见你,这是舅祖母送你的礼物,戴上瞧瞧可合适。” 没想到会有礼收的郑离惊,看了眼虽挂着笑脸,但眸底藏凉的祖母。 爽快伸出两只手:“多谢舅祖母!” 不要白不要。 何况拒绝后的场面,必不好看。 冰凉的玉镯滑入手腕,她看到的是不少白花花的银子。 嗯,这镯子能让草堂多救助些孤儿是极好的。 王家外祖母也送出一对玉镯,透润白玉,出手大方到让她的亲女儿王氏都意外。 更不用说郑唯玥了,直接就瘪了嘴。 外祖母竟然给别人送成色这么好的白玉镯! 郑离惊欣然接受一手戴两镯子,体会了环佩叮当的悦耳声音。 接着是祖亲曹家,也就是已经死去的祖父的舅舅家。 家道开始中落的曹家,给的礼物是一支缀珠金钗。 金钗直接就插到了郑离惊的发髻上,让她发髻生辉。 最后是孝勇侯夫人,孝勇侯府只是与武安伯府定了亲的准亲家。 来得急,与武安伯府这些亲戚撞到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身份比他们高,情分还未到位。 但为着患病的亲娘,孝勇侯夫人不得不第一时间来登门攀攀交情。 这一来,看到郑家姐妹俩就不免心生比较。 与她儿子定亲的是郑家嫡长女,姐妹俩一母同胎,样貌不相上下。 但未来儿媳在姿态从容的妹妹面前,竟然被比出了矫揉刻意。 她暗叹错过更好选择,送出了一副蓝宝石璎珞。 “听说你比你姐姐晚出生小半时辰,看上去似乎比你姐姐还高些, 可是在凌云观常常锻炼筋骨?” 做为武门勋贵,她是知道好动的要比不好动的要长得高。 郑离惊谢过礼物后,回答:“是,晚辈经常要爬山登塔打扫殿宇,练出了些脚力,身体好,极少生病。” “如此看来,这也算因累得福了!”孝勇侯夫人看她落落大方,脸上的喜爱之色真切了几分。 陪在一旁的郑唯真酸水都要冒出来了。 她才是跟孝勇侯府定亲的人,为何未来婆母要送她妹妹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蓝宝石璎珞看着就价值不菲,真是便宜了别人。 但鉴于场合,她到底不敢露出妒意。 还要努力扯起嘴角,与郑唯玥一起假装姐妹仨和睦友爱。 祖母提醒过她们,不能给外人看笑话。 昨日进宫为何会被支开,老夫人掰开给她们讲过。 后果有一不能有二,郑唯真只能咬牙撑着笑脸看二妹收见面礼收到手软。 收了一圈礼物,郑离惊才看到大哥姗姗来迟。 “大哥,你怎么才来,快把你的好消息告诉祖母他们。” 把话题扯到大哥身上,完美让这些人闭了打听仙尊的嘴。 “君哥儿看上去满脸春风,有什么好消息快说来听听。”感觉又有事超出意料的王氏,扬起笑脸来问。 老夫人也看向身长玉立的大孙子。 这一看,才发现大孙子的气色似乎有别往日。 她眼皮子顿跳,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不成? 竟然变得后知后觉起来。 第33章 喜讯,意外之事 郑绍君与诸位亲戚见礼后,才微红着脸在众人的笑问下道出实情。 “祖母,孙儿这有喜事一桩,月底孙儿就要大婚了!” 此言一出,全场皆愣。 “为了圆母亲心愿,今日孙儿去戚家商谈了婚事提前之事。” 郑绍君在众人的惊愣下含笑道出:“他们同意了,并挑了这月底二十六大吉之日,孙儿请祖母做主广传亲友,共庆孙儿的大喜之事!” 郑戚两家结亲不是秘密,原先就知道是今年年底郑家要有喜宴。 只是因着郭氏病重,大家猜着婚事可能要在热孝期进行,或者不成也有可能。 戚家只要以孝期三年拖着,活不过二十的郑家嫡长子就只能孤坟长眠。 现在婚事不但继续还提前遂愿,众人愣过后,都笑逐颜开的恭喜郑大公子,恭喜郑家有喜。 老夫人挂着笑容应付着众人的贺喜,眼神时不时瞄着这对兄妹俩。 你们可真会整事儿! 同样被这意外消息砸懵的王氏,笑得有些勉强。 不是说戚家要退婚吗? 怎么婚没退还同意提前成亲? “君哥儿,这,这是真的么?”她想问是怎么回事,但到底知道有外人在,这时候不能质疑其他。 她装作惊喜的样子,问大侄子为何事前都不露点风声给家里知道。 郑绍君连忙解释:“侄儿是因着未有把握戚家会同意,所以今日只是过府问问,没想到他们十分通情达理,当场就与我改了婚期,侄儿也是且惊又喜!” 换了人娶这事没必要现在说,免得节外生枝。 “是个厚道人家!”袁家舅祖母听了不禁夸道:“这戚家门户虽然低点,但能这般迁让你母亲遂愿也是难得。” “是啊!愿意提前入门来伺候病重婆母,戚家姑娘看来人品不错。”曹家老夫人也替郑家大房高兴。 没想到今日来郑家还能听到这第一手消息的孝勇侯夫人,也笑着恭喜一番。 都传武安伯的大儿子活不过二十,所以一直没有承世子之位。 他们梁家与郑家联姻是谋长远之局,未来儿媳是郑家大房的人,大房势好自然更有利。 老夫人应付过众人后,问大孙子:“婚事提前必显仓促,你母亲可有余力张罗?” 她怀疑是大儿媳醒来那天她说的那番话,才会有退婚变成提前成亲这样的事。 戚家这门亲是郭氏做主定下,郭氏一倒,她就知道这婚事难成。 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转机,还是急转之机。 “祖母,我母亲身体虚弱,能张罗的事不多,怕是要劳烦婶娘帮衬着点才能办好婚宴之事,要辛苦婶娘了。” 他不说母亲完全张罗不了,他只说能张罗的不多。 需要劳神劳力的事要麻烦婶娘,他母亲只需配合流程,出现在婚礼上受礼就已很好。 如此安排,在座的客人都不觉有什么问题。 毕竟武安伯夫人如今是仗着仙尊的灵符才保住命,精气神哪能说好就能好。 做为同享伯府富贵的二房,自然要出力。 面对大侄子的施礼请求,当着众人面王氏只能笑着点头接下:“君哥儿成亲这么大的事,婶娘自然要为你张罗。” 她看眼了婆母的脸色又说了句:“仓促是仓促了点,但快有快的办,最重要是让你母亲能如愿。” “正是如此,婶娘帮忙之恩,侄儿铭记在心。”身形单薄的郑绍君温润有礼,对长辈足够尊敬。 客人们赞赏中目光都带着些惋惜。 郑家嫡长子若不是体弱短命,其容貌品性都是上佳之婿人选。 老夫人几乎能断定这事跟前几日自己说那番话有关了。 大房不声不响的,可不要太超意外的好。 她吩咐小儿媳:“你马上张罗起来,君哥儿的婚礼不能因仓促出差漏。” 王氏连忙应答:“儿媳这就去拟章程,马上操办起来。” 婆媳这一对话,众人都不好留在这里碍事了。 纷纷起身告辞,并笑言过些日子就可以过府吃喜酒。 碰上郑家突降喜事,仙尊的事只能先放一边。 但孝勇侯夫人临走时,还是拉了郑唯真去说了几句要话。 郑唯真在未来婆母面前不敢露端倪,只能应承会办好。 送走客人,再回到鹤松堂,气氛就变了。 老夫人脸上笑意淡去,“这么大的事就你们两个半大孩子去议,这成何体统?” “宁姐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可想过会影响她的名声?” 听得这话,郑离惊不免暗哂,祖母还能关心上她的名声,不敢当。 王氏也少了前头表现的爽落,抱怨道:“这事儿你们办得不地道,什么都不跟我们商量,突然就说要办婚宴,才十几天功夫准备,这不是要我转成陀螺来使么!” 郑绍君先回祖母:“祖母,这事孙儿没事前说是孙儿不对,但孙儿也是怕对方不同意咱们伯府会失面子,干脆低调行事。没想到戚家真能同意,这都是托了宁儿的福,没她,这事只怕成不了。” “至于要婶娘辛苦也是逼不得已的事,若是婶娘真忙不过来,侄儿可以让我六舅母过来住一段时日,她定能帮上不少忙。” 外祖家的六堂舅今年到京入国子监为师,六舅母来过武安伯府探亲,算是外祖家有人在京。 郑绍君的话,让老夫人和王氏双双闭上嘴。 看看今日来登门的人就知道,为何戚家会改变主意。 从想退婚到愿意提前送女出嫁,是这眼看要炙手可热的二丫头起了关键作用。 这大孙子倒是挺会借势,老夫人无话可责了。 听到大侄子提他的六舅母,抱怨忙不过来的王氏也转了口。 “自家又不是没族人,倒不必劳烦外人来帮忙。算了,辛苦就辛苦点,敲出章程就好办了。” 看到婶娘如此,郑绍君一点也不意外。 倒是郑离惊听到有个六舅舅在京为官暗点了头。 大哥的婚事有母亲的娘家人跟进,母亲会省心许多。 指望这位婶娘尽心,怕是要生失望。 郑唯真和郑唯玥没想到她们还在为别人收礼心里不舒服时,别人不声不响的办成了件大事。 本来差点要挂白办丧事的家,竟然因为她要办喜事了! 郑唯真尤其不是滋味。 濒死的母亲活过来了,大哥也要娶妻了。 不过几日之间,峰回路转。 看上去都是好事,但她心里却并不得劲。 想到未来婆母要她办的事,她更是心烦意躁。 第34章 目的,心照不宣 都当着外人面说开了,老夫人只能让王氏回去尽快敲出章程。 又把两个嘟嘴拉脸的孙女赶走,留下今日去办了件大事的兄妹俩。 留下他们不为别的,她只问二孙女:“你是不是有法子医治好你大哥?” 这问题其实从这孙女要给她母亲炼丹时她就想到。 今日又有这事,更是让她怀疑。 但她却看到孙女摇头。 “大哥的身体从小亏损到大,根基虚浮,难以繁茂,我并无良方。” “你母亲你都能想办法延续她寿命,你大哥要成亲了,你难道要看着他香火无续?” 老夫人盯着孙女的脸,分辨她是否在说真话。 郑离惊神色遗憾的叹气:“我也想帮大哥,但我炼的丹药只对病危弥留之人有用,且作用时间不长。似大哥这般从小就损了根基的,且已是阳元将衰之时,大罗神仙也难为。” 对于大孙子的身体,太医也说过阳元将衰,最多还有两年寿命这样的话。 老夫人闪了下眼神,小小年纪居然有与太医那般的诊断力。 “那仙尊呢?求仙尊可有法子?”她试探问。 “祖母,仙尊并不是神仙。”郑离惊神情显无奈。 “何况仙尊二十多年不出山,就连皇族中人有事求助都无门可入,我虽得了仙尊赐名庇护,但咱们家真没那个面子惊动她老人家。” 这话老夫人无法反驳。 她听说过仙尊年轻时四处为善,过了古稀之年就少有出动。 京中去岳州求见仙尊的人,无不是遗憾而归。 这些年就听说瑾王得以见过一次仙尊,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再求仙尊赐予灵符呢?可有把握?” 人难见,东西可以求吧。 郑离惊眼帘微动,这才是祖母的最终目的。 今日来的人也是为着这个,都想着通过她来得到仙尊灵符福庇。 一张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灵符,确实勾人心。 看着祖母深藏眼底的急切,郑离惊再次叹气,“祖母,仙尊的灵符不是那么好得的,若是好得,皇族中人已经人手一张。” 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符,岂是说求就能有。 这种借天道行炼的符箓,不但需天时地利之机缘,还需有天材地宝显化。 十年八年都未必有机会再炼化出这样的灵符。 郑离惊告知老夫人这是仙尊弟子私下跟她说过的话。 老夫人无以质疑,毕竟要是易得 ,天家就不会稀罕成那样。 今日也不会有人闻风而来的讨好这孙女。 她不死心,退而求其次,“你既然认识仙尊弟子,他们得了仙尊亲传,炼化的符箓想来也是极好的,可有办法求得?” 郑离惊这回没有否掉:“大修士们的符箓确实施与世人多一些,但也得看机缘。” 她给祖母”透“了些底:“仙尊的弟子各有所长,符箓法力最强的是仙尊的五弟子,我们叫他五大师。” “五大师喜欢闭关修炼,一闭关就是三两年,跟他求符保佑,黄花菜凉了都不定能得到。” “你说的可是那个隐川大修士?”老夫人有听过这号人物。 当年拿着仙尊炼化的灵符入京,给先帝送生机的就是这位大修士。 多年前入京引起京中轰动而连夜跑掉的,也是这位大修士。 他们武安伯府当年都没能请到人入府中坐坐。 “就是他。”郑离惊点头。 “五大师赐符也看机缘,并不是有钱或者身份高就能得到他施法护佑。” 老夫人又审视上了,“你跟这隐川大修士就没点交情?” “不熟,没说过话。” 今年真没说过话,因为五大师又闭关了。 郑绍君好像事不关己般,温笑着看妹妹与祖母“聊天”。 人人都知他活不过二十。 他不是长大才知道自己活不长,他小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母亲还为消息怎么会暴露出来抱着他痛哭许久。 天天喝药汤的他,其实并没有很惧怕死亡。 但无处不在的怜悯或轻视的目光,很考验人的脾性。 直到弟弟出事,他才意识到,生而为人,就算命不长,也该有点担当。 为人子,为人兄,他都有责任在肩。 内心清明后,也就能坦然对待别人有意无意提及他命不长的话题。 老夫人对孙女的回答不满意。 “你不是得了仙尊另一个弟子指点炼丹么,就不能多想想办法?” 郑离惊假装想了一下,才回答:“那我试试看。” 老夫人这才露了笑容,“等你大哥婚事办完,你可以带上些礼物去凌云观感谢她们照顾过你,顺便多求几张灵符回来备用。” 一张仙尊高徒的灵符能带来的好处,老夫人已经想到好几种。 郑离惊却摇头,“今年怕是不行。” “为何?” “年初时我听六大师提到五大师开春又闭关,五大师闭关就没有几个月的,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今年去找也是徒劳。” 这话让老夫人郁闷了脸。 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人家闭关。 不过...... 她看了眼单薄得很的大孙子,“你大哥这身体也不知能不能等得到那时。” 当着大孙子的面忧他死,似乎是习以为常之事。 郑离惊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大哥,佩服他的承受力。 “孙女会写信给凌云观观主打听情况,一旦五大师出关,孙女就去为大哥求符保佑。” “如此甚好,你们兄妹俩能这般互相依傍互相帮忙,正是家中弟弟妹妹们的好榜样。” 兄妹俩对看一眼,皆躬身说道:“孙儿(孙女)让祖母操心了。” 老夫人保持着欣慰之色,让他们去瑞和院报喜。 出了鹤松堂,兄妹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勾唇一笑。 弧度一致。 第35章 生怨,母女起隙 此时府里已经传开大公子即将要成亲的消息。 郑唯真率先到瑞和院与母亲说及大哥的婚事。 “是母亲让大哥和二妹去戚家把婚事提前的么?” 她问已经惊讶坐起的母亲。 还不知详情的郭氏只能点头:“是我让他们去戚家,你哥的亲事如何了?” 怎么听着是戚家婚事没退的意思? “大哥刚才当着众人面说了,这个月二十六就要跟戚家女成亲,时间这么紧,都不知府里能否准备得好。” 看着大女儿毫无喜色。 郭氏凉了脸,“你不希望你大哥早日成亲?” ”不是,母亲,我并非这意思。”看到母亲脸色发冷,郑唯真连忙辩解:“我只是担心婚事过于仓促,办得不够完美。” “完不完美在其次,重要的难道不是让我能看到你大哥成亲,死都能闭眼么?” 母亲的话让郑唯真抿紧了嘴不做声。 郭氏失望摇头,“你面无喜色,唯有嗔怨,真不知你为何会对自己兄弟如此冷心冷性。” 被母亲又说教上的郑唯真,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我只是担心时间仓促,婚宴会出差漏,母亲为何这都要说我冷心冷性。” “你不是担心这个,你大哥婚期与秋尾花宴撞期,你心里不高兴。”郭氏一语道出大女儿的心思。 “在你心里,一场花宴比你大哥成亲要重要。” “ 没有,我没有觉得秋尾宴比大哥成亲重要。“郑唯真矢口否认。 但看穿大女儿为不能参加秋尾宴而心生怨怼的郭氏,并不信她。 “将心比心,若是你大哥因着一场聚会而怨你婚期不巧,你可容忍得?” 郑唯真哑口。 她当然不能忍, 在这府里,除了祖母外,她的事必须排第一。 看到大女儿依然瘪嘴拉脸,郭氏不想浪费精力在她身上。 “你若是有心就为你大哥的婚事搭把手,若是无心,就自个找乐子去。我没几天好活的了,不要来这里堵我心窝子。” “母亲,我没有要惹你生气之意。”被母亲的话刺痛的郑唯真,最终哭了起来。 “今天是你大哥的喜讯日,你别给他添晦气,要哭回你自己院子哭去。” 从鬼门关抽了一只脚回来的郭氏,狠下心对大女儿。 第一次被母亲如此冷漠对待的郑唯真,又气又慌,“母亲,为何你待我这么凶?” 以前母亲都小心翼翼的对她,生怕她不亲近她。 现在却无情赶她走。 果然,果然一屋不能容二娇。 “是因为妹妹回来,你就看不惯我了吗?”她不甘心的哭问。 这话问得郭氏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常嬷嬷连忙劝解,“大小姐,您就别与夫人较劲儿了,二小姐和您都是夫人的孩子,大公子和四公子也是,除了二小姐,过去夫人何曾委屈过你们中任何一个。” 大小姐的质问实在是没来由。 要哭这个,也是二小姐才有资格哭。 “可母亲现在她说我冷心冷性,还赶我走!”郑唯真委屈抹泪。 常嬷嬷也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人,这会儿都觉不吐不快了。 “大小姐若是觉得夫人冤枉了你,就请大小姐拿出你的真心,善待身边的亲人。” “我难道没有,善待他们吗?”后面几字自己都说得声弱。 想到妹妹回来第一天自己的态度,实在说不上善待,郑唯真到底心虚气短了几分。 “让她走。”郭氏别开头,不想看这个至今都觉自己没问题的大女儿。 “大小姐,您先回去吧,夫人可经不起折腾了。”常嬷嬷恳求大小姐离开。 郑唯真看到母亲态度不复往前,一咬牙转身就出了去。 在院门外碰上兄长和妹妹也没理会,而是红着眼睛跑开。 “好好的,怎就哭了?”看得清楚的郑离惊,不禁皱眉。 郑绍君如今已不在意大妹妹的情绪,只在意母亲,“无需管她,只要母亲没事就好。” 两人快步进去内室,看到母亲脸色虽然不好,但人坐了起来。 瞧着比昨日多了些力气。 “母亲,儿子要成亲了!”郑绍君看到母亲安好,立马放大笑容,满脸洋溢着喜色。 郑离惊也脸上带笑。 郭氏看着他们兄妹俩不像受挫的模样,连忙问:“与戚家女婚期提前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郑绍君连忙把事情经过告诉母亲,并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戚家虽有过不守信义之心,但内里并未全成败絮,能娶这般真诚的戚三小姐为妻,是儿子之福。” 他乐意继续与戚家结亲。 退婚不成换人娶,这等离奇事竟让儿子碰上,郭氏好一会都没回过神。 “母亲,女儿看了,戚三小姐才是大哥正缘,这桩婚事要得。” 看到母亲不做声,郑离惊以为她不满意这婚事。 “听大公子这么说,老奴也觉得戚三小姐比那戚大小姐要好。夫人,这是好事多磨,磨出了桩真正好婚事啊!”常嬷嬷为大公子觅得良人而高兴。 郭氏定定神,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嗯,要得要得,这婚事要得!” “那戚三小姐为娘见过,瞧着是个安静话少的小姑娘,没想到竟有勇气力挽家族名声。” “端看这点,其品性就远胜她的姐姐。” 不是嫡长女又如何,好品性远比那好名头实在。 看到母亲没有异议,郑绍君放下了心。 “母亲,我已发信给外祖家,请镖师专门走一趟,要是顺利,估摸着舅舅他们能提前一两日来到京都。” 听到儿子此话,郭氏喜上加喜,“你舅舅们能赶来那可太好了!” 在京为官的堂哥是旁系堂哥,论亲到底不及一个娘生的亲。 她也多年没见过娘家至亲了,能赶上趟见一面,死都能少些遗憾。 大儿子的婚事出乎意料的来得快,郭氏心情振奋起来。 “只有十几天时间准备,可不能出差漏。” 人逢喜事精神爽,郭氏衰弱难起之身生了气力,立马传来朱夏:“你去告诉二夫人,敲出章程尽快送来给我过目。” 又传来酣春:“你去南城郭博士家,请舅夫人明日过府来一趟。” 并交代常嬷嬷:“把聘礼从库房梳理出来,并加多两成。” 这般有心的儿媳,值得她为儿子加聘礼迎娶。 这一刻的郭氏,风风火火起来,哪还有前几日的濒死之状。 也再无以往瞻前顾后与低调谨慎。 目睹瘦削不少的母亲,一反常态的利落,郑绍君眼眶微热。 这才是关西世族郭家人该有的气势。 第36章 有望,外舅遇事 为儿子婚事张罗起来的郭氏,嫌儿女碍眼了。 “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挡着为娘理事思路。” 郑离惊笑着劝兴奋得有些过头的母亲,“母亲,您可别太累着自己,有人用人,没人让我们来帮忙也行。” “知道知道,为娘能喘气儿就能为你大哥张罗好他的婚事,不用担心。” 儿子成亲之事在她心里已经幻想过无数回,实施起来并非无头绪。 郭氏激动得都想一切亲力亲为。 但现实是,这个家她没管家权,很多事都要跟管家的妯娌商议才能进行。 “我要起身,快让人来给我换衣梳头。” 她不能躺着了,必须起来为她儿女撑腰。 心气生力气,郭氏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毅力,下床站了起来。 虽然脚软头晕,但她扶着脑袋适应着。 看到母亲这般坚持,郑绍君只能偷偷抹去眼角泪。 五天前,母亲人事不省,眼看就要命终岁断。 但现在,不过几天时间,一切都变了! 他庆幸二妹妹归家,给他们带来种种意外。 死水终变活水,生机有望。 “可想好了要送什么给为兄做新婚贺礼?” 母亲忙着吩咐人办事,郑绍君眨去眸中湿意笑问妹妹。 “今晚再想,现在肚子饿了,要吃饭。” 郑离惊拍拍肚子,表示她肚腹空空没力气想礼物之事。 这有失文雅的动作让郑绍君看得失笑,但他并未说她什么。 而是让人去厨房多做几道菜,送到栖霞苑去。 郭氏灌了碗她的药膳就赶人:“婚娶之事由大人来张罗,你们俩去看好安哥儿就成。” 兄妹两人啼笑皆非的被赶出瑞和院。 午饭就在栖霞苑一起用,把安哥儿乐得多干了一碗饭。 “二姐,你这里的饭好吃,我要天天来这里吃。” “可以,日后你过来与我们一起用膳。”都一个厨房做出来的食物,其实别无差别。 是弟弟玩得开心,舒畅了吃啥都觉得香。 郑离惊当然会让这个情智如孩童的弟弟如愿。 顺便还可以观察观察他的脑伤,看可否有救。 陪玩了半日的善若,也累得多吃了半碗饭。 安弟弟太能玩了,一会儿要玩这样,一会儿又要玩那样,精力无穷。 把她这个跑惯山的都累歪。 凤玲没想到冬葵捂着不说的消息是大公子即将要提前大婚的喜事。 她扭了下冬葵的手臂:“这有啥好瞒我的,小气不说。” 冬葵呼疼揉了揉,笑打了她一下,“让你惊喜嘛,府里要办喜宴,咱们能多吃上几顿大肉了。” 这话正中贪吃的凤玲的意,她嬉笑着跟冬葵猜想喜宴的菜式 。 冬葵笑着应付,并未提及其他。 用了膳兄弟二人都回去午歇一阵,郑离惊入内室看到善若懒动弹的样子,不禁好笑。 “难为你了,安哥儿是孩童脑少年身,精力充沛,不懂得累为何物。你可以学我大哥,让他自个玩你看着就行。” 善若却摇头:“独自玩多没意思,安弟弟喜欢与人一起玩,君哥哥是身体不好,安弟弟知道才不闹腾他。” 她翻了个身说道:“其实安弟弟还是挺懂事的,那日把夫人摇得昏迷,我觉得他心里知道些什么,但他不会说,以为拉人起来玩就不会死。” 想到今天安弟弟把一只看着不动的大蚂蚁拎起来吹,终于把那只蚂蚁吹得跌落地爬走后,他高兴得直跳的样子,善若就有点理解安弟弟那日为何要拉病危的夫人起来陪他玩了。 起得来,母亲就不会死。 他想用他以为有用的方法“救人”。 “我听小厮说,自从夫人病后,安弟弟就再也没有出过府。” “君哥哥没有余力照顾他,也不放心别人带他出去,安弟弟只能在府里待着,有时候会哭着不理人。” 郑离惊听得心头一重。 大哥说的心力交瘁,她能理解到了。 “明日泡一碗安神茶,安哥儿来的话,你哄他喝下去,等他睡了我看看他脑袋上的陈年旧伤。” 善若一听,连忙爬起来问:“脑伤痴师姐你也能治?” “不知道,看过再说。”郑离惊并无把握。 善若却已经合手拜空,求三清神赐法师姐,让她神通万能救弟弟。 郑离惊笑着打了哈欠,“睡会吧!天天晚睡早起的,困死了。” 归家这么些天,她就没有好好睡足过。 一觉醒来差点到申时,弟弟又来串门子了。 善若继续陪他玩。 此时武安伯府开始有忙碌之象。 准备刷墙修瓦的下人四处搬东西。 修剪花木的下人也除落叶,准备铺新石。 一派为大公子大婚忙活起来的景象。 住在畅和院的郑绍君,背手看着府里安排的人来给他收拾出新房,准备进行刷新布置。 做为郑家嫡长孙,他没死,家里就得把他当人看。 为了能不被人诟病把持住武安伯府,二房面上功夫一向做得不落人话柄。 这也是他能大胆让婶娘为他张罗婚事的原因。 午后兄妹俩不约而同的又来到母亲院子。 皆是担心母亲会操劳过度,想过来看着些。 这默契已不用多说什么,碰上的两人相视一笑就进了院子。 结果进去就发现母亲神色不对。 “母亲,出了何事?” 郭氏看到儿女前来,连忙告诉他们:“酣春去了趟你六舅舅家,才得知你们六舅母也病得起不来了。” 上个月堂嫂来看她时还好好的,突然就病倒,她听了都担忧。 “六舅母病了?” 郑绍君连忙问刚回禀完的酣春:“六舅母是什么病?可有听明病症?” 酣春惴惴不安的回答:“奴婢到郭大人家时,碰上府里请了道长正在做法,郭夫人身边的嬷嬷告诉奴婢,郭夫人已经神志不清好几日,喝了药不见好,所以请了玉泉观的道长到家驱邪气。” “奴婢请求看了郭夫人一眼,郭夫人确实神志不清还说胡话,奴婢瞧着跟发癔症有些像。” “神志不清,发癔症?”爽利开朗的六舅母怎会得这样的病。 郑绍君与母亲一样,脸生忧色。 怪不得今儿好几家人闻风登门,却不见六舅母前来。 六舅舅到京任职这半年里,六舅母每个月都会来看看母亲。 亲戚情分在,就要有来有往。 “宁儿......”他想说自己要去六舅舅家一趟,就听妹妹先说了,“我去看看六舅母。” 嗯? “我去,大哥你在家陪母亲。”郑离惊被玉泉观道长勾起了一探究竟之心。 “可你不认识六舅母,六舅舅也不认识你啊!”郑绍君无奈道。 “去了不就认识了。“郑离惊很理所当然。 “母亲,我代表您和大哥去看六舅母,六舅舅不会觉得咱们礼数不足吧?” 心焦担忧的郭氏听到女儿这话,嗔了她一句:“怎么会,你六舅舅虽耽于学术,但明理着呢!” “那就好,我现在就去六舅舅家一趟。” 郑离惊说走就走。 怕慢了赶不上。 第37章 警告,有备而来 说服想让自己明天再去的母亲和大哥后,郑离惊快速回到栖霞苑。 “善若,我要出趟门去城南看亲戚,你今晚陪安哥儿用膳吧!” 正跟安哥儿玩新木拼的善若,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玩具,“师姐你今晚不回来吗?” “看情况,能回来会尽量回来。” 京都亥时宵禁,若无意外,时间赶得及。 “哦,那你出门小心点。”看到师姐急出门的样子,善若只能叮嘱一句。 她要看着安弟弟,不能跟去。 郑离惊回内室带了点东西在身,出来就喊上冬葵:“你随我出去。” “是,小姐。”冬葵连忙应下。 “善若姐姐,我给你玩这个,你不要不开心。”安哥儿把自己最喜欢的木剑贡献了出来。 善若意外,安弟弟能看出她不开心还会安慰她? “哎呀!你真是个大乖乖!”因着没能跟师姐出门的一点点不愉快,一下子就消散了。 两人嚯嚯嚯的闹耍起来。 郑离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安心出门去。 因着母亲清醒起身理事,她现在出门无需去鹤松堂禀报。 自有母亲打发了人告知祖母,她出府去探望生病的六舅母。 所带礼品也由瑞和院准备。 郑老夫人对二孙女出府去看郭家人并没多说什么。 今儿一天的事她都难捋顺,哪里还有心情管其他。 她不喜超出常规的乱套,哪怕是喜事。 郑离惊带着冬葵坐府里的马车出门,在马车上她提醒冬葵:“此次出门,无论你看到我做何事都不许多话,能做到,自有你好处,做不到,你日后就不用跟我了。” 大哥今早的问话她想起来,觉得有必要梳理梳理身边的人。 得用,方便自己。 不得用,及早换。 目前来看,自己在京都的时间不会很短,进进出出不能没个可靠之人跟着。 没想到小姐会突然这般说话的冬葵,心里一慌,连忙说道:“小姐,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从第一次跟着小姐出去,她就自我管束上了。 因为在那之前,自家大哥就来找过她。 大哥让她伺候好二小姐,不要生二心。 她大哥被赵管家的儿子打伤过腿,是大公子身边的福生暗中给了银子医治。 这份人情自然是记到真正出银子的大公子身上,她不敢忘恩。 二夫人虽有交代,栖霞苑的事不能瞒她。 可她做不来一心事二主,虽应付着,但并不会出卖小姐图谋二夫人的看重。 并不知内里另有因的郑离惊,是以自己法眼辨人。 冬葵身上气运呈白雾绕赤,有淳朴善良之根。 且面圆额正,眸清唇厚,眼珠子不会像那个凤玲般骨碌转着起心眼。 虽显木讷迟钝,但此类实诚人通常诺出必遵。 “没说就好,继续保持。” 母亲提过要给她挑几个人,但实在不必。 得用的一个就好,她身边不需太多人伺候。 没想到小姐就这般相信了她,冬葵松了口气。 心里高兴,嘴巴却闭紧了两分。 郭家离武安伯府有大半个时辰的路,到达时已天呈暮色,只有晚霞层层叠叠在天边。 郭家人少,住的是三进院落。 听到门房传武安伯府又来人,郭博士郭怀禹很是意外。 因着妻子病倒而无心教学的他,在家照看妻子已经好些天没出门。 要不是今日武安伯府来人,他都不知病重的堂妹竟然因为寄养在外的女儿得了生机。 哀事变喜事,还喜上加喜,大外甥也要成亲了。 可惜自己这边却遇到事,没法让妻子去搭把手帮堂妹理事。 等知道前来登门的,就是堂妹家曾经寄养在外的二女儿时,郭怀禹更是惊讶。 “你就是那个在道观长大的外甥女?”他打量着匆匆上门自报来历的姑娘。 哪怕是体弱的大外甥或是一身傲气的大外甥女来,他都没这么意外。 “是的六舅舅,我就是在凌云观长大的郑家嫡次女。”郑离惊微笑回应。 双眼迅速一扫就看清了这三进院的布局。 并闻到一阵香烛余烬之味。 来晚了一步,没赶上会一会玉泉观在此做法的天师。 突然,她目光一凝,看向了后院方向。 “我母亲听到六舅母病倒很是担心,特意让我来看看她。” 她不动声色的让冬葵把探病礼奉上,随后就请求进去看看六舅母。 想到妻子的异常,憔悴却不失文人气的郭怀禹叹了口气。 他实话实说:“外甥女你有心了,只是你六舅母状态有些吓人,你还是别看的好。” 这话当然吓不退有备而来的郑离惊。 她摇头:“既然来了,我必是要看看六舅母的情况,我不怕。” 郭怀禹看这外甥女如此有心,一时间都不知怎么阻拦她好了。 小姑娘家家,要是吓着了怎么办。 郭淳是郭怀禹唯一儿子,本在鹿鸣书院读书,如今也留家为母伺疾。 武安伯府的表妹居然来看他母亲,此情难得,但他也劝表妹:“我母亲神志不清,会说些吓人胡话,表妹还是别进去受惊的好。” 郑离惊却主动走往正房:“我来就是特意来看六舅母,岂有人没见着就回去的道理。” 看到她这无邀而入的举动,郭家父子皆愣了下。 只好紧跟几步,一起进去内院正房。 第38章 显露,野鬼作乱 进了内室,郑离惊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妇人脸呈异色,眼神空洞,双手向空胡乱划抓。 口中还喃喃着:“抓着了,抓着了。” 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 如同隔了雾瘴,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鬼迷人眼,摄魂夺魄。 可恶! ”你别害怕,我母亲不会伤害人,她只是失了神志。” 郭淳看母亲这失常样子难过又担心,却还要安慰表妹。 能看到异界之物的郑离惊,直接问他们:“听说今日请了玉泉观的法师来做法?” 六舅母被阴灵遮眼,神元被侵,再不制止后果严重。 她这般肃然发问,把郭家父子问得脸生尴尬。 子不语怪力乱神,做为读书人,他们本不赞成请法师到家中做起坛作法这等事。 只是这病来的突然,且请医问药都无用,还一日比一日严重。 在家中嬷嬷的劝说下,才请了玉泉观的道长来试试。 但银子花了,人依然神志不回。 “那做法之人可说了什么?”郑离惊追问了一句。 脸色微热的郭淳只得回答:“那道长说我母亲冲撞了此地阴灵,想要好只能移地而居,避开邪祟,最好是离开京都。” 这些话他与父亲都不愿去信,但母亲这情形大夫又辩证无方。 所以他们心里也是惶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移地而居,避开邪祟?”郑离惊嗤了一下:“胡说八道!朗朗乾坤,只有鬼怕人,没有人避鬼的道理。” 这话让心慌无措的郭氏父子灵台一清。 就说那玉泉观的道长有些奇怪,做法之后只劝他们赶紧搬离这地方。 说再住下去必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地方要真这么可怕,前头卖房子给他们的人家,却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没事。 真有阴灵出来祸害人,作为修行之人难道不应以驱邪除魔为己任吗。 为何只是劝人避离,而不是当场把那阴灵治了,好还人间正道坦荡。 “不是道行不够,就是与鬼同谋。”郑离惊对舅舅的后知后觉,甚觉无奈。 玉泉观的道长只怕有问题。 “外甥女,你这是觉得真有阴灵为祸之事?” 想到今日听到堂妹婢女说的话,郭怀禹有些惊疑不定。 在道观长大,得仙尊赐名,用灵符救母,还得帝后召见。 他意识到玄门之事,这经历不寻常的外甥女怕是懂些门道。 “六舅舅,六舅母确实是被阴灵遮了眼祸害。”她回答着舅舅的话,眸光却盯着某处不眨。 孤魂野鬼也敢出来做伥。 那飘在空中试图夺魂抢魄的鬼魂,没想到被个小姑娘看了出来。 那双洞穿一切的法眼,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郭家父子看到她神色冰寒,目光凝定,都察出了不对。 还是郭淳回神得快,他连忙支开房中的嬷嬷和婢女。 屋里没了外人他才惊魂难定的问表妹:“表妹,你怎知我母亲被阴灵遮了眼?” 就连郭怀禹也因为外甥女此话而毛骨悚然起来。 玉泉观道长的话他尚且存疑,但这外甥女的话因着她的身份和成长经历,却让他信多了几分。 “舅舅,表哥,你们先出去,在外面看着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进来。”郑离惊看到那野鬼已生不甘。 很可能会急放煞气来祸害舅母,她立马掏出张符箓甩了出去。 “定!” 符箓准确打在野鬼的命门。 亲眼看到一张符纸飘在空中不落,郭家父子都惊骇当场。 “快出去!”一张定魂符只能定几息时间,她只带了这么一张出门。 若是不赶人,留在这里会被厉鬼伤阳气。 “爹,快走!”郭淳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上他爹就出了内室。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双目还在震惊状。 堂堂伯府千金,竟然是个有法力之人! 被儿子拉出来的郭怀禹也在目瞪口呆状,想问儿子刚才是不是眼花,就听到房里传出一声厉喝:“休得害人!” 然后就是一阵密密实实的喃喃声,就如今日那道长念咒一样。 只不过今日那道长念得断断续续,而里头的声音却连贯不断。 好似都不用喘气般。 郭怀禹不问儿子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他意识到这能把她母亲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外甥女,是身怀本事的修行之人。 他与儿子一同站在房门外,把奴仆都赶去前院待着,独留外甥女带来的丫鬟一同看着房门。 冬葵也一脸震惊着咬住了嘴唇。 怪不得小姐出门时会那般警告她。 原来...... 她倏然想到那天陪小姐去北城入的那家店。 才惊觉早有预兆。 但府里没人知道,只以为小姐只是得了仙尊赐福的幸运儿。 却不知小姐居然是个有道行的修士。 心跳怦怦的冬葵,想到小姐归家后,大夫人和大公子都得福向好,小姐却只露了会炼丹一术。 道法之事府里无人议论,小姐深藏本事,只怕另有顾忌。 冬葵后背一凛,幸好她嘴巴紧,从没多说过半句不该说的话。 日后,她更要当个紧嘴蛤蟆了。 房内的郑离惊,正利用随身带来的法器收鬼。 “你一个村妇野鬼作何来害文曲星之家眷?说!”她绕上拘魂索,把企图想跑的野鬼紧紧捆住。 野鬼是个穿着脏旧破衣的农妇,面目不善举止粗俗。 这会儿被拘魂索捆住很是愤怒。 吐着口水的叫喊:“放开我,快放开我!” 郑离惊看野鬼拖着条伤腿还野蛮挣扎,当即伸手虚空一划。 一道金光箍紧了野鬼的脖子:“泼妇相,无理讲,不说我就立马让你灰飞烟灭。” “不要,不要,饶了我!”野鬼感受到真正威胁,立马求饶。 “我说我说,我是被逼的!” 郑离惊收回手,冷冷看着故作可怜状的野鬼。 毫无同情之意。 她能看穿世人运,也能看穿死鬼相。 这野鬼生前就不是什么善良人,死后也带着恶念贪念游离。 哭着喊冤的野鬼看这年轻法师不好骗,只好道出些实情。 原来她是京郊一个庄子上的佃户之妻,那佃户术算了得,得了主子赏识,主子出外为官时把佃户带了走。 几年后佃户考得了吏籍攀了高枝,回来就休了她,还变卖了所有移地而居。 害得她无处可去,大冬天摔了一跤冻死在破庙里。 后来遇到个道士,那道士做法养她在油纸伞中,偶尔让她出来帮个忙,完事后她都会得到香火供品。 这次也是那道士把她带到这里,让她把人吓走,这宅子有另外的人看上。 但她生了贪念,看到这家男主人儒雅清朗,就想夺这家女主人的魂魄,尝尝做官夫人的滋味。 以报被前夫休弃之耻。 郑离惊听了一番诡辩,当即冷道:“你鼻赤口大,额高无肉,相生奸恶,目光游离难守节,你定然是做了对不起你丈夫之事,你丈夫才会休了你。” 她一语戳破野鬼的谎言。 野鬼顿时心惊面慌,这都能被看出来? 第39章 收鬼,如何处理 被一语道破根底,虐待公婆又通奸的野鬼,如同光身遭围观般慌张。 她想抱手遮挡自己,却全身被捆无从躲避。 “你贪图供奉与人作孽,夺魂抢魄祸害无辜,品行不端,难有善道。” 郑离惊肃然举手起法。 “不!不!那道士说过,我还可以再世为人,不会没有善道可走的。” 害怕堕入畜生道的野鬼慌了,“我不要她魂魄了,我不害她了,求你放了我!” “放了你?休想!” 被祸害得眼圈发青唇色泛白,神元伤损的六舅母犹躺床上,郑离惊念出锁魂咒,直接把惊恐失措的野鬼收入法器中受惩。 野鬼无路可逃,也无法可助。 操控野鬼害人之人,必遭反噬。 收了野鬼,她掏出颗安神回魂丹喂入六舅母口中。 没有了野鬼遮眼,六舅母陷入了神疲元乏的昏迷状态。 她用手法让丹药滑入咽喉咽下,又给六舅母念了几遍净心神咒和金光神咒。 做完这一切她才收拾好自己,清清爽爽的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两个身影站立不稳的跌入进来。 她连忙跳开两步,看着舅舅父子俩跌成一团倒在地上。 幸好六舅舅正值壮年,还未到老胳膊老腿的地步。 且有表哥垫底,跌一跤不碍事。 “哎哟哟!”这一跌,文人雅儒荡然无存。 扒在门上听动静的郭家父子反应过慢,门开就倒,只能狼狈爬起。 “怎样了怎样了?”顾不得形象,爬起来的郭怀禹连忙问外甥女。 郭淳也顾不得难为情,连忙跑去床边查看母亲。 郑离惊告诉他们:“六舅母神元受损,养几天就会好转。” 父子俩惊疑加惊喜。 待看清床上的人不再自说自话双手乱划,且脸上再无诡异的灰青之色,才松了口气。 虽然苍白了些,但到底是正常人色了。 “我母亲什么时候能醒?”郭淳连忙追问。 “明日就会醒来,醒来给她吃些清淡食物,忌大荤,清浊气。” “好,我记住了。”郭淳惊喜点头。 接着手忙脚乱的鞠躬:“谢谢表妹,太谢谢你了!” “哎呀!舅舅也要谢谢你了,外甥女!”看到妻子气色有所恢复,郭怀禹也高兴致谢。 “不客气。”郑离惊伸出手:“方便的话布施二两银子即可。” “呃?”父子俩顿时愣怔,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要银子。 而且是二两银子而已。 “哦哦哦,有,我这有。”郭淳立马掏荷包,把里面的银子都掏出来。 “这些,这些全给你!” 但郑离惊只要二两,“道上规矩,法不空施,你好我也好。” 这话郭家父子一听就明。 当即表示二两太少,今天玉泉观的道士都收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郑离惊倒吸一口气。 京都财,竟如此好挣! 在岳州她能收一两银子都开心得不得了了。 但她还是表示只要二两:“咱们是亲戚,意思一下就行,外头人就不是这样了。” 她这话顿时把郭家父子感动了一把。 一个啥用没有的道士都收他们二十两银,真正道法高的不得多十倍八倍的布施。 且还不一定能请到道行显真的真人。 但他们家姓郭,跟这有真本事的外甥女是亲戚,近水楼台了。 “那,那舅舅送你样好东西。”郭怀禹一激动,转身就去往隔壁的耳房。 郑离惊想拦没拦住。 心下暗哂,六舅舅这会儿挺敏捷,刚才怎就门开就倒。 看父亲去找礼物相送,郭淳也挠头想着送表妹什么好。 “你别想,我什么也不要你的。”郑离惊看出这表哥的心思,连忙制止他。 被看穿的郭淳面露羞窘:“我,我其实藏有块好石头......” “那你继续藏着,我不喜欢石头。” 郭淳连忙解释:“那不是普通石头,是黑羊脂玉,我从凉州带来的。” 那是他无意中得来的宝贝,好几斤重都从凉州带了来京都把玩。 “不管黑羊脂还是白羊脂,我都不喜欢。”怕表哥拿他的珍藏品出来,郑离惊拒绝得干脆。 结果却让捧着白羊脂葫芦出来的郭怀禹尴尬住了。 “外甥女,你不喜欢白羊脂玉啊?” “.....嗯。”看着舅舅手中捧着的圆润白玉葫芦,郑离惊稳住神色。 言出必行,贪念退退退! 她稳住道心:“六舅舅,真不用送我礼物。若是你们心有不安,等六舅母康复后,让她给我母亲搭把手,一起把我大哥的婚事办得妥当些就是。” 郭怀禹看外甥女真不收他的白玉葫芦,只好说道:“好好好,你六舅母一旦好起来,我就让她过去帮忙。” “那我就替我母亲和大哥多谢六舅舅了。” 立在不远处的冬葵,尽管内心还在阵阵震惊中,也眼观鼻鼻观心。 不敢露半点意外的默念:做紧嘴蛤蟆,做紧嘴蛤蟆...... 郑离惊瞟了她一眼,看到天色已暗,但事情还未解决完。 “六舅舅不如移步书房说话?” 郭怀禹虽然不善为官只愿意为人师表,但能读书的脑子就没有笨的。 当即请外甥女进书房,并打发儿子去张罗席面待客。 入了六舅舅四壁都是书的书房,郑离惊开门见山的告诉他:“六舅母之所以被鬼遮眼,是有人与野鬼为奸来祸害你们家,他们的目的是这座宅子。” 郭怀禹一愣。 “对背后使坏之人六舅舅可有头绪?” 意外背后之因的郭怀禹,想到了什么,突然“砰”的一下气拍了桌子。 “我知道了,肯定是他们。” “谁?”郑离惊连忙问。 郭怀禹告诉外甥女,他们置下这宅子才几个月,就有人上门加价想买。 但他们从凉州来京都,本就离乡别井有所奔波,置了宅子刚安定下来哪里会想搬。 郭家根基在凉州,也算豪门大户,不缺那点加价银子。 但那户人家找上门三次,从请求到威胁,他都没答应。 “那家姓兰,听说是兰家旁支,为人相当傲慢,除了他们没别人。” 他来京任职国子监经学博士不过半年时间,并未得罪其他人。 “他们不择手段都要这宅子的理由是什么?” “兰家分家,他们分到我们后头那街的宅子,说是想扩大宅邸,想要我们这块宅地。” 郑离惊很干脆: “六舅舅你想如何处理此事?” 第40章 见鬼,以牙还牙 气愤的郭怀禹当即表示:“如此欺人,还用此等阴损手段,兰家就算势大也不能只手遮天,我要告发他!” “还有玉泉观那元恒老道,必是心术不正之人。” 今日就是那元恒老道来明示他们风水不合,建议他们搬家避离。 如此看来那老道必是与鬼为奸之人。 郑离惊点头:“修行之人行道失德,养鬼为患必遭反噬。” 郭怀禹连忙问:“意思是那野鬼被你收后那道士就会倒霉?” “会,他掌控野鬼的法术已被我破除,一承一受都是魔障恶业,自身必受损。” “那我报官拿了那道士,此等无德修士必会把背后之人供出。” 如此一来,此案很容易就能查明,不怕兰家不认。 郑离惊沉默了一下,坦诚自己有顾虑:“六舅舅,如您所见,我心在修行,并有所成。此事我母亲和我大哥都知,但我在府里暂时不宜公开修士身份。” “今日之事若是报官,我必要出庭与那道士论道对质,如此必将难以隐藏我身。” 她给出自己的办法:“不如今夜让我来给那家人一些教训,以牙还牙,让他们不敢再行霸道生阴损,也算惩罚了他们。” 闹开就是明摆着立一门敌,听着对方还是颇有势力的世族。 明路立敌,对六舅舅家也非明智之举。 听了外甥女一番话,郭怀禹甚觉有理。 自己一时气愤未能冷静思考自家日后的处境。 他惭愧背手走了两圈。 半晌后,严肃问她:“郑家,是否有人于你不利?” 细想之下堂妹嫁的这武安伯府,是有灾无福。儿子一个两个的都出问题,如今这外甥女身怀本事归家还要隐瞒。 必有缘故。 郑离惊没否认:“不只是于我不利,于我这一房人都不利,我需要时间查明一些事,所以暂时不宜给人知道我太多底细。” 于堂妹这一房人都不利? 脸色立变的郭怀禹当即想到关键处,“你母亲为何不告知娘家人?” 大儿子短命,小儿子伤脑痴傻,自己还早早垮掉身体,背后藏因竟然都不与娘家人求助。 由得人欺凌,怎可如此糊涂! “我母亲纯善,就算有过怀疑也不敢深想,没证据之下更不敢对外倾诉。”之所以对郭家舅舅说实话,是他们需要郭家做依靠。 有人敢温水煮青蛙般算计,也有母亲娘家远在凉州庇护不到之故。 若是关西世族郭家在京都也有盘根,对方就算有什么手段,也会有所顾忌。 但很明显,鞭长莫及加母亲胳膊折了袖里藏的性子,让人毫无顾忌的欺凌上头。 表面还做得让人不生疑。 “是我归家后察觉有异,才抽丝剥茧出一些端倪。” “六舅舅,详情我暂时不方便与你说,需得查到证据才好证实一些事。” “可需舅舅帮忙之处?”郭怀禹连忙问外甥女。 郑离惊摇头:“事情只能暗查,不可声张,六舅舅只管照顾好六舅母,其他有我。” 看着这个才十几岁却道行高深的外甥女,想到她的际遇,郭怀禹张了张嘴想问,但最终没问。 只说了句:“若是要帮忙,随时跟舅舅说,舅舅虽无大本事,只教了些学生,但或可一用。” 伯府勋贵又如何,他们郭家不是任人欺的软蛋。 “好,需要的话我会跟您说。”郑离惊没推拒。 有娘家人给母亲做后盾,母亲会更有底气,也会更勇敢面对现实。 因着外甥女不想暴露人前,郭怀禹放弃了报官之念。 听外甥女说出惩治那兰家和那道士跟野鬼的计划后,他毛骨悚然的搓搓手臂。 “真,真能见鬼?” “舅舅要是想看,我可以让你看,不过,看了多少会损些神元阳气。” 毕竟人鬼殊途。 读了三十几年圣贤书的郭怀禹,连连摆手:“子不语怪力乱神,舅舅就做个中正之人即可。”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有些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做老子的能克制好奇心不给自己招罪受,但做儿子的郭淳,知道计划后却难以控制好奇心。 非要表妹给他开开眼。 用了晚膳,郑离惊就真给他做法。 符纸粘额加以灵水抹眼开光,提醒他怕就扯掉符纸。 然后才打开她的桃木小葫芦。 桃木葫芦不到半掌大,里藏缩微的法印法绳法鞭等拘鬼灵器。 被收入桃木葫芦的野鬼,在里头被折磨了大半个时辰,早已魂惊魄恐叫苦连连。 一出来就跪倒在郑离惊面前大喊:“天师饶恕!天师饶恕!” 得开天眼的郭淳,看到那野鬼飘落跪地的一幕顿时浑身一震。 再看到那野鬼丑陋模样更是惊骇不已。 那野鬼一条腿以怪异姿势撇跪着,衣衫破旧发如枯草,面青唇白鼻子赤红。 这野鬼生前怕是个乞丐! 那鬼感觉还有人盯着自己,转过头颅来看。 郭淳吓得连忙扯掉额头上的符箓,心胆惊惧的躲到他爹背后。 看到儿子被吓成这样子就知道他真看见了鬼,郭怀禹不禁也头皮发麻脸色发白。 外甥女有道行在身,神鬼不忌。 他们虽然信邪不压正,但到底还是会心生恐惧。 郑离惊对那野鬼说道:“今晚我要你办件事,办成了可以少受罪,若是办不好,你要受七七四十九天雷轰鞭打,直至你烟飞灰灭。” “我办,我会办好,求女天师饶恕!”野鬼不敢瞪眼吐口水了。 这是个比那老道士还要厉害的天师,手段狠辣,直接把她关在里头受刑。 简直不把鬼当鬼。 郑离惊再次把野鬼收入桃木葫芦,然后看着明显受冲击的父子俩无奈一笑。 “无需害怕,普通人一般不会见鬼,六舅母这次是遇到小人使坏,坎过人顺,以后都会好好的。” 父子俩除了点头,暂时失语。 今日经历,已经颠覆他们过往认知,无从发表言论。 是夜,滞留在郭家的客人,似乎早早入睡。 冬葵与郭家其他下人一样,伺候主子躺下后,也沉入梦乡。 不宜给太多人知悉自己行事的郑离惊,等过了亥时,她才起身。 悄然出到院子,却看到两道黑影竖在前面。 第41章 实施,时机正好 “六舅舅,表哥?”郑离惊有些惊讶,“你们起来做什么?” 郭家父子俩商量了半宿,觉得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冒险,想着多个人多把力。 要陪她一起潜入兰家。 关心则乱,一介文人怎能夜行不明道。 郑离惊当即拒绝:“此事只能我去,你们莫要掺和。” “真不用我们一起?”见过鬼了的郭淳虽然惊惧,但还是鼓着勇气要相随。 “不用,你们在家候消息即可。” 郑离惊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一个跃跳就飞身上了近丈高的围墙。 惊得郭家父子俩目瞪口呆住。 想跟,这如何跟? 梯子都来不及上人家就没影了。 父子俩被这一幕惊愣了好一会。 “爹,表妹这等奇才怎会被以克亲之名送出去寄养?” 黑夜中郭淳不可思议问他爹。 同样被飞檐走壁的外甥女震撼住的郭怀禹,回答不了儿子。 他只知道,武安伯府会因为这个外甥女,必有风浪起。 而翻这风浪,他们郭家一定会从旁护航。 让这外甥女走得更高更稳。 想到仙尊那世人皆知的修行成就,郭怀禹就心头狂跳不止。 他转身就进内室去看自己因祸得福的妻子。 上围墙翻越进邻居家的郑离惊,在夜色中伏身闪行。 寻到隔壁的四进宅院,看到那主院的灯火刚灭,就知道里头的人刚躺下。 时机正好。 都不用故意把人弄醒了。 住在郭家后头的兰右宗,是兰家三房的嫡长子。 前段日子兰家出孝分家,对于住惯兰家大宅的他们来说,分家分到这处宅子很不满意。 家里用银钱贴补他们,本意是让他们另购合意住宅,但他们却看上了后头的郭家。 听说风水好,出才俊。 买下来两宅合一宅也就足够阔朗了。 但没想到郭家竟然不愿搬走出让。 不愿意那就让他愿意,还要让姓郭的求着他们买他的宅子。 眼看着就能如愿,兰右宗与妻子都有些得意。 被翻浪一阵后,才熄灯歇下。 弯月纱色,窗户似乎没关严实。 有风进来吹动床幔,让刚进被窝的人感到阴冷入骨。 “还未入冬,怎就这般寒凉。”兰家太太费氏嘀咕了句。 兰右宗也搓搓冷起鸡皮的手臂,扯了被子盖严实些。 “睡吧,一会就暖了。” “啪”一下,感觉有东西爬上脸的夫妻俩,各自拍了自己一巴掌。 “什么东西?”兰右宗气恼喊人:“来人,掌灯!” 但无人应答。 “怎么回事,睡死了不成。”费氏也喊了一声,依然无人应答。 她只好起身点灯来看个究竟。 摸到火折子,却发现火折子没了火星子。 费氏刚要寻另一个火折子,窗户就咔响了两声。 抬头一望,就看到窗棂透着个影子飘过去。 “谁?”她惊问。 “什么谁?”床上的兰右宗应声。 费氏惊惧下没来得及回答就把灯台不小心碰倒地上。 灯台倒地,灯油流出。 掉在地上没了火星子的火折子却点燃了油溢出一地的灯台。 “呼”的一下,灯台火就蹿高起来,直接吓到夫妻俩。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灭火!”两人慌忙喊人,并想扑灭那团火。 却发现火不大,屋里已视物不清。 似有浓烟让他们两眼一抹黑,竟然找不到房门口。 而屋里的火很快不可收拾,烧到了床幔,眼看就要变火海烧死他们。 “快来人!快来人呐!” 突遇变故,兰家夫妻都慌得乱窜。 边喊边在浓烟里跌跌撞撞找出口。 踢到了凳子,倒一个。 撞到了桌子,又倒一个。 慌乱爬起却依然找不到房门,也喊不来人。 他们被困在烟雾里,看得到燃烧的火海,凭直觉辨别方向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事出得急,又慌得只想逃命。 鬼打墙般转着圈,踢到桌椅跌倒再爬起,没几下费氏就率先晕了过去。 接着兰右宗撞到门墙也失去意识。 两人失去意识前都以为自己必被烧死无疑。 直到他们在冰冷的地面上幽幽醒转。 黑暗中,似乎听到桀桀桀的奇怪笑声,还有透骨寒的风灌入他们衣领。 以为大难不死的兰右宗,哆嗦着连忙忍疼爬起来。 夜里房暗,有微弱月光透过窗棂,勉强能视物。 他惊愕看到床还在那! 就连床幔也挂在床上好好的。 之前看到床被烧,屋里成火海,但现在,屋里一丝火星都无。 “哐当”一声他踢到硬物,定睛细看,才发现是倒地的灯台。 还有倒在灯台边的人影。 “夫人?夫人?”料想是妻子,兰右宗连忙呼喊她。 幽幽醒来的费氏,双眼发愣,在丈夫的摇晃下,突然诡异一笑。 “夫君,作何还不扶我起身?” 正觉怪异的兰右宗突然“啊嚏”一声。 被冷得打了个喷嚏。 “来人,快来人!”再次呼喊来人,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伺候在外间的婢女很快掌灯推门进来。 一进来,看到屋里凳倒桌歪,大爷和太太一身狼狈凌乱不堪。 “大爷?太太?这是出了何事?”婢女吓得连忙放好灯火过来扶人。 “啪!”一下就被大爷打了一巴掌。 “刚才死哪儿去了,为何叫了都没回应?”惊疑不定的兰右宗,心慌且气恼。 现在灯火照亮房间,更是清楚看到房里没有任何被烧的痕迹。 可他明明看到起火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婢女捂着被打的脸喊冤:“大爷,奴婢先前并没有听到您的喊声啊!” “我们嗓子都喊哑了,你说你没听到?” 兰右宗把妻子拉过来让她作证:“你来说我们有没有喊人?” 现在说看到屋里起火相当于说疯话,他只能按下这诡异不提。 费氏转着眼珠子说了句:“晚了,夫君我们安歇吧!” “还歇什么,刚才不是......” “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安歇安歇!”费氏把婢女赶了出去,把丈夫往床上拉。 兰右宗哪里还睡得着。“刚才我们不是看到起火了吗,为何现在什么事也无?你不觉奇怪吗?” “不奇怪。”费氏拉着丈夫要脱他衣裳,“快来陪我睡觉。” 动作急切,不似往常。 惊疑不定的兰右宗被摸了一把激灵了一下,终于察觉妻子不对劲。 今夜他已经要过一回,妻子怎还会深夜索取。 还是在发生了如此怪异事之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兰右宗直接按住动作粗鲁的费氏,问她:“你娘明日生辰你可备好了礼?” “备好了备好了。”费氏头也不抬的回答,继续奋力搓火。 机会难得,时不再来。 第42章 夺舍,功成身退 “砰”的一下,费氏突然被踢到了床脚。 踢飞妻子的兰右宗,骇然跳下床,慌乱翻找辟邪法器来防身。 岳母已经过世多年,费氏怎还会给她备生辰礼,而且明日也不是岳母的生辰。 他记得岳母生辰是在春季。 一问一答,已经暴露现在的费氏已非他发妻。 自己妻子被夺舍了。 心头惊惧的兰右宗终于在柜子上找到件朱砂摆件。 他拿着那朱砂摆件对着费氏,喝问:“你是谁?” 上了人身的野鬼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她懊悔的一瞪眼。 做回官人的女人怎么这么难。 软的不成就来硬。 野鬼桀桀桀笑着也跳下床,直奔兰右宗而去,“我是你娘子啊!” “快来与我困觉。” 兰右宗骇得大喊,却发觉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朱砂摆件没砸出去就被野鬼夺走,出身农家的野鬼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一下就把吓瘫的兰右宗抓住。 等她把人拖上床时,发现这容貌不错的男人已经吓尿。 这让她很是气恼。 在暗处做法的郑离惊,察觉野鬼起淫念。 当即给出警告。 妄想趁机销魂一回,报复前夫弃她的野鬼,魂魄即将离体。 知道没了机会的野鬼,只好放弃私欲。 对那男人说出一句:“我下次再来!” 把吓得尿飙的兰右宗,直接翻了白眼晕过去。 野鬼魂魄离体升空,费氏也翻了白眼以直挺挺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夫妻双双再次人事不省。 郑离惊回到郭家堪堪子时。 郭氏父子还在屋里候着不敢睡。 看到她平安归来才松口气,“如何了?” “办妥了,明日你们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当不知起因缘由即可。” 郭淳连忙问:“明日会有何消息?” 郑离惊打了个哈欠,“明日便知,我困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候了一夜,就得了个妥了的结果,郭家父子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只能回去蒙头躺下。 明日事明日说,急也急不来。 但不用等明日一早,天还未亮,后头兰家就慌乱成团。 兰家大爷和大太太被婢女发现晕倒在地,身体受寒发僵,差点没了气儿。 阖府受惊,喧闹到天亮,消息也就传开了。 兰家大房夫妻双双得了急症,昏迷不醒。 请了大夫入府,听说人救了回来,但夫妻俩都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的说胡话。 下人都传他们中了邪。 兰家老太太急得不但请医找药,还派人一早去寺庙道观找高僧和天师来家驱邪瘴。 家里的黑狗被宰,兰家宅子狗血味冲天。 而郭家这边,六舅母关氏却清醒了过来。 父子俩把昨日发生的和今早听来的事都告诉了她,一家三口差点抱头哭上一场。 被人施以鬼魅之法,幸而得了外甥女及时上门相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郭怀禹尤其心有余悸。 他与妻子邬氏是青梅竹马,感情深挚,生了一儿一女,女为大,已经在凉州老家嫁得良婿。 十七岁的儿子跟着他们来京都,没入国子监读书,而是在京都名书院鹿鸣书院进学。 为的是接触更多良师,广泛结交同窗好友。 他们一家安分守己的过日子,竟然因着这宅子招了人起歹念。 若是妻子因此而不测,郭怀禹不敢想自己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一心想要培养好的儿子,只怕也要因此一蹶不振。 “外甥女呢?可起来了?快扶我去看看她。”邬氏撑着身子正要起身。 就见门外走进个漂亮姑娘。 “六舅母,您醒了可还有不适之处?”郑离惊徐步而入。 看到这陌生姑娘,听到这话,邬氏就明白这是谁了。 加上丈夫和儿子都纷纷出言介绍,经历一遭鬼遮眼的邬氏,拉着外甥女的手感激不尽。 “多得你了外甥女,要不是你,舅母这回怕是厄运难逃。” 被鬼遮眼的经历,身不由己的被鬼操控,真是可怕。 她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头晕眼花的感觉喘气都费劲儿。 可见损了多少神元。 “六舅母不必客气,我乃修行之人,有斩妖除魔之责,路见不平尚且会帮忙,况乎亲戚之间。” 看到六舅母神志已恢复清醒,郑离惊给她开了安神定惊的方子,又给她一个辟邪符箓。 以安人心。 “表妹,可否也给我一张符箓?”郭淳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昨夜见鬼的经历,始终让他余悸难消。 就连郭怀禹也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可以。”郑离惊掏了掏,又掏出两张符箓给舅舅父子俩。 并收了二两银子,让他们一家三口都心安无惧。 她也功成身退的告辞。 邬氏说她三日后必过府帮忙,定不会让大外甥的婚礼出差漏。 “那我就在家恭候六舅母了。”郑离惊满意起身,连早膳都不用就告别出府。 她要留着肚子尝尝京都街面的早点,好顺便给善若和弟弟带些好吃的回去哄哄他们。 郭淳奉命送表妹回家,也就陪着表妹逛了一路。 郑离惊吃了馄饨尝包子,尝了包子吃甜糕,食量放大吃了个肚圆腹胀。 负责去买各种早点的郭淳也吃撑了肚皮。 他暗暗咋舌,表妹果然不是普通人,连食量都非寻常。 趁机闲逛一下的郑离惊,路过一茶楼时,察觉头顶有劲风来袭,本能的闪身避开。 “啪”的一下,有东西砸到落后她一个身位的郭淳身上。 吓了他一大跳。 郑离惊看了眼掉落地的桂花枝,发现不是要紧凶器后松了口气。 脸带不虞地抬眸看向茶楼二层,看谁如此无礼。 “郑二小姐,真巧啊!” 楼上窗口立着位俊美少年,寒秋季节还手摇一把扇子。 一副潋滟风雅倾倒众生的自信。 第43章 空调,安神检查 最近见的人有点多,郑离惊看那少年完全不记得是谁。 还是郭淳认了出来:“那是御前红人兰墨公子。” 刚跟兰家人结仇,就碰上兰家同族,认出人的郭淳也没法有好脸色。 什么兰墨兰黑的,名字郑离惊不记得。 但经这么提醒,倒是记起前日在宫中遇到三个人之一,崔姑姑有说过的御前红人。 御前红人就这德行? 她微眯了眼眸,路遇不相识,能唐突朝她问仙尊境况的人,怪不得会当街喊她郑二小姐。 当真无礼。 不熟,免打招呼。 “表哥,咱们走吧!”为一枝桂花找人算账没必要。 郭淳却气恼:“他扔花是想调戏你,此人怎可如此孟浪。” 表妹刚才要不是迅速移开,砸到的人就是她。 看表哥生了气,郑离惊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他无疑对牛弹琴。” “你怎把自己比喻成牛啊!”本来气恼的郭淳一愣,禁不住的笑了。 表妹心入玄门,且已修得道行,红尘俗缘只怕早已断念。 楼上那个花孔雀确实白费心机。 看表妹真不在意的走人,他只得狠狠瞪了眼那所谓的少年天才,连忙跟上表妹。 打招呼居然不被理会,楼上的兰墨急了:“诶!郑二小姐,郑二.....” 小姐二字被人捂住吐不出来了。 楼上窗口闪过一个人影,把失礼又失脸的兰墨拖了下去。 免得他更丢人。 跟在主子后头的冬葵回头望了一眼,掩饰不住惊讶,却紧闭着嘴拎着满手的大小包紧跟上主子。 郭淳本想问表妹,兰墨怎会认识她。 但似乎不该打听别人私事,于是他闭口不提了。 郑离惊忙里偷闲逛了小半日,回到府中已是巳时末。 她让大哥招待非要进府来感谢一番的表哥后,自己先回了栖霞苑。 一进院门,就毫不意外的看到弟弟和善若又在玩编麦秆。 游廊上已经挂了几串他们的杰作。 “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郑离惊举起手中的纸包,如愿看到两张瞬间惊喜的小脸。 “师姐回来了(二姐回来了)!” 两个本来闷头比赛谁编得好的家伙,高兴得立马丢掉手中的麦秆。 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迎接她,并打听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有糍糕,有酥饼,有炸藕丸,还有煎包子和糖栗子。” “哇!好多好吃的,我要吃我要吃!”安哥儿兴奋得蹦跳起来,半大少年一蹦就老高。 把正把一包包小吃放到院子石桌上的冬葵吓了一跳,“四公子小心!” 但柿子树的枝丫已经把安哥儿头顶的发髻给挂歪了。 还有个柿子果被撞掉下来。 善若见了哈哈大笑,“安弟弟你蹦这么高,果子都给你碰掉了!” 郑离惊却留意到弟弟不错的弹跳力。 这弟弟脑子不灵光,但体格很灵光啊! 瞬间她就想到弟弟旺盛的精力该如何好好运用。 “来,吃吧!这些都是买给你们吃的!”她大手一挥,让他们先饱口福。 善若和弟弟都很少吃到街面上卖的小吃,难得买一回,可以让他们吃个够。 等郑绍君送走表弟赶来,还能混上两个煎包子和半包糖栗子。 “吃这么多小食,午膳都吃不下了,要是被母亲知道,咱们都得被说一顿。” 已经“同流合污”的郑绍君,不大有威严的教育妹妹,“下次可别买这么多了。” “嗯嗯嗯!”郑离惊只管点头。 她又不经常买,偶尔为之,解馋即可。 饱得打嗝的善若,突然记起昨日午间师姐说的话。 她连忙起身进去耳房。 把安神茶料拿出来倒进了茶壶。 大清早就过来找人玩的安哥儿,吃饱了更精神。 看善若姐姐进了房,他马上靠近二姐。 “二姐,我会编蝴蝶了,你看这是我编的。” 他拿着一串自己编的麦秆蝴蝶展示给二姐看,想要得到夸赞。 郑离惊接过这串草编成品,发现才学了两天草编的弟弟,竟然编得有模有样。 “哇!安哥儿真聪明,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还编得如此好看!”她大夸特夸。 “母亲要是看了肯定也会觉得你学得快,编得好!” 如愿得到夸赞的安哥儿非常高兴,“那我拿去给母亲看看。” 说罢就要把自己编的东西拿走,立马去找母亲。 郑离惊连忙拉住他:“等会等会,母亲现在在忙,我们晚点再去找母亲可好?” 安哥儿没有被阻拦的失落,而是高兴点头:“好!” “我带安哥儿先回去,午后再来找你,你累了歇一下。” 郑绍君只听表弟说昨夜多得妹妹在他家,让他母亲有了好转。 因着表弟打了眼色他就没细问。 表弟看了母亲,又去祖母面前致谢一番,让妹妹昨夜之行不受人非议。 郭家人行事周全,只是看着妹妹回家几日,没有一日空闲,就不由心生愧疚。 想让妹妹午间能歇一会。 知道善若正在弄安神茶的郑离惊,连忙对大哥使眼色,“我不累,我还想让安哥儿给我编个大蝴蝶呢!” 郑绍君微愣,“哦,好!那让他给你编一个。” 二姐要自己编大蝴蝶,被需要的安哥儿非常有干劲的跑去拿麦秆。 “二姐,我很快就能编好给你。” “好,不要急,慢慢编。” 趁弟弟不注意,郑离惊小声告诉大哥:“等会我悄悄给他看看脑袋旧伤。” 郑绍君一听,脸色瞬变:“你能治好他?” “看过才知。”郑离惊没给他过高期望。 但即便如此,郑绍君已经激动地满怀希冀。 妹妹大能! 母亲得救,他也多了希望,若是弟弟能恢复,他们大房就有希望了。 “好,那你看,好好看!”压制着激动心跳,声音都差点哽咽。 弟弟要是能好,就算他跨不过二十也认命了。 看到大哥眼眶都激动得发红,郑离惊知道他希望弟弟能康复的心,是实打实的真。 如此,挺好! 很快,善若就叫人进客堂喝茶。 郑离惊让弟弟先放下麦秆,喝了茶再继续干。 吃了好些干口小食的安哥儿,正好口渴,听话的放下麦秆去喝茶。 第44章 荣耀,迟早的事 郑绍君也跟着进去,一进客堂就看见多宝阁上的摆件。 他不禁惊讶:“你就这么摆出来?” “那不然?” “摆件就是要摆出来的物件,难道不是?”大哥这反应倒让郑离惊有些惊奇。 她又不是多得没地方摆,才要收起来。 她这还有好些格子空着呢! 只是瞬间惊讶的郑绍君,很快明白过来这点。 不由得再次愧疚起来。 “为兄不知你这里连个摆件都无,回头我挑些来给你装饰,这些贵重的还是收好。” 御赐之物,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这里,怎么看都有种财露白之感。 “不用收,就摆出来欣赏。”郑离惊谢绝兄长建议。 善若说了,看着这些漂亮物件都能多吃半碗饭。 这多好! “可是......”郑绍君想多劝一句,但转念又想到妹妹面对御赐之物亦能如常摆放,未必不是好事。 缺的人才会珍之又珍,但有的人拥有不难,也就能坦然处之。 是他着了相。 武安伯府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帝后关注的荣耀,更不曾得过特别奖赏。 自他记事起,府里每年得的,都是勋爵之家朝定的例赏。 都是些礼部准备的年节仪式之物。 已经仙去的祖父和父亲在军中都功绩平平,并无特别表现。 天家能让他们掌点兵权,一是看在祖上曾经劳苦功高的面子上,二是郑家人足够老实。 多少曾经煊赫一时的武门勋贵,都已经沉寂无声的吃闲饭。 他们郑家还能维持些许门面,已经是幸运。 对朝堂上下不了解的郑离惊,确实不理解大哥的反应。 “这些物件想来也没人敢偷。”她还以为大哥是担心摆出来会失窃。 不好解释的郑绍君有些讪然,“这倒是。” 一人一杯茶,除了安哥儿,其他人喝完都如常。 看到弟弟打起哈欠,郑离惊把冬葵和凤玲都支了出去。 门开着,瞧着里头是在喝茶聊天一派和融。 郑离惊等弟弟头一歪睡倒过去,就着手检查他曾经受过重创的脑袋。 郑绍君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妹妹在弟弟身上东按西按。 还看着妹妹拿针来扎弟弟。 尽管有些悬心,但他并没有阻止。 善若也有些紧张的看着,这傻小子要是能好,就不用她整日陪着他编麦秆了。 天知道她把自己会的都要教完了,再下去都没得教啦! 她可想不出自己还能做点啥,来让安弟弟安静不闹人。 一刻钟后,郑离惊终于收回手,并收了针。 “如何?”郑绍君迫不及待的问。 郑离惊拧眉摇头:“他脑里多处有血块凝堵不通,这不好办。” 这话让郑绍君顿时泄了提起的气,“唉!太医也是这般诊断,说是脑里血路不通神志不能长,只怕这辈子就这样了!” “不好办并不是没办法。” 进入思索的郑离惊说得随口,却让正失望叹气的大哥顿时抽了口气。 “呃!咳咳咳咳!”反呛一下,让再次激动的郑绍君咳了个脸通红。 “你,你说什么?咳咳咳,你刚才说什么?”他一边咳一边问。 郑离惊连忙给他倒茶:“你先镇定下。” “咳咳咳!我镇定,咳咳咳,不了,你快说,有什么办法?”郑绍君捶胸口的激动。 这妹妹,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可把他跌落又抛高的。 心都要蹦脱出来了。 郑离惊哪里想到这大哥会情绪波动至此。 她要知道,就会让大哥学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虽然有时候,她也没做到镇定如斯。 安哥儿醒来时,被善若姐姐用一个灵巧的马儿勾了魂儿。 立马忘记自己为何会突然睡着这事。 因弟弟情况而心里激动难静的郑绍君,强制带他回畅心院,让他再睡个正经午觉。 念叨要带麦秆玩具给母亲看的安哥儿,还记得要跟二姐约午后去看母亲。 郑离惊应了。 但等弟弟一走,她就立马去了瑞和院。 已经见过娘家侄子的郭氏,知道女儿帮了他们大忙。 又得知邬氏已无大碍,过两三天就会过来给她搭把手,她已经放下心。 见到女儿过来才问她昨日到郭家的具体情况。 等知道女儿竟然抓了只野鬼带在身上时,郭氏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即使知道女儿的本事和她要走的路,仍然无法做到淡定面对异界事。 “母亲别怕,有我在,没有鬼怪能祸害到您。”看出母亲有些惊惧,郑离惊安慰她。 郭氏脸色依旧有些头皮发麻,她是普通人,做不到闻鬼不悚然。 “你带着那东西,真的没事么?”她有些担心自己女儿会被阴灵影响身体。 “驱鬼除魔是修士之责,我不会有事。”郑离惊安慰母亲。 收鬼当然会损神元,但超度能积功德。 一业一障皆有道。 郭氏看女儿一派轻松模样,她只能尽量不去看女儿藏着小葫芦的衣袖。 听女儿说的那只野鬼,就藏在那小葫芦里。 她想想都汗毛倒竖。 定了定神后她才说道:“你六舅母没事就好,那家人真是阴损歹毒,竟然如此害人。” “女儿已经惩治了他们,日后他们必不敢再行阴损事,那玉泉观道士我明日就去找他。” 收了野鬼,再找那道士打听,不怕他不说实话。 听到女儿要去玉泉观,郭氏就知道女儿要从她自身挖起。 她连忙叮嘱:“ 那你当心些,要是被人知道,只怕这府里都要闹翻天。” “翻天那不正好。”郑离惊并不在意府里起波澜。 “武安伯府不变天的话,只会霉运当头。” 郭氏一惊,这女儿说的话她是半点不敢怀疑。 “那,那你还是要小心些,母亲没用,都无人给你帮忙。”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以女儿的本事能耐,霉运是她施下还是武安伯府本就该有,她不敢多问。 “母亲无需担心我,等大嫂入门,让她帮您打理家里才是正事。” 她已经知道,母亲身边只有一个常嬷嬷可信。 陪嫁来的都散出去管理庄子或者店铺,这是母亲能守住丰厚嫁妆的唯一法子。 瑞和院其他人,可用,但不可信。 所以回回说话,常嬷嬷都要去门口盯着,不给别的人随意靠近内室。 母亲在府里活得委屈,但未来大嫂可不同。 以她颇有主见的性子,她不会像母亲这般温顺任欺。 迎得人进府,她和大哥也不会让大嫂受不该受的委屈。 所以,府里翻天,迟早的事。 第45章 误导,焉知非福 郑离惊帮着母亲抄了两份刚拟好的聘礼单子,分担了些杂事。 等大哥把弟弟带来,她才与母亲提及给弟弟请武师傅之事。 “弟弟脑子不好,但身体若是足够灵活有劲,他就多了份自保能力,这比要人时刻看护着要强。” 拿到小儿子编织的麦秆玩具正高兴的郭氏,顿时收了笑容摇头:”不行不行,你弟弟脑子有伤,不可激烈动作,会有危险!” 小儿子五岁受伤失智后,她就小心翼翼的看护他长大,直到她病倒才交给大儿子接手。 看上去小儿子虽然身高体壮,但他脑子不好,怎能跟别的男孩一样上蹿下跳。 郑绍君无奈的看向妹妹,他就知道母亲不会同意。 这也是安哥儿长到十二岁除了玩各种玩具,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原因。 太害怕失去,只想远离一切可能的危险。 “何人告诉母亲安哥儿伤过脑就不能激烈动作?”郑离惊起疑。 “是太医,太医这么说过。”郭氏连忙道。 “弟弟刚伤到时确实要少动,但伤口愈合后就无需一直压制他天性。” 若是太医这般误人,就是庸医了。 女儿的话让郭氏脸色微变,“太医是在安哥儿受伤初期这么叮嘱,可后来一直有人提醒我不能让安哥儿做大动作,做了就会加重脑疾。” “谁一直如此提醒您?” 郭氏想了会才说道:“很多人都说过,你祖母和你婶娘他们都说过,平时有来往的那些夫人也有说过,还有你们表姑母也时常叮嘱,我不敢大意。” 意识到女儿问出这问题,有可能是自己被人误导,郭氏不安起来。 “是我又害了安哥儿吗?” “母亲为何这般问?难道有人说是您害得弟弟受伤失智不成?”郑离惊愈发生疑。 郑绍君替难过的母亲回答妹妹:“安哥儿受伤,祖母怪母亲没照看好,父亲也怪她,就连我,也被父亲骂了好几回没用。” ”所以你们就认为真是你们的错?” 多傻! “你们一直自愧,别人就一直以此来让你们抬不起头,你们抬不起头就只能一直低人一头。” “你们一直低人一头,自然就无法掌管这武安伯府。”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就道破人心。 孩子受伤,做母亲的比谁都悲痛难受。 不断指责的人,不是冷血就是别有用心。 郑离惊的话让母子两人都一震,脑子像劈开一道光,看到另一个深渊。 他们陷在其中自困自苦多年,竟是别人刻意筑起的牢。 郭氏捏着麦秆蝴蝶的手有些发抖,她不曾把人心想得那么险恶。 她以为能将心比心。 事实却是如此残酷,她白活了这些年。 竟不及十几岁的女儿看得清看得透。 郑绍君也痛苦闭眼,他太笨了。 纵使他有努力去思考,去判断过,也依然难触根本。 当局者迷,郑离惊直言:“安哥儿除了脑伤过,身体并无其他问题,拘着他只会让他什么都不懂不会。” “等你们都不在后,什么都不懂不会的他,指望谁还能像你们一样时刻看护他?” 母子俩都痛苦上了脸。 这问题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想有什么用。 这般是担心,那般也是担心。 他们只能尽所能的能护一日是一日。 郭氏被女儿说得又痛又悔:“我,我真不是个好母亲,又笨又没本事。” “母亲不必这么想,没有您看护周全,弟弟或许难以平安长大到如今。” 虽指出了不妥之处,但郑离惊知道,若是她没归家,弟弟想要练武通经也不可能。 既然有人不望大房好,又岂会允许母亲为弟弟做积极导向。 没有被安慰多少的郭氏,依然感觉自己没能给到儿子更有利的照顾,心生愧悔。 “那就让他学武吧!只是安哥儿被我们护惯了,不知能不能吃练武的苦。” “不吃也得吃,儿子会监督他坚持。”郑绍君继续接过看好弟弟的担子。 只是这次不是要陪着弟弟看住他不给乱跑。 而是要看着他好好练功。 按妹妹说的,加速体内血液流转速度,看有无可能冲开淤堵之处。 没跟母亲提及这点,是短期内不会有成效,母亲没法看到结果。 除非能找到散内淤的神药。 但妹妹说了,神药难炼,因为根本没有所需药料。 那些药料都是有钱难买到的天材地宝,要有机缘才能寻到。 而弟弟的机缘,暂无有显。 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他不懂,他只知道听妹妹的没错。 所以他会监督弟弟用功,要他努力自救。 看大儿子愿意继续照看弟弟,郭氏欣慰抹泪。 “还有我,母亲。”郑离惊也表示:“我也会督促弟弟练好身体,快高快长。” 比她高半头,弟弟就可以提刀上马勃发英姿。 到时,即使他情智如孩童又如何。 大智若愚,岂知非福。 并不知自己即将有新玩法的安哥儿,在母亲院子里编织了几个麦秆玩具,挂成一串送与母亲。 郭氏看着麦秆编成的蝴蝶蜻蜓虫儿马儿,连夸小儿子聪明手巧。 “嬷嬷,把安哥儿给我的礼物挂我床头上,如此我每日睁眼就能看到了。” 看到母亲如此珍视自己做的礼物,安哥儿高兴又自豪。 当二姐问他可要学新手艺时,他立马点头:“要学,我要学多多手艺,然后给母亲看我的新手艺。” 郑离惊摸着跟自己一样高的弟弟的脑袋,夸他:“安哥儿聪明好学,是个好孩子!” 郭氏也连忙鼓励儿子,“既然要学新手艺,那一定要学好来给母亲看。” “好!”安哥儿挺了胸膛大声应下,显得十分有决心。 第46章 告状,去玉泉观 郑离惊打算明日就去给弟弟找武师傅。 吃饭要趁早,练武也要趁早。 但这顿晚饭,却来了不速之客。 郑唯真踌躇半晌,最终踏入栖霞苑。 让她没想到的是,大哥和弟弟都在这里用晚膳。 柿子树下和乐融融的场面,让她再次感觉刺眼。 只是再刺眼,既然来了,她还是忍住没半途而废。 看到大妹妹居然来登二妹妹的门,郑绍君脸露狐疑:“你来做什么?” 他可不认为这大妹妹是来与二妹妹交好。 昨日在鹤松堂,他公布喜讯时,这妹妹脸上第一时间可不是为他喜悦。 虽然审时度势换上笑脸,但是不是真心为兄长即将大婚高兴,他岂会看不出来。 而帮忙促成他婚事的二妹妹,又岂会让这大妹妹心甘情愿上门示好。 大哥警惕的态度让郑唯真有些气恼,“我特意给二妹送来两道福荣楼好菜,大哥何须这般防备我。” 可不单郑绍君防着她,善若也放下饭碗盯着她。 这个总找师姐不痛快的大小姐,会这么好心给她们加菜? 不会下毒吧? 看到大姐走过来的安哥儿却瑟缩了下,有些害怕的动了动屁股呈躲避状。 见微知着,郑离惊给弟弟夹了块肉安抚他:“你好好吃饭。” 安哥儿回应都小了声:“嗯!” 安抚了弟弟, 她阻止拎食盒的丫鬟上菜:“这里已经很多菜,不需要。” 丫鬟雪儿为难的看向自己主子。 本就硬着头皮讨好一次的郑唯真,尴尬又羞恼。 郑离惊直接问她:”无事献殷勤,你有何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意让郑唯真后悔带两道菜上门来讨人嫌了。 一气之下她昂了下巴道:“ 我就是看你没吃过什么好吃的,特意让人做了两道名菜给你尝尝,别不识好人心。” “你有好人心?”郑离惊听笑了,“你自己信吗?” “你......”郑唯真气恼难言。 看着这大姐有怒不敢发,她就摇头:“才两天,又犯毛病。” 什么毛病? 惊讶的凤玲和冬葵不懂,但同坐过一辆马车的善若和雪儿却听得懂。 善若抿嘴忍笑,雪儿为自己主子难堪。 郑绍君大概能猜出几分,安哥儿只低着脑袋安分吃饭。 他怕大姐,本能沉默。 郑唯真心知肚明自己又被妹妹说她发蠢了。 但她怎会承认自己不够聪明,她只气有人给脸不要脸。 “你不信我好心,那就别吃。”她恼羞成怒的让自己婢女等会把菜扔去喂狗。 郑离惊无动于衷,“我与你之间无甚交情,你此举没别的目的谁能信。” “不说就回去吧,别吓得安哥儿不敢吃饭。” “谁吓他了,你不信就算。”难堪又气恼的郑唯真转身就走。 她是脑袋有坑才会来这里受辱,她发誓再也不会跟这妹妹低头。 气冲冲的走出栖霞苑,却没多久就头疼要怎么跟自己未来婆母交代。 想了想把说过要喂狗的菜拎去了鹤松堂。 换人来想辙。 对于大妹妹来二妹妹这里的目的,郑绍君也猜出了几分。 “昨日孝勇侯夫人来府,应该是跟她说了什么,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来你这里。” 登门的亲友其实大家都知是为何。 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谁会关注她的来去。 大姐的未来婆家是孝勇侯府,郑离惊昨日从众人言谈中已经听出来。 那孝勇侯夫人还笑着说以后她大姐出了嫁,她可以常过府去姐妹聚聚。 当时大姐含羞带得意,演了回姐妹友爱。 大概演得自己当了真,今日竟然带两盘菜来上门就以为别人能不计前嫌。 假的就是假的。 看人看得清的后果就是,懒得虚与委蛇。 “我知道她为何而来。”郑离惊瞧着弟弟恢复神气吃饭,问他:“你刚才为何怕大姐?” 安哥儿咬着鸡腿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告状:“大姐会打我。” “什么?她打你?”善若第一个气愤上了。 冬葵扯了扯凤玲退出去远了些。 这等事不宜多听, 凤玲撇撇嘴,大小姐对四公子不好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就四公子这弱智样,谁带久了都烦。 也就大公子耐心些,且四公子又听大公子的话,不乱跑。 大夫人不顶事后,开始是大小姐看护四公子,四公子不听话自然遭打。 府中下人瞧见过的不少。 听到弟弟被打,郑离惊也皱了眉头。 “嗯 ,大姐打我,打得可疼了。”安哥儿指指自己腋下,“这里会疼的。” 不但打,还挑怕疼的地方打。 “可恶!”善若气得饭都吃不下了,问沉默不语的郑绍君:“君哥哥,你就看着安弟弟被打吗?” 郑绍君无奈的叹了口气,告诉她们:“有段时日我顾不过来,安哥儿交给她看了几日,就那几日被打了。” “我骂过她,但她说安哥儿跳动,说了不听,她就打到他听。” 有时候安哥儿确实会顽皮,看护他的人怕这怕那的怕再出意外,凶弟弟是常有,会打的也就大妹妹一个。 想要大妹妹看在至亲份上尽把力,是他高估了她。 那几顿打弟弟记忆犹新,为此见到大姐都心发怵。 他也后悔把弟弟交给大妹妹看护,但当时没有别的法子。 母亲病倒,请医问药,侍奉床前,是长子大责。 他不敢假手于人。 弟弟也不敢只给下人看护。 善若没想到太多,她只知道安弟弟被自己的亲大姐欺负了。 “师姐,安弟弟多乖啊!他哪有不听话,肯定是大小姐脾气不好乱打人。” 那个二房的四小姐都说过她生气就喜欢打人。 “嗯,我很乖,大姐爱打人。”吃着饭的安哥儿连连点头。 郑离惊看着情智如孩童的弟弟,想到他被人打都不懂反抗,内心甚为沉重。 弟弟的气运白中有黄,有富闲长寿之相。 可不能让他一直活得混沌任人欺。 至于那毫无温情的大姐,总有她后悔的时候。 武安伯府即将要办喜宴,府门内外都有人忙碌。 大门都开始换瓦刷漆。 一早起来跟善若交代了些事,郑离惊与大哥再次出了门。 到城北一家茶楼小坐了会,郑离惊就要离开,“大哥,你在这里吃茶,午时前我必回来。” “好,你行事小心些。”知道妹妹要去玉泉观的郑绍君,今日一起出来是施障眼法。 冬葵也被留在了茶楼,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闭嘴上锁。 郑离惊离开茶楼时,已经改头换面。 成为一个有点佝偻的妇人,出现在城北的玉泉观。 第47章 反制,替天行道 玉泉观,京都名道场,与城南的灵音寺齐名。 香火旺盛,修士众多。 郑离惊给三清尊上了香,找人打听元恒道长。 玉泉观元字辈修士是观主和长老们的嫡传弟子,在观中地位高,不难打听。 道童却告诉她:“恒师叔昨夜受寒身体不适,恐是不宜见客。” “道长病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的郑离惊遗憾又关切。 她告诉道童:“我家曾得元恒道长赐福庇护,家中日渐好转,是以今日想当面感谢道长一番,并求几个平安符好安心返乡。” 她遗憾叹息:“道长不方便那真是太不巧了!” 道童听到这妇人说是来致谢并求符,不敢挡师叔财路,“请施主稍后,小的去请示师叔,看是否能如施主所求。” “那就有劳小道长了!” 抛出诱饵,郑离惊相信能为财物作孽的元恒道长,定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酬谢。 等了两刻钟,那道童才带来元恒道长愿意见她的消息。 谢过之后,郑离惊就跟随道童去往一座后堂。 元恒道长在一处静室接见她。 踏入静室,郑离惊就看到一个山羊须老道,面色如灰,唇色泛白,两眼布满红丝呈现疲色。 如此憔悴无神,看起来确实是病了的模样。 但郑离惊知道他是受了反噬,道行有损,神元有伤。 元恒道长看着来人面生,想不起来是哪家善主。 “你是......”声音中气不足,内损不轻。 “道长真是贵人多忘事!”郑离惊戏谑一句。 估摸着带她来的道童已经离开,她才低声问道:“道长养鬼敛财,不怕祖师爷入梦敲你脑袋么?” 盘坐的元恒道长本来姿态松散,闻得此言顿时大惊。 他立马站起来低声喝问:“你是何人?” 此妇人并非自己信众,且来者不善。 郑离惊扬扬袖子,轻笑:“我乃散修士而已,道长不必慌张。” “散修士?” 心头无比震惊的元恒道长,狐疑地打量她。 “你来找我是何意?” 元恒道长一边问,一边往门口靠近。 郑离惊立马移步挡在前头:“道长别动跑的念头,你该知道,你跑不了。” 此言一出,元恒道长进退不得。 他确定此人是谁了。 就是让他受了反噬之苦的同道之人。 “你待如何?”他道行受损,神元受创,现在无法与人论道对抗。 就算他道行无损,昨夜的后果也证明别人道高一尺。 今早兰家匆匆派人来请他,说兰家大房夫妻出了事,他知道对方是以牙还牙。 奈何他已无控鬼之力,那女鬼魂魄去向,他压根探不到。 他以身体不适推了兰家相求,让师弟去应付。 本以为此事自己认了怂,对方赢了场面就该各走各道,江湖不见。 没想到会找上门来。 他预感不妙。 “玉泉观的法师养鬼为祸,传出去,这座道观怕是要门可罗雀咯!”郑离惊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如死灰的元恒道长。 “京都名道场,居然是如此德行!”她啧啧两声,连连摇头。 元恒道长不敢大意。 自己养的那只女鬼已被对方抓住,这事一旦暴露,观主必清理门户。 他会身败名裂,再无容身之处。 “我可以散财赎罪,还望道兄放过贫道一码。”元恒道长放低身段,低声下气的恳求。 郑离惊冷哼一声:“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修行之人为利与鬼为奸,天理难容!” 散财赎罪就行了? 枉修了几十年道根。 元恒道长自知事泄必遭殃,他损了道行伤了神元,但躯体犹存。 看对方不为财动,顿时恶向胆边生,出手就是狠招。 直索命门。 只要一招毙命,他就不受人威胁辖制。 早有防备的郑离惊一个闪身躲开,反脚就是凌空飞踢,直把那老道踢到墙上。 “啪嗒”掉了下来。 “想杀人灭口?”郑离惊上前一脚踩到惊骇着脸的老道胸口,“欺我无防身之功?” 她直接用力踩了下去,踩断老道几根肋骨,“这是你小看我的下场。” 肋骨被踩断的元恒道长,疼得再无作恶之力。 他只能不停求饶:“求道兄留命,求道兄留命!” 若是知道接兰家这桩事会惹来这般厉害的女散修,兰家就是给他再多银子他也不敢用那女鬼作乱。 “留你命可以,但你活罪难逃。”郑离惊放开脚,问他:“你与常恵道长是什么关系?” 元恒道长惊疑,“他,他是我师尊。” 这女散修问他师尊作甚,难道是想把他交给师尊清理门户? “是你师尊?”郑离惊呵呵几声,“真是巧了!” “我问你,你师尊可在?” 胸口疼得直打哆嗦的元恒道长,连忙摇头:“他不在,上个月就出游去了。” “真不在?” “真不在,师尊他老人家虽年过花甲,但身体尚好,所以经常出游修行。” “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真话。”郑离惊举了举脚。 吓得元恒道长立马回答:“月底,师尊说他月底就会回观。” 月底才回来,那就月底再来。 有了这徒弟做把柄,那曾经给她批过命的常恵道长,除非死了回不来。 不然这账总能结算。 她拿出一颗丹药,直接塞入老道嘴里,“这是息毒丸,三十天内若是没我的解药,你会肠烂而亡。” 元恒道长骇然得要把药丸吐出来,但喉咙一疼,被迫咽了下去。 “咳咳咳.....”竟然下毒给他。 “入喉即化,别费力气找解药,独门配方除了我本人无人可解。” “咳咳咳......为何给我下毒?”伤了他还给他下毒,元恒道长怒了。 “为了不让你跑,等你师尊回来我就会来给你解毒。” 郑离惊拍拍手,告诉他:“你若是不跑,你会没事,养鬼作孽之事我也不再找你麻烦。” 一颗丹药废了他道行,已经替天行道。 “我不跑,你真的肯放过我?”还不知自己已废的元恒道长不敢相信。 “是,我要找的是你师尊,不是你。” “你与我师尊有仇?”元恒忍疼而问。 “没仇,只是有些事想问他。”郑离惊走到门口,回头提醒了句:“你最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说。”巴不得她快走的元恒捂着胸口连忙回应。 再不走,他要疼死了。 第48章 聘师,祖母反对 从玉泉观出来,郑离惊慢悠悠走在一条后巷。 深秋风起落叶飘,她抬头望了眼秃了半的路边大树,叹了口气,踩着一地黄叶走向街面大道。 当她回到茶楼,堪堪刚到午时。 她已经恢复原貌,坐下来喝了两杯茶后,才与大哥说了玉泉观的事。 “那道士遭受反噬,道行尽失,只剩半条命,日后没法力为恶了。” “常恵道长出游在外不在道观,说是月底才回来,到时再找他们去。” 与鬼为奸只剩半条命是罪有应得,曾经给妹妹批命的道长却不在,郑绍君不免遗憾:“那道长算起来都六十多了还四处出游,真够逍遥的。” 郑离惊瞧了眼大哥,知道他羡慕长寿又康健之人。 “今世逍遥,但若做过孽下一世就未必好过了。” 她安慰大哥:“今世正途坦荡积了福,下一世必有回报。” 郑绍君苦笑了下,这么说是他前世不修了。 他转开话题,“若真是那常恵道长乱批命,你打算如何报仇?” 这问题郑离惊并未认真想过。 事情没问清楚前,想这个没意义。 何况她还心存更大怀疑。 只是没找到证据前,她不会与大哥提及。 “到时再说吧。”她答道。 “目前首要的,就是你好好把婚事完成,其他事暂且排后。” “嗯,为兄知道。”郑绍君点点头,为妹妹叫了些小吃填肚子。 “吃饱了去给安哥儿看看有无合适的武师傅。”这也是今日出来打算要办的事。 “好!” 兄妹俩用了些饭食,然后往京都几个有名的镖局寻人。 凭着一双能看穿世人相的法眼,郑离惊给弟弟挑了个面相和善底子干净淳朴,且武艺尚可的镖师,聘请他入府为师。 这名叫杜寿的镖师是青州人士,二十九岁,祖上入过军,有套家传拳法,教一个少年孩子绰绰有余。 “我弟弟情况已经跟你说了,你可有为难处?”做为长兄的郑绍君,担起了议定契约之责。 有些腼腆的杜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在下只怕教得不好让公子和小姐失望。” 做个武师傅一个月有六两银子,比跑镖酬劳高,还包食宿和四季衣着,就算教个痴儿也多的是人愿意。 他这是被馅饼砸到头,运气加身,岂会为难。 “只要你认真教,有耐心的教,我们不会苛求你的教学进度。” 杜寿连忙抱拳感谢东家信任。 双方定约一年,若是教得好,到时加钱续约。 这份活酬劳高又稳定,还能出入勋贵之家,里子面子都有。 杜寿在众多镖师羡慕的目光下,难掩激动的在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出来一趟,两件事办顺利了一件。 回府直接就带了武师傅回去。 自大公子在月底成婚的消息传开,武安伯府的人就进进出出的忙活开了。 王氏找了几个族中妯娌来帮忙,大面上看着十分尽心。 但等她摆出公中出的物品清单时,就多少露了些馅。 族中妯娌是看不出来,觉着这长长一份礼单已经很是丰厚。 但郭氏一眼就揪出了糊弄之处,划拉十几笔要王氏换上某年某月她娘家送来的物件。 她是不管家,但凡是娘家往来的礼物,她都记得门儿清。 若是这些好东西公中也想扣下,拿些表面光的来糊弄,她绝不答应。 没想到郭氏会一笔一笔记着她娘家送来的东西,王氏气恼在心。 转身就去找婆母要主意。 郑老夫人此时正为大孙子带回个武师傅而沉脸。 “你们一出一出的自作主张,昨儿一事今儿又一事,这武安伯府都你们自己说了算是不是?” 把昨日憋着的火都发了出来。 她尤其狠瞪了二孙女一眼。 若不是这个孙女撺掇,府里哪来这么多事。 被瞪一眼的郑离惊并不在意,她垂眸站着,让大哥来行使他的长子之责。 面对祖母的责难,郑绍君状若恭谨,但话语不退,“ 给安哥儿请个武师傅,让他精力有地方发泄是好事,这是孙儿与母亲商量过才定下的事,并非孙儿自作主张。” 他母亲是武安伯夫人,给自己儿子请个武师傅都不行的话,那这武安伯府谁说了算? 虽然事实上一直都是别的人说了算,但真要摊开说到面上来吗? 被大孙子不软不硬的顶回来,老夫人的脸色愈发晦暗。 从一力主张让自己这个妹妹归家,到她归家后的种种,这大孙子是益发的腰板硬了。 现在都有话顶话,再无以前温顺模样。 “安哥儿情智不长,他如何学得了武,简直胡闹!” 老夫人不同意,“把人退了去,不可苦了安哥儿,他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郑离惊听到这里,挑了下眉。 不再拿伤过脑不宜大动作来说道,是知道她懂医不好糊弄吗? 这祖母的脑筋转得挺快,现在是用情智不长来做理由了。 “祖母,武师父不能退。” 郑绍君据理力争,“安哥儿是我亲弟弟,我比谁都关心他,我希望我弟弟平安康健,我也希望他有自保能力。” “祖母您不能随时看护他,母亲也不能,我也不能。若是我们都不在了,安哥儿还有谁会尽心看护?” 这问题问得老夫人气结,你们短命是你们的事。 她且有得活呢! 故意说这话的郑绍君,还问祖母:“被人欺负时难道要安哥儿跟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懂,只能抱头蹲下任人欺?” “谁会欺负他?他可是武安伯府的四公子。”老夫人受不得大孙子这样强硬驳嘴。 郑绍君面露苦笑,“武安伯府的四公子又如何,若是没有我和我母亲护着,会欺负他的人可不少。” 就算他们尽心尽力的护着了,不还有人打他。 暗中辱骂的事更不少。 他不信祖母不知。 第49章 礼单,郭氏不忍 毫不退缩,且暗有所指。 “安哥儿要是学武出了事,我唯你们是问。” 老夫人气得拂袖而起,离开客堂。 没想到签了契约进府,竟有这一关的杜寿,很是尴尬。 “你无需担忧,此事已定,谁也赶不了你走,日后你就是我弟弟的武师傅。” 郑绍君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内心免不了又羡慕上。 多健壮的身体! “在下谢过大公子!”杜寿诺诺应下。 王氏来到鹤松堂见到这一幕,不禁问:“君哥儿,这位是谁?” 这陌生男子瞧着似庄子上的管事,好像又不是。 “婶娘,侄儿正要去告诉您一声,这是给安哥儿请的武师傅。他姓杜,日后就住在安哥儿的院子里。” “月钱由我母亲这边支付,吃食就劳烦婶娘告知厨房一声,日后给畅心院多准备一份饭食。” 用母亲的银子是母亲的主意,花费不多,立脚却稳不可摧。 “啊?好好好!” 王氏嘴里应着,脑子却因这事急转。 大房这又整的什么事,一出一出的全都是事后才知。 乱套了都。 等那对兄妹带着人离开,她急忙进内室找婆母。 “母亲,这君哥儿请什么武师傅,大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正气着的老夫人看到小儿媳进来,哼了一声:“翅膀硬了,都想飞起来了呗!” 瞧着婆母被气到,王氏随即添了把火:“自从二丫头回来后,府里的事儿是一件接一件。大房如今做事都不与人商量了,想做什么他们自己就直接决定,由不得人不接受。” 老夫人拍了下榻几,“就是如此,一个个的都仗着那点底气,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眼里。” 仙尊,还有帝后,眼瞧着都成了大房的倚仗。 就连那个大儿媳也喘上了,醒来几日都不见过来请次安。 倒是有精力为儿子张罗起婚事,听说准备大后日就去下聘。 可真有劲头。 王氏趁机把物品单呈给婆母看:“母亲您看,大嫂把我备的单子划拉了十几道,要把这些全换成她指定的东西。大嫂这是何意,难道觉得我们能亏了君哥儿不成。” 老夫人看了眼礼单,没好气的扔到一边,“真是小家子气,一点东西也要划拉回去。” 王氏不敢作声,那可不是一点东西。 里头好些都是郭家历年送来的稀罕物。 按大嫂这么要求,起码要多添价值两万多两银子的好东西来办婚事。 她小心翼翼的道:“大嫂改这单子,不是不能按她的来,只是就由得他们想怎样就怎样么?” “不用改,我看她能如何。” 气头上的老夫人也想找地方出气,“就按我说的,府中不是只得君哥儿一个,还有安哥儿、弘哥儿、扬哥儿他们好几个哥儿。且真姐儿婚事也不远,岂能什么都拿出来给君哥儿办事,还用不用过日子了。” “是,儿媳这就按您说的办。”王氏心里一喜,她就知道婆母容不得大房想怎样就怎样。 得了婆母支持,她立马去瑞和院把婆母的话转告大嫂。 “大嫂,不是我不想按你说的来,实在是母亲说了,君哥儿的婚事是重要,但府里不是只得他一个哥儿,且还有好几个哥儿将来都要娶媳妇呢!” “还有转过年就是真姐儿的婚事,府里家底儿那就些,总得有所兼顾是吧!” 改单子时郭氏就知道不会轻易遂她愿,这会儿面对妯娌的说辞她只问她:“我儿子是不是伯府嫡长子?” “当然是,但是......” “是嫡长子就该按嫡长子的规格来给他操办婚事。” 郭氏决然打断王氏的试图辩解,“我虽不管家,但每年你给我看的账册瞧着都挺有出息,咱家不是入不敷出的人家,郑家嫡长子办一场得体婚礼动不了府里根本。” 这话让王氏暗暗咬了牙。 没想到还能被自己垒的灶倒砸到脚。 为了证明自己的管家能力,府里的账面她做得无可挑剔。 年年收支平衡,从无大窟窿出现,谁知道都得赞她一声持家有道。 这也是武安伯府由二房管家没有被太多人说道的原因。 都以为郭氏精力和能力都不足,才不得不让二房来掌管中馈。 现在被郭氏以矛制矛,王氏心里着实恼得很。 但面上却不得不保持明理模样:“我知道大嫂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君哥儿,若是我弘哥儿成亲只怕我也会这般想,只是想归想,其他儿子也是儿子,总得为他们留些打算。” “安哥儿脑子不够灵光,但将来也得给他娶门媳妇,就安哥儿这样的只怕还得多准备些才好说亲,这问题大嫂你有没想过?” 郭氏喝了口养气参茶,挺着还发虚的身体对王氏说道:“我自然想过,但安哥儿成亲还有好几年,那会儿我看不到了,我只看到眼前。” “我娘家历年回给府里的东西,许多都是为着他们几个外甥准备,我如今只是提笔写了四分之一,有何道理不用到君哥儿身上?” 王氏一时语滞,她就知道郭氏目的就是要她娘家送来的东西。 “弟妹,我是准备死了,不是准备傻了,我娘家特意给我生的这几个孩子备了成人之礼,我都记着没忘。” “且我娘家人必会来参加君哥儿的婚礼,到时要是他们来了,看到君哥儿成亲,不用他们一心一意给他们打造的好物件,他们会如何想我们这一家?” “这......”王氏顿时不知如何反驳了。 她就没想过在凉州的郭家人能赶得上大侄子的婚礼。 因为笃定他们赶不上,她才会想着藏住那些不可多得的精美好物。 等郭氏一死,入了公中库房的东西还不是她说了算。 在门外听了一会的郑离惊,步进了客堂。 “婶娘,我大哥的婚礼我舅舅们都会来,说不定他们过几天就到了。” “过几天就到?”王氏顿时一惊。 “凉州到京再快也要八九日,去也是,这会儿信使都还在路上呢!” “他们如何过几天能到?” “婶娘就没想到我舅舅他们是来看我母亲的么?”郑离惊笑了一下。 “说不定路上就跟信使撞上了呢!” 王氏更惊疑了:“这你怎知道?” 第50章 力争,万年乌木 郑离惊告诉婶娘:“我前儿去我六舅舅家看我六舅母,他们跟我说的。” “说是上个月他们给家里去了信告知外祖家我母亲身体不好,我舅舅他们回了信说会尽快来京都一趟,现在他们不定已经到半途了呢!” 收到女儿眼色的郭氏也点了点头:“我虽不愿给他们知道我命不久矣,但我六堂嫂那个人性子倔,没听我的,写了信回凉州。” 这下子王氏不得不信了。 那邬氏跟郭氏性子完全不同,还真有可能跟郭家人报了郭氏近况。 以前郭氏身体还没倒下时,为了显贤惠,跟娘家人一向报喜不报忧。 即使偶有娘家人来京探望,也没在娘家人面前露出过什么不满。 直到那个入了国子监的堂兄来京,带来那邬氏是个厉害的。 登门两次门后对她和婆母说话都暗带刺儿。 话里话外都是对武安伯府不满,成了为郭氏撑腰之人。 现在,凉州要来一群郭家人。 这郭氏又不像以前那样顺从,只怕要生麻烦。 心里千回百转的王氏,只得挂上笑脸装惊喜:“哎呀!那太好了,大嫂你娘家人能早日到京,就能帮上我们大忙了!” “嗯,我也等着他们来到,若是大后日过大礼他们能赶到就更好了。”郭氏就势说了下去。 “君哥儿的婚事我们必要办得风风光光,妥妥当当,可不能让人看笑话!” “是是是,咱府里一定要办妥当。”王氏扯着笑容附和。 “礼单的事我再去跟母亲说说,回头好了我尽快给君哥儿这边安排上。” “好,那就辛苦弟妹了。“郭氏点点头。 等王氏走后,她瞬间就垮了脸色。 郑离惊连忙扶母亲到榻上躺下:“您歇会,可别气。” 后宅妇人你来我往的招数,忒耗精神气。 像打了场仗般的郭氏,疲乏的躺在榻上缓了缓,才跟女儿说话。 “你婶娘,就是个笑面虎,装得一手好人,背地里却吃人不吐骨头。” 当她不知是她想扣下她想为大儿子要的东西吗。 二房三个嫡子三个庶子,还有嫡女庶女几个,聘礼嫁妆全指望公中。 王家可没他们郭家大方,会为他们那些外甥用心打磨重礼。 她是郭家幼女,得家人宠爱,兄嫂们得了好东西都不忘她这头。 那些精刻的笼箱匣盒全是万年乌木所做,玉石刻件也出自西域良品。 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婆母当初说放入公中仓房即可,谁都不会动她几个孩子的东西。 现在却出尔反尔不想给了,怎不让人气愤。 以前她忍着让他们占了不少便宜,现在她不忍了。 她什么都想好了,临死前她会留下血字清单,提前把自己孩子该得的东西列出来。 就不信惯会装面的二房,看到她孩子手持血字清单,还敢吞她娘家专为他们外甥准备的那么多物什。 郑离惊听得母亲这打算,当即劝她别这么做。 “人性本贪,大哥这第一份他们都不想给,您要是留血字清单,那不是要他们割血又丢脸嘛!” “您觉得他们愿意割自己血,还是会干脆让我们流血?” 郭氏一惊,顿时冒了冷汗:“非但要不到,还会成催命符?” “极有可能。”郑离惊劝母亲:“您别想这昏招,一切有我和大哥呢!” 无依无傍的人才不得已要如此为子女争取一把。 如今有她和大哥,还有外祖家。 弱势惯的母亲都不会借势了。 “那就由得他们霸住你外祖家给你们的东西不成?”郭氏急道。 “怎会。”郑离惊让母亲躺好别动气:“大哥不是要成亲了嘛,到时大嫂过门让大嫂掌家,自然就不用担心有人能霸占我们的东西了。” “你大嫂掌家?他们会同意吗?”郭氏不敢抱大希望。 “总有法子让他们交出掌家权。”这点郑离惊不担心。 当然会有阻滞,但有阻滞不代表行不通。 “母亲,您相信我们,有我和大哥在,此事一定能办成。” 看着自信的女儿,感觉终有依靠的郭氏,湿了眼眶,“能成自然好!” 大儿媳入了门要是能撑起家,小儿子日后依靠大嫂总好过依靠别的人。 要不然她一死,难逃被人敲骨吸髓的命。 现在抛出郭家即将人到的消息,单子列的物件应该不敢都缺了。 “那些乌木箱匣十分难得,你外祖家一共送来了四套,你们姊妹几个每人一套。一套有八个不同式样,光一套万年乌木笼箱匣盒,外头就炒到近万两银,关键是有钱都难买到。” “近万两银?我也有份?”郑离惊再次被家中富贵惊到。 乌木是难得,但七八个箱子匣子盒子这么值钱,跟镶金了似的。 看到女儿惊讶她也有份,郭氏叹了口气,“你自然有份,你外祖家可不嫌你克亲命,别人有的,你都有。” 外祖家的一视同仁,让郑离惊不由感动:“母亲,外祖家真好!” 这么好的外祖家,怎么挑个如此不相称的亲家。 郑家除了有个爵位,可没别的突出。 “咱们关西世族,可比京中这些世族有人情味。”说到娘家,郭氏情绪振作不少。 郑离惊想问母亲为何会远嫁来京都,但看到母亲忆起家乡充满温情。 终是按下好奇,没给母亲添堵。 而是跟她说了今日出去办的事。 玉泉观的事因着常恵道长不在,只能暂且搁置。 得知已经为安哥儿找好武师傅,郭氏很是高兴:“希望你弟弟能吃得这苦。” “敢偷懒不学我就打他屁股。”郑离惊笑言一句。 女儿这般为弟弟上心,郭氏心里是愈发的欣慰。 鹤松堂。 老夫人听小儿媳说郭家很快就会来人,脸无喜色。 “他们来人就来人,难道还敢在我武安伯府放肆不成。” 她冷哼道:“他们家的女儿生的儿子没一个顶事,我郑家大房都毁她手里了,还想我怎样对她好。” 王氏想说不是这事,她想说郭家给的那些稀罕玩意,都要掏出来了,她舍不得。 但看婆母自说自话的发泄对郭家人的不满。 她只能忍耐着。 最后还是找准机会问婆母:“母亲,大嫂说她娘家人送来的东西,都要拿出来给他们大房,这可如何是好?” 真拿出来,婆母这里都得掏一把。 郑老夫人听闻小儿媳此言,登时愠怒上脸。 第51章 拆凑,见识乌木 “什么叫都要拿出来给他们大房?向来都是公中走礼,回礼都放入公中,她想要就要全给她吗?” 老夫人气极:“想拿娘家人来压我们,以为我武安伯府会怕他们郭家不成。” “传她过来,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身份,还有没有点孝心。” 王氏一惊,现在可不是磋磨人的好时机。 要是出点什么事,大房定会闹上。 有个那么厉害的二侄女在,可不同以前那般好糊弄。 婆母难道忘了自己都被折了几次面子不成。 她连忙劝住婆母:“母亲别气,大嫂虽起得了身,但身体虚浮无力,要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倒在这里岂不晦气!” 这倒也是。 窝火的老夫人只能拍着凭几泄火,“真是个不孝东西!” 见与不见都觉得晦气。 “母亲,大嫂要的,是不是先给置上?”等婆母骂了几句出了气后,王氏小心翼翼的问。 “她是要什么?”礼单她没注意看,就知道是郭家送来的物件。 王氏只好道明:“她要一套八件的万年乌木精刻笼箱匣盒,和几樽西域美玉刻件,以及添银三千两。” 添银和美玉器皿咬咬牙可拿出来。 就是万年乌木做的那几套套件,已经拆了不少来用。 老夫人听得皱了眉头:“乌木刻件难道你凑不够一套给她?” 她这里只拿了几个,余下的可都在库房里。 这小儿媳胆敢全扒拉进她自己的窝不成。 已经扒拉了半数进自己私库的王氏,自然不敢承认。 “凑是凑得成,只是瞧着大嫂似乎有验收回库之意。母亲都已用顺手,儿媳这里没那等好物替代给您使用,可如何是好?” 万年乌木精贵难得,郭家派人送来时,正值安哥儿满月。 当时郭氏伤了身子坐双月子,东西就入了公中库房放着。 虽然后来郭氏问起过几次,但婆母都用话安住了她。 安哥儿出事后,郭氏因着底气不足,就没在婆母面前提这些东西了。 婆母挑了几件自用,暗下还给了两件贞妃娘娘。 她也拿了两个精美匣盒回去给娘家。 郭氏现在只说要一套给君哥儿,尚可好支应。 就怕她死前来一出给儿女索取齐整。 原本以为郭氏一死,君哥儿退婚,头一份聘礼都省了。 没想到郭氏没死,君哥儿还要提前成亲。 这措手不及的,以为落袋的都要掏出来,谁不郁闷。 郑老夫人看了眼小儿媳,没有斥她贪多噎喉。 “银子就不用添了,她要是嫌少让她自己出。你把其他她要的办妥,就她那身子,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小儿媳那点心思让老夫人也生了不喜:“大房一个个的短命相,他们还能带进棺材里不成。” 目光不放长远点,能成什么气候。 婆母的话外音让王氏汗颜,“母亲说的是,是儿媳短视了。” 想想大房的情况,确实不必看这眼前。 想通了的王氏,按着郭氏划拉的单子,终是从库房里拿了东西换上。 只是银子不再给了。 郭氏虽生气公中如此吝于表示,但也不争了。 嫡长子成亲家中这般小气,等其他哥儿成亲时要是规格超她儿子,她虽然看不见了,但自己儿女看得见。 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东西送到畅和院,郑绍君第一次见到母亲说的万年乌木八件套。 乌木材质黑红见金,坚硬如石,古雅光亮,纹理细腻。 加上雕刻精美,无论箱子还是匣盒,摆出来都相当悦目,且显雅贵。 这套万年乌木套件不是做为聘礼送出,而是男方给女方的个人礼。 会由女方往里装上随嫁小物品,带回郑家,成为传世之物。 走这过场,光万年乌木这名头,就能让戚家女出嫁时风光无限。 他愿意给未来妻子这样的体面。 郑离惊都好奇的跑过来瞧上一眼,“大哥,这就是咱外祖家送的宝贝?” “嗯,你看看,好看不?”郑绍君笑问妹妹。 “好看! 当然好看!”价值万两银的物件,能不好看吗。 摸着入手光滑细腻的乌木圆盒,打开盖子盖上是沉沉的声响,质感与众不同。 造型美观,不腐不烂,辟邪镇宅,这是可传百世之物。 “咱们外祖家真大方,一送送四套,几万银子哗啦啦的就送我们了。” 郑绍君轻笑:“外祖家给我们的何止这些,还有不少美玉做的器皿摆件,那些也值不少银子,只是没万年乌木难得。”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郑离惊真受宠若惊了。 “咱们得想想怎么回馈他们才好。” 提这个郑绍君就叹气了:“为兄没能耐,恐怕只能由你来报答外祖家。” 他确实没有什么回馈外祖家,无论人还是物,他都助力不了郭家。 反而还要他们来做他后盾。 内心着实惭愧。 无意间触到大哥痛处,郑离惊连忙挽救:“咱们是兄妹,不分你我,外祖家的回礼就交给我好了。” “好,不分。”郑绍君只笑。 无需赘言。 他知道妹妹日后能给出的回礼,必不会辜负外祖家的付出。 欣赏完乌木套件,郑离惊一手一个的捧着两樽物件出了大哥院子。 这是大哥硬要送给她的礼物。 直接从他书房多宝阁上撸下来的三阳开泰和麒麟兽。 串个门都能薅一把。 她喜滋滋的捧着两樽物件转往隔壁弟弟住的畅心院。 安哥儿这会儿已经被拎回来跟他的武师傅面对面。 在善若的鼓动下,正拿着他的木剑在院子里“追砍”自己的师父。 哈嚯哈半天,连师父的衣角都沾不到边。 直把安哥儿气上,非要撵上师父抓到他不可。 尽管已经知道自己要教的少年是什么情况,但此时杜寿还是被追得跳跃腾挪,哭笑不得。 这不玩吗! 一个月拿那么高月银,要是这么玩,叫他如何收得安心。 第52章 奔向,吉日过礼 捧着东西的郑离惊乐呵呵看了一会,然后让他们停下。 “安哥儿,好不好玩?” 追跑得气喘吁吁的安哥儿一个劲儿的点头:“好玩好玩,我还要玩!” 能尽情的跑,可比禁锢在一处玩玩具畅快多了。 “想玩,日后就听你师父的话, 他要你学什么你就学什么,要是你不听,以后就不能这么玩了哦!” 安哥儿听了这话,看看能陪他跑的师父,又看看善若,有些犹豫:“那我还能跟善若姐姐一起玩吗?” 他想跟师父哈嚯哈的耍着奔跑,也想跟善若姐姐说话玩玩具。 不用师姐出声,善若就答他了:“当然可以,但是你得跟你师父学本事,学好了就能跟我玩了。” “学本事?”安哥儿呐呐问:“善若姐姐不学吗?” 一起学多好,能一块玩儿。 这算盘儿打得挺响。 善若不哄他了,直接告诉他:“我也学本事,但我学的跟你学的不一样,这两天陪着你玩我都落下不少功课了呢!” 经文都少念了几十遍。 “啊?你落功课了啊!”安哥儿顿时替她担心上了,“那你夫子会打你么?” 家里哥哥弟弟都去书院上学,有时候他会听到他们说功课没做被夫子打手心。 所以知道落功课后果严重,会被打。 没想到会有这一问的善若,差点笑出声。 她连忙端正神色道:“当然会,所以我不能每天陪你玩这么久,要学完一天的功课才能玩。你现在有了师父,师父就是夫子,你也得学完一天的功课才能玩。” 人生第一次有夫子的安哥儿,不禁看向二姐。 郑离惊笑着点头:“二姐也要学本事,每天也有功课,咱们都要学本事,学好了再玩好不好?” 就像去书院的哥哥弟弟们一样,都要学本事? 只得过母亲和大哥教读书写字的安哥儿,曾经羡慕过能去书院上学的哥哥弟弟们。 他愉快的点了头,“嗯,我也要跟夫子学本事,学好了本事再玩。” “男子汉说话要算话。”杜寿适时摆出师父架子。 “好!”安哥儿应得十分响亮。 这一声好,终结了他日日轻松玩乐的日子。 从此奔向叫苦连天的皮肉锻炼。 武安伯府忙了几日,终于备出一份很是体面的聘礼。 九月十四日一早,恢复不少的邬氏赶来了。 当她看到前个月卧床难起话语都难言的堂妹,真的能坐起来理事时,差点落了泪。 但今日是大外甥过大礼的喜日,可不能哭。 “恭喜妹妹,贺喜妹妹!”她拥着郭氏好一会才放手。 郭氏也连连端详她的气色:“可是好全了?” “好了好了,都好了!”邬氏笑着回答,当着众人面她没提外甥女的功劳。 这是商量过的,邬氏能好转对外的说辞都是福星高照,吃对药很快就好了。 郑家这边的人不知详情,自然没有什么可怀疑。 有了邬氏来帮忙,郭氏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但王氏却拉紧了半根弦,先是跟邬氏打听郭家其他人什么时候到。 后又打听会来的都有谁。 邬氏都不用郭氏提醒暗示,直接就告诉王氏:“我们家人过几天就到,来的人不少,武安伯府家大院大,应该住得下。” 应该住得下? 应该?这是来了多少人? 要头大了的王氏,只能挂着笑容扮欢迎:“人多才热闹,不够住我们家还有个别院,不用担心。” “那就好,我们郭家有好些人没来看过他们姑姑和表亲,这回来了且得一起亲和亲和。” 她确实有写过信回凉州,哪怕堂妹叮嘱过不可使家人担心。 但她看着堂妹病入膏肓,眼看要不行了,她岂能瞒住。 得到消息的家人,定会有人赶来。 邬氏拉着王氏说笑着,畅想在京都与亲人相聚的好时光。 然后又拿着郭氏给的聘礼单子一一查实核对。 对完即将要出门的六十四抬聘礼,王氏已经有点挂不住笑容。 被挑了几处不足之处,七七八八给补实了,面子也没有了。 请来的吹班乐队也被邬氏一顿挑剔,把人都训得不敢弯腰,要挺胸凸肚的精神抖擞。 郑离惊目睹六舅母一来,就规整了一遍,利落得不似刚病好之人。 这种婚娶之事,还是得有经验的妇人来主持。 她一个姑娘家说啥啥不懂,想帮都帮不上什么忙。 吉时一到,礼担就挑了起来。 随着喜庆的锣鼓唢呐声,郑绍君也在杜寿的帮助下登上了一匹白马。 杜寿入府没几日,就成了今日送大礼的一员,负责一路保护大公子去戚家过礼。 大哥身边的小厮不会武艺,府里的护卫郑离惊信不过。 她直接让杜寿来兼任大哥的临时护卫。 被授予重任的杜寿不敢大意,对身子羸弱的大公子很是维护。 但即使如此,极少骑马的郑绍君,坐在马上还是有眩晕感。 幸好有妹妹给的小药丸解一解不适,能让他坚持住身型。 郭淳和郑家几个子弟也在送礼队伍里,他瞧着表妹也会一起,就不时的回头看看。 被二房的郑绍弘瞧见,顿时笑他:“郭家表哥,你是不是看上我二姐了?” 这话让郭淳顿生尴尬,他连忙摇头:“表弟别胡闹,女孩子名声要紧,不可拿你二姐来打趣。” “哈哈哈!你还正经上了。”郑绍弘笑得肆意。 他催马贴近郭淳,低声告诉他:“咱那二姐你就别想了,她可不会嫁与你们郭家。” 此话让郭淳顿时生疑,他不动声色的问:“你怎知你二姐不会嫁我们郭家?” “我当然知道。”十五岁的郑绍弘是个读书不成练武也不入门的公子哥。 平日爱好蹴鞠,三天两日就要打一场,倒是练得矫健有劲,颇为健壮。 他故作神秘的眨眨眼。“别看你们郭家是关西世家大族,但有我祖母在,我二姐能嫁更好的人家。” 郑老夫人要让二表妹嫁人? 郭淳眉心一动,记下这话。 “表妹有好前程自然好。” 他一脸坦荡的告诉这郑家堂表弟:“我也早有未婚妻,所以这玩笑表弟还是莫开的好。” 还想打趣下去的郑绍弘顿时没了意思。 他撇撇嘴拉开马头,瞧眼前头准备做新郎的大哥,眼带一抹讥笑。 就这身板子还娶妻,白瞎了一朵娇艳花儿,还浪费一笔这么丰厚的聘礼。 武安伯府的门口,有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和百姓。 今日伯府大公子要与戚家过大礼,场面不小。 在喜炮声中,一把喜糖撒出去,却没多少邻居接来沾喜气。 伯府大公子是个短命之人,他成亲也是为母冲喜。 怕沾上不祥晦气的人不要喜糖,便宜了那些为了糖不忌讳或者不知情的普通百姓和乞丐。 这场面在勋贵之家门前是有些难堪。 郑离惊干脆把喜糖大把的撒向衣着普通的人群,让他们兴高采烈的道出贺喜词。 衣装鲜亮的人群她直接略过,免除双方尴尬。 在她撒出第三把喜糖时,有一队人马与送礼队伍迎面撞上。 迅速朝武安伯府的大门而来。 第53章 亲临,过礼热闹 在前的郑绍君看到了。 但他坐稳马上都需专注,根本没余力分辩来者是谁。 “君哥儿?是君哥儿!”骑马而来的人突然惊呼。 郑绍君被这声惊呼愣住,杜寿连忙拉住马头停下。 等郑绍君定下神来看人,后头的郭淳已经欢喜的大喊:“五叔!八叔!大哥!三哥!七弟!” 这一喊,郑绍君当即明白来人是谁了。 风尘仆仆奔来的是他的亲人,是他的舅舅们和表兄弟们。 他们赶来了! 他们比他去信还来得快! “快扶我下去!”他激动得手忙脚乱的要下来。 杜寿连忙把大公子扶下马。 郑绍君人刚站好,就连忙给远道而来的舅舅和表兄弟们行礼。 “君哥儿,你母亲可好?”五舅郭怀颂第一时间问妹妹情况。 “五舅舅请放心,我母亲尚好,已经能坐起身给我办过大礼之事。” “好!大好!”郭怀颂听了顿时哈哈哈大笑,“恭喜大外甥喜结良缘!” 本以为来到武安伯府会看到门头挂白,结果却看到一行绑红绸的礼担从府门延伸到路口。 门头没有挂白,还有喜炮连连,他就知妹妹还活着。 奔丧变成吃喜酒,再没有比这更大的惊喜了! 待见过率队的郑家几个族中长辈,郭怀颂就对几个同来的侄子一挥手:“你们几个,都陪君哥儿过大礼去,别误了时辰。” 郭淳乐呵呵的凑近自家兄弟,“大哥,三哥,七弟,幸好你们来了,要不然就我一个郭家人给表哥送聘礼,单得慌!” 郭家小一辈为大的郭仪,笑拍了他一下:“姑姑家有喜,我们自然要来。” 哀事变喜事,几兄弟虽然赶路疲累了十天八夜,但心情相当愉快。 “走,给咱兄弟过大礼去!” “给咱兄弟过大礼去咯!”郭家几个兄弟围着郑绍君欢呼起来。 郑绍君感动不已。 千里迢迢来到门口,都没进门就给他撑排场。 外祖家的人情味,无有能及。 有了郭家几兄弟的加入,送礼队伍增色不少,这都是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与郑家的年轻人排一起,毫不显逊色。 前头还洋洋得意的郑绍弘,这会儿都收敛了不少。 隐隐意识到,郭家来这么些人,对大哥跟四弟维护起来,自己准没好事。 在府门外撒喜糖的郑离惊,看到礼担在前头停滞,接着起了一阵欢呼声,不由会心一笑。 有亲自远方来,大善! “二姐,该我们上马车了。” 庶妹和几个未定亲的旁支妹妹,过来邀郑离惊上马车出发。 “好!你们先上去,我等会就到。” 郑离惊把半盒喜糖交给凤玲,带着冬葵迎上牵马过来的中年男人。 “可是凉州来的舅舅?” 还未见过她,也不知她归家的郭家舅舅,惊讶的打量她。 “我们是凉州郭家人,你是?” 瞧着跟自家妹妹长得挺像,但大外甥女似乎不长这样。 前年他来京都见过大外甥女,难道女大十八变,这个不施粉黛的姑娘,是没上妆的大外甥女? 认不出人尴尬了。 郑离惊笑着施礼:“我是郑家嫡次女,我叫宁儿,舅舅们辛苦了,快请进府里!” 郑家嫡次女? 哦,妹妹生的是双胎,有一个被寄养在外头。 这是小外甥女归家了啊! 郭怀颂一下子笑容放大:“你就是宁儿啊!好好好!终是见着你了。舅舅来得急,没带啥好东西, 迟点再给你见面礼可好?” 不愧是大方舅舅,大门口的就说要送她见面礼。 “人到已是好礼!有请舅舅们入府!” 郑离惊恭敬的把两位舅舅请进府门。 跟随的还有几个郭家的护卫。 里头在协助礼担出府的邬氏,看到自家兄弟真的赶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王氏却绷起精神。 郭家人竟然真在下聘日赶到,这可有得小心接待了。 郑离惊上了马车,跟上前头的人,才知道还有三位表兄弟连门都没入就随队伍一去戚家过礼。 这可真是有情有义好表亲! 旁支几个妹妹听得惊讶:“二姐,你舅舅家来得真快真及时!” 大哥成亲的消息才定下几日,远在凉州的郭家人就到了。 怎不惊奇。 “嗯,确实及时!”郑离惊笑着点头。 来得及时是因为他们原以为是来奔丧。 她要是没归家,母亲这会怕是头七都过了。 若是这样,舅舅们也只是来得及上炷香而已。 幸好,事非如此。 大房庶女郑唯秀比二姐小一岁半,这会儿小声问二姐:“二姐,听说咱们未来大嫂长得很漂亮是么?” “嗯,大嫂漂亮,你也漂亮,这几个妹妹也漂亮,咱们家人都漂亮!” 撩起帘子看外面的郑离惊,笑答了一句。 “哈哈哈哈!二姐你真会哄人!”没想到二姐会这样说笑的几位妹妹都乐了。 二姐比大姐好说话, 还会塞糖给她们吃,把她们当小孩儿一样哄。 几位妹妹很快就跟二姐亲热有加。 郑离惊也嘿嘿嘿地笑。 心里却为善若不能跟来看热闹有点遗憾。 今天大哥要送聘礼,杜寿要跟随护卫,母亲那里在忙不能去打扰。 弟弟只能再次交给善若来看顾。 回去要给善若记大功。 一路喜乐吹打,礼担铺长街,去往戚家。 丰厚聘礼现街面,路人都纷纷驻足观望。 某座茶楼上的少年,也凭窗看热闹。 “梁世子,你大舅子过大礼你不去帮忙,缺点意思!” 好不容易轮到休沐日的梁锐,只想在外轻松轻松,被兰墨这一说,脸色都拉了下来。 “关我何事。”与郑家定亲,是父母之命。 他没有反对的权利,但无人能强迫他去讨好人。 看他一如既往的对郑家人不上心,兰墨摇着扇子笑得玩世不恭:“你爹娘要是知道你这般不乐意,不知会不会后悔给你定下郑大小姐。” 梁锐斜他一眼:“你胜过我爹娘。” 这心操得真够宽。 “呵!”隔壁包间传来一声轻笑。 觉得自己好心又没好报的兰墨,朝隔壁不满的说了句:“王爷您因何笑?” 出来吃个茶还要避嫌的人,有何资格笑他。 “兰妃娘娘跟陛下又提给你选妃的事了,您等着吧!您的逍遥日子也过不久了。” 隔壁的茶盏落桌声重了两分。 安静了。 “呵呵!看你们得意。”感觉自己制住了一个的兰墨,又乐了起来。 梁锐瞧不得他的嘚瑟样,当面插刀:“陛下昨儿也说要给你赐婚。” “什么?”笑容一收,兰墨现惊色。 “不是吧,我跟陛下说过三年内不成亲的。”兰墨不敢相信。 但梁锐在天子面前的时间比他多,知道的事自然也多。 这让他不得不提心。 “赐婚又不是要你马上成亲。”梁锐凉凉一句,看着兰墨跳脚,嘴角勾起弧度。 “陛下要给我赐哪家姑娘?”这家伙轻易不开玩笑,兰墨连忙追问。 梁锐却摇头:“不知,陛下只说该给你赐门好婚事,你等着就好了。” “我等个屁!”兰墨急了,文雅不再。 起身要入宫去找陛下,请求陛下落笔要三思,他慌得急匆匆走了。 隔壁的人问了句:“当真?” “当真。” 一人一包间,都不说话了。 郑家的礼担也走过去完了,礼乐声还隐约可闻。 人流中却已辨不清谁是郑家人。 第54章 礼全,姐妹区别 戚家一早大门打开,洒扫得干干净净的迎客。 吹打声一进巷子,就有人飞速来报。 “霹雳吧啦啦”的鞭炮声一直响到送礼队伍来到门口。 戚家家主戚朝兴调了假,今日在家与妻子一同迎客接礼。 婚事能顺利进行,解决了他心头忧患。 大女儿想要的青云路已经没有,当日在郑家人面前的出格言行,还差点把戚家陷入深渊。 幸亏二女儿大义机智,把戚家一门保了下来。 戚朝兴如今只想把二女儿顺利嫁入武安伯府。 本就亏了心,待看到郑家送来六十四台全抬聘礼,更是心虚脸热。 对待郑家亲友自然是极尽友好。 武安伯不在家,伯夫人身体不好,二房夫妻俩要留家待客。 只派了同族几个长辈来为大公子主持过礼仪式,戚家也无可挑剔。 那一群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来做礼宾,已经是派头十足,让戚家亲友相形见绌。 因着有了商议,换嫁之事暂时不对外公布,婚书过手也仅于双方至亲。 男方见过戚家姑娘的人只有大房兄妹俩。 当戚芮溪以待嫁新娘子见到郑家几个妹妹时,郑家姑娘们都以为她是戚大小姐。 纷纷笑着提前叫嫂子,把戚芮溪羞得满脸通红。 直到过了礼吃完席,郑离惊都没看到真正的戚家大小姐出现。 戚家能管住那位信义有失的女儿是好事。 若是管不好,且有得戚家麻烦。 一面之相,已知其运。 对于真正能成为自己嫂子的戚二小姐,她给出了足够的真诚。 未来小姑子如此友好,让忐忑待嫁的戚芮溪暗松了口气。 看到二姐对未来大嫂很是喜爱,郑唯秀也尝试着跟嫂子说话。 戚芮溪知道她是庶妹后,态度没有两样,还给她夹了菜。 郑唯秀也暗松口气。 面上一视同仁,总比高低有别要好。 顺利过完大礼,出戚府时,戚家人一直把男方亲友队伍送出了巷子口。 还目送到人影不见,礼数做到十成十。 而守闺阁规矩的戚家姑娘们,在人客走后,终于得以大大方方的观看男方家送来的聘礼。 同族姐妹簇拥着戚芮溪,艳羡之色见于言表。 六十四台聘礼,抬抬满实, 不愧是勋贵之家,戚家姑娘得此体面,对全族姐妹都有好处。 暂时被关禁闭的戚芮蓉,听到贴身丫鬟描述妹妹得的丰厚聘礼,嘴角抿紧,神色发沉。 与一个将死之人定亲,她开始就不乐意。 迫于形势要求人,她不得不勉强点头。 但一年多过去,已经在京中站稳脚跟的他们,何须怕一个武安伯府。 以那个人的地位,只要他愿意帮忙,定然能让她脱离将要做寡妇的命运。 她使了手段使其沦陷,却没想到会被一个郑家嫡次女给破坏掉这局。 她想不明白,为何一个王爷会因那郑家嫡次女说退缩就退缩。 甚至连她的求助书信都不敢再接收。 这几天家里为妹妹备嫁忙活,对她的处境置之不理。 她才是爹娘的心头宠,为何不能为她尽力争取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她怨艾不断之时,一向疼爱她的母亲来了。 戚夫人过来,是告诉女儿家里对她的最终处置。 “今日郑家来过大礼,婚书上已经落实是你妹妹的名字,不会再有更改。” 她严肃问女儿:“日后对外我们会说你身患怪疾不得不让妹妹替嫁,此后一年,你都需闭门不出,你可做得到?” “要我装病一年不出?”戚芮蓉登时不满,“等妹妹嫁过去不就完结了吗,为何要困我至此?” “这是家中商议的决定,若是你不听,就只能送你回老家去待着。” 看着自己疼爱到大的大女儿,依然只想着她自己,戚夫人此刻有了些恍惚。 “母亲你疼爱大姐,任其随性,但您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戚家如何还经得起一场不确定的祸福。” “脚踏实地,心安方稳,女儿请求母亲日后多为大哥二哥他们考虑,为即将出生的侄儿想想,莫要登天不成反落深渊啊!” 二女儿发自肺腑的话犹在耳边,与大女儿的自私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心头愧悔。 让戚夫人更心寒的是,大女儿竟然还冲她发脾气,“送我回老家是要我死吗?母亲您如何忍心这么对我?” “那你想如何?”被一向疼爱的大女儿横眉责问,戚夫人也恼了。 “我教你不可做出有毁门庭之事,你非要隔三差五的出去参加什么诗会,见多了人你心都野了。你当你真能靠一张脸和几句诗词,就能让男人死心塌地为你劈山填海?” 她看着大女儿脸色发了白的羞怒,依然试图重锤击醒她,也断绝自己曾有的幻想。 “昌王若真能为你不顾一切,就不会闻风而避,在朝堂上见到你爹都绕道走,你醒醒吧!” “丢了武安伯府的婚事,你后半生只能不招人眼的过日子,别影响家里姐妹的前途,就是你身为戚家女的责任。” “我不担这责任,我只想过好我的人生,我过好了家里姐妹还有何好担心。”戚芮蓉愤怒。 她不要受家里束缚,她要自由。 “母亲你说过我想过什么好日子你都会为我争取的,为何说了做不到?” 戚夫人顿时气结:“我疼你还疼出错来了,人生在世福祸难料,家里当年要是不出事,你当然能依仗我疼爱而随心所欲,但咱们家差点就被抄家流放变贱民,你让我还如何保证你过好日子?你读书明智就是读成这般不讲道理?” 被母亲斥责的戚芮蓉含泪咬唇,依然心难平。 若是没有那郑家嫡次女,家里何至于会如此对她。 明明都已经支持她了的。 “你跟你妹妹真是差之千里,枉费我疼你这么多年,而你妹妹却受尽冷落。”气得心窝疼的戚夫人拂袖而起。 “关上门,没有我允许,大小姐不得出这房门。” 一怒之下,禁锢范围缩小,连院子都不给出了。 直把戚大小姐气得痛哭出声。 看到母亲怒气冲冲的从大姐院子出来,戚芮溪把肚子已经八个月大的大嫂扶到一边坐好。 “嫂子您顾好你肚子即可,其他事别操心。” 看着婆母气得捂心口的戚家大嫂鲁氏,很有些不安,“母亲脸色很不好,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有事母亲会叫人,咱们还是别凑火头上的好。”母亲被大姐气,戚芮溪并不放心上。 娇宠过度,苦果自尝。 鲁氏看小姑子如此,心里其实也理解。 她拍拍小姑子的手转过来安慰她:“过些天你就是郑家的人了,你是个懂事人儿,必能过好往后日子。” 婆母偏心偏到边。 都是女儿,一个疼到百依百顺,一个却总对她冷脸刺语。 要不是知道婆母生这个小姑子遭了罪,她都要以为这小姑子非亲生。 偏偏疼爱的最不懂事,不得宠的却会为一家子着想。 她感激小姑子的挺身而出,保住了戚家安稳。 戚芮溪看着母亲远处的身影,脸带苦笑。 受宠的有恃无恐,不需懂事。 只有被漠视的人,才会舍身为烛,想光亮有人看见。 第55章 干亲,一屋相处 送聘礼的队伍挑着女方家给的回礼顺利回到武安伯府。 郑离惊第一时间就直奔瑞和院。 “母亲,舅舅他们呢?” 满脸笑容的郭氏告诉她:“备了院子让他们歇下了,你舅舅他们跑马赶来跑了十日有余,可累了!” 两个兄弟都已人到中年,不比年轻人,到底消耗得厉害。 入府见了人,用了席面就扛不住了,得躺躺才行。 “累了啊,那等他们歇好了女儿再正式拜见。” 看到母亲气色又好了几分,郑离惊想着要不要改药方子试试。 “过礼可顺利?”郭氏问。 “顺利,很顺利!” 忙了大半日的邬氏拉着精神十足的外甥女坐下:“顺利就好,你看你寒秋日的都跑出汗来了,快擦擦!” 郭氏也发现女儿的发尖儿都成了缕,不由笑道:”舅舅来了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嘿嘿嘿!女儿不急,我就是想见舅舅。” 舅舅们多好,不但给她准备有嫁妆,虽然她不嫁人,但东西用得上。 她也喜欢那套乌木八件,炼成法器的话能装不少她的家当。 见面还说要给她见面礼,这样的舅舅来一打她都不嫌多。 今日也出来搭把手的郑唯真,看到妹妹归家没半月就和母亲还有舅母舅舅他们如此亲近,内心又泛了酸水。 但要她跟妹妹这般与人亲亲热热,自持端庄矜贵的她又做不到。 只能时不时斜眼看着妹妹坐没坐相的靠在六舅母肩膀,享受六舅母给她擦了额头的汗又投喂果干。 “母亲,我回去看看弟弟和善若他们。”坐了一会郑离惊就要起身离开。 郭氏笑着按住女儿:“不用你去看他们,他们午歇起来就会过来。” “咦?您传了他们过来?” “是啊!你们去过大礼,哪能让善若带你弟弟再窝着编麦秆玩木拼。” “上午他们已经过来这里玩了好一会,你舅舅们还拎着安哥儿查问他这两天都学了啥呢!”说到小儿子的糗状郭氏就发笑。 学扎马步学得走路呈八字的小儿子,委委屈屈的跟舅舅们告状。 说师父欺负他,练功不给他动腿儿,他上净房都要扶着墙壁走。 把舅舅们都乐死了! 郑离惊听了也乐,“扎一盏茶的功夫歇一回,就把他酸疼得哇哇叫,要不是善若说不学不许玩,他指定就要耍赖了。” 练功不苦功难成,当然没有玩来得轻松。 弟弟叫苦是意料中的事。 “所幸有善若这小姑娘帮忙压着你弟弟学,要不然你弟弟难以坚持。”郭氏笑道。 女儿的小师妹实在是个可人儿,要不是自己命不长她都想认来做干女儿。 “我瞧着那小姑娘也喜欢得紧,要不让我多个闺女来疼疼?”只有一儿一女的邬氏,很乐意认个干闺女。 多可人疼的漂亮小姑娘,小娃儿时居然被弃在荒野! 要不是外甥女捡回去,人就没了。 太可怜了! 郑离惊听了一笑:“问过善若要是她愿意可以。” 现在善若无亲无故,让她多个温暖之处是好事。 至于以后,她看了眼六舅母,是个福全之人,当得善若的干娘。 外甥女都赞成,邬氏当即高兴得左掏掏右掏掏。 掏出了一块玉牌和一串乌木手串。 “这玉牌给你,这手串儿就给我干闺女了。” 郑离惊当即笑着打趣:“哎哟!这是应了给舅母您认我师妹为干闺女,您才给我见面礼,我要是不应,是不是就没这见面礼了?” “没有的事,我本就想送这玉牌给你。” 邬氏笑着捏了她一下,“舅母哪能少了你的见面礼,上回是舅母病着没好给你而已。” “大外甥女有的,你也有,咱们家断不会厚此薄彼。”邬氏趁机阴阳了一把郑家某些人。 “那我就多谢舅母了!”郑离惊乐呵呵的收下玉牌。 入手温润,好玉! 看着她们说笑的郑唯真,剪着窗红不出声。 为大哥提前婚事,又为弟弟请来武师傅,这妹妹完全笼络住了母亲。 就连母亲的娘家人也笼络了去,真是好手段。 她暗暗压一口气,脸上难露笑容,三妹郑唯荷小声问了句:“大姐是否累了?” 做为大房庶女,主母不管事,很多时候她得看嫡姐的脸色过日。 “不是。”郑唯真瞟了她一眼,继续垂眸剪窗红。 直到五妹郑唯秀也进来帮忙,她们这一桌子剪窗红的才有人说话。 “我见到未来大嫂了,很是漂亮呢!人也好!” “那真好!”郑唯荷有些羡慕被选去过礼的妹妹,“戚家人多吗?” 她在家,只能看家里的热闹,外头的热闹是难得看一回。 “人多,戚家也有很多亲友,他们看到我们家送去的丰厚聘礼,眼睛都瞪这么大!”郑唯秀夸张的比划了一下。 即使她们大哥不长寿又如何,照样能风光大婚。 郑唯荷看五妹都不懂点形势,连忙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被踢的郑唯秀愣了下,立马回嚼自己刚才说的话,才反应过来不该提大哥聘礼丰厚。 大姐明年要嫁人,家里给大哥出了丰厚聘礼,多少会影响大姐的嫁妆丰厚度。 大姐心里肯定有想法。 不像她们这些庶女,心知嫁妆比不了嫡出,大哥的聘礼多了还是少了,都跟她们关系不大。 郑唯真确实对母亲出全抬聘礼为大哥迎娶戚家女有不满。 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哪值当他们武安伯府如此重礼来娶。 但自从被母亲训哭后,她知道母亲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好了。 有了另一个女儿在身边,她终是成了摆设。 她暗暗又压了压涌上来的郁气,一言不发。 郑唯秀忐忑的看了眼大姐,见她没反应后,松了口气。 但也不敢再提戚家看到聘礼的惊讶场面了。 郑离惊陪母亲和舅母折了些红封后,也去看了眼剪窗红。 跟她相熟了些的五妹拉她坐下:“二姐,你也来剪几张。” “不不不,我不会,剪坏了多浪费。” 红纸也要银子买的呢! “你学嘛,这个喜鹊登枝好剪,我教你。” 二姐好说话,郑唯秀不怕她,笑着给她塞了红纸要教她剪花。 第56章 发现,练酸腿儿 郑离惊看着五妹妹说好剪的喜鹊登枝,头有些大。 七拐八弯的,她瞧着复杂得很。 “就这样折好,从这里剪下去,然后到这里转个弧度,然后剪个尖角树枝出来,然后......” 许多个然后之后,她已经分不清纸张前后左右。 五妹妹做了两遍示范,她还是拿着剪刀迟迟落不了手。 “你那么能,却连这个都学不会。”郑唯真看着呵呵了两声。 脸上是讥笑,心里有些快意。 郑唯秀也没想到会炼丹的二姐竟然都学不会剪窗花。 这些手工女红,她们做姑娘家的,几乎会拿剪刀开始,就学会了。 看大姐说话带刺,她连忙说道:“二姐在凌云观不需这些,自然没学过,不像我们在家从小就学这手工活儿。” 剪花,刺绣,裁衣,做鞋,这些家里姑娘都要学。 夫子说的,手巧的大家闺秀才好嫁人。 郑唯真不虞的看着多嘴的五妹妹,一起出去一趟,这就结成伙了。 郑唯荷暗自摇头,五妹妹太缺心眼。 明知道大姐和二姐不和,还帮二姐说话。 不被大姐记上才怪。 话已出口的郑唯秀,后悔已来不及, 她也不想后悔。 跟大姐在一起总是要小心翼翼,极尽讨好。 远不如与不二姐处得轻松,二姐也是嫡女,且是比大姐更得嫡母喜爱的嫡女。 跟二姐亲近,未必就差过得祖母宠爱的大姐。 并不知姐妹间这些弯弯绕绕的郑离惊,不理会大姐的阴阳怪气。 她冲五妹妹笑着点头:“凌云观确实不剪窗花,都是一张白纸糊过去。不过我们要画神像,一到年尾就要画许多神像,好给信众请回去辟邪迎新。” 顺便挣个香火钱。 “ 二姐你会画神像?“郑唯秀惊讶了,“那你会画什么神像啊?” 连郑唯荷也觉稀奇。 她们学琴棋书画,画的多是花卉或山水图。 画神像,听都没听过。 “三清神像、玉皇大帝像、五方五老像、神霄九寰像、甚至三十二天帝像都要画,你知道的神仙我应该都能画出来。” 两位妹妹已经被她数出来的神仙给惊呆了眼。 “这么多啊!” “嗯,每位神仙都有人求,所以都要学会画。” “可是二姐你又不是道观里的正经修士,为何你要学画那么多神像?”郑唯荷忍不住问道。 郑离惊告诉她们:“寄居道观,就是道观中一员,岂能置身事外。何况学画神像不但能静心凝神,还能福及百姓。” 郑唯秀顿时佩服不已:“二姐你真厉害,你在道观还能福及百姓!” 刚才讽刺了一把的郑唯真,这会儿做不得声了。 不会剪窗花,但人家会画神像。 人家画的神像还是为百姓供奉祈福而画,做的是积德事。 她们会剪点窗花算什么。 孰高孰低不用辩。 连一直顾虑着大姐的郑唯荷,也不禁看了她一眼,替她没脸。 被五妹妹捧一把,郑离惊连忙摆手:“我不厉害,只是身处修行地,沾了点机缘福运罢了。” ”那也是厉害啊!京都有人去寺庙道观清修祈福的,可没听说谁会画神像画菩萨。”郑唯秀坚持把二姐捧上去。 二姐越有地位她越有盼头。 就连郑唯荷都忍不住好奇的问二姐在凌云观的事。 只有郑唯真没掺和她们的话题。 注意着两个女儿相处的郭氏,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问题在大女儿身上,不怪二女儿不理她。 “夫人,大公子正带几位郭家公子过来。”酣春进来禀报。 郭氏很高兴:“快让他们进来!” “哥儿们来了,我家那小子怕要乐坏了。”邬氏也很高兴。 来京半年,就跟家里别了半年,她都想念家里的亲人。 更何况嫁到京都近二十年都没回过娘家的堂妹。 处理完回礼的郑绍君,带表兄弟先去鹤松堂见过祖母,才来到母亲这里。 郭氏在女儿的搀扶下,走到堂屋门口就看到大儿子和几个年轻人进来。 “侄儿拜见姑姑!” 都还没进门槛,郭家几个侄儿就跪在姑姑面前磕起头。 “好好好!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来的侄儿只有大侄儿她还认得,其他两个已经认不出了。 邬氏给她介绍:“这是二哥儿阿越,这是七哥儿阿昀,阿越小时候来过京都你见过,阿昀是第一次来,你没见过他自然不认得。” 郭氏看着这几个清朗俊秀的侄儿,欢喜得抹泪。 “阿越都成亲娶媳妇了,大人了啊!还有阿昀,我只在信里知道你,想不到你也长这么大了!” “姑姑,我已经十五岁!”郭昀露着白牙回答。 “嗯嗯,长得真结实!” 郭氏端详着一个个侄子,满心都是见到娘家亲人的喜悦。 而各位侄子看到他们的姑姑形销骨立,比之同龄的六婶苍老上十岁不止,心里都是难受。 面上却撑着笑脸让姑姑看着他们高兴。 郑家几个姑娘也过来见表哥表弟。 郑离惊和五妹妹在戚家已经见过他们,这会儿是正式见礼。 大表哥和二表哥是大舅舅的儿子,已经成亲有娃,看起来颇为稳重。 七表弟是二舅的儿子,年少跳脱,暂没定性。 她看着七表弟定了下神,眸色略变,朝大哥看了过去。 正与表兄弟们说话的郑绍君没留意,郑离惊想了想按下暂时不提。 “哇!母亲,您这里好多人啊!”安哥儿出现了。 他扒拉在客堂门框边伸个脑袋出来好奇的看里面。 今儿家里好热闹,人人都喜笑颜开的,他可开心了。 一开心就跑了两圈,跑着才没感觉腿疼。 善若落在后头极为无奈的叉腰喘气。 不被限制奔跑的安哥儿,一甩开两条腿,她就追不上了。 两个小厮也撑着膝盖哈舌头。 小儿子贼头鼠脑的扒拉在门框边的模样,让郭氏很是哭笑不得。 “安哥儿,快过来见见表哥们!” “表哥?”也是哥哥么? 安哥儿眨巴着眼睛,瘸着八字脚跨进门槛。 前年还见过他的大表哥郭仪,看他走路姿势怪异,不禁问:“安哥儿的腿怎么了?” 这脑坏了,这腿难道也坏了不成 ? 表弟怎么这么倒霉! 大表哥的心,沉了又沉。 第57章 表哥,提早预防 郑绍君笑着告诉大表哥:“练功练的,刚开始练就这样。” “原来如此!”大表哥瞬间好受不少。 安哥儿拐着八字脚走到笑吟吟的母亲跟前。 “母亲,我来了!” 郭氏拉着小儿子一个个指给他认:“这是你大表哥。” 前年见过大表哥,小儿子这会儿又不认得了。 “大表哥好!” 大表哥:“安哥儿乖!” 送给他一个乌木令牌。 “这是你二表哥。” “二表哥好!” 二表哥:“安哥儿乖!” 送给他一个乌木哨子。 “这是你七表哥。” “七......”论到七表哥时,安哥儿质疑了:“他跟我一样高。” 十五岁的郭昀与十二岁的表弟平视,确实差不多高。 他尴尬了。 郭氏:...... 小儿子又犯什么轴。 郑绍君有些哭笑不得,上回拿男子不与女子论身高比年龄糊弄了弟弟。 这回都是男的,怎么圆回来? 谎言起了头,后面都是漏洞。 还是郑离惊反应快:“七表哥虽然跟你一样高,但是七表哥会骑马,还骑得非常好,你不会,所以你是弟弟。” 见漏补漏,先支应过去再说。 兄妹俩都是“急智”糊弄弟弟。 七表哥会骑马?还骑得非常好? 安哥儿心悦诚服了:“七表哥好!” 更加尴尬的七表哥:“......表,表弟乖!” 很不好意思的掏了个乌木陀螺出来做礼物。 安哥儿都谢过表哥后,拿着陀螺就要去玩:“善若姐姐,我们玩这个。” 善若没得跟去过大礼,正想问过大礼的热闹场面呢,“等会再玩,我要跟师姐说会话。” “哦。”安哥儿有些失望。 “表哥陪你玩。”郭昀瞧着这跟自己一样高的表弟,立马站了出来:“陀螺我玩得可好了,咱们比一比。” “好啊!比一比!”安哥儿立马兴奋上。 “阿昀你不累么?要不要回院子先歇息一下?你五叔和八叔都去歇下了。“郭氏连忙问道。 小儿贪玩,小厮也能陪他玩会儿,无需远道赶来的侄儿撑着来陪。 “姑姑,我不累,我陪表弟玩会没事。” 郭昀说着拉安哥儿出去:“咱们到宽敞的地方去玩陀螺,走!” “走!去玩陀螺咯!”安哥儿一高兴,忘了腿疼,八字脚不见了,欢呼着跑了出去。 剩下两个表哥与姑姑叙了会话后,就被姑姑赶去梳洗歇息。 凉州的世家弟子都会骑马,姑娘家会骑的也不少。 但跑马两千多里来京都,又不是惯于行军之人,赶路这么多天不累是假。 郑绍君带着表哥们去外院歇脚。 七表弟去陪弟弟玩,大哥去招呼表哥他们,郑离惊心里有话都只能先放下。 她满足了善若的好奇,跟她说了去戚家过大礼的热闹。 还没见识过成亲场面的善若,听什么都觉得稀奇。 郭氏和邬氏就看着她们慈爱的笑,时不时的给她们递些零嘴儿。 让善若感受到浓浓的亲切之情。 郑离惊没有立刻说出舅母想让认她做义女之话。 在众人面前问了,善若胆小面皮薄,很可能会违心做出反应。 需得私下来问,才能知道她真实心思。 邬氏也不急,就笑着教小姑娘剪喜字。 善若也认真的跟她学。 君哥哥要成亲了,能给君哥哥添喜她很是高兴, 做得比师姐都认真。 郭家舅舅和侄子一行来了五人,还带着几名护卫随从,听说后续还有人会来,这让掌家的王氏一个头两个大。 等把郭家人安置好,她撇下族中各房来帮忙的人,去鹤松堂找婆母拿主意。 今儿大孙子过大礼,郑老夫人这里一早就有族人过来贺喜。 她本应对得轻松,但郭家竟然在今日到了人,让她也颇觉措手不及。 先是见了郭家两个做舅舅的精明人,后又见了郭家三个年轻人。 一个个的,都颇具世家之风,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愚笨人。 小儿媳一来,老夫人就与她说:“郭家人本是奔丧而来,现在丧事变喜事,他们在府中只怕要住到下个月。你掌家可要掌好,莫要出了差漏给人拿来作伐。” 现在郭氏来了娘家人,王氏要是出了错,做为婆母她偏心太明显的话,郭家那些人可不像郭氏那般好应付。 王氏听得一惊,前头婆母还底气十足的说郭家人在武安伯府硬不了气吗。 怎么见了人后自己先气势矮一截。 “母亲,您这是担心什么?”王氏连忙问。 老夫人掀眸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不好:“不是担心什么,而是做好自己,不给别人挑刺的机会。” 一般亲家就罢了,郭家是好几百年的世族,比之郑家还要有底蕴。 这样的人家,定然不缺心思缜密之人。 他们在凉州不来京都尚好,来了,且有先头入了国子监的那位打底,住得越久越容易生弊端。 大房如今因着那二孙女回来有了不同,大孙子硬了脾气,连郭氏也敢提要求了。 这势头再发展下去,必超掌控。 需得提前做好不失之备。 “趁着这几日库房频开,你把郭家往年送来的东西都放回公中库房,莫要漏了。”老夫人沉思了一会,给王氏发出指示。 王氏更是心惊:“母亲,这都要放回去,那岂不是......” 白辛苦这么些年。 “你别看眼前。”老夫人心恼小儿媳的短视:“听我的,放回去,我这里的也拿走。” “明日我进宫一趟,你在家好好招待那些郭家人,莫要让亲戚生不适。” 被婆母怒瞪一眼的王氏,只得应下,“是,儿媳会按母亲说的做。” 瞧着小儿媳不情不愿,老夫人厉了声色,“若是郭氏仗着郭家人撑腰,要她即将入门的大儿媳来掌家,我问你,你拿什么来说服人只你可用?” 王氏顿时脸色一变,这她不能接受:“母亲,我辛辛苦苦掌家六七年,账面收支平衡从无出错,岂能他们说让权就让权。” “所以你得让人无可挑剔。” 王氏顿时做不得声了。 “要我站你这头,你也得有站得稳的本事。” 王氏脑袋垂得更低了。 打发走小儿媳,老夫人传了小儿子过来。 母子二人说了半时辰的话,郑钦昌回到自己院子又招了大儿子来教导。 郑绍弘接到一项让他相当乐意的任务。 第58章 客院,阴气冲天 申时末, 武安伯府邻近的亲友都过府贺喜,吃过大礼之喜酒。 歇了脚的郭家舅舅也起了身,郭怀禹从国子监下学也赶来了。 三兄弟一别半年,见面自然高兴。 加上四个郭家小辈,齐聚一堂,娘家来的这些至亲使得郭氏内心从未有过这般踏实。 特别是越来越能主事的大儿子和二女儿,让她倍感欣慰。 忧患不再像从前般时刻涌上心头,让人沉重难舒。 心里多了希望让人充满喜悦。 众人在吃喜宴,她坐在席上吃女儿为她调方的药膳,一口气都多吃了大半碗。 把常嬷嬷高兴得心生更大期待。 做为郑家主事的二爷郑钦昌,对远道而来的郭家人很是热情。 率领同族兄弟频频敬酒与郭家三兄弟,他的儿子也和自己的堂兄弟们对郭家表兄弟表现热情。 比以前任何一次款待都显殷勤。 往年多是郭怀颂和郭仪来京,心里生出些差异,以前颇有官架子的郑二爷,原来也可以这般平易近人。 但他们出门在外,即使是在妹妹家,也不宜放纵喝酒。 是以大家均有默契的量力而行。 小辈这边同样,拼酒是不会拼的,喝得来就喝,喝不来婉拒。 婉拒不了直拒。 远道而来的亲戚,主家若是因为喝酒推拒之事给人难堪,场面岂有和融。 且有郑绍君在旁盯着,没闹出醉酒混事。 吃吃喝喝到戌时,客人们才散去。 一直留意着表兄弟们的郑离惊,趁机走过去跟大哥耳语一番。 郑绍君听了脸色微变,不着眼的扫了眼七表弟后,就送他们回君悦园。 君悦园是客院,郭家亲戚都住在这院子。 郭怀禹和儿子今夜也留在武安伯府,打算与兄弟们夜话一番。 郑绍君吩咐人上了茶点,陪着他们坐一起。 福生和福随在大公子身边放了两盘炭火,以防他受寒。 平日里这个时辰,大公子已经在自己房中闭门关窗不受风侵。 大家都知他情况,谁也不在面上露出异色,如常的聊着天。 不被人特意提及身体之事的郑绍君,与舅家亲人也待得身心放松。 几位舅舅和表兄弟已经知道些郑家府里的事。 比如郭氏如何得以起死回生,还有君哥儿为何会提前成亲。 这些都与曾经寄养在外的外甥女有关,五舅和八舅对此很是惊奇。 郑绍君和六舅父子俩都从旁为他们释疑。 “宁儿不但跟仙尊认识,还得以跟随她学了道法?!”这是最让他们震惊的事。 “是的,正因为宁儿有这机缘和本事,我母亲才得以续命。”郑绍君的庆幸大家几乎感同身受。 小外甥女的命运真是祸福相依。 没有当初被寄养到凌云观的遭遇,只怕就没有今日的幸运。 郭怀禹也把前几日家里遇到的事说了出来,这更让众人惊掉下巴。 郭昀难以置信的抓着郭淳追问:“五哥,你真的见到了鬼?” 想起来还后怕的郭淳连连点头:“见了,表妹给我开了天眼就见着了,好吓人!我都没敢细看就闭了眼。” “噫!五哥你真胆小!”郭昀取笑他。 郭淳侧目看他,“你不胆小,那让表妹给你也见见鬼。” “见就见,我才不怕。”郭昀拍着胸口以示自己胆大。 众人都看着他摇头,无知无畏,大抵就是这初生牛犊样。 七表弟的话让郑绍君看着他都觉无语, 希望真不怕才好。 府里客散喧闹消,郑离惊陪着母亲和六舅母回瑞和院,看着母亲喝药躺下后,又让善若先回栖霞苑。 自己前往舅舅们住的院子而去。 受妹妹指示,在这里等着她的郑绍君,看到她来,就对七表弟道:“阿昀,你表姐来了,你站近给她看看。” 郭昀不明所以:“看,看什么?” “七表弟你站好。”郑离惊严肃的对他道。 郭昀一愣,不由自主动了两步。 众人也愣住,唯有郭淳缩了身子:“不会吧?” 他避开还来得及吗? 看儿子如此,郭怀禹也醒过神,他当即后退几步,还拉着兄弟站一起壮胆:“别出声。” 众人都惊诧他们父子俩的反应,不过很快就联想到刚才说的事。 难道这小子也招了鬼不成? 因着场合不对忍了一下午的郑离惊,这会儿也不跟大伙解释,出手就是几张符纸拍到郭昀身上。 直接把郭昀拍傻眼:“表姐,你这是干嘛?” ”你招了不洁之物,身上有浓重阴气,不及时祛除,会让你患病难起有损寿元。” 所幸沾染时间不长,侵袭不算严重,他还有精神头在这站着。 “什么?”刚才还说不怕鬼的郭昀,瞬间白了脸色。 “那,那怎么办?”声音都发了颤。 他没敢怀疑表姐在胡说。 能跟玄隐仙尊学道的人,谁敢质疑。 况且还有六叔一家遇到的事佐证,他骇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的僵住,浑身汗毛倒竖。 众人也被吓住,还真招惹上了! “你近期可有到不该到的地方?比如坟地?”郑离惊绕着郭昀转圈,拧眉问他。 郭昀都要吓哭了,“没有,我都跟大伙一起,没有去过坟地。” “那你有没有碰到不该碰之物?” “不该碰之物?也没有......” “你可能有。”郭越听出了不对劲。 他想起一事:“前晚咱们没找到落脚地,在一破庙过的夜,你起夜方便,捡了把匕首回来。在荒郊野外捡到那东西,多半是凶器,我看是那匕首有问题。” 前晚他们赶到同州天色已暗,找不到村子留宿,就见离官道不远一处山坡上有间小破庙。 仗着人多,且都是男人,没什么好怕的,就在那过了一夜。 因着有马匹要看守,他们轮流守夜。 郭越清楚记得到他轮守时,七堂弟起身去方便。 回来说差点被一把匕首戳到鞋底,他看了眼就让堂弟扔掉。 结果堂弟弟好奇的擦擦干净却收了起来。 “是那匕首?”郭昀听二哥这么一说,才惊觉是有这么一件意外所得之物。 他连忙把藏在靴筒的匕首抽出来:“表姐你快看,是不是这东西有问题。” 匕首一现,阴气冲天。 第59章 惊惧,做法封印 郑离惊当即一张符纸贴过去。 附着法力的符纸贴上匕首,与阴气对冲,形成旋流对抗,瞬间让郭昀浑身一震。 尾椎骨有股寒气直窜头顶,让他毛发立竖。 他不受控的手一松,匕首跌落地上。 他吓了一跳,本能的要动腿,却发现诡异的痹了一条腿。 放过匕首的那只鞋靴让他整条腿失去知觉,“怎么办,我动不了了!” 众人闻之色变,那阴气竟如此凶邪! “阴煞入侵,等会再帮你。” 郑离惊顾不上七表弟,要先把充满阴气的匕首封印住。 那匕首黑黝黝的一般人看不出问题。 只觉这匕首似乎是玄铁所制,颇为古朴。 却不知藏了不祥之气,甚为凶邪。 直接打上七八张符纸,才把匕首上的阴气彻底封牢。 郑离惊拿出小布袋,把符纸包严实的匕首装入其中,结上锁魂结才收起来。 “观其阴气重度,这把匕首近尸埋在地下至少有五十年,不是是陪葬物就是杀人利器。” “这匕首应该见过不少血,煞气也很重。” 郭昀哭丧了脸,后悔死了,“ 我要是知道这么晦气,贴银子我也不捡。” 他以为捡到把上古利器,瞧着是玄铁所制,还以为是意外得宝了呢! 结果是邪煞之物,好晦气! “表姐你快看看我的脚,还是动不了!”郭昀这会儿是又后悔又惧怕。 看着他这样,众人是又气又担心。 贪一把不明来路的匕首,若是没能及时发现,岂不是怎么死都不知。 郑离惊让表弟脱掉鞋靴,燃了符纸水让他洗手洗脚。 并帮他通腿脚经络,用法器滚了一遍他全身驱邪,才让他得以恢复自如。 这状况一半是阴煞入体,一半是自己吓的。 “要是心神还是不宁,夜晚就别单独睡,免得噩梦受惊无人知,自己吓死自己。” 这话让七表弟更心慌:“表姐能不让我做噩梦吗?” 来京路上若是入客栈住宿,为安全起见他们都是两人睡一间。 在破庙是一群人待一起,他没觉出有什么,就是这两夜睡得不安稳,总是会醒。 无知无畏,现在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难免生惧。 还没躺下安歇,后背已阵阵发凉。 “还说我胆小,看看你这样。”这回轮到郭淳取笑他了,“比我还怂!” “五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郭昀都要哭了。 鬼没见着,光是一股阴煞气就让人发毛,他再也不敢装勇士了。 众人也被这一出闹了心。 “下次外头的东西可别乱捡了。”郭怀颂板了脸教训侄子。 “家里又不缺这等玩意,实在稀罕,回头五叔送你一把玄铁匕首。” “不要不要,我不要了。”惧匕首如草绳了的郭昀,连连摆手。 看他怕成这样,众人都哭笑不得起来。 郭淳一把揽住他脖子:“好了,有表妹在你不用这么怕,跟她求张符箓,保你鬼怪不侵。” “真的?” “自然是真的,要不你以为我见过鬼,夜里如何还能睡着?”有经验了的郭淳,不吝的给堂弟传授。 郭昀一听,连忙跟表姐求符箓。 毫无意外,除了已经得过符箓的俩父子,其他郭家人都眼巴巴的看过来。 早有准备的郑离惊拿出符箓就分:“这符箓只是驱邪定心神,不能使人万事无忧,大家无事还是莫近非常之地为好。” 赶路遇不到落脚地,被迫在外野宿,运气不好会惹来不洁之物。 这次只是阴煞附着的利器,要是遇上夜游在外的野鬼恶鬼,可就没这么轻易破除了。 少不得要病上一场,折损阳寿。 众人接过符箓都连连点头,表示尽量避免去那等地方招邪气。 “给银子给银子。”郭淳熟练的帮表妹催要布施。 郑离惊失笑,“其他人共给我二两银子即可,七表弟你得一人给我二两。” 就这么几两银子,郭家人都笑了。 他们掏出一把银票,直接就要塞给郑离惊。 “不不不,不能这么给。”眼看着又是一把千两票值的银票,郑离惊吓得连忙推拒。 “法不空施,收一点是因果相抵,这给得太多,我是要担业障的。” 还有这说法? 众人均表示怀疑。 “那些高僧天师收人大笔银子做法事,也不见担什么业障啊?” 有些还滋润得红光满面肥头大耳。 “那不一样,你们是我至亲,我要是跟你们收取大笔布施银,岂不是失亲情道义,不可如此。” “对对对,大家给几两银子即可,别让宁儿为难。”郑绍君帮妹妹说话。 郭怀禹也跟大伙说亲戚间会如此,是宁儿的护亲情义。 承了就是。 日子还长着呢! 众人一想也是,日子还长着,人情不必急于一时还。 这才收回银票,掏了几两碎银做布施。 郭昀感动得不行。 幸好有个道行高深的表姐,要不然这回他恐怕因贪外物而遭殃。 解决了这事,郑离惊叮嘱众人事不可往外泄后才告辞。 忙了一日,郑绍君也疲乏得奉陪不了了。 来日方长,后话留别日,兄妹俩一起离开客院。 但客院里的郭家人,却难以平静。 这趟京都行,出乎意料的事有点多,需得好好消化消化。 郑离惊回到栖霞苑发现善若还没睡,翻着经书在补落下的功课。 她笑着把善若手上的经书拿开:“不用这么勤奋。” “哎呀师姐, 我有两日都没认真打坐读经了,得补上才行。” 在凌云观习惯了跟师太们读经,离开凌云观者这功课也没荒废。 “日后再补,现在师姐有件事要问你。” “师姐要问我何事?”善若连忙放下经书。 相比读经,当然是师姐的事更重要。 “善若,你可想认个干娘?”郑离惊笑吟吟的问她。 善若顿时愣住:“认干娘?” “嗯,我六舅母很喜欢你,你可愿做她的义女?” 愣怔着的善若很快红了眼眶。 不是惊喜,而是无比的难过。 第60章 情关,入宫讨回 “师姐,你不要我了吗?” 善若伤心得问出一句意外之语。 郑离惊一愣,顿时哭笑不得的拍了她脑袋。 “你怎会如此想,认干娘是让多些人来疼你,又不是卖掉你,你哭什么?” “啊?”不是不要她? 心情一落一起的善若,瘪着嘴含着泪,表情滑稽。 “不是师姐不要我,那师姐让我认我就认。” “不是我让你认,而是让你自己考虑。”郑离惊好笑道:“这事儿得你自己乐意,不乐意谁也不会强迫你。” 事情来得突然,善若有点懵:“我不知道要不要认。” 师姐的六舅母很亲和,跟大夫人一样对她很好。 她喜欢对她好的人,可是认干娘这种事她从没想过。 干娘也是娘,习惯了没娘,不知自己要怎么做人闺女。 看善若对这事没头绪,郑离惊揉揉她脑袋告诉她:“我六舅母只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她大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平日在书院读书,有时候她甚觉家中冷清。” “你若是想多个地方走动,想多些人来关心你,不妨考虑认个干娘做亲人,如此你在京都就再不是无亲可依。” “若是你心里并不喜欢这种人际来往,不认也无妨。” 她与善若情同姐妹,但替代不了长辈之爱护。 从小被丢弃的经历在善若心里落下很大阴影,她总是担心会被人嫌弃。 郑离惊颇为心酸的抱抱她,“师姐永远都不会丢开你不管。” 善若感动得抽鼻子,“我也不离开师姐。” “只要还能跟着师姐,我愿意认郭夫人做干娘,我可以隔段时日去看她,陪陪她。” “哟!懂事的善若。”郑离惊笑着给她擦去眼泪:“我六舅母是很好的人,她会善待你,你做你自己就好,无需刻意迎合。” “嗯,我也喜欢郭夫人做我义母。”她能感受到郭夫人对她的喜爱。 “我六舅母要是知道,肯定要开心坏。”郑离惊由衷为她们的母女缘高兴。 善若看到她与母亲相处温馨时,难掩羡慕和渴望。 没有拥有前,她们俩都自认对亲情无所谓。 但现在心境已经有所转变。 仙尊曾说过,修行一路,过情关比过生死关要难得多,她以前不懂,颇不以为然。 如今却有了些感悟。 归家不过十来日,被至亲触动的情绪,已不复以前的淡漠无波。 她受亲情所牵,觉知变敏。 修行路上忌生执,她可仗着些道行自观己身,但善若并无修行慧根,生执必受困。 还不如让她入红尘品俗世,只要心得安宁就自有天地。 第二日邬氏得知善若应了认她做干娘后,果然欢喜得很。 “ 宁儿,快挑个黄道吉日,我好给我闺女准备准备。” 认干女儿可不是口头上说说就算,还得有个认亲仪式,还要告知亲友。 郑离惊笑着说道:“三日后是好日子,宜见亲会友,宜结缘落定。” “好,那后日我就回府一趟,耽搁不了你家多少事。”心头欢喜的邬氏,拉着善若已经疼爱上。 “大后日你过府拜下神台,在家里坐坐,认认门儿,日后就有多一处落脚地了。” “好的!”善若红着脸点头,眼里有水光欲滴。 她又多个愿意收留她的地方了,真好! 郑老夫人今日要进宫,说是府里即将办婚宴大喜,她要亲自去告知贞妃娘娘。 郑唯真提出陪祖母入宫,但老夫人谁也没带。 一早就出了门。 用过早膳后,郑离惊也跟母亲提出要出门一趟。 “你要去何处?”因着有邬氏帮忙盯着修饰婚房,郭氏只做些力所能及的安排,尚且有余力关注女儿。 “我去寻点药料,母亲您吃的方子需要改一下。”她这么一说,郭氏就懂她要去哪里了。 “那你回来别太晚。” 上次女儿去北城回来晚被婆母训一顿,郭氏不想女儿再被人训。 “我知道,这次我不会晚回来。”上次是过午出去,自然时间不够。 母亲这里有六舅母帮衬,舅舅他们有大哥接待,弟弟要继续练功。 府里没有必须她的事,正好去解两桩因果。 依旧是带上善若和冬葵。 凤玲不得不接受现实,她就是个小姐不会带出门的丫头。 幸好二夫人忙得脚不点地,没找她去问话。 因着准备婚礼之事,府里进进出出办事人多,伯府的几辆马车都使用上了。 冬葵去街口租了辆青篷马车来接小姐,对于不要求内饰高雅的人来说,也算方便。 在她们去往北城的路上,郑老夫人已经入到宫中,见到贞妃娘娘。 “姨母匆匆入宫,可是出了何事?” 贞妃娘娘年近四十,容貌保养尚可,但到底有了岁月痕迹。 如今陛下已经很少来她的凝翠殿,就算来也是坐一会就走,尽个面子情。 宫中年纪大的宫妃待遇都是这般,除了皇后。 郑老夫人使眼色让外甥女屏退左右后,才告诉她:“君哥儿在这月二十六大婚,昨日刚过了大礼。” 贞妃娘娘不禁惊讶:“怎会如此突然?” 不是说这婚事难成的吗? “是很突然,所以都没来得及告诉你。”老夫人叹了口气,把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告诉外甥女。 “再有十日就是正日子,你这里少不得要备份好礼。” 说着老夫人就掏出几张银票:“这里是两千两,用一半来备份礼就够了。” 习惯了姨母接济,贞妃娘娘接银票接得相当自然:“锦儿谢过姨母。” 她能入宫为妃靠的是姨母,这些年也是靠姨母接济在宫里才不算过得太寒酸。 真正的娘家吴家,能给她的帮衬太少,她也不与他们亲近。 姨母一家才是她最大依仗,所以情面得做好给别人看。 老夫人看着自己带大的外甥女,眼里都是慈爱:“无需说谢,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把荀哥儿教养长大,你就有好依靠。” “嗯,这些日子荀哥儿用功得很,功课还得了太傅夸奖。”说到皇儿,贞妃娘娘脸上带上了笑。 她十六岁入宫,七年无所出,直到二十四岁那年才生下麟儿。 得此皇儿,她在宫里才有了些地位。 姨母也对她更好了。 听到外甥孙得了太傅夸奖, 郑老夫人也很高兴。 郑家孙儿就没一个学业突出,皇室血脉到底是不同。 她又掏出一张银票:“这五百两你给荀哥儿,他读书出色,姨祖为他高兴。” 贞妃娘娘笑着接过银票:“那我替荀哥儿谢过姨祖了。” 给出两千五百两银票后,郑老夫人才整了整神色,有些尴尬的提出:“前几年给你的那两个乌木匣子,你等会拾整下包起来,姨母拿回去填个数,免得郭家人挑事儿。” 这要求让贞妃娘娘一愣,”姨母,郭家人能挑什么事儿?您还能怕他们不成?” 送入宫给她的东西,还要拿回去。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她面子往哪儿搁啊! 第61章 相左,掌柜婚事 贞妃娘娘心里有了不悦。 但到底知道自己靠谁才有银子花,脸上倒没露出端倪。 郑老夫人也知道这事有些没脸,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一旦被郭家人发现乌木套件已经被他们郑家人瓜分使用,武安伯府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在郭家人面前失威信,无疑是让大房长底气。 大房长了底气,府里少不得要生风浪。 而她不愿风浪起,所以要防微杜渐。 贞妃娘娘听着姨母说这利害关系,想到自己和儿子还要倚仗武安伯府,只得把自己最爱的两个匣子捧出来还给姨母。 两个匣子是一对,都是一尺二见方,一个是镂雕花鸟纹镜台,一个是刻雕花鸟纹妆匣。 乌木本有的黑红见金纹理,古雅藏蕴,十分罕见,比任何描金镶宝的匣盒都耐看。 贞妃娘娘心有不舍,嘴上却打趣:“这对匣盒在本宫宫殿放了几年,到底沾了些皇家之气,可不同于别的物件儿了。” “娘娘说的是,这对匣盒姨母会看好,必不会跟别的混了去。” 贞妃娘娘笑了笑,她用惯了的物什,可不想别的什么人沾手,姨母懂就行。 她从头上摘了根点翠红玉簪递出去:“珍儿的妹妹上回入宫没来我这儿,我也就没见着她。这簪子就烦姨母拿回去送她,让她下次入宫也来我这凝翠殿坐坐,不然别人该说咱们亲戚间都少点情分了。” 郑老夫人心想确实不该有这样的情况。 她接过簪子说道:“二丫头得娘娘这赏赐是她的荣幸,她自该来跪谢娘娘。” 下次入宫再带人进来走一趟,也就全了场面让外人无话可说。 “听着那丫头颇有些机缘,姨母若是调教得好,说不定是大功一件。”贞妃娘娘笑眯眯提点了句。 近水楼台的好处就是,别人要想方设法,她却能毫不费力的拉上关系。 听得贞妃娘娘此话,郑老夫人却心里一沉。 她连忙说道:“那丫头在道观长大,言行举止都缺周全,不好调教,且她福分已齐,不宜过大。” “姨母此意是......”以为姨母会支持自己想法的贞妃娘娘,不由意外其态度。 郑老夫人压低声音与外甥女说了几句,贞妃娘娘却不能理解:“相比如此,何不让她直接成为最好助力。” “不可。”郑老夫人连忙摇头:“不需如此武安伯府所有人都是你与荀哥儿的助力,好刀要用在刀刃上,事儿才更稳妥。” 贞妃娘娘拧眉想着姨母的话,始终有不明之处。 但事情不急在一时,她也还得捋捋才好明确事情是否可行。 郑老夫人出宫时,身边的嬷嬷都各拎一个包裹,说是贞妃娘娘送给姨侄即将成婚的贺礼。 老夫人曾经有过请宫嬷嬷来教二孙女规矩的念头,如今已经消失。 不知自己避开一门大课的郑离惊,在北城的尚道堂见到了已经在等着她的宿掌柜。 回乡给父母遂愿的宿掌柜,六愿已经完成五愿。 侄儿认回来了,酬谢了养大侄儿的一家,去了娘舅家跪请原谅,又去了大姐家忏悔,并变卖了些货物来修葺老宅。 银钱不再搂不住,终于能攒银子娶妻了。 也就剩这一愿,还未能立时完成,不过也有了眉目。 “二大师,我寻了个寡妇,准备月底就与她成亲。”宿掌柜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把年纪了,打算将就着尽快成个家,好让父母能安心长眠,去投胎下一世。 “看好日子了?”郑离惊笑问。 “不敢劳烦二大师,我请人帮看了日子,就月底二十六日大吉。” “二十六日?”郑离惊略为惊讶,还真是巧了。 宿掌柜看她诧异,连忙问:“可是这日子有何不妥?” “没有,是婚庆好日!”没想到宿掌柜成亲日跟自己大哥会撞上的郑离惊,只笑着恭喜。 有些羞窘的宿掌柜,搓搓手后小心邀请:“若是二大师到时能来吃杯喜酒就好了。” “怕是不成。”郑离惊笑着告诉他:“我家至亲也在二十六日婚娶,不好离席。” 二大师有至亲婚娶,宿掌柜当然不敢抢人。 “那真是同喜了!”他呵呵一笑,到底有些遗憾。 走了二十几年霉运,手不留财半生辛苦,内心还深受悔恨吞噬。 因着二大师上门,他才得以解厄,余生有了救赎路。 他深为感激,也深感幸运,因此很希望能得到二大师继续施福。 郑离惊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着拿出张清单:“你把我要的东西备齐,回头我给你画幅三清像当贺礼。” 宿掌柜顿时大喜:“多谢二大师,我马上给您备货。” 说着就拿起清单忙开了。 善若看着这掌柜眉开眼笑得捡到宝似的,就知道是个识货人。 她师姐画的三清像,可是抢手货。 在凌云观时,每到年尾就有不少信众到观中求画。 师姐画的神像最快被抢光,虽然换取的香火钱不多,但都是积福事。 冬葵依然站在店铺外面候着没进去。 这次她不像上次那么心头发怵。 看到有店铺卖出棺材,也能镇定看着了。 她有小姐给的符箓,添了底气胆子都大了几分。 她在门口规矩站着,有个妇人拎着篮子过来看到她,面生疑惑。 “姑娘你站在这儿做甚?可是要买些祭品供品?” 冬葵以为这妇人是店铺的老板娘,微笑回应:“我家小姐在里面挑着呢!” “你家小姐?”那妇人打量了她一下,原来只是丫鬟。 丫鬟都穿得比她好,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小姐来这里采买东西。 妇人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拎着篮子进了尚道堂。 第62章 谨慎,好事多磨 “宿掌柜,有客啊?” 走进店铺的妇人看到宿掌柜去往后院仓房的背影,喊了一声。 要去后头拿些上好黄纸的宿掌柜,回头看了眼。 “哟!周大娘,您来了,稍等稍等,我先给这位二......呃,这位客人拿点东西。” 二大师是散修士的身份不知能不能外说,没问过他不敢在人前擅自称呼。 “去吧去吧,我不急。” 妇人放下篮子就打量起店里的客人。 见是个十分年轻的姑娘带着个更小的小姑娘来这种地方,不免好奇:“你们买了什么?” 有丫鬟还亲自来这地方的大家小姐,太罕见了。 郑离惊看了眼这多管闲事的妇人,回她:“要的东西多了,掌柜去拿了。” “买了很多啊!”妇人笑容加大:“宿掌柜是个大善人,好说话,生意果然好得很咧!” 郑离惊只笑了一下,不语。 妇人本想跟她拉扯些话,看她不欲多言,只好收了口等掌柜出来。 宿掌柜拿齐东西后,包好递给了善若:“小姑娘,您拿好!” “嗯,谢谢掌柜!”善若接了过来抱着。 “诚惠十七两银。”宿掌柜报了个成本数。 十七两银? 那妇人眼神顿时发亮。 这卖的是什么哟!竟然一笔生意就是十几两银子。 他们家扎纸扎半个月,都未必有这数额的收入。 这铺子果然好赚钱。 郑离惊注意到那妇人盯着她付出的银子,不禁看了眼宿掌柜。 宿掌柜有些尴尬的解释了句:“这是街尾纸扎匠家的周大娘,就是她给我介绍了个媳妇。” 原来是掌柜的媒人。 周大娘看宿掌柜还特意跟自己的客人介绍她,顿时笑道:“早就劝你娶梅娘,你看看,拖了大半年才成事。” “是是是,多得大娘您帮忙,才让我尽快娶上媳妇。” “街坊邻居的说什么谢不谢,日后你帮我多上些货品卖就是了。” 宿掌柜自是一口应下。 郑离惊习惯性的眯了下眸子,本打算要走的脚步,顿停下来。 “宿掌柜,我想起还有两样东西漏了。” “那您还要些什么?”宿掌柜连忙问道。 “槿木,椹木。”郑离惊看着宿掌柜,说出两样东西。 “槿木?椹木?” 宿掌柜有些诧异。 二大师怎么会要这种木头,他正要抱歉说没有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微变的看向二大师。 见到二大师微微点头时,他连忙说道:“想起来了,有,但放得太久,都不知塞哪了我得好好找找才行。” “那就请掌柜好好找找,我就不跑别的地方去寻了。”郑离惊又坐了下来。 宿掌柜急忙点头,然后对妇人抱歉道:”周大娘,要不您晚点再过来,或者我等会给您送过去?” 这种店不但拿桃木卖钱,居然连槿木椹木都能卖钱,周大娘笑呵呵道:“成,那你忙完给我送过去,免得我多走一趟。” 她从篮子里抓出几个饼子给宿掌柜,说是梅娘做的就走了。 人一走,宿掌柜就连忙问:“二大师,可是有何不妥?” 槿木,椹木,谨慎也! 二大师提醒他要谨慎。 来的时候没细看,这会儿郑离惊才仔细打量起宿掌柜,好一会后才告诉他:“你红鸾星动是动了,但隐藏阻滞,婚事怕是不顺利。“ “再有十天就要办事了,会怎样不顺利?”宿掌柜顿时有些紧张。 郑离惊想了下告诉他:“刚才那位妇人面相看着圆润和善,实际心泛嘴多心生邪,有官司缠身之祸,掌柜请其做媒,恐有牵扯。” 宿掌柜一惊:“周大娘会有官司缠身?” “不出三日,祸事必降。”郑离惊提醒宿掌柜:“六愿得遂虽紧要,但也不要因急而草率。” 婚事确实定得急了些的宿掌柜,不由悬心:“这可如何是好?” 他要与隔街寡妇成亲的消息都放出去了。 还拜托了做媒的周大娘给他准备喜宴,到时请这里的街坊邻居吃席。 郑离惊只告诉他:“你命已向好,有坎也能跨过,注意点别惹事就是。” 这话还是让宿掌柜惴惴不安起来。 他布施了五两银子,又送了二大师一方好墨。 本想着跟二大师约个时间,在他成亲后,就给他爹娘做超度仪式。 现在还有道坎要过,只能往后看何时再约了。 郑离惊也没想到宿掌柜在厄去之后又生挫折,只能叹他好事多磨。 “老宿,听说你要成亲了,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恭喜你啊!” 门外笑声响起,走进一个道人。 见到那道人,善若眼睛瞪圆了一下。 又是他! 来人正是上次她见过的元清道长,这会儿大咧咧的进了尚道堂。 一进来,发现又撞上上次见过的女修,他顿时有些尴尬。 宿掌柜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二大师来店,这元清道长也来了。 他笑着拱手求饶:“元清道长莫要取笑在下了。” 本还想取乐几句的元清道长,因着尴尬笑不大出来了。 “你这是,又有事儿?” “没事没事,上门都是客。”宿掌柜连忙摆手否认。 郑离惊也认出了来人,这位玉泉观道长是与那元恒道长同辈的修士。 她不欲与玉泉观无关之人过多交集,起身带着善若离开。 宿掌柜恭敬的把人送到门外,才回来招待元清道长。 “老宿,你再给我些朱砂和黄纸,贫道接了兰家一桩事,符纸都不够用了。” 话里的炫耀之意宿掌柜岂会听不出,他笑着捧了一把:“连兰家都请您去做法,可见道长名声在外!”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而已。”元清道长嘴里谦虚,眼里都是得意。 “能请道长您去处理的事,怎会是小事。”宿掌柜很是上道。 ”嘿嘿嘿嘿!兰家遇到的确实不算小事,他们遇鬼上身了。”元清道长压低了声音。 宿掌柜故作惊讶:“有这等事?” “贫道还能骗你不成,为了帮他们驱鬼,我带着徒弟连作三天法事,东西都用完了这才来你这。” 元清道长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厉害厉害!” 宿掌柜不上心的吹捧着,给了元清道长一包朱砂和几捆黄纸,“还要别的不?” “不用了,这些就行了。” 元清道长给了一两半银子后问宿掌柜:“刚才那女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你如此低声下气?” 宿掌柜立时板了脸色,他哪里是低声下气,他那是尊敬! 他瞟了眼有点路数就嘚嘚瑟瑟的元清道长,懒得与夏虫语冰。 “你别问了,反正不会与你抢生意。”二大师一看就知道她出身极好, 不用靠人布施过活。 宿掌柜的话让云清道长嘀咕:上回不就抢了吗。 宿掌柜当听不见,送人出门后就关了门歇业。 有二大师提醒,他决定关门三日,三日后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街尾等着他送银子来操办婚事的媒人,等了个空。 第二日再到尚道堂,却看见店铺门关着,宿掌柜不知去向。 那妇人骂了几句不守信之语,回家没多久,就有巡捕找上了门。 第63章 化解,郭家认亲 从尚道堂出来,郑离惊又去药铺子寻了几味药。 所需物品都购置好后,又租了马车去往大哥提到过的正阳阁。 正阳阁在城东东面,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五层景观阁楼。 此处是城中观日出景点。 但此时已是正午,秋高风大,正阳阁并无多少游人。 “师姐,这阁楼修得挺高的,要上去吗?” 知道师姐为何来此的善若,望着楼阁惊叹其雕梁画栋的华丽程度。 “等会再上去游览。”郑离惊看了眼四周。 正阳阁距离江边不远,突立在江龙缓游之顶位,聚阳散煞,方位绝佳。 怪不得叫正阳阁,此地方圆几十丈都是阴煞难聚之地。 “你们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好!”善若应下,与冬葵站在离马车不远处观赏正阳阁与江景。 冬葵也不问小姐去哪。 因着她不多嘴,善若对其也多了些好感与信任。 郑离惊越过正阳楼,走往一处江堤乱石处。 看好方位后,趁着四周没人,她把那把包着符纸的匕首投入大石块的缝隙中,离地丈余,无土迎风,正阳光照。 这阴煞之物不宜放在家里,需得找化解之地化解。 如今不好出城找地儿处理,寻个阳气盛的地方处理这匕首,也算解了七表弟的倒霉气运。 匕首插在大石缝中,阴煞气被化后,就是一把普通利器。 就算再有人捡到,也不会受其侵扰。 办完这事,三人才上正阳阁游览观光,然后打道回府。 两日后,郑离惊带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善若出门。 一同出门的还有郭家人。 今日是善若去郭博士家认亲的日子,大家知道后都要过去一起同庆一番。 郭氏虽然遗憾自己不能认下这个干女儿,但还是送出了好礼。 善若听说大夫人送她的珍珠头花,一颗珍珠就值二三十两银子时,差点要用双手护着脑袋。 哎呀妈啊!她这脑袋顶着几百两银子呢! 郑离惊笑着把她手拿下:“丢不了,别紧张。” “大夫人对我太好了!”善若抱着师姐有点想哭。 师姐的母亲让人给她做新衣新鞋,还给她备了不少头饰。 她都无以为报。 “以后会有更多人对你好。” “真的吗?”善若红着眼眶抽了鼻子。 “当然是真的!”郑离惊笑揽着这个她亲手抱回凌云观的小姑娘。 那会儿她已经知道自己法眼天成,开始看人分辨善恶。 见到未满岁的善若时,她使劲儿的辨,却辨不出什么。 心里生出了较真劲儿,把人带回去照看起来。 一晃就是十年过去,她们之间不是姐妹胜姐妹。 如今她归家品过亲情恩,才知以往自己刻意回避的,其实心里并没有真正放下。 当自己能坦然面对来自亲人的疼爱或疏离或仇视。 才是仙尊说的,过情之一关,非了断情,而是处之坦然。 善若要是能接受面对,并融合其中不受困扰,就是她得的福报。 亲人,不只以血缘而论。 盟约之亲也是亲。 夫妻无血缘,是相携一生的至亲。 师徒无血缘,亦是人死名分在的关系。 善若有义父义母,她也能享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甚至义姐义兄的爱护。 得到过,并回向而报,才能修坦然之道。 得不到,极可能暗生执念,余生受其困。 众人来到城南郭家,昨日回来做准备的邬氏,已经满脸笑容在候着。 “快进来,这里就是咱家了!” 邬氏招呼兄弟和侄子们进屋后,就拉着善若的手亲自带她进去。 为着认闺女,郭博士又请了半日假。 还有郭淳,干脆没去书院,就在家里等着有个妹妹。 “六哥,您来京是来值了啊,白捡了个好闺女!” 家中只有两个儿子的八堂舅郭怀润,忍不住羡慕起兄弟。 郭家有人入国子监为师自然是自豪事,但他们郭家底蕴深厚人才辈出,不入国子监也会出一方名士。 白捡闺女就不同了,难得有这么一回。 “运气好没办法!”郭怀禹哈哈大笑,他也没想到妻子会认得个可人疼的干闺女。 家里人口单薄,多个闺女挺好。 虽然是非亲生,还不跟他们一块住,但有了认亲名分就多了份牵挂,喜当爹一回也很高兴。 兄弟们也逗郭淳:“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你可得护好点。” 郭淳嘻嘻嘻的乐:“羡慕我就说,不用提醒我怎么做兄长。” 他听君表哥说过善若妹妹十分懂事,很可人疼。 他也见过善若妹妹怎么照顾安表弟,那种发自内心的善良懂事让人见之怜惜,不忍对其不好。 所以在能力范围内他肯定会护她。 可惜只是义妹,要是入他们郭家姓,养在他们郭家就好了。 如此,就与亲妹妹一般无大异了。 关于这点,他问过表妹是否可行,表妹说不可。 一家人都有些失望。 受到如此多人善意对待的善若,红着脸又红着眼,在郭家敬奉的神台前与义父义母行了礼。 又与郭家另两个长辈以及同辈行了礼。 礼毕,她就是在郭家人面前过了明路的郭家义女。 无论在京都,还是有可能日后会去到的凉州,她都会得到郭家人的庇护。 善若最终还是哭了。 被突然多出这么多关爱她的亲人感动落泪。 她捧着两手都放不下的厚重见面礼,哭得止不住。 邬氏都心疼落泪,“我的乖乖,别哭别哭,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在你师姐那住腻了,就回来这里住。” “家里给你备有卧房,家在,就有你安身之处。” 家在,就有你安身之处。 多么温暖的承诺! “哇啊啊啊!我该怎么报答你们啊!我什么也没有!” 感动至深,受宠若惊,害怕自己不配,无以为报的仿徨。 让从未感受过家之温情爱护的善若,哭得大雨滂沱。 把师姐都哭得要抬头望天。 天打雷劈,劈死那遗弃善若的人算了。 第64章 缘故,再来亲人 郭家认义女,低调,但不敷衍。 还请了几个识得的走得近的近邻来同喜。 后头跟郭家隔得也近的兰家,自然略过。 关系原就因为买卖不成有了隔阂,还用阴损之术来害人,郭家人不说不表示不记仇。 如今兰家那对大房夫妻,被以牙还牙得至今卧床难起。 听说做法事做了好几日,僧道一起都效果不大,还是夜夜发噩梦。 人反正都被折磨得落了形。 这些消息在席间听到邻居们提及议论,郭家人都暗暗解气。 善恶终有报,兰家是活该! 席毕,邻居们散去后,兰家却派人送来了一份厚礼。 这举措大体是知道他们的下场是因何而起,从而希望从郭家这里得到化解。 但郭家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礼装傻。 你们家遇鬼是你们家的事,他们郭家主母早前只是生了场病,可不知道有鬼无鬼。 万不可扯到一块来论,怪吓人的。 余悸犹在的兰右宗夫妻,收到郭家这回话,心里是气极又无奈。 最终把怒火撒到了始作俑者身上。 两日后,郭怀禹才得知让兰家起念头要买下他们郭家新置下宅子的,是国子监一位经学博士。 那位经学博士因着学问比不过人,在核考中落了末位被请出了国子监。 他认为新来的郭博士是挤下他的小人。 因此在兰家人面前说这宅子位置风水好,出才俊,得之必受益。 而这宅子原主人是翰林出身,且转卖给郭家人后,郭家儿子一举考入鹿鸣书院,还名列前茅。 兰家三房因着二房出了个御前红人兰墨,心里早就羡慕嫉妒得很。 一心也想培养出一个杰出才俊,听信了谗言,从而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 相比培养儿子成杰出才俊,当然是命更重要。 连续多夜不敢安睡,还找不了郭家人出气。 兰右宗只能把撺掇他夺郭家宅邸的罪魁祸首爆了出来痛骂。 郭怀禹知道这背后初始缘故后,简直无语至极。 他能入国子监为师,是因为他在西北教学成果卓着,西北学子中举人和进士者历年递升有他一份功劳。 嫉妒贤能的曾经同僚,枉读那么多圣贤书,竟然背后做此等小人。 他们无事惹身腥,也是够倒霉。 郑离惊听说这等缘由后,给六舅舅送了张防小人的符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性也。 离着大婚还有几日,虽然时间紧,但因着多了几个得力帮手,操办还算有序。 郑二爷忙里偷闲,还能请郭家人去外头消遣消遣,这是大人间的交际。 小辈间的交际,郑绍弘甚为热衷吃喝玩乐。 蹴鞠自然少不了,于是无事他就带着郭家几个表哥出门组队玩蹴鞠。 这种活动郑绍君别说参与,就是观看都耗神嫌累。 于是就由得堂弟来热心招待亲戚们。 二房的人在对待大房亲戚上,表现得热情周到无可挑剔。 直到大婚前两日,另一批郭家人赶到。 这次来的有郭家大舅和三表哥及四表哥,还有二舅家的大表姐和表嫂。 他们五个骑马赶路,先到一步。 后头还有郭老夫人和她的大儿媳以及两个堂媳,她们坐马车,赶不上婚宴前到达,但也会到京一聚。 当王氏知道郭老夫人也会来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没有对等长辈,自家婆母就是一言堂。 郭家老夫人一来,无疑多了尊菩萨。 郭氏知道自己年老的母亲不顾颠簸劳累也来京看她时,激动到痛哭不止。 满心都是为人子女大不孝的愧疚难安。 郭家大舅郭怀谨也有七八年没见过小妹,此刻看到她消瘦落形的模样,心里也极为难受。 小妹远嫁京都武安伯府,面上瞧着富贵非常,实则是一生坠牢笼。 子女屡有意外,妹妹困在这座勋贵府邸,二十年无法归家探亲。 多少无奈都显在她过早苍老的容颜,无法遮掩。 曾经的凉州美人,命运却如同戈壁丹山,历尽风沙沧桑非常。 怎不让人心疼。 为炼丹药两天两夜没出院子的郑离惊,来到瑞和院就看到母亲哭得肝肠寸断。 得知是年过花甲的外祖母也来京后,也很是意外。 只能劝解母亲哭多伤肝经,与体不利,会让外祖母更担心。 等母亲终能收泪平复情绪,她才见与大舅和其他几个亲戚见礼。 寒暄过后,她把大哥叫到一边。 “大哥,大舅舅把外祖母要来的消息当众透露,只怕会生不妥。” 郑绍君也有此担忧:“我在信中虽未提及详细,但已告知舅舅们我们的处境,可能大舅舅他,没想及太多。” “不,我们想了很多。”三表哥郭峥突然走了过来。 “三表哥。”兄妹俩连忙把三表哥拉远点说话。 “三表哥是何意?”郑离惊盯着这个耳力超人的表哥询问。 郭峥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们:“收到你们的急信,我们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做了些安排才来京都。” “不用担忧你们外祖母安危,我们有做防备。” 听闻此言,兄妹俩都心头一落。 得知年纪轻轻的三表哥竟然是凉州知府的幕僚,兄妹俩都很是惊讶。 “近期我正好奉命送知府大人的亲眷回京,祖母一行就隐在知府官眷的队伍中,有官兵护送。” “若是有人起歹心,暗处还有我们郭家蓄养的一队护卫在守护,必不会让祖母一行有危险。” 之所以一到武安伯府就把祖母来京的事搬出来,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只要有人生歹心,就必能抓到其破绽。 能让郭家女隐忍二十年才把处境暴露给娘家知道,郭家人不会视若小事。 外祖家竟然因一封信就能慎重如斯,郑离惊彻底放了心。 回头就继续炼丹药。 务必要让辛苦来京的外祖母一行,能及时补回耗损。 鹤松堂的郑老夫人,脸沉如墨。 郭家分三次来人,两批人赶在君哥儿大婚前到达,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 事情超出预判太多,让她极为不喜。 而且每一件事,都事关大房。 眼看着楼塌,它又不倒了,还有了有力支撑。 倾厦还能回正,这简直是对她向来不出错的判断力极大讽刺。 “后日就是办大事之日,安顿好郭家人,该怎样招待就怎样招待,莫失了礼节。” 思索过后老夫人给出了指示。 王氏看了眼脸色同样不太好的丈夫,闷闷的应了一声。 等小儿媳走后,老夫人才对小儿子说了句:“不要想别的,做好你的事就行。” “母亲,真不做点什么?”郑二爷预感不好,“儿子可不愿到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 老夫人脸色一沉:“听我的,郭家岂是好糊弄。” “能在关西屹立数百年的世族,说不定就出了郭氏这一个蠢人。” 岂可大意。 郑二爷不得不认同母亲这话。 第63章 婚娶,皇族光临 因着多了个大侄女和侄媳来帮忙,郭氏和邬氏都轻松了许多。 筹备十余日,一切都还算顺利。 女方嫁妆过门前,郑离惊亲自把乌木八件套送过去给即将过门的大嫂。 万年乌木一现世,当即在戚家引起轰动。 礼重,心意更重。 戚芮溪能嫁入如此重视她的夫家,即使是嫁给一个不长寿的丈夫,也有的是人心生艳羡。 在众人看来,勋贵伯府,要地位有地位,要富贵有富贵。 即使日后做了寡妇,那也是地位超然的寡妇,能给娘家不小助力。 知道换嫁细底的戚家亲友,对戚芮蓉的退出是可气可叹。 失信义本就不该,失一桩有可取之处的婚事,更会后悔。 但被关起来不能见人的戚大小姐,并不知自己妹妹出嫁前还因万年乌木套件而得尽风光。 戚芮溪也没想到郑家会这般豪奢。 继全抬嫁妆后,还给她送来如此贵重又罕见的可传世之物。 万年乌木,有一件已经是非常难得。 她竟然拥有一套八件,豪奢得让人心颤。 她往每个笼箱匣盒里都放了要带走的随嫁物品,里头有她这十几天给未来夫君做的里衣和鞋袜。 还有一些亲手做的干果零嘴以及糖饼。 给未来大嫂送去乌木套件的同时,郑离惊还让善若和冬葵去了一趟北城。 把她画好的三清像送给宿掌柜。 善若回来后转告她宿掌柜的事,那媒婆涉及一桩凶杀案,被抓进了大牢。 宿掌柜与那寡妇的婚事黄了,因为被凶杀的正是那寡妇的丈夫。 此事查下去不管有没有那寡妇的事,宿掌柜也不愿娶她了。 此事宿掌柜十分感谢二大师的提醒,又送了谢礼。 郑离惊知道婚事没成后,掐指算了一下。 宿掌柜痛改前非后做了二十多年善事,到底积了些福,坎过人和。 九月二十六日,婚娶吉日。 武安伯府的大门门头挂红,喜幡连排,鼓乐长响。 亲朋戚友陆续有来,炮声一阵响过一阵,欢庆有余,喜乐添华。 郑离惊带着善若陪在母亲身边,有她在,坐在最上位的祖母的态度才会有正常。 若是敢在她母亲为主的今日挑刺,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不会像大姐那样装眼瞎。 京中的名门闺秀她都不认识,接待她们主要是大姐和四妹,以及两个庶妹。 她不强入京都贵女圈,由得大姐发挥她的所长。 没能去参加今日秋尾宴的郑唯真,在家接待客人也打扮得十分隆重,在众多女客中出尽风头。 等看到未来婆母带着未婚夫一起来吃喜酒,更是让她心生欢喜。 她像只花蝴蝶周旋在女席,看起来十分尽责的招呼客人。 看到大女儿还算有主家小姐的模样,撑着身子与众夫人说话的郭氏,放下了心。 但她不知的是,许多与她大女儿交好的小姐,跟与她相近的夫人一样,问的都是她二女儿的事。 郑家嫡次女归家,让武安伯夫人起死回生,在京都权贵圈引起的话题,可多了。 自妹妹回来就没出过门参加聚会的郑唯真,尽管心里已有准备,但没想到几乎所有人都对自己妹妹生兴趣。 话题无论怎么绕,最终都回到问及妹妹的话题上。 这让她内心气恼,却又不得不撑着笑脸来应对。 而被众人关注的郑离惊,只待在母亲身边,装鹌鹑。 有六舅母还有大表姐和三表嫂帮忙招呼客人,她这个归家不久的郑家女,就做个吉祥物给人观赏。 等大哥带着一群表哥去接亲回来,她看着母亲坐在正位含泪接受了新人跪拜。 至此,母亲终于如愿看到大哥娶了妻,喝上了媳妇敬的茶。 而他们的父亲,果然如大哥所料,没赶回来。 但无损他们大房的欢喜。 拜堂礼后,她又与兴致勃勃的善若跑去新房看新娘子。 今日由郭昀表弟帮忙照看的安哥儿,也兴冲冲的跑来新房看热闹。 新房里挤满了人,被人围观的戚芮溪,即使盖着红盖头,也甚觉羞窘。 “大嫂为何还遮着脑袋,她这样我都看不见她认不得她。”安哥儿有些着急。 母亲说的,新娘子是大哥的妻子,跟他们是一家人。 他要看新娘子,记住新娘子。 听到安哥儿这话的人都笑了,喜婆告诉他:“明日一早你就能认识新娘子了。” “为何要等明日?”安哥儿疑惑:“不能现在看吗?” “不能,今日新娘子只能新郎看。” 安哥儿悟了:“原来今日只能我大哥看,那你们快出去,不能看了。” 跟谁抢都不会跟自己大哥抢先的安哥儿,维护起大哥也是别出心裁。 赶羊一样驱赶起新房里的人:“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不能看我大哥的新娘子!” 他连二姐和善若姐姐也一视同仁的驱赶。 直把所有人都弄得哭笑不得起来。 新娘子戚芮溪知道自己有个情智如孩童的小叔子,在盖头下听到他这般幼稚举动,想笑,但心里也有些暖。 稚子之心,真为贵。 郑离惊笑着把弟弟拎出去:“好了,你别捣乱,跟表哥去玩吧!” 郭昀乐得直笑:“安表弟没捣乱,他是担心新娘子害羞。” 安哥儿不懂新娘子害羞不害羞,但表哥这么说了,那大概是羞了。 于是他点头:“嗯,不能把新娘子看害羞。” 客人们又哄然一笑。 武安伯府这小公子,还是这么傻。 善若第一次参加婚宴,看什么都觉得稀奇,拉着师姐各处瞧热闹。 虽然武安伯不在家,但京中权贵层多有人来贺。 皇族中也有人送来贺礼,贞妃娘娘的儿子十皇子也来到武安伯府吃喜酒。 同来的还有奉帝后之命来贺喜的几个王爷。 武安伯府自然是极尽热情的招待。 这些皇子的出现,不但让众多客人惊讶,也让郑老夫人甚为意外。 “连瑾王也来了?” 瑾王乃皇后之子,因着一出意外残缺半臂,失去承位资格。 但他深得帝后喜爱,依然能在朝中手握权柄。 给母亲匆匆报信的王氏连连点头:“是的母亲,夫君正在前头招待。” 郑老夫人有些难掩的激动:“把荀哥儿安排与瑾王坐一桌,莫要怠慢分毫。” 王氏自是连忙去办。 身为中宫嫡子的瑾王,因为身有残疾失去承位资格,消沉过很长时间。 这几年振作起来后,就迅速成为铁面无私的刑部官员,执掌大晋刑罚。 皇子能在刑部任职不算稀奇,主要是天子对瑾王不放弃的态度。 让许多人读出些意思。 甚至有传言,得瑾王认可者,方有成太子的可能。 瑾王能到武安伯府吃喜酒,这完全出乎老夫人所料。 几乎是提起十二分精神来为外甥孙的前途想了好几个来回。 然而,等她知道诸位皇子能来武安伯府吃喜酒,都是冲着她的二孙女来时。 才意识到,有些事没那么理所当然。 第66章 提及,被逼表态 看完新娘子,正等着开席的郑离惊,被人叫到正堂见重要之客。 她只好带着善若又回到正堂。 原来是身份尊贵的皇族人出现了。 武安伯府的人自然要表现出蓬荜生辉的荣幸,郑离惊一一拜见诸位皇子王妃。 一二三四五六七,除了尚小的十二皇子,所有皇子都来了武安伯府。 且几乎所有皇子看到她出现,都眼睛不眨的盯着她看。 若不是见过些世面,这会儿只怕多少要被看发毛。 但她见的世面有用,善若却忍不住的往师姐身后躲了躲。 这些贵人怎么这般看人,简直把她师姐当肥肉般的虎视眈眈。 其实她多想了。 诸位皇子看郑家嫡次女不是像看大肥肉,而是像看一把梯子。 这把梯子要是能登,离心想事成也就不远了。 曾经有着同样心思的郑老夫人,看到这态势一颗心沉了又起,起了又沉, 武安伯府里的事她尚有把握,超出这范围,她无法掌控。 她得想法子把二孙女放到恰当之处才行。 不知祖母心思百转的郑离惊,也不知诸位皇子的心思。 但看着这么多皇族出现,她拉着善若就靠近了几位王妃。 七位皇子除了绥王和还未封王的十皇子没成亲,其他皇子都有王妃。 但瑾王的王妃没来,来的四位王妃对郑离惊的态度都相当亲切。 “早就听说你这姑娘甚有机缘,孝至福到!” 大王妃拉上郑离惊的手笑得和蔼,”今日得见,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姑娘。” 大王妃比武安伯夫人小几岁,看起来年轻许多,在众王妃中也最为雍容华贵。 “臣女只是庸人之姿,当不得王妃这般夸赞。”郑离惊看着大王妃,脸带微笑。 “郑二姑娘若是庸人之姿,那京都中就没灵秀女子了。”二王妃笑着接过话头。 三王妃也笑言:“郑二姑娘确实谦虚了,听说当年有人给你批了克亲命,那批命的定是欺世盗名之辈,有眼无珠。” 一旁的郑老夫人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刻四王妃就问到:“竟说归家救母的郑二姑娘克亲,到底是什么算命大师算出来这命?” 说克亲,人家归家就救起差点死掉的母亲,如何说得克。 人家还得了仙尊庇护,帝后都召见同赏,明明是命贵福大之人。 算命的道行这么差,该扒出来亮相,好避免有人上大当。 看看武安伯府这当上的,生生与家人分开十六年,多可怜! “确实离谱,伯夫人,当年是谁给你女儿算的命?可有找人算账去?”众人关切的问起郭氏。 终于有人不顾婆母面子触及这问题,提出疑问。 早等着这机会的郭氏当即说了出来:“ 听说是玉泉观的天师来批的命。” “听说?”几个王妃很是惊讶,“不是你找的算命先生?” 郭氏顿时苦笑:“臣妇当时刚生产三天,还躺床上,如何找得人来给自己女儿算命?” 才生产三天的产妇,确实不会找天师来给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算命。 众位王妃都不是愚笨之人,伯夫人用二十年看不透的事,她们几乎瞬间清明。 看向郑老夫人的目光都带上了意味不明之色。 自古婆媳难相处,这郑老夫人是压根没把儿媳当回事,也没把孙女当回事。 因着自己受伤,请个人批个命就把儿媳和孙女一分十六年。 郑家大房两个儿子还一弱一傻。 其实许多人心里都能想到些蹊跷,只是碍于情面,不会让真正掌管武安伯府的郑老夫人提及。 但别人会顾忌老夫人的脸面,皇室中人却不会。 “老夫人,你请的玉泉观哪位天师,道行竟然如此不堪,错得如此离谱?” 郑老夫人被问得脸色尴尬,却不敢带上恼意。 在自己家,从来没人能让她答不想答的问题。 但现在,她回避不了。 在皇族面前,她的身份和辈份都不管用。 “请的是玉泉观常字辈的天师。”郑老夫人很快镇定了神色。 “那天师来说的几件事都挺准,所以我们都信了他的话。二丫头回来我们也以为她这命是经凌云观去了厄消了煞,才有些机缘得了福,所以没往批错命方面去想。” “现在你们这么一说,才惊觉有这可能,看来还得重新找人给二丫头看看才行。” 都没提要找算不准命的人算账。 还想再找人给她算命。 郑离惊都想呵呵几声,但到底敛着眉目不动声色。 “还用看?”几位王妃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皱眉。 “老夫人,你觉得受仙尊庇护的人,还用得谁给她看命?” 这话让郑老夫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请罪:“是臣妇想岔,那看来定然是那天师批错了我们二丫头的命,等府里喜事办妥,我们定要找玉泉观要说法。” 被逼表态,老夫人话出心发悬。 但没等她想到更好的措辞,大王妃就一锤定音,“玉泉观这道场,看来已经名不副实。” 郑老夫人脑袋一嗡,意识到玉泉观的名声,会因为今日府里这些话,在京都迅速陨落。 她后背有些发寒起来,藏在大袖里的手都抖了几下。 武安伯夫人母女俩因为批错命而分离十六年的遭遇,让众人甚为同情。 带着善若不离半步的郑离惊,在众人的怜惜下已经完成她法眼辨别。 但终是无所获。 第67章 喜酒,含沙射影 没能寻到自己想找的脉络,郑离惊有些失望。 倒是接到王妃们各种过府赏花的邀请。 她以近期要照料母亲为由,推拒了不少热情邀约。 妹妹的克亲命不但当众被彻底推翻,还大受皇族人员喜爱,郑唯真好几次都差点挂不住笑容 当有闺中姐妹问她十六年才得以见到自己妹妹的感觉时,她还得红一番眼睛,表示自己心疼到想哭。 赢得了姐妹情深之美名。 很快喜宴开席,众人入席吃酒。 诸位皇子见过了郑家嫡次女,有了印象各不提,只举杯沾喜。 得以与五皇兄坐一起的十皇子,坐了个寂寞。 因为五皇兄喝了一杯酒就走人了。 武安伯府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热闹一直延续到亥时。 亲眼看着大儿子完成婚礼直至礼尽人散,郭氏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到了底。 又当众把女儿当初被批命的委屈摆了出来,很是痛快。 人一放松,就容易气散。 气散人易倒。 郑离惊陪着母亲回瑞和院,盯着母亲喝下一碗安神汤,看着她睡着后才回栖霞苑。 “师姐,夫人如何了?”有些担心的善若没敢先睡。 在凌云观时,她就听说有位缠绵病榻的妇人,看到儿子成亲后,当夜就放心的安详闭眼离去。 听说过这种先例,难免会让人心生担忧。 “喝了药就沉睡了,不会有事。”郑离惊打了个哈欠,匆匆梳洗后也上了床。 善若睡前说了句:“等嫂子有了娃儿,夫人说不定更有牵挂,跨过坎儿就能活长久。” 郑离惊诧异:“你还知道这个?” “义母跟我说的,我记着呢!”善若嘻嘻一笑。 “那承你贵言,但愿能如此!”郑离惊没说扫兴的话。 母亲之气运,很难回转。 命数和气运相关,有变有定,逆不了天。 有了义父义母的善若,能从另一面获知世情,挺好。 等她忙完家里的事,就去解善若的身世之谜。 不会让她气运不明,来处不清。 若是意外,尚有归途。 若是蓄谋,永成陌路。 *** 翌日一早,武安伯府的正堂就热闹上了。 郑家嫡系旁支都出现在这里,准备见新入门的郑家媳。 也好让新娘子认认家里近亲。 王氏看到郭氏过来一脸笑容的恭喜她:“大嫂多年媳妇熬成婆,日后也能享受儿媳的孝顺了,恭喜你啊!” 她起码要等三两年才有媳妇茶喝,这会儿说不羡慕是假。 谁能想到月头差点死掉的人,现在会有这样的运气。 郭氏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跟婆母请了安,才慢慢坐了下来。 听得弟媳此言她只笑了笑:“我是个不中用的,自己都没能尽孝婆母跟前,自然不奢求儿媳能多孝顺自己,她能待君哥儿好就是我的福分了。” 这话中有话,可谓是直击了郑老夫人一把。 让王氏顿时后悔自己多了一嘴。 郭氏借话舒意,当年她入门时,上头也有祖母。 婆母与祖母关系也不怎么样,但祖母从来不故意磋磨儿媳。 倒是做儿媳的婆母,健健康康的都少侍奉在祖母病床前。 是她这个做孙媳的在日常伺候。 却要求她晨昏定省一日不落,稍有不如意就训斥不停。 祖母护了她没两年就去了,之后婆母变本加厉的端起婆母架子,让她半生都活得战战兢兢。 如今,她就要敞亮表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座的郑家妇,岂有听不出郭氏的话意。 这是娶了儿媳长了底气? 竟敢在老夫人面前这般大胆的含沙射影。 郑老夫人的脸色果然晦暗难言,这大儿媳简直吃了豹子胆,居然敢话里带刺。 若是换以前,她定然拍案而起,让郭氏跪到她三五日站不稳才算数。 但现在,正堂数起来有十几个郭家人,仗着住在武安伯府,全都来了。 若是她在郭家人面前训斥他们郭家女,场面可想而知。 老夫人只能憋了气装听不出话意。 郭家人不知话里底细的不做多想,知道的或者猜到的,都露出欣慰之色。 就该有话不用闷,让自己内伤不如让别人知道自己也有刺。 再次当着婆母面发泄心中郁气的郭氏,看到婆母变了脸都没出声。 内心有了快慰。 您老也有要憋着的一天。 又生出迟来的悔意。 若是她不忍不瞒,早早就让娘家人来为她撑腰,是否人生就会不一样。 想到几个孩子因着自己愚笨,所受的伤和痛,那点快慰不足以让她开颜笑了。 郑离惊虽然不知母亲话里有缘故,但她洞察力非一般。 看到祖母脸色暗沉,眸色带鸷,就知道她心里腾火。 她忍不住的弯了嘴角。 有火也要忍着,她好几个舅舅在此呢! 敢当着他们面对她母亲发脾气,可不会像跟她发脾气那般好收场。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众人落座也就一会,郑绍君就带着新婚妻子出现。 众人瞧着一对新人徐徐走来,男的虽身形单薄显羸弱,但新婚春意在脸,有了几分好气色。 新娘子更是面如桃花羞落雁,夫妻二人相携而来,宛如一对璧人。 一室秋寒散,春晖迎面洒,郭氏激动泪目了。 安哥儿第一个欢喜大喊:“大哥!嫂子!” 他终于看见新娘子长什么样,跟善若姐姐一样漂亮! 郑绍君笑着看向弟弟,戚芮溪红着脸跟在他身边,也终于看见那个如同稚子的小叔子。 她抿着红唇羞窘一笑,不知要如何与这样的小叔子相处。 “安哥儿是小孩子脾性,你无需在意他跳脱。”郑绍君低声安抚不知所措的妻子。 “嗯。”戚芮溪柔声应了。 两人拉着手上了台阶,入了正堂。 第68章 见礼,发现换娶 先见过祖母,给祖母敬茶。 老夫人给他们一人一个红封,里头装的是六百两银子。 “君哥儿成了亲就是大人,日后可要有个大人样,为武安伯府尽一份延绵之力。” “孙儿会尽力而为。”郑绍君回应坦荡,并无为难遗憾之色。 听说昨夜畅和院叫了一回水,难道这羸弱孙儿真能行事? 老夫人眼神闪了下看向新孙媳,脸上虽带着笑意 ,但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你嫁与君哥儿为妻,日后服侍好君哥儿就是你的职责,不可大意。” 戚芮溪有些惶恐的恭顺回应:“是,孙媳记住了!” 她暗暗绷紧了精神,关心孙儿的祖母,想来只是严肃了点。 到郭氏时,她送给新媳妇一套珊瑚头面还有一对华贵的缠金翠玉镯。 这份礼一出,瞬间把郑老夫人那薄薄的红封衬得显寒酸。 升级为婆母的郭氏笑容可亲的儿媳说道:“你无需紧张,君哥儿虽非强壮之身,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也是大人,无需你时时看顾,你们能琴瑟和鸣相互扶持就是最好不过的事。” 光明正大的与老夫人摆开不同态度。 “是,母亲!”意识到婆母和祖母话意有所不同,戚芮溪有了些不安。 听得儿媳愈发的跟自己唱反调,郑老夫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但头铁腰直了的郭氏,已经不在意婆母会如何想。 当解开束缚,不再受其压制,她终于寻回曾经的自己。 她虚扶儿媳继续说道:“君哥儿要是犯了倔,你不用迁就他,有理说理,无需忍他的倔脾气。” “家中弟弟妹妹若是不听话你也可训斥教导,武安伯府日后就是你的家,我交给你了!” 这个家,我交给你了!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听出了不寻常。 戚芮溪没想到婆母会与自己说这样的话,她捧着一对金贵镯子除了感谢,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噗!”邬氏笑出了声:“堂妹你这是有了儿媳就把儿子给卖了啊!” 大表姐也打趣起来:“姑姑做婆婆对儿媳这般好,回头跟我婆母说说,让她也多爱护爱护我才行。” 郭氏笑了:“新儿媳刚入门什么都不懂,我偏心点儿也无可厚非吧!” “母亲您偏心得对。”郑绍君还附和上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君哥儿刚成亲,就成了媳妇奴。 郑绍君无所谓,但羞得戚芮溪脸色如红霞。 郑家妇人却不敢这般随意打趣。 他们心知老夫人可不是个能让儿媳排在儿子前头的主。 郭氏如此表态,明显有与自己婆母对阵之意。 但郭氏压根不去想自己婆母会如何,她只教自己儿媳如何避免与偶尔会犯倔的儿子生闲气。 完全是为儿媳着想的好婆母。 她就希望自己儿子儿媳两人能过得和和美美。 而不是像自己婆母那样,恨不得伯爷与她水火不容。 自己受过的苦太过毁身心,她怎会忍心有人跟自己一样因嫁如落虎穴。 婆母和丈夫都如此可亲,戚芮溪感动得溢出一行热泪。 见了祖母和婆母,轮到叔婶。 小两口端了茶敬叔婶,郑二爷接过来刚要喝,就听到身边的妻子惊呼:“你不是戚家女!” 发现眼前这个新人不是自己见过的戚家大小姐,王氏惊讶极了。 “大嫂,她不是跟君哥儿议亲的那位姑娘!” 当初议亲定下来时,她见过戚家大姑娘,虽然只有一面。 但她记得很清楚,戚大姑娘有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瞧着浮躁傲气。 当时她还觉得一个小官之家的姑娘一脸傲气,着实可笑得很。 还幻想了一下,等人入了门,看她还如何傲得起。 现在,这与君哥儿成亲的女子,虽一脸羞涩但目光沉稳,她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容貌有几分相似,气质不一样,眼神也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大嫂难道没看出来? 怎么可能。 而郑家没见过戚家大姑娘的人,听到她的话自然是震惊不已。 唯有郭家人一脸淡定。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对小儿媳的话自然没怀疑。 她登时质问大儿媳:“这个女子是谁?为何换了人入门我们都不知?” 大孙子洞房都入了,人也带到大儿媳面前过目了,她不信他们母子俩会看不出来不是同一个人。 唯一解释就是他们母子俩知道,但他们不知。 这场面郭氏自然有所料。 她带着病容的脸呈现笑意:“这是戚家三姑娘,与戚大姑娘一母所生。戚大姑娘身患怪疾不宜履行婚约,戚家诚信,换了戚三姑娘嫁与我儿,这事儿无需惊讶。” 姐妹换嫁? 众人怎不惊讶,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对此事甚觉稀奇。 听到是姐妹换嫁,老夫人还是皱了眉:“君哥儿是我们武安伯府的长子嫡孙,与他相配的怎么也得是官宦家的嫡长女才是,岂可换一个嫡次来替代!” 她越说越生气:“为何要答应,咱们武安伯府岂能如此将就!” 被隐瞒的气恼,远远超过门庭不衬的不喜。 大房竟敢如此自把自为,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眼里了。 郭氏扭头看向一脸不满的婆母,换以前她会怕。 但现在有这么多娘家人在,且子女都能给她撑腰,她再也不惧与婆母正面较量。 “因为君哥儿乐意,所以我乐意。” 她直接告诉婆母:“相比戚大姑娘,我们更喜欢戚三姑娘,戚大小姐患了病,正好换我们更喜欢的嫁过来,这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儿子乐意娶,就让他娶! 这是她做为母亲的权利,婆母都不能干涉。 郭氏这态度一摆,彻底颠覆过往她恭谨顺从的孝媳形象。 有了关西大族的大气和硬气。 郑家旁支不由暗抽一口气。 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郭氏强硬,武安伯府,是要变天了吗? 震惊之下,也难以理解。 虽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但这半途换娶到底离奇了些。 且戚家大姑娘患病不宜出嫁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这样换了人娶进门,到今日众人才得知,着实瞒得严实了些。 老夫人被大儿媳的理所当然气得够呛。 什么她乐意,她乐意就可以如此自作主张? “简直胡闹!”老夫人终于压不住脾气。 再由得这大儿媳放肆下去,她在这个家还有何威严存在。 但郭氏并没有因为婆母发怒,就跟以前那样不管自己有没有错,都先低头认错。 她坐着没动,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看着自己的新儿媳都是满意之色。 第69章 开头,波澜迭起 “亲家母莫气,这事并非胡闹。”郭家大舅稳稳出声。 他坐在正堂一侧,神色坦然的道:“君哥儿提前成亲是为了让他母亲安心,只要他母亲能好,君哥儿就是换娶个平民女子为妻,他也不辱武安伯府的门庭。” “对,君哥儿是为了他亲娘才匆匆成亲,戚家三姑娘能应承与他成亲是有情有义孝心一片,这是好事!” 诸位舅舅都不认可老夫人视为胡闹之言。 只要他们妹妹能好起来,就算是胡闹又如何。 没有比他们妹妹的命更重要的事,此事也根本影响不了郑家名声。 影响的不过是被蒙在鼓里的郑老夫人的自尊。 而她的自尊,习惯凌驾在一切之上。 一旦认为不被人敬着,自然气恼。 但若是不瞒,婚事必不会顺利,他们如今的态度就是铁证。 先斩后奏是逼不得已之事。 郑离惊看着祖母脸色变换不停,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以她归家这些日子得来的认知,她不认为挺能“审时度势”的祖母会真翻脸。 她只是惯于高高在上,一时间不适应有人越过她办成些大事而已。 还是办些她并不乐意接受的大事,心里自然窝火。 王氏一看不好,大嫂有了郭家人撑腰,婆母用以往的招数已经不管用。 她连忙扯出笑容缓场:“舅舅们说得也是,既然戚家大姑娘有病不宜入门,换个康健姑娘来嫁给我们君哥儿,确实是有情有义。只是不该瞒着我们才是,看看,差点闹出笑话来了。” “就是,换了人娶,你们也该知会我们一声,怎可瞒着人。”郑二爷也气恼这点。 大侄子娶谁他不是很在意,只是在意他们居然敢瞒着他们。 大房不声不响的办事,越发的有主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儿子儿媳递梯子,老夫人压了压怒火,依然板着脸。 “这么大一件事你们都瞒着人办,可有把我们当家人?” 母亲需要立势,做儿子的郑绍君顺势垂头认错:“是孙儿的主意,祖母若是责罚就责罚孙儿吧!” 错认得跟以往一样快。 但这孙儿学会了认错不改的毛病。 这些天已经察觉这变化的老夫人,心里清楚这大孙子不过是不想她拿他母亲作伐。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她自然不会。 大儿媳重病在身,她若是训斥狠了,这大儿媳当着众人面一晕的话,不死也让她这个做婆母的名声有损。 郭家人更不会善罢甘休。 除非她先晕。 但她要是为着这事晕一晕,有了郭家人说那些话在前,就成了她不明事理。 从未有过如此多掣肘限制她发挥的郑老夫人,只能暗咬牙槽:“你新婚燕尔祖母罚你做甚,你当祖母蛮不讲理不成。” 郑绍君脸上含愧,内心一哂。 祖母不需要讲理,只要摆辈分就是最大权杖。 老夫人叹气:“原是希望你成亲尽可能门当户对些,但事与愿违。既如此,成了亲就好好过吧,也好让你母亲放下心好好养病。” 听听,多么明理的祖母! 郑绍君想要感动一把,奈何实在流不出感动的眼泪。 他只能拉着新婚妻子给祖母又磕了一回头,“孙儿谢祖母宽容理解! 大感快意的郭氏,也不吝一句:“母亲体恤,是儿媳之福。” 这话依然充满深意。 有福就不会早早被磋磨败身子了。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日后有事就说,无需这般瞒着,倒让人看了笑话。” “是,儿媳记住了。”她会记住这畅所欲言的畅快,日后都不会再委屈自己。 众人自是顺应恭喜了新人一番。 羞愧不已的戚芮溪,面红耳赤的垂着眸。 今日场面夫君昨夜有跟她提点过,本就知道会有难堪,只是没想到婆母会如此维护她和戚家。 那句我儿子乐意,所以我乐意,让她感动在心。 也暗暗发誓,不负这样的情意。 见了长辈,轮到平辈。 郑唯真对这个替嫁入门的嫂子态度平淡。 戚芮溪送了大妹妹一副她亲手绣的巾帕,帕子下角绣了迎春花,花蕊里有个珍字。 一对小姑子是生在迎春花开的季节,一看就知道这是用心准备的心意。 郑唯真随意一收,只颔首致谢。 郑离惊收到的同款巾帕,不同的是花蕊中的字是宁字。 她很喜欢:“大嫂的绣工真好,我用的巾帕都没这么精致。” “那日后我给你再多绣几块。”礼物得到喜爱,戚芮溪自然高兴。 “谢谢嫂子!” 仗着跟大嫂较熟,郑离惊开了个玩笑, “嫂子,母亲把家交给你,日后你可要好好管家,可不能让大哥把家给败了!” 时机正好,开个头,探个路。 郑绍君佯装要敲她脑袋:“兄长什么时候败过家,净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郑离惊不服气,“你买个墨锭都上百两银子,我在凌云观一年才花五十两。” “你看看你,用来写字的墨都买那么贵,还不是败家?” 郑绍君听得一愣:“你在凌云观一年才花五十两银子?那另外的银子你留来做什么?” “什么另外的银子?”论到郑离惊诧异了:“府里一年一百两寄养银,一半捐给观里做香火银,一半给我做花销,就是五十两,哪还有另外的银子?” 一听二侄女提到凌云观花用,王氏就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就遮掩起来,换成不明之状。 郑离惊的话不但让大哥难以置信,更是让郭氏勃然生怒。 她瞪圆了眼看向自己婆母:“母亲,您不是说府里每年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的吗?为何只有一百两?” 这简直是在她本就愧对女儿的心上,再划一刀。 太可气了! 这问题郑老夫人也咯噔在心。 当着这么多族人和外人面,竟然爆出这样的问题。 当年还是她掌的家,但是新进门的小儿媳已经在她身边搭手。 她几乎想横一眼王氏,但要是把小儿媳扯出来必不好收场。 二丫头回来这些日子都不提寄养银的事,偏偏在有了嫂子入门这日提及。 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可大意。 想到前些日小儿媳把周大一家打发出去,她心知小儿媳已扫尾。 在大儿媳饱含怒意的责问下,她也怒容满面:“府里每年给凌云观三百两寄养银怎会变成一百两,宁丫头,你说的可是真话?” 第70章 愤怒,报官揭发 “当然是真话!”郑离惊比谁都无辜。 “祖母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凌云观查核。观中的账本孙女也见过,确实记录的是武安伯府寄养银年收一百两,半数为香火钱,半数给我日常花用。” “岂有此理!”郭家大舅怒了。 “堂堂武安伯府的嫡女 ,寄养在外竟然只给一百两银一年,还只有五十两可花用,这是要让她饿死在外头吗?” “是啊,一年只有五十两银子花用,打发乞儿都比这多,怎能如此对我们外甥女!” “若是府里拮据,大可跟我们郭家说 ,让我们郭家来养宁儿断不会让她受这困顿。” 郭家人的话,让旁支的郑家人都觉得没脸。 “可怜我宁儿,被批错命送去道观寄养就算了,还如此苛待她,这是做的什么孽啊!”郭氏招了女儿过去抱着,哭了起来。 “回来为何不跟母亲说这事?为何不跟你大哥说?怎么这么傻!” 新婚认亲日,波澜迭起。 郑离惊一脸不知所措,“我以为家里就是给一百两,我想着家里银钱也许不宽裕,所以看大哥买那么贵的墨锭,才心疼得很。” 没买过一百两银子一锭墨的大哥,心里意识到妹妹是特意在今日提这事。 但他依然十分愤怒,浑身都气得有些发抖起来。 妹妹出生三日就被送走,简直不敢去想这十六年来,靠这一年五十两银子,妹妹是怎么过的日子。 府中庶妹的用度银都比他亲妹妹多。 戚芮溪不明状况,很是担心的看着婆母和自己夫君。 小姑子寄养在外一年只有几十两银子花用,确实可怜。 就算是寄养在道观,这数额也说不过去。 她是武安伯府的嫡次女,怎可如此苛待。 郑家旁支的人也纷纷摇头,诺大个伯府 ,还是个打理得甚好的伯府,为何要如此吝啬。 以大房子女来说,就算三百两都少,何况还不是三百两,而是一百两。 传出去少不了被人说道。 老夫人被这事弄了个措手不及,质疑孙女说谎,孙女有凌云观为证。 若是质疑凌云观作假,就是与凌云观结仇。 凌云观与玄隐门关系匪浅,得罪他们等同于得罪玄隐门。 正有所求,是自断其路。 “周大何在,传他过来查问。”老夫人一拍桌子,中断了新妇认亲。 在郭家咄咄逼人下,还有郭氏呼天喊地的场面下,要是不给出个交代,难以收场。 听到婆母找周大,王氏才一拍额头的哎哟一声:“难怪周大要赎身回乡,原来暗地吃了这么多银子,这个混账哟!” 她告诉众人,周大已经在十几天前就赎了一家子的身契离开武安伯府,不知去向。 郭家人听了都冷笑不已。 “亲家母,拿个不知去向的下人出来担事,这可不是大家所为。” 老夫人知道被揪出这事,在郭家人面前已经大失面子。 她脸色难看的道:“当年是老身管家,我瞧那周大忠厚老实,就把宁丫头的寄养银每年交给他送去凌云观,并不知他会暗中私吞三分之二。若是知道,我怎会容他如此胆大妄为贪污主家之财。” “如今人已离府,看来他怕东窗事发才会赎身而逃,报官也不知有没有用。” “有没有用也要报官,难道亲家母能容忍一个下人贪污三千多两银子逍遥法外?” “那自然不能,只是这事传出去......” “报官,我要报官!”愤怒的郭氏打断婆母想大事化小。 “我宁儿被寄养在外本就可怜至极,还克扣她用度十六年,还是人吗?” 她哭着骂道:“一年三百两银贪去二百两,这是多黑的心肠,没见过银子的孤寒鬼,不报官办了他,还留着他吃香喝辣不成。” 没见过银子的孤寒鬼,已经是郭氏能骂出的最难听的话。 王氏脸皮子都忍不住绷了一下,羞恼上头的暗暗咬了牙根。 面对大儿媳气愤难消要报官的决心,几十年游刃有余的老夫人头疼了。 二孙女被批错命的事本就遭人议论纷纷,要是被人知道她在凌云观还被克扣用度,她少不得又要被人质疑。 且报官要是真找出了周大,她可不信活人嘴巴能闭严实。 可不报官,郭氏眼看是铁了心的不容忍, 还有这些郭家人也不好打发。 老夫人想瞪死小儿媳的心都有了。 眼皮子浅成这样,实在是丢人得很。 “大嫂,我看还是先别报官。”郑二爷以他为官多年的经验提出建议。 “君哥儿刚成亲,府里就找官差办案,终是不吉利。不如我们私下去查找,如此不惊动人可能还容易找到周大一家,等找到了人押回来处置也是一样。” “二叔觉得我们私下能找到?” 郑绍君不掩气愤的怒问:“贪了我妹妹十六年寄养银,能让府里一无所知,这样厉害的黑心人物,二叔认为我们府里有谁能比朝廷捕快还能干,能把那黑心货揪出来?” 左一句黑心,右一句黑心,都不足以发泄他心中的怨恨和怒火。 他要众人知道,别当大房的人都是傻子。 周大能贪,还能提前逃走,摆出来的未必是真相。 “我不怕不吉利,硕鼠还要瞻前顾后不及时报官拿了归案,岂不是武安伯府最大笑话。” 郑二爷看着这个腰板硬挺起来的侄子,感觉到失控的危机。 他皱眉道:“君哥儿,你不要光想你自己,你要想想侄媳妇,她刚入门,家里就闹出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郑绍君冷问,“事情在我成亲前就存在十几年,关我新婚妻子何事。” 戚芮溪站在夫君身边,羞涩退却,一咬牙表态:“只要能为二妹妹讨回公道,即使有些闲言碎语也无妨。” “好!君哥儿媳妇好样的!”邬氏当即夸了一句。 “看看,她都不怕被庸人非议,二叔您就不必多虑了。” 郑绍君玉面清俊,嘴角含霜。 再无往日的温和,带了些戾气的掷地有声。 “此事若不是我二妹妹无意提及,我们至今都还蒙在鼓里。我堂堂武安伯府,岂能容忍此等贪奴逍遥在外,必须严惩!” “对,必须严惩!” 第71章 立起,摆上台面 郭家人个个支持,就连一些还算有脑子的郑家人,也认为该报官。 年年克扣掉二百两银子,十六年就是三千二百两,算起来这可不是小数目。 一个下人能贪去如此多银子不被人发现,背后有没有猫腻,没人明面质疑,也不过是给某些人面子罢了。 强装镇定的王氏,为了自证清白,站出来说道:“我掌家这些年没能及时发现这事,实在有失察之过。既然要报官就报吧,免得宁丫头还以为是她祖母和婶娘克扣了她。” “不要扯我宁儿来说事,她已经够委屈的了。”泪痕未干的郭氏,当众不悦王氏的态度。 王氏讪然道歉:“是我说话不当,大嫂莫气,我的意思是此事我与母亲都不知情,希望宁丫头不要多想。” “多不多想她都已经过了十六年苦日子。”郭氏愤怒不减。 要求避亲,竟原来就是要让他们大房耳聋眼瞎,对一切不知情。 任由人苛待她的女儿。 胸中一团怒火烧掉郭氏所有隐忍,让她再也无法缄口不言:“我大儿子身体羸弱多病,我小儿子脑伤痴,我小女儿被批错命寄养到道观,还要被人贪去大头用度银,我自己还重病在身命不久矣。” “嫁到这座武安伯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要这么对我的子女?” 她振聋发聩的怒喊,没有对着谁。 但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她在质问谁。 这是郭氏第一次,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 她不再自愧刻忍,她把所有族人有意无意回避的疑点都摆上台面。 郑老夫人脸色沉如墨的厉声回应郭氏:“你这样质问是何意?难道怀疑武安伯府有人害的你们不成?” 郭氏在女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直接面对婆母:“我不该怀疑吗?我与伯爷八字无灾,是公公亲自请人看的良缘命格。既然不是我命不好,有如此多不幸降临我身,我为何不能怀疑?” “这些年来我不敢深想,是因为我愚钝怯弱,我没把人心想得太坏。” “但一个下人都敢欺凌上头,贪去我女儿如此多寄养银,我就是再愚钝,也知道人心有多坏了。” “那也不是你能胡乱怀疑的理由。”老夫人黑着脸斥责。 “ 明明是你不擅照料,两个哥儿都养得顶不起事,你该自愧而不该推卸是人为。” “嘴巴一张一合就让家宅失和不宁,你娘家人在这我也要说一句,你不该因着宁丫头的事而口出无状。” 郑老夫人一副为了阖府和睦公正公平的模样,斥责大儿媳有失气度。 郭氏没有因为婆母的斥责而畏惧,“我们大房这些人经受的不幸,是意外还是人为,这么多年过去,我确实没有证据证实。” “母亲不容我怀疑,依然认为是我不擅照料自己生的孩子,才遭的不幸,但我并非无知妇人。” 她撑着瘦削的身子,脸色苍白但自有傲气:“我郭家大族在西北教养教化不输京都任何名门望族,我生养孩子没有不上心,相反,我比许多做母亲的人更细心照料自己生的孩子。” “我做到我自己做的,但若是有人想害我和我的孩子,以我不曾把人心想得险恶的单纯,是无能力招架。” 她初嫁入门就该竖起提防之心,是她过于相信自己的丈夫。 相信他口中的的母亲是口严心慈,相信丈夫认为的兄友弟恭。 以至于一步步被人拿捏住都不自知。 郑离惊扶着母亲,暗中掏了颗药丸在手,她担心母亲气怒攻心撑不住。 本来她只是想开个头先布个阵,但母亲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大。 看来今日的场面,要超预期。 说得激愤的郭氏问婆母:”母亲亲自挑选的周大都如此阳奉阴违行事,儿媳怀疑有人对我和我的孩子不利,有何不妥?” “确实有疑点。”邬氏也严肃了脸:“亲家母,我堂妹说的没错,他们这一房人遇到的事,确实不正常。” “那周大该查,府里也该清理一遍,真要是有人心怀歹意对武安伯府不利,也好及时止损不是。” 没说怀疑谁,就说查。 不许怀疑,还不给查,那就是明晃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事情推到这里,郑老夫人无计可施了。 “那就报官捉拿周大,府里也清查一遍,看是否有人动过手脚。” 有没有人动过手脚,这么多年过去要查出来可不容易。 不过是嘴上一句话,这些人想要这结果,她给就是。 但郭氏不仅仅是要这一个结果。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她就豁出去了。 “还有一事,儿媳要与母亲商议。” 她喘了几口气,推开劝她别再说下去的大女儿。 “这些年我身为武安伯夫人,没有掌管过家事,让弟妹辛苦了好些年。” “如今有了君哥儿媳妇,不如日后就让她接手管家,也好让弟妹歇歇,母亲意下如何?” 众人都被郭氏的“得寸进尺”惊住。 就连戚芮溪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她身边的郑绍君,牵着她的手捏了一下,暗示她镇定。 感受到丈夫的提示,戚芮溪连忙深吸了口气。 婆母在为大房争取管家权,身为大房的一员她不能退缩。 王氏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顺应大嫂的话,交出管家权。 郑老夫人虽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大儿媳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竟然在今日就提出这要求。 做为一府老太君,端不平一碗水,也得举起碗。 没有回避之地。 “新妇入门急什么,让他们小两口享受几日新婚日子,她婶娘又不是撑不了那点辛苦。”老夫人一副为小两口着想的态度。 郭氏自然知道婆母不会一口答应。 但提了出来,就是放信号。 武安伯府,将由大房管家。 她点了点头:“既然母亲都如此体恤他们小两口,那我也不扫他们的兴,就让他们松快几日,等回了门后再让君哥儿媳妇接手家里的事。” 这不是商量了,这是直接要让儿媳妇走了回门礼后就掌家。 压根没这个意思的郑老夫人,被大儿媳这一招给整得哑口。 反对,是打自己竖立起来貌似端平的脸。 不反对,就是在众人面前同意大房将要掌家的事实。 第72章 机会,超出预期 王氏看着婆母不出声,急了。 她刚想说话就被丈夫制止,她只好闭住了嘴,咬住内唇。 心里也知道,闹到这一步,她要是表露出不愿意让权,就会有谋害大房霸管家之权的嫌疑。 她只能扯着笑不出的脸,强撑着。 今日这一重重的波澜,让郑家旁支的人从头看到尾。 在郑老夫人的积威之下,他们向来不过多掺和武安伯府的事。 瞧出些苗头后,也没有明目张胆的帮大房郭氏。 作为近亲坐在这里的郭家人,也只是开始说了几句,要说掺和,也没太过。 但正因为有他们这些人在这里,有人就难以当众一言堂。 天时地利人和,都正好。 郑离惊佩服的看着母亲,她没想到母亲还能有如此机智的一面。 把她提供的机会把握得如此到位。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事前并没有与母亲跟大哥通气。 效果却远超她预想。 感受到女儿的目光,郭氏看过来眨了下眼睛,苍白的脸有了些红晕。 她终于勇敢的为儿女争取一把。 积威甚重的婆母,也有进退两难的今天。 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妥协不会远。 认亲结束后,武安伯府报官抓贪奴。 郑家嫡次女被贪奴贪去大头寄养银的消息,瞒不住的人传开了。 给周大放身契的王氏,被官差盘问了几个来回。 官差似乎得了指示,丝毫没给二房人面子,十分认真的调查。 阖府绷紧了弦,除了大房的人和郭家人。 众人回到瑞和院从长计议时,郑离惊拉了三表哥到一边说话。 “三表哥,你可有人调派使用?” 她现在已经知道三表哥去给知府做幕僚是做事不做官,他有他的抱负。 “有几个,你要用?”对于这位表妹,郭峥也知道她现在是大房的主心骨。 是以很乐意助她一臂之力。 “嗯,你给我两个人使唤几日吧!”郑离惊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三表哥。 她需要人防止有人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郭峥听了后,当即挑了两个面相容易泯入众人的护卫给表妹使唤。 有了可靠人手,有些事就好办多了。 郭氏也打算让儿媳添置人手,好替换掉一些别人的眼线。 这些年她没能做好的事,希望儿媳能做到,所以她会给出最大支持。 按娘家人说的,又不缺银子,为何不能用自己掌握身契的下人。 被婆家压制二十年,连个下人都不能自主买入的憋屈,不会再有了。 戚芮溪只带了两个陪嫁丫鬟入门,进门第二日就奉婆母之命,派人去牙行,让牙婆带几十个人入武安伯府供挑选。 郑离惊也挑了三个,直接把自己院子里多嘴的李嬷嬷和心眼子多的凤玲换掉。 被退回去种花的凤玲,刚吃了几日好饭,又落得跟泥土打交道。 哭求小姐留下她,但郑离惊直接告诉她:“你有偷窥的毛病,没有主子喜欢被下人盯梢。” 一句话就让凤玲无话可说了。 她只能哭唧唧的看着昔日她觉得太实心眼的冬葵,能近身伺候在二小姐身边。 听说冬葵还得小姐赏了双份月钱,这让她是后悔又嫉妒。 拔除了一根钉子和一个说是非的婆子,栖霞苑变得清朗起来。 一跃成为大丫鬟的冬葵,只教手下多做事少说话,最好闭紧嘴,天塌都不要惊叫。 免得吵到小姐。 栖霞苑的下人,就此个个成了闷葫芦。 善若也有一个专门伺候她的婢女半夏,这是她义母邬氏调教出来送来伺候她的忠厚丫鬟。 与冬葵很合得来。 瑞和院,畅和院,还有畅心院,都有郭氏与儿媳挑出来由她们掌握身契的下人。 包括郑唯真住的夕霞院,也放了两个给她使唤。 虽然这个女儿不齐心,但终究是自己生的孩子,郭氏没把她忽略过去。 有了贪奴之事,大房大动干戈的撤换下人,无人能说他们什么。 但这样撤掉原有,新成一体,着实让惯于掌控一切的老夫人心头难安。 她看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儿媳,气极她给了大房由头来行事。 生生把她视为固若金汤的掌控范围,拆了个七零八碎。 她怒问王氏:“你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人,为何眼皮子如此的浅?” 因小失大,简直蠢死。 郑二爷也恼极,“你贪那点银子做何用?家里差那点银子吗?” 雁过拔毛也得看情况,什么银子都要吃的馋样,真是丢人。 被婆母和丈夫训斥的王氏,自然悔极。 但也委屈至极。 她忍不住辩解:“家里花销大,不处处节俭,内里窟窿会越来越大,我也是为着府里着想,才想着能省一处是一处。” “道观那地方能花多少银子,就是五十两也足够二丫头花用了,她不是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嘛。” “什么内里窟窿?哪来的窟窿?”郑二爷瞪着妻子,用眼神警告她别乱说话。 但掌家的王氏担着担子不轻松,她不遮瞒了:“怎么没窟窿,母亲送进宫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家中产业出息却一年比一年少。我用了多少法子才支应上府里开支,让账面看得过去,我容易嘛我!” 郑二爷尴尬是看着母亲,他知道母亲每年送入宫的银子是以万两计算。 逐年增加到现在,那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银子。 投入巨大,收益还不知是何时。 郑老夫人脸沉如墨,一双已经耷拉眼皮的眼睛,气恼睁大。“你是说是我逼得你贪那银子不成?” “儿媳不是这意思,府里入不敷出只能想方设法左支右补,母亲需要什么儿媳都不曾犹豫过。” 王氏说得委屈流起眼泪,“这事说起来不能全怪我,要是那二丫头不回来哪会有这么多事!” 说到底,还不是婆母给大房机会翻身。 “你哭什么,快别哭!”郑二爷看到妻子梨花带雨,训不下去了。 堵心得很的郑老夫人绷了下颚,小儿媳就会拿这招来降她儿子。 她要是知道让二丫头回来有这么多事,就是郭氏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同意把人接回来。 但现在,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只能想法子把事情按下去。 “别在我这里流那猫尿,周大你要是处理不干净, 你就等着让出掌家权,并名声扫地!” 事儿都没办妥当,有什么资格哭。 第73章 置产,再次偶遇 王氏一噎,好一会才告知婆母她给周大一家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那周大一家我给换了一家户籍,就算报官也找不到他们,用不着担心。” 二丫头入门那天她就把人打发走了,用庄子上庄户一家的户籍放走了人。 那庄户一家与周大一家都是二子一女,年龄相当,身高都差不多,只要稍加修饰就能蒙混过去。 三百两银子就让周大一家子心甘情愿更名移姓远离千里,她不信还能找出人来。 听到小儿媳这般处理,郑老夫人尚算满意,“既如此,就咬定周大所为,不可再露出端倪。” 要不然,她就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了了。 在老夫人训媳补漏洞之时,郑离惊和表哥表弟带着弟弟出了府。 先送六舅母回了城南,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逛街去。 前些天这些表哥表弟让堂弟招待,不是蹴鞠就是投壶喝花酒。 但二房想要的好印象好名声,在今日认亲礼上,算是功亏一篑。 虽然一块布半遮耷拉,没完全扯落下来,但郭家没人是傻子。 大房屡屡遭遇不幸,得益的是谁,谁就最可疑。 面上再热情周到,都极可能是为着遮掩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武安伯府的大房与气运藏奸的二房已无和谐之可能。 今日起,郭家人都不会再与二房的人交际一起。 而且郭家几个舅舅还打算尽快买个宅子搬出武安伯府居住。 免得有人说他们郭家人赖着不走,在武安伯府挑是非。 他们要在京都置下宅子,甚至要留人在京都发展,让嫁到武安伯府的妹妹不失依靠,随时能给她撑腰。 还要让即将到京的郭老夫人住得舒舒服服,不看人脸色。 在妹妹一家未能掌控武安伯府前,他们郭家都会留人帮忙。 郑离惊没管舅舅们买宅子的事,与表兄弟们带着弟弟和善若去戏楼听了半场戏。 没听完是因为安哥儿坐不住,他听不下去,要出去逛。 于是一行人只好出了包间,准备去逛大街。 “郑二小姐?真的是你?” 郑离惊停下脚步,转头去看隔壁包间的门口。 不玩世不恭了,一本正经的故作惊喜了。 “兰公子。”面对面的,不能装不认识,她只好打了个招呼。 兰墨顿时真惊喜了,”你认得我啊!我以为郑二小姐不记得本公子了呢!” 又嘚瑟上了。 “上回你扔桂花枝差点伤着我表哥,在我表哥提点下我才记起兰公子你。” 郑离惊一本正经的道:“当时走得急,没来得及提醒兰公子一句,准头不好就莫朝大街上扔东西,容易伤到人。” 她脸上毫无调侃之色,说得很是郑重。 惊喜不过一瞬间,一向聪敏的兰墨顿时尴尬不已。 几个表兄弟本来以为是表妹认识的朋友,只站着看,不欲干扰。 结果听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郭昀立马问表姐:“表姐,是五哥差点被他伤到么?” “嗯,五表哥衣服被勾起了丝,人不碍事。”郑离惊并不是要找兰墨算账,她只是陈述所见所想。 几个表哥看向兰墨的目光却不善了。 七弟年纪还小不懂,他们可都是过来人。 这姓兰的八成是想扔花调戏表妹,却误砸到了五弟。 尴尬的兰墨迎来几双充满警惕和不虞的目光,顿时头皮一麻。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金刚护着的郑二小姐,给他多个胆他也不敢嬉皮笑脸下去。 这些八成都是来武安伯府喝喜酒的表亲。 “郑二小姐,在下当时是无意冒犯,多有得罪了!”极少跟人道歉的天之骄子,这回不得不低姿态。 还能道歉,尚算有救。 郑离惊点点头:“既然你意识到自己不对,日后莫再乱扔花枝就是。” 她接受道歉,但不忘再提醒一次。 兰墨有种怪异感,似乎自己面对的不是妙龄少女,而是一位开蒙夫子。 这感觉,新奇之余竟然让最烦夫子的他,并不反感。 他收起扇子拱手一礼:“在下定然铭记姑娘所言,必不再乱抛花枝。” 花折一支即可。 他不贪多。 这小插曲郑离惊并不放心上,表兄弟们也没有刻意去提。 安哥儿更是如出笼小鸟,看哪都稀奇。 看耍猴戏都比在戏楼看戏有兴趣,投壶夺彩也能跟七表哥投个十轮回。 哪怕回回都输。 善若也兴致勃勃,就他们仨玩得最尽兴。 郑离惊与表哥们都是陪着的姿态,看弟弟妹妹们玩得开心,他们就开心。 在外耍到傍晚,一行人才回府。 回府得知舅舅们竟然已经迅速买下一座宅子。 那宅子就是城南六舅家后头的兰宅。 兰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后,在那闹过鬼的宅子住不下去了,主动找郭家低于市价售出,只求郭家给句安心话。 要不然他们夫妻都不敢住一屋了,生怕那鬼又附身,实在是惊魂难定。 这可真是得来不费功夫的意外之喜。 兰家没能如愿扩大家宅,郭家捡到了便宜。 两处宅地打通,虽比不得凉州老宅宽敞,但来京的郭家每一房都能有个院子落脚。 也算不错的京中别院。 郭家除了当初给出嫁女备上铺子庄子做嫁妆,没在京都置产,现在算是开始在京都布置点资产。 好给小一辈日后来京做准备。 买下宅子,郭家人立马张罗着打通修葺。 郑离惊去看了风水,帮忙改位聚福,让舅舅们能安心入住。 知道郭家在京置了业,郑老夫人更堵心了。 越来越多的事情超出她掌控,她意识到局面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短短一个月,不,都没到一个月,超出掌控的事,就已经多到她疲于应付。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后悔一个月前的决策,也后悔十六年前的决策。 小儿子派去凌云观调查的人回来,得到的消息并无大出入。 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那二丫头十岁前,几乎每年都有半年时间不见人影。 有说是跟观主外出修行,也有说是被仙尊弟子收了为徒,在云中峰教导。 无论是哪种,这丫头的机遇都非常人能有。 郑老夫人琢磨开了。 郑离惊却忙开了。 大嫂回门后,回来先是接手大房事务,光整理自己和母亲的嫁妆就让她忙上一阵。 在母亲的要求下,两姐妹都要帮大嫂的忙。 但郑离惊只帮忙了两日,就急急的出门去了。 知道她去玉泉观的郭氏,自然没阻拦她。 但不知她去干甚的郑唯真,却有了不忿,“母亲,为何您总是让妹妹往外跑?她这样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第74章 算账,师徒受制 进门几日的戚芮溪,已经知晓两个姑子的不同性子。 这会儿看到大妹妹不高兴,她默默放下手中账册,给婆母倒了杯热茶。 如今郭氏已经不同以前那般无限包容大女儿。 她也不许大女儿再频繁去往鹤松堂,就拘在自己院子里,要她做不同的事。 现在看到大女儿又有牢骚,她只瞟了她一眼就不在意的道:“你妹妹不需要做大家闺秀,她做她自己就好。” 母亲的态度让郑唯真十分不满,“母亲,您怎能如此放纵妹妹?” 大女儿的话让郭氏凉了脸色,“你妹妹受苦十六年,如今让她过自在些有何不可?” “你过了十六年得宠日子,你妹妹过几天都不行,做人这般宽己律人,与不许百姓点灯有何区别。”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我?”郑唯真气恼的扔了账册站起来。 “您就是有了她,如今就看我不顺眼,既如此,您还喊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气之下,她当即走人。 脾气这么大的小姑子,比自家大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戚芮溪愣怔着忘了劝阻。 看到母亲轻咳几声,她才连忙上前安抚:“母亲,大妹妹只是一时想岔......” “不是,她很久以前就走岔了。”郭氏喝了口茶,一脸苦涩的告诉大儿媳:“从她被她祖母带去教养后,就与我们大房人不同心了。” 看不起兄长,看不起弟弟,也看不起同胎妹妹,甚至连她这个生母,也看不起。 婆母给她定了门侯门亲事后,更是觉得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及祖母有用。 大女儿的背离,这些年在她心里造成多少忧虑。 四个孩子,个个在心头都是痛,没有一刻得安宁。 折磨于无形,人心险恶至此,她知道得太晚了。 虽然已经听自己夫君说过一些家里的事,但戚芮溪没想到婆母会跟自己掰开深深的伤口。 她难受不已的安慰婆母:“母亲,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妹妹跟她交过心,说夫君的身体能熬多几年,并不会止于二十岁。 且小叔子的脑子也在想法子治疗,大房没有被人踩到不能翻身的地步。 这些消息让她对未来多了不少期待。 她希望婆母也能看开点,大妹妹总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我知道,我会看开,扭不回来大不了就当自己没生过就是。”郭氏自我安慰的笑笑。 如今两个儿子和小女儿已经让她很宽慰,大女儿她使劲儿拉,拉不回来就算了。 总不能因为大女儿,让费尽心思想让自己活久点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前功尽弃。 气会气,但不至于伤肝动肺了。 匆匆离家的郑离惊,是收到了常恵道长回到玉泉观的消息。 表哥给她的人日日帮忙盯着玉泉观,常恵道长的出现,若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人截住,后头会不会有意外很难说。 母亲在大哥新婚第二日,在正堂摆出来的态度,已经是正面算账。 这账,当然得从头开始算。 她一得消息就出府易容再次出现在玉泉观。 被她打断肋骨的元恒道长,这会儿还不太能动。 伤成这样元恒对外的说辞是,他被贼人入室打劫。 但玉泉观没有报官。 出游回来有些疲乏的常恵道长,知道观主闭关后,自回院子歇了一阵。 才去看被贼人打伤卧床的徒弟。 一进门,就看到个中年女子在徒弟静房内。 状若在跟自己卧床难起的徒弟询经问道。 常恵道长第一念头就是,有如此忠实的女信众,这徒弟的道行是越修越青出于蓝了。 候在此处的郑离惊,看到人进来,没等元恒示警,就飞身拍出手。 拍了来人的哑穴,让做师父的跟徒弟一样,口不能喊。 “常恵道长,得罪了。” 不但拍了哑穴,郑离惊同时还让常恵道长身子一麻,软倒在地。 “看你年纪大了,我不伤你。” 放倒人后,她看向一脸惊惧的元恒:“我警告过你,你最好不要以为我是开玩笑。” 元恒看到师父一招没走就倒地,哪里还敢生出异心。 口不能言下,他只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逆意。 倒地的常恵道长一脸惊怒,瞪着一双浑浊老眼,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敢在玉泉观对他出手。 “事出有因,我先跟道长说说你徒弟的事吧!”郑离惊没废话的直接掏出木葫芦,放出野鬼。 “这是你徒弟养的野鬼,你徒弟用野鬼来生事敛财,此事虽是你徒弟所为,但与你这个师父也脱不了关系,身败名裂有你一份。” 她毫不意外的看到常恵道长震惊了脸。 那野鬼适时的朝元恒道长吐舌头翻白眼,怪他害苦了她。 要是他早早超度她,说不定她已经投胎转世做了官夫人。 事实不可否认,都能看见野鬼的师徒俩,这会儿的一个愧不抬眼,一个怒瞪了眼。 常恵道长简直想打死这个连累他的徒弟。 “此事撞我手里,我不会姑息养奸,你徒弟我已有惩罚,至于你。”郑离惊垂头看着曾经给自己批过命的常恵道长。 目光里都是冷意:“你出身贫寒父死母改嫁,得玄门栖身本应感恩祖师爷庇护,但你欺世盗名逐利敛财,与你徒弟不遑多让。” 父死母改嫁连自己徒弟都不知道的隐私,竟然让这女修勘破出来,常恵道长已然惊骇在脸。 这女子的道行,不但在他徒弟之上,也在他之上。 原有的一点底气,在这刻都被击溃散。 “你徒弟养鬼为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观你炼丹日久,如今只怕不少人吃出问题来了吧!” 常恵道长的脸色更是一白。 此次外出,就是有人用了他的丹药出问题,怕人来找麻烦他才出去躲一躲。 这都能看出来,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物? “因你之因而生的果,命丧黄泉的人有你做的孽,常恵道长,你功德有亏,修不了长生道。” 本就倒在地上的常恵道长,脸色更为灰白,有种走到云梯高处,却被抽掉根基的绝望感。 他咚咚咚的撞脑袋,想要说话。 摆了事实显了气势震住了人,郑离惊也不怕他会乱喊了。 遂解开师徒二人的穴道。 第75章 真相,真人现世 “贫道只是贪了点财,绝无害人之意,且贫道数十年也为不少人排忧解难,怎算功德有亏?” 被人勘破太多,常恵道长心里不慌是假。 修行之人被同道勘破些不堪处,如同剥衣露体的难堪。 徒弟做的孽已是一劫,自己都被撕拉掉一块布。 着实是心虚羞恼,想要挽回点颜面。 见这道长还企图跟她掰扯,郑离惊直接告诉他:“若道长你只是贪了点财,你的气运不会赤中有灰。” 咚一下,震惊得不由倒退几步的常恵道长,撞到了屋里的供桌,“你竟能勘到气运之色?” 就连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元恒道长也骇然瞪眼。 传说中的气运法眼,竟然真的有?! “真人是在何方修行?”被对方道行彻底惊到的常恵道长,心惊胆战的朝上而问。 近几百年玄门中都未有修士有这天赋。 就连年近百岁能勘破天地不少天机的玄隐仙尊,也没有这样的道行。 如此石破天惊的人物,居然寂寂无声,玄门中无人有传。 实在是太过让人意外。 “莫问来路,见之是缘。” 越是高深莫测,越是让这对师徒不敢造次。 胡子都斑白了的常恵道长,有些恐慌的对郑离惊弯身致敬:“还望真人施以洪恩,日后我们师徒二人必改前非,一意修行。” 被人看得透透,如同被人剥光了衣裳。 再不认错立改,除非能灭了人家,要不然等着他们的就是身败名裂清理出户。 面对有着气运法眼的真人,只怕他们一动心思就得遭殃。 修行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那是隔了无数阶梯,是他们仰望不到的存在。 “言出必行,若口是心非,等着你们的是万劫不复。”郑离惊肃了神色。 师徒俩都后背一凛。 活了大半辈子和半辈子,竟然最后要受反噬。 他们压根不知,面前这真人会给他们施下什么律己咒。 彻底震住这对师徒后,郑离惊才收了那嗷嗷叫的野鬼。 这鬼证,已经用途用尽,该让她回归鬼途,转去轮回道。 “现在,你们师徒还有一桩因果需得了结。”收了野鬼,郑离惊才说到要事。 被师父瞪了几眼的元恒道长,不敢吱声。 他知道这女真人今日是冲他师父而来,但他没想到因果也有他一份。 “你为兰家用野鬼作孽,苦主郭家乃凉州世族,我承过他们恩,此次要回他们果。” 元恒道长连忙说道,“我愿把所有钱财补给郭家,还望真人饶过我一回。” 郑离惊却看向常恵道长,“道长可知凉州郭家?” 预感到不好的常恵道长,点了点头:“听说过是关西大世族。” “那道长可知武安伯府的伯夫人乃郭家嫡女?” 还没老到得遗忘症的常恵道长,听到提武安伯府顿时脸色一变。 “听说十六年前,道长曾经给武安伯夫人生的双生女批过命,是否有此事?” 常恵道长终于知道自己的劫是什么,他不安的点了点头:“有是有。” “道长可知你曾经批克命的那个女娃,如今归家不但救了濒死的伯夫人,她还得了玄隐仙尊赐名,且帝后召见还重赏了她。” 经过家里一场婚宴,她已经知道自己为何会被那么多人邀约交际。 是仙尊和帝后,给了她不曾想过的光环。 “什,什么?”出去游修两个月的常恵道长,对这消息一无所知。 郑离惊沉默,等着这对师徒脑子清醒。 常恵道长的脸色由灰变白,又由白变灰。 他批过命的人,若是寻常人家过得与命数有差,最多骂他一句批的不准。 但武安伯府的嫡女,际遇如此出人意料。 传出去,他这个批命人哪里还有立世之地。 不但他,整个玉泉观的道场信誉都要受影响。 常恵道长的脸色,这回是死白死白的了。 怪不得今日他回观,有种被人忽视的怪异感。 竟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道长可有话要说?”郑离惊抱手看人,洞悉一切的眸子泛着冷意。 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常恵道长抹了把冷汗说道:“此事事出有因,并非贫道批错命。” 郑离惊眯了眸子,等着他说下去。 “师父,恵师祖是不是在您这儿?有信众来找他。” 门外有元恒的徒弟扬声而问。 被震住心胆的师徒二人都不敢回应,看向真人,等她发话。 “道长信不信有人会来灭你口?”郑离惊凉凉的问常恵道长。 常恵道长倏然惊醒,他当即给徒弟使眼色。 元恒连忙朝外头回应:“你师祖出门去城北了,不在我这儿!” 门外的人有些惊讶:“师祖又出门了啊!” “让找你师祖的人改日再来,莫要打扰我养伤,去吧!” “嗯,那师父您安心养伤。”门外的人走了。 但门里的师徒二人还惊惧在心。 不管是不是真有人来灭口,常恵道长都不敢出这屋子了。 他当年给武安伯府那对双生女批命,收了对方五百两银子。 收了银子要为人办事。 没想到过了十六年,事情却被翻了出来。 被批了克亲命的女娃,光归家救母这一条就已经与命格批判严重不符。 况乎还有玄隐仙尊和帝后这些机缘。 无法压下的谬误,足以让他拖着玉泉观身败名裂。 也让给银子给他办事的人前功尽弃。 “当年为那对双生女批命,贫道是受人指使,所说命格并非贫道所勘。” 常恵道长说出了十六年前他入武安伯府批命的真相。 第76章 狠毒,追溯原因 郑离惊恢复原貌回到府中已经是午后。 以购买药料名义出府的她,回了趟栖霞苑才去畅和院找大哥。 结果大哥不在,跑君悦园与大舅舅下棋去了。 她只好转身去君悦园。 路过畅心院听到弟弟嚯哈嚯的声音,她顿了脚步绕到园子边,上院墙上瞧了一眼。 看到弟弟在院子里扎着马步在杜寿的指导下嚯哈嚯的左右出拳。 这么快就练上拳法,肯定是弟弟觉得光扎马步太没趣。 墙头有人偷窥,杜寿很快察觉。 当发现是二小姐趴在墙头上时,他不禁惊讶了脸。 不知要不要打招呼。 直到二小姐竖指示意禁声, 他才尴尬的收回目光。 入府为师大半月,教一个出身高贵的小公子武艺,本以为要受些难教之气。 结果自己这徒弟除了脑子像小孩子,却并无贵公子的骄纵之气。 只要答应陪他玩,该练功的时候都认真的练。 着实是乖。 出身好又这么乖的徒弟,脑子竟然不好,实在是遗憾。 他教得用心,并没有因为徒弟心性像小孩而敷衍。 他不惧东家小姐随时查看。 但并非查看他教学的郑离惊,只是看看弟弟有无认真练本事,看到弟弟还算有恒心,才放心的收回目光。 没惊动弟弟就下了墙头。 要是被弟弟发现,少不得要缠着她陪他练一会功。 你说不会,他还会拿自己刚学的来教人,很好为人师。 弟弟的好为人师,已经缠得善若差点把自己会的那点偷师来的武艺耍了出来。 跟弟弟呼来喝去的闹耍,郑离惊也没信心保持自己不会露相。 府中迷雾重重,没到露底的时候,还是不要给人知道自己的深浅。 下了墙头,她拍拍手去往君悦园,路上见到两个庶妹在水榭里看下人捞藕池里的藕,她提醒她们别受寒。 郑唯秀追了几步:“二姐,你又去哪儿啊?” 不是刚回府么,怎么又出去。 她想找人说说话都找不着。 “大舅舅夜晚有点咳,我给他送点药去。”郑离惊摆摆手离开。 “原来是给大舅舅送药啊!”郑唯秀看着二姐的身影转去了君悦园方向,感叹了句:“二姐真会关心人。” 郑唯荷收回目光看她一眼,“你也可以去关心人。” “算了吧!”郑唯秀瘪了嘴:“真去了大姐又得说我们是马屁精。” 嫡母都不要她们近前尽孝。 况乎郭家舅舅。 “也是,即使有心,也无处可使。”郑唯荷也叹了气。 她们也叫郭家舅舅为舅舅,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维持的都是面子情。 处得尴尬,还不如避着些。 要不然大姐又该说她们讨好人是想捞好处。 虽然多少被说中了些,但到底伤人心。 大姐与二姐,是两个心性截然不同之人。 一个正眼都懒得瞧她们,一个忙叨叨的没空理她们。 总归是两头靠不上。 如今府里气氛紧张,连她们院子里的下人都换了一批。 嫡母那日说的话,每每想起都让人心惊。 大房的不幸若是人为,是多么可怕的事。 她们生了脑子也会想很多,却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们的姨娘都去了西北随军照顾父亲,两姐妹吸了下鼻子,只能红着眼睛偎依取暖。 郭家现在只有大舅和大表哥还住在武安伯府,其他人都去了新买下的宅子忙活。 郑离惊来到君悦园,这里服侍的人都换上了母亲安排的奴仆。 加上还有两个郭家护卫在这里,她才能放心的与大舅还有大哥说出今日去玉泉观的事。 听到十六年前竟然不是玉泉观道士批错命,而是受祖母指使,故意给妹妹套上克亲之名。 郑绍君顿时又气又不解:“祖母为何要这么做?” 那时妹妹才出生三天,要不是命大,死在去凌云观的路上都有可能。 身为祖母,她怎么狠得下心那样对自己的亲孙女。 祖母为何要这样对自己,郑离惊自然不知。 但这结果她早有所猜,所以并不是很意外。 “这个老婆子,她是失心疯了吗!”大舅扔了棋子,也气得脸色发青。 “抹黑自己孙女命格,送去道观寄养,她怎可如此狠毒?” 怪不得自己单纯善良的妹妹,会被磋磨至此,原来面对的是如此恶毒的婆母。 闻之愤慨,难以冷静。 郑离惊却情绪稳定的问大哥:“咱们父亲可是祖母亲生?” 家中事她好多都还不清楚,需得查些根源。 “是亲生。”妹妹的怀疑点郑绍君能理解。 但这个做不得假,祖父就娶了一门正妻,就是现在的祖母。 若他们父亲不是祖母亲生,他不可能那么孝顺祖母。 祖父的两个妾室都没有生养,祖父去世后,有一个庶祖母不久也跟着死了。 另一个自请去了家庙祈福,已经多年不见外人。 “那咱们母亲可与祖母......” 想问自己母亲可与祖母结下不解之怨,但想到母亲的性子,这个可能性几乎无。 郑绍君也摇头:“母亲对祖母一向恭从孝顺,没有面上结过怨。” 而且就算祖母不喜母亲,也不应报复到自己的亲孙女身上。 这说不通。 虎毒不食子,孙女也是自己血脉,有什么理由这般做。 武安伯府又不存在养不起双生女的情况。 一群庶孙女都养得起,嫡孙女理应更看重才对。 郑离惊也想不明白。 对一个出生几天的无辜孩子,陷以克亲之命,寄养在外,还要避亲而居,很难理解其用心。 但有一点,绝对不是为了她好。 她因为寄养在凌云观而能得到仙尊庇护,跟祖母没有一点关系。 不能因为她得了好,就要对不善初衷感恩戴德。 还有克扣寄养银的事,若之前对周大是替罪羊还未确论,现在基本确凿无疑。 都能指使人批克亲命扔她去道观寄养,克扣寄养银都不算事了。 “我们父亲是否曾与祖母生过嫌隙?”郑离惊接着追问。 郑绍君当即摇头:“父亲十分孝顺祖母,几乎是百依百顺的孝子,他不会惹祖母生气。” 父母都没与祖母结怨,到底是何原因让亲祖母如此不喜大房的人。 以至于要用无情的手段对她,以及其他人。 一件不幸是人为,其他的不幸,即使暂时没证据,也没人信是意外了。 以大舅的阅历,他也想不通怎会有如此祸害子孙的祖母。 都是自己生的血脉,就算偏宠小儿子,也没必要如此对大儿子一家。 “大舅舅,郭家与郑家应该没仇吧?”郑离惊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郭大舅顿时摇头:“怎可能有仇,若是有仇,你们母亲不可能嫁给你们父亲。” “那我母亲为何会嫁给我父亲?”这问题郑离惊老早就想问了。 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 第77章 杀孽,提高警惕 这问得让郭大舅倒生惊讶:“你们母亲没跟你们提过?” “没有。”兄妹俩都摇头。 郑绍君是以前没想过要问,现在是不敢问。 提到父亲,母亲必郁结。 即使他成亲,母亲也在刻意避开提及不归家的父亲。 “郭郑两家联姻源于祖辈承诺。” 郭大舅告诉他们:“你们老外祖当年给老伯爷当过几年军师,助力老伯爷打过几场胜仗。庆功宴上,老伯爷喝多了酒为自己八九岁大的孙子求娶郭家女,我妹妹那会儿才六七岁,就被你们同样喝多酒的老外祖许配了出去。” 兄妹俩:...... 竟然是两老祖喝多酒造的这千里孽缘。 “过了几年,你们父亲去到西北历练,你们外祖和外祖母见了人也认可他,这婚事就正式定了下来。” 郑离惊不由问:“我母亲也看上我父亲?” 父亲在她心里已经形成非常没担当的愚孝形象,母亲年轻时貌美如花应可挑到凉州好男儿为婿。 郭大舅叹了口气:“你父亲那会儿在西北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出身又好,你母亲看上他不奇怪。” “只是谁能知道,你们父亲在外处处有主见,在家对着你们祖母却是非不分,竟然让你们母亲婚后吃尽苦头。” 郑钦荣愚孝至极,郑老婆子恶毒至此,要是早知道,他们郭家宁愿背上不守信的名声也要毁约。 郭大舅越想越气,“你们打算怎么找你们祖母要公道?” 这问题问得两兄妹一时难答。 “大舅舅,公道自然要找,但我们得先弄清楚她如此对我们的原因。” 若自己父亲不是祖母亲生,一切都很好解释。 就因为自己的父亲是祖母亲生,且对她出手的是祖母,而不是二房的叔婶,才让人无处理解。 毁掉大房一脉,对祖母有什么好处? 就算她想让二房掌家,也没必要用这样狠毒的手段,伤及自己的孙子孙女。 造就大房无人能继的局面,是仇人而不是亲人。 那这仇,从而来? 现在没人能给出答案。 郑离惊想了想告诉他们:“她身上有杀孽,根子乏善,我们需要提防。” “咣当”一下,气苦要喝茶的郑绍君惊落茶盏,洒了半杯茶水。 “祖母有杀孽?” “是,她手沾人命,且是杀无辜。” “她杀了谁?”郑绍君震惊着脸,祖母竟然杀过人,不可怕是假。 一个内宅妇人,亲手杀过人,还是杀无辜之人,可想而知为人有多狠。 这么狠的人,没把出生三天的妹妹捏死,他是不是该庆幸。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因着惊怒青筋暴起得更明显。 “杀了谁难以勘测,我只知她手沾人命,根底不善。” 郭大舅也很吃惊,若是这般人物,那他就不能以一般后宅妇人看之了。 他也惊讶外甥女的本事:“你还能看出这等事?” 郑离惊坦然点头,“回来第一天见的第一面我就看出来了。” 所以一开始她就有了提防。 听到妹妹说回来第一天就已察觉,郑绍君才恍然,“怪不得你开始就没跟她说实话。” 却把仙尊之事告诉了他。 “这位祖母不但身带污浊,我们武安伯府的门头也有不祥之气。” “大哥,此事不小,我看我们要及早查清楚,要不然阖府遭殃。” 之前没跟大哥透露,是归家后着手的事不少,解决眼前要紧的,才能到下一步。 妹妹的话郑绍君自然深信不疑。 脑子还在震骇纷乱中的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要如何查?我们都没有什么人手。”此刻他很是后悔自己没点预见力。 以前想着自己活不过二十,过一天算一天的,根本没有培养人手的念头。 导致如今除了身边有两个比较可靠的小厮使唤,都没有别的可用之人。 母亲那边更是被祖母卡紧。 要不是他成了亲,又有二妹妹被贪寄养银的事做把柄,想要自己买人入府伺候都不是易事。 “你们没有,郭家有。” 郭大舅当即表示:“护送你们外祖母来京的护卫有三十人,到时这批人交给你们。” “要是不够,还可以到各镖局招募,有银子,就有人为我们所用。” 论家族底蕴,两个武安伯府都比不过他们郭家。 郭家自然要护着自己人。 “多谢大舅舅!”兄妹俩都感动致谢。 “既然知道你们祖母非善类,对你们毫无亲情慈爱之心,你们也不必当她亲人。” 郭大舅压下怒火,做出安排:“等你们外祖母到京,就让你们母亲以尽孝为名,先搬出去与你们外祖母住。” 那恶毒婆子,可不能让重病在身的妹妹去面对了。 郑离惊赞同:“如此也好,母亲能与外祖母团聚,心情必会舒缓。” 到时还可以把弟弟安排走,如此在府中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祖母对他们这房人心怀不善,接下去不可能相安无事。 她离开玉泉观时,祖母身边的童嬷嬷还在玉泉观守着。 一旦祖母知道常恵道长回京后消失,她会如何做不难猜。 “等会让你们大表哥提前去迎接,顺便做些安排。” 郭大舅不愧有阅历,很快就想到该怎么在府里设防。 郑离惊与之商议了一番,郭家那支护卫还未到京,就已经负上重任。 看着二妹妹与大舅舅有条理的为他们这房人布局,郑绍君苍白的脸有着羞愧。 活了十八年,他活了个浑浑噩噩。 若是二妹妹没归家,他和母亲死了都不知是有人故意祸害。 母亲总说她愚钝不够精明,他何尝不是。 “大哥,你无需羞愧,你的任务是顾好自己身体,你好,我们大房才有希望。” “宁儿说得没错,君哥儿你若是能早日有后,一切就不同了。”郭大舅拍拍大外甥单薄的肩膀,鼓励他。 若是大外甥有后,妹夫不立世子也得立世孙。 郭家必会从旁协助。 大房后继有人,不管那恶毒婆子想谋什么,也无用。 熬也能把她熬死。 第78章 提点,今非昔比 申时,鹤松堂的郑老夫人等回了童嬷嬷。 “没见着常恵道长?” 童嬷嬷有些不安的垂头禀报:“没有,说是刚回到道观又去了北城,老奴候了许久没见人回来,只能回府拿个主意。” 郑老夫人脸色沉郁的敛眼冥想。 戴着宝石戒指的右手食指,搁在凭几上不停的扣敲。 看到老夫人颇为伤脑筋的模样,童嬷嬷更为提心。 “可能确定那道长有听到那些传言?” 童嬷嬷连忙回答:“听说道长回观先去了膳堂用膳,想来应该是听到了些,才会及时离开。” 这话并没有让郑老夫人放心。 四个城门都布置了哨子,硬是没能提前堵到人。 当初那五百两银子,不足以让一个老道守口如瓶。 “让你儿子继续盯着玉泉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夫人阴沉着脸命令。 “是。”童嬷嬷惶恐应下。 这些天上衙上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郑二爷,回到家也精神不太好。 看着向来镇定的母亲都有些烦躁,他不由也跟着心烦:“要是早点动手,何至于有今日。” 误把优柔寡断当谨慎,有些事就该快刀斩乱麻。 郑老夫人瞪了眼想得简单的小儿子。 ”越是这样越要谨慎,不可大意。” “大意不大意事儿都越发不可收拾了,管家权都要交出去了。”郑二爷不满的道。 “交出去她们就能管得了吗?”郑老夫人白了小儿子一眼。 “别让你媳妇那沉不住气的劲儿影响到你,一个从未管过家的和一个刚入门的,能做成什么事,就如此紧张?” 她恼怒道:“即使交出管家权又如何,这个家她们要是管不好,拿回来算什么难事。” 郑二爷被训得摸摸鼻子,“但到底有些麻烦,光填平那些账给人看就得掏不少银子。” 还有那些放在公中库房的宝贝,大房要是搬走,日后都不好拿回。 “你真是眼皮子跟你媳妇一样的浅。”郑老夫人恼得很。 “光看眼前,不看以后,我若是跟你们这样,这府里早就没你们的位置。” “儿子是不及母亲看得远,但是母亲也得想想眼前,君哥儿成了亲,若是有后的话,您还能压着大哥不给他儿子请世子不成?” “他不可能有后。”郑老夫人冷哼:“太医说过他子嗣难有,不会有错。” “母亲别忘了二丫头的能耐。”郑二爷提醒母亲。 “太医说大嫂撑不了几天,你看看她现在,都能走出来安插她自己的人手了。” “而且君哥儿现在看起来也比以前有精神,以前入冬必病一场,现在他可是好得很。” 这些都是事实,郑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二丫头也说过她治不好她大哥。” 郑二爷摇头:“如今这局面都是因二丫头引起,她说的话母亲还是别太相信的好。” 婚宴时,各个王妃都跟那丫头示好,大房有这号人物,已经今非昔比。 听着儿子的分析,郑老夫人阴沉着脸眯了眼神。 晚膳时,她派人叫了大孙女过去一起用膳。 被母亲训斥得不开心的郑唯真,来到祖母这里自然是一顿诉苦。 “祖母,那丫头三天两头的出府,母亲不管您也不管管吗?” 老夫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道:“你母亲纵容她,祖母怎好管。” “那就由得她这么肆意吗?家中妹妹们要是有样学样怎么办?” 貌似出于公心的郑唯真,一脸嫌弃,“她整天跟表兄弟们混一起,都没点大家闺秀样。” 郑老夫人闪了下眼神,“二丫头整天跟表兄弟们混一起?” “是啊!她还带着安哥儿出去,让人看见安哥儿那样,咱武安伯府少不得给人添笑话。”说到这个郑唯真更生气。 弟弟在府里没外人见,那幼稚言行还能遮掩几分。 去到外头要是闹出些什么来被人笑,出去交际她脸都不知要往哪儿搁。 真是没事找事。 “她会得个疼爱弟弟的好名声,而你,怕是要被人拿来比一比。” 祖母的“一针见血”让郑唯真咬牙切齿起来。 “传得多了对你不好,你要知道孝勇侯世子可是有两个亲弟弟。” 这话让郑唯真当即变了脸,饭都吃不下了。 她求助的看向祖母:“那孙女该怎么办?” “怎么办,看着她办就是。”老夫人给大孙女支了招。 告诉她越躲福气越散。 第二日,郑离惊在母亲处看到大姐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大姐说要去城南看看舅舅们买的宅子。 这些日子都未主动与舅舅家亲近的大姐,这是太阳出西边了。 郭氏也有些惊讶,按女儿以前的脾气,她必会气上好些天不理人。 现在过了一夜不但想通了不该宽己律人,还懂得维系起亲戚关系起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怎就突然想起要去看舅舅家?” “刚听说舅舅在京中置业我就想去看看来着,母亲要我帮着嫂子理家才去不了。如今账已理得差不多,一起去舅舅家人认个门不是正好?”郑唯真一副挺明事理的模样。 但郭氏还是驳了大女儿的想法,“你外祖母很快就要到了,等你外祖母她们到了再一起去看不迟。” 完全不记得外祖母这一茬了的郑唯真,脸色尴尬起来。 郑离惊看了她一眼,问她:“祖母昨夜跟你说了什么?” 以前满府都是别人的眼线,她去了哪,想要知道的人都能知道。 如今她想要知道别人的行踪,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妹妹居然打听她在鹤松堂的事,郑唯真不满的道:“我干嘛要告诉你祖母跟我说了什么话。” 郑离惊扯了下嘴角,回她:“怕你被人卖了都不知。” “你什么意思?” 郑唯真甚是气恼,“你敢如此说祖母?” “你把她当祖母,她未必当你是孙女。”郑离惊直接点了出来。 “想想自己母亲和兄弟遭遇的不幸,别以为你得的宠是真的宠。” 有点脑子的,现在都该知道祖母当初把她带去跟前养不是疼爱,而是有着阴暗算计。 还往鹤松堂跑,真是嫌自己还不够蠢。 “不许你这么怀疑祖母。”郑唯真气得跳起来。 “你不得祖母喜爱也用不着挑拨离间,做人不要这么无耻!” “我这就无耻了?”郑离惊呵笑了。 蠢人连词儿都不会用,真不如闭嘴。 第79章 心寒,打起精神 “不许你这么说妹妹。”郭氏斥责大女儿。 郑唯真愤然问母亲: “母亲您也这么想祖母吗?你也觉得是祖母害了我们大房吗?” “这不可能,你们都把人想得太坏了!”她不许有这样的怀疑。 那是他们祖母,祖母只会疼爱他们,她怎会害自己的后辈。 看着大女儿如此相信她的祖母是好人,郭氏压下火气。 她问大女儿:“若我和你兄弟还有妹妹遭遇的事,都是人为,在这府里你觉得谁最可疑?” “这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怎能乱怀疑人。”郑唯真不想回答这问题。 她不觉得这些事是人为,大哥就是母亲没照顾好才从小体弱多病。 弟弟也是母亲照顾不周才出的意外。 至于妹妹被批错命,那是玉泉观道长的问题,算命的哪有保十全十的准。 母亲病重就更赖不到祖母身上,那是她自己没保养好自己。 她心里所想的,郭氏岂会不知。 就是因为太懂这个女儿心有多偏离,才会心发寒。 “你祖母说什么你都信,也不想想是谁怀胎十月生的你。” 郭氏也板了脸,“论疼爱,我不曾少你半分,是你不喜与我们亲近,从来不是我们疏离你。造成这样亲在心离,你扪心自问一下,到底是谁一直在挑拨离间?” 得知批命之事是婆母指使人来说谎,造就她跟小女儿分隔十六年,她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幸而有女儿的清心丸让她撑了过来。 有这件事为证,对大儿子小儿子包括她的遭遇,已经无法用意外来说服任何人。 今日她能如常起身理事,就是咬牙也不能再被人轻易摧毁。 她对冥顽不灵的大女儿发出严厉警告:“现在起你若是再无一点醒悟,日后就别再喊我母亲。” “母亲,你怎可如此逼我!”郑唯真气跺脚的不满。 “母亲是逼你,还是救你,你最好用脑子想想。”看着不愿面对事实的大姐,郑离惊也不多话了。 “我去城门迎外祖母,你去不去?” 真有心维系关系,不会拒绝。 但被母亲和妹妹说了一通的郑唯真,哪里还有心思见亲戚,她现在只想去跟祖母告状。 一看大姐的表情郑离惊就知道自己所猜不错,这大姐是受了祖母指使才来装模作样。 本就不是多有脑子的人,给她这样重的任务,可不好完成。 看看,不过几句话就忘了该怎么做探子,光顾着自己生气。 “告状时最好记得谁生的你。”撇下这话她就转身去找善若和弟弟。 准备带他们去城门接人兼溜达透气。 至于大姐,就是她想去, 她也懒得同途。 被妹妹拆穿要去告状的心思,就是再没脑郑唯真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去鹤松堂找祖母了。 “我也去迎外祖母去。”她不得不在母亲面前表态。 郭氏看穿她缺乏真心实意,冷着脸随她来去。 姐妹分乘两辆马车出府,郑唯真为免尴尬,拉了两位庶妹做伴。 郑唯秀和郑唯荷知道是去迎郭家外祖母,自是不敢推脱,跟着出门去接人。 同去的还有大舅,和在城南赶来的五舅八舅。 一行人在城门口候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到风尘仆仆的郭家女眷。 提前一日去迎的大表哥和三表哥也在队伍中,护送着外祖母入城门。 入了城门三表哥继续履行他的职责,护送凉州知府的家眷归家。 郭家人自是都回武安伯府。 年过花甲的郭老太太来到京都几乎被颠簸得浑身似散架。 几位陪同的舅母也是一脸菜色。 郑离惊上了外祖母的马车,看到她们的疲累状,当即让她们吃下一颗固神丸。 这外孙女的本事郭老太太已经听自家孙儿说过,是以没有犹豫的就吞了药丸子。 “外祖母,几位舅母,宁儿先跟你们说件事,免得到府你们缺点准备。” “你说。”郭老太太定了下神。 她这么大年纪都要来京一趟,早已经做好准备迎大事。 郑离惊把自己查到的事告知了外祖母,也把所有怀疑说了出来。 郭家如今是他们最大依仗,她相信外祖母和几个舅母要比母亲更有手段。 她们的身份也更好为母亲出头。 听了外孙女的话,郭老太太浑身都气抖了。 “如此歹毒的妇人,不配为人母人祖!” 几个舅母也气得不行,“怎会有如此恶毒的人,她到底是不是妹夫的亲娘?” 这都不是亲祖母能干出来的事。 虎毒不食子,都是自己的孙子孙女,怎么忍心下手去祸害。 舅母们的怀疑,也是郑离惊的怀疑。 虽然大哥说祖父只娶了祖母一个正妻,但总觉得这里头有难以解释之处。 “既然知道她是这么个歹毒玩意,咱们就该换个态度入府了。”郭老太太压了怒火吩咐身边的儿媳侄媳。 “打起精神,别给她支棱上头顶。” “好!”舅母们都听话的整衣顺发,务必不输人不输阵。 看到外祖母如此干脆利落,郑离惊给外祖母按摩解乏的手势更殷勤了几分。 郭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睡前你给我按按就行,老婆子还能撑,不用担心。” 这般有眼力劲的外孙女,第一次见就让郭老太太心生喜爱。 但郑离惊没有松手,依然给外祖母舒筋活络。 给外祖母松完筋骨,给几个舅母也按了一下。 回到武安伯府,刚好都让她们感受了一遍玄门舒筋手法。 下马车时,本以为坐久马车要脚软的几人,竟然能稳稳站住。 “原来宁儿的按骨手法有这等好处,回头得教教我们。”三位舅母踩到地上意识到腿劲跟平日有了不同,都很是惊喜。 “好,等有空了我就教舅母们。”郑离惊自然不吝赐教。 “宁儿什么都会,真是个了不得的好孩子!”知道她不少事了的舅母们笑夸。 在后头下马车的郑唯真,看到这一幕不免撇嘴。 低声嘀咕了句马屁精又显摆。 跟着一起的郑唯秀虽然没听清,但猜也能猜出来大姐没好话。 与三姐对视了一眼,俱噤声不语。 免得惹火烧身。 郭家老太太不远千里来京看女儿,虽然错过了大外孙的喜宴,但终归是远途来到了。 武安伯府开了正门迎接。 这要是以前,绝无可能开正门隆重迎接郭家人。 但现在,门房换了一半是郭氏安排的人,且她又带着儿子儿媳到大门口。 伯府大门打开也就无人能阻止。 有诰命在身的郑老夫人,端着身份没现身。 她坐在鹤松堂敛眸凝神,预感今日不会轻松。 第80章 催泪,娘家气势 见到斑白了发的母亲,郭氏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哭得泪水如洪流。 “娘啊!女儿不孝啊!” 她哭得当众跪倒在大门口,跪在母亲跟前无地自容。 “女儿出嫁二十年都没能回去看看您,倒要您千里迢迢来京看女儿,是女儿不孝,女儿对不住娘亲,让您老担心了!” 二十年不见,再见已经一个华发满头,一个朱颜不在。 看着花样年华出嫁的女儿,如今病容在脸,风霜在形,已无一点昔日颜色。 郭老太太悲痛闭眼,眼泪滚滚而落。 多希望再睁眼时,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象。 可女儿的哭声在耳,声声催人泪。 二十年的思念,每一个佳节她都曾遥望京都方向,希望有惊喜出现。 结果等来的,却是自己女儿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噩耗。 郭老太太心里揪痛,不忍闭眼了。 看一眼少一眼。 白发人犹健,黑发人已枯。 “母亲不怪你,快起来,莫哭了!”她伸手去扶女儿,抓到女儿皮包骨的手腕,内心又是一揪。 “母亲来看你,你该高兴,莫哭莫哭!”她抱着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儿,悄悄擦去自己滚落的眼泪。 这场面让舅舅们都红了眼眶转开眼,舅母们都难过得呜咽。 郑绍君抽泣着接过跟着哭的妻子递来的娟帕。 郑离惊搓了下鼻子,抬头望天,眨去眼中的泪意。 “母亲......”安哥儿看到母亲哭得伤心,也瘪了嘴掉金豆。 没忍住眼泪的善若只能扯着他,不给他跑过去添乱。 这场面见之感伤,就连看热闹的路人都觉心酸。 武安伯夫人真是可怜,嫁到京都竟然二十年都没回过娘家。 郑唯真却只觉母亲在大门口如此抱头痛哭,有失身份。 她忍不住的过去劝解:“母亲,进府再说吧,莫在大门口如此,祖母还等着见客人呢!” 她不提祖母还好,提到祖母直接让郭氏由悲生怒。 “这是你外祖母,不是客人,是亲人!是我们的亲人!”声音都气嘶哑了。 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反应的郑唯真,羞红了脸,咬着嘴唇退到一边。 不敢拂袖而去,是因为那样会更丢脸。 瞧热闹的王氏连忙过来说道:“大嫂,珍姐儿是用词不当,你别在意。快进府吧,亲家母和几位舅母老远来到,总不好让她们站门口吹风不是。” 听话识人,郭老太太瞟了眼王氏,知道她就是二房的人。 她擦了泪拉着女儿的手说道:“行了,让为娘看看你好好一个郭家女嫁入这勋贵府邸,是如何活成这副模样!” 这话一出,貌似殷勤的王氏当即僵了脸。 府门还没入就摆阵,郭家这老婆子真真是来者不善。 “是女儿没用,应付不来太多算计,给郭家丢脸了!”偏偏郭氏也接得顺当。 她堪堪控住眼泪,请母亲和几个嫂子入府。 武安伯府门口热闹了一阵,大门一关,趋于安静。 母女俩都不加掩饰的话被路人听了散去,自是一番热议。 想到自己免不了要因此被人猜度,王氏气得银牙差点咬断。 入得武安伯府,郭家一行人谁也没对这勋贵府邸生好奇。 就连随伺的郭家奴仆,也没有东张西望,规矩十足的护着主子走路。 鹤松堂。 郑老夫人到底没有做足老太君样,人声临近时站起到客堂前迎接。 两个亲家并非第一次见面。 当年两家正式定亲时,郑老夫人被公公婆母要求去一趟凉州以示尊重。 她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辛苦劳累得很,勉强撑着身子给大儿子按约定下亲事。 因着精神不好,与郭家人见面时间不多。 她在凉州待了三日就以水土不服打道回京,在凉州郭家落下的是有些娇气的形象。 若不是今日听了外孙女一席话,郭老太太对其印象还停留在当年。 就算有大外孙那封信,也绝不会想到她有多狠毒。 更多的怀疑是放在掌家的二房。 现在,看到当年善存谦和的世子夫人,成了老太君已有下巴高抬的傲气。 她丝毫无惧的迎上去。 俩亲家一对视,心知肚明对方看自己都已不是当年的目光。 郑老夫人带着不深不浅的笑容说了句:“亲家母年事已高还千里迢迢来京都,真是辛苦了,快请进!” 郭老太太拉着女儿在各自儿媳的搀扶下,步入正堂。 坐定后才目光沉稳的回应:“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有个女儿嫁京都二十年都没回过娘家,老身自是要来看看自己的亲骨肉是死是活。” 出口如利刃,直刺人心。 郭氏悲痛的掩面而泣。 站在一侧的郑离惊暗道,外祖母果然威武! 料想到郭家婆子不好应付的郑老夫人,没想到她一入门就这般态度。 不由敛了些笑意叹气,“亲家母这话听来颇有怨气,但这些年君哥儿他娘有诸多迫不得已,还望亲家母多加理解才是。” “我们理解了二十年,差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有个福运加身的外孙女归家,老身只怕这会儿已经看不到自己女儿在喘气。” 郭老太太抻抻衣袖,状若平淡的说了句:“亲家母当年把我那出生才三天的外孙女扔去道观寄养,绝不会想到她会有大运气吧!” “亲家母此言逆耳也。”郑老夫人收了最后一点笑意。 “当年送二丫头避居之事非老身故意,谁也没想到会遇到个名不副实的老道士,此事我们会追查到底,不会让那胡说八道害人吃苦的老道士好过。” 郭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歹毒婆子的心思。 当年是胡说八道,现在也可以说那老道士的任何话是胡说八道。 毕竟要人相信一个亲祖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不容易。 郑离惊其实也料到这祖母会打这主意,所以不急于公之于众。 等找到足够多的证据,自有她哑口的一天。 “既然您这么心疼您这孙女,我听我孙儿说,这十六年宁儿都被贪去大头寄养银又是怎么回事?” 尽管风尘仆仆,但郭老太太的气势不输人。 明摆着她就是为女儿一家讨公道来的。 第81章 告状,骑虎难下 不是没想过郭家婆子一来就会咄咄逼人,为她女儿撑场子。 只是没想到茶都没喝一口就如此犀利。 就连王氏都绷了弦。 “这事已经报官,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亲家母请放心,我们定会为二丫头讨回公道。” 郑老夫人试图岔开话题:“我看你们都疲累得很,不如先安置下梳洗一番,有什么事来日再说也不迟。” 王氏也殷勤出声:“是啊亲家母,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定然累坏了,还是歇好了我们大家再说话。” 她还招呼郭氏:“大嫂,你娘年纪这么大来一趟不容易,赶紧安排她们用膳吧,可别把人饿坏了。” 先把人安顿好,过一日,就是另一日光景。 泪痕还在脸的郭氏看向自己母亲,郭老太太摆摆手:”老身既然能来京都,自是能经受这辛苦,我们不饿,不急 这一顿。” “既然不饿,那我们晚点用膳也不迟。” 郭氏当然明白婆母和妯娌只是想让自己母亲赶紧离开鹤松堂。 但母亲坚持要为她撑腰,尽管心疼母亲辛苦,这会儿她也不能拖后腿。 劝不走人,王氏无计可施。 坐在下首的郭家大舅母,是个急性子,忍着让婆母先说了几句,这会儿压不住气了。 她直接问郑老夫人:“亲家母,你们家一个下人能贪十六年寄养银,堂堂伯府家里管得如此松散,该丢了不少财物吧?” 没等老夫人有反应,她已转向自己小姑子:“妹子,咱们家给几个外甥的那些礼物可还在?” 这话一出,本想否认有丢财的郑老夫人瞬间说不出话来。 “对对对,妹子,那些乌木套件如今可是没有料子可做了,你可收好了?”舅舅们也相问。 来了,真的来了,脸色已变的王氏心里一紧。 这些郭家人果然都记着那些东西。 郭氏看了眼脸色绷紧的婆母,无视她眼里带的警告,坦然告诉娘家人:“家里送来的那些宝贝都被收入了公中库房,若不是君哥儿成亲,我们都没有得见的机会。” 不但告状,还告得明明白白。 她做了二十年报喜不报忧的所谓贤妇,现在,不会忍气吞声了。 本来坐得板直的郭老太太,听了这话呵了一声。 斜身看向脸色已变的郑老夫人,脸上都是嘲意:“亲家母当真是当得一手好家!” 她神色变冷的质问:“我们郭家专门为四个外孙准备的物件,都有单独列单子给我女儿,言明是送给她子女的礼物,亲家母把东西收着是何意?” “这还有问,收入公中库房肯定是想充公呗!”郭家大舅母一句话拍到郑老夫人脸黑。 大舅母还没完呢,“这武安伯府是看我们郭家女好欺负,嫡长媳没管家权就算了,自己的东西还要被充公,简直欺人太甚!” 她一甩衣袖就站起来,“妹子,这等事你早该跟我们说,现在东西被人霸着这么多年,齐不齐整都不知,就算齐整怕也是别人偷用过的二手货了,还是赶紧报官吧!” 人被害,物被抢,都这样了还迂回个什么劲。 擂台摆得人尽皆知更好,看谁没脸。 鹤松堂的氛围急剧转下,郑家二房的小辈都吓愣了眼。 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要报官的地步。 郑唯玥更是脸白了一片。 她是占过便宜的人,这会儿被郭家人的阵仗吓得心虚不已。 一心为外甥的郭家人,岂容得精心准备的礼物益了其他人。 “报官!武安伯府抢占儿媳财物,我这女儿嫁入这武安伯府定是吃了不少亏,也让官府查一查才是。”大儿媳发威,正中郭老太太的意。 她拍案而起。 没想到事情会急转到此的郑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 她一拍椅把怒道:“报什么官,谁说东西放入公中库房就是充公?” 她怒瞪说出这话的郭家大舅母。 “你们郭家女自从嫁入我武安伯府,我不曾亏待她半分,你们问问她可有能力管过家?” “照顾自己生的哥儿她都照顾不过来,人情往来全都是我与她弟媳张罗。你们郭家送来的东西她没精力整理才放入公中库房存着,没少她一样,不信,你们尽可去看。” “看就看,莫要以为武安伯府的库房我们不敢看。”坐了二十几天马车,郭家大舅母憋的郁气有地方撒了。 “你亏没亏待我妹子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了,她生的哥儿为何这么操心且有得论。至于她有没有能力管家我比你清楚,我们郭家家大业大她做姑娘时都能帮管,况乎你一个武安伯府。” 赤裸裸的对武安伯府的鄙睨,郑老夫人真是气得眼黑。 一个关西世族,竟然如此之狂。 大舅母年过四十,体健气壮,虽怒目而言,仍然保持世家大妇的端庄姿势。 腰背挺直,怒极也不五官乱飞。 以理服人,也以气势压人。 郭家门客众多,门生也众多,还真不惧一个武安伯府的老太君。 “拿一个贪奴来搪塞人,又拿这等话来糊弄我们。我妹子嫁入你们武安伯府不是单着来的,她有婢女有嬷嬷,即使我妹子动不了, 这些人也可以为她整理财物。” “娘家人给外甥的礼物没有收入公中库房的道理,没有哪个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会这么做,这说辞你能说得人信算我输!” 从未被人当面如此激烈理论过的郑老夫人,被说得脸色青红交错。 惯于一言堂,有势不用讲理,但不是真不知理。 她知道有些事公之于众自己要站不住脚。 郭家人不会像自家人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图安宁。 这认知,本晓得,但到底低估了郭家人的底气和胆气。 看到大舅母一顿有理有据的驳斥,让只会以辈分压人的祖母招架不住,郑离惊暗松一口气。 强势有强人来压,大嫂掌家掌定了。 “妹子,拿单子来,把属于你们的东西从公中库房拿出来,要不然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大舅母的话意不容置疑。 郭家人都表示就该如此。 这会儿郭氏是又惊又喜,她以为要很费力才能达成的事,自家大嫂这三下两下就让自己婆母无法招架。 真是解气! “如此也好,把我孩子的东西清出公中库房,割算明白后君哥儿媳妇才好管理。”郭氏对上婆母阴鸷的目光,不再怯惧。 还说了句不走心的话,“我娘家人说报官不过是气头上的话,母亲不用放心上。” 脸色铁青的郑老夫人,被架着骑虎难下。 第82章 对单,漏洞现形 郭家送的那些物件都有标记,磨都磨不掉,当初收入公中库房是仗着郭家鞭长莫及,等着郭氏一死就能随意分配。 现在郭家人把事儿摊得如此难看,要真报官,丢脸的只有她。 就是此事传出去,她都得被人说三道四一番。 郭家,真真的来者不善,郑老夫人气恨在心。 对着这么多为大儿媳撑腰的郭家人,她无法做到以势压人了。 “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试图挽尊的冷哼一句。 “老二家的,你带他们去搬,把他们要的都清理出来,把公中账册给君哥儿媳妇,今日起,就让她来掌中馈。” “若是东西没动没少,我看你们郭家人还有什么好说。” 郭大舅母当即回击:“我们郭家要说的就多了,您老等着就是。” 当怕你不成,这账才刚开始算。 被婆母瞪眼的王氏,已经被郭家大舅母的泼辣强硬震住。 这些年过得太顺,她哪里有过这样被人怼得发怵的经历。 积威多年的婆母都扛不住,她只能掏出公中库房的钥匙,乖乖的去开库房。 幸好提前做了安排,要不然今日这些郭家人定要闹得他们名声尽毁。 被威胁上的郑老夫人,虽然怒眼黑脸,却不敢完全翻脸。 二十年山长水远相安无事,如今却动了马蜂窝般的来势汹汹。 这一蜇,让她有种得过太顺终受挫的恼恨和警惕。 一进府就为女儿这一房抓来了掌家之权,郭老太太并没有喜色。 看着女儿在府里去哪儿都是坐软轿,体力比之她一个老太婆都不如,她难受得很。 她的女儿已经被这桩婚姻毁了。 现在怨公公当年酒误后代,怨自己有眼无珠,都已经太迟。 远嫁女没有娘家随时撑腰,人生难料。 遇不到好婆家,就是狼窝虎穴,毁己累儿伤父母。 看到半头白发的外祖母偷偷的抹了把眼泪,郑离惊心酸的转开眼。 祖母对母亲的心,就是母亲对自己的心。 这是血脉亲情。 在郭家人身上,她能感知到亲情涌动的暖意。 但在郑家,除了母亲和大哥还有弟弟,其他人都不是这种感觉。 隐约有些思路从脑里闪过,但转瞬又无从抓住,她甩了甩脑袋。 算了,先把眼前之事做好再说。 虽然进门第二日就有了思想准备,但大担落肩的戚芮溪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她入门不到十日,不但接过母亲的嫁妆打理,还要执掌整个武安伯府中馈之事。 担子不可谓不重,但她没有后退的可能性。 今日这一出,她一个新入门的都能看出祖母当年掌家的霸道。 居然把郭家送来指定了赠与人的礼物收入公中库房。 这种事在世家大族失规矩失纲理,这是多不把儿媳和儿媳娘家看眼里才会这般无顾忌。 婆母的娘家还是关西大世族,居然都敢如此欺负人。 着实怪不了她们上门来茶都没喝一口,就先扯了祖母的脸皮。 “你尽管接手,不懂的就请教母亲,还有舅母她们,她们都会教你。”看到妻子不断的深呼吸,郑绍君悄声安慰她。 “嗯,我知道。”被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夫君:“我会认真学的,夫君不用担心。” 郑绍君:...... 他没有担心她会不认真学,他只是担心她人小胆不大而已。 但没事,他都被二妹妹撑大了胆,妻子也会近朱者赤的。 撑大大哥胆的郑离惊,扶着母亲与外祖母一起坐好,看着大嫂光明正大的接管一切。 当着郭家人的面,武安伯府的公中库房打开。 “老大,你们两口子跟着他们进去对单子看着搬。”郭老太太吩咐大儿子大儿媳。 送来京都的物件,最后经手都是老大两口子,他们最有印象。 “是,母亲。” 郭氏也让常嬷嬷进去;“你与宁儿也进去看着。” “是,夫人。”常嬷嬷是见过礼单的人。 郑离惊是带双法眼进去辨别。 存放库房的物件和时常被人使用的物件,她能辨出来。 一同进去的还有王氏和守库房的两个嬷嬷,还有几个负责搬东西的下人。 戚芮溪负责在外面记录搬出来的物件。 武安伯府的库房是一溜七八间屋子,里头除了各种各样的家用物件和珠宝财物,还堆积着武将勋贵家都少不了武器。 祖宗们使用过的大杀器被供奉在库房一角。 郑离惊先给沾着祖宗们血汗的长刀长枪致礼,才与众人进入一间库房。 王氏说郭家送来的东西是单独给了这间库房来放,没人动过里面的物件。 但郑离惊进去一看就知道许多东西都沾了人气。 她给大舅舅打了眼色,大舅舅意会。 “乌木八件套,有一整套已经被大公子成亲使用。”常嬷嬷把这事告知还未了解的大舅母。 “那就减掉一套,余下按单子上的对一下。”大舅母在单子上划去一笔。 王氏看着那单子上,送来的年月份,还有物品名称特质以及数量都有记录。 半悬着的心挂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起来。 郭家年年有礼来,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东西她都记不得了。 该拿不该拿的也没个用心记录,皆因谁也没想过会有这么清算的一天。 对上的单的当着王氏的面划掉。 到这间库房搬空,单子上有六件物品记录没找到。 “这就是你们说的没人动过?“大舅母冷笑。 她指着单子质问王氏:“十六年前我妹子怀了双胎,我们给她贺喜的一樽“囍呈祥”红玉雕花哪里去了?” “还有十二年前随着乌木套件一起送来的一幅乌木屏画在哪儿?” “这一对七年前送来的绿松白鹤呢?” “还有一对我们给妹子妹夫做的檀木刻花浴桶谁拿了?” 这些东西,就一对檀木浴桶不值钱,胜在希望一对夫妻恩爱和睦的心意。 其他几样都是价值数千两甚至上万两银子的礼物。 特别是七年前那对绿松白鹤,用的是两块绿白色翡翠雕刻而成,万两银子都未必能买到那样品质的原石。 况乎精工玉琢而成的孤品。 现在单在物不见。 郑离惊按照大舅母说的估价,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 这是不见了价值差不多三万两银子的宝贝。 顶她一辈子花用了。 嘶——! 无法不心疼! 第83章 自私,监守自盗 漏洞现人前。 已经把檀木浴桶用得来不及翻新的王氏,脸色发僵的答不出话来。 那些不见的东西,有些是婆母拿了去。 没放回来,都是送了人维系一些关系,没法拿回来补漏。 现在被郭家人当众翻出来,实在不好圆。 “他大舅母,先别声张,这事可能有误会......”她试图拉住大舅母解释。 但大舅母手一扬就甩开她拉扯,气愤的道:“事实摆在眼前就别狡辩了,明占暗偷已是事实,敢做都不敢当么!” 她拿着单子就出了库房,大舅舅已经在分辨哪些东西被人使用过。 众目睽睽之下,他挑出了十一件乌木物件,还有四樽玉石摆件。 逐一点出使用过的痕迹。 乌木虽然坚如石,但只要常年使用,多少都会有些痕迹。 乌木镜台天天开合,细看之下转轴有磨痕,乌木妆匣时常使用也是如此。 另一些乌木盖子也有磕痕。 与没使用过的摆在一起对比,再巧舌如簧也无法圆过去。 以为东西放回就能应付过去的王氏,在郭家人的质问下,面红耳赤难堪不已。 婆母不出面,只有她一个人面对这丢人场面,根本支应不过去。 郑唯真的脸色也很难看,心里既不满郭家人的强势,也不满祖母的回避。 就算郭家人是为大房做主,她也不觉高兴。 祖母都说了只是放在这里,没有侵占,东西放久了不见几样很正常。 明明自家可以解决的事,为何要如此大阵仗的闹腾。 让他们武安伯府如此丢脸。 但乌木套件她却看上了那些没被动过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跟自己母亲要求:“母亲,女儿想把属于我那份先拿回去放着。” 免得跟被人用过的混乱,她不想要那些被人使用过的物件。 明年她就要出嫁了,正好拿去保养好到时出嫁带走。 大家都在为这批东西被人霸占使用过而气愤,大女儿却只想要一份赶紧拿走。 心寒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没法彻底放弃这个女儿的郭氏,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冷意。 她什么都不想说,她就这么看着大女儿。 看她的心是什么做的,看她的脑里都装着什么。 被母亲这么直眼冷看,还有外祖母也皱了眉看她,郑唯真心慌的咬了唇。 小声的说了句:“我就是想拿回去自己保管着而已。” 反正都要给她的,有什么不对。 郭氏看向自己母亲苦笑了一下,心堵难言。 郭老太太拍拍她手安慰她:“慢慢教,不要急。” 两个外孙女的成长环境不同,性子自然不一样,都是自己生的不能顾此失彼。 听到外祖母让母亲慢慢教自己,郑唯真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显了自私。 无人理她,她赤红了脸退到一边。 看着妹妹在协助大嫂登记造册,舅舅们和表哥在商议给乌木套件再打磨上漆,恢复新状。 大哥拉着弟弟让他认物,就连两个庶妹都在帮着擦那些落灰的笼箱。 唯她,只惦记着自己那份的嫁妆。 内心有点羞愧,更多的是不被母亲理解的羞恼。 脚步忍不住的想往鹤松堂去找能安慰她的祖母,但一丝理智告诉她要是去,已经生恼的母亲必然会更生气。 她只得忍住,继续待在这里郁着脸不再言语。 不见的六件物品,王氏最终咬口以不知道没见过来推搪。 反正无论几个舅母如何追问,她都说自己接手管家就是这么些东西,她没有贪物。 “既如此,就去问问你婆母吧! 郭老太太做事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事儿起了头,就没有架在这里的道理。 她当即带着女儿还有忒有势的大儿媳再去鹤松堂。 奈何鹤松堂已经闭门谢客。 说是郑老夫人被气着了,请了府医在里面医治。 “装病来躲,堂堂一府老太君,就这担当,没得笑死个人!”郭老太太当即不客气的扬声说话。 “躲得初一躲不了十五,老身就住在武安伯府,看你能躲到几时!” 鹤松堂里的郑老夫人,本来就因为今日的事羞恼难当。 又听郭家那老婆子在院子门外嚷的话,更加气青了脸。 但再气,她也心知不能当面再跟郭家人对上。 郭家子嗣昌盛,儿子多媳妇多,吵架她吵不赢。 她只有个同样理亏着的小儿媳,谁也硬不起气。 被大儿媳娘家弄得颜面尽落,也不好给别人知道。 她只能自己面对数十年的顺心顺意,被一朝搓碎的难堪。 内心是无法形容的愤怒和羞恼。 “发信去,让伯爷回来,他岳家都欺上门来了,让他回来处理。” 搬大儿子回来,让这些头疼的事讨厌的人都消失掉,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登记完从公中库房搬出来的东西,郑离惊还陪着大嫂接管武安伯府中馈。 在库房清点其他物品,一直忙到晚上。 都没有空陪外祖母她们用膳。 大哥说的,嫂子需要她壮胆,她只好先给嫂子壮胆为上。 郭家人没管武安伯府中馈的事,他们只帮着妹子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分寸把握得让王氏毫无抓拿之处。 甘不甘心她都只能移交账册和钥匙。 心里窝了一窝气的王氏,在小辈面前不装了。 “你一个小官家出来的姑娘,多少人情世故都不懂,想掌好这个家,也得有那本事。” 面对褪下伪装的婶娘,尽管心里没底,戚芮溪也强撑着回应:“职责所在,无有不练。” 既然担了这担子,就会锻炼自己的能力。 她确实出身官位不高的人家,但戚家并非泥腿子刚上岸。 家中也稍有底蕴,族人也多,她母亲做为当家主母要管的事不少。 像她不得宠的不会娇着养,经常被使唤担事。 奉命做这做那的出出进进多了,人情世故自然能端详出几分。 武安伯府相比戚家来说是家大业大,但今日所见已经打掉她对勋贵豪门的敬畏。 中饱私囊的人,被抓了现场还有脸说别人,才是可笑。 嫂子脸新皮薄,郑离惊可没这么客气,她直接反击一句:“显而易见婶娘你也没本事掌好这个家。” 王氏张了张嘴想反驳,但这些年被人赞管家有道的自己,今日被郭家人一举毁了彻底。 她狠狠然的闭了嘴。 “一个下奴贪了十六年银子都没发现,你还放走了人,你管的家还丢了我娘那么多宝贝。若是报官,婶娘你少不得又要被官差盘问几次。” 瞧着婶娘惊慌了一瞬,她逼进两步压低了声音:“价值三万两银子的宝贝,若是定案,监守自盗的罪名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过不是我。”王氏立马否认。 郑离惊呵了一下,“报了官,不是你也会是你。” 第84章 装病,问问祖宗 王氏脸色一僵,这侄女是个会捅心窝的。 “不能报官。”她白了脸的喃一句。 “想不报官就拿银子来平数,失物赔偿,天经地义。” 王氏咬着牙不出声了。 三万银子,可不是想拿就能拿出来的数目。 她听了婆母的话,想着日后还能掌控回来,她也就忍着心疼拿私房平了以前的旧账。 今日看到婆母都顶不住郭家人的强势,她已经后悔那么做了。 要是日后大房依仗郭家拿稳管家权,她岂不是什么都没得到,还左支右拙辛苦那么多年。 不行,不能她一个人背这些账。 郑离惊丢下个能让给婶娘睡不着的“解决办法”,勾了唇角。 换了人看守库房,这里日后就是大房掌控的地盘。 掌了家才有调配一府奴仆的权利,撤换上相对可靠的人员,大房的人才会有安全可言。 在这一日,郭氏还放出悬赏,四公子当年从假山摔下,若是有人能证据确凿证明是人为,赏银千两。 千两赏银一抛出,整个武安伯府的奴仆都难以平静了。 财帛动人心。 按郭老太太的话就是,撑死胆大的。 按郑离惊的意思就是,放线钓鱼。 只要有水动,就有扒下去的口子。 “可恶!”深知这样的悬赏会引起什么后果的郑老夫人,在鹤松堂摔烂了好几个茶盏。 竟然在府里弄这样的悬赏,这是要乱人心。 下衙回来听说了一天经过的郑二爷,颓丧了神色。 母亲在他眼里一直以来都运筹帷幄得不错,自从二丫头回来却呈现出应对不足之状。 直至郭家来人,更是溃败得一塌糊涂。 “ 母亲就以生病为由先躲着吧,等大哥回来看他是什么态度。” 家里闹成这样,他也没脸见郭家人。 “他回来能有什么态度,他就得听我的,大不了休了那郭氏。” 气了一日的郑老夫人,已经想到无数种报复的手段。 郑二爷皱眉:“母亲以什么理由休大嫂?郭家要是把今日这些事抖露出去,被人说道的只会是我们,名声可不好听。” “光不孝这一条就能让她滚出武安伯府。”郑老夫人气极的拍了凭几。 “你大哥要是按不下郭家人,我就说他不孝。” 母亲能拿捏人的就只有这一条,郑二爷失望叹气。 “母亲你冷静想想还有什么好法子吧,现在说这些都不是好办法。” 纯粹出口气的背后宣泄,于事无补。 “你有什么好法子你就说,用不着堵我心。”郑老夫人瞪了小儿子一眼,“可别忘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一房人。” “儿子知道,儿子都记住母亲您的苦心。”就是这苦心能不能换来甜,如今是愈发的没底。 早听他的多好,快刀斩乱麻。 现在不但是府里不宁,还得防那道士冒出来添事。 “现在儿子也没什么好法子,郭家一门女眷在府里,儿子又不能跟她们去掰扯什么,老爷们拿后宅之事摊面上谈论也不是事,母亲就委屈几日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心里烦躁不比母亲少的郑二爷,此刻也想躲到等大哥回来。 他大小是个官,又是弟弟,理亏的事再掰扯也掰扯不正,只能期望另有人平息府里的风波。 等郭氏一死,事情才会好办很多。 被人盼着死的郭氏,因着今日情绪激烈波动,身体确实衰弱了几分。 即使有母亲陪着,也很快撑不住的昏睡过去。 “宁儿,你母亲真的不能好了么?” 郭老太太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枯瘦的容颜,满心都是难过。 这问题郑离惊没法回避,只能诚实点头。 “这些日子靠给大哥准备婚事撑着一股气,母亲看起来好像能好的样子,其实内里已是末途之症,我给她用了些丹药,能起一些拖延溃败作用,但撑不得很久。” “能撑多久?”郭老太太颤声问。 郑离惊握着老太太的手不忍告知,但到底还是被外祖母逼问出来。 “原先觉得母亲撑不过年,现在大哥成了亲,您老人家也来了,母亲郁症减轻,唯剩身体积患损生机,有我们陪着她,应该可以过一个团圆年。” “只能过一个团圆年啊!”郭老太太难掩心痛,泪滴衣襟。 有今年没明年,白发人要看着黑发人枯萎离去。 几个舅母也难过得掩面流泪。 郑绍君却含泪而笑,“外祖母,孙儿却心里高兴,相比一个多月前孙儿的绝望,如今这境况已经是老天爷眷顾我们。” 母亲看到了他成亲,还得以与外祖母团聚,她心里高兴。 她的遗憾再也没有那么多。 郭老太太听了大外孙这话愈发的心疼,“君哥儿,苦了你哟!” 那些日子也不知这羸弱的大外孙自己一个人怎么扛过来。 “孙儿不苦,孙儿现在很高兴!”说着高兴,脸上却是两行泪。 祖孙二人抱头哭了起来。 郑离惊:...... 母亲还活着呢! 第二日,传来鹤松堂老夫人病倒的消息。 大张旗鼓的请了太医入府来看。 太医看了老夫人,还没出府又被拉去看伯夫人。 郑离惊以自己恐学不精为由,也大张旗鼓的让太医来为母亲诊治。 直接碎掉祖母想以气病来给儿媳套不孝罪名的企图。 她母亲的病是实打实的重,可不是捂着胸口叫几声的日常心火燥。 至此,郭氏再次卧床不起。 郭老太太住到女儿的院子里,日夜与病重的女儿相伴,弥补二十年来的时光缺憾。 原想让母亲住到自家购置的宅子,顺便把妹妹带走的大舅舅,也只能继续住在武安伯府。 尽管忌惮狠毒的郑老夫人,但安插了几十个护卫入府,总归不会任人算计。 有外祖母和舅母们陪着母亲,帮着嫂子整顿家务事,郑离惊抽身出来,悄然去往祠堂。 郑家祠堂,归家一个月她都未能踏足里面。 大哥成亲祭拜祖宗时,她只能在外头跟着祭拜。 现在,嫂子掌家,有了祠堂钥匙,她想进去不再是问题。 承爵好几代的武门勋贵祠堂,毫无意外供着诸多牌位。 郑离惊跪在蒲团前,庄重肃穆的给祖宗们上香磕头。 然后在祠堂里起坛作法。 她要找祖宗来问问,如今府里这般景象,他们可有感知。 第85章 通灵,那就毁掉 人有三魂七魄。 人死后一魂轮回,一魂地府,一魂坟墓。 做为修行之人,借助异界之力解现世之疑,是必修之法。 但因着有一双法眼已能勘破世间很多事,这道法她极少使用。 花了半炷香做法才沟通到地府,寻到自己祖父的魂魄。 “孙女乃郑钦荣之女,惊扰祖父英魂,望祖父原谅为盼。” 她结印起念,先是报上身份,得到祖父魂魄首肯后,才说出通灵意图。 “孙女幼年拜玄隐仙尊为师,心入玄门小有所成,归家后勘破家门将有大难,心有忧疑需解惑。” “ 孙女叩问祖父,我父亲是否您之嫡子?” 死了十几年的老伯爷,魂魄从地府飘到自家祠堂,听得此问都顾不得惊奇自己有个入玄门的孙女。 怒目圆睁的回她:“你爹当然是我儿,不是我儿岂会让他承爵。” 郑家爵位不是世袭罔替,而是祖辈挣来了五世加三世。 如今是世袭到第六世,若是郑家再无功绩换取,也还有两代可继承。 所以这爵位还有分量。 “那我父亲是否祖母所生?” 祖父还是怒目圆睁:“当然是,你祖母是我唯一正妻。” “既然我父亲是你们亲生,为何祖母会偏心至此?” “她让二房管家就算了,还刻意祸害大房嫡系子嗣。我大哥出生时好好的,在您老人家死后他就屡屡生病,直至根基破损羸弱难复。我弟弟五岁摔成脑伤痴。我本人,出身三天被祖母故意套上克亲之名送去道观寄养,家中还克扣去大半寄养银,直到我上月归家才知。就连我大姐,名堂上带去鹤松堂帮忙教养,实则教出来与大房亲在心离。 ” “此种种事实,都非孙女捏造,祖父年节上来享供奉,也应当发现我们大房子嗣跟二房子嗣的差别有多大。” 本怒目圆睁的祖父渐渐凝重了脸,后代子孙有事,祖宗保佑不及。 死人没有活人想的那么有神通。 “你确定是你祖母害的你们?” 这孙女竟入了玄隐仙尊门下,老伯爷震惊之余还是脱口质疑。 他死后在地府,逢年过节才上来享受香火供奉。 人鬼已经不同途,且窥探损功德,对于这孙女的说词尽管他质疑但心里仍然被惊骇。 他知道大房两个孙子一弱一傻。 逢年过节家中祭拜时,妻子喃喃那些不堪大任的话他也能听见。 “孙女法眼天成,勘破祖母身有杀孽根底乏善,是以孙女的怀疑并非无根据。” 老伯爷的魂魄在祠堂里转圈,似是不敢相信,又似在想着其他。 郑离惊看着香灰掉落,还剩小半支香在燃。 眼看香燃剩三分之一,祖父的魂魄还在飘悠悠的不做声,她忍不住问道:“若是孙女找到确凿证据证明我们大房所遭不幸,皆是祖母有意为之,该如何?” 老伯爷的魂魄顿了下,应了句:“祸害子孙非我郑家贤妇,若真是她为祸那她就不是你们祖母。” 郑离惊心里一惊,当即问:“祖父可是也曾存疑?” 老伯爷没答。 只告诉孙女,武安伯府若因此有难,要力保家人平安。 郑离惊明白了, “孙女尊听祖父所言。” 香尽之前,老伯爷最终说了句:“若是要祖父魂魄一用,尽管招我上来。” 损功德就损功德吧,大不了再攒就是。 听得祖父此话,郑离惊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借鬼道行事。 但她并无此意。 “祖父放心,孙女尚有途径,不必折损您的功德。” 香灭,祠堂里再无祖父之魂魄游荡。 郑离惊收了法,再次跪拜祖宗牌位。 然后坐在蒲团上陷入思考。 家中不会因为嫂子掌了家,就会趋于安静。 鹤松堂的污浊气越来越浓,说明那位祖母愈发心生恶念。 祖父刚才有些欲言又止,让她对鹤松堂那位祖母生出更大怀疑。 武安伯府内的事瞒不住人,就算郭家没有刻意宣扬,更替管理的武安伯府也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 装病的郑老夫人名声开始坍塌,曾经有着管家有道美誉的王氏,也被人热议。 那些想着武安伯府婚宴之喜结束,打算上门来做客顺便与郑家嫡次女亲近套话的人家,都迟疑了脚步。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关头去武安伯府做客不太好。 只有关系亲近的没有顾忌的上门。 但鹤松堂闭门谢客,掌家的戚芮溪开始招待起各路亲戚。 对于上门来探望祖母或婆母的亲族,她择机把自己婆母受的委屈有分寸的倾诉出来。 让亲戚族人知道,她婆母这些年过得有多委屈,连娘家人送来的礼都没有支配权。 虽说家丑不外扬,但没有一房人胳膊折了都藏着的道理。 祖母积威多年,树立的好婆母形象不打破,郭家和婆母就得被人说道。 阵都摆起来了,她岂会不把握机会。 祖母顾此失彼,躲起来不见人,就以为能避开难堪。 安知不见人,是理亏心虚还是无颜面对,自有人判断。 在衙门被人暗戳脊梁骨的郑二爷,心里十分恼火。 归家就跟自己母亲抱怨起来,“这样下去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做官。” 母亲可以躲在家里不出门不见人,他可不行。 被难以应付的局面逼得装病的郑老夫人,看到儿子这样也暂无良策。 只能安慰他,”你大哥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只要他出声,一切都好平复。” 对母亲不复从前信任的郑二爷,脸色难以轻松。 “母亲您觉得大哥知道了家里这些事,他还能听您的话吗?” 郑老夫人很自信,“放心吧,我自有手段对他。” 大儿子的心性是她从小拿捏出来的,这辈子都得听她的。 就如养那大孙女,要她怎样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想到大侄女至今还是宁愿跟祖母亲也不跟她娘亲,郑二爷稍稍放了些心。 母亲驭人确实有一套。 若没有外来人影响,大房的人就算委屈死也不敢吭声。 但一想到那有点邪门的二丫头,郑二爷的心又沉了下去。 “郭家人总有走的时候,那二丫头可不好对付。” “如今这情况,母亲还觉得那丫头能为我们所用么?” 郑老夫人眉心蹙紧,没有回答。 对于这个孙女,她没有像拿捏大儿子大孙女那样的自信。 想想从这个孙女回来,自己的威仪就因她一而再的被打击。 也是因她,才有大孙子提前成亲郭家人陆续来京之事。 她渐渐阴沉了脸。 “用不了那就毁掉!” 她狠了神色。 第86章 炼丹,弟弟反击 在祠堂通灵的事郑离惊没有跟家里人说。 祖父的欲言又止,是对祖母为人的疑虑,还是对祖母本人的疑虑。 都无损她从根查起的决心。 “嫂子,若是袁家有人来,你知会我一下。” 搜罗了一堆药材,要给家中好多人炼丹补身调养的郑离惊,给大嫂留话。 “行,你炼丹别熬夜太晚。”看着小姑子每次都是急匆匆来去,戚芮溪叮嘱了一句。 “好!” 总觉时间不够用的郑离惊,出一趟府回到栖霞苑,就在耳房里忙开了。 切药料的善若,切完药料杵药料,杵完药料炒药料。 她已经做得很熟练。 得以进来帮忙的冬葵,却有些手忙脚乱。 幸好小姐没要她做要紧的工序,只用她来分拣药料和添炭看火。 郑离惊翻看着一沓自己写出的方子。 母亲、大哥、大嫂、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四舅母...... 每个人需要的丹药都不同。 母亲的方子要根据身体变化调整,大哥的方子更是要配合得当才有希望留后。 大嫂身子底子好,但她担着掌家的担子压力有点大,需得给她调和调和,让她睡得好些。 睡得好精神恢复快,有助受孕。 外祖母年纪大有了些小毛病,来一趟京都又耗了不少精神气,脉象呈虚,得好好补补。 几个舅母颠簸一路,也多多少少耗损了些,四舅母还有经阻之症,也得及时医治。 这一个个的,光一个疗程的药量,就得她忙好几日。 答应大嫂不熬太晚,结果都是在丹炉边打盹过夜。 “二姐!善若姐姐!” 每日一早,练完一段功课的安哥儿,都会跑栖霞苑来玩一会儿,然后再回去接着练。 “嘘!四公子别喊!”拿着火钳的冬葵,提着篓木炭走过来阻止四公子喊叫。 “她们还睡着呢,咱们别吵醒她们好不好?” 小姐是个体恤下人的,夜深自己守丹炉。 善若小姐也累坏了,人儿不大却干了不少活。 安哥儿连忙捂住嘴点头,然后又忍不住小声道:“她们怎天光大亮还在睡懒觉。” 冬葵压低声音告诉他:“小姐和善若小姐忙了一天一夜,差不多天亮才睡下,不是睡懒觉。” “差不多天亮才睡啊!”安哥儿半懂不懂的站在柿子树下,没有离开。 冬葵发现四公子好像长高了些,脑袋都差不多顶到最矮那根枝丫上了。 “四公子去找表公子们玩吧,这几日二小姐和善若小姐都有得忙呢!” “还要忙啊!”安哥儿神情瞬间失落。 他抬头看了眼黄了皮的柿子,很快又高兴起来,双腿一蹬,窜天猴似的窜上去摘了一个果子。 冬葵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哎哟哟!比上次还蹦得高。 那果子还没熟透,可不好吃。 但看着四公子一蹦一跳的,她只能笑着看他拿果子离开。 安哥儿出了栖霞苑,跑跑跳跳的要去前院找表哥们玩。 小厮阿莱在他身后小跑着跟着,不时的喊公子别跑那么快。 没感觉自己跑得快的安哥儿转过花园拐个弯,差点撞到了人,手中的柿子都被惊掉了地。 硬果子被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踩中打了滑,“哎呀呀!” 本就被跑过来的身影吓一跳的郑唯真身子一晃,有后面的婢女扶住她才堪堪站稳。 “你没长眼睛吗?”看清是自己弟弟后,郑唯真气得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一下,安哥儿的脸顿时红了半边,他捂着被打疼的脸立在原地嗫嚅着认错。 阿莱急忙跑过来护在公子面前。 “你跑什么跑,跟只野猴子似的乱窜,滚回你院子去。” 怒火上头的郑唯真,推开小厮还要打。 “大小姐,别打了别打了!公子的脸要是肿了,等会表公子们看见可不好。”阿莱急中生智的搬表公子出来挡。 郑唯真扬起的手立马打到阿莱脸上,“他们看见又怎样,这傻子没点规矩撞到我,他还有理了不成。” “公子不是傻子!”阿莱连忙辩解一句。 二小姐说的,谁要是说公子是傻子就滚出武安伯府。 大小姐不会被滚出府,只有他们这些下人才会被滚出去。 看到阿莱被打,安哥儿虽然怵大姐,但还是站出来说道:“我不是傻子,你要是说我是傻子我就告诉母亲和二姐。” “你还会告状了,我看你是没被打够。”被主仆二人顶嘴的郑唯真,气坏了。 刚才打疼了手,她要找树枝来发泄心里的火气。 “公子快跑!”阿莱立马去推还站在原地的公子。 安哥儿犹豫着,他记起二姐说过,除了父母之外,谁打他都要还手。 大姐不是父母,那他可以还手。 于是他脚不动。 等大姐拿树枝打过来时,他一把抓住那树枝不给落到自己身上。 “你还敢还手?” 要把树枝夺回来的郑唯真,怎么用力都抽不动,她气得大骂,“你个混傻,你给我撒手!” “不,你要是再打我,我就打回去。”原来大姐就这么点力气,安哥儿瞬间勇气大增。 “什么?你还敢打我?”郑唯真惊呆了。 “敢的。”安哥儿挺起了胸膛。 “我是武安伯府的四公子,在家里只有父母能打我,其他人都不能打我。” 他把二姐说的话搬出来,他现在能跑能跳有力气,对这个曾经打得他浑身疼的大姐不再那么惧怕。 还抓着树枝的郑唯真,手劲不由软了下来。 弟弟竟然有这样的意识,谁教的他? 答案是呼之欲出。 除了那个让弟弟学武的妹妹不会有谁。 感觉到大姐没再拉着树枝,安哥儿立马把树枝夺过去扔掉,然后转身就跑。 阿莱看了眼发愣的大小姐,连忙去追小公子。 郑唯真就这么看着弟弟一下子跑得没了影。 一旁的婢女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小姐会把余下怒火发到自己身上。 被弟弟挺起胸膛说的话震住的郑唯真,怒火已经被一些混乱思绪冲散。 她想起弟弟还没出事前,曾经说过他长大后要练多多力气,有多多力气才能保护母亲和姐姐。 但他摔伤了脑子,变成了傻子。 一个傻子还有什么能力保护她。 可刚才,他挺起胸膛说话的样子,已经没有只懂玩玩具时的唯诺之气。 学了武,难道傻子也能变有用? 她捂着有些发疼的手,甩开脑里的回忆,依然去往鹤松堂看祖母。 郑离惊睡醒后没立马下床,而是坐在床上打坐。 顺手掐指算一算今日凶吉,以防不测。 府里有个居心叵测的祖母,她不能掉以轻心。 结果这一算,就算出了问题。 第87章 落套,后悔鼓动 有了外孙女及时调养温补身子,郭老太太歇了两日,精神气明显好转。 几个舅母也很快恢复过来,开始两头兼顾。 新置的宅院需得打理起来,安排好今年在京过年的事。 武安伯府这边她们没有直接插手事务,但有她们在后头指点,郭氏婆媳都有了足够的底气。 且有母亲陪在身边,躺床上休养的郭氏心宽神松。 府里的糟心事有娘家人看着,儿子儿媳也能担起事,小女儿更是能干,她无需再担忧自己的子女会被人吃干抹净。 情绪一好,病体也松泛几分。 听到女儿卜卦算出今日会有走水之祸时,她也没慌张。 “既然有人起歹念,咱们就做好防备,再抓个现行,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不再被婆媳孝义束缚的郭氏,已经没有因此而产生的各种纠结郁结。 唯有恨,光明正大的恨。 恨其不慈,恨其心毒。 既然你无亲情,她就不必有孝义。 斗倒恶毒婆母,为子女子争出一片清静地,是她豁出名声都要做到的事。 “抓拿多些证据,我就是死也不要她好过。” 郭老太太瞪了女儿一眼,“让她死一边去,你可得好好活着。” 被母亲斥,郭氏笑了,“好,让她死一边去!” 别污着她。 郑离惊看到母亲有外祖母在身边身心松弛,心安不少。 “大舅舅,今晚若是抓到人,留好活口。” 她掏出些药丸交给大舅舅,“这些药丸喂进去可使人昏迷三天三夜,这时间足够让人急。” 人一急,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大舅舅接过药丸问她,“你那边真不用添加人手?” “我那里您不用担心,我正等着有人进窝呢!” 大舅舅听了也不坚持,他信这外甥女的本事,“如此就等着为恶之人现行吧!” 当夜,武安伯府一片沉静。 连续两日炼丹灯火不熄的栖霞苑,都黑灯瞎火,静谧无声。 子时,在床上打坐的郑离惊听到院子外有了异响。 有人翻墙进来了。 同样在打坐等人入套的善若,屁股刚一动就被师姐按住。 “别急,等一会。” 善若立马静止,又侧耳听了一会,等传来咚咚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后,她们才起身出去查看。 栖霞苑东南西北都设了陷阱,两个拎着火油从东面墙摸进来的人,刚想去往耳房泼油点火就被迷晕倒地。 房前横挂着数条不易察觉的绳子,绳子上都涂了粉末,只要靠近房子都会碰到。 绳子一动,粉末浮飞,两息间就能致人昏迷。 都没惊动厢房里的下人,摸进来的人就被塞了药丸子丢了出去。 而在栖霞苑外面望风的,被人劈了后颈倒地同样被拖走。 武安伯府一夜无恙。 郑离惊睡了个安稳觉,起身一算,灾过人顺。 她慢悠悠用了早膳才去母亲的院子,毫不意外的看到自己大姐也来了这里。 “祖母又让你来打听什么?”她直接问了出来。 郑唯真脸色一僵,但还是否认:“我只是来给外祖母和母亲请安,关祖母什么事。” “这么孝顺怎么昨日没来请安,前日也没来,偏偏今日就来了?” 看着大姐脸色难看郑离惊也不客气,“既然你这么喜欢做别人的马前卒,那你就回去告诉想知道消息的人,报应要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郑唯真惊怒。 “字面意思,你不懂,自然有人懂。”说完郑离惊就不理她 了,直接跟嫂子说起了话。 “等会清点府里下人,缺席的留名单,派人看守好其家人,试图逃逸者杖惩关押。” 已经知道昨夜发生什么事的戚芮溪,还有些惊魂未定。 “我这就去核查。” 她接手掌家虽然撤换了一些人,但没法一下子把武安伯府的人全部换一遍。 特别是鹤松堂和二房掌控身契的下人,她无权赶出府。 这些人里面有多少人会忠心为主子作恶,谁也不知。 正气得鼓嘴的郑唯真,听出了些异常。 但所有人都并无跟她交底的意思,她只得气哼哼的离开瑞和院。 出了瑞和院下意识就要往鹤松堂去,走了几步却迟疑了起来。 昨夜定然出了什么事,要不然祖母不会一早就派人把她叫过去,要她打听妹妹那里可有不寻常。 她自然不会贸然再去栖霞苑,上次送菜被落脸她还记着。 知道妹妹每日一早都会来母亲这里,她就在这里等着。 妹妹如常出现,说明没有不寻常。 只是二妹跟嫂子说的那些话,颇让人生疑。 妹妹说她是马前卒的话让她气恼,但听到的那些话又让她生出了不安。 “真是烦死了。” 她不愿去深想太多,心烦意躁的回了自己院子,只派了贴身婢女去禀报祖母,说妹妹能吵能说嚣张得很。 婢女去到鹤松堂跟老夫人禀报,说大小姐跟二小姐吵了嘴,二小姐一如既往的不把大小姐当回事。 郑老夫人气得拍了榻几,茶盏都震翻。 这大孙女真是没点用,让她打听点事还跟人斗什么嘴。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为着昨夜之事今日告假没去衙门的郑二爷,已经心生恐。 他们自认足够周密的安排,竟然毫无声息的被压下。 连点火星子都没起,可见对方早有防范。 同样被事败打击到六神无主的郑老夫人,这会儿亦有不安。 她擅于拿捏人心,大儿子和大孙女就是她最好的成果。 这些年她把大房打压得无风无浪,也是她自傲之处。 她享受掌控一府的成就,但昨夜的失手,让她忧惧顿生。 “你大哥什么时候到?”她还有机会的,这机会无人能夺走。 “即使大哥回来,他们要是抓了那些人供我们出来,大哥还能信我们么?”郑二爷没有信心能靠大哥翻局。 也后悔鼓动母亲快刀斩乱麻。 本以为一不做二不休的计谋会成功,却被压了个无声无息,波澜都不起一丝。 那二丫头实在是深藏不露。 “不,不会的,他一定会听我的话信我们。”老夫人咬牙切齿的坚定。 但有时候是话越狠越露怯,郑二爷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袁家来人了。 是上次来过的舅祖母。 舅祖母上头已经没有长辈,她就是袁家的老祖宗。 收到嫂子派人传话,刚回到栖霞苑不久的郑离惊,交代冬葵看好炉火后,才去正堂见客。 第88章 等来,谈笑打探 鹤松堂依然闭门不开。 哪怕是娘家嫂子来探望自己,现在坐立难安的郑老夫人,也以病拒见。 真正卧病在床的郭氏,自然也没法起身招待。 郭老太太虽然与袁老夫人同辈,但她到底也是客,不好坐堂招呼武安伯府的客。 只是于礼出来见个面寒暄一番,王氏一到她就以要喝药为由退场。 掌家的戚芮溪担起招呼客人的重任。 只是她刚入门不久,对各门亲戚都陌生得很,且辈分又差得远,说话不免敬多过真。 王氏虽然作陪,却没了以往谈笑风生的爽利,一脸沉闷。 袁老夫人自然察觉出武安伯府氛围不同往常,这是意料中的事。 毕竟外头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只是没想到小姑子会不见她,当真是老糊涂。 心里因此存了些不高兴,直到郑家嫡次女来到,她才有了些真切笑意。 “舅祖母,宁儿来晚了,失礼了。”郑离惊规规矩矩的施以歉意。 袁老夫人笑着扶起她,“我听你嫂子说了,说你在炼丹,办着正事你还抽空来见我这老婆子,有心了。” “舅祖母登门,宁儿自然要来见。” 在这舅祖母身上感受到的善意,虽然带着些目的心机,但还算正常。 至少比自家祖母更像亲人。 她得出一个结论,问题不在袁家。 袁老夫人来武安伯府确实不仅仅是来探望生病的小姑。 更大一个目的是想见郑家嫡次女,接上第一次见时没能触及的话题。 所以态度很是亲和慈爱,“宁姐儿似乎脸圆了些,瞧着更有福相了。” “我胖了?真的么?”郑离惊笑着摸摸自己的脸。 归家这一个来月,确实每日吃得很丰盛。 她瞧着善若也觉她脸肉嘟嘟的可爱。 “不是胖,小姑娘家家的,身薄无肉可不好看,就得这样圆润些才是美!”老人家是看尽繁花后的评价。 带着真心实意。 却让一向奉行瘦为美的郑唯真撇了嘴,倚老卖老。 对于舅祖母的话郑离惊很是认同:“确实不能太瘦,过瘦没体力,出趟门都嫌累。” 这结论她是从两个庶妹身上得来的。 两个庶妹身体苗条,瞧着是有柔弱美。 但站久点腿劲不足,坐久点腰力不撑,在她看来就是瘦得精气神都不足, “就是就是!”袁老夫人有了跨越年龄审美同步的喜悦,“瘦巴巴的没劲儿,还真当男人喜欢这挂可就傻了。” 郑离惊:...... 这话就不敢苟同了。 与其悦人,不如悦己。 女子身材与男子喜爱有何干系。 她瞄了眼笑得奇怪的婶娘,扯了扯嘴角。 怕小姑子尴尬,脸色微红的戚芮溪连忙转开话题。 袁老夫人一无所觉,笑呵呵的跟小辈们聊了些京中趣事,然后表示没见过炼丹,问及炼丹可要避忌些什么。 比如是不是不能给人看。 听话听音,郑离惊当即邀请舅祖母去自己院子坐坐。 “我那正准备出一炉参荣丸,舅祖母去看看,要是不嫌弃可拿些去补补身子。” 袁老夫人一听当即起身:“不嫌弃不嫌弃,走,看看去。” 一面走一面夸:“世家女会这本事的少见,我这老婆子要长见识了!” 被侄女拿监守自盗来落了脸的王氏,拉不下脸跟随。 “我一老婆子没事儿干去瞧个稀奇,她婶儿你自去忙吧,不用陪我。”袁老夫人也不想场面难看,给王氏递了梯子。 “那舅母您慢点,午膳就到我院子来用,我给您准备您爱吃的羊锅子。”临了王氏才显摆了把对亲戚长辈的知根知底。 “好好好,羊肉炖烂点,我牙口可不好了。”袁老夫人也不客气。 “行,那您先转转,入冬了您可别受寒啊!” 舅祖母爱吃炖烂的羊锅子,戚芮溪暗暗记在心。 走了一半路,郑唯真就找理由走开了。 最终带着舅祖母去往栖霞苑的只有姑嫂两个,两位本要跟着去看看的庶妹也被舅祖母打发走。 郑离惊心知肚明这老太太是有话说。 刚好,她也有话问。 被改成炼丹房的耳房,屋子里溢出浓浓的药香味。 “我还以为药味太重会很难闻,这味儿还挺好。”戚氏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药香味能通窍。 “丹药配有蜂蜜,甜香味与药味混合,自然不难闻。”郑离惊笑请,“进去看看。” 跟着吸了几口药香味的袁老夫人,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在里头看火的冬葵和半夏看到人来,连忙施礼退了出去。 人多显挤。 耳房里堆放了不少东西,装着各种药料的架子,摆在地上的石磨石杵还有铡刀。 左角炒锅,右角蒸炉, 中间还有一张桌子晾着一些搓好的药丸子。 戚芮溪好奇的过去看那些褐色药丸。 “这屋子小了点,怎不住个大点的院落?”袁老夫人打量了一圈有点看不下去。 郑离惊答她:“我刚归家婶娘就安排我住这儿,既然都住下了我就懒得搬动了。” 这话让舅祖母的脸色凝了凝。 王氏真是面光里糙,待大房的嫡女都这般敷衍。 本不想问的事,这会终忍不住问了出口:“外头传王氏贪了你们大房的东西,可真有这事?” 郑离惊一边查看丹炉火候一边回答。“我外祖家给我们的东西反正不见了好多,是不是婶娘贪的我不知,她没承认。” “那你祖母对此可有说法?” “我祖母本就不愿给我们大房管家,生了气都不见人,哪有什么说法。”她拿起火钳给炉子添炭火。 “都这样了还不想给我们大房管家,也不知祖母是怎么想的,好像我们大房不是她亲生的似的。” 看着她忙活的舅祖母默了默。 其实老早前她就觉得自己小姑子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差别太大。 偶尔她还点几句小姑子,让她别偏心太过。 但小姑子年纪越大越唯我独尊,听不进人劝。 甚至有时候还跟她摆上伯夫人架子,明确表示不喜娘家人干涉武安伯府的事。 她叹了口气,“你祖母年轻时挺明事理一个人,却越老越糊涂。” 这话让装作忙活的郑离惊眉心一跳。 “我祖母看着就很严苛,她年轻时很明事理?” 她摇头表示这话很难让人信。 袁老夫人失笑,“我是她长嫂,看着她长大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她小时比她姐善解人意。” “我祖母的姐就是贞妃娘娘的母亲吧?她们长得像吗?” 郑离惊状若随意的问,抓着火钳的手却紧了几分。 第89章 根底,试图颠倒 “像,小时候最像!” 袁老夫人说得顺嘴,“你跟你姐一胎所出只长得四五分像,但你祖母跟姨祖母一胎所出却像了个八九成,小时候光看脸都难分谁是姐谁是妹。” “咔”一下,手里的火钳把一块木炭夹断。 郑离惊定了定神,重新夹起一块木炭放进火炉。 再抬头,却看到一直没有出声掺和话题的嫂子,煞白了脸。 心里知道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嫂子,你去屋里拿茶壶过来,我给你们熬壶驱寒茶。” “哦,好,我这就去。”心头震惊到掩饰不住的戚芮溪,连忙转身出了耳房。 她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到正房,抖着手拿起茶壶走了几步才发觉壶里没水。 她捂着胸口努力镇定自己。 从小姑子引导舅祖母提及祖母开始,她就察觉出小姑子的意图。 她想查祖母的根底。 夫君跟她讲过,小姑子怀疑过祖母不是他们的亲祖母。 祖母也确实不像他们的亲祖母。 给出生才三天的小姑子故意套上克亲名扔去道观寄养,压根就不是一个亲祖母能做出来的事。 昨夜还有那等可怕的阴谋算计。 针对大房子嗣做的事是非常人所为。 脑子里闪过可怕的猜想,让她脸色愈发的白了。 “嫂子?您怎么在这?” 昨夜“捉鬼收鬼”,跟师姐处理完毕就安心睡个懒觉的善若,揉着眼睛出来了。 却吓得正走神的戚氏失手掉了水壶。 “咣当”一声,两人都吓了一跳。 幸好是铜壶,摔扁了一角还能用。 “嫂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善若捡起水壶看到戚氏脸色苍白,不由关切问道。 “很差吗?”戚芮溪连忙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撑了个笑容,“可能是你刚才吓我的。” “嫂子你胆子真小,大白天的这都能吓白脸!” 善若笑着给水壶加了水,“有谁来了?我听到师姐跟人说话的声音。” “是袁家舅祖母来了。”戚芮溪接过水壶,想了想对善若说了句:“别进去打扰,你师姐在办正事儿。” 还没洗漱的善若点了点头,打了个没睡够的哈欠,“那我做会儿功课。” 说完转身又进了卧房,准备读经。 不明她要做什么功课的戚芮溪,帮她掩上了房门。 这一打岔,反而让她镇定了许多。 耳房里的郑离惊虽然也受冲击,但没露出异样。 “长得太像, 那要怎么分姐跟妹?会不会时常弄错?” 她给舅祖母递过去自己制的蜜饯,“这是瓜糖,您尝尝。” 没有坐定下来与舅祖母聊,为的就是制造轻松随意的聊天氛围。 袁老夫人接过蜜饯咬了一口才告诉她:“脸上不好分辨,身上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你姨祖母脑袋左侧长有一块两拇指大的青色胎记,拨开头发就能看见。” 这是小时候分辨两姐妹最直接的方法。 长大后,就不用动手拨头发来认人了。 姐妹俩长大后穿衣风格不一样,一个喜花色艳丽,一个喜素雅端庄,靠衣装就能分辨谁是姐谁是妹。 袁老夫人还告诉她:“她们俩姐妹小时候总是一起生病,也是分开来养才长大。” “喔,我祖母也被分开养啊?” “是啊,小时候你祖母尤其病得厉害,家里就把姐姐送回许州老家吃老家饭,不过每年年节都会接回来住一两个月,所以她们姐妹俩的感情不错。” 每年都能在一块相处一段时间,袁家这般做,还算有人味。 于是郑离惊幽幽的叹了句:“还能每年回家住一两个月,也挺好的!” 看到她似在感伤自身,袁老夫人目露怜惜的安慰她。 “你被那道士批错命,吃了苦,但你命大福大跨过了就是坦途。你姨祖母就不同了,她年纪轻轻的就去了,是个忒没福的人。” 要是活到现在,有个在宫中占妃位做娘娘的女儿,也有荣耀得享。 “姨祖母为何年纪轻轻就去了?” 郑离惊给舅祖母供上蜜饯和茶水,让她好好讲故事。 炼丹要烧着炭炉,耳房里暖融融的,袁老夫人待得挺舒服。 这一坐就在这里坐了近一个时辰。 闻够了药香味,要了盒补身的丹药,并如愿得到一个承诺。 郑离惊答应她,日后若能求到仙尊或仙尊弟子的符箓,一定给她带一份。 至于通过她去岳山云中峰拜见仙尊这样的事,那不可能。 袁老夫人知道这已是好结果,只要跟仙尊搭界的好处没少他们袁家,她就满意了。 中午与王氏用午膳时,她没有隐瞒自己去栖霞苑就是为了得到一诺之事。 王氏听了不免想起自己母亲也有所求。 为了通过二丫头得到仙尊的符箓,还送出了一对上好的白玉镯子给那二丫头。 现在关系僵成这样,也不知那对镯子会不会白送。 她心冒酸水的问:“舅母您真放心吃宁丫头炼的丹药?” “怎不放心?”袁老夫人有些不满的斜她一眼,“宁丫头给她母亲还有外祖母舅母们炼了不少丹药,若是不好她们能吃?” 人家连亲娘都救活了,太医院都暗传是仙尊给有良方呢! “舅母说的也是。“王氏讪笑。 又不免嘀咕:“也不见给她祖母也炼些补药,就记得他们外家人。” 本不想提及他们府中事的袁老夫人,听她嘀咕不禁摇头。 “你们这样对人家大房,还想要人家孝心一片,不觉得过分了么?” “舅母,是他们过分!” 王氏立马辩解,“我婆母为何病倒,就是因为他们做得太过分!” “亲家母气势汹汹登门,进门说话都带刺,为了帮她女儿拿到管家权,拿那些放在公中多年都没提的东西来作伐。” “我婆母没计较,什么都应了她们,我也移交了管家权。她们还不知足,散播些谣言让人误会我们怎么怎么的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的事。” 王氏想借舅母的嘴掰回名声,全盘否认有做错。 但袁老夫人心知肚明二房不会清白。 只是她到底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她只能叹口气道:“要是有误会就找机会解开,莫失和睦,外头传得难听,到底损的都是一府人的脸面。” 这话说到王氏心坎上了。 她当即红了眼,“谁说不是呢,大房想管家说就是了,我又不是要霸着不放,为了掌家闹得这么难看,害苦的都是我们二房。” “大嫂照顾两个哥儿忙不过来,这些年都是我辛苦撑着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还被人说三道四,真是委屈得没法说!” 王氏哭得伤心,袁老夫人安慰了她几句。 内心却不禁摇头。 事实胜于雄辩,大房的待遇已经摆在人前多年,大众的眼没全瞎。 只不过郭氏本人都不说什么,外人都只背后说道而已。 现在被郭家上门为女讨公道,武安伯府的名声已经受损。 袁老夫人忌惮着小姑子越老越左的脾性,她没在王氏面前过多断论。 栖霞苑的耳房,郑离惊与大嫂面对面坐着,两人都一时无声。 戚芮溪的脸色依然苍白得难看。 “家里的人,就从来没怀疑过吗?” 她捂着还跳不平稳的胸口,有些一言难尽。 第90章 夜查,鸠占鹊巢 郑离惊叹了口气。 若有怀疑,大房就不会是这般境况。 大哥都不知祖母跟贞妃娘娘的母亲相貌相似到不好分辨。 母亲也没提过,应该也是不知。 死了三十多年的人,没事谁都不会提起。 若是有人刻意回避,或者刻意遮掩,家里人更是很难得知。 若不是今日舅祖母登门,且又是看着她们姐妹长大的舅祖母有求于她,只怕也难以探知那些陈年旧事。 “此事嫂子你可以跟大哥说,暂时不要跟母亲提,等查清楚些我再亲自同她讲。” “好。”戚芮溪点点头,有些担心的问:“你要如何查?会不会有危险?” 若真是她们所猜的那样,住在鹤松堂的那位就太可怕了。 对着刚进门没多久的嫂子,郑离惊也不讳言,“嫂子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 戚芮溪仍然不安,“你要当心些,不要给人发现你在查她。” 有了怀疑,都抗拒称之为祖母了。 郑离惊笑了笑:“她发现不了。” 这一日,戚氏揪出了七八个“偷懒”不见人的奴仆名单。 全都是鹤松堂掌握身契的家生子。 这番举动没瞒着人,郑老夫人心知自己的人已经被大房抓拿了做把柄。 移交管家权不过几日时间,大房竟然就有能耐无声无息的抓押了她的人。 不说不闹,一切如常。 这等做法让出手无空过的老夫人, 很难镇定如昔。 郑离惊要得就是有人坐立难安。 她当没事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炼丹炼丹。 还去看了弟弟练功,顺便让他好为人师一阵子。 听到她在府里如此自在,前后院的转圈溜达,郑老夫人简直吃人的心都有了。 一步错,步步错, 十六年前她就该让人死在路上,而不是为了让大儿子能跟大儿媳交代,派了乳娘护送一路去凌云观。 没有那丫头回来,今日之困局就不会存在。 老夫人悔恨得直捶桌子。 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从未有过这般的焦虑。 预见到有人难以成眠的郑离惊,也熬到了夜深。 “师姐,真不用我给你望风?”同样熬着不睡的善若,挂着一桩大事,越晚越精神。 “不用,你要是睡不着就读经。”郑离惊无奈支招。 这么晚,外头还冷,再好奇也犯不着大晚上陪她“翻墙做贼”。 “那好吧,我等师姐你回来再睡。”善若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看着师姐换上夜行衣。 武安伯府的事,一出一出的让她目不暇接。 震惊叠加下来,她感觉再有什么自己都不会掉下巴了。 就等着吧,再大的谜,也该揭底儿弄明白了。 郑离惊换好深色衣物,没惊动其他人就过墙出了院子。 初冬的季节,寒霜挂枯叶,武安伯府陷在沉静夜色中,静谧一片。 她隐藏身影避开巡夜的人,悄然来到鹤松堂。 翻身越过院墙,顺着回廊到了正房正要进去,一只黑猫咻一下跳了出来。 “喵~!”叫声刚起就消失,只有一声细微“咪”声如同猫在慵懒哼哼。 郑离惊弹弹手指,接住站立不稳的黑猫,把它放在避风处。 刚放好猫,又听到厢房里生动静,她连忙矮身躲在暗处不动。 等起夜的人放完水再躺回去安静睡下,她才直起身。 因着轮番惊扰,为保险起见她在鹤松堂设了法障。 法障如同鬼打墙法术,外人察觉不到里面。 她进了内室,放了迷烟,片刻后才点燃烛火。 内室布置比之外间还要奢华,屏风都缀点着珍珠,床架上都是珍珠帘头。 重工刻雕的家具,柜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各种玉石金器,都显示出住这里的主人很享受勋贵奢华。 郑离惊跨过守在床榻前昏睡的婢女,撩起双重蚕丝帐挂到金色帐勾上。 垂眸就看见那吸了迷药不知醒的人。 面容紧绷,眉心显蹙纹,一看就知道睡得不安稳,显了一脸苦相。 这面相她第一见到时就觉非善类,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享受惯做主为尊的自傲。 这份自傲,让其以为烧死她,就能恢复从前的一府尊荣地位。 不可能了。 她毫不迟疑的伸手去翻看床上之人的脑袋左侧。 翻开有些斑白的发丝,在昏黄的烛火下,她看见了头皮上有一块青斑。 两指宽,颜色与头皮泾渭分明。 发落隐藏,不翻开头发谁也发现不了。 毫无疑问,这不是祖父明媒正娶的祖母。 这是她祖母的同胎姐姐袁菁华,小名:华娘。 证实了这点,一切不合常理的行为都有了缘由出处。 自小被送回老家吃老家饭,即使每年能回父母身边团聚心里也落了怨恨。 面上装姐妹感情好,实际上嫉恨深藏。 自己新婚不久丈夫意外亡故,生下遗腹子女儿就开始装病,直至以礼佛养病为由在京郊莲花寺常住。 让妹妹时常去探望,于某日佯装病重,妹妹再来时一举谋害了妹妹,替其身入武安伯府成为勋贵夫人。 享受三十几年勋贵夫人生活,还要为自己亲生的一脉谋算爵位。 看到的加上听来的,要捋清这事实真相并不难。 她忍着立马掐死这鸠占鹊巢的狠毒婆子的冲动,放回帐帘,恢复原貌。 扫视一眼这奢华屋子,她还是有毁掉一室污浊的念头。 随即回身扯了那婆子的几根头发,打算择日给她来个生不如死的法咒来泄愤。 出了鹤松堂,撤了术法,她再次去向祠堂。 既然证明了这老婆子不是自己亲祖母,自然要问清楚祖父,他是否当真一无所知。 第91章 真相,伯爷归来 再次被孙女以术法牵魂,老伯爷已有预感。 魂魄一到祠堂他就问:“可是查出了什么?” “是,孙女查到她确实不是我们祖母,而是祖母的同胎姐姐,那个女人,祖父您应该听说过。” 郑离惊把自己的调查经过和结果毫无保留的告知祖父。 老伯爷的魂魄定在一处,半天都出不了声。 大姨子他当然听说过,送妻子去莲花寺探望时,曾经匆匆一瞥。 他并未过多留意。 竟没想到莲花寺很可能就是发妻被移花接木之地。 上次这孙女质疑各种时他就生了疑,但到底难以相信自己会遇到这等荒唐事。 老伯爷简直不知要说什么了,整个魂都定住许久没动。 “她谋害了我们祖母,冒充她入府做了您枕边人,生下了二叔,还把她生在吴家的女儿接入府中抚养长大,并送入宫为妃。” 郑离惊看着祖父神色复杂到惊怒交织,她继续说下去:“我还未见过父亲,但我听说我父亲十分孝顺她,她却对我父母以及我兄弟姐妹都心存不良,她想毁了我们这一脉。” “昨夜还让人进我院子企图纵火,她想烧死我,因为是我回来破了她的局。” 确认了身份,那老婆子的目的显而易见。 她要谋夺整个武安伯府给自己的血脉继承。 “毒妇!”老伯爷终于气怒的骂出了声。 “我被个毒妇蒙骗多年,简直瞎了眼!”怒极的老伯爷直接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但打了个虚,打不着肉体的感觉让他悲从中来。 他已经死了啊! 老泪横流,悲愤交加。 他居然与害了自己发妻的女人同床共枕那么多年。 当年大姨子死其实就是他妻子死,那会儿西北有战事,他许久没归家。 等归了家,走时还没会走路的儿子都已经三岁大。 他是戍边武将,归家团聚的时间不多,分隔两年妻子性情有变化,他也只以为是分开太久导致。 不曾多想其他。 竟原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看着祖父懊悔愤怒的样子,郑离惊并未同情他。 辨鬼识人。 中庸忠厚,脑力不够。 她问祖父:“再如何您也与她生了一个儿子,孙女就想问问您,摆她在哪个位置?” 人该怎么处置,她其实会更尊重自己母亲和大哥的意见。 问祖父,不过是看他如何回答。 老伯爷虽然一生没做出多大功绩,但知道轻重。 他当即表示:“她害了我妻,是仇人不可原谅。我不明之下与之生了孩子,就当我养了个外室子,那狠毒女人不配入我郑家祖坟。” 不承认女人的身份,她生的孩子只能是外室子。 “祖父要我饶过二叔?” 郑离惊看着祖父的魂魄,表示自己很难原谅帮凶。 或者不是帮凶,是得利者为利作恶。 毫无疑问二叔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安分守己的外室子咬咬牙忍就忍了,但此等谋兄谋侄谋郑家家业的外室子,怎能忍。 老伯爷张嘴一时无声。 虽然气怒被一个狠毒女人欺骗算计,但小儿子终归是他的血脉。 他不忍他被大儿子一家清算。 “让他回老家守祖屋去。”老伯爷自认这处理办法已经杜绝小儿子争爵争产之心。 但看到孙女脸色依然发沉的盯着自己,老伯爷的魂魄生了不安。 他知道自己在后辈眼里还是偏了心。 良久后,无法用长辈威严对抗的老伯爷,最终长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就赶他们出去,留他们一条命即可。” 赶出去,就是除族,连他们郑家人都不算了。 断绝关系,断绝所有。 郑离惊这才点头。 谋算嫡系的外室子,怎配做他们的族人。 被孙女压得不能认自己一支后代的老伯爷,沉痛道:“把你们祖母接回郑家祖坟,不可让她睡错坟地。” 自己发妻与他人合葬,是对他的极大侮辱。 这要求祖父不说,他们也会办。 但郑离惊还是要说明:“这事能办,但要办,就得把我们武安伯府这桩大荒唐公之于众,要不然没法从吴家祖坟迁出祖母的尸骨。” 公之于众必然会让武安伯府名声受损,祖父身后之名也会被毁。 老伯爷捂着脸,体会着死都不得安宁的难受。 生前事,身后名,他就算攒再多功德,也改变不了错把鱼目当珍珠造成的后果。 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也无颜对自己的结发妻子。 虽然祖父没说出来,郑离惊也猜出他定然有疑过。 长得再相似的两个人,行为举止也会有差异。 一起相处过的夫妻,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细心点定有迹可辨。 但如今说不说已于事无补。 祖父能信她所言,顺大房的意处理人,并要求把祖母迁回郑家祖坟,祖父最终选择的是自己发妻。 鸠占鹊巢的女人,就算与之同床共枕的时间比发妻要长得多,也无名无分。 当然,若是祖父昏庸,她也有办法为大房拨乱反正。 绝不会让那狠毒的一脉,占据武安伯府。 香灰掉落,燃尽,魂散去。 郑离惊离开了祠堂。 回到栖霞苑时看到善若没睡也没意外。 “如何?是不是冒充的祖母?” 等得眼皮子开始打架的善若,看到师姐回来连忙问道。 “嗯,是冒充的,杀妹代替,残忍恶毒。”郑离惊言简意赅的道出真相。 这结果本就有所猜,但善若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世间竟然有如此杀亲代替的人,真是可怕得很!” 幸好师姐得以归家,要不然大夫人还有君哥哥和安弟弟都要被人暗算到尽尽的了。 “人心至暗,占了位还不知足,真正的鸠占鹊巢毒如鸠。” 想到自己兄弟姐妹被害到各有所失,母亲更是被欺压二十年落下重病。 祖师爷都压不住她的心火。 “明日就是她末日!”换下衣裳喝了半壶冷茶,才堪堪能躺到床上静心。 先睡个整觉,明日她会让一切大白于众。 郑老夫人一早醒来就觉得头疼欲裂。 昨夜梦里旧事纷沓,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睡不好,心情就更浮躁。 怒哼着:“死在西北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在婢女梳头扯到一根头发时, 她一簪子插了过去,“你也是死的吗,梳个头都不利索。” “老夫人饶恕!奴婢会再小心些的。” 婢女不敢去捂被戳出血的手臂,心惊胆战的继续给老夫人梳头。 就连两个平时最得老夫人信任的嬷嬷,也不敢乱说话。 没人搭话,老夫人更恼火,“都哑巴了不成,派人去看,看伯爷到了没有。” “是,奴婢这就出去看看。”童嬷嬷连忙应声,然后转身飞快离开。 老夫人势溃,前夜又被人识破谋算,现在只有伯爷回来才有可能挽回局势。 被该盼的人不盼,不该盼的人却急盼的武安伯,还真的回来了。 昨夜赶到的京都,太晚入不了城,今早城门一开就急奔家门。 收到母亲六百里加急的信,让本打算年底再回京的武安伯拍马赶了回来。 生怕自己母亲出了什么事。 第92章 煽风,不听劝告 匆匆赶到家,没看到自家门前挂白,武安伯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下了马却看到门房不是之前的人。 他立马问话:“陈七和钱三呢?” 门房是从新提上来的家生子,认得伯爷。 看到伯爷回来立马高兴回答:“伯爷,您可回来了!小的是少夫人提拔上来的陶五,陈七和钱三干宅活去了。” 少夫人? 武安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少夫人就是自己新入门的儿媳。 他不由皱眉,大儿子一事无成,无官无职,其妻有什么资格称少夫人。 但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问:“老夫人可还好?” 陶五恭敬回答:“奴婢听说老夫人上了火,有些燥症,大夫人却病得严重......” “哎哟!伯爷您可回来了啊!老奴可算盼到了您!”童嬷嬷惊喜不已的呼喊起来。 激动得泪花都出现了,正好声情并茂一番。 “老夫人日日在等着您回来,这不今儿刚起身就打发老奴赶紧来看看您是否到了。您要是再不回来,老夫人可就要苦到黄连道啦!” ”发生了何事?老夫人怎就受了苦?”武安伯把马交给门房拉去放好,脚步匆匆的进了门。 童嬷嬷紧跟着小跑追着回话:“老夫人受的苦多了,现在是谁谁都能踩她头上去,这府里已经是少夫人管家,老夫人只能窝在鹤松堂,哪里都不敢去了啊!” “谁敢踩上老夫人的头,反了天吗?”武安伯顿时气怒。 点了一把火童嬷嬷就不敢多说了,“伯爷,您还是快点去看老夫人吧,您去看了就知道老夫人被谁踩上头了。” 武安伯裹着一身怒气急匆匆去往鹤松堂。 郑绍君听到下人跟妻子禀报伯爷归来的消息,脸无喜色,唯有木然。 至孝到无视自己发妻与子女委屈的父亲,要是知道他尽孝的是杀死他亲生母亲的仇人,不知是何心情。 二妹妹从舅祖母那里打听来的事,虽然还没收到查实结果,但他已心知不会有错。 他与那婆子相处了十几年,她对大房的虚伪,若是摆在亲祖母位置他因着孝道不多想。 一旦剥离掉这身份,很多事情就轻易露出了本相。 祖母对贞妃娘娘超出姨母身份的疼爱,不惜动用大量钱财为其在宫中立脚的行为。 就是显而易见的猫腻。 更不用说他们大房屡遭的不幸事。 他本等着二妹妹告知他昨夜查验的结果,没想到先等来了父亲回府的消息。 戚芮溪看着丈夫没睡好本就憔悴的神色更添了沉郁,有些不安的问了句:“要不要去确认一下?” 心情复杂难宁的郑绍君,点了点头:“去吧,顺便让她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自然是大白于众的准备。 今日武安伯府的风浪怕是要震惊全京都,心悬起来的戚芮溪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心神才走出房门。 嫁人前,她只想着照料好自己丈夫直到他离世,就是在尽她该尽的职责义务。 但没想到嫁人后,还未从新娘子的娇羞中回神,就面临一出出惊涛骇浪。 没有任何过度,她就担起了大房的重任,直至掌一府中馈。 风雨来得太过迅猛,她战战兢兢的支应着,不敢生躲闪之心。 还要鼓足勇气,装着镇定以免丈夫忧心。 她迎着寒风匆匆去往栖霞苑找二妹妹议事。 不想路上遇到一脸兴奋要往鹤松堂去见父亲的大妹妹。 郑唯真一脸喜色,见到大嫂连礼节都不顾就说道:“大嫂,父亲回来了,你怎还不过去见面请安?” 父亲回来了,府里的纷乱无序父亲定会压下。 这是郑唯真心里的期盼,她不想过被外人热议失脸丢人的日子。 戚芮溪看她神色带喜的要去往鹤松堂,连忙拦住她:“大妹妹,听嫂子一句劝,你先别去鹤松堂。” “我为何要听你的?”郑唯真不悦的停下脚步。 这嫂子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竟然管起她。 “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大妹妹,你还是先去看母亲吧!” 戚芮溪没在意大妹妹对自己缺乏尊敬的态度,只希望她听自己的劝。 但郑唯真没听进去,“你们背后要捣鼓什么是你们的事,父亲好不容易回来到,我定然是要先见父亲的。至于母亲,她若是能起来,也理应去鹤松堂见父亲。” 父亲哪次回来不是先到鹤松堂见祖母,府里所有人都应该去鹤松堂才对。 竟然还让她不要去,这大嫂真是不知所谓。 大妹妹居然认为是他们在背后捣鼓事,还毫不体恤重病的母亲,戚芮溪有了不满。 但她还是试图说服她:“我之所以劝你一句,自然是有重要原因,你信我,先别去鹤松堂 。” 郑唯真不耐烦的回应:“有原因就说,遮遮掩掩做什么,说都不敢说可见理由都立不稳。” 见大妹妹如此固执不听劝,戚芮溪摇头了。 她也不含糊了,“不说是怕你守不住口,若你不能做到与我们同心,那就请便。” 丈夫与二妹妹都防着这大妹妹,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自然也不能说。 提醒一句是她为人嫂子的善意。 不领情,自追悔。 那日被妹妹说马前卒的话,郑唯真还犹记在耳。 现在又被大嫂说自己守不住口,不同心,她更是羞恼上脸。 在她们眼里,只要她与祖母亲近,就不可信。 父亲也与祖母亲近,难道父亲也不可信么。 简直可笑! 第93章 安排,母亲惊怒 戚芮溪来到栖霞苑,如她所料二妹妹还没起身。 “少夫人,奴婢这就进去催小姐起身。”大清早看到少夫人匆匆过来,冬葵心知必有要事。 “不必了,我进去即可。” 让自己婢女守在门口后,戚瑞溪亲自进了内室。 小姑子昨夜干了大事,睡眠不够自是困倦。 结果进屋看到两张床,她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怎回事,善若妹妹跟二妹妹住在一屋。 她走到摆正位的床前,轻唤:“二妹妹?” 以为做梦的郑离惊翻了个身,没应。 “二妹妹?”戚芮溪只得掀起床幔再喊了一声。 郑离惊这才睁开眼睛,眸色有些惊讶。 居然是嫂子来了。 “出了何事?”她连忙坐起身。 “二妹妹,父亲回来了。” “父亲?”郑离惊搓眼睛的手顿住。 一时间没想到这号人物,有点懵。 “嗯,父亲大清早到府,一进家门就直奔鹤松堂去了。” 告知二妹妹这事后,戚芮溪连忙问出他们夫妻俩心挂的问题:“昨夜查得如何?” 郑离惊当即告诉嫂子:“我们没猜错,鹤松堂那个就是冒充的货色。” 哪怕是有所料,戚芮溪也跟善若那般,倒抽一口气。 不过她很快记起要做的事,“等会只怕父亲会叫我们去鹤松堂,我们这边该如何准备?” “不去鹤松堂,去正堂,所有人去正堂,就说府里出了大事。”郑离惊搓搓脸,立马下了床。 “派人去袁家请各位舅祖和舅祖母过来,还有族人长辈,我等会让人把玉泉观的道士带入府。” 不用等人狗急跳墙,也不用查其他了。 核实了身份,摆出这些人证,那老虔婆必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 “母亲那里我去说。”这事太大,母亲能不能撑住得靠她。 还以为睡醒好办事,这没睡醒就要张罗起来,时间显紧迫了。 “好!”戚芮溪的回应已经在门外,她也知道公爹回府加速了事情抖开的速度。 “师姐,你衣领子没整好。”被吵醒的善若急忙下床。 郑离惊一边整理衣领一边交代善若:“你等会去带安哥儿到正堂,告诉杜师傅,今日不练功了。” “哦,好。”善若看出师姐在赶时间。 梳头帮着递簪子,抻衣帮着理衣摆。 等师姐出了门她也匆匆洗漱。 郑离惊快步去往瑞和院, 母亲她轻易就能接受为至亲之人。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着母亲。 父亲这号愚孝之人,即使他也受了蒙骗,她也难生好感。 这时辰到家,肯定是城门一开就往家跑。 做为戍边武将,回京不先面圣而是先回家,可见糊涂。 瑞和院的郭氏自然也知道了丈夫回府的消息。 她躺在床上没有急着起身。 就算没病,她也失去为丈夫张罗前后的热情。 心冷了,过去那些小心翼翼伺候公婆丈夫的殷勤,不会再有。 “母亲,我有话与您说。”郑离惊来到母亲内室,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床前。 “可是说你父亲回来的事?”郭氏撑起身子倚靠床头。 “不是。”郑离惊看着母亲刚比前几日好点的脸色,拉住她的手,把一张安神符塞到她手中。 “女儿调查了鹤松堂那老虔婆的根底。” 那老虔婆? 郭氏拿着安神符,听到这称呼愣了眼。 女儿规矩很好,如此无礼的称呼鹤松堂那边,必有缘故。 她意识到了什么,心跳不由加速,睁大了眼露出了惊色。 郑离惊没有迟疑:“那老虔婆不是我们祖母,她是祖母的姐姐,她们姐妹是长得极像的双生女。” 脑袋嗡的一下,浑身都一震,郭氏白了脸的攥紧符箓。 “女儿从舅祖母处打探出一些消息,昨夜我核实过她的身份,确凿无疑。” “她杀了我们祖母冒充了祖母,昨夜我也与祖父的魂魄通灵过,祖父要我们清理门户。” “母亲,我们大房被一个恶毒的老虔婆祸害了。” 消息来得突然,也来得让人心惊无比。 震惊到不能成言的郭氏,紧紧捏着女儿给的安神符,努力消化这骇人消息。 “母亲,您要撑住,我们要看着仇人如何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嗯,好。“郭氏虽然应着,脑子里却风暴连起。 她竟然被一个不是婆母的女人欺压了二十年,害得大儿短命,小儿痴傻,女儿分离。 她死忍了二十年都没怀疑过那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婆母。 她为何如此愚钝!如此蠢笨! 看到母亲脸色不对,郑离惊连忙塞了颗清心丸给母亲咬着。 她抱着身体开始发颤并流出眼泪的母亲,安慰她:“老天爷有眼让女儿有了些机缘,就是让我来揭穿她,母亲您别自伤。” ”您会好起来,大哥也会,弟弟也会,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们好起来的。” 不管如何,先让气苦到要崩溃的母亲脱离出来为上。 郭老太太进来就看到外孙女抱着在哭的女儿,不禁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郑离惊安抚着愤怒又自伤的母亲,在外祖母的追问下道出真相。 结果郭老太太听后也气得要吃清心丸。 母女俩俱被这大荒唐事冲击得情绪激动难平。 幸好有丹药护心,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外祖母,母亲,莫要为过往损自身,今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除掉他们,日后我们重新过日子。” 郭老太太到底强些,她一把擦掉气出来的眼泪,扶起女儿,“宁儿说得对,今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要站起来,别给这事击倒了。” “我不倒,我不能倒!”郭氏哆嗦着嘴说话,也哆嗦着手脚起身。 “我要看着她死,我要看着他们下地狱!”她咬牙下了床穿衣梳妆。 与母亲通了气,安抚好她情绪后,郑离惊又去君悦园见舅舅舅母和表哥他们。 毫无意外的一阵鸡飞狗跳的拍桌子的拍桌子,踢凳子的踢凳子。 都愤怒得要杀人般无法冷静。 费了把劲儿把人安抚住,毕竟事情还有得忙。 安排人去把躲着的常恵道长带入府,那些迷昏着被关押着的下人也弄醒。 这都是有用的人证。 在她安排诸事准备掀翻一府荒唐时,鹤松堂有人正试图把黑说成白。 第94章 蒙蔽,好大孝子 紧赶慢赶,赶到府中的武安伯。 本以为自己母亲已气病在床,结果却看到母亲好好的坐着吃早膳。 虽然气色不好,但到底还有精神拿眼瞪看他。 “母亲,您可好?” 牵挂母亲的伯爷,跪拜母亲后,一脸都是关切。 老夫人瞪着眼哼了一声:“还没被你的儿女和外家人气死,能有口气喘着都是因担心你受人制辖无人帮。” 武安伯听得脸色一怒:“君哥儿和外舅他们做了什么让母亲您如此气苦?儿子这就找他们来跟母亲您道歉。” “啪”的一下,老夫人拍了筷子:“你岳母带着一群人上门来让我们武安伯府丢尽脸面,你敢去找她算账吗?” “岳母?”武安伯很是吃惊:“她老人家也来了京?” 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他以为就几个舅子和外甥来京吃自己大儿子的喜酒。 没想到年纪那么大的岳母也来了京都,想到自己疏忽了病重的妻子,武安伯心虚了一下。 “怎么,你怕了不成?”老夫人拿帕子擦起了眼睛。 “你娘被她们上门责难,轮番羞辱,你可知这些天你娘我过得多憋屈,这个家都要没我立脚之地了。” 看到母亲委屈到哭,武安伯着急无措起来。 他隐约猜到岳母上门是为何。 过去二十年他忽略的,只怕都要来寻说法来了。 但再如何也不能委屈自己的母亲,为人妻为人媳的郭氏,怎么能由着她母亲来气自己婆母。 但到底不敢拿岳母说些什么,毕竟岳母也是母。 他只能先安慰自己母亲:“郭家人重规矩讲道理,定然是有所误会才让母亲您受了委屈,待儿子与他们讲清楚就是,母亲不必难过。” 老夫人要的就是这儿子出面解决。 “就是有误会,他们先入为主听了郭氏的话,拿些早年他们送来的礼作伐,说我贪了他们的礼没给君哥儿珍姐儿他们,这都是没有的事。” “东西放在公中库房没少他们几样,就是拿错几样也是为着帮你维系各路关系,可他们却抓拿着来羞辱人。” 老夫人抹了把眼泪,看到大儿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都是自得。 脸上却是委屈的悲愤:“郭氏还说是我们害了她,害了君哥儿几个,口口声声都是我对你们大房不好,她把一切都怪到了我头上啊!” 她哭道:“儿啊!娘心里委屈得都想随你父亲去了啊!” “不可!”武安伯大惊,连忙跪在母亲面前劝她:“母亲不可有此念,有儿子在,这府里没人能让您受委屈,相信儿子,儿子来为您做主。” 郭家可以怨他没照顾好他们的女儿,但不能朝他母亲撒气。 “嗯嗯,有我儿做主娘心里才定,还是我大儿心疼我这老婆子!”老夫人抹了把泪扶起大儿子。 “郭家人嚣张,你为人女婿我知道你会为难,我相信我儿甚孝,我受点委屈没关系。” “儿子不会让母亲受委屈的。”武安伯语气坚定。 “有我儿这话为娘甚是欣慰。”老夫人终于露出慈爱之色。 “我儿赶路辛苦了,快坐下先用些早膳,莫饿坏了肚子。” “儿子谢母亲体恤!”武安伯连忙坐了下来,内心有些欢喜。 他已经许久没有得到母亲这样的关爱了。 趁着大儿子用早膳,老夫人还跟他说了二丫头的事。 表示当年是受了玉泉观道士的欺骗,但二丫头不信,又因着贪奴贪了寄养银子的事,心里落了怨恨。 说话行事都有些报复心理。 这孙女因着批错命吃了多年苦,她做为长辈不忍说她什么,劝大儿子也别在意。 就当她拿些荒唐指控来泄气,不要怪她。 “您是她祖母,她岂能对您有怨。”武安伯虎了脸。 “母亲太过慈爱,怎可包容至此,这事儿子不从,她要是敢说长辈不是,就把她送回凌云观去。” 对二女儿只有一个出生时印象的武安伯,就算收到封儿子的信,他也没放心上。 不过是得了些机缘,要是仗着些机缘在家里没规没矩。 他可不会看谁的面上由得她放肆。 大儿子的态度让老夫人相当满意。 有大儿子这话,无论别人拿到什么把柄,她都可以说是二丫头是因积怨而胡诌。 只要大儿子信她,一切都不是事。 惴惴几日,总算能松口气。 但她把控着分寸,让大儿子尝到点被关爱的甜头,又让他知道自己委屈大了,需要他为母做主。 归家的武安伯,心里都是要为母亲撑腰的火气。 母子俩用了早膳, 二房的人过来请安了。 郑二爷一进来就不满的道:“君哥儿他们怎么回事,没来母亲这里请安就算了,还让人告知我们去正堂,说是府里出了大事,有什么大事比大哥回来更重要。” 弟弟都知道他重要,自己儿子却行事无序,武安伯当即怒容上脸:“谁说要去正堂,让他们都过来鹤松堂,快去!” 妻子卧病在床来不了就算了,子女们是这么回事,竟然一个都没来。 哦,来了一个,只有大女儿来了。 郑唯真没用早膳就过来了,却被童嬷嬷拦在外头。 等二房的人来了才得以一起进来。 她没听到通传去正堂,现在听到二叔的话她附和道:“我来时大嫂还拦住我不让我来,我看她跟大哥都不打算过来祖母这里。” 她愤愤然的告状:“父亲您可要好好整顿一下府里头,现在闹得外人都取笑我们武安伯府,女儿现在是门都不敢出了。” 已经知道大概情况的武安伯,被挑得爆怒:“去,把所有人都叫来这里听训。” 岂有此理,拿了管家权就以为登天了不成。 竟然如此没规矩。 有伯爷吩咐,鹤松堂的下人腰板直了起来,立马跑出去传话。 结果刚跑出去半路又折了回来。 “伯爷,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武安伯脸色一惊。 身为武将他回京先回家本是不该,实在是心里太担心自己母亲,才失了为臣之道。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天家知道。 但他猜错了。 被宣入宫的不是他,而是郑老夫人。 第95章 拦截,正面审问 贞妃娘娘派人大清早出宫来召见老夫人,是因为她昨日失了脸。 武安伯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宫里也传开了。 就连皇后都叫了她过去问话。 那两个使用过的乌木妆匣,虽然姨母叮嘱过让她不要张扬,但有那样雅贵罕见的万年乌木妆匣,不炫耀一下岂不是锦衣夜行。 结果这事被宫妃们拿出来当众问她,是否收了来自武安伯府的不该收的东西。 这让她很是丢脸。 既后悔当初炫耀出去被人知道,又后悔把东西还给了姨母。 要是不还回去,起码还能说是自己的,与武安伯府无关。 现在拿又拿不出来,遮又遮不过去。 说好的做她后盾,结果就是这么给她拖后腿,她岂能不气。 贞妃娘娘这么早就派人到府,老夫人隐隐猜到自己府里的事怕是影响到了她。 若是之前,或许还会担心事情难支应。 现在大儿子回来了,依然只信她,她心定了,也就没了担忧和顾忌。 “给我换衣,老身要入宫去。” 刚好进去找贞妃娘娘说说,求个旨意,直接把碍眼的打发走。 照样能一了百了。 “母亲,儿子归京也需面圣言明事因,我与您一同入宫。”武安伯连忙说道。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母子俩打算一起出门,把家里的事先放一边。 但郑离惊可不想家里大事被打岔。 收到宫中贞妃娘娘召见老夫人的消息,她立马想到受蒙蔽的皇帝。 吴家女当年是以无父无母的身份,由武安伯府教养长大并举荐入宫选的秀。 能入选,武安伯府是出了大力的。 虽然是那老婆子使的手段,但到底是打着武安伯府的名号。 若是天家追究起来,武安伯府有欺君之罪,阖府要遭殃。 揭穿那老婆子的身份,贞妃娘娘与那老婆子的关系也要暴露人前。 宫妃有个杀人冒充勋贵家眷残忍无耻的亲生母亲,于天家也脸上无光。 若是没有今日宫中来人之事,她都还没想到这一茬。 “拦住他们。” 她当即做出决定。 既然已经查实那婆子的身份,若是现在还让她以武安伯府老太君的身份入宫,她也是欺君的一员。 拦下他们,解决了府里大事,她再和家人去天家人面前请罪。 如此,才有可能保家门平安。 郑绍君经妹妹一说,也知道了后果,连忙叫上人去拦截。 老夫人换好衣裳,又添了副头面以显尊贵,这才在大儿子和大孙女的搀扶下昂首挺胸的走出鹤松堂。 二房的人跟在后头送他们出门。 结果出到外头就看见一群人堵住了去路。 领头的是郭老太太和郭氏。 母女俩都在自己儿媳的搀扶下,面带怒容横眉而视的拦截。 武安伯看到这阵仗,才知道事情比母亲跟他说的要严重。 眼前这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什么区别。 他连忙放开自己母亲,向岳母行礼试图缓解:“岳母大人,小婿刚归家,还未来得及到您面前拜见,还望岳母大人原谅小婿失礼。” 郭老太太看都没看他,直接就对上郑老太太:“躲了多日才现身,再不出来你就等着官差上门请了。” 没想到会有这等场面的郑老夫人,听得心头一跳,差点被唬住。 但她很快端起架子,保持雍容之色,“亲家母火气大得都口不择言了,老身行得端走得正,何须怕什么官差。” “呵呵,你行得端走得正?”郭老太太冷笑,“不怕天打五雷轰的人果然脸皮厚得很。” “岳母大人慎言。”武安伯黑了脸。 当着他面这么说他母亲,郭家人的教养何存? 二房的人也都气愤不已,与郭家人互瞪怒眼。 “对着无良之人我何须慎言。”郭老太太终于正眼看女婿:“你的账我稍后跟你算,你现在最好给我闪一边去。” “......”武安伯气结,还要跟他算账? 他做了什么就要跟他算账。 他看向妻子,期望一向明事理的妻子能劝劝她的母亲。 但郭氏没理他,只怒视着自己的仇人。 要不是小女儿在身边提醒她要忍住,她就要亲自上前去撕人了。 但不能,她病了,病得很重。 她不能为这等毒妇再损自己分毫。 看到妻子不理自己,甚至大儿子也借由搀扶外祖母而避开他眼神。 这都怎么了? 府里这点事值当这些人如此视若仇敌吗?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但无损他当家做主的权威。 他沉了脸问:“你们拦在这是何道理?” “拦在这自然有拦在这的道理,我们不能给她入宫。”郭氏终于对上自己丈夫的目光。 消瘦的脸上不再有昔日的娴静美丽,只有滔天之恨意。 “你怎可如此说话。”武安伯皱眉看向病得落了人形的妻子。 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这丝心疼很快被恼怒冲掉。 向来通情达理的妻子,仗着娘家来人就有失贤惠,竟然对婆母毫无敬意起来。 郭老太太当即狠瞪女婿:“她说的是人话,我郭家人站在哪里都堂堂正正,不怕天打五雷轰。” “你若是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我们这么多人拦在这里,定有拦的道理。” 武安伯被岳母狠厉的眼色惊愣。 郭家人的规矩教养,确实从未被人质疑过。 岳母话里的郑重之意,让他意识到事情真的不简单。 可是他的母亲,做了什么要被人如此对待。 他忍了忍怒火,“岳母大人,无论有什么误会,都请等我们入宫回来再说,时辰不等人,还是莫要触怒天家的好。” 惹怒天家,对郭家也没好处。 “误会?”郭老太太冷哼,“没有误会,只有事实,你最好带着你这位所谓的母亲去正堂接受审问。” 接受审问? 武安伯神色震惊,怎就用到这等词? 郑老夫人已经气怒到极点,“你郭家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想审问我,真是狂妄至极!” 郑二爷也跳脚怒骂起来。 “审问你的还有我们。”郑绍君不顾二房的气愤,冷然加持。 他乃郑家嫡系子孙,算不算东西? 没等震惊回神的武安伯怒斥,郭氏就说道:“还有郑家族人和列祖列宗!” 武安伯震惊到脸炸裂。 列祖列宗都搬出来了! 郑离惊也加了一句:“还有袁家舅祖舅祖母他们!” 有郑家长辈和袁家长辈,加上列祖列宗。 这么多“东西”,审问谁,分量都够够的了。 第96章 对打,道破身份 武安伯府的人一大早登门,袁家人相当惊讶。 听到说请他们几个舅祖舅祖母过府商议要事,众人都一头雾水。 武安伯府的事一向不让他们多掺和,怎就专门来请他们去掺和了? 大舅祖母昨日刚去过武安伯府,这会儿也疑惑得很。 “可能是为着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想让我们过去评评理吧!” 她能想到的就是这点了。 要请到娘家人去解决,基本都是麻烦事。 外头关于武安伯府里的事,已经越传越难听,小姑子总躲着不出也不是事。 即使袁家人并不想掺和,但武安伯府来了人,终归是不好推脱。 何况还得了人家炼的丹药和一句承诺,更不好有迟疑。 没多想其他的袁家人,匆匆赶往武安伯府。 他们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等不堪的处境。 郑老夫人听到列祖列宗已经气得脸发黑,再听到扯上自己娘家人,她更是急怒攻心。 “这是武安伯府,我是一府老太君,你们有什么理由审问老身?” 她气得指着大儿媳和大孙子二孙女痛骂:“你们一个个的反了天了,带着外人来堵路,还大言不惭要审问我,我有什么要被你们审问。不肖子孙,简直不孝至极!” 郑二爷也愤怒得很:“大哥,你看看他们成什么样子,居然要审问母亲,这是人说的话吗?” “反了天了,都疯了!” 完全没想到会有这场面的王氏,难以置信的摇头。 闹大了,真的闹大了。 都大到她无法想象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为着不大不小的一点事,大房居然疯成了这样! 小辈们也瞠目结舌,郑唯真咬着嘴唇,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怎么就闹成了这样!为何要闹成这样!何至于闹成这样! 武安伯也震怒至极,“简直胡闹!不过是起些龃龉就摆这样的阵仗,这成何体统!” 他怒斥:“让开!” “本伯爷要入宫去,我看谁敢拦!” “我敢!”郑离惊当即走近父亲几步,“府里发生的不是小事,而是毁家之大事......” 怒极的武安伯伸手就打过去,“不孝之女,休得胡言!” 竟然公然违逆他,果然不是个好的。 话没说完就要被打,郑离惊当即闪身避过。 没想到她会躲,还躲得有章法的武安伯,更为气怒。 “给我闪开!”他再次出手。 “不闪!”郑离惊避开一招,又立定在父亲前头,挡住去路。 武安伯气怒连番出手,郑离惊也不客气,直接与父亲对打起来。 父女俩你来我往的不让不避,众人都惊掉下巴。 “宁儿小心!”郭氏惊呼,怕女儿被丈夫打伤。 “父亲住手!”郑绍君也惊得大喊。 但他们都看到一个武将连出几招都没打着人。 郑离惊挪闪回击,面对父亲的愤怒她冷静应对。 不给她机会说话,那就对练上一场好了。 等袁家人到,自然有他后悔的时候。 善若带着安哥儿赶到这里,看到师姐被一个大汉追打,当即急了。 忘了自己是三脚猫功夫,冲上去要帮忙,“不要打我师姐!” 安哥儿愣了眼,虽然很久没见过,但他记得那是他父亲。 父亲为何要打二姐? “不打不打,不要打架!”看到善若姐姐冲过去,他也冲过去要阻拦打架。 武安伯吃惊这二女儿竟会拳脚功夫,过了十几招发现她是真的有点本事,而不是花架子。 心里的诧异让怒火都消了几分。 扑进来一个陌生小女娃来护女儿,他愣了下住了手。 父女俩这谁也没伤着谁的对打,却让在场的人都惊愣了眼,呆若木鸡。 郑老夫人更是震惊不已,这丫头竟然会武艺! 她到底学了多少本事,竟然瞒着不给人知。 若是知道她不但会炼丹还会武艺甚至其他,她定然会加高警惕,绝不会犯大意之错。 如今想来,她误判了不少事。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不已。 目睹妹妹跟父亲对打十几招不落败的郑唯真,脸色红白交错。 那次一起进宫回来在马车上被捏疼手腕,竟然是她手下留情了。 她咬着嘴唇,难堪又不解。 到底是什么事要闹得如此不可收拾。 “妹夫,入宫之事先缓住,你让宁儿把事说明白再决定如何做。” 大舅舅神色冷峻,话语不容置疑。 武安伯已经察觉出事不寻常。 岳母,妻子,大儿子,还有这个为了拦他,竟敢跟他打起来的大胆女儿,还有这些郭家舅子外甥们。 这些人统统都失去该有的正常态度。 就算他再愚孝,也意识到母亲跟自己说的话,只怕是跟事实相差甚远。 被如此拦截针对的郑老夫人,愤怒之下心生了不安。 看到大儿子神情有松动她当即说道:“没有什么比入宫更重要的事,快让开!” 她扯上大儿子,“都耽搁不少时辰了,你也该尽快去跟陛下请罪,快走!” 被女儿武力阻拦过的武安伯,听了大舅子的话本想缓一缓。 母亲一催,脚步就不由走了几步。 但拦在前面的人无人闪开。 郑离惊依然挡在最前面。 她看着面色发黑的老夫人冷笑:“父亲入京先归家是不该,但陛下仁爱英明,定会饶恕父亲一次。你想入宫见贞妃娘娘却是不能够,要见,也是以另一个身份见,而不是我们武安伯府的老太君。” 心头已觉不对的老夫人脸色一变,喝问:“你什么意思?老身的身份还能让你改了不成,简直口无遮拦无法无天!” 但心底浮起了不好预感。 不对劲,很不对劲。 原以为说服大儿子信自己就能支应过去的事,如今看来难了。 这些人是抱着毁掉她名声来造阵仗,难道他们找到了什么证据不成? 武安伯也皱眉看着这个女儿。 这真的只是母亲说的,她是怀了怨恨而生事? 郑二爷也意识到不好,心里有了可怕猜想。 这二丫头太过邪门,她认识仙尊,又在道观长大,难道...... 想得越深脸色越白,他想阻止局势发展,却心虚到想后退。 郑离惊对上老夫人狠戾得如同淬了毒般的目光,神色冰冷如寒霜。 说出一句足以让对方魂惊魄颤的话, “你,不是我们祖母,也不是我父亲生母。” 第97章 拆穿,目眦欲裂 你不是我们祖母,也不是我父亲生母。 言出如震天之惊雷。 郑老夫人骇然色变, 身子摇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 她以为他们找到了她算计大房的证据,完全没想到是身份被揭。 太过意外,太过震惊。 她瞪大着眼连当场否认都做不出的惊骇。 二房的郑绍弘忍不住出来怒斥:“你发什么鬼疯,居然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郑唯真也惊呆了。 完全没想到他们在背后捣鼓的居然是这等可笑指控。 她也忍不住怒道:“别以为你会几招就能无法无天,忤逆父亲你还扯此等荒唐之词,不怕天打雷劈吗你?” 看到大女儿还在犯蠢,郭氏气得呵斥她:“珍儿你闭嘴!” “我不,母亲,看看你们都被她蛊惑成什么样子了,这样的话你们也信,这是大不孝啊!” “啪!”的一下,郑离惊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还把人从老夫人身边扯了过来推到后面。“看住她。” 免得等会有人发疯拿她来撒气。 “你敢打我!”被打的郑唯真羞恼气哭,却被两个舅母拉着。 “没有证据我们岂能站在这里乱说,大外甥女,你实在蠢了些!”大舅母都忍不住训她。 证据? 被二女儿的话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武安伯,堪堪回神。 他难以置信的问二女儿,“你有什么证据说她不是你亲祖母?” 郑离惊转眼看向父亲,微眯了眼眸。 不是惊怒喝骂她,而是追问证据。 难道这父亲还曾怀疑过不成? 不对,要是有怀疑,岂会愚孝到不顾自己妻儿。 她点头给出了肯定:“有,等袁家舅祖舅祖母他们过来,即可知道真相。” 老夫人脑袋嗡嗡嗡的再也无法镇定。 叫她娘家人来,竟原来是为了揭穿她。 脸色大变的还有郑二爷,事儿真的要爆出来了。 他几乎能想到接下的场面有多可怕。 站在他身边的王氏,看到儿子跳出去骂二丫头她还挺高兴。 该骂,依仗着郭家竟然什么话都敢说,真是疯得不轻。 但看到丈夫脸色大变,且婆母脸色更加惊恐时,她心沉了下去。 待听到有证据,且是袁家来人作证时,她如坠深渊的白了脸。 婆母对大房的谋算,她本以为婆母只是不喜郭氏,不喜大儿子,竟原来大房不是亲生? 她从未在丈夫和婆母脸上看到过如此惊慌的神色。 这证明了什么,最熟他们母子俩的人怎会不知。 言辞确凿成这样,二房的人都感觉到不安,老夫人的反应,再笨的人也品出了异常。 得到二女儿肯定答复的武安伯,好一会才僵硬着脖子转向老夫人。 脸上有难以置信,有悲情的恍然,以及即将爆发的愤怒。 “您为何不否认?” “她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了,你为何不否认?” 不管是您还是你,都没再称母亲。 毫无准备的老夫人,被逼问得连连后退。 但很快她就咬牙撑住,还一巴掌打了过去:“老身是被你们气狠了,没想到会有你们这得等大逆不道的子孙。” 被生生打一巴掌的武安伯愣住。 老夫人色厉内荏的喝道:“我看谁敢质疑老身堂堂正正的武安伯府老太君身份。” “袁家人到了没有,没到就派人去催,我要你们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她底气十足的样子,还真震住了人。 连武安伯都惊疑不定起来。 看到父亲如此轻易就被唬住,郑离惊终于明白大哥曾经说过的话。 武安伯府这两代功绩平平不受天家看重,只是在西北担任副职,并无过硬实权。 一个伯爷,只能担任西北三路军其中一军的副职,且还是四个副职中的一个,朝臣暗称这种职位为祖宗位。 就这脑子,天家能让他任一军副职,还真是看在祖宗们的面子上了。 她拉开这个脑子跟祖父一样不太够的父亲。 毫不留情的刺穿老夫人的外强中干:“你打什么主意我知道,袁家人来了有可能为一族名声不说真话,但知道如何辨别你身份的不止袁家人。” 她打碎老夫人自以为的急智:“你还不够老,熟识你们姐妹俩的人还没死光。” 被道破心思的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如同霜冻茄子。 她确实是准备先发制人,娘家人要是拆穿她,无疑陪葬全族人的名声。 她以为只要娘家帮她,袁家人的名声能保住,她也能保住。 却没能防止其他知道她们姐妹区别的人。 小时候家里拿怎么区分她们姐妹的事在亲友间说笑打趣,知道的人可不少。 想要再搏一把的老夫人,尝到了穷途末路的狼狈。 她后悔,后悔没有早早用法子去掉头上的胎记。 若是损了那块头皮,就再无证据可证明她不是她。 “怎么没底气了?知道再如何你也否认不了了吗?” 郑离惊当众揭露:“残害跟你长得极像的同胎妹妹,冒充她成为勋贵夫人,还想谋夺整个武安伯府给你自己生的儿子继承。” 她逼近被拆穿到脸带惊恐的老夫人,“我大房一脉被你祸害得病的病,伤的伤,分崩离析,你说谁会遭天打雷劈?” 老夫人恐慌到张口结舌节节败退,二房人全体震骇。 看着祖母反驳不出话来,郑唯真不敢置信的捂着嘴。 妹妹说的是真的吗? 她竟然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祖母! 她捂着嘴摇头,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常恵道长来了!” 常恵道长被郭家护卫架着入府,正堂没去,直接到鹤松堂前公开十六年前的批命真相。 武安伯刚才被唬了一下,又被女儿的话敲醒。 现在又听到当年入府批命的人亲自说受人指使,故意给他女儿套上克亲命,以便送去道观寄养。 这还没完,郭家护卫又把七八个下人押到了这里。 被抓了现行,又看到老夫人现在势溃,对着伯爷这些下人不敢说谎。 “伯爷饶命,是老夫人命我们去栖霞苑放火,是老夫人想烧死二小姐,不是奴婢,请伯爷饶命啊!” 这些人的供词,让武安伯脸色铁青拳头爆筋。 怪不得给他灌输二丫头怨恨在心行事无状这些话。 原来是要他面对这些人证时,能继续眼瞎耳聋,不辨是非。 若是没有二女儿爆出这惊天大事,他很可能就如人所愿,继续昏庸下去。 现在不用袁家人来指认,他也知道二女儿的话十有八九为真。 没人知道他内心也常怀疑自己不是亲生,没人知道他为了得到认可,从小就争着表现孝道。 为了得到跟弟弟一样的关爱,他极力讨好,用了半生去讨好。 甚至在不久之前还跪着示忠尽孝。 他跪了仇人半辈子! 他讨好仇人半辈子! 他是有多蠢,被人愚弄欺瞒几十年都不知。 他是有多笨,面对妻子儿女以及外家一门亲戚如此郑重的态度都不知醒。 武安伯已经目眦欲裂。 第98章 真相,报仇雪恨 老夫人的身份被质疑,还有这些人证说出的事,让老夫人身边的下人都生了倒戈之意。 族中长辈来到这里,刚好听到他们纷纷揭发旧事。 一人下跪,引发多人下跪,鹤松堂的下人爆出了大房子嗣确实是被暗害。 下手的人已经被老夫人处理干净,但动手的人自知做的是缺德事,怕遭殃无人知,到底留了痕迹。 大房长子是被长期下药损掉根基,安哥儿是被人从假山推下而不是自己贪玩跌落。 千两赏银都没能勾出来的真相,如今自动爆了出来,可见某人在府里积威何其重。 这些真相被鹤松堂的下人道出,足以证明老夫人毒若蛇蝎。 没有为人祖母会这样暗害自己的后代,除非她不是至亲。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自己两个儿子的不幸极可能是人为,但亲耳听到郭氏还是惊怒无比。 “丧天良的毒妇,你怎么如此歹毒啊!”她恨不得上去狠撕了那毒妇。 郑离惊连忙按住母亲,“母亲,别脏了您的手。” 郭老太太也安抚住女儿:“有仇终能报,别急。” 听着被揭发出来的事,王氏煞白了脸,颤声问郑二爷:“这些事你知不知道?” 他们母子俩说话经常会支开她,只怕背后谋的不止这些事。 她是贪权想掌家,也幻想过大房福薄子嗣不顶事,日后有可能会过继自己的儿子来承爵。 但她除了贪点大房的好处,享受掌家的威风,她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 婆母若不是武安伯府的老太君,而是个丧尽天良的毒妇,她和她的子女都要完了。 脸色同样惨白的郑二爷,自知深渊在前,这会儿如丧考妣的,脑里都是空白。 二房的子嗣,也同样神色惊恐无措。 今日看到的听到的,足以让他们颠覆所有,再无前途可言。 郑唯玥已经昏倒在婢女身上,但无人去关注她的不省人事。 袁家人的到来,只是给尘埃落定的局面加以更明晰的一锤。 “你还有何可说?” 心如刀捅,又如火烧的武安伯,赤红了眼问老夫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被人揭了出来,老夫人脸色灰败如霜打。 再华贵的头面,再精致的华服,都再无雍容之色。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被翻出来的事,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她也装不了晕,二丫头手中一把银针,明说她要是晕就落针扎醒她。 她怕被当场扎死,不敢晕。 只能躲到儿子身后,让儿子替她挡。 但郑二爷自己都心虚得很,面对暴怒的大哥,他哪敢维护母亲。 “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关我事。” 他想获取大哥原谅,但他的大哥直接要他滚开。 袁家人没想到来到武安伯府面对的是这样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你们兄弟怎么闹成了这样?”袁老爷是他们的舅舅,说话带上了长辈的威严。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面对舅舅武安伯也没有收敛怒意。 他要把这对母子撕了。 “父亲,请你冷静。”郑离惊拦住要动手的父亲。 “让舅祖确认过再说其他。” 最后这步不能省,省了多少要少一理。 若是别人拦,愤怒到极点的武安伯绝不听从,但这个敢打老子的女儿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尊重。 “那好,就让他们当众确认。” 袁老夫人不明状况:“你们要确认什么?” 郑离惊看了眼那躲着不敢见娘家人的老虔婆,把事情说了出来。 直接把袁家人惊得回不了神。 他们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荒唐事。 但那个躲在她儿子身后不敢面对他们的人,又让他们如坠深渊。 袁老夫人有点站立不稳的喃喃道:“原来昨日你是有意打听她们俩姐妹的事。” 郑离惊点头:“舅祖母,抱歉了,利用了您,但鸠占鹊巢这等事没人能容忍。” 杀妹取代,鸠占鹊巢,何等残忍狠毒! 袁老夫人捂着嗡嗡嗡的脑袋差点晕厥过去。 她能怪郑家大房不顾他们袁家脸面吗? 怪不了,这样大的事换哪家都不能容忍。 这是灭祖害亲之仇! 袁老爷的脸色也相当难看,揭露出这样的事,袁家名声都要塌了。 但眼前这阵仗根本就没法压下私了。 “你自己说,你是华娘还是锦娘?”袁老爷咬牙切齿的问。 躲在儿子身后的老夫人回了一句:“我与老伯爷同床共枕十几年二十年,我就是他的妻。” “我问你是华娘还是锦娘,别说其他!”年过花甲的袁老爷几乎要咆哮。 抢了妹妹的位置还有脸说,真是不知廉耻。 “不说那就下手查。”被女儿拦住不能上手的武安伯怒吼。 脸色发黑的袁老爷只能让人上去拿人查看,郑二爷下意识的想要阻拦。 怒火滔天的武安伯推开女儿冲过去就是一脚,直接把郑二爷踢飞两丈远。 “哎哟哟!”郑二爷被踢到差点痛晕过去。 “昌儿!”老夫人看到儿子被踹得起不来,骇然惊呼。 “你个不孝子,你敢踢你弟弟,你做何要踢你弟弟!”她怒极的冲武安伯上手就打。 武安伯却大手一伸就把老夫人拎了起来,愤怒得双目都带了血色,“你当你还是我母亲能教训我吗,你个无耻毒妇!” 他一把扯开挣扎着的老夫人的头发,按照女儿说的方法验证。 找到青色胎记直接把人拎到袁老爷面前:“舅舅,您来认她是您哪个妹妹?” 不用看袁老爷就已知道,小妹要是被自己儿子这么抓住岂是这种神色。 但他还是看了一眼,当着众人面承认这是自己的大妹华娘。 袁家确认,不会有错。 “毒妇,你还有何好说!”愤怒的武安伯拎着人目眦尽裂。 这毒妇害了他亲生母亲,骗了他几十年,还祸害他的妻儿。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直接把人举了起来,要她血溅当场来报仇雪恨。 第99章 根源,有权除族 “不要!” “别摔!” 众人都惊呼。 郑离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父亲的手,“父亲住手,现在还不能杀她!” 狂怒的父亲这一摔,足可致命。 但现在还不是给人死的时候。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愤怒的武安伯无法控制情绪。 他要亲手杀死这个欺瞒愚弄了他几十年的毒妇。 被举起的袁氏吓得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父亲的女人,是你父亲要的我,你要是敢杀我,你父亲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让武安伯更为气怒,“让开,我要杀了她!” 幸好郭家舅舅和表哥们都过来阻拦,硬生生把人抢了过去,然后扔在了地上。 二房的人都吓坏了。 王氏不敢去救丈夫,更不敢去救婆母,她干脆眼一闭,晕过去不管。 差点被摔死的袁氏,被扔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狼狈非常。 她还犹自强辩:“我是老伯爷的女人,你们无权处置我,这武安伯府有我一份也有我儿一份。” “厚颜无耻!”武安伯再次暴怒。 郑离惊没想到这老婆子还有脸说这种话。 她拦着狂怒的父亲,直接啐了袁氏一脸:“你杀了我祖父的发妻冒充她,你还想我祖父承认你,他做鬼不放过的是你。杀人偿命,几罪并罚,你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她,我没有!”老夫人嘴硬不承认。 “不是你杀我祖母,你怎会冒了她身份?你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是她自己死的,不关我事。” “够了!”袁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 显而易见的事还胡搅蛮缠,装了几十年底性终露出来。 “锦娘去看你那日还派了人到府跟母亲说,等她回来要带着哥儿回娘家住一夜叙话,好好的她怎会自己死?” 她还记得当年旧事,没忘记。 说过要带哥儿回娘家住一晚的小姑子,后来婆母问起几次都不愿回,原来已是李代桃僵。 袁家要因这个小姑子名声尽毁,袁老夫人哪里还会为她遮掩。 “当年定是你害了锦娘,你在莲花寺装病为的就是让锦娘时常去看你,让你好下手。事后你装成她,又以悲伤过度为由装病了几个月,又以病后很多事记不起来而避免被人怀疑。” 当年无人发现这些端倪,实在是这大妹装小妹装得太像。 且谁也不会想到竟会有杀妹取代这样可怕的事发生。 “自那之后你也极少回娘家,根本就是你怕被人发现,怕说到与锦娘有关的事你无从应对,你处心积虑害了你亲妹妹,你残忍狠毒丧尽天良!” 气恨其损毁家门名声的袁老夫人,已经是脸色铁青。 袁老爷也怒斥:“袁家没你这等残害胞妹夺人夫婿不知廉耻的人,我要将你除族!” “除族?”老夫人披头散发的爬起来,面目开始狰狞。 “我做武安伯夫人有什么不对?当年要不是送我回了老家,嫁入武安伯府的人就该是我,而不是她袁箐锦。” “她袁箐锦在京都享尽家人疼爱,家中给她定的亲事也远好于我,凭什么我要差她几等,凭什么我不能有这荣华富贵?” 她赤着一只没了鞋子的脚,怒诉心中不忿:“明明是一起出生的姐妹,她在京都长大,我在老家长大,凭什么她都得了好,而我却要守寡度一生?” “我不服,我要夺了她所有!她死了,我得到了,这武安伯府我比她还要住得久,我赢了!”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不比她差,我与伯爷同床共枕的时间比她多多了,我赢了!” 袁氏如同疯了一般,自得的狂笑起来。 郑唯真看得浑身发抖。 昔日她最尊敬的长辈,她觉得最亲最好的人,如今如丧家之犬般难堪到发疯。 再无一丝伯府老太君的雍容威仪,只有不堪入目的狼狈。 母亲阻止过她,大哥也劝过她,妹妹还骂过她愚蠢。 甚至今早大嫂还让她别来这鹤松堂。 他们都早早起了疑,只有她执迷不悟。 刚才还与母亲顶嘴,自以为大义凛然的说他们不孝。 最终证明不孝的是她自己,愚蠢无知的是她自己。 她认贼为祖母。 她把一个冒充的老婆子当做亲祖母去孝敬。 不惜与至亲疏离。 无地自容、懊悔羞恼、难以面对。 若是噩梦,醒来就变那该多好。 袁氏的话彻底暴露出她心底最丑陋的一面。 袁老爷和袁老夫人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让这妹妹藏了大恨。 可是这妹妹的夫家明明是她自己挑的啊! 新婚没几月就死了丈夫,这怎能记恨到家人和同胎妹妹身上。 “所以你也要我们姐妹分开,作为报复是不是?”郑离惊明白了。 她出生三天就被送走的根源原来在这儿。 “没错,你是她孙女,你替她过不公的人生,还以十倍折磨方解我恨。”袁氏得意的拨开乱发。 她不但让享尽幸福的妹妹付出代价,还让她的子孙付出代价。 她彻底把妹妹踩在了脚下,无论如何都是她赢了这一生。 看着老虔婆还得意上,郑离惊好心告诉她:“你拿我来报复,我祖母天上有灵,她让我回来为她报仇来了。” “我揭开你的阴谋,你将身败名裂,你会被除族,你的子孙也会被除族,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你的子孙还会因为你,成为无族可依无家可归之贱民。” 得意之色凝在袁氏脸上,她咬牙切齿的道:“我是伯爷的女人,我生的是伯爷的子嗣,你们无权除族。” “谁说无权?我有权,我郑家族佬有权。”武安伯与女儿站到了一块。 妻子让他冷静些处理问题,不能凭一腔愤恨就把人杀掉。 但看着这毫无廉耻的狠毒婆子,他还是忍不住想亲手弄死她。 第100章 入宫,皇帝震怒 几个族中长辈这会儿发声了:“你冒名顶替,实则无名无分,一个无名无分之人生的子女,只能算外室子。” “你谋害伯府主母,残害伯府嫡系子嗣,为外室子谋利,郑家岂能要你们此等罪大恶极之人为族人,必须除族!” 装晕的王氏面如灰色,她堂堂王氏世家女,竟然嫁的是外室子? 这让她王家人以后还怎么见人,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袁氏疯了,“不可以,你们谁敢这么做,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 为了给自己子孙谋取爵位她费了多少心思,怎能承受自己子孙被弃。 郑离惊冷道:“你死了,我祖父祖母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这话让袁氏瞬间发寒,她终于意识到,狠话不管用。 “不。”她仍然挣扎,“我是贞妃娘娘的亲生母亲,她会为我做主,她一定会为我做主。” 她又升起了希望。 武安伯恨得咬牙,“你想死得更难看,我成全你就是!” 半辈子没有过的强硬,这会儿都被锥心的悲愤怒恨撑起了脊梁。 皇帝刚下早朝,就听到说武安伯求见。 儿子成亲不回来,现在跑回来做什么,皇帝皱了眉头。 “传他进来。” 内侍连忙出去通传:“传武安伯觐见!” 武安伯抬脚就要入宫,郑离惊跟了上去。 “你在外等着,等陛下召见你们再进去。” 没有皇帝口谕,他不能随意带人进去。 “父亲走父亲的,我走我的。”郑离惊掏出她那块玄铁令牌。 她当然要第一时间进去面圣。 没人比她更能清楚明白的跟皇帝禀明此事。 父亲这人,还是算了,别让天家火上加火就不错了。 看到她有可以随时进出皇宫的帝后令,武安伯再次被这个女儿震惊到。 没等他问什么,郑离惊已经往宫门走去。 与嫂子扶着母亲的郑唯真也震惊不已,“她,她怎么会有进宫令牌?” 郭氏淡然的看她一眼,告诉她:“你妹妹不但有随时可以入宫见帝后的令牌,还有随时能见仙尊的资格,她从不跟人炫耀而已。” “......”郑唯真的脸瞬间烫了起来。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如今统统都成了巨大笑话。 一件件一桩桩,都证明她比这个妹妹差得好远。 无地自容的难堪,再次爬上她的脸,让她脸色红白交错。 “趁早收起你那嫉恨之心,你妹妹可不是你亲祖母那样能被人算计之人。” 郭氏警告大女儿:“但凡你动什么歪念头,她必会不留情面的拆穿你,我生你一场,你别让我死得不安宁。” 事不到终不回头, 三番四次的提醒,都当耳边风。 一双眼睛明明看得见他们大房被人欺负成什么样,还依然去做狗腿子。 她不得不防她跟那毒妇一样心性。 郑唯真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女儿知错了,女儿会谨记母亲所言。” 同胎姐妹怨恨成仇的例子就在眼前,家人会把她对入哪个角色她心知肚明。 她羞愧难当又多少有些埋怨。 埋怨母亲当年没有努力护着她,把她带在身边教养。 若是没有被那假祖母带走,她就不会有今日这般尴尬处境。 郭氏撑着身子准备入宫见驾,不再理会大女儿有什么心思。 戚芮溪看了眼咬着嘴唇一脸难堪的大妹妹,没有安慰她什么。 只小心看护着身体虚弱的婆母。 郑绍君忧心忡忡的站在另一辆马车边,马车里头是被收拾过仪容却被绑着的袁氏和被踢伤的郑二爷。 弟弟有善若妹妹帮忙看顾倒不用他分心。 武安伯府在经受着重大打击,还要面临天家之怒。 一府人的命运因着那毒妇, 如到悬崖之边,怎不让人悬心。 郑离惊与父亲一同来觐见皇帝,皇帝有些诧异。 “你怎么也来了,可是担心朕要拿你父亲回京先归家之事来罚他?”皇帝笑呵呵的问。 早朝有人弹劾武安伯,皇帝已经知道武安伯匆匆回京先跑回家的事。 这家伙该回的时候不回,不该回时倒回来了。 脑子依然是那么不灵光。 看到皇帝与自己女儿说话如此亲和,武安伯心头更为惊讶 。 郑离惊没有笑,而是跪着禀告皇帝:“陛下,臣女进宫不是为父亲归京先回家之事请罪,而是为府里出的事来跟陛下请罪。” 皇帝一愣,连忙问:“你府里出了何事?” 能如此郑重入宫来请罪,想必不是前些日宫妃们议论的那等后宅管理不明之事。 郑离惊干脆利落的道出:“陛下,我祖母在三十七年前已经被人谋害,在府里的老太君是冒充了我祖母的身份,鸠占鹊巢三十几年。臣女已经查明她身份,她是与我祖母长得十分相似的同胎亲姐,亦是贞妃娘娘的生母袁氏。” “袁氏自小被家人送回老家养大,对能在家人身边长大的同胎妹妹心怀嫉恨,嫁人守寡后装病让我祖母去探望,然后谋害了我祖母,冒充她成为勋贵夫人三十几年。” “直到臣女归家发现不对劲,一查之下才得知这惊天大案。” 在皇帝的一脸震惊下,她叩头请罪:“陛下,武安伯府受人欺瞒蒙蔽几十年,酿成一府大祸,还让天家蒙污,还望陛下饶恕武安伯府的不察之罪!” 武安伯也跪叩:“臣受其蒙蔽三十几年,深受重创,臣的儿女皆被袁氏蓄意谋害,一房人病的病伤的伤,分离的分离。臣愚钝,今日才知真相,望陛下怜悯一二!” 身为一国之君,哪怕见多了各种荒唐事,也被武安伯府出的这档子事惊到。 杀妹取代? 鸠占鹊巢三十几年? 前一代老伯爷是干什么吃的,枕边换了人居然不知? 震惊过后就是生怒,“若你说的事为真,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臣女知道,但臣女满门受害,亲祖母尸骨错埋吴家祖坟,这三十几年必定魂魄难安,臣女无法私下处理这事。” 皇帝恼怒的脸色一滞,前武安伯夫人以吴家妻落葬,郑家要拨乱反正确实捂不了这事。 没想到会有这等荒唐事的皇帝,甚为气怒。 他与贞妃生有皇儿,爆出这事贞妃没脸,她生的皇儿也得跟着丢人。 他这个做皇帝的,同样面上无光。 皇室损颜面是其一,这荒唐事后有无更阴谋之事,皇帝很快起了疑。 父女俩跪在地上绷了弦,武安伯府的罪轻或重,皆在皇帝一念间。 第101章 惊悟,野心之大 好一会后,皇帝才压下怒火发话:“传他们进来,朕要亲自审问。” 跪在地上的郑离惊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松。 皇帝愿意审问,就不会为了皇室面子压下。 候着宫门外的郑家人还有袁家人被带入了宫。 受伤的郑二爷腰都直不起来,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算有个做了宫妃的姐姐,只怕也救不了他们母子俩。 袁氏虽然喊着贞妃娘娘会为她做主,但真的入宫见驾心里却没了底。 即使她认为论起来她也算皇帝的岳母,也没把握能依仗女儿得到皇帝宽容。 最终是心虚跪下,不敢抬眼看天子。 “听说你是贞妃生母,并非郑钦荣生母,你冒充了你妹妹占了她位置三十几年,可有这事?” 在帝威面前,再无一府老太君光彩的袁氏,战战兢兢的支吾着:“臣妇,臣妇......” “你有何资格自称臣妇?”武安伯忍不住怒哼。 皇帝觑了他一眼,忍了忍没当堂治他个僭越之罪。 被这一怒斥,袁氏只能自称罪妇。 “罪妇,罪妇有罪!”在皇帝面前袁氏终是不敢糊弄,也不敢发疯。 只能跪在地上哭诉自己从小待遇不公,才会怨极生恨,做出杀妹取代之事。 但她这等诉苦是置袁家于不堪。 袁老爷和袁老夫人哪能由得她这般诋毁已经过世的父母。 当即跪在地上跟天子申辩,袁家绝无厚此薄彼之事,每年接人回京过年极尽照料就是证明。 袁老爷甚至举例了大妹与小妹闹矛盾,即使是大妹的错,念着大妹在老家终是苦了些,他们都尽可能的包容她,不忍训斥她,甚至让小妹也包容姐姐。 家里人都做到如此了,只有不念恩的白眼狼才会觉得他们偏心。 但这等臣子家事皇帝不想听,核实了事情真伪,让人把贞妃娘娘叫来。 若是贞妃知情隐瞒,欺君二十几年必将严惩。 眼前这等心胸狭窄的毒妇,说再多都是狡辩。 看看人家郑家嫡次女,十六年避亲不得见,对家人都没这么大怨恨。 人之品性,差别之大,做为一国之君,什么没见过。 还在等着姨母入宫来见她的贞妃娘娘,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正生气得很。 暗恼武安伯府的人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敢拖延至此。 听到传召,她很是意外。 难道陛下也为那两个万年乌木匣要训她不成。 惴惴不安的去到御书房,看到许多人跪在这她才大吃一惊。 待看到皇帝板着脸看她,她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陛下,这,这是出了何事?” 姨母一家和舅舅舅母都跪在这里,定是有事牵连到她。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等会要如何明哲保身。 皇帝沉着脸问她:“你可知你姨母就是你生母?” “啊?什么?”贞妃娘娘顿时睁大了眼。 一双长了鱼尾纹的杏眼,震惊中带着难以置信。 皇帝眯了眼神,当真不知? 脸色大变的贞妃娘娘吓得声音都尖锐了,“陛下,这怎么可能,我生母在我一岁多时就死了,姨母怎会是我生母?” 指望女儿救自己的袁氏,看到她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由心虚。 皇帝沉着脸看着这对母女,“你当真不知?” 贞妃娘娘连连摇头:“臣妾不知,臣妾喊了三十多年的姨母怎会是我母亲?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哼!”皇帝冷哼一声。 他看着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不做声的袁氏:“你自己说还是别人替你说?” 幻想有女儿为她做主的袁氏,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曾设想过跟女儿坦白身份的场景,但那样的场景不会实现了。 一切都完了。 事情远超她能应付之范围,她无措得不敢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知道,在这样处境下暴露关系,给女儿带去的是灾难。 她会恨她。 “郑离惊,你来说。”皇帝下令。 “是,陛下。”郑离惊随即把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本就被皇帝所言吓得心慌无比的贞妃娘娘,听了之后更是吓得目瞪口呆。 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对她这么好,没进宫前当她女儿来宠,进宫后更是要银子给银子,要人脉买人脉。 原来一切都源于她们是母女关系,而并非姨甥关系。 可她宁愿是姨甥,她宁愿自己一直就是无父无母。 “陛下,臣妾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贞妃吓得哭跪泣诉:“臣妾从小就无父无母,从未有人跟臣妾说过母亲未死, 这太荒唐了,臣妾接受不了!” 但皇帝并无怜惜之意,“一个姨母任你予取予夺,你就没一点怀疑?还是你们之间另有利益勾结?” 这话意可就深了。 脑子不够好,但终归还有点觉悟的武安伯,当即赤目瞪大,冲着袁氏怒问:“你是不是打着我武安伯府名号来结党谋事?” 这个毒妇心机深沉歹毒异常,能鸠占鹊巢为她儿子谋伯府爵位,也有可能为她女儿谋大业。 这么一想,过往那些拉拢其他勋贵家眷的行为,几乎痕迹鲜明。 “你个毒妇,你毁了我郑家忠君清誉,毁了我郑家百年坚守!”武安伯一气之下,跳起来要掐死袁氏。 郑家世代都是保皇派,从不参与党争。 居然被这毒妇给毁了郑家根基。 皇帝登时怒斥:“住手,跪下!” 堪堪要掐到袁氏的武安伯迫于帝威,鼓着胸膛咬牙切齿。 郭氏连忙伸手去拉丈夫:“快跪下!” 武安伯这才喘着大气重新跪下,但眼里的怒火愈发火炽。 贞妃本就被皇帝的话吓得心头骇然,武安伯这么一嚷,几乎是直接证实她跟姨母有勾结谋事。 她慌忙跟皇帝解释自己并没有不轨之心:“陛下,臣妾在后宫一向安分守己,与亲戚间也是正常人情往来,并无不当勾结,望陛下明鉴!” 但能问出此话的皇帝,岂会轻易去疑。 连蠢如猪的武安伯都能想到的事,他做为皇帝想得更多更远。 十月天,孟冬寒。 贞妃的额头却冒了汗,悬在嗓子眼的心几乎要跳将出来。 袁氏没想到皇帝会起这样的疑,也吓得浑身都发起了抖。 郑离惊却顿时惊悟。 她终于知道家中门头上绕了不祥之气是怎么回事。 这老毒妇不但为其儿子谋家业,她还想为她的外孙谋帝业。 真是小看了这毒妇,居然如此大野心。 帝健在,臣生异,这可是抄家灭族之大罪! 第102章 悬心,判斩立决 勘破家中门头不祥是为何后,郑离惊后背冒了冷汗。 刚才父亲那一跳虽算表了忠心,但到底要被这老毒妇连累了。 天家最忌之事,武安伯府沾上岂会有好果子吃。 皇帝阴沉着脸,让在场的人都绷了皮。 善若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会儿也深觉帝威可怕。 她拉住要抬头的安哥儿,示意他不可以乱看。 只知道祖母不是祖母,已经变成坏人的安哥儿,跪得屁股有点不安分。 看到父亲要去打坏人,他也想去。 却被那个人人都要听他话的陛下喝止住,他想挪动一下膝盖又被善若姐姐拉住。 他只得嘟着嘴跪着。 “朕让你说是给你机会,若是不说让朕来说,你该知是什么后果。” 话说得缓慢,威压之力足以让脸色苍白的贞妃吓瘫。 皇帝这是笃定她们有做了什么。 不是怀疑。 “陛下......”她慌得口不择言:“陛下,臣妾没受她蛊惑,荀儿还小,臣妾什么也没做。” 皇帝呵了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妇。 等他老时,她生的儿子正是好年纪,现在不做什么,到时就要做什么了是吧。 要是今日没爆出这等事,十年八年后,不,这些人怕是忍不了十年八年就得动手。 真是好大的野心。 “不是,陛下您听我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贞妃,更慌了。 “行了,闭嘴吧你!”皇帝冷哼。 他没空听些狡辩之词,一根藤上的东西,长不成别的好瓜。 “袁氏谋害亲妹,冒充其身,心怀不轨,祸害武安伯府嫡系一脉证据确凿,斩立决!” 皇帝做出了不容置疑的裁决。 袁氏吓得瘫软在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推出去,斩了!” 这毒妇野心不是一般的大,让她多活一刻皇帝都嫌膈应。 骇然求饶的袁氏被御前侍卫拖了出去。 郑唯真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未婚夫梁世子赫然在这。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婚事是假祖母一力促成,如今假祖母要被斩首,孝勇侯府会不会悔婚? 她担心了起来。 想亲手报仇的武安伯,膝行几步跟皇帝乞求:“陛下,臣被蒙蔽三十几年,生母和妻儿皆被她祸害,仇大恨深。求陛下开恩,让臣来执行刑罚,让臣来动手报这血海深仇,臣乞求陛下降怜!” “准了!” 虽然不喜这蠢钝臣子,但看在他尚有血性的份上,皇帝还是开恩遂他愿。 “谢陛下!”武安伯红着眼当即起身,他还把两个儿子拎上:“跟爹报仇去!” 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被武安伯带去手刃仇人。 还跪在御书房的人,除了惊恐呜咽的一对同母异父的姐弟,无人做声。 袁老爷和袁老夫人面色如灰。 他们袁家出了这么一个有野心的毒妇,整个家族都要被连累了。 这样的祸害怎么死,谁杀死,对于他们袁家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会被连累到何种程度。 郭氏虽不能亲手报仇,但此刻也深感解恨。 斩立决,好得很! 对于这结果郑离惊没多意外,袁氏气数今日尽,她不可能活。 她的子女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果然皇帝对郑二爷做出了裁决。 “袁氏之子知情享利,欺君结党,流放黔州五代不移。” 一窝扔,生死由命。 郑二爷同样瘫软在地。 他看向同母异父的姐, 祈求她能帮忙求个情。 但他自身难保的姐避他莫及。 看都没看他就转开了头,内心都是怨愤:为何要拖累她,为何要拖累她! “贞妃贬为贞嫔,迁宫西角,无事不得出。”念在生有皇嗣的份上,皇帝没有把贞妃打入冷宫。 但降位迁偏僻角落居住,不比打入冷宫强多少。 贞嫔悲恸:“陛下,臣妾是无辜的啊!” 皇帝不耐烦的一挥手,贞嫔哭着被带了出去。 接着是袁家,皇帝接连贬了几个为官的袁家人,收回祖上赐的一块“德昌仁厚”牌匾。 袁老爷知道,家门至此陨落,名声不复。 午门外,袁氏被按跪候斩。 今日天气阴沉似有雨,闷雷阵阵却不落。 关于武安伯府中鸠占鹊巢之荒唐事,也在官员中传开。 刚办案回来的瑾王,经过午门听了一耳,不禁皱眉。 两代武安伯竟然被一个妇人蒙骗三十几年,真是蠢钝得很。 这等勋贵还立于世,实属丢人。 惊恐得涕泪横流的袁氏,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么个死法。 身败名裂,遗臭后世。 她被判斩立决,一对儿女没有一个为她求情。 甚至没有唤她一声母亲,都在怕她连累他们。 别人的子孙有情有义,她的子孙无能为力。 她并没有赢。 她输了。 输得再彻底不过。 血溅午门外。 武安伯亲手砍下袁氏脑袋,本以为大仇得报会有畅快。 但并没有。 他看着尸首各一处的场面,心头仍愤恨无比。 活了三十几年,他在这个毒妇面前就卑微了三十几年。 这一刀,怎能解他半生痛悔。 他的妻,他的儿,都为他的愚钝付出了大代价。 从没见过刑杀现场的两兄弟,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爹大刀一挥,人头落地。 郑绍君脸色略为苍白,喃喃一句:“罪有应得!” 安哥儿的嘴巴能塞个鸡蛋,似有兴奋:“喷血了!坏人喷血了!” 瑾王揉着不舒服的肩膀看了眼这傻娃,扯了扯嘴角。 脑子没长,倒是长了大胆子。 行了刑,武安伯带着俩儿子回头接受天家发落自家。 跪在地上的郑离惊,为府门不祥之气而一直心悬半空。 她听过伴君如伴虎这类话,也听仙尊说过当今天子还算英明。 但堪不破帝星的她,今日无法算出自家凶吉。 试了几次仍失败,这状况让人不安。 虽不懂朝堂之事,但沾上天家最忌讳之事,宁杀错不放过不稀奇。 她跟仙尊那层关系,不足以让天家宽恕自己满门。 母亲经不起任何折腾,一旦家门落魄,只怕郁症加重。 该死的老毒妇,真是害人不浅! 第103章 放过,邪祟跟随 皇帝看着武安伯一府人。 蠢的蠢,病的病,傻的傻,还有一个是短命。 他很难同情。 是趁机撸掉一门勋贵,让朝廷少养一堆废物。 还是让这个蠢得让人生厌,孝得让人觉愚,却又忠得还算赤诚的家伙,继续杵在勋贵行列。 思量良久,皇帝终是忍了忍。 “武安伯府虽为受害者,但阖府愚钝至此,只余一个嫡次女尚有脑子,武安伯不堪为用,回家好好反省去。” 跪得越久心越悬的郑家人,心头巨石终于得以落下。 天家没有拿欺君或结党之事来牵连他们。 只是革职,没有撸爵,没有流放,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郑离惊也心头一落,面露喜色。 “臣惭愧,臣叩谢陛下大恩!” 同样庆幸的武安伯热泪一滚,伏地而哭。 岳山云中峰,仙尊坐在金顶塔上,正闭目冥思。 一道闪电在苍穹里噼啪一下,雷声滚向天边。 仙尊缓缓睁眼,看着波谲云诡的天际久久没动。 撑着身子悬了半天心的郭氏,得到天家宽恕后,心一松,撑不住了。 当着皇帝的面,武安伯急忙把晕过去的妻子抱住,“陛下,臣的妻子重病在身,求陛下允臣请个太医来帮我妻医治。” “你女儿就会医,让你女儿医。”皇帝嫌弃武安伯一无所知。 武安伯一懵,谁会医? “先把母亲带回府。”看出皇帝恼了他们,郑离惊连忙催父亲快走。 这什么地方,得了宽恕还碍人眼。 武安伯没法,只得抱着妻子快步离开。 一出御书房就跟瑾王迎面撞上,抱着妻子的武安伯只匆匆点头:“王爷!” 瑾王睨了他一眼,跟皇帝一样,眼里都是嫌弃。 郑离惊也跟王爷行礼。 瑾王看了她一眼,倒神色如常。 急着离开的郑离惊行了礼匆匆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师姐,怎么了?”看到她停下善若也停下。 郑绍君也问她:“宁儿,怎么了?” 抱着妻子正急着回府的武安伯,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催促:“快走!” 刚才还催着他快走,怎么自己停了下来。 郑唯真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已经没有资格质疑任何人。 郑离惊收回看向瑾王背影的目光,告诉父亲:“王爷身上有问题,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 事情来得巧了,但凡晚一步,她都没这机会。 “什么问题?”武安伯都没得及问清楚,就见这女儿快步又进了御书房。 “她要干什么?”武安伯急了。 戚芮溪也不明,一向有分寸的二妹妹怎么突然间这么出人意料。 安哥儿也想跟进去看,善若连忙拉住他。 她压低声音告诉众人:“师姐是去救人,你们不用担心。” “救人?”武安伯看看自己抱着的妻子,明白了皇帝刚才的话。 二女儿会医。 但她母亲昏迷在这里不管,怎就跑去救别人去了。 虽然那是位王爷,但能走能说的还能危险过自己人事不省的母亲不成。 善若看出了武安伯的不满,她说道:“夫人病体不堪劳累,回府歇上一歇就能醒,伯爷不用担心。” 对一直跟着他们的这小姑娘,武安伯还未认识。 “你是谁?你怎知夫人歇好就能醒?” 郑绍君看善若尴尬,连忙小声告诉父亲:“她是宁儿的师妹,她略懂医术,我们家宁儿是仙尊的俗家弟子。” 武安伯顿时神情发震,瞳孔瞪大,“她,她是仙尊的弟子?” 郑唯真也震惊了脸。 怪不得母亲会说她有资格随时见到仙尊,竟然有着这样一层关系瞒着人。 “宁儿不想应付太多人,这事只有我们和帝后知道,没她同意,莫要传出去。” “哦哦。”武安伯呆呆的应着。 今日的事一桩接一桩的,他脑子有点装不下的感觉。 郑唯真看向毫无意外之色的嫂子,心知她也知道。 而她这个同胎大姐,什么都不知。 可这怪得了谁呢。 从这个妹妹进家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排斥她。 还用狠毒的话骂过她,瞧不起她。 可正是这个有着天大机缘的妹妹挽救了他们一家,郑唯真再次感觉到无地自容。 郑离惊追入御书房拦在瑾王面前,背对皇帝。 “王爷请止步!” 父子俩都被她这突兀举动愣住。 瑾王垂眸看着拦住自己的人,微蹙眉心:“有事?” “嗯,有事,您不可靠近陛下。” “为何?”瑾王不明。 皇帝听了却眉心一动,有了不好预感。 瑾王这几日都跑去赢县查案,怕不是沾了脏东西回来。 “离惊丫头,他出了何事?” 嗯?瑾王更不明的看向自己父皇。 他好好的,怎这般问? 但看到自己父皇这般态度,他站在原地,没再往里走。 拦住瑾王后,郑离惊转身跟皇帝回禀:“陛下,王爷身附不洁之物,臣女恐其侵犯圣体才急忙阻拦。” 瑾王一听,连忙低头检查自己,但他衣装整洁得很。 皇帝一脸果然之色,本要从御案后面走出来的身影定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能让姑太收为徒,看来真有点本事。 郑离惊侧眸看向瑾王的头顶,手已摸向袖袋。 “臣女看到有脏东西附在王爷肩头上,王爷应该有肩膀发沉之感吧?” 瑾王脸色一变,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今儿肩膀不适竟然是这原因? 他下意识就用没残的那只手来拂打一下肩头,但毫无作用。 对方说的脏东西是他看不见的东西,心头越发的骇然。 他僵硬了身躯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向郑离惊。 这姑娘竟然有一眼勘破异界之物的法力? 郑离惊也看着他,看着趴在他肩膀的恶鬼。 绕着黑气的恶鬼,有张腐烂的脸,两只没有眼珠子的眼窟窿正对着她。 大概被发现生了怒,龇牙咧嘴的发出嗬嗬声。 这是一只被挖了眼,又被割了舌的恶鬼,还是一只死了上百年怨气极大的恶鬼。 居然借助阴沉天气大白天的出来作乱,来的还是龙威重地,这恶鬼不简单。 “可有法子对付?”看到瑾王煞白的神色,皇帝急问。 第104章 领命,要发财了 郑离惊掏出一张随身带的符箓,告诉皇帝:“这是恶灵,不宜在此地做法,会损圣威。” 她建议:“王爷不如移步到僻静处,臣女会尽力为您祛除秽物。” “好。”瑾王几乎是飞身退出御书房。 但又瞎又哑的恶灵不甘,泰山压顶的把瑾王压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郑离惊借此一掌把符箓拍到瑾王的肩膀,“休得作恶!” 符箓贴上肩膀,瑾王顿时没了大山压顶之感,他连忙飞跑去往宁德殿。 宁德殿有仙尊布下的辟邪阵,这里是祛除邪秽的最佳场所。 是他大意了,去了那等地方都没想过会招惹上脏东西。 因着这一出,皇帝因武安伯府还未平怒的心,都转移了注意力。 派了人跟过去看着,自己在御书房背手走了几圈,吩咐人去找一份旧宗卷出来。 郑离惊随着瑾王入了宁德殿,立马结印起法。 恶鬼被阵法刺激,挣脱符箓压制,瑾王再次被重物压肩之感袭击。 后颈透骨凉的阴冷感让他打起了颤,扑跪在地,浑身发寒得颤抖。 “救我!”他艰难的发出求救声。 脖子有被勒住喘不上气的感觉,让他甚为惊骇。 郑离惊当即又贴上一张符箓,与恶鬼斗起了法。 她借用辟邪阵来弥补自己的法器不足,咬了手指以血镇煞,一根锁魂索逼得恶鬼飘离了宿体。 几乎被无形之手勒死的瑾王浑身一松,窒息感顿消,后颈也不再阴冷入骨。 他连忙爬起来躲到郑离惊身后,往日高冷难近的瑾王,此刻如如同躲老鹰的小鸡,藏在母鸡身后。 跟着来保护他的侍卫,眼睁睁看着瑾王面色痛苦的躺地上滚了几滚,然后爬起来躲的场面,俱惊呆了眼。 大白天撞鬼只听过,没见过。 瑾王刚才这样子无疑是真撞鬼了。 所以这郑家嫡次女是个抓鬼天师? 押了袁氏伏法的梁世子梁锐,这会又听命来保护瑾王,跟着众人目睹着郑家女又掏符箓又念咒的场面。 眸色也在震惊中。 他意识到武安伯府今日能逃过一劫,没有被牵连抹除,与这会做法的郑二小姐有莫大关系。 真是机缘惊人! 有仙尊的辟邪阵辅助,郑离惊还要咬破三个手指头取血镇煞才套住恶灵。 被锁魂索困住的恶灵,目无视力的乱撞,在宁德殿上下翻飞。 众人就看着一根细细的绳子,一端缠在郑家女手里,一端飘在空中。 无风乱动。 如同绑着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在疯狂挣扎。 这不是正常绳子能做到的事。 众人被这诡异之象吓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寒。 拿着刀剑防护,却个个都缩在做法之人身后,随着她身影而躲。 直到郑离惊收索,把绳子塞入一个小葫芦,做了法封印。 “没事了吧?” “嗯。”郑离惊点了点头。 抓了这只恶灵,后续跟这些人无关,算是没事了。 众人这才抹了把汗松了口气。 跟人斗他们可以,跟鬼斗,他们只能靠一身阳气。 但瑾王一身阳气和龙子的皇威之气,都狼狈得要躲,他们不怵才怪。 瑾王的脸色还未恢复,依然苍白。 他拱手致谢:“郑二姑娘,今日之事多谢了。” 能有这本事,必不简单。 他隐约猜到自己父皇母后看重这位郑家女,不仅仅是这郑家女跟他们姑太认识。 “王爷不必客气,我乃修行之人,驱邪除魔是修行人职责所在。”郑离惊坦然而言。 既然出手,就不再人前掩饰。 不过她还是伸手要布施:“这恶灵费了我不少功力,还望王爷解囊施与点银钱,了了这因果。” 多少她不说,她得聪明点。 这等大富大贵之人,怎么的也得比二两银子多点才是。 瑾王当即解下身上的荷包递给她:“略表心意,稍后本王再到府上正式道谢。” 荷包一过手,掂出银子和银票子的触感。 有银票子,郑离惊收得有点手抖心虚。 会不会收太多了些? “不用再谢,这样就可以了。”她连忙推谢,收了瑾王的荷包。 不管了,落袋为安。 收了布施她才问瑾王曾经去过何处,才沾染上这等恶灵。 “本王为查案去了京郊赢县,那里有个前朝陵墓群,本王下了被盗挖的几个墓穴,大概就是在那里被沾染上。” 前朝陵墓? 郑离惊恍然,难怪不怕龙气皇威。 都是坐拥过江山的皇族,一朝河东一朝河西,前朝之鬼有底气。 “去此等阴煞地查案,王爷还是小心点为上。”郑离惊提醒了一句。 并告诉他:“您被恶灵侵袭过,阳元受损,近期会生一场病。” 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就不是生场病了。 极可能会那被恶灵侵袭到大损寿元。 “有无化解之法?”瑾王皱眉,案件正查到要紧之时,他可不能倒下。 郑离惊摇头:“我只能给你张符箓让您神收气敛,益助恢复。” 有了因必生果,被恶灵侵袭过的活人躯体,病一场是免不了的。 “王爷,郑二小姐,陛下召见。” 皇帝收到邪祟被收服的消息,立马让他们过去。 两人回到御书房,郑离惊回答了皇上的问话。 关于恶灵的样貌特征,以及对瑾王造成的后果,都没有隐瞒。 “这是冲着朕来的邪祟。”皇帝能肯定。 瑾王大惊,立马跪地领罪:“父皇,是儿臣大意,差点害到父皇受邪祟作乱。” 皇帝没怪他,而是把一沓宗卷递给他。 “前朝皇族倾覆时当着我们高祖的面曾立恶灵之咒,其余孽一百多年都未曾死心过,此次诱引你去赢县查案必跟此有关。” 姑太两年前的警示,终露端倪。 没想到恰逢郑家女有这本事立即发现,皇帝庆幸自己放过武安伯府的正确决定。 施恩有回,当真是快。 瑾王连忙翻开宗卷查看。 皇帝没有避讳自己,道出此等关系着国祚之事,郑离惊有了些预感。 果然下一刻皇帝就命令:“郑离惊,此事既然你搭了手,就协助瑾王把前朝之恶咒给解了。若能把这事办好,你们武安伯府所犯过错既往不咎。” 也就是办好了此事,她爹依然还可以做官,郑家子弟仍然有未来。 郑离惊当即领命:“臣女必全力以赴。” “很好,不愧是仙尊唯一一个俗家弟子,有勇气有担当。” 皇帝夸了一句。 瑾王了然之色,果然跟姑太关系非比寻常。 原来是她老人家的俗家弟子。 归家救母,并揪出深埋家中三十几年的祸害,只用了一个来月时间,这十几岁的姑娘,果然不简单。 郑离惊与瑾王商定了十日后去往赢县办事。 之所以要十日后成行,是瑾王这几日不宜出门,他至少得躺几天。 再来就是家中爆出的事,后续还有得忙。 皇帝自然允了。 给了瑾王一张安神敛气的符箓后,郑离惊就离开了御书房,准备赶回家。 今日家里定会一团乱,她得快点回去帮忙。 但一出御书房不远就被人拦了路。 梁锐和几个同僚来跟她求符箓, 今日所见,粉碎了他们无往不勇的信念,怕自己也会遇到邪祟,纷纷来求符箓保佑一下。 郑离惊摸摸袖袋,有点抱歉:“今日带出来的符箓都用完了。” “那我们下值后可不可以到府上求符?” “可以。” “太好了,多谢郑二小姐!”众人都感觉有了保障般松了口气。 郑离惊也很高兴,有了第一波信众就会有第二波。 要发财了! 第105章 清除,除族流放 武安伯府的事,已经在京中引起极大震动。 武安伯府的老太君竟然是冒充货。 杀妹取代鸠占鹊巢三十几年今日才被发现,判了斩立决。 还是武安伯亲自动手砍下她脑袋。 这些事无论哪一样都足够吓人,连在一起那就是叠加的震惊,下巴都要用手扶。 郑离惊出了宫门,看到善若和冬葵半夏都在等着她。 其他人已经回府。 还是皇后娘娘派人护送回府。 善若告诉师姐:“皇后娘娘派了太医跟随,伯爷才放心回去。” 郑离惊暗嗤了一下,要是以前这么关心她母亲,母亲就不会郁结到身体垮掉了。 醒悟得太迟,不值钱。 上了马车,善若才问师姐:“那王爷没事吧?” “没事。”郑离惊拍拍大宽袖:“抓了只被挖眼割舌的恶鬼。” 冬葵和半夏听到都脸色一白,缩了缩身子。 她们都知道曾经发生在郭家的事,但再次面对这等鬼怪之事还是害怕得很。 善若看到她们害怕的样子,笑了起来:“怕什么,再恶的鬼我师姐既然收了就再也跑不出来。” 就算跑出来普通人又看不见,当不存在就好了。 冬葵和半夏都不失尴尬的赔笑。 话是这么说,但谁听了不怵。 空棺材见着都得汗毛起。 真的鬼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虽然看不见,但真的没法不生惧。 郑离惊看了她们一眼,没安慰她们。 而是给了她们选择:“日后这种事只多不少,若是你们害怕不敢跟随我,就说出来,不用勉强。” 冬葵连忙摇头,怕归怕,也许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奴婢就跟着小姐,怕着也跟。” 半夏看看自己小姐,又看看小姐的师姐,尽管心头发毛,但还是点头:“奴婢也是。” “很好。”郑离惊赞赏点头,“惧不避,尚勇!” “回头我给你们画张符戴着,辟邪定惊。” “奴婢谢过小姐!”冬葵和半夏都一喜,连忙道谢。 善若不需要。 她从小就跟在师姐身边,师姐有时候会让她开开眼,见多了就习惯了。 虽然她试着学些本事,但一张最基本的符她画了几个月都没成,实在没了法子。 看着师姐一学就通,她死活学不会,这样的挫折太多她就认命了。 反正有师姐在,她会不会都无所谓。 懂点皮毛,但没法深入贯通的她,自然比普通人要淡定些。 回到府中,郑离惊一下马车就先观察府门门头。 门头牌匾上字清字朗,曾经萦绕的不祥之气已荡然无存。 她笑了。 历时一个月零九天,虽然累点,但值得。 门房把人迎进了府,就连忙把门关上。 就差没在门口挂块“谢绝打扰”的牌子上去。 府里出了大事,周围邻居和路人几乎隔半刻钟就来打听,真是让人应接不暇。 郑离惊先去看了母亲,母亲身体本来就虚,今日是吃了强力药丸才撑住这许久。 探了脉象,跟太医说的一样,虚不受惊,紧张加疲累,一松弛昏睡过去了。 “母亲晚点会醒,外祖母您不用担心。” 今日同样悬挂了半日心的郭老太太,这会儿放了一半心,还有一半在挂着。 那老毒妇被斩立决,二房被流放,武安伯府现在是一支力承。 女儿却已是强弩之末,享不了多久的福,让她心痛可惜。 郑离惊安慰外祖母:“ 跨过这一坎,上头再无让母亲心头生郁之人,母亲的身体也许会有转机也不定。” “真的?”郭老太太谁也不信,现在只信这外孙女。 “真的,刚才我看了,母亲脉象是虚弱,但气运生聚力,只要母亲不再自伤过去,就会比之前的情况要好。” 今日除去祸害武安伯府三十几年的老毒妇,藏在武安伯府的危机得以解除,府里不再是日侵夜袭的污浊地。 虽有命数天定之说,但人之气运会随机缘和心境有变。 归家一个来月,母亲的气运已不是她刚到家那会稀薄飘散,在灵符作用下有了凝聚。 加上心境一再向好变化,以及压制她二十年的孽力顿消,有望出现转机。 择日做个法,聚福祈愿,定能让母亲活久些。 不会年过即生哀。 听到外孙女此话,郭老太太这才喜极而泣。 府里一片忙碌喧闹,几个舅舅舅母都来帮忙整顿府里内外。 戚芮溪担起一府主妇之职,先配合官兵处理二房的人。 郑二爷的欺君和结党之罪,没有牵连王家,只在他这一脉。 大难来临,王氏请求和离,想要断尾自保,王家也来人保自家女儿。 然而,武安伯听说了这些年府里的情况,二房监守自盗,贪权霸财。特别是知道二女儿的寄养银是被这王氏扣下后,跟来执行关押的官员直接道明,谁敢徇私放他们和离,他必将追究到底。 王氏痛悔,哭着跪求原谅。 二房的子嗣也哭声一片,郑唯玥更是试图寻死。 她一直自认自己要比谁都清醒聪明,一朝出事,却被牵连成这样。 不再是武安伯府的贵女,甚至不再是勋贵郑家的血脉。 他们被除了族,成了贱民罪民,还要被流放去几千里外是西南。 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没有了。 身为长子的郑绍弘,吃喝玩乐练出来的康健体魄,这会儿耸肩垂头的萎顿。 一个多月前他还是京都有名的蹴鞠之王,是人人给脸的勋贵子弟,是最有可能继承武安伯府的少年。 现在,却成了阶下囚,成了什么也不是的贱民。 他恨,狠狠瞪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若不是这贱人回来,就不会有事发生。 随即又低头藏起自己的怨恨,但他紧绷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内心。 郑绍君带着弟弟来看欺负过他们的人。 “安哥儿,这也是坏人。”对这个大堂弟,郑绍君也有恨在心。 他们相差三岁,郑绍弘长得身康体健,早早就通了人事,并以此在他面前炫耀他的体能体力。 甚至在他成亲前日,还当面笑他洞房花烛夜不顶事。 对安哥儿明里暗里的羞辱,更是从未间断过。 安哥儿一听堂哥也是坏人,立马叫着:“坏人要砍头,喷血高高。” 郑绍君:“......” 先前的刑杀一幕,弟弟这是记牢了。 他心思一动,立马点头附和弟弟:“这人再坏下去自然要被砍头,就像他的坏祖母一样,人头落地,血喷老高。” 跪着的郑绍弘听了这话脸色倏然发了白。 不但他,所有二房的人都脸白成一片。 知道祖母会死是一回事,真正听到人头已落地,且血喷得老高,众人都吓瘫了。 受此惊吓的郑绍弘颓了身子,开始颤抖。 站在不远处的郑离惊,瞟了他一眼,无声的嗤了一下。 还想报复她,没机会了。 第106章 立继,大师承信 再多的哭求都无用。 二房一房人都被收押入狱,财物一样都带不走。 统统归属武安伯府。 包括王氏的嫁妆,也被天家判赔给了武安伯府。 王家虽有心救自家女儿,但有武安伯一番话,最终王氏没能与丈夫和离。 需夫唱妻随,一起流放西南。 清理了二房,府里人事也一再梳理。 为虎作伥的比如童嬷嬷之类,全数审问入罪。 无官无职的武安伯,成了闲散勋贵,他亲自把府里人事清查了一遍又一遍。 知道得越多对妻儿就越愧疚。 过去那些年,他真是不配为人夫人父,竟然疏忽至此,让妻儿受尽委屈,吃尽苦头。 这次不用妻子提,他主动入宫请求皇帝立自己长子为世子。 皇帝不耐烦见他,直接下旨到府, 成亲半个月的郑绍君,就此成为武安伯世子,其子孙为正统,可延继爵位。 戚芮溪成了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 此乃喜事一桩。 历经一场巨大灾难的武安伯府,急需一桩喜事重振家门。 而此时郑家嫡次女是仙尊俗家弟子的事也被众人所知。 因着武安伯府出的事儿退避了几日的京中富贵圈,瞬间沸腾起来。 纷纷递帖子要登门拜访。 “师姐,听说你画的符箓外头都炒起来了,涨到了五十两银子一张。” 善若兴奋不已的来跟师姐报信。 在画今日第三张符箓的郑离惊,听了呵呵一笑:“京都银子果然好赚!” 那日瑾王给她的布施,银子加银票有七八百两。 第二日瑾王府还派人送来了一马车的礼物,礼物里还有一匣子银锭。 只是瑾王如预测的那样病倒起不来了。 王爷的大方让郑离惊数银子都数错了几遍。 想当初在凌云观,她一个月能赚三两银子布施都不得了了。 现在,一桩事就赚上千两银,画的符箓还抢手起来。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但画符不是动动朱砂笔的事,要耗法力,需量力而行。 京都富贵地,来日方长,她不急。 听到小姐画的符箓被炒到五十两银子一张,冬葵和半夏都捂紧了自己的贴身小袋。 五十两银子一张符,她们竟然成了身藏巨款的奴婢。 两人都又惊又喜,暗自庆幸没有因为害怕玄之又玄之事而退缩。 “善若,你把布施银分成两份,让人送去凌云观和玄隐门。”画到第五张符箓时,郑离惊给善若派了事。 善若立马点头:“入冬了,草堂需要购置冬衣被褥,希望今年能帮到多一些人。” “嗯,有了这些银子,今冬山上山下要好过些了。” 善若整理善款时,把自己从义父义母和各位叔伯婶义兄处得的红封,拨拉了大半出来添进去。 她也有能力帮补当初收留她的凌云观了,好开心。 看着两位小姐要把上千两银子捐赠出去做善事,揣着“巨款”的冬葵和半夏有些惭愧。 小姐做的是善事,能侍奉这样的人,对于她们来说也是积福。 真不该心生惧怕。 这么一想,还真胆大了几分,装鬼的法器都敢整理起来了。 郑离惊刚画完几张符箓,就接到前头送来的不少帖子。 想登门造访的,邀约的,身份多是些非尊即贵之人。 她翻了一下,竟然在一沓帖子中发现了宿掌柜的名帖。 “咦,宿掌柜?”善若也看见了。 “他猜出师姐你的身份了。” 郑离惊点头:“看来是。” 仙尊俗家弟子的身份在京中引起的关注,超出她所想。 宿掌柜的事,还有半截未完结。 “就见见他吧!其他人我回帖邀请他们两日后到府参加大哥的世子宴,给大哥撑场子。” 否极泰来,大哥和嫂子会有他们该有的体面。 不会再有人试图压制他们,弱化他们。 活在当下,当下就该花开花盛。 两刻钟后,在外头候等着的宿掌柜,在门口一众羡慕目光中被门房请进了武安伯府。 他抱着一包礼物,激动的进了这座勋贵大门。 冬葵笑着迎了上来:“宿掌柜,我家小姐正在等您,请跟我来。” “谢谢,感谢你家小姐接见在下。”宿掌柜自觉荣幸无比。 京中热传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是仙尊的俗家弟子,法力高深得很。 不但揪出了府中鸠占鹊巢几十年的老毒妇,还为瑾王驱邪镇煞,深得帝心。 宿掌柜听到这事,当下激动万分。 法力高深的二大师,姓郑,排行二,出身一看就是贵女,仙尊的弟子必是她无疑! 想不到自己能破除厄运,获取新生竟然得的是仙尊的亲传弟子拯救。 简直把他高兴坏了。 兴冲冲收拾了一摞玄门必须物就来登门致谢。 脸热啊!二大师一张符箓都五十两银子了,她这样的人物还一再二的给他解厄运,还给他画了一幅三清尊,而他回报的都不及她施与的一张符箓价值。 难以心安。 所以他抱着一大包最好的黄纸朱砂盒香还有各种练法所需物来了。 郑离惊坐在挂着满树红柿子的树下,煮茶待客。 然而宿掌柜一见到她,就恭敬跪下:“二大师,小的不知您是仙尊高徒,有所怠慢,小的给您磕头赔罪来了。” 郑离惊连忙起身扶人:“宿掌柜何罪之有,你快起来,可别折煞了我。” 但宿掌柜坚持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小的不知是哪一世修来的福,竟然得仙尊高徒施救,只望二大师日后练法供奉能让小的来尽点微薄之力,小的不胜感激!” 他跪着奉上一包供奉礼,很是虔诚。 这是正式以信众来表诚意,郑离惊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既然你心诚至此,我就应了你,承信因,望你有善果。” “谢二大师应允 ,谢二大师赐福!”宿掌柜激动得再次磕头。 少时酿成大错,虽已悔悟,但到底无可挽回的已是心头之殇。 良心难安,唯有借助一道一业赎己罪过,二大师给了他最好的积德途径。 受了信众供奉,郑离惊掐了掐手指,问起宿掌柜终身事后续。 第107章 自罚,想嫁给他 宿掌柜退了跟寡妇的婚约,与一个被人退婚没嫁出去的老姑娘相看。 这回感觉倒是顺利如意。 “你红鸾星比之前红亮有光,应是良缘,办完婚事,我再去给你父母超度。” 宿掌柜连连感谢,最后喝了一口二大师亲手煮的茶,激动离开。 出了武安伯府门口就自豪宣布,他是二大师的首位信徒。 关于二大师光顾道尚堂,为他排忧解厄的事,也散播了出去。 道尚堂因此名声渐响,生意升旺。 事后郑离惊得知,笑言宿掌柜不愧是生意人,挺会借势。 浪子回头,行善二十几年,也该到他有财运的时候。 武安伯对于这个女儿的机缘和本事,感慨了几日仍然心头难宁。 三十几年错孝仇人害苦妻儿,妻儿都对他不复从前敬爱。 就连两个庶出女儿除了问她们的姨娘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再无多余话语。 在家中做客的大舅子们,每回面对他们,他都心发虚。 更不用说面对白发苍苍的丈母娘。 想找人说说心里话,都无人可诉。 心里装着太多无法排解之事,他只能到祠堂跪在祖宗牌位前,痛悔而哭。 做为儿媳,入门没多久经历得少,戚芮溪没法同其他人一样,视而不见。 吩咐了人随时关注伯爷,又跟丈夫说了这事。 郑绍君虽对父亲被欺瞒愚弄几十年有所同情,但他更同情身体垮掉的母亲,和寿数不长的自己。 还有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灵智的弟弟,以及避亲长大的妹妹。 父亲他本可以护着他们的,他却只顾着做大孝子,还用妻儿来成全他的大孝。 当一切成为荒唐之错时,后悔,于事已经无补。 不过是苍白的宣泄。 “让人看着就行,不必多管。” 听得丈夫这般说,戚芮溪还是有些心不安。 又到婆母跟前禀报了此事,郭氏听了跟儿子感觉差不多。 “在祠堂哭总好过出去外面给人看笑话,由得他吧!” 不够聪明的人总要跨过一道大大的坎后才会醒悟,就如她一样。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她何尝不是痛悔自己不够明智不够坚强。 丈夫的痛和悔只能他自己承受。 丈夫和婆母都是这般态度,戚芮溪只好遵从,没去祠堂安慰公爹。 由得他在祠堂从早跪到晚,自己罚自己。 郑唯真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这几日都躲在自己院子里自生怨艾。 但每日一早都会去跟母亲请安,比之以前勤快。 然而郭氏如今对她的来去不再在意,她宁愿过问小儿子每日的锻炼情况。 直到自己母亲提醒她跟孝勇侯府的婚事是否需要斟酌过,她才惊觉大女儿的婚事就在几个月后。 老毒妇定下的婚事,不用说定有阴谋算计,绝不会是出于为她女儿好。 她当即让人去把两个女儿叫过来。 忙着画符炼丹的郑离惊,抽空来到瑞和院。 听到母亲当着大姐的面问她大姐跟孝勇侯府的婚事有无问题,她不禁看了眼脸色不好的大姐。 “你别看她,这事你说了算。”郭氏说得直接。 在场的郭老太太不悦的看了眼女儿,不说清楚的话按珍姐儿的性子可不会念她妹妹的好。 被母亲瞪一眼的郭氏,只好跟大女儿摆明:“你现在已经知道你妹妹有什么本事,她肯为你看姻缘路你若是还不情不愿,那我也不多余管你。” “但我得告诉你,若是这桩婚事不妥,你休想拖累我们。” 不想被人质疑这桩婚事的郑唯真,不由说道:“婚事父亲当初也赞成,哪有什么不妥。” 郭氏气道:“那是你爹蠢,那老毒妇做什么都是为她自己儿女铺路,她岂会真为你好,你不过是她一枚棋子。” “可我喜欢梁世子,我想嫁给他。”郑唯真咬牙吐露心声。 “你真是不知羞耻!”郭氏气得拍了桌子。 郭老太太连忙劝她:“你别急着生气,让宁儿看看再说。” “对,宁儿你来说。”郭氏瞪了眼这时候还只想着她自己的大女儿。 郑离惊还真注意看过那梁世子一眼,就在他求符之时。 之所以特意勘察一眼,也是因为大姐的这桩婚事。 就像母亲担忧的,老毒妇给定的亲,必然从他们的利益出发,大姐是一枚棋子。 老毒妇一倒,其曾经的谋划虽然失去意义,但天家会不会深查下去尚不可知。 若是天家深查,孝勇侯府与老毒妇交往甚密,必会引起天家警惕。 所以她特意看了一眼那梁世子。 也就发觉那梁世子运势颇有破折。 “你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喜欢侯府地位?” “你......”什么意思,郑唯真下意识就想这么质问。 但很快意识到这样会被母亲不喜,随即改了语气:“你这么问我是有何意?” 郑离惊扯扯嘴角,换个方式问:“若是梁家落魄你可还愿意嫁?” “梁家怎么会落魄?”郑唯真脱口而出。 郭氏母女看她如看白痴。 妹妹能这么问,自然是看出了什么,居然还质疑。 “你就说吧,梁家要是落魄你还愿不愿意嫁?”跟蠢人讲话,有时候很难不起火气。 郑离惊忍耐着。 “我......”郑唯真咬着嘴唇想着这问题。 要是梁世子不再是梁世子,而是落魄家族的普通人,那她嫁过去岂不是毫无风光之处? 可她确实喜欢梁世子,京都众多世家子弟中,他是很出色的一个。 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现在是御前侍卫,不出意外日后必定大有前途。 她想了想,终是想到个好办法。 “你去跟陛下说明,孝勇侯府没有结党谋事,陛下相信你的话,婚事就毫无影响。” 郑离惊:...... 她觉得自己还能扯扯嘴角,已经涵养不错。 第108章 坚持,主动提出 郭老太太叹气摇头。 朽木不可雕,怪不得女儿多有郁结。 被刻意教到自私愚蠢之人,要掰回来不容易。 郑离惊按住要生怒的母亲,不想她又耗精神气。 她直接板了脸对大姐:“要是陛下不相信,侥幸得以既往不咎的我们,你可想过有什么后果?” 郑唯真有些心虚的咬了唇,但还是说了句:“你都帮了瑾王大忙,陛下怎会不信你。” 这妹妹是仙尊的弟子,现在满京都的人都想巴结她,皇族中人都要给脸。 帮孝勇侯府度过这一关不过是举手之劳,能有什么后果。 对这样的想当然,郑离惊也生恼:“ 我虽归家不到两个月,但亦知道我们武安伯府的祖训是立正忠君,你竟然要我帮一个本存结党谋事之心的梁家在陛下面前说谎?” 郑离惊对这个大姐不想容忍了,“你姓郑,现在还不是梁家妇,就算你成了梁家妇,也没有资格要我为你们做什么。” 被断然拒绝至此,郑唯真觉得难堪至极。 但依然没有想退婚之意。 “梁家必会没落,你嫁过去定会吃苦,家里人不可能为你做有违君臣之义的事。” 郑离惊直接告诉大姐:“我不会让任何人包括父亲为你个人而不顾满府上下。” 重锤都捶不醒,那就没必要费力。 即使有二女儿安抚,郭氏也气得拍案:“那老毒妇都死得透透的了,你倒是依然不回头,还想让你妹妹甚至全家为你冒险,你脸呢?长哪儿去了?跟着那老毒妇丢乱葬岗了吗?” “你既然如此珍惜她给你定的亲,你怎么不给她去戴孝收尸,你去啊!不去怎么显示你有情有义。” 郭氏骂得史无前例的诛心。 郭老太太都劝不了,因为她也气恼得很。 再怎么自私任性,也该认认情势,怎能如此糊涂。 这真不该是一个郑家嫡长女能说出来的话。 被骂得垂下脑袋的郑唯真,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不想失去这桩婚事,也不想侯府没落。 她只想有人能帮帮她。 气怒的郭氏让人请了伯爷过来,当面问他这桩婚事要作何处理。 在祠堂自罚了自己的武安伯,精神颓废。 但对这事也不存包容:“退婚吧!” 跟那个老毒妇有关联的,他都想撇开。 听到当初明明很赞成这婚事的父亲都反了口,郑唯真哭跪在地上。 “父亲,女儿已经心许梁世子,求您成全女儿!” 武安伯顿时气怒:“结党谋事,他们梁家想谋从龙功想疯了,你居然还不知退,你不是我郑家女。” 作为忠君党,对于这种结党谋事的行为甚为反感。 以前是因着那老毒妇蒙蔽他没有多想,现在都已经揭露出来,自然能看透孝勇侯府当初来结亲的真正目的。 孝勇侯府已经两代有爵无权,满府男丁高不成低不就。 那老毒妇看上他们好利用培养,梁家看上日后恢复辉煌有望。 梁锐借助贞嫔之力入了皇宫做了御前侍卫,就是利益达成的开端。 看清了这些,这婚事他当然不再赞同。 但越被阻拦的郑唯真,想嫁的心越坚定:“不,我是郑家女,我只是想嫁给与我定亲之人从一而终,这有什么错!” 这话说得倒像是他们有失仁义。 可只要让人知道这桩婚事是那老毒妇一力促成,武安伯府解除婚约就无人能说什么。 天家也会乐见如此。 只有那孝勇侯府,会有损失。 丢脸事小,与袁氏勾结之嫌疑事大。 脱了嫌疑的武安伯府,再与有嫌疑的人家保持婚约,必陷不清白之中。 这些,郭老太太尽量心平气和的揉碎了跟大外孙女解释,但郑唯真只觉家人不肯相帮,唯她有坚守。 郑离惊没想到父母反对,外祖母劝说,都不能让给这位大姐放弃这桩婚事。 她不理解男女之喜爱是如何能让人丧失理智。 她只知道,若是这个大姐抱着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会帮她的话,她定会让她失望。 因着郑唯真坚持,武安伯府没有第一时间上孝勇侯府退亲。 但举办世子宴,郑家没有给梁家下帖子邀请。 期间梁家的帖子也尽数退了回去。 从袁氏出事开始就惴惴不安的孝勇侯府,每日都在担心被牵连出什么。 梁家子弟,如今只有梁锐职位尚算体面,其他人都无甚作为。 侯门早有落魄之相,本以为靠着武安伯府和贞妃娘娘会有一番振兴家门的作为。 结果却押错宝,危机随时会降落他们梁家。 帖子被退回,郑家即将举办宴会也没有邀请他们梁家,梁家人心知武安伯府是个什么态度。 孝勇侯夫人不甘心,武安伯府没了袁氏,还有个仙尊高徒。 这比任何曲线都要直的大道,对他们梁家更有用。 她叫来大儿子要他务必想办法保住这婚事。 梁锐虽答应母亲会想办法,但他的办法却是让郑唯真主动提出退婚。 福祥楼,画了几日符箓悄然出来透气顺便品品民气的郑离惊,没想到刚入这茶楼喝下一盏热茶,就听到隔壁包间的人声耳熟能辨。 就连善若都听了出来,“是大小姐。” 说话的男人是谁? “嘘!”郑离惊竖起食指。 她掺和进一些因果,有时候巧合就成了必然。 她竖起耳朵听一对有婚约在身的男女私话。 第一次收到未婚夫主动邀约,郑唯真带着激动的心情来了。 但等着她的不是含情脉脉的怜惜,而是一如既往的面色淡漠。 “郑大小姐,冒昧相邀,还望见谅。”梁锐开门见山,不做拖延。 “此次约见,是因着婚约之事,贵府既已有撇清之想,你我之间的婚事随时可作罢。” 郑唯真一急:“不可以。” 刚坐下的她激动的站起来:“你我再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怎可解除婚约。你放心,只要我不同意,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面无表情的梁锐听到此言并无喜色,而是皱了眉头。 “郑大小姐,你我婚事不宜继续,孝勇侯府随时会遭殃,我不想拖累人。” 做为勋贵家族,因着两代被架空,如今家族急需机会崛起,他能理解家人的期盼,但方式很难苟同。 只是他尚且年少,在家中说话分量不重,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这次,他想自己拿主意。 却没想到对方会坚持。 侧耳“偷听”的郑离惊,也没想到这位孝勇侯世子竟能主动提退婚之事。 人还算正,却非良婿。 第109章 威胁,见瑾王妃 郑唯真不愿退婚。 在未婚夫面前再三表示她不会毁约。 她把梁世子的劝退,当成了对她的心疼怜惜,内心愈发坚定要嫁给他。 本意并非如此的梁锐,说到最后感觉自己是跟一个左右耳朵都堵起来的人说话。 无奈之下只能明白告诉她:“我对你无意,退婚是你及时止损的良机。” 在坚贞中自我感动的郑唯真,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在下言尽于此,还望此事尽快解决,得罪之处抱歉了!”梁锐把退婚主动权让给女方,然后拱手行礼告辞。 毫不留恋离去。 郑唯真愣然跌坐凳子上,好一会才喃喃问身后的婢女:“他是为了不拖累我才说这话的对不对?” 婢女哪敢说不是,只能安慰主子:“小姐说得对,是为了小姐好梁世子才不得不这般说话。” “嗯,他就是这般为我着想。”郑唯真寻到慰藉,失重慌乱的心得到平复。 听了一耳朵的郑离惊,暗叹口气的摇头。 梁世子气息平稳,话音带冷,暗显不耐,他说的是真话。 只有听不进的人眼瞎耳聋,还自找说服自己的理由,实在愚蠢得很。 回府与母亲说了梁世子有意退亲的事,大家俱以为孝勇侯府还算识趣。 既然孝勇侯府如此识趣,他们武安伯府也要会做人。 打算尽快去梁家退婚,要不然家中举办宴会没邀请他们,又让人家丢多一回人。 然而听得家中要去梁家退婚,郑唯真死活不同意。 “我说过我要从一而终只嫁与我定了亲之人,若是退亲,就是逼着我去死。” 拿死来威胁上了。 “明知是深坑你还要跳,你怎如此犯贱,你简直气煞我也!”郭氏被大女儿的任性气倒。 郑唯真哭道:“只要他对我好,就不是深坑,母亲您怎么能阻拦我嫁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郭氏捂着脑袋不想多说一句话了。 她只恨自己当初没多几只手,能把所有儿女都搂在身边亲自教养。 这苦果,唯有她咽。 武安伯府的世子宴,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比之半个多月前的婚宴喜事还热闹。 诸位王爷王妃们又来了,宗室贵胄们也来了。 邀请没邀请的都来了,包括孝勇侯府。 孝勇侯夫妇携重礼上门,一点不像要退亲的识趣样,巴结态度还相当明显。 这让武安伯夫妻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着众人面又不能问个明白,只能当宾客相待。 戚家也来了人,除了戚大小姐没出现,几乎阖府来贺。 成为世子夫人的戚芮溪,被娘家人嘘寒问暖着讨好。 就连一向对她冷淡的戚夫人,都和蔼可亲起来。 同样被人围着的郑离惊,看了眼外祖母与母亲的方向。 默默为嫂子叹口气。 考验来了,嫂子! 郭老太太因着自己女儿被个老毒妇欺负到壮年失健,女儿的儿媳她都不敢太放心。 戚家信义有失是让她心存警惕的原因。 此次宴席就是她观察这位外孙媳和她娘家人的重要机会。 郭家下一代与郑家下一代来往的分寸,与外孙媳的为人切切相关。 对于外祖母的担心,郑离惊心知她的谨慎有所挑剔,也没法说什么。 只希望嫂子对娘家人的分寸,能让外祖母满意。 她被众多贵妇人围着,几个王妃更是轮流拉着她说话。 上次没来的瑾王妃这次来了。 因着瑾王得郑家嫡次女出手相救,极少出门交际的瑾王妃难得露一次面。 瑾王妃容貌美得惊人,娴静恬然少有话头,在众王妃中很有些遗世独立之感。 郑离惊上前见礼时颇有深意的堪探了一眼。 “你救了我家王爷,我要感谢你!”瑾王妃说话不太有圈中常见客套,反而显得真诚。 她送出一对玉牌做见面礼,“这是我喜欢的玉牌,希望你也喜欢。” 郑离惊笑着接过:“臣女喜欢,多谢王妃娘娘!” 顺便询问: “王爷可好了些?” 瑾王病倒没法来贺喜,但估计没什么大事。 瑾王妃果然告诉她:“王爷身子寒热交替受罪了几日,今日刚好些,能起来自己用点清淡小食。” “王爷福瑞之躯,不出三日定能完好,王妃不用担心。” 瑾王妃听了一笑,眉眼弯成美好的弧度,“承你贵言了。” 已经知道郑家女法力高深的众人,借机问道寻术起来。 求符,求丹,求看凶吉,求看风水,啥啥的都有。 郑离惊应付了一会,就以给嫂子帮忙为由,离开贵人圈子,让母亲和外祖母来招呼。 她先到嫂子身边问她可要帮忙,刚招呼完娘家人的戚芮溪笑着告诉她能应付得来。 今日是她夫君的重要日子,她自然要打起精神办好这场喜宴。 这也是她首次主持这么大场面。 有几个舅母帮忙拢着,各等事都有给与细心指点,倒没显出手忙脚乱的窘态。 知道嫂子能应付,郑离惊借机离开去寻善若。 这小家伙自从没有鹤松堂那几个苛刻嬷嬷杵在府里,她就不再惧怕被人抓拿规矩的到处都敢去了。 这会儿不知与安哥儿又去了何处玩耍。 寻了一会没见人影,倒是看见自己大姐与孝勇侯夫人避在人少处说话。 这大姐,还真是恨嫁得很。 满脸都是对未来婆母的讨好恭敬,对自己母亲都没有这般面色殷勤。 她暗中摇头的转开身,绕过残荷池,看见大哥在与绥王说话。 还有那位大冬天都手握扇子的兰公子。 兰墨眼尖,一眼就发现了她,“郑二小姐!” 被发现,郑离惊只得走了过去:“王爷,兰公子。” 绥王颔首回礼,兰墨神色有些复杂:“郑二小姐,没想到你是仙尊的俗家弟子,都成了二大师了。” 本以为只是山岭不常见之花,结果却是高山难摘之绝艳。 “呃......”郑离惊顿时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及时纠正宿掌柜那张嘴。 郑绍君也笑了起来:“兄长都不知你有个二大师的称号。” “见笑了见笑了。”郑离惊尴尬不已。 她不是仙尊的门内弟子,没有玄隐门排序。 无意间以家中序齿排二,被人叫成二大师,其实不恰当。 但现在想掰都不好掰回来,囧了个脸。 希望仙游了的二师兄,莫怪她夺号。 第110章 娘家,身世之谜 上门是客,看大哥招呼这俩贵客似乎挺熟识。 不似是成亲那会儿才见过的样子。 郑离惊不由问了句:“你们以前就认识?” “认识,很早前我们就见过。”兰墨抢先回答。 绥王也点点头,“瀚海书局是兰家产业,郑公子常有光顾。” 郑离惊了然了。 大哥能去爱去的地方也就是书局,能碰上王爷和兰家才子不稀奇。 郑绍君不好意思的告诉妹妹:“前几年在外头被人欺负,是王爷和兰公子出手帮了忙,方得以平安。” 他身体不好,出门遇到混不吝的世家子欺压,自然吃亏得很。 听得此话,郑离惊连忙施礼致谢:“离惊谢王爷和兰公子对我大哥施以援手。”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不用谢。”这会儿的兰公子倒显磊落大方。 正走过来的郭淳刚好听到这段,想到那日扔花调戏表妹的这家伙,还是没能把黑脸换成好脸。 只松了脸色上前跟绥王爷见礼。 京都世家,御前红人什么的,他瞧着就那样,不觉得有多好了。 几个表哥是郑绍君让人喊过来,特意介绍这两位算是与他有些交情的人结识。 大哥现在才算有些伯府世子的架势,懂得引荐交往,也有了这样方便引荐交往的场合和机会。 郑离惊趁机告退继续去找善若和弟弟。 那位美貌非凡的瑾王妃,善若没见过,需得找她来见见。 结果直到开席前她才在祠堂里寻到两个小家伙。 两个小家伙带着半夏和阿莱,偷尝了祠堂里的供酒,全都歪在祠堂里睡着了。 这可真是让人骂也不是,笑也不是。 府中经过层层清查,留下的和添进来的,都是敬着主子的人。 这俩小家伙被压着本性许久,如今是仗着无人敢管他们,成府中山大王般为所欲为起来。 偷喝酒就罢了,还偷喝供酒,还喝倒了自己。 郑离惊捏了几把都没能把他们弄醒。 只能让人把这四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扛回各自院子去躺被窝,免得受寒。 此次宴席一再加桌,厨房一直在做菜添菜,武安伯府毫无出过大事深受打击的颓境。 反而热闹非凡,宾客尽欢。 本以为自家会随着自己失去职权而要没落的武安伯,看着府里高朋满座,贵客添辉。 心里又是一番羞愧感慨。 他明白府中能有这样的光景,都是因着二女儿。 当年他毫不犹豫就让人把她带走,十六年不许见亲。 结果却是这个他不曾关怀过的女儿救了一府满门,还让武安伯府一跃成为京中显赫之家。 其他人面对宾客各种吹捧夸赞尚可坦然,唯他心虚脸热,最后喝了个酩酊大醉。 靠着大儿子支应过去这一场宴席。 女客这边郑离惊自知很多人都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她不忘今儿主角有大嫂一份。 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当然该有她的体面。 她把大嫂拉到身边与各位皇亲贵胄交际,戚家人想要挤进来,还不到时候。 戚芮溪明白小姑子的意思,也没有让自己娘家强凑进来。 圈子不同,不要强入的道理她懂。 即使母亲暗示了她不少话她也没接,只按自己理解的恰当分寸来应酬贵客。 时时在观察她对娘家人态度的郭老太太,暗暗点头,不是个得了巧就忘形的就好。 直到席散,皇室宗亲们相继告辞离去,戚夫人都没有机会真正上前结识她们。 心里不免有气。 明明可以借此机会让娘家开拓交际范围,这女儿硬是不识相。 等客人走得差不多,她把女儿拉到一边埋怨:“你是怎么回事,嫁了人就忘了娘家人不成,多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浪费。” 戚芮溪面色冷淡,看着不记教训的母亲,问她:“母亲如此向往高门贵户,是还想着把姐姐往里送吗?” 被女儿看穿心思,戚夫人脸色有了不自然。 她试图辩解:“家里除了你姐,还有你爹和兄弟嫂子他们,结识些皇室贵人对家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难道不想咱们家更好么?” “母亲,人不能太贪心。”戚芮溪当即提醒:“好了伤疤忘了疼,从来就没好结果。” 这话让戚夫人脸色发了沉,“你就这么看不得家里好?” 戚芮溪顿时心寒:“若是我看不得家里好,嫁入武安伯府的就不是我,母亲竟然忘得如此之快。” “你......”被女儿戳得脸热的戚夫人,终于意识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嫁入武安伯府的这个女儿,如今做了世子夫人,还执掌一府中馈,已经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了。 她不得不忍耐住性子,软了口气,“是母亲说错了话,你莫要在意。” ”如今家里操心的事多,都没个帮手,一天天忙得我头晕脑胀,说话都没想周全了。” 戚芮溪知道娘家嫂子就要生产了,母亲忙自然是忙,但这不是能到她面前责难她的理由。 不过是习惯了对她发号施令,没想过她会逆意而行而已。 “既然府里事多,母亲还是回去好好把家事理清,让嫂子安心生产。” 戚夫人趁机让她去跟小姑子要几张灵符,好保佑娘家嫂子平安生产。 “要生时通知我,到时我过去看看。”戚芮溪没有明确答应。 只说自己会回去看着嫂子生产。 “你能回家一趟自然是好。”戚夫人这才高兴起来,脸上有了笑容。 这女儿嫁入武安伯府,本以为是没有前途的牺牲品,女婿一死她就得守寡不出,孤寂一生。 没想到武安伯府出了那档子事,大房一跃成为一府独尊,由一个新妇掌了家。 小姑子还是仙尊弟子,这小姑子有本事治好母亲定然也有本事治好她的兄长。 若是女儿日后能有后,那更是命贵有福了。 戚夫人虽然暗为大女儿没这福气而可惜,但到底知道有这门亲,对于自家来说有多得用。 送走娘家人,戚芮溪就看到小姑子对她笑得灿烂。 本有些发堵的心因此生了愉悦,回给小姑子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 接着把母亲和外祖母送回院子安歇,这才指挥下人收拾上下。 宾客散尽,回到栖霞苑,郑离惊洗漱后还不见醉酒的善若醒来。 探了脉不觉有异她就没生硬弄醒她。 只端详着她的睡容,看着她身上淡不可见的紫色之气,摸着下巴沉思。 还未踏破铁鞋,已显藏觅处。 善若跟那瑾王妃的眉眼处有着几分相似。 但她没在瑾王脸上瞧出端倪。 唇上留须的瑾王,遮挡了些本貌,不好以貌判断。 善若的身世,若是有不好见光的隐情,查探必需谨慎。 不能让她受二次伤害。 第111章 修补,借寿之术 世子宴次日,余庆之吉,正好起坛做法祈福延寿。 做法前,武安伯特意来了趟栖霞苑。 这是他归家这么些天,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个挽救了全家的女儿。 惭愧中藏着忐忑。 对于父亲的到来,郑离惊有些意外。 在这里正吃新摘柿子的安哥儿也惊讶:”父亲,您也来吃柿子么?” 满树红柿子,有的已经开始变软。 安哥儿每日来这里爬树挑果,跟个猴儿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今日刚好摘了半篮软柿子,准备等会就给母亲送去。 至于为何没想过送父亲,姐弟俩压根没有过这念头。 武安伯看到小儿子在这里,与他二姐相处得极好,心生欣慰。 安哥儿学武听说也是二女儿的主意。 比年头高了大半个头的小儿子,壮实了不少,连样子都没以前那么傻气。 事实证明,这个女儿做的任何事,都正确无比。 武安伯不禁摸摸小儿子的脑袋,眼眶有些发热,也就这个儿子对他一如既往。 “我不吃,你拿去给你母亲和外祖母她们吃。” “好,我这就拿去。”安哥儿一提篮子就喊上善若:“善若姐姐,走咯!去瑞和院去。” 这两天善若因着偷喝供酒醉倒,有点不好意思见人。 看伯爷来这里,虽然见了礼,这会儿也躲到了屋里。 安弟弟这么一喊,她红着脸的摆手:“我不去了,我要给师姐帮忙,你去吧!” 她还记得交代:“安弟弟你送完柿子不要去别处,今儿你还要练一个时辰功哦。” 安哥儿顿时嘟了嘴:“知道了知道了。” 大概有点想偷懒,却又不敢,不大有神气的拎着半篮柿子走了。 目睹小儿子行事有了自律,不再跟个小孩样只知道闹着要玩耍,武安伯更是对改变了府里一切的二女儿心生愧疚。 “宁儿......”他斟酌着,不知要如何开口修补关系。 “父亲,您有话请直说,我等会要准备做法之事。” 父亲这人心性带善但毛病挺大,看得出他想做好所有事,但总是偏离正确之道。 就像他自己明知道有多对不起母亲,却除了会说一句“害你至此,此生难安”之外,就啥都不会说了。 母亲一板起脸不理人他就灰溜溜的走掉,去祠堂自罚。 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跪够了,才自己解放自己。 也不知他到底忏悔个什么劲。 有那劲头,都可以做多少弥补之事了。 被女儿不假辞色的这么一催,武安伯脸色有些讪然。 在军中还算有点武将威风的他,这会儿腰不直,头也难抬。 好一会才艰难的道明来意:“宁儿,我听说有借寿之术,你可会这术法?” “借寿?”郑离惊听得一愣,“父亲打听这个做甚?” 武安伯有些卑微的说道:“我想借点寿给你母亲......”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弥补妻子的法子,拿自己的命换妻子长寿。 郑离惊听得扶额。 借寿你当借钱么,说借就能借。 又是好心走不对路。 这父亲的脑子,实在是不知怎么说好。 “借寿是邪术。”她懒得解释太多,就告诉父亲:“逆天行事会遭天谴,父亲若是不想我道业有损,就别提这事。” “会道业有损啊?那,那不做,不做。”武安伯受吓,当即不敢提了。 不能为了妻子而让女儿有损。 这种事他也是听人说过,他还以为玄门有相对可行之道。 归为邪术,那定然不可用。 失望的武安伯只能盼望女儿做法祈福有效果了,“那你好好做法,需要什么......” 想说需要什么跟他说,却发觉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没有私库,也没有私藏什么财物,所有都交给公中,他毫无保留。 他只好道:“需要银子就去跟账房支,家里应该有点积蓄。” 人死加流放,家中财物没有损失,冲入公账后还比以前丰厚些。 但再多的财物,都无法消除遭受的伤害,武安伯黯然。 “好,我知道了。” 郑离惊点头,再无他话。 武安伯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只有一句:“那为父走了。” 然后垂头丧气的离开。 郑离惊看着父亲萎顿的身影不见,并无太多感触。 午时前一刻,她在瑞和院设坛做法,家中至亲都到场为郭氏祈福。 邬氏也来了,她隔日的往武安伯府跑,前日善若偷喝酒醉倒,她都没回家。 就在武安伯府住下,好一早看看义女有无安好。 善若得了许多人真心疼爱,加上府里再无让她发怵的人,心情欢快许多。 走哪都兴高采烈的,见到邬氏很亲近,揽着她臂弯告诉她:“义母,等会我要给师姐打下手。” “喔, 你会做些什么?”邬氏有些好奇。 善若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会的不多,就做些摆令旗压符箓或颂经加持之事。” “那也了不得了。”邬氏赞道:“咱们善若会的可是很多人都不会,了不起!” “我没啥了不起的,师姐才是了不起。”善若把师姐的天赋异禀夸出了花。 直到正式摆桌起坛,她才收了口。 在场听到的人这才知道,自家出的这仙尊弟子,有多厉害。 过目不忘,学啥会啥。 勘天文熟地理,看世相算天命,炼丹炼气,驱邪除魔,收鬼度化...... 还能跟自己上过战场的爹打个你来我往都不输。 别说家里无人能比,满京都都找不出一个能相提并论的姑娘了。 光仙尊俗家弟子这身份,就独独她一个。 家有天才,与有荣焉! 家中除了善若,还无人目睹过郑离惊设坛作法。 听了善若这一顿透底,大家看着摆弄各种法器的人都不敢当她普通家人看待了。 都停止嬉笑打趣,此刻当她仙尊弟子来敬着。 郑离惊换上以前穿的蓝衣道袍束发简饰以示庄重。 当初看到这妹妹穿这衣裳觉得寒酸无比的郑唯真,现在什么怪话都没有了 仙尊弟子,哪怕是俗家弟子,都足以让她知道她们姐妹间的差距,再也不是能以衣装相论比的了。 妹妹的本事已有天家认证,她的天赋无人能质疑。 即使心里嫉妒加不喜,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优秀。 想到侯夫人拜托自己的事,郑唯真压下心头复杂。 既然不能与这个妹妹疏远,就只能修好。 孝勇侯府,不能没落。 第112章 祈福,开坟起棺 供桌上仙位设立,三牲贡品齐全。 五色令旗敕召万神,燃香引道,法钟鸣响。 郑离惊把母亲的生辰八字放好,手握令牌,借助神明威灵,为母亲祛邪招福。 咒词一起,善若也从旁加持,随着法铃的叮铃声,在场的众人都肃穆合手祈祷。 披着女儿画了符印的披风的郭氏,半躺在躺椅上,身体感受到暖意升起,让她神宁气平。 压在心头二十年的沉郁束缚,从二女儿归家开始,就一点点松开。 让她有了底气不认命的争一把,跨过大坎没有倒下。 现在有了天开地阔之感,她从未有过如此的宁静轻松,慢慢的她安睡了过去。 冬日暖阳,洒在郭氏身上似镀了层金光。 又如有层洒金薄翼拢住了她不受冷风侵袭,发丝都没动,而在场的人的衣襟却有飘起。 众人都发现了这异象,不禁震惊非常。 得福之人有天道庇护,结界而佑。 传说中的道法结界,居然能亲眼目睹。 众人都很是激动,合手祈祷着,嘴里念什么的都有。 生怕错过神灵显灵之瞬间。 祈福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郑离惊一直念经颂咒不懈,善若跟不上就自己捡着祈福之词轻念。 不遗余力,诚挚非常。 午时过,法事结束。 郑离惊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圆满完成了这场法事,身心皆畅。 看到母亲在祈福中安睡过去,眉心舒展,不复锁纹。 她知道,心善的母亲得了福佑,有了气聚回转之机。 这是时势大变后努力的结果,也是母亲争来的一线生机。 一直守在侧一同祈福的武安伯,在女儿的示意下把睡着的妻子抱回房中。 上手的份量之轻让他心头发酸,痛悔又上头。 为母亲祈福延命后,接着就是要把亲祖母迁回自家祖坟。 这事已经跟吴家通过气。 吴家与袁家本来关系不错。 出了杀妹替代之事后,两家关系已经冷却。 对于吴家来说,这等事亦是极大耻辱。 当年袁氏要是不甘守了寡,可以自请归家改嫁,但她担着吴家妇的身份却入了武安伯府生儿育女。 且是杀妹取代,这对吴家的名声已经形成极大影响。 他们和受蒙骗的武安伯府都是受害者,对于葬入自家祖坟的前武安伯夫人,自然不会强留。 他们也不敢强留。 因着自己应承了要为天家办事,是以一办完母亲的祈福法事,郑离惊就与父亲和弟弟,以及一群族叔族兄弟奔赴吴家的老家孟县。 随行的还有一队府中护卫。 她与弟弟只学了几日骑马,都天赋异禀的掌握了窍门。 大姐胆小没学会,大哥体弱不能学,两个庶妹和嫂子会骑了但不敢跑,只能他们仨去接祖母的灵柩归京。 孟县是京都郊县。 一群人未时末出发,要策马三个半时辰才能到达孟县。 其中多半时间还是跑夜路,幸好京都到孟县的官道还算平整。 “安哥儿,你要坚持住,要是累了困了就跟爹说,爹带着你。”武安伯担心刚学会骑马的小儿子扛不住这样的奔跑强度。 但能骑马的安哥儿兴奋得很,抱着马头不放手的喊着:“我能跑我能跑。” 郑离惊拍了一下弟弟屁股:“你能跑就跑久点,要是跑不过我,下次就不准你骑了。” “不要,我一定跑得比二姐久。”安哥儿鼓了劲儿。 为了下次还能骑马,他一定要比二姐厉害才行。 “那我就等着你比我强。”郑离惊笑笑上了马。 去接祖母的灵柩,要有儿孙辈引香接棒,以告祖母在天之灵,她子孙皆孝。 弟弟虽然情智不高,但体力很好,该磨炼的时候无需心疼。 看着女儿把小儿子的劲头拉了起来,武安伯又惭愧了。 他不及女儿,习惯性又把小儿子当小娃儿。 不能去的善若只能眼巴巴看着安哥儿耍威风。 她不明白师姐为何不给她去,她也会骑马也敢跑马了的。 郑离惊没跟善若解释她不能去的理由,只让她在家待着等他们回来。 时间紧迫,一行人没有过多拖延,上马就走。 中途只歇息了三四次,安哥儿果然咬牙坚持住。 哪怕上马时腿抖得需要父亲托他上去,他也不要父亲带着骑。 武安伯对这个小儿子有了新一层认知。 这小子脑子虽然不灵光,但身体和毅力都不错,不是废物。 一行人在亥时中到达孟县的阜峰山。 提前安排的人已经在山下等候,吴家人也在这里候着。 起灵时辰算好是在丑时末,有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郑离惊揉着酸麻疼的屁股,瘸着火辣辣的大腿,吃了管家准备的热汤烙饼填肚子,歇了一个时辰就起身做事。 第一次如此耗尽体力和精神的安哥儿,吃饱后立马倒地睡着。 但没睡多久就被二姐摇醒,“别睡了,快准备准备,你要喊祖母回家。” 困得不行的安哥儿,打着哈欠嘟囔着要睡觉。 郑离惊拍拍他脸:“快点,不要睡,再睡你就输给我了。” 这话让安哥儿打了个激灵,赶紧揉揉眼睛,他还要骑马,不能输。 “二姐,我不睡了,我没输。”眼睛睁不开的爬了起来。 “嗯,能起来就没输。” “接祖母,我要接祖母。”安哥儿嘴里叨叨着提醒自己,一边打哈欠一边帮着拿东西。 几个年轻力壮的郑家侄子抬着一口楠木棺椁上山。 吴家祖坟在阜峰山的山腰,大晚上的,郑离惊看不出风水如何。 不过看吴家这三十几年的运势,也能看出来风水不咋地。 阜峰山的吴家祖坟,杵了十几根大火把,照得坟地一片通明。 吴家家主是吴家二子吴颂,也就是袁氏的叔子,给郑家人指出了自家大哥的坟包。 “就是这里,当初开坟合葬时,突降大雨,我们只想着是天公不作美,都没想过会是此等大错。” 郑离惊查看四周方位,没发现坟地有锁魂阵法。 但祖母的魂魄显然是遭受困锁,才让她一直没法用牵魂术与之通灵。 她燃香在坟前做法尝试,念着祖母的生辰八字,费了好大的劲才隐隐感受到点反应。 但仍然阻滞颇大。 不在坟地外面,就是坟里面。 她立马摆阵去煞,请神安灵。 时辰一到,她当即发令:“开坟起棺!” 第113章 呼唤,解除封锁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家庭......” 凌晨最暗时分,除火光照到之处,阜峰山他处都如有漆黑的幕布遮盖。 寒风掠过,有呼呼的声音时起时断。 犹如野鬼呜咽般的声音,被诵念的咒语渐渐压下。 坟地里摆着一口待用的棺椁,光影中显出几分阴森诡异 。 待听到开坟起棺,吴家和郑家都出动人员挥锄开挖。 坟包右边的墓穴,在大半个时辰后被挖出缺口,露出人高的墓室。 郑离惊举了火把进去。 墓室不大,摆放其中的两副楠木棺木已经有腐烂迹象,这墓室略潮。 若是墓室足够干燥,普通的楠木棺椁亦可百年不腐。 吴家人看到才三十几年就腐烂的厚重棺木,不免意外。 吴颂有些歉意:“可能是当初合葬时下的那场大雨,有雨水浸了进来才导致棺木早腐,这可如何是好?” 郑离惊扫了眼左边烂得更甚的棺椁,说了句:“若是不安心,你们可以择日再安葬过。” “二大师您可否帮忙给择个好日子?”吴颂尝试一问。 郑离惊拒绝,“你们另请高明吧,我不方便。” 虽然尴尬,吴颂也只得点头:“既然二大师不方便那我们另想办法。” 相对武安伯府遭受的算计,他们吴家不可并论,人家不想跟他们再有瓜葛,亦是人之常情。 开棺时,郑离惊让其他人先避出去,只留父亲在举火把。 她看了,墓室里也没有锁魂阵。 她把摆放在两棺之间的七星钱拨到一边,扯开已经褪色的阴阳桥, 撇清两棺关系。 “父亲,祖母被人施法锁了魂镇了魄,等会开棺先别喊,待我解了束缚再说。” 武安伯一听,怒了:“吴家竟敢做......” “应该不是他们。”郑离惊打断父亲:“而是那毒妇所为。” 杀妹取代,锁魂镇魄,是怕冤死的人会讨债。 武安伯听了女儿的话,只能把怒火压下,用力推开已经开始腐烂的棺盖。 棺盖一开,郑离惊就看到一副有黑斑的骸骨。 显而易见,祖母是被人下毒致死。 待看到手骨和脚骨上都缠着黑金索,她就明白正是此物让祖母魂魄受禁锢。 她捡起胸骨前一枚玉牌,细看之下竟然刻着玄门符咒,这是护身玉牌,竟然能保留着。 给祖母缠上黑金索的人必是那毒妇,收殓时没有扯掉祖母身上这块护身玉牌,不是没发现,就是没在意。 但这块玉牌作用可不小。 她小心翼翼的托起头骨检查,在嘴里发现了一枚玄铁钉。 那毒妇不但寻了黑金索来锁魂,还放了玄铁钉来镇魄,阴毒至极。 因着女儿有提醒,武安伯看到母亲嘴里不是含着玉晗,而是铁钉子,忍着没出声。 只是眼里漫上血色,握着火把的手都是青筋。 这是他生母的骸骨,他错把仇人当母亲喊了几十年,真正的母亲却在这里魂魄被镇锁。 生前被人害,死后还不得安生。 那毒妇当真是丧尽天良,歹毒至极! 为免祖母魂魄受惊,郑离惊给骸骨铺了安魂符,然后才除掉打了锁魂结的黑金索和玄铁钉 。 黑金索和玄铁钉一除,她就感知到有汹涌的怨气腾升。 “父亲,喊灵。” 武安伯连忙呼喊:“母亲,是我,我是荣儿,我来接您回家来了。” 刚喊了一声,声音就已经哽咽。 “母亲,儿子不孝,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您是被人暗害,还把仇人当成您来孝敬,儿子对不住您。” 武安伯哑声忏悔,泪眼朦胧,“如今儿子知道您才是我母亲,所以来接您来了,您的孙女孙儿也来了。您若是能看见,就请您显显灵,让儿子知道您还认得儿子。” 郑离惊听了嘴角一扯,您已经三十大几,祖母死时才十八,她能认得您才怪。 但她没说什么,而是结着法印,牵着祖母无措乱撞的魂魄让她定在一处。 她念起静心咒,用法力推动,静等惊慌失措又愤怒挣扎的魂魄安静下来。 悲痛哭泣的武安伯哑着嗓子继续喊着母亲,声声饱含情感,句句发自肺腑。 墓穴外头的人,只听到武安伯的哭喊声,不敢打扰。 生母被杀,错埋此地三十几年,闻之亦心酸。 安哥儿因着年纪小,怕惊魂,没让他进墓室里头。 但这会听到父亲在哭,他在外头站不住了,拿着烧了一半的香就冲进墓室。 “父亲,您看到祖母了么?” 郑离惊都来不及拦,弟弟就已经进了来。 她连忙给弟弟加了张符纸,避免邪气入侵。 这傻大胆的,真是啥都不怕。 小儿子进来也让武安伯愣了下,他连忙把儿子拉到身边护着,继续呼喊:“母亲,这是您孙儿,您看见了吗?若是您有灵能看见,就别吓他,咱好好儿的,一起回家去可好?” 看到父亲对着棺木里的骨头说话,安哥儿也张嘴:“祖母, 咱们回家去,回家去。” 死了三十几年魂魄被封的小袁氏,飘在墓室的空中,看着一个高大汉子对着自己的尸骨喊母亲,又看到一个半大孩子喊她祖母,她愣怔着,无法相信眼前的人跟自己有关。 她没吓他们,倒是被他们吓到了。 郑离惊看到祖母在发愣,她不再念经。 而是告诉祖母:“祖母,您死去了三十七年,您的孩子如今已经是有儿有女的大人。我是您的二孙女,我会道法,能看见您的魂魄,您有话可以跟我说,我能听见。” 愣怔的小袁氏倏然睁圆了眼,她竟然死了三十七年? 时光在黑暗中流逝,魂魄动弹不得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 所以眼前这高大个真是她的儿子? 这半大孩子是她孙子? 小袁氏睁圆的双眼慢慢滴出眼泪,她难以置信的呜咽起来。 武安伯看到女儿对空说话,似有具体暗藏。 他连忙擦了眼泪抬头,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 第114章 移灵,喊灵回京 “母亲?”武安伯试图对空呼喊。 “我是你儿子郑钦荣,荣哥儿,没到一岁就失去您的荣哥儿。” 那时候他太小,对生母没印象,等他长大些,感受到的是苛刻与冷漠。 所有人都当伯府夫人是严厉教子,他也以为是。 直到有了弟弟,他才知道什么叫疼爱入骨,他羡慕了。 他也想得到温馨和煦的关怀。 由此任人拿捏他半生,造成一生之悔恨。 刚接受自己儿孙已大的小袁氏,听到儿子哭诉说没到一岁就失去母亲,顿时心如刀割。 “荣哥儿,我可怜的荣哥儿!” 然而她伸出想要抱抱儿子的手,却穿过了儿子的身躯。 她触碰不到活人的躯体,他们已经阴阳相隔。 小袁氏悲恨交加,“我可怜的儿啊!你姨母太坏,是她害死了我啊!” 终于听到祖母魂魄能发声说话,郑离惊松了口气。 那颗玄铁钉子没伤着祖母舌头,只是起了诅咒封锁作用。 “祖母,她害了您还让您魂魄受镇锁,前些天已经被陛下判了斩立决,孙女定会让她的鬼魂也尝尽苦头,不会让她好过的。” 袁氏被斩,被扔去了乱葬岗,成了孤魂野鬼,她随时都可以惩罚她。 听到子孙已经为自己报仇雪恨,小袁氏大哭起来。 “她骗我,我当她是最亲之人她却骗了我,她要抢走我的一切,她好狠的心......” 郑离惊点头:“祖母您当她是至亲亲人,她却对您嫉恨在心,她害了您还抢走您的一切,差点倾覆我们武安伯府。这些事稍后孙女再慢慢和您说,现在我们要把您带回京,带回我们郑家,您可愿意?” 小袁氏哭着点头:“我愿意,这里非我家,我不要在这里。” “那我们马上走。”时辰不等人,天很快就要亮了,得先把移灵之事办妥为上。 武安伯拉着小儿子看着女儿“自说自话”一阵,即使知道她有术法能窥见阴界事物,也不免目露震惊。 “父亲,您来收拾祖母的骸骨。”郑离惊燃香引魂,指挥父亲动手。 “二姐,我要帮忙。”安哥儿丢掉手中燃尽的香脚,一点不怕的趴近棺木。 “那你小心些,不要弄疼祖母。”郑离惊丢给弟弟一块白布。 “好。”安哥儿拿着白布,学着父亲把一根骨头擦拭干净。 魂魄被孙女牵引到她身边的小袁氏,感动抹泪。 子孙皆孝顺,她虽死亦有安慰了。 擦拭干净骸骨,武安伯把骸骨包好抱出了吴家墓室。 安哥儿跟在父亲身边,刚走出墓室就一个趔趄摔了个大马趴。 “哎哟!”安哥儿呼疼起来。 走前头的郑离惊当即回望墓室里头。 左边那口棺椁,自她进入墓室就没有任何动静。 看在安分的份上,她也就没有多做什么。 没想到这会儿却卷了阴风来使坏。 被孙女牵引着魂魄的小袁氏很是愤怒:“他欺负我孙儿。” “嗯,等会找他算账。” “他不是好人,他明知我不是他妻子他还想我一直留在这里。” 郑离惊眯了眼眸,“可有受欺负?” “他靠不近我,但他老想欺负我。”小袁氏把这个能看见自己的孙女当成了依靠,开始告状。 郑离惊抚着手中的玉牌,知道是这块刻着玄门符咒的玉牌护住了祖母。 “孙女会加倍教训他。” “嗯,要狠狠教训。”小袁氏朝墓室里瞪了一眼。 死后被埋在这里,她就一直躺在棺木里不能动。 隔壁的姐夫时常来窥探她,她已经说了自己是谁,那姐夫竟然想将错就错。 要把她当枕边人做鬼夫妻。 幸好她身上有块她做布施时偶得一修士馈赠的护身玉牌,让旁鬼难近。 近则魂魄被炽烧。 郑离惊应了祖母:“好。” 在外头举着火把的人,看着京中出了名的二大师对空说话,似有与其对话者和应。 而那对话者他们都看不见,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吴颂听出了点端倪,不由看向黑咕隆咚的墓室,惊疑起来。 法铃叮当,安魂词吟。 “离错移正,亡人归位,天有玉柱地有粱,生安亡稳世世昌......” 武安伯把母亲的骸骨小心翼翼的放到新棺椁里入殓。 郑离惊诵读入殓咒,把那块刻着玄门符咒的玉牌,擦干净后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移灵安魂,封棺大吉。 郑家这边迁灵仪式顺利结束。 “吴大人,你兄长棺椁已腐,魂魄受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封土为安,莫生多余波折。” 吴颂没想到会有如此一说,他有些为难的道:“我兄长棺椁已腐,若是不换,怕难以交代。” 宫中那位贞嫔可是他兄长的女儿,虽然被贬了,但到底是皇家人。 他们吴家不敢怠慢。 “吴大人倒是挺有心,但有放无收,功夫白费事小,其他事大。” 这话让吴颂心头一惊,“二大师可否示明?” “我已言尽于此。” “二大师......”吴颂急了,“我们等下就封土为安,还望二大师帮我们吴家一把。” 郑离惊这才警示吴颂:“明哲保身。” 冬天的大晚上,本来就冷得让人发抖,吴颂这下子更是透心寒。 侄女那里,怕是没有善果。 一旦受牵连,全族将遭殃。 他抹了把额头虚汗,施礼感谢:“谢二大师真言。” 郑离惊点点头,转身发号:“起灵归家!” 武安伯当即喊着:”母亲,启程了,儿子带您回家!” 安哥儿一手拿着香,一手揉着摔疼的膝盖,也喊话:“祖母,回家了,您看着路啊!别走岔了。” 二姐说祖母的魂魄就在他头顶上,让他一路带祖母回家。 他得时时提醒祖母,可别飘得太远,跟他们走散。 郑家子侄抬着灵柩下山,父子俩手捧引灵香一路喊着,直至山下官道上。 几辆马车停在官道上等着,准备运灵柩回京。 当众人把棺椁放好,郑离惊这才舍弃骑马,上了马车上歇着,顺便做个法。 其他人也轮流上马车歇息,安哥儿贪图骑马,正好让他在运灵柩的马车前引路。 有岔路时喊一声:“祖母,左拐,走左边。” 过桥时又喊一声:“祖母,过桥了,您别走水路。” 把二姐吩咐的事,做得一板一眼,倒让自己的爹能歇上一阵。 阜峰山吴家祖坟前,吴颂看着被挖了半边的坟包,不敢言而无信。 他燃了香拜了拜告罪:“大哥,袁氏害了人,咱们家大受牵连,弟弟无能,没法顾上您了,您就此安息吧!” 阳间事他都没法扭转,何况阴间事。 自家大哥在阴间做了什么,他不得知,也不想知,他只想保住还活着的人。 燃香告罪后,他让人直接封土安坟。 却在封土封到一半时,坟塌了。 第115章 坟塌,终有报应 坟一塌,墓室里开始腐烂的棺木必被压个稀烂。 棺木里头的骸骨也被墓砖砸得断的断,碎的碎。 目睹塌坟,吴颂骇然。 郑家女让他封土安坟,结果坟塌了! “等会找他算账。” “加倍教训他。” 这两句他听了生疑的话,竟然应验在这里。 坟包塌陷,吴家人都深感不安。 这意头,让人无法不害怕。 吴颂一咬牙:“继续封土,就当土堆坟先埋着。” 至于日后要不要择日另葬,等吴家能安然无忧时再说。 如今,他们吴家是樵夫卖柴两头担心(薪),一头怕被牵连,一头怕得罪人。 死了的,就别因他招祸了。 回京途中的郑离惊,坐在铺着厚被褥的马车上,冷哼了一声收了法。 吴家死鬼知道自己发妻害了胞妹,竟然还想将错就错,跟袁氏是一丘之貉。 等她空闲些,必让他们尝尽为恶的代价。 扶灵回京,安哥儿坚持了半日就被父亲扯下了马,换乘马车歇息。 躺在马车上的安哥儿很快睡着,睡梦中他梦见了自己祖母。 但祖母太年轻,他不敢认,躲着不愿喊人。 结果躲着躲着一脚踏空,他慌得不行,手忙脚乱的想要稳住自己。 “咚!”的一声,马车刚好压到路上石块,一个不稳让他脑袋撞到了车厢壁。 坚厚的车厢撞上去就是一声闷响,睡梦中的安哥儿痛苦的捂住脑袋。 困,疼,梦里纷乱如走马灯,他睡得极不安稳。 两日后,灵柩回到京都,武安伯府设灵堂祭拜。 死后三十七年,小袁氏才以真正的武安伯府老太君身份回归郑家。 武安伯府挂白一日,为真正的伯府老太君举办丧事,阖府披麻戴孝。 唯独善若只能穿素净些的衣裳。 “师姐,我也想给老夫人尽一份孝。” 就算她不是老夫人的孙女,但她是师姐的师妹,住在这个家就是这个家的人。 怎么就把她剔除出来,她都难过极了。 郑离惊看着她撅起了嘴巴,摸摸她脑袋告诉她:“你穿素衣给老夫人上香,就是对她最大敬意 。” 善若不明白:“为何我不能给老夫人尽一份孝?” 连府中奴仆都能,为何她不能。 “因为你不是他们,你看郭家人也只是素衣祭奠,你是我六舅母的义女,在这事上你得跟她论。” “不能跟师姐你来论吗?” “不能,听话,就这样出去给老夫人上香。” 虽说善若暂时身份未明,但到底知道她跟皇家有些关系。 再如何也不能让她随便麻孝上身,她怕祖母承不起。 依然不太懂的善若,只得点头:“那好吧!” 去到灵堂看到安哥儿已经跪在这里,给老夫人上了香祭拜后,她不由过去夸了一句:“安弟弟,你真厉害,都能跟师姐出去办这样大的事。” 以前只会闹着玩耍,有师傅教学武艺后,有了学艺之心,沉得住气一些了。 出去一圈回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到她跟前炫一炫。 要是往时,安哥儿听得善若姐姐夸他,他定然要高兴得咧嘴。 但这会他按着时不时刺疼的脑袋,不大有精神的回应:“又不难,就骑马去骑马回。” 他真不觉得难,能骑马出去多好,去哪儿都好。 天高地阔任奔跑,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自由。 即使大腿被磨得掉皮,也值得。 “你就知道骑马。”善若嗔了一句。 给祖母引灵,这是多大的事,能圆满完成才最重要。 安哥儿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随即看到祖母灵柩前大大的“奠”字,立马收了笑容。 然后悄悄告诉善若:“我梦见祖母了。” 善若惊讶:“真梦见了?” “真的,祖母一点都不老,像个漂亮大姐姐。” 善若明了,“那是因为你祖母去世时她不老,她的容貌就停留在那时候了。” 跪在前头的郑绍君,听到弟弟和善若的对话,与看过来的妻子对望一眼,心头都有些沉重复杂。 祖母被害时正是花开正盛的年龄,唉...... 他们虔诚的给祖母烧纸钱,盼望能给祖母带去足够的供奉。 武安伯府这出丧事,尽管是离奇事后的弥补,但京都权贵层以及亲朋戚友都来吊唁。 就连帝后也给出了一份奠仪,以示天家抚慰。 玉泉观因着前事之结,即使观主率人主动上门想为老夫人诵经超度,以期挽回观中名声,但武安伯拒绝。 即使当初常恵道长是受人指使,但他为了钱财失了良心是事实。 没把元恒造孽之事公之于众引发世人恐慌,已是仁慈。 玉泉观的名声,武安伯府没有义务帮忙挽回。 府中请了京郊玄阳观的法师来操办法事。 大家族举办丧事,仙佛皆请,动辄就是几十人的队伍诵经安魂超度。 这是世家该有的排场。 郑离惊虽然守灵尽孝,但她并非只做一件事。 她把袁氏的魂魄牵来了府里,让她在祖母面前伏罪。 被砍了头的袁氏,身首异处,尸身已被野狗啃噬。 头被牵魂术牵着,身子被落下,相当于她只得一个脑袋,死无全尸。 “心术不正,歹毒害人,终有报应,你的报应才刚开始。” 让一个因嫉恨妹妹而丧失人性的鬼,看着她妹妹接受郑家子孙尽孝,看着她妹妹得享世人敬祭。 她求而不得的,依然是求而不得。 心邪生恶之人,无人收尸,还被野狗啃噬。 云泥之别的处境,就在眼前。 无需她再做其他,现在武安伯府的祭奠盛况,就已经让袁氏嫉妒得发疯。 更让袁氏恐惧抓狂的是,这二丫头竟然会道法,生前拆穿了她,死后还能控住她。 袁箐锦,果然好运全在她身上。 就算死了也有孙女为她翻身。 而她的子孙,却被流放去了边陲之地,她自己成了别人唾弃的毒妇。 她不甘心,她死也不甘心。 第116章 香火,永世受惩 但她不甘心也没用,她现在只能看着自己妹妹香火旺盛,后人敬孝。 还有如此之多的亲朋戚友来给她上香,敬拜。 她甚至看到没给她收尸的娘家人,也捧着一堆丰厚奠仪烧给了妹妹。 而她,连半截香都没有。 郑离惊故意困着袁氏的魂魄在灵堂目睹祭奠盛况,让她承受嫉恨带来的痛苦。 她给祖母的魂魄起了结界保护,让她能看着害了她的人如今有多落魄多难堪。 十八岁就死去的祖母,对上活了五十多年的胞姐,嫩了些。 有结界保护,就算袁氏气疯了也对祖母造不成一丝威胁。 祖母一身雍容的静坐在那享受香火供奉,就已经是对身首异处的袁氏最好的报复。 她不但把袁氏魂魄牵到祖母面前受痛苦煎熬,让祖母出气,她还把祖父引了来。 老伯爷无颜对发妻,小袁氏对老伯爷也有失望。 回来一路,听孙女说了一路,她已经知道家里发生的事。 那个狠毒胞姐再刻意装成她,也不可能毫无破绽,丈夫却连枕边人换了都不知,这让她很难不多想。 所以看到老伯爷愧对自己,她也只是微微摇头,不愿与之多言。 老伯爷知道发妻有怨,他愤怒的找罪魁祸首来撒气。 “你个毒妇,竟然冒充我妻,害我儿子一家,我要撕了你!” 他冲着袁氏飘过去,一点不带犹豫的大打出手。 鬼跟鬼打架,一个连躯体都没有的头颅,自然被老伯爷踢得乱飞。 袁氏鬼哭狼嚎:“伯爷,我与你同床共枕半辈子,我也是你的女人啊!” “我呸!厚颜无耻,你不过是使了阴谋手段来爬我床的玩意,你算什么东西。”老伯爷气极怒骂。 要是知道身份,就是主动爬床他也不要。 他堂堂一个勋贵伯爷,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会睡别人的妻。 因这个女人的阴毒算计,他生前名声已经全毁,就是踢死这袁氏三五遍都不解恨。 “伯爷,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还给你生了儿啊!”袁氏不甘被伯爷嫌弃。 明明做夫妻时,他是喜爱她的。 “贱人生的贱种,老子不稀罕!”老伯爷咬牙切齿。 小袁氏看到丈夫如此厌恶自己狠毒的胞姐,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我是贱人,那她也是贱人。”被老伯爷的话激怒的袁氏,又恶向胆边生了。 “她可是陪着姓吴的在一个坟穴睡了三十几年,她早就不干净了,她凭什么还能葬入郑家祖坟,戴了绿帽伯爷你都不嫌弃,凭什么嫌弃我。” 小袁氏听到这些话顿时气怒:“我没有,你害了我还要污蔑我,你心肠坏透,你不会有好下场。” 郑离惊听着,感觉祖母跟自己母亲一样,都是心善口笨,骂人骂都不出气势。 “你怎么可能干净,你只会任那姓吴的为所欲为。”袁氏得意起来,似乎忘了自己现在被谁拿捏在手。 老伯爷虽然愧对发妻,也愿意让发妻葬入自家祖坟,然而被袁氏这般掀开他不愿细想的事,到底脸面无存。 发妻死后肉身是葬在吴家墓穴,但魂魄为何从不归家? 若是她不愿,她完全可以寻路回京,可他死了多年,却从未遇见过妻子的魂魄。 看到袁氏唯恐祖母得好的丑样,郑离惊开口了:“你给我祖母锁魂镇魄,让她动弹不得离不开吴家祖坟,你就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但我祖母有护身玉牌,旁鬼难近,你算盘打得倒是响,但盘盘皆输。” 她抱手看着不忿不信的袁氏,淡声告诉她:“你心思歹毒丑恶肮脏,我祖母冰清玉洁非污泥可比,她入郑家祖坟天经地义,你却孤魂野鬼无处安身。” “哦,忘了告诉你,我还会让你永世不得往生!”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袁氏骇然大喊。 得知妻子魂魄回不来的原因,是这毒妇所为后,老伯爷气得当即又过去鬼打鬼。 直把一个头颅踢得鬼哭狼嚎到苦苦求饶。 要是鬼能死,这会儿已死了十回八回。 郑离惊看到祖父没有心结的接纳了祖母,这才收了袁氏的魂魄,让她在木葫芦里日夜享受三大酷刑。 法鞭打,绳索捆,雷电击。 死了还这么恶毒,那就加倍惩罚。 设灵敬祭一日,次日安葬入郑家祖坟。 灵柩出城,有不少祭棚沿路相送,其中以郭家和袁家的祭棚最大。 郭氏虽然对丈夫有怨在心,但对于被人害死的亲婆母,郭氏深表同情,该有的孝义她尽数敬上。 郭家也不吝做得体体面面,由此在京都落下些好名声。 袁家是冰火两重天,一对双胎姐妹,一个遭人唾弃,一个得人敬祭。 教训深刻,损失惨重,满京都皆知。 家族中关于日后双胎的教养,都落了家训,摒除分开好养活的陋习。 关于这样的陋习,皇后娘娘也下懿旨修正。 并拓印成公文发布民间,提倡双生孩共处教养,若不是家贫养不起,无需分开。 因着武安伯府出的事,大晋国一些有违人伦的歪理邪说,得到一步步掰正。 对此郑离惊自然乐见其成。 郑家祖坟在京郊自家的庄子上,离城不过二十里地。 女眷一般不参与安葬仪式,但郑离惊全程跟着入了自家祖坟。 墓穴是早修好的夫妻穴,只要把祖母的灵柩放在祖父灵柩的旁边即可。 她入祖坟是要看看自家祖坟的风水,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勘察一下祖坟很有必要。 这一看,果然发现了问题。 墓地东边有煞气残留,她当即到东边查探,发现此处有挖土痕迹。 有人在此埋过带有煞气之物,现在已经被转移走。 而且是新近才移开。 这问题就大了。 有人对他们郑家祖坟设煞坏风水,而且很可能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暗藏针对。 武安伯听到女儿的勘察分析,当即大怒, “查,我看是谁如此恶毒,竟敢坏我郑家风水。” 家里有没有世仇郑离惊不知,这事只能父亲去查。 安葬仪式一结束,武安伯就急忙派人查祖坟被人坏风水之事。 郑离惊刚下山就接到天家召见的旨意。 她匆匆回京,来不及回府换衣,直接扯了外面的麻布素衫就进宫。 待她来到皇帝的御书房,看到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顿时意外得很: “五大师,您提前出关了?” 刚到京的隐川大修士,看到这个小师妹眼里有了笑意。 “该叫我师兄了。” 这师妹其实大家早就认可,师尊却不发话,现在才算是过了明面。 “五师兄!”郑离惊当即正经行礼称师兄。 “小师妹!”隐川大修士抚须而笑。 小师妹小了他三轮,是名副其实的小师妹。 他徒孙的年纪都比小师妹大。 还没意识到这些的郑离惊,对五师兄提前出关来京,心知必有大事发生。 第117章 历练,事关国运 玄隐门的隐川大修士匆匆入京,带来仙尊卜算国运的密信。 皇帝一看之下,顿时提起了心。 大晋龙脉有异,是与前朝余孽有关。 郑离这才知道,那恶灵被自己收后,其背后还有如此阴险的图谋。 大晋立国已有上百年,如今国泰民安,前朝余孽还出来作祟,只怕是蓄势而来。 “事关国运,你们身为仙尊弟子,需得应对此事。”皇帝把任务抛了出来。 郑离惊看向五师兄,想看他的意思。 结果隐川大修士对她道:“师尊有令,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郑离惊差点要挖挖耳朵,看耳屎是否阻碍了自己的听力。 五师兄来了,不该是她助五师兄一臂之力么。 “师尊说了,此次是你历练的好机会,我从旁协助即可。” 历练她? 郑离惊顿时挠头,国运之事关系重大,她还真是没点准备。 自下山入京到现在,忙的都是家里之事,关乎国运还未认真勘测过。 但既然师尊有命,她当然不会推拒。 “陛下,臣女领命,必全力守护大晋龙脉。” 皇帝肃颜:“不仅是守护,还要彻底挫灭余孽不轨之心,莫让生灵遭涂炭。” 姑太在四十年前曾经为龙脉安稳与无名修士较量过,破了对方法阵,对方伤重而逃。 没想到姑太能长寿到今,对方也能卷土重来。 前朝余孽蠢蠢欲动不肯死心,实在是可恨。 病了一场气色还有点差的瑾王,也绷了脸。 此次若不是有郑家嫡次女及时出现,都不知会造成怎样的严重后果。 只要一想到那日有恶灵伏在自己身上,试图通过他来谋害父皇,他就后怕。 也恨得咬牙切齿。 他把所有辟邪之物都戴在了身上,再也不敢大意。 “既然不宜拖延,那我们就尽快动身吧!” 隐川大修士说干就要走。 瑾王看向郑离惊:“你可即刻走得?” 今日武安伯府安葬早死的前武安伯夫人,这姑娘怕是忙了好几日没歇过。 郑离惊看看天色,准备申时。 瞧着瑾王和五师兄都说走就要走的样子,她只好点头:“我回府收拾点物件马上出发。” 她可没有跟五师兄一样,一个包裹已经背在他后背。 “那你快点回去收拾。”隐川大修士紧了 紧身上的行囊,“师兄跟你一起。” 五师兄风尘仆仆到京马上奔波,郑离惊不忍了,“要不师兄您歇个脚吃个饭再动身?” “去你家当然要吃饭。”隐川大修士斜眼了,“难道你打算让师兄饿肚子不成?” “呵呵,那当然不可能。”郑离惊看了眼皇帝。 “你别看陛下,师兄不在皇宫吃饭。” “呃......”居然被五师兄看出来她在疑惑为何天家不赐一顿御膳。 皇帝见怪不怪的笑道,“你师兄嫌皇宫规矩多,别说饭, 他连朕赐的茶都不爱喝,不知道的要以为他怕朕下毒给他。” 隐川大修士对皇帝拱手致歉,“贫道自小习惯粗茶淡饭,精细东西下肚是折磨,还望陛下谅解。” 不谅解也得谅解的皇帝,只能摆摆手:“那你就去你师妹家吃粗茶淡饭,朕不留你。” 武安伯府要是能有粗茶淡饭可吃,就是他这天子的失职。 隐川大修士脾气古怪,他不勉强,总归是忠心为国就行。 “那贫道告辞。” 隐川是个有啥说啥的修士。 就这样脾性的大修士,都曾经被人围得差点离不了京。 出宫时走得颇为鬼祟,弄得郑离惊诧异得很,“师兄,你在躲什么?” 被这么一问,五师兄也不尴尬,“师兄在躲人。” “躲谁?” ”躲会找我的人。“ 这话说得,让人脑懵。 跟在他们身后的瑾王,好心跟郑离惊解释:“道长在躲朝中大臣,怕他们来找他算命看风水。” 上一次隐川大修士入京,“落荒而逃”是他给了连夜出城的腰牌,所以很有些心知肚明。 瑾王也给隐川大修士解释:“道长,您师妹在京都如今是名声赫赫,人称二大师,她常驻京都,朝中大臣有了问道之处,道长您如今大可不必担心被人围了。” “那您咋不早说。”隐川大修士一听顿时放心下来。 然后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话,“小师妹你咋成了二大师?” 郑离惊尴尬了,“五师兄,您别误会,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别人才这样叫我。我正头疼这个呢,要不您让师尊给我起个道号?” 五师兄顿时哈哈一笑:“你都排我前头去了,还用什么道号,就这么行走江湖得了!” 反正他不在意。 “不!”郑离惊哀嚎,“二师兄会拧我耳朵。” “他都不知仙游到哪了,还能拧你耳朵?” “我梦见过二师兄。”郑离惊老实交代。 “呵呵,二师兄有够小气的,都窜你梦里找你算账来了。”隐川大修士真是有啥说啥。 瑾王不走前头,偏要跟在他们后头,就是想听听他们会说什么。 结果直听得有些想笑。 姑太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不拘小节。 连俗家弟子也不例外。 出了宫,如瑾王所料,消息灵通的朝臣,放过了隐川大修士一马。 不似以前那般蜂拥而上的抢人回家去供了。 今日有瑾王在此帮忙,很快把人劝离,隐川大修士得以顺利跟随小师妹回府。 女儿的师兄到府,武安伯自然盛情相待。 把五师兄交给父亲和大哥招待后, 郑离惊回到栖霞苑收拾东西。 善若知道五大师到府,又知道师姐跟五大师要马上为皇上办差后,她连忙问可不可以跟去。 “不可以。”郑离惊回答得很干脆:“此次出去有凶险,非我们以往所面对的那些小事,你去了会让我分心。” 分心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不宜。 她得趁这次机会,查一查善若的身世。 瑾王妃她不好轻易见到,瑾王倒是正好有时间相处。 本来她打算处理好府里的事,就空出时间为善若寻她身世之谜。 但天家事情来得急,她没法做其他安排,只能借此机会先从瑾王这里打探。 第118章 家人,天生道心 郭氏知道女儿要为天家办差,只是没想到这么急。 幸好已经给女儿准备了好几套冬衣,她连忙给女儿包了起来。 鞋袜银钱什么的,也都一一塞进包裹里。 看着母亲为妹妹打理行囊,郑唯真顾不上其他,唯有不安。 家里的事刚办完妹妹就要离府,而且归期不定,她要如何为孝勇侯府求得援手。 无暇去管大女儿想什么的郭氏,看到她杵在这里不动,打发她去厨房催晚膳。 “你妹妹的师兄从岳州赶来,肯定饿坏了,你帮忙去看看,可别怠慢贵客。” “是,母亲。”郑唯真应答出去。 走往厨房一路都想不到好办法。 时间太紧,她根本找不到机会跟妹妹修好,且走到厨房还想起妹妹刚归家第一日,自己起的坏心思。 刚好郑绍君也奉父命来厨房看菜单,看到大妹妹在这里不由拧眉。 “你来这里作甚?” “母亲让我来厨房催晚膳。”面对大哥,郑唯真再也没有从前的轻视。 大哥已经是世子,武安伯府日后是他来继承,已非过去毫无前途之人。 母亲能延寿命,大哥必定也能延寿,日后到底她还是要仰仗他。 是以态度比以前尊敬不少。 但郑绍君并没有因为大妹妹对自己尊敬起来,就对她看法有所改变。 “你还是别进厨房了。“他拦住妹妹。“修士不吃大荤菜,别害人。” “我......”郑唯真张嘴想说自己并没有使坏的意思,但郑绍君已经撇开她亲自进厨房吩咐厨娘多做素菜尽快上菜。 这大妹妹在二妹妹刚回来第一天就起坏心眼,让厨房做大荤菜给刚从道观归家的妹妹吃。 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想让她坏肚子生病。 有这样前科之人,即使府里已经经过拨乱反正,他也很难相信她的为人。 被大哥当面说别害人,郑唯真难堪至极的转身离开。 后悔如蚁叮噬,寸寸是难受。 若是在妹妹回来时没做得那么绝,一切都还有余地。 可她跟妹妹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对付,从一开始就结了怨。 跟大哥的关系也因为妹妹回来变得越来越糟糕。 她该如何做才能得到他们谅解,从而对她加以援手? 想换位想一下对策,又不想面对自己的曾经。 就连羞恼烦躁都不敢再肆意发泄。 当失去原有地位,不再被人包容,任性的人才会学着收敛自己。 跟在大小姐后头的婢女没迎来主子羞恼的骂掐打,暗暗松了口气。 郑离惊收拾了自己要带的各种物什,打包成一个包裹交给冬葵带上。 母亲送来的行囊也带上,此次出门瑾王说了,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不知期,出门在外她得有备无患。 不能跟随的善若瘪着嘴帮忙收拾,还一再交代师姐:“师姐你要快点回来。” “好,完事我就马上回来。”郑离惊揉揉她脑袋安慰她:“师姐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安安心心在府里住着,缺啥要啥就找嫂子,不要见外。” “我知道了。”善若抽了鼻子。 第一次跟师姐分开是师姐去义母家捉鬼,第二次是前几日师姐去为老夫人迁灵没带她。 才回来两天现在又要离开,归期还不定。 虽然知道随着长大,人生要面临不同的离别。 但她还是觉得离愁难受。 “还哭上了,小心我告诉安哥儿哈!”郑离惊无奈的出“杀手锏”。 要当姐姐的善若扁着嘴,擦了眼泪,她不能让安弟弟笑话自己。 安抚好善若,收拾好行囊,郑离惊与五师兄匆匆用了一桌“粗茶淡饭”。 申时末,瑾王派来的车驾已经在府门外候等。 眼看暮色来临,一家人却要送一对年龄差距相当大的师兄妹出门。 郭氏叮嘱女儿:“宁儿,你要适当休息,可别累坏了自个。” 女儿自归家开始,就一直在忙忙忙。 先是忙家事,现在又要为朝廷办差,虽说能者多为,但也太不得闲。 “母亲无需担心我,修行之人劳逸自会结合。” 但从未看到她劳逸结合过的郭氏,哪能不担心,她又吩咐冬葵:“你照顾好二小姐,回来我给你添赏。” “是,夫人。”冬葵连忙屈膝应下。 能跟小姐出远门,表示小姐认可了她,她定会用心伺候小姐。 在远处扫落叶的凤玲,看着如今愈发得看重的的冬葵,深悔当初失了为奴本分。 若是她跟冬葵一样老老实实伺候主子,她就不会成了扫地丫鬟。 虽然他们一家没有被发卖出去,但跟冬葵家已经不是同日而言。 痛悔噬心,然处境已难有回转。 武安伯看着女儿不知要说什么,这个女儿的能力超越他认知范畴。 能在陛下面前领命办差,非他能置喙之事,他唯有叮嘱她注意安全。 郑绍君也叮嘱妹妹:“天气越来越冷,你要添足衣物,莫要受寒生病。” 郑离惊笑笑:“大哥你还是自己当心些,别浪费我给你做的丹药。” 虽然她给大哥用了灵符,制作了治疗丹药,但根基损得太过,体内气血不旺,惧冷得很。 这天气别人一件薄披风,他已经用上狐狸大氅。 “为兄万不敢浪费妹妹的辛苦心意。”有了妹妹帮他,他已经感觉今冬比往年好过些。 大哥叮嘱完到大嫂,戚芮溪拎了几大盒能存放的糕点放到马车上。 “二妹妹,你出门在外要是赶不上餐,就吃点糕点填肚子,莫要饿着自个。” “好,多谢嫂子。” 就连安哥儿也喊了句:“二姐你早点回来。” “好咧!”郑离惊应着。 出趟不算远的门,一家人出来送的场面是首次感受。 “完了没有?还有谁没完的赶紧了,赶时间呐!”隐川大修士从马车上伸个头出来催促。 善若赶紧说了句:“师姐一路平安,福星高照。” 郑唯真跟着庶妹们囫囵了一句祝福语。 不管心里情不情愿,众目睽睽下她都得有所表示。 武安伯府门前阖家送行,场面温馨有爱。 郑离惊承了他们一片情意,带着家人们的殷切关怀上了马车,在黄昏下出城。 “如何?”马车上隐川大修士捻须相问。 郑离惊侧头思考了一下回答:“稍有受扰,并未受困。” 隐川大修士哈哈大笑,“果然天生道心。” 第119章 鬼聊,破除风水 瑾王准备的马车,豪华宽敞,舒适得很。 不愧是皇家排场,坐在皮毛坐垫上的郑离惊都啧啧几声。 看到师妹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隐川大修士奇了:“你家是勋贵豪门,一桌素菜都能整出花儿来,难道还没辆好马车?” 他不是没去过大富大贵之家,但能吃上好吃又好看的素宴,唯师妹家这一次。 可见师妹在家里颇受疼爱。 郑离惊想了想,“是有一辆,然已废置。” 她听大嫂说过府中有辆以前专供老毒妇坐的豪华马车,连车厢都包了软皮,车轮子也裹了犀牛皮。 但自揭发了那老毒妇,她所用过的东西大家都嫌弃,打算统统都清理出来卖掉换银子。 隐川大修士虽然刚到京不久,对武安伯府的事也听了个大概。 这会儿观察了师妹的面相,点了点头:“你家大难已过,会有一段顺风顺水之期。” 会有一段? 意思是一段过后,还有阻滞。 算人难算己,五师兄这是看出什么来了。 她想了想告诉师兄:“今日我才发现我家祖坟的风水被人破坏过,本是上风上水之地,东向却有煞气相压,不若他日师兄您给仔细瞧瞧?” 五师兄擅长法符之道,对风水学亦有所得,这也是师尊让他中断闭关也要入京送信的原因。 隐川大修士却侧目:“好好一双眼睛你不用,还要师兄给你家看风水,使唤我这老胳膊老腿你也好意思。” “您哪就老胳膊老腿儿了。“郑离惊笑呵呵的夸:”得道之人勿囿年龄,这可是师尊说的话。” 都抬师尊出来说道了,隐川大修士无奈,“那好吧,等回来给你家看看。” 小师妹一身本事他也有份教,但她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是少点历练,缺点经验。 瑾王独坐另一辆豪华马车在前头,出了城就往赢县赶路。 一队百人护卫以及几个刑部下属跟随其后。 郑离惊撩开车帘子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暮色四合,霜冻风寒。 他们窝在豪华马车里倒是影响不大,这些骑着马的人可不宜长夜赶路。 幸好瑾王还算体恤属下,亥时经过皇家别院时,下令进去歇脚。 皇家别院半夜烛火照亮大半个山坡,郑离惊和师兄一人一个院落的安置。 跟王爷出门办差的好处就是,一声令下,要啥有啥。 热汤热菜热被窝都不是事。 吃饱喝足的五师兄大半夜串门散步。 “小师妹,这地儿你听出什么来没有?” 郑离惊正拿热茶漱口,回答他:“听是听出了点,师兄你要管么?” 阴阳两界同存,修行之人的意识总会有意无意的跨越两界,感知到些普通人无法感知的事。 看五师兄这样,有点吃饱了撑的意思。 确实吃得有点撑的隐川大修士抱手看着虚空处,说了句:“管啥啊,死都死了,就是年纪轻轻就死掉,怪可惜的。” 在添炭炉的冬葵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没夹稳炭块。 然后又听到自家小姐在附和:“是挺可惜的,七八个姑娘呢,看这死相也不像受了折磨。” 冬葵头皮阵阵发麻,咬着牙把木炭放到炭盘上。 心里念叨着,无量天尊无妄无惧。 师兄妹两人看着虚空处聊天,有时候是两人对话,有时候是不知跟谁对话。 冬葵不敢出屋子,外头伺候的人却脸色发白,后背发凉。 皇家别院前两年出了事,处置了一批宫女,怕惊扰贵人,当时都是服药自尽。 没想到这一老一少竟能看到她们的鬼魂,好吓人。 问清楚这些姑娘是受牵连而死后,郑离惊只能表示遗憾。 冤不冤的不好界定,皇家要处置的人和事,无人能置喙。 瑾王听到禀报此事,没有多说什么。 两年前死的宫女是被人收买,企图放人爬床攀附富贵,还是他压下才没起太大动静。 要是被父皇母后知道,死的就不是几个宫女能了事。 随着父皇年龄越大,有些人就愈发沉不住气。 皇权,无人不贪恋。 唯他,早早就失去机会。 他怪不了任何人,失去半臂是他年少无知又轻狂该付出的代价。 瑾王叹了口气,没理会那对师兄妹夜半不睡与鬼聊。 他亲身经历过诡异之事,对得道高人多一份敬意和忌惮。 如有不妥,他相信他们会出手处理。 就像郑家嫡次女会贸然拦住他一样,修行之人自有他们的行为准则。 只是抬眸即能辨阴阳的神奇能力,也不知能不能帮忙他寻寻该寻的阴灵。 还没睡着的瑾王思索开了...... 翌日晨曦刚露,一行人就冒着霜冻继续赶往赢县。 五天后,到达赢县县衙,征用了县衙后头的房屋,以此做大本营。 对外称考察赢县山脉矿藏。 城中来了一支百多人的官家队伍, 自然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上次瑾王为了追查一桩连环命案来过赢县,赢县知县范松阳还以为那案件已经告一段落。 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又来了,还带来比上次多几倍的人马,他不禁头大。 但再头大也得把天家人伺候好,自己家眷另外安置,把王爷一行人迎进了衙门后院落脚。 第二日,郑离惊就立马到前朝陵墓群勘察,看有无影响龙脉的法阵。 前朝被灭一百多年,曾经的皇族幸存下来还能藏着身份搞事的人,是铲不净春风吹又生。 隔几十年又冒一茬出来整事儿,是当朝之患。 而当朝龙脉与前朝陵墓同在一条山脉上,只不过相隔数百里。 当朝为了彰显仁义,没有平了此地,给了前朝余孽利用自家祖坟来谋事的机会。 瑾王上次为人命案追查到这里,其实已经有所警惕。 只是到底大意了些,没有做够防备,让藏恶阴灵有了可乘之机。 郑离惊和五师兄绕着陵墓群转了半日,并无大发现。 游荡在这里的鬼魂,都是前朝帝陵的陪葬,没有前朝皇族阴灵在此。 “王爷,这些墓穴都是空穴,里头骸骨已经转移。”作为主要勘察人员的郑离惊,把结果告知瑾王。 为了谋事把祖坟都迁了,只留一个恶灵在这里等瑾王上钩。 若不是及时发现,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瑾王其实已有所料,“脱不离这条山脉,只要找到他们暗埋之地,就必能找到他们使坏之法。” 郑离惊点头:“那就破了此地风水,防止他们回马修坟。” “如何破?” 第120章 排查,法力耗损 郑离惊伸手一比划,对着陵墓群前方画出一个弧形,“修一个大型反弓煞。” “反弓煞?” “对,在此修一条弧形道路通南北村庄,把这片地置弧形之外,此地将变成死地。” 翻过前朝陵墓群,后头山体上的别的墓园,不受影响。 隐川大修士点头附和:“没错,这是两利之举,既能破局,还能利民。” 修一条大道,贯通附近村庄,人走多后就是无可更改之路,此地风水就会改变。 瑾王当即采纳这建议,让随行官把这措施写成文策上达天听。 勘察此地无法阵,布下除后患之法,就得四处寻找可疑之地了。 鲲山山脉延绵上千里,风水宝地集中在中段。 历朝历代都奉鲲山为龙脉之源,当朝者都在某处风水地设立祭坛供奉。 大晋当朝所设立的祭坛只有皇族人知道方位,也只有皇族人能进去。 要在如此长的山脉找寻出针对龙脉的冲煞法阵,不是件易事。 又是冬季,一旦下雪,进山转悠可不好受。 “王爷,不若回赢县排查一番,看能不能找到几个可疑之人来用。”郑离惊提议。 一点辛苦她不怕,但太过辛苦谁也不爱受。 几百里山脉实在太长太广,大冷天在山里转,没有方向的话,转一个月也未必有结果。 “上次有排查过。”瑾王不看好这法子,“就算知道赢县有前朝余孽在潜伏,想要揪出来也不容易。” 那些人早已隐姓埋名,藏于百姓中间,利用普通人身份隐秘行事。 百年过去,只有他们自己记得自己是谁,无人能佐证嫌疑人。 拿这事来宁杀错不放过,极容易造成滥杀无辜之弊。 隐川大修士笑了一下,“你揪不出来,不代表二大师揪不出来。” 这话让瑾王顿时眼神一亮,“二大师有好办法?” 郑离惊扶额。 “王爷,您要是嫌叫我郑二小姐太客套,不如叫我郑二?” 别叫她二大师,她真的会被二师兄拧耳朵。 “郑二?不可。”瑾王不同意,像喊店小二似的。 “你就是二大师,要是能找出几个前朝余孽来带路,你更是二大师。” “就这么定了,二大师你说说,如何揪出可用之人?” 二大师很无奈。 她觉得郑二挺好,为何都不愿意这么叫她。 二大师无奈之下,只能搓搓耳朵告诉瑾王:“见了人就知道哪个可疑,王爷尽管带着我看人就行。” 这话让瑾王不敢相信,他看向隐川大修士,大修士点头证实:“确实如此,她见人能辨。” 瑾王眼神当即震了几震,好一会才试探着问:“法眼天成?” “嗯!”隐川大修士也不隐瞒。 “呼!”瑾王长出一口气。 他看着郑离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单手握拳作礼:“大晋之幸,失敬了!” 万幸仙尊之后有二大师,后继有能人。 郑离惊当即闪身避开,复礼以待,不敢受皇家人这样的敬意。 瑾王很快挥手回赢县,走得轻松加快意,高冷王爷眉眼都带了笑。 随从们都面面相觑,不知有何喜事。 郑离惊斜眼看五师兄,还没开口,五师兄就问她:“怪我多嘴?” “我哪敢。”她转了眼珠子。 “你这幽怨的眼神儿已经出卖你。”隐川大修士笑呵呵的背着手下山坡。 “该知道的人无需藏掖。” 好吧,是她矫情了。 可她脸皮真没师兄厚,她搓搓脸咧了下嘴,先忍下二大师称谓再说。 一行人转回赢县,范知县设了家宴要宴请瑾王。 一个七品芝麻官,若能让王爷屈尊降贵登门做客,是极为光宗耀祖之事。 然瑾王不是个会为臣下贴金之人。 他来赢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铲除前朝余孽保护大晋龙脉。 所以他拒绝了范知县的邀请。 范知县很失望,但他很快就没时间失望。 瑾王要排查全县人口,要他在两日内把百年内迁到赢县的人口筛查出来。 这工作繁重得他要带着手下日夜的干才能清查清楚。 这两日郑离惊也没闲着,她和师兄乔装一番,像寻常百姓一样在赢县打转。 转了一圈就坐在进出城门必经的茶楼上喝茶,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来往行人。 “小师妹,你悠着点来,可别累坏眼神儿。”隐川大修士陪着师妹在这里当街大排查。 瑾王带着一队人马到达赢县,有心人肯定知道。 知道后不可能没动静,今日就看看能不能顺手逮到可疑之人。 师妹的法眼不是睁着就能用,需要耗法力,他看着她已经揉了好几回眼睛了。 不得不提醒她歇一歇。 郑离惊再次揉揉眼睛,一天分辩这么多路人,确实费眼神。 法力耗损过度脑袋有点晕。 “五师兄,赢县百姓还挺淳朴,老半天也没见一个气运发黑的恶徒。” 没一眼辨善恶这等天赋的隐川大修士,看人只能靠相面 ,“没有穷凶极恶之人是好事。” 满大街要是一看一个乏善之人,那这地方就得派兵来平了。 直到黄昏,要关城门了,郑离惊才对暗处的侍卫做出拿人手势。 “那个挑箩筐出城的,身有多重杀孽,气运污浊,不是前朝余孽也定然身藏命案。” 离得太远,隐川大修士无法观那人面相。 但他相信师妹的话,“也算有点收获,揪出来一个害人货积一份阴德。” “行了,你赶紧闭眼别看了。”看着那人被拿下后,隐川大修士连忙提醒师妹收法闭眼。 眼睛都上红血丝了,气色也变差,可见法力耗损得厉害。 郑离惊听话的闭了眼睛,她确实从未如此长时间开法眼过。 太阳穴都刺疼刺疼的了。 “师兄,待会我装瞎,你牵我回去吧!”她闭眼扶着额头,耍了个赖来省劲。 隐川大修士叹了口气:“行吧,师兄做牵拐。” 能让这丫头示弱,可见是真难受了。 回去他得给师妹多画几张镇精气神符才行。 茶肆掌柜看到一个闭眼被牵的下楼,不由关切相问:“老先生,您孙女这是怎么了?” 这对祖孙俩吃茶点小食倒是大方,就是怪怪的坐了老久。 “我孙女喝茶喝多了,茶醉。” 隐川大修士丢下一句貌似还算合理的话,让师妹闭着眼牵着他的大袖子步出了茶楼。 第121章 范女,遭魔咒阵 瑾王知道二大师用眼过度后,过来探望。 “要不要紧?” 正用药水清洗眼睛祛乏的郑离惊摆摆手:“不要紧,歇一宿就好。” 瑾王松了口气,原来歇一宿就能恢复。 “辛苦你了,你歇一日,后日就能根据名单提人来给你看。” “好。”既然王爷发话,她也不做过多损耗。 这般用力过猛,确实非养身之道。 为了尽快养好双眼,夜晚她都把师兄给的符箓压在眼睛上。 次日师兄去了“闲逛”,留她在县衙后院继续“歇眼”。 瑾王忙着审问昨日抓来的可疑人物。 得一日清闲,郑离惊用了早膳就打坐练气,顺便看看那老毒妇跟那恶灵现在如何。 两只鬼被困在桃木葫芦里,日日受惩。 袁氏的魂魄被折磨得心气儿全无,只会苦苦哀求放了她。 又瞎又哑的恶灵却依然浑身充满怨气。 郑离惊瞧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收回去,放是不可能放的,一个都不会放。 怨气冲天的恶灵,还大有用途。 跟师尊斗过法的无名修士,她十分想会会。 这恶灵就是最好的媒介。 “小姐,外面有位范小姐想要进来。”冬葵禀报。 “范小姐?是谁?”还未入定的郑离惊睁开了眼。 “说是范大人的千金,这院子原是范小姐在住,她想回厢房取些物件。” 县衙后院被征用,县官家眷迁移到旁边的宅子暂住,原有的东西没有全部搬走,都堆到厢房里放着。 范小姐来找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让她进来吧!”郑离惊下了榻,整整衣装走了出来。 两日前匆忙被搬出县衙的范小姐范良蓉,芳龄十五,容貌姣好。 这会儿深感歉意的进来施礼:“打扰贵人,实在抱歉!” 郑离惊摆摆手:“该说抱歉的是我们,占用了县衙后院,让你们生了不便。” 没想到贵人如此好说话的范小姐,连忙说道:“没有不便,只是搬得匆忙,忘了些近日要用到的东西没拿走,我这就去找,不会妨碍贵人太久。” “尽管去找,无需介意我在此。” “多谢贵人理解。”范小姐连忙带着丫鬟进厢房寻找近日要用到的绷架子。 她定亲了,明年就要出嫁,需要绣嫁衣准备。 绷架子却漏了两个小尺寸的在这里没带走,所以不得不回来拿。 不到半刻钟,找到了所要物件的范小姐就有礼告退:“ 东西找到了,不敢打扰贵人清静,良蓉这就离开。” 郑离惊笑笑:“我姓郑。” 范良蓉有些意外,京都来的小姐,居然如此亲和。 羞涩之下,歉意再次上脸:“郑姐姐,房中布置简陋,不知您可住得惯?” 她的房间都说不上布置,一床一桌一凳罢了。 郑离惊回应:“屋顶盖瓦,床褥洁净足以,住得惯。” 范小姐的房间确实布置简单,看得出来范知县家中不宽裕,为官也算清廉。 屋里屋外都没有贵重家具物品。 看到贵客不嫌弃,范良蓉这才放心告退离去。 待范小姐离去,郑离惊回屋重新盘腿打坐。 半炷香过去,她微拧了眉头。 神思难拢,气走不畅。 肚子饿? 不对,她有用早膳。 屋里冷? 也不对,冬葵放了个炭盘烧着呢。 不过被人打扰了一下,她就无法迅速进入状态,这情况以前都没有过。 她没有开眼,就这么坐着闭眸任由繁思复乱,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影响自己,且能影响到什么程度。 在外游逛的隐川大修士,东转转西转转,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王爷派去保护他的几个侍卫,尽管不明,也不敢多问。 转到中午回县衙,就听到昨日逮到的那挑箩筐的汉子不堪受刑已猝死。 他很是意外,“用了什么刑罚,居然把人审死掉。” 瑾王挥退了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告诉他:“人没死,是本王故意散布的假消息。” 隐川大修士明白了,“逮到真的了?” “十分可疑,此人叫祝春牛,祖籍胶东,往上数五代逃饥荒迁来的赢县犁村,犁村离前朝陵墓不足二十里地。” 瑾王拿出一份祝家旧户籍,“您看看。” 隐川大修士看第一遍还没察觉,看第二遍就发现了端倪。 “这家人怎么代代名字都有牛?” “本王也觉得这点值得怀疑,就算庄稼人不识礼,也不会与长辈名同字。” 关于前朝的事,瑾王已经从父皇那里得到最详尽的资料。 “前朝有名将出自牛家,前朝被灭后,武将世家牛家并没有全战死,但再无牛家之人活跃世上,他们与宋家余孽一同消声灭迹。” “这个祝春牛,祝家,本王怀疑他们是移姓入名,好世代相记他们原本的姓,为复辟存意念。” 如是普通百姓,很难扛得住他们刑部人员的刑讯。 这个祝春牛,不但扛住了审问,还相当狡猾的扮老实人装可怜。 若不是相信二大师的本事判断,还真会被那一副庄稼汉的憨厚样糊弄过去。 听瑾王这么分析,隐川大修士颇觉有理,“看来那丫头还真逮着了个正经逆贼。” 搬迁到前朝陵墓附近的时间点可疑,历代都有一个男丁名字有牛字也奇怪,且身负杀孽扮老实人不惧官府刑讯。 怎么看都不简单。 郑离惊得知道自己主张抓拿的人极有可能是前朝名将之后时,不是很意外。 那人看上去就是武夫之躯,就算她不开法眼来看,也能看出那人非一般庄稼汉。 在等更详细的调查结果时,她跟师兄说了今日不能静心入定的事。 “好像有什么在影响我,牵丝拉扯的,越想寻出原因越心神难归元,差点走火入魔,师兄,这何解?” 隐川大修士一听就皱了眉,“莫不是有人对你使了魔咒阵?” “你今日可接触过什么人?” 第122章 查看,果然有异 听得师兄这般问,郑离惊想到那范小姐。 虽然她没有用法眼看范小姐,但感觉不太可能是她。 “除了范大人的女儿还有谁?” “没了,就她。”她在赢县没有认识的人,能进入县衙后院的人也不多。 魔咒阵她只听说过,没见识过。 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被魔咒阵针对,也压根没想过住在县衙里会被人暗算。 这里已经是王爷的势力范围,她以为挺安全。 结果才两天就出了问题。 这赢县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是她大意了。 “我去你院子看看。”隐川大修士不放心。 世道复杂,人心险恶,小师妹年纪轻阅历少,不知道有些阴谋算计能落于无形。 入了小院落,找了一圈没发现。 “打开那厢房看看。” 郑离惊看看厢房房门的锁:“这是范小姐放她物什的地方,咱们砸锁进去会不会被人误以为贼?” “谁说要砸锁?”隐川大修士东张西望一阵后,从冬葵头上要了朵绢花下来。 看冬葵捂着被弄乱的发髻,大修士说了句:“让你家小姐赔你银子买几朵新的戴。” 冬葵哭笑不得,一朵绢花而已,要就拿去,怎就要小姐赔了。 郑离惊看着五师兄用绢花上的小铁线整了整捣鼓一下,很快就把厢房门上的锁打开。 她眨巴眨巴眼,“五师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您老进山门前不会是梁上君子吧?” “咚”一下,脑门就被敲了一记,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点雕虫小技就让你以为只有贼可行,狭隘了。” 隐川大师兄推开厢房的门,告诉她:“墨家机关术比这复杂得多,但凡多你翻翻藏书楼的书都能懂一些。” 郑离惊讪然,玄隐门的藏书楼不是很多,偏偏她还挑着看。 感兴趣的多翻翻,不感兴趣的摸都不摸。 墨家机关术就是被她列为不感兴趣一类,所以一窍不通。 技到用时方恨少,看来还是得学些随手能用上的技艺才行。 厢房里堆着一些杂物,灯笼绣品风筝什么的,还有一些旧衣物。 “师兄,可有发现?”她瞧了,没发现可疑地方。 隐川大修士让她原地闭眸感受,看在此地是否被影响得更深。 郑离惊按照师兄说的原地敛气定神,闭眸放空。 半刻钟后,她睁开眼,“这里果然有异。” 站在这里比在卧房感受更强烈,在卧房是丝丝入孔般的影响她神敛定息。 这厢房却有股沉垂乱力在搅动,十分明显。 “我就说不会无缘无故受影响,那范小姐八成有问题。”确定是此地被人置下邪术后,隐川大修士当即认真查看起来。 郑离惊还存犹疑,不过是用眼过度,怎就普通感应都不对了。 今日她很爱惜自己一双眼,无事不凝眸,倒出了这样的差漏。 “在这里。”发现端倪的隐川大修士指给她看:“你看,藏在针线兜里的小罗盘。” 郑离惊伸头果然看见在一堆针线里藏着个黄铜小罗盘。 “这是用于做暗阵的细型罗盘,里头有万骨土化邪为咒,你住的屋里定然有牵引针。” “可那范小姐并没有进屋里。”郑离惊回忆了一下。 当时她与范小姐是站在廊檐下说话,若是那范小姐有什么动作她必会发现。 但她还是入屋找了一圈,还真在房门的木槛角落发现一根灵磁针。 被人布了魔咒阵无疑。 而且就是在今日被人算计上。 “这位置站廊檐下抬个手就能做到抛针成局,你竟然毫无察觉。”隐川大修士看着小师妹有责备之意了。 平时挺机灵一丫头,怎就掉了链子。 帮望风的冬葵听了师兄妹两人的话,虽然不知他们在查什么,但听出了端倪。 “小姐,当时范小姐的丫鬟站得比较近屋门。” 丫鬟? 郑离惊顿时一拍脑袋:“头疼半宿,我脑子都疼傻了。” 她居然漏了这么个大洞。 “头疼半宿,如此严重?” “嗯,第一次用眼过猛,没适应呢!” 她懊恼道:“当时没起防范,注意力在那范小姐身上,那丫鬟我倒没留意。” 隐川大修士拿过那根不过寸半长的灵磁针看了看,严肃了神色:“对方比我们想的还动作快,日后要小心些。” 王爷带他们到赢县,虽然没对外说他们的身份,但有心人定然知道。 特别是小师妹,破了对方直捣黄龙的局,只怕已是对方的眼中钉。 刚到赢县两天就被人暗算上,这是相当打脸的教训,郑离惊提了神点头:“我知道了师兄。” 师兄阅历丰富,她这个刚下山没两月的菜鸟,要学的还很多。 隐川大修士关好厢房的门,把锁恢复原样,与师妹去找瑾王。 听到二大师已经被人盯上,并下了法阵来暗害,瑾王顿时脸色发怒。 “范松阳乃歧州人士,祖上出过名儒士,难道这等人立我大晋朝堂还心向一个覆灭了的皇朝不成。” 郑离惊连忙说道:“王爷,有可能是范大人身边被人安了暗哨也未知,王爷不如细查一番他周边。” 第一日见到范知县时,出于谨慎她用法眼勘察过他底色。 是个还算中正的小官,有钻营之心,无太大瑕疵,命运有些阻滞,官途要看运气。 这样的人,不会有胆子与前朝余孽勾结。 要查,但不要朝错的方向浪费时间。 听了二大师的话,瑾王当即把范知县喊了来。 一炷香后,范知县白着脸的出了后院,腿儿都有点发抖起来。 王爷到他地头上不是为连环杀人案,也不是为鲲山矿藏,而是为了前朝余孽和大晋龙脉。 这等大事一旦没配合好,官帽难保。 要是自家有人跟那作乱的勾结上,就不是官帽不保这么简单,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受惊吓害怕得都没法按照王爷的吩咐办事了。 只能安排身边的随从去布置。 郑离惊回到小院等着,很快又见到了范小姐。 以及她身边的丫鬟冬儿。 范良蓉收到父亲吩咐,让她送些赢县特产来给京都贵人尝尝。 她不敢怠慢,当即带着丫鬟再次过来,恭敬的给各院呈上一份当地有名的麻糕。 郑离惊把人请进了屋子,“在京中就听说过赢县麻糕的美味,今儿算是得尝了。” 范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先前怕不符贵人口味,不敢呈送这小地方的粗陋小食,有所怠慢,还望郑姐姐见谅。” “哪里粗陋了,这等麻糕配做茶点正好不过,范妹妹坐下喝杯热茶如何?” 范小姐有些受宠若惊,“恭敬不如从命,良蓉谢过郑姐姐。” 郑离惊笑着给范小姐倒了杯刚煮好的热茶。 眼神不动声色的扫过那把糕点交给冬葵的婢女。 然后一面喝茶一面拿着那根灵磁针把玩。 她甚至把那灵磁针当签子,扎了块同摆在桌上的果脯递给范小姐:“范妹妹,你尝尝这秘制果脯。” 第123章 审问,仆犯主避 面对京都贵人的热情相待,范小姐有种不真实感。 “谢谢郑姐姐。”她小心翼翼的接过“签子”,品尝了那块果脯。 “很好吃,这是杏果秘制而成的吧?” “对,秘制杏干,我家嫂子做的。”郑离惊嘴里答得自然。 眸色却转到了范小姐身后的丫鬟身上。 看到她脸色泛白,眼神躲闪,就知道这是她做的事,与坦然捏着灵磁针吃下果脯的范小姐无关。 她当即站起身一把抓住那丫鬟,点了她麻穴:“你为何要害我?” 刚想喝茶的范小姐被她的动作惊到,继而更被她的话吓到。 她慌忙放下茶盏,站起来不知所措的问:“郑姐姐,冬儿她做了什么?” 被点了麻穴的冬儿,软倒在冰冷的地面,抖着声音否认,“奴婢什么也没做,贵人为何如此?” “你不用狡辩,我既然能拿下你,就不会冤枉你。” 郑离惊告诉范良蓉:“你的婢女利用跟你入厢房拿东西的机会,在厢房摆了邪术妨碍我修行练功。” 范良蓉听得震惊了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惊愕。 “奴婢没有,贵人莫要冤枉奴婢。”冬儿连连否认。 “不是你,难道是你小姐趁着拿东西之时,在针线兜里放魔咒罗盘来害我?” 范良蓉骇然:“什么魔咒罗盘?我不懂,不是我。”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的怒视冬儿:“你翻了针线兜,我看见了。” 在翻找绷架子时, 她看见了冬儿碰针线兜。 而且搬走时,她叮嘱过冬儿要把绷架子拿齐,她却还是掉了两个在厢房。 怕是早就起了坏心思。 “你为何要害贵人?”意识到这婢女在贵人到来前就已经被人收买,范良蓉又气又不解。 被自己小姐指认,想否认掉的冬儿崩溃了,“奴婢错了,奴婢是被逼的,求贵人饶了奴婢!” 郑离惊坐了下来,冷问:“谁逼的你?从实说来你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还狡辩其他,你全家都会遭殃。” 听到全家要遭殃,冬儿趴在地上就哭:“奴婢一家子被人拿捏了威胁,奴婢是不得不听命于人,求贵人宽宏大量饶了奴婢吧!” 冬葵听不下去的呵斥道:“我家小姐问你是谁指使的你,还不快点答。” 范良蓉也气急:“你快说是谁让你干这缺德事。” 郑离惊倒不急,不说她也知道必是为恶灵做法之人在报复她。 极有可能就是陛下和师兄都有提到过的无名修士。 跪伏在地的冬儿哭着摇头:“那人戴着面罩威胁的奴婢,奴婢不认识他。” “你真是......”范良蓉气得都不知要骂她什么好了。 “那人威胁奴婢说只要把两样东西放好不被人发现,他就会饶过奴婢的爹娘,要是被人发现他就会杀了奴婢的爹娘。”冬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求着贵人和小姐救救她的家人。 “若是一开始你就承认,或能相信你是被威胁, 但你一而再的否认,瞒不了才说是被威胁,你话里藏奸。” 郑离惊很肯定:“你是拿人好处为人办事。” “不,奴婢没有得好处,奴婢真的是被人威胁。”冬儿要发誓证明自己。 但郑离惊岂会被她糊弄过去,“你本可以坦白求助,你却没有,宁可听从于威胁者,难道威胁者的权势还大得过王爷?” 怕胁迫者而受其指使,却不怕王爷会追究,这不是正常人行为。 冬儿卡壳着,答不出来。 “你不过是担心坦白出来会失去发横财的机会, 宁可冒险一搏,反正我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害了也无关紧要。” “不,没有......”冬儿心虚地否认。 本来有点同情她的冬葵,这下气得更甚了。 她忍不住道出自家小姐身份:“我家小姐乃武安伯府嫡小姐,亦是玄隐仙尊的关门弟子,你胆敢害她,别说你家人,就是你家祖宗都得受惩!” 郑离惊:...... 倒也没这么夸张。 但她这身份一爆,冬儿直接吓瘫。 范良蓉也十分惊讶。 她知道能跟着王爷这般出行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却没想到竟然是勋贵之女,且还是仙尊弟子。 她都顾不得怒骂冬儿,就对得罪不起的人施以大礼:“良蓉失敬,良蓉深愧,虽是身边婢女做出错事,但奴犯牵主,良蓉只望不牵连我爹,求郑姐姐宽恕一二。” 郑离惊扶她起来:“我知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担忧我会迁怒你。” 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她当然不会乱迁怒人。 个人因果个人担。 范良蓉心头一松,感动不已,“郑姐姐人贵心慈,良蓉感恩铭记。” 不迁怒她,也就不会迁怒她爹。 她爹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做了官,要是被一个贪心奴婢拖累,那就完了。 理解她担忧的郑离惊,虽然给了她定心丸,但还是出言提醒:“范妹妹,此事关系重大,你要另寻可用婢女了。” 这冬儿肯定会被王爷提审,在她这里不好好倒出来的,王爷会有办法让她吐真言。 愿意吃罚酒她不拦着。 范良蓉也知道自己的婢女已是罪犯,不可留。 她也不会留。 为了拿好处,不知天高地厚去害人的婢女,她哪里还敢用。 吓瘫的冬儿,知道自己要是被小姐放弃定无路可走。 她连忙爬到小姐身边求饶,求她看在朝夕相处的份上帮帮她。 范良蓉气道:“若是你念着我们的情谊,就不会做这样害人害己的事。” 这冬儿实在是胆大包天,她能为了好处害一个跟她无冤无仇之人,也能为了好处出卖她这个主子。 “你不但让我失望,你还让我害怕,你有什么下场是你自己造孽的因果,我帮不了你。” “不,小姐,奴婢真的是被逼的,求你救救我!”冬儿又哭又叫。 冬葵气得直接出去叫了王爷的侍卫进来把人押走。 好晦气,她叫冬葵,这个陷害自家小姐的叫冬儿。 跟这样的人名字同有一个冬字,好晦气! 第124章 还牙,没眼力劲 赢县衙门外的鼓被人敲响。 犁村有个庄稼汉被抓入牢狱,受了酷刑身亡,其家人来击鼓鸣冤来了。 恨极那些沾点前朝皇气根儿就上百年都不安分的范知县,一日间有了昏官相。 他让人把那些来喊冤的,全都抓起来关进大狱。 就连那些看热闹吵嚷嚷的人也被关到一个屋子。 这举动让一城百姓哗然。 被抓起来的人自然气愤不已,郑离惊就在这些气愤不已的人群里,利用法眼揪出了十几个跟那祝春牛一样身负杀孽之人。 其余人被放了出去,赢县刚有点被煽动起来的民意,被这突然一放,如热锅浇冷水,温吞了。 且官府正式布告,有前朝余孽在赢县作乱,知情上报者有赏,隐瞒者必究。 本想低调行事的瑾王,来了个大转变,公开竖起清剿前朝余孽的大旗。 这更让赢县百姓哗然。 上一次朝廷大动作清剿前朝余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现在又剿,这前朝皇族余脉到底有多少人还在幻想复辟大柱国? 没人知道。 但普通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对于已是老黄历的过去真正怀念的人不多。 正是因为不多,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想搅乱一池水。 水浊易起事,偏偏瑾王把他们扯了出来,让百姓知道谁在作乱。 犁村村民在赢县衙门前闹腾喊冤,不再有闲人掺和,都怕被当做前朝余孽给治罪。 王爷利用祝春牛引蛇出洞,郑离惊负责把有毒之蛇挑出。 既然能用连环命案把瑾王引来赢县,这些有杀孽在身的人,很可能就是行凶的凶手。 逮了人出来归瑾王审问处理,郑离惊闲下来研究起魔咒罗盘。 “师兄,你说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个给对方来个回旋咒?” 对方出手两回了,他们不能只招来卸招。 得以牙还牙。 “能是能,就是要费老大劲儿,还得看天时地利。” 隐川大修士火气没那么大,但他乐于看到受教训的小师妹奋起报复。 就指点起她。 郑离惊憋着一股气学得很快, 她对有兴趣的事一向学得飞快。 隐川大修士以为要费老大的劲儿,结果只费了老大劲儿的一半劲儿。 看着小师妹把魔咒罗盘改成功只用了半日时间,还增强了数倍回向法力,攻击性吓人。 大修士又有了闭关的念头。 他老早就被拍在沙滩上,对于小师妹的天赋都已经失去评估能力。 当夜,已经连续阴沉了小半月没有过晴空的天,偶现一弯细薄微的月光,时隐时现。 “你还真是运气好得离谱!”隐川大修士望着夜空连连感叹。 郑离惊也没想到天时将就如此顺利,“走,东北方向与月神正对。” “师兄这老胳膊老腿儿的都被你使唤坏了。”大修士不禁又叨叨一句,脚步却跟上了师妹。 趁着月色偶现,阴煞之气正浓,郑离惊在东北方向布下回旋法阵。 随着法器激发,黄铜罗盘里的万骨土附着布下魔咒阵者的法力,瞬间暴涨好几倍反噬回去。 赢县某座大宅里的观星楼,一名六七十岁的老者正入定,突然间双眸怒睁,“噗!”的一下喷出一口老血。 走火入魔,神散气泄,差点归天。 隐川大修士看着罗盘中的万骨土突然变成红黑色,还发出一阵腥臭味,他就知道这一报还得相当狠辣。 幸好小师妹学的是正道,走的也是正道。 要不然谁惹她,一但压不住脾气,鬼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看看现在,人家只是放点东西来打扰她修炼,她直接就把对方干废。 小师妹报复起人,都不带尊老的。 报仇后的郑离惊,身心舒畅了。 回房睡了个安安稳稳的觉,第二日以为要继续费眼神儿干活。 结果瑾王说她功劳巨大,让她好好歇着。 十几个被抓的人里面,策反了三个,打服了五个,这些人都招了。 这次针对性抓捕,可怕的精准度让这些人心理防线未审先输。 凭着这些人的口供,皇家禁卫和县衙衙役全部出动去抓捕可疑人员。 朝廷也反应迅速,把一些已经渗透进重要衙门怀有异心的官员革职查办。 范知县忙得脚不点地,努力想要在王爷面前落个勤政忠君的印象。 结果查着查着,脸色又泛了白。 他握着一沓案卷在王爷冰冷的目光下,吓跪倒地。 清闲的郑离惊在院子里待腻了,带着冬葵出来逛赢县小城。 “冬葵,这红糖糍糕不错,这个要一点。”在一间点心铺子试吃各种小点心的郑离惊,挑选着新鲜出炉的糕点。 “麻糕也来点,这个是真好吃。” “还有那绿豆糕,五师兄爱吃这种,给他带点。” 冬葵按着小姐吩咐,每样都装了一些,她悄声问主子:“小姐,要不要给王爷也捎点?” 光给五大师带,不给王爷带好像不太妥。 “捎,多要点。”正好借送糕点跟王爷唠嗑几句家常话。 目前为止,能跟王爷说的话基本都是关于公事,还未有进一步能聊其他的机会。 没机会那就创造机会,否则按王爷日日繁忙的架势,未必能打听出什么来。 于是冬葵又多装了一份糕点。 难得闲逛一次的主仆二人,买得轻轻松松,逛得也轻轻松松。 回去路上还买了烤山药蛋来吃。 “小姐,您看那是不是范小姐?” 正吃着山药蛋的郑离惊抬眸朝冬葵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范小姐在不远处的巷子口被一个少年男子无礼拦截。 她连忙吞下还有点烫的山药蛋几步走过去喝止:“大胆,光天化日下竟敢如此行径!” 正泫然欲泣的范良蓉愕然转头看过来,看清来人是谁后顿时神色发慌。 紧张得不知所措起来。 这反应让郑离惊顿觉奇怪,“范妹妹,这人你认识?” “我.....”范良蓉脸色红白交错,眼神慌张,“我,我认识他。” 她很是紧张的辩解:“郑姐姐,他不是坏人,只是,只是......” 郑离惊尴尬了。 “那没事,我多管闲事了,打扰打扰,哈哈哈!” 怪她没眼力劲,错把调情当调戏。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范良蓉急忙拉住:“郑姐姐,您能不能帮帮我们?” 嗯? 第125章 牵挂,转入冰点 京都武安伯府,郭氏日日牵挂着为天家办差的女儿。 “下雪了,宁儿在赢县也不知会不会受冻。” 一早起来看见有薄飞絮,郭氏就不禁担心女儿衣裳不够暖。 郭老太太听到女儿念叨,不禁说她:“你整日念着宁儿,也不怕她耳烫得难受。” “过去十六年她住凌云观你没这般记挂她,我看她还少受点被念叨的罪。” 女儿身体有了好转,老太太说话也少拐弯抹角了,“宁儿在道观长大,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她用不着家人时时惦记她过得如何,在身边能好好待她就行。” “倒是家里这个,你要多加注意,都是自己生的,以前已经顾此失彼一次,莫要现在又重蹈覆辙换着人来冷落。” 郭氏被母亲说得有些惭愧,“好的歹的都说了,珍儿她硬是不肯退婚,真逼得她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府里刚消停些又得起波澜。” 大女儿不懂事,明知前路走下去是火坑,偏不回头。 她已经让人探过孝勇侯夫人的口风,他们从没退婚之意,还巴不得把婚事坐实坐稳。 显而易见,想要退婚的是梁世子。 而梁世子是出于对女儿好,还是为他自己,还未可知。 但不管是因着如何,梁家都不是好选择。 然而女儿九头牛都拉不回头,就要嫁梁世子。 若是梁世子不再是梁世子,按大女儿的性子定然受不了。 她这是想逼着家里帮梁家,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心机所在。 她这辈子已经被人算计得够狠,连自己女儿都想算计她会心软,她无法对这样的女儿有好脸色。 郭老太太听得女儿一通牢骚,不禁叹气:“从前你是把心思都放在君哥儿两兄弟身上,宁儿回来你就加上宁儿,珍儿排在最后。她本是家里最受宠的嫡长女,就算是那老毒妇营造出来的假象,她也得了实在待遇,现在她一落千丈,连她父亲都不待见她了,她可不得抓住对她殷勤示好的梁家。你对她越冷淡,就越是把她往外推。” 郭氏沉默了一会,再抬头时有了决然之色,“母亲,我生养了四个儿女,唯有珍儿我问心无愧,我给了她我所能给的,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对我最疏远离心的一个。” “将心比心,将人比人,见过最真心,就很容易识破假意。母亲,我想活久点,为真正在意我的人活久点,我不想为难自己了。“ 郭氏哽咽住。 大女儿但凡心疼她几分,都不会拿她好心当驴肝肺。 她已经为难自己二十年,迁就二十年,她过了二十年并不如意的日子。 现在她只想活轻松些,随心些,孩子长大了,教一教二教不好,就不费劲了。 各人有各命,走对还是走岔,最终都是自己走。 看到女儿这样,郭老太太不由心疼,“好好好,你说的没错,不为难自己,不受那委屈了!” 过来请安的戚芮溪站在外廊下,看了眼身后脸色难看的大妹妹,暗自叹气。 大妹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真心关爱她的母亲居然都不珍惜。 真不管你,由得你了,那可不是宠, 那是不在意。 听了半截子里头的话的郑唯真,很想转身离开。 母亲还在说她跟她离心,她日日来请安,日日来问候,她当她假意,她委屈,难道她就不委屈吗。 但她最终没有走,硬着头皮进了去。 郭氏看到大女儿过来,并不担心她听了自己的话会怎样。 听见了更好,省得她要重复一遍。 母女俩的关系转入冰点,一个生硬请安,一个淡然回应。 不再有以前的关怀,也不再有以前的笑容。 戚芮溪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外祖母,外祖母对她摇摇头,示意不用管。 等请了安出来,戚芮溪喊住要回院子的郑唯真:“大妹妹,若是有空不如我们去暖阁煮茶来喝?” 这是她第一次邀约大妹妹,本意是想安慰她,并劝劝她,莫要让母亲伤心寒心,让她珍惜真心对她好的人。 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郑唯真一句我没空就直接走了。 看着大妹妹傲然离开,戚芮溪再次叹了口气。 大妹妹的高傲跟自己的姐姐何其相像。 娘家嫂子生产时她回去,看到自家大姐也是一副她做什么都有理的模样。 不同的是,婆母比自己母亲要清醒得多。 自己母亲太容易被大姐说服,幸好父亲还算理智,没有任着她们出去丢人。 仗着如今的身份,她也有底气给父亲一些他能听进去的忠告,这是她从前从未敢想的事。 这都是拜婆家所赐,她在娘家说话才有了分量。 戚芮溪不由想起出门在外的二妹妹,后悔那日没有准备多些糕点零食给二妹妹带上。 被家人念叨的郑离惊,时不时揉揉自己发烫的耳朵。 大冷天的,耳朵烫脑门凉,有够受的。 赢县百姓因着朝廷清剿前朝余孽而人心惶惶。 传出县衙牢狱都装满了被抓的逆贼,更是让人心惊害怕。 再加上朝廷紧急调派来一批官兵来到城外,虽然没入城,但风声鹤唳,百姓紧皮。 街面受这紧张气氛影响,并不热闹,还相当冷清。 郑离惊逛了小半日就回了县衙后院,打听了一下王爷还在审问要犯,就连自己师兄也不在,她只好对着一桌糕点吃独食。 今日与范小姐在巷子口拉扯的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范小姐的未婚夫出自娄家,而娄家,上了瑾王列的清查名单。 还没钻营出名堂的范知县,官帽摇摇欲坠,真是命运不济。 她已经放过一马,这么快又遇到大坎儿,偏偏范小姐求她帮的不是她爹。 而是想让她未婚夫一家能避过大难。 这就有点为难人了。 第126章 铺垫,化龙局现 派冬葵去探了几次风,终于得知王爷从衙门回来。 郑离惊看看开始飘雪的天,还是拎了糕点去串门。 买都买了,不能浪费。 忙了大半日的瑾王,刚洗了把脸,就看到她拎东西过来。 瞅了瞅上面一层都是冷得发硬的糕点,“这如何吃?” 第一次见到这种冻凝的糯米糕,也是第一次收到这么“粗糙”的糕点。 “烤着吃或蒸着吃啊!”郑离惊还奇怪了,“王爷难道没吃过糯米糕?” 瑾王摇头:“见过软糯的,没见过这么硬邦的。” 砸一下能咚咚响的糕点,谁敢呈上来给他吃,怕不是嫌自己脖子太硬。 但这二大师送来的“石头糕”,他到底要给些面子,让人拿去烤了。 “王爷,我们何时去看龙脉?”郑离惊拿了一个摆在桌子的橙子开剥。 王爷这里居然有水果,不吃白不吃。 “怎么?你想尽快解决好回京都?” “对啊,难道王爷您不想早点回去?”郑离惊掰着果子皮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得以归家,在家都没住两月就出来了,我母亲肯定想我想得紧。” “看看,我耳朵是不是热得发红?肯定是家里念叨我了。” 瑾王看了眼她红得跟熟了似的耳朵,不知道的要以为是害羞什么劲。 被人念叨难道真会耳朵热红? 他表示怀疑。 “王爷您出来这么些天,说不定皇后娘娘也想您了。” 瑾王呵了一下,他耳朵可不热。 他都二十八九了,又不是小孩子,出个门还有父母惦记。 “还有王妃娘娘。”说到王妃娘娘郑离惊笑眯眯的夸赞:“王爷的王妃美得举世无双。” 瑾王瞟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才多大就以为看尽人间繁花,下这样的断论。 “你不知你母亲是凉州第一美人?” 武安伯夫人年轻时美名都传到京都来了, 要不是武安伯府先下手为强,说不定就成了他某位皇兄的王妃。 有这么一位美名在扬的母亲,居然还觉得他的王妃举世无双,有拍马屁嫌疑。 “我母亲是凉州第一美人?”郑离惊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瑾王挑眉,这不像做伪,难道真不知? 郑离惊是真不知,她难以相信,“要是这样,那我母亲也太惨了,嫁给我父亲受尽委屈不说,居然还绝色变枯色,怪不得我外祖母每每看着我母亲的睡容都掉眼泪。” 瑾王:..... 好吧,武安伯夫人曾经病入膏肓,再艳丽的娇花,也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不知道自己母亲曾经艳冠西北,情有可原。 郑离惊逮住机会问瑾王:“王爷的王妃也是一方美人吧?京都第一?” “她并非京都人士。” “哦?王妃不是京都人士,那她是哪里人?东北第一?南方首美?” 瑾王不由揉额头,“她是鄂州人。” “鄂州?”郑离惊按下惊讶,抚掌而笑:“那就是中都第一!” 非要排个第一给他王妃做甚,瑾王笑着摇头,“本王王妃不喜出风头,不必这么夸她。” 郑离惊表示理解:“王妃清艳脱俗,文静端雅,性子看来就挺好。” “王爷好福气!”她又夸了句。 瑾王似笑非笑,“你这是给本王看相,还是给本王王妃看过相?” 这话对路,郑离惊掰了一半橙子肉给瑾王,问他:“要本大师给您认真看看吗?前世今生,前程命运,都能给您算一卦。” 瑾王把那一半橙子肉推回去,“本王这一世的命已定,用不着算了。” 嗯?难得主动为人算次命,居然被拒绝? 郑离惊把橙子三口两口全吃了。 “但是......”瑾王斟酌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隐川大修士就找来了。 “小师妹,你咋到王爷这儿来了,我寻你都寻不着。” 刚铺垫好开头,正要趁机聊下去就被打断。 郑离惊幽怨的看着来得不巧的师兄,抱怨回去:“这才多大点地师兄就寻不着我,您这是真老眼了啊!” 抖去一身寒气的隐川大修士佯恼:“你这小丫头,用师兄时不嫌老,用不着就嫌弃上了是吧!” 郑离惊呵呵道歉:“不敢不敢,师兄正值壮年一点不老,是师妹串门子的时辰不宜,害您找不着我了。” “就你皮。” 瑾王看着这对年龄跨度大得塞他进去都不够数的师兄妹打趣,嘴角不由微弯。 性情中人,不多虚假。 “五大师今日可有收获?”他问道。 “有啊,所以我要寻小师妹来考考她。” “是什么收获?”郑离惊立马来了兴趣。 隐川大修士让王爷提供笔墨纸,“今日师兄走到西城区,感应到一丝你回旋法阵的应力余散之气,留意起周围,才发现那地方不得了。“ “什么不得了?” “稍等稍等,我画给你们看。” 这下子连瑾王都起了好奇心,捏着块烤软了呈上来的糍糕一边吃一边看五大师挥墨。 隐川大修士妙笔生花,在白纸上很快描绘出西城一角。 瑾王看到的就是连片的房子,但他知道绝对不是自己表面看见的这些。 郑离惊却看懂了,“这是化龙局!” “对,就是化龙局。”隐川大修士赞赏的看向小师妹,不愧是自己教过的师妹,一眼就辨了出来。 瑾王不懂看图中奥秘,但他听到化龙局就知道不妥。 赢县,化龙? 想做什么是昭然若揭。 “是哪家?”赢县大户基本他都入手查了,到底谁野心这么大。 “娄家。” “娄家?”瑾王脸色顿时一沉,娄家他查过,并无太大发现。 郑离惊也眉心跳了跳。 范小姐情急失智,会后悔的吧。 这回范知县的官帽不是摇摇欲坠,戴官帽的脑袋都得看天家人的心情了。 “被师妹回旋法阵反噬的法师就在娄家,娄家还有化龙局,且还与那些逆贼有关联。王爷,这娄家,您没查仔细啊!” 瑾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这会儿更黑了。 不是他被人糊弄,就是那些喽啰被人糊弄。 那些喽啰招供出来的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还住在化龙局里。 当真是狡猾得很。 若不是五大师不辞辛苦的到处勘察,只怕这次还是斩不断根。 “五师兄,我花了大力气报复回去的,那人可还有气在?” 郑离惊现在最想知道算计她的人死没死。 若是没死,她刚好可以上门去补刀。 第127章 查抄,指点一二 “你还真是冲着要命报复回去的啊!” “那当然。”对敌人仁慈,那不是傻么。 对方要是有机会,也一定会想置她于死地。 他们之间的梁子,在她收了恶灵那一刻就结下了。 “可惜人家还有气儿呢!”隐川大修士遗憾的道。 “不过不死也重伤,起不了浪了。” 走火入魔轻则要闭关恢复,重则功废人陨。 无论是哪种,受了反噬现时都翻不起浪。 “来人,传严将军带兵入城。”瑾王当即下令。 按原计划是抓几个有用的带路入鲲山,找出他们作乱的法阵,先护好龙脉再清查其他。 结果凭着两位大师的本事,直接掏到前朝余孽的老窝。 这速度,超瑾王所想,幸好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调了兵力过来协助。 才能即刻查抄一个本地大族。 被停职避嫌的范知县,听到王爷带了大批官兵再去西城娄家,就知道事情只会更严重,不会有转机。 但他毫无办法,很是后悔随了妻子的意,把女儿许配给了娄家子。 娄家是富门,久受清贫的妻子禁不住对方讨好,生了联姻之心。 也怪自己没本事,科考多年花光了家里积蓄,当官两年也仅仅是能维持表面体面。 不该要的他不敢捞,就希望爬高点,能多点俸禄来养家。 结果,都到头了。 娄家,赢县大姓,祖上可追溯到上千年前的汉王时期。 娄姓人世代生活在这里,有耕读之家,也有营商之家,出过几个读书人,但并无太大作为, 直到近几代,娄姓才有一支异军突起,家富书勤,子孙兴旺。 在西城成为宅大屋多人旺之大户。 西城娄家,宅子依坡而建,层叠而上,坡顶有座观星楼,可俯览赢县全城。 瑾王带来的官兵,把这一片十几座宅子迅速围了起来,禁止人员进出。 娄家人惊慌不已,官府之前来查过,抓拿了他们娄家好几个人,说是与前朝余孽有交集,行为可疑。 他们正想法子捞人,都还没行动就被官兵围困,这阵仗岂能不心慌。 娄家族谱显示,如今娄家最富有的一支,是入赘所出。 而当年木姓男子入赘娄家的时间点,正好在大柱国灭国十年后。 也就是大晋立国十年,前朝遗孤就以入赘娄家来隐藏自己。 经过五代奋力繁衍,现在有子孙两百多人,这一片住的大部分娄姓人都是木姓男子的血脉。 木,宋姓取一半,这姓氏是半遮半掩,如同犁村祝姓带牛的拥趸。 他们都以此隐姓埋名,世代铭记不忘的想回到过去的权势之巅。 化龙局让他们身份显露无遗。 娄家人喊冤也没用,瑾王拿着娄姓族谱,把在这里的前朝遗孤的后代全部揪了出来。 “有几个跑掉了,还有几个不长住这里,皆为嫡系嫡长一脉,跑掉的那法师并非无名修士。” 瑾王迅速清查出结果,这结果当然让人懊恼。 补不成刀就算了,还跑掉了。 郑离惊立马登上观星楼测算方位,“跑不过半时辰,西南方向,山,道,水,三头分追,或可能抓拿归案。” 在一旁同样测算着的隐川大修士点头,“对方甚为狡猾,多加留意为上。” 能在他勘察出化龙局后就当即出逃,对方不止有一位高人。 瑾王当即安排人手去追拿要犯。 被揪出来的娄家人,有些并不知道他们是前朝皇族之后,得知后甚是惊恐。 纷纷跪地哭求放过。 然而,即使不知情,朝廷对于作乱的余孽之后,必是严惩不贷。 宁杀错不放过的防范措施历来用得最狠就是在谋逆之事上,牵连多族都是寻常。 回到县衙后院没多久,范小姐就找上门来了。 哭过的眼睛有些红肿,但到底没失去礼仪。 “郑姐姐,娄家竟是前朝余孽,良蓉之前情急失智,竟为他们求情喊冤,实在不该,还望郑姐姐原谅我的莽撞无知。” 未婚夫的父亲被抓下狱,未婚夫约见她求助,她以为真的是误受牵连,情急之下做出了不妥求助。 现在得知娄家竟然是前朝余孽正体本身,她已是深受打击。 灭族之罪,谁还敢沾。 “范妹妹情急所致,所谓的急病乱投医就是如此,我能理解。”郑离惊表示没在意。 且告诉她自己并未禀告王爷此事,范良蓉松了口气,“郑姐姐没有因良蓉而受累,良蓉放心了。” 看到这姑娘明明恐慌得身子都在发抖,还强装镇定,郑离惊生了怜悯心。 让她坐下烤火取暖,“娄家心存谋逆意,不管知不知情,这一支的人都难逃朝廷清洗,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听话坐下的范良蓉身心俱颤,忍不住的泪滴衣襟。 她与未婚夫认识了一年多,感情甚好,本以为日后会是个好归宿。 结果却是断头路。 “ 我母亲已经去退婚,我跟他没关系了。” 这话说得容易,但内心是怎样的痛苦惊惧,无人能感同身受。 看到范小姐无措落泪,郑离惊只能说道:“既非良缘,就此相忘, 焉知前头没有更好的在等你。” 范良蓉抹着眼泪哽咽,“无意遭此难,不敢奢求前程。我爹说了,能保命就不错,有命在不嫁人也挺好。” 郑离惊看了她一眼,见其姻缘星位暗淡,只怕受此打击已失去心志。 她沉吟了下道:“你家犯太岁并非不可解,心定莫躁,只要能沉得住气,就会厄去运来。” 听得此话,正担心自家会跟着倒霉的范良蓉惊喜起身,大礼拜下:“郑姐姐的良言真句,良蓉必会郑重告知父母。” 郑姐姐是仙尊弟子,听她的话定然不会有错。 郑离惊受了这礼。 看在范家父女都有善根的份上,指点一二未尝不可。 这一劫数,只要秉持身正不怕影子斜,就会有转机。 若是急慌慌的四处求人说情,倒会让天家人另做他想。 第128章 立功,即时出发 出自前朝皇族宋姓血脉的娄家人被一锅端起,相近旁系也被禁闭受审。 逃跑的被抓回来三人,长期在外的加紧缉拿。 如隐川大修士所料,对方有高人协助,狡猾得很。 瑾王很是恼火,斩草不除根,将来也会成隐患。 藏在娄家近百年的这些余孽就是现实例子。 他加派人手去搜索追查,也火速把赢县情况呈送回京。 赢县大户篓家一支竟然是前朝遗孤之后,朝堂自然哗然。 隐藏得如此之深,怪不得当年仙尊都没能连根拔起。 得悉瑾王把前朝余孽一锅端,皇帝心头大快,在朝堂上连夸瑾王能干。 玄隐门弟子的功劳自然也不忘。 皇帝还加派两个儿子去赢县协助调查处理。 接着嘉奖瑾王府和武安伯府。 武安伯府阖府跪接天家赏赐,这次赏赐有金银珠宝,还有锦缎皮毛。 “这都是宁儿给家里挣来的荣耀,等她回来看过挑过再来分配这些东西。”郭氏发话。 戚芮溪自然听命:“母亲,那儿媳先把这些赏赐归置到您库房里头。” “行,那就先放我那里。”是个懂事的儿媳,不贪小姑子的东西。 这些事武安伯没有发言余地。 二女儿能为家族挣荣耀,比之他浑浑噩噩几十年都没有得过天家一次特赏,不免惭愧在心。 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毫无异议。 郭氏如今说话行事也不以丈夫为中心,她只为自己和儿女着想。 转变心态才发现,男人有时候就是贱骨头。 你百依百顺时,他挑三拣四,你不再顺从甚至视若无睹时, 他倒反过来迁就你。 勘破这点人性后,郭氏就更以自己想法为重。 哪怕那两个妾室终于从西北回来,她也只是受了她们拜见礼就打发回她们院子。 丈夫要何去何从,她不再在意。 武安伯对两个妾室走时投过来的殷切眼神无动于衷。 这是那老毒妇给他找的妾室,现在看到她们他就心里起膈应。 为此他斟酌了下问妻子:“她们两个,用何种理由去处理才好?” 郭氏顿时惊讶:“为何要处理她们?” 两个妾室都生育有功,为郑家各生了一个女儿,无缘无故怎能随便处理。 武安伯也知道这点,所以他才会问妻子有何合情合理的办法。 至于原因,他有些难以启齿。 看到丈夫嗫嚅半天都吐不出话,郭氏恼了:“你总得有个缘由,无缘无故就要处理她们,怎么跟你那两个女儿交代?” 憔悴不少的武安伯,在妻子的逼问下道出心声:“潘氏和文氏都是老毒妇弄来的人,现在看见她们就极不舒服。” 不舒服到想动手除掉。 没想到是这个缘由的郭氏,好一会做不得声。 当年丈夫纳妾,确实不是他提及。 而是那老毒妇迫不及待的在她刚有孕时就塞人给丈夫。 丈夫为此还提前去西北戍边,那是丈夫唯一一次顾忌她心情而做出违逆那老毒妇的事。 接着就是被老毒妇以孝义怒斥,年底丈夫归家都遭受极度冷落。 那一次后,丈夫就再也不敢违逆那老毒妇的意思。 在她生下一对女儿后不久,又纳了一房妾室。 两个妾室出身都低贱,一个是原伺候在老毒妇身边的婢女抬房,一个是清倌人。 这两人有没有听从老毒妇指令做过什么毒事,现在谁也不知。 现在听丈夫这么说,她不免也有些膈应。 “先查一下,若是她们有做过错事,那就光明正大的处理,这样两姐儿也无话可说。” “若是她们没有做过大错事,你不想看见她们在府里,就让她们去庄子上住,总不能发卖或者做那等有违天良之事。” 妻子这么一捋,武安伯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了些。 “那就查查,尽量查清楚些。” 这话在郭氏听来,有点巴不得查出问题来的样子。 那两个妾室常年陪在丈夫身边,按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是了。 若是那两人做过什么,那怎么罚都合理。 若是没有做过什么不利之事,这般遭弃的下场,只能说沾上那老毒妇都倒霉。 她问丈夫:“可要给你物色两个新侍妾?” “不必了。”本还想多坐会儿的武安伯站了起来,蔫头巴脑的离开。 郭氏看着丈夫那不复挺直的背影,叹了口气。 女儿怀疑自己的爹也被人下过药,以至于再也没有其他儿子。 其实她也曾经疑惑过,自己生不了,两个妾室她没有阻拦她们生,却也再无有出。 只是这种事关系丈夫尊严,她不好提及看医之事。 倒是现在趁此机会查查。 赢县。 娄家几百人被抓拿关押,娄家被抄,加上守忠旧主的那些喽啰,牵出的人越来越多。 临近几个县都有余孽党羽潜伏。 忙着抓拿罪犯,忙着抄家的瑾王,分身乏术。 “师兄,我们何时才能进鲲山破掉那法阵。”郑离惊看看天气,又叨念一句。 虽然她不急着要做什么,但再等下去,就要到雪季,进山得遭老罪。 “你看王爷现在是有空跟我们进山的样子?” 蹲在炭炉边给栗子翻面的隐川大修士,有些无奈的道:“咱们得等皇族人一起,才能进龙脉祭祀地。” 郑离惊扔了个山芋进炭盘,“前朝余孽最隐秘的老巢都被翻出来了,王爷且有的忙,咱们在这里是干等。"; “那有什么办法,你急也急不来。”师兄给师妹的山芋用炭灰捂上。 安抚她:“耐心点,你给天家办好这事,就是给你家挣情分,不白辛苦。” 这道理郑离惊当然懂,她也只能说那么两句。 谁敢催王爷,揪出那么多心怀旧主想复辟翻身的逆贼,他火气大着呢。 她现在都不敢去王爷那瞎打探什么了,时机不合适。 但她不找王爷,王爷倒派人来传他们。 两人去到衙门,才发现多了两个王爷在这里。 三皇子昌王和七皇子绥王。 忙叨叨的瑾王看到他们立马说道:“帮手来了,本王分身乏术,让他跟你们进鲲山护龙脉如何?” 郑离惊看见瑾王指向绥王,她没意见。 隐川大修士也没意见,只是多打量了几眼这个还未及冠的绥王。 “那七皇弟你就随两位大师去鲲山,我与三皇兄负责前朝余孽之事。” “是,五皇兄。”刚到赢县的绥王,没预料到会安排他去护龙脉,他看了眼同样意外的三皇兄,没多说什么就点头应下。 然后问道:“何时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隐川大修士知道师妹想尽快。 “那现在就走吧。”绥王接过五皇兄给他的令牌和龙脉图就往后转身,说走就走。 师兄妹:...... 是个不拖拉的。 第129章 吃药,虎啸震山 鲲山山脉中部在隆县和廊县一带,距离赢县三四百里。 冬葵不会骑马留赢县等候,郑离惊与师兄一人一个大包袱出门。 在几十个护卫的保护下,和绥王直奔隆县方向。 两日后,被寒风吹得脸皱的郑离惊,累瘫在隆县驿站。 老胳膊老腿儿的隐川大修士,倒扛造,用膳后给师妹叫了热水送房里。 提醒她:“你洗个热水澡,洗完吃副药再睡。” “吃啥药?”被冷风吹懵了脑的郑离惊,一时没反应过来。 隐川大修士没应她就背手回自己房了。 同住楼上的绥王听到隐川大修士让郑离惊吃药,不禁担心。 这是病了? 病了还如何进山护龙脉? 想问问要不要紧,又觉有点多余,都要吃药了肯定要紧。 但他们两个都是仙尊弟子,本身就会医术,他担心也没用。 经师兄这么一提醒,郑离惊没多久就反应过来自己该吃啥药。 进山破阵护龙脉不能有血腥气,她是女子,怪麻烦的。 洗了热水澡,她服用了一包延经散,推迟葵水到来的日期,好方便进山行事。 翌日,阴天,北风呼一阵呼一阵的刮。 幸好没下雪,还算好天气。 用了早膳,郑离惊包头包脸的,把自己包得鬼都认不出。 隐川大修士见惯不怪,在岳山这丫头有时候也这样包,防风防露水防树枝刮擦。 出身勋贵之家骨子里到底有些讲究。 绥王看到她包得严实却诧异得很,“二大师,你生病要不要紧?” “生病?我没生病啊!”郑离惊从护卫手里接过缰绳就要上马,听到绥王这么问,她还奇怪了。 “本王昨夜听到五大师让你吃药,若是身体不适,多歇一日也无妨。”绥王好心建议。 “呃......”郑离惊没想到绥王会留意师兄跟自己说的话。 一时间脸色有些古怪,但包着脸谁也看不出。 隐川大修士斜了她一眼,“呃什么呃,玄门女修吃延经散以防做法时生意外,有什么不好说。” 他上马就催:“走了,别磨磨蹭蹭。” 一老道整得跟老将军似的,拿着佛尘堪比大刀,少了仙风道骨样。 包得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郑离惊,对师兄的背影呲咧了下嘴,然后才对一脸不明状的绥王说道:“我没有不适,吃药并非有病,养身而已。” 终是女子隐私,无需在众人面前拿来说。 年纪轻轻就开始养身? 仙尊弟子果然不同,绥王信了。 但他的随从唐进听懂了隐川大修士的话。 等二大师策马前行,唐进才跟主子嘀咕了几句。 正要上马的绥王差点一脚踩空,显而易见的有些羞窘。 唐进也不大好意思,但知道不说,又怕不懂女子的主子会闹笑话。 “行了,本王知道了。”绥王脸色有些不自然的上了马,驱马前行。 心里懊恼着,自己就不该多嘴一问。 一行人走了半日,到达鲲山一个入口。 在这里弃马而行,需要步行进去龙脉祭祀之地。 而前朝余孽历代祖宗骸骨就埋凤头岭,距离大晋皇朝设立的祭祀地只有百余里,若是没有拷问出精准方位,这千里山脉可不好寻到地方。 绥王拿着只能皇家人看的龙脉图,带着人进山。 大晋皇朝设立的祭祀地在深山深处,没有舆图的话隐秘难找。 隐秘难找,祭祀地才不会轻易被人破坏。 进入深山已无路,除了依靠司南,还要根据山岭位置和特征来辨别方向。 走了半日,包头包脸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别人虽然戴着披风头兜,但脸依然会沾上山林里没冻死的虫子或鸟虫粪便。 稍不留意还会被树枝刮到,最后绥王也学她把脸包了起来。 身为皇子,不管有没有可能继位,都得护好身上每个地方,不能有伤残。 特别是瑾王出事后,更是成为各位皇子不敢大意的教训例子。 第一日,走的是鲲山外围,相对平静,并无猛兽威胁。 夜晚寻了个大山洞过夜。 众人把路上打的兔子野鸡去皮拔毛的拿来烤食,以素食为主的两位大师只能吃些烤热的面饼子。 “师兄,今日卦象如何?”看到师兄在摆弄龟壳和玉珑,郑离惊问了句。 “想知道就自己算,别偷懒。”隐川大修士随时督促师妹要勤奋。 “好吧!”咬着饼子的郑离惊只好掏出了自己的灵龟壳。 绥王好奇的凑过来,还有礼的问了句:“本王可以观看起卦么?” “想学?”郑离惊打趣。 “非也,就想看看,没认真看过。”宫里有钦天监,时常摆弄这些,但没事谁也不会跑去钦天监看这个。 “来来来,贫道给你看。”隐川大修士揽客。 “小王爷想知道什么, 贫道给你算算。” 绥王挪了过去,“五大师不如算算我们进山是否顺利?” “这不用算,很快就能听到虎啸豹叫熊哼哼,顺利不了。” 这还只是不顺之一,余下的先不说免得这些人心生慌。 在烤兔子野鸡的护卫们,听到这话都抽了口气。 虽然知道深山老林有这些猛兽很正常,但真要都遇上,大家都得绷紧皮。 绥王虽然没法跟隐川大修士这么云淡风轻,但底气还是有的,“咱们这么些人,应该能对付吧。” 皇兄给了五十个好手,他自己带了十人,都是练家子,不是花架子。 大晋立国,入鲲山龙脉设立祭祀地,高祖只是带了三十勇士进去。 现在他们多了一倍的人数。 “能是能,就是要费点劲儿。”隐川大修士看着绥王告诉他:“小王爷要小心有血光之灾。” 绥王后背顿时一凛,“我会受伤?” 他瞬间想到五皇兄断臂的惨状。 不由得摸摸胸口,“我戴了我母妃给的平安符,是二大师画的符箓。” 二大师抬头看过来,她什么时候给绥王的母妃画过符箓? 但随即就反应过来,绥王说的是自己的二师兄。 隐川大修士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贫道的二师兄五年前已羽化,他的符箓法力已减,你若是需要平安符定神,就跟另一个二大师请一张。” 另一个二大师? 绥王立马挪了个方向,面向现在的二大师:“二大师......” “吼!” 山洞外突然响起一声震山响的虎啸。 第130章 驱虎,七星煞阵 守洞口的护卫冲进来禀报:“王爷,有两只大老虎!” 都听见了虎啸的众人已经拿起武器防备。 “也许是过路虎,先别攻击。”郑离惊连忙阻止众人出手。 入山第一日就猎杀山中之王,不妥。 护卫看向绥王,绥王点头:“听她的。” 大晚上跟山中之王对上,确实有风险。 能避则避。 洞口外守夜的护卫避进了山洞,但洞口开阔,避进来也无甚遮挡。 只能把所有火把架在洞口震慑老虎。 两只夜巡老虎,到了洞外虎视眈眈的看着洞里的人。 白额吊睛,体型威猛的老虎,斑斓的皮毛都透着隐藏的蓄势之威。 老虎忌惮火把的光热,迟疑着没有虎足一蹬跳跃进洞。 但火把总有熄灭的时候。 人虎对峙,老虎在洞外久久不走,众人都心悬了起来。 卜算出凶吉的郑离惊,想了想从包裹里掏了包粉末出来。 “这是迷幻粉,等会风向合适时, 大伙使劲儿往外扇风,看能不能赶走它们。” 众人连忙把身上的披风解下,准备扇风而用。 郑离惊站在风口处,伸手感应风向,风向一变她就大喊:“屏息,扬风!” 一包迷幻粉被她扔到空中,众人使劲儿甩披风。 风力把粉末扬到了老虎那头,火把上的火焰也往外窜飘,老虎后退了几步。 “吼!”震山响的呼啸,让众人都头皮一麻。 粉末散尽,大家都拿着武器防备,眼睛紧盯着那两头老虎。 洞口外的老虎咆哮了几声,从开始的震山响,到降低声量,煞气大减。 郑离惊松了口气,药粉起效。 过了一会,众人就看见那两只老虎低声吼着打着晃转圈。 不再对他们虎视眈眈,而是在洞口晃悠了几圈,就转入漆黑的山林消失无踪。 “师妹,你这迷幻粉能起多久作用?”隐川大修士都没想到她有这一手。 还以为熬不走那两老虎,最终要猎杀掉呢。 “半个时辰吧,看吸入量多少 。”郑离惊指指几个不小心吸入了药粉的护卫,“他们迷糊多久大概老虎就迷糊多久。” 那几个不小心中了迷幻药的护卫,这会儿都胡言乱语起来。 眼神迷离,神志不清,把同伴当成爹的都有。 被人护在后头的绥王,看这药粉药效惊人,不由心惊。 但没等他多想,郑离惊就说道:“这迷幻药很难制,就这么一点都用在了那两头老虎身上。” 就这一点,意思用完了。 谁想要,没了。 并没有讨要念头的绥王,只是担心这药粉被他人所用会造成不良后果。 听到说没有了,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心。 毕竟他们进山这才第一日,要是再遇上猛兽,都少 了一道极为有用的应对之法。 隐川大修士知道师妹说这话是为了杜绝别人跟她讨要这等猛药。 他帮着遮掩,“怪不得你都没给师兄我准备点,原来不好得。” “嗯,有两味药料是西域之物,偶得之,不好找。” 药料都是西域之物,有心想弄点来“防身”的人,也应知不好开口了。 一场猛兽威胁,被一把药粉驱散,中了药的老虎在林子里乱走半个时辰,都不知翻了几座山,大概率不会再出现。 众人得以安全度过一夜,第二日继续往深山挺进。 山脉深处,是猎人都不会轻易涉足的危地,但路上发现有人踏入过的痕迹。 不用说就是那些进龙脉布局的前朝余孽。 “要小心有陷阱。”以那些逆贼的心机,定会诡计百出。 隐川大修士谨慎提醒。 防着野兽出没的众人,还要防着有陷阱,大家都绷起了弦,不敢大意。 树高林密,布满地的苔藓很容易让人滑倒。 加上阴天,山林里光线不足,很快就有人不小心踩到陷阱。 幸好众人都警惕性高,一把拉住人,没让他掉下去。 通往龙脉深处的一处低洼处,被人挖了个大深坑。 深坑底下还有几具尸骨,坑底是倒插的硬木尖,掉下去定会刺个对穿。 而深坑表面都铺了苔藓,与周围地面毫无二致。 “挖这么深一个坑来害人,那些人也够费心的。”隐川大修士啧啧两声。 郑离惊站在坑边拧眉观察,“师兄,这坑有蹊跷。” “嗯,坑底的尸骨姿势不对劲。” 绥王连忙让人把整个深坑上面伪装成地面的大块苔藓祛除,让整个深坑 暴露出来。 这坑比他们预判的还大,坑底摆放着七具尸骨,均是跪地不倒,并对着不同方向。 “七星煞!”师兄妹几乎同时看出了这不是普通陷阱,而是大煞阵。 其他人不知七星煞是什么,但看到两位大师都神情严肃,都知道非同小可。 绥王也提心相问:“这七星煞会怎样?” “你来说。”隐川大修士让师妹解释。 郑离惊告诉绥王:“在龙脉之地布下这七星煞,聚阴藏煞有损真龙气运,若是有人八字纯阴碰到这七星煞会被煞气主宰,人行鬼事。” “且这七星煞对八字轻之人也有损害,煞气入体,半生受影响。” 听到这话的众人,都不由头皮发麻。 真是害人于无形。 “那要如何解?”绥王急问。 “破法废阵,八字纯阴的人走回头路尽快出山,出去寻几只公鸡带在身边镇煞七日,天黑不能出门。” “八字轻的人跟我师兄请张符箓先戴着,等我们破了这七星煞再给你们做法去煞气。” 命格量轻的人连忙跟隐川大修士求符箓保佑。 队伍里有四个八字纯阴之人,虽然都长得人高马大武艺高强,但也不能留在这里被人用法阵操纵。 人行鬼事,到时会失去理智伤害同伴。 这四人看见了这七星煞,就已经受煞气克体,化解需耗费大法力。 他们才走了一半路,力气不能都耗费在这里。 只能让他们带张祛煞符先压着,原路返回。 如此一来,队伍就少了四人。 而七星煞,还只是他们看到的第一个邪术法阵。 第131章 煞伤,上树躲猪 无名修士隐藏四十年又重新作乱。 这四十年要是都在针对龙脉做法损害,只怕这鲲山藏着不少这般阴损招数。 听了两位大师的测算分析,绥王脸色越来越凝重。 父皇现在看着尚且康健,但他知道早前父皇病过一场,身体已经有些向颓。 而嫡出正统的五皇兄在十多年前也出过事,失去继位资格。 本该成为太子的人,不再有可能,余下兄弟会为了争夺皇位而难有和睦。 到时,就是大晋根基动荡之时。 前朝余孽移走他们祖宗骸骨,在鲲山龙脉做法影响大晋国运,等的就是那时候。 意识到这点,绥王后背发寒,拳头紧握。 就算死,他也不能让前朝余孽如愿。 郑离惊与师兄两人开坛做法,让人把那七具尸骨弄出来挖坑埋葬。 这七具尸骨并非献祭亡灵,而是冤死之人,怨气极大。 一场法事做下来才让他们敛了些怨气,顺应超度。 那深坑也被绥王命人堆土推石的填平,免得害人害物。 破了这法阵,又给那些个八字轻的人去煞气,这日基本就耗费在这山坳中。 还与冒出来的一头黑熊对上,大师说今日忌杀生,这头熊就被合力赶走了。 行程比昨日缩减大半。 天色将暗时,没有找到山洞,只能在一处避风的山壁处安顿下来。 扯了幕布来围拢出一个遮露水的地方,四周架起火堆,地上铺上干柴干树叶防潮。 众人草草热了携带的干粮来充饥。 郑离惊也吃了一个面饼子,然后在住地周围设了法阵,防止出现孤魂野鬼来吓人。 但防了外面,却防不了里面。 天黑下来没多久,没有轮值守夜的人还没入睡,就突然出现意外。 “啊!”一声惊喊,震惊众人。 “关大头,你做甚伤我?” 那位名叫关大头的护卫双眼呆滞的拿刀突然砍向自己同伴徐聪,没有防备的徐聪肩臂顿时受伤,呼痛大骂。 众人愣了一瞬,就连忙去阻止要朝绥王出手的关大头。 在徐聪身后的绥王因着紧急闪避,不小心手撑到山壁上,被山壁上尖出的石头刺破了手心。 眼看这一日就要过了,还是见了血。 虽然只是伤到点小皮肉,但还是印证了隐川大修士那句血光之灾的话。 绥王捂着手发恼的瞪向那状态异常的关大头。 “他定是八字全阴!”郑离惊当即断定。 出现这状况必定是受那七星煞影响,她先去给受伤的护卫止血。 隐川大修士匆匆掏出几张符箓,给失去神志被人按住的关大头当头就贴。 “你是不知自己出生时辰还是怎的,害人了啊!” 那双目呆滞的关大头被贴上符箓,眼神很快恢复清醒,“这是怎么了,为何抓住我?” 他都不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一脸惊讶的看着控制住他手脚的同伴。 “你伤了徐聪,你拿刀砍他,你还想杀王爷,你被鬼上身了你。”按住他的同伴都气死了。 关大头听得脸色发白身子发瘫,跪地跟王爷求饶。 “王爷饶命,属下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其实不是鬼上身,他是被阴煞气祸害,与极阴命格形成魔障气运。 被布七星煞的人做法操纵,失去原本清明。 “你是不是八字全阴?”绥王怒问。 “我......”关大头羞愧万分:“属下是弃儿被人收养长大,属下记的是养父母给的生辰八字,可能有错。” 他不是有意隐瞒,而是没人知道他正确的出生时日。 绥王听得没法骂人,只能庆幸没出人命。 关大头也内疚无比的跟受伤的徐聪道歉。 无端被自己同伴砍一刀的徐聪,能拿他怎么办。 自己生辰都不清楚的可怜人而已。 “算了,回去你给我洗两月衣裳,可别想一句道歉就过去这事。”徐聪龇牙咧嘴的忍痛。 二大师的止血金疮药,忒得劲儿。 疼得他五脏六腑都抽搐。 内疚不已的关大头连连点头:“我给你洗半年,不,洗一年衣裳。” 徐聪痛笑:“你说的,别赖账。” “好。” 这俩以洗衣泯恩仇,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绥王问隐川大修士:“他这样贴几张符就能好?” “哪有这么容易。”隐川大修士让人继续按着关大头, 取出法器,放血做法,念念有词小半时辰,直到关大头闭眸沉睡不醒,才收功。 但关大头被七星煞弄得提刀乱砍自己人这出,还是把众人吓到。 即使治了下来,大家也半吊着心。 生怕谁谁谁又记错自己生辰八字,半夜人变鬼的话,就不是一点外伤了。 郑离惊看到师兄脸色泛疲色,“师兄,您累了吧?” 今日连作三场法,师兄都担头阵,是想让她保存实力,以对后头的不测。 “你要是有劲儿,就给师兄解解乏。”隐川大修士盘腿坐下,不客气的让师妹给自己按按肩膀。 “好咧!”郑离惊当即上手给师兄松筋骨。 被人里一圈外一圈护着的绥王,也不敢安心睡死。 才走了一半路,就状况频出,余下的路他知道会更不平静。 第二日,一夜没睡好的众人,精神明显不如昨日。 耗费过多法力的隐川大修士也不多话了。 受伤的徐聪以为自己今日必然要忍伤受痛,却发觉情况恢复得比自己想的好。 “二大师,您的金疮药好使,可不可以今日也用你的金疮药治伤?” 每个护卫都自带有外伤药,但有了对比,就不想再用自己的普通货。 郑离惊看了眼这个挺心宽的汉子,点了点头:“等会我给你一些,连用两日,然后换上你自己的伤药就行。” 她的外伤药不是很多,可不能都用在一个人身上。 万一有人受重伤,能迅速止血并生肌的药能救命。 能多用一日徐聪已是十分感激:“谢谢二大师。” 他知道好药难得,不敢奢求用到痊愈。 关大头帮他背了干粮,又帮救了自己的隐川大修士背大包袱,再加上自己的,前胸后背都挂了东西。 显得有些滑稽,但他为了心安,硬是扛着一堆东西在身上。 隐川大修士乐得只拿个佛尘一身轻省。 这一日也走得并不顺利,先是遇到豹子和熊,仗着人多,暂时称霸山林。 没多久又碰上野猪,这野猪就没有单干的,都是成群结队,在深山老林里横冲直撞如在无人之境。 这些野猪见虎豹都不怕,何况见人。 它们见人就凶猛的冲过来攻击。 幸好都身手矫健且武器齐全,护着王爷和两位大师上大树躲着后,众人开始猎杀野猪。 郑离惊抱着大树丫,俯视着几十位勇士对付十几头野猪。 内心不由暗哂,没想到自己还有上树躲野猪的一日。 隐川大修士也抱着一根树丫往下观看,嘴里还念叨着:“昆虫草木,犹不可伤。猛兽凶禽,却遭老殃。” 同样坐在树上的绥王听了,有些无奈。 第132章 话意,厉鬼当道 佛道都是世外之人,有好生之德。 但他们这些都是俗世常人,对于威胁到人身安全的一切物种,猎杀是本能。 隐川大修士尽管叨叨,却没有阻止别人用他们的方式生存。 他只怪那些野猪,“在林子里好好的非要跟人过不去,看看,倒霉了吧!” 十几头大小不一的野猪被长枪长矛对抗攻击,很快落下风。 野猪一头头的倒下,剩下的见势不好,终于识相的嗷嗷叫着逃跑了。 猎了五头野猪,护卫们快速的斩头去腿除内脏。 只要大肉部位好方便赶路。 郑离惊看着那几个猪头,又冒出了主意。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那几个猪头带走,以煞破煞。” 绥王不明其意:“如何以煞破煞?” “就是再有大煞阵,利用这几个猪头发杀回去。” 道理简单,但隔行如隔山,绥王闭嘴了。 靠近山脉中心地带,山林里屡有猛兽出没,野猪的血腥气引来了狼群。 好不容易赶走了狼群,宰了几头狼带上,天色又暗了。 匆匆寻了个避风洞来过夜。 护卫们在烤野猪肉和狼肉,两大师在洞口盯着即将黑下来的山林拧眉。 “小师妹,你勘到了什么?” “鬼气。”郑离惊法眼扫过去都是阴森森的鬼气。 “有人开了此地鬼门,想把龙脉变禁地。” 同样勘到浓重鬼气的隐川大修士,虽然没法跟小师妹比精确度,但也知道今夜凶险。 “看来前朝皇族是宁违天道,不绝不死心。” “确实如此。”看到阴森鬼气绕密林,郑离惊就知道对方是不惜一切的要坏大晋真龙之气。 哪怕他们也会因此而受反噬。 她活动了下手脚,扭头对师兄笑一下:“五师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若是今夜我放肆了些,你可别跟师尊告状。” 隐川大修士听到小师妹这提前预告,不但没有因她的镇定而放心,而是悬起了心。 他叮嘱了句:“分寸莫失过大,当知道亦有道。” “嗯,我晓得。” 然而隐川大修士仍然不放心,张了张嘴再说了句:“你要谨记天地皆有道,你法眼天成本是承了天道之庇,当知有承即有受,莫要大意。” 察觉师兄似乎话里有话,郑离惊嚼了下话意,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端正了神色,点头:“我知道了师兄。” “你真的懂我说的意思?”大修士掐指暗算,心头更担心了些。 “我知道,有承有受,但我还未作出什么,天道必不会这么早就要我受。”郑离惊很自信。 隐川大修士心想,你今夜不就要做出什么来了嘛。 很快夜色笼罩下来,整片山林陷入黑暗,除了山风掠过的声音,还有各种鸺鹠咕咕呜呜声。 吃了一顿野味的护卫们,需要轮值守夜。 郑离惊让没守夜的人尽快入睡养精神,免得夜深没得睡。 没跟他们说其他,是怕这些人知道要睡不着。 但绥王看到他们布置法阵甚为谨慎,就知道今夜可能不得安宁。 他抱着宝剑合眸,该来的总会来,他等着就是。 亥时,山风依然在掠,但各种鸺鹠叫声已消,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接一阵的似婴儿的哭声。 时远时近的,让守夜的人毛骨悚然起来。 “这什么声音?像猫叫又像婴儿哭,怪渗人的。” “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猫和孩子,应该是小豹子的叫声。” “你确定小豹子是这么叫?";有人质疑。 “......不确定,但这能是什么东西叫?” “鬼叫。”只合眼了一个时辰的郑离惊走了过来。 “鬼叫?二大师您别开玩笑,怪吓人的。”守夜的护卫以为她在说笑。 但看到二大师脸上无笑,而是盯着黑漆漆的山林拿出一沓符箓时,就头皮发麻了。 真有鬼? 众人拿着武器不知所措。 杀鬼,他们没经验也没法子。 只能惊恐的看着一片绿莹莹的不明物自远而近的飘在漆黑的夜空中,诡异非常。 “你们回洞里待着,别出来。” “二大师,您一个人行么?”有护卫战兢相问。 “她不行难道你行?”同伴拖了人走,“咱们啥都不懂只会拖后腿,快撤!” 守夜护卫退回山洞,山洞里的人被惊醒过来。 “出了何事?” “二大师说有鬼,外头有绿莹莹一大片的鬼。” 众人听得顿抽冷气,睡意立消。 盘坐在洞口内侧压阵的隐川大修士让众人莫慌。 “心生怯,阳气灭,男子汉大丈夫,正气护体邪祟难侵。来,跟着贫道念咒驱邪。” 很快洞内就响起咒语声,层层递进成浩然一气。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 净身咒之后是驱鬼。 “玄科禁祝,谨咒曰,天佑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若有凶神恶煞鬼来临,地头凶神恶煞走不停,天清清,地灵灵......急奉太上老君灵,驱魔斩妖不留情......” 在法阵的加持下,几十位阳气正盛的人跟着隐川大修士念咒,把汹涌而来的阴森鬼气摒除在外不能侵袭。 山洞外,郑离惊看着百千厉鬼张牙舞爪而来。 她手持桃木神剑,丝毫不怵的盯着群鬼。 法眼如电,诸鬼显形。 桃木神剑划出一道法令金光,直指百千厉鬼后面的青面鬼头。 正是这鬼头带着门下之鬼张扬而来。 “尔受驱使,还可回头,若是与人为虐,后果必是灰飞烟灭。” 人鬼交易,无利不成患。 但也得看有无鬼命来享利。 那长出了獠牙的鬼头,桀桀桀的笑得渗人。 并不言语。 第133章 神威,擒贼擒王 这鬼头驱使厉鬼涌出鬼门,丝毫不惧法师震慑。 出言示警不当回事,郑离惊当即结印施法,桃木神剑上的法铃叮叮当当响得让厉鬼们昏头转向,到处乱飘。 青面鬼头恼怒一喝,震醒那些门下鬼,又结成队去冲煞布在山洞口的法阵。 被法阵炙烧魂魄也前拥后挤。 山洞内的人虽然看不见鬼,但那一阵阵阴风鬼气让人汗毛阵阵竖立。 火把明明灭灭,山风如厉鬼在嚎。 还有各种似哭似叫的诡异声音,让人听着发渗。 胆子不够大的,哆嗦着嘴跟不上大师念咒语,被绥王拎到身边靠近自己。 他是真龙之子,何惧邪祟。 他肃目盯着洞口外做法的二大师,见她结着各种手势,拿着木剑四方狠劈。 一把木剑竟然有金光划过,一道狐形光芒劈出去,就听到凄厉的哭叫声响起。 山洞外漆黑的一片,他并不能看见劈到什么。 但他知道,定然有鬼遭殃。 跟着符箓一张一张飞出去,有的燃烧成白烟,有的飘在空中不落。 一圈有序符箓形成一个悬空法阵。 随着一声:“破!”,符箓瞬间化成一束束光芒飞出去,炙烧一片绿莹莹之色。 山林里群鬼有瞬间现了形,状若惊恐。 众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眼,张着嘴忘了念咒语。 山风瞬间静止,鬼哭狼嚎声也像是被按噎住,天地间有一瞬间静得可怕。 但很快,呼啸的山风又起。 还比之前更猛烈,刮得到处飞沙走石,枝叶乱飞。 火堆的火都差点被吹灭,隐川大修士又掏出一把符箓加固法阵。 灭了一片厉鬼,又来了更多厉鬼。 那青面鬼头驱鬼作乱,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郑离惊也不慌,划破手指以血祭神剑,再以符箓加持法力, 辅以杀鬼神咒,飞身站点八方法位,多管齐下,瞬间一片魂飞魄散。 法杀之力直逼那青面鬼头,青面鬼头瞬移换位,恼怒非常。 一个小女修,竟然如此大神威。 第一次见到小师妹显此功法的隐川大修士,也惊诧在心。 能发挥出如此大的杀鬼神力,不但要法力高深,身手也要快如闪电,还得脑子跟上。 哟!有天赋的年轻人,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不能比不能比。 他还是乖乖的在后面护法阵吧! 众人已经被外面一阵又一阵的诡异声渗麻,拿着武器绷着神经,光看得着急,却帮不上忙。 “五大师,外头情况如何?”绥王有些担忧。 “厉鬼成千上百,杀了一片魂飞魄散都不退,着实张狂得很。” 众人惊恐。 竟然有成千上百的厉鬼! 绥王惊问:“这地方怎会有如此多厉鬼?” 按说鲲山里头人迹罕至,人都没有哪来的鬼。 隐川大修士以卦卜算:“ 大柱国灭亡时,只怕是有一支人马躲进了鲲山避清剿。” “那些人死在这深山老林不甘不忿就化成厉鬼,现在被他们的后代利用上了。” 这可能也是前朝余孽要把祖坟移到鲲山的缘由,以为藏得深才谋得稳。 “这么说,百年前就有人在这里设法破坏我大晋龙脉?” “有那心可能没那力,要不然也不会耗了百年也只是起点浪。” 绥王明悟:“那是因为有仙尊镇着,他们才起不了大浪。” 如今也有仙尊的弟子镇着,只是外头有那么多厉鬼,二大师一人是否会应付吃力。 “放心吧,我师妹定会破了这鬼阵。”他师妹游刃有余着呢! 要不是他前头提醒她要有分寸,现在只怕不是魂飞魄散一片,而是一大片。 施法杀鬼灭鬼的郑离惊其实也猜到这些厉鬼的来路。 在她狠力严惩之下,这些深山野鬼还前赴后继的不愿退却,说明这些鬼执念非常重。 能让他们做鬼也甘愿被人驱使,只能说必有渊源。 但大柱国已经灭亡,无论是人还是鬼,都要顺应天道。 她祭出一张金色令符,瞬间法力暴涨,系着灵符的勾魂索以铺天盖地之势直冲青面鬼头而去。 “师兄,你看着这边,我要收了那鬼头。” 师兄担心她开法过大会有天劫,那她就擒贼先擒王,少生杀戮。 听到师妹叫喊,隐川大修士连忙站起来,“行,你小心点。” 他跨出法阵,接手施法对付那些飞扑过来的厉鬼。 众人就看到这对师兄妹不断的飞符箓,舞桃剑。 咒语滚滚如雷音压下。 天地间有股强大气流,卷起的风团把山林刮得呼呼作响。 洞口的火把熄灭了大半,几个火堆也莫名其妙的灭了火星子。 有人着急的想点燃火把照明,不小心一脚踩出了法阵,瞬间就被厉鬼抓住。 整个人倒地挣扎状如被掐,众人大惊,连忙救人。 “别踩出去!”意识到为何会出这意外的绥王,连忙叫喊。 但有人已经不小心跟着出了法阵边界,来不及收脚当即也被厉鬼抓去。 几乎瞬间就被厉鬼掐了脖子鼓了眼睛。 把人拖回来喉骨已伤,另一个当场毙命。 厉鬼之凶残,恐怖至极! 不过是几息之间,就一死一伤。 外头的厉鬼有多可怕,可见一斑。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大师划的法阵之外,半只脚也莫出。”绥王白着脸命令。 他也不知厉鬼能瞬间取人命,看不见的凶残邪祟,凡人难以对付。 若是没有两位大师做法保护,他们这些人都不够厉鬼分的。 众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即使火把又灭了两把,就剩最后一把在燃着一点光。 大家把王爷护在中间挤成一团,因着一死一伤都悬了心。 微弱的火光,照不见洞外情况,只听见呼呼的风在刮,时不时还有树叶树枝和土块卷飞进洞。 冲着鬼头而去的郑离惊,一根法绳绕出天罗地网。 厉鬼来拦她直接神剑劈飞。 目的只有一个,收了这重煞鬼头。 第134章 破阵,皆是亵渎 上蹿下跳的青面鬼头被法符打中,鬼影生滞。 不过是瞬息间的凝滞就被锁魂索捆住一只脚。 “不!”被束缚难逃的青面鬼头惊呼大吼。 听到他吼声的众厉鬼,都终止进攻山洞,掉头回援。 然而本着擒贼先擒王的郑离惊,岂会轻易让别的鬼来破坏。 她把身上所有镇煞符都甩出去,加上隐川大修士从后协助,锁魂索飞快的绕了几圈,直把青面鬼头捆了个结实。 “收!”她不由分说的就结印收魂。 由不得青面鬼头怒骂挣扎,桃木葫芦里多了一只鬼。 众厉鬼失去头领,顿时如无头苍绳不知所措。 “师妹,度化他们。” “我知道。” 师兄还在担心她会大开杀戒。 但她也怕招天劫的好不。 师兄妹两人顾不得收拾其他,直接起坛作法,强行超度这群厉鬼。 他们还要让放出这些厉鬼的人,自作自受。 鲲山山脉另一端,几名道士正在做法驱鬼行事。 却突然被一大群嗷嗷叫着的野猪冲入法阵,大肆攻击。 不但法阵自溃,人也被野猪追着啃咬。 即使有人护阵,也拦不住野猪横冲直撞的凶残肆虐。 “噗!”被人架着逃离的白发修士口吐老血。 悲呼:“天绝人路,地封鬼途,天道不公啊!” 黑夜的山林,惊起阵阵乌鸦声,与嚎叫的野猪声混在一起,透着怪异。 直到卯时天色将发亮,才把一群厉鬼度化干净。 就算年轻力壮,郑离惊也感疲累了。 那两个不小心被厉鬼祸害的护卫,死的只能停尸放着,伤的还要帮其去煞安神。 一死一伤都是因着他们自己大意,怪不了任何人。 无损无伤的众人虽心有庆幸,但即使听到大师说厉鬼已灭,依然不敢放松。 隐川大修士站在山洞外也不放心的观天象。 乌云遮日月,黑天又暗地,山风偶过,再无怪异声响。 他眺望还未放亮的灰暗天空,始终没眨眼。 绥王看到奇怪,想要过去相问,郑离惊拦住他:“我师兄在观天象,别打扰。” “五大师是担心会下雪?” “不是,是怕打雷。” “打雷?”绥王纳闷,这冬雪月怎么会有雷。 郑离惊没多解释,整理好自己的重要法器,走到师兄身边交给他:“师兄,你来拿着,以防万一。” 隐川大修士瞪了她一眼:“放心吧,没有万一。” 至少暂时没有。 郑离惊一喜:“真没有?” “嗯,抓紧时间合眼歇会,恢复恢复。” “好。”她确实消耗不少,既然能安心合眼了,自然没拖拉。 随即就倒头躺在树枝落叶上,垫着毛皮垫子蒙头睡着。 一句以防万一被绥王听进了耳,不由悬心。 但玄门之事非自己能懂,他只有空自忧心的份。 两个大师拼了一夜,已经尽全力护他们几十人。 天光大亮时,经过一夜惊魂的众人,撑起精神继续前行。 才合眼歇了半时辰的郑离惊,搓搓眼的跟上。 也许是昨夜这片山林的动静太大,半日都未见有野兽出没,倒走得顺利。 攀过一道山梁,就看到对面有座山的山峰极像高昂的凤头。 绥王对着龙脉图再三核实,确认那就是凤头岭。 “山势蜿蜒得当,开帐结穴正中,砂山格局极好,藏风聚气,盘龙飞升,此乃风水极地。” 绥王听了隐川大修士的话,不由说道:“此宝地被前朝余孽占去,如今也不见得他们能好,可见他们无福消受此地风水。” “这话没错, 命里无时若强求,到头终是空。” 迁坟移祖,以法阵压制真龙,企图自家能重新盘龙在天。 宋家后裔,想得理所当然了点。 朝代更替,日新月异,大晋气数正旺,前朝余孽靠些阴损之术就想要翻天覆地,天道不佐,占了好风水也没用。 所谓的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宋家后裔若安分尚有富甲一方的日子过,不安分的结果就是连祖坟都保不住。 郑离惊举目眺望,用法眼可以看到凤头岭上空气流回逆,所谓的藏风聚气之地,实际上易起旋流,气运都会向上而泄。 这山势,她瞧着是另有玄机。 但她暂时没有说破。 待翻过山梁到达凤头岭,多方位勘察后,找到了前朝余孽在这里埋葬先祖的地宫入口。 尽管藏得隐秘,以山石为碑,以山体为坟,但他们还是找到了隐藏在山后崖壁上的地道。 看地道成色,非新近所挖。 崖底下堆立的土都长满荒草树,树木也已长成林,可见宋家后裔早就把他们祖坟迁到了这里。 赢县那前朝陵墓,早已是空陵。 找到穴位所在处,针对大晋龙脉的法阵必在这附近。 “师兄,这可能是上引换气之局。”郑离惊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师兄。 真龙在天,上泄之弊若是用真龙之气填补,那么就是以气换气。 这地势就会成为夺真龙气运的夺运法阵。 隐川大修士有些意外:”我怎么没发现有旋流回逆之相?” 他当时有认真看了天地之势了的。 “气流很微薄,不注意看看不出,即使注意看一时半会也难发现。” “能找这么个地方,当年他们定然花了不少时间来勘探。”郑离惊分析:“天晴日,阴日,以及雷电雨之日,都必有不同,这地势是暗藏玄机。” 对于师妹的眼光,隐川大修士没有怀疑,”若是如此,那他们真是心机用到了极致。” 自己师尊当年没能一举废掉的无名修士,看来确实有其厉害之处。 “上引换气,夺运法阵想必就在四象之位。王爷,让你的人往那几个山包去找,看有无黄符法阵。” 隐川大修士指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几个环绕方位,绥王当即安排人前去勘察。 郑离惊站到龙穴正位,尽管山体毫无异常,但她知道自己脚下就是前朝皇族的埋骨地。 她闭眼感受气运暗流,站得如同一棵小青松。 不再包着的脸,微微仰着。 不远处的绥王把手中的龙脉图折起,抬头无意瞥见她侧耳似乎在听什么的样子,盯看了一会才收回目光。 昨夜那道一人战千鬼的英姿,他相信每个看到的人都很难忘掉。 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女子,冷静镇定,人鬼无惧,所向披靡。 这样的奇女子,岂是兰墨那小子能肖想得起。 她不是他能攀摘的娇花。 俗人之念,皆是亵渎。 第135章 求圣,最后机会 京都。 皇帝这些天的心情挺好,兰墨读完一段史经后,得陛下赐了茶水。 趁着皇帝高兴,他喝了茶主动提到自己的终身事。 “陛下,小臣想开了,小臣不愿父母和姑姑担忧过甚,及早定下婚事也好让他们心安。” “哦?”皇帝笑了,“上个月还说不想成亲,怎就改了主意,是与哪家姑娘合了眼缘?” 能让这小子自动提亲事,绝不会是因着家人。 兰墨有些羞窘的说道:“陛下,小臣看上的姑娘身份有些特殊,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瞟了他一眼,呵了一声:“别吞吞吐吐的,说吧!” 既然皇帝让说,兰墨就说了:“小臣心悦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恳请陛下能为小臣赐下良缘。” 陛下一早就说过要为他赐婚。 如今,他有了心悦之姑娘,但愿陛下能如他所愿。 而且,他认为自己也是在为君分忧,毕竟郑二小姐的身份确实有着不一般影响力。 兰墨伏首跪拜在地,等待天子表态。 靠在暖榻上闲歇的皇帝眯了眼神。 听到身份特殊他就有所猜,还真猜了个中。 “你知她身份特殊,就不该有这念头。”皇帝不客气的打掉兰墨的念想。 但兰墨早有准备,他跪在地上陈述:“陛下,小臣觉得,除了小臣,满京都没人能配得上她,配得上的也不合适结缘,唯有小臣娶了,不会让其成为博弈之棋。” 京中自郑二小姐出现,有多少人因着她跟仙尊的关系而蠢蠢欲动的谋划。 若不是武安伯府一事接一事,提亲的人怕是已经把郑家门槛踏破。 兰墨相信天子定然知道这些。 但唯有他是真心想要娶人来一起过日子。 “你怎知你娶了她就不会成为你们兰家棋子?”皇帝肃了神色,“兰妃可知你有这心思?” 兰墨没有慌, 他一脸坦荡的道:“兰家祖辈多长寿,且富贵已有,无需再多。此事姑姑不知,但王爷知,小臣跟他谈及过。” 皇帝盯着他看了几息,姑且信他没有异心,但还是挑了眉问:“小七难道赞成你此举?” “并不,王爷说小臣是癞蛤蟆,但小臣觉得就算小臣是癞蛤蟆那也是蛤蟆群里最好的蛤蟆。” 皇帝听得失笑:“你还挺自信。” 小七说的没错,兰墨在这事上就是只癞蛤蟆。 “小臣是陛下侍读,时常仰龙颜沐圣恩,所见所得皆是世人难及之巅,为人立世当然腰板儿直。” 他官小,但他是天子近臣。 天子近臣就得有天子近臣的底气,站出去他也是天子的脸面。 但这点马屁儿皇帝并不受用,他敛了笑意摇头:“朕不能给你赐这婚,武安伯这个女儿机缘甚大,你最好别惦记。” 机缘甚大? 兰墨脸色变了几变,难道...... “除非郑家女对你有心,那朕会成全你们。” 一句话就把兰墨刚冒出来的晦暗猜想碎掉,兰墨讪然。 “陛下,等郑二小姐回来,小臣会问其心意,若是小臣有幸获取芳心,还望陛下到时洪恩浩降。” 对于兰墨这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皇帝甚为无语。 算了,自信过头的年轻人撞一下南墙也好。 有钱难买教训。 不知有人惦记上自己的郑离惊,在鲲山深处正施法破除夺运法阵。 失去厉鬼护阵的凤头岭,已是毫无屏障。 四象方位的黄符法阵烧了即可。 再挖出聚气铜钟,撒上野猪血,瞬间破除积攒了几十年的气运,化为煞气反噬回去。 “王爷,法阵一破,对方再无能力出阴招,但要提防他们死都要拉人来垫背。” 隐川大修士的提醒绥王自然上心。 但宋家后裔利用此地想夺他们萧家气运,就得承受祖坟被掘的后果。 郑离惊也知那些人并没有离开鲲山。 外面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们出去就是找死。 本以为还要用恶灵来引出做法之人,现在看来无需恶灵也可成事。 她拿出桃木葫芦来看。 收进去那只青面鬼头,她还未察看是何情况。 但心里已有判断。 果然就看到那青面鬼头与那又瞎又哑的恶灵待在一处,看样子不是从属就是同族之鬼。 据当朝记载, 当年大柱国君软弱无能昏庸无度,外患不断之下还奢靡作乐不顾百姓生死。 眼看要亡国,各地均纷纷起兵自发抵御外敌,待杀退外患,各地势力割据一方,架空了大柱朝廷。 直到各方势力杀出高低,当朝高祖自立为王,空有名头的大柱国皇族没有识相让位,还趁商谈之时想加害当朝高祖。 高祖一气之下,对大柱皇族下了杀令。 还把当时辱骂高祖最厉害的一名大柱皇子挖眼割舌,以儆效尤。 当今天子怀疑这恶灵就是当年高祖亲手挖眼割舌的前大柱国皇子。 这恶灵无惧皇威,敢附身当今真龙之子潜入皇宫,试图行屠龙之事,就不是个普通恶鬼。 郑离惊静静观察一阵,就收了法眼。 休整一夜,明日起挖宋家祖坟彻底断绝前朝余孽之念,然后到大晋龙脉祭祀地敬祭,就可以功成身退。 有过黑夜惊魂经历的众人,天黑就悬心,不敢大意。 撑了幕布,围出歇息地之后,又烧起几堆火堆。 入夜,山林除了些鸺鹠叫声,甚为寂静。 凤头岭的掌心之地,有火光在闪,且有影影绰绰几个守夜之人影。 祖坟之上撒尿,天打雷劈。 不远处的山上有人暗暗咬了牙齿。 “今夜必埋了他们给先祖陪葬。” 出生在娄家,牢记祖训的宋立炎,持着大柱国皇族后裔的身份,掌控着前朝拥趸的余力。 他望着前山那些在他家祖坟上头歇息的人,早已恨得不行。 已经风烛残年的无名修士,也神情阴鸷的盯着远处的火光。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务必要小心!”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老道,却神情委顿,他动了动嘴问了句:“师兄可有卜算今夜运数?” 无名修士斜了他一眼,眼神在黑暗中带着不满,“有名师弟, 生死有命,你若是怕,就出山去找个道观收留你,苟且偷生到终。” 有名老道苦笑:“师兄觉得我还能出得去?” 出不去了。 娄家事发,他们就是丧家之犬,再无可安顿之地。 苦心筹谋几十载,一朝失败毫无退路。 更何况他连受三次反噬,已经法力尽毁,根基已破,没几日好活了,还能去哪里。 面对师弟露出的怯悔之意,无名修士冷哼一声,“埋骨鲲山龙脉之地,亦是你的福气。” 若不是这师弟在赢州办事不力,让人掀出了娄家的底儿,岂会有满盘皆输之相。 有名老道被师兄的冷漠寒了心,闭嘴不言了。 师兄隐居鲲山让他在外头做局,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 玄隐门那位仙尊不死,他们本来就诸事难成。 偏偏师兄一意孤行要搏上一搏。 结果搏了个底儿朝天,就连他们视为最大底气的那支千人鬼兵都全军覆没,可见天不佑他们。 现在师兄不起卦,定然是破釜沉舟,拿命博运,试图扭转。 但愿能时来运转吧。 宋立炎无心理会两位大师那点暗涌,他知道这是最后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在娄家躲藏百年的几代人,到他这一代若是不成,那就只能认命。 深山夜浓沉,戌时刚过,凤头岭就再无人声。 又过了半个时辰,火堆的光弱下来也无人添加柴火。 “都睡熟了,行动!” 一队黑影悄然摸向凤头岭下的半边山壁,沿着山壁往上攀爬。 第136章 震惊,龙穴塌陷 “咦?他们去的竟然是地宫入口?” 凤头岭右翼的山腰上,郑离惊蹲得脚麻站了起来。 她夜视极好,能看见那些黑影的动作。 靠树而坐的隐川大修士听得诧异,连忙喊住正要让人包抄过去的绥王,“慢着,先等等。” 绥王连忙停下,听得那些人是去地宫,而不是搞偷袭,不禁惊疑。 “难道他们还想把祖宗尸骨再移走一次?” 随即又觉不对,“若是如此昨夜就该动手,而不是等我们在这里偏来冒险。” 郑离惊点头:“确实可疑得很。” “那就看看他们意欲何为,咱们先别轻举妄动。” 众人再次潜伏下来,即使看不见,也没心急过去斩草除根。 郑离惊盯着那些人,实在想不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鼻尖沾上一丝冰凉,她伸手摸了摸,“下雪了!” 最担心进山下雪,结果还是避不过。 但天要下雪谁也拦不住,就如谁也拦不住要作死之人。 候了大半时辰,终于看见进地道的人又出了来,但他们并没有从里面拿出什么。 这就让人纳闷了。 他们进地宫到底是干什么去,为何要这个时候进地宫? 直到轰隆隆一声巨响震动,凤头岭的龙穴凹塌下去,半边山势变了形她才明白他们的目的。 她震惊了。 无比的震惊:“那地宫居然还暗藏了这一手!” 绥王也惊了一脸,那些余孽居然想利用祖坟埋了他们这群人。 幸好他们留的是空城计,想着包抄合围来剿灭这些偷袭逆贼,才躲过这一大劫。 若是真就在那龙穴上头歇息一夜,这会儿已经被活埋陪葬。 贼子真是机关算尽,还算到了这一局。 “潜过去,截住他们!”绥王气狠了。 地宫塌陷,要挖对方祖坟除非刨山。 贼子奸诈! 众人悄然朝那队以为得手而洋洋得意的逆贼靠近。 半座山塌惊起山中物无数,林子里各种声响都有,反而掩盖了追击的动静。 让他们顺利把人截留在一块低洼地。 火把一亮,换成对方震惊当场,“居然没死,怎会如此?” 绥王冷道:“因为老天爷都助我大晋,尔等逆贼逆天而行,岂会得逞。” 这话让宋立炎赤目怒脸:“萧家逆贼窃我大柱江山,我宋家皇族才是天下之主。” 绥王顿时气笑:“你宋家才是赵家家臣窃位而上,何来这天下之主是你宋家,没听说过胜者为王下辈子就多读点书。” 事败的宋立炎恨极怒极,他举剑一挥,怒喊:“既然天不助我,逆天而行又如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兄弟们,给我上!” 他挥剑就向绥王直刺过去。 “逆贼猖狂,杀无赦!绥王丝毫无惧的当头迎上。 已经无路可退的逆贼只能垂死挣扎,试图拼出一条血路。 但进山到今都是受两位大师保护,还没有捞到一点功劳的众人,岂会让人跑掉。 直接杀得半点不留力。 郑离惊和师兄被护在战圈外不允参战。 他们与有伤在身的徐聪负责高举火把照明,免得看不清误伤自己人。 不消多久,胜负两分。 宋立炎被绥王打得奄奄一息,其余人死的死,伤的伤。 留了几个活口,那些伤势过重的审问一遍后没浪费伤药,直接就地正法。 想要自刎的宋立炎被绑了个结实,绥王要把这个掀起风浪的罪魁祸首押解回京。 拼杀得厉害,自己人也死了三个,伤了七八人。 郑离惊给重伤的人落药医治,发现关大头伤得极重。 也许因为误伤过自己人心里有愧,他今夜特别拼,不但一人杀了两个逆贼,还救了一个同伴。 只是他伤得过重,即使及时止血疗伤,也有危险。 徐聪守在关大头身边,很是担心。 ”你要撑住,你答应过给我洗一年衣裳的,可别食言。”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关大头只能在喉咙嗯嗯两声。 “你别嗯,我告诉你,要是你食言,我就让你媳妇来给我洗一年衣裳。” 疼得堪堪要晕过去的关大头拉回了点神志,急了:“不可!” 他媳妇怎能为别的男人洗衣裳,不行,这绝对不行。 “你欠我的,你做不到就让你媳妇来替你做,有何不可。”徐聪说得跟真的一样。 直把关大头气着了,他咬牙坚持住:“我不会死,你等着!” 还真给气清醒了。 郑离惊连忙给他喂了一颗丹药,暗中对徐聪竖大拇指。 好样的! 这大冷的天,下着绒絮细雪,失血过多一旦晕过去,很难再醒。 关大头只要撑住,熬过一夜就有希望。 绥王审完被抓的人后,当即带走一半人去搜捕余下逆贼。 还有一个宋氏血脉和无名修士他们一起躲着,不斩草除根谁也不放心。 郑离惊掐指算了一下,绥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她也就没多说什么。 只让绥王尽量留活口。 那无名修士能在这凤头岭设如此的环扣大局,她得看看是怎样一个人物。 隐川大修士也想瞧瞧。 当年师尊与无名大修士斗法,他还只是个小道童,没得见那世面。 现在若碰上,正好替自己师尊传几句话。 保准让那无名修士死都难合眼。 第137章 宿敌,活活气死 茫茫大山,又是夜晚,想要找到几个躲着的人,实属不易。 绥王带着人一整夜没回来。 天亮时,众人终于能清楚看到那塌陷的凤头岭山势地貌。 隐川大修士看了半晌都没有做声,不得不承认,布这连环阵的人实在是高。 郑离惊也啧啧有声:“厉害了,塌陷下来反而更藏风聚气,旋流上逆之势都没了。” 凤头岭的龙穴,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风水极地。 昨夜要是他们一窝被埋这里,宋家后裔即使这一代不成,日后只怕也会有聚气化龙的一朝。 “能跟咱们师尊对上手的,果然不一般。”隐川大修士有点心有余悸。 无名修士潜伏四十年,玄隐门出动多人多年打听,都一无所获。 没想到他藏在鲲山深处为宋家后裔整了个如此深的局。 是个大能人。 可惜阵营不同,要不然可以坐下来好好论道一番。 昨夜飘了半宿的雪,今日倒是停了停,留在原地没有受伤的人都寻了大量木柴来烤火取暖。 受伤的人因着有二大师医治,均没有出现恶化之症。 只有关大头情况较差,但尚在可控范围。 营地燃着一圈火堆,候了大半日,才终于等回绥王等人。 宋立炎看到自己儿子和无名修士他们都被绑住,成了囚徒, 心存的一丝幻想终于破灭。 无名修士也两眼无神面如死灰。 一共抓回来十一人,藏在鲲山作乱的逆贼已是一窝端干净。 郑离惊来到无名修士面前,垂眸打量这位老态龙钟的“能人”。 黑气灌顶杀孽重,元阳外泄不堪藏。 这是个不杀也快死之人。 “你是大限将至,奋力一搏?” 能在凤头岭做出这等风水局的人,理应沉得住气才对。 但利用恶灵行事,很明显是想促进夺运大业早日达成。 若没有恶灵这一出,前朝余孽还可以潜伏隐藏,未必就等不来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所以是因为这无名修士大限将至,才会冒险行事,给了他们机会一锅端。 被绑着的无名修士本心灰意冷不想理会任何人。 但这小姑娘竟能勘破他命数,直指真相,倒让他不禁掀起耷拉的眼皮子望一眼。 隐川大修士看到了无名修士的正脸,也摇头:“将死之人,何苦来哉!” 年纪这么大还折腾谋逆之事,人老心大,命都装不下。 倒在一侧的有名道长抖着身子,终于明白自己师兄要冒险一博的缘由。 好了,啥都搏没了。 连后人都没机会了。 “你就是给我下魔咒阵的修士?”郑离惊又走到有名老道面前睨视他。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法阵算计,虽然没让对方得逞,但到底让她恼火过。 现在看到对方已是丧家之犬,不由冷嗤,“你那点伎俩都不够我师兄看的。” 有名道长老脸顿显难堪。 技不如人,法难高出。 他们与玄隐门是死对头,一心想着翻天覆地后,要把玄隐门踩在脚下。 但现在,很明显,玄隐门名师出高徒,仙尊的徒弟都胜了他们一筹。 被师妹捧一把的隐川大修士,很是受用。 “歪门邪道,心机用尽,到头来一场空,滋味如何?” “要杀要剐就来吧,不必废话。”有名老道颓然认命,他也七十了,跑不动逃不了。 跟着师兄谋划一辈子,确是到头一场空。 权势名利都如天上月,够不着,还活得遮遮掩掩。 所以修行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怕死,有点骨气。”隐川大修士凉凉一句。 然后对一言不发的无名修士说道:“我们玄隐门找了你几十年,没想到你在鲲山布下如此深的局。” 无名修士哼了一声,隐带自傲。 “但没用,我师妹一小姑娘,她还是俗家弟子,就能一举破掉你的局。你说你,被我师尊击败躲到这深山老林使劲儿,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还是不堪一击。” 无名修士被说得一口老血堵上胸口,傲气全无,只剩愤怒。 隐川大修士啧啧有声,连连摇头:“你害死不少人,还害惨不少鬼,你没有登金顶赏日月坐等羽化升仙的命数,你只配入畜道,你跟我师尊完全没得比啊!” 郑离惊插了句:“他连我都斗不过,怎可跟咱们师尊相提并论。” “噗!”一下,一口老血喷射出来,无名修士的极度不甘显而易见。 但他连一句不甘的喊叫都说不出,就直接怒瞪着眼断了气。 死得猝不及防。 “喂!贫道话还没说完话,你先别死。” 绥王的近卫上前看了看,遗憾的告诉大修士:“真的死了,没气了!” 隐川大修士只得把没说完的话噎回去,“贫道才刚说三两句就受不了,这人也太不顶事了!” 如他所愿,无名修士真气了个死不瞑目。 师尊她老人家终于可以放心了。 郑离惊也惊讶,一个杀孽极重的修士这么个死法,必成厉鬼。 她干脆出手捉拿了那无名修士刚离体的魂魄,塞入了桃木葫芦。 目睹师兄生生被气死,心知自己也活不了的有名老道,试图咬舌自尽,但被起了提防的绥王一掌劈晕在地。 他要把这老道连同宋家父子都押解回京,想死,没这么容易。 被抓的其余人也都要接受大晋朝律法惩治。 当绥王得知塌陷的风头岭龙穴更具荫庇之力时,他冷笑:“本王会让人刨山,逆贼想借山体做坟,门都没有!” 虽然要耗费不少人力,但大晋不会给宋家后裔一点机会。 宋立炎颓然垂头,心如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有的都完了。 清剿了躲在鲲山作乱的这些余孽,第二日,绥王分出一批人在此看守等待。 伤员也留在这里养伤,其余人前往龙脉祭祀地进行祭祀。 龙脉本是一甲子一祭,但若龙脉出事需得及时敬祭三牲进行祈福消煞。 背上进山时就准备好的三牲祭品,三十人再次跨越一座座山梁。 天气在恶化,毛绒雪花变成了大片雪花,让行程变得比之前困难。 更让人不安的是,这样的下雪天,居然偶响起闷雷。 那一阵阵雷音,虽然遥远,但仍然压得人心头发重。 郑离惊催着众人走快点。 但借助快走就想躲避惊雷,显然是无用之举。 第138章 祭祀,直面天劫 两日后,一行人才到达大晋在龙脉深处设立的祭祀地。 一处藏在山壁后的大天坑,内里林木茂盛,有山潭盘绕其中。 绥王把令牌嵌入山壁上一个暗门,启动了机关,才得以通过山壁中的地道进入祭祀地。 进入的暗门设计巧妙,不注意看,都不知山壁暗藏乾坤。 不用师兄指点,郑离惊就知道这是墨家机关术。 开眼界了。 众人穿过地道,来到诺大的盘龙坑,都被眼前的景色震惊了眼。 即使天在下雪,这里也依然山青水静流,甚至还有野花在开。 这地藏温之地气温十分宜人。 当年高祖能找到这地建立祭台,可见运气极佳。 “在这里雪都变小了。”隐川大修士抬眸看天,听到那闷雷声难舒眉头。 大家在温潭水先净面洗手,然后打扫祭台,设案焚香。 把三牲祭品摆上,旁边铺以山中猛兽皮三张再放上玉石金器供奉。 并沿着石块拼成的祭台摆放八方供品,点燃石雕龙柱上的油盘,火升龙腾。 真龙之子绥王,代大晋皇族跪在祭台前祷告祈福。 郑离惊和师兄一起唱词,各祭上一篇祭文祈求上天护佑苍生万物各有其祥,佑大晋国泰民安。 在众人肃穆祷告之时,头顶上始终传来阵阵雷声,且雷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闷响。 滚滚雷声让人心头生疑,差点没法让人专心一意的进行祭祀仪式。 祭拜中段焚烧各种纸扎祭品时,有人忍不住说了句:“下雪天响雷,这天气有点异常。” 绥王问出了大家的不安:“确实没见过雪天打雷,两位大师,这天象会不会预兆着什么?” 被问的两人互看一眼,都摇头,”不要乱猜。” 不要乱猜那就是没有不好预兆,但绥王还是皱眉:“这天会不会下雪变下雨?或者雨夹雪?” 要是又下雪又下雨,那些受伤的护卫可不好办。 天气恶劣在山里头是十分遭罪的事。 “不管下雪还是下雨,咱们都得尽快把事办完,完成祭祀仪式最要紧。”向来说话直来直去的隐川大修士,一再回避谈及这异常雷声。 这使得绥王更加生疑,但出于对两人的信任,看出他们不想说他就没继续问了。 而是加快了速度继续祭拜仪式。 心知肚明的郑离惊,面对众人的惊疑也只能沉默。 师兄说的有承就得有受,她天生法眼,她用这法眼行道,有因必生果。 就与日升日落潮起潮退一样,自然不可逆,她躲不掉。 怕泄露天机会加重天惩的隐川大修士,也绷起神经,加快了速度。 预计一个时辰的祭拜祈福仪式,最终大半个时辰完成了。 一结束, 隐川大修士不由分说的就让人尽快撤出祭祀地。 “盖油盘,撒米分福,撤!” 绥王匆匆起身去盖龙柱上的灯油盘,又迅速抓了几把米分撒四面八方。 “快走!”隐川大修士招呼众人离开。 滚滚雷声已经逼近,绝对不能让雷打到这祭祀地。 若是这圣地被引雷遭击,郑家几族都得遭殃。 郑离惊把身上的东西匆匆塞给师兄拿着,独独留下桃木葫芦在身上。 然后飞跑进山壁出口,众人看到她举止异常,也不由紧张起来。 都由不得多问,众人就被隐川大修士催促着以最快速度穿过山壁的地道。 一出山壁郑离惊就撒开腿飞跑,隐川大修士追着急喊:“往西偏北方向,避水,避石,避大树。” “知道了!”郑离惊飞身按照师兄所说方向跑远。 跑得如同后面有鬼追般狼狈。 落在后面的绥王和众人都不明状况的惊愣了眼。 但也不过是愣了一下就一起跟上去。 此时天雷越来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压得众人都心头生慌。 这天气不该响雷,可偏偏他们已经听了两日雷声,且雷声还一日比一日威压大。 两位大师明明会观天象,却什么都不说,实在是奇怪。 现在还一个跑一个追,就更奇怪了。 绥王心头已生不安,等他追上隐川大修士时,一道轰隆隆的天雷就打了下来。 震耳欲聋的“咔嚓乓”巨响,瞬间劈落到山间,惊起一片飞禽走兽。 郑离惊气喘吁吁的站在一小块空地上。 这空地除了几丛灌木杂草,没有石头没有大树,且离祭祀地有二里多地,不会波及了。 她决定站在此处接受天道自然,无论惩还是与。 第一道天雷打在了她身后三丈外,劈烧了一丛灌木。 没被打着,但目睹那道惊雷打落的隐川大修士,已经脚一软差点站不稳:“小师妹......” 你可千万别这么年轻就“飞升”了啊! 他又惊又惧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道惊雷又在天边滚滚而来。 同样目睹了惊雷劈落的绥王,终于明白两位大师为何会反应奇怪。 书上说的天劫,居然真的会发生。 看着不远处那立在天地间显了单薄的身影,他不知所措的问五大师:“可有办法帮她渡这劫难?” 催着他们赶路,催着他们尽快完成祭祀仪式,急着飞跑,都是为了避免引雷误事。 绥王不忍看这样顾全大局的女子,被天劫所伤。 隐川大修士无奈摇头:“天法道,道法自然,这是她无法避开的劫。” “天应有公允,二大师是为国为民在奉献,不该有此雷劫。”绥王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 “要受雷劫的该是那些逆天行事为非作歹之人,不该是她。” 诸多护卫也无法理解这样的说法,“是啊,二大师做的都是善事好事,为何会惹来这雷劫,这不公平。” “此雷劫非彼雷劫,你们不懂什么叫天道,唉!”隐川大修士无心跟这些不修道的人解释太多。 他盯着雷声滚滚的天空,只盼天劫是一场警告或考验。 岳山,仙尊登金顶远观天象。 一双睿智深沉的眼眸此刻充满忧虑,翻飞的枯指卜出的卦象,一道比一道凶吉难辨。 死劫,比她测算来得早,来得快。 那丫头的命数尽在这一劫见真章。 仙尊叹了口气,在天道神威面前,再多的修为也显渺小。 她唯有默念福语,静心候等一个不知喜悲的结果。 经受天劫之难的郑离惊,握着拳头绷着身子,她当然害怕死劫难逃。 她甚至都没来及给家人和善若留句话,就要面对这人生大坎。 第二道惊雷要打下来时,众人都惊呼她快躲。 但谁能躲那瞬息间劈下的雷电。 听见众人大喊的郑离惊,走了两步,换了方向站立。 “噼啪!”一下,一片焦土炸起,她瞬间飞出去大半丈远。 众人顿时惊呼起来。 “二大师!” “小师妹!” 第139章 挡雷,以身祭天 被一股冲气震飞的郑离惊,跌趴在地上差点晕过去。 隐约听到人惊呼,她勉强抬起一只手摇了摇,表示她没事。 看到小师妹还能举手,隐川大修士呼出一口大气。 但一口气还没呼完出去,第三道雷音又从天边滚来。 “五大师,真没办法让她躲开吗?”目睹了两道惊雷打下来的绥王,难以再这样眼睁睁旁观。 万一,要是万一被劈中,如何是好。 他都不敢想那样的后果。 “贫道无能,贫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厉害的天劫。”隐川大修士抖着嘴,他比谁都担心害怕。 想当年他得幸悟出些道法玄妙,并施法实践验证,过后经受的天劫不过是在他闭关的时候打落他屋檐上几片瓦片。 压根没近身威胁性。 但小师妹天赋异禀,悟道之路比所有他认识的人都顺畅,她要经受的是非一般人所遇。 所以他无法提供任何经验参考, 只能祈祷第三道雷劈下来时能再偏点,别再吓死人了。 无计可施,无法可想,绥王一气之下说道:“维护正义的人这般被雷劈,这样的天道不顺它又如何?” “王爷你要干什么?”隐川大修士一把拉住勃然生怒的绥王。 但绥王甩开他,“天子受天命所归,本王是天子之子,本王求天讲讲理。” 他在滚滚雷声中直奔郑离惊跑去,众人大惊。 “王爷!别过去!”近卫唐进试图阻拦。 但绥王是王爷,没人能阻拦他。 他推开唐进,跑过去要把郑离惊扶起来:“有没有受伤?” 趴在地上还有些脑子嗡嗡嗡的郑离惊连忙赶他:“我没事,你别管我,快走!” “我不走,本王做人问心无愧,我倒要看看这雷怎么劈下来。”绥王带着对天道的怒怨执拗上了。 郑离惊听得绥王说这傻话,只得借力爬起。 头上有缕发丝已经焦卷发出糊味,衣摆也被灼烧了半片,浑身焦土泥土跟枯叶灰烬。 眼看第三道雷就要打下来,她推开绥王,“快走!” “不走,本王站这儿帮你挡着,看天雷如何下劈!” “你会死,你会被雷劈死!”郑离惊急了,她不需要人帮,也没有人能帮她。 这是她该受的劫。 “死就死,本王以身祭天,也算得道了。” 这什么话,郑离惊忍着脑袋的眩晕,用力推开绥王:“ 那你离我远点去祭天,别靠近我。” 绥王:“......” “轰隆隆!”第三道雷在众人喊王爷快跑中就要打下来了。 隐川大修士一咬牙也跑了过去:“小师妹,师兄给你挡雷劫。” 不管有没有用,拿这条命来试了。 唐进扔了手中包裹,也冲了出去,“二大师,我来,我来给你挡。” 他挡了王爷就不用舍身了,他们这些人能在千鬼阵中活下来,都是多得二大师。 这条命还给她也算因果相报了。 唐进一跑出去,其他护卫面面相觑一下,均气血一涌扔掉手中物品:“走,给二大师挡雷去。” 一群人都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天上那道滚滚而至的惊雷压得让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寒,但没人因怕而后退。 所有人都朝二大师聚拢。 郑离惊被众人围在中间,无论她如何驱赶,都没人离开,都要为她挡雷。 在这一刻,没人用理智去思考会不会全死一堆。 “傻啊!你们都傻啊!”被围着不能跑离的郑离惊,喊不出声音了。 胸口酸堵得她只能喃喃一声,就迎来了第三道雷劫。 霹雳巨响,闪电的光让所有人惊惧闭眼,心跳到嗓子眼。 “乓”一声穿透耳膜的雷击声,天地共震,目眩耳鸣,身体渗人一麻。 雷声渐远,被震得头晕眼花的众人好一阵都在迷糊中。 反而是震得有了经验的郑离惊率先回神,她没死。 她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勉力睁开眼看四周。 好家伙,挡她前头的是绥王,挡她后头的是师兄,还有左青龙右白虎的护着。 再加上外面几圈,也不知有没有谁被伤着。 而天上,雷声已经远去,法眼看到乌云都在四散,原本暗沉的苍穹敞亮了几分。 天劫已过,她笑了。 含泪而笑。 她哑着嗓音说了句:“福生无量天尊,离惊多谢各位了!” 但耳朵被震聋的众人,都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只知道自己好像没死,手脚都还在,躯体也直立着。 只有一身的焦土污泥在昭示着他们刚才经历了什么。 天雷打在了他们不远处,劈出一个坑,坑边蔓延无数道焦土之痕,上面的杂草灌木都化成了灰烬。 还有余烟蔓延。 “我们没死,还活着?!”众人渐渐惊喜发声,继而击掌相庆。 绥王回头看郑离惊,见她满头满脸的灰土,唯有两只眼睛亮闪闪水润润,这是活人之眸! 他笑了,她也笑。 长长舒出一口气的隐川大修士,连忙叫人灭火星子。 “别让火烧山,这烧了一片山头都得变秃。” 祭祀地就在不远之处,要是烧到祭祀地就不好了。 雷火成患,必有非言。 庆幸劫后余生的众人,都晃着还晕乎的脑袋高高兴兴去灭火。 “王爷,感谢您挺身而出,让我避过这场劫难。”郑离惊郑重的跟绥王致谢。 若不是王爷不顾安危的跑过来以身来护,就不会有众人都放下生死相随。 她知道,自己能避过这坎,绥王功不可没。 绥王揉揉自己还有点听力失常的耳朵,回她:“无需说谢,本王也受你保护过。” 千鬼阵,她一人挡千鬼,让他们免受厉鬼伤害。 如今换他们来为她挡劫,情理之责。 他不觉得自己是皇子之身,就无需回馈。 但绥王之义,郑离惊记上了。 待灭火星子的众人聚集回来,她也跟众人郑重致谢。 人生一大劫,有如此多的人挺身而出来相助,始料未及。 很难不受感动。 隐川大修士拍拍小师妹的脑袋,感慨了句:“这般因果回应,竟能帮你渡劫,师兄也长见识了!” 郑离惊咧嘴一笑,谁说不是呢! 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结果。 第一道天雷离她三丈远,没伤她分毫。 第二道天雷离她很近,若不是她移动了两步,可能就不是被气劲冲飞那么简单。 第三道天雷本以为避无可避,结果只劈在两丈外。 堪堪让外围的众人兜上一头土,吓上一大跳,除了头晕耳鸣无人受损。 对于她来说,天劫就是因为这些人劈歪了。 岳山上的雪停了,暗沉的天边露出一丝白光。 随着那白光渐渐成片,天空逐渐泛亮。 有飞鹤展翅落足金顶塔,发出几声鹤鸣,盘坐许久的仙尊缓缓睁开双眸。 她盯着天边云色变化,翻手成诀,低念为召。 脸色从凝重到满脸皱纹点点舒展,直至嘴角弯出了一丝笑意。 又过了一劫。 甚好! 第140章 提示,师妹嘴毒 两日后,众人在凤头岭汇合。 很默契的,所有去祭祀地的人都没有说出雷劫之事。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这事当做秘密,守口如瓶。 其实郑离惊并不在意被人知道她遭受了天劫,但大家既然有心不提,她也就承了他们的好意。 检查过各位伤员的伤势后,众人当即启程出鲲山。 没了逆贼在鲲山作乱,离开鲲山比进山顺利。 虽然下了着小雪,还有伤员,以及一群被捆着的逆贼,众人都走得比进来时踏实。 出去只要对付山间野兽即可,不用再担心被人算计。 人比野兽更具威胁性。 这群被擒获的逆贼,只要他们不死,就得被押送回京。 在雪越下越大时,队伍终于出了鲲山回到隆县驿站。 “小姐,您可回来了!”在这里候了好些天的冬葵,激动的跑出来迎接。 郑离惊看到她很是意外:“你怎跑来了,不是让你在赢县等我们吗?” 冬葵扫着小姐身上的雪回答:“奴婢等得心焦,听说瑾王爷派出马车来接小姐和五大师,奴婢就跟着来了。” “哟!瑾王爷还挺细心的,竟然派了马车来接我们,那咱们回去不用迎风吹了。”郑离惊很高兴听到这消息。 绥王听了这话,想说即使皇兄不派人来接,他也会安排马车给她坐。 但最终没有多此一举说废话。 那几个中了七星煞八字全阴的护卫,这些天都在驿站与几只公鸡影形不离。 就是夜晚睡不好时时惊醒,精气神已经很差。 阴煞被压但没散,就会让人精气神日颓,接着病患缠身,最终阳寿不长。 所以还得做法去煞。 此事隐川大修士没再让师妹耗费法力,她历了天劫,神元多少被损了些,应静养。 郑离惊也没逞强,在驿站休整一日后 ,回程坐马车无需再迎风赶路。 等回到赢县,这边搜捕也进行到尾声。 周边各县甚至府城都被瑾王和昌王捋了一遍,捉拿逆贼及其家眷达数千人。 从鲲山擒获的是最主要的核心人物,瑾王要进行初审。 郑离惊也就在赢县候等一两日,等押解队伍一同回京。 “小姐,范小姐来了。”住回县衙后院的郑离惊,梳洗好正要用膳,就迎来了范良蓉。 范良蓉一进来就跪下来磕头感谢,“郑姐姐,我父亲已官复原职,大恩难报,良蓉只能磕头感谢,感谢郑姐姐救了我们一家。” “哟哟哟!快起来快起来!”没想到回到赢县就有人磕头的郑离惊,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你这大礼磕得,要折寿了我。”她说笑着把人拉坐下。 “范大人能官复原职,是王爷看到他有为民之心,相信你们家是无辜,才不埋没人才,可不是我的功劳。” “不,是郑姐姐的提醒才有跨过这大坎的幸运。”范良蓉情真意切的感谢。 “若是没有郑姐姐您那番真言警句,我父亲定会四处求人帮忙,就如我当初一样,说不定就急病乱投医,无事变成事。” 自己父亲只坐了大半个月冷板凳,她很是庆幸自己认识了郑姐姐,得到她善意提醒,才帮父亲度过官场危机。 听了范良蓉的话郑离惊挑了下眉,那幸好没蹦跶成。 要是蹦跶起来,必会适得其反。 赢县如今成了关押逆贼的大本营,人手不足,正是需要用人之时。 范大人若是安分律己,瑾王必会看在眼里,然后给他机会。 相反,若是慌里慌张求人来捞,再一副乞求之相,瑾王只会厌恶,他一句话就能撤换一个县官。 能听进人劝的范大人,当有他一番运气。 “范妹妹有赤子之心,那我再送你一句:君子守兰台,金口莫言非。” 没想到会再次得到良言提示的范良蓉,连忙起身致谢。 君子守兰台,金口莫言非。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所不明却不敢多问,想着回去再仔细琢磨。 郑离惊笑着提点她:“此话你可传给家中人知晓。” 范良蓉一听,当即知道这不是送给她的话,而是她家中人。 也就是说,想要她父亲官途通畅,家里不能拖后腿。 想到有些顽劣的弟弟,以及偏好与人交际的母亲,她凛了后背。 再次施下大礼:“良蓉定当奉若家训。” 她是家中长姐,底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有责任帮着父母教导他们。 并警惕弊端,以防成他日之患。 看到范家女很是聪明,郑离惊赞赏的点了点头。 知道后日郑姐姐就会离开赢县回京去,范良蓉很有些不舍。 相识一场,她受益良多,却无以为报,恩人就要离开了。 “山水有相逢,来日皆可期,范妹妹不必难过,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能相见。” 范良蓉却不敢有这样的奢望,能相识一场已是她人生意外之幸。 用完膳过来跟小师妹提前告别的隐川大修士,得知小师妹介入范家因果后,无奈摇头。 “业力有限,何必给自己多添事端。” 世间俗人千千万,什么都管, 怪不得要遭那等大雷劫。 对于师兄希望她少管闲事的态度,郑离惊笑了笑:“就提点了几句,范家女很是聪慧,范家因果是因她而变。” “你这理歪。”隐川大修士懒得说她了。 就告诉她:“明日一早我走琥州回岳州,就此跟你别过了,日后得闲,你就回山门看看。” 郑离惊顿时诧异:“师兄怎就这般辞别了,您不需跟陛下回禀差事结果?” 他们俩可是在皇帝面前领事儿,按规矩不得回个禀,领点赏什么的么。 隐川大修士呵呵一笑:“陛下从不曾少我们玄隐门的赏,也就你这么眼巴巴的盼着那些好处。” 被师兄说穿,郑离惊嘿嘿嘿的笑。 她还未能视金钱如粪土,为天家做了事确实想拿赏。 “那我过了年再回去看你们。”她原就是这么打算。 “哦,明年开春师兄要闭关,你看不到我了。” “你又闭关?”郑离惊服了,不禁问道:“师兄你的瓶颈期是不是有点多?” 隐川大修士胡子都翘了起来,“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天才不理解普通修道者的艰难就算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哟!下山才两三个月小师妹嘴就变毒了。 第141章 回京,两筐麻糕 看到五师兄生恼,郑离惊讪然,她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觉得五师兄闭关闭得频繁,他可以换个方式来参悟。 但隐川大修士瞧她是另有心思,“你不要告诉师兄你想让我入京替你分散注意力。” 五师兄也有法眼? 郑离惊奇了,她呵呵笑道:“师兄,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在,但我是真的觉得师兄该入世悟悟道。” “怎么说?” “师兄你过些年就入花甲了,花甲到古稀你只有一个年份宜出行,到时就算你不想闭关也得待在岳山数蚊子,那不如趁能走的时候多走走,看看外物变迁或许更有裨益。” “看来你归家这些日子得的感悟不少。”隐川大修士啧啧两声。 师尊勘出他花甲到古稀是道坎,小师妹竟也了然。 “归家后历经不少事自然感悟良多。”郑离惊看师兄似有松动,又说道:“你答应给我看祖坟风水还没看呢!” 还真忘了这茬的隐川大修士,拍拍自己脑袋懊恼了一下。 “我急着回去是想跟师尊禀报无名修士的事,师尊提防这人提防了几十年,如今终得解决,该让师尊高兴高兴。” “那去信说就好了。”郑离惊拍拍自己身上的桃木葫芦,“那无名修士的魂魄被我收了,到时我们一起回去给师尊看看岂不更让她老人家放心?” 经受天劫时,带在身上的桃木葫芦居然得了雷音加持。 如今她这法器更具惩戒威力,装在里头的魂魄要日夜受雷音轰炸,没有一刻能安宁。 最受不了雷音轰鸣的袁氏魂魄,这几日都要疯了。 听得师妹力劝,隐川大修士背手度着方步思考。 “那好吧,先去信告知师尊,明年再回山门。”他最终接受了小师妹的建议,在繁华俗世修行一阵。 他也好多年不在外头逗留了,每次出山都是匆匆往返。 说服了师兄陪自己回京过年,郑离惊很是开心。 趁着有空她把从鲲山顺手采集的药材进行炮制。 冬葵对打下手已经不生疏,基本能代替善若协助。 想到善若,郑离惊就不免想到她的身世还是谜。 瑾王公务繁忙,从他这里实在不太好入手,回京后得找机会与瑾王妃打交道。 “冬葵,京都冬日有什么花宴?”听说京都贵女贵妇都是以花宴交际,她还没参加过,并无头绪。 帮着清洗药材的冬葵回答:“小姐若是想参加花宴,得等下个月,十二月中有水仙花节,过了这花节就要忙着过年了。” 水仙花? 郑离惊想起离家前好像府里是养了不少水仙球,大概就是应节培育。 那她回去得好好看看水仙花,免得见花不懂花,只会看个形。 在赢县住了两夜,等来了可以回京的消息。 这天雪停了,赢县衙门里里外外都喧闹得很。 所有还关押在牢狱的娄家人悉数被押解往京都受审,其党羽拥趸已经被绥王先一步押走。 悲哭声,喊冤声,甚至还有怒骂声,不绝于耳。 这些知情或不知情的人从一方富大户到阶下囚,没人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不知情的妇孺尤其悲愤,但国法不容谋逆大罪。 现在只是揪出前朝余孽一族,没有牵扯其他亲族已是天家大度,那些跟这一支带亲的人都不敢前来送行。 都害怕被当同伙遭受灭族大难。 来给郑离惊送行的范良蓉,给她带来了两筐麻糕。 “郑姐姐,这是我这两日亲手炸的麻糕,虽不及外头的匀称好看,但味道是一样的。” 郑离惊看着两大筐的麻糕,惊呆了:“这都你做的?” 范良蓉笑着点头:“嗯,我会做这个,看着郑姐姐你喜欢吃,就做了些给你带回京给家人尝尝。” “你可真能干,辛苦你了!”东西不值几个钱,但胜在有心。 “不辛苦,只要郑姐姐你不嫌弃就行。” “不嫌弃不嫌弃,我很喜欢,多谢了!”郑离惊当即掀开布罩,拿起一个麻糕就咬食,“嗯,味道不错,还酥脆着呢!” 她还给师兄和冬葵一人一个麻糕,“你们也尝尝。” 给足范良蓉面子。 范知县走过来郑重致谢:“范某多谢二大师出言指点!” 以为自己要被前朝余孽连累的他,被停职时心急如焚。 若不是女儿带了二大师的话回来,他定然犯了忌都不知。 他听从女儿劝告,在停职间不做任何多余辩解和乞求,也不四方求助他人,只安分待在住处,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比如提醒王爷赢县庙会需加强哪方面防守搜查,以防走漏要犯。 还有十一月正是百姓奉税月份,要防止收税衙役踢斗损民,私贪入袋。 越是局面忙乱越会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本来就因为清剿前朝余孽之事,全县百姓都人心惶惶。 若是奉税还出混账事,民意定然不稳。 他这般公心为朝廷为民生焦虑,又与娄家退亲撇除了关系,最终让瑾王消除疑虑。 让他得以官复原职。 他甚为感谢提点自己的这位年轻二大师。 面对少了谄媚姿态显得真诚了些的范知县,郑离惊笑了笑:“范大人有个好女儿,好好待她,她是你们家的福星。” 二大师的话范知县当然信,他惊喜的看向自己的大女儿,“蓉儿,你是承了二大师的福,还谢谢她。” 范良蓉连忙施礼致谢,“郑姐姐,良蓉何德何能......” 她哽咽住,她知道郑姐姐给父亲留的话,会改变她在家中的地位。 仗此一言,她可以有更多机会教导弟弟妹妹,甚至劝解心急想让她再次定亲尽快嫁人的母亲。 郑姐姐给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条平坦之道。 她如何不感动。 萍水相逢,意外相识,却让她的人生一再受益。 送别之时,几百受羁押的犯人被官兵驱赶向前。 队伍里有个少年受着驱赶的鞭刑含泪遥望一处,那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那个善良温柔的姑娘,本试图想帮他一家。 然而晴天一霹雳,终让他们缘灭情断。 他活了十七年才知道的身世真相,摧毁了原有的一切。 自己不过是来人世间走一个过场,山盟未践行,就要赴黄泉。 何其可悲! 范良蓉强烈感应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但她没有转头回望。 她不敢,也不能。 只是眼里的泪水接连滚落,再也止不住。 第142章 感触,恻隐之心 回程坐的依然是谨王开始时给他们师兄妹准备的豪华马车。 垫了厚褥子,加上毛皮垫子,备上手炉和果脯点心。 “谋逆可不是什么好路子。” 隐川大修士抱着冬葵给准备的手炉,感觉自己都贪图享受起来了。 有安稳日子不过的人是傻子。 “看看,为一己之念,害了多少子孙后代。” 外头那些却被羁押的犯人,走在寒冷的野外,悲哭不停。 十几个要犯被关在囚车上,被自己亲族扔石头泄愤。 他们不愿做宋姓人,只愿做娄家人,他们不知前事,也不想复辟,只想过回他们原有的富家生活。 对拖他们进深渊的嫡系嫡支很是怨恨。 也想借由泄恨之举跟官兵以示他们清白无辜,然而并没什么用。 郑离惊靠坐在窗边,听着外头的悲恨痛悔,又听得师兄慨叹,不由想到自家。 若不是母亲和兄长坚持接她归家,他们郑家只怕有一日也会有这雷同下场。 站队谋划,参与储君之争,武安伯府一定会被那老毒妇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算她在凌云观从未见过亲人,只要她出身武安伯府,就逃不过被牵连的命运。 一旦出事,她就会跟外头这些也喊无辜的人一样,被羁押,被鞭打怒骂,最后被杀头。 想想那惨状她就不由打了个颤。 “小姐,可要披上披风?”冬葵瞧见她发抖了一下,以为她冷了。 受感触而神思发散的郑离惊连忙拍拍自己的脸,然后摇头:“不用,我不冷。” 坐在这般豪华的马车里,不会冷。 隐川大修士看师妹脸色不对,问她:“何事生惧?” 师兄眼神就是好,郑离惊叹了口气:“看到这些人,就想到之前家里的事,得幸有师尊,让我避过好几次难关。” “你是用咱师尊名头唬了不少人吧。”隐川大修士当然能猜到些什么。 “嘿嘿嘿!师尊之威当借则借,师尊又不会怪我。”郑离惊笑了起来。 一扫余悸之感。 “怪是不会怪,反正有借有还,这次回京你就给咱师尊长脸了。” 郑离惊转了转眼珠子:“师兄这话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想让师兄我挡在前头,没门!”隐川大修士半脸子皱纹都在上扬。 郑离惊却垮了脸:“师兄你还想不想吃跟花儿一样的素宴?” “师兄不用挡你前头也有得吃。”隐川大修士淡定抱着手炉靠着车厢壁。 好吧,没能威胁到师兄。 她还得想别的辙。 听不懂的冬葵静静坐着不敢插嘴。 走了半日,中途只歇了两刻钟就继续赶路。 被羁押的犯人叫苦连天,但迎来的是更无情的毒打。 郑离惊有些后悔跟随羁押队伍一起回京了。 一路要听着这些悲愤痛哭的喊叫声,并不是什么好经历。 她忍到驿站时,跟瑾王提了明日想先行回京的想法。 没等瑾王回应,在一旁的昌王就摇头了:“不可不可。” “此次清剿前朝余孽你们立了大功,若是你们单独回京,万一有漏网逆贼你们会有危险。” 郑离惊被这话唬住,她看向瑾王,瑾王点头:“确实有风险,还是随同我们一路回京的好。” “那好吧!”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没逞强。 等人走后,昌王对瑾王说了句:“郑二姑娘比较相信皇弟你啊!” 对于刻意要留下与他一起羁押这批犯人的昌王,瑾王现在已明了他的目的:“我与二大师多相处了些时日,她信我也属正常。” “也是,你与七弟都有缘与两位大师相熟。”他却始终没什么机会搭话。 “我们不熟,同途办差而已。” 昌王:...... 既然不熟,为何安排七弟跟他们去守护龙脉。 明明他为长,该是他去守护龙脉才对。 但这点不忿他藏在心里并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借着回京一路看有无机会跟两位大师打下点交情。 对于三皇兄的心思,瑾王知也当不知。 父皇现在身康体健,谁都不必着急。 若是谁着急做出什么事来,他不会帮遮掩。 既然不能自行回京,就只能跟随大队伍一起,郑离惊听着犯人那边从没断过的哭声,叹了口气。 这么寒冷的天气走一天路,正常人都受不住,何况这些被绑着的犯人。 今天已经倒下了几人,随地就给埋了。 接下来几日只怕死的人一天要比一天多,要是下雪情况会更严重。 但羁押官员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 只要要犯能进京接受审判,路上死多少受牵连的人都不会被追究。 早死晚死,反正犯了谋逆罪亲族都得死。 死一个省一份口粮,死十个就省十份口粮。 残酷,但没人能置喙。 第二日,天飘起了雪。 看到这天气,郑离惊就知道今日悲惨更甚。 果然还没出发,就听说夜里已经死了两个妇人三个孩子。 “我去超度吧!”隐川大修士率先转身去处理。 死的这些不是十恶不赦之人,都是被牵连的不知情者,修行之人为这些死者念上几遍往生咒亦是积福之事。 郑离看着师兄去忙活,想了想转身上马车拿了几个麻糕在手。 她走到犯人队伍那边,找到与范良蓉定亲的那位少年。 她把麻糕塞给脸生惊讶的少年,告诉他:“这是范小姐亲手做的麻糕。” 那少年连忙用被捆着的双手紧紧抱着麻糕,眼泪夺眶而出。 他抖着嘴唇想致谢,却哽咽难言。 “活多一日是一日。”郑离惊转身离去。 她相信范小姐不希望这少年死在路上。 对于郑离惊这番举动,瑾王并没有说什么。 恻隐之心,正常人都会有。 昌王看到五皇弟没有多说什么,他也闭着嘴。 两个王爷都没发话,看守犯人的兵自然只能当看不见。 那少年得以保存下那几个麻糕,视若珍宝。 第143章 回途,一时迷惘 寒月霜冻,飞雪埋褴褛。 目睹那些老弱病幼相继死在路上,还有自尽不苟活的人。 一场又一场超度下来,郑离惊迷惘了。 隐川大修士发现了师妹的不对劲,劝她:“若是看不得,就别看了,师兄来处理。” 每天这般的死人,除了开战的战场几乎很难遇到。 看着活人死,需要的定力比看着鬼烟飞灰灭要大。 郑离惊转动着有些失神的眼珠子,问出这些天都在困扰她的问题:“我们是在积德还是在生孽?” 他们本是为国之安定民之安宁去清剿前朝余孽。 但这些连自己是前朝余孽都不知的人,就因着有亲人一心复辟而被牵连,就这么被累死冻死在了荒郊野外。 他们协助的这一场清剿,促使死去这么多无辜之人,于心何安。 听得小师妹这般问,隐川大修士叹了口气:”国法如此,并非我们所致,算不得造孽。” 国法之下,即使佛道中人都要遵守其道,不可违逆。 郑离惊依然迷惘,连坐惩治,犯罪的不过是极少数,却要几百人上千人来陪葬。 “这般严刑峻法,合理吗?” 连坐震慑,能吓到的是良民,却吓不倒心中只有自己的人。 隐川大修士脸色微变,“此话在师兄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千万别在天家人面前说这些。” 他提醒师妹:“国法朝政,非我们可议之地。” 何况郑家是朝廷功勋之家,质疑当朝律法过于严苛必会引起风波。 师兄的担心郑离惊何尝不知,所以她心头纠结了两日,都并未在王爷面前表露异常。 她答应师兄不会犯天家忌讳,但心头仍然纷乱,无法平宁。 当再次看到几个妇孺在风雪中爬不起来时,她一咬牙喊停了马车。 “小师妹,你要做什么?” “师兄,我可以不妄议朝政国法,但不能再看着这些妇孺死去。他们是疑犯,朝廷还未给他们定罪前他们应该活着。” 她下了马车直接跑去前头拦下瑾王的马车。 “王爷,臣女郑离惊有话要说。” 马车停了下来,瑾王打开车窗问她:“何事如此着急?” 风刮得雪花飞舞,郑离惊迎着寒风直谏:“王爷,谋逆之人罪该万死,但这些人大多数不知情,应算疑犯。疑犯未定罪前他们应该活着,臣女斗胆为他们求情,求王爷让他们能活到京都受审。” 她跪了下去,郑重请求。 坐在马车里的瑾王,静默着没有回应。 跪在雪地上的郑离惊,就这么片刻间都觉得双腿冰凉,况乎那些在风雪中行走,早已鞋湿袜破的犯人。 寒冬月让这些人冒雪赶路,走慢一点还鞭打驱赶,这是逼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路上。 坐囚车的要犯还有稻草围着防自戕,防冻死,无辜被牵连的人反而受尽各种折磨。 命如草芥,随死随埋。 前头听到动静的昌王,比瑾王早一步下了马车。 “郑二姑娘,你快起来,这雪地冰凉可别冻着了。”他伸手要去把人扶起。 但郑离惊跪着把刚才的话又对昌王说了一遍。 没想到她求的是这等事的昌王愣了愣,然后皱了眉,“谋逆之罪,当诛九族,从无疑犯一说。如今只捉拿他们这一族已是开恩,郑二小姐为这等逆贼家眷求情非明智之举。” 要不是在清剿这些反贼中,她立了大功,这番行为必然要追究一番。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立法立规都是安定延续之本,怎可不遵守之。” 在昌王眼里,敢觊觎大晋江山,这些人怎么死都不足惜,死多少人也不足惜。 昌王说的话无人能驳,一时冲动而跪求的郑离惊也回了些魂。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亡国破家之源,多是从失去规矩而起。 以她十六年间只有不到三个月是正式走入俗世的阅历,她还未能明白皇权和律法之下,能讲人情的地方不多。 她这一跪,多少有点仗功谏言之意。 她僭越了。 “起身来说吧!”瑾王终于下了马车。 “离惊鲁莽,谢两位王爷不责之恩。”郑离惊只好站了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 人生第一次如此迷惘,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瑾王扫了眼不远处蹒跚而行的犯人队伍,问郑离惊:“发配去西南的袁氏所出的子孙,你可会网开一面?” 郑二爷一家大大小小十几人,估计现在流放路才走了三分之一。 几千里的流放路不是坦途,能有半数活着到流放地已是幸运。 谁会同情他们呢。 瑾王这一类比,顿时让郑离惊心神俱震,拨云去雾般恢复澄明。 这些日纠结在心头的各种,醍醐灌顶,一冲即散。 袁氏所作所为,与前朝余孽并无二致。 袁氏处心积虑为的是权贵至顶,前朝余孽亦是谋一国之权。 事发,袁氏所出子孙尽数被流放西南,包括两个六七岁的小童,他们又何曾知道自己祖母图谋什么。 她会因他们不知情而对他们心生恻隐网开一面吗? 不会。 因为她清楚一旦心软,未来就有可能是莫大隐患。 从他们失去原有开始,心里就会有落差,一时得到宽恕或许有所感恩,但人心会变,不得不防。 为看似无辜的几人而堵上整个武安伯府的将来,她曾经在祖父的魂魄前都坚持不应。 如今却要求王爷们对这些出生在娄家,却带着前朝皇族血脉的人宽待几分。 这些人祖上几代都在谋划谋逆,焉知他们一旦得到宽恕,将来会不会因为那点子血缘而又生异心。 她都不会赌人心,况乎坐拥江山的皇族。 “多谢王爷,离惊受教了。”郑离惊跪地认错。 瑾王单手扶她起身,告诉她:“ 善良可贵,但善良换不来和平安宁。” 为了大多数人的安稳,一小部分的不安定因素就得摁灭,不能姑息。 这是治国治民必须手段。 第144章 迎接,弟弟恢复 回到自己马车上,看到师兄坐得四平八稳,郑离惊垮了脸。 “师兄是知道我会撞南墙?” “嗯,不撞一撞你不好醒,影响修行。”隐川大修士看着小师妹叹气。 “想不到这两日经历会让你如此心神难宁,看来师兄不闭关,该闭关的是你咯!” 郑离惊坐靠车厢看车厢顶,也叹气:“我也觉得我需要闭关几日,我还从未有过这般糊涂。” 瑾王的一针见血,让她意识到一直自认聪明的自己,也有局限。 她被眼前之景左右,光生出同情,却没想更深层次一面。 死在路上的这些人还有人埋,到了京都断头台,只能扔乱葬岗。 就算得幸饶了命,被流放亦是千难万难的折磨。 没有强健身体和意志的人,与其受尽折磨的死去,还不如早日解脱。 被瑾王点醒后,她才走出牛角尖意识到这些。 接下来几日,她不再纠结犯人的生死,死在路上的她就好好的帮忙超度。 到达京都时,家中派了人在城门迎候,但她要入宫禀过天子才能归家。 得到她回来的消息,武安伯府热闹上了。 栖霞苑里外再打扫一遍,扫去所有雪渣子,吃食各等张罗起来。 盼着师姐回来盼得脖子长的善若,兴高采烈的要去大门口迎接。 大寒天也需练武的安哥儿,完成学业惯例的往栖霞苑跑,每日要摘上几个吊在树上的柿子果吃。 “安弟弟,你快点下来,师姐可能到啦!”善若在树下喊。 “好,我这就下来。”安哥儿快速的摘了几个果子,从柿子树上跳了下来。 “安弟弟,走,跟姐姐接师姐去!”善若高兴的往外跑。 安哥儿没跟以前那样善若姐姐前善若姐姐后的喊了,但他还是跟着善若跑。 看到善若跑得太快差点摔跤,他还一把扶住。 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傻笑几声,“你差点摔个大马趴哈哈哈!” 善若佯恼的打了他一下:“敢取笑姐姐,打你。” “打不着,你打不着!”安哥儿笑着跑开了。 善若笑着追,路上遇上两个姐姐她还喊:“三表姐,五表姐,我接师姐去!” 除了自己师姐,武安伯府的姐姐们她都按郭家那边论亲。 郑唯荷和郑唯秀笑着告诉她:“我们也正要去大门口呢!” “那我先跑先到。”善若如今在武安伯府就像在凌云观时那样自在。 没人拘着她,她比来时那会跳脱多了。 “善若妹妹你慢点跑,别摔了。” 因着二姐对这个小师妹十分的好,郑唯荷和郑唯秀也礼遇她,不敢怠慢。 郑绍君和戚芮溪也出来到大门口候等二妹妹。 派去宫门外打听消息的下人,一刻钟一个回来禀报。 等马车还有大半刻钟就要回到府时,伯爷和伯夫人也都到门口迎接立了大功的女儿。 有这么一个受天家看重并重用的女儿,何其光彩。 家门都因此辉煌几分。 郑唯真跟在父母身后,脸上有些憔悴。 梁世子失去了御前侍卫的职务,被调到了巡防司。 堂堂侯府世子成了巡街的喽啰,这让她很是难过。 这些天她想方设法的约见未婚夫,却都得不到回应。 未婚夫正值人生失落之时她无法安慰,甚是着急,她正求着母亲给侯府下帖子,结果就撞上妹妹回来的日子。 全家人都为妹妹回来欢欣非常,她的难过焦急却无人在意。 心里不平还不能表露出来,郑唯真陪在父母身边只能勉强挂起笑脸。 郭氏的身体虽然虚弱着,但有了盼头精神气比之以前要好。 “君哥儿媳妇,给宁儿她师兄准备好院子没?” ”母亲,准备好了,儿媳安排人打扫了时庭园。” 时庭园虽然在前院边角,但出门方便,且是单独一个院子在角落,很是清静。 郭氏满意点头:“修行之人都喜清静,安排甚好。打发人烧热屋子,赶了几天路,迎风吞雪的他老人家怕是要冻坏了。” 女儿说这五师兄虽是师兄,但教了她不少东西,是亦兄亦师的一位长者。 他们可不能怠慢这贵客。 戚瑞溪笑着告诉婆母:“都烧了炭温上了屋子,五大师来了保准住得暖呼。” “那就好!”儿媳细心能干,郭氏放心了。 武安伯不操心这些,也轮不到他操心,他只管伸长脖子看女儿的车驾进没进街口。 有邻居的马车经过看见武安伯门口这架势都笑着下来恭维一番。 赞他们家有个不得了的好女儿。 武安伯的脸是贴了一层又一层的光,笑得自豪,暗中却不免心虚。 从没给过这女儿一点关怀,如今却承她贴了一身金,有愧啊! 马车在众人翘首以盼下,终于入了街口。 “二姐回来了!放炮放炮!”安哥儿兴奋的拿着一支香在手, 抢着把早摆好的炮仗点燃。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起,武安伯府喜气洋洋的喜迎功臣归家。 没想到家人会摆这阵仗来迎自己回家的郑离惊,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笑了起来。 “这热闹的,善若最喜欢。” 隐川大修士听了叹了句:“也不知那小丫头修的什么福,竟得你这般照顾她。” 出门在外还时不时的念叨,家里人都没这般牵挂。 “师兄,说不定是我修了什么福才得善若陪伴这十数年。” 这话让隐川大修士微微惊讶:“你查探到她身世了?” “没呢!不过快了。” “到了到了,师姐!”善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哎!”郑离惊应了一声,打开车厢门就直接跳下马车。 身姿飒爽,没人挑她不合规矩的毛病。 “母亲,我回来了!”她摸摸扑过来的善若的脑袋,先朝母亲打招呼。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郭氏高兴的抚上女儿的脸,放了心:“暖呼呼的,没凉着。” 郑离惊告诉母亲:“马车上有炭笼,我们不冷。” “好好好!”不愧是跟着王爷出行,这妥当的。 武安伯和大儿子在后面把五大师迎下马车,父子俩的殷勤让隐川大修士颇有压力。 只能扯着笑容说叨扰了。 父子俩自是一番欢迎叨扰的热情。 一一打了招呼,郑离惊发现弟弟是最后一个跟她讲话。 不由打量了他一下:“弟弟你又长高了啊!” 安哥儿傻笑着挠脑袋, “二姐,我比你高了。” “嗯,二姐都要抬眸看你了,不错不错,让二姐看看你跟杜师傅有没有好好学本事。” 说着她就突然往弟弟身上出招。 安哥儿本能的出手格挡,眼神在防卫时有了明显变化。 郑离惊一把抓住弟弟,问他:“你脑子什么时候好了?” 第145章 惊喜,族谱单开 众人被她的问话惊住。 “安哥儿好了?” “我们怎么不知道?” 最惊讶的是善若,“师姐,安弟弟没好,你怎说他好了?” 她不觉得安弟弟有什么不同啊。 郑离惊没答,她在给安哥儿探脉象。 被二姐抓住的安哥儿,这会儿脸红了起来。 嗫嚅着不知要说什么好。 郭氏难以置信的看看小儿子又看看二女儿,二女儿说话一贯有证有据,不会乱定论。 “安哥儿,你真的好了吗?”她激动的上前抓住小儿子。 两只手都被抓住的安哥儿红着脸不敢隐瞒了,“我脑袋疼了好些日子,疼着疼着就好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脑袋疼时他脑子会有些混乱。 从暗自奇怪到逐渐习惯,再到顿悟自己这些年都活成了什么蠢样,他用了好多个睡不着的夜晚。 这些天充愣装傻的,他还未想好怎么与家人交代自己已不一样,就被刚回来的二姐拆穿。 他只好老实承认自己不傻了。 这说话条理清晰且神态正常的样子,让众人都意识到这是真的不同了。 武安伯尤其激动,他有个健康儿子了,“老天爷开眼,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啊!” 郑绍君跟母亲一样都红了眼眶,高兴得把妻子的手抓疼了都不知。 弟弟好了! 武安伯府的重担总算有人能帮着扛了。 他不用担心自己没用,会让武安伯府后继无人了。 他若是没用,还有弟弟,武安伯府照样有希望。 戚芮溪也很高兴,任由丈夫激动的抓着自己的手。 按着弟弟探脉象的郑离惊,探完就一巴掌打过去:“好了你还装傻,你打算骗家人到什么时候?” 她定神一看就能看出弟弟有了不同,岂能瞒得过她。 “我......我错了!“安哥儿乖乖认错,“我怕再傻回去,不敢说。” 这什么理由,家人们都哭笑不得起来。 涌上去就拍、打、捏、掐的惩罚他。 武安伯府的大门口,扬起欢乐无比的笑声。 隐川大修士看得嘴角微扬,问噘着嘴的善若:“小丫头你怎么不开心?” 善若告状:“他骗我,他好了还要我带他玩,这不当我傻吗。” 隐川大修士呵呵的笑:“ 你本来就不聪明。” 偷师多年啥也没学成,不是傻是什么。 善若跺脚了:“五大师,您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啊?” “给了啊,没说你傻。”只说你不聪明。 善若越发生气的扁嘴了。 她被人骗了,被一个自己很信任的人骗了。 好了都不告诉她,还装傻骗她要她哄。 哎呀,她想要打人啦! 但善若最终没打人,而是再也不理安哥儿 了。 被众人围着的安哥儿想跟她道歉,可怎么也找不到好机会。 郑绍君跑去放了几串鞭炮来庆祝喜上加喜,阖府俱欢腾。 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天家又来赏了。 这是保护龙脉有功的赏赐,比之前的赏赐更为隆重丰厚。 有礼乐吹打伴随着抬赏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到武安伯府。 一块挂着红绸,写着“忠孝仁善”的漆金大牌匾,抬在前头尤其引人注目。 吸引了不少街坊百姓来看热闹。 这回武安伯府是真真正正的家门荣耀,光宗耀祖了。 幸好府里有准备,迎接赏赐入府时,张罗两筐喜钱,撒给门口看热闹贺喜的人同庆。 闻讯赶来的郭家人,跟着欢天喜地的庆贺。 喜事连连,武安伯当即召集族人开祠堂。 他要祭告祖宗,经历一场大难的武安伯府,没有没落,只会更好。 他特许为家里挣来一块御赐牌匾的二女儿跟着一起进入祠堂。 忠孝仁善,这是天家给他们郑家的至高评价。 是一块能让子子孙孙都受益的牌匾。 为家族带来如此大荣耀的女子入祠堂祭拜祖宗,所有族人都无异议。 族老们还商定要为郑离惊单开一页族谱,以记下她的功绩。 为家中未嫁女单开一页族谱,别说郑家,就是整个京都的世家豪门都极其罕见。 只有出过皇后的家族, 才会有族谱郑重记录。 郑离惊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待遇,虽心入玄门,也架不住单开族谱这劲儿。 在母亲为她自豪得又哭又笑中,她也难掩兴奋。 修行不够,还未能淡薄名与利,就让她飘一会儿吧! 她恶趣味的把袁氏放出来,让她看着武安伯府如今的风光荣耀,看着自己妹妹有孙女为傲。 并告诉她,安哥儿已经不傻,其他人也在向好。 做鬼都被惩罚不断的袁氏,如今是恨不得自己跟那个眼瞎恶灵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妹妹的子孙越有出息越映衬出她的失败。 郑离惊无视袁氏发疯的啊啊声,祭拜完祖宗后,才把鬼魂收入桃木葫芦。 接着是喜庆开席,安哥儿还跟以前那样要凑过来跟善若一块坐,结果被大哥拎到男席。 “翻年你就十三,不是小孩子了,得有规矩,来,跟兄弟们坐。” 傻的时候大家当他小孩看,坐哪儿都相当包容。 现在可不行,男女有别。 安哥儿暗暗叫苦,他就是怕会这样才不想被人知道他不傻了。 看看,都没有优待了。 善若板着脸不管他,居然骗她,她以后再不会跟骗子好了。 “嗯,不理他,谁叫他好了不与你说,活该被赶。”郑离惊给善若撑腰。 这倒让善若不好意思起来,“师姐,安弟......安哥哥他好了我该高兴才对,可我......” 安弟弟不是安弟弟了,变安哥哥了,她再不好叫比自己大两岁的人做弟弟。 “把高兴放一边,你先生气,气完再说,别憋屈自个。”郑离惊笑呵呵的让善若发脾气不必有负担。 善若有资格生气。 天天监督练功,天天陪着玩陪着闹,结果安哥儿好了都不告诉她,换谁都得气。 要不是她回来发现弟弟有变,还不知他要装傻到几时。 一府的人,就只有教导他练武的杜师傅有点察觉徒弟越教越聪明。 以前要说教好几遍的动作,现在说教一两回就会了。 只是他没多想其他。 尽管看起来弟弟灵光了,但郑离惊还是认真的给弟弟头头尾尾看了一遍。 确认他脑里淤血散去后,给他改了药方。 开始以强筋健体为主,锻造他的体魄。 学武起步晚,就得从其他方面增强弥补,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146章 出门,街面偶遇 回家睡了个踏实觉的郑离惊,刚醒来开眼,就见善若在床边探头探脑。 “你怎起这般早?”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昨夜被善若缠着说了半宿去鲲山的过程,这丫头是越听越兴奋。 直后悔自己没有赖着跟去见世面。 七星煞,千鬼阵,还有天劫,她统统都没得跟着一起经历,很是遗憾。 直到她答应下次去哪里一定带上她,才把人哄睡。 结果起身得比她还早。 看到师姐醒来,善若立马把床帘子拨到帐勾上挂好,雀跃得跟鸟儿似的道:“师姐,快起来,天放晴了,我们早点出门去。” 出门去?去哪儿? 还没完全清醒的郑离惊一时想不起来今天要干啥。 看师姐发懵状,善若连忙提醒她:“师姐昨夜不是说今日要去看老太太么。” “噢!对,今日我该去城南看外祖母。”郑离惊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听母亲说外祖母去南城郭宅住了两日,不小心受了寒,昨日怕过病气才没出现。 长辈生病,身为小辈自然要去探望。 顺便躲清闲。 想到今日有可能出现的场面,她连忙起身洗漱,匆匆换衣。 “快快快,咱们快点出门去。” 刚才在催她的善若,反而被师姐催上了。 她连忙把余下的蛋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应道:“我吃好了师姐,可以走了。” 说着还包起两个蛋饼带上,准备留给师姐在路上填肚子。 没用早膳郑离惊就去了畅和院与母亲说要去看外祖母。 担心自己母亲的郭氏自己不好出门,女儿能代她去探望母亲她自然不会阻拦。 “给你外祖母好好探个脉,看有无其他病症,早发现早医治。” 母亲年纪大了,一不留神就会出问题,郭氏很是担心。 “我知道了,母亲您放心,祖母身体硬朗,受点风寒应该不碍事。” 郑离惊应着,把母亲准备的常礼带上,还带上些赢县特产麻糕,正要出门,就见到自己大姐来给母亲请安。 知道妹妹要去城南看外祖母,她连忙表示自己也一起去。 郭氏看向二女儿,二女儿要是不乐意与大女儿同途,她不好勉强。 她心知大女儿对二女儿是从极度排斥到逼不得已的接受,并无多少姐妹情谊。 两个庶女对二女儿都要友善得多,而且她们的友善并不流于表面。 对外祖母很少关怀过的大女儿,突然要跟随一起去探望,说实话她这个生母都不能确定自己这大女儿是否有真心。 二女儿眼神要比她这个做母亲的犀利,若是她看透什么不愿忍耐,她是不会为大女儿勉强二女儿的。 对于大姐提出同途去探望外祖母,郑离惊不会阻拦她表孝心,也不会委屈自己。 “你要去就一起出门,但还是各自坐一辆马车的好。”她不想与大姐同处一个车厢,无话可说,善若也会不自在。 想借机与二妹缓和关系的郑唯真,没想到刚开头就没脸。 但她不得不忍下来,“那好,我叫上三妹五妹她们一起,大家一起去看外祖母。” 郑离惊并无异议。 四姐妹加上善若,早早就出了门。 等隐川大修士知道,只能叉着腰翘胡子。 还不能说什么。 小师妹实在是狡猾,找到好理由出门躲清闲去了。 这一日,武安伯的门房是史无前例的繁忙。 隐川大修士烦恼得不是没理由,所有帖子和人都是来求见两位仙尊弟子。 二大师不在家,唯有五大师出面来应付这些人。 隐川大修士不由后悔听从小师妹的话,他哪是入世修行,他是来武安伯府做苦力。 看看,求符的,求看凶吉的,求做法事的,求看风水的......一大早门房就呈送了一大摞帖子进来。 听说还有不少人在门外求见,武安伯府的大门口都要成闹市了。 比之当初传出武安伯府的二小姐是仙尊俗家弟子时热闹无数倍。 两位大师驱邪灭鬼护龙脉的事迹已经传遍京都,许多人都想请仙尊弟子给他们指点迷津庇护福佑。 活了半辈子的隐川大修士早已淡泊名利,面对蜂拥到武安伯府恭维吹捧有相求的人,他甚是头疼。 躲出府的郑离惊偷得了清闲,与善若一路开心说笑。 互相说着这些日子对方不知的见闻。 相比她们师姐妹的欢乐愉快,前头马车上的三姐妹就没这么融洽了。 又被大姐拉来作陪的郑唯荷和郑唯秀,虽然不敢在嫡长姐面前有什么不满。 但也没以前那般讨好了。 她们的姨娘刚从西北回来没多久,就被送去庄子上住。 因着父亲说过是他的主张,她们不敢怪嫡母,只求能时常去庄子上看看她们的姨娘,嫡母本是答应了的,结果嫡长姐却说伯府小姐总往庄子上跑有失规矩体面。 告诫她们正是议亲的年龄,莫要为着遭弃的姨娘毁自己前程。 一句话就让她们不能轻易见生母。 要说不怨不可能,只是迫于身份不敢面上有怨恨,内心却已生寒。 两个庶妹的沉默寡言自然让郑唯真不虞,但她不会放低身段去找话题。 她不屑于哄庶出的妹妹。 马车穿过半个城区,路上却遇到堵塞。 冬葵下车去打探,回来说是前头有店铺昨夜走水,塌了几间铺子,路面正在清理,要等等才能通行。 她问小姐可要绕路。 郑离惊伸头往后看到有几辆马车紧随,已经不好掉头。 “不用绕了,就等等吧。”出来了反而不用赶时间 两辆马车就停在原地等待路面通畅。 巡防司的人在维持秩序,指挥马车挪动以便有通道可行。 坐在马车上的郑唯真本等得有些不耐烦,却突然听到一道让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把马车赶往右,别卡在这儿。” 她难掩激动的掀起车窗帘子往外望。 是他,真的是他! 第147章 羞辱,倒是能忍 她一直设法想见的人,如今就穿着巡防司的外衣,在外头执行公务。 她刚想张嘴喊人,就听到前头车厢里传出戏谑声:“哟!这不是梁世子吗!” “你穿这一身皮还真是别有一番风采,哈哈哈哈哈!” “御前侍卫变巡街喽啰头,这活你都干,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么?” “噗嗤!表哥你多少给人留点面子嘛!” “小王爷,不是本世子不给面子,而是梁世子不给我们面子。” 堂堂侯府世子自降身份做巡防兵,于勋贵世家子弟来说是耻辱。 他们深感梁锐拉低了勋贵层本该有的格局。 马车里的人纷纷说着难听的话,上值的梁锐却面无表情,并不理睬这些人的奚落。 继续让车夫挪动马车。 安国公府的车夫却听从自家主子吩咐,就杵在马路中间不动。 马车里的人个个都身份尊贵,一个没落的侯府世子算什么东西,敢让他们听话挪移。 双方僵持住。 本想要露脸叫一声甚至下马车去见人的郑唯真,脸上的惊喜之色已无。 取而代之的是尴尬与难堪。 这些人竟然一点都不把孝勇侯府放眼里,当街羞辱。 在她心里完美无比的未婚夫,现在因为职位低微被人贬鄙成家里揭不开锅的穷酸。 好难堪,难堪到她不再兴奋偶遇,而是羞恼上脸。 郑唯荷和郑唯秀都听见了前头马车上的人说的话,看着大姐从惊喜到尴尬。 因着大姐不肯退婚,她们难生同情,但对这种当街羞辱人的行为甚觉涵养缺失。 梁世子就算只是在巡防司做个小兵头,那也是实打实的为朝廷效力。 即使有矛盾看不惯对方,也没必要如此糟践人。 三姐妹听着外头僵持不下的局面,谁都没说话。 因着安国公府的马车不肯挪动,通道过小影响了搬运障碍物。 所有马车都要多等一些时间。 又因着安国公府是安贵妃的娘家,且听着有小王爷在马车上,周围的人都敢怒不敢言。 郑离惊本与善若说话,没怎么注意听前头的动静。 直到有人喊出武安伯府什么夫唱妻随轰然笑起来,她才皱眉侧耳去听。 挂着武安伯府标识的马车停在安国公府的马车后头,梁锐自然能看见。 但他并无特别关注,只按路况协助指挥。 他与安世子一向不对头,当街给他难堪他忍着。 但他们为了让他难堪扯上武安伯府的人,却让他彻底暗沉了脸色。 “各位堂堂男子,何必因着私怨扯上刚刚为国立功的忠孝仁善之家的姑娘,若是有人上达天听,各位只怕会后悔这一时嘴爽。” 梁锐的话让扒在车窗肆意损人的几个瞬间停了嘴。 昨日武安伯府的风光全京都人都知道。 两位仙尊弟子清逆贼护龙脉有功,天家隆重赐赏到武安伯府。 那块御赐的“忠孝仁善”牌匾,重塑了郑家名声,满京都百姓都传颂。 这时候贬损武安伯府分毫,都必将引人反感。 传出去未必就没人不敢拿来做文章。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堵成长龙,再能耐的人也堵不住这么多人的嘴。 意识到是有些不妥的安世子,却不想被梁锐的话压着。 他当即冷嗤:“吓唬谁呢!几句玩笑话都要上达天听,无事可干就挑芝麻绿豆看谁倒霉。” “你如今是皮贱到巡街,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得了。” “安世子开在下玩笑可以,奚落羞辱也可以,但不要扯上旁人。”梁锐神情冷漠。 “在下职责所在,疏通大街,这条街已经堵了不少马车,还望安世子与人方便。” “我若是不与呢?”安世子看不得对方那副波澜不起的模样,反正被堵在这儿也无聊。 就玩儿呗。 梁锐沉默。 对方非要整事儿,他也无掀桌子翻脸的底气。 若在巡防司也待不住,他就只能入边军,但现在不是他能离开京都的时候。 在安世子刻意挑衅下,他始终克制住,最后没与他们多扯就转身到后头去疏通。 看到梁锐无功离开,安世子得胜般怪笑几声。 同坐马车上的十一皇子,隐隐觉得过了。 “后面是武安伯府的马车,也不知出行的是谁,要是要紧之人,得罪了可不好。” “小王爷不用担心,这时候出门的不会是要紧人物。”安世子安慰表弟。 他知道所有皇子都想拉拢武安伯府那个机缘不得了的嫡次女。 那姑娘昨儿才风光归家,少不得要歇几日,哪会这么早又出门。 八成是些郑家亲戚昨夜吃了席滞留武安伯府,今儿是送他们回家。 这都是大户人家摆席后第二日的正常安排。 十一皇子听了觉有理,心头那丝担忧就散了。 但还是劝了表哥一句:“武安伯府与孝勇侯府至今都没退婚,怕是不会退了,他们两家要是成了姻亲,咱们就不能跟梁世子弄得太僵,把路走堵。” 安世子听了这话却笑,“我担保他们联不成姻。” “哦?怎如此肯定?” 安世子跟皇子表弟耳语了几句,十一皇子听后顿时跟着笑。 “这都能被你发现,那这家伙完了,哈哈哈!” 郑唯真现在只希望梁世子不要发现她在这里。 未婚夫位卑被人辱,她面上无光,被人发现她就在这马车上会更丢人。 她绷着脸一言不发,袖子里的手心都掐出了指印。 京都权贵层,从来层次分明。 高一层看不起低一层,有实权的看不起无实权的,权势大的看不起权势小的。 安国公府本就有权有势,何况还有个得帝宠的安贵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梁世子失去御前侍卫天子近臣这样的好职位,孝勇侯府立马被这些高一层的人毫无忌惮的踩到底, 面子里子都没了。 她不禁对自己坚持想要的未来产生忧虑。 郑唯荷和郑唯秀的脸色也不好看。 为了损一个人,把他们武安伯府都牵扯上, 前头马车上的人好没品。 “师姐,那些人真可恶!”也侧耳听着的善若,同情起势弱一方。 郑离惊点头:“可见出身高不代表教养好。” 那梁世子倒是个能忍的。 可惜运气不佳。 第148章 探望,有话就说 路上这一风波随着道路恢复通畅很快过去。 郑唯真再也没有往车窗外张望。 她脑里纷乱,心情起伏不定。 郑唯秀不过是与三姐说了句天气寒冷手炉凉得快这等闲话,就被她呵斥。 知她是借机发泄心里恼怒,郑唯秀没辩解。 按以往经验,一旦辩解必会引来更大的泄愤由头。 她不想再给大姐拿自己出气的机会。 于是两姐妹都不说话,用眼神来个心照不宣。 到了郭家,善若下了马车就一溜风先去找自己义母。 没想到她们几姐妹会来的郭家人,都意外得很。 受了风寒的郭老太太,昨日女儿家有大喜事她没能去贺喜。 心里正遗憾着,不太有精神的合眼养病,就听到一阵喧闹声。 “外祖母!”姐妹几个进了内室喊人。 “嗯?”她惊喜睁眼,就看到床前站了几个姑娘。 “哟!你们怎么来了?” 她尤其惊讶刚归家的二孙女,“宁儿你怎么不好好歇歇就过来这里。” 郑离惊笑着搓搓手暖和一下才把手搭在祖母的手腕上,“听说您老人家病了,不来看看我和母亲哪能放心。” “看你们紧张的,就着了点凉,不碍事。”老太太任由外孙女给自己把脉。 看着这个真心关怀自己的丫头,脸上皱眉都舒展开来。 “老太太这几日都蔫儿的没精神,看到几个丫头来了气色都好了几分。”还留在京都的大舅母打趣。 “我们这儿也就善若丫头偶尔回来一趟,日常显了冷情,你们几个一来,还别说,整个屋子都感觉热乎起来了。” 郑离惊一乐:“那我们日后经常过来,到时可别嫌我们闹腾就行。” “嫌闹腾我们也来。”郑唯秀也调皮一句。 大舅母和六舅母都笑了,“怎会嫌你们闹腾,都巴不得你们也住这儿热闹热闹。” 脸上挂着标准笑容的郑唯真,看上去显得娴静端方,实则内心颇为不屑。 她们郑家人有伯府大宅不住怎么可能来这里住。 从凉州来京都的郭家人,回去了一些,到明年又会陆续有人来京。 在京都置下产业,就得有人来京都打理。 总归要给子孙在京都发展创造些底气。 给外祖母探了脉,确定只是受了些风寒后,郑离惊放了心。 “外祖母您在这里养两日,好了我就过来接您回去。” 大舅母当即笑道:“宁丫头这是把你外祖母当你武安伯府的人了,但这儿才是你外祖母在京都的家,可不能一直住你们府上。” 若是郭家没在京都置下产业可以在武安伯府住着。 在京都有了郭家自己的宅子再长住在女婿家里,就不合适了。 这也是郭老太太不顾女儿劝阻也要到城南住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太太担心自己影响女儿女婿两人改善关系。 她在武安伯府里整日陪伴女儿,女婿就不好到女儿院子来了。 长期下去夫妻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大。 不管发生过什么,日子总要过下去,夫妻间若是连说心里话的空间都没有,怕是要一直不冷不热下去。 郑离惊大概能猜出外祖母搬到城南这边住的原因。 但她还是希望外祖母能住回武安伯府。 “我不管,反正外祖母好了我要接回去。“郑离惊耍了个赖,“到时外祖母住我院子去,给我跟善若讲古。” 外祖母会说很多关于西北那边的稀奇事,她都还没得好好的听个尽兴呢! 她这话得到善若拍掌赞同:“对对对,老太太您回去跟我们住一起,天天给我们讲古。” 听过老太太讲故事的郑唯荷和郑唯秀,也不免加入劝说。 被这么多外孙女喜爱和需要的郭老太太,面上无奈实则心底高兴。 郑唯真不由说道:“你们那院子太小,怎住得下,换个院子还差不多。” 她其实对外祖母住哪儿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几个妹妹都得外祖家的人喜爱,心里不是滋味。 所以刻意插嘴说了句,以示自己也有孝心。 这话得到了郑离惊认同:“我那院子是小了点,这样吧,回头我就换个大院子,如此外祖母您跟着我住也不逼仄。” 以前没想搬是不想有麻烦,如今府里都是自己至亲的人做主,住哪儿都用不着有顾忌了。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妹妹真的愿意搬院子的郑唯真,愣了愣。 郑唯荷和郑唯秀却已经跟二姐讨论起搬去哪个院子住合适。 府里没有了二房,空出不少足够阔朗的院子,有得选择。 郭老太太笑看她们把她这老婆子纳进去考虑,说着怎么布置怎么让她住得舒心。 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被小辈们嫌弃,还巴不得跟着同住,到底让人欣慰。 两个舅母看到她们几姐妹要把老太太接回去的意思是相当坚决,都哭笑不得。 她们也不拦着了,随老太太的意,她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反正两头都有人孝敬她。 一场小病,因着几个外孙女的孝心,哄得郭老太太过午就大好。 胃口都恢复不少。 再休养两日,出门就没问题了。 在郭家用了午膳,又陪着老太太午歇了一阵,待到下午姐妹几个才打道回府。 与郭家人道别后,郑唯真没打招呼就直接上了二妹妹的马车。 “我有话与你说。”她压低声音说了句。 在郭家大门口,郑离惊自然不好赶她下去,只能由得她坐下,一道回去。 嫡女同坐一辆马车,庶女坐另一辆,郭家人看在眼里是寻常,所以并未察觉有异。 等马车驶离了郭家,郑唯真在善若充满戒备的目光下,不满的说了句:“你到后头跟她们两个坐一会,我有话要跟你师姐说。”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何资格在这里对她横眉瞪眼。 要不是妹妹带了她回府,这丫头长得再漂亮也不配跟她坐一块。 不用师姐开口,善若就反驳:“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不走,你别想欺负我师姐。”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被顶嘴的郑唯真板了脸。 善若心道:你时时都想欺负我师姐,只是你欺负不过而已。 但她没有说出来,就瞪着眼看人。 郑离惊示意善若坐好无需担心,“谁也赶不了你走。” 她看向郑唯真,很是冷淡:“你有话就说,别对我的人指手画脚。” 第149章 破灭,面对现实 出门前她就说过,同途可以,但不必同坐一辆马车出行。 这大姐却回途变卦,不打招呼的硬凑上来。 有何要紧事不能等回府再说,非要弄这一出招人讨厌。 竟敢对善若颐指气使,当真是不知自己斤两。 在她这里,善若才是与她有姐妹情谊的人,这同胎大姐,说句不好听的,陌生人都不如。 陌生人尚且不会对她存排斥藏不善。 这同胎大姐不管面上装得如何端方,骨子里对她的敌视从未消失过。 但凡心存情谊,都不会这般不尊重人。 有事求人的郑唯真,面对妹妹的不虞,不敢像以前般加倍对之。 也不敢再要求善若避开。 她只能忍耐下来,尬着脸说出自己认为是请求的话:“ 有空你给孝勇侯府看看风水,看有无办法让他们避厄去晦,看好了他们会给你重谢。” 这事侯夫人很早就拜托她帮忙递话,只是这妹妹一直在外忙,她没有机会说。 现在妹妹回来了,她想给未来婆家讨个优先。 也想尽快让孝勇侯府不再受人奚落看不起。 “你无权指使我做什么。”郑离惊一口回绝。 自己家祖坟的事还没解决,这大姐就给她找事,真是人还没嫁出去心就离了娘家。 “你......”妹妹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让郑唯真气恼,想要发火又知道后果会更难如愿。 她只好忍着火气说道:“侯夫人当初见你时多和善,还给你送了贵重礼物,就算看在这份上你也应该帮这个忙,怎能如此没人情味。” 郑离惊顿时冷笑:“若是没人情味,当初侯夫人送那份礼我会直接拒绝。” “看来当初就不应该给那个脸。”她直接把这大姐的孤傲自负打落尘埃。 还真以为谁送她东西她都会收不成。 若不是当时刚归家了解不多,她何至于拉不下脸都拒绝掉。 换现在,那侯夫人根本到不了她面前给她脖子套上一个璎珞圈。 “侯夫人给你送礼你还觉得是你给她脸?”郑唯真简直不敢相信妹妹会说出会这样的话。 她怎敢如此大言不惭。 就算得了些机缘,立了些功,凭什么瞧不起侯爵夫人。 郑离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是给你脸才收那份礼,若不是给你脸,我干嘛要让无亲无故的人往我脖子套我用不上的东西。” 她完全可以当场拒绝。 若是她拒绝收侯夫人的见面礼,难堪的会是谁。 郑唯真咬了唇说不出话。 当时这妹妹还未露出与仙尊的真正关系,就已经引得未来婆母上门刻意讨好。 若是这妹妹拒绝收侯夫人的礼物,只会让她在未来婆母面前没脸。 侯夫人一定会怀疑她们姐妹俩关系有多差才不肯给这个脸。 不管承不承认,事实就是这人情是侯府硬贴上来。 硬贴上的人情要人这般还,难免让人反感。 看着大姐说不出话,郑离惊直接挑破孝勇侯府的心思:“看风水是假,想利用我来保侯府是真,但这算盘打错了,侯府谁也保不了。” “善若,回头你把那璎珞圈找出来,好还给那侯夫人。” “好。”善若立马应了。 幸好还没变卖换银子拿去行善,要不然都堵不上这大小姐的嘴。 一听要把那璎珞圈还回去,郑唯真急了,“不可还回去。” 还回去的后果绝对会让她在侯夫人面前百口莫辩。 她后悔拿这事来说道了,“侯府好好的谁说要你保了,让你帮忙看个风水而已,何必如此推搪。” “看个风水而已?”郑离惊都懒得跟这个蠢大姐废话。 明白告诉她:“别费功夫,孝勇侯府很快会倒,谁也救不了。” 天家利用老毒妇的事,正深入调查各种党羽,借机铲除一些心思太过活泛的油滑勋贵。 与老毒妇背后有所谋算的孝勇侯府,怎么可能逃得过天家的铲子。 武安伯府要不是她回来了有点用,说不定也要被天家一把铲掉。 好少养一些米虫。 就这样的局势,还想保什么爵位地位。 越折腾说不定越被天家撸得干净。 如此明确的忠告,让郑唯真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尽管很多时候她不想面对这妹妹的本事,但如今是不得不相信她是有真本事。 能如此确凿断定,只怕孝勇侯府是真的要倒霉。 “算我求你,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想帮忙还是真帮不了?”她抱着一丝幻想,犹自不死心。 “不想帮,也帮不了。”郑离惊耐心已用完。 “外祖母曾经里里外外跟你分析过孝勇侯府面临的问题,你不信,坚持不愿退婚,那你就做好跟你未来夫婿共苦的准备,别再妄想做什么世子夫人。” 这副言尽于此的态度,终于让郑唯真面对现实。 侯府还没倒,未婚夫的处境就已经让她难以接受。 若是倒了,到时会是怎样的不堪,她不敢去细想。 所有的坚定在今早见过梁世子面临的羞辱后,已经开始动摇。 存着幻想让妹妹帮忙扭转局面,得的却是更残酷的结果。 “孝勇侯府很快会倒,谁也救不了。” 谁也救不了,那她坚持的意义何在。 她真要嫁给一个随时会被人奚落羞辱的男人为妻? 没有地位与财富的男人,怎配得起她? 看穿她所谓坚贞不渝不过是幻想未灭的倔强,郑离惊再也不多说半句。 在老毒妇事情了结之时,是最佳退婚机会。 现在,迟了些,再拖下去,对名声更不好。 但她不会再与这个大姐说利弊,因为她不会领情。 只会怨怪别人为何不帮着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为何不能让她好好做个要地位有地位要面子有面子的侯府世子夫人。 她若真能坚贞不渝到底,甘心跟着梁锐吃一段时日的苦,她倒敬她几分,愿意给她几句真言。 但只想享福不能共苦,还是别去消磨一个有心靠自己博前程的男子为好。 怨偶,只会让双方都活在深渊之中。 这是外祖母说过的话。 外祖母阅历丰富,她老人家的话值得相信。 第150章 稳住,过来道歉 回到府中,郑离惊第一时间就跑去给师兄道歉。 躲了清闲,可不能再躲叨叨。 果然隐川大修士一见她就板了脸:“你让师兄住你府上就是这般待客?” “自己跑出去,扔客人在家,啥啥都不管了,这说得过去吗?” 他今天都累死了,门房也累死了,一天跑几十趟的递话递帖子。 心虚的郑离惊连忙给师兄倒茶赎罪:“事出有因,让师兄辛苦了,我给您松泛松泛?” 没等师兄回应,她就给师兄按上肩膀,手劲儿恰好。 还想喷她几句的师兄,一下子泄了气,喟叹着享受起小师妹的伺候。 要说不说,也就小师妹这一手甚得人心。 比徒弟徒孙们的手势都要好。 降了师兄的火气,郑离惊还自告奋勇:“明日要是还这么多人登门,我来应付,如此师兄您就不会太受累了。” “当真?”隐川大修士不太信小师妹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小师妹拐他来京的目的不纯,这点他心知肚明。 “当真。”郑离惊用力保证。 隐川大修士还是将信将疑。 第二日,果然如他所料,小师妹的心没那么好。 所谓的不让他那么受累,就是在大门口摆个箱子来抽签。 所有帖子标了标号,写了标号的纸团子就扔到箱子里听天由命。 求见的人也标了号,不论身份贵贱,一视同仁的由抽签来定。 每日只有十个名额能进府问道。 隐川大修士以为每日十个名额自己跟师妹一人应付五个,如此倒是轻松。 结果小师妹定出了规矩,就以要给家人炼丹为由,又扔给他一个人来面对。 而且还是让他说不了什么。 毕竟府里有人日日要服药是事实。 所以所谓俗世修行,就是让他来武安伯府摆摊子挣布施。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师妹这么会做生意。 隐川大修士对于小师妹的精明有了进一步认知。 稳住了师兄的郑离惊,这才挑选起要搬的院子。 回府几个月,府里有三分之二 的院子她都没去过,现在才算是有闲心逛一逛。 郭氏却直接让儿媳把二房以前住的澄和院拨给二女儿居住。 那院子够大。 戚芮溪自然没异议:“我马上让人打扫干净,都新粉刷过了的,收拾一下就能住。” 澄和院堪比瑞和院的规模,按说不属于未嫁女能住的院落。 但没人对此有意见,有意见也得憋着。 郑离惊和善若去看了一圈,见院子确实阔朗,她们和外祖母一人一间正房随便住。 厢房七八间也够多,耳房也比栖霞苑的大。 且院中还有个小花园,餐后也有消食处。 “那就搬这儿住。”郑离惊决定了,“善若,咱俩隔壁住着你不会再害怕了吧?” 善若笑着点头:“我现在不怕一个人住了。” 师姐不在家的这段时日,她就是一个人睡一间房,没要半夏进屋来陪着。 义母也经常来接她回郭家去住一两日,在哪她都能一人睡得着了。 不会再黏着师姐害怕被丢下。 “那就好,以后我们一人一间房,你可以按你自己喜好装点你的房间。” “好呀好呀!”善若更高兴了。 她可以把义兄们给她买的小玩意小摆件都摆出来了。 定好将要入住的院子,就要给母亲和大哥调整药方炼丹。 炼丹前得先备药料,郑离惊这才想起有一桩事还挂着未了。 “善若,宿掌柜有没有来找过我?” 上次见宿掌柜已经是一个月前,那会听说相了个没出嫁的老姑娘,也不知成亲了没。 善若摇头:“ 没有,要是来找过即使师姐不在家,门房也会告知内院。” “那我们去城北看看,顺便配点药料。” “好。” 两人转回栖霞苑拿银子,换了件厚实的斗篷,准备出门去。 安哥儿在院门处探头探脑,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的样子。 自从家里人知道他脑子好了后,过往所有包容都没了,行事都得按规矩。 没规矩要挨骂。 这会儿来栖霞苑不能来了就进。 得让人通报同意了才能进去,安哥儿只能扒在门外等。 听说弟弟过来,郑离惊看向善若,问她意见:“让不让他进来?” 善若扁嘴:“他不练功又偷懒。” “是啊,一偷懒就往咱们这儿跑,这习惯可不好,要不赶走他?” “啊?赶走?”善若迟疑了一下,不忍心了,“师姐你该说说他,让他别老是偷懒。” 这是愿意让人进来的态度,郑离惊暗笑在心。 这丫头心宽,生再大的气过一两天自己就散了大半。 安哥儿进了来不敢像以前那样,脚一蹬就先上树摘果。 而是进屋打招呼:“二姐。” 又看向善若,红着脸挠着脑袋喊:“善若妹妹。” 善若姐姐变成善若妹妹了。 “哼!”善若扁着嘴把头扭到一边,表示自己还在生气,不跟人好。 郑离惊看看他们两个,笑着站起来:“我去耳房拿点东西,安哥儿你要是想吃柿子就自己摘,给我们也摘几个。” 说完她就去耳房了。 至于要拿什么,谁知道。 二姐一走,安哥儿就连忙对善若道歉:“善若妹妹,我不是有心瞒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面对不再幼稚可爱,而变得正儿八经的安哥哥,善若的气生不起来了。 但她还是扁着嘴哼哼道:“你骗人,你就是故意骗我,还骗了我好几天。” 别当她不知道。 被拆穿后她一细想,就发现那几天安哥哥有些不一样。 话少了,也不叫她善若姐姐了,就你你你的说话。 是她粗心,那会儿都没察觉出不同,被人糊弄得还把他当小孩子来哄。 一想到这些她又有点生气了。 安哥儿连忙解释:“我没有故意骗你,我是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怕一觉醒来自己又傻呼呼的了,所以想等脑袋再也不会疼后再说,哪知道二姐回来一眼就发现了。” 知道二姐厉害,但他不知道二姐那么厉害。 要是知道,他多少得给自己整点后路。 免得善若妹妹气了他两日不理人。 第151章 和好,郭氏见客 看着现在能说出一大串话的安哥哥,善若好奇了。 “你怎么几天时间就这么能说话了?” “我好了啊!”看到善若妹妹好似气消了些,安哥儿很高兴。 他告诉善若:“我记得事儿,脑袋疼的时候脑子很乱,不疼了我会想过去那些傻事儿,我把我傻的这些年的事都想了好几遍。” 善若泪目了,“那你疼的时候为何不跟我说?” 就自己一个人忍着,那得多难受。 看到善若妹妹心疼上自己,安哥儿高兴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也不多疼,我能忍。” 他能忍,所以无需说。 “能忍也应该说,身体不适是病,你不说要是出别的事怎么办?”善若不赞同安哥儿这想法。 看到善若妹妹又生气上,安哥儿连忙点头:“嗯嗯,以后我一定说。” 善若马上呸呸呸几声,“你都好了,还以后,难道你还想脑袋疼不成。”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安哥儿慌忙解释,“我是说以后有什么事我都跟你说,不瞒你。” “这还差不多。”善若收了眼泪,心情好了起来。 “你不是要摘柿子果吗,那干脆都摘下来,把果子做成柿子饼好了。” “你想吃柿子饼?” “嗯,想吃。” “那好,我全摘下来。”安哥儿说干就干。 爬树摘果去了。 善若连忙拎了篮子跟上,一个在树上摘,一个在树下接。 郑离惊从耳房出来探头望了望,得了,不急出门了。 她干脆又坐下来捧了本书来看。 冬葵给她倒上茶汤,又烤酥了麻糕做茶点。 柿子树上的果一点一点吃的只剩树顶上那么些,要摘也很快。 安哥儿的身手很灵活,这枝头那枝头的爬,挑着鸟儿吃剩的摘。 小半时辰摘下了两大篮子柿子果,开开心心的让下人拿来做柿子饼。 看到他们两人和好,相处如常,郑离惊合起书,“好了,安哥儿摘了果该回去用功了,可别偷懒。” “我没偷懒,我练了功才过来的。” 安哥儿分辩,“师傅他要出府一趟,让我自己分段安排,我等会就回去接着练。” 杜师傅因着徒弟脑子突然变好,伯夫人念他教导有功,提了月银,又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进伯府才教导三个月,就得了一百两赏银。 从未有过这等横财的杜寿,压不住喜悦要把银子托人带回青州老家,好让家人今年能过一个大肥年。 所以要了半日假匆匆出府找镖局的人帮忙去了。 练功中间休息时间都超半时辰了,弟弟居然说还不算偷懒,郑离惊有些无语。 “我们要出府去买药料,你接着练功,别人都打五六年基础了,你才开始三个月,要加倍努力才会有所成。” 面对严肃起来的二姐,安哥儿不敢再多说什么。 “好,我这就回去练功。”说着看了眼善若才转身跑掉。 父亲被撸了职,大哥体弱多病,现在是二姐一个女子顶在前面,做为家中健康男儿,他必须得有出息。 他知道自己不能庸碌无为。 弟弟听话,郑离惊欣慰,与善若绕到角门离府。 大门口围着太多想要问道的人,武安伯府要成玄隐门分道场了,只能让师兄辛苦辛苦。 她还有些事没办完, 可不能坐堂当算命先生。 在她们前脚刚离府,后脚府里就来了几家让郭氏不好回绝的帖子。 都知道她身体虽病,但并非沉疴难起,有交情无交情的现在都凑上来了。 若是还跟以前那样关门谢客,儿媳日后出去交际都不好应付。 郭氏想了想,留下两份帖子,其他的都不是押后就是退回。 退回去的就有孝勇侯夫人的帖子。 大女儿不愿退婚,但她与孝勇侯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过了年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心里没娘家,娘家也不必记挂。 各人有各命,不听劝的就让她去受苦好了。 留下的帖子一份是老亲戚曹家,一份是没怎么来往过的兰家。 曹家是舅亲,素有来往,家道落魄了些,大概是有所求。 兰家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已经是兰家递来的第三份帖子,均出自兰家二房。 并非那个害过他们郭家人的三房。 本着一脉相承同仇敌忾,她接连拒绝了两次兰家二房的帖子。 没想到他们会如此锲而不舍。 想要求见五大师,大可以直接给五大师帖子,没必要来打扰她这个早已深居简出的人。 但帖子是给她这个伯夫人,到底为何要接二连三的求见于她? 想到自己娘家人有意往京都来发展,兰家三房虽然得罪过他们,但终归不好与一族人立仇。 郭氏考虑再三留下了兰家帖子。 她先见了曹家人,她嫁入武安伯府,得到祖母爱护两年,祖母就出自曹家。 这份爱护之情她记在心没忘,对曹家这门亲戚愿意维护几分。 曹老夫人上门别无所求,就是希望能得到两张仙尊弟子的符箓,以保佑家中两个身体不大好的孙子孙女得福长大。 看到伯夫人进了鬼门关都能回来,世子爷听说也有好转,曹老夫人一腔希望已经压了三个月。 不敢奢求太多,就只求有两张符箓保佑足矣。 无亲无故那些外人上门还既要符箓又求丹药,甚至还想大师上家去看风水。 自家亲戚反而不生贪心,这让郭氏愈发的心生悲悯。 “宁儿今儿又出门去了,等她回来我跟她说,若是缘到,到时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她没有贸然替女儿和五大师答应什么,只说缘分到才有可能如人所愿。 但得这一回应,曹老夫人已经知足:“那就有劳你了。” 她起身就要告辞,郭氏挽留她用了午膳再回去。 曹老夫人却婉言谢绝,不敢叨扰 。 郭氏没有勉强,只是还没把人送到院门,就被曹老夫人按住让她留步。 她只能目送自己儿媳扶着这位舅婆蹒跚离开。 内心颇觉心酸。 曹家本是勋贵之家,但爵位继承已经到头,随着舅公一死,曹家地位随即一落千丈。 虽有子孙还在军营中任职,但已今非昔比。 舅婆明明是长辈,到这伯府腰杆却挺不起来,说话都带卑微。 更何况家中那些年轻一辈,如今出去怕都是人是景非。 想到大女儿嫁去孝勇侯府就要面临类似的局面,郭氏不免还是心堵。 第152章 借题,步入正题 曹家人一离开,接着是兰家人到访。 对于兰二夫人,郭氏几乎没什么印象。 武将世家跟文士清流本来就不多往来。 就知道兰二夫人是那位很有名的少年才子御前红人的母亲。 兰二夫人也知道自己来得冒昧。 但因着自己儿子一再催促,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打探。 “伯夫人,初次登门,这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她送上一水儿的官窑茶具。 “这是官窑新出四君子茶具,锦粉是新出颜色,姑娘家用着想来最是合适。” 新出的官窑四君子茶具,有四个色,泰蓝,沉绿,天青,锦粉。 锦粉是以前没有过的颜色,颇受京中贵女追捧。 与婆母一起待客的戚芮溪,瞧见都有些惊讶。 做为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如今她交际的也多是勋贵之家的女眷,长了些见识。 她知道新出的官窑四君子锦粉茶具数量极少,她听过好几个贵女都遗憾没有抢到。 其中包括自家大妹妹。 她就听过郑唯真发牢骚,说定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一套锦粉官窑四君子。 没想到兰夫人初次登门就送出此等不多有的礼物,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无亲无故,且无缘无故,这礼可不好收。 托大女儿的牢骚,郭氏也知道这套茶具罕见。 且这茶具是年轻姑娘们喜爱,这兰夫人不管是冲着自家哪个姑娘而来,不说明白这礼她都不好收。 “兰夫人有心了,只是我们家的姑娘们粗鲁惯了,喝茶不讲究,这等精致茶具给她们用无疑是暴殄天物。” 她自谦一番,推拒回去:“兰夫人上门是客,不必拘泥仪礼。” 但兰二夫人并没有放弃,她笑着把礼盒合上,直接塞给戚芮溪:“你们家姑娘要是算粗鲁,我们家那些就差没上房揭瓦的可不得叫泼皮子了。” “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稀罕物,就别客气了。” 被塞了满怀的戚芮溪,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自己婆母。 见兰夫人如此做派,郭氏只好让儿媳放好礼物,并递了眼色给她。 戚芮溪明白婆母的意思,趁着上茶点的间隙,她让人准备一份价值相当的做回礼。 兰二夫人先是就自己弟媳家犯的错跟伯夫人道歉。 “按说该让他们上门来郑重认错,只是做了那等阴损霸道没良心的事,他们哪里有脸登伯府贵门,就是郭家门口那块地他们也没脸路过。” “我们兰家世代忠良与人为善,出了这么个急功近利想着歪门邪道来达愿的家伙,一族人都给拖累了,真真是羞死个人!” 兰家三房当初为了谋算郭家那屋宅,使了阴损法子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如今大家都知道当初去给郭家破法抓鬼的就是武安伯府的郑二姑娘。 郑二姑娘名声日响,兰家三房做的那些事就越被人说道。 兰二夫人登武安伯府的门,自然不能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来说话。 只能放低姿态,为自家人先自愧一番。 对于兰家的态度,虽然来得有点迟,但郭氏还是挺受用。 儿子的世子宴那日,兰家那位天才少年来贺喜,小孩家家可能什么都不知,他们依然当他贵客来待。 但兰家想要跟他们武安伯来往,兰家三房的事就必得有个说法。 兰二夫人能在她面前表明三房的错,至少说明他们兰家是明事理的家族。 而不是依仗家世来护短,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什么都不提。 “说起那事我自是恨的,即使我女儿救回了我六嫂,但我六嫂受那祸害多少要伤些寿元,这不是能弥补回来的事。” 即使心术不正的人最终有所惩罚,但造成的已经是伤害,他们不可能跟兰家三房有和解。 兰二夫人自然也知道这点。 她登武安伯府的门也不是来为三房的人说和。 这只是她的一块敲门砖,做投诚所用。 她顺着伯夫人的话意点头:“他们那一房人现在是人见人骂,只怕在京都待不下去,家主的意思也是让他们回老家去自省。” 事情暴露出来,三房的人确实不好在京都待了。 郭家有了武安伯府做靠山,武安伯府又有仙尊做靠山,谁还敢得罪他们。 不用郭家人出手,自然有人会踩三房的人来讨好郭家,讨好武安伯府。 可以说三房的人以后在京都别说读书考功名。 就是日常生活都未必能保清静。 看看如今武安伯府大门外的盛况,再去看玉泉观的门可罗雀,就知道后果。 唯有离开京都,才有可能活得体面些。 兰家三房是咎由自取,郭氏对这结果很满意,“走了也好,要不然我们大家瞧见不免要上火。” 她不会刻意报复,郭家也不会,但休想他们有好脸色相对就是。 “伯夫人说的是,我们几个妯娌都巴不得他们离开,免得污了我们兰家其他好儿郎的名声。” 兰二夫人的同仇敌忾让郭氏愈发心情好。 戚芮溪贴心的给两位长辈添茶。 兰家最有才气名声最好的儿郎就是这兰二夫人的儿子。 这又是送锦粉官窑茶具,又是提好儿郎的,莫不是瞧上家里哪位姑娘不成。 心里稍微一捋她就有了猜想。 这一猜想,就不由要摇头。 郭氏也不是傻的,随即就提到兰二夫人的儿子:“你家小状元是高山雪莲,那等子爬不到半山腰的货色,想污也污不了他。” 这话让兰二夫人也很受用。 她笑着道:“我家墨哥儿自小就不与人同,爱读书也爱玩耍,读书时谁也不能打扰,玩耍时要玩个尽兴,很是让人头疼了好些年,幸好如今没长歪。” “兰夫人谦虚了,你家儿子岂是没长歪,还长得十分出色!他可是大晋少有的少年才子,还深得圣意,多光宗耀祖,你有这样出色的儿子该是做梦都笑着醒!” 郭夫人也没多吹捧,这都是实话。 兰二夫人听得难掩自豪:“就比一般人幸运些而已,就如你家二姑娘,有些运气,命运通达,也是个有福之人。” 来了,终于到正题了。 戚芮溪心里果然一声,又拎起茶壶添茶汤, 第153章 提亲,尊重意愿 郭氏抿了口茶,只笑着并不接兰二夫人的话。 她吃过不少苦的女儿,跟别人家中骄子没有可比性。 兰二夫人看伯夫人态度尚好,终于道明来意:“我家墨哥儿跨年就十八,陛下总说要给他赐婚,他次次都推搪,我本以为他是真没心,结果是等有缘人。” 有缘人? 郭氏眉心一跳,依然没接话。 “他与你们家二姑娘颇有缘分,见过几次面,早已心生倾慕。求我来问问,可愿两家结个亲缘,我这不就厚着皮脸来登门了。” 兰二夫人满脸笑容,看得出很有些自信。 她家儿子在京都就算不是佳婿榜首,也得排前面几名。 她儿子要才华有才华,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就算娶公主都使得。 她不认为自己来武安伯府提亲不够格。 但她认为的所有,郭氏都只能表示遗憾。 兰二夫人不是第一个在她面前求娶她二女儿的人。 从大儿子成亲宴开始,就有人在她面前打探。 她都以女儿刚归家想留多两年为由婉拒这话题。 后来女儿是仙尊俗家弟子的事被人知晓,想要结亲的人就更多。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宁儿会留恋红尘,仙尊的俗家弟子已是她最好最有价值的身份。 但她知道自己女儿的心志。 对于女儿的选择,她从未想过去动摇她。 所以对于兰二夫人自信的期待,她只能摇头:“若是夫人您看上我家中其他姑娘我倒是能做个主,但我家宁儿......” 她笑着婉拒:“她自小寄养在外,很有主意,她说过不考虑嫁人,我虽然生了她,却是不能做她的主,抱歉了。” 兰二夫人听闻此言,顿时惊讶:“二姑娘不打算嫁人?是暂时不打算嫁人,还是?” 又不是真正玄门修士,怎能不嫁人。 “不管是暂时还是就此一心修行,我们都尊重她的想法,不会勉强她做她不愿的事。”郭氏决定趁此机会把话放出去。 “嫁人生子是一般姑娘要走的路,但我这个女儿从她出生起就走了非常人之路,她的想法和她的人生,本就不与人同,所以她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郭氏摆明自己态度。 让兰二夫人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这个女儿这里不管用。 这让兰二夫人惊讶之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人家不愿用寻常女则规范女儿,偏偏人家女儿身怀本领又确实迥异于别的京都贵女,有资格独树一格。 虽然一开始她觉得这姑娘不错,做自己儿媳必然能给自家带来不少好处。 但如今细想之下,其实也并非全是好处。 首先有想法有本事不受寻常规矩规范的儿媳,就不是婆家能轻易拿捏的主。 就算她不存拿捏儿媳之心,但儿子娶一个娘家支持她自有一番天地的姑娘,真的好吗? 想到此,兰二夫人犹豫了。 她生不出为儿子争取的想法。 被拒虽然有些失脸面,但还是有礼回应:“二姑娘机缘罕有,且聪慧异常,有着非一般姑娘的格局,她不与人同亦能理解,只能遗憾我家那小子福气不够大了。” 兰夫人的话让郭氏松了口气,但面上却叹气:“应该说是我家那丫头福气不够大,良人佳婿就此错过。” 终归要给对方一些面子,要不然回头都不知人家会如何说自家女儿。 郭氏面色有遗憾也有心疼,“十六年寄养在外避亲而居,我那女儿吃了太多不该吃的苦,让她过些随心所欲的日子,是我们如今稍稍能慰藉一二的心愿。” 这番心底话让兰二夫人有些动容,“贵府之前的遭遇实在让人闻之痛心,幸好你家女儿是个有机缘的,回来及时救下你们一大家子。” 她不禁感叹:“你们真是该好好心疼心疼这样的好丫头。” 兰二夫人没有气恼被拒,还怜惜上自家女儿,郭氏放了些心。 这态度不像是说亲不成会生恼恨之人。 于是与兰二夫人聊的话题愈发宽广起来。 在旁伺候的戚芮溪,也渐渐心定。 兰家是京都大世家,家中男人有朝廷重臣,女子有入宫为妃的兰妃,还有郡王妃。 不管是与皇室还是与别的世家勋贵,都有亲。 与这等人家要是处理不好关系,日后在交际场合少不得要多些阻滞。 现在双方都没有因提亲不成之事不欢而散,她也就不用担心l什么了。 对于家中会出现提亲之人郑离惊并非没有预见。 归家这三个月,当面的直接或委婉,她都遇到过。 但她一早就对母亲表明过心志,遇到这种事她都交由母亲处理。 她一个姑娘家若是当众说些什么,到底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非议。 她不惧流言蜚语,但没人爱听流言蜚语。 按着自己步骤做事的她,再次来到城北的尚道堂,发现尚道堂的店铺门关着。 一打听,原来宿掌柜带着新婚妻子回老家去了。 那真是来得不凑巧。 但也没白来,至少知道宿掌柜成了亲,也算是好消息。 她转去药铺子寻找药料, 伯府马车转出了街口,隔尚道堂不远的一间铺子,走出来两个道长。 “恒师兄,你看是不是她?”元清道长问身边的元恒师兄。 兰家谋算郭家的事一传开,为虎作伥的元恒道长名声就臭了。 玉泉观为了道场名誉只能把元恒清理出门户, 现如今他已无立足之地,只能躲在老乡开的铺子里,好把肋骨伤养彻底些再离开京都。 元清道长看在同门同师的份上,不时来看看他。 今日刚到这街面,就看到眼熟的身影又出现在尚道堂门口。 他连忙拉了师兄出来看。 他怀疑当初对师兄下手狠辣的妇人,就是这位伯府贵女易容伪装。 元恒其实早心知肚明。 跟郭家有关系,追问武安伯府双生女克命真相,仙尊俗家弟子,法力高深,此等种种,都已经说明一切。 如今看到那道身影行止间的利落劲儿,他更是断定无疑。 “就是她,不会有错。” 元清道长听了暗暗倒吸气,劝师兄:“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离开尚且有生机。 元恒捂着还在隐疼的胸口,没有回应。 第154章 被打,我记住了 和善若转了七八家药铺子,郑离惊才凑足需要药料。 此时天下起了小雪花。 “善若,饿了么?要不要吃点热乎的再回去?” “要。”善若立马应答。 她就喜欢吃街面上的东西。 以前在凌云观难得下山一次,即使下山她们也要数着铜板花。 节俭空逛也是有的。 来到京都,日子好过了,但每日都是在府里打转,难得出来,当然要吃点市井之物才算是逛街。 郑离惊笑着给她戴起围着白狐狸毛的丁香色帽兜:“那我们就去燕子街走走。” 冬葵说燕子街是京都有名的食街,但其实大家都没去过。 正好趁机长长见识去。 马车拉着主仆四人很快到达燕子街,第一次到这地方的几人,看着大冷天都有不少人在这里走动,自是惊讶。 特别是看到一家似乎是新开的食肆十分热闹,也好奇的凑上去。 “味极鲜 ?”善若仰头念出食肆牌匾上的字。 扑闪着大眼睛,在帽兜一圈儿白狐狸毛的映衬下,一张小脸十分娇美可爱。 她回头跟师姐嘀咕:“这食肆名字好直白,也不知做的什么能极鲜。” 郑离惊看她两眼放光就知道她感兴趣。 善若跟她不同,她依然以素食为主,但善若如今是半荤半素,她接受荤菜已经无碍。 “进去看看,若是想吃就在这儿吃。” “好!”善若立马开心回应。 还未长开的小脸因着笑容愉悦已经美得让路人自惭形秽,有人驻足惊叹秀色。 毫无察觉的善若举步就要往食肆里走,结果差点与里头出来的人撞上。 郑离惊“小心”两字还没出口,“啪!”一下,善若就被打了一巴掌。 娇美的笑容瞬间变得惊愕。 “拦路狗,滚!”打人的姑娘还怒声呵斥。 对方几乎是一照面就出手打人,动机可疑,根本不是挡路所起。 郑离惊眼神速冷,当即把善若拉到身后护着,然后举手就回击过去。 “啪!”一声,比刚才的巴掌声更响。 “你敢打我?”对方顿时尖叫,反应激烈。 “你打得人,我也打得你。”郑离惊怒道。 “国公府的小姐你也敢打,简直胆大包天。”跟着打人姑娘一起的人顿时拿身份出来吓人。 “挡道不让道,打了就该承着,还敢还手,你真是不怕死。” 善若捂着被打的脸委屈得冒泪。 她连对方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打,这些人好不讲理。 面对对方人多势众的指责,郑离惊冰冷着脸。 她不理其他人,只盯着出手打人愤怒喝骂她的国公府小姐,冷问:“我们人站这里,脚步还没正式迈出,你就出手打人,如此嚣张是哪个国公府给的胆?” 愤怒的安旖玉没想到对方知道她是国公府小姐还敢质问于她。 她依仗着身份地位,习惯居高临下,这般被人质问还是第一次。 倒显得对方比她高贵似的。 可京中这年龄身份比她高的除了皇室中人,还有谁能跨过她去。 这两人她没见过,衣着毫无显贵之处,长得倒是出挑。 特别是那个小的五官太精致,笑容让人晃眼。 那晃眼的笑让她极其不喜,所以一巴掌打了过去。 凡是长得过美的人,都是狐狸精,她不喜欢。 瞧着不过是一般官宦家的姑娘,她打了又如何,有何资格在她面前叫嚣。 味极鲜的门口出现这等龃龉,引来好些人看热闹。 恼怒无比的安旖玉抚着被打疼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要挽回颜面:“我是安国公府六小姐,你报上名来,我要你全家为这一巴掌付出代价。” 看热闹的人都倒吸一口气,谁这么大胆竟敢跟安国公府的小姐过不去。 这话若是一般人也就怕了。 京中贵女都知道安六小姐不但深得家人宠爱,就连贵妃娘娘也十分喜欢她,陛下还让她做八公主陪读。 除了皇室中人,没谁敢惹这位安六小姐生气,更不用说打她巴掌。 但郑离惊对京都贵女知道不多,对安国公府也不了解。 即使了解,这样的威胁对她也无用。 “安国公府六小姐?很好,我记住了。” 若是她没记错,自家大门口那箱子里还躺着安国公府的名帖。 “你打我师妹这一巴掌,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她不威胁人,她只告知人。 善若从小到大没被人打过,今日这一巴掌不是一巴掌的事。 也不是还一巴掌能了的事。 “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本小姐付代价。”安旖玉被对方丝毫无惧的态度气倒。 竟敢不把安国公府放眼里。 “来人,给我拿下这两贱人,狠狠的打!”不敢报上名,必是怕她踩死她全家。 欺负这样嘴硬的小虾米有什么可担心。 国公府的小姐出门自然有护卫,这一喊,就冲出来三四个护卫,要抓拿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纷纷避开。 冬葵和半夏护着善若,忍不住着急:“小姐,怎么办?” “不用怕,你们看好善若。”郑离惊揉了揉手腕,许久不打架,今日打一场也无妨。 面对冲过来的护卫,她迅速出手。 一对四,她尚且能应付。 被护着的善若很是担心,忘了脸上的疼,就要帮师姐。 但冬葵和半夏都拦住她。 她们都知道小姐有多疼善若小姐,若是善若小姐受伤小姐会更生气。 小姐的武艺连伯爷都说好,若是不能应付,只要报出身份,就不信国公府的人会丝毫没忌惮。 她们家小姐可是刚刚为国立了功勋。 陛下的奖赏还热乎着,就把人给欺负,说到哪去国公府的人都得输。 没想到对方还会武艺的安旖玉,看到四个护卫都拿不下一个姑娘家,脸面一丢再丢,她当即暴怒。 “你们都上去,先把那小的拿下。” “谁敢!”郑离惊一脚踢飞一个护卫,飞身直接扣住安旖玉的咽喉:“信不信我直接掐死你?” 毫无缚鸡之力的安旖玉,吓得花容失色。 “不,你不能......” “二大师,这是出了何事?”巡防司的人收到消息赶来。 带头的梁锐看到郑离惊掐了国公府安六小姐的咽喉,惊讶相问。 听到他称呼二大师,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惊呼出声音。 “她竟然是二大师?” “她是武安伯府的郑二小姐?” 被掐着脖子出不了声的安旖玉,认识梁锐。 听到他对差点掐死自己的人喊二大师,她涨红的脸血色褪去一半。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是这样的硬铁板。 第155章 直斥,拒不道歉 看到有认识自己的人出现,郑离惊这才冷哼一声放开安旖玉。 她告诉梁锐:“这个安六小姐看我师妹不顺眼,打了她,还想捉拿我们来狠狠教训,我自是不可能束手就擒。” 这是擒贼先擒王的局面,梁锐懂了。 他问:“可要报官?” “不,不要,咳咳咳......”得以缓口气的安旖玉,咳着抢着回答。 报官会把事情闹大。 以现在武安伯府的圣宠,她知道自己占不到上风。 只会让她名声受损。 让地位低于自己的人敢怒不敢言一向是她的拿手活,敢怒敢言又敢反击的今天是第一次遇到。 即使是第一次遇到,趋利避害的本能也让她知道报官自己会处于劣势。 但今日面子丢得太大,她又难以就此忍下。 捂着掐疼的喉咙,她装作难以发声的连续咳起来。 她的那些同伴原本还鼓动着她狠狠教训人,现在都住了口。 转而“委婉”的请二大师息怒,说闹僵对两家都不好。 郑离惊看着这些抱团的京都贵女,冷脸以对:“今日碰上是我,你们倒是会劝,若不是我,你们巴不得也成为欺负人的一员。” 她当着众人面揭露这些贵女欺软怕硬的本性:“生在礼教之家,不明是非,仗势欺人。若大晋重臣之家教出的都是这等贵女,我倒是要与陛下和皇后娘娘谏言几句了。” 众贵女被说得脸色一白,难堪又害怕。 她们这些人轻易见不到帝后,这位二大师却是随时能见。 要真在帝后面前说些什么,她们做官的父兄怕是要遭弹劾。 她们都是些仗着家世拿鼻孔看人的人,仗的都是父兄们的势。 一旦势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就连安旖玉也知道不妙。 捅到帝后面前,她就算再得宠也会丢尽脸面。 她连忙朝自己的拥趸使眼色,让她们赶紧想办法。 但这些贵女都被郑离惊搬出帝后的话吓着,哪里还敢说什么。 从来没人能威胁到她们根本,寻常女孩子间怎么闹只要影响不到父兄们的官途,家人都不会太在意。 今日这块铁板却非比寻常。 若是真得罪狠了,后果可不好说。 梁锐扫眼那些脸色难看的姑娘,内心不禁冷笑。 惯于仗势欺人的人,终于有集体丢人的一日。 郑离惊知道梁锐提出报官有吓唬人成分,她不会为这点事报官。 主要是不想善若经受见官的场面。 她拉过善若,直接要求安旖玉:“给我师妹道歉。” 脸面大失的安旖玉不肯,她捂着喉咙黑着脸不做声。 表示自己被打还被伤了喉咙,凭什么道歉。 “不道歉是吗,那你日后别后悔。”郑离惊当即拉上善若:“走,师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但被打了一巴掌的善若,已经没有兴致。 她含着眼泪摇头:“师姐,不吃了,我想回去。” 她害怕自己会惹来更多麻烦,只想快点回去。 因着有了义母一家的疼爱,有了伯府众人的友善相待,善若刚开朗些的性子立马缩壳。 又变成小心翼翼想要所有人不注意她的鹌鹑样。 就担心她会自卑起来的郑离惊,对安旖玉那扇掉善若自信的一巴掌愈发的恼火。 “好,不吃就回去。”她当即拉着善若就走。 她对颔首送行的梁锐点点头,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梁锐也没有对呆愣在场的贵女们说什么,在二大师走后,也带着几个巡防兵离开。 安旖玉在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下,黑着脸上了自家马车。 跟着上来的堂妹问她:“这事要是家里知道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难道我们连一个伯府都怕不成。” 话虽说得硬气,但心里知道现在的武安伯府不是别的伯府可比。 就算武安伯没有实权,但他这个女儿比做爹的都功劳大。 背后还有玄隐门和仙尊做靠山,她轻易拿不回颜面,安旖玉恨然的绷着脸。 对今日之事难以释怀。 怒喝马夫把马车赶快点,只把人催得大冷天都惊恐冒汗。 回府马车上,郑离惊摸摸善若有些红肿的脸,安慰她:“终有一日你可以亲手报这一巴掌的仇。” 善若闷闷的低着头,轻摇:“师姐已经打回去,足够了。” 国公府的小姐哪是她能教训的人,她很是后悔自己今日失了分寸。 她本不该想什么就要什么。 若是她不馋嘴,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对不起,师姐......”想到自己惹的麻烦,善若哭了起来。 郑离惊抱着她安抚:“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姓安的看不得你长得漂亮,心胸狭窄,脾气狂躁,她不会有好结果。” 长相平平偏出身极好,生成了刁蛮任性唯我独尊的性子。 观其气运黄中带灰赤,眼戾鼻绷,乃心窄火燥之相。 这等心性之人,越容不得人容貌越会变丑。 越丑就越燥,命火如灯蜡,燃得太过灭得快。 善若依然愧疚,“若是他们国公府记仇,家里人只怕都要被针对。” 郑离惊却道:“我比他们更记仇,放心吧,国公府更怕我们针对他们。” 确切的说,怕玄隐门的人针对他们,怕仙尊要生不喜。 她喊善若师妹,京都的人都以为善若跟玄隐门也有关系。 她和五师兄都不会刻意解释这事,善若凭着这似是似非的身份,一般没人敢欺。 还得以礼相待。 这是她从这些日子皇族对自己态度得出的结论。 五师兄也有提示过几句,她如今对朝局再也不是一无所知。 “真的吗?”善若对师姐的话将信将疑,怕她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般说。 郑离惊肯定点头:“真的,他们怕过我们。” 在那些叽叽喳喳的贵女嘴里,她听到了提什么安贵妃。 她就明了。 安贵妃的儿子当初可是跟着他那些皇兄一起来过府里吃席。 年纪跟那个贞妃的儿子差不多大。 连贞妃都有野心,安贵妃不可能让儿子安于做个王爷。 瑾王这个正统失去承位资格,这些个皇子想要上位,要通过三个关卡。 陛下是一关,瑾王是一关,仙尊是一关。 这是五师兄说的。 所以安国公府若是得罪她,就是得罪仙尊。 而瑾王,欠着她人情。 得罪她,相当于两个关卡都加了难度。 能送女入宫维持圣宠的安国公府,想来不会犯傻。 第156章 维护,霸凌恶习 回到府中,郑离惊也没瞒着家人。 告诉他们善若在外头被安国公府的人打了。 刚要捧碗吃饭的安哥儿,咣当一下放下碗,气冲冲的问:“谁打的善若妹妹,我找他算账去。” 郑绍君虽然气愤,但还有理智,他按住弟弟,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郭氏已经拉着善若心疼起来。 武安伯和隐川大修士也沉了脸。 大家都知道善若这小姑娘性子很好,不会主动招惹人,被打定然是对方的错。 不用小姐开口,冬葵就气愤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半夏在一旁补充,把安国公府那安六小姐的跋扈描述得彻底。 冬葵还把小姐被对方护卫围打也说了,还有巡防司路过主持了一小会公道也没有隐瞒。 郑唯真本来听到善若惹了安六小姐有些皱眉,听到梁世子也在现场,还喊破妹妹身份帮了一把。 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若是以前她定会为自己未婚夫的仗义得意自豪,但现在,她已经陷入左思右想之中。 还没有彻底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办。 安哥儿听到善若妹妹是被女子打,虽然脑子里有不打女子的教条,但依然气愤。 “善若妹妹,等我见到那安六,我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善若连忙摇头,试图让他打消这想法:“师姐已经帮我还回去了,你不要冲动惹事。” “不行,不能就此算了。”安哥儿哪里肯罢休。 别说他,就是其他人也觉得不能就这么过去。 虽然被欺负时当场还了回去,但是武安伯府的人出门被人如此欺上脸,窝火。 “安哥儿说的没错,这事不能就这么算,明日我去安国公府要说法。”武安伯开口了。 欺人太甚,就算他们伯府地位比国公府低了两大截又如何。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打了一巴掌还想把她们两个抓起来狠狠教训。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被伯夫人揽在怀里疼爱的善若,没想到平日里闷不做声的伯爷会为自己出面。 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红了眼眶。 “爹,我与您一起去。”郑绍君也表态。 戚芮溪看看婆母,没有犹豫,“母亲不宜出门,我跟着去一趟,国公府也要讲理,若是不讲理,也总有讲理的地方。” 她现在是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有资格往宫里递牌子觐见皇后娘娘。 大不了她就跟皇后娘娘告状。 郭氏满意点头,儿媳不怕事,很好。 隐川大修士看看小师妹,清了下嗓子。 要不,他也撑个腰? 看到家人这么维护善若,郑离惊心里安了。 她按住想要开口的师兄,说道:“您老用不上,要是用上您老,怕是要惊动不少人,此事还是低调点处理的好。”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不用隐川大修士就不说什么了。 善若却已经感动得哭了起来。 她本以为会被家里人责怪多事,结果大家都这么爱护她,不惜与权势强大的人相对。 她怎能不感动。 只是她好害怕,害怕自己带来麻烦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郭氏安慰她:“不用担心,有我们武安伯府,还有郭家,没人能打了你还不道歉。” 对于安国公府的安六小姐, 她不但有所耳闻。 也见过其不可一世的模样。 仗着家世和贵妃娘娘的偏宠,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很多官宦家姑娘闻之色变的女霸王。 现在看来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目中无人的嚣张。 若是借此机会能把那女霸王的气焰压下去,让她再也不敢随意欺负人。 京中爵位和官阶低些的人家,就不用担心自家姑娘出去参加个花宴都不得平安了。 前年她可是亲眼见过两个四品官家的闺女,被那安六小姐用竹篙按在水池里不给爬出来。 当时她上前去劝说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结果还被那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骂她多管闲事。 可见其性子有多蛮横。 郑唯荷和郑唯秀对安六小姐是避而远之的心态。 平时要是在花宴上遇到,她们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幸好那安六小姐对庶出的不看眼里,可能觉得都不够格让她来欺负,倒让她们这些庶出的躲过霸凌。 看到善若脸上还未完全消除的巴掌印,她们都深感同情。 善若长得很是漂亮,出门遇上那等看不得人好的女恶霸,实在是倒霉。 一家人商量好明日如何去安国公府要说法,这才开始用晚膳。 用了晚膳,郭氏让女儿先陪善若回院子,回头再到她院子一趟。 郑离惊应了。 她把不断在哄善若的安哥儿拉开,带善若回去让她先洗漱。 “你不用想太多,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就会有人来跟你道歉。” 但善若真的害怕生麻烦,她怯怯的道:“师姐,其实我不需要她道歉,她道歉也不会是真心的。” 那个安六小姐看她的目光带着很大的恶意。 她跟她不认识,无冤无仇,迎面遇上就能打她一巴掌。 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习惯高高在上。 她只是个孤儿,即使现在有了许多人关爱,可她也只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 那出身极好的安六小姐,定然不会甘心跟她这样的孤儿道歉。 她害怕以后会引来更多的嫉恨和报复,会让武安伯府陷入不好的处境。 嫂子和各位表姐出去交际都会多一份担忧。 毕竟师姐一心修行,她终有一日会离开京都。 武安伯府没有师姐在,定然没那么多人忌惮。 郑离惊自然知道善若在担心什么。 她摸摸善若的脑袋,告诉她:“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相信师姐。” 善若抱着师姐抿紧了嘴唇,心依然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当郑离惊来到母亲这里,已经准备戌时中。 拖到这个时辰才过来,郭氏就知道善若情绪还是不稳定。 “小丫头想得多,怕是要好一阵不敢出门了。” 郑离惊叹了口气,“她自小被人丢弃在岳山脚下,心里难免藏着自卑,深怕被人讨厌,也怕给人带来麻烦,这一巴掌把她这些日子在咱们家刚养出来的自在性子都打没了。” 郭氏听得轻叹:“那小姑娘刚来那会不太敢说话,后来慢慢敢说,带着傻乎乎的安哥儿还有了些姐儿的担当,性子开朗了不少。” 对善若这小姑娘,她是真心存疼惜。 “咱们家除了你大姐那个心里只有她自己的之外,所有人都喜欢善若,你让她不必有心理负担。” “嗯,我知道。”家人的喜爱和接纳,对于善若来说很重要。 瞧着天色已晚,郑离惊转了话题:“母亲让我来是想说什么事?” 第157章 难安,上门找骂 郭氏先是把曹家亲戚求符的事告诉她。 “曹家舅太是个有分寸,你刚归家那会她就想求这事,忍了这许久才说出来,家里那两个身体不好的孩子想来状况很不好。” 她自己养过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很是知道身体羸弱的孩子照顾起来有多操心。 对知情识趣的亲戚,郑离惊愿意给他们帮忙,“符箓没问题,回头画好琴棋 ·我亲自送过去给舅太,顺便看看他们家那俩孩子是什么情况。” 听得女儿这话,郭氏都替曹家高兴:“那你就去看看,能帮忙就帮一把。” “好。” 二女儿这热心爽朗性子,郭氏是越看越喜欢。 说了曹家,她又跟女儿说起兰家今日来提亲之事。 听到兰墨对自己心生倾慕,郑离惊一脸的无语状。 “母亲今日把话说明白挺好,日后您就不用总是应付这样的事。” 郭氏点头:“我是知道你所想,就是你父亲还有点不理解,他担心你往后过得清苦。” 虽然知道了女儿的本事,但丈夫还是想着让她走回原本该走的路。 “ 有母亲给的三两银子压箱底,还有陛下给的那些赏赐,京都比我有钱的姑娘怕是不多,还有何好担心。” 对于父亲这迟来的关爱,郑离惊不是很在意。 “这家现在没他说话的份,母亲你来做主就好。” 这女儿真是有什么说什么,郭氏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她一下:“这话别当着你父亲面说,扫他面子。” “自然,我没那么傻。”郑离惊嘿嘿嘿的笑。 问母亲:“现在家里都您说了算,您可开心?” “开心,自然开心。”郭氏忍不住的笑。 自从除了那老毒妇,丈夫在家里自觉矮了一截,府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按她的想法来。 独独对来提亲的兰家生了遗憾。 若是以前,自家女儿入不了兰家人的眼,现在是兰家那位最出色的才子来求亲,自然有所感慨。 看到母亲气色尚可,郑离惊笑着告退。 回到院子看到善若并没有睡,而是与冬葵半夏在整理今日采购的药料。 “明日再做这些,不急。”又不是刚回来那会,为了救母亲要连夜炼丹。 现在用不着大晚上的忙活。 善若听话的放下簸箕,洗过手才上床。 这是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一夜。 听着隔壁床上善若翻来翻去的动静,郑离惊在心里微叹。 还有六七天才到水仙花宴,可难道只有这样的渠道去接触瑾王妃? 或许她可以主动给瑾王府递帖子? 以什么理由去瑾王府做客呢? 她不免也翻了几次身,半夜才入睡。 翌日,两人都起晚了。 善若起身还连打哈欠,明显没有睡好。 “小姐,小公子给您送来了外头买的早膳。”半夏进来禀告。 半个哈欠噎在了喉咙的善若,顺了顺气才能说话:“他不练功出府去买早膳?” 这可要不得。 “说是让阿莱出去买的,可要拿进来尝尝?” “都买了,当然要吃。” 不能浪费食物。 郑离惊净手回来,看到桌上多了几样早点,一看就知道是外头的食物, “谁买的?”她问。 “是安哥哥让阿莱买的。”善若回答得有些心虚。 郑离惊拿起一个煎包咬一口,“有点凉了,热乎乎的才好吃。” “炭火正旺,我拿去热一下。”看到师姐没说什么,善若松了口气立马起身拿煎包子去炭火上热。 “别烤糊了。” 瞧着善若心情似乎好了些,郑离惊也笑了笑,端起府里做的红枣小米粥喝了一口。 弟弟是个会来事的,还懂得一大早派人去外头买食物来让善若开心。 人不傻后,倒显出了几分聪明。 两人用完早膳,刚要进耳房挑拣药料,就听到安国公来人的消息。 如此早,他们家的人好像才出府不久。 “这是半路遇上?折回来了?” “嗯,伯爷和世子爷世子夫人刚走到东大街不远,就碰上安国公府的马车,只好折了回来。” 来禀报的阿莱,告诉二小姐:“小公子已经去正堂骂那个安六小姐了。” 善若一听,急了:“师姐,我们快点去,可别让安哥哥骂出好歹来。” 郑离惊慢吞吞的并不着急:“骂能骂出什么好歹,又不是打她。” 她相信有父母在,安哥儿不会动手打人。 霸凌惯别人的安家贵女,有人骂一骂,正好挫掉她唯我独尊的气焰。 免得以为在这京都她有家世就可以为所欲为。 公主都没她嚣张。 但担心安国公府的人会记恨的善若,急得火烧眉毛样。 看到她这般担忧害怕,郑离惊反而站定。 她很认真的命令善若:“镇定点,你是我师妹,不得露怯。” 被师姐一训,善若愣了神。 扑闪着两只懵懂的眼睛,好一会才明白师姐的意思。 她嘘了口气,深呼吸了一下,“我知道了师姐。” 她越害怕,安国公府的人越会看不起人。 越看不起越对她和武安伯府不利。 她咬了牙,绷紧了脸。 袖子里的手指握紧成拳头。 来到正堂还未跨入门就听到安哥儿的声音。 “我管你是谁,你打了我善若妹妹,你就得给她打回去。” “光道歉有什么用,我打你一拳,我再给你道歉你乐不乐意?” “别瞪眼,小心我挖了你这双难看的眼睛。” 得,不傻的安哥儿嘴巴子是一日千里。 连善若都听呆了。 安哥哥骂人骂得好狠! 屋里的人也被这半大小子的怒骂惊了一脸。 武安伯府的人是惊叹他们家安哥儿好会骂人,这是老天爷给傻了多年的人弥补么? 这嘴巴利索得装了骂豆似的,最紧要是,脑子也跟得上。 安国公和夫人严氏看着武安伯府的小公子骂自己的小女儿,脸色自然难看。 但武安伯府的人都没有出声呵斥,原就是来道歉的他们,不好越俎代庖。 只是没想到武安伯这小儿子灵智超常,哪里像傻了刚好的人。 他们都生出怀疑,怀疑过去武安伯这小儿子根本就没傻。 被骂得脸色涨红的安旖玉,早已气得不行。 更气的是,一向最宠她的父母也看着她被人骂。 出门的时候父母虽然说过,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使性子。 但就由着这傻子骂她,还骂她眼睛难看。 她忍不了。 第158章 道歉,狐狸姿态 “你再骂我一句,我定会让你好看。”安旖玉指着安哥儿就要打他。 安国公夫人连忙按住暴怒的女儿,斥她:“玉儿你给我住嘴。” “我不住,母亲,他凭什么骂我?他凭什么?”被骂得怒火上头的安旖玉,要挣脱母亲的手。 “放肆!”安国公厉声喝止女儿的举动。 从未吼过自己的父亲,竟然吼她,安旖玉愣了愣,不得不压住脾气。 安哥儿也被武安伯呵斥:“你退下,不得无礼。” 都无礼过了,现在才斥不得无礼,安国公对武安伯敢在他面前玩这套,不禁多想了一层。 他堂堂国公爷都亲临伯府道歉,按说一个伯府再感委屈也得给他面子。 但看这武安伯府的架势,胆壮得很。 有着仙尊做靠山到底是不同了,安国公按下心头情绪。 他呵斥了自家女儿,脸上带着歉意对武安伯,“小女自小娇宠,性子刁蛮了些,昨日误打了贵府的姑娘,是她不对,你家小子骂她没错。” 面对安国公的低姿态,武安伯尽管有所不适,但他并无迎合之色。 这老狐狸的阴险他是知道的,越这样越有猫腻。 他脸带无奈的回应:“国公爷大量,我家这小子爱护家中姐妹,看不得她们被人欺负,气愤是正常,但骂归骂,他不会动手。” 说挖眼睛那都是气话,但你家女儿却是实打实的要扬手打人。 看看,上门道歉还想打人,这道的是哪门子的歉。 武安伯这潜在话意,让安国公的脸色难看了两分。 他暗暗压了口气,给自己夫人严氏使了个眼色。 心里同样忍着憋着的严氏,不得不挤出个笑脸问郭氏:“我家玉儿知道自己不对,所以上门来把事儿说开,你家姑娘可有空见见?” 看到那安六小姐不忿气撇着嘴的模样,郭氏哪能不知她是被父母逼着来认错。 就这等态度说实话她都不想女儿和善若出来堵心。 但她们已经来了。 郭氏只能抬抬下巴告诉安国公夫人:“她们昨夜没睡好起得晚,这会儿才来。” 严氏转头看向门口,就见一高一矮两姑娘走了进来。 高的无疑就是名声大噪的郑家二小姐。 矮一点的严氏一看到她脸,就知道自己女儿为何会忍不住出手。 长得太漂亮,这么点大就这么好看,过得几年更要不得了。 而她的小女儿,相貌并不出色。 大女儿病故后,小女儿就是他们掌中宝。 即使长得不那么出色,也是他们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 等人上来见礼后,严氏掩下眼里的妒意,笑着推了自己女儿一把。 “去,跟她们师姐妹道个歉,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有缘分,日后好好相处莫要生了嫌隙。” 安旖玉抿着嘴,瞪着眼睛看善若,眼里依然掩饰不了嫉恨。 善若忍着心里的害怕,也抿唇不说话。 她不会说没关系,她要是说了,师姐和大家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玉儿,道歉。”安国公沉声催促。 安旖玉这才老大不情愿的道歉:“对不起,昨日不小心打了你。” 不小心打的? 郑离惊当即呵了一下,把善若拉到自己身后。 她直接对安旖玉说道:“无心道歉不用勉强,你记着我昨日说的话就行。” 昨日说的话? 昨日这郑家女说要入宫跟帝后谏言。 知道这一茬的安国公夫妇,脸色都变了变。 别的人在帝后面前说什么,他们多少都有法子扳回来。 甚至倒打一耙也是有可能成的事。 但这郑家女可不好对付。 天子与瑾王如今都对她甚是信任,又是仙尊的俗家弟子,且道法高深不可轻视。 她说的话陛下定会重视。 若是因此影响到妹妹和外甥的将来...... 同样意识到不良后果的严氏连忙打圆场:“郑家丫头,你别生气,我家玉儿脾气坏些,但心不坏,她是真的知道自己不该打你们,是真心来道歉。” 她又对女儿严厉了些语气:“你好好道歉,可别跟在家里似的吊儿郎当。” 被父母连续压着的安旖玉,知道敷衍不过去,只得换了词:“对不起 ,我错了,不该动手打人。” 说完这话就不由把手里的绢帕扯得变形。 从来都是别人跟她伏低,今日她却一而再的跟别人道歉。 这份“耻辱”让安旖玉牙龈都绷疼。 善若依然抿着嘴没说话,郑离惊代她回应:“行了,但愿安六小姐真的知错。” 她好心奉劝一句:“你不给路人走,自己也会没路走。” “谁说我没给路人走。”没有听懂的安旖玉直接按字义回应。 “味极鲜门口可通五六人,她偏偏往我这头走,要不是吓到我,我也不会打她。” 郑离惊懒得理这等狡辩,她看向安国公夫妇:“我想两位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安国公夫妇的脸色双双变得难看。 自己女儿刁蛮任性就算了,还笨。 不过是比这个郑家女小那么一岁最多两岁,脑子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容不得人,他日也有人容不得你。 这才是郑家女话里的意思。 甚至还有更深的含义。 习惯多层考虑问题的安国公,因着郑家女的身份和其背后靠山,心头都敲起警钟。 接下来他姿态放得更低,还留下一堆赔罪礼才带着妻女离开。 出了武安伯府,一上马车他就怒斥女儿:“孽障!再不收敛你那脾气,我就把你嫁离京都。” 被亲爹怒斥加威胁,安旖玉马上扑到母亲怀里,委屈得哭了起来。 心疼女儿的严氏,不悦的看向丈夫:“玉儿已经够委屈,你怎还这么对她。” 安国公怒哼,“你还有心管她,你先想想回头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再说吧。” 安家未来能不能继续掌权,都系在宫中的贵妃身上。 而做贵妃的妹妹可是一心想要交好武安伯府,好为十一皇子挣个好印象来铺路。 现在娘家侄女得罪了人,等于给贵妃母子俩添了大堵,还不知他们会怎样气恼他们安国公府拖后腿。 严氏抱着女儿的手,顿时僵住,凝重了神色。 安旖玉的哭声审时度势的变成了抽泣,不敢再肆意以哭要疼爱。 而武安伯府里,也并不轻松。 武安伯让两个儿子日后少出门,免得有人看不惯使阴招。 郭氏也让儿媳女儿日后出去交际尽量避开安国公府的人。 安国公夫妇今日超乎寻常的低姿态,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家人如此谨慎的提防,郑离惊忍了忍,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把神色愈发不安的善若带回去。 回到院子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善若把药料整理好,以备炼丹。 她燃香炼符,静默净心咒。 善若有了事做,暂时把让她不安的事抛之脑后。 午后郑离惊带着冬葵出府,去往曹家。 却在出府不久被人拦了马车。 第159章 拦路,遇到怪事 “小姐,是兰墨公子。”冬葵探头看了一眼禀报。 其实不用她说郑离惊也能听出外头人的声音。 今日心情欠佳,她不耐应付不想应付的人。 “告诉他我有急事,恕不奉陪。” 兰墨为何来,她能猜到。 但已经说清楚的事,知趣的就该回避,而不是纠缠上来。 察觉小姐有些生气,冬葵提了些心,下马车对兰墨说话都没有笑容。 “兰公子,我家小姐今日有急事要办,还请您让路。” 在武安伯府外面候了许久的兰墨,好不容易等到亲自问人的机会,他如何能放弃。 昨日母亲说郑家婉拒了提亲,理由是郑二小姐无意嫁人。 这样的理由兰墨不信。 要是无意嫁人,她就不会是仙尊的俗家弟子,而是正式弟子。 没有受戒入玄门,说明还想在俗世做个常人。 既如此,做常人自然要走常人的路,他会是她最合适的选择。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话说明白,争取得到郑二姑娘的认可。 “兰某也有急事需同二小姐说,还望二小姐能抽些许时间听上一听。” 没想到自己都这般说了,兰公子还不愿让开。 冬葵只得板了小脸:“我家小姐说恕不奉陪。” 非要听不好听的,那她只有直白了。 兰墨一愣,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待遇。 他看向没有动静的马车厢,不得不让开身子。 但嘴上还是没放弃:“既然二小姐真有急事,那兰某稍后再说,还请二小姐给个机会面谈。” “没有必要,兰公子莫要浪费时间。”不耐烦的郑离惊亲自出声回绝他。 “冬葵,上来,走了。” “哎!”冬葵连忙应着上了马车。 兰墨只能看着武安伯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真的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梁锐从街角走出来,看到兰墨扼碗叹惜时机不对,他凉凉的说了句:“不撞南墙不回头。” 兰墨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才是让金石为开的第一步。” 他求的女子本就不是寻常女子,若是轻易答应他还得多想想呢。 对兰墨的自信梁锐是不懂,他只晓得他白费功夫。 两人在风口站了一会都缩了身子。 “行了,我走了,昨日燕子街的事宫里已经知道。”兰墨扔下话懒得陪好友当街吹寒风。 梁锐目送他离开,嘴角轻轻一扯转身继续巡防。 光他孝勇侯府倒霉怎么行,得有人陪着倒霉才热闹。 武安伯府二小姐光临曹家,让曹家人不免生惶恐。 压根没想到她会登门的曹老夫人,拉着她手老泪盈眶,“多好的宁丫头,多好的宁丫头啊!” 郑离惊扶着老人入屋,“舅太到家吃了两次喜宴都没与我提符箓之事,不该拖这许久。” 曹老夫人脸露心疼:“我知你自归家就日日忙碌,家里家外都是事,哪能轻易麻烦你。” 她叹了口气,“只是家里那俩孩子前些日又病了一场,眼见他们体况日差,才不得不厚着脸皮上门求福,没想到你亲自送来,这让我这老婆子如何心安。” “哪里的话,都是亲戚,我一个小辈,来看您也是应分的事。” 郑离惊安慰舅太:“您老人家不必心不安。” 她把三张符箓交给舅太:“这平安符您拿着,自己留一张安神定气也是好的。” “宁丫头,多谢你了啊!”曹老夫人双手接过符箓,高兴得抹泪。 她只求了两张符,结果给了她三张,这是意外的意外之喜。 小心收下符箓后,她抖着手掏银票。 外头都传二大师的符箓五十两银子一张,她早已备好一百两在身。 “快,快拿点现银过来。”多了一张符箓得加多一份布施。 在场的儿子儿媳都连忙掏荷包。 看着他们慌里惶恐掏布施银的模样,郑离惊不禁暗自唏嘘。 失去爵位的曹府,虽然还有大家族的底蕴,但到底底气不足了。 对她一个小辈都不由自主弯腰,着实卑微。 等他们把布施银奉上,她只拿了一锭银子。 “这些就够了。” “这......”曹家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就十两银子如何能行?“曹老夫人要把银票子银子都塞给她。 但郑离惊坚决不收,“自家亲戚,这些就够了。” 曹老夫人感动得又抹起了泪,让小儿子小儿媳把病弱的孙子孙女带来,“快让他们来给二大师行个礼,快!” 曹老夫人生了一女三儿,最小的儿子曹言芳有点命运不济,生的孩子都有波折灾难。 大儿子病故,大女儿好不容易养大,嫁出去却难产而亡。 小儿子小女儿一对儿的羸弱不堪。 从小就吃药,如今十二三岁就跟别人家的十岁孩子般大。 找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 也找过佛道高人来做法,仍然无起色。 如今生了些希望,曹言芳和妻子段氏连忙回去把儿女带来。 当郑离惊看到他们是背着孩子过来,当即惊讶起身。 “病得如此严重?” 曹老夫人连忙告诉她:“他们走不了几步路,站倒是能站一会。” 所以得背着过来。 这什么怪病,走不了路却能站。 两个被父母背着来的曹家表亲,均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且麻木无生气。 他们要行礼,郑离惊连忙拦住。 论辈分,他们比她高,这礼不好受。 但曹老夫人说这是谢赐符的礼,她受得。 郑离惊只好侧了侧身受了半礼,她看着两位表亲脸色有些凝重,“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脸色憔悴的段氏连忙回答:“他们三岁前还好好的,能跑能跳,三岁后就经常生病,六七岁就不爱动了。后来越来越严重,连路都走不了,一走就说脚疼。” “站着就不疼?” “站着好一些,但不能站太久,超过半时辰也会疼。”段氏说着就跪了下来。 “求二大师救救我的孩子,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求你救救他们吧!” 郑离惊连忙把这位论起来是舅祖母的长辈扶起:“您是长辈不要如此,有话好好说就成。” 曹老夫人也轻斥小儿媳:“你这是作甚,宁丫头一个小姑娘你这么跪她传出去让她如何做人。” “哭什么,快收了泪,莫要让人为难。” 段氏连连道歉,她没有想太多,只想趁机会给自己儿女求个生机。 没想到曹家遭遇颇为怪异的郑离惊,不由定了眸。 第160章 祸端,人比鬼恶 两个了无生气的表亲,在她手放上他们头顶时,都浑身颤了一下。 当手放到他们肩膀时,颤得更加厉害。 命灯有反应,说明身体有沉邪之气在抗逆她的法力逼近。 但他们并无鬼祟之物附体的征象。 “他们身体变差前可发生过奇怪事?” 曹家人都拧眉回想,却都摇头。 十年前大家开始时都以为是普通小病,没有留意其他。 甚至身体开始变差的具体时间,也只是记了个大概,也就三岁左右。 这一左一右,就算是前后各延伸两个月,时间过去这么久都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了。 郑离惊看了看就祖太的小儿子小儿媳,沉吟了下说道:“把你们的生辰八字写出来看看。” 儿女有病却要他们大人的八字,曹言芳愣了愣,但没有异议。 能让名震京都的二大师算命,别人还求之不得。 段氏也二话不说的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拿着这对夫妻的八字看了一眼,郑离惊就对舅太开口:“让其他人都散了吧!” 曹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有不妥,连忙让其他人都退出去。 “让他们也先回去躺着。” 曹老夫人又让下人把两个不能走路的孙子孙女背走。 曹言芳和段氏都心头生慌,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命数判断。 客堂留下人的都看着二大师,落针可闻的等待她揭晓八字命盘。 郑离惊先是看着比自己父亲大不了多少的舅祖父,没有讳言的道:“舅祖父招惹过不该招惹的女人,这应该是祸端起源。” 她又看向段氏:“舅祖母刀子嘴豆腐心,你与娘家人关系不好,也是祸端起源。” 夫妻二人听到她的话均双双白了脸色。 竟是他们害了儿女? 曹老夫人拧眉听着,想到什么又一时没抓住。 不由得急:“这是如何说?” 郑离惊让舅太稍安勿躁:“两位也许有些事不愿提,但若是想救你们的儿女,就必须面对过去的不堪。” 过去的不堪? 曹老夫人心头大跳,她瞬间抓到一件事:“段家当年那和离归家的铃娘,她的死可是与你们俩有关?” 曹言芳和段氏都脸色大变,顿时跪在母亲面前不知所措。 “你们从实的说,要想救你们儿女就不要想着隐瞒。”曹老夫人声音都严厉起来。 “你们若是做了不堪事还想着隐瞒,就想想你们那两个可怜孩子,他们是被你们连累才这样倒霉。” 老夫人想到当年听到的一些风声,心都跳得不稳。 郑离惊连忙给她按穴位让她缓解,“舅太不要急,舅祖父和舅祖母没有杀孽在身,只是运气不好,招了人恨。” 已经说得这么明显,听懂了的段氏一咬牙,推了丈夫一把:“你还不快点说出来。” 没想到靠生辰八字就能勘破他过去的曹言芳,惊恐上头,不敢隐瞒。 “我,我当年跟铃娘有过一段,她,她想入我们曹家,我,我不敢应她......” 因着紧张和心虚,他说得结结巴巴,“她逼着我纳她进门,我躲她,被她纠缠久了聘娘就知道了。然后,然后她就回娘家去骂铃娘,事后消停了一阵。那铃娘去相看了别的人家,可后来就莫名其妙上吊死了......” “这事,这事算起来,怎会怪到我们头上?”他带着点心虚的疑问。 曹老夫人听得脑门都气突突:“你娶了聘娘还招惹她妹妹,你真是,真是......” 老夫人气得都不知骂什么了,一个茶盏就砸到儿子身上,“你个浪荡子,真是没脑子!” 后悔莫及的曹言芳,垂着脑袋面红耳赤。 铃娘是妻子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本无意招惹,是那铃娘和离归家寂寞,主动勾引他。 她们姐妹不和,暗中一直在较量各种。 他听妻子抱怨过,本对经常让妻子吃瘪的铃娘无甚好感,结果输在了雨后的一杯热茶上。 等他清醒过来,已经无可挽回。 最后干脆将错就错,对送上门的便宜占得窃喜。 这般暗中来往了小半年,铃娘提出要二女侍一夫,逼着他迎她入门。 他心知妻子不会同意,哪里敢答应,就以各种理由推搪。 提多了他怕有麻烦就日渐疏远,谁知这样竟惹怒了铃娘,她故意让妻子知道了他们的关系,直接导致妻子跟娘家人闹翻。 之后岳父岳母想说服妻子接纳, 但妻子不从,拿一些旧事威胁起娘家人,逼着岳父岳母为铃娘找婆家远嫁出去。 铃娘相看了两回人,都不满意,后来不知怎的就上吊死了。 因着这事,他们夫妻关系难以恢复到以前,直到大儿子病故,两人才因为相同的痛苦相互扶持过日子。 哪知道大儿子的死只是开始,接二连三的灾难都降落到他们头上。 若不是今日二大师卜算出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家厄运会跟死去的玲娘有关。 “就算我负了她,她也不该害我的孩子,她怎能如此狠毒?”曹言芳捶地愤然。 段氏也铁青着脸,恨不得去铲坟。 “ 我并没有说是这个玲娘害的你们,她也许只是祸端源头。”郑离惊背手绕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一圈。 暗暗摇头,不管是同父同母还是同父异母,总有姐妹不合造成的不幸事。 曹家舅祖这些事跟自家祖父母的事,颇有相似之处。 她问道:“ 那玲娘坟地在何处?” 段氏连忙告诉她:“她没能入段家祖坟,就葬在段家祖坟外围,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吉山南面。” 一个和离女归家都不安分,寡廉鲜耻丢人现眼,又是上吊横死,她说动娘家族亲,不给玲娘葬入祖坟。 这其中有她泄愤的心机,也有维护段家名声的动机。 她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错。 “明日去她坟头看看。”郑离惊站定,“此事最好别张扬。” 曹家人连连点头,他们更不想被人知道这些过往不堪。 段氏有些激动,她不敢拿这厉害姑娘当晚辈看待:“二大师,若是有鬼作祟,你可要帮我们做主啊!” 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涌出。 死了一对儿女,如今剩的一对儿女也不成人样。 不管是谁害的他们, 都该下油锅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郑离惊没有点头,她只告诉他们:“去看过才知是怎么回事,有时候人比鬼可怕。” 这话让曹家人顿时一懵。 人比鬼可怕,难道害他们的不是鬼,而是人? 第161章 邪术,配备人手 遇事解事,与曹家约了明日出城时间,郑离惊才回府。 到家先去找五师兄。 隐川大修士已经认命接受小师妹的安排。 每日见十位信众,只算命卜凶吉赐符箓,不劳体动身出门看风水。 干完活他就可以闭关小半日。 今日忙完他掐指一算,知道小师妹会来,也就烤火候等着了。 “怎么?遇到难题了?” “五师兄眼神儿好。”郑离惊也盘腿坐到炭盘边。 把今日在曹家遇到的事说了出来:“气运极差,观之体征却阴沉不显,非鬼魅做患,瞧着像是中了蛊毒。” “盅毒?”隐川大修士大为惊讶。 “竟然有人敢在天子脚下用苗域邪术,你是如何判断?” “命火藏邪,吞噬无形,日消阳元,这跟师尊说的蛊虫害人之状有相似之处。” 隐川大修士不禁一叹:“苗域这种害人法子,大夫不好诊,道法也难测,你家这亲戚怕是要倒大霉了。” “师兄明日要不要一起去看究竟?”郑离惊拨着炭火,把里面捂着的栗子掏出来。 吹了吹,开剥来吃。 五师兄第一大爱好是闭关,第二大爱好大概就是吃烤栗子了。 隐川大修士抢了几个栗子护食,才回答她:“当然要去,这种事我都没见过,自然要长长见识。” 活到老学到老,师妹说的,悟道不可闭门造车。 料到五师兄会感兴趣的郑离惊,笑了笑:“那明日一早我们出城去。” “好。”如此明日他可以歇一日,不用轮着给人算命了。 隐川大修士心有窃喜。 天机泄露太多,他也怕被雷劈。 给了五师兄看稀奇的机会,郑离惊去母亲处说了曹家的事。 但疑似蛊毒还未确认她没说出来。 只说明日要去坟地拘鬼查问一番,才好帮曹家。 郭氏自是不会阻拦,只心疼自己女儿是个辛劳命。 武安伯虽然没说什么,但内心为女儿的能干骄傲之余,也不禁心疼其没个清闲日子过。 说完曹家的事,郑离惊顺便问起自家祖坟的事。 然而查了一个多月,武安伯并未查到在自家祖坟做坏的人。 “ 看墓园的邓头是因伤军退的老兵,孤寡一个,为人忠厚,他没有使坏动机。庄子上的人捋了几遍,也都是些老实的庄稼户。” “至于仇家,我们没有跟什么人结过仇。”没结仇,但也并不是跟所有人都关系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权贵地的江湖尤其复杂。 武安伯告诉女儿:“我们祖上是开国二十七功勋大将之一,开国功勋如今爵位还在延续的只有十二家,那些被收了爵位的人家会不会嫉妒我们郑家而使坏,这个不好说。” “还有会不会有人眼红我们郑家始终手握军权,这个也不好说。” 虽然到他和父亲这一代都是在军中任个“面子”职,但说起来也是将军。 真有战也是要带兵出战的将领。 比之那些空有爵位,却不再能在军中掌兵的功勋世家要体面。 当然这都是以前了,现在他这个武安伯也是闲散勋贵,无召都不能上朝。 听了父亲这番话,郑离惊拧眉。 没有具体怀疑对象,那就是一大片怀疑对象。 毕竟大晋可不止开国二十七功勋,建朝后也有好些有功之人得以被封勋赐爵。 自家在明,有心存坏水的人暗中伺机祸害。 这感觉可不好。 但看父亲这本就不够聪明的模样,要他继续查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祖坟的事等我忙完这阵再说,总归如今是暂时没有阻滞。” 武安伯有些讪然,他没本事闲得慌,女儿却忙得很。 他只能放权给女儿:“跟着我的那几十个亲卫,有武艺尚可的,也有脑子还算灵活的,若是你用得上,就让他们跟着你。” 郭氏听到丈夫这话一愣,那些个亲卫可是丈夫身为伯爷的最后体面。 这就给了女儿? 郑离惊也愣了愣,父亲一直想她原谅过往,多亲近他,她心里知道。 但其实没必要为此倾尽所有。 她挠挠脸,心软了两分,“您给我挑五六个机灵点跟着我办事就行,无需太多。” 没有一点人手也确实不行。 连打探点瑾王府的事都无从下手。 母亲是个不太跟人家长里短的,知道的事太少。 她连瑾王妃是哪里人都不晓得,还是自己在瑾王面前打听出来。 问别的人也不好问,没法解释自己打听瑾王府的动机。 女儿愿意要自己的亲卫,武安伯很高兴,他当即应下:“行,我给你挑几个最机灵聪明的跟你。” 脑子好使的人不喜欢用笨人,他理解。 女儿走后,郭氏对丈夫有些嗔怪:“既然有心,就应该早点把人给宁儿,若是有人跟在她身边护着,昨日她和善若都不会被人欺负。” “夫人说的是,我一时没想到,安排得晚了点。”武安伯低头认错,不敢分辩。 如今他什么都不想,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睦睦。 从前他的卑微只换来挖心戳骨的痛悔,如今若是能换来一家人和美,他乐意被妻子骂。 回到院子,善若一见她就告诉她:“嫂子说大院子已经收拾好,明日我们就能搬过去住了。” “好,那明日就搬,不过......”她告诉善若明日自己有事要出城。 善若听说是去看坟地,她没兴趣,就点头:“那师姐你去忙,我来看着搬就好。” “那就交给你了。”郑离惊安排接下来的事:“以后就在大院子那边炼丹,要是药架子不够,你让人着手再做几个。” “师姐你放心吧,炼丹房我今日去看了,能多放四排木架子,我已经让嫂子着人去做了。” 郑离惊立马夸赞她:“你真是小机灵,都跑我想的前头去了。” 被夸的善若笑得开心,似乎忘了昨日的不愉快。 第二日,师兄妹俩人早早的出城去。 武安伯府门前挂了牌:今日暂停接待。 在师兄妹出城之时,宫里飞出一道懿旨。 安国公府的女眷,均被皇后娘娘申斥了一顿。 斥她们仗着祖功,目中无人,欺凌他人,教养缺失。 这顿申斥,直接让安国公府名声大损。 甚至导致安家女一时难议亲。 第162章 冥虫,报复之人 对于嚣张多年的安国公府吃的瘪,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恼无比。 安贵妃就十分恼怒。 既恼娘家侄女惹事拖后腿,也恼皇后娘娘不给面子。 想到皇帝面前挽回点颜面,结果皇帝没空理人。 前朝余孽的案子虽说交给瑾王处理,但前朝余孽这隐患横亘在皇帝心头几十年,他岂会不闻不问。 天子对这等能动摇江山社稷的罪犯,那是十分在意。 不看着处理妥当他连后宫都不入。 安贵妃只能暗忧在心,想法子要挽回局面。 而出了城的郑离惊,与曹家人汇合后就直奔京郊吉山。 这次出门她带了两个护卫,其余几个她派了其他任务。 父亲给的人手还算机灵,只做事,不多问。 这点让郑离惊挺满意。 冒着小雪赶路,午时才到达段家的祖坟所在地。 段氏带着人绕过娘家墓园,来到墓园旁边一处山坳。 指着一座坟茔告诉他们:“这就是那贱女人的坟。” 她不想认这样的妹妹,唯有以贱人称之。 这坟地并无萋萋荒草,看得出来有人经常来清理坟墓周围。 “我那继母很宠她女儿,若不是生了儿子,有儿子分了宠,她这女儿要更行事无度。” 能趁着姐夫过府走亲下药媾和的妹妹,从来不是守规矩之人。 郑离惊围着坟地走了一圈,看向师兄。 隐川大修士也绕走一圈,站在坟包不远处看着手中的法器。 法器颤颤,微音阵阵,看来此地真的如小师妹所猜,有猫腻。 “你来吧!”他让小师妹牵魂来审。 郑离惊也不多话,让舅祖父舅祖母暂避后,她燃香做法拘鬼。 吊死鬼都死相难看,舌露眼突的,怨气极大。 郑离惊拘了玲娘的魂魄盯着她不做声。 那玲娘被人施法,这会儿也瞪着她看,莫名其妙之余尽是恼怒。 隐川大修士拿着法器不管她们,在坟地上走几步停一下,走几步又停一下。 互瞪了好一会,玲娘的魂魄忍不住了,气恼的问:“你是谁?拘我来做甚?” 郑离惊这才冷冷的反问她:“你躺的棺木里养了什么?” 一句话就让那玲娘的鬼脸立变,明显有了忌惮。 “不说我会挖开来看,到时你会无葬身之地。” “你敢!”玲娘顿时气怒。 郑离惊嗤了一下,“有何不敢,我能出现在这里,并勘破你棺木里有蛊虫,开棺让你挫骨扬灰有何难?” “你,你,你......”你半天玲娘最终败下阵。 对方能拘她来审问,还堪破这里的秘密,看来能耐不小。 “那不是我养的冥虫,跟我没关系。” “那是谁所养?”郑离惊盯着那发飘的魂魄追问。 “我不能说。”玲娘不愿回答。 她只说不是自己养的蛊虫,她只是个鬼,做不了养蛊之事。 这点郑离惊当然知道,她也没说是玲娘所养,她只问她棺木里养了什么。 原来是冥虫。 冥通阴,吃腐尸烂肉的虫子,再泡在尸水里训养,带上沉阴煞毒,入体无察,可使人散阳而亡。 “你不说就以为我没法子知么?”郑离惊冷笑。 不管是人还是鬼,总有一些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蠢货。 “你自己说尚且有投胎转世的机会,若是让我用上手段,你脱一层皮还得灰飞烟灭。” 抱着侥幸心的玲娘,听了这话不免生慌。 想跑又跑不掉,不说又怕被折磨。 看到对方拿出个葫芦,那葫芦上显出一道道似电闪的光让她心头惊惧。 “我,我,我......”我了半天,还是未能说出个谁来。 耐心不多的郑离惊一把抓住那魂魄,塞入了桃木葫芦。 封印一刻钟就够这鬼受的了。 “是冥虫。”她告诉五师兄。 “螟虫?” “不,冥虫。”郑离惊指指坟包,“养在棺木里的冥虫,师尊的手札里有记载。” 去过苗域的师尊,写有游记手札,里头记载有不少关于苗域的事。 隐川大修士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冥阴之地,藏煞为毒,尸虫蓄养成盅,入体自长,夺阳生患,至死方休。” “没错,就是这冥阴毒盅,有人在这坟地里养蛊作孽。” “这等阴毒邪术出现在京都,传出去只怕要诛族咯!”隐川大修士摇摇头,把法器收了起来。 小师妹的法眼比自己的法器有用得多。 苗域并不纳入朝廷管理枢纽,属于有事可联合,无事各相安,实则互相各有防备的态势。 大晋有条律法非常严明,那就是严禁苗域巫术毒术流入大晋之地。 若是在大晋发现有人使用苗域邪术,不管是大晋人还是苗域人,都必诛杀三代。 也就是上父母下子女都得死。 若是没有子女那就连祖父母也得死。 若是有孙辈,那就孙辈跟着陪葬。 这条律法能定立下来,并让苗域配合执行,是大晋付出了几万士兵还有一位亲王的性命为代价,才得以安稳两境之地,并竖立起一道严法严治之墙,把邪术控制在苗域境内。 为了让大晋百姓能安稳过日子,不受异域邪术威胁祸害,大晋朝廷可是付出了不小代价。 如今京都之地有人养蛊作孽,按大晋律法来定罪,段家要死不少人。 听了师兄说的刑罚后果,郑离惊慎重起来。 她把曹家舅祖父和舅祖母喊了过来,跟他们说了事情的严重性。 段氏当即脚软倒地。 她虽然恨被人害惨,但并不希望惩治到无辜的人头上。 何况要被惩治的人很可能涉及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亲弟弟。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段氏哭了起来。 曹言芳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痛悔。 若是当初他能当机立断,不受女色所惑,就不会招来如此多的厄难降临他们一家。 他痛苦闭眸,好一会才愤然问道:“是谁养的阴毒虫子害我们?” 既然不是铃娘鬼魂作怪,还会有谁这么恨他们,要用这样的手段报复。 答案其实不难猜。 倒在地上的段氏,已经双手成拳,满目恨意。 第163章 祸首,喜迁新院 “一定是我那继母。” 段氏愤怒控诉:“她是桂州人,是我爹在桂州任职时娶的女人,除了她不会有谁。” 桂州,与苗域相邻。 两地百姓多有来往,桂州人士对苗域风土人情知之甚多。 “她心毒得很,若不是我胞弟跟我爹不亲,只怕他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她五岁丧母,三岁的弟弟被外祖家接去教导。 父亲娶了新妻在桂州先是生了一女,调回京后又生下一男。 有了新妻和新儿女整日陪伴,父亲对于元妻生的孩子明显疏离。 祖母一死,在继母的挑拨下,对他们姐弟俩更是不喜。 对于来自桂州的岳母,曹言芳因觉太过精明,也无甚好感。 当年他被玲娘下药,事后他都怀疑有那岳母的手笔。 因为是她支开了他妻子,让她女儿给他上的茶。 只是玲娘口口声声说是因为爱慕他才忍不住用了手段,他才消了疑虑。 如今看来,都是漏洞,偏偏那时他却不做多想,没有及时回头。 曹言芳扶起妻子,咬着牙道:“若真是她,就让岳父和离,如此方能保弟舅的命。” 要不然诛三代,无辜的舅子得冤死。 段氏一听,连忙擦了眼泪,“对,这方法能行,我们这就回去让我爹赶紧和离,然后让那毒婆子付出代价。” 郑离惊对这法子不置可否。 她放了玲娘的魂魄出来,让她看着曹家舅祖相互扶持的场面。 在葫芦里被雷劈了一刻钟的玲娘,心胆俱颤。 但依然被看到的场面刺激了眼,她嫉恨的冷哼,“再恩爱还不是又死儿子又死女儿。” 一根法绳套住她颈脖,让她顿时又伸了舌头成吊死状。 郑离惊冷道:“你挺幸灾乐祸,莫忘了杀人要偿命。” 被吊在半空本就惊恐的玲娘,呜呜呜的挣扎起来。 但郑离惊并没有放她下来,反正鬼又不会死,只是魂魄难受而已。 “害了人还想逃过惩罚,天道昭昭,法网恢恢,怎由得你们这般肆无忌惮。” “养蛊作孽,当诛三代,你的亲属会一个都不剩。” 本就舌吊眼凸的玲娘,更为惊骇的挣扎。 曹家夫妇看着对空说话的郑离惊,有些发毛。 但想到他们看不见的鬼魂,就是害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之一,畏惧即散。 随即就指空痛骂。 郑离惊解了法绳,界困玲娘,让她听着自己的姐夫姐姐骂她。 这一骂,自然把段母养蛊害人骂了出来。 玲娘惊恐的抱着脑袋,喃喃着:“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了。” “又不是多难猜的事,居然还以为不说就能瞒住人。”郑离惊冷哼一声。 把那失魂落魄的吊死鬼收入葫芦。 “走吧,回城再说。” 既然确认了是谁养蛊害人,就得回去解决。 且这事还不能私下解决。 曹言芳看到她的动作,连忙问:“你这是把那鬼东西收了带回去?” “嗯,带回去有用。” 带回去有什么用,曹言芳不敢问,本能的躲远了些。 段氏看着他气哼几声,一时又悲从中来。 就算能报仇又如何,他们死去的儿女再也活不过来了。 旁观了吊死鬼被小师妹收拾的隐川大修士,背着手第一个下山。 打算等挖坟开馆时再来长见识。 郑离惊留下两个护卫在附近守着,免得有人收到风声到这里先一步灭迹。 怕护卫在山上冷,她把马车上的厚褥子给了他们防寒。 回到府中已是一片暮色,郑离惊先去跟母亲简略说了今日的发现。 安抚母亲不用担心后,习惯性就要朝栖霞院方向走。 结果送她出门的常嬷嬷笑着告诉她:“二小姐,您的院子在南边。” “喔!我都忘了今日搬院子的事。”郑离惊一拍脑袋自己都笑了。 正好听说她回来了的冬葵过来接她。 “小姐,澄和院已布置好,大伙正等着您回来一起喝暖居酒呢!” “还准备了暖居酒?” “是的,世子和夫人也在呢!” “咦,那母亲和父亲怎么不一起?”郑离惊扭头问还没回走的常嬷嬷。 常嬷嬷笑着告诉她:“夫人和伯爷有心让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乐呵一晚,他们陪五大师用膳。” 五大师是不可能到后宅去吃什么暖居宴的,作为伯府男女主人,也不能怠慢贵客。 “如此也好,师兄有人陪,我也有人陪。”郑离惊愉快的去往新院子。 澄和院没有改名,换了主人依然叫澄和院。 看到她回来,已经在候等的众人都欢呼起来。 “乔迁新院,福地洞天,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 “噼里啪啦”的响起鞭炮声。 “整的挺像回事,还放炮庆祝。”郑离惊笑了起来。 炮声中谁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就知道她笑得开心。 郑绍君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落。 二妹妹刚归家那时,他日夜心挂病危的母亲,二妹妹连个洗尘宴都没有。 更不用说布置个好院子给她住。 现在借由换新布置的院子来为二妹妹办一场欢聚喜宴,也算是了了他一桩遗憾。 深知丈夫心思的戚芮溪,笑着张罗上菜暖酒。 “嫂子,我们今日可以不醉不归么?”郑唯秀开起了玩笑。 戚芮溪笑她:“五妹妹这话说得好似你酒量多好似的。” 郑唯荷佯装拧了妹妹一下,”女孩子家家不醉不休成什么样子,你可别丢了丑到时后悔莫及。” “能丢什么丑,最多是跟善若妹妹一样,喝多了倒地就睡。”郑唯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在祠堂尝几口酒就不省人事的事又被拿出来取笑,善若和安哥儿都难为情起来。 “不准提那事,不准提了。”善若羞红了脸跺起脚。 众人却笑得更欢。 安哥儿也不好意思的笑,当时是他起的头,除了好奇啥也不懂。 结果一杯倒。 郑离惊乐呵呵的划线:“酒量不好不可喝多,浅尝半杯即可。要是醉倒,可没人送你们回去,让你们直接躺这儿过夜。” “那我就跟二姐你睡一起。”郑唯秀立马说道。 “想得美,你若是喝醉倒哪就睡哪。”郑唯荷揶揄一句。 “三妹说得对,倒哪睡哪,这是贪杯的代价。”郑离惊拍手赞同。 不过是随口玩笑的郑唯秀,笑嘻嘻的应道:“那好吧,我们就浅尝半杯,喝个味图一席喜庆。” 席面摆好,兄弟姐妹和嫂子都举起酒杯同庆。 场面温馨和融,欢乐连连。 在这一刻,没有规矩顾忌,没有嫡庶尊卑之分,有的只是今夜相聚一起的愉快时光。 郑唯真低头抿了一口酒,眸色却有些惘然。 从前的家,从未有过这样轻松肆意的氛围。 第164章 要挟,各家各事 第二日,在等舅祖母回音的郑离惊,哪里也没去。 而是在新的炼丹房炼丹。 大哥的身子调理了三个月,是时候催发精元髓液,助阳生辉。 这次她要给大哥制出两个月的药量,搓药丸子都得搓一百多颗。 幸好有善若和冬葵半夏几个帮忙,做两日也能做出来。 候等小半日,居然没等来什么消息。 过午又等了一会,才等来两眼哭红肿的曹家舅祖母。 看到舅祖母悲愤难控的模样,郑离惊心知那什么和离撇清的法子定然没成。 人心这东西,不用看人,看做的事就能明。 能置元妻所生子女不顾的男人,心中的秤斜惯了很难拨平。 哪怕关乎仕途性命,也会试图求两全。 段氏昨日一回来就直奔娘家找她已经年近花甲的父亲。 本以为把事情告知父亲,自己父亲会当机立断的跟那继母庞氏和离避祸。 结果父亲非但不和离,还拿她亲弟的前途来要挟,要她把事情压下来私下解决。 她如何会同意。 若不是有两位大师已经知晓此事,她怀疑自己被父亲灭口都有可能。 尽管早已知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但继母养蛊害她子女这样狠毒的事父亲居然都包庇。 她已经心寒至极,悲愤至极。 若不是有个亲弟弟需要她护着,就这样的亲生父亲即使立马被诛,她都不加心痛。 “我被他们困在家中不得出,非要我答应他们私下解决才肯放我出来。”段氏哭得声音都已经沙哑。 “我脑子气得发轴,硬抗了一夜半日,才想到用假装答应的法子来你们这里求助。” 郭氏听得不由骂那段父不是人。 武安伯眉头紧皱,这样是非不分知法犯法的人还官至三品,实在让人痛恨。 “舅祖父去了哪?”郑离惊问。 “他去吉山亲自守着了,昨夜本来是跟我一起去我娘家,入门前突然退了回去,说以防万一,他在外头等我,若是有什么不妥也好有个呼应。” 段氏抹泪道:“幸好他临门留了这心眼子,要不然他也要被我娘家人困住不得出,那毒妇会乘机派人去平了那坟地。” 以她继母的手段,一旦反扑,留在那里看守的两个护卫,定会被除掉。 然后来个无证无据死不承认。 郑离惊听了呵了一声,“够狂的,以为无证无据就能躲过死罪。” “那如今舅祖母您的意思是?” 段氏悲愤道:“他们想拿我弟来拿捏我,我弟刚升任相州通判,我是紧张他仕途,但若是他们想拿此来要挟,我就算死,也不会如他们愿。” “那毒妇害的是曹家子孙,曹家人就是休了我也不会忍下这事,既然不和离那就死一处, 只是我弟弟, 我不知要如何才能救他。” “既然舅祖母没有真打算私了,此事就好办。” 段氏连忙抬眸,一双红肿不堪的眼透出惊喜:“你有办法让我弟不受牵连?” 武安伯和郭氏也看向女儿,大晋针对苗域邪术的律法很是严明。 几乎等同谋逆罪,是斩草除根宁错杀不放过的严酷。 就算擂响登闻鼓去伸冤断亲,也未必有用。 郑离惊给舅祖母支招:“检举揭发,大义灭亲。” 段氏一愣:“我直接去衙门告发他们?” “不,你跟我入宫,亲自跟陛下禀明,你是苦主,你亲弟弟怎会是同犯,陛下英明,必会明察秋毫。” “你能带我入宫见驾?”段氏激动得站起来。 “嗯,这就走吧。” 武安伯也连忙站起:“可要为父陪同?” “你去做甚?”郭氏问他。 “入宫见驾是大事......”武安伯脱口而出。 随即反应过来,他这女儿可不会视入宫为大事。 他根本无需有什么担忧。 郑离惊看了眼无事可做的爹,点头:“父亲也去吧,这事儿说不得还要您帮忙。” “哎!那好,一起去。”武安伯有被女儿需要的踏实了。 段氏却咚一下给他们父女俩跪下,哽咽感谢他们帮这么大的忙。 若是她去敲登闻鼓,受十鞭刑也未必能上达天听。 现在却能直接入宫跟帝皇陈情,她如何不激动。 郑离惊和母亲都伸手去扶段氏,安慰了她几句。 郭氏目送他们仨走出正堂,叹了口气正要回院去歇一歇,结果看到他们仨停在了垂花门处。 “这是谁来了?”她看到有门房在跟丈夫禀报。 没一会,三人转身走了回来。 原来是段通政使来了。 “他是猜到我不会遂他所愿,亲自来说服你们来了。”段氏苍白了脸。 看到舅祖母神色不对,郑离惊跳了下眉。 三品大员登门,即使马上就要撸人下来了,武安伯也得做个样子。 “看看他有何好说。” 三人回到正堂落座,郑离惊让母亲先回院歇着,免得听多伤气劳心。 她的身体不能为些旁的耗损。 郭氏也不逞强,她听着除了生气,也帮不上忙。 留了常嬷嬷在这里安抚段氏,她避个清净。 段通政使被带入正堂,没人迎他,他进来就面对三人瞪视。 “伯爷近来可好?”段通政使只对武安伯拱手问候。 官大辈分大,他甚是自持。 但没人当他回事,连坐都没请他坐。 段通政使掩下不悦,直接对武安伯说道:“段某的家事不劳烦诸位掺和,就如你们郑家旁支犯的那些事,段某也不会揭发,大家各管各家事,还是别扩大化的好。” 嚯!怪不得一脸天塌下来有人顶的模样。 郑离惊明白了舅祖母为何脸色不对。 她没有告诉他们还有这一层要挟。 。 第165章 威胁,人有不同 段通政使的话让武安伯的脸色一变。 他几乎难以置信自家会被人要挟上。 反应过来后,他当即生怒。 “段大人好大口气,你家犯的是诛三代之大罪,竟敢来威胁我们。” “什么诛三代大罪,没有的事,伯爷若是不信,还请您看看这份记录。” 有所准备的段父,几乎无视另外两人,把一张纸递给武安伯。 而他手上还有两张纸。 武安伯皱眉看着手中的纸张,上面记着族中兄弟谁谁犯了什么事,两桩命案,五桩贪污。 日期,人物,事由,都清楚有写。 涉及的郑家人达十几个,还有郑家的亲戚。 有些还是他曾经有所耳闻,但被家人糊弄过去没有深究的事。 这纸上记录的可信度,他没当胡诌。 随便一件抖落出来,都得有人入狱罢官。 “我这里还有关于曹家和郭家的记录,这些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段通政使很有些自得。 “伯爷,您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各扫自家雪就好,您说呢。” 说这话,他还特意扫了眼郑家的嫡次女。 眼神里隐含警告。 人人都追捧玄隐门的大师,但他偏不。 他只信人定胜天。 郑离惊也同样轻眯了眼看他。 手握把柄上门,这是笃定他们会有所忌惮,不敢张扬。 段氏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为了那毒妇你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如此做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段通政使根本没理自己的女儿,就看着武安伯,很有信心的等他妥协。 武安伯看到纸上详细记录的事,确实心头震怒。 “忠孝仁善”的牌匾刚赐下没几日,要是这些事爆出来,郑家刚起来的那点名声,只怕要瞬间崩塌。 还会让龙颜生怒,女儿为家族所努力的成果亦会付之东流。 是他失察,树长残枝败叶都不知,枉为一族家主。 但若是就此被人胁迫拿捏,把苗域邪术的事欺君瞒下,这不是他武安伯府的作风。 武安伯只心头转了几下,就把那张纸扔到桌上,冷然开口:“段大人好手段。” “过奖,段某根基比不得各位贵人,为求自保,不得不为之而已。”段父抚须坦言。 能爬到通政使这位置,没点手段他怎么可能坐得稳。 靠着这样的手段,他多年未被人挑过刺,就算有人不懂事说些什么,也自有人跳出来维护他。 今日的事,他也自信能按下。 家大业大的勋贵,哪个不在乎脸面。 刚得天家赞誉的武安伯府,更得维护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誉。 郑离惊拿起那张纸浏览几眼,却一点也不慌,“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做哑巴?” 她直接把那张纸扔到旁边的炭盘烧成灰,“水至清则无鱼,郑家就算家丑外扬也绝不会欺君不报,这是为人臣之本,段大人莫要以己度人。” 被一个小姑娘鄙视,段通政使冷哼:“小姑娘,一家大族的事,你做不了主,莫要仗着点本事做事不顾后果。” “谁说她做不了主。”武安伯当即怒道:“我家就我这女儿做主。” 没他这个女儿做主,这个家早就不成样了。 这话让段通政使脸色变了变,他盯着武安伯辨别他话里真伪。 一个女子即使有点本事,也始终是个女子。 仙尊是皇族出身,才有那样高的地位。 一个臣家女子,难道还企望有一日等同不成。 武安伯府把家中女儿供得这般高,自己面子还要不要。 父亲的话让郑离惊翘了嘴角,这个爹没算笨到底。 这段老头想利用手中把柄来威胁人,如此想当然,是惯会用这手段来达目的。 得手多了信心膨胀,已不懂什么叫事有例外,人有不同。 “听到么,我家我做主,我不但能做我家的主,郭家的主也能做大半。”郑离惊一脸孤傲样。 “不管你搜集多少把柄,我在这里告诉你,多谢你了,刚好让我们清理门户,肃正家风。” 段通政使被这话噎得差点岔气,他手里的把柄居然要成为别人治家的由头。 “曹家你也敢做主么?”段通政使眼底蕴藏阴鸷。 向来的十拿九稳,这刻出现了不确定,让他恨不得眼剐了这个锋芒毕露的丫头。 “曹家?” 郑离惊看向还在气愤抹泪的段氏,呵了一下。 “就算舅祖母被你所辖,不敢大义灭亲,但曹家与我何干?” 论亲疏,自然郭家要比曹家亲。 所以曹家她不管不顾又如何。 在抽泣的段氏听到这话眼里有些愕然。 “我武安伯府能立世百年,靠的是铁血忠心,为己之私枉顾律法,欺上瞒下,非人臣所为。” 说得大义凛然的郑离惊,逼视年纪大她几倍还通身官威的人,语带鄙意:“莫要以为人心都似你般不忠不贤卑劣不堪。” 段氏眼里的愕然退却,她明白,有时候冷漠并非冷情。 对方不受威胁,毫无忌惮,段大人终于露出一丝慌乱。 但他隐藏得极好,现在是谁怕谁输。 混迹官场几十年,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与一个小姑娘博弈至此。 “此事若是你们不愿私下解决,明日曹郑郭三大家族就得名声大损。” 段父图穷匕见,“我已活到这岁数死不足惜,你们三家要死的可都是正当年之人。” 郑离惊毫不留情的回击:”陪葬的还有你儿子,你孙子孙女,你确实不用怕,下地狱都有家人相陪。” 别人家死的不在乎,自己护着宠着的至亲跟着死,也能不在乎? 到底谁该紧张。 吓人没吓到,自己反而惊惧结果不受控的段父,露出破罐子破摔之状,“那都死,统统都下去陪老子。” 意思是连带着大儿子他也要拖着下地狱。 段氏当即哭骂:“你不配为人!你怎么有脸去见段家列祖列宗。” 女儿的怒骂让段父沉了脸,“大胆逆女,竟敢如此辱骂生父,简直不孝至极。” “你这样的人,有何值得我孝?你不配做我爹,街边的乞丐都比你有良心。”段氏崩溃哭喊。 帮忙扶着人的常嬷嬷都一个劲儿的摇头。 有这样的“后爹”,真是子女的大不幸。 郑离惊不想看人父女在自家吵。 “舅祖母,您别哭了,哭解决不了事,只会让你精气神受损。” 她伸手扶起哭瘫在地的段氏,“走,进宫面圣去,莫要在这里耗力气。” 本意还在拿捏的段父,当即色变大喝:“不可入宫。” 这一呵斥让武安伯大怒,他一拍桌子:“老匹夫,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有何资格在这里呼呼喝喝。” 一不做二不休,他立马喊护卫:“来人,把这老匹夫捆起来,我带他入宫伏法,省了衙门去逮人。” 秀才遇兵,兵恼不可控。 段父这下子彻底慌了,“伯爷,你就真不怕我把你们家的事都抖落出来吗?” “哪家没有几个不成器的败家玩意,你尽管抖落,我看是你死得快还是我死得惨。”武安伯气上了头。 武将那点莽劲让他亲自动手把段父捆了个结实。 就算舌灿莲花,这会儿也没用。 任何威胁怒骂,气怒的武安伯都当耳边风。 没想到父亲会暴起的郑离惊,有些惊呆状。 反应过来就拍手,“抓得好。” 想拿把柄来威胁他们,现在到她威胁人了。 第166章 惊惧,等你死后 她当即点燃一张符箓,沾水拂到被捆得不能动弹的段父脸上。 又拿出一张符箓贴到他额头。 然后念咒驱鬼,把那玲娘放了出来。 “来来来,告诉你爹死后舒不舒服。” 在桃木葫芦里被几大刑罚来回折磨了几十遍的玲娘,一出来就跪地求饶。 “放过我吧,不要打我劈我了,我什么都说,求你了!” 被捆着的段父,霍然瞪大了眼。 透过额前符箓,他居然看见了死去十年的小女儿。 看到她浑身是伤,发乱如草,狼狈不堪。 除了一张脸能看出是自己女儿,通身都是被残酷折磨的痕迹。 她刚才说什么? 被打?被劈?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段父惊惧怒问。 同是女儿的段氏,红肿的眼里尽是悲愤。 生父心疼个鬼女儿,对她这个活女儿不但视若无睹,还费尽心思的想让她忍气吞声。 她死了两个儿女,还有一对儿女垂垂危矣,这般悲惨在生父眼里都不是事。 还包庇凶手罪犯。 他们哪是父女,他们是仇人! 段氏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抖着牙关整理自己的仪容。 她要入宫去,觐见君王,申冤断亲。 瑟瑟发抖的玲娘看向自己的父亲,发现自己父亲被绑,她就知道完了。 “爹,玲儿好惨啊!玲儿被鞭打刀砍,火烧雷劈,没有一刻得安魂啊!” 玲娘痛哭流涕,爬到她爹跟前,让她爹看她的惨样。 鞭打刀砍?火烧雷劈? 段父骇得直往后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郑离惊抱手看着大惊失色的段父,冷道:“你死后我会让你受严酷十倍百倍的刑罚。” 她鄙睨着不复官威的段父,对其一开始的蔑视了然于心。 “你活着有大晋律法惩治,死,不过是刀过脖子痛苦一瞬的事。” “但你死后魂魄会被我抓来,在我这里你可没有这么爽脆的结局。” 信奉人定胜天的段父,脸色已然灰白。 他确实不惧死,但死后若是这般受人折磨,那就不是头断万事了的事。 真见过做鬼有受不完的难,心胆到底还是生了惧意。 所谓的威胁当然不是放只鬼出来吓一吓了事。 郑离惊结印做法,把那玲娘吊到半空,让她重现吊死之状。 然后手指一划,一道雷火劈到那魂魄上,燃烧起来。 灼烧的疼痛感让玲娘痛苦不堪,但她越挣扎脖子越勒得喘不过气。 段父看到女儿如此惨状,心胆俱骇的呼喊:“放下她,别烧她,不要烧她!” “你让我放我就放?你算老几。”郑离惊把段父尊严打落谷底。 “阴界之事轮不到你来颐指气使,我等着你死后再算今日之账也不迟。” 靠着收罗把柄建关系网得以升官发财的段父,听到这话颓然认输。 “我会休了庞氏,划清界限,三家之事不会泄露出去。” 自己威胁不成,反遭威胁,害怕跟女儿一样死后遭受残酷折磨的段父,最终低下头颅。 “加上辞官,你这样的人不配为官。”武安伯叠加要求。 “好。”段父答应。 就算不答应,他这通政使也做到头了。 天家不会再用他,休妻能救大儿子,但救不了他自己的仕途。 看到郑离惊利用那鬼魂让自己卑劣的父亲低下了头,段氏并没有畅快之感。 若不是为着保下亲弟弟,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与那狠毒阴险的继母一同赴黄泉,才是他该有的归宿。 入宫前,郑离惊与父亲低语了几句。 武安伯当即派人出去,以防段家那庞氏狗急跳墙,乱害人。 去往皇宫的路上,段氏愧然:“宁丫头,我开始没有告诉你那等要挟人手段,是怕这事真会被按下,我四个儿女,那就白白被人害了。” “我想报仇,我想要那毒妇付出代价,哪怕豁出去一切我也想她死。”她的愤恨,已经达到顶点。 这心情郑离惊能理解,她不在意的道:“舅祖母不必解释,此事必会按律惩治。” 一行人入宫面圣,这几日忙于处理前朝余孽的皇帝,看到他们这群人组合一起颇为意外。 心头已生不好预感。 郑家嫡次女出现其中就不会是小事。 皇帝定了定神才问:“说吧,出了何事。” 跪在地上的郑离惊把发现苗域邪术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 毫不意外的就迎来帝皇震怒。 “苗域邪术现京都?” 还是高官之妻用这样的邪术害人。 皇帝几乎是咆哮怒吼了,“段长源,你在桂州任职六年,娶个会苗域邪术的女人为继室,是何居心?” 这臣子要是也会那苗域邪术,什么时候给他或者其他臣子来个蛊毒祸害,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祸乱朝廷。 段父惶恐辩解:”陛下啊!臣也是今日才得知那庞氏竟然会这等阴毒邪术,臣被蒙骗几十年,臣这会儿也是恐惧不安啊!” 他啼哭起来,“若是早知,微臣定当不容,怎会让她祸害臣大女儿一家到这种地步,臣之悔痛,滔滔难言啊!” “你混账!”皇帝气得一个砚台就砸了过去。 家中有个会苗域邪术的女人却一无所知,这等迟钝之辈居然是三品大员。 他居然提拔这样的人上来为朝廷效力。 皇帝越想越气,“昨日发现的事,今日这个时辰才入宫禀报,郑家丫头,你莫不是忘了朕给过你什么。” 武安伯心头一紧,帝皇心,不可测。 可别是事无功,还生过。 第167章 开恩,因祸得职 郑离惊也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迁怒到她这儿。 不过作为天子,确实该第一时间知道这事。 她连忙叩头认错,正想按商量好的说出来,却被段氏抢了先。 “陛下容禀,是民妇求宁丫头等民妇一起报官。”第一次见驾的段氏,在君威下惶恐生颤。 “民妇一家被人用蛊毒所害,如今是两死两危,血亲眼看所剩无几。民妇有个亲弟弟远在相州为朝廷效力,民妇深恐他会被诛连,才央求宁丫头等一等,让民妇父亲与那毒妇决裂......” 段父心悬半空。 害怕大女儿记恨他,把什么都说出来。 段氏忍着眼泪和紧张,颤声申诉:“不想被那毒妇以一对病危儿女威胁,要民妇放过她,民妇的父亲......” “民妇的父亲也不敢冒险,我们被那毒妇挟持了一夜半日,直到伯爷派了人来相助,我们才得以脱离毒妇威胁,并入宫禀报。“ “陛下,民妇丧子丧女,深受邪术所害,唯剩几个血亲,求陛下怜悯,法外开恩,饶了民妇的父亲和亲弟弟!” 要保亲弟弟,就得保父亲。 无论她如何恨这偏心无情的父亲,都不能因为他而让自己弟弟跟着被毁。 她只能咬牙说出这番违心说辞。 心悬半空的段父,暗暗松口气。 天子眯着眼看那双眼肿似核桃的段氏,帝皇之怜不是那么好得的。 “郑家丫头,这可是事实?”天子敛了些怒气沉声而问。 郑离惊神色无异的点头:“臣女没有及时进宫禀报陛下,也是想等一切弄得清楚些再与陛下禀明。” 她指指身上带的桃木葫芦:“抓的那吊死鬼很是顽劣,审问她用了一些时间。” 用鬼来说事,果然让皇帝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 “现在可是审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庞氏为继母,因着自己女儿和离又寻死自尽,对嫁得好活得好的继女生出嫉恨之心,在她女儿死后利用她女儿尸体养蛊。先后害死继女的两个儿女,另两个孩子中的蛊毒也将近爆发之危,那庞氏有催发蛊毒的手段和动机。” 玲娘上吊寻死本是吵闹后威胁家人之举,结果演成了真,庞氏痛失娇女,记恨到继女和女婿身上,才蓄谋报复。 从玲娘嘴里审问出的事,加上段氏所言,基本就是这样的事实。 至于段氏不喜继母,与其开始就交恶这等家务事就没必要说了。 天子对害人于无形的苗域邪术甚为忌惮,“你可有办法救下那两孩子?” 这问题郑离惊答得谨慎,“臣女还未见过那庞氏,也未开棺见过那冥虫,暂时没有妥善办法。” 她只能暂护命灯,让他们不至于突然暴毙。 蛊虫之术,她是第一次接触。 需要认真了解其养成过程以及入体为患的病理,才好对症治疗。 “朕予你调查审问之权,务必找到破除这等邪术之法。”担心蛊毒邪术杀而不灭的天子,交给郑离惊重任。 又怒下命令:“捉拿庞氏以及其所生子孙下狱,三代不可恕。” “段长源娶妻不良,允其休妻,但其眼瞎心盲,多有不察,能力低下不堪为官,革职不用,禁足半年。” 段氏顿时大喜:“谢陛下洪恩!” 饶了她爹,她的亲弟弟就不会受牵连。 段父也谢主隆恩,不敢有半句不甘。 郑离惊领命找破解之法,这就要跟刑部和牢狱打交道了。 “郑钦荣。” “臣在。”刚站起来的武安伯慌忙又跪下。 皇帝看着他憨厚老实样是又嫌弃又无奈。 这个大晋第一大蠢笨,偏偏生了个极为聪慧的好女儿,让他是想撸又下不去手。 想用瞧着除了忠心都一无是处。 “你明日去銮仪卫所掌副职,训练好那群仪仗队,别瞎了这一身气力。” 皇帝给出一个去处,不忙不闲的,算是给了份体面,没让他闲置下去。 没想到天子还会用自己的武安伯,愣了神的跪着,在女儿的提醒下才激动磕头谢恩。 “谢陛下,臣一定好好干。” “你不好好干,这辈子就没机会干了。”皇帝没好气的哼哼。 明年开春到猎场围猎,銮驾仪仗有个足够忠心的人张罗,到底稳妥些。 原本还担心无功有过的武安伯,高兴得再三叩头。 才三十八岁的他,早早就吃喝等死,这种日子才过两个月,他已经浑身不得劲。 幸好,他又可以为朝廷效力,证明他还有用。 一行四人入宫,两人因事得令,受天子提用,一个如愿保下弟弟。 唯有段父,不但被革职禁闭,还要面临妻儿孙统统被诛的下场。 出了皇宫,他就被人押着回府关禁闭,不得与他人接触。 段氏对此还以视若无睹,不予半分安慰。 她只拉着郑离惊的手一再道谢。 儿女能不能得救好转,希望都系在这姑娘身上。 “舅祖母无需多说,离惊必会尽力而为。”郑离惊劝她保重身体,事情还未结束,还得坚持住。 把段氏送上马车后,她看到父亲还站着等她。 她走过去让父亲也先回去:“我要在第一时间审问庞氏,父亲回去可转告我师兄,若是他感兴趣就尽快到刑部牢狱来一趟。” 被派上任务的武安伯只得点头:“那为父先回去,你莫要太累着自个。” 能力越大,操心得越多。 这女儿刚忙回来没几日,又要劳碌上。 “知道了。”郑离惊目送父亲骑马在薄薄的雪花飞絮中离开。 暮色下的身影依然高大挺拔。 銮仪卫所副职,竟然让父亲的腰能挺直几分。 她不由弯唇。 “小姐,快上马车吧,这天怪冷的。”冬葵把她捂着保温的手炉递给小姐。 “还有点余温,暖暖手。” 郑离惊拢了拢披风,接过手炉抱着上了马车去往刑部。 路上她闭眸沉思,天子对苗域邪术极其厌恶。 让她找出破解之法,是担心杀了庞氏三代都不能彻底除根。 段父被革职禁闭,看似留了一命,实则不然。 观其气运,已呈现发散之状,最多还有一个月时间。 他就得被病死或愧死。 段父与庞氏生活几十年,说毫无所知不太可能。 她都不信,天子又怎么会信。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这种人性所趋,岂能瞒得过一国之君。 迂回处置让段家大儿得以保命,这是当今天子给出的仁慈。 第168章 刑部,夜审庞氏 来到刑部,郑离惊出示天子给的又一块令牌。 被人迎进了刑部衙门内部。 其他衙门该下衙的已经下衙,唯有刑部衙门还灯火通明。 瑾王闻讯出来,开门见山的问她:“你要连夜审问那庞氏?” “是的王爷,事情宜快不宜迟,曹家那两个孩子性命堪忧。” 这丫头是个做事积极的,瑾王点头:“人还没拿来,你要坐等一会。” 刑部派人去段家缉拿犯人,苗域邪术的事刑部的人已经知道。 在瑾王的安排下,郑离惊喝着热茶吃着糕点安心坐等。 二大师光临刑部的消息,被人口耳相传,时不时的有人假装经过待客之地,偷偷的瞧上一眼。 名头响亮,难得一见。 嗯,是个小姑娘。 嗯,是个漂亮小姑娘。 嗯,是个厉害的漂亮小姑娘。 年纪大点的瞧了面上貌似淡定的去忙了。 年纪轻点的,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去忙了。 人与人不能比,他们寒窗苦读十几年,都不如一个这么小的姑娘家能干。 看看人家,一出手都是大案。 潜藏三十几年的假祖母案,前朝余孽案,苗域邪术案,三大案都靠这小姑娘掀开。 捉鬼驱邪,炼丹救人,小姑娘成为二大师不靠吹,人家有实力。 刑部无人敢小觑这位奉命来审犯人的二大师。 有勇气过来跟二大师聊聊的不多,倒是有人体贴的给她的手炉换上了热炭。 这让待得有些发冷的郑离惊不再跺脚驱寒,刑部衙门毕竟比不了家里暖和。 审案结案的瑾王让她坐等后,就没时间理她了。 她只能干巴巴的等着人犯被抓来。 等来了要长见识的五师兄,犯人都还没到。 天都黑了。 终于哒哒哒的有人跑来禀报,说是段家失火,有犯人趁机想金蝉脱壳,被武安伯府的护卫暗中擒获。 扑灭火势捉拿庞氏后,又差点被她以死要挟,拿了她孙子做饵,才制服她拿下。 郑离惊和师兄进入天牢,去见垂死挣扎的庞氏。 火遁没成功的庞氏,被关入天牢最里面,与前朝余孽的重犯隔道相对。 没到过刑部大牢的郑离惊,自然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从赢县抓来的要犯。 走过关押着百十人的牢房,她看见范良蓉曾经的未婚夫坐在牢房的地上,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能走到京都的犯人只有三分之二,三分之一的人已经死在路上。 这个少年的母亲和亲妹妹都死了,她曾帮着超度她们。 但这个少年的父亲是谋逆要员之一,瑾王说过必死无疑。 这一家当初与范知县结亲,是有所布局的拉拢,只是范家还未被迫入瓮,就已事败。 有人进来,牢房里的人都喊冤枉求饶命。 那少年麻木的眼神在看到郑离惊时,有瞬间诧异。 但随着她走远眼里的诧异变成了绝望,再次靠在围栏上目光空洞。 到了天牢里头,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周围,郑离惊揉了揉鼻子,忍着。 在鲲山抓的主犯重犯,毫无疑问都会被刑审,一个个的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腥味自然重。 原为三品命妇,享受高品官眷富贵荣耀的庞氏,被关进这地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恐怖环境。 自持的那点勇谋胆气,统统都被吓没了。 这会儿手脚被捆着倒在地上正瑟瑟发抖,再无一丝矜贵模样。 在她隔壁牢房的是借由祝姓隐藏身份的祝春牛,这会儿已经被刑审得奄奄一息。 剐刑流出的血,不知是不是故意,狱吏并没有及时清理。 就这么让血流到了隔壁的牢笼,那庞氏像只蠕虫,蠕动着想躲开那流过来的血。 被勒着的嘴,发出凄厉的喊叫声。 “二大师,这犯人瞧着已经被吓破胆,如此您审起来会比较容易些。”狱头有些讨好的姿态。 郑离惊点头致谢,虽然不必如此血腥她也能审问。 狱吏搬来两张椅子给两位大师坐下提审。 那庞氏被拖着,隔着围栏跪在两位大师面前。 “在你面前的都是高人,问你话不说,那就等着我们动刑。” 狱头警告一句。 心胆被天牢里的血腥场面骇到的庞氏,没有了在家里张狂的胆气。 但也没有怕到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 只说些她嫁入段家没得到相应尊重,婆母在继女的挑拨离间下,对她如何不好,继女又如何恶口恶脸对她,才让她生出报复心。 企图获取情有可原的宽恕。 但利用邪术害人,乃朝廷律法不容之事,任凭庞氏如何巧舌如簧痛哭流涕,诛三代的刑罚都逃不过。 郑离惊问了几句,见那庞氏话里藏奸不说重点,只扯家中长短,当即不耐烦了。 隐川大修士也没耐心,大冷天他跑一趟不是来听些妇人间的后宅争斗。 “别磨蹭了,先把冥虫之事交代清楚,不说就上刑。” 庞氏却拿捏到他们迫切想知道的心理,讲起条件:“放了我儿子孙子我就说,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 隐川大修士当即生恼,“你个毒妇,你孩子无辜,别人的孩子就不无辜吗,你祸害无辜之人连累自己子孙,你是活该!” “他们害得我没了女儿,他们就得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那是报应,是天道轮回!”庞氏激动争辩。 郑离惊忍不住翻了白眼,还天道轮回。 “害人害己,才是天道轮回。”她站起身,抱手垂眸看着那庞氏。 “ 大晋严禁苗域邪术,你都敢在京都养蛊,胆子这么大,害了不少人吧。” “让我看看你犯的杀孽是几条人命。”她盯着庞氏的头顶,眸色变冷。 跪在地上的庞氏,心底倏然升起一股寒气。 玄门道法,真能堪破她? 汗毛倒竖不过三两息,就等来让她骇然的结论。 第169章 供词,俗世烟火 “七条人命。” “果然不是一般的胆大。”郑离惊冷哼。 隐川大修士佩服的看着小师妹,他看人面相能看出其心毒藏奸,人命关连。 但具体害了几人却没法堪破。 站在两位大师身后的狱头和狱吏,听了这具体数字都震惊不已。 既震惊一个女人杀害了这么多人,也震惊大师的法眼道术。 就连那些关押着的重犯,听到的也都目露异色。 暗忖天外有天,论背后玄术对决他们败得不冤。 被堪破害人有数的庞氏,眼神惊惧的躲闪。 想要否认就被打断,“你未嫁人时就杀过人,你还虐待临死前的婆母。” 庞氏顿时惊骇在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隐川大修士抱手看着小师妹发挥。 好了,他不担心今日听不到稀奇事了。 果然庞氏颓然瘫跪地上,如同被抽干所有,再无拿捏人的勇气。 郑离惊靠近围栏,低声说了句:“现在是诛你三代,不说,可就不止了......” 这个不止,庞氏知道是指她娘家。 她灰白了脸,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郑离惊与师兄离开了天牢。 庞氏的供词瑾王看了一眼就拿走了,“此案本王会跟进。” 也就是不用她再入宫去跟陛下回禀,他来代劳。 “谢王爷。”郑离惊高兴致礼。 她可以回家了。 回府的马车上,隐川大修士慨叹:“苗域邪术当真是凶残邪恶,怪不得瑞亲王当年不惜一切也要镇压苗域。” 瑞亲王就是当年带兵深入苗域,杀到他们俯首称臣,签下双边条约的功勋王爷。 可惜死在了苗域,尸骨无还。 郑离惊也深感厌恶,“若是这等邪术在大晋不严惩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以腐肉之毒养虫,再以此虫之卵为蛊虫初母体,以人尸为皿,繁衍三轮取毒素最强的尸虫为蛊虫第二母体。 再以加了各种毒液的尸水浸泡数月,还活着的虫子就是冥虫。 这样的冥虫是第三母体,所产虫卵能与母体呼应。 庞氏就是利用这样的蛊术,先后害死了段氏的大儿子和大女儿,而无人察觉是她所为。 如今段氏一对小儿女,若是被庞氏操纵冥虫母体,也会暴毙而亡。 所幸所有冥虫母体幼体都在玲娘的坟墓里,庞氏不敢在家里放这些蛊虫。 她怕阴煞之地养成的东西存放家中,会影响丈夫和儿孙的气运。 冥虫幼虫细小如丝,一旦被吞噬入腹,下蛊的人要你什么时候死就能什么时候死,杀人于无形。 没被允许跟着进大牢的冬葵,垂眸听着不敢多问。 反正都是些可怕的事,不知道还能睡安稳些。 回到府中已是夜深,家里的人都没有睡 ,翘首等着他们回来。 上了热饭热菜,一家人陪着吃了几口,顺便庆祝一家之主又有了仕途前途。 武安伯一扫前些日子的萎靡,笑着感谢二女儿创造机会。 要不是二女儿让他安排人去段家守着,今日得不了功劳,也就不会让帝皇想起来用他。 “宁儿,这次多得你,爹又能为朝廷效力了。” 他不会说多动听的话,但说的都是发自内心之语。 郭氏也笑着夸赞女儿:“宁儿的福气,都益了父母。” “哪有,这都是母亲父亲你们本有的福气。”郑离惊丝毫不居功。 “父母有福气,我们作为子女才有福气,父母若是没福气,那我们做为子女自然也好不到哪。” 她这话没人能反驳,戚芮溪笑着道:“二妹妹的嘴,能说得过她的可不多。” 众人都笑着附和,说吵架不要找她,指定吵不过。 “打也打不过。”善若笑呵呵的说了句。 这话让众人都大笑起来。 武安伯有些讪然,家里跟二女儿打过架的只有他。 是不是真的打不过他不知道,反正当时没能快速制服这个女儿。 郑唯真的脸色也有点不自然,家里跟二妹妹吵过架的只有她。 确实是吵不过。 打就更不用说了,想起来都感觉自己手腕还没好。 隐川大修士还笑着给他们爆了个底儿:“她那张嘴五六岁论道就能把凌云观观主给问住,观主答不上来心里气啊!就把她扔到我们玄隐门住了大半年才接回去。” “有这样的事?”一家人又惊讶又觉好笑。 “有啊,她就是这么给凌云观观主扔啊扔的,扔成了我们玄隐门的俗家弟子。”隐川大修士说得逗趣。 让大家笑得更欢了。 郭氏笑得抹泪,说要给凌云观观主一笔谢银,感谢她的有心插柳。 郑离惊嘿嘿嘿的跟着傻笑,大晚上一家人这般乐融笑闹,是武安伯府从没有过的事。 府中的下人们都没因要晚睡有牢骚,而是跟着笑声连连。 因为伯夫人说了,明日放赏,每人多发一个月月银。 去段家立了功的护卫,按功论赏,人人有份。 人为财忙,鸟为食飞,有利即图,众皆凡人,所以众乐乐。 乐呵呵喝着小酒的隐川大修士,心有感慨。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留意过,也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氛围。 青山绿水是修行,静房塔楼是修行,这烟火人间也是修行。 囿于任何一项,都难有寸进。 天之大道,其实处处可悟。 隐川大修士突然间就顿悟到一些以前难以领悟的事。 他一口喝下半杯酒,敬这一夜俗世烟火。 第二日,本该去郭家接外祖母回来,但郑离惊不得不延后。 因为今日她要去吉山坟地,开坟破棺。 摧毁那些蛊虫前,要先给曹家两位表亲解蛊毒。 今日武安伯府又挂牌有事不接待。 两位大师早早就出了门,让那些求道问道要算命卜凶吉的人家跑了个空。 有人心里不满的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门房立马骂他们不识好歹。 “我家小姐和五大师不在家不是去玩,而是为朝廷办事,你们一个个的什么事比朝廷的事还重要?” “再说了,我家小姐和五大师若是有空为大家排忧解难那是人情,不是道理。” “你们可别当我们武安伯府是道观。” 门房的话让那些来了两次因没见上大师就发牢骚的来客,羞愧难当。 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第170章 解蛊,先救哪个 为方便施救,曹家直接把两个中了蛊毒的孩子带到了吉山。 这一颠簸,又是大冷的天,两个濒临危境的半大孩子,到了吉山半条命又去了一半。 光会喘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离惊没有贸然喂他们吃丹药,怕体内蛊毒不受控,更易出事。 只能让师兄亲自护住他们的命灯,然后开坟破棺。 玲娘的坟墓墓门外面看上去与一般坟墓门无异,却是薄砖卡在厚木板槽上,伪装成砖墙。 这就是庞氏为方便进出女儿的墓穴,而处心积虑设立的机关门。 通过这机关门进入墓室,郑离惊一眼就看到里头的棺木是打开状态。 她举着火把走过去一看,棺木里头除了骸骨,并没无庞氏说的装蛊虫的玉瓶。 倒是在骸骨旁边开始风化的布帛上,发现有一滩水渍。 她当即蒙上面纱凑上去一闻,闻出腐尸味,细看之下,有微小的虫子在蠕动。 她当即拘了玲娘的魂魄来问:“谁拿走了你棺木里的玉瓶?” 已经被惩罚怕了的玲娘,老实回答:“是盗墓贼,他倒出了尸水把瓶子拿走了,还把值钱的陪葬物都拿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日,你看那尸水都还没干呢。” 郑离惊气得把玲娘的魂魄又塞回桃木葫芦。 没有尸水,如何解蛊毒。 那庞氏说解除蛊毒的方法就是利用冥虫浸泡过的尸水,把人体内的冥虫引出来烧死。 她冲出墓室找东西:“有没有装东西的玩意,碗啊瓶的快给我一个。” 候在外面的曹言芳和段氏看到她着急的模样不免心慌:“怎么了怎么了?” “别问,有没有我要的东西?”越磨蹭尸水就越少。 “碗?要碗做什么?”段氏慌得转圈,“在这儿哪里有碗?” “能装东西的就行,有没有?”郑离惊扫眼寻找。 看到有个护卫身上挂的水囊,无奈之下她刚想开口要水囊,隐川大修士就给她抛来一个小巧的瓷瓶。 “装药的,能用不?” “能用。”郑离惊接过小玉瓶,把里头的丹药倒出来放入自己药包,“回去我再给你。” 平日里她嫌弃瓶瓶罐罐硌人,不爱用这些容器装药带身上,她都是装在药包里。 倒是要用到却没有。 她拿着瓶子返回墓室,让人举着火把照明,她好把剩余没干的尸水收集起来。 戴上鱼漂指套,她小心翼翼的把棺木里的布帛拎起,极为小心的挤压布帛,得出一些剩余尸水。 虽然不多,但也没办法,只能尽力而为。 装药的瓶子很小,挤了许久,也只得半瓶子的尸水。 拿着这点尸水,郑离惊立马出去解蛊术。 知道了原因的曹家夫妻都很是担心。 但担心也没用,只能看运数了。 但凡迟几日,尸水一干,那就一点希望也没有。 郑离惊拿着瓶子走到帐篷下,两个躺在木架子上的表亲都看着她。 就这么一点尸水,先救谁? “救,哥哥。”妹妹曹婉努力开了口。 哥哥曹瑜却摇头,示意先救妹妹。 曹家夫妻不忍的看了眼女儿,都选择先救儿子。 郑离惊立马在小表叔的脚底板各划了一道口子,然后在出血口的上方不停的涂抹尸水。 冥虫地生地埋,极其喜阴,都会往下而潜,这就是为何走路会疼的原因。 冥虫一被挤压,就会做出报复性抵抗,涨破血管。 很快,脚底板就冒出一条半寸长的蛊虫,小表叔疼得哼哼出声。 段氏按着儿子,不敢看那恶心又血淋淋的场面。 曹言芳也咬牙转开了身,对下蛊的庞氏是恨之入骨。 隐川大修士护着两孩子的命灯,伸头看着解蛊过程。 看着一条条蛊虫从血淋淋的伤口钻出,迫不及待的往涂了尸水的方向蠕动,也不免感觉恶心。 郑离惊把钻出来的冥虫直接捏了丢到身边的火盆里。 烧得滋滋作响,一条条蛊虫都成了炭灰。 等到再无蛊虫出来,尸水已经用去一大半。 看着剩余不多的“解药”,这点量不足以引出小表姑身上所有蛊虫。 她想了想,把坟墓里的那些沾了尸水的布帛拿来备用。 这法子派上了用场,尸水不够就把沾了尸水的布帛凑近伤口,同样能引出蛊虫。 等把两人的蛊毒清理干净,接着清洗伤口,入药治伤。 做完这一切,郑离惊才给他们吃下清浊祛邪的丹药,又给他们做了法,命灯恢复了生机。 “回去养半年,应该能好全。” 这话让曹言芳和段氏激动不已,不顾的一切的给她跪下磕头。 “二大师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称二大师,就是没把人当小辈,只把她当救命恩人来敬。 郑离惊连忙扶他们起身,“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曹家夫妻还是激动得连连感恩,这哪是举手之劳,这是救了他们一家于水火啊! 为了这一对小儿女,这么多年他们有多心力交瘁,难以言说。 如今这对小儿女能有生机,对于他们来说,也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解决完蛊毒,封好玲娘的坟墓,放出她的魂魄,她已成了孤魂野鬼。 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给她上坟。 且被狠惩过的魂魄,功德为负,转世只能入畜道,再世不是人。 用苗域邪术害人的庞氏,在曹家一对儿女得救后,立马就被斩立决。 她生的儿子已经有三个孩子,也跟着被诛。 而她的儿媳在事情刚揭露出来时,就已上吊自尽。 这一果断,反而让天家放过了她的娘家。 庞氏的娘家就没这么好运,桂州的庞氏家族,被天家申斥警告。 入仕人员统统被降职,家中女眷,也被一一调查。 大晋对于苗域邪术的惩治力度,让两地相邻的百姓都意识到朝廷对苗域从未放松过警惕。 因着曹家求符,而揭穿这邪术大案的郑离惊,又立了一功。 皇帝诏她入宫问她要什么奖赏。 要啥还能自己挑? 郑离惊眨着眼睛认真的想。 这一认真有些话就想问出口。 但天子难测的圣威让她又有些犹豫。 这一犹豫,让她错过一个机会。 第171章 路遇,有失纯粹 在她想着要什么为好时,内侍匆匆进来跟天子禀报:“陛下,贵妃娘娘突然晕厥倒地,手部骨折了。” 天子顿时皱眉:“她身边的人是死的吗,看着她摔到骨折?” 内侍不敢出声,他只是如实转述后宫急报,详情还得问过才知。 看着天子起身,郑离惊连忙告退。 “你回去想好了要什么再来告诉朕。”听到安贵妃受伤,皇帝的好心情没了。 “是,谢陛下!” 天子板着脸去了后宫。 入宫没一会的郑离惊,相当于打了个转就出来。 她本来想跟陛下要个承诺,承诺若是她犯错,饶她一次。 她已经确定善若的身世与皇家有关。 但触碰皇家私隐是对还是错,是可揭露还是不可揭露,她还未能堪破。 没办法,是人都怕死。 先求个宽恕是本能。 自得了父亲给的几个护卫效力,她收集到一些关于瑾王府和瑾王妃的消息。 瑾王妃是鄂州人士,是瑾王断臂后出游鄂州散心带回来的王妃,并非帝后所选。 瑾王妃出身低微,娘家已无亲人,她一向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过密。 当年瑾王因着伤残失去承位资格,消极得让帝后十分担心,他愿意娶妻已经让帝后大安。 出身什么的,都不在意了,是以瑾王妃在帝后面前并未受轻视。 加上振作起来的瑾王这些年越来越能干,很能为陛下分忧,妻凭夫贵,瑾王妃也跟着地位超然。 只是他们没有孩子,这点让人背后非议不少。 瑾王和瑾王妃没有孩子,瑾王也没有别的女人。 而帝后也从无责问,也没往瑾王府塞女人。 暗中有人说瑾王不顶用,瑾王妃在受活寡,才不好意思出来与人交际。 这几日收集到这些,郑离惊捋了捋,也没捋出个头绪。 瑾王和瑾王妃的面相都不是无后之人,可偏偏他们身边无儿女。 善若要是与瑾王或者瑾王妃有关系,她这么一个矜贵娃儿,怎么会被丢在岳山脚下。 匪夷所思。 郑离惊晃晃脑袋,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这些日忙着苗域邪术的事,打算带着善若直奔一次瑾王府的事都搁置了。 这一搁置,那股勇气也没了。 主要是善若现在都不愿出门。 三日后就是水仙花宴,今年的水仙花宴在昌王的别院举办。 由昌王妃主持,皇室宗亲和京都勋贵都收到了邀请。 还有一些官宦世家也接到帖子。 年终前最后一次花宴,听说会很热闹,郑离惊叹了口气,只能等到那时再说了。 “小姐,您是脑袋不舒服么?”跟着的冬葵看主子又晃脑又叹气,不由出声相问。 在想着事情的郑离惊摇头。 结果让冬葵更看得迷糊。 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烦恼的样子。 ”小姐......”没等她提醒,郑离惊就看见了宫道上的来人。 绣着银色大蟒的灰色大氅,龙行虎步下掀起浪形弧度。 一道眼熟的身影由远而近。 她没停下候在一侧施礼,而是迎上去笑问:“王爷,您这是又忙哪一出?” 绥王看见是她有些意外,几乎同时开口:“你这是又接了什么活儿?” 问出的话几乎意思都一样,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发笑。 绥王先回答她:“我在给五皇兄打下手,前朝余孽案要在年前结案。” 宋氏隐在娄家百年,攒下不少家财,抄了娄家引发娄家各种申冤。 那些不是出自宋氏血脉的娄家人,与宋氏一脉有着产业关联,财产一锅端让他们意见很大。 绥王就负责把这些事处理好,尽量不引起激烈民愤。 郑离惊也告诉绥王:“陛下诏我入宫准备奖赏我,结果贵妃娘娘出了事,我的奖赏只能延后了。” 听说贵妃娘娘出事,绥王脸上笑容一收,“安贵妃出了何事?” 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未收到这消息。 “说是晕厥倒地,摔断了手。”她听到的就是这样。 尽管她觉得此事听来颇为失常。 绥王听了微微一嗤,后宫女人的伎俩 ,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挺狠。 他提醒郑离惊:“狭隘骄纵之人,畏威不畏德。” 若是换了别的人,一定会觉得他交浅言深。 毕竟他们的交情,只是一同进鲲山护了龙脉。 虽有生死与共过,但实在是认识不久。 但他相信郑离惊明白他的用意。 绥王的提醒,郑离惊一想就明,她点头:“谢王爷提醒,我记住了。” 功多不怕欺,只要她有用,就没人敢对武安伯的人随意动手。 安家人就算怎么牙痒痒,也得有所忌惮。 安贵妃就算有什么手段, 她也不会入她的瓮。 看到她果然明白,绥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就举步而行。 郑离惊也拢着披风穿过宫道出了宫。 十二月十二日,水仙花宴。 一早郑离惊就起了身,但她梳洗好都没见善若的房间有动静。 外祖母都起身活动了,那丫头居然还躺着。 半夏苦着脸说小姐不肯起来,郑离惊只能亲自去动手。 如今一人一个房间就这点不好,喊人起床得过屋去喊。 她进了善若摆设得琳琅满目的房间,要把她拉起来。 “今儿咱们家几姐妹都要去参加花宴,可不能误时辰,快起来啊!” 善若却跟个树熊似的,抱着被子不愿出被窝,嘴里嘟囔道:“师姐,我可不可以不去?” “不行,要去,都说好了的,大家一起去长见识。” “可我不想去。”善若哼哼着,试图说服师姐:“我听说参加花宴都是为待嫁姑娘相看准备,那地儿其实不合适咱们去。” 她们又不嫁人,去了没意义。 郑离惊听得好笑,“谁说花宴都是为姑娘相看准备,那也是京都妇人们的交际场所。” “妇人们交际也是为她们儿女相看,举办花宴都是这个目的。” 师姐一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善若觉得对这些事自己知道得比师姐还多。 “真的,都是为了嫁娶才有这些花宴,师姐,咱们不该去。” 她抱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 “去了咱们修行就有失纯粹了。” 善若这套说辞把师姐说傻了眼。 第172章 放弃,水仙花宴 为了不出门,这丫头真是啥都会扯。 郑离惊痛心又无奈,以前的善若多喜欢出门。 一听说要去哪里,哪怕是去北城的尚道堂,她都雀跃欢快得像只出笼的小鸟。 现在,一巴掌让她缩成了鹌鹑,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简单快乐。 也不知她想了多久,才找到这样的理由好让自己不那么显卑怯。 善若的身心抗拒让人不忍相逼,郑离惊只好放弃,“真不想去那就不去吧!” 师姐同意不去,如愿的善若没有松一口气。 反而很快就愧疚上,“师姐,抱歉了。” “这有何值得说抱歉。”郑离惊都没在意。 “是我没用,我不敢去。”善若吐露心声。 她不敢去见那些身份高贵的陌生贵女,她害怕被人鄙睨。 害怕被人羞辱欺负。 郑离惊听得揪心,暗暗压了口气,安慰她:“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我知道,但还是不想出去。”善若闷闷的道。 她被欺负,认识的人都给她找公道。 国公府都得上门低头。 义父还写话本子让说书的讽刺安国公府,让安国公府的名声一损再损。 可她只是个孤儿,何德何能让大家为了她承担风险维护她。 这种心理负担郑离惊听了愈发心头沉重,但她现在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再三安慰善若,让她安心在家,“不想出去就不出去,等你想出去了我们再出去玩也不迟。” “好!” 最终这场水仙花宴师姐妹都没去参加。 武安伯府出席花宴的是世子夫人带三位小姑子。 郭氏还在休养中,不宜出门,由儿媳带着妹妹们去交际。 也是让儿媳给另两位还未定亲的妹妹先看看,好明年给她们定下亲事。 至于大女儿,本就爱参与各种花宴,她也不拘着让她在家中备嫁。 爱去就给她去,现在是武安伯府的贵女身份,尚且有份脸面在。 等嫁出去,只怕这种花宴连参加的资格都不会有了。 身担重任的戚芮溪,这些日子不但学着掌家,也学着跟各路贵人来往交际。 为了撑起武安伯府,她努力融入以前不曾接触过的圈子。 这次出门本以为二妹妹会同往,结果临出门又说不去,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 有二妹妹在,她会心定许多,不用一直紧绷着。 但郑唯真知道妹妹不去后,心里却暗暗高兴。 以妹妹如今的名声,她去哪里都是焦点,她这个长姐会变成陪衬。 谁喜欢做陪衬。 只有郑唯荷和郑唯秀不多想。 对于她们来说,嫂子愿意带她们出门,就是极好的事。 这场花宴皇室宗亲和豪门勋贵的女眷大多数都有出席, 当武安伯府的人出现,众人都打听郑家嫡次女有无一起来。 因着前些日子兰家求亲被拒,武安伯府放出的话,好些有心思的人家都想在此次花宴上打探是否为真。 被人围着各种问候的戚芮溪,小心回应这样的打探。 昌王妃知道郑家嫡次女没来,自然也失望得很。 本以为能借由此次花宴率先跟人熟络,结果人没来,回头又得被丈夫说她没用。 她只能先与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交好,带着她认识其他宗亲贵人。 她这番热情让戚芮溪很有些受宠若惊,提着心应对下来,后背已是一层汗。 找了机会避开人放松,却看见自己母亲带着姐姐竟然也出现在这里。 郑唯秀也看见了,不由惊讶:“嫂子,那是您母亲,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脸色很有些不好的戚芮溪,磨了磨牙的回应:“自是要打招呼。” “你们仨在这儿别乱走,我去去就来。” 她交代郑唯真:“大妹妹,看顾好两个妹妹。” 郑唯真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这种场合她参加多了,就嫂子这种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人才会如此紧张。 戚芮溪来到官眷赏花的游廊,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一路都有人对她恭敬问候。 如今武安伯府荣耀显赫,她的世子夫人身份,地位超然于这些官眷。 一路被人恭维,让她后悔主动走过来了。 戚母看到受众人环绕的小女儿,脸上本有些与有荣焉,但很快就意识到什么。 但让大女儿回避已经来不及,她只能装作惊喜的模样迎向小女儿。 “溪儿,你来了多久,怎前头没看见你?” 戚芮溪笑意不达眼底的回她:“刚到就被王妃拉着见暖房里的贵人,这才刚走出来换口气。” 大暖房里招待的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室宗亲和勋贵世家,小暖房这边是官宦家眷。 地位不同,招待的场所不一样。 不过是四品官的戚家,自然到不了贵人们跟前同吃同喝。 她这回应让周围的官眷都羡慕起戚母,说她这小女儿嫁得有出息。 颇有山鸡变凤凰的夸耀。 戚母承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心里却七上八下。 她知道小女儿看到自己带她姐出来交际,定然不高兴。 可她也没办法,大女儿这一天天闹的,不顺着都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跟在母亲身边的戚芮蓉,眼里的神色有着不屑,也有着妒意。 捡了她不要的亲事,才有这番风光,有什么好炫耀。 应付完周围的人,戚芮溪把母亲和姐姐叫到人少之处,沉下了脸。 “父亲可知你们来这里?” 看到母亲脸色不自然,戚芮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气恼的压低声音:“不管你们想谋算什么,最好把心思按下去,别逼我六亲不认。” 不习惯小女儿这般硬气的戚母,登时黑脸,“你说的什么话,谁要谋算什么。” 戚芮蓉也冷哼:“你这世子夫人管不到我们戚家人,少在这里指手画脚。” “不管你,好让你再次丢戚家的脸?”戚芮溪逼近大姐,眼里都是怒火。 “你悔婚要我替嫁才过去多久,你就花枝招展的在人前招摇,你是嫌别人议论戚家女还议论得少吗?” 虽说她现在嫁入武安伯府,没让人批戚家人忘恩负义。 但以重病为由让妹妹替嫁的事,本就受人怀疑。 她姐这样迫不及待的出来露面,来的还是昌王的地盘。 她想做什么,她岂会不知。 第173章 撞破,巴掌训骂 “嫂子?” 三姐妹久等不见嫂子回来,寻了过来。 背对她们的戚芮溪压低声音警告姐姐:“我不会看着你在这里勾搭昌王的,别给戚家丢人。” 这话让戚芮蓉的脸色倏然一白,妹妹竟然知道她跟昌王? 戚母也脸色一变。 小女儿怎知她姐的目标人物是昌王。 这可是他们一直瞒着她的秘密。 母女俩受惊的脸色,即使等郑家三姐妹走近也没能及时恢复自然。 郑唯真狐疑的看着她们:“发生了何事?” 怎么一个个的脸色如此难看。 戚芮溪转身告诉大妹妹:“没事,家里有人生病,我们担心而已。” “?”尽管狐疑,但郑唯真并不想管别人的闲事。 她提醒嫂子:“王妃派人过来找了,嫂子身份不同,不该在这边逗留过久。”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你是世子夫人,该在里头的暖花房跟同身份的勋贵人家赏花,而不是在外头跟这些小官之家逛游廊赏花。 戚母还没有什么,毕竟小女儿如今的身份确实不一样。 但戚芮蓉却甚为不悦,她暗翻了白眼,撇下了嘴。 郑唯真直觉这个姑娘不安分,斜了她一眼问嫂子:“这是谁,怎这般无礼?” 她没见过曾经跟自己大哥议亲的戚家长女,是以不认识。 戚母连忙堆起笑脸说道:“大侄女,这是你嫂子的大姐,你可能看错了,她没有......” “原来是装病不愿嫁我大哥之人。”郑唯真当即冷哼一声,打断戚母的辩解。 “你们戚家是觉得以妹代嫁的事很光彩还是怎的,居然敢这么大咧咧的把人带出来招摇,当我武安伯府不要面子的不成?” 她甚是恼火。 虽然她与大哥关系不大好,但戚家这种不给郑家脸面的行为,让她很不爽。 戚家当初是以姐姐病重难治为由,让妹妹代嫁,把该嫁入郑家的戚家嫡长女,换成非长女。 这是让武安伯府很失脸的事,按下去不提是两家的默契。 结果三个月不到,戚家长女粉面妆浓妖娆妍丽的出来,这哪是生过重病的模样。 狐狸精都没她康健。 这分明是告诉别人,她戚家长女宁愿装病毁约,也不嫁他们武安伯府的大公子。 这是拿他们武安伯府的脸面踩在地上,还是在如此多贵人在场的花宴上。 她如何能看着戚家人这般放肆。 知道这个打扮得出挑的是戚家长女,郑唯荷和郑唯秀也惊讶不已。 这人怎么敢出来参加今日的花宴,这是真当他们武安伯府没有脾气不成。 戚母看到郑家嫡长女丝毫不给面子,知道要糟。 她慌忙看向小女儿,示意她快出声帮忙。 但戚芮溪闭嘴不言。 她素知大妹妹眼高于顶。 说话只有在她觉得该敬的人面前才会好听,其他人别想她委婉。 正好让她这个恃宠而骄的大姐知道,在别人眼里她的作为有多不堪。 被妹妹的小姑子居高临下的训斥,心高气傲的戚芮蓉很是气恼。 即使知道对方是伯府贵女,她也难忍这口气,“我们戚家又不是没践行承诺,我妹妹已经嫁给你大哥,难道还要我一辈子不露面不成。” “蓉儿,你闭嘴。”戚母已经意识到大不好。 结果大女儿还要火上浇油,真是不会看形势。 她一个劲的给小女儿使眼色,要她出面摆平自家小姑子。 结果戚芮溪还没开口,郑唯真就一巴掌打在了回嘴的戚芮蓉脸上,“恬不知耻!” “我母亲救了你们全家,你报以不守信诺,毁约失忠,你有何脸面在这里说话。” 她不但怒打戚家长女,还怒瞪自家嫂子:“你若是也容得你姐这般让我大哥没脸,让我们武安伯府丢人,那你不配做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 戚芮溪被这小姑子的举动和话语震到,脸色瞬间苍白。 戚母也大惊失色,既心疼大女儿被打,也担心小女儿的身份地位不保。 “何至于这地步,大侄女......” “谁是你大侄女,要不要脸。”郑唯真鄙睨戚母。 勋贵世家嫡女的傲气,在这刻发挥到极致。 因着小女儿嫁入武安伯府而在官眷中得了些脸的戚母,难堪至极。 被打一巴掌的戚芮蓉捂着脸,心虚得不敢哭出声音。 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连母亲都护不住她。 郑唯荷和郑唯秀都没想到嫡长姐的坏脾气,会有发得让她们有叫好的时候。 戚家人真是该教训。 哪怕忍一年也好,这才多会就出来招摇。 迫不及待到毫不顾忌他们武安伯府的脸面。 这边出现摩擦,已经有人在不远处交头接耳的议论。 这一巴掌让戚芮溪震惊下生出一丝痛快,但到底知道这是对两家都不利的场面。 她拉了把小姑子:“大妹妹,嫂子刚才就是在骂她不该来这里,这事不宜闹大,咱们走吧!” 打了人的郑唯真依然气怒难熄,但也心知这里不是自家地盘。 她瞪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戚芮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郑唯荷和郑唯秀给她暗竖大拇指,跟了上去。 “母亲还是快点带姐姐回家吧,别再做让戚家授人以柄的事。”戚芮溪丢下这话头也不回的走掉。 但她留下一个贴身丫鬟在原地。 用意是什么,戚母知道。 “娘!”戚芮蓉悲愤得哭声高了几分。 “哭什么,你嫌还不够丢人吗!”面子里子全丢的戚母,已经面色铁青。 她无比后悔带大女儿来参加花宴了。 “走。”她拉着大女儿要离开。 但戚芮蓉不肯走,“我要去找王爷,他一定会给我做主。” 戚母瞬间瞪圆了眼,她一把捂住女儿的嘴。 脸色都抓狂起来,“你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家里留不成?” 疯了,这个大女儿真是疯了。 她心里只有自己,完全不顾身后的父母亲人了。 这话要是给人听去,知道她女儿早就与昌王私下有往,口水都能淹死他们戚家。 昌王妃还会恨死他们戚家。 第174章 失脸,掌柜有喜 “夫人,世子夫人让您带大小姐先回去,还是快走吧!”戚芮溪留在原地的婢女,忍不住提醒。 再拖下去,引起主人相问,可就不好收场了。 心里也知这点的戚母,无地自容的生硬的拖着女儿就走。 那婢女看着戚家母女出了别院,才回身去禀报世子夫人。 戚母拉着不情不愿的大女儿上马车,还没坐稳就有人过来递话。 “戚小姐,日后别给王爷写信了,王爷公务繁忙,没空回信。” 递话的是昌王身边的随从。 戚芮蓉认得他,听到这话,她难以置信。 “不,王爷不会这么对我的,你骗人。”她好不容易求得这次机会来别院。 她在这别院参加过诗会。 她知道王爷今日必会来别院,她本打算去找他的。 那随从面无表情的说道:“王爷对戚小姐无意,戚姑娘若是再给王爷添麻烦,后果自负。” 说完那随从很快转身走掉。 已经不知脸面丢了多少层的戚母,瞪着大女儿的眼神,充满震惊和愤怒。 “ 你让我带你来这里说是王爷的意思,这就是你说的王爷对你念念不忘?” 戚芮蓉失魂落魄的靠在车厢,对母亲的责问无言以对。 “啪!”一下,脸上又被打了一巴掌。 “你真是把我骗得团团转,你个不孝女,戚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一连被打两巴掌,惯来受宠的戚芮蓉哪里受得了。 捂着脸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心坠谷底又羞愤难当。 王爷明明说过她是难得的才女,想要她红袖添香,许给她侧妃之位。 她为了他悔婚不嫁,他却退缩不肯为她付出分毫。 她难以接受自己被人放弃的事实。 若是没有这条路,她如何跨越登高,她会连妹妹都不如。 想到让给妹妹的婚事,让她如今成了勋贵夫人被人追捧,她就噬心嫉恨。 她有什么资格过得比她好,她怎能过得比她好。 园子发生的事,虽然详情没有其他人清楚,但昌王妃还是收到了下人禀报。 面对昌王妃故作轻描淡写的过问,戚芮溪以姐妹间的口角之争把事情支吾过去。 郑唯真也只能配合一句:“有人对我大嫂不敬,我自然要小惩大诫。” 众人听了也默契的不多问,只赞她们姑嫂关系好。 小姑子为维护自家嫂子,不惜出手教训亲家亲戚。 虽然这不是多体面的事,但有这份维护,世子夫人算是有福气的嫂子。 戚芮溪和郑唯真这对姑嫂只能尬着脸接受众人恭维。 这点插曲并没有影响水仙花宴的热闹。 然而戚芮溪已经是归心似箭。 她没有心思跟这些贵妇周旋了,只想快点回府。 娘家这般作为,她得跟婆家有交代。 还得回去紧父亲的皮。 还得提醒兄嫂,但凡家里有人给她递句话,她都能阻止今日这场不堪。 她眼里的泪一再涌上,又一再的被她压下。 郑唯真也意兴阑珊起来。 今日花宴孝勇侯府没有人来,也没有人提起他们。 昌王妃没有给他们下帖邀请。 孝勇侯府的没落,从梁世子被踢出御前侍卫队开始,就已经是定局。 这样的现实,她无法装不见。 面对一些闺中好友有意无意的私语,她心头纷乱。 不再有往日的交际热情。 武安伯府。 听说义女不愿出门的邬氏,赶来看望她来了。 义女被安国府的小姐打了巴掌的事,在邬氏心里也难以过去。 每每想起,就睡不着觉的愤懑难受。 恨不得把义女带回去安慰个够,但她知道,义女在武安伯府更有伴。 住回武安伯府陪女儿的郭老太太,看到女儿和邬氏过来,笑着让人加多了盘炭火。 “老太太,我看还是这伯府大宅旺您,瞧您这精神气,比在家里可好多了。” 邬氏笑着先把郭氏扶上暖榻,才顺手把笑嘻嘻的善若揽过来,塞给她一把核桃仁。 郭老太太笑着点头,说住在这院子挺自在。 “这儿有宁儿和善若,她们俩天天给我松筋骨,让我夜晚得好睡,精神可不就好得很。” 与外孙女同住,比跟女儿同住自在多了。 既不影响女儿女婿,也能日日见到女儿,心宽自然乐。 “原来是有两孙女儿日日孝顺在侧,怪不得您都不愿回去。” 邬氏刚说完这话,善若就上手了,“义母,我也给您按按,虽然没有师姐手势好,但也不差。” 她这动作把邬氏给整笑了,连忙阻止她:“我的乖乖,可别费劲儿。” 但善若却坚持要给她舒坦一下,“义母,您肩膀这块气血不畅,您得多动动,不可做太多针线活。” 她知道义母经常做针线活。 即使府里有绣娘,但家人的里衣和袜套都是义母亲手缝制。 包括她穿的也送了好几套过来,她可喜欢了。 享受着义女尽孝的邬氏,满心都是欣慰,“我的乖乖儿啊,按一下就行,可别把你这小手按酸了。” “不会的义母,我能按两刻钟。”善若按得认真,也按得开心。 在这里,她对别人友善,别人也对她好。 她一点儿都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她不顺眼。 郭氏坐在一旁笑看她们母慈女孝,与自己母亲也挨得近了些。 三大一小,澄和院的笑声就没断过。 没去花宴的郑离惊,被五师兄拉着来分担任务。 两人一人五个名额,很快就把今日任务完成。 隐川大修士关门谢客,要来个冬日煮茶论道。 但茶没煮上,事儿就来了。 门房来传宿掌柜求见,郑离惊只能起身,“师兄,这桩因果悬了好些日子,到了了的时候了。” 隐川大修士摇头叹气,“去吧去吧,看你就是个无福闲坐之人。” 郑离惊哈哈一笑,她也觉得自己是劳碌命。 她入凡尘不是悠然自得的修行,而是脚步不停的验证自己所学所悟。 几个月的经历,比她过去十几年都要丰富。 所得所悟,也非山中岁月可比。 见到宿掌柜,她就知道他婚后过得不错。 这红光满面的,二十几年的积善有了回向。 “二大师,小的带妻儿给您磕头来了。”宿掌柜一见她就激动得拉着身边的女子下跪。 妻儿? 郑离惊定睛一看,顿时乐笑:“恭喜宿掌柜后继有人。” 刚成亲不久就让妻子有了身孕,这速度,她替自己大哥羡慕了。 第175章 超度,不可食言 让人起身后,她端详起宿掌柜的新婚妻子李氏。 李氏二十来岁,体型康健,气运赤中绕白,是个良妻。 只是面上有麻点影响了容貌,可能这就是其被退婚难嫁的原因,倒是让宿掌柜捡到了宝。 那李氏甚为惶恐,满脸通红的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这勋贵伯府,若不是丈夫坚持要带她来,平日里就是多给她两个胆,她也不敢靠近这等地方。 现在不但人进得来这富贵地,伯府的下人还茶水伺候。 伯府的贵女还亲自出来见他们,态度还很亲和。 李氏对丈夫有这等人际运气生出了极大敬意。 对二大师充满感恩的宿掌柜,这会儿很是激动。 他成亲大半个月就带着妻子回了老家,在老家也办了一场喜宴,住了半个来月才回来。 结果一回来妻子就有了异常。 看大夫说已有了身孕,可把他喜得,买了礼品就拉着妻子直奔伯府来谢恩。 若不是二大师给他解了厄,又让他避开一场错误婚约,他哪来的运气娶得个地这么好的黄花大闺女。 他都年近半百了,娶妻本是为了遂父母六愿来赎罪,他不奢求自己还能有后人。 结果天掉大馅饼,砸得他都不知东南西北了。 郑离惊瞧着宿掌柜的高兴样,也替他开心。 “宿掌柜否极泰来,善有福报,照顾好你的贤妻,珍惜当下,好日子才长久。” 她点了一句,希望宿掌柜能明白。 但还在兴奋激动状态的宿掌柜此时并没有多想,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应着。 然后说到给他父母超度的事,宿掌柜脸色羞愧起来。 “二大师,您贵人忙大事,小的实在不敢再麻烦您......” 现在的二大师,已经不是他刚认识那会儿的二大师。 能护龙脉,保国运的二大师,岂是他一个小小掌柜能请得起的超度法师。 光布施银他都不知道该给多少。 多的拿不出,少的不好拿出手。 他宁愿遗憾,也不敢再麻烦二大师。 郑离惊听了,却摇头,“我答应过的,不可食言。” 并且她掐指一算,已算出今日正是超度宿掌柜父母的吉日。 看到二大师说到要做到的干脆,宿掌柜喜中带愧的点头,马上回去张罗给父母超度的事。 郑离惊回院子沐浴更衣。 一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出笑声,善若清脆的声音尤为响亮。 还有安哥儿的憨笑。 入了屋,发现大哥也在。 “哟!都在啊,怪不得这么热闹。” 大伙看到她回来,以为她已忙完,告诉她:“等会在这里设暖锅。” “吃暖锅啊,那赶快了,我一会还要出去。”郑离惊站到炭盘边烤了烤去寒气,才坐到暖榻边。 众人听说她还要出去,连忙问又出了什么事。 “要去城北做一场超度法事。” 善若一听就知道:“宿掌柜回来了?” “嗯,回来了,今日是给他父母做法事的吉日,了了这事也好过年。” 善若迟疑了一下,她不想去参加水仙花宴,但是去尚道堂她倒是不排斥。 “不用你去,午后怕是要下大雪,出门怪冷的。”看穿她心思的郑离惊帮她做了决定。 “真不用我去?”善若想去帮忙,做点燃香插令旗的活也好。 “不用,冬葵也能干这点事,你退居冬休。”郑离惊笑道。 善若不满的嘟嘴:“我不退居,那是我的活儿。” 冬葵怎么能跟她比,冬葵是俗世常人,她是修士,清修士也是修士。 “我要去。”她决定了。 邬氏支持她:“想去就去。” 安哥儿连忙问道:“我能不能也去看个热闹?” 他已经完成半日功,也学了一篇文章,可以歇半日。 “看什么热闹,你二姐是去做正事。”郑绍君训弟弟:“别把正经事当热闹看。” “哦。”安哥儿挠挠脸,不敢争辩。 郭氏笑着敲了下小儿子的脑门,“你就想出去玩。” “你又想偷懒。”善若也说了他一句。 安哥儿嘿嘿嘿的笑。 “既然宁儿要出去做事,那就早点设锅子,让她吃饱了再去忙。”郭老太太已经吩咐人上暖锅。 澄和院因着有老太太在,最是人气旺。 大家聚在这里用午膳几乎是常事。 用完午膳,沐浴更衣后,比预算时间晚了两刻出门。 郑离惊看了看天,跟她预料的一样,今日的雪下得比往日大。 善若抱着手炉快步上了马车,怕灌风还放下了封帘。 马车驶出府门前的街道,往城北方向赶去。 “下这么大的雪,岳山可能都雪封路了。”善若喃喃一句。 郑离惊嗯了一声,也想起每年下大雪岳山雪封路的场景。 一下大雪,隔日她们就要除雪。 不除雪,信众上不了山,没有信众上山,道观就没有香火进项。 所以每年大雪天,她们都很辛苦,天不亮就要起身跟大家一起去除雪。 从半山腰到山脚,除一趟雪,饭都能吃多两大碗。 善若七岁起就跟着她干这活,干了四个寒冬,小小的手掌心到冬天都落下不少茧子。 那些辛苦又清苦的日子,想来以后不会再有。 她揽过善若说道:“凌云观有了我们那些捐赠,即使雪封路也不要紧,肯定比往年好过。” 她们已经往凌云观送了两次银子,还有御寒物资,府里也给出了大笔香火银。 能帮到的人,理应比往年多。 “嗯,草堂那些孤儿今年应该不会有冻死的了。”善若想到那些没有自己运气好的孤儿,不由抱紧了身边的师姐。 世间苦命人,冬寒若能度,春暖才能焕新颜。 来到尚道堂,看到店铺门口依旧挂着歇业的牌子。 这是宿掌柜担心有人上门影响做法事,干脆歇业谢客,只空一块门板位置来进出。 马车停在店铺门前的空地,虽然没有挂武安伯府的标识,但还是引来有心人张望。 在候等的宿掌柜,二大师一到,就连忙把人迎了进去。 然后门一关,谢绝窥探。 第176章 警示,遇见熟人 “二大师,都准备好了,就等您来了!” “好。” 李氏行礼后拘谨的站在一旁,搓着手不敢搭话。 来的都是跟天仙似的人儿,这让她都不知要如何招待的好。 善若路上已经听说宿掌柜娶妻有孕,这会儿看到李氏就笑盈盈的问她:“掌柜对你好不好啊?” 没想到小仙女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的李氏,又紧张又害羞。 很小声的回了句:“挺好的.....” “那就好,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别给他生孩子。”善若说得一本正经。 人小话重。 吓得宿掌柜抱拳求饶,“小大师,小的好不容易成亲,不敢儿戏,您给句好话成不?” 这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姑娘是二大师的师妹,他丝毫不敢小瞧,态度恭敬得很。 看到宿掌柜着急求饶,善若笑了起来。 她拿过令旗一边干活一边说道:“你要听好话可以,但你得保证一直对你妻子好,不可辜负人家。” “要诚心哦,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她指指天,脸上已无嬉笑之色。 宿掌柜看看天,突然想到今早二大师也说过类似的话。 高人的话都藏着玄机,不可轻视。 宿掌柜顿时心里一凛,当堂指天发誓,绝不忘初心,必好好做人。 郑离惊赞赏的看了眼善若,不错,懂得拿捏时机。 宿掌柜虽然已经浪子回头二十几年,但二十几年无余财,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人嘛,温饱不保时,一门心思想着有吃有穿就行。 等衣食无忧,欲望就不再囿于吃穿住。 宿掌柜日后仗着这尚道堂,财运会越来越好。 现时满足现状,等钱银充足有余时就不一定了。 很有必要给他紧紧弦,免得好不容易得来的回向,最后折腾没了。 拘谨的李氏,因着这一出对一大一小两大师都心生感激。 端茶倒水的都不由利索起来。 设坛做法,郑离惊先拜三界神灵,宣读表文,发提魂牌。 阴阳坛前的亡人牌位,香燃魂引,法铃一响,神鬼俱听。 冬葵和半夏站在不远处,都肃穆起来。 善若在师姐吟诵咒语时,出声加持。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着超,无头着生......” 宿掌柜和妻子跪在父母的牌位前,也合手祈祷念念有词。 尚道堂里的超度仪式,外人无从知晓。 店铺门前的马车一直在候着主子出来,有人过来打探。 马车夫是冬葵的表亲,也是个口紧的,别人问什么都摇头。 看起来一副木头样,让有心打探的人一无所获。 距离尚道堂不过十来丈远的铺子里,元恒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 老乡没打听出什么,但元恒笃定是那位贵女大师又来了。 “周八,咱老乡一场,你帮我这么久会有福报的,我要走了。”再无玉泉观道长光环的元恒,如今是常人一个。 斑发蓬乱胡子拉碴,脸无血色唯有颓丧。 “这大冷的天,你能走去哪里?”周八是做罐坛生意,这会把挡在道上的坛子挪开,免得走不稳当的人踢到。 他家罐子坛子,已经被元恒不小心碰烂了好几个。 家里婆娘早就有意见,想把人赶走。 但他收了元清道长的银子,不得不照顾一下这个名声狼藉的老乡。 这下雪天,眼看就要过年,他留人过年,过年后不走也得请走。 仁至义尽了。 “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元恒告诉周八,“你不用管我了。” 这什么糊涂话,周八当即拦住他,“ 你可别犯傻,你如今啥都没有,除了我这,你去哪儿有活路?” 他可不想担人命折阴德。 “我不会死,你信我。”元恒虽然看着颓丧,但脑子不丧。 他被清理出师门,连度牒都被没收了,几十年修为也被废去。 人生过半一无所有,从头开始需要勇气,也需要机遇。 周八看他说得认真,皱眉放开了他,看他要做什么。 元恒出了铺子,直往尚道堂而去,走得有些踉跄。 马车旁边,马车夫跺着脚缩着脖子御寒。 看到有人过来想要敲店铺门,他当即拦住:“莫敲莫敲,里头在做法事,别打扰!” 宿掌柜交代的,不要让人打扰。 没想到里头竟然是在做法事的元恒,立马缩回手。 只能跟着马车夫在店铺外头跺脚缩脖子候等。 马车夫见他不走也不理他。 候到将近申时中,尚道堂的门板才打开。 宿掌柜和妻子李氏千恩万谢的送二大师出来。 这场法事二大师居然只收他二十两布施,这让他真不知如何为好。 只能又包了一大摞上好黄纸朱砂和朱砂笔,还送了一块质地上好的镇坛木作为供奉。 这才心安理得些。 郑离惊也不过多推搪。 她做这场法事是为积善攒功德,承向有道,并无失衡。 只是没想到出得门来竟然有人对她跪地行大礼。 “二大师,小人不识真人相,小人有大错,小人已受惩罚,求二大师给小人一条生路!” 郑离惊皱眉,这谁? 不修边幅到认无从认。 还是宿掌柜见多眼熟:“元恒道长?” “不对,你都不是道长了,你来这里做甚?”认出了人,宿掌柜马上板了脸。 他把自己归为与二大师一伙,这个养鬼害二大师亲人的无良道士,就是敌人了。 听到是元恒道长,郑离惊挑了眉。 被清理出门户,却跑到她跟前求饶,想干什么。 元恒一脸苦相只说自己无路可去,求二大师看在他洗心革面的份上,给他一条生路。 郑离惊凝眸一看就知道这人心性改得不多,依然藏着奸猾。 她冷了脸色,“既然你知是我惩罚的你,就应知你在我面前无所遁形,别耍心机。” 本来挺有把握的元恒,听了这话顿时心惊。 他连忙磕头道:“二大师,小的没耍心机,小的无路可走,只求二大师指条明路。” 他本想以洗心革面为由求收留,以此跟着仙尊弟子做一个散修士延命。 结果话还未出口就被吓回去,换成求指点明路。 二大师,道法高深的真人,不是他能轻易揣摩的人。 “叶落归根。” 郑离惊扔下四字真言就上了马车。 养鬼牟利损阴德,没了修为避邪气,曾经招惹过的都会反噬回去。 找个地方待着等来世投胎就是,还想什么歪主意。 二大师一走,宿掌柜立马关门。 跪在地上无人理会的元恒,彻底颓丧下来,万念俱灰。 不远处的周八看得摇头,还以为要做什么,结果唱了出没人看的戏码。 马车驶出城北街,因着李氏出于好心,多塞了个火笼子给她们,马车开了半边窗子来透气。 雪下得小了些,郑离惊看了看窗外,街巷都没什么行人。 路上积雪,马车走得慢,刚要收回目光时,却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前面的宅子出来。 跟着追出来一姑娘拉着人,那人转身把那姑娘劝了回去。 等他再次转过身,确认到身份的郑离惊,眼神都眯了起来。 马车刚好驶到那宅子前,那人也看见了车窗里的人。 四目对视,俱面无表情。 第177章 隐情,家里有事 马车咕噜噜的往前,郑离惊收回了目光。 但很快马车就被拦停下来。 善若奇怪:“是谁拦了路?” 郑离惊没答,因为很快就能知。 “二大师,在下有要事相求,可否下车行个方便?” 梁锐不知马车上有谁,只能出声请人下车说话。 善若伸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师姐,这人怎会在这里?” 这是抄近路的巷子,可不是大马路,巡防司的人还能巡逻到这? “我也不知,我下去看看他要说什么,你们且在车上等我。” 不管是什么要事,如今两家都还是定亲联姻状态,不理会不妥当。 何况,自己似乎撞破了人家的秘密。 下了马车,她拢紧披风戴上兜帽,跟着梁锐站到离马车三丈外距离。 “你有何事要说?” 穿着常服披着黑色披风的梁锐,眉上沾了雪花也不管,他抱拳一礼,郑重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二大师能说服令姐早日退亲。” “因为你心有所属?”郑离惊问得笃定。 梁锐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这是一因,另一因是两家婚事不宜继续,孝勇侯府爵位难保,令姐嫁过来必然受苦。” 亲事是两家长辈所定,他抗议过。 但那时武安伯府那位鸠占鹊巢的老婆子,给出了御前侍卫的职位引诱,让他的父母不顾他意愿交换了庚帖。 这职位是当时的贞妃娘娘为她儿子提前布的局。 孝勇侯府想搏将来的从龙之功。 几个皇子的外家都没人掌军权,只有武安伯还算有点兵力。 贞妃和那老婆子仗此谋求深远,想把他们孝勇侯府拖进来培养成臂膀。 好到时内外联合,这点他开始就知不妥,但家里由不得他做主。 现在那老婆子已经被正法,他也不再是御前侍卫,当时基于利益勾结所定的婚事,就该取消不作数。 他希望如此。 但他的家人不同意,想要牢牢攀住炙手可热的武安伯府。 他唯有求女方家早日做决定。 郑离惊盯着他的眼神很是不满,“你心有所属应该跟我姐直说。” 而不是找她传话。 “在下已经明确说过对她无意,但似乎并无作用。” 他等了两个月都等不来退婚,却屡屡收到郑大小姐的见面邀约。 他不认为他们还有见面的必要。 这话让郑离惊尴尬了一下,人家确实说过,只是自己的大姐没听懂。 还把这话当做男方为她着想的迫不得已,感动她自个。 她不得不说了句:“也许你说得不够明白,有些人......” 背后说人坏话,还是说自家大姐,难免有些硌嘴。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有些人,需要直白说明,才会懂。” 她姐的蠢笨,需要一句一句直白的说,才有可能明白话意。 当然也有可能她不乐意明白,还是会拒绝明白。 堂堂武安伯府的大小姐,就是这般的脑子。 梁锐哑然。 嘴角都不知要抽哪边了。 “这事,二大师不能帮忙么?”他有些不想面对那位不太听得懂他话的大小姐。 郑离惊叹了口气,告诉梁锐:“若是我开口劝,她只会更坚持要嫁给你,我不掺和,说不定她还能爽脆点放手。” 她要是给梁锐带话回去,就她姐那个脾性,可能有些动摇的心,都会瞬间坚定。 有的人就是为了不如你愿,也要死拗。 梁锐:“......” 他明白自己求错了人。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是在下冒昧,抱歉。” 郑离惊摇头不在意,还提醒了句:“金屋藏娇,一旦暴露,我们家可不会轻饶你。” 她是没有什么义愤填膺的情绪,但家里人就不一样了。 解除婚约是一回事,你金屋藏娇不给人脸面是另一回事。 这话没让梁锐紧张,他似乎并不怕被人知晓。 “她是我先前的未婚妻,家门陨落,父死母亡,自退婚约,但非我所愿。” 竟是这样的隐情,郑离惊有些诧异。 片刻后,她点了句:“你命运有些坎坷,若是足够心定志坚,他日必会如愿。” 自己知自己事的梁锐,神色有些复杂,问:“二大师不恼么?” 说起来他算是负了她姐,并不是什么好人。 “自然恼的,但恼你有何用,你心不在我姐身上,我姐也陪不了你吃苦。” 梁锐默然。 片刻后深揖一礼:“谢二大师谅解。” 这礼郑离惊受得坦然,她确实很大量,都没有骂他一句负义之辈。 她走了几步,心念一动,回头问目送她的梁锐:“御前侍卫这职位,是你自己辞掉的吧?” 梁锐微微意外,然后坦然点头。 郑离惊挑了眉,笑了一下,走快几步上了马车。 是个能成事的,自家大姐配不上这样有心气的男子。 她只会把人心气磨成烂泥。 回到府中天色将将黑下来,刚进内院就察觉府里氛围不对。 “出了何事,怎么一个个的没点神气?” 出门时,这些丫鬟婆子们都脸上带笑,现在是一个个绷紧皮的模样,说话都压嗓。 畅和院一个二等婢女谨慎禀报:“奴婢听到世子夫人被伯夫人骂了,伯夫人很生气,好像还说大小姐今日在花宴上还打了人。” 至于更详细的, 她就不知了。 大姐在花宴上打人这种事不算多稀奇,她惯是火气一起就控制不了手的坏脾气。 但嫂子被母亲骂这等事,就很让人意外。 “善若,你先回院子,我去看看母亲。” “好。”善若看着师姐的背影,有些担心。 好好的,又添了事。 伯夫人需要静养的身体,又要遭罪。 郑离惊刚到瑞和院门外,酣春一见她就如见到救星:“二小姐,您可回来了!” 她连忙小声禀报:“戚家亲家母带她那大女儿去了花宴,少夫人劝她们回避时被大小姐看到,大小姐打了振振有词的戚家大小姐一巴掌。事儿虽然没闹得很大,但夫人被戚家这般行事气着了,喘不上气吃了药才好转些。” 郑离惊明了。 戚家把大女儿带出来交际,损了他们武安伯府的脸面。 尤其让大哥很没脸。 这事儿母亲咽不下去,把气儿撒大嫂身上了。 唉!好好的婆媳关系,竟要为此生嫌隙。 第178章 劝解,当家做主 进到屋里,她就看到母亲躺床上气哼哼,父亲坐在床边沉脸担忧。 大嫂哭得伤心,大哥不知该安慰谁,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大姐抱手黑脸,两个庶妹噤若寒蝉。 这场面,过了点。 郑离惊稍有头疼的走近床前。 武安伯把位置让给她:“你母亲刚才脸色很不好,快看看她要不要紧。” “好。”郑离惊坐下看母亲。 “母亲为着这些事生这么大的气,不值当。” 郭氏看到小女儿脸上都愤懑未消,“他们戚家把你大哥的脸踩地上了, 戚家长女宁可装病也不嫁你大哥,京都圈子就这么大,让你大哥脸面何存?让我们郑家脸面何存?” “我当初就不该动用郭家关系去帮他们,让他们被抄家流放才是他们最好归宿。” 还嫌弃她儿子短命,没有她捞他们戚家,他们一家会更短命。 “真是越好说话越让人蹬鼻子上脸。”郭氏气道。 以前被人压着欺负就算了,现在谁要不知好歹的踩上来,她绝不忍了。 “母亲,对不起,您消消气,不要气着自个了!”戚芮溪哭着求婆母原谅。 “您信我,儿媳一定会让家里给出交代。” 郑绍君也求母亲不要生气:“母亲,儿子的脸面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能踩的,您不要气伤自个。” 他既心疼妻子被母亲迁怒,也心疼母亲不得安宁的要操心。 “大哥,你都被人当面团捏了,你还不当事。”郑唯真气道。 郑绍君连忙给大妹妹使眼色,让她别火上浇油。 郑唯真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帮他还不领情,真是好心没好报。 一个个的都还情绪激动着,郑离惊给母亲把脉,入手竟然是和缓均匀的脉动。 她看向母亲的神色有些诧异。 母亲对她眨了两下眼睛,她也回眨了两下,心照不宣了。 哎哟!母亲长进了,会装了。 她放了心,开了个安神方子让人拿去澄和院请善若配药。 然后才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做主断案。 “此事是戚家不该,我们家做到为戚家着想,在外帮着遮掩换嫁真相,戚家却不厚道,让我们家之前的说辞都成了笑话。” “既然戚家不顾我们家脸面,母亲想出气的话,可以直接说明是我们家看不上戚家长女。长女不愿嫁正好,我们看上比长女命格好得多的戚家三小姐,才会继续两家婚约。”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直接能让戚家长女在京都无高门敢娶。 她说的也是事实,并非为出气捏造。 戚家长女性子骄纵自私,好高骛远福气薄,贪高跌低是她的命。 郭氏一听,揉揉胸口好像一团气有了出处,“就这么办,明日就放这话出去,说君哥儿媳妇比她姐命格好,不是她姐不肯嫁,而是我们不肯要。” 她女儿亲自去看的人,以女儿现在的威望,完全不会有人怀疑这话。 被踩到地的脸皮,感觉捡了起来,还比之前光彩了。 武安伯也点头赞同此举。 郑绍君看向妻子,他觉得事实就是这样。 他娶的妻子,比之前与之定亲的人,要好多得多。 戚芮溪既羞愧难当,又感动在心。 夫家这般做,维护的是自己丈夫的脸面,也是维护她的脸面。 她姐,活该把自己整没脸了。 至于家门名声,她嫁入了武安伯府,就不算忘恩负义。 这是致命污点,只要戚家没有这污点,其他的不好听,她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郭氏的气一顺,也不怪儿媳妇了。 让她起身回去好好歇着,用不着急回娘家。 而是该等他娘家人亲自来道歉。 她已经不是戚家无人重视的女儿,而是他们武安伯府的少夫人。 由不得别人不当回事,哪怕是娘家,也得给出必要的尊重。 心情一落一起的戚芮溪,很是感谢婆母的体恤疼爱。 婆媳俩又好在一块了。 武安伯与大儿子对看一眼,都暗松口气。 脸面什么的,其实他们没那么在乎。 他们更在乎家人和睦健康。 第二日,戚父戚母带着礼物急匆匆的来武安伯府求见。 管家带他们进了二院喝茶候等,比外头求见两位大师的人多进了一道门。 除此外,并无更多优待。 这态度跟以前明显不一样,戚母又心虚又有些不悦。 武安伯府没把亲家当回事,在落他们脸。 嗅到危机的戚父,瞪眼看着妻子不满的神色,内心都是火气。 却又不得不压住,免得在外人面前失态。 昨日妻子瞒着他带大女儿参加花宴,此事他下衙接到小女儿的口信,哪能不知后果。 武安伯府之前当他们是亲家,礼尚往来的甚是给脸。 也许就是太给脸了,妻女就以为他们没脾气,竟然毫无顾忌的出去招摇。 别人给你脸了,你不给别人脸,换谁都得生气。 理亏的是他们戚家,有何脸面在这里不满,戚父直把妻子瞪到收敛了神色才罢休。 等了两盏茶, 才被请入三进里的一个花厅。 见他们的不是亲家,也不是女儿女婿,而是武安伯府如今说话分量最重的二小姐二大师。 郑离惊是被推出来主事的。 父亲要上衙,没空理会不懂事的亲家。 母亲是想到都来气,更别提见了。 至于大哥大嫂,鉴于辈分是该来见的,但母亲有令,他们不得不从。 母亲怕他们心一软,这迟发的下马威没效果。 所以就只有她来打发人。 见礼后落座,她就开门见山了。 “昨日花宴的事,家中父母得知很是生气,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以后我们武安伯府不会为戚家再做任何遮掩。至于你们戚家想如何为家中未嫁女谋划,都跟我们武安伯府无关。” 戚父一听这话就知要糟,他急得辩解:“二姑娘,贱内头发长见识短,行事有失考虑,还望贵府大量原谅这一回。” 做为一个四品官,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这般低声下气,是因为他知道这小姑娘的话,比谁的话都分量重。 戚母不安起来,也伏低说话:“二姑娘,日后我不会再带溪儿她姐去参加花会了,这次我们是无心的。” 郑离惊看了她一眼,回道:“戚太太的无心,却让你的小女儿在夫家脸面大失,戚太太的慈母心当真是独一无二。” 戚母被讽刺得脸色涨红。 为了大女儿,她确实没有顾及到小女儿。 “两位请回吧,我大哥大嫂都在我母亲床前伺疾,没空见客。” 戚父戚母听到这话,是又尴尬又担忧。 都把伯夫人气倒了,哪里还敢多做停留,只能灰溜溜的出了武安伯府。 想着过两日等亲家消气再来登门缓和。 郑离惊打发走人,回身要去跟五师兄继续开算命摊子。 却看见大姐衣装华丽脸带喜色的出门。 大概以为自己是去赴一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约。 严月雪飞霜寒天,都冻不凉一腔空热。 也不知回来会是什么样。 偷偷掐指一算,她甚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79章 求符,排忧解难 今日抽到签能面见大师的人,陆续得到大师解惑。 隐川大修士看出小师妹有点心不在焉。 趁空隙问了她一句:“家里那点事也能难倒你?” 他这槛外人本不宜过问这俗事,但有点瞧不得道心挺稳的小师妹出现异状。 郑离惊看到五师兄担心,笑了笑:“不是那点事,我在想另一域之事。” 原来如此,隐川大修士立马道:“忙完说说,看师兄能不能解惑。” 煮茶论道,乃修行课。 “好。”郑离惊答应了。 一人还有一个待接待名额。 郑离惊去了净手,净手回来看见师兄的“摊子”前有对母子在哭。 这些日子虽说只在府里为人算命卜凶吉,但不免有人会求助当场做法。 现在看这情形又是事儿。 她坐到自己的“摊子”前,接待一个宗亲贵妇。 这位是老郡王妃,跟当今天子一个辈分。 排了好些天终于排到自己,老郡王妃甚是高兴。 在这里她没摆皇室宗亲的架子,而是笑眯眯的拿出四张银票。 “二大师,老身不求别的,就请四张你母亲用过的那种灵符即可。” 四张银票,每张银票的面值是一千两。 也即是一千两银,求一张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灵符。 即使这段日子见过的银子银票已经有不少,面对砸过来的四千两银票,郑离惊也不免暗吸一口气。 真有钱,真大方! 若是能挣了这笔银子,可以帮不少困苦人儿。 可惜了。 她遗憾摇头:“王妃娘娘,我母亲用的灵符很难炼就,不但需要天材地宝,也需天时地利,非金钱能求。” 若是易得,当初一夜用掉两张,她就不会捂心口了。 当然,她从未后悔给母亲和大哥用掉两张珍贵灵符。 老郡王妃似乎也知道不易得,“不着急,若是哪天炼了出来,给我留四张就行。” 她把银票推给二大师,颇有交钱先预定之意。 郑离惊依然摇头:“此举不可,师门无此规矩。” 她是修士,不是生意人。 先收钱后给货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老郡王妃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失妥当后 ,不免尴尬。 “是老身想当然了,能否告知,那样的灵符何时能再有?” 她信灵符难得,但给出这么高价钱,怎样也应该想法子炼出来才是。 郑离惊看着这位求符若渴的老贵妇,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目光澄净的告诉她:“积德行善,寿昌共齐;反之,再多灵符也无用。” 自己母亲若不是纯善之人,即使用了灵符也作用不大。 有些事,十分讲究机缘因果。 对上二大师清咧咧似有穿透力的眼神,老郡王妃心头一跳。 脸色有了些变化,她试探着问:“二大师能否帮忙解一些错厄?” 年纪大后,回头看看有时候难免会看到自身的不足。 人无完人,有些不足无伤大雅。 有些不足却酿成苦果。 “既然是错厄,改之补之,即会善转,无有他法,不过......” 郑离惊提起朱砂笔,笔走龙蛇的画了两张符箓。 “以此符安神,心静自然少事端。” 后宅妇人,闲了嫌无事,容易没事找事。 但其实,心宽包容,就能睡好活好,少生烦恼。 得到提点的老郡王妃,知道今日所求到此了。 她接过符箓,收起三张银票,留一张做布施银。 “多了,王妃娘娘若有心,留下百两银做善事即可。” 两张符箓,收百两银。 这是她从前在岳山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桩事能获二两银子布施,她跟善若都要兴奋到要去市集打牙祭。 如今,收百两银子不虚眼不眨。 京都繁华地,到底容易把人染得视金钱如粪土。 从见到银子两眼发光到淡定如斯,也不过几个月时间。 财欲物欲这关,她算是过了。 老郡王妃笑道:“老身平日少有出门走动,不知民间疾苦,有心做点实际性善事,也无可靠之道。这多出的银子交给你为善,却是最可靠不过。” 皇后娘娘都说二大师积德行善,帮了不少人。 善银交给她,不用担心被贪,也不用担心善银用不到实处。 上门求他们排忧解难的人,常有人多给布施银。 理由也跟老郡王妃差不多,郑离惊也就没推辞的收下。 “如此,离惊替那些受助之人多谢您了!” 富贵人家乐意捐,她是从来不拒收的。 他们随手捐出的钱银,无伤他们富贵生活,却是许多孤儿难户活下去的希望。 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劫富济贫,机会可不是总有。 送走老郡王妃,五师兄这边还没完事。 她还未打算走过去,就被五师兄喊了,“你来看看。” 郑离惊只好挪脚。 师兄这里是一位年轻妇人哄着个几个月大哭唧唧的孩子。 “咋了?”她问师兄。 隐川大修士指指那孩子:“魂惊魄颤,跟你小时候一样。” 郑离惊无语撇眼看师兄,你记得我几个月大的样,她可不记得。 “真的,你小时候就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哭个没完。”隐川大修士眨眨眼。 那时还是他帮着观主把这孩子抱进山门,给师尊定惊回魂。 那年轻妇人也知二大师的威名,这会儿也跪求她帮她儿子喊喊魂。 郑离惊看向师兄,用眼神问他:这你都不会做,还是懒得做? 隐川大修士却抬抬下巴,示意她仔细看看。 见师兄这般,郑离惊这才定神垂眸。 看向妇人怀里抱的孩子。 第180章 邪祟,约谈退亲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你在哪生下的这孩子?”她皱眉问那年轻妇人。 那妇人听得此问,不由心一悬。 脸色有些紧张的回答:“早前我和夫君在南门外的庄子上住,不小心崴了脚,动了胎气,提前半月在庄子上生的孩子。” 孩子开始时还好,将要出月子时,却突然夜哭不停。 现在更是日夜都啼哭,睡都睡不安稳。 “ 请了很多大夫看过,喝了药并无效果,还拉了稀。听人说是中了邪,又请了好几位大师看过,也做过法。最多也只是得三两日安静,过后会哭得更厉害。” 妇人苦着憔悴的脸请求:“请大师帮帮忙,看可有法子帮我孩子收收惊。” 郑离惊盯着那哭得声哑的孩子,直接告诉她:“你孩子邪祟入体,并非收惊可治。” 妇人顿时大惊:“邪祟入体?是什么邪祟?” “灵性野物,猎杀化邪。”隐川大修士给她解释:“你孩子被黄鼠狼上身,你要是晚点来,你孩子就不是你孩子了。” 小师妹小时候是被各种鬼怪吓,但鬼怪上不了她身。 这小孩是又被吓,又被邪祟附体。 幸亏命火旺,还能撑到现在一息尚存。 妇人吓得跪地求救:”快救救我孩子,快救救他!” 郑离惊看向师兄:这是你的份额。 隐川大修士却去煮茶了,“你要学会尊老爱幼。” 又扔给她,五师兄是愈发的懒惰了。 看到那孩子哭得声哑,郑离惊掏了张符纸压在他脖子上。 那孩子当即停了哭声,眼神儿变得圆鼓鼓起来。 妇人看到自己孩子的异样,不由害怕。 “抱紧你孩子。”郑离惊提醒她。 随即把那孩子的手脚露出,刺破取血,以血祭符。 然后念起驱邪咒,法绳一出就把那鼓眼瞪神的小怪物扯了出来。 不等那小怪物张狂,一张符纸就让它动弹不得。 随后化成一缕轻烟转入轮回道。 那妇人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已毛骨悚然。 抱着已经不哭的孩子浑身都在发抖。 郑离惊看了她一眼,告诉她:“新生儿莫要靠近野物频出的地方,人小邪祟易欺,孩子经受不住侵袭才会哭个不停。” “我知道了,谢谢二大师,谢谢两位大师。”那妇人感激不尽,又后怕无比。 掏出百两银子做布施,说改日再重谢。 “这些就够了。” 郑离惊送她出去时,好心提醒了句:“少杀生,你家孩子才会康健。” 那妇人脸色有些尴尬,“我夫君,他,他喜欢打猎......” 所以,打猎比孩子重要? 郑离惊看着她,没再做声。 话不在多,能懂就行。 隐川大修士已经把茶煮好,“来来来,说说让你心不在焉是为何。” 他好奇有什么是天才小师妹难解之惑。 郑离惊盘坐到垫子上,顺手往炭盘里扔了一把栗子。 “五师兄,师尊曾经说过入心修行要度情关,对于情关,你有无心得?” 情关? “你就为这个心不在焉?”隐川大修士脑子顿时高速转动。 一二三四五六的方方面面,瞬间过了一遍。 小师妹动了凡心? 为谁动? “我没有心不在焉,我在想情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人遮目闭耳。” “嗯?”想多了的隐川大修士顿住拿茶盏的手。 原来不是小师妹动凡心。 “你不理解的是男女情爱的情吧?这个师兄可没什么心得。”隐川大修士老实表示这是他的盲区。 “只知溺之必失智,世人总是以易得先生厌,以难得心挂牵。情之失得,往往使人情绪波动过大,难有理智。” 师兄的话让郑离惊稍稍悟到了一点。 大姐大概就是因为求而不得,才会念念不忘,不想放手。 在修行上来说,就是执念。 她对梁世子有执念。 明知道嫁过去要经受没落家族的艰难,也犹犹豫豫的不肯做决定。 她的骄傲让她有所不服。 今日梁世子的行动,若是按师兄这话去判断,只怕要适得其反。 想到那场面,郑离惊嘶的一声,喝下一口烫嘴的茶汤。 鸿福茶楼,穿着巡防司公服的梁锐,少了侯门贵公子的华贵倜傥。 他站在窗前垂眸看着街道。 近年底,京都多了些周边居民进城备年货,即使天寒地冻,街面上也人来人往。 他该带领部下巡防辖下街道的,但他抽了半个时辰在这。 现在已经过去两盏茶时间。 明年三月底是原定婚期,若是拖过年再解决,时间会很紧迫。 今日,无论如何要说服人。 他暗暗的沉下气,看着一辆车顶镶着红玉的马车停在鸿福茶楼门口。 郑唯真接到未婚夫主动邀约,心情一下子就从阴霾到阳光。 尽管她曾经想过各种问题,但只要未婚夫肯听她的,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光景。 她视未婚夫的邀约为希望,好好的打扮一番才出来。 带着婢女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的包间前,她定了定神,稍整衣装后正要敲门,门开了。 梁锐脸色并无多余表情,微微躬身邀请:“郑大小姐,请进。” 看到未婚夫身上穿的是公服,郑唯真的好心情打了些折扣。 她抿了下唇,按捺住进了门。 婢女絮儿正要跟进去,却被小姐用目光留在门外。 好不容易见到未婚夫,郑唯真可不想有别的人打扰。 两人坐到桌前,梁锐不失礼仪的为对方倒上一杯茶。 郑唯真颔首致谢,颇为雅静。 梁锐等对方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出今日意图。 “郑大小姐,在下冒昧约你出来,还是之前的意思,希望你能提出解除婚约,拖下去非好事。” 本以为未婚夫约自己出来,是另外意思的郑唯真,脸上笑意瞬间消失。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色淡漠的未婚夫。 从前没有机会端详直视,如今她能清清楚楚看到对方的漠然。 他的眼睛如古井无波。 俊朗的脸上,没有她臆想中的疼惜或不舍。 她曾经在马场边看到他飞驰而过的笑容,令人难忘。 可定了亲的他,从没在她面前有过那样的笑。 甚至客套的笑容也无,她以为的,也许并不是少年老成。 袖子底下的手指抠着自己的指节,她压下心头涌上来的羞恼。 轻声问道:“你为何总想着解除婚约?你可知与我成亲,对梁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知道。”梁锐没有否认这点,“但这不是婚约该持续的理由。” 他说得坦然:“当孝勇侯府变成梁家,再多的好处也改变不了梁家的平庸,京中权贵勋贵层,再无梁家一席之地,随时都会被人看不起。” 既然要说得很直白才懂,那他就直白说了。 “我想郑大小姐应该可以预见到将来的局面,巡防司九品小队长,给不了妻儿荣华富贵。” “也给不了出门交际的体面。” 第181章 闹翻,直白难听 郑唯真听着梁锐的话,想到那日他在街面上遭遇的羞辱贬鄙。 心里又堵又不甘心。 “你怎就知道天家一定会撸了你们家爵位?要是陛下容不了你们,当时就会......” “最迟明年开春。”梁锐说出日期。 抱着幻想的郑唯真心沉谷底。 如此冷静和干脆,让人难以再质疑。 梁家失去地位已无悬念。 她的脸色不可避免的难看起来。 梁锐继续说道:“无权无势的梁家,九品芝麻官的我,只能让妻子过足不出户的日子。这种日子,我想郑大小姐必然过不了。” 足不出户,是因为再无体面与人交际。 从前的圈子不再属于他们。 郑唯真对梁锐描述的这种生活,确实无法忍受。 “你难道就不能努力出人头地吗?”她不信梁锐就甘心如此。 “我自然不会得过且过,但谁能保证就一定会得到重用。”梁锐耐着性子说下去。 “你身为伯府千金,本可以过富贵无忧的生活,不该把希望放在不确定之上。那不是一年半载的煎熬,有可能十年八年,甚至半辈子,若是我连半辈子都活不到,这种苦,你可曾想过?” 郑唯真瞳孔略缩,十年八年的苦日子? 半辈子的苦日子? 还有可能做寡妇? 向来只会按自己意愿去想的脑子,从未想过这般样惨的将来。 她当然不能过这样的日子。 但看到梁锐史无前例的说这么多话,目的就是劝自己退婚。 又有股气让她不想如他愿。 梁锐给自己倒了杯茶,敛眸等待回应。 不甘心被人毫不留恋撇开的郑唯真,咬牙问出一句:“你对我难道就无一点情意?” 梁锐本以为说了这么多话,会有效果,结果还有问题。 他忍了忍,还是有了些不耐,“没有。” 答案是如此的直接干脆。 觉得自己坚贞不渝坚守住一段时日的郑唯真,当即气冲上头:“说那么多,都不过是你对我无意,若是无意,当初你就不该与我定亲。” 此话让梁锐沉默了片刻,“当时定亲,父母并没有得到我同意,为何会定下婚约,原因我想郑大小姐不会不知。” 梁锐这话让生怒的郑唯真难有思考。 “我不知,我只知与你定了亲,就该从一而终,哪怕家人逼我,我也没有松口。而你,居然说对我毫无情意,实在是薄幸之辈。” 梁锐又忍了忍,问出一句:“郑大小姐的从一而终是基于我还是侯府世子,若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可还能如此坚持?” “......”这问题郑唯真一向不想直面。 没有身份地位的梁锐,当然不值得她坚持。 可想让她那些坚持变得毫无价值,是她无法容忍的结果。 梁锐微嗤,对方坚守的是如今他还未彻底失去的身份地位,可不是他这个人。 何必装什么情深义重。 他放下茶盏,失去耐性,“那这婚由我来退?” 他来提出退婚,可就是完全不顾及女方颜面了。 郑唯真气上加气,羞恼得直接砸了茶盏:“你敢!” 杯子飞溅的碎片划过安坐不动的梁锐的眉角,血痕顿现。 门外的婢女絮儿听到如此大动静,慌忙敲门问小姐出了何事,郑唯真怒斥她闭嘴。 絮儿不安的缩回手,不敢出声了。 看到对方被自己砸的杯子划伤,郑唯真气怒之下不免心虚:“你不会躲吗。” “你退,还是我退?”梁锐没理会伤口,冷脸逼问郑唯真。 再多的不甘在这一刻都爆发成愤怒,郑唯真脱口怒答:“我不退,我就要嫁给你!” 梁锐一口气冲了上来,他狠狠的闭了闭眸,努力压下心头郁恼。 不该激怒对方的,是他急躁了。 这郑大小姐的性子,不是一般人性子,逆反起来不顾后果。 看到梁锐冷脸沉默,毫无感动之意,气头上的郑唯真愈发失去理智。 “我不但要嫁给你,还要你离开训防司,武安伯府的女婿,没理由只是个九品小喽啰,你要做回御前侍卫,你一定要出人头地,要不然我不会让你好过。” 她不能做小官之妻,她不能没身份地位,她不能忍受不能风光交际的日子。 所以自己的夫君必须努力上进,重回荣耀巅峰。 “你想怎么让我不好过?”刚说服自己要冷静的梁锐,此刻眼里都是压不下去的愠怒。 “我梁家即使没了权势,没了富贵,也不是你能张狂的地方。” 看到郑大小姐再也不装端雅,他也再无好气:“你以为你是谁,想让我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梁锐不是你能拿捏的主。” 好好的直白话不听,那他就说些不好听的直白话。 “你混蛋!”气极怒极的郑唯真想打人。 但终是不敢动手。 对方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出手她会自取其辱。 “我若是混蛋,就不会跟你解除婚约,而是利用你走捷径,婚后再折磨你解气。” 梁锐的话让郑唯真震惊了脸。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坚持要嫁的人,会说出婚后折磨这样的话。 所有的幻想,都被这句话打得七零八散。 这样的警告,直接把她的自尊击落到尘埃。 她气红了眼,可是看到对方被自己砸出的伤, 又不敢再砸东西发气。 只能一跺脚,什么也不说的愤然离开。 人一走,梁锐闭眸呼出一口气,才掏出手绢按在眉角的伤口上。 他坐着好一会没动。 郑大小姐的性子,他算是有了些认知。 幸好他没把另一个人拉进来当说辞,若是说了,只会更糟糕。 但愿二大师能帮他暂时保守秘密。 但把希望放别人身上有风险,他还是要为最坏结果做打算。 郑离惊在师兄院子喝了一肚子茶水才去看母亲。 母亲昨夜装气极,让一家子人紧张,都是为了给大哥大嫂挣面子。 戏演全套,她也来搭个台子。 给母亲探了脉,说了几句安心休养的话,就让哥嫂回去歇着了。 只剩外祖母在这里。 外祖母是个知情的,就是这个老姜教的女儿演上戏。 祖孙仨等没了旁人,才相视而笑起来。 “母亲,躺两日就行了哈,可不能装过头。” 郭氏笑打了女儿一下:“还用你提醒,娘也想多活几年呢!” 经过那场祈福护佑的法事后,夜晚她好睡了不少,食欲也逐渐恢复。 三个多月来日日吃一把丹药,她重病的身体有了希望,她自然不会因为一点事儿就气倒自己。 郭老太太不喜欢女儿把活不活的挂在嘴边,她嗔怪道:“差不多就行了,都躺一夜半日了。” “行,我这就起来活动活动。”郭氏笑着正要起身,却听到常嬷嬷在外头说话。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屋里三人听到这话,互相看了看,都不用提醒,郭氏就躺回了被窝。 应付个不省心的,她还是躺着的好。 气厥都不用倒,直接翻个眼就过去了。 第182章 告状,心气拔高 郑唯真一腔愤怒的回到家,直直就往母亲院子里来。 顾不得昨夜才被气倒的母亲在休养,就直奔内室要母亲给她做主。 “母亲,那梁世子欺负女儿!” 她这话一出,顿时把郭老太太和郭氏惊住,脑子瞬间就想到其他。 郭氏还差点掀被而起。 还是郑离惊淡定,她开口问:“梁世子怎么欺负你?打你了?” 她可不信梁锐敢动手欺负人。 要说会动手,这大姐才有可能脾气一上来就装不了温婉。 她这一问,把郭老太太和郭氏拉回了正常思维。 母女俩对看一眼,都暗喘了口大气。 真是闲来无事想多了。 在委屈得抹泪的郑唯真被这一问弄得心虚。 弄伤人的是自己,说打,也是她打的人。 “说了不中听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被猜了个准,郑唯真只得点头:“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说话硬邦邦,还威胁我。” 她说的话,三人都投以怀疑目光。 要说风度,作为一个侯府公子理应不缺。 说话软硬,谁都是看人来。 他们家这个连他们自己都不想有好气说话。 至于威胁,放梁家人几个胆,现在他们也不敢威胁武安伯府的人。 所以三人都对这说辞保留质疑。 郭氏虚弱气息的问:“你说绣线不够要出门去买,原来你是去见梁世子,你们在一块可有避嫌?” 母亲不为她受委屈生气,而是先问这个,郑唯真顿时气闷,这是重点么。 但她还是回答:“我带了絮儿去,絮儿就在我身边。” 虽然婢女是被关在外头,但她不说谁知道。 “那梁世子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气愤委屈?”郭氏这才问了句关键话。 郑唯真气鼓着脸,好一会没有出声。 心里有数的三人都看着她,等她自己开口。 忍着一股气回来的郑唯真,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但她知道,要是说出来,家里人就会是退婚了事的态度。 郑离惊用眼色示意外祖母和母亲不要过于追问。 这个大姐是越逼她越不想听话的人,问下去会适得其反。 与小女儿已有默契的郭氏,看到大女儿抿嘴想说又不想说的模样,直接告诉她:“人是你自己喜欢的,既然不想退婚,再怎样你自己也得接受,回去好好绣你的嫁衣吧!” 郑唯真一急:“母亲......” 郭老太太也笑着道:“闹几句口角就回来跟父母告状,到时嫁了人是要被人笑话长不大的,珍姐儿可是长大了啊,该学着处理好这些小事儿啦!” “外祖母,这不是小事儿,我,我......” 郑唯真想说出口的话,滚了几遍都还在嘴里。 之前自己要死要活不肯退婚,现在想退婚,是自打嘴巴的行为。 她是个要面子的,妹妹在这里,她更是觉得没脸。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嘟嘴一跺脚就跑了。 人一走,郭氏连忙问小女儿:“这是什么情况?” 郑离惊猜测道:“估摸着是想退婚了,但又不好自打嘴巴,咱们就装不知,让她自己决定。” “若是能退自然好,就她这性子,等梁家一败落,她就得跳脚不安宁。”郭氏不想再为大女儿操那么多心。 只希望她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少回来麻烦娘家。 郑唯真回到自己院子,心里是无比的愤懑烦躁。 砸了几个杯子都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打了两个没眼力劲的婢女也无法泻火。 她居然被人毫不留恋的想撇开,连他们武安伯府的光都不想沾。 她单方面的坚持,已然是一场笑话。 家里人也不再关心她嫁了是否会过得好,心里好气。 气得她想让所有人都后悔这么待她。 郑离惊虽然不知梁锐跟自己大姐说了什么,但大姐回来没有气得发疯,只是显露委屈,说明她不知梁锐心有所属。 要不然以大姐的性子,必然要大闹一场。 这些事她也没那闲心去管,她宁可去看弟弟练功。 来到畅心院,看到杜师傅给弟弟喂招,不禁有些惊讶。 弟弟学武才三个月,就能跟师傅过招,虽然明显底盘不够稳,但出招居然有些模样。 她看了一会,等他们过完招才上去问:“安哥儿喜欢用长枪?” 之前她是看到他耍大刀来着。 安哥儿看到二姐来看他,很是高兴。 “二姐,我想学好枪法。” 杜师傅也建议:“安哥儿身体灵活度很好,学枪法可以事半功倍出效果,二小姐不如找个用枪厉害的师傅来教他,在下比较擅长打拳,耍枪技艺很一般。” 对于杜寿的建议,郑离惊当即采纳。 “等明年过了元宵,就给他找个枪法好的师傅,但拳法也不能落下,近身搏击会拳法有优势。” 杜寿笑着点头:“在下定会倾囊相授。” 即使二小姐没说,他也知道她培养这个弟弟是为了入军挣军功。 武安伯府是武勋世家,挣军功是家中子弟的出路。 徒弟虽然学武晚了些,但颇有些天赋,加上二小姐又会用药强筋骨,徒弟这身板子是一个月不同一个月。 他作为日日带着他练功的师傅,感受最为清楚。 二姐要给自己找个枪法厉害的师傅,安哥儿自然开心。 练起功来更积极了。 看到弟弟没有借机偷懒,在雪地里坚持训练,郑离惊满意离开。 一出门就看见善若提着篮子走过来的身影。 “你又给他送什么吃的?” 善若笑着告诉她:“今日半夏热了我义母带来的红糖糕,安哥哥喜欢吃,我给他送一碟。” “有没有给我留?” “当然有,我还给五大师送了一碟。” “这还差不多。”郑离惊笑着径自回院子去吃红糖糕。 第二日,依旧和五师兄“开摊子”,打算过了小年再收摊歇着。 还未应付完今日的名额,就见母亲院子里的酣春找了过来。 酣春请二小姐回后院一趟。 说是夫人有所不适。 郑离惊立马把人客移交给师兄处理,跟着酣春回去。 进了三院,酣春才告诉二小姐:“大小姐说要退婚,夫人本是高兴来着,但大小姐提出退婚的条件是,将来要给她找个比侯府还高的门户。夫人被这要求气着了,都打翻了装药汤的碗。” 郑离惊听得都哑然。 比侯府还高的门户,除了公府就是皇族。 自家大姐的心气,竟这般的高。 第183章 怒骂,命无尊荣 说过不想多操心的郭氏,依然被大女儿的理所当然给气倒。 同意退婚的条件,居然是要给她找个更高的门户定亲。 依然唯我独尊,依然任性无比。 这些日子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都没能触动她半分,去自省自身。 反而想着利用伯府当下受人瞩目的地位,去攀附更高的门第。 她已经气到说不出话,她得缓缓。 被这个不孝女气死,最不值当。 等小女儿一来,她就让小女儿来处理。 “你告诉她,她的命能嫁什么人,若是她不肯听你的,就让她自个寻去。我没那么大能耐,给她寻个通身披金带玉的金龟婿好让她羡煞旁人。” 戚芮溪扶着被气的婆母,也一言难尽。 自家大姐就是个好高骛远的,没想到小姑子也这般让人头疼。 郑离惊看着想拿捏家人的大姐,问她:“ 你退婚都要跟家里人谈条件,不觉可笑吗?” “有什么可笑,你们不是恨不得我退婚的吗,既然要我退婚,自然要为我想好后路。”郑唯真避开妹妹的目光,扭头说得理所当然。 当初定下这门亲,她曾经以此得意过多少回。 若是再定亲比这差了去,她颜面何存。 给母亲把脉的郑离惊,没急着呲她。 片刻后,才拍拍母亲的胸口示意她不要动气,交给她处理。 这等事,始终还是得她来。 毕竟这大姐是想仗着家门声望,满足她的虚荣心。 而如今家中名望,很大一部分都是靠她挣来。 她接过嫂子给倒的茶,抿了一口才说话,“事情刚清算那会退婚,是以撇清结党嫌疑,无论在朝堂上下还是陛下面前都是十分正确的态度。现在再说退婚,少不得要被人说是无情无义落井下石,就这样的名声,你认为你还能嫁什么更好的高门?” 这等实打实的话,让强要面子的郑唯真有了难堪。 “就算如此,也多得的是想要跟我们武安伯府联姻的人。”她不是不知道会被人非议。 但她更知道家里如今的地位,可以让她得到更风光的婚事。 她要让那人看到,她可以嫁得更好。 大女儿的话终是让郭氏忍不住戳穿她的自以为:“想跟我们武安伯府联姻的人都是想娶你妹妹,而不是你。” 这话是如此的清楚直白。 “不要以为有多少人能看上你,论品性你哪方面能跟你几个妹妹比?” 有小女儿在身边,郭氏都长了精气神。 本还想在儿媳面前给大女儿留点颜面。 但这大女儿实在是不让人省心,她只能再次下重锤。 “你的教养,别说你亲妹妹,就是连庶妹都比不上。你只看门户,可别人要看人品。你心胸狭窄,与家中姊妹面和心不和。脾气急躁,动辄殴打下人来出气,就你这样的性子,哪家高门大户会想要来做当家大妇?不怕毁家吗?” 戚芮溪没想到婆母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小姑子。 她有些错愕的呆在一旁,不知所措。 被母亲说得脸面无存的郑唯真,羞恼尖叫:“母亲,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竟然如此说我!” “我说的有哪句是错?你唯一胜过她们的不过是嫡长女的身份,可这身份有用吗?” 郭氏看了眼儿媳妇,意有所指的道:“现成例子都告诉你,品行比出身重要。” “只有那盘算其他利益的人,才会不看人品,只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 “可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嫁的人家若是眼里只有利益,一旦你没有他们需要的价值,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被母亲拿自己跟戚家嫡长女类比,郑唯真恼羞成怒。 她怎会是她讨厌的人的模样。 她不是。 “母亲从前不觉得我这不好那不好,如今是看我什么都看不顺眼,母亲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心里的怨一旦决堤,就再也难捂。 “若当初你没把我交给别人教养,今日你就不会如此讨厌我,这一切都是母亲的错,凭什么怪我。” 这番埋怨她早就想说了,都是因为她不是母亲教导,家里人才会如此厌她。 恨屋及乌,总是觉得她这不对那不妥。 她却没正视事实,自己的母亲从未彻底放手过,对她好的同时也在教她做人。 是她越长大越看不上自己没有话语权的母亲。 而一心倒向那个在府中说一不二,能带她风光交际的假祖母。 郑离惊扶住差点被气厥过去的母亲,扭头就骂大姐:“你有没有良心?我一日没得母亲教过,我可与你这般不孝?父亲三十几年被那毒妇荼毒,他可有失去本心?” 父亲愚孝是给妻儿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他并没有丢掉做人的基本。 忠,孝,善,一样没丢。 但这大姐,三样俱无,且从不自省自身。 但凡她自省一下,都不至于如此让人生厌。 本觉得自己埋怨得颇有道理的郑唯真,被妹妹这一质问,问得无从辩驳。 更生羞恼。 如同她不想目睹的都被人掀开强迫她去看着。 去看着那倒影出的自己,最真实的模样,有多不堪。 “我不管,我就要嫁比侯门更高的门第。”她撒泼起来,破罐子破摔了。 “不管你们说得再难听,我也是伯府嫡长女,我争我要争的气,不答应,我就不退婚。” 郑离惊当即说道:“那就别退,说不定嫁过去你还能当几日世子夫人,够给你长脸的了。” “你......”郑唯真又怒又急,“不行,我要退婚。” “退什么退,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给我嫁!”郑离惊的态度更强硬。 气得脑袋嗡嗡的郭氏,也有了清明。 她一脸不耐烦的道:“嫁吧嫁吧,别闹了,我还想多活些日子,别来烦我了。” “不,我死也不嫁!”郑唯真崩溃了。 “我死也不嫁梁家,我不要嫁即将要倒的梁家!” 不肯退婚时,是死也不肯退。 现在变成了死也不肯嫁。 “不嫁梁家你也没有更高的门第可嫁,你可要想好了。”郑离惊没好气的道。 “那至少不能比我们伯府差。”郑唯真只能妥协到这儿。 但郑离惊也没答应:“你命中无尊荣,若想日子和美,就嫁稍低的人家,尚且有向好的晚年。” “谁说我命中无尊荣?”郑唯真不服。 郑离惊冷眼看着她,指了指自己:“我,仙尊俗家弟子,说你,命中无尊贵荣华。” 出道即巅峰的二大师,她的话谁能质疑。 “你安分点,且有富闲日子过,不安分,等着你的就是深渊沉浮。” 这命批得,可谓是石破天惊。 不但让郭氏愕然,也让戚芮溪傻眼。 她们都知道,这话一出,必然有人要发疯。 果然郑唯真就难以置信的大喊大叫。 “不,我不信!你骗我,你是讨厌我才说这些贬低我的话。” 第184章 退亲,莫忘初心 屋里的人都沉默。 一个虚荣心强,总想高人一等的人,有这样的命格,自然是重大打击。 郑唯真不愿接受来自亲妹妹的批命说辞。 但这番说辞,足以让家人不会再为她往高寻亲事。 “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她责怪上妹妹。 “没错,是我毁了你,毁了你不切实际的幻想,好让你面对现实。”郑离惊毫不在意的承认。 郑唯真气狠在心,她绝不认这个命。 目前首要是,她要先退了梁家的亲。 若是不退,才是应了妹妹的话,会在深渊沉浮。 最后,退亲成了定局。 此事母亲抱病在家,自然是出不了门去办。 只能请外祖母出面,带上当初的冰人,一同去孝勇侯府退亲。 以为昨日是徒劳的梁锐,完全没想到会等来这意外之喜。 收到消息他当即请了假迅速归家。 盼着婚事能继续的孝勇候夫人,其实一直都在担心着。 虽然郑家嫡长女表现得很喜欢自己的儿子,但她知道,婚事有着变数。 这不,变数还是来了。 郭老太太代表自己女儿表达了退亲之意,话说得委婉有度,给对方留了颜面。 心情跌落谷底的孝勇候夫人,却脸色难有和缓。 不想同意退这门能给他们家带来极大好处的亲事,但她又不敢强硬说不。 甚至一句不好听的话都不敢说。 只能凄然落泪,希望能得到对方同情。 “我那儿子,自从被清出御前侍卫队,就被各种看衰,这我知道。” “但人生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必只看眼前呢!” “若是两个小的情投意合,日子未必就过得比别人差是不是,我家孩子......” “母亲,我同意退亲。”梁锐急步走了进来,打断母亲那些虚话。 “阿锐,你怎么回来了?”孝勇候夫人看到儿子,很是惊讶。 梁锐没有回答,而是跟郑家来的人行了礼。 亲自说道:“这婚,我同意退。” “阿锐......”想要阻止的孝勇候夫人,在儿子转眸看过来时,颓然住口。 儿子眼里的怒怨,她看得清楚。 她知道,他对这桩婚事,从来就没有真正接受过。 武安伯府上门退亲,正合儿子的意,她再坚持已经没有意义。 只会得罪别人,又得罪自己儿子。 她只能遗憾的拿出女方的庚帖,还了回去。 还有一些礼物,也进行了清返。 当初孝勇候夫人送出的那副宝石璎珞,郑离惊也放到退回礼担中。 这样贵重的礼物,当时是基于两家结亲,才有由头上门赠送。 如今两家退亲,不再有这层关系,这宝石璎珞她也不宜留。 但孝勇侯夫人看到这副璎珞,却无论如何都要郑离惊收回去。 “这是我真心送给你的,你还回来就是真伤我心了。” 孝勇候夫人独独把璎珞拿了出来。 “这跟你姐退亲无关,这是我作为一个长辈,看到喜欢的小辈,真心送出去的礼物,你要收下。” 她无论如何都要送出这副璎珞。 婚事没了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但梁家人不能与仙尊弟子有划清界限之举。 郑离惊看到孝勇候夫人如此坚决,为此不惜落泪的地步,她只好再次收下璎珞圈。 收了璎珞圈,她拿出一袋丹药作为回礼:“这是养生固神丸,可治病虚气血虚之症。” 这本来是要送去给曹家的药,这情形她只能先给了做回礼。 这人情,可不能欠。 孝勇候夫人有些惊喜,她没有推辞就收下了丹药:“太感谢了!我母亲身体不好,正是需要这种药来调补身体。” 郑离惊点点头,没有接她的话。 接了就会有类似日后需要能不能再求些药这种话。 她如今炼丹,多半是为了自己家人亲人,小半是为了行善。 梁家还没有到需要她行善的地步。 梁锐看出母亲想跟二大师拉关系的企图,他当即起身,表示亲事已退,不便招待。 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出了府他才对郑离惊深施一礼:“谢二大师着人送信给在下,此事能了,多得您帮忙。日后若是有差遣之处,尽可来说,梁某义不容辞。” 他是由衷感谢,心头有着如释重负的激动。 郑离惊不在意的笑了笑,“倒不用你如此许诺,来日抱负得展,莫忘初心,即是报答。” 说完她就扶着外祖母上了马车,离开即将不存在的孝勇侯府。 梁锐看着远去的马车,站在原地愣神了一会。 抱负得展,莫忘初心? 二大师知道他要干什么,也知道他能干成什么。 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却感觉天色从未如此敞亮过。 回府面对父母责难时,他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儿子的事儿子自己做主,父亲和母亲安享晚年即可。” 孝勇侯夫妇听闻此言,脸色都不好,“家都要倒了,我们还能如何安享晚年?” 他们已经惴惴不安几十个日夜,哪有安享晚年的心思。 只觉大厦将倾,却无计可施。 他们已经失去天家的信任,很难有出头之日。 梁锐没理会父母的埋怨和责骂,一身轻松的继续去巡防。 大晋勋贵世家沉赘日积,是天家越来越看不得的事。 他们梁家人躺在功劳簿上,安逸享乐不思进取已经好几代。 没有能力还想身居高位就算了,还早早就结党谋算所谓的前程,连忠心都丢了。 陛下怎会容忍,倒了也好。 腐朽不去,何来新生。 第185章 年礼,参加宫宴 回去路上,郭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梁家那小子瞧着是个心正有志气的,你姐若是不慕权贵,图人品的话,将来未必等不来风光有望之时。” 失去勋贵爵位,但根基还在,他们这些人家搏前程要比普通人容易。 只要吃得苦舍得去拼,未必没有东山再起时。 外祖母想得太简单了些,郑离惊老实告诉她:“梁世子心有所属,他看不上我姐。” “啊?” 郭老太太诧异得皱眉。 觉得自己刚才评价得过早了些。 “他心有所属为何还要与你姐定亲?” 这可不是心正之人能做出来的事。 即使小辈婚事一般都是奉父母之命,但听着这事就让人不高兴。 大外孙女就算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大外孙女,由不得被人欺瞒。 郑离惊叹了口气,“人家心里装的是他前一任未婚妻,认真说起来,人家这算有情有义不离不弃。” “这是怎么回事?”郭老太太惊讶了。 那姓梁的小子居然还有前任未婚妻。 加这次退婚,他岂不是退了两次婚,这姻缘线看来不咋好。 郑离惊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外祖母。 高门定亲退亲,都不是随便的事。 这孝勇侯府的溃败,早就有端倪。 郭老太太听了不由唏嘘:“真是风水轮流转,对孝勇侯府这算是报应了。” 前未婚妻家道中落,父死母亡,说是女方自动退亲,其实想想就知道一个孤女背后有多无奈。 若是孝勇侯府有情有义,一个落魄姑娘说什么也不会放弃能让自己有依靠的亲事。 只能说,一报还一报。 如今从表面看,孝勇侯府也尝到被人嫌弃的滋味了。 倒让两个原就定下婚约生了情愫的年轻人,有了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这事儿幸好没给你姐知道,要是她知道,指不定一股气上来,就死拧着不放了。” 郭老太太不由庆幸婚事已退,大外孙女那不服人不听劝的性子,也就犯不了傻。 这事说起来虽然可气,但只能怪梁家那些以利当前的长辈,却怪不了那梁家小子。 郑离惊也庆幸,“她要是知道,这婚肯定没这么好退,指不定要闹事。” 她反着来促使这事尽快得到解决,也算少一桩麻烦事。 郑梁两家退亲的消息,很快散了出去。 孝勇侯府因着如今谁看着都知道要倒的可怜样,得到有些人同情。 武安伯府成了落井下石之辈,郑家女也被人说无情无义。 眼红武安伯府崛起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让武安伯府受人非议。 两位大师在府中为人排忧解难,也成了敛财有道。 戚家换女代嫁的真相,反而没多少人注意。 在舆论风暴中的武安伯府,依然开门每日接待十名信众。 流言蜚语再多,也淹没不了两位大师实打实的实力。 有需求的人,依然会上门求见。 至于那些越传越难听的话,不过三四日就被压了下去。 谁压的,不知道。 反正武安伯府没有出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名声太响太好未必是好事,被人踩一踩就当损名声消暗灾。 只是这心态不能让不懂事的人知道,就由得她心虚躲院子里不出。 免得还是不知轻重。 小年,武安伯府挂出了“歇业”招牌,两位大师要猫冬过年了。 但今年的武安伯府难有安静,越近年关登门的人亲戚友人越多。 一家一家的送来年礼,门房三个人都不够用,得多安排一班人报信。 太多人送年礼上门,忙得郑绍君和妻子吃饭喝水都要匆匆应付。 戚家也送来年礼,本该是郑家先送年礼给岳家,戚家却抢了个先。 皆因戚家心虚,破规矩的尽量放低身段。 郑绍君看到妻子拟定的回礼跟给别家的回礼差不多,不由说了句:“这是不是少了些,不如加多三成。” “不,就这样。”戚芮溪坚持,“给多了,就要以为咱们家原谅他们了。” 郑绍君:“......” 不过妻子说咱们的时候,他心里都是愉悦。 “听你的,你管家,你想怎样就怎样。”他笑着没再干涉妻子的决定。 戚芮溪看丈夫如此迁就自己,心里自然更踏实。 尽管自己的丈夫不够健壮康健,但是给到她的,都是不加保留的所有。 婆母和公爹也尊重她,这是她在娘家没得到过的待遇。 她岂会不分好歹。 人心换人心,谁对她好,她就甘心对谁付出。 到了腊月二十六,更忙了。 不得已,戚芮溪把三个小姑子都喊来帮忙,顺便学着人情来往跟着管家。 郑唯荷和郑唯秀都很高兴嫂子肯放权让她们参与家中事。 只有郑唯真不情不愿。 对于这小姑子不记人好的性子,戚芮溪也没纵着,三姐妹一个不落都要跟着忙。 谁也别想清闲偷懒。 但二妹妹是不用做这些事的,因为二妹妹做的事已经够多。 难得歇下不用给人算命卜凶吉,又忙着四处搜罗药料,准备开炉炼丹。 以给明年元宵后就要回凉州的外祖母和各位舅舅舅母们所需。 郭家大族,家财雄厚,他们什么都不缺。 京都有的东西,他们随时都能让商队带回去。 唯有这疗效奇好的健体护身的丹药,他们稀罕得很。 郑离惊算了算,她得手搓上五百颗药丸子,才够送外祖一大家子所用。 光外祖和外祖母就得备上半年的补药,让他们好好的疗养身体。 身体养好了,才能等到她去凉州看他们的一天。 除夕前一日,是宫宴的日子。 武安伯府的人都被邀请入宫参加宫宴。 善若用要去郭家过年为由,想躲过宫宴。 这次郑离惊没有由得她,“明日必须入宫去,你就跟着我,谁也欺负不了你。” 善若苦着脸不敢反抗师姐的命令。 搓药丸子都搓出了火星子。 下午,接到曹家人报信,说是那位段父因愧无颜,自尽赎罪。 这消息并不让人意外。 苗域邪术案,容不得一丝大意,天家没让段父活过年,自然有天家的考量。 知道这消息,郑离惊也放了心。 至少曹家能安心过年了。 宫宴日,大家早早起来梳妆换衣。 善若被师姐拎着换上一身精致的新衣裳。 “这是你义母特意为你做的过年穿的新衣,你可别苦着脸衬不起这衣服。” 善若摸着新衣上绣的海棠花,还有衣领子上的珍珠扣,脸上有了笑容,“这衣裳真好看!” 新衣用的是十样锦色的蜀锦,绣的是双色海棠花,滚的是银边白狐毛。 款式俏丽,做工精美。 再佩戴上缀着粉色珍珠的珠花,稍扑脂粉,就让善若美出天际。 不习惯描眉扑粉的善若,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目露惊讶。 “师姐,为何要这般打扮我?” 第186章 打扮,宫中挑衅 郑离惊告诉她:“这是为了以示庄重,进宫不能太随意。” “是吗?”善若表示怀疑:“咱们之前进宫也没有涂脂抹粉啊!” “那不一样。” 小孩大了不好骗,郑离惊只得找理由:“这次是参加宫宴,属于庆典,我们要漂漂亮亮的,不能让皇家人认为我们不够重视。” “那师姐你为何不打扮?” “我?”郑离惊干笑两声,说道:“我有二大师的身份,你看哪个大师会涂脂抹粉。” “也是。”师姐说的有道理。 善若想着自己不是大师,终归不能跟师姐这样清装素面。 于是她不多想的由着师姐和半夏在她腰上系宫绦,挂玉佩香囊。 装扮得娇俏可人,不乏贵气。 待一家人在二门集合,安哥儿看到打扮得如此漂亮的善若不由傻笑。 郑唯秀嘴里已经哇的一声:“善若你今儿个好漂亮啊!” 善若不好意思起来,“哪有,五表姐你才好看。” “不不不,你才好看,我是上妆才能看。”郑唯秀看着善若肤若凝脂,眉眼灵动的完美小脸蛋,她好羡慕。 她姨娘是婢女出身,相貌中等,她又长得比较像爹,女生男相又挫了些。 不像三姐,她姨娘长得秀丽,她也长得挺漂亮。 大姐二姐更不用说了,也就她是姐妹里长得最普通的一个。 所以她很用心的学了妆容术,打扮起来还能过得去。 看到这个妹妹只是羡慕,没有妒忌善若的美貌,郑离惊笑着说道:“五妹妹你也有你的美,知足常乐静美可人。” 得到二姐夸赞,郑唯秀很是高兴,“二姐也很美,有出尘脱俗的美!” 二姐不喜欢涂抹脂粉她知道。 看到她素面出行也不觉得奇怪。 “嗯,五妹妹能发现我的美,你很有眼光。” 戚芮溪听到二妹妹这话不由掩嘴而笑,实诚坦荡用到这儿,怕也就他们家二妹妹了。 打扮得甚为华美的郑唯真,却暗地里撇了撇嘴。 本身就够标新立异,还粉黛不施的入宫,好像生怕别人不知她是大师似的。 郑唯荷只是娴静的微笑,善若得自家人疼爱,也得郭家疼爱。 她的衣装首饰,超然于她这庶女之上,就算眼红也没用。 刚才二姐点的那句话,她听进了耳,自然不会露出什么不满。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苦涩。 一家人出了门,郭老太太和不愿入宫吃席的隐川大修士留守家中。 因着受邀参加宫宴的勋贵和高官有许多,皇城大道一路都是马车。 武安伯府的马车刚拐上大道,没走多远,就被堵在了路上。 跟母亲同坐一辆马车的郑离惊,听母亲说每年宫宴日,这马路都是这么拥堵。 她不禁咋舌,“半个时辰的路要走一个多时辰,怪不得要这么早出门。” 弄得她都要以为宫宴是吃早饭,而不是吃午食。 “我们这个时辰出门,入到宫中还要等大半时辰才能入席,前头去得早的,更是要等。” 身穿命妇大服的郭氏,因着过于瘦削有点不合身,且还要借着脂粉装饰掩去病色。 “宫宴其实不在于吃宴席,而是在于这份得以参与的荣耀。” 她告诉小女儿和儿媳:“尤其像我们阖家被邀请的,除皇室宗亲外,是极少的个例。” 这话说得戚芮溪与有荣焉的坐直了些。 善若有点心虚,她不姓郑,但郑家把她当家人带上了。 只有怀里揣着块随时能入宫令牌的郑离惊,心定神闲。 她有点后悔早膳没吃饱。 路上要堵一个多时辰,进宫还要等大半个时辰才开席。 而且听说席面上除了汤水,少有热菜。 她摸摸肚子,这可受不得凉。 然而,路上并没有跟预想中的那样要等那么久,不知怎的道路很快顺畅起来。 只用了比平时多两刻钟,他们就到了宫门外。 入了宫也不是饿着肚子等开席,而是有各种糕点提供,随时可以取食。 不经饿的一对师姐妹,特别是喜欢吃甜食的善若,看到如此多的糕点,不自觉的咽起口水。 “师姐,有很多我们都没有见过的呢!” 善若压低声音跟师姐说悄悄话。 虽然府里也日常有糕点可食用,但是种类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种。 不像皇宫这里,竟然有几十种糕点,看都看得人眼花缭乱。 郑离惊避开想要跟她套近乎的妇人小姐们,去拿了十几块不同的糕点。 “咱们别吃太多,免得开席啥也吃不下。” “嗯,好!”善若笑眯眯的应着,一起尝新。 郑唯秀也加入填肚子的行列。 郑唯真和郑唯荷没吃,姿态端庄的坐在一旁,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久不出门交际的郭氏,一来到大殿,就被众人拉着各种问候。 就连以前无甚交往的人家,都笑容满脸的关心她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是沾了二女儿的光,才有这般众星捧月的风光。 但她只带了儿媳紧跟自己,好让她尽快熟悉她该熟悉的圈子。 不想别人关注自家女儿太多。 二女儿就罢了,她不用担心她什么。 主要是大女儿,退亲的事还未彻底淡化,要是被人东问西问,难免要生难堪。 郑唯真也确实有了难堪。 安家那位安六小姐,穿过众人走了过来。 那眼神儿实在算不上友好。 特别是看到比之前更为漂亮精致的善若后,那眼里都几乎要喷出火来。 只是忌惮那郑家嫡次女射过来的冷眸,她才压了火气,转向郑大小姐。 “哟!郑姐姐,你居然也参加宫宴。” 她装作熟络的样子凑近过来,脸上却是不怀好意之笑。 “看来你挺恨嫁的,刚退亲就打扮得如此娇艳,生怕嫁不出去似的。” 郑家几个女的,都长得过于漂亮,在她看来就是狐狸精般的存在。 她这话一出,附近的贵女都看了过来。 认识郑唯真的,都不敢过来跟她打招呼了。 生怕跟安六小姐对上。 第187章 反击,公主驾到 安家被皇后娘娘申斥过,但安贵妃的地位依然稳固。 摔伤手后听说陛下隔日去探望,安家名声虽然受损,腰板照样硬挺。 怕站错队的人,自然能避则避。 面对安旖玉的蓄意挑衅,羞恼的郑唯真心里有些发怵。 优雅笑容已无,“六小姐若是看我不顺眼,别看就是,何必说些招人不喜的话。” 安旖玉嗤了一下,“你不喜关我何事,我喜就行。” 大半个月前她被压着到郑家道歉的事,一直横在她心头,让她极为不爽。 那郑二和她护着的人她现在挑不到刺,但这个郑大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谁叫她拖到现在才退婚。 她不使劲踩一把,如何解她心中郁气。 她斜了眼只顾着吃糕点的人,哼了一声:“梁世子幸亏不用娶你,就你这样的货色根本就配不上他。” 都说孝勇侯府要倒,这现在还没倒,在她眼里就是郑家女配不上梁世子。 “你才是货色。”郑唯真被这充满鄙夷的话气着。 “再怎样我也是伯府嫡女,你可别太过分。” “切,什么伯府嫡女,要不是及早发现,你家连窝都被人偷了。” 安旖玉说得兴起:“你以前屁颠屁颠孝敬的人,是个假货,你跟着假货这么多年,再真都掺了假。你被个假货教养大的还有脸摆什么身份,丢不丢人!” “你......”郑唯真被说得气鼓了眼,连句有力反击都说不出来。 窝里横的,面对外人却失去锋芒。 挨着师姐的善若,看到大表姐都应付不了安家女,不由绷紧身子。 手里的糕点都觉不香了。 郑唯秀也不是滋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四周已经有人对她们姐妹几个指指点点,让人不免觉得气愤又难堪。 郑离惊喝了口茶水,把黏糊嗓子眼的糕点顺入了喉咙。 才安抚的拍拍善若让她不要怕。 然后冷然出声:“嘴巴不干净就去洗洗,别来这里熏臭我们。” 安旖玉霍然扭头,对上一双冰冷寒眸。 她稍有忌惮的恼道:“你说谁嘴巴不干净?”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在喷粪。” 郑离惊拍拍手里的糕点碎屑站了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敢这般过来踩人,看来心里是不服得很。 她走到安旖玉面前,动了动手腕。 安旖玉当即变了神色,想起了自己被打的那一巴掌。 “你要做甚?难道你还想在这里放肆不成?”她后退两步,脸上有了防备之色。 郑离惊扯着唇角冷嗤。 “你都敢放肆喷粪,我有何不敢放肆教训人。” 当她摆设,那就别怪她不做摆设。 在宫宴这大场合给他们郑家人难堪,她也不会让安家人有脸。 “你......”这回轮到安旖玉生了怵。 她仗着宫里有贵妃姑姑撑腰,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踢到铁板疼了一次,但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到底难忍这口气。 逮着机会就想损人报复。 “我说的都是事实。”安旖玉下巴一抬,不愿失脸低头。 “你一嘴粪才是事实。”郑离惊毫不客气的回怼。 妹妹出头对付这个找茬的安六,郑唯真虽然内心暗爽,但脸上却是担心之色。 劝阻妹妹:“你别说这么难听的话。” 郑离惊斜了她一眼,警告她别在自己面前装有教养。 周边的贵女们对安旖玉的跋扈不陌生,她被人硬刚却是第一次见。 多少有些佩服郑家嫡次女的胆色和勇气。 收到禀报的八公主走了过来,“旖玉,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旖玉看到八公主,脸上一喜,指向郑唯真:“ 我正问她为何要跟梁世子退婚呢,就被人威胁上了。” 周围的贵女都见惯不怪她这样的颠倒模糊。 只有郑家几个姑娘一脸无语。 即将及笄的八公主,容貌妍丽贵气逼人,听到这话她看向郑唯真。 她当然认识这个以前经常入宫觐见贞妃娘娘的郑家女。 她对她并无好感,甚至厌恶。 所以她白了一眼上来见礼的郑唯真,没理她。 而是问安旖玉:“谁威胁你?” 看热闹的贵女们已经在暗抽气,为郑家女担心。 安旖玉敢霸道跋扈的背后,不但有家人和贵妃娘娘骄纵。 她还有八公主维护。 而八公主是已故寰妃的女儿,人逝情难忘,陛下爱屋及乌的对其很是宠爱。 就连大公主都不及她得宠。 现在她这副要为安旖玉撑腰的样子,可不让人替郑家女担心。 觉得自己靠山来了的安旖玉,当即指着郑离惊告诉八公主:“就是她,她居然想打我呢!” 一个立了点功就觉了不起的破大师,看她在公主面前敢不敢放肆。 八公主的目光投到郑离惊身上,没见过,很陌生,但她有了猜测。 得以入宫参加宫宴的姑娘,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极尽展示。 眼前这个却素面简装不露卑怯,还自有一番不输人的气度。 她微挑了下眉,意识到这人就是名声响亮的二大师。 本要出口的训斥之词,都顿在了喉咙。 换了说辞:“见到本公主不行礼,这可不是好规矩。” 但其实她们已经随众人弯过膝盖,算是行了福礼。 郑离惊知道这是刁难无门找的借口,她当即带着妹妹们再次行礼。 八公主见她还算有眼力劲,脸色才缓了一下。 “你刚才想动手打人?” 郑离惊不卑不亢的回应:“若是安六小姐继续侮辱武安伯府的人,臣女自然要制止,我武安伯府忠君为国,绝不容他人肆意践踏。” 这话掷地有声,让模糊其词告状的安旖玉脸色变了变。 她意识到要是扯到君跟国,她定然落不到好。 八公主一时沉默,能被称为二大师的人,果然不简单。 但她既然过问了这事,就不能半途而废,要不然有损公主威仪。 她没去看对自己使眼色的安旖玉,斟酌说道:“得以邀请入宫参与宫宴的,无不是忠君为国的人家。今日乃年终岁宴,顺利为安,若是有误会,也不宜矛盾扩大,郑二小姐以为呢?” 这话看起来不偏不倚,实则是保全安旖玉的面子,不让她过于难堪。 她不追问详情,是不想双方矛盾激化到明面。 第188章 平息,皇后召见 郑离惊听得八公主这番说辞,笑了笑,“公主殿下说得是。” 她也不是非要在这里惩治人。 只要那姓安的别再嘴巴不饶人,她自是不会找她麻烦。 但若是再不怀好意的在这里叽歪,她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八公主自认处理好了这事,正要拉走心有不忿的安旖玉,安国公夫人找了过来。 “玉儿,你去你姑姑那边帮忙,可别耽搁了事。” 这话来得突兀,却使得损了人却失了脸的安旖玉恢复颜面。 贵妃娘娘都要她帮忙,谁还敢小瞧她。 毕竟是母女,安旖玉自然明白这是母亲给她递梯子。 她当即应了一声,昂着头颅与八公主一起离开。 女儿走后,安国公夫人才脸带歉意的对郑家几个姑娘说道:“我家玉儿性子直,若是说了什么不当的话,还望大家海涵。” 之前缩着没说话的郑唯真,现在回应得很及时,“夫人言重了,几句玩笑话而已,我们并不在意。” 妹妹们顿时侧目看她,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被人羞辱不当回事,不是孬种,就是不得不隐忍。 他们武安伯府何须隐忍都曾经上门道过歉的安国公府。 你做孬种不要代表她们。 安国公夫人看了郑家嫡长女一眼,笑道:“郑大姑娘有肚量,是个好姑娘!” 没想到安国公夫人会赞自己的郑唯真,脸色微红的微垂脑袋,“夫人过誉。” 没有肚量的其他郑家女,不稀罕做这样的好姑娘。 就连郑唯荷都放下仪态,与二姐和妹妹们共食一盘糕点。 本想与郑家嫡次女说话的安国公夫人,看到她压根不搭理自己的态度,不免生尴尬。 等郑唯真自认有礼的应对完安国公夫人,转头就看到自己成了孤岛。 妹妹们已成一体,晾她一旁。 她自然气闷,觉得她们不懂礼,只有她顾全了颜面。 但不懂礼的妹妹们,很快就被贵女们围着说话。 就连善若也被人拉着笑问,问她怎么长得如此漂亮,是吃了什么仙丹。 还问她跟着师姐修行好不好玩。 被这些不认识的贵人簇拥追问,原本紧张防备着的善若,用了好一会功夫才能与人说话。 原来,也不是所有贵人都坏脾气,见人就打。 就连郑唯秀和郑唯荷也没有被人排斥,不时有人跟她们交流。 能入宫参加宫宴的庶女,只怕就得她们两个。 等郭氏带着儿媳转一圈回来,就看到大女儿与她那些手帕交在一起。 而二女儿她们却被很多人围着,打听各种鬼怪趣事。 瞧着无事,她刚放下心,就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崔姑姑走了过来。 崔姑姑见到武安伯夫人,眼神快速的打量一下就说道:“郑夫人,皇后娘娘有请您和姑娘们。” 郭氏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点头:“有劳您过来通传。” 宫宴日,皇后娘娘会召见一些命妇贵女,算是恩赐荣耀。 郑离惊拉上善若:“你跟着我。” 本来就时刻想跟着师姐的善若,连忙说道:“我做你婢女跟着。” 郑离惊顿时失笑,“不用装了,你是我师妹,娘娘定不会赶你。” 崔姑姑听见就笑道:“二姑娘是知娘娘意的。” 这话让善若又惭愧又不安,给崔姑姑行了礼才跟上。 武安伯府一家子就连庶女和不姓郑的孤女都能进来参加宫宴,现在还得到皇后娘娘召见。 这独一份的荣宠,已是羡煞旁人。 一行人来到坤宁宫,一身华服的皇后娘娘已经在等着。 见礼后,皇后娘娘看着不甚康健的武安伯夫人很是感慨。 “郑夫人这些年过得辛苦,能大步跨过一道大坎,真是幸之又幸。” 三个多月前,还以为武安伯夫人活不过这年。 结果命运一转再转,因果一变再变,竟有了意外转机。 即使看起来依然病患未除,但至少现在还能入得了宫参加宫宴。 看着不是濒危之状,说明还能活好些时日。 “本宫见到你能入宫来,心里高兴!”没复杂心眼的命妇,处起来要比那些心眼子比筛子多的轻松。 皇后娘娘的笑容带着真切。 郭氏自然感动,“能再次见到娘娘,臣妇是激动难抑,万分感谢娘娘的恩典!” 皇后娘娘的笑容深了两分:“让你们一家子来,是本宫与陛下的意思,今年你家二姑娘立了几次大功,当得嘉奖。” 说着她就招郑离惊上前:“过来给本宫瞧瞧,归家这些日子可过得好?” 明明给了令牌,这姑娘却从未求助过她。 自己一个人掀翻了府里的大阴谋,被人欺负也不出声。 是个不愿给人添麻烦的丫头。 郑离惊拉着善若上前,双双给皇后娘娘再行大礼。 “娘娘,离惊带着师妹归家有父疼母爱,我已圆了缺憾!” 皇后娘娘听了,再看她气色尚可,满意点头。 留意到她身边漂亮的小姑娘,打量了一下,问道:“这小姑娘就是你师妹?” 安家女当街欺负人,被郑家嫡次女出手教训的事,有人跟她禀报过。 她利用这事申斥安家,有敲打安家人之意。 安贵妃自然觉得落她脸面,事后使计伤己邀宠,手段不甚高明。 只是她懒得揭穿。 今日看到这长得极其漂亮的小姑娘,皇后娘娘能想象到那相貌平庸的安家女有多嫉妒。 见到皇后娘娘终于留意善若,郑离惊心跳稍快的回答:“是的娘娘,她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小师妹。” 皇后娘娘笑问:“仙尊还收了个这么小的徒弟本宫怎不知?” 善若脸红了,她难为情的垂着头,不敢看人。 “师尊没有收她为徒,但是知道她,还让我好好教导她照顾她。” 善若霍然抬头看向师姐,眼里都是惊讶。 仙尊有说过这话? 她怎么不知。 郑离惊一脸淡定得谁也看不出她在说谎。 善若只远远见过仙尊两回。 她堪不破善若气运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仙尊其实都不太认识善若。 只知道她小小年纪就抱了个弃婴回来,一起住着有个伴。 仙尊都让弟子照顾的人,皇后娘娘听了眼里多了些怜惜。 在道观长大的小姑娘,不用说,身世都是可怜得很。 第189章 赏赐,雪化春暖 皇后娘娘生了怜悯心。 “这小姑娘长得可人疼的,是该好好照看着,要不然极易被人欺了去。” 这样出挑的五官样貌,比之自己容貌很是出众的儿媳都不遑多让。 她对善若招手:“过来给本宫瞧瞧。” 善若很是紧张,被师姐轻轻推了一下,脚步才能挪动。 她来到皇后娘娘跟前也不敢抬眸,浑身紧绷到有些僵硬。 “莫要紧张,本宫不吃人。”皇后娘娘开了个玩笑安抚。 “娘,娘娘!”善若还是紧张得结巴了。 “是个胆小的,可怜见的。” 皇后娘娘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让人递了个妆匣过来。 亲自从里头挑一对金丝摞珠喜迎春给她戴上头。 “小姑娘就要漂漂亮亮的过年才喜庆。” 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慈爱的善若,眼里涌上了泪珠儿。 “我,民,民女谢,谢皇后娘娘!”她噗通的跪下去磕头。 看到善若如此,郑离惊鼻子有些发酸。 法眼看到善若的气运色似变未变,她没有着急。 皇后娘娘笑着让善若起身,又从妆匣里拿了一对紫玉发簪赐给郑离惊。 “你是个爱简素的,头无华丽,唯有簪子,这对紫玉簪正合适你。” “臣女谢皇后娘娘!”郑离惊恭敬谢恩。 当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到戚芮溪身上时, 戚芮溪只比善若淡定一点点。 堪堪能做到回话不结巴,但声音都是颤的。 “瞧着是个稳重人儿,好好孝顺你苦了十几年的婆母,莫要失了初心,你福气才绵长。” 脸色紧张得发红的戚芮溪,十分恭谨的应答:“臣妇谨听娘娘训教!” 她得的赏赐是一对垂金叶子的红宝石石榴步摇, 这饱含寓意的步摇,让她脸色更红的跪地谢恩。 皇后娘娘又给郑家另三位姑娘赏赐了珠宝发钗。 郑唯真的是一副嵌玉花红蓝宝石双珠金钗。 郑唯荷和郑唯秀的是金摞丝螺钿花珍珠蕊对钗。 看到两个庶妹的对钗没有自己的贵气,郑唯真心里略有得意。 只是自己得的对钗再贵气,都没有二妹妹得的那对紫玉簪罕见。 也没有嫂子得的步摇华贵。 这么一想心底那丝得意顿时荡然无存。 孩子们都得了皇后的赏赐,郭氏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结果皇后娘娘还赐下一副三尾凤钗给她。 “武安伯夫人贤惠端正,至纯至善,本宫愿你以后福瑞绵长!” 凤赐福瑞,延绵长益,也就是希望她能长寿点。 身为大晋最尊贵的皇后,给出这样的祝词,是很真心的了。 郭氏感动得热泪盈眶,跪地谢恩:“臣妇谢娘娘隆恩!” 在宫宴前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传出去又是极为得脸的事。 皇后娘娘留着她们一家子说了会话,才让她们出去候等开宴。 最为激动的数善若和郑唯荷和郑唯秀。 善若激动是皇后娘娘说,日后师姐进宫觐见她都可以跟着来。 皇后娘娘看出郑离惊十分爱护这位小师妹,开了这恩赐,也全了仙尊面子。 郑唯荷和郑唯秀激动的是,她们不但得以参加宫宴,还见到了皇后娘娘,皇后还给她们赏赐了礼物。 这是她们以前如何幻想,都想不到的风光荣耀。 而这份荣耀,都是沾了二姐的光才有。 皇后娘娘都说了,是二姐立了功才有全家人入宫参加宫宴的嘉奖。 出了坤宁宫,两姐妹都搂着郑离惊的手臂感谢她。 弄得郑离惊走路都左右挂着人。 “可以了可以了,回去一人给我绣几幅帕子来谢我才实际。” “二姐你的帕子我都包了都行。”郑唯秀立马高兴揽活。 “你都包了那我做甚?” 郑唯荷笑着打趣,“要不我给二姐绣香囊荷包?” “可以可以。”郑离惊巴不得她们包揽了活放了她。 曾经因为二妹妹说她绣活好给她绣过几条帕子的戚芮溪,扶着婆母抿着嘴笑。 她如今是没有空闲再给二妹妹绣帕子了,有人分担了自然是好。 亲人绣的物件,总比绣房里的有人情味儿。 郭氏看到两个庶女还算知恩,脸上欣慰有加。 至于脸色淡淡的大女儿是什么心态,她不能想,想了会影响当下心情。 是以欢欢喜喜的走着,走到半途却遇上大步而来的瑾王。 郑离惊连忙拉着善若上前见礼:“王爷,今日宫宴,怎就您一个人?王妃娘娘呢?” 她就等着瑾王妃了。 拉着善若进宫,把她打扮得如此漂亮,就是等着见瑾王妃。 着急之下,都没留意自己语气显急。 家人们看她如此跟王爷说话,是惊讶加不安。 幸好瑾王并不在意,听得二连问,他略为无奈的回应:“王妃受了寒,今日宫宴没法参加。” “啊?王妃娘娘没来啊!”一腔盼望落了空,是难以掩饰的失望。 还有一脸的沮丧。 瑾王有些诧异:“你怎如此盼着王妃来参加宫宴?” “因为我想见王妃啊!”郑离惊也不讳言了。 从赢县回来她就一直想着要带着善若见一次瑾王妃。 忙着忙着到了水仙花节,以为有机会见了。 结果善若不愿出门,而嫂子回来告诉她,瑾王妃也没出席水仙花宴。 好不容易等到宫宴,这等场合想着瑾王妃不会不出现吧。 结果,还是没能见到。 再不急,这会儿都有点躁了。 善若疑惑的看向师姐,师姐很想见瑾王妃,她怎么没听她提过。 瑾王听到郑离惊想见自己妻子,不由纳闷:“你跟王妃很熟?” 据他所知,自己的王妃就去过一趟武安伯府。 是为了登门感谢他得救,才难得出那一趟门。 这二大师怎就一副十分想念的样子,一面之缘何来深交情? “不熟。”郑离惊摇头,坦然道:“就因为不熟才想多见见,见多不就熟了嘛!” “噗!”善若忍不住发笑,又连忙捂住嘴。 这理由,也就师姐能说出口。 但凡换个人,她觉得这位瑾王都得生恼。 瑾王没有生恼,他跟善若一样,忍不住笑了。 惯是冷漠孤傲的瑾王,这一笑,如同雪化了冰,略见春暖。 第190章 邀请,吃个半饱 他忍笑问:“既然你这般想见本王王妃,你怎不上门来做客?” 郑离惊听到这话当即舒张了眉,高兴道:“王爷若是欢迎,那我得了空就去王府做客。” 瑾王看着她从沮丧到眉开眼笑,想到在赢县说的什么第一的话题,不由暗笑。 这姑娘大概喜欢跟漂亮美人相近。 看看跟在她身边的这个小姑娘,也是个拔尖人儿。 乍然一望,都觉得跟自己王妃年少时有三两分相似。 “欢迎至极!”他笑着邀请。 二大师登门,想来王妃会乐意招待。 “那我必去无疑!”得到邀请,郑离惊就差叉腰大笑三声了。 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瑾王府。 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打探了。 有王爷这句话,就是王妃躺床上病着,她也可以探病为由的登门。 哎呀! 之前她怎就没找机会这么跟王爷聊聊呢! 嗐!不是没找机会,是没有机会可找。 王爷忙得没空理她。 她也没闲着。 没想到今日才是吉星高照的一天。 郭氏是第一次看二女儿跟王爷打交道。 尽管她知道二女儿跟瑾王去办过事,但没想到他们能相处得这般友好。 一个不摆王爷的谱,一个没当王爷高高在上。 就如朋友般站在这通往朝霞大殿的路上聊天说话。 戚芮溪是又意外又佩服。 她在二妹妹身上,看到了巾帼之风。 是如此的飒爽大方,脱俗不羁。 仨姑娘都神色复杂的立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姐妹跟一个王爷游刃有余的交谈。 有能力的女子跟有能力的男子说话,原来是可以这样平等。 她们这些人,怎敢在王爷面前自称我。 又怎敢在王爷面前有什么说什么。 在皇后娘娘面前的待遇区别,远没有眼前看到的场面冲击大。 心头羡慕兼嫉妒的郑唯真,有些明白自己这个妹妹敢骂安家女的底气是从何而来了。 她已经得到跟男子一样的地位,站在了她们这些贵女仰望的高度。 她这样的人物,怎会惧怕国公府。 连瑾王府,也是想去就能去,且王爷还对她亲切有加。 她跟这个妹妹的差距,只要一深思就触及到些自己不想触及的面。 她转开眼不再看妹妹那张坦荡自然的笑脸。 太过刺眼,让她好心情都会变差。 与瑾王约了过了年上门做客,郑离惊感觉天都亮了几分。 善若感觉奇怪:“师姐,你怎就这么想着去瑾王府做客?” 郑离惊看着已经走远的瑾王,告诉善若:“因为瑾王妃长得很漂亮,跟你一样漂亮,我喜欢看漂亮的人。” 这什么理由,善若都无语了。 她知道师姐没说实话,但师姐没说出来,在外头她也不好多问。 只能扁嘴做了个小鬼脸。 郭氏摸摸她脑袋上的珠花,笑道:“你师姐没去过王府,怕是想长长见识。” “是这样吗?”善若看向师姐。 “嗯,没错,皇宫来过了,但没去过王府,你不好奇吗?” 善若摇头:“我不好奇,都是些房子院子园子,不过是大些豪华些,有啥稀奇。” 巍峨的皇宫都已经看过,其他地方都是小意思了。 郑离惊听了,笑她:“ 见了大世面,就看不上小世面。” “哪有,不是这样。”善若笑着要哈师姐的咯吱窝了。 她只是不想串别家门而已。 郑离惊笑着躲开,师姐妹嘻嘻哈哈的笑了一路。 郭氏看得脸上笑意不落,带着她们前往举办宫宴的大殿。 一家子女眷都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戴在头上自然引起一番明面羡慕或暗中嫉妒。 但再没人敢到她们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那安旖玉只在不远的地方翻白眼,不再出来挑事。 八公主也只是看了几眼过来,脸上并无特别表情。 倒是伤了手到哪都小心翼翼的安贵妃,把她们招了过去说话。 言语间并不提自己侄女惹的事,捧了几句郭氏,就想与郑家嫡次女说说话。 却见那郑家嫡次女已经转身跟她身边的小姑娘玩花绳。 安贵妃微眯了眼眸看那小姑娘。 见其确实长得过于出挑,她理解了自家侄女的冲动。 这么个极美的美人坯子,过得几年定然名动京都。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陛下虽过天命年,但身子犹健。 焉知过得几年还会不会再选秀。 敛下眸中的精光,安贵妃脸上是矜持的笑容,颇显成熟美艳。 戚芮溪看出二妹妹不想搭理这位贵人,稍稍挡了过来与婆母跟安贵妃虚与委蛇。 尽管紧张,也不得不支应着点。 安贵妃在郑家其他几个女孩脸上扫过一遍,脸上笑意深了两分。 她似乎不在意郑家嫡次女的刻意回避,跟郭氏婆媳聊得投入。 撑到开席回自己该坐的位置,婆媳两人都暗暗揉了把自己的脸。 感觉脸庞都因着扯笑容扯到发酸。 郑离惊有些抱歉让母亲和嫂子顶在前头。 但这心思忒多的安贵妃她确实不想应付,她要是上了梯子,皇后娘娘那边难免会多想。 就算为了善若,她也不想跟安贵妃有什么瓜葛。 宫宴上,果然热菜少,凉菜多。 因天气寒冷,好些荤菜端上来没多久就凝结了油块。 郑离惊喝了一碗温热的汤,吃了半碟子炖笋片和焖豆子,囫囵填了半肚子了事。 席间帝后共同来祝大家一年更胜一年好,敬了一杯果酒。 郑离惊把善若那杯喝去一半才给她喝。 不给她晕乎的机会。 宫宴结束已是申时,从早上出门到傍晚就混了一顿。 还只吃了半饱,郑离惊算是真切理解母亲说的那番话。 宫宴,图的是能参加的荣耀,而不是吃。 所以无论宫宴上有无佳肴,都无所谓。 紧要的是,入宫即使喝水也得有资格。 出了宫门,会合父亲和兄弟,一家人分批上了马车回家。 回去比来时的路更顺畅,申时中过一刻就回到了府外。 郑离惊听父亲说是今年巡防司调整了通路方案,才一改过去大堵路的状况。 这样的改进不但得到陛下鼓励,享受到效率便利的大臣们也称赞。 而提供通路方案的人,就是在巡防司干了两个来月的梁锐。 第191章 运变,祖坟风水 回到府中一下马车,安哥儿就问善若在宫宴上吃不吃得饱。 善若苦着脸告诉他:“不饱,荤菜都凝油了我不敢吃。” 她这肚子才适应荤菜三两个月,可不敢肆意的造。 所以她跟师姐一样,吃得克制。 “我也没饱,今晚让厨房做热锅子吃怎样?” “好啊好啊!就想吃热乎乎的饭菜。” 善若话一落,安哥儿就跟大嫂开口:“嫂子,我们要吃热锅子。” 戚芮溪笑着点头:“好,让厨房切半扇鹿肉,大伙都暖暖身。” 又告诉郑离惊:“我让厨房做点豆腐丸子,你跟五大师喜欢吃这个。” “要得要得。”郑离惊摸摸肚子,嘟囔了句:“到家就饿,幸好师兄没去。” 师兄要是去吃宫宴,指定没好话。 知道他们吃了宫宴回来马上要吃热锅子,隐川大修士乐笑了,“折腾一天,回家就饿,宫里的宴席果然不好吃。” 这大实话也就他敢说了。 大家都到暖房坐等吃热锅子,疲了还躺到榻上等着。 郭老太太看着他们这样,也笑得无奈。 给疲累的女儿盖了毛皮子护着。 一家子吃了热锅子,才各回各院安歇。 善若本还想问问师姐为何想去瑾王府这事,洗漱后却犯了困。 上床没一会就睡着了。 给母亲松完筋骨回来,知道善若已睡下,郑离惊进了她房间。 走近床前看着善若静谧的睡容,大概吃好了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入睡。 她定了眼眸的看着,淡淡的紫气绕上了薄薄的金色。 她看了眼放在枕头边的赤金珠花,嘴角弯起了弧度。 想来,善若的身世不会是见不得光的灰暗。 等过了年她就帮她解开身世之疑。 确认了善若的气运有变化后,郑离惊放心的出了她房间。 冬葵来禀,说三小姐和五小姐来了。 “这么晚,怎还不睡?”看到两妹妹过来她有些纳闷。 郑唯荷咬着嘴唇似乎有点不好开口。 倒是郑唯秀没有扭捏太多,她可怜兮兮的道:“二姐,有个事我们想请你帮帮忙。” “何事?” 郑唯秀连忙说道:“二姐,明日除夕,我们想去庄子上探望姨娘,你能不能帮我们与父亲母亲说个情?” 她们的姨娘被送到庄子上,而庄子就在京郊几十里外,与郑家祖坟的坟山只隔了十里地。 明日就是除夕,家里要上坟请祖宗回来过年,她们想乘机去看看她们的生母。 年节不能在一起过年,但能去看一眼她们就知足。 郑离惊听了点点头:“可以,但你们要骑马去,要不然赶不及回来祭祖。” “嗯,我们可以跑马了的。”得到应允的两姐妹,当即松口气。 为了方便去见她们的姨娘,平日里她们俩看见安哥儿在练武场练习骑射,也会跟着学骑马。 那杜师傅不吝教学,现在她们已经不怕马儿跑得快了。 “那我们明日一起出门,我与父亲和安哥儿去上坟,你俩去看姨娘,尽量赶在未时前回府。” “好!”两人都高兴应下。 二姐能同意,就表示父母不会拦住。 这事儿她们没想过找大姐,因为大姐多半会嫌她们多事。 当初她们的姨娘被送走,大姐就让她们不要多来往,免得影响自身。 可那是怀胎十月生了她们的人,她们怎能为了自己就不管她们。 她们做不到。 妹妹们要探望姨娘郑离惊自然不会阻止。 即使她们除夕不提,母亲也会让她们新年去看看。 不会隔断她们的母女情分。 翌日,除旧迎新日。 天刚亮,家里就准备好了上坟祭拜的供品。 按京都习俗,要上祖坟请祖宗们回来过年。 趁这机会,顺便再次看看祖坟周边的风水。 当初被小师妹以此理由拐回京的隐川大修士,跟着出门去瞧个究竟。 一起上坟的还有郑家族中的兄弟子侄。 一行人带着祭品和一队护卫,骑马出京。 要去庄子上看姨娘的郑唯荷和郑唯秀也带着些物品一同出门。 郭氏和大儿子大儿媳留家备年夜饭。 郑家的年夜席会有郑家族人和郭家人一起,共度一个喜庆年。 今年会很热闹。 出城行了二十里地,分了两路,两姐妹在几个护卫的护送下去看他们的姨娘。 其他人朝另一个庄子去上坟。 辰时中,到达郑家墓园。 守墓的老邓头一家已经在恭候主子们的到来。 郑家祖坟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积雪残留。 按例摆上祭品,燃香祭拜。 郑离惊和五师兄却绕着墓园转圈,带着师兄来到当初她发现端倪的位置。 “这里曾经埋了带煞气之物,直冲我家祖上正位,按家里出事年份算,只怕在四十年前就做了局。” 隐川大修士站在土坡上,环视四周的山景田园。 片刻后说了句:“此处砂山环绕,水弯曲流,穴场气生汇聚,本身是块风水宝地。” 郑家先祖作为立国功勋,找的坟山没人敢糊弄,自然寻的是风水好地。 他转身看了看被人挖过洞的地方,说道:“藏煞破形,直冲正位,却坏了风水,他们这是想让你们家子孙凋零,祖业败落。” “使这法子破人祖坟风水,应该是曾经跟你们家差不多地位的人,他们想破运夺运。” 郑离惊点头:“我也是这般堪测,但我父亲说没仇家,要揪出人不容易。” “你们在明,别人在暗,防得这一代,防不得下一代。”隐川大修士看得长远。 “想要护风水,除了以形制形来化解,还要找出使坏之人来除后患。” 听了师兄的话,郑离惊凝重了神色。 她本想着凭自己的本事,以形制形加上符咒法器来镇场,足以保自家祖坟百年安好。 百年后的事她没想那么远。 经师兄这么一提醒,她倏然警觉别人也有可能是百年大计。 若是如此,那势必要把人揪出来才行。 第192章 姨娘,父亲有病 勘察了墓地,师兄妹两人为祖坟百年安稳商量方案。 立石镇煞,用泰山石敢当从四方八向的抵御孤煞。 植树造屏,化解冲煞,防止再有这等藏煞直冲的夺运局。 再修补塌陷空洞防止气运外泄。 这些都不宜正月动工,只能在二月挑日子行事。 先对祖坟做好全方位的镇守布局,再揪出坏祖坟风水的人家。 才算是护住了郑家气运。 等墓园里的人祭拜结束,请好祖宗,在土坡上看风水的两人才下来。 武安伯有些惭愧的问五大师,可找到办法恢复郑家的风水。 没能及时发现自家祖坟被人使坏,他深感对不起列祖列宗。 也对不起子孙后代。 隐川大修士看了眼小师妹,说了句:“办法是有,但非一日之计。” 以这位伯爷的脑子,他不知他能懂否。 武安伯果然不太明白,只知道有办法,但耗时间。 “麻烦五大师了,不管什么办法,我们都会尽力而为。” “那就好。”隐川大修士点点头,不多说了。 这傻大个幸好还有份赤心,要不然郑家即使有小师妹也难力挽狂澜。 回去路上经过岔路,郑离惊说道:“我去接两位妹妹,你们先回去。” 没想到她会有此举的武安伯,张了张嘴想阻止,但最终由了她去。 “父亲,我要跟二姐一起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安哥儿不想这么快回府。 “要去就去吧!”小儿子是出笼鸟,武安伯知道。 女儿都没拦,儿子也没必要拦。 只能多拨了几个护卫跟随。 安哥儿欢喜的跟上二姐,驾驾驾的姐弟俩就撒欢的跑了。 护卫们连忙跟上。 武安伯看着儿女跑远,按下心头略有的不安,才回头与隐川大修士并着骑马回京。 安置两位姨娘的庄子是郑家祖产。 潘姨娘和文姨娘被送来这里,住着一座两进宅子,有五六个下人伺候。 当然,名为伺候,其实也有监看的任务。 农庄院子有田园风光可看,却无花园廊桥可逛。 第一次到这庄子的郑唯荷和郑唯秀,见到自己的姨娘时,都忍不住抱成团的哭了。 潘氏和文氏都没想到女儿会在除夕这日来看她们。 激动得都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下人提醒趁着小姐到来,赶紧做了团年饭吃上。 如此也算是一起过了大年。 两位姨娘连忙点头,让厨娘快快杀鸡宰鸭。 郑唯秀抹了眼泪说道:“母亲让我们带了食材过来,只要备上汤锅子就能吃,吃完我们要赶回去祭拜祖宗。” 今儿除夕,虽然府里有提前给庄子配了年货,但郭氏还是让儿媳备了一筐子处理好的食材让她们带上。 好方便她们吃个快捷的团圆饭。 潘氏听了女儿的话,又连忙让厨娘准备汤锅子。 主母是个善的她一直知道,只是她出身卑微,受那袁氏掌控,不得不听命于她。 即使如此,主母也没有为难她的女儿,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如今还让女儿来看她这个生母,潘氏激动之余,也甚为愧疚。 文氏也抹着眼泪,拉着女儿问主母可为她张罗了婚事。 郑唯荷红了脸道:“家里今年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身体又不好哪里顾得来这些,女儿不急。” 文氏却担忧:“翻年你就虚岁十六,怎能不急。” “真的不要急。”郑唯荷小声告诉生母:“如今府里越来越好,迟点议亲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这话让文氏又喜又悲。 喜的是女儿能享到伯府的福,悲的是自己却只能在这庄子上孤老。 郑唯荷有些激动的告诉母亲 :“昨日女儿得以入宫参加宫宴,还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赏赐给我一对金钗。” 有了这样的际遇,她的亲事当然不会差。 她从袖袋里掏出个妆盒,把一对金闪闪的螺钿花金钗呈给生母看。 文姨娘听着女儿的话本难以置信,待看到那对宫制金钗,才惊喜万分。 “你竟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 另一边的潘氏,也同样看着女儿得的赏赐激动不已。 “这是怎样的运气,竟让我儿得了这大福分!” 她都不敢用手去触摸那对金钗,生怕碰坏。 她不是没见过更奢华的珠宝首饰,但那假冒的老夫人从没得到过皇后娘娘亲手赏赐的礼物。 这份贵重不是东西的价值,而是意义重大。 这是可以让庶出的女儿骄傲一辈子的事。 日后嫁给谁都会因此多份底气。 郑唯秀告诉生母:“是二姐立了大功,皇后娘娘才召见了我们,我们个个都得了赏赐,母亲还得了一副三尾凤钗呢!” 潘氏听了,庆幸女儿摊上了好主母好嫡姐。 “你在府里要孝顺嫡母,和睦嫡姐,万不可惹是生非。” “我知道,姨娘你不用担心我,二姐对我们很好,这次就是她跟父亲母亲说了情,我们才能来看你们。” 潘氏感动感叹:“二小姐因祸得福,真是个好姑娘,可惜我没有福气,连二小姐长什么样都不知。” 当初她们从西北回来,在府里才住了三日就被伯爷下令送来了这里。 缘由她们都心知肚明。 伯爷摊上那样身心受创的大事,如何还能看得她们两个在眼前晃。 没有杀了她们已是仁慈。 她没有什么可怨的,只希望自己生的女儿能有好日子过。 对于姨娘没有见过二姐,郑唯秀也有些遗憾。 “二姐长得比大姐好看,又有大本事,她是顶呱呱的好人。” 潘氏被女儿单纯的夸赞话逗笑。 等郑离惊和弟弟来到这二进小院,就看到四人围坐着吃团年饭。 她的出现,让两对毫无准备的母女都惊呆住。 “怎么?有饭吃都不让我们入席?” 这话一出,四人才慌忙招呼他们入座。 安哥儿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一来就有得吃,真好!” 第一次见二小姐的两个姨娘,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傻了的小公子。 这会儿都有些不知所措。 “都坐下吃吧,吃完就要回去了。”郑离惊也不客气。 郑唯荷和郑唯秀连忙拉了不知所措的姨娘坐下。 但吃了饭, 郑离惊并没有急着离开。 她来这里不光是来接两个妹妹。 她还有话要问两个姨娘。 她让安哥儿同两个妹妹在外面等着,然后让两个姨娘入屋说话。 潘氏和文氏不知她要跟她们说什么,但看到她对她们的女儿好,心里都安稳着。 结果入了屋,面对的是肃了脸的二小姐。 “我问你们,当初为何你们都去了去西北?” 身为妾室,一个不留的都去了陪父亲,这事在哪个家族都是不容的事。 两位姨娘都变了神色。 “诚实说来,你们应知,我不是好糊弄的人。” 二小姐的本事两位姨娘听说过,两人都咬着嘴唇犹豫。 还是潘氏咬咬牙先开了口:“其实,是伯爷让我们两个都去。” “原因?” “原因......”潘氏看着年纪还小的二小姐,不知该不该说。 文氏看她踌躇着,终是开了口:“伯爷不想那假冒的知道他身体有疾,才带了我们随军。” 郑离惊眉心一跳,父亲果然有问题。 她说了几次要给他探探脉,他都找理由躲掉。 人傻就是不灵光,以为她不探脉就看不出他有病。 第193章 年宴,守岁算命 回程路上,面对安哥儿的好奇询问,郑离惊扔给他一句“姨娘的事你少管“。 就让他住了口。 郑唯荷和郑唯秀没问,能让他们知道,二姐就不会支开他们。 尽管好奇,她们也管住了嘴。 回到府中,正好是准备开祠堂祭拜之时。 在指挥着众人列队的武安伯看到二女儿回来,瞧着似乎并无异常才放心的继续主持祭拜。 作为家族中单开了族谱的人物,郑离惊能进入祠堂里举香敬拜先祖。 敬拜祖宗后,是除夕宴席。 阖府加上族人和郭家人一起,足足开了十八桌。 随着连续不断的鞭炮声,大家欢欣入席团圆过年。 郭氏尤其高兴。 一家团圆,还有娘家人在身边陪伴。 她再也不是远嫁无依的世家女,这等踏实心境虽晚了二十年,但她已知足。 席间她以茶代酒频敬母亲和兄嫂,洒泪致谢。 武安伯也由衷感谢岳家的帮衬支援。 郑绍君更是带着弟弟妹妹一个个的敬过去,没有外祖家这些亲人赶来给他们撑腰,他们姊妹几个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相比之下,家里这些族人做得少沾得多。 看着他们大房被人欺压算计,也无人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虽然是有那老毒妇的积威,但终归让人觉得失了人情味。 过去那些被族人漠视的日子,他没有忘记。 郑家几位族老其实也心知他们愧对嫡系大房。 有荣耀,他们跟着沾光,有不公,他们却迫于形势不敢干涉。 世子对本家人平淡对外家人亲近的态度,他们也只能暗自承受。 这等场合郑离惊都是扮乖妹妹,大哥要怎样她都配合。 今天是除夕,等过了这年,族里该整顿的不会落下。 团年饭从申时初吃到酉时初才散,散了场郭家人就把郭老太太带回城南去守岁。 等到了初二,好迎接女儿女婿上门拜年,以全多年未有过的遗憾。 送走族人,再送走外祖母舅舅他们,武安伯府就剩自家人和隐川大修士。 武安伯陪着体力不支的妻子回瑞和院歇歇。 其他人都去隐川大修士的院子陪他守岁,让他体会体会烟花度岁的热闹。 结果隐川大修士没到亥时就赶人。 “快转场,贫道受不了了,耳朵都要聋了!” 他哪经历过这样闹腾的除夕夜。 凌云观会有信众为了点头柱香热闹到半夜,但他们玄隐门是没有这样的场面的。 过年跟其他日子无大差别,最多多几道菜肴。 吃完也是静静的守岁,只在午夜点一封炮仗去岁迎新。 如今这烟花炮竹点个没完,一声炸得比一声响,他老人家看一会还觉新鲜。 看大半个时辰就脑袋嗡嗡嗡的了。 戚芮溪连忙起身,“五大师要安静,咱们就别在这儿闹他了。” 自己丈夫忙了一日也疲乏,她想让他也去歇下。 郑绍君从善如流的叫上弟弟妹妹,搂着炮仗换场地。 “嫂子和大哥自去守岁吧,我们到暖房去守岁,困了我们就在那儿睡。”郑离惊做了主。 反正都是自家人,难得玩闹一个年夜,就让他们玩个痛快。 身体确实熬不住的郑绍君,只能听从二妹妹的话,“如此,你就看着安哥儿他们,要小心火烛。” “大哥放心吧,我会看好的。” 兄嫂一走,几姊妹就去了暖房。 暖房有地龙,让人抱了被辱过来,困了可以眯一会。 玩烟花炮竹玩得不亦乐乎的安哥儿和善若,一个是不受制的彻底放飞自己,一个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尽情玩耍。 都兴奋得不得了。 点烟花炮竹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不惧不怕。 不知疲倦的欢腾。 郑离惊看着他们俩玩,都佩服他们的精力。 她们四姐妹点了几个炮就都跑回暖房窝着了。 郑唯秀趁机求二姐给她算命。 二姐成为二大师都还没有给她看过命格。 “看完五妹妹,二姐也给我看看吧!”郑唯荷也鼓了勇气请求。 郑离惊扫了眼不做声的大姐,坐正了身子说道:“看是能看,但你们是要听好话还是真话?” “自然是真话。”两姐妹当即回应。 好话当然也想听,但好话只能代表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藏着掖着,那等于她们只知道一半。 半知半解又何必算这命。 “既如此,那我就给你们看看。”郑离惊先要了郑唯秀的出生日期。 掐指间很快给出判词:“你八字木多水旺,财运不错, 与人为善,知足易乐。你将来夫贤子孙孝,家和万事兴,日子会越过越好。” “真的吗?”郑唯秀两眼放光的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命。 有财运,表示她将来的家境不差,夫贤,说明未来夫君对她很好;还子孙孝顺,和睦和美,这是她向往的人生。 “还有别的吗?”她追问。 郑离惊清了下嗓子,说道:“你命中只有两子,不可多求,且要管住嘴,不要过于肥胖,跨过五十五,方可长寿。” 这话让郑唯秀的兴奋之色立马打了折,“二姐,这听起来感觉兆头不好了。” “没有不好,你只要不贪心,有坎都能过。”郑离惊告诉她,“你要听真话,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郑唯荷安慰妹妹:“两个儿子也可以了,你要想孩子多,将来让你儿子生多些孙辈就是。然后吃食节制些,不就啥事没有嘛!” 这妹妹是有些贪嘴的,要不是她时常提醒,怕是要往圆的长。 郑唯秀想想也是,松了口气道:“那我这命还不错!” 她一扫刚才那点担忧,又快活起来。 “快给三姐看看,看她是什么命。” 第194章 提点,父女夜话 郑离惊听了郑唯荷的生辰,掐指算了算,说道:“你八字土多火少,生活平稳, 相敬如宾,子女多,晚年比较如意。” 郑唯荷听出了言外之意,晚年比较如意,那就是年轻时不会太如意。 这让她不由担心,“我会有些什么阻滞?” 郑离惊想了想,点了她一下:“没人能一辈子一帆风顺,多少都会遇到点堵心事,只要处事圆融些,秉持向善且向上之心,沟沟坎坎过后就会平顺。” 虽然问了妹妹们是要听真话,但她还是委婉着说。 从命格上看三妹妹的命没有五妹妹的好。 且她性子也缺灵活圆滑,有些阻滞是难免,要到中老年后才算平顺得福。 但人的命数并不是一成不变,有些人生际遇往往会让命定出现变数。 所以话无绝对。 她把这意思也跟两个妹妹说了,不要听了就担心这啊那的。 还是得心态向好的过日子,随遇而安,啥事都不算事。 算这命格,郑唯荷觉得就自己将来子女多这条比五妹妹好些,其他好像都不如。 她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过纠结。 就如二姐说的,命格并不是一成不变。 遇到些沟沟坎坎,到时尽量三思而行,也许就不一样了。 算了自个的命,两人看向不做声的大姐,问她:“大姐你不要算一下么?” 一路都听着的郑唯真,脑里却时不时的想起前些日子二妹妹说的话。 说她命里无尊荣。 她是武安伯府的嫡长女,怎么可能命里无尊荣,她无论如何都不想信。 所以她拒绝算命,“既然算出来也会变,相当于算来无用,何必算。” 她这话让两妹妹都无话可讲了。 但二姐卜算过,她们心里就有了底,至少不会一无所知的对未来迷茫。 郑离惊自然晓得这大姐不想让人知道她命无尊贵可言。 她们同胎所生,她都不用问八字就能知道她今生的命运。 只能说越是想要极好尽好,越会跌得狠跟惨。 但她还是说了句:“出生靠父母,出嫁靠自己。厚德才能载物,想要命好,就修德,德够,命必不会差。” 她的意思是,出身是父母给的,自小有父母护着自然顺风顺水。 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要靠自己的品德去立世。 没品没德又无才能,怎能载得动你想要的身份地位和富贵荣华。 即使硬背到身上,也会翻船沉底终成空。 郑唯秀默念着二姐说的话,很认真的点头:“我觉得二姐说得有道理。” 郑唯荷也轻咬着嘴唇点头,她有种感觉,二姐在点大姐,也在点她。 她自忖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让二姐发觉她德行不足。 而郑唯真只有羞恼。 若不是大年夜不宜争吵,她定不会忍这含沙射影。 因着心恼这意有所指的话,她沉了脸拿起一个九连环来打发时间。 但这东西明显很考验人的脑子和手,任她如何拨弄,也只是解了前面四个环。 郑唯秀也拿一个来玩,玩了一会也觉得好难。 “二姐,这个你会解吗?” 郑离惊接过来看了看, 说道:“类似的很久以前玩过。” 她玩的是香客掉落在凌云观里的旧玩具。 后来就传到善若手里让她打发时间,她有五六年没玩过了。 但解法她还有印象。 郑唯真见她拿着看不动手,暗嗤了一下,认为她定然也解不开。 结果下一刻就看到妹妹的手指在翻飞。 前头的圆环解了几个又套上去,反反复复的一阵操作后,就听到五妹妹欢呼:“解开一个了。” 随着手指不断拨弄,很快里面的环就一个一个的解了开来。 郑唯真还停留在前面的基本步骤,完全不知要如何往里去解。 而九连环是从里往外的一个个解,前头拨开那几步,只是百步解法的开端。 都没有进入真正章法。 不到半刻钟,郑离惊就解开了整个九连环。 她把经验传授给妹妹们后,就让她们自个摸索。 “你们慢慢玩,我出去看看安哥儿他们。” 有两刻钟没管他们了,都不知那两家伙玩成什么样,就听到哇一下又哇一下的声音。 这一晚上的哇,若是能装,都够装两箩筐。 看着二姐走了出去,惊叹二姐什么都会的郑唯秀,捅捅三姐:“你刚才为何不问二姐你能嫁什么人家?” 今天文姨娘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三姐过了年家里应该也会为她张罗亲事了。 她不信她不好奇。 “你怎么不问?”郑唯荷微红了脸反问妹妹。 “我比你小一岁,我又不急。” “那我也不急。” “我不信,你姨娘都催,我都听见了。”郑唯秀笑呵呵的揭穿。 “这事母亲会做主,我们听母亲的就行。”郑唯荷瞟了眼脸色不好的大姐,对妹妹使眼色。 郑唯秀会意接话:“咱们的亲事自然要听母亲做主,且还有二姐为我们把关,她们定会为我们选合适的人家。” 所以大姐在倔什么呢。 家里人明明为她好,她却一点都不领情。 闹着不愿退婚,又闹着不肯嫁了,最后弄得名声受损,何苦呢! 听着两个妹妹的话,扔开了九连环不玩的郑唯真,垂着眼眸没做声。 听母亲的,母亲定是为她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定亲,可她要的不是门户相等。 当初都能为她定下侯府这样的门第,如今府里比以前显赫,理应为她寻比侯府更好的门第才对。 这道理是个常人都懂,可偏偏父母却不这么想。 什么德不德的有何重要,重要的是得到了,才是本事。 郑离惊出到暖房前的院子,看见安哥儿和善若在排大炮仗,试图让大炮仗连续的炸响。 成功了一排,两人都欢呼着蹦跳。 小厮和婢女们也跟着欢呼。 “响了响了,全都响了!” 她笑呵呵的看了一会,正要让他们停下来歇歇,别闹出汗着凉,就看到父亲走过来的身影。 她有些惊讶:“父亲,您怎没歇下?” “我还不倦,除夕夜等吃了甜汤再睡。”过来看儿女守岁的武安伯,确实了无睡意。 “母亲呢?可睡了?” “你母亲睡沉了我才出来。” 父女两人站在廊檐一角,一起看着乐此不疲玩闹着的守岁场景。 过年府里到处都点着灯笼,满府都是喜庆的过年氛围。 郑离惊转头看了眼父亲,见他似有感慨的盯着弟弟。 那是他唯一康健的儿子。 她本打算过些日子再找机会跟父亲谈谈。 但当下此情此景,让她忍不住的开了口。 “父亲,今日我去看两位姨娘,问了她们一些事,她们都告诉我了。” 武安伯倏然转头看向女儿,脸上的慈爱感慨都变成了惊愕。 然后是满脸的不自然。 第195章 尴尬,新年发财 面对父亲尴尬的脸色,郑离惊叹了口气。 “父亲不必在我面前觉得难堪,你能瞒过母亲,但瞒不了懂医的我。” 武安伯一张还不算太老的脸,很是挂不住。 他压低声音道:“大年夜的,你知道什么也别说。” 他不想跟女儿讨论自己的问题。 但郑离惊没有放过想做乌龟的父亲,“父亲是觉得自己没治了么?” 武安伯忍了忍, “我是你爹,别什么都管。” 这女儿啥都好,就是心大,啥都管。 “不管的话,你会早衰,会脾气躁狂,会难入眠。” 看父亲绷着脸不做声,郑离惊继续说道:“过些年你还会孤僻不自知,孙子孙女都会觉得你脾气古怪难亲近。” 还没影的孙子孙女把武安伯击溃了。 他绷着热辣辣的脸,闭眼深呼了口气。 压低声音说了句:“明日用了午饭你到书房来找我。” “好!” 父亲不逃避,这就好办了。 本想陪着儿女守岁的武安伯,被二女儿的话整得没了兴致。 有点难堪的垂头丧气的走了。 安哥儿压根就没发现自己的爹曾经来看他放炮。 到了午夜,厨房煮了甜汤送到各院。 府里又放了一串长长的炮仗,才算是跨年迎新,岁去春来。 几姊妹吃了甜汤,在暖房里各拥一床被褥睡下。 安哥儿睡在外间,外间没有地龙,但他这身板扛得住。 大清早的也是第一个起身,喊姐妹们快出来,一起去讨新年红封。 “大年初一,快起来啊!起早有红封收啊!” 安哥儿大嗓门的喊,屋里几个姐妹都不愿出暖呼呼的被窝。 过年红封又不会跑,急啥呢! 但大年初一不能赖床,要不然一年都会被人说懒。 磨磨蹭蹭的,姐妹们还是在安哥儿的不断催促下起了身。 郑离惊穿好衣服,见善若连打哈欠,笑她:“昨夜疯玩半宿,过瘾了吗?” “过瘾得很!” 善若揉了揉不太舒服的鼻子,感觉自己没睡够还困乏着。 “以前是看着别人放炮,现在能亲自放,多好玩!” 穿着绣鞋的郑唯秀听了不由问:“你以前没放过炮啊?” “没有,炮仗要花钱买,我们没有多余的钱买,就只能看别人放。” 主要是不舍得,火花一闪就是好几文钱,买个包子还能填肚子。 山脚草堂里好些孤儿都没包子吃呢! 善若的话让听到的人都心酸难受了。 “那今儿用我的红封再买些烟花炮竹回来,你今晚再放个够。”郑唯秀大方的道。 今年父亲在家,红封定然不会少。 且还有成了亲的大哥嫂子也会发红封,她算着能买好些烟花炮竹了。 郑唯荷也说要给善若买烟花来放。 善若心里暖融融,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安哥哥说还有好多烟花呢,不用买了。” 郑唯真瞟了她一眼对两个妹妹说了句:“安哥儿自己不放也会让给她放,你们操什么心。” 这话听着可不像好话。 郑唯秀连忙说道:“初一到十五都可以放,多买点总没错。” “对对对,我们也可以放,还可以挑好看的买来放。”郑唯荷也打了岔。 善若眨着两只大眼睛,都还没多想就被师姐拎上。 “走,拜年去,我得跟爹娘要十六个新年红封才行。” “啊?师姐你怎要这么多?”善若转了注意力,惊讶上了。 “前面十五年的得补给我才算公平,所以今儿我要发新年财了!”郑离惊雄赳赳的走了出去。 两个庶妹看着二姐这副讨债姿态,都笑着跟上。 “真有二姐的,这都能让她找到发财道。” “也不知父亲母亲有没有准备,没准备的话,二姐还不得失望。” 走在最后的郑唯真,听了这些话,撇了撇嘴。 什么都要补回去,怪不得她的福气会被摊薄。 一行人来到瑞和院,瑞和院的下人笑着给主子们拜年。 伯爷伯夫人已经衣冠整齐的端坐正位,看着儿女成群的前来,脸上都是笑意。 “父亲母亲,新年吉祥!”大伙一同跪地磕头。 以郭家义女身份拜年的善若喊的是:“姑丈姑母,新年吉祥!” 大伙接着恭祝:“新春瑞年,祝父亲母亲(姑丈姑母)身体康健,福寿连绵,吉星高照,万事如意!” “好好好,新年大吉大利,愿你们也身体康健,事事如意!”伯爷伯夫人笑容可掬的拿出两沓厚厚的红封。 郑唯秀一看那红封的厚度,就知道父母有所准备。 二姐要发财了! 果然所有人都得到两封父母给的过年红封,郑离惊却得了三十二个。 武安伯听从妻子建议,一起给二女儿补了前面十五年的新年红封。 每个红封里面是两角碎银和一张十两的银票。 郑离惊直接收入三百多两银子。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多谢爹娘!”抱着一大沓新年礼钱,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郭氏看着如此高兴的二女儿,也笑得开心。 能如此弥补以前的缺憾,是多么好的事。 武安伯看着笑得财迷样的二女儿,脸上也是乐呵呵。 算了,这女儿实在太聪明,她想怎么就怎样吧! 安哥儿看看自己得的两个红封,再看看二姐那厚厚一沓,羡慕了。 善若一瞧他,就知道他想什么。 “那是师姐该得的,你的每年你都得了。” 安哥儿咧嘴笑:“要是我过去不拿就好了,如此就能一次性能得这许多,可以随便花了。” 这话让大伙都笑他又犯傻。 接着是跟大哥大嫂拜年,又得了两个红封。 然后就是府里给下人发新年吉利,人人都有份。 在武安伯府过年的隐川大修士,收到两个伯爷和伯夫人给的新年红封。 这让他很有些哭笑不得。 小师妹太小,这辈分礼节他感觉都乱了套。 幸好陛下给他的赏赐不少,他给府里的小辈一人一片金叶子当新年吉利。 郑离惊笑他,亏大了。 阖府欢欣过新年,午后,郑离惊如约来到父亲的书房。 这地方属于一府重地,听说以前就连那老毒妇都不能轻易进入。 有祖训限制,无令不得僭越。 第196章 避治,善若生病 武安伯坐在书房边榻上,脸色不自然的伸出手,让女儿给自己探脉。 这事儿他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郑离惊没理父亲的扭捏,搭手上去辨脉相。 片刻后,她问:“身体不得力后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武安伯面色窘迫的道:“没有。” “一次也没有?” “嗯。” “为何?” 这问题让武安伯实在难以启齿。 好半天才憋出两字:“丢人。” 郑离惊:“......” 讳病忌医,傻子才干的事。 她爹就是这等傻子 “你这是被下药所致,又不是自己身体本不行,丢什么人。” 孩子都生了一串,已经证明自己不是无能,还有何好丢人。 武安伯倏然站起来,一脸的震惊:“竟是被下药所致?”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顶了事,遮遮掩掩的都不敢给人知。 结果竟然是遭了暗算。 谁下的药,那还用说。 “毒妇!千刀万剐的毒妇!”他气得一掌打在榻几上。 “哗啦啦!”榻几都散了架, 郑离惊看着父亲暴怒,叹了口气,“但凡您找个大夫来看,都能早早发现有人对您不利,您竟讳病忌医至此,唉!” 这个爹的脑子,真的不太好。 还让两个姨娘帮着隐瞒。 那两姨娘都是那老毒妇的眼线,父亲的一举一动还有脑子里想什么,那老毒妇都一清二楚,拿捏精准。 不再给他纳妾,也不催他继续生儿育女,而是输灌嫡出不成就过继承业这等思想,让父亲对亲生儿子不抱希望,对自己也不抱希望。 老毒妇都死了,脑子还有半边没转过弯。 居然没怀疑自己正值壮年的身体有疾,是不是受那毒妇所害。 愤怒又懊悔的武安伯,无处可泄愤,只能一拳打向自己手心。 他们大房一个不落的,全都遭受了那老毒妇的祸害。 鞭尸都无法泄他心头之恨。 等父亲稍稍平静些后,郑离惊才问他:“要不要我给你治?” 父亲在弟弟出生没多久就出现力不从心之症,多年来都没寻医问药过。 无论是听之任之,还是被迫清心寡欲,其气运都受影响。 觉得她做女儿的给他治这个病难为情,那就请太医来看。 总归不能讳病忌医,积患堵疾容易左了性情。 武安伯沉默良久,才低声说了句:“ 过了年我找太医看看,你一个小姑娘,就算医术再好,也不要给人看这个病。” 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女儿会治这种病,他都不敢去想那场面。 “好。”郑离惊无奈应下。 父亲又在自欺欺人。 只要大嫂成功怀上孩子,她这个能把大哥的命改了的人,就清净不了。 算了,懒得提醒他了。 父亲愿意看大夫,清除掉身体余毒,也就由得他自欺欺人一阵吧。 “此事父亲最好还是跟母亲提前说清楚,免得母亲多思多想。” “知道了。”女儿都瞒不住,妻子只怕也早就有怀疑,只是碍于脸面不提罢了。 武安伯为过去的自以为叹了口气。 说服了父亲有病治病,郑离惊回到澄和院补觉。 昨夜睡得太少,今日能睡就睡。 明日起不是出门拜年,就是别人上门拜年,且有得忙一阵。 她伸头看见善若屋里已经放下床幔,回屋径自躺下午歇。 不其然的,入梦即神游。 在一片混沌中,她看到多年后的自己行走在茫茫大地上,身影萧索,悲伤萦绕。 她看到自己回望来时路良久, 直到大地长出松柏大树,道路山花灿烂,有蜂蝶飞来飞去的采蜜。 她走向一处山岭,看到仙尊就在不远处慈祥望来。 刹那间,萧索不见,悲伤也无,来路变归途。 她喜悦的登上山峰,想要览尽大地风光,却被一声“二姐”碎了梦中美景。 醒过来瞪着帐顶好一会,她才叹口气起身。 “小姐,小公子过来了。”冬葵进来禀报。 “刚才是不是他喊我?” “没有,小公子进来就在外等着,说话都放低声音。” 郑离惊愣住,片刻后才问道问:“善若起来了没?” 冬葵笑着回应:“半夏说善若小姐睡得沉,喊了好几声才起身,估计昨夜玩得疲,还没缓过来。” 府里从没有过这样轻松的过年氛围,不但主子们高兴,下人也放了胆子的庆祝。 是以昨夜大半人都很晚睡,补了眠现在府里又热闹了起来。 郑离惊能听到外头有人稀稀拉拉的放炮和欢闹。 安哥儿大概睡醒就坐不住,又要开始玩了。 过年三日不练功,可不就尽情的耍。 她没过多干涉,出来只提醒弟弟:“明日一早咱们要跟爹娘去外祖家拜年,可别闹腾过累。” “好的二姐。”体力充沛的安哥儿,睡个午觉起来已经生龙活虎。 他要带善若去后头巷子里跟那些堂兄弟堂姐妹们一起放炮。 郑离惊去了前院,跟师兄煮茶讨论析梦之学。 隐川大修士听了她的午间梦,抚须而笑,“你心之所向,即你梦之所在。” 这话让郑离惊不太满意。 师兄说得笼统,是不想她面对前半段的梦罢了。 但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世间万物都有其宿命定律,梦虽有昭示,但宿命不为所变。” 看到小师妹不满的眼神儿,隐川大修士只得说贴合些。 这还差不多,郑离惊也不是没有所得:“悟之得之,惑之迷之,入世即修行,见过历过,皆为人生。” “我没师兄想的经不住,我本无求,诚然命运馈赠有多无少,不遗憾。” 隐川大修士有点羡慕了,”你能这般自悟,连冥思都省了,况乎闭关。” 郑离惊笑了起来,“我才不跟你一样,有点难题就闭关。” “得了,别在师兄面前炫耀你的天赋。” 隐川大修士的胡子又翘了。 郑离惊哈哈笑着离开了师兄的院子。 第二日,年初二。 回娘家的日子。 郭氏一早起来就张罗, 武安伯也郑重得很。 家中子女也高兴期盼着出门去外家拜年。 穿戴整齐出来的郑离惊,看到善若也打扮一新,穿上了六舅母给她准备的新衣。 脸蛋儿还红扑扑的,让她以为打了胭脂。 她正要伸手去捏一把,善若就笑着躲开,“不行,不能捏我。” 郑离惊听到她说话有鼻音,不由皱眉,“你是不是受了寒?” “没有啊,师姐不用担心我,我要去给义父义母他们拜年啦!” 担心师姐叨叨自己的善若,小跑着往前。 结果没跑几步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地上,吓得半夏快步抱住她。 “小姐,您没事吧?” 郑离惊知道坏菜了。 第197章 拜年,离别在即 除夕夜玩得疯她就担心风邪侵疲。 还让他们喝了驱寒汤,结果安哥儿没事,这丫头没扛住。 “师姐,我没事。”善若忍着眩晕站直,表示自己没问题。 郑离惊看到她脸红扑扑的样子就知道她发了高热。 怪不得不给她掐脸。 “是不是昨日就有了不舒服?为何不说?” 昨日要是说了,马上煎药来喝,都不会这么严重。 善若知道师姐生了气,不敢隐瞒了,“昨日大年初一,喝药意头不好。” 昨日她没觉得有多难受,今早起来才觉得身子好重。 今日是回郭家的日子,她不能因病耽搁,所以想瞒过去,回来再说。 郑离惊确实生了气,病了就该喝药。 大年初一还成不能喝药的日子,谁定这破规矩。 “煎副药喝了再说。”她转去炼丹房配药。 “师姐,我真的没事,回来再喝药也不迟。”善若急了。 “姑母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冬葵,你去告诉夫人,晚点出门。” “好的小姐。”冬葵不顾善若小姐阻拦,跑了出去。 善若顿时苦了脸,被半夏扶入炼丹房。 “师姐,对不起。”她愧疚的道歉,觉得自己误了事。 “有说这话的功夫,还不如先喝点粥垫肚子。” 郑离惊亲自烧起炉子煎药,训起了人:“身体不适不能忍,特别是风寒邪气,只会越拖越严重。看看你,脸蛋都跟熟了一样。” 她又训贴身伺候的半夏:“主子发热你都没发现,要是落下病根,你可担得起责。” 半夏慌得跪了下来:“奴婢粗心,没有及时发现小姐有不适,是今早才看出不妥,奴婢有错,甘愿受责罚。” 喝着粥的善若内疚的看着她,是她不让她说的。 郑离惊让她起身:“日后不可跟着隐瞒,没有什么比你小姐身体更重要的事。” “是,奴婢知道了。”半夏松了口气起身。 收到消息的郭氏,有些担心,让儿媳过来看看。 戚芮溪来了看到善若脸色通红,伸手一摸,烫得她担忧:“都发热成这样,如何出得门?” 善若连忙说道:“我没事。我可以出门的。” 就是头晕乎一点,她能忍。 “你看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要不,你还是留家躺着吧!”戚芮溪看她硬撑的样子很是不忍。 “不,我要去给义父义母拜年。”善若连忙把眼睛睁开,表示自己没事。 心知她不去会遗憾好久的郑离惊,无奈的道:“你这硬撑,回来得多躺几日才能好了。” “那也要去,义父义母还有义兄他们,都盼着我去给他们拜年,我不能让他们扫兴。” 强打精神的善若,喝完了一碗粥。 “看看,我真的没事的。” 戚芮溪没法了,只能如实回禀婆母,推迟两刻钟出行,让善若喝了药再出门。 带着善若去玩,却没看顾好她的安哥儿,被父母和大哥都训了一顿。 安哥儿被训傻了。 看到不大精神的善若,还有瞪眼看他的二姐,只能低头认错。 为防过病气,善若戴了面巾,跟师姐两人坐一辆马车。 在马车上郑离惊给她按了几个穴位,缓解她的眩晕。 “凡事忌过甚,下次不可跟安哥儿玩这么疯,他日日练武三个时辰以上,你一天就练两趟游龙拳,跟他可比不得体力。” “我知道了。”善若不好意思的回应。 她第一次过这样热闹的年,她好开心。 病了也开心。 到了城南郭家,早已在等的郭家人一看到武安伯府的马车就放炮仗欢迎。 喜气洋洋的迎郭家女婿女儿回娘家走亲。 知道善若是抱病回来,大家都心疼上了。 邬氏连忙让人添炭盆防寒气。 给长辈们跪拜贺新年后,善若就被义母带回院子躺着,给她盖上厚被子。 “你睡一觉,等席面好了再起来,可别出来见风。” “好。”善若乖乖听话。 新年伊始,给义父义母磕头拜年,是她该尽的一份孝。 尽了这份孝她就安心了,闭上重重的眼皮,她很快睡了过去。 郭家正堂里,大伙说说笑笑的,谈论着新年愿望。 郭老太太压低声音问女儿:“你怎不让君哥儿两口子回娘家,今年可是他们婚后第一年个新年。” 都在京都,年初二新姑爷不上门,这戚家得多没面子。 郭氏告诉母亲:“君哥儿她媳妇说您今年在京都,就这一次机会能给您老人家拜年,自然要以您为重。” 这话让郭老太太感动,但还是觉得不太妥。 “以前担心君哥儿媳妇会拎不清,现在看,她是拎得清的,就是行事会不会决绝了些?” 她瞧着这孙媳妇是真的不喜回娘家。 娘家嫂子生了孩子不管是洗三还是满月,她都是回去打个转就回来。 半日都不多停留。 “母亲您别担心,这次是情有可原,戚家不会说什么。” 儿媳已经跟她说了,初二不回,初四回,她娘家也支持。 她知道戚家是因为之前的事还在心虚着,才大度的同意儿媳这安排。 听了女儿解释,郭老太太放了心。 对这外孙媳妇也多疼爱了两分。 一家人在郭家用了席面,未时末才打道回府。 晕乎乎的善若坚持到回府就趴下了,瘫在马车上没了气力。 郑离惊安慰担心不已的六舅母,说回去吃几服药就能好。 当马车驶离了郭家,她才探了探善若的额头,热度没退多少。 这丫头真是能忍,撑着拜完年吃完席才彻底虚脱倒下。 抱着这浑身发烫的丫头回到府中,管家禀报隐川大修士出了门。 说是昌王府遇到点事,派人来请大修士过去帮忙。 大过年的,王府找道士,怪哉。 郑离惊背着晕迷糊的善若回内院,管不了五师兄了。 大家都担心病倒的善若。 善若这一病,几日都下不了床,吓得安哥儿在府里都不敢放炮了。 也不准别人放。 一天跑三趟的来澄和院问情况。 郑离惊一边炼丹,一边守着生病的善若,上门拜年的客人都见不着二大师。 隐川大修士破天荒的到后院来探望。 “怎会如此严重,几日都起不来,是何情况?” 郑离惊叹了口气,告诉五师兄:“冷热过激,寒入心肺,神疲力乏,有遮无挡,可不就病如山倒。” “女娃子是娇气些,不能跟混小子般无禁忌。” 看着不过几日时间就病瘦一圈的小丫头,隐川大修士唉了一声摇头。 可怜见的。 “师兄你去昌王府做什么?”好几日了,今日才有空问。 “大过年的,昌王府养的一头獒犬死了。” 郑离惊眨眼睛,所以呢? 第198章 警醒,去挣功德 “昌王觉得不吉利,让我过去看看是否有阻滞。”隐川大修士一脸无奈。 “其实就是让我给那只獒犬超度。” 郑离惊听得呵一声笑,“昌王爷还挺会大材小用。” 出到外间,她给师兄倒了一杯热茶。 “王爷的獒犬,自然比那些死在路上的罪犯更值得本大师施法超度。” 隐川大修士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你看,布施银都一千两。” 超度那些罪犯可是分文无收。 这千两银票让郑离惊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她沉默住,好一会才开口:“师兄,你回山门吧,我不留你了。” 当初拉五师兄来京都她想得简单了些。 等意识到会有些不可避免的局面,已经是临近年关,再怎样也不好让师兄离开。 只能说自己终归年少阅历浅,有些事不是你想着避开就能避开。 小师妹终于警醒起来,隐川大修士放了心。 “我确实该走了,这几日你一直照顾小丫头,不知你师兄我有多不耐烦待了。” 去了一趟昌王府,恭王也派人来请,淮王也派人来请,平王也派人来请。 再待下去,其余的王爷只怕也得让他走一轮。 这与他来京都过年的初衷相去甚远。 “我炼了些护体丹药,你带点在身,顺便给师尊和其他师兄也带些。” “行,你弄好了,让人拿来给我,我午后就出京。” 听到师兄午后就走,郑离惊顿住脚步。 脸上有片刻不舍,但最终只说了句:“我上半年会回山门一趟。” “嗯。”隐川大修士已经背着手走了。 他要入宫去跟陛下辞别,可不能说走就头也不回。 陪了自己两个多月的五师兄要走了。 这一走,无事只怕多年都不会再来京。 郑离惊站在丹炉前,把一簸箕的药丸子倒入鼎炉,默默炼丹。 隐川大修士在年初七离开了京都。 年初八开衙上朝,陛下问朝臣,“隐川大修士驻京一个来月,所挣布施一万七千两银尽数捐入慈爱局,这是慈爱局今年收到的第一笔捐款,众卿家还觉得大师敛财有道么?” 朝臣们面面相觑,去年底的流言,没想到陛下都知道。 曾经跟风说过几嘴的某些官员,都低垂了脑袋。 隐川大修士走得干脆利落,让那些年前就在武安伯府排队没排到的人,大拍大腿。 没有隐川大修士的武安伯府,也没有了那个抽签的箱子。 二大师不摆算命摊子了。 正月初九,病了一场的善若,终于能出屋子透气。 没能送别五大师,她暗自愧疚了一会。 这日,悬在孝勇侯府头顶上的刀也终于落下。 孝勇侯府结党谋私贪赃枉法被削爵削职,除了在巡防司立了点功的梁锐能保住职位,其余人都被清理了干净。 历代封赏也尽数收回,包括府宅。 跟着孝勇侯府陨落的还有另外两家老勋贵,俱是证据充足,罪名确凿。 天家整顿勋贵的大刀,落得让人心惊。 京都舆论激烈,无论新年拜年还是串亲走戚,谈论的都是勋贵陨落的话题。 看到孝勇侯府真的落了幕,毫无体面可言,退了亲的郑唯真十分庆幸。 庆幸自己最终止了损,没有头脑发热的坚持。 但想到退亲是男方先一再提出,到底还是觉得失面子。 心里的愤恨仍然无法消除。 以至于出门再看到巡防司的人,愈发的面露不屑。 忙着给外祖家炼丹的郑离惊,药料不足出去采购时,碰见梁锐,问他搬去了何处。 梁锐告诉她,搬到了城南天恩寺附近。 城东权贵地,城南富人地,能在城南落脚也不算太差。 看到二大师态度一如从前,梁锐踌躇着问:“我过些时候就去西北投军,可否跟您请两张平安符?” “两张?”郑离惊瞧着他打量。 素是平淡镇定的梁锐微红了脸色:“另一张给我未婚妻。” “重新定了亲?” “是。”梁锐答得坦然,“昨日定的,她愿意嫁我。” 侯府一倒,梁家再无高高在上的底气。 父母虽然希望他娶高门帮衬家里,但如今哪还会有高门看上他们这破落家。 趁着家里最无底气之时,他提出娶一个他想娶的人,也就阻力变小。 再说些成亲冲喜的话,也就水到渠成。 所以他很快就会成亲。 “恭喜你!”郑离惊由衷恭喜。 在梁家坠落谷底还能同意嫁他的姑娘,定是有真心。 “感谢二大师。”梁锐抿嘴浅笑,毫无家门落败的颓丧。 “回去我炼好符就让人拿给你。”郑离惊答应了他。 梁锐当即施礼致谢。 郑离惊笑笑,转身去了药铺子。 当她和冬葵拎着几大包药料正要上马车时,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她让了道要避离,却被人喊住。 她抬头望去,顿时惊讶:“王爷?” 瑾王垂眸看她也有些意外:“真是你,本王正想去找你来着。” “嗯?王爷找我何事?”郑离惊把药料放到了马车上。 “有桩案子有些蹊跷,需要你帮点忙。”瑾王下了马来说话。 别的衙门是初八开衙,他们刑部初五就开始干活。 如今有桩人命案,让衙门里的人有些头大。 但又势必要破案。 听瑾王大概说了情况,郑离惊点头:“这事得看过事家才好推算。” “你何时有空?” 瑾王问出这话不由显无奈,”你说来我家做客都没来,看来你也挺忙。” “啊?忙,嗯,是挺忙。”郑离惊尴尬了。 善若病了不好出门,她想着等她好彻底了再去。 结果成了她说话不算数的局面。 “不过快忙完了,过几日我就去王爷家拜访。” 她又连忙说道:“案子的事我能抽空跑一趟的。” “那不如现在就去看看事发地?”瑾王也只是随口说一句,并不介意对方没来家拜年。 “行,那走吧!” 反正都出来了,就顺道挣点功德。 至于善若的身世...... 她看了眼翻身上马的瑾王,机会说不定就在眼前。 第199章 命案,看懂别的 新年开衙没多久,刑部衙门接到新案件。 城西富户姚员外的独子被人发现死在荒废园子里的一口枯井。 死在枯井里的还有一名貌美丫鬟。 此案件初始判断为丫鬟不堪受辱,生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才发生的惨案。 但细查之下却有诸多疑点。 仵作查出死者两人都服用了致幻之药,且苦主说辞不一致。 姚员外说那丫鬟桃香是他儿子的通房,不存在用强之说,他怀疑自己儿子的死是另有人害。 他怀孕的儿媳却说那丫鬟并非心甘情愿做通房,她认为自己丈夫就是被那丫鬟害死。 仇杀还是误杀或误死,多方调查下都证据不足,暂时无法定性。 那姚员外家里还出现鬼魂显灵的事。 但衙门的人守了一夜,并无发现。 这事只能请二大师出面,看有无法法子解开谜团。 对于不好判断的人命案找上自己,想攒功德的郑离惊很乐意帮忙。 来到城西姚家,一夜白头的姚员外听说找来了二大师给自家亡儿断案。 他踉跄着跪倒在郑离惊面前哭求:“二大师,求您给我儿做主啊,他死得好惨啊!”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他难以接受自己绝了后的结果。 这几日简直是度日如年,失魂落魄又悲愤交加。 姚家女姚秋雁也哭得悲痛,跪求二大师为自己大哥的死查明真相。 怀着身子的姚家媳金氏,被人扶着跪在地上哭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只有姚家女婿白远还算担得事。 尽管神色难掩战兢,也尽了礼数请人落座,又让人上茶。 王爷亲自上门查案,还带来名声赫赫的二大师,姚家上下是又意外又紧张。 意外,是没想到这等大人物会来理会他们家的事。 紧张,是因为阖府上下都没有见过这么尊贵的人。 刑部几个办案人员在王爷的示意下,要把案宗呈给二大师看。 郑离惊摆摆手,她不会查案,看这些卷宗不一定能看懂。 她能看懂的是别人看不懂的地方。 瑾王了然,他问:“可要四处看看?” “不急。” 郑离惊看了一圈在场的人,问瑾王:“这案子要是能破,酬劳多少?” 堂堂一个王爷,即使是在刑部任要职,按说也不会亲自关注到这份上。 瑾王没意外的弯了嘴角,“苦主说若是我们能找出杀害他儿子的真正凶手,他就捐赠半幅身家给朝廷,朝廷今年要改良兵器,需要不少银子。” 所以他是为银子而来。 刑部衙门有为民做主的责任,但朝廷不会拒绝捐赠。 郑离惊挑了眉,看这姚家甚富,这笔酬劳可不少。 怪不得王爷在衙门都坐不住,找了她来帮挣银子。 姚员外连忙证实:“草民愿意花钱买真相,草民就这一个儿子,决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姚家从事绸缎行业,在京都和江南都有铺子生意,积累了不少财富。 可惜人丁单薄,妻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妾室也只是生了一个女儿,就再无其他子嗣。 如今儿子被害,儿媳虽有了身孕,但生男生女犹未知。 他只能一切以自己儿子为重,要重金找出害他之人。 姚员外怀疑是生意上的对手所为,是以急盼能揪出真凶,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郑离惊再次看了一眼在场的人,问了句:“听说你府中有鬼魂显灵?” 姚员外连连点头:“草民儿子出事的当夜,我房里的蜡烛无风而灭,点燃了没多久又灭,十分诡异。” 他认为是自己儿子有冤屈在显灵。 但家里其他人都说是巧合,安慰他不要多想。 “我儿定然是被外人所害,他绝对不是吃五食散自个误投了井。” “那桃香也不是个会敢害主子的人,她还有爹娘要照顾,怎会因着要她做通房就害我儿。” 悲痛了三日的姚员外,很肯定:“ 他们两人死在一处,定然是转移视线的阴谋。” 不愧是能挣出一副不薄家业之人,有点脑子。 郑离惊看到大肚子的姚家儿媳张了张嘴想说话的模样,问她:“你有何话要说?” 金氏有些紧张,捧着肚子回答:“民妇也想知道我夫君被谁所害,只是那桃香并非像我公爹说的那样老实听话,她说过她不愿做通房。” “胡说!”姚员外瞪了儿媳一眼,“继哥儿说过,给一百两银子桃香就愿意。” “那是桃香爹娘愿意,并非桃香愿意。”姚家儿媳低头又低声的辩驳公爹。 显然她认为害死自己丈夫的就是桃香,而桃香是畏罪自杀。 姚家女儿女婿也比较支持她的说法。 直把姚员外气得吼出一句:“你们就是看不得我用大量银子来为续哥儿寻凶,我还没死,家产轮不到你们惦记。” 这话让儿媳女儿女婿都失色跪地,纷纷否认他们惦记家产。 在他们一家各有自见的争论时,郑离惊对瑾王使了个眼色。 瑾王看眼过去,似有意外也没意外。 等姚家人安静下来,他才说道:“本王请了二大师前来,只要她牵魂来问,死者自会说出真相。” 所以争论无用。 一屋震惊的静默。 反应过来的姚员外,当即扑跪在二大师面前:“二大师,您道法高深,您让我见见我儿的魂魄吧,让我亲自问问他是谁害的他。” 郑离惊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她看向其他人:“还有谁想见见死者的魂魄?” 姚家儿媳脸色煞白,支吾着:“我,我怀着孩子,怕,怕对孩子不好。” 姚家女儿连连摇头:“我害怕鬼......” 她跟大哥是同父异母,并没有很深的兄妹情谊。 人死了就死了,见来何用。 姚家女婿也白着脸摇头。 第200章 笃定,牵魂断案 郑离惊看着神色各异的姚家人。 无需牵魂她都能辨善恶,但她还是问姚员外:“若是找出的真凶并非你以为的生意对手,而是你身边的人,你可撑得住?” 这话一出,姚家人顿时色变。 只有见过二大师本事的刑部人员还算淡定。 他们也有这样的推理判断,只是还没有足够证据来确认而已。 姚员外不愧生意人,已经听出了结果。 他脸色苍白的含怒:“不管是谁,都要替我儿子偿命。” 能害他独子的人就是他仇人,他岂能放过。 郑离惊看向王爷:“自首是否从宽轻判?” “视案件轻重而定。” 此案是命案,且是两条人命,就算自首也难以轻饶。 郑离惊就当能轻判的引诱:“天道恢恢法网不漏,做了亏心事企图能遮掩过去那是妄想,是我牵魂来问还是自己站出来,我给半刻钟时间。” 这话就是笃定真凶就在现场,姚员外听得赤红了眼的扫视自家人。 “是谁?是谁害了续哥儿?是谁丧良心的害了他?”他怒吼着问。 所有人都摇头否认。 怒问了三遍,皆无人承认。 但姚员外已有了怀疑对象,他一把抓住女婿白远:“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的续哥儿?” “你娶了我女儿,以为害死我儿子就能继承我的家财,是不是?” 对这个女婿,他一向不太放心。 长得副好皮囊,让自己女儿一眼看上非嫁不可。 白远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的摇头:“岳父,我没有,我都不会做生意,我怎会觊觎岳父您的家业。” 姚家女儿也慌忙说道:“爹,白远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要考功名的,怎会做这等丧天良的事。” 姚员外放开女婿,又看向自己兄弟。 “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儿就让你儿子来承我家业?” 姚员外的兄弟一脸无辜:“与其你在这里乱问伤和气,不如让续哥儿的魂魄来显灵,如此真凶如何还能藏着躲着。” 兄弟说得这么坦荡,姚员外的怒恨无处可泄。 那会是谁? “二大师,您让我亲自问我儿吧!”姚员外悲愤的再次跪倒在地。 “我看是那个天杀的如此狠毒害死我唯一儿子。” 能下手害人的人,胆子都挺大。 天不怕地不怕,神鬼也不信,要不然岂会躲着不承认。 给过机会的郑离惊,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从供桌上拿了香正要点燃,姚家儿媳捧着肚子在痛苦哼哼。 姚秋雁连忙扶着她:“嫂子你怎么了?” “疼,肚子好疼!”金氏脸色苍白一脸痛苦状。 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动了胎气。 白远连忙搭手扶稳要倒的孕妇,“岳父,先缓缓吧,嫂子这怕是要早产,这可是续哥儿的孩子,万不能出意外啊!” 看到儿媳这样,姚员外只能让二大师暂停招魂,先让人把儿媳扶下去,然后吩咐人请大夫和稳婆。 这一打岔,姚家人都散了一些。 带人来挣银子的瑾王也不急。 王爷不急,郑离惊也不急。 但她喊住急得团团转的姚员外:“你最好待在这儿,要不然你会有血光之灾。” 本就悲愤忧心得心乱如麻的姚员外,听到这话震惊原地。 “有,有人还要害我?” 郑离惊面无表情的点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姚员外,你今年犯太岁,当要谨慎。” 刚经历失子之痛,现在还有自身之危,姚员外什么都顾不上了。 “二大师,把真正凶手抓住,我就没危险了吧?” “嗯,道理是这样。” “那让我见我儿子的魂魄。”姚员外一咬牙,不管儿媳的事了。 妻子自儿子死后就倒下难起,儿媳生孩子的事他作为公爹能做的已经吩咐下去。 没有还要他去守着儿媳生孩子的理。 郑离惊看向王爷,瑾王让人把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打扰。 点香牵魂,额头贴了符咒的姚员外很快见到了自己儿子的魂魄。 他泪流满面,哭得肝肠寸断,“儿啊!我儿啊!你死了让你爹我怎么活啊!” 他抖着手想去抱儿子,却抱了个空。 留在场的姚家人见他这副模样都有些头皮发麻。 这是真见着了鬼魂? 亲历过这等诡异事的瑾王,平稳坐着,但身子也有些紧绷。 姚员外悲哭了一阵,才问儿子是谁害了他。 很快众人就看到得到答案的姚员外目眦欲裂,愤怒到喉咙发出似喘不过气的低吼。 能看清楚人鬼对话的郑离惊,只旁观。 直到听见姚家儿子的魂魄说出更隐秘的事,才目露惊讶。 “噗!“一下,姚员外被气得喷吐了血。 郑离惊当即收了法,给姚员外燃了张符箓水化灌了下去。 “ 奸夫淫妇,我要杀了那对奸夫淫妇!”缓过气的姚员外,差点被气得神志失常。 若没有符水镇守神元,只怕已经撑不住。 听到奸夫淫妇的众人都在愣怔中,这是说谁? 瑾王也略有惊讶的等郑离惊公开谜团。 “是他女婿,还有他的儿媳,合手谋害姚家独子,他儿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儿子的。” 众人顿时惊愣,这案子还藏着这等腌臜事。 无人怀疑这真实性,刑部的人当即去拿人。 动了胎气的金氏,被扶出去时慌乱的抓着妹夫的手连问:“怎么办怎么办?” 以为嫂子害怕早产而慌乱的姚秋雁,安抚她:“没事的嫂子,大夫和稳婆很快就会到,你不用担心。” “不是,我害怕,怎么办,这要怎么办?”金氏慌得要哭。 白远用力扶着她,说了句:“嫂子不用担心,我让岳父多请两个大夫稳婆来帮忙,一定会没事的。” 说着就把金氏交给跟随的下人扶着,转身回头要去找岳父拿主意。 姚秋雁没多想,继续扶着嫂子回院子待产。 但白远看到正堂门口有官兵把守不给人近,打了个转就以催请大夫为由出了姚家。 在姚家没拿着白远,办案人员把金氏的院子看守住。 产妇生产在即,即使有罪,也得让她把孩子生下再治罪。 “那是孽种!那是该死的孽种!”深受打击的姚员外,近乎疯癫状。 骂着要进去杀了那淫妇,杀了那孽种。 自然,有官府的人在这里,可由不得他这样泄愤。 知道了真相的姚秋雁瘫倒在地上,泪流不止。 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说去找父亲的丈夫却没了影,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郑离惊站在正堂外,听着不远处院子传来的声音,掐指起了一卦。 告诉王爷:“此罪犯惊惧生产,母子俱危。” 瑾王听了,微微点头:“生不逢时,命也!” 此案该死的是作恶之人,胎儿无罪。 “有王爷此话,这胎儿能活。”郑离惊勾了唇角。 她看向神色不明的王爷,“王爷仁慈,必有福报。” 这话让瑾王失语 ,福报? 真的会有吗? 他想到自己曾经惦记的一个问题,下了决心要寻机问一问二大师。 第201章 无奈,盼元宵节 金氏还没生下孩子,企图卷款潜逃的白远就被逮了回来。 都不用刑讯,就不得不招供。 落魄书生寒窗十几载,功名没考到,聪明才智用在了寻发财路。 眼馋姚家的财富,使计娶了姚家女,见无多少油水可捞,又勾搭上金氏。 姚继跟着父亲行商经常要外出,无法常伴妻子。 本就嫉妒庶出小姑子能嫁个斯文读书人的金氏,耐不住寂寞,在白远的勾引下与之有了首尾。 但不知怎的,竟让姚继起了疑心。 两人为了掩盖丑事,暗中设局让桃香的父母卖女求财。 喜欢白远的桃香不肯做姚继的通房,金氏找机会给两人下了丈夫会偶尔食用的五食散。 白远设计把两人约到废院子,趁着他们神志迷乱陷入幻觉时,把他们推入了枯井。 懂点天象的白远,利用随即下的一场不小的雪,掩盖了作案痕迹。 伪造出姚继对桃香使药用了强,桃香一气之下同归于尽的场面。 原本想着就算衙门来查,也难有证据查明,只能看面定案。 没想到姚员外不信桃香会害自己儿子就算了,还因着生意上跟人有过过节,一脑门的大怀疑,不惜大砸银子也要为儿子找出真凶。 姚家砸出这笔银子惊动了瑾王,惊动瑾王就算了,还惊动了道法高深的二大师。 能把姚家人遮瞒住的白远,对上王爷和名声显赫的二大师,心已生慌。 强装镇定的撑着,在二大师要牵魂问案时,他逮了机会对金氏使眼色。 同样心慌得很的金氏,都不用他暗示,已经惊恐到真的动了胎气。 不顾男女有别的扶人离开后,他伺机逃跑,却坐实了做贼心虚。 被早有防备的办案人员当场抓获,拖入姚家受审。 确认了独子是被女婿和儿媳合谋害死,不堪打击的姚员外再次气吐了血。 他连女儿也骂上,说她贪皮囊不看人品,引狼入室害家兄。 姚家女没撑住这样的打击冲击,也晕了过去。 一家人,就姚员外的两个妾室还能站着,却已吓得话都不敢说。 只能由姚员外的兄弟来主事,把当场判案结案的瑾王和二大师恭恭敬敬的送出了门口。 白远被带走入狱,择日问斩。 至于金氏,难产。 即使有幸跨过鬼门关,她的下场也不会好。 出了姚家,已是申时。 “王爷是回衙门还是回府?有无时间到茶肆喝杯热茶?”心里惦记的事郑离惊没忘。 这话一听就知道有事要说。 毕竟他们两人在姚家已经喝了半日的茶。 瑾王点头:“那就到鸿福......” “王爷,西北有急报,陛下传召。”亲卫匆匆赶来禀报。 “......”瑾王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上马前他说了句:“本王有件私事想请你帮忙解惑,择日再找你。” 说完就飞身上了马。 郑离惊只来得及举半只手挽留,人已经哒哒哒的跑走。 比人少半条手臂,骑马却一点不受影响,走得真快。 她十分无奈的收回手,与冬葵上了自家的马车。 脑子里开始好奇,王爷要找她解惑的会是什么事。 唉!还择日,晚走一下下给个确定日期多好。 她也有事儿找王爷解惑啊! 多磨的事,不管是好事还是不太好的事,她这会都替善若唏嘘了。 真是命运不济,一再生阻滞。 很快西北即将有战事的消息就在京都传开。 已经在銮仪所就职的武安伯,明显的屁股有点坐不牢。 西北,那是他驻守过二十多年的地方。 大大小小的战事他都参加过,有输有赢,有功也有过。 但每有战事他从来没有退缩过。 现在自己成了在京养老的闲官,总觉得难以安心。 这点无处可放的热血,让他有点辗转难眠。 于是打算日日找小儿子来对练。 自己不能去西北上战场,小儿子日后有机会,那就让小儿子替自己去。 每日勤奋练功的安哥儿,多了两项任务。 不但要跟自己的爹过招,还要跟自己的爹学兵法。 郭氏背地里在二女儿面前损自己丈夫,“半桶水的水平,可别把安哥儿也教得只有半桶水。” 这话让郑离惊失笑。 但考虑到弟弟的前程,她还是认真的挑了几本书送给弟弟。 作为大哥的郑绍君,也仔细的给弟弟找一些兵法书籍,甚至各等地理杂记。 安哥儿每日被安排得满当当,再没时间去放炮玩耍。 病了一场的善若,也收了心,跟着师姐乖乖的炼丹。 郭家人过了元宵就要回凉州,需要准备的丹药可不少。 无事也来帮忙的郑唯秀,说起元宵节看花灯的事。 “元宵花灯又多又好看,听说今年还有盒子灯放。” 从前没有机会见识这等热闹的师姐妹都来了兴致。 “什么是盒子灯?” “盒子灯就是装在大盒子里的花灯,一层又一层的,燃放完一层,就会脱落另一个花灯。每一层花灯都不一样,又有趣又好看!” “有多少层可以不停的放?”没见过这世面的山里人二大师,不由好奇。 “有多有少,有些可以放四层,有些可以八层,多数都是六层,放起来有几丈高呢!” 善若听得惊呼:”几丈高,那怎么放花灯,上屋顶吗?” 那也得找两三层的屋顶才可以。 郑唯秀笑了:“不是啦,是搭架子来放,要搭很高的架子,放盒子灯的地方,远远就能看见。” “哦,原来是这样。”两个山里人都觉稀奇。 “到时我们都去看。”郑离惊放了话。 善若听得高兴,“后日就是元宵节,咱们快点做好这些丹药就可以去看花灯了。” 说着就使劲的搓手里的药粉,“我搓,我搓搓搓,我搓搓搓搓搓......” “哈哈哈哈哈!这是闷坏了,逮到机会又可以疯了!” 看到善若这可爱样,郑唯秀乐得大笑起来。 “嘿嘿嘿嘿嘿!”病瘦一圈的善若也笑。 笑得眉眼弯弯。 过年真好,除夕到十五原来可以一直热闹。 第202章 结亲,不宜出行 年初六时又回到武安伯府住的郭老太太,听到炼丹房里传来的笑声,跟着愉悦。 “这几个都是知足易乐的,听着声音我这老婆子都觉得开怀。” 年纪大了,不喜欢太清净。 时常能听到小辈们嬉闹的声音,才有人气。 “我听着也觉心宽。”郭氏笑着,手里缝着一套护膝。 这是她给父亲尽的一点孝心,希望年纪大了腿脚有点不便的父亲能养好腿。 一脸笑容的郭老太太在旁分着绣线,心念一转间,突然问女儿:“秀姐儿性子不错,你看要不要让她做我们郭家的媳妇?” “让她嫁入我们郭家?”郭氏惊讶。 这问题她没想过。 主要是秀姐儿年纪还小,还没到认真考虑她婚事的时候。 她主要想的还是大女儿和三女儿的婚事。 但母亲这么一提,还真让她起了兴趣:“母亲看她嫁给谁合适?” 她知道家里的侄子还有几个没议亲。 “昀哥儿你看怎样?他们见过面,年纪也合适,性子我瞧着都心思简单,容易合得来。” 郭氏听了认真的琢磨起来。 昀哥儿和二嫂来京住了两个月就回了去,但昀哥儿说好了今年会再来京都。 “你二哥三个儿子,大的留在凉州守家,昀哥儿日后可以到京读书,这也是将来家里要做的安排。” 郭家在凉州盘根八百年,不是所有人都窝在一处。 族中子弟要在外面长世面,增见识,广交友。 老六入国子监为师就是来京都这地界扎个营,好让族中年轻人行有路,路有伴。 听了母亲的话,郭氏少了些顾虑。 作为一个远嫁女,她自己经历过各种心酸辛苦。 即使庶女是嫁给自己娘家侄子,她也不得不想想这距离。 “这事儿母亲回去先问问二嫂,若是他们愿意,我就问问秀姐儿,不过我想她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二嫂应该没意见,她跟我嘀咕过你那俩庶女。” 郭老太太悄声告诉女儿:“说一个是古板闷葫芦一个是笑口八月瓜,你二嫂喜欢吃八月瓜。” 郭氏顿时笑了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二嫂好这口。” “那不是,这事你二哥二嫂肯定没意见。” 郭氏点头了,“秀姐儿是个懂事的,婚事会听我们安排,她若是能嫁给昀哥儿,自然是好事。” 潘姨娘要是知道,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郭家虽无高官厚爵,却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别说这一朝天家,就是前两朝天家,郭家都有他们赐予的功德牌匾。 可谓是累累书香,丰泽西北。 为每个朝廷都输送了不少读书人效力。 武安伯府论底蕴拍马也比不上自己娘家。 伯府一个庶女,能嫁给郭家二房嫡次子,不辱没她。 相反,她会过得很好。 听得女儿同意,郭老太太挺高兴,“嫁人嫁德,娶妻娶贤,这桩婚事若是成,郭郑两家就是亲上加亲,后代子孙会往来更密切。” 大外孙女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郭家的人,她不强求。 虽然秀姐儿是庶出,但性格好人品正,就胜了出身这一条。 他们郭家联姻是讲究门当户对,但也讲究性格品德。 德贤之人,出身可放松。 无德之人,再高的门第他们也不攀附。 无意间商议出一桩挺合适的婚事,母女俩都相视而笑。 但想到最大的姐儿婚事没着落,又头疼了起来。 “打探珍姐儿婚事的有十几家了,但珍姐儿一家也看不上,不是嫌这家门户不够显赫,就是嫌那家人长得丑。” 说起来就气的郭氏,放下了针线活歇眼睛。 “按她的想法就是人要长得俊,出身要好,家里要富贵有权势,您说,这不照着龙子龙孙去找吗。” 郭老太太瞧着女儿又起了烦恼,不由叹气,“确实有点好高骛远。” 都是比对着当初的梁世子来寻婿。 人样要不输他,家世要不输他,甚至要更富贵有权势。 如此才有面子,才有出去碾压别人的资本。 但人活着不光是面子,想要真正活得舒畅,靠的还是里子。 这道理大外孙女却偏偏听不进去。 “珍姐儿的性子偏执,她的婚事最好能让宁姐儿把着关,要不然日后即使嫁了你也还得头疼。” 没几天就要离开的郭老太太,担心女儿会被大外孙女气伤身体。 让她尽量往长远看。 郭氏点头:“我会与宁儿商量着来,珍姐儿要是不听,还拿死啊活的来威胁,那我就真当没她这个女儿了。” 郭老太太却摇头,对女儿的气话满眼无奈。 自己生的孩子,再心寒都做不到生死不顾。 该操心的,还是会操心, 这就是做母亲的心。 对着不成器的孩子,气死了都得翻生为其收烂摊子。 大外孙女就是女儿的劫,难过去。 母女俩在为小辈们操心未来,小辈们也在操心长辈的身体。 炼丹房里的三姐妹,搓了药丸子,又商量起该给父母还有外祖家准备些什么药茶。 时下京都流行起煮药茶来喝。 什么暖宫茶,补气茶,祛湿茶,清神茶,安神茶,花样越来越多。 瞧着很多人爱喝,家里也买了一些回来煮。 郑离惊一看那药包,不过是在十来味药里加上红枣桂圆枸杞党参甘草干花什么的添加甜香味,让药汤喝起来好喝些,就成了风靡一时的药茶。 这药茶她看过一遍就茅塞顿开。 她能配制得更有效果,味道更好。 所以现在家里都是煮她亲自配的药茶来喝,人人都喜欢喝。 “凉州那边应该还没有这些药茶,咱们每样配一些给他们带回去,要是喝好了,日后可以让商队送去给他们。” “那我们还要买不少药料,还有红枣桂圆枸杞这些东西。”善若抽了纸笔出来。 按师姐说的数量,一一记录下来。 写好了就派人出去赶紧购置回来,然后炮制调配。 这一做,就是几百包的量。 到元宵节这天都还在忙。 不过到了晚上,姐妹们还是梳妆换衣,兴高采烈的要出门去闹花灯,走百病。 京都的元宵节,每年都很热闹。 即使今年西北局势有变化,京都的繁华也不受影响。 因着是晚上出去玩,平日里不惯出门看黄历的郑离惊,要走时却生了念头。 于是她顺手卜算了一下。 这一算,就让她皱了眉头。 否卦。 月破,旬空。 不宜出行。 第203章 出门,元宵灯谜 出于慎重,她又算了一次。 卦象仍然呈不吉。 “二姐,快点啊!天色一黑,等会更多人挤,到时我们就没有好位置看盒子灯啦!” 郑唯秀扬声催促。 “等等,等我一会。” 卦象不吉,但大家盼着这元宵灯节盼得热切,只怕谁也不肯为这卦象留家不出。 包括她自己,也有不认命的时候。 她坐了下来,静心化解这卦象显示的不吉。 九张平安符,又添加了衡器,让每个人带一份在身上。 武安伯留府陪没有体力逛花灯节的妻子。 想去见见京都热闹景又担心走得累的郭老太太,在安哥儿拍胸脯保证说,外祖母走累了由他背着,才哭笑不得的跟着出门。 武安伯派了二十个护卫来保护出行。 两个护卫看一人,加上贴身跟随的婢女小厮,都做了全方位的安防安排。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府。 马车只走了半截路就无法再行进,街上人太多,只能下来步行。 大街两旁悬挂的花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他们边走边欣赏。 安哥儿和善若最雀跃,一个傻了多年,第一次以正常人目光逛花灯节,自然感觉不同。 一个在山上道观长大,没见过这样的世面,一双眼睛怎么看都觉得看不过来。 嘴里一阵“哇”,又一阵“喔”的,为京都花灯节烘托了气氛。 扶着外祖母慢慢走的郑离惊也这边看完看那边。 思过宫那些姑子说的话还真是没错,京都繁华果然迷人眼。 就每年这一次的元宵花灯盛景,都不知让多少人流连忘返。 路上遇到猜灯谜的,大家轮流去猜,但只有戚芮溪猜中了一个,得了个兔子花灯做奖赏。 郑绍君与有荣焉,妻子不愧是出自书香之家,真有才。 别的人只能猜着玩,一猜一个错。 郑离惊问外祖母:“您老人家见识多,不如您下场猜几个灯谜?” “对,外祖母您来猜。” 郭老太太是个看得清的。 她摆手,“我老婆子一个还要我费脑子,你们猜赢了才算本事。” 武将世家的孩子,就是底子薄,猜谜考学识也考脑子。 这会儿都怯了场,不肯用脑了。 外祖母的话让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于是大家开始劲儿一处使,想着要为外祖母挣个花灯回来走百病。 但主仆几十人围着人家的花灯摊子,硬着一个也猜不着。 “太难了,这家老板水平太高,咱们换地儿猜吧!”郑唯秀放弃了。 就连戚芮溪也没了撤。 她侥幸赢的这兔子灯,算是猜着了最容易的一个。 再没有这样的好事儿了。 走前郑离惊不服气的说那老板:“您三元及第出来为难我们这些就认得字儿的,你让人咋乐呵啊!” 啥? 这摊子老板是三元及第的高人? 众人惊愣,围观的人也惊愣。 被拆穿底细的老板也惊愣,“我都这样了,姑娘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三元及第?” 大晋延和二年的三元及第大才子魏湛,字仲舒,不过四十五年纪,却把头发胡子弄白了出来摆摊子。 图的就是个乐呵,顺便看看有多少人能破解他写的花灯谜。 一句话,他在等有缘人切磋文才。 怕自己摊子没人气,他特意写了个容易猜的,结果被个小妇人猜了走。 他跟小妇人没啥好切磋的,这群人他巴不得他们快走。 一看就不是读书人家的孩子,谜语都看不懂就乱猜。 结果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底细,魏湛惊奇上了。 郑离惊撇撇嘴,“能写这么些稀奇古怪的谜语,脑子就不同常人,能三元及第的也不是常人,此非常人就是彼非常人。” 还能这么判断? 魏湛捋着胡子很是狐疑,“姑娘的话颇有禅意,可惜你没能猜中鄙人设的谜语。” “我们出来是轻松玩儿的,可不是来烧脑子的,你的谜语留给那些才高八斗的才子去猜吧!” 一个个谜语都高深莫测,就不是给常人猜的玩意。 她一个赏花灯的常人,才不花那脑子。 “好,我们不费这脑子了。”碰上三元及第这等高人,郭老太太不勉强外孙们了。 这对他们来说,难度太高了。 她笑道:“走,不猜了,外祖母给你们买大花灯去。” 这话豪气,大家都笑呵呵的拥着外祖母就要走。 “郑二小姐,这些灯谜并不难猜。”兰墨出现在了摊子边上。 看样子来了一会,手里已经扯下了几条谜语。 跟着一起的还有绥王和几个随从。 若只是兰墨,郑离惊最多施个礼就走。 但绥王也在,她不得不带领家人上前要见礼打招呼。 绥王却赶在他们行礼前伸手阻止:“元宵佳节,皆为游人,不必多礼。” 绥王还对郭老太太颔首,以示对长者的尊重。 既然不拘礼节,郑离惊也就闭嘴不提他王爷身份了。 只问了句:“你们怎么也来这摊子?” “这是我尊师的摊子。”兰墨抢答。 郑离惊:“......” 你尊师出的谜语你做弟子的当然说不难猜,你们师徒俩玩儿好了。 再次被人揭底的魏湛,染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你怎么也认了我出来?” 面对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尊师,兰墨笑得无奈:“夫子您只是发须白了,不是换了脸,弟子自然能认出您。” 就算不认得人,也认得这一手刁钻古怪的出谜手笔。 在鹿鸣书院考瘫一帮师兄弟还不够,还到花灯节来出题。 他这尊师,是出了名的爱考人。 若是他不来瞧瞧,只怕这摊子的灯谜挂到收摊都没几个被人拿走。 自以为自己伪装得好的魏湛,泄了气,“算了算了,不装了,你给为师多招些人来猜谜吧!” “那您先给弟子兑了这几个奖品。”兰墨把自己揭下的几张谜语的谜底说了出来。 戚芮溪听得佩服:“那是我们猜了许久没猜出来的谜语。” 郑唯秀也赞:“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 善若却道:“我师姐脑子也好使,她只是不想花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事上罢了。” 绞尽脑汁出无用谜语的魏湛:“......” 费劲儿去猜无用谜语的兰墨:“......” 没有博览群书博学多思的郑离惊:“......嗯,有道理。” 第204章 没招,放盒子灯 一句有道理,让绥王轻笑出声。 还别说,他也觉得有道理。 二大师要是脑子还不够好,那就没谁能称脑子好了。 魏湛这会儿已经意识到眼前这姑娘是谁。 怪不得能看出他是文曲星,果然道法够高。 他不敢小看对方不是读书人家出身了。 即使他三元及第,对玄门之事也难触类旁通。 道与道,别有门道。 有时候并不相通。 “原来是二大师,你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姑娘,幸会幸会!”他不吝承认对方的优秀。 郑离惊薄施一礼,谦虚起来:“先生过奖,佳节图个乐,开个玩笑而已。” 拿了奖品的兰墨,把几个花灯递了过来:“郑二小姐,这些花灯送给你。” 他这颠儿颠儿的举动,把郑家人都意外住。 没等郑绍君维护妹妹,人老姜辣的郭老太太就说话了:“小公子可不要跟老人家抢机会,他们这些小泼猴都要我这个外祖母给他们买花灯耍,这可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外祖母买花灯耍呢!” 这话让兰墨没法把花灯送出去了。 他只好收回了手,有礼的道:“您老人家慈爱孙辈,小子莫敢纷扰。” 自上次拦马车无果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好机会见郑二小姐。 一是不敢轻易打扰。 因为郑二小姐并非闲而无事的闺阁女子,她总是出其不意的这立一个功,那破一个案。 二是自信不再。 有着少年天才盛名的他,能做的不过是为陛下读些经书,写些朝廷并不重视的策论。 但郑二小姐做的事,立的功,都是能写入当朝史的不凡。 时至今日,他除了十六岁中状元,就再无闪亮之处。 他何来自信说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她。 被拒绝之后细想,他很难不惭愧。 他只能看着好不容易见到一面的优秀姑娘就这么走掉,连背影都很快不见。 绥王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无语摇头。 看出这弟子心思的魏湛,毫不留情的戳破他还存的幻想:“那姑娘对你一点意思也无。” “夫子......”兰墨哭丧了脸,“你给弟子支个招成不?” 从未有过这般挫败,一向顺风顺水又骄傲的兰墨认了怂。 “没招,那不是你能惦记的人。” 兰墨幽怨的目光转向自己的表哥绥王,这话这家伙也说过。 绥王无辜的耸耸肩,魏夫子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罢了。 一家人去了别的花灯摊子逛,很快人手一个外祖母给买的精美花灯。 大家都跟回到童年般快乐欢喜。 外祖母是弥补不曾带外孙玩耍的缺憾,他们是感受来自祖辈真心的慈爱。 然后大伙一起给外祖母猜得了两个花灯。 虽然不及买的花灯好看,但郭老太太却喜欢极了。 这可是孙儿们使劲儿的给她赢回来的奖品。 老太太看到他们同心协力的猜谜就很是宽慰。 只有大孙女心不在焉,但终归也跟着大伙一起玩,没脱离去,就算合群了。 郑唯真手里是一盏重瓣莲花灯,很是精致漂亮。 但她心思已经不在花灯上。 见到兰墨和绥王,她就想到曾经的三人行。 如今兰墨和绥王风采依旧。 她曾经的骄傲,曾经的风光,却都变成了笑话。 更让人心堵的是,如今来府里想要提亲的,没有一个能跟以前的比。 就连那些三品官门户也敢肖想她这个伯府贵女,只要想到这些她就心有不快。 今年是她最没兴致赏花灯的一年。 一行人买了花灯又看别人放了好看的烟花,才终于来到架起盒子灯的地方。 看到那高高的架子,善若仰头发出惊叹:“这可真高,那盒子真大啊!” 郑家姐妹有经验的往好位置挤过去:“快到那边去,等会放盒子灯那里能看得最清楚。” 郑离惊和嫂子扶着外祖母跟了过去,护卫们也围过来保护。 盒子灯还没开始放,一大片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围观等待。 他们来得不早也不晚,尚有比较高的位置可站立。 加上有不少护卫,倒也围出一小片地方不被人挤。 善若兴奋的问五表姐:“什么时候放盒子灯?” 郑唯秀笑着指给她看:“你看不是有人开始绑火把了么,咱们很快就能看到了。” “嗯,用火把点引子,一下就能着,火线烧一圈,嘭一下就能掉出一个大花灯。”安哥儿想起他以前看到过的场景了。 “哟!你还记得啊!”郑唯秀没想弟弟还能记着以前出来看花灯的事。 弟弟能出来看花灯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时母亲的身体还好,能带着他们出来闹花灯走百病。 “记得,母亲还给我买了个鲤鱼花灯。”那也是安哥儿最近一次看花灯的经历。 后来就不能轻易出门了。 “怪不得你今晚要外祖母给你买鲤鱼花灯。”善若拿着天鹅花灯啄金鱼,“我这个可以吃了你。” 安哥儿笑着让她啄着玩。 拎着八景宫灯的郑唯荷看着弟弟的大鲤鱼花灯提醒他:“这花灯回去你得挂高起来才能保存久。” 安哥儿看看三姐的花灯,问她:“你这个不用挂吗?” “我的可以折起来保存。”她特意挑的能折存的花灯。 “干嘛要折起来保存,花灯就是放着看的。”安哥儿不理解三姐的收藏癖好。 元宵节年年有,花灯年年新。 何必折藏。 郑唯荷也不解释,她跟弟弟比不了。 她除了月银和年节红封,就没有别的银钱来路了。 所以得到的任何好东西她都会好好保管起来。 放盒子灯的地方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盼着看精彩的盒子灯展示。 终于,拿火把的人用一根很长的杆子把火把举了起来。 举到吊在高架子顶的盒子灯下。 点燃了引线。 引线围着圈噼里啪啦的燃烧,发出烟花般的火光。 仰头观望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张大了眼。 随着火线缩短燃尽,“嘭”的一声炸响,吓人一大跳。 善若缩着身子挨近师姐。 不明状况的绷了神经。 第205章 赏灯,元宵摊子 悬在空中的大盒子,突然垂下一个高耸庞大的九层红塔花灯。 塔顶和塔底都迸射出银色火花,犹如九天宫阙般梦幻。 红塔里面还有火光,把红色的花灯纸照得透亮绚烂。 这座高塔大花灯飘在空中,在银色烟花中似欲飞天而去。 看得人惊叹连连,就连郭老太太都看呆了眼。 凉州可没有这样的花灯表演,她只是听说过盒子灯展示十分好看。 但听说远没有真正见到的震撼。 实在是没想到盒子花灯是这样的大,又这样的惊鸿在目,绚丽灿烂。 郑离惊揽着善若,仰着头的两人,半天都出不了声。 山中长大的她们,已经被这空中红塔银花给震撼到目瞪口呆。 “怎么样?好看吧?”郑唯秀兴奋的问她们。 两人连连点头:“好看好看!” 好看到差点把她们下巴都给震惊掉了。 郑绍君站在妻子身边,也笑叹盒子花灯是越做越惊艳。 花灯节他不是年年出来,上一次看盒子灯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戚芮溪悄然拉上丈夫的衣袖,眼角微红的盯着空中的大花灯。 这是她第一次与夫君一起看元宵花灯。 她希望还能与夫君看很多很多年这样的盛世美景。 安哥儿在一旁兴奋得哇哇的叫个不停。 周围都是惊艳夸赞之声,人声鼎沸。 随着火花渐灭,高耸的红塔花灯掉落,接着又是“嘭”的一声,掉出一对巨大花瓶。 花瓶里的花是喷射的烟花,散落了一地星星点点的火光。 同样让人惊叹其工艺精巧。 花瓶的烟花燃尽后,掉落第三层的是几十串五颜六色的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一个寓意很好的字。 写满了新年祝愿和国泰民安的美好期盼。 围观的人都拍手叫好起来。 善若一边拍手一边惊叹:“这么多灯笼都能塞进那盒子,还能整整齐齐的掉下来不坏,可真厉害!” 连窗花都剪不好的郑离惊,也不由敬佩:“确实是能思巧手。” 吃这行饭的手艺人,可不简单。 最后一个是一帆风顺的船灯,这船灯也相当精巧。 有船帆船杆,船肚子里还有灯笼照明,明亮透光,很是好看。 因着这盒子灯相当大,所以只放了四层花灯来展示。 但已经赚足观众的赞叹。 接着还有一个六层盒子灯可以看。 在候等过程中,大家都兴奋讨论盒子灯的奇妙之处。 安哥儿眼尖,看到了五表哥郭淳,还有其他郭家人。 “舅舅,舅母,表哥!”他扬手呼喊。 但人太多又喧闹,也来看花灯的郭家人根本没听见。 不得已,安哥儿只好让两个护卫挤过去把人喊过来一起赏花灯。 很快郭家人就笑呵呵的挤了过来。 在元宵节能遇上本就是预见到事,所以没有相约,走哪看到哪。 碰上了就一起看,一起分享快乐。 等看完六层盒子灯已经是戌时中,郭老太太有点乏了。 平时这个时辰已经是她老人家入睡的时候。 郑离惊看外祖母现出疲乏之色,提出要送她回府。 郭老太太摆手:“你大哥也不能在外头久待,我同你大哥回去,你们接着玩,莫要为我个老婆子散了兴致。” 花灯节好看好玩的多着呢,这才赏了半段儿。 只是她年纪大精力有限,陪不了小辈们。 而且有她这个老人家在,孩子们为了照顾她,都在拘着自己。 她是个明事理的外祖母,所以她不要外孙女跟着回去,而是让身体不够硬朗的大外孙一起回去。 郑绍君也不逞强,已经陪着妻子看到最好看的花灯,他也满足了。 “你与他们接着玩,我与外祖母先回府。” 戚芮溪却笑着继续扶着外祖母,“我与你们一起回去,让他们在外头玩个痛快!” 她成了亲的,跟小姑子们可不一样,妻子该以丈夫为重。 郑绍君劝了几句,看妻子执意要一同回去,只好带着她和外祖母先行一步。 舅舅和舅母们也没年轻人好精力,一起逛了一会,就扔下郭淳跟着郑家姐弟们继续闹元宵,他们也打道回府去了。 大人们都走了, 剩下年轻人开始肆无忌惮的玩耍。 大伙一边逛花灯夜市,一边买各种街边小吃来解馋。 逛到一处挂满灯笼的大槐树下,见到有卖元宵的摊子,安哥儿连忙跑过去霸位置。 “老板,给我们二十二碗元宵。” 正在滚元宵丸子的摊子老板,差点把簸箕都打翻。 “客,客官,您,您说要多少碗元宵?” “二十二碗,每人一碗。”安哥儿指向后头跟过来的人。 “看看,这么多人呢!” 他们姐弟加上护卫还有贴身丫鬟小厮,再加上五表哥和他的小厮,可不就二十二人。 他数过了的。 既然出来玩,主子有吃的,自然不能饿着跟随他们的人。 摊子老板转头看到一群人过来,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给你们煮元宵。” 他还以为遇到砸摊子的呢。 想多了,原来是贵人带着护卫来帮衬生意。 元宵节吃元宵才应景,大家都没意见的在小摊子坐了下来。 桌凳不够,摊子老板去隔壁的馄饨摊子借了桌凳。 这元宵摊子一下子就满当当的坐满了客。 拎着猴子花灯的郑离惊,听着五妹妹说元宵放河灯祈福的事。 她问善若:“你想不想放河灯祈福?” “想。”善若连忙回答,“ 我想给好些人祈福呢!” 好些人是哪些人,郑离惊没问。 也无需问,无外乎是自己家和郭家的人,再加上道观里那些人。 “二姐,我也想去放河灯。”安哥儿是一样不落的要参与。 郑离惊点头:“好,咱们吃完元宵就去。” 既然出来闹元宵,放河灯就放河灯吧。 放完也该回家了。 元宵煮好了端上桌,热乎乎的一人一碗。 摊子来了几个人,大点的姑娘叫摊子老板:“老板,给我们煮十二碗元宵。” 摊子老板一听,头有些大了。 这生意都是一窝蜂的来,他有点做不过来了。 “我们可以等的。”那姑娘看老板似有为难,连忙告诉他可以等。 摊子老板松了口气,“那请客官稍等片刻,还有十几碗才能到你们。” 前头二十二碗元宵才煮一半,还有一半刚下锅。 老板连忙又去滚元宵。 郑离惊原本没注意后头来的这些食客,直到她看见梁锐带着人走了过来。 第206章 撞见,不甘罢休 手里拿着三个花灯的梁锐,看到郑家几姊妹在这里吃元宵,有些意外。 但他并没有避开。 跟二大师躬身点头致意后,就朝刚才叫老板做元宵的姑娘走了过去。 他把手里的花灯递给了她,温言道:“买得晚,老板半卖半送。” 那姑娘一点没嫌弃的接了过去,分给身边的弟弟妹妹一人一个。 还笑着回应:“你倒是会挑时机,没花冤枉钱。” 梁锐抿嘴笑:“嗯,省出了几碗元宵丸子。” 他带着的巡防兵听了都笑。 “梁兄你不怕嫂子说你抠门么。” “不怕。” 那姑娘脸色微红的告诉梁锐:“元宵还要等一会。” “好。”今夜加时巡街的梁锐是抽空过来。 他们约了在这摊子见面吃元宵。 郑家几姊妹除了郑离惊,其他人都难掩惊讶。 特别是郑唯真,手中的汤匙都震惊到掉落碗中。 溅出了汤水她都无心在意。 她看到了什么? 又听到了什么? 她竟然看到还穿着巡防司公服的梁锐,对着一个年轻姑娘在笑。 他的人还叫那姑娘做嫂子。 而梁锐居然默认无异议。 他们才解除婚约不到一个月,他居然妻子都有了? 这不打她脸吗! 她咬着嘴唇,心有怨怒的瞪着还在与那姑娘说话的梁锐。 升腾的怒火显然无法压下。 郑离惊看了眼失态的大姐,提醒她:“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他人事与你无关。” 要是找事,丢脸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希望这大姐尚存点理智,留点颜面别让大家都难堪。 反应过来的郑唯秀,也连忙拉着大姐,压低声音说道:“大姐,注意你的表情,别让人以为你还在意人家。” 郑唯荷也有些担心大姐会不顾体面的在这里犯脾气。 安哥儿虽然惊讶,但并无愤怒。 二姐跟他说过,退亲就是两家不合适联姻。 既然不合适,退了就两家再无关系。 梁家人要怎样已经不关他们郑家的事。 郭淳不认识梁锐,但听了表妹们的话已猜到些什么。 他与安哥儿一样,认为退了婚,就不一宜再有情绪瓜葛。 但看大表妹这反应,只怕要糟。 果然郑唯真没能忍住,她甩开要拉她的五妹妹,起身冲到梁锐面前质问:“她是谁?” 她不认得梁锐的未婚妻,但对方认得她, 看她冲过来质问自己未婚夫的语气相当不善,那姑娘脸色很不悦的道:“你以什么身份来问人?” “你闭嘴,你算什么东西......”郑唯真充满歧视的话让梁锐沉了脸的打断她:“请郑大小姐慎言。” 梁锐维护人的态度让郑唯真更为恼怒:“梁锐,你说,她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因为她才......” 她倏然住了口,她不能让人知道是梁锐先提的退婚。 她只能怒瞪着梁锐,逼问对方维护的人是谁。 ”呵呵呵,有意思!”有人笑得肆意的走了过来。 “人家早几年前就是一对儿了,郑大小姐,你被蒙在鼓里现在才知,啧啧啧!真是让人同情。” 走过来的是安国公府的安世子安世勋,以及他那位刁蛮妹妹安旖玉。 大槐树下的元宵摊子,来的都不是普通人。 “安世子,你说的什么意思?”郑唯真认得安世子,听到他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 脸色随之变得愈发的难看。 安世子看着她笑得玩味,安旖玉冷哼:“吕梁两家早你好几年前都定过亲,你是住山窝里么,竟然闭塞不知。” 看到安家人出现,善若本能的绷了身子。 郑离惊对不听劝的大姐真是恨不得打晕了扛回去。 就这性子,再遇到小人来挑拨一下还得了。 她给元宵摊子老板打了眼色,摊子老板连忙跑了。 贵人吵架,他们这些普通人是提头旁观,可不敢太过好奇。 安旖玉的话让郑唯真毫无脸面可言。 她是听说过梁锐在她之前定过一门亲。 但梁夫人当着她面说过,吕家家门破落,配不上侯府世子,亲事早已作废。 她听了以为梁锐也是这么想,也就没当回事。 定亲后,她没想过未婚夫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只以为他人就是这样,恪守礼节,端方有度。 可他现在买花灯讨好人,还笑着说话的温和模样,给了她再清晰不过的答案。 “梁锐,你竟敢骗我!”郑唯真咬牙羞怒。 怪不得会主动要求退亲,怪不得恨不得快点跟她解除婚约。 原来他是心有所属,才会对她无意。 这让曾经还想求人保孝勇侯府的她,情何以堪! 他怎对得起她的相许之意。 他怎对得起她的一心一意。 他怎么能心里装着别的人还与她定亲。 郑唯真越想越羞极怒极。 面对郑大小姐的质问,梁锐并没有心虚。 他坦然道:“吕大小姐是我心悦之人,从前因着一些变故,她单方面退了婚事。直至梁家落魄,我重新求亲于她, 她应了我,如今她复为我未婚妻。” “你说的骗你,并不存在。” 他既没有说过心悦她,也没有在两家有婚约期间,与吕大小姐暧昧不清。 即使他心里装着吕大小姐,也恪守礼教,并无不当之举。 安世子却插一嘴:“梁锐,你这就不够坦白了啊!” 郑离惊厌恶这看戏不嫌事大的人。 头顶绕浊气,眼含奸,唇色薄,小人一个。 面对安世子不怀好意的挑事,梁锐并没有慌。 “安世子是指在下没坦白什么?” 安世子斜眼看他哼笑,扭头就告诉郑唯真:“你这个曾经的未婚夫,跟你定亲后还经常携礼上吕家的门,一个男人对前未婚妻念念不忘去探望,背地里会干些什么,你不会不懂吧?” 本就气怒难熄的郑唯真,听到这话更是气得浑身都发抖。 郑离惊知道,自家大姐听到这种明显有挑拨之意的话,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第207章 挑拨,指责怒骂 “你胡说!”被梁锐护在身后的吕大小姐吕若兰,忍不住恼怒反驳挑事的安世子。 “我吕家一门清正,梁公子也为人端正,岂是你意指般不堪。” 安旖玉抱手看戏,她不喜欢武安伯府的人,也不喜欢吕家人。 两家打起来才有好戏看。 被吕大小姐回怼的安世子也不恼,只瞧着郑大小姐看她信谁。 有副好皮囊的姑娘,他挺乐于提醒她曾经被人蒙在鼓里。 被挑得怒火中烧的郑唯真,指着吕家大姑娘就骂:“不要脸的贱人!” “你怎么骂人呢!”吕家的弟弟妹妹都护上了自家姐姐。 郭淳和安哥儿面面相觑,默默站了起来。 不管事情真假,他们也得摆出护自家人的态度。 安旖玉看得兴奋,打起来,快打起来! 最好趁乱把那怯生生躲着的丫头也给打了。 善若避开安旖玉不善的目光,悄然站到师姐身后。 郑大小姐的辱骂让梁锐沉了脸色,“请你口上积德。” 郑唯真对上那双冷漠无比的眼神,更是怒火加炽,“你做的事才缺德。” “我如何缺德?”梁锐也怒了:“我梁锐站得直行得正,岂是一个小人三言两语就能泼污的主。” “你说谁是小人?”安世子顿时收了看热闹的笑脸。 安旖玉不高兴的撅了嘴,虽然她对梁锐有些好感,但不表示他可以骂自己大哥。 梁锐冷然对上安世子:“吕家祖上战功赫赫,即使如今无官无爵,也不是安世子你可以随意踩贬之家。安世子信口雌黄一句,就毁掉一个将门女子的清白名声,这不是小人行径是什么。” 安世子生怒,“你敢说本世子是小人,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什么身份?” 梁锐无惧道:“即使是平民百姓,对不实之事也有辩驳权利,安世子身份高贵,随口污人清白,难道还不允人辩驳不成。” ”你拿什么辩驳,你本就是两头沾,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吃不上了才啃回头草,我还能冤枉你不成。” 梁锐眼里怒火升腾,“吕家除了三姐弟,还有吕老爷子,吕老爷子虎头长枪独步天下,他是我的武师傅。” 没与吕大小姐定亲前,他就拜了吕老爷子为师。 岂能因为两家结不成亲,连师傅都不认了。 听到吕老爷子长枪独步天下,郑离惊和安哥儿都眼神一亮。 顾不得在吵嘴的人,姐弟俩耳语。 “二姐,咱可不能得罪吕家。” “嗯,确实不能得罪。” “但大姐已经得罪上了,怎么办?” 郑离惊:“要不把大姐打晕,你背她回去?” 安哥儿侧目,二姐竟然如此干脆。 “好!”他同意了。 只是开个玩笑的郑离惊被弟弟的同意惊到,来真的? “若是这样,大姐日后只怕要恨死我们。” 安哥儿:“恨就恨吧,反正她本来就不喜欢我们。” 郑离惊:...... 弟弟也门儿清啊! 站在师姐身边的善若,听得一脸裂。 对于梁锐竟拜了吕老爷子为武师傅,安世子意外之下,随即讽刺:“侯门武学你都学不完,还拜别人为师,把另有所图说得这般好听。” 梁锐自然知道龌龊之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我十岁就练吕家枪法,当然有所图,我图有一日能上马持枪,为国征战。” 十岁的孩子能想什么,可不就是这样的单纯热血。 只有满脑袋都是污浊物的人,才会把人想得跟他一样无耻。 他冷眼看着抽嘴角的安世子,“携礼探望师傅是我做弟子该尽的孝心,到了安世子嘴里却成了两头沾的不堪事。” “吕将军当年被人诬告死得冤屈,不会也有安世子这张致人死地的嘴出的一份力吧。” 听到此话,安世子脸色顿变,立马说道:“你可别胡乱咬人。” 三年前,吕将军被人诬陷私制兵器,图谋不轨,脾气耿直的吕将军以死证清白。 后查出是企图顶位的副将所陷害。 但人死不能复生,吕将军的妻子悲伤过度引发急症,夫妻同一个月都去了世。 早已因伤病而退的吕老爷子不堪打击,谢绝陛下请其出仕为官的弥补之意。 带着孙子孙女搬出将军府,回到城北老宅居住。 吕家现今虽无官无职,但天家对吕家人受欺可不会坐视不管。 梁锐以矛制矛:“安世子都能随口毁人名声,我梁锐怎就不能怀疑你。” “你怀疑得毫无根据,你常去吕家倒是有人看见,那是你前未婚妻的家,别以为拿武师傅说事就能清白。” 安世子极讨厌梁锐这番说不乱怼不慌的模样。 他就该又慌又乱的被武安伯府的人压着怒骂,甚至挨打。 这才是他该有的下场。 对梁锐解释本就听不入耳的郑唯真,再次被挑拨得怒火中烧。 “梁锐,你我婚约期间这般与人藕断丝连,你辱的是我,辱的是我武安伯府。” 与她定亲,还上前未婚妻家的门,就是对她不忠对婚事不忠。 哪怕现在他们已经解除婚约,也对她造成了羞辱,她岂能放过他们。 梁锐对这样的指责甚是恼怒。 与郑家的婚事是没经他同意两家大人定下的,既成事实难以改变,他曾想着就那么凑合过一生。 并没有暗中与吕大小姐藕断丝连。 就算偶有遇见,也只是远远见礼,克制的保持距离。 他接受安排做了御前侍卫,即使心有所属也认命的按照父母划定的路去走。 直至武安伯府鸠占鹊巢之大事被揭开,与恶人谋事的孝勇侯府,转眼间倾覆在即。 基于前途利益考量的联姻,失去平衡框架,还如何能持续。 郑大小姐想嫁的人,不是他梁锐,而是梁世子。 这点他看得很清楚。 他提议解除婚约,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何尝不是让武安伯府不用为难。 这如何说得是辱? “我堂堂正正做人,未曾刻意折辱任何人,请郑大小姐不要胡搅蛮缠。” 耐心耗尽,语气已经不好压制。 第208章 打晕,深夜斥姐 知道未婚夫即将压不住脾气的吕若兰,想拉着他走人。 却被郑唯真怒斥拦住:“你个贱人,给我滚一边去。” 煮元宵的大锅就在她旁边,她恨不得兜头倒一锅元宵来泄恨。 郑离惊一个箭步拉住自家大姐,“都退婚了,还说这么多做甚。” 她压低声音提醒:“丢不丢人。” 被挡住的郑唯真气怒:“是他们不要脸,他们才丢人。” “现在你们已经没有关系,扯这些有何意义?” 郑离惊拉着大姐就走:“走了,别在这里听人挑唆,闲人想看戏,你就赶着上台,傻不傻。” 还没跟二大师有过交集的安世子,连忙说道:“我可没有挑唆,我只是见不得郑大小姐被蒙在鼓里罢了。” 这位扇了自己妹妹一巴掌,还逼得父母上门道歉,甚至还让皇后娘娘都申斥他们安国公府的能人。 他是有些忌惮的。 安旖玉却翻了个白眼:“好心没好报。” 拉着大姐要走的郑离惊倏然回头:“你们安家的好心,我们无福消受,想看笑话,不如自个上台演去。” “你说什么?”安旖玉冲出几步的发怒。 郑离惊把自家大姐推到弟弟身边,直接对上安旖玉:“我说你们想看笑话看好戏,自己上台演去,听懂了吗?” “你......”气势太过强大,安旖玉倒退了两步,又恼又气。 安世子连忙拉住妹妹:“你别掺和。” 吃过亏还不懂躲着点,还追上去找茬,妹妹也是傻。 被推到弟弟身边的郑唯真正要发怒,后颈突然一痛,顿时失去知觉。 安哥儿一手扶住瘫倒的大姐,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掌惊讶:“真的可以这样劈晕人诶!” 杜师父教的这招,他第一次有了实践机会。 竟然真的有用。 善若和郑家姐妹:...... 一众护卫和其他人:...... 郭淳瞪大着眼,指着小表弟一脸惊愕:“你,你怎打晕了你大姐?” “二姐说的,劝不听就打晕扛回去。” 众人:...... 就连梁锐都愕然看向郑离惊。 不至于,这样吧?! 看到大姐被弟弟打晕,郑离惊意外一瞬。 然后无奈道:“如此就安静了。” 不管了,打都打了,带回去再说了。 瞧着郑家人连自己人都能打晕,安家兄妹俩再也无心看戏,连忙走人。 武安伯府的人就不是正常人,该打的不打,不该打的却下手。 别发疯了连他们都打。 要是再发生被打还得上门道歉这等憋屈事,那可就丢人了。 走了没安好心的,郑离惊这才上前对吕家姐弟致歉:”抱歉了,我大姐说了些辱人的话是她不对,她这人只代表她自己,不代表我们武安伯府。” 吕若兰听懂了,她侧身只受了半礼,然后正身给郑离惊行了个全礼。 “有幸得见二大师,若兰感铭在心!” 嗯? 郑离惊不明的看向梁锐。 她道歉,怎么对方还感恩她起来。 梁锐笑了笑,告诉她:“兰儿听我说过二大师的善意,也收到了二大师赐予的平安符,所以她该感恩致谢。” “呵呵呵!原来如此,今日之事吕小姐不会怪我们武安伯府吧?” 怀揣小心思的郑离惊试探一问。 吕若兰笑着回应:“就算郑大小姐骂得再难听,我们也不会怪到武安伯府头上,二大师不用多虑。” 没跟二大师说话前,可能心里会有些多想。 但现在,经过人生巨变的她,从二大师的一言两语就能分辨出好些东西。 二大师的态度就是武安伯府的态度。 能不与武安伯府交恶,是最好不过的事。 听了吕若兰的话,郑离惊放心了。 恩怨不搭嘎,甚好。 出了不愉快之事,元宵吃不成,河灯也放不成了。 所幸出的事不是不可收拾。 出门时化解过今日不吉,多少有些用处。 郑离惊给了元宵摊子老板十两银子做补偿,带着劈晕的大姐回府。 这事儿由梁锐善后,想来那些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不会多议论。 至于安家那对兄妹,一个比一个浊气重,她算定他们不会有好下场。 回到府中,大人们早已睡沉。 为防止大姐半夜醒来发脾气影响家里人睡眠,郑离惊让弟弟把大姐背到暖房。 几姐妹也在暖房安歇,安哥儿这“罪魁祸首”自然守在外堂。 果然,四更天郑唯真哎哟哟的醒了过来。 没等她发怒喊人,郑离惊就翻身呵斥:“别出声,睡觉。” 郑唯真顿时一愣,好一会没出声。 黑暗中,她不知道身在何处,但听得出是自己妹妹的声音。 躺在被窝里好一会,才勉强辨别出自己是在家里的暖房。 随即就想到元宵摊子上遇到的事,她哪里还能睡得着。 “是不是安哥儿打的我?”她揉着疼痛的后颈,充满怒气的问。 “明日再说,睡觉。” “不,必须现在说。”她都气死了,还让她等明日。 郑离惊没好气的应她:“是,我让打的,你要怎样?”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竟然让安哥儿打晕我。”郑唯真要气死了。 “不狠,难道让你闹出更大笑话不成。” “我如何就......闹笑话。”最终没能理直气壮到底,声音弱了下去。 郑离惊冷哼:“好好的元宵不吃,跑去质问人家开始,就已经是笑话。” “听尽安家人挑拨,更是让人看了戏,纠缠梁公子骂人家吕家姑娘更显你放不下,丢了几幅面子你自己数数。” “......”郑唯真羞恼的直捶被子。 “他怎能再找姓吕的定亲,还定得这般迫不及待,这不打我脸吗!” “都退了亲了,关你何事。” “谁说不关我事,他们让我面子里子都没了。”郑唯真恨道。 困得很的郑离惊不耐烦了,“是我们武安伯府退的亲,你怎么就面子里子都没了。” “再说,就算没了,也是你自己闹的,要是一早听话退了亲,哪有这些不甘。” “明知道自己不聪明,还被个老毒妇教得四六不认。你自己想想,我们这些至亲有谁害过你,哪次劝你不是为你好,哪次不是你自己听不进去,到最后失了面子被打脸怪得了谁。” “自省两个字你会写,但你真的认得这两个字吗?” 被妹妹说得羞恼难堪的郑唯真,“我都这样了,你还这么说我,有没有点同情心。” “自我回到这个家,你怎么对的我?我还能跟你说这些,知足吧你。”郑离惊冷哼。 郑唯真再无话可说了,只能蒙头气哭。 泪水流入两鬓,深觉自己无人心疼。 第209章 训斥,悔恨交织 困极的郑离惊,翻了个身,“睡觉。” 但不忘警告大姐:“再嚷嚷我亲自补你一掌。” 被威胁的郑唯真气极,却不敢再说话了。 怕被再打晕一次。 只能憋着一肚子气,恨然的闭眼流泪。 她的命本来很好,是因为有人回来摊薄了她的福气,她才会事事不顺。 她想继续这般说服自己。 然而这些刻在脑子里的意识,却被一个又一个讨厌的现实碾压到了角落。 她跟梁锐的事,无论她再如何找理由,也怪不到家人身上。 天家惩处勋贵决心巨大,是她不愿接受现实。 没有当机立断,导致屡次失尊严。 若是当初听从家里人劝告,一出事就退亲,她就不会丢这么多脸。 她不会听到梁锐说对她无意,先一步提退亲这等伤人自尊的话。 也不会有今日看到他们重拾旧情会如此气愤不甘。 她可以继续光彩的做武安伯府的嫡长女。 凭着如今家里的显赫,想要嫁什么人家没有。 他一个注定当不了多久侯府世子的人算什么。 可现在,所有让她颜面无存的事都发生了。 尊严无存,面子无存。 只落下一场笑话。 这让她日后还如何出去见人。 泪水长流,她哭得脑门儿都发疼。 翻身了十几个来回,才渐渐安静睡了过去。 而压根没能睡着的几姐妹,忍到听到平缓的呼吸声,才暗暗的嘘出一口气。 哭,总比不理智的发疯发怒好。 要不然一府难安。 次日一早,收到消息的郭氏来到暖房。 几姐妹一个个的都没睡醒,还躺得横七竖八。 若不是有个不省心的,看着几个姑娘睡觉的憨样,郭氏会乐笑。 但现在,哪有心思笑。 “都起来吧,说说昨晚发生的事。” 作为母亲,几个子女一个不落下的都需要操心。 好一会后,郑离惊才打着哈欠坐起身,顶着一头乱发拥着被子把事儿说了一遍。 同样睡没够的郑唯真,捂着还疼的后颈,不情不愿的拿被子包着自己。 虽然没睡够,但脑子比昨夜冷静了些。 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依然瘪着嘴,丧着脸。 善若和三表姐五表姐也裹着被子,坐成三座墩子。 听着二女儿说了事情详细过程,郭氏气得训斥大女儿:“大庭广众之下,纠缠已经退亲的前未婚夫,你是怕别人不知你有多在乎那桩亲事吗?” “要是传得人尽皆知,你还如何嫁人?好人家谁还会来求娶你这个拎不清的姑娘?” 郑唯真被母亲训斥得心虚又心慌。 她昨夜见到那一幕就生气,哪里能想到这些后果。 但要她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她如何能做到。 “他那样对我,难道我都不能问吗?我的自尊就不值得维护吗?” 昨夜哭得半肿的眼睛,又流出了泪水。 “当初定亲非他所愿为何不早说,偏要心里装着别人还跟我定亲,还一退婚就找回去。这么让我没脸,我怎就不能生气,怎就不能质问了。” 提到这婚事郭氏比女儿还生气。 吕家是受冤陨落,没有错处,梁吕两家却迅速解除了婚约。 孝勇侯府这般无情无义她就没看上。 但女儿不听劝,非要听从那老毒妇安排定亲。 还嫌她这个母亲没本事给她找更好的亲事。 “当初说这门亲我也不赞成,我生的你我都做不了你的主,除了无奈我能如何?” “跑去梁家说我不愿嫁女儿到你们家,有用吗?后果不用想的吗?” “在你之前他定过亲,你又不是不知,你自己愿意嫁,还巴不得嫁,就别怨人家心里装有人。” 郭氏看着大女儿哭,她是又气又心痛。 “都退亲了你还去纠结这些事,梁锐没有对你情根深种,你是觉得不甘吗?” 这一针见血,让郑唯真难堪到大哭出声。 她堂堂武安伯府嫡长女,竟然得不到未婚夫的心,被舍弃得毫不犹豫。 把她十六年的自信都打到了尘埃,她如何能不生气。 说了一阵的郭氏,心力都交瘁。 她缓了缓语气,苦口婆心:“你说梁锐刚退婚不久就另定亲然让你没脸,你也不想想,是我们武安伯府上门去退的婚,世人只会说他得不到你才不得不吃回头草。” “碰见了你该不在意,你却去质问他,还辱骂人家的未婚妻,除了显出你放不下,还有什么?这不更没脸了吗?” 坐得木墩状的几姐妹都点头,就是这样的丢人现眼了。 本是让人高攀不起的存在,现在变成退亲还缠着别人不放了。 剖析出的弊端,让郑唯真后悔得抓头发。 昨夜二妹妹说她,其他人都躺着没动静,她就当她们睡着了,没听见那些话。 现在母亲当众说这些,她在所有妹妹们面前都无颜面可言了。 在外没了面子,在家里也没了面子。 一个元宵节,她把所有面子都丢了。 她抱着被子把脑袋裹住,恨不得昨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郭氏无视大女儿的掩耳避目,继续苦口婆心:“一向以来,你说话做事都不顾后果,可行事不三思就会造成现在这懊恼局面。若是你还不记教训,只怕日后还有苦头吃。” 她喊来小儿子,“跟你大姐道个歉,昨夜虽然你是为了她好才用了非常手段,但她是你姐,你打了她就该道歉。” 安哥儿低着头走了进来。 屋里一个个的抱着被子裹成球,他都不知哪个是大姐。 又不好仔细的看,只好囫囵的说了句:“大姐,我不小心打晕了你,是我不对。” 郑唯郑没理他。 被弟弟打晕她自然气,但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好时候。 让小儿子道了歉,郭氏站了起来:“昨夜要不是有弟弟妹妹拦着你,你这性子定要闹得不可收拾,不要把好心当驴肝肺,不知好歹的怨恨他们。” 郑唯真咬着嘴唇依然没应声。 郭氏不多说了,再不懂事就只能继续尝苦果。 她把有点心虚的小儿子带走,免得他被大女儿拿来出气。 母亲一走,只剩难堪和后悔的郑唯真蒙头躺下。 其余四个拥被而坐的不倒翁,也倒了下来赖床。 良久后,郑离惊说了句:“想要命好,唯有一途,心宽向善,天道有佐,祖宗保佑。” 她和母亲前后说了这么多,这大姐若还是冥顽不灵。 那没撤了,认命吧。 这话是对谁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蒙着脑袋的郑唯真咬着嘴唇,羞恼和悔恨交织。 说她命无尊荣,说她心窄不善,好像她所遭遇的,都是报应似的。 她做了什么就这样看衰了她。 半肿的双眼,又流下了泪珠子。 第210章 离殇,百里送行 正月十七,郭老太太要回凉州了。 府里准备了七辆马车的礼物,满当当的随行运去凉州。 郭氏抱着母亲难舍难分,哭得伤心。 害怕这一别,就再无见面的机会。 郭老太太也极为难受。 她已经六十二岁,能颠簸一次,不知还能否颠簸第二次。 武安伯请了假,准备送岳母大舅子他们出京。 郑离惊和弟弟也打算送一程。 善若瞧着师姐没有带上自己的意思,偏了嘴。 “我也想送祖母和伯爷伯娘他们。”她是郭家义女呢,怎不让她尽尽孝心。 “你要去?”郑离惊微乐,这丫头愿意出门是好事。 “那快去多拿几件衣服,病刚好没多久,可别再受寒。” 善若开心了:“好!师姐你等等我。” 她连忙让半夏帮忙收拾出一个包裹。 此次送行要送到虢州地界,有两天路程。 相对郭氏的难分难舍,他们这几个送行的人,还能聚在一起两日,没那么伤感。 但看到外祖母住的屋子空了出来,郑离惊微酸了鼻子。 她知道外祖母这一走,能再回到这里让他们承欢膝下的机会有些渺茫。 盼团聚,伤别离。 外祖母和母亲的人生,都无二十年可弥补。 在郭氏扶门哭得肝肠寸断中,马车徐徐离开了武安伯府。 坐在马车里的郑离惊,抱着泪水止不住的外祖母。 安慰她:“ 还会有相聚机会的,外祖母要保重好身体,莫要伤及肝经损了精气神。” 善若也说道:“祖母莫哭,等姑母身体好些,说不定我们都能去凉州看您呢!” 这话让郭老太太更为酸楚。 与其让身体不好的女儿颠簸,还不如她这把老骨头硬朗上几年能多走两趟。 只是岁月不饶人。 来一次京都,尽管有外孙女日日为她调补身体,但终归是感觉到衰老难挡。 人到暮年,就怕有一天夜睡晨不醒,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一别两牵挂,一个流泪离开京都。 一个哭着被儿子儿媳扶回瑞和院。 郑绍君和妻子一步不敢离开母亲。 按照二妹妹交代,给母亲喝了安神补气的汤药。 看着母亲泪痕未干的睡去,才算松一口气。 从瑞和院出来,郑唯秀揉着发红的眼睛,有些无精打采。 对她们都挺慈爱的外祖母走了,父亲和二姐弟弟还有善若都去送了。 少了一半人,府里变得冷清许多。 “大姐,三姐,我们去暖房待着吧,等母亲醒了,我们再过来陪她一起用膳。” 越冷清,就越不想一个人待着。 郑唯荷看向大姐,她觉得面子大失的大姐不会跟她们一起。 结果郑唯真一言不发的已经朝暖房方向走去。 没了出门交际的勇气,就只有窝在家里度日。 外祖母来时,她不觉得有多稀罕。 但人一走,就会相隔两千里路,再要见上不容易。 看母亲那深度伤悲,如同就此死别了般。 她到底觉出些凄清茫然。 有一日母亲若是离去,她是否也会这般母女情深,伤痛欲绝? 当曾经暗怨母亲重病死去会影响自己婚期的记忆浮上心头,她知道,答案是多么的清晰。 清晰到让她脸生火辣。 三姐妹去了暖房,然而少了两人,终归难有热闹劲头。 各自拿了话本子来看,就图个人气儿窝在一处。 出了京都城,马车队在几十名护卫下朝西北官道走。 心情低落的郭老太太连午食都吃不下。 直到落脚青木县的驿站,才勉强用了些汤饭。 大舅舅和大舅母都有些担心,幸好有外甥女帮着照顾两日,想来母亲会恢复过来。 他们对来送行的三个小辈都相当疼爱。 派人出去买了些青木县的小吃来给他们做零嘴儿。 安哥儿和善若抱着一堆零嘴儿一个感谢舅舅舅母,一个感谢伯爷伯娘。 有了这些零嘴儿,出门在外的俩孩子更活跃了。 倒让送别一途散了些感伤气氛。 郑离惊一路陪着外祖母直到山原县,原本说两日路程,结果送了三日。 大舅母笑说,再送下去就要到凉州了。 这才在山原县的城门告别。 经历了与女儿的艰难分别,面对女婿和外孙们,郭老太太平静了些。 也因着外孙和外孙女都说会去凉州看她,心里有了盼望感伤也少了几分。 “你也要到凉州看看,一起回去见见家里的兄弟姐妹。”郭老太太摸摸善若的脑袋。 脸上都是慈爱之色。 善若连连点头:“我一定会跟着师姐去的。” 郭老太太又叮嘱他们:“照顾好你们母亲,常写信,莫要报喜不报忧,有什么都要通知我们,可记住了?” “记住了,外祖母,我们会经常给您去信的。”郑离惊笑着答应外祖母。 武安伯立在一旁说了句:“岳母您多保重,若是有机会,我也会去凉州看您和岳父大人。” 郭老太太看着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女儿因着这女婿维护不足,吃了那么多苦不能长寿。 若不是有个外孙女有能耐,她这趟来京,就是白发人千里迢迢来送黑发人。 要说心里没怨怎么可能呢,只是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只盼这女婿在往后的日子对自己女儿好些,对孩子们好些,莫要再糊涂才好。 期待岳母说句话的武安伯,只等来岳母大人的挥挥手。 他只好恭敬揖礼送行。 直到马车队走到不见尾巴,才转头招呼儿女:“回去了,再晚就赶不到宜化县投宿了。” “走咯,回去咯!”安哥儿仿佛没有分别的伤感,扭头就跟护卫要马骑。 跟心情低落的善若成了对比,她不喜欢这样分别的场面。 因为人一走,就不知何时再能见面。 郑离惊拉着她走向马车,“不用难过,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 “以后也不知是几时。”善若嘟囔一句。 凉州那么远,坐马车要近一个月,可不是那么好去的地方。 郑离惊没法给出日期,因为还没有计划。 上了马车正要打道回府,一阵马蹄声传来却被勒停,有人在喊伯爷。 这地方都能遇上熟人? 她好奇的掀开车窗帘子。 第211章 旧属,惊闻大事 武安伯惊讶的看着来人。 “赵良?你怎在这里?” 赵良,山原县人士,西北军曾经的千夫长。 一年前归家奔丧,至今未回军中续职 。 昨夜收到驿站熟人报信,今早匆匆从乡下老宅赶回来“偶遇”伯爷。 “竟真是伯爷您,赵良拜见伯爷!”赵良连忙落马跪地,脸带惊喜。 武安伯哈哈一笑,把人扶了起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这小子,巧了巧了。” “伯爷大驾光临山原县,怎不给在下通个信,好让在下尽地主之谊。” 赵良十分热情的邀请伯爷到家做客。 “我是送我岳家回凉州才到你家这地角,正打算回京呢!”碰上旧下属,武安伯很高兴。 “怎可这就走,伯爷,还望赏脸留下,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 但武安伯是个忠于职守的臣子,送岳家来回这几日已是他算尽的可休假时间。 可没有多余时间与旧属聚旧。 他正要婉拒,却听到赵良小声说了句:“山原县有事,求伯爷停留一两日容在下禀报。” 武安伯一愣,眨了两下眼睛才恢复正常脸色。 赵良是他带过的兵,为人如何他多少有些底。 能在驿站留意过往官员,寻上他来求助,只怕事情不简单。 他拍拍神色盼望中带着紧张的赵良,说道:“既然你盛情邀请,那就稍作停留,恰好家中这小子出门就不想归家,倒是可以让他游玩一两日。” 赵良大喜:“伯爷,小公子,有请!” 安哥儿咧嘴,他可是看见了这人说了句悄悄话父亲才答应不走 父亲拿他来做挡箭牌呢! 赵良吩咐身边的家丁:“快回去报信,恭迎伯爷到家做客。” 家丁连忙应下飞跑着回去报信。 郑离惊下了马车与父亲的旧属见面。 本要回京的他们,突然改了主意要在山原县玩两日。 父亲打来的眼色她接受到,是以没有多问。 二大师的名声有心人自然有所耳闻,赵良就心知这位二姑娘是谁。 他态度恭谨的见过郑二姑娘,以及她的小师妹。 师妹,师出同门,不敢小觑。 见礼后复回到马车上,去往城中的赵家。 赵家本是普通人家,随着赵良在军中挣到些军功,赵家在山原县才算有了点头脸。 一座四进宅子坐落在城东南方向,家中人都恭迎京都勋贵武安伯的到来。 还未下马车郑离惊就听到人声喧闹,善若偷偷挑起一点帘子望出去。 “外头好多人!” 郑离惊眉心挑了挑,父亲这旧属弄这阵仗,只怕别有用心。 听到外头人多,伺候在侧的冬葵和半夏都给主子细细整了衣装。 被人围观可得顾好细节。 等出了马车,他们就被赵家人热情的恭迎进宅。 许多看热闹的人被拦在外面伸脖子的好奇。 小地方来了个京都勋贵,别说赵家族人,就是街坊邻居都赶来瞧一眼。 赵良把武安伯一家恭迎进正厅,落座正位,然后让家人上前拜见。 赵家有三兄弟,赵良排二,上有大哥下有弟弟,俱已成亲有孩子。 加上赵母,一家十几口,素衣简面,除了赵良,都显拘谨。 在山原县,县太爷他们都难得一见,况乎来自京都的贵人。 自然有些紧张,又心带惊喜有贵客临门添光彩。 武安伯颇有威严的受了礼。 郑离惊看到父亲摆上勋贵架子,她也略略严肃了些。 唬住这地儿的人很够了。 赵良一家见过礼后,有一群赵家族人走了进来抢着拜见贵人。 武安伯瞧了眼脸色尴尬的赵良, 不动声色的接受了这些人的叩拜。 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这些族人都神色激动。 “阿良,你不是回老宅给你爹准备周年祭的事么,怎么遇上了贵人?”赵良的大伯是赵家族长,好奇的问侄子。 赵良回答:“漏了几样东西没买齐,回城经过城门偶遇上伯爷,侄儿在军中能任千夫长,都是多得伯爷提携,所以请了伯爷赏脸到家坐坐。” “原来如此,真是巧了能遇上贵人,伯爷到来让我们赵家蓬荜生辉,该好好招待才是。” 赵大伯提议:“你家丧期未过,不宜招待贵客,不如到我家落脚为宜。” 没等侄子回应,他就热情邀请:“伯爷,草民家就在隔壁不远,屋宅比阿良家的大,伯爷不如移步到我家做客,草民必会尽心替我侄儿家来尽地主之谊。” 武安伯无语住。 虽然赵良家在守孝期,但他要是介意就不会登门为客。 赵良尴尬着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伯爷,您看是否......” “本伯爷来看的是你家,既然你府中未脱孝,那就上素宴,刚好我女儿吃素。” 赵良松了口气,转向自家大伯:“大伯的好意侄儿心领了,既然伯爷不介意我家清斋素食,我家会好好尽地主之谊的。” 被拒绝的赵大伯有些失望,伯爷不认识他,来这里是看赵良的面子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个京都大贵人,不想法子攀上关系,岂不是浪费这好机会。 他只能退而为之,留在赵良家以长辈身份做陪。 不明父亲目的的郑离惊,与善若还有弟弟都规规矩矩的坐着。 直到吃了一顿赵家精心安排的素宴后,才有机会问父亲怎么回事。 但武安伯也还没机会听详情。 等赵良打发走那些族人,屏退左右后,才与女儿一同听赵良说了原委。 赵父去年过世,他回家奔丧守孝,守丧期间他闲来无事四处闲走,无意中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有旧兵器运送到山原县的伏牛山深处重新冶炼。 冶炼场所颇为隐秘,且存在时间已有些年月。 山原县无驻军,也没听说有铁矿,正常来说,军中的旧兵器不应该运来山原县复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本想上京密告,但考虑到家人安全,他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暗底下让人留意经过山原县驿站的官员。 他不认识什么官,只能搏运气看有无西北军的同僚经过本地。 没想到会遇到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峰武安伯。 昨夜收到伯爷住驿站的消息,他深度不安的心放了一大半。 他心知再没有比武安伯更稳妥的人了。 听了赵良说出的事,父女两人都联想到另外一件事。 前几日因着为安哥儿学艺之事,他们讨论起吕家枪法。 由此说起过吕将军被人诬告私制兵器这桩案子。 现在山原县也出现私自冶炼武器这种事,让人不由串联思考。 当年揪出一个副将来结案,只怕是浅水一鱼。 第212章 商定,想入非非 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的父女俩都一时无话。 一旦查证为实, 朝堂必将大震荡。 “父亲,您任职銮仪司,此事您方便管吗?”郑离惊问父亲。 武安伯沉默。 他当然知道自己无权去管,就连查也无资格。 只能将此事上达天听。 但若是无实证,光凭赵良的说辞就上达天听,缺乏可信度。 一旦朝廷没有及时做出反应措施,赵良就会有被灭口的危险。 军中旧兵器能隐秘流出,并运到山原县进行冶炼重造,一般人可做不到。 大量私制兵器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不用深想,都知道事关重大。 卷入这种事的吕将军,说死就死了。 他们武安伯府虽说要比将军府厚实些,但也不是推不倒的牢固。 “此事父亲不宜出面。”郑离惊很快做了决定,“我去核实,我亲眼所见,陛下一定会信我。” 本以为自己是拉了伯爷入坑的赵良,听了郑二姑娘的话顿时佩服。 不愧是忠良之后,胆色过人。 “父亲只要做好表象,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赵家。” 武安伯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 女儿在陛下面前,确实比他有面子。 而且女儿的能力,也非他能比。 “那你千万要当心些。” “父亲放心吧,我只是看一眼证实有此事,不会惊动任何人。” 冶炼场地在一处深山,听赵良说出城要走四十里地。 进山查探,于她来说不是事。 三人商定了方案,歇息一阵,准备出门去当地一处名胜古塔游玩,以证“地主之谊”。 安哥儿和善若在小院子很无聊的看着池子里的几条鱼。 “这池子这般小,鱼儿游几下都要撞到岸了。”安哥儿小声的嘀咕。 善若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嫌弃别人家的小鱼池。 赵家几个年纪相当的孩子陪着他们在院子里看鱼。 听见了伯府小公子的话,赵家大郎不由问:“公子府里的池子应该很大吧?” 没等安哥儿回应,赵良的儿子赵二郎就说道:“肯定很大,比方家的都大。” “你又知道。”赵大郎撇了嘴,“你都没见过。” “没见过也知道,肯定比方家的大。”赵二郎很自信自己的判断。 他爹说了,伯爷比方老爷官大,那伯爷家肯定比方老爷家大。 安哥儿倒好奇了:“你们说的方家有多大?” 赵大郎抢先回答:“方家很大,是我们县最有钱的人家,他家养鱼儿可不是池子,是湖,很大的湖。” 他接着问了句:“公子家里养鱼的也是湖么?” 这问得让安哥儿眨巴了几下眼睛,自己家里的鱼池子是湖么? 好像,大概,应该算不上是湖。 他家最多算是鱼塘。 于是他很老实的摇头:“我家里没有湖,只有鱼塘。” 善若听得噗嗤而笑。 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让赵大郎看呆了眼。 他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子,比画本子上的人儿都好看。 善若笑是因为安哥哥把家里的碧水莲池唤作鱼塘。 云泥之别的称呼,让府里变成田园地。 赵大郎眼睛打直的看着善若的样子让安哥儿很不喜,他把善若拉到自己身后。 “你好无礼,怎能这般盯着姑娘家看。” 半夏也走过来挡住了小姐,心里暗嗤半大的二愣子,眼神儿都没点规矩。 被护着的善若红了脸。 赵家大姑娘也一直盯着安哥哥看,她却没有斥她一句无礼的勇气。 只敢在心里翻白眼,暗自嘀咕真不害臊。 另一边的赵良,被大哥赵忠拉了去说话。 “你带贵人他们去雁山古塔游玩,把大郎二郎和大姐儿也带上,他们能跟伯府的小姐公子交上朋友是好事。” “对对对,这么好的机会,阿良你可要多为孩子们着想。”赵家大嫂刘氏说得更明显。 心底压着大事的赵良,被大哥大嫂的异想天开给气笑。 他不明白他们哪里来的自信,居然想攀上伯府家。 就像大伯一样,话里话外都是想跟伯爷攀上关系,好给他那一房添点光彩。 没点自知之明,真是丢死个人。 他坦言:“伯爷是提携过我的上峰,你们别乱打主意,要是惹恼了他,别说你们,就是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赵忠顿时不满:“什么叫乱打主意,这叫把握机会,不争取,你怎知没有机会。” 刘氏也不悦:“就是,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得为孩子们张罗张罗。” 她还举例:“方家原也不是大富人家,人家凭着一个女儿抓到机会入了王府做个小妾,就此飞黄腾达起来,难道你不想我们家也有这么一天么?” 伯府那二姑娘瞧着年纪不小,轮不到他们家了。 倒是那尊贵小公子和那长得很不错的小姑娘,说不定有机会。 儿子女儿任凭谁捞到一个对上眼,都是极好的跨越之路。 听得大嫂以方家为榜样,赵良嗤了一下:“武安伯府不是什么人都揽的恭王府,你们别异想天开。” 他透过花窗看向小院方向,即使听不清孩子们说什么,但他能看清自家儿子在拉他的堂哥走开。 而伯府的小公子护着那位漂亮小姑娘,怒目瞪着大侄子。 还惦记高门贵小姐,人都给得罪了。 若不是避免被人怀疑多想,他绝不会大张旗鼓的把伯爷往家里邀请。 让他们住在驿站,他在酒楼设宴款待才合适。 “人家不傻,京都门当户对的人多得是,有什么理由会看上你们的儿女,是大侄子比京都那些贵公子出色,还是大侄女比京都那些小姐漂亮?” 赵良看着想入非非的大哥大嫂,不禁摇头:“人贵在自知之明,别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他投军十年,回来发现家里生变,人心也变了。 怪不得母亲会那么心灰意冷,话都不想多说几句。 安哥儿拉着善若回屋,见到父亲和二姐就说要回京都。 现在就回。 第213章 周旋,山原落日 武安伯以为小儿子觉无聊了。 告诉他:“等会我们就去雁山古塔看看这里的名胜古迹。” 但安哥儿已经没兴致。 这家人,家教可不咋地,一起玩没意思。 郑离惊看弟弟的神色知道有了不愉快。 拉着个脸,这可不是百无聊赖的表情。 但没等她问弟弟怎么回事,赵良就来报,说是县令大人来了。 听得这消息,父女俩并不意外。 只是来得这么慢,跟昨日他们刚到驿站不久就出现的积极有所不同。 这位县令大人,一上午的,看来忙得很。 就是不知是忙着布置,还是忙着遮盖。 又见到昨夜来谒见过自己的唐县令,武安伯当即说道:“唐大人,我们正要去雁山古塔游玩,你可有空一起赏景?” 想要在伯爷面前留个好印象,又想他快点离开的唐县令,满脸笑容的回答:“能带伯爷游览山原县的名胜古迹,是下官的荣幸。” 本说送送岳家就回京的武安伯,没走就算了,还滞留在赵良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面上不显,倒是一副巴不得要为伯爷做向导的模样。 跟着县令大人来的,还有县丞方志儒。 方志儒上前拜见了武安伯,眼神却暗中扫了旁边的姑娘一眼。 这就是二大师? 年纪不大,名声倒是传得挺远。 就是不知是不是真本事。 有人窥视自己,郑离惊自然知道,她不动声色的微凝眼眸。 一眼过去就知道这俩官儿非善类。 特别是这个眼神不定的方县丞,头顶的浓黑气运,是她见过的最为奸邪沉恶之人。 比之那前朝余孽牵的人命都多。 一个小小县丞,怕不是把刽子手的活都抢去了干。 遇到这般气运十分奸邪之人,她很难不生出要把人化鬼收入桃木葫芦惩罚的念头。 迎来武安伯的赵家,又迎来了县令和县丞大人。 赵家大哥大嫂再不敢提让谁谁陪着伯爷一家去游玩了。 连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都赶着过来做陪衬,哪轮到他们这些无官无职之人挤上去。 也就老二能跟着了。 喊着要回京的安哥儿,见赵家大郎没有跟着来,才有了些游玩的兴致。 雁山古塔在城中东北角,坐马车过去也不过是小半时辰。 古塔看落日是当地一景。 刚好今日有日头,是以这景色很大概率能欣赏得尽兴。 到了雁山,这里没有别的游人,县令大人早已吩咐人清了场。 一行人休闲行至山顶,方县丞负责解说当地风景名胜的典故。 到了山顶,古塔下还摆好了一桌零食干果和茶水。 武安伯笑赞唐县令细心又周到,对驱赶游人独享美景的待遇仿佛甚为受用。 唐县令面上谦虚恭敬,心下却得意。 过路大佛打发多了,经验自然多。 要是没这点眼力劲,他岂能安安稳稳的在山原县做县令。 此时已是申时中,正是太阳开始归虚,晚霞满天之时。 站在雁山上,看着落日余晖撒在整个山原县县城,淡淡金光盖去了春寒料峭。 远处山峦叠嶂,山雾缥缈,在晚霞的映衬下颇有意境。 一弯河流延伸到不知处,河岸四周田地未绿,偶有轻烟助耕犁。 这风景相比岳山的高峻险,多了烟火气。 郑离惊瞧着并无惊艳处,自己的爹却赞不绝口。 要不是肚里墨水不太足,没法出口成章,大概少不得要与唐县令对上一首山原落日赋。 凭这醉心于风景的模样,没人会怀疑他“别有用心”的了。 安哥儿看的是这片云漂亮,那片山像猴头。 善若没法共鸣,因为她也觉得这名胜风景不咋地。 只有后头那千年古塔,很显历史,但还是没岳山的三清塔好看。 她告诉安哥哥:“岳山的落日风景更美。” 特别是夏日的云中峰,就像是空中仙山一样不真实。 安哥儿听了,不由遗憾:“要是我能去岳山看看就好了。” 那里是二姐和善若妹妹长大的地方。 哪怕没有风景,他也想去看看。 暗中留意着各人的方县丞,笑着插了嘴:“岳山乃玄门圣地,风景独好,山原县这小地方自然不能比。” 没想到他一个大人会插嘴他们话题的善若,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瞄了眼师姐,才回话:“你怎知岳山风景独好?你去过?” 方县丞笑道:“ 在下没去过,但听不少人说过,小姐得见过倒是有福气。” 善若转了下眼珠子,没说话了。 她没必要跟这人说自己就在岳山长大。 安哥儿也没点出来,两人转了个方向看风景。 背对他们的郑离惊嘴角微微弯起。 想套话,怎不冲她来。 在雁山吹了半时辰冷风,没等日头彻底落下,众人就下了山。 到了山脚,唐县令说已经在城中酒楼设了宴,诚邀贵人赏脸。 还邀请赵良一起,赵良拱手谢邀。 他也不跟唐县令争谁尽地主之谊了。 一行人来到城中的得升楼 ,知道郑二小姐只吃素食之后,唐县令笑说千夫长有人陪着了。 丁忧的赵良笑笑,承了县令大人体恤之情。 “没想到郑二小姐会吃素。”方志儒却露出惊讶之色。 郑离惊淡淡回应:“不过是吃惯了素吃不了荤罢了。” 方志儒更为惊讶:”二小姐是从小吃素么?” “没错。” “二小姐出身高贵,却茹素过日,少了不少美食乐趣啊!”方县丞深为对方遗憾。 “你之乐趣,我之砒霜。” 方县丞被这话噎住,没法聊了。 只能打哈哈自个圆过去。 郑离惊没理会他,既然装不知,最好装到底。 武安伯也不解释女儿为何会吃惯了素。 他与唐县令说起西北即将有战的事。 话里都是遗憾不能回到西北军带兵打仗,赵良跟着也是一肚子遗憾。 两个武将说起西北战事都头头是道,唐县令作为文官,自是不太插得上嘴。 但他很乐意听他们说得投入。 越投入,越说明心思不在本地。 心思不在本地好啊,有个县丞凌驾头顶就够了,他这脖子可架不住太多大佛。 一顿宴席,吃到酉时结束,方志儒邀请贵人入住方家。 赵良连忙说伯爷一家答应住他家。 方志儒啧啧两声:“赵大人还未脱孝,伯爷和小公子还有小姐们身份贵重,怎能去你家住。” 唐县令也附和:“即使伯爷他们不介意,也确实不合适。” 赵良:“......” 武安伯看到赵良相当尴尬,哈哈一笑:“我们回驿站住,哪儿也不去了,免得顺了姑来失嫂意。” 安哥儿一乐,不去赵家好哇! 他乐意住驿站,虽然有点好奇方家的湖有多大。 第214章 家风,分道而行 听到武安伯要回驿站住,唐县令和方县丞暗地一喜。 脸上却露出遗憾之色。 多番诚邀未果之下,才送他们去了驿站。 同样脸上遗憾,心里却如释重负的赵良回到家中,家人都伸头往后看。 “不用看了,伯爷不来了,住在驿站了。” “为何不来,不是说好了住我们家吗?”大嫂刘氏急问。 见二弟不做声,赵忠有了猜测:“不会是,伯爷看出什么来了吧?” “你说呢?”赵良故意看了眼大郎。 赵大郎心虚的垂了脑袋。 二郎说出了实话:“大哥今日惹伯府的小公子不高兴,肯定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不来了。” 刘氏听到这话不高兴了,“胡说,大郎怎会惹贵公子不高兴。” 但赵忠看到大儿子的心虚模样,心里有了数。 不禁气恼:“你为何要惹贵人不高兴?” 大郎不敢说,支支吾吾的。 二郎说了出来:“他盯着那个漂亮小姐看,看得眼睛都不眨,小公子就生气了,说大哥好无礼。” “还有大姐也一直盯着小公子看,还挨得很近,那漂亮小姐也不高兴了,还偏了嘴。” 赵良媳妇华氏看到大嫂脸色黑了下来,连忙拉住儿子,让他别说了。 赵良却暗赞自己儿子观察力不错。 他板了脸问大哥:“我难得邀请个贵客登门,这不是让人笑话咱们家吗?” 赵忠又恼又尴尬:“大郎他们几个我们都有交代要有礼有节,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刘氏却看不得自己儿女被人说:“不过是多看几眼,怎么就无礼了,看一下都不高兴,这不小气了吗。” “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赵良恼了。 “你是说人家伯府规矩还不如你家孩子还是咋的?” 看到叔子生气,刘氏撇了嘴嘟囔一句:“哪有规矩是不给人看的理。” “大郎已经十四岁,不是四岁。”赵良火大了。 “大嫂若是这般纵容孩子没点分寸,赵家还谈何家风可言。” 赵家如今靠的是这二叔才有点头脸,刘氏不敢再嘀咕了。 只是不悦的瞪了眼告状的二郎,接着嘴里就骂自己儿女不懂事,不会把握机会。 这些话让赵良听得更是气闷。 看到二儿与大房起龃龉,赵母意兴阑珊的说了句:“等丁忧结束,阿良回军营把你儿媳孩子都带去西北,你大小是个六品武官,莫让妻儿也没点规矩,日后让同僚笑话。” 老太太这话让一屋人都惊愣了眼。 “母亲,这是要二弟分家吗,不可啊!”老大赵忠意识到母亲生了恼,连忙拉着刘氏认错。 刘氏也怕分家沾不到二房的光,连连说日后会用心教孩子。 但老太太已经起身回房,不再言语。 赵良的妻子华氏虽惊也有喜,能跟着丈夫去西北,就算再苦她也愿意。 家中大嫂当家,丈夫拿命搏的俸禄都是交公,自己作为妻子都无权分配。 大房孩子穿得都比自己孩子好,任谁都心里难平。 何况大房教孩子教得霸道又无礼,就算为了自家孩子她也愿去西北随军。 但赵良听到母亲的话心里却有了不安。 分家是迟早要分,只是母亲说这话似乎过早了些。 另一边远离了驿站的唐县令和方县丞,暗中交谈了几句才分开。 方家坐落在城中东南方向,占地极大。 大宅亭台楼阁俱全,还有一个二十多亩大的活水湖。 湖上九曲廊道,湖下锦鲤闲游,家宅之奢华,不输京中的世家大户。 回到家中的方知儒,小有得意。 二大师也不过如此,空有名头装高深罢了。 本要回正院的脚步打了转,转去了后头的梨花院。 这里是他蓄养美人歌姬的地方。 小曲一唱,就是艳舞飞袖发间花颤。 挑了几个训练得颇有看头的,吩咐人三日后送往京都。 再次在驿站入住,为明日离开得无破绽,郑离惊没有与弟弟和善若多说其他。 而是问起今日他们在赵家遇到了什么不愉快之事。 安哥儿立马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半夏也在一旁告状。 武安伯瞧着儿子一脸生气样,看了眼长得实在出挑的善若,若有所思后哑然一笑。 由得儿子发牢骚。 郑离惊听了只能安慰弟弟和善若:“幸好我们没住他们家,以后也不会碰上了。” 赵良是个正直的,就是他家兄弟心思多。 住驿站是明智之举。 次日一早起身,赵良已经拎着两个大食盒过来。 “这是我媳妇做的早膳和糕点,虽是素的,但味道尚可,还望伯爷小公子小姐们不要嫌弃。” “怎会嫌弃,多谢了!”郑离惊笑着让冬葵和半夏接过食盒,当场吃了起来。 赵良心底稍安,与伯爷说了几句有缘去京都再相聚的场面话。 驿站有他收买的暗哨,但更多的是别人的眼线。 他不敢大意。 用了早膳,又收到唐县令和方县丞派人送来的薄礼。 几大盒地方特色果干。 显清廉,礼也全。 在城门口话别后,该回京的往京都方向行进。 该到乡下老宅继续准备周年祭的,自去往了乡道。 衙门里的两位大人,收到武安伯已经离开的消息,彻底放了心。 回京的马车上,郑离惊对善若说了实情,“你们继续回京,我一查实证据,就会快马赶上你们。” 善若听了只微微一顿,“那师姐你要小心些,完事就回来。” 郑离惊笑着揽了她一下:“要是我没赶上你们也不用担心,回去你们装作我还在马车上就行。” 善若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我明白了。” 马车赶了十几里地,走至一处立有大石的山坳处停了下来。 赵良已经抄近道在此处等候。 第215章 查探,天坑惊见 郑离惊带着两个护卫,跟随赵良前往伏牛山。 伏牛山有些地方雪还没化完,走得有些费劲。 这让她想起两个月前去的鲲山。 相比鲲山深处的人迹罕至,伏牛山荒了的陷阱,说明以前常有人入山打猎。 这里岩洞颇多,甚至还有天坑。 越往里走,树木越高大茂密,还有水潭子。 “以前我没投军时,这伏牛山我经常来打猎,后来官府下了禁猎公文,又封了好几条路,就少人进去了。” 走在前头的赵良把一根拦路的树枝架高,让他们过去。 “去年我寻几株药草,进去深山才知道里头有人在冶炼。” “这山有什么好药材?”郑离惊对这个感兴趣。 “有柴胡,黄芪,鸡血藤,黄精这些,我当时主要是找品相好效用强的柴胡和黄芪黄精。” “可是你母亲服用?” 郑离惊已经看到不远处有一株黄精植株,瞧着个头可不小。 可惜现在没空挖。 “是 ,我母亲有郁症,需要疏肝解郁。大夫说药铺子的药材有些是种植,药效没有野长的好,我丁忧在家无事就自己进山找药。” “赵大人真是个孝子。”郑离惊赞他一句。 赵家三兄弟,确实也就赵良的气运色最纯。 赵良对这夸赞有些惭愧:“我常年在军中,十年才回家三次,能尽孝的时间比兄弟们少,趁着在家自然能做多点就做多点。” 母亲性情变化太大,作为儿子他心有担忧。 其实昨日在家,他有过想请这位二大师给自己母亲看看的心思。 但最终还是以当下要查的事为重。 不宜在家人面前暴露他知道郑二小姐的二大师身份。 现在就更不用提了。 避开有可能遇到人的路,一行人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走至赵良说的隘口附近。 到了这里郑离惊发现了异常。 “这里有法阵,你之前是如何进去?” “法阵?”赵良愕然,“我就直直的走过隘口,没有碰到什么法阵,但隘口那边有人把守,当时我发现不对就躲了起来。” 郑离惊听了,不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这人孝中带运,原来开始是应在这儿。 “你命大有福了。” 这法阵可不是新近所设。 只有施法的人解除法力,开放入口,才能不惊动施法之人通过这鬼打墙。 “这是鬼打墙的阵法,且里头还有连环杀阵,起码绞杀了数十人。” 赵良听得后背一凛,脸色都白了白。 “我当时进去发现不对很快就退了出来,后来看见有马匹驮着重物进去。” “那可能是开放间隙,让你捡漏得以窥见里头的秘密。” 赵良心有余悸的合手念叨福生无量,暗幸命大。 就说这些人怎会如此大胆,敢在这里冶炼兵器。 躲起来干的事,谁进山看见都会怀疑。 竟原来能走进去的人都活不了。 所以那些人根本不忧会被人发现。 他有些后怕的问:“这法阵你可会解?” “会是会,但解了对方就会知道有人来,若是倾巢而出的搜捕我们,我们会有危险。” 此地有法师设阵,可见对方防备相当森严。 “我们只能绕远路上天坑顶了。” 设有法阵的山林乍看过去并无异常,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看不到深处。 有薄雾绕在林中,阻碍了视野。 郑离惊看了看山势,用小罗盘定了方位,选了一处十分陡峭的路线。 “能在这里设法阵防备,其他地方定然也做了措施,我们只能冒险点了。” 选择艰险的路,就是赌没人敢走,也就没人敢做法设陷。 赵良没有异议。 能进入鲲山护龙脉的人,用不着怀疑其能耐。 两个护卫都带了绳索,四人接力攀爬,费了不少劲才从一处悬崖爬上了天坑顶。 最先上来的郑离惊人未站定就先甩出几张符箓。 封印了他们几人的阴阳气流。 果不其然,整个天坑顶都有鬼符猎气示警。 “嘘!屏息凝神。”郑离惊躲在背风处示意噤声,然后给每人都拍上一张定气符。 “你们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坑口查看。” 赵良看到天坑顶到处飘着的符纸,暗暗倒吸气。 这么诡异的场面,他当初是多大运气,才躲过一劫全身而退。 两个护卫也屏息敛神。 自家二小姐多大能耐他们不知全也知了一半,他们做点苦力还行,其他别拖后腿就好。 山中天色,很快会暗,郑离惊没有迟疑。 拿出朱砂笔匆匆画了几张符箓,把自己的符箓盖到猎气鬼符上。 短时间封印,对方不会轻易发现。 然后迅速跑到天坑口,隐藏在一堆枯枝下,俯视颇大的天坑。 天坑底下有不少人在走动,有捶打冶炼的匠人,也有搬运重物的劳力。 监守的人比干活的人多。 当她看到有人从一个洞穴里背出一筐筐赤灰色的石块时,心头震惊。 赵良说山原县没有铁矿,但这些赤灰色石块除了是铁矿石不会是其他。 这里不但是冶炼场,还是采矿地。 这一发现让她脑门都突突了几下。 瞒下矿藏,私自开矿,私造兵器,桩桩都是死罪。 亲眼所见,必须尽快上达天听。 她迅速退出天坑口,拿走自己的符箓,把鬼符恢复原状。 “快走。” 三人看她神色不对,不敢多问,连忙起身下悬崖。 郑离惊走在最后,把他们落下的痕迹一一扫除,才离开天坑顶。 下到平缓地,天色已经暗下来。 天黑出山有危险,这伏牛山的野兽没有鲲山多,但也偶有出没。 举火把穿山而行又怕被人看见,鬼知道这山里头有没有暗哨。 四人只能尽量远离天坑,找了个山洞藏身过夜。 两护卫猎了只兔子回来烤食,郑离惊和赵良分食一些糕点充饥。 “幸好今早你给我们送了些糕点过来,我怕饿,全带身上了。” 只带了几张饼的赵良,中午大家都分食了。 赵良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查探不难,早知道我就多带点吃的了。” 知道那天坑里头竟然藏着铁矿后,他也震惊得很。 自己上次没有发现,光看见卸在地上的一堆旧兵器。 摸进去后看见有铁匠在打铁,打出来的刀和枪头,都列成排的摆放。 所以他以为那些人只是在里面私自翻新兵器。 没想到,他们不但翻新旧兵器,还藏矿开矿。 这犯的,可都是全家甚至全族掉脑袋的事。 正月天,即使点了火堆,在积雪都未完全化开的山里过夜,也着实寒冷。 夜深时,郑离惊冻醒过来,三个男人同样缩成一团。 吞食了一颗驱寒丹药预防生病,她用披风裹着自己,以打坐冥想来解乏。 撑到天色微亮能视物,四人立马离开山洞出山。 第216章 赶路,夜宿小村 人起得早,野兽也起得早。 还没走多久,就遇到一群野猪出来觅食。 又饿又乏的他们,只能爬树躲避,避免消耗体力。 等十几头野猪嗷嗷着走开,才下树赶紧跑。 出了伏牛山,到另一座山后面找到藏在岩洞里的马匹。 赵良送他们回到官道上,“郑二姑娘,且去多加小心。” 回京禀报后,这事会引起怎样的震荡,难以想象。 “你也一样,如无意外,我应该很快又会来山原县,希望我来时,你安好无恙。” 若无玄门法术之事,所查到之事禀报上去无需她再操心。 但有法阵在伏牛山,她就避不开了。 郑离惊知道这事一旦揭开,山原县必会天翻地覆。 希望赵良在天翻地覆前没暴露自己。 两人话别,各走一道。 快马跑了半日,路过一处市集时,采购了些吃食带着,喂饱了马才继续赶路。 路过宜化县没做过多停留,继续追赶自家马车。 跑到马累人乏,才在一处村庄借宿过夜。 大晚上的有人叩门借宿,沟口村的李老大点了灯起身。 待看到是两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姑娘来借宿,李老大有些为难了。 “我家只有一间空房,可没有多的房间。” 郑离惊连忙递出去一角银子,有二两,“麻烦尽量多给个房间,实在不行,柴房也得。” 她不是随便找个人家投宿,这村子也就这个方位的宅子会干净些。 李老大看到银子,脸色从为难到惊喜,“那行,既然你们不嫌弃我家中简陋,那就进来吧!” 他连忙把婆娘叫起来:“快去给客人弄点吃的,这大晚上定饿着肚子。” “吃的不用,我们有吃的,若是能给我们的马弄点草料就最好不过。” 李老大连忙点头:“有草料有草料。” 把人请进了院子,马儿也牵了进来。 李家人听到动静都起身出来帮忙。 李家婆子烧热水给客人,李大郎替了父亲去拿草料喂马。 李大郎的媳妇收拾屋子给客人入住。 李二郎听从父亲的安排,把自己的房间腾让出来。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在屋门后头好奇的伸头看。 一家人颇为殷勤的想让来借宿的人“宾至如归”。 能大方给出二两银子借宿一夜的过路人,他们是第一次碰到。 安顿下来,坐在烧了火塘子的堂屋,护卫把吃食拿了出来。 小姐吃的是素菜饼子,他们吃的是肉菜饼子。 饼子用炭火一烤,香味就飘了出来,引得屋门后头的孩子咽口水。 郑离惊给护卫使了个眼色。 护卫拿了个饼子塞给那孩子。 “不用给,你们吃,他吃过夜饭的。”大郎媳妇试图拦住。 但饼子已经塞到孩子手上,那孩子愣愣的接着,有点不知所措。 “斧头,快谢谢贵人。”没能拒绝的大郎媳妇,只能让儿子道谢。 斧头低声的道了谢,抱着饼子躲进了屋里。 郑离惊不在意的笑笑,农家孩子多数都是见生人就害羞。 特别是穷苦人家,更是胆小生怯。 吃完两个素菜饼子,李家婆子却端了三碗鸡蛋汤给他们。 “你们吃饼子干巴了些,喝碗蛋花汤暖暖胃吧!” 一个油汪汪的肉饼子说给就给了她家孙子,光烧热水不足以表达待客之情。 只能把家里藏的鸡蛋煮了给客人享用。 郑离惊看着冒热气的蛋汤,再看看这家人朴实的面容,道了声多谢。 但她没喝。 而是让给李家媳妇喝:“看小娘子气色不大好,你来喝。” 面容有些瘦削的大郎媳妇惊讶,连忙摆手:“贵人您喝,我不饿。” 但郑离惊把汤碗放到她手中,告诉她:“我不吃鸡蛋,不要浪费。” 竟然有不吃鸡蛋的人。 大郎媳妇捧着汤碗看向自己婆母,有些不知所措。 李家婆子听到外人都说自家儿媳气色不好,她只好让怀孕已经四五个月的儿媳喝那碗鸡蛋汤补补身子。 大郎媳妇这才捧着碗,小心翼翼的喝着对于她来说相当难得的蛋汤。 喝了一半就端进了屋里,想给儿子喝几口。 郑离惊听到里头的孩子说话:“娘,饼子好好吃,我吃小半边儿,这边儿你吃,这边儿祖母吃。” 这话让人听得心酸。 女子怀孕生娃很辛苦。 家穷,就更辛苦。 但不因穷失仁,也难得了。 填了肚子,简单的洗了个脸,就倒头歇息。 昨夜受冻一夜,虽然吃了驱寒丹药,但疲乏下还是受寒气影响了身体。 两个护卫也说话有了鼻音,需得好好睡一觉,明日才好赶路。 戌时中歇下,丑时中却被院子外一阵拍门声惊醒。 她没有立马起身,而是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 一夜两惊魂的李家人,被山响的拍门声惊醒后都起身。 李大郎率先跑去开院门。 “大郎,我爹刚刚去了!”门外的人哭着诉说自家的不幸事。 把李家人都惊走了睡意。 接着就是乱中有序的安排谁谁谁去帮忙。 李家两个儿子要去给各村亲戚报信,李老大要去丧家帮忙。 李家婆子和媳妇孙子留家。 要是家里没客人,婆子也要一起去帮忙。 听清了外头的事,郑离惊翻过身继续合眼。 她知道村里人死,通常都是四邻协助料理丧事。 这家人很实诚,三个成年男子都去了帮忙。 丧家大概是亲近的族人。 合眼想睡到天微亮就起身赶路,然而寅时刚过没多久,再次被人声吵醒。 连夜去给亲戚报丧的李家二郎,摔伤腿被人背了回来。 家里都炸开了锅,没法躺了。 没睡好的郑离惊无奈起身正经算一卦。 看昨夜投宿前那掐指一算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竟然接连不安稳。 第217章 治伤,赐符提醒 吉星方位没错,此地的人也性善。 怎就生出事端。 起旅卦,小亨,旅贞吉。 本是吉卦,却生阻滞,稍有通达,飘煞止顺。 报丧的应该是住坐北向东户的人家,李家坐北朝南,鬼差索命,无常途经。 他们出门肯定没带任何辟邪之物。 郑离惊揉揉有些堵塞了的鼻子,从药兜里拿了颗丹药服下,才出了房门。 护卫也起了身出来看究竟。 李家人已顾不上他们几个,在李二郎痛苦的喊疼中慌了阵脚。 村中无正经大夫,只有稍懂点正骨术的猎户。 李家婆子点了火把去请猎户来给儿子看伤势。 郑离惊走了过去,背李二郎回来的钱四瞧见她不禁眼直。 院子里那三匹大马让他知道这姑娘家境不错。 不由艳羡李家的运气,竟然能接待这么漂亮有钱的贵客。 想来得的赏银会有不少。 “我看看。”郑离惊见李二郎的脚摆得角度不正常,猜是崴到了。 大郎媳妇惊讶:“贵人,不可。” 男女授受不亲,这姑娘怎能给她小叔子看伤。 两个护卫也说道:“二小姐,有人去请大夫了。” 二小姐?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钱四的眼珠子闪了几下。 本就不打算轻易离开的他,干脆坐稳下来。 李二郎是他背回来的,李家少不得要重谢他。 脚疼得直抽抽的李二郎,见女贵客要看他的伤脚。 顿时红了脸挪屁股要躲。 “我会医术,你不要乱动。”郑离惊蹲下抓住了李二郎的脚。 摸骨判筋。 李二郎羞得脸色爆红。 被个姑娘摸脚,还是个如此尊贵的姑娘,他浑身都僵直了。 “放松,不要紧绷。” 但从未跟姑娘家这么近过的李二郎,哪里能放松。 越说他越紧张。 郑离惊严肃了脸:“你若是想不疼,就配合疗伤。” “我,我......”李二郎都紧张得结巴了。 “说说你怎么受的伤。”郑离惊换个法子分散伤者的注意力。 一直在偷瞄她的钱四抢着回答:“他走夜路不小心,跌到我家门前.....” “我问的是他,不是你。”郑离惊淡声打断他。 “你来说。” 李二郎憋红着脸不敢抬头,忍着疼痛说道:“我,我要去隔邻的村子报丧,经过他家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一打滑,就跌到了沟渠里。起来就脚疼得走不了路,我只好啊啊啊——!” 说话说到一半就疼得喊破了喉咙 。 大郎媳妇吓得连忙阻止:“姑娘,快快住手。” 被打断话在尴尬住的钱四也吓了一跳。 这姑娘这么虎,说会医术怕是假的吧。 两个护卫倒是淡定。 崴伤而已,这村小子得二小姐给他治伤,是他的福气。 李二郎的呼痛声让刚请猎户到家的李婆子吓坏了。 “阿有叔,快点,我家二郎要疼死了。” 结果等她带人入了堂屋,却看到刚才喊疼喊得家外头都听见的儿子,安静了。 “咦?不怎么疼了!” 脚给掰正了,疼痛感降低许多,脚板也可以活动了。 “娘,贵客给我治好了。”李二郎忘了害羞的一脸惊喜。 “脚腕关节错位,脚筋扭伤,养半月就可完好。”郑离惊起身,寻水洗手。 大郎媳妇连忙给她打来温热的水,又是道歉又是感谢。 被请来的猎户没啥用武之地。 看到一个小姑娘都会正骨术,再看到院子里的几匹大马,猎户知道这些人不简单。 李婆子连连感谢贵客后,笑着把猎户送了回去。 收到消息赶回家的李老大,知道是贵客给自己儿子治好了伤,都不知如何感谢是好。 他把昨夜收的借宿费退回,“贵人救了我儿,这恩德无以为报,借宿费我们万不能收贵人的了。” 郑离惊本不在意这点银子,但心念一转,接了过来。 “既然老伯不收房费,那诊费也不用提了。” 看到李老大把银子还回去,钱四暗急。 再看到有马骑的有钱人竟然还收了,不由暗嗤真小气。 这下好了,李家肯定没银子答谢他了。 果然李老大让婆娘拿了几个鸡蛋当谢礼。 “钱四啊,前年你爹赶集被疯牛撞伤,我和大郎背他去医治,今日我儿摔伤,你背我儿回来也算是有来有回了,这几个鸡蛋你拿回去煮了吃吧。” 这话让钱四顿时气闷难言。 前年他们家可是一毛不拔,一个鸡蛋的谢礼都没给李家。 等李家打发走钱四,郑离惊把那二两银子还给李老大,并说明缘由。 “刚才那人瞧着就是奸邪恶懒之人,露财必会被惦记,要小心防范。” 没想到贵客会这般心细的李老大,连连摆手不要银子。 “贵人好眼力,那钱四确实不是好人,他家门前经常摔伤人,以前就有人怀疑过是他在使坏。” 钱四家里比他们还穷。 人心不正,总是用歪门邪道来坑人银子。 要不是他救过钱四的爹,只怕这回也要遭敲竹杠。 贵人当着钱四的面把银子拿回去,让他们李家不遭小人眼热,他感激得很。 怎么也不肯要这钱了。 李二郎也说钱四家门口的路有些邪乎。 明明他有提防心,还是摔了个莫名其妙。 前后人家离得远,摔倒起不来的人只能跟钱家人求助。 郑离惊听了后回屋捣鼓了一番,然后拿了个三角符给李二郎。 “等你脚好了,就把这个符埋在他家门口正南方,自有他自作自受的时候。” 这回向符,可以让小人使一次坏,就自己倒霉上一次。 这等心术不正之人,就该让他摔个够。 李二郎捧着符箓,感激又惊讶。 贵客不但会医术,还会法术? 郑离惊没有承认这个。 只告诉李家人:“我家认识有高人,他给了我好些防身符箓,都很灵验。” 又提醒李家人:“夜半报丧,出门应该红绳结铜钱绕腰避邪祟。” 人死魂魄飘,黑白无常现。 鬼差过路,懂得的人都知道该避免冲撞。 第218章 到京,府中红光 听了贵人的话,李家父子都拍大腿。 “怪不得这回出门都觉汗毛起,还以为是天冷所致。” 李婆子连忙张罗起红绳和铜钱来辟邪。 这贵人有本事又见多识广,她说的话不会有错。 指点了李家避煞,天色差不多要亮了。 用了李家准备的热粥小菜,三人在天刚擦亮的晨曦中,离开村子。 继续追赶自家队伍。 大郎媳妇整理贵人睡过的房间,发现床上有五六块碎银。 加起来有十多两银子,慌得喊了婆母来看。 李婆子看见这些银子,心知是贵人看他们家贫发的善心。 她感动得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求请太上老君保佑贵人吉祥顺利,一路平安。 “老大媳妇,贵人让我们家有了钱银底儿,不用拿鸡蛋换盐巴了。日后你可以隔日吃个鸡蛋补身子,养好身子才好生大胖娃儿啊!” 大郎媳妇听了婆母的话,很是高兴:“娘,二郎成亲有望,五两银子的聘礼,咱家出得起了。” “嗯嗯,遇到贵人是我们家的福气。”李婆子高兴得抹泪。 顶着发沉的脑袋赶路,三人三马跑过了山原县。 终于在次日赶上走得不紧不慢,有意在等他们追上来的马车。 而此时,距离京都只余十里路。 看到师姐及时赶到,正打算让冬葵换上师姐衣物来扮师姐的善若,连忙让半夏把车厢的垫子铺好。 “可算汇合上了,师姐,你累坏了吧!” 看到师姐脸色憔悴,唇色发白,善若心疼坏了。 安哥儿也跑过来关怀。 武安伯看到女儿状态不好,就连两个护卫都一脸菜色,知道他们疲劳过度遭了罪。 “坚持一下,回去再好好歇歇。” 俩护卫都没精神的点点头,伏牛山一夜,他们仨都被冻坏了。 郑离惊把查到的情况告知了父亲。 武安伯府听得神色相当凝重。 别说他这辈子没有沾过这等惊天大案,往前数两辈也都是远离京都争斗地,专心一意的戍边。 现在,却一脚踏入汹涌暗潮,成为撕破惊天大事的前锋。 要说心不乱不可能。 他就算不够聪明,也猜到敢做这种事的都是野心巨大并有资格争位的人。 一旦爆出来,武安伯府又在风口浪尖上。 有时候,功劳太多并非好事。 武安伯有些犹豫的开口:“此事过后,咱们家就不要管太多事了,要不过些时候你回岳山去走走,或者去凉州探亲。” 别的事还好,卷入龙子龙孙的局里绝非好事。 他担心女儿做得太多,会招来大忌惮。 宁可她闲云野鹤去过她自己想过的修行日子。 等他整顿好族里那些枯枝烂叶,郑家就这般不上不下也挺好。 无需更显赫。 郑离惊自然懂得父亲的忧虑。 她是仙尊弟子,也并不想啥事都掺和。 挣功德的路,不应囿于京都权势圈。 “父亲,我心里有数,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武安伯没多说了。 女儿比自己聪明,她说的有数,自然就是有数。 父女俩通了气当即一起回京。 郑离惊上了马车就直接躺下歇着。 累,疲,头疼头晕。 一旦寒冻入骨,再好的药也无法立竿见影。 冬葵看到小姐的疲乏样,也相当心疼。 用固定在马车上的小炭炉烧了热水泡驱寒茶。 善若给师姐揉按不适的太阳穴,半夏给二小姐掖被子不给灌风。 入了城没有直奔皇宫,为免过于引人注目,先回府一趟。 结果刚走到二门就看到太医从里头出来。 惊得武安伯连忙问我夫人出了何事。 “伯爷莫慌,是您儿媳身体不适。”太医看到武安伯的紧张样,有些失笑。 听说是儿媳生病,武安伯稍松口气。 儿媳身体底子好,病了能康复,妻子可禁不起折腾了。 郑离惊问太医:“我嫂子身体如何?” 太医看着这位也懂医术的二大师略有迟疑。 “但说无妨。” 府中并无不祥之气,还隐有红光。 她心里已有所猜测。 但太医迟疑一下,却说少夫人是郁怒在胸,积滞过重。 “谁惹少夫人生了气?”以嫂子的稳重性子,有什么事能惹到她气倒请医的地步。 送太医出来的常嬷嬷禀告:“少夫人和世子爷今日回戚家吃百日宴,回来就胸闷气短,情绪难安,夫人瞧着不对,所以请了太医来看诊。” 这话当着太医面说出来也没什么,少夫人在娘家受气回来的事,夫人都说不用瞒。 武安伯听了脸色发了沉,戚家人真是不长记性。 太医看到郑家嫡次女脸上气色极差,不由问道:“二大师也身体不适么?” 郑离惊点头:“在外吹风受冻,风寒入骨。” “风寒入骨只能驱寒保暖,愿你早日康复。” “谢太医关怀。”郑离惊客套一句就要回内院,却瞥见太医有些欲言又止,她停了脚步。 “太医,有话直说无妨。” 太医想了想才说道:“二大师,能否借步探讨几句?” “宁儿,你送送太医,为父先去看你母亲。”武安伯见太医跟自己女儿有话说,他带着小儿子先行一步。 善若在师姐的示意下,也先行进去。 郑离惊请太医到过厅坐坐,并屏退了左右。 见她如此机敏聪慧,太医就直言了:“在下从医几十年,贵府世子爷的身体我也是瞧过的,当时确诊根基受损,精元不继,寿元不足,在子嗣方面基本无望。” 郑离惊点头:“以前确实是这样。” 这话让太医激动了,“这么说,世子那样破败的身体你都有办法医治?” 看到太医的激动样,郑离惊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根基破败厉害,治不好,只能尽量争阳聚气,调理得当,或可能过而立之年。” 大哥的身体好好养着,寿数能延长些,想要康健如常人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已经让太医很是佩服:“能续命就已经很了不起,你还能激发精元振其生机。在下看了少夫人的脉象察觉有点异常,只是日子太浅不好说,如今听了你所言,怕是府里要有喜了。” 郑离惊咧嘴一笑:“若真如此,太医也有一功。” 没嚷出来,就不会惊动胎魂入驻。 太医替武安伯府高兴,与二大师定下互相讨教之约才满意离开。 郑离惊含笑回后院。 风尘仆仆回来,通过太医得知嫂子很可能有喜。 风寒头疼的难受劲都感觉轻了几分。 第219章 确认,入宫禀报 因着自己风寒入骨,怕过病气给嫂子,她只在门口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就确认大嫂真的有了孕气。 “嫂子,你好好躺着,家中事无需太操心,娘家事也不用生气,气病自己亏的是你,还有我大哥。” 二妹妹回来了,原本神乱气不宁的戚芮溪,顿时心定了几分。 听到她说的话更是轻笑起来:“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你奔波几日辛苦了,快回去歇歇。” 比原定时间迟回来两日,无事就好。 今日她与夫君回娘家吃百日宴,瞧着大侄子可爱,她抱了一会。 大嫂笑说,抱了侄子沾沾喜气,让她带上好运(孕)。 她听着这吉祥话心里自然高兴。 结果大姐却说她享两年世子夫人风光就算了,还想有孩子,做梦呢。 认定她就是个寡妇孤独终老的命,让她不要异想天开。 她知道自家大姐因着去年水仙花宴上被训被打,对武安伯府的人都怀恨在心,才明着戳她心窝子。 成亲几个月没怀上孩子,她本就暗暗着急,被这么恶毒的话攻击她岂能忍住。 当即不顾一切的上手就打。 还对父母下了最后通牒,不把这大姐嫁离京都,她就再也不回戚家。 她史无前例的没控制脾气,甚至把大姐打死的心都有了。 丈夫被自己失控的情绪吓到,回来跟婆母紧张诉说,婆母立马派人请太医入府。 她懂婆母敲山震虎的心思。 惹火了婆家,婆家不会再给戚家面子。 太医入府,她在娘家受气病倒的事,自然会传出去。 如今公爹回来了,二妹妹也回来了,家里家外都有主心骨。 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他们也必会知道一切。 郑离惊安抚了嫂子,把大哥叫出来交代一番。 “我观嫂子气运有变,身体可能会有些阻滞,让她出入尽量要小心。” 郑绍君听得心一悬:“这是犯了小人引来的不顺?可能化解?” 大哥这想得有点岔了,郑离惊无奈的揉揉脑门。 “并非如此,嫂子自嫁进咱们家,管家理事一直忙个不停,积了疲乏容易情绪难控。大哥身体如今养得好了些,能分担就分担些,莫让嫂子过度劳累。” 大哥不爱出门交际,在家里就该分担些家事,不要尽让大嫂来操心。 郑绍君听了松了口气,原来妻子只是疲乏劳累。 “我知道了,我会让她好好歇歇的。” “还有,禁三个月房事。” “嗯?哦。”没想到还有这一禁令的郑绍君,羞窘地看着已经举步离开的二妹妹。 没敢有异议。 郑离惊去瑞和院报平安。 郭氏听丈夫说二女儿受了风寒,正担心就看到她过来。 “看你脸色这般差,可服用了药?” 她伸手就要摸女儿的额头看有无发热。 郑离惊倒退几步的推拒:“吃了药没发热,母亲小心过病气。” 家里一个个的身体都不太好,她不得不防着点。 她过来就是让母亲看看自己尚好,免得她担心。 “你这孩子竟如此小心,都把我当灯盏子了。”郭氏看到女儿少有的憔悴之色,满眼都是心疼。 “那你快回去好好歇着,莫要多管其他了。” 郑离惊看向父亲,这是还没跟母亲说他们等会要入宫的事? 武安伯看懂了女儿的眼神,说道:“你先回去歇一下。” 离宫门落匙还早,不用急。 郑离惊只得点头:“那我回去泡个药浴,这样能好快点。” 郭氏连忙催促:“快去,暖暖身子也好。” “嗯。”郑离惊应了,回澄和院。 外祖母回了凉州,母亲看来已恢复平静,没有太过伤身。 冬葵在耳房里准备了药浴,还放了炭盘。 脱衣泡药浴,散去半身的疲惫。 带病跑马两日,身体确实有点受不住。 过疲不利健康。 她泡在浴桶里,冬葵一勺一勺的给她淋药汤,逼出体内寒气。 大半刻钟后,鼻窍气通,她出了浴桶。 擦干净身体穿衣保暖,再喝下一碗汤药,头疼头晕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师姐,可要我陪你一同入宫?” 同样沐浴了的善若,穿戴一新的过来。 郑离惊略有迟疑,若是为别的事入宫她自然会带她去。 但今日见君是禀报要事,此等大事陛下听了定然会龙颜大怒。 极有可能迁怒到旁人。 善若跟着去只会被吓,没什么益处。 “你留家吧,别去了。” “好吧,那你带着这暖炉去。”善若也没失望,把她手里的暖手炉递给师姐。 事关朝堂,她一个小孩掺和不上。 等她大点就能帮着师姐跑腿儿了。 临近申时末,父女俩才坐上马车去往皇宫。 “父亲,我观你气运,您升官有望。” 看父亲坐得板直,神情严肃,郑离惊说了句闲话想让他放松。 武安伯听了女儿这话却一愣,升官之事他没想过。 “若是陛下让父亲您选择,您会选再回西北戍边吗?” 神色愣怔的武安伯沉默了一会,然后摇头:“不去西北了,就留京。” 虽然遗憾不能再带兵杀敌,但人生就是有舍有得,难以两全。 舍了半生戎马,夫妻相伴同享天伦之乐,余生这般过没什么不好。 毕竟他欠家人的,很多已经弥补不回来。 唯有留京为伴,尚算稍有安慰。 听到父亲说不去西北,只愿留京为官,郑离惊没有太意外。 历经巨变,就父亲这性子,只要有个地方让他表忠心,他就会老实地窝着。 如此也挺好,至少能陪着母亲到最后。 “父亲有此决定,母亲知道会很高兴。” 女儿的话让武安伯嘴角有了笑意。 到了宫门,神色又复凝重。 此时离宫门落匙不到两刻钟。 武安伯父女俩这时候入宫觐见陛下,守卫心有嘀咕。 但看到出示的帝后令牌,没有二话的放了行。 选这个时候入宫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不,就这个时辰入宫都能撞到人。 第220章 震怒,反常有妖 父女俩人刚走过高墙甬道,迎面就遇到正要出宫的恭王。 恭王是二皇子,大皇子夭折后,他就是众多龙子中最年长的皇子。 在嫡出的瑾王伤残后,恭王成了太子人选呼声最高的皇子。 但皇帝对立太子之事搁置不议。 这些年倒也少有人再提及立恭王为继的话。 比武安伯略小几岁的恭王,看到他们父女俩匆匆入宫,不免脸生惊讶。 “你们怎这时辰入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到他,父女俩都暗道巧了个大巧。 武安伯还算淡定的回应:“陛下传召,臣还不知是何事。” 把主动入宫说成被传入宫,就是不想回答恭王所问。 恭王听到是陛下传召,果然不多问。 “本王先行一步。”恭王要赶在宫门关之前出宫。 迟了,就要写道阐明滞留原因的折子了。 出了宫的恭王,询问宫门守卫:“武安伯是受召入宫?” 守卫愣了愣,老实回答:“是持令牌入宫觐见。” 恭王微闪了眼眸,武安伯为何要说谎? 心头起疑的恭王,不免神色不虞。 听到武安伯和其女入宫求见,还在批折子的皇帝笔画一歪,写丑了一个字。 这个时辰,这两人来,怕是没啥好事。 打算等会回后宫陪某个妃子用膳的皇帝,心头微叹,吩咐内侍:“传见。” 作为大晋君王,心烦事多也不能闭目掩耳。 进入御书房,父随女同获免跪待遇。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事关重大。”武安伯偷偷瞄了眼天子的神色,说得小心翼翼。 皇帝一听事关重大,心里就果然一声。 随即沉声挥退其他宫婢,只留最信任的杨公公在侧伺候。 “说吧,何事如此郑重。” 武安伯说前半段:“此次臣送外家出京回凉州,本打算送他们到宜化县就回转,因着臣的岳母实在伤情不舍,多送了一程到山原县才分开。” “没想到会在山原县遇到丁忧在家的旧属赵良,赵良并非是偶遇臣下,而是一直在暗等可靠官员路过,以便密告山原县有人利用大量旧兵器私制武器之事。” 皇帝听到山原县有大量旧兵器脸色就沉了。 再听私制武器,顿时就联想到以死证清白的吕将军。 不由卷紧了五指。 武安伯暗提了心继续说道:“臣听说了此事,不敢轻信也不敢大意,为了不惊动人,佯装如常回京,然后让我闺女暗中跟随赵良入山去查探核实。” 下半段由郑离惊补充:“臣女跟随赵良去了伏牛山,本以为查探不难,结果发现伏牛山有高人设立了法阵,该法阵可绞杀闯入者,有座天坑防护极其森严。” 皇帝听到这里已知不寻常。 没有大图谋,何须如此做防护。 “臣女避开法阵,登到天坑顶潜伏观察,发现天坑里头不但有人在冶炼各种武器,也在冶炼矿石,而矿石都是从天坑里的山洞运送出来,臣女怀疑那处山脉暗藏铁矿原石。” “你说什么,山原县有铁矿藏?”皇帝惊得倏然起身。 “是,臣女亲眼所见,有人从洞穴里背出一筐筐赤灰色的石块,有匠人在打碎那些石块进行冶炼。” 皇帝听得惊怒在脸。 不大聪明的武安伯,获取的信息有可能不准确。 但他这女儿亲自去查核过,事情就很难有假。 他知道姑太这弟子的眼神儿,是无人能比的犀利。 获知此等大事,皇帝气得脸色都发青。 私制兵器不算,还藏矿开矿,山原县的官员真是胆大包天! 不对,能让山原县官员胆大包天的人才是最可恶。 几乎在瞬息间,皇帝已经想到许多。 想得越多,脸色就越难看。 “山原县的县令是何人?”下面的官儿太多,气晕脑袋的皇帝想不起来管山原县的是谁了。 脑装千百官员名字的杨公公,适时提醒:“是进士出身的唐永锦。” 皇帝在脑里扒拉了一遍,对唐永锦无甚印象,就知道山原县平平无奇。 要是有突出之处他会有印象。 不起眼才能不引人注意。 皇帝意识到自己被蒙骗得厉害。 郑离惊看到皇帝把重心放在唐县令身上,连忙说道:“山原县的县丞方时儒通身恶孽,甚为奸猾。赵良说这县丞是山原县最大豪富之户,财富堪比京中大世家,而方家发家只有六七年时间。” 唐县令到山原县任职未足三年,显而易见是中途入局。 皇帝听了此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至少已经被蒙骗了六七年时间。 这六七年时间,得做了多少铁器来牟利。 最重要是,他们私制的武器是流向何处? 大晋军队的武器更替,都有记录。 若是军器司掺和到其中,问题尚属牟钱财之利的范畴。 若不是军器司私下牟利,而是流向别处。 比如有人蓄养私兵,需要大量兵器。 如此一想,皇帝脑门突突直跳。 他一掌拍向案桌,怒骂:“可恶!” “陛下息怒,您可别伤着自个啊!”杨公公看到天子拍桌子拍到手颤,不由惊呼查看。 皇帝一把推开他,怒道:“传瑾王,传刑部尚书即刻来见朕!” 这么大的事,藏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人发现,皇帝气得肝疼。 一个个的,都干什么吃的。 是不是要等到有人带私兵造反,才会让他这个皇帝知道。 “陛下息怒!”武安伯惶恐劝解:“此事还算发现得及时,陛下莫气伤龙体。” “朕如何能不气?” 皇帝盛怒:“私制兵器,私采矿藏,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除了造反谋逆,能作何解释?” 武安伯不敢回这话。 即使真相是如此,也不是他这个臣子能轻易附和的话。 “这是嫌朕的日子过得清闲,都暗中搞事,置社稷安稳于不顾,一个个的都不安分。” 前有前朝欲孽兴风作浪,今有臣子暗藏祸心。 前朝余孽那些罪犯都还未处置干净,牢狱都还未空出来,就有人等着填补进去。 他这个天子,并无杀戮臣子的爱好。 偏偏有人要往铡刀下钻。 皇帝震怒,要立马召见刑部官员,速查山原县。 郑离惊摸摸药袋,她带了两颗清心丸,可别不够用。 被召见的瑾王和刑部尚书匆匆赶来。 看到武安伯父女俩都在御书房,瑾王不由惊讶。 前两日他想着找二大师喝茶谈事来着,结果得知她送亲出京还未回来。 没想到却在这御书房见到人。 他不由半提起心。 反常必有妖,这是又出了何事? 第221章 侍妾,一口否认 皇帝见到瑾王和刑部尚书,盛怒之下大骂他们没用。 山原县藏着这么大的事居然一无所知。 弄得瑾王和刑部尚书都一头雾水。 直到听了武安伯和二大师的再次陈述,才震惊当场。 “听清了吗?都听清了吗?”皇帝怒火难消。 “这么大的事藏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他们父女俩无意中跑去一趟山原县,这事还不定能传到朕耳朵。” 皇帝越说越怒:“只怕贼入皇城,朕死跟前才会得知真相。” 众人听得心惊又惶恐。 郑离惊连忙拿出丹药:“陛下,您可别这么气,吃颗清心丸定定神。” 二大师的丹药,皇帝当然敢吃。 他没要杨公公查验,就一口咬了药丸吞了下去。 瑾王震惊回神后,很快就捋起这事。 并且很快就意识到事关何人。 但看到自己父皇被气得不轻,他不敢气上加气。 刑部尚书还在震惊中。 私开矿藏,私制武器,妥妥的谋逆造反的节奏。 三年前吕将军牵入私制兵器案,冤死狱中,后来查出一个副将来结案,不是没人怀疑。 但最终没有再大的发现,只能以此结束案件。 现在,事儿又冒出来,还捅得更大。 他意识到这回怕是才触到根底。 “怎么不说话?傻了还是没脸了?”皇帝还在气他们没用。 这事一看就跟三年前的私制兵器案有关联。 刑部却揪出个小鱼虾来草草结案,藏着个大雷这么多年。 不爆出来,他这个做皇帝的只怕有一日会死得让列祖列宗都要跳起来。 “父皇 ,无论是谁窝藏祸心,儿臣必定会揪出来伏罪。”瑾王郑重表态。 “陛下,臣也会全力以赴追查此事。”刑部尚书也连忙表忠心。 “那就赶紧去查,不管是谁,都给朕连根拔起,绝不能让这些包藏祸心的逆贼祸及江山社稷。” 逆贼,定性了查案调子。 “是,陛下。”刑部尚书暗自抹把汗领命。 牢房怕是都不够用了这回。 “父皇,此事定是上下有勾结,儿臣请命亲往山原县彻查。” 听着这话郑离惊抿嘴,就知道瑾王必会一马当先。 皇帝点头:“你去朕也放心些,一定要深查,山原县历届县令都要严查,还有那个什么县丞?” 皇帝看向郑离惊。 郑离惊连忙说道:“县丞方志儒,山原县地头蛇,一方豪富,听赵良说其女是京都某位贵人的侍妾。” “谁的侍妾?”皇帝心一沉,眼一瞪。 身为天子,可太知道裙带关系的利益挂扣了。 跑不了的萝卜跟泥巴。 郑离惊略有迟疑。 武安伯紧张提心,一个说不好,功劳都要变罪过。 刚吃完清心丸的皇帝,又觉呼气不畅了。 他闭眼调整呼吸,有所准备的问:“说吧,是谁?” 能让这眼神犀利的丫头欲言又止的,他已经预感到什么。 确实有些担忧说不好会后果难估的郑离惊,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瑾王突然开口:“儿臣听说过二皇兄有个侍妾来自山原县。” 皇帝倏然转眸,紧盯着瑾王:“你连你二皇兄的侍妾出自哪里都知道?” 虽然让这儿子在刑部担任要职,给的权利颇大。 但不是让他盯着自己兄弟连后院女人都监视上,而是让他为大晋臣民掌一方清明。 即将掀开的不堪让皇帝恼怒得差点避开重点。 瑾王没有怯于父皇的帝威,只微垂了眼眸回答:“儿臣无意中听到二皇兄跟人炫耀过有个山原解语花。” 也就是说,他是无意中听来,并非监控到兄弟们头上。 至于父皇信不信,瑾王没考虑太多。 能直接掀开,会省很多事。 皇帝的脸色深沉难明,帝威下压。 众人都后背发凛,心生惶恐。 雷鸣将至,焉知会劈到谁。 到底知道轻重的皇帝,绷着脸回问郑离惊:“可是瑾王说的那县丞之女是恭王府的侍妾?” 瑾王开口挑开这事,担了有可能的雷霆乱劈之怒。 暗松口气的郑离惊连忙点头:“方县丞的女儿为恭王府侍妾之事,在山原县不是秘密。” 御书房有片刻寂静。 除了瑾王,所有人都绷了神经。 陛下越不说话,后果越不可估计。 恭王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会如何定夺,全在他一念间。 依然是以彻查逆贼为名,还是重新定性,刑部尚书和瑾王都等着陛下发话。 “传恭王来见朕。”良久后,皇帝脸色相当难看的下令。 当恭王匆匆来到御书房,见到在场的人略有惊讶。 除了出宫时遇到的武安伯父女俩,还有五皇弟和刑部尚书在此。 一看就知道没好事。 “父皇召见儿臣,可是出了何事?” 皇帝看到二儿子神色淡定,微眯了眼眸,唇绷脸紧。 语气是蕴含怒意的冷漠:“别装了,山原县的事朕已知道。” 他盯着恭王,看着他一脸诧异毫无慌乱,脸色跟着高深莫测。 一脸诧异的恭王疑问:“山原县有何事?儿臣怎么听不明白?” 皇帝就这么看着他,直看到恭王委屈上:“是不是有人跟父皇说了什么话让父皇有误会,山原县儿臣去都没去过,有何事能扯到儿臣?” 瑾王听了这话,不由问:“二皇兄没去过山原县,你那朵山原解语花是怎得来?” “她啊!”恭王答得毫无破绽:“她是我在虢州遇到的美人,她是山原县人士没错,但不能因为我有个侍妾来自山原县,山原县有事就怀疑到我头上吧?” 他跪倒在皇帝面前喊冤:“父皇,儿臣虽不知山原县出了何事,但儿臣看五皇弟因着一个侍妾就怀疑我做了什么,这实在是荒唐啊!” 一口一句都是不知山原县有何事。 除了惊诧毫无慌色。 不是真不知情,就是心机已达到泰山崩于前不色变的深沉。 郑离惊瞬时想到什么,不由懊恼大了意。 第222章 彻查,春日风向 于是她突然插话,把入宫时遇到到恭王的事说了出来。 并不顾恭王怒问她是何意,当场起了一卦。 “陛下,臣女出门前出过一卦,如今卦已生变。” “算出了什么?”皇帝沉着脸问。 郑离惊老实禀告:“恐已有毁证灭口绝牵扯之举。” 这话一出,全场震惊。 就连恭王的神色都保持不了单纯的恼怒。 皇帝瞪着郑离惊好一会没做声。 最后,“啪啦!”一下,白玉镇纸被皇帝扫到了地上。 “急令虢州两千驻军,包围山原县伏牛山,朕就不信他们能插翅而飞。” 瑾王当即主动起草书信,等皇帝盖上玉玺并添了亲笔催令,立马让人用信鸽传递急件。 皇帝又急令五百禁军速往山原县控制当地衙门,以及查抄方县丞家。 没有当地官员包庇参与,伏牛山成不了冶炼场。 恭王此刻方如了悟般的说了句:“竟是方县丞犯了错。父皇,他只是儿臣一个侍妾的父亲,与儿臣并无过多往来,他做的事与儿臣无关啊!” 皇帝的脸色却铁青无比。 这儿子现在还淡定如斯,养气功夫了得。 假以时日,这个儿子未必不是个能让朝野内外都忌惮的君王。 但,现在他这个老子还是大晋帝皇,而且他还未到花甲之年。 他未老,壮年儿子就谋算上他的位置。 置他这个君父何在? 有些事做皇帝的无需太多证据,所有能威胁到大位安全的都不能容。 “你还继续装不知?”皇帝怒问恭王。 恭王跪在地上仍然垂头辩解:“父皇,儿臣真不知山原县出了何事,更不知那方县丞做了什么,望父王明鉴。” “你当朕傻子糊弄吗?”没了镇纸在桌上,皇帝直接拿折子来发泄怒火。 哗啦啦就扔了一沓折子砸恭王。 “老五残了手,没立你为太子,你心里急得很,你当朕已经老到眼瞎耳聋了不成?” “朕是天子,给你们才是你们的,没给你们早早就惦记上,那是你们不孝不忠。” 皇帝怒骂恭王:“你就是个大大的不孝逆子!” 想做太子,暗中推动朝臣无用后,这些年看似老实下来。 但他这个做皇帝的岂会真当他老实。 只是没想到这儿子已经野心大到京都藏不下,都从外头培养势力了。 恭王被骂得连连大声喊冤,甚至委屈到哭。 郑离惊看着痛哭流涕的恭王眉头微拧,这是笃定能撇干净才嘴硬。 还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她能堪破这位王爷野心巨大,黑云罩日。 若是不能彻查出所有,武安伯府就会多一个王爷敌视他们。 想到伏牛山能设立阵法的高人,她隐隐有了些思路。 这位恭王真的很不简单呢! 瑾王出声建议:“父皇,既然二皇兄说跟他无关,不如就让二皇兄一同去彻查此事。” 嗯? 郑离惊诧异,下意识就是瑾王这是做的什么套? 皇帝却明白瑾王的意思。 在疑犯已有防范的情况下,放出去才会有更多端倪暴露。 所谓的危险与机会并存。 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恭王脸色微变。 却不能出言拒绝。 “准了。”皇帝一怒同意。 他瞪着恭王冷道:“你若真的冤枉,朕给你机会自证,但朕要告诉你,主动承认和被查落实,是生跟死的区别。” 恭王脸色发白,依然咬牙说道:“父皇,儿臣大冤,儿臣愿意亲自查实真相。” 本以为能一举告破的事,在恭王的一再否认下,只能以事实说话了。 想到那位冤死的吕将军,郑离惊暗叹。 臣子的命,是比不了龙子珍贵。 瑾王带走恭王前,问郑离惊:“你可还有丹药备着?” 郑离惊看了眼气息震乱的皇帝,点了点头:“还有颗清心丸。” 她把那颗丹药献了出来,瑾王这才与恭王匆匆离开,连夜带着禁军赶往山原县。 刑部尚书奉命到恭王府缉拿来自山原县的那位侍妾。 并包围恭王府,禁止一切人员出入。 御书房还剩武安伯府父女俩。 皇帝问郑离惊:“可看出那逆子的命数?” 身为皇帝不问自身,只问儿子,可见这陛下心里再气也尚存隐忍。 普通臣子可立当逆贼彻查,儿子会给机会自证。 心头生复杂的郑离惊,面对陛下询问,没有隐瞒:“乌云遮日,斜阳犹灿,云未化雨,风吹已散。” 也就是陛下这斜阳还放着光芒,一时遮阳的乌云,没成气候就会消散。 皇帝听懂了。 他这个二儿子,善终不了了。 他坐在案桌后眉心缩紧,眼闭嘴角拉的喘气。 杨公公连忙让人传太医。 “你们先回去。”天色都黑了,皇帝放人出宫。 “陛下保重龙体!”父女二人连忙告退。 出了宫,上了马车的武安伯很是担忧。 “你当着恭王面算那一卦,指向明显,若是最后他真有法子脱罪,我们就是这王爷的眼中钉了。” 他们已经避开人多的时候入宫,偏偏还是遇见了恭王。 运气不佳。 “只要是我们告的密,无论怎样都会被恭王视为眼中钉。” 郑离惊安慰父亲:“时也命也,武安伯府忠的是君,问心无愧即可。” 想到皇帝最后没再提逆贼二字,武安伯颇为无奈的点头:“说的也是。” 回到府中已经很晚,家里人都在担心他们。 事关朝堂,父女俩回家都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家里人出门多加小心。 恭王虽然被迫连夜跟随瑾王出了京,但能运筹帷幄多年的王爷,京中暗藏多少势力他们并不知。 还是小心为上。 回到家中能彻底放松下来歇息,安睡一夜风寒症减轻了许多。 晨起善若看到气色变好的师姐,高兴地张罗起早膳。 但没有外祖母在的澄和院,到底让人若有所失。 师姐妹两人吃着早膳思念外祖母,两位庶妹过来找二姐说话来了。 郑离惊这才得知他们送外祖母离京这几日,府里来了好几波说亲的人。 这几波人都不提年纪最大的大姐了,而是冲着三妹妹和五妹妹而来。 “二姐,大姐为此还生了我们俩的气呢!”郑唯秀有些委屈。 “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又不是我们喊来,气我们没道理啊!” 郑唯荷也说道:“大姐心里不舒坦,刚才我们喊她,她都没理我们。” 元宵节上发生的事,多多少少有人传他们家大姐气性不好。 提亲的人目光转到她们身上,她们也始料未及。 大姐气她们后者居前。 别人求庶不求嫡,只能说自作自受。 郑离惊听了这些事也不由惊叹风向转得快。 她笑道:“别管她那小心眼,你们俩的亲事看来很快就会有着落。” 母亲说过,大姐这样她不急着为她操心亲事了,先冷一段时间再说。 倒是不介意为两个庶女张罗。 春季正是京都年轻男女相看的好时光,好姑娘都是早早被人惦记上。 听二姐这么说,两个妹妹都红了脸。 特别是郑唯荷,母亲已经跟她说过,正在为她择选人家。 她偷偷让人打听过,来提亲的,多是官宦家的嫡子。 这让她心里踏实许多。 她是庶出,就希望能嫁门第不错的嫡子当家做主。 勋贵人家的庶子大面上好听,活在嫡出下的委屈可不好受。 姐妹几个说笑了一阵,在炼丹房一起整理剩余药料。 “小姐,宫里来人了!” 冬葵匆匆进来禀报。 皇后娘娘召见,且是即刻进宫。 郑离惊听了,往药袋里装了几颗丹药,拉上善若就走。 “师姐,怎这次要带上我?” 第223章 打探,不动声色 “皇后娘娘喜欢你,你不想见皇后娘娘么?” 郑离惊反问善若。 善若点头:“想见的。” 她当然知道入宫觐见皇后娘娘是荣幸。 不能说不想见的话。 何况皇后娘娘很慈爱,就算明知宫里规矩繁冗,也是可以忍耐的。 且宫里并没有轻易被砍头的危险。 “想见那就一起去。” “好。”虽然感觉师姐答非所问,但善若没有纠结这问题。 乖巧的跟着师姐入宫去。 一进宫门就看到崔姑姑,崔姑姑神色有些凝重。 “二姑娘总算来了。” 郑离惊忙问:“姑姑何出此言,出了何事?” 崔姑姑压低声音告诉她:“陛下昨夜病倒,今早没能上朝,且拒见后宫任何人。皇后娘娘担心,知道你昨日曾面圣,是以传你入宫来问问。” “陛下病了?”陛下居然病倒不能上朝,郑离惊有些惊讶。 这是气出了一半,另一半生生憋着,给憋病了么。 若是如此,可见陛下对那位恭王曾经寄予期望。 可惜,有人心急心大心黑全占。 察觉到宫里气氛不同以前的善若,不免绷了点皮。 来到坤宁宫,一脸忧色的皇后娘娘一见到她们就急忙起身。 “不用多礼,快跟本宫说说,恭王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生气?” 生气到只见太医,连她这个皇后还有皇儿们都不见。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让人有种暴风雨来袭之感。 面对皇后娘娘的询问,郑离惊略略斟酌了下回话:“娘娘,能让陛下气倒的无外乎是臣不忠子不孝民不良这等事,王爷已经去彻查,相信娘娘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她没有确切说是何事,只隐晦表明,事关重大。 皇后娘娘听了,脸色微变。 其实听说恭王府被围,德妃去求见陛下被拒,她就预感出了大事。 召见郑离惊只是想确认。 “可是你发现的不妥?” 皇后娘娘问到根本。 “是。”郑离惊老实点头。 皇后娘娘有了底。 她扶着发胀的额头在崔姑姑的搀扶下,脸色沉重的坐了下来。 终究来了! 陛下未过花甲之年,就迎来不可避免的儿对父的觊觎。 再多的父慈也换不来安分。 郑离惊和善若都担心的看着脸色泛白的皇后娘娘,怕她也生病倒下。 “瑾王与恭王都出了京?” 郑离惊继续点头:“是,臣女给外祖母送行,昨日刚从山原县回来。” 山原县? 扶着额头的皇后娘娘眉心一动,自己儿子大概就是去了山原县查案。 她没再问下去。 后宫不得干政,得知这些她已心中有数。 她问起皇帝的身体:“昨日你见到陛下,陛下可有大碍?” 郑离惊回答:“昨日臣女见陛下虽然气怒,尚有克制,但火怒攻心,就怕风亢为患。” 皇后也是担心这点,才从昨晚担心到现在。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问:“你可愿为陛下算一卦?” 听得此问郑离惊难掩惊讶,片刻后回答:“帝星不可堪。” 皇后看着她好一会,最终叹了口气。 “原来你也堪不到。” 听说仙尊就不给皇帝算命,原因是什么,没有说。 只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几代皇帝都没有让仙尊算过命,谁在位,仙尊就为谁祈福。 问了这些,担心皇帝的皇后又派人去打探,看陛下可有好转些。 郑离惊见皇后心神挂虑,她试图转个话题。 “娘娘,陛下有太医看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倒是王爷马不停蹄的为各种案子奔波,要防过劳之症。” 自她识得瑾王,就没见他得闲过。 几乎都在不停的忙,跟个陀螺似的。 嗯,自己也差不过这劳碌命。 但她会炼丹自补,瑾王却不大珍视自个儿。 皇后娘娘听到自己儿子会有过劳之症,果然紧张上:“本宫早就提醒过他,让他顾惜点自己身体,他偏不听。” 口头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出了去该忙还是忙。 陛下也是,那么多儿子,非要一个身已伤残的儿子担重任。 说好听是重用,其实不过是用得放心罢了。 “你都不知本宫说了多少回,王妃也劝过他不少,没用。少时困他太过,长大腿长了就坐不住,要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跑出去被毒虫咬伤,断臂求生了。” 想到儿子之所以会伤残的往事,皇后娘娘重重的叹了口气。 郑离惊脸露可惜:“王爷真是损失大了。” 瑾王十七岁获取出京历练的机会,转了大晋半边疆土,结果一年不到就断了半臂归京。 消沉了三年,才有勇气面对现实,重新现于人前。 断掉的半臂装了假肢,藏于袖下,稍能遮掩缺陷。 这些都是稍加打探就能知道的事。 也许是因着担忧儿子过劳损身,皇后娘娘有了倾诉欲。 “他损失的是一条本铺好的大道,若不是他不争气,陛下如今也不用面对这样的局面。” 皇位承继以嫡子为首选,亡去的元后无子,她的儿子就是唯一嫡出。 从出生起,就以继位人来培养。 皇帝对其寄予厚望,经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但孩子长大皇宫关不住,他向往外面的世界。 最终为少年心性付出巨大代价。 若是没出事,太子之位稳不可摧。 那些没机会的兄弟就不会轻易滋生野心,让陛下气得病倒。 郑离惊提着心听了一会皇后娘娘抱怨儿子不听话。 等转回过劳症这话题,郑离惊主动说出日后有机会给王爷切脉炼丹的话,皇后才略有宽慰。 “那你到时给王爷看看,免得他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 这姑娘都能把她母亲从鬼门关拉回来,太医治不好的病症,她可能有些独特术法也不定。 如此一想,皇后不免就想远了去。 她压了声音的交代:“你到时给王爷看彻底些,要是有其他病根,你能治就给他治。” 郑离惊听到此话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问:“娘娘可否说明白些,好让臣女有个方向?” 皇后看着面前这个才十六七岁的姑娘,有些犹豫。 这姑娘道法高深,炼丹术也有所成。 但她是个姑娘家,能指望吗? 第224章 疑点,兜头质问 看到皇后娘娘面色犹豫,欲言又止,郑离惊担心她中断话题。 于是小声说道:“臣女听说瑾王妃无所出,王府很冷清。” 这话一出,皇后就知道这姑娘什么都懂。 倒显得自己欲盖弥彰了。 她点了点头,” 他们成亲好些年无所出,所以本宫让你到时看彻底些。” “看王爷,还是王妃也一起看?” “咳咳!”皇后清嗓子掩饰尴尬,“主要是看王爷。” 郑离惊面露诧异:“娘娘恕臣女直言,王爷并非无嗣之相。” 皇后娘娘一愣,继而惊喜无比:“果真?” 郑离惊点头:“不过子嗣征象包含过去和将来。” “这是何意?”皇后一时没明白。 “就是曾经有过,但失去了,也会显在面相上。” 皇后连忙摇头:“王爷没有过孩子,这肯定是将来的征兆。” 她已经陷入狂喜中展望未来。 郑离惊却沉默了。 她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善若,乖巧得可人疼。 皇后娘娘如此肯定瑾王没有过孩子,那善若怎么来的? 善若明明在见过皇后娘娘和瑾王后,气运色从隐到现,变得比以前清晰。 他们之间若是没有关系,不会有这样的激发征象。 心里疑问加重,她终止了在皇后娘娘这里打探的念头。 刚想告退离宫,崔姑姑就来报,说德妃娘娘来了。 德妃娘娘是恭王的母妃,已经五十出头的年纪。 在后宫是年纪最大的后妃。 德妃进来只匆匆给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就脸色不虞的问郑离惊:“你昨日跟陛下说了什么,为何恭王府会被围禁?” 被兜头责问的郑离惊没有生慌。 她淡定的给德妃行了礼才回答:“没有陛下允许臣女不敢轻易泄露御书房言谈,还望娘娘谅解。” 后宫不得干政,她入得御书房重地,说的话都是机密。 怎可在后宫随便张扬出来。 德妃气结:“定是你妖言惑众,蛊惑了陛下。” 昨日儿子入宫来看她,一切都无异常。 出宫遇到武安伯父女俩入宫,不久,瑾王和兵部尚书在宫门落匙时匆匆面圣,自己儿子随后也跟着被宣见。 接着就随瑾王和几百禁军出了宫不知去向,而恭王府连夜被围被查。 她打探出来这些事,都是因武安伯父女俩入宫见驾后引起。 武安伯那个蠢人起不了什么风浪。 唯有他这个女儿不容小觑,所以定然是这个小蹄子作祟。 “德妃慎言!”皇后听到德妃所言,顿时制止她。 ”你怎可如此说话,你觉得陛下是受人蛊惑的昏君不成?” 德妃被皇后直斥,一张年华已过的老脸,满是不甘。 “皇后也有儿子,望皇后理解臣妾之急。” 皇后肃声道:“本宫有儿,但本宫不会为了儿子不分青红皂白的逮着人就怨怪,德妃,你莫要因急失仪。” 德妃抿了唇,对着郑离惊冷哼一声。 脸上是无法释放愤怒的沉郁。 皇后见她怒瞪郑家女,而郑家女敛眸垂目并不生惧。 心定人定,德妃白长了几十年,空得一张老脸。 她扫了眼那长得甚为漂亮的小姑娘,见其缩了缩身子贴近她的师姐。 心知她害了怕。 她依然肃着脸对德妃:“陛下病倒,恭王府被围禁,是怎样的事情还未有断论。” “若是你儿子犯了错,自有他的承担,若是受了冤屈,也会有水落石出。” “你到本宫这里揪着个臣子之女来泄愤,成何体统!” “我儿必定是被人陷害。”德妃冷哼。 “她可不是普通臣女,她本事大着,焉知她会不会仗着那点本事颠倒黑白,祸害我儿。” 用不到的人即为敌。 什么二大师,不过是有点运气入了仙尊的眼罢了。 仙尊都那么老了,等她一死,这二大师算个什么东西。 “德妃,你是吃错了何物,竟在此胡言乱语。”皇后恼了。 “郑家嫡次女忠君护国,屡立奇功,你如此说话简直是寒臣子的心。” 看到皇后娘娘发怒,郑离惊这才开了口:“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因急生怒,臣女能理解,只是此时理应关心的是陛下身体。” 搬出陛下,德妃再揪着她不放,可就要想后果了。 德妃果然被这话捏得气闷。 皇后娘娘却点头:“确实是该以陛下为重,陛下身体好了,才能理政断是非。” 她在提醒德妃,一切都由陛下做主,在这里堵一个臣女来发气没用。 德妃自然懂皇后的意思,只是心乱气恼之下没能冷静如常。 “陛下说不定就是被某些人的胡言乱语所气,臣妾这就去问个清楚。” 说着她就要走掉,结果内侍来传:”陛下召见郑二姑娘!” 这来得“及时”的旨意,让郑离惊哑然。 她知道自己没法轻易出宫了。 而德妃听到皇帝要召见郑家女,顿时不甘的问那内侍:“陛下可有见本宫之意?” 内侍回应:“陛下只召见郑二姑娘。” 这话让本要跟着师姐的善若却步,很有些不知所措。 “小丫头,到本宫这里来,等你师姐见完驾再一同出宫。”皇后对善若招手。 郑离惊看了看皇后,轻推了一把善若:“你在皇后娘娘这里等我,我见过陛下再来接你。” 善若只得忐忑的留在坤宁宫。 郑离惊跟着内侍路过德妃时,目不斜视。 直把不能见驾的德妃气得暗暗咬牙。 皇后也不留她,让她回去安静点,别弄得后宫不宁。 在一切还未明朗前,她不会对德妃怎样。 郑离惊跟着内侍来到皇帝的寝宫,发现寝宫外头站着好几个皇子和大臣。 昌王绥王也在其中。 看这样子这些皇子都没得到陛下召见,俱在外头一脸担心样。 看到她,众皇子们略有诧异。 倒是绥王稍松了口气。 有二大师在,父皇定会没事。 怎来的这自信,此时的他未有细想。 郑离惊匆匆一礼后,举步入了皇帝寝宫,里头有好几位太医在伺候。 看到这么些太医都脸有忧色,她不禁微微提心。 看来陛下有点扛不住昨日的打击。 第225章 帝问,助父升官 入了内殿,只见皇帝衣裳松散的半靠在龙榻上。 气色极差。 细看之下嘴角有些歪斜。 郑离惊心紧了一下,真风亢为患了! “陛下,您感觉如何?”行礼后她连忙问道。 皇帝扯了扯失去自如的嘴角:“朕死不了。” 郑离惊:...... 她看向自己认得的那位太医,那太医很有眼力劲的告诉她:”陛下本有肝阳上亢之症,偶有眩晕,症状虽不严重,但情绪过激会加剧病症。” 如今这情况就是加重了,已有卒中迹象。 虽然及时进行了治疗控制,但仍然有点后遗症状。 这也是陛下没能上早朝的原因。 要强的皇帝,不想臣子和后妃看见他嘴歪的模样,有失君威。 “我们几个诊断的结果,配合针灸的话,大概需要小半月时间才能让陛下面部恢复如常。” 太医是个想精进医术的太医,说这些是想与二大师探讨一下可有良方。 其余太医都听过这郑家女的厉害,也好奇她会如何给陛下断脉。 郑离惊只好问皇帝:“陛下可允臣女给您看看脉象?” 看到皇帝因为昨日的事,气损至此,她多少有些不安。 “可。”皇帝把手伸了出来。 昨日要不是这丫头备了清心丸,太医说症状会更严重。 他可不想瘫成个废物。 郑离惊给皇帝看了脉象,附合太医所言,肝火燥旺,风邪亢勇。 她把几颗清心丸献了出来:“这是加了符法的丹药,陛下若是吃这个有效,可每日两颗,有望加快恢复。” 太医院也有效果不错的清心丸,但加了符法的清心丸他们是制不出的。 这个也没法教他们,玄门秘术没点基础探讨不来。 太医们只能遗憾喟叹。 皇帝示意杨公公把药收好:“朕信你的药。” 光指望药也不行,郑离惊劝解陛下:“陛下请放宽心,顺应自然,随其因果,方能不受困袭。” 过度气怒焦虑,吃再好的药也会反复。 最终会导致不堪后果。 皇帝心知这丫头说得有理。 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已走向衰老的事实。 人老了,身体各方面都不如从前,生个气都能引发病症了。 儿子们也都长大了,正值壮年,心思都压不住了。 他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也曾有过种种心魔。 人非圣贤,岂会无欲。 但没有不顾伦理的去谋划,他对每个儿子的要求也是忠孝必全。 然而,他作为帝皇以及君父的用心教导,并不能规范到所有儿子。 顺应自然,随其因果。 姑太若是在,大概也会说这番话。 皇帝长叹一声,挥退其他太医们:“都出去吧,朕要跟这位二大师论道净心。” 连陛下都称呼上二大师,郑离惊不禁哑然。 待众人出去,郑离惊站在龙榻半丈之处,杨公公给她搬来了圆凳。 然后伺候皇帝坐好了些。 “皇后说了什么?” 郑离惊回答:“皇后娘娘担心陛下身体,问臣女昨日见着陛下可有异常,并忧心瑾王连续奔波劳累身体吃不消。” 皇帝听了,脸色有些晦暗。 微微歪斜的嘴角,添了更多无奈。 好一会后,他才问出一句惊人之语:“你可看得出谁可承大位?” 这问题大得没边儿了。 皇帝却就这么问了出来。 郑离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就连一旁的杨公公也惊了一下。 这问题答不好,可是要命的啊! 他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个不凡的郑家二姑娘。 “无需顾虑,知道就说。”皇帝给了定心丸。 但郑离惊还是摇了头:“陛下,帝星气运臣女堪不破,臣女只能断善恶。” 她很诚实的说道:“ 瑾王说过,善良不能带来和平安宁。执掌江山的君王,想来不能以善恶为主要选定标准,而该以能力为考量,诸位王爷能力如何,想必陛下比臣女清楚。” 皇帝听了这番话似无意外。 要真说出个谁来,他反而会多想。 姑太就从不算这方面的事。 他微闭了眼眸叹气:“瑾王是个合格的,可惜了......” 郑离惊:...... 话题来得突然,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安慰皇帝:“大晋国运延兴,陛下子嗣昌盛,定会有一位出色殿下来继承大业,陛下不必担忧。” 算起来当今天子有九个儿子,除了四皇子淮王面上有瑕以及五皇子瑾王手有伤残不能继位外,有七个皇子都康健如常。 就算把疑似犯事的恭王剔除掉,也还有六位皇子可培养选择。 这些皇子里面,总有一个能继承大业,延续大晋千秋。 皇帝恢复了帝皇沉稳,点头:“朕问早了。” “......”她也觉得。 陛下身体虽出现一时阻滞,只要调养得好,康健十数年不在话下。 继承者问题,在未来可以慢慢观察挑选,不必急。 但以后还问她这问题,大概率她还是会这么回答。 先惜命,后惜财。 修道之人,向往长生,她可不想找死。 皇帝动着不太听话的嘴巴,说了句:“山原县的事,既然有玄门中人添乱,你去清理掉。事毕,朕让你父亲升官。” 靠着女儿做官升官,也就武安伯有这运气了。 听了皇帝此言,郑离惊转了下眼珠子,很好意思的问:“陛下打算给臣女父亲升什么官?” 要是不合适,趁早换。 皇帝瞧她那样,哪有不明白。 “你有甚要求就提,朕听听看,可行就如你愿。” 这丫头得用,以后会更得用,皇帝愿意给她面子。 郑离惊认真的想了想,京都有哪些职位合适自己的爹施展他的忠心。 可到底是不太熟悉各个官衙的职位。 她只能把自己的爹不打算去西北,想留京做官的想法说了出来。 并加以解释:“臣女父亲想陪我母亲到最后,至少这三几年不愿离开京都。” 皇帝听了,呵呵两声。 “倒装起长情人儿来了。” 凉州第一美人娶回家二十年,现在才知道要珍惜。 黄花菜不凉也不热乎了。 这蠢货,放哪儿能不招他眼,又能让他女儿满意,嘴歪了的皇帝都得多想想。 第226章 恶意,无论如何 郑离惊出陛下寝宫时,诸位皇子还在外头求见他们的父皇。 看到她出来都纷纷跟她打听皇帝的身体状况。 都显得很关心他们的父皇。 法眼扫过去, 问得积极的最没良心。 看似落后迟钝的,反而赤城。 表里不一的是大多数,人是与生俱来会伪装。 有人装着装着已成习惯,有人装着装着已找不回最初的面孔。 心底慨叹人性复杂的郑离惊,淡笑回应:“陛下无大碍,但需静养几日。” 表孝心差不多就行了,过了会适得其反。 站在后头的绥王,听懂了她话意,随即就想转身离开。 但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杨公公喊住:“绥王爷,陛下要见您呢!” 嗯? 绥王转过身脸色诧异。 “绥王爷,陛下有差事要您去办呐!” 杨公公催促。 “哦,这就来。”绥王回过神。 顾不得那些没被召见的兄弟,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在这群皇子中为长的昌王,脸色有些难看了。 又是老七。 父皇怎就不能找他去办事,非要越过他们这些兄长找小的。 四皇子淮王看了眼脸色不对的三皇兄,劝了他一句:“父皇需要静养几日,我们就别在这里吵他了。” 其他几个小的,一听四皇兄这话,都连连点头。 “让父皇静养要紧。” 站了半日,无聊到要数蚂蚁了,可不得快点离开。 反正父皇又不会见他们。 几个小的先行一步,绷了脸的昌王和脸色平淡的淮王走后头。 “除了老五,父皇如今就爱用老七,倒把我们忘一边。” 淮王却不认同这话:“三皇兄,我们都在衙门有职位,老七至今无职,哪里需要他就得去哪里帮忙,父皇不过是当他好调度罢了。” 昌王看着淮王脸上影响雅观的丑疙瘩,嗤了一下:“你这想得太简单了些。” 没希望的人,自然想的跟他不一样。 淮王却道:“二皇兄就想得不简单,你要同他一样吗?” 这话顿时让昌王闭了嘴,瞪了他一眼。 “谁跟他一样,都不知做了啥,竟然气倒父皇。” 做了什么不难猜,不是大不孝父皇不会被气倒。 恭王府也不会变牢笼,连只鸟都飞不出。 但淮王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走了。 余下昌王回头望了一眼,那深受父皇看重的二大师,已经不见踪影。 他略眯了眼眸,走得心事重重。 倒下一个,机会增大是好事,只是担心细节会影响成败。 他暗暗恼起来,甚是后悔招惹那么个不识趣的玩意。 倒留了个招人反感的把柄。 郑离惊回到坤宁宫接善若。 善若在皇后娘娘这里待了大半个时辰,吃了皇后娘娘亲自给她敲的核桃仁。 还吃了皇后娘娘让御膳房送来的糕点,以及冷藏着拿出来还颇为新鲜的水果。 等到师姐来接她,她已经吃得肚子滚圆,有点撑着了。 皇后娘娘知道皇帝需要静养后,没再细问下去。 陛下不见后宫任何人,就是不想后宫的人知道他的情况。 意识到这点,有些事就没必要问得太明白。 皇后娘娘要留她们用午膳。 郑离惊看到善若微苦了脸摸肚子,知道她吃不下了,笑着婉拒。 皇后娘娘也不强留。 让人装了几个食盒新鲜糕点和水果,给她们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这是很当自己人的亲切了。 郑离惊没有拒绝这样的好意,拉着善若感谢了皇后娘娘,才离开坤宁宫。 依然是崔姑姑送她们出去。 出了后宫,走过宣德门就是出宫去的高墙甬道。 这条道总会不其然的遇到人,郑离惊已很有体会。 这不,又撞上一个不该撞见的人。 安家六小姐许是给宫里的安贵妃送什么好礼,带着四个抬着东西的贴身丫鬟入宫来。 远远瞧见她们,就拉了个脸。 但鉴于崔姑姑在场,倒是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只是擦身而过时,斜眼盯着没特意打扮都十分出挑的善若,冷哼了一声。 这声冷哼善若听到后,浑身汗毛都一竖。 她能感觉到有浓沉黏腻的恶意纠缠上她。 不安由心而起。 郑离惊侧眸看到她脸色泛了白,安慰她:“别怕,她要是再敢欺负你,照打不误。” “嗯,我不怕。”善若勉强撑着笑容,不想让师姐担心。 目睹安家女缺乏教养的面目,崔姑姑也不喜:“她就是个被娇宠坏的姑娘,有些依仗就无法无天。” 若不是安贵妃拢住了八公主,多了八公主维护,安家女岂敢如此放肆。 偏偏陛下因着死去的寰妃,对八公主多有疼爱,容得她交友自由。 她也安慰善若:“皇后娘娘也说过有人欺负你会为你做主,善若小姐无需害怕她。” 皇后娘娘真要恼起来,安家和安贵妃都得忌惮。 一顿申斥,就让安贵妃自折一次胳膊来固宠。 再来一顿,说不好腿儿也得伤一伤。 只要陛下还需要瑾王分忧,皇后娘娘就能压在安家人头上。 善若笑着道:“皇后娘娘真好!” 把当她很小的孩子一样哄,拿不同的零嘴儿让她吃。 即使知道皇后娘娘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才对她这样好,心里也很是感激。 “皇后娘娘奖罚分明,善若小姐乖巧可爱,得娘娘喜爱是福气。”崔姑姑笑着回应。 “嗯,有这福气真好。我跟着师姐到京都,遇到好多人,有许多人疼爱我,我比草堂那些孤儿幸运好多!” 善若的话让崔姑姑眼里都带上了怜惜。 这么漂亮的小丫头,竟然是孤儿。 能把这孩子弃掉的人家,真是没长心呐! 归家的马车上,郑离惊告诉善若:“陛下派了差事,我要再次去往山原县,清除掉为非作歹的玄门中人。” 抱着一篮子果子的善若,连忙问道:“是骑马赶路吗?” 差事来得并不意外。 只要有事关玄门的事儿,她知道师姐就会被陛下差遣。 “嗯,必须尽快出京。” “那我跟不了师姐你去。”骑术不太行的善若瘪了嘴。 郑离惊笑着安慰她:“过两年等你长大点就能跟上我了。” “好吧!”善若认命的等自个儿长大。 腿够长,才好跨稳马。 像安哥哥那样,学几天就能稳当当的了。 她能跑马一阵子,却跑不了长时间。 “师姐你风寒还没好全,再急也得顾惜着自己身体哦。” “我知道。” 事儿不等人,且此去能与瑾王共事。 这回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机会问个清楚了。 第227章 出行,驿站初遇 回到府中,郑离惊匆匆与母亲说了情况。 郭氏跟善若一样担心:“你身体还没好全呢,又要去奔波。” “没事,过了一夜已经好多了,我会带上足够的药,母亲不用担心。” “怎不担心,除了过年那几日,你一直都没闲过,疲乏生病更难好。” 郭氏絮叨着,却心知圣命难违。 于是给她张罗随身携带的防寒衣物:“这是刚做出来的春披,骑马不能穿,薄了,不骑马时要披着,以防春寒伤体。” “好。”郑离惊让冬葵收好母亲给的新披风。 回自己院子又收拾了些重要物什。 匆匆用了饭食,叫上父亲给自己的几个护卫,就听到来传,绥王在府门外等着了。 绥王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是陛下说的话,特派绥王护她速往山原县除掉玄门施恶谋逆之人。 王爷做护卫,这待遇没谁了。 郑离惊没有拒绝的理由。 带了几个护卫出门,冬葵和善若一样,眼巴巴的看着却跟不了。 两人都需要加把劲儿的练骑马才行。 安哥儿跑过来请求:“二姐,你带上我吧,我能跑马,我还能保护你。” “你保护我?” 郑离惊笑了:“等你能跟杜师傅过上五十招,你再来说这话。” 这弟弟练武虽然有点天赋,但才练了不到半年,嫩着呢! 现在连二十招都过不了安哥儿,跳了脚:“二姐你等着,总有一日我能过得了。” “好,我等着你突飞猛进。”郑离惊笑着踩镫子上了马。 郑绍君看着刚回来又要出去忙活的妹妹,只能叮嘱她顾惜身体。 但郑离惊反过来叮嘱他:“记住我昨日说的话,照顾好嫂子。” 嫂子刚藏孕气,不宜惊动。 需得过些时日才好公布,在此之前可得好好稳着。 “好。”知道妹妹在提醒什么的郑绍君,微窘的答应着。 除了去上衙的武安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二小姐刚回来又要出去为天家办差。 郑唯秀与三姐说话:“咱二姐真是辛苦,从她回家以来,一直在忙碌个不停。” 这才刚送完外祖母回来,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出门去。 这一去又不知要忙多久才能归家。 “是啊!如今家里的荣耀都靠二姐去挣,咱们沾的是二姐的光呢!”郑唯荷看着二姐踢马离开的英姿,有钦佩也有羡慕。 为天家办差,有王爷接应。 满京都都找不到跟二姐这样有能耐的贵女了。 她们这些只能在家绣花的庶妹,没跟以前那样遭人挑挑拣拣,可不就是沾她的光才身价大升。 站在后头的郑唯真抿着唇,一言不发。 不可否认这个妹妹确实有能耐,只是再多的能耐对于她来说都只是锦上添花。 身为武安伯府的嫡长女,有没有这锦上添花,她的人生都不会差。 反而因着某人回来后发生的一连串的事,自己的处境不如以前。 两个庶妹得了好自然该感恩戴德,但这些荣耀并没给她带来实际性好处。 她的终身大事,现在已经变成难题。 母亲不愿为她张罗,甚至让她也少出门交际。 种种迹象都表明父母放弃了她,宁可为庶女张罗,也不为她这个嫡长女上心了。 她没沾到她的光,不需要感谢她什么。 更无需去心疼一个乐于显能耐的人。 家中姐妹如何想自己,郑离惊不知,知也不会在意。 她如今想的是,把差事办好,让父亲位高权重才有能力庇护家人,庇护将来要到京发展的郭家人。 以及尽快解开善若的身世之谜。 回京五个月,尚未有大进展,是个大结。 不解开,心里总悬着件重要之事,难以释怀。 绥王带着几十个护卫,护着父皇说的大晋吉祥人物,去往山原县。 二大师如今是愈发的厉害了,走哪都能揪出一锅祸害。 他本不知二皇兄做了什么事惹得父皇那么生气。 等知道了山原县的事,脑子里的震惊都难消散。 这事儿要不是二大师发现,日后真不知会闹出什么动摇根基的大事,想想都吓人。 赶了半日路,夜宿青木县驿站。 “二大师,你可还好?”绥王下马就过来相问。 在郑家门口听到郑家人左一句叮嘱,右一句叮嘱的,他知道二大师受了风寒还未好全。 把脑袋包得只露出眼睛的郑离惊,一边解着头巾一边回答:“王爷我没事。” 听着声音虽然闷着些,但尚为清脆,绥王安了心。 “没事就好。” 驿站官看到亲王令牌,不敢怠慢,又是吩咐人煮姜汤,又是张罗热饭热菜。 正月里过往官员官眷一个接一个的,驿站最好的院子都没空着。 如今有更重要的人物投宿,驿官连忙让下属重新调配院子。 “魏大人,麻烦您挪一下,搬到后头那间院子,这院子需得让给贵人来住。” 被调任回京的原通州知府魏清,刚安顿好就被要求让出院子,稍有不悦。 “哪个贵人来了?” 驿官副官没隐瞒:“绥王爷刚到,可不好让王爷住小院,王爷出京都是办大事,休息不好会影响贵人办差。” 听说是王爷,魏清不敢有二话。 连忙招呼自家人收拾东西让出院子。 赶了半月路,眼看就要踏入京都,本想好好歇歇养好气色明日进京的魏夫人,不得不指挥儿女和下人们干活。 “小心点,可别磕着了,那都是要带给你们大伯的好东西。” 自家大伯不好做官,好教书育人。 喜欢的东西也是些易碎品,可不得小心点护着。 “知道了娘。”魏家两个儿子小心翼翼的抱着两个大匣子,不敢大意。 魏家两个女儿把刚摆弄好的衣裳重新归置入箱笼。 叮嘱丫鬟不要弄皱,明日进京可不好穿皱巴巴的衣裳惹人笑话。 郑离惊喝了杯热茶,自己扛起大包袱就去往驿官说的院子。 绥王瞧着不是事,伸手把她大包裹拿了走:“我给你拿着,哟!这包裹可不轻。” 差点重到脱手的份量。 郑离惊也不客气,“王爷可别摔着这些东西,有用着呢!” “嗯,知道了。” 去鲲山那会儿他就瞧着她的包裹不寻常。 吃的喝的穿的,披的戴的用的,啥都有。 什么法钟法铃桃木剑,符纸朱砂诸神牌,也塞这包裹里。 他都佩服这么多东西,她怎么能一掏一个准。 辟邪驱鬼丝毫不乱。 背着王爷行李的唐进,跟在后头挠脑袋。 二大师都没个丫鬟跟随,咋把他家王爷当丫鬟用了呢! 第228章 熟络,痕迹全无 去到驿站最阔朗的院子,碰上还在搬东西的魏家人。 两人站在院子外稍等,魏大人急忙把手头上的活放下,带着家人出来行礼。 “下官魏清,见过王爷。” 绥王看向驿官。 驿官连忙上前介绍:“是原通州知府魏大人,正要进京到户部任职。” “原来是魏大人。”绥王点了点头,“正月赶路赴职,辛苦了。” “为朝廷效力是下官职责所在,不算苦。” 当得知府的官儿,不缺眼力劲。 见礼后就催促家人加快速度接着搬东西。 此次入京,他们带了不少家当,且有小半儿还没搬完。 魏家家眷看到王爷都来了,生了惶恐,不敢磨蹭,都麻利了起来。 魏家儿子不敢多看贵人,魏家女儿却在屋檐下偷偷瞄了几眼。 不愧是天潢贵胄,这王爷长得可真俊朗贵气。 即使风尘仆仆,也难掩一身尊贵气度。 且身材修长挺拔如松,看得魏家大女儿的脸都微红了起来。 看到与王爷站一起的女子,虽然打扮简单,但与王爷站一处并无卑怯之气。 还颇为自在自如,与王爷说话就如跟常人交谈般淡定。 而王爷也无居高临下之态,甚为亲和。 她判断着他们的关系,不像是一对儿。 “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天色已晚,掌灯的屋里屋外都照得敞亮。 被妹妹这么提醒,魏念倾不由生羞:“谁脸红了,都是给急的,快收拾好这些东西搬走。” 被姐姐催着的魏疏雨嘟了嘴,捡起了自己的玩偶。 在忙着收整妆匣的魏夫人,扫了眼大女儿略显羞涩的脸,眉心动了动,没有做声。 等院子清理出来,郑离惊与绥王一人一间正房住下。 护卫们一半在这院子驻扎,一半在外围防护。 很快驿站厨房就做好了饭菜送来。 郑离惊和绥王坐到一起用膳。 “这萝卜汤不错,清甜,王爷来一碗?” “好!” 郑离惊给他盛了一碗萝卜素汤。 “这豆子焖得挺软烂入味。” “那我来点。”郑离惊刚举勺子,绥王就把装豆子的碟子推到她面前。 省了伸胳膊。 唐进站在一侧看着,嘴角抽了一下,又抽了一下。 这吃得你来我往的,跟一张桌上吃了好几年似的熟络。 二大师不当自己是姑娘家,王爷似乎也不当她是姑娘家。 想到在鲲山大家曾经一个火堆吃东西,一个山洞窝着过夜,还共历过生死。 如此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 这么一想,唐进的嘴角正常了。 用了膳,两人在院子里绕圈儿来消食,顺便说说伏牛山的情况。 摸着肚皮在走的郑离惊,瞧着个护卫挺眼熟。 “嗯?你是受了伤要人家媳妇给你洗衣那个?” 伤好了的徐聪脸带窘色的躬身行礼:“二大师,是卑职,卑职叫徐聪。” 他是绥王亲卫,出行基本都跟随。 郑离惊笑了:“砍伤你的那位如今可好?” 徐聪连忙回答:“关大头伤还没好全,还在休养着。” 鲲山那一战,关大头伤得太重,要不是拿他媳妇威胁让他死撑着一口气,怕是命都没了。 “你俩都命大有后福,不错!” 没想到会得二大师一句吉利判言,徐聪惊喜不已:“谢二大师吉言!” 绥王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勾。 上次跟着去鲲山的护卫,除了关大头,全都跟着来了。 积极得很。 之前在鲲山经历的那些,都成了护卫们骄傲的谈资。 走哪都能让人围着他们听故事。 除了二大师遭受天劫的事大家都没说,其他事都传得越来越玄乎。 不过,本来就是玄乎之事。 要不是跟着二大师,谁也长不了那样的见识。 他也开了眼界。 这回去伏牛山收拾布阵高人,只怕也有大场面看。 真是好奇又心怵,心怵又好奇,反正都要硬着头皮面对。 消了食正要各自回房洗漱歇息,唐进来报,说魏大人送来通州特产孝敬王爷。 绥王听了,摆手:“你们分了。” 郑离惊没说啥,跟着摆摆手:“早点歇息,明日一早要赶路。” “嗯。” 驿站最大最好的院子,很快就黑灯安静。 而后头的院子还在点灯未歇。 魏清送了地方特产,回来却叹口气。 本以为遇见即是有缘,送点薄礼聊表心意,日后在京都见面也好说上话。 结果连王爷面都没能再见上。 魏夫人只能安慰丈夫,萍水相逢的机缘不可强求。 目睹父亲失望而归的魏念倾,抿了抿唇,身份差距大,自然难接触。 次日天未亮,郑离惊已经起身。 绥王也已经起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在院子里打拳,提阳醒神。 两刻钟后收功,整装出门。 匆匆用了早膳,天色刚露鱼肚白,一行人就离开了青木县驿站。 快马赶路。 午间穿过宜化县,稍作补给,立马启程直奔山原县。 此时的山原县,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三天前接到飞鸽传旨的虢州驻军,连夜奔赴山原县伏牛山。 等他们在次日赶到伏牛山,伏牛山已是人去山空。 大天坑里除了有几处焚烧过的痕迹,连块铁疙瘩都没找着。 瑾王带领禁军赶到山原县,面对的就是这么一副痕迹无存的场面。 县衙上下一致表示伏牛山里并无蹊跷,只不过是衙门为了防止盗猎,才设立几处关卡。 天坑里的人迹是采石所留,县衙后院打算铺设石子路,才派人进山打了些石块运回去。 那些石块就在县衙后院摆着,还未正式动工铺路。 方县丞家的奢华家底,也有合理出处。 他的兄弟是豪商,在十几个州府都有商号,这几年生意不错所以积累了些财富。 从表面看,一切都无问题。 能如此迅速抹除痕迹,让人拿不到证据,且有周密布局掩盖一切。 即使见识过不少世面的瑾王,对这手段也叹为观止。 但掩盖得越完美,瑾王越对二大师所言深信不疑。 他看着面上若无其事的二皇兄,心头泛寒。 第229章 进山,做法查探 一行人赶到山原县已是天黑,城门关闭。 绥王想要持令让城门守卫开门,郑离惊拦住他。 “王爷稍等。” 绥王立住不动,静候她做主。 郑离惊匆匆一算:“不进城,往左,直接去伏牛山。” “好。” 马头一转,放弃进城抄近路去往伏牛山。 这是赵良提过的近路,比走官道缩短一半距离。 戌时来到伏牛山,驻军未散,还有百号禁军在此盯着。 三方汇合,得知伏牛山天坑里的痕迹被除,郑离惊没有意外。 但别人找不到痕迹,不代表她找不到。 众人弃马步行,连夜进山。 前一次花了两三个时辰入山,这次不用避人,直接走原有的路,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天坑外的隘口。 “此地原有个鬼打墙法阵,绞杀了不少闯入的人,但现在可能牵不到鬼魂来问了。” 对方有高人,既然能去除痕迹,定不会留把柄在这里给她牵魂追查。 死在法阵里的人,多半已经被做法魂飞魄散。 绥王听了不由问:“难道这片山的鬼都被灭了个干净?” 那对方得多厉害,他不由提了心。 “得仔细看过才知。”郑离惊在火把的照明下,找了个方位站好。 掏了法铃出来做法,半柱香后摇头:“此地被清理得寸魂不留。” 上次她在外围都能感知到法阵里头有不少冤死的鬼。 如今站在原来的阵眼处都感应不到丝毫。 此地所有野鬼统统都已灰飞烟灭。 可见对方不但法力高深,还相当谨慎。 过了隘口,进入大天坑,这里一片寂静黑暗。 连鸟虫的叫声都无。 无煞气,却鸟虫避。 此地被法阵结界多年,一时半会的还恢复不了自然。 “今夜就在这里过夜,明日再仔细勘察。” 绥王自是无不应。 姑娘家都能受这野外之苦,他就算是皇族出身也无不可。 找了个避风处,起了火堆众人就地歇息。 城里正在夜审衙门上下的瑾王,收到二大师已经进入伏牛山的消息。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二皇兄,嘴角勾了勾:“看看是仙尊弟子厉害,还是世上另有不得了之高人。” 恭王眼皮都不掀的坐着,“不必试探我,有没有高人都与我无关。” 似乎还带着被冤枉的气恼,淡然静待真相。 瑾王嗤了一下:“再高的高人,也只是人,不是神,变不了天。” 自他没资格承位后,这诸多兄弟一个个的心思都大了起来。 就连最小的十二皇弟,也有人押宝。 有心思不要紧,不想坐大位的王爷不是好皇子。 兄弟个个有机会,只要不做大不孝之事,他不会拦谁的路。 但若是心里无君父,心急谋事,那就别怪他无兄弟情分。 恭王依然安静淡然。 对瑾王的警示毫不在意。 伏牛山里的郑离惊,窝在火堆旁只睡了两个时辰就睁眼。 没有惊动周边的人,披上母亲新做的披风,她悄然出了避风洞。 示意守夜的人别声张,她找了路爬上天坑顶,来到上次到过的地方。 此时天边还未露灰白,未能清楚视物。 但她很快就找到藏压在一块土块下的符箓。 这是她上次离开扫尾时,特意放在这里的锁魂符。 飘在天坑外头的一只野鬼,被她随手捉了锁了魂魄藏在这里。 以便验证设立法阵之人的法力。 现在符箓安好,可见对方术法还没达到破法随行的地步。 原先布置在天坑顶的鬼符已经不见,但做过法的地方,总会留下些普通人感知不到的痕迹。 她盘坐在天坑边沿,在天地最寂静的晨曦前时刻,沾露卜算,牵魂问鬼。 绥王从郑离惊起身出去就醒了过来,以为她是去方便,就没跟着她。 却翻了两次身都没见人回来,当即跳起来去找人。 守夜护卫见绥王着急,指了指天坑顶:“王爷,二大师在上面做法呢!” 绥王暂缓脚步,他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檀香味。 罢了,二大师没喊人,大概就是不需要他们。 贸然去找,只怕还打扰她做法。 绥王只能站在天坑底下等着。 天亮,晨光现。 收法的郑离惊站起了身,匆匆跑下来告诉绥王:“往西去追,尚可追到些可疑之人的踪迹。” 绥王一听,连忙问有何特征。 “看他们的手,打铁的匠人,手部起茧与干农活的不同,定然厚很多。” “好。”绥王连忙安排人往西去追赶可疑人等。 随着天光大亮,天坑的现状暴露无遗。 乍眼看确实找不到冶炼的痕迹,地皮多处被焚烧过,且有不少碎石泥块散落遮盖。 看起来这里就像是石矿场,且是新近开挖的石矿。 但这一切表面遮盖,骗不了记忆力不错的她。 “这位置,还有这里,都曾经放过重型工具,常年捶打之下,地质必然不同他处。” 绥王按指到的地方,吩咐人把石块土层都清除一遍。 她又走到亲自见过人背矿石出来的洞口。 这里变成了石块开采点,并无通道往深处。 她看着一整块石壁, 石壁上有开采过石块的痕迹。 四处都是灰白色的碎石,一般人无法判断这块石壁是原就在这里,还是人为设置。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有人从这里背着赤灰色矿石出来,她也很难相信会有人为的可能性。 她告诉绥王这里就是运送铁矿石的出入口。 绥王盯着那块大石壁,一时无话。 他不是不信二大师的话,而是疑惑怎有人能做到这般天衣无缝。 这里看起来就是个实心山体,毫无破绽。 “矿脉勘查司的人随后就到,等他们来或可能看出些什么。” 郑离惊点头,她不会勘矿,让会的人来看也好。 烤了饼子,吃着早食,等来了匆匆赶来的瑾王。 “如何?可看出来什么?” “等等便知。”咬着饼子的郑离惊,指了指正在挖地的禁军。 目前为止,一切都是她口头在说,还无一样证据可以证明她说的话。 她也等着有所发现。 她不信急着掩盖逃走的人,能把脚底下的土层都做到混淆视听。 第230章 证据,请求做主 被指的地方很快被刨了一层石一层土。 挖了一尺多深,露出了熟土。 “继续清理,挖宽点。”瑾王一看那被踩得异常结实的地面,就知道有蹊跷。 果然,随着清理的面积加大,终于露出端倪。 工具陷入泥地留下的凹槽清晰可见,底下还垫有石板防止过度沉陷。 显而易见,这是在此经年捶打铁块冶炼时留下的痕迹。 “挖,把这天坑的石块土层都刨一遍。” 被山原县上下铁板一块气着的瑾王,看到了突破的希望。 郑离惊也才知道衙门没人招供,不禁为他们的脖子硬度感叹。 她问起赵良的情况。 瑾王告诉她: “五天前赵良以出门散心为由,不知去向。” 他没见着赵良这个人。 郑离惊听了心头有疑。 她是提醒过赵良要有所提防。 只是现在不知他是刻意躲避,还是出了意外。 “他有无留话给赵家人?” “无特别线索,不如你去问问?” 瑾王的侧重点在县衙的官员,对赵家还未进行详细盘问。 “行,那我去问问,顺便看看城里有无异常之处。”赵良这位证人很重要,必须要找到他。 她的任务不在天坑这里,她还需要找到那位布阵之人。 只要找到那位布阵的法师,天坑所有秘密都不是秘密。 “这里跟我几天前看到的已经不一样,全部被人伪造遮盖过。” 清理天坑虽然费工费时,但在没有找到人证物证前,这是能找到证据的唯一法子。 “还有这山体,未必是实心山体,但贸然开挖很可能会有坍塌危险,最好先别动山体。” 瑾王点头:“ 今日我留在此地详查,你们去缉拿那位布阵法师,务必把人捉拿归案。” “是!”任务不同,兵分两路。 郑离惊和绥王当即带上他们的人,离开伏牛山,去往山原城。 进了城,郑离惊让绥王先去驿站歇歇,她去赵家一趟。 “我不累,可以与你一起去。” “别,那地方不值你去的。”赵家另外那两房人可不是朴实人,见了没啥好。 “为何这般说?”绥王不明:“什么地方你去得我去不得?” “王爷身份尊贵,此事劳驾不到您,我去就行。”郑离惊没多解释,带着自己几个护卫拍马就走。 被留在原地的绥王有些无奈,只好让几个护卫跟去看着,他先行去驿站落脚。 来到赵家,郑离惊发现赵家热闹得很。 一打听,原来闹分家呢! 这来得不知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 但来到了就没有回避的道理。 时隔几日,她再次出现在赵家人面前,把赵家人吓了一跳。 赵良的妻子华氏看到她,惊讶过后却是惊喜。 “郑小姐,您可知我夫君去了何处?”顾不得行大礼,她匆匆一弯膝就急忙相问。 郑离惊:...... 她还想通过他们来找赵良呢! 她没有回答这问题,反问华氏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知道自己丈夫与贵人有些情谊的华氏,连忙告诉她:“家里正商量着要分家。” “赵大人不在却要分家?”郑离惊表示不解。 华氏尴尬中带着委屈:“家中兄弟说我夫君犯了事会拖累他们,所以要分家。” 她不信丈夫会犯事,可家中兄弟却听风就是雨,提出分家避祸的主意。 郑离惊听了这话,当即警觉。 她转向赵家长子,问他:“赵良犯了何事?” 赵良的大哥赵忠看到她出现,心头犹豫起分家之事。 听得这么问他也委屈上:“还不是因为他离家也不说清楚,别人都说他是犯了事逃跑了我们才想着分家保存家业,犯的何事我也不知,只知道有人凶神恶煞来找过他。” “谁凶神恶煞来找赵良?” “不认识,都是陌生人。” “那些人可说了什么?” 赵忠有些后怕的回答:“说我二弟多管闲事,让我们赵家人小心点。” 一群带着刀的陌生人上门威胁,谁不怕,他只能提分家来自保。 要是没事,他才不会想着分家。 郑离惊听了皱眉,她转问华氏:“赵良离家前可有留什么话?” 华氏想了想,摇头:“他只说出门走走让我不要担心,也没带什么东西。” 她一脸担心的道:“我以为他出去打个转就会回来,结果到晚上都没回来。第二日深夜就有人凶巴巴的上门来找他,把一家人都吓坏了。” 接着城里多了很多官兵,把衙门和方家都围了,人人都怕得紧。 去年赢县的事闹得那样大,听说死了好多人,大家都怕被牵入什么大案。 赵良在这个时候失踪,又被人找上门来威胁,赵家上下都坐立不安,所以要分家。 深夜有人上门找赵良,时间点刚好是京都信鸽能飞到山原县的时间。 片刻间郑离惊就有所判断。 赵忠急着问真相:“郑小姐可知我二弟有无犯事?” 郑离惊看了他一眼,反问他:“他是你至亲兄弟,他犯不犯事你应该比我一个外人清楚,怎问起我来?” “这......”赵忠哑口。 接着他起了疑:“郑小姐不是回京了么,您怎么又转了回来?” 自家二弟离奇抛家不回,武安伯的女儿却走了又回来。 这当中有没有关联他有点怀疑。 这问题郑离惊没有回避:“山原县出了些事,我奉皇命协助王爷办差查案。” 赵忠愣住,女子竟然也可办差查案? 还是协助王爷做事,他倒吸了口气。 其他人的眼神也带上惊诧,以及生出对身份权力的畏惧。 华氏都抿了嘴,不敢再说话。 赵家的线索不多,郑离惊问了几句就打算离开。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母却开了口:“郑小姐能奉皇命办差,不如为我们赵家做个主如何?” 正要走的郑离惊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赵母。 这位患有郁症的妇人,身上已经绕上万念俱灰的死气。 赵母的气运颓散程度,比之前几日见到的更为严重。 念及赵良亲挖药草的孝心,郑离惊转过了身。 “老太太想让我做什么主?” 第231章 拒绝,赵良留信 赵母看着她,徐徐开口:“有劳贵人帮我赵家分个家。”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讶, 赵忠的妻子刘氏最先不满:“娘,这如何能劳烦贵人?” 赵忠也不赞同:“娘,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就连请来的赵家族人也不太赞同外人介入赵家家事。 哪怕是官府,也没有插手百姓分家的理儿。 赵母却仿佛不觉得自己提出这请求有多么不妥。 她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贵女,并不理会其他人的话。 郑离惊也挺意料这请求。 她留意到赵良的妻子闭嘴不言,没有出声反对。 再看赵母,这位老妇人眼里的神色也复杂得很 。 时飘时定。 悲中带寂,迷茫又清醒。 患郁症之人,神思各种内里撕扯。 看得透却看不开。 她明白赵母的用心,她想要公正。 也说明她在这个家没有分配权。 赵家客堂人声嗡嗡,那些请来的族人,都在议论纷纷。 不外乎是觉得贵女虽然是贵女,但赵母请个小姑娘做主,很不像话。 郑离惊自然不会插手别人家家事。 “老太太,这事儿是您家家事,外人确实不好掺和。” 她指了条明路:“您是赵家长辈,理应您主持分家。若有人敢不听您的话,给您委屈,您到衙门敲个鼓,定会有人为您做主。” 赵忠听到此话连忙说道:”郑小姐,没人能给我娘委屈受,分家之事以后再说。” 这就不分了? 不分那就别浪费她时间。 郑离惊看向面色又变得木然的赵母,说了句:“ 老太太,看透不看开,苦己何苦来找!” 本神思又飘忽的赵母,掀了眼皮子。 看着那年轻姑娘洒脱离开的身影,眸色有片刻震动。 “娘,那郑小姐说的什么意思?”刘氏盯着婆母的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赵母却闭了眸沉默。 脸色愈发的漠然。 郑离惊出了赵家没有立马回驿站,而是绕着山原城转了一圈。 然后站在城庙不远处请了当地庙神帮忙,算出方位后才匆匆去驿站找绥王。 在等着她的绥王看到她回来指指一桌子饭菜:“吃了饭再说。” 都过午了。 看到饭菜肚子立马如鼓擂的郑离惊,不客气的坐下来拿起筷子。 “往东,京都方向。” 端碗喝汤的绥王顿时一愣:“居然敢往京都逃?” “赌我们算不到。” 有些人就是如此大胆,偏她也是大胆之人,敢于放手一算。 “那我们等会就返京?” 郑离惊摇头:“不急,先找赵良。” “找到赵良,说不定事半功倍。” 绥王听了这话没有异议。 他的职责是保护二大师,她找人的方法与众不同。 他们只能配合,不好置喙。 郑离惊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才算饱了肚子。 看到食量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二大师,绥王无声而笑。 能吃才能干,这话一点没错。 “二大师,驿站马吏求见。”唐进来报。 “马吏?” “是,二大师可要见他?” “让他进来。”郑离惊脑子一转就想到关键点,连忙让人进来。 驿站的马吏一进来就跪地磕头:“小人罗卜见过王爷,见过郑小姐。” 正在喝最后一碗汤的绥王,差点被呛口。 他看着碗里的萝卜,放下了汤碗。 “起身说话。”郑离惊忍笑让人起来。 长得跟黑猴似的马吏,这罗卜可不像萝卜 罗卜惶恐起身,小心开口:“有人托小人交封信给郑小姐。” “是赵良所留?”郑离惊已经猜到。 之前疏漏了这点。 赵良曾经说过,他是收买了驿站的人才得知她爹来到山原县。 赵良能收买暗线为他所用,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这样的人不会毫无准备的离开,家人不可靠,驿站的暗线却是好后手。 她却舍近求远的去了赵家,失策。 罗卜恭敬回答:“是的,五天前赵大人留给小人一封信,说明了只能交给郑小姐您。” 他双手把信奉上。 郑离惊当即接过来拆看。 片刻后她把信传给绥王阅览。 赵良是个聪明人,做完他父亲的周年祭后,就以散心为由离家。 实则是去伏牛山做了猫头鹰。 他很清楚这事一旦上达天听,必然会引起极大震动。 胆敢在山原县谋事的人也必然布局周密,所以他以身犯险,自发盯梢。 并留下特定暗号,以方便后续人员追查。 “你刚才说找到赵良说不定事半功倍,这没找着都已事半功倍。”绥王看了信嘴角有了笑意。 二大师就是二大师,算无遗策。 郑离惊也笑:“确实是,今夜瑾王爷不用留在伏牛山受罪了。” 昨夜可冻的。 虽然比前些日四人窝藏那山洞稍好些,但正月天睡野外怎会好受。 要不是她这回多带了件大披风,又垫了王爷均给她的毛皮,还没完全好的病且得加重。 “五皇兄比我运气好。”绥王打趣一句。 “呵呵呵!王爷可别怪我不体恤您,是事到不得不为。” “不敢怪罪,时也命也!” “哈哈哈哈哈!”郑离惊笑了起来。 “我是修行之人,山中行走惯了,陛下让王爷您与我一同办差,少不得是要吃些苦头的。” 第一次一起办差,在鲲山听着野兽声熬了好几夜。 这第二次一起办差,同样躲不过在野外过夜的命。 出身尊贵的王爷,能认命不恼也是难得。 绥王略带苦笑,依然一句:“时也命也!” 郑离惊笑得更肆意了。 有了赵良的留信,用不着她费劲儿的算一卦又一卦,心情好得很。 只要沿着赵良留下的暗号,追上去就能逮到人。 “走,马上出发。” “好。”绥王爽快起身。 山原县驿站成了他们用餐的地方,吃过就走人。 再次来到伏牛山,除了去给瑾王报信的人,所有人分散寻找赵良留下的暗号。 郑离惊估算了个位置,也一路寻找。 终于在一棵大树的树根处发现了暗号源头。 她抬头望这棵大树,再观察周边,不禁感叹赵良是个人才。 第232章 追踪,踢飞山神 大树位置相当有利监察天坑隘口。 又在法阵之外,不易被施法之人发现。 树高枝大,藏身上头难有人发现。 这么大这么高的树,要她爬是不会爬的,她招了个护卫过来让其上树查看。 “你上去看看上面有无特别之处。” 赵良能躲在这里监视天坑,看到他们撤离肯定心急,说不定会在大树上留下点明示也不定。 会爬树的护卫奉命嗖嗖的爬上大树上的大树垭去查看,果真有发现。 他扔了一沓树叶子下来。 这些叶子上面都划了字。 虽然不好辨认,但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分辨,还是很快破解了赵良的叶子信。 摆成一排的叶子显示的是:天坑大响人散夜逃无物随行。 意思很明了。 天坑有异响,里面的人连夜出逃,没有带东西随行。 这个东西,应该是指在天坑里冶炼出来的东西。 这点也是极为让人不解的地方。 天坑里头有不少成品兵器以及冶炼工具和大量矿石,他们是如何做到快速隐藏起这些东西,还改变了天坑地貌遮盖一切,然后连夜轻松出逃? 想到那挡了出矿洞口的石壁,再看这天坑大响四个字,郑离惊有了些猜想。 但现在还是找到赵良最为重要。 眼看天色将暗,郑离惊问绥王:“回山原城住还是就地落脚?” 绥王认命的道:“就地落脚吧,别浪费时间了。” 郑离惊轻笑,“王爷是个能吃苦的。” 绥王呵呵一声,他不想吃苦,但躲不开,就唯有生咽了。 根据赵良留下的暗号指向,一直走到天黑,到哪歇哪。 然后发现赵良盯梢的是往东一路。 也就是往京都方向。 “巧了个大合!” 郑离惊就着火把看着路边树上留下的痕迹,确定跟自己算出来的重合了。 这就危险了。 赵良盯梢的可是布阵大法师,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 若是他落入那大法师手中,只怕会凶多吉少。 郑离惊连忙算了算,不见凶险,这才略略放心。 为谨慎起见,他们没有连夜追赶。 等明日能清楚确定下一个暗号指向再接着追下去。 是夜,郑离惊依然躺在绥王均给她的兽皮上歇息。 一片围布就是遮挡她的唯一屏障。 这路边茶寮也就能窝二十来人,下雨的话根本做不了落脚点。 但二大师说今夜不会有雨,大家也就将就着在这里过夜。 夜半时分,郑离惊幽幽醒转。 她燃在身侧不远的长燃香引来了附近孤魂。 问了几句,并没得到有用指引。 她侧身再次睡了过去。 守夜护卫听得二大师夜半说话,但没人回应,知道有鬼物在附近。 即使知道有二大师在不会有事,也仍然汗毛倒立了片刻。 天明跟同伴们一说,被见过大场面的的同伴嗤笑。 这才哪跟哪,最多一阵阴风掠过。 他们可是见过阴风作乱的可怕场景,那才叫真见鬼。 天明能视物后,再次动身沿着暗号指向行进,走了二十多里路,官道上却再也找不到痕迹。 他们已经身处在宜化县的地界。 郑离惊再次起卦。 这次是中下卦,赵良情况有不妥。 周围的地势是风散难聚之地,她当即走七星步再次卜算,这次用了九成法力,才算出端倪。 “我们要掉头回走。” 所有牵着缰绳等着的人都愣了一下,绥王也疑惑。 “对方布了迷阵,想引我们离开山原县。”能发现这端倪是她想拘土地公都拘不到。 这地儿有人用法压了一方土地,可见本就不是个走正道的修士。 绥王听了解释,只懂那么六七分。 也就是对方发现了赵良在跟踪他们,将计就计的误导赵良出了山原县才处理他。 “对方在山原县已盘桓成一方霸主,鬼神俱受其供奉使唤,我们被骗了。” 这话让绥王脸上都是难言之色。 有钱能使鬼推磨,原来山神也一样免不了俗。 “他们就藏在山原县,且藏得极深。”被戏弄一把的郑离惊自然气恼。 但她不会因此失去理智,一门心思的挖地三尺。 “先找到赵良再说。” 她指了三个方向:“进山寻找,注意洞穴水潭,以及荒坟之地。” 众人只好弃马进山,兵分三路的在山林里搜索。 一日又过去,时间过得越久赵良越危险。 郑离惊不得不布阵做法,强行拘了一方土地公来质问。 “受贿包庇必遭天谴,你可知你之行为为天道所不容。” 土地公或是刚吃过供奉,这会儿懒洋洋的摸着肚皮不太想搭理她。 “小神镇守一地,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小女娃仗着点法力就来打扰小神,才是天道不容。” 郑离惊看这土地公肥圆得实在不像样。 又见其说话傲得很,恼了起来。 她打开包裹,请出自己的命神神牌。 三炷香一燃,令旗挥动,恭唱咒词,请神来助。 那土地公一看这阵仗,有点慌了。 再看这小姑娘竟然有两位命神庇护,还是长生大帝和丹元廉贞星君。 无论哪一位都是随手能让他灰飞烟灭之主。 土地公顿慌:“等等小仙姑,小神想起来了。” 郑离惊哼了一声稳住令旗,“想起来就说,要不然就算散我一身修为,也要上达诸神,告你这个土地官。” 圆滚滚的土地公滚动了一下,收起了傲慢之气。 “几日前,有人散出大量金银和功德,打赏本县鬼神,要求藏其气匿其踪。” “藏匿何处?” “西边遁地。” “有无常人入山出险?” 那土地神看到那令旗不摇而动,不敢隐瞒:“有一个,东南向水潭处。” 郑离惊当即一脚踢飞这圆球。 匆匆收法去往东南向。 看着她做法的绥王,目睹她飞脚踢出去,虚空滚风,卷走一地落叶, 他倒吸口气的按了按胸口,二大师竟然踢了土地公。 虽然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那土地公不是小老头,得是大块头。 要不然一脚起不了这么大动静。 跟着二大师的人又见了玄之又玄的场面。 后背一阵冷汗的连忙去追二大师。 担心赵良撑不住的郑离惊,快速穿山而行。 往东南方向跑了几里地,终于看见一个挺大的水潭子就在前面。 “快,快过去救人!” 第233章 疑证,大师急性 她匆匆卜算出赵良命灯虽弱,但尚存一息。 众人连忙沿着水潭子寻找。 但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人。 “会不会在水底?” “在水底的话怕是没了气了。” 水潭一面是瀑布,绥王让人下水潭子到瀑布后头查看。 春寒料峭的下水,冻得刺骨。 下水找人的护卫嘶哈呼一阵,终于在瀑布后头找到昏迷在大石上的赵良。 连忙把人弄出来脱去湿衣,放到火堆边驱寒,依然是深度昏迷状态。 郑离惊做法稳定他的命灯,才喂药救治。 能爬出水面躺在大石上等救援,赵良命不该绝。 找到了赵良,郑离惊放了一半的心。 “得赶紧把他送回山原城。” 绥王点头:“看样子只怕要神志不清几日。” 不被高热烧成傻子的话,此人必有前途。 “三日,最多三日就会醒。”郑离惊往赵良身上塞了张符箓,又倒出几颗丹药交给要护送赵良回城的护卫。 “把药交给他妻子,每日喂两颗,可减落下病根之苦。” “是。”护卫接过药收好,有点羡慕这姓赵的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福气怕是不会小。 交代好这事,余下的人接着连夜追缉那大法师。 往西遁地,正是伏牛山方向。 护着二大师连续在山里头奔忙的绥王,看着被树枝利草刮蹭得披风褴褛的二大师,内心有些复杂。 他抓抓自己歪掉的发冠,暗叹口气。 默默跟着前面边走边掐手指的二大师。 在山原城的瑾王,把从伏牛山大天坑查到的疑证甩到唐县令面前。 “采石场是吧,解释下这些是什么痕迹。” 被囚禁的唐县令,看着纸张上的字半刻,依然摇头:“卑职真不知这些是什么痕迹。” “那这些是什么?” 瑾王扔出十几块小石头,冷笑:“急着逃命的人屁股怎会擦得干净。” 以为铺泥撒石就能遮盖一切,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看到那十几块小矿石,唐县令的脸色立变。 “卑职,卑职真不知伏牛山怎会有这些石头。” 进士出身,他不敢说自己不认识铁矿石。 瑾王冷哼一声:“继续否认,否认得越多,本王会让你族人陪葬得越多。” 看到唐县令面色发白,他还放出骇人之言:“本朝还没给任何罪官诛过三族以上,你可以试试成为例外。” “王爷,卑职真的什么都不知,卑职真的冤枉啊!”唐县令哭跪喊冤。 被囚禁在另一个房间的方志儒,也面色苍白。 他们已经被连续审问三日三夜,再硬的骨头也怕被这么无休止的问下去。 同样被人看守着旁听审问的恭王,面色也不再淡定如初。 他闭着眸沉着脸,显得很是疲惫。 瑾王知道现在得的这些证据,不足以让这些死鸭子嘴硬的人心理溃败。 只要查不出实证,不承认他们还有一条活路。 若是承认,不但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族人。 这些人想的不过如此。 然而不承认只是拖着多活几日,到这份上还想着会拖成不解之案,那是妄想。 瑾王瞧着板脸的二皇兄,嗤了一下。 “你在低估父皇对你的猜忌。” 这直中人心的话,让恭王无法再镇定自若。 他绷了下颚,脸皮的微搐显露一丝深藏的恨怒。 身坐大位的帝皇,无风都要防着,何况起了风。 这次调查,一定会掘地三尺。 他闭上眸,袖中的手指有了轻微颤抖。 瑾王不再理会二皇兄,吩咐下属:“把方家那些人提溜出来,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的骨头能怎么硬。” 二大师指认的现场已经有所发现。 三日审问没动过刑,他的仁慈到此为止。 夜伏山林的郑离惊,往西走了一座又一座山。 耗费了大量体力和法力,下半夜已经累得不行。 绥王强制停留歇息。 “二大师,如此拼命,你是有事急着回京么?” 坐在火堆旁的郑离惊被问得愣住。 是啊,为何她要如此拼命? 晚一天或者晚几天,躲着的人都逃不了。 她迟早会抓到人。 为何要连夜追缉? “王爷这问题问得好。”她尴尬苦笑:“把我问住了。” 乱发如草的绥王:...... 原来二大师是个急性子,有事儿就想着赶紧完成。 哪怕折腾得像落草为寇般的山匪也无所谓。 郑离惊想了一下,告诉绥王:“我在岳山时不这样。” 她在凌云观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冥想。 “是回了家才干啥都冲冲冲,总有事在等着办,没法拖延。” 归家第一日就提着精神应对家中各种问题。 等家里问题解决,屁股都还没坐下,就碰上瑾王被恶灵借体入宫的事。 接着就领命去赢县忙那一大摊子,又是前朝余孽又是护龙脉。 干完这些,回京后还没歇口气,又遇到苗域蛊术之事。 过年那会儿倒是能歇口气,结果善若一病又折腾了几日。 凡是有空的日子,不是跟五师兄开摊子挣布施,就是采购药料来炼丹。 再也没有在凌云观那时的悠然悟道状态。 俗世,竟是这般的前轮跟着后轱辘。 绥王听了她的话,不由叹气:“还真是什么都让你摊上了。” 连着他一个闲散王爷,这几个月都跟着担了不少事。 “等忙完这次,回岳山就能恢复元气了。”郑离惊也呼出一口气。 让父亲坐稳官位,家里就不用她再担忧什么了。 再为善若解开身世之谜,她就可以安心修行。 只要她离开京都,这前轮后轱辘的就追不上她。 哈哈哈! 想想就美! 在火光下看到发凌乱衣破烂的二大师脸现笑容,绥王心生佩服。 这真是个非凡女子。 兰墨就是心再诚,也无用。 二大师的心,根本不在红尘俗世。 意识到这点,绥王在摇曳的火光中有些失神。 山中一夜,有风有露。 次日郑离惊感觉脑袋重了两分,她当即吞了颗丹药缓解症状。 接着往西搜查。 现在他们都顾不得衣装体面什么的,都知道缉拿了那法师,才能安心出山。 顺着山脉来到一处眼熟之地。 郑离惊发现正是前些日子第一次去伏牛山前,他们收藏马匹的山脉。 “呵呵!”瞧着这山与伏牛山的距离,她拍了脑袋的自嘲。 “兜转兜转,一兜一转,竟在此!” 往西遁地,不是藏在什么地宫。 极有可能进了岩洞,藏匿深处。 第234章 冥悟,独立斗法 虽然疲乏,她还是起法卜算了一下。 “不出方圆五里,诸位进岩洞搜查要小心,莫中了对方妖法。” 能在山原县控制鬼神的人物,可不是个善茬。 众人听了这话,都摸出二大师给的符箓和法器来仔细检查,以便防身无误。 这片山脉大大小小的岩洞可不少,起码有五六个。 为了安全,他们这几十人不能太分散,分开两路来搜查。 郑离惊去的第一个岩洞就是曾经藏过马匹的岩洞。 这岩洞像个敞口葫芦,洞口大,中间窄小,往里探却是个又深又大的洞穴。 上次他们存放马匹没往深走,这次点了火把往里查看。 在滴滴答答的水滴声里,直走到无路行进。 郑离惊看了一遍,发现没有洞中洞就退了出来。 “去下一个岩洞。” 但下一个岩洞同样没有发现。 绥王带着另一批人也没找到可疑之处。 瞧着天色变暗,郑离惊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披着新穿没几日就被勾烂的披风,迎风掐指。 她知道人就在附近,或许就在脚下某个地方。 对方法术高深,定不会束手就擒。 她静心冥想,梳理思绪。 从送外祖母离开后遇见赵良开始,她顺脉络而捋。 从必然到偶然,再到必然。 仙尊曾经说过,当无法精准行卦时,该回头看看。 或许冥冥中天道已有昭示。 回头看,冥冥中? 郑离惊凝神思索。 夜幕下,一群衣衫破烂的男子在等着二大师卜算出结果。 绥王抠抠有点发痒的头皮,从失去光滑的头发上又扯下半截小树枝。 他已经毫无王爷的光鲜体面,他现在是女山匪带领下的二大王。 大晚上都在山里转悠。 人人手上一把刀或剑,白日有樵夫看到他们这群人,吓到滚下山。 连柴火都不要了。 绥王扔了那半指长的小树枝,想着抓到那破法师,定要他好看。 长这么大,他还没这么污糟狼狈过。 终于看到二大师有动静的他,连忙挺直了身 。 冥想之后恢复清明的郑离惊,直指第一个进去过的岩洞。 “重新进去里面找,这次要注意分辨四周,里头极有可能有机关。” “墨家机关术大家听过吧,就按这可能性去找。” 听到墨家机关术,大家都惊讶得很。 这山原县的山,藏的秘密可真不少。 在鲲山龙脉地见识过墨家机关术的绥王,当即一步当先。 燃了火把重新进洞,这次大家都观察得相当仔细。 哪怕有水浸下的石壁也不放过尝试撬动。 郑离惊凝神感应洞穴里某些薄弱之气。 第一次独立应对高段位对手,没有五师兄在身边指点,她走了些弯路。 现在,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进入最里面的洞底,当所有人都在四处查洞壁时,她垂眸看向地上。 于此同时,绥王也把注意力放到脚下。 敲敲打打下,有块地方的声音出现了些微不同。 他立马看向郑离惊:“此处有蹊跷。” 郑离惊走过去蹲下身,略略凝眸说道:“这里有细微阴气溢出,下面有可能是墓坑。” 她踩了几下地面,坚实得与岩洞似乎是一体。 “看看机关在哪里。” 众人看着那块肉眼分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面,都好奇怎么做到这么天衣无缝。 绥王却意识到,若是能解开这里的机关,天坑那块大石壁说不定也能移开。 二大师说的矿洞,他相信必然存在。 岩洞里面凹的凸的,尖的圆的石面,全部被捣鼓一遍,都没有触动到机关。 唐进刀鞘不小心捅到的毫不起眼之处,却出现了变化。 浸水的石壁凹了一尺见方进去,坑洞露出一颗碗大的圆石。 惊喜大发现! 绥王示意唐进按下圆石。 圆石一按,先前敲打出声音不同处的地块,出现了动静。 随着卡卡的声音响起,四尺见方的地面开始向下沉降。 缺口并不平整,而是顺着地面肌理巧妙的凿出一块可沉降地面。 怪不得看不出来。 等卡卡响的声音停止,绥王往黑漆漆的地洞扔下去一个火把。 那火把没有熄灭,照亮下面是个不算深的石室。 有风灌上来,可见石室有通向别处的通道。 唐进率先跳下去探路,结果人一着地就惊呼出声。 “怎么了?”众人伸头急问。 “没,没什么。”唐进回应着没什么,声音却有些发怵。 捡了火把起来照明,胆子才大起来:“就是有死人骨,下来吧!” 死人骨,也不是多可怕的东西。 于是众人都跳了下去,留下几人在上面留守,以防万一。 郑离惊下到石室看到摆成品字形的三副人骨时,哼了一声。 “封了阴魂,怪不得阴气淡薄。” 她甩了几张符箓过去,防止有人借这三鬼行事。 找到这机关,躲着的人就再也藏不住身。 狗急跳墙下会做出什么事,尚未可知。 石室只有一条通道通往不知处。 郑离惊走在前头,感觉到阴冷的气流在不断加强。 这点鬼气她自然无惧。 这岩洞底下关着数十个鬼魂,长了獠牙的她直接飞符摧毁魂魄。 毫无功德的鬼魂,不配转世。 走了二里阴风直灌的地道,看到一处通风口。 几处山壁的缝隙,不足以过人。 郑离惊扯掉缝隙周边用来防止鬼魂逃出的压鬼符。 放走岩洞里这些不知被关了多久的孤魂野鬼。 在越走越狭小的岩洞里穿行到一处阔朗处,四周尖石嶙峋,就连脚下都是尖利的石块。 地势诡异,危险扑面而至。 呼压压一阵阴风把所有火把都刮灭,瞬间陷入五指不见的漆黑中。 人也被诡异大风卷得站立不稳。 “蹲下,都蹲下!” 众人慌忙蹲下,以免被吹倒,跌到尖石上必见血。 郑离惊迅速祭出风火符,照亮周围。 “收刀刃就地蹲着,无论看见什么都莫怕,也莫要乱动。” “好。”尽管生怵,众人都听从收起武器,蹲成一团。 绥王被阴风刮得开不了眼,他咬牙摸索着从身上掏出两颗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的夜明珠。 捏紧举起露出两圈莹莹光亮。 风火符一灭,四周不再是黑漆漆一片,多了两个发微光的点。 虽然像野兽两眼在泛光,但大家不至于太过生慌了。 郑离惊诧异绥王有这一手,她手握桃木剑,开始斩灭恶鬼。 相比鲲山有自发心的千鬼阵,这岩洞里的恶鬼,都是受人所控。 斗的不过是双方的术法之力。 靠着法眼,她第一时间灭了为头的恶鬼。 让鬼阵迅速无序,阴风威力大减。 众人能睁眼时,发现洞穴里多了许多荧光,还有怪异的笑声夹着哭声。 入耳渗人。 有别于绥王的夜明珠,那些荧光都四处飘着,甚至飘到了他们面前。 桀桀怪声似有扑咬之势。 有人吓得蹲不稳,跌坐地上,屁股被尖石戳得生疼。 绥王命令众人闭眼无视。 帮不上忙也不要节外生枝。 郑离惊独力斗法灭了半数恶鬼,终于寻到契机。 踩着七星夺魂步,直逼一处尖石后头。 她挥出的桃木剑,劈出去一阵劲风。 “轰隆”一下,碎了尖石,启动机关。 露出做法之人的藏身处。 第235章 封道,歇一口气 神台,法器,散落的符纸。 还有打翻的鬼米。 跑得倒是挺快。 “快追!” 做法之人一跑,恶鬼阵顷刻无用,绥王当即起身跟了上去。 郑离惊一路甩出风火符照亮狭小的石缝通道。 她已经听到逃跑者的脚步声。 虽然看不见人影,但能通过脚步声音分辨出有好几个人在跑动。 可惜岩洞里的地道不但时宽时窄,还时高时矮,有些地方需要弯腰前行。 不熟悉地形之下追得相当费劲。 脚步声渐渐远去,而通道越来越狭小。 怕二大师在前头太过危险,绥王让唐进做前锋。 结果唐进追赶了十来丈就遭遇伏击。 若不是反应快,听到破空声就躲,一支利箭就直中心口了。 利箭射中了他的肩头,郑离惊当即停止追赶。 先给唐进拔箭疗伤。 看到拔出的箭头有倒钩,绥王庆幸受伤的不是二大师。 若是二大师受了伤,此次追捕只怕要失败告终。 能控鬼神的手段,他们这些普通人根本无招架之力。 “箭头虽然无毒,但伤口颇深,需得好生护着伤口。” 唐进疼得冒冷汗,想说能撑住,却被绥王换了下来。 “莫要逞强,到后头去。” 王爷的命令不敢违,唐进被人扶到了后头。 但郑离惊决定不追了。 “王爷,我要是说我怕死您信不?” “嗯?”绥王被这话弄得相当愕然。 郑离惊不是开玩笑,她很严肃:“不好再追了。” “此地应该已是伏牛山范围,能在伏牛山隐藏多年的人,必定做了多方位防备,对方有引诱我们继续深入之疑。” “与其冒险,不如另想办法缉拿归案。” 能把天坑一夜间遮盖一遍的能人,后手不好猜。 她不希望己方的人付出人命代价。 对方的人有懂机关术,有懂法术,或许还有别的能人。 在地面他们好对付,但在地底之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落入对方提前布下的局,有可能他们这些人都不用挖坑埋了。 直接长眠伏牛山。 绥王听了她的分析,思量片刻点头:“封道断其生路即可。” 既然逃犯要做地鼠,成全又如何。 它们不可能一直缩在洞穴里不出来觅食。 不过是多花些时间而已,他们耗得起。 得到绥王理解,惜命的郑离惊松了口气。 封道好啊! 让这些“地鼠”不舒坦才会不得不冒头。 商量过后,众人当即退到最窄的通道处,这只能弯腰通过的地方,最好封堵。 很快就有人撬动了岩洞里的一块大石,七八个人使劲滚了过来堵住此处通道。 一块石头不行,再加一块。 堆了两块大石,里头的人想从这里出来不可能了。 石头卡住通道,石头后面还有大石顶住。 里面的人就算有什么神通,也不好使。 要不渴死饿死,要不等着被捕。 鬼神可给不了他们活路。 留人在此守着,出了这葫芦岩洞,再派人去各个岩洞守着。 以防地底下有相通的通道。 虽然可能性不大,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费劲儿的在葫芦洞里造机关。 忙活一夜,众人又累又饿。 派了人入城跟瑾王通气,等瑾王派禁军来此替守后,众人才得以去山原城歇上一歇。 一行人回到山原县驿站,山匪与流民结合的形象,让驿站官傻了眼。 一个个的混得乱发如草,锦衣变烂布。 在山里水潭子胡乱洗一把的脸,还残留着边边角角的污垢。 要不是有王爷令牌,驿站官差点认不出眼前这个头发上还沾着枯叶碎片的人是绥王。 至于伯府小姐,虽然也挺邋遢,但至少头顶没枯叶。 瑾王见到他们这般狼狈模样也很惊讶,忍着笑让他们赶紧梳洗一番。 多少天没梳洗这流程了,郑离惊当然巴不得立马泡在浴桶里。 幸好现在天气还冷,没有一身臭馊味,尚且熏不倒人。 但仅此一次,再不能如此过度损耗了。 修道之大忌,欲速则不达。 做事亦如此。 最紧要是,急切会损寿。 这几天的过度劳累,她怕是要减寿好几个月。 等来热水她即刻沐浴清洗,洗了个彻彻底底。 换上干净衣物后,她吃了颗药丸子才躺在床边烤头发。 没有冬葵在身边,她又实在疲乏得很,换下来的衣物使了银子让衙役媳妇帮忙洗干净。 想着怎么的也能安然在此歇上三两日。 那些躲藏在岩洞里的地鼠,既然选择躲在地底下,定然备有食物,不会轻易断粮就范。 但她高估了连夜逃命的人的布局能力。 伏牛山暴露不在他们预料范围内,他们根本来不及在岩洞里“广积粮”。 当天夜里,伏牛山就有急报入城。 证据从无到有,从有到确切。 瑾王不但撬开了方家某些人的嘴,知道方志儒与恭王有钱银来往还提供美人入京做交际所用。 还收到飞鸽禀报,追缉可疑人等的队伍已经在冒县捉拿到数名铁匠。 如今又有二大师这边追踪到的岩洞“地鼠”。 这种种证据,足够让山原县上下官员色变。 瑾王反而不再急着审问,他与恭王下棋。 下三盘赢三盘。 伏牛山有急报匆匆入城时,他在下第四盘棋。 “二皇兄,你心不定,棋艺退步良多。” 并不想在山原县跟人下棋的恭王,不但被迫跟瑾王下棋,还“被迫”听取案件各种进展禀报。 从一无所获到疑证有现,再到人证被逮。 有了人证,物证不会远。 面对节节胜利的瑾王,恭王脸色晦涩。 “五皇弟如今是精进许多,皇兄多有不如了。”恭王叹了口气,手中依然执子而下。 “不认输吗?”瑾王问他。 话意双重。 恭王落下一子,淡声回应:“未到最后,焉知结果,你若走神,说不定我就赢了。” 瑾王看他落子位置,呵呵了:“死局半成,我就算走神,也输不了。” 他放下一子挡了恭王的退路:“ 这棋下错一步,退路都无。” 恭王沉默,盯着棋盘,捏在手中的棋子已寻不到起死回生的位置。 伏牛山急报到衙门。 天坑有异响,疑似地动,但无人伤亡。 瑾王听了后嗤笑:“硕鼠不经饿。” 他扔了手中的棋子,看都没看二皇兄一眼就离开衙门。 坐着没动的恭王,失神的盯着下了一半的棋局,眸色渐灰。 手中的棋子掉落地上,叮咚有声,仿若响雷。 第236章 有凶,王爷被埋 郑离惊睡得正沉时,被拍门声叫醒。 “二大师,快起来,伏牛山的天坑有异动。” 听到绥王的声音,郑离惊躺在舒服的床上愣怔了好一会,才睁眼起身。 她的长生路修得可太不容易了,延年益寿觉才睡了一半就被打断。 匆匆梳整出来,绥王和一众护卫已经在外面牵马等着。 “五皇兄派人来说情况诡异,他已先行一步赶去伏牛山,让我们也去。” “那就走吧!”郑离惊紧了紧身上的包裹,认命的上马。 绥王知道辛苦没法言,他只能安慰她一句:“回城能沐浴更衣,也算舒坦了一下。” 郑离惊瞧了眼恢复光鲜的王爷,呵呵一笑:“那倒是,希望这次不要再蓬头垢面的让驿官怀疑王爷您是冒牌货。” 被二大师形容蓬头垢面过的绥王,尴尬得挠头。 唉,算了,二大师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也邋遢过的。 一行人连夜出山原城,赶到伏牛山的大天坑刚好晨曦初露。 被清理过一遍的天坑,露出了原有的地面,捡出许多细小的铁矿石。 甚至还找到冶炼倒灰的地坑,以及几把铁锤子换下的手柄。 再说这里只是普通石矿,已然是睁眼说瞎话。 只要人犯归案,物证找出,就能锤死好多人。 “值守此地的禁军,昨夜发现这边位置有轰隆闷响,地面还震了一下,以为是地动。” “但并无地动迹象,极可能是“地鼠”在地底下搞的名堂。”先一步到此的瑾王,已经查探一番。 天坑四周没有变化。 至于那大石壁,他也试图寻找了一遍有无关窍。 然而并无发现。 但能在地底下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人,甚是让人忌惮。 郑离惊也觉得狗急跳墙会整出大事。 为安全起见,她起坛做法卜凶吉。 震索索,中未得也,虽凶无咎,畏邻戎也。 君子不受惊,雷过天放晴。 吉中有凶。 她瞧瞧两位王爷,绥王额光无霾,是个有运气的。 瑾王眼底有青色,中庭微暗。 “王爷,您今日洗脸了么?” 见二大师问的是自己,瑾王愣了愣,摇头:“没洗。” 半夜就出城,现在刚天亮,这地儿又没个水潭子,哪里想到要洗脸。 “我脸上脏?”他问身边的七皇弟。 绥王打量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摇头:“没脏。” 郑离惊却希望瑾王是脏了脸。 “王爷,要不您还是回城去,今日您运气有点差。” “只是运气有点差?”瑾王不由问:“还是凶多吉少?” “不至于到凶多吉少的地步。”郑离惊连忙摆手。 “就是会生些破折,为避免血光之灾,王爷可以择地避一避。” 瑾王听了没当回事了:“没性命之忧就行。” 郑离惊:...... 残了一只手就不把自个儿当回事了么? “五皇兄,你还是回城吧,我在这里看着。”绥王劝了句。 他可不想看见残了手的五皇兄再受伤。 瑾王却不想走,他想亲自看着地底下能出什么幺蛾子。 “二大师没点化解之法么?” 看着瑾王不愿避走,郑离惊只能给他画了张平安符。 “符箓并非万能,王爷还是小心为上。” “好。”瑾王接过平安符收好,还记得布施了点银子。 郑离惊接过银票,这会儿钱财已经不入心,只想不出事就好。 然而越不想来事,越来了事。 下一刻就听到一阵惊呼声响起,在凹洞避风处歇息的禁军,突然间四散而逃。 “王爷,那边山体出现塌方。” 瑾王当即要过去看,郑离惊连忙阻止他:“王爷,您就此地不要动,我去看看。” “对,五皇兄,我们去看就行。”绥王也一马当先。 被劝阻在原地的瑾王,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抢了他的活。 塌方的地方是原来他们避风过了一夜的地方。 半石半土的山体滑落一地尘土,石壁倒是无异状。 塌掉的面积并不是很大,但这现象可以联系到夜里的疑似地动。 “若是他们有在地底下使坏的能力,守在天坑的人只怕有危险。” 绥王有些担心。 能在岩洞里设立机关的人,始终让他觉得是个大祸患。 对此郑离惊也有同感:“不如让人先撤出天坑,在外围守着,再大能耐的人,也不可能掀翻整个伏牛山。” 若是能,那就不是人,是神。 在此盘桓多年的人,做了些暗道以防不测倒是很有可能。 逃逸前想来把大的报复他们破坏了他们的大计,也有可能。 以防无谓牺牲,撤出去最好。 瑾王对此也没有异议:“那就先撤出去,这地儿没粮没水的,地鼠出来也无路觅食。” 虢州驻军还被他留在外围守着,这里外两层,不,带着守在各个岩洞的是三层。 这里外三层的,除非真插上能飞的翅膀,要不然别想逃出去一个。 众人有序离开天坑。 郑离惊走在后面有些心神不宁之感。 她回头辅以法眼扫视,这地儿让她感觉隐藏太多秘密。 “小心!” 她还没收回目光,就被绥王拉了一把,躲开突然滑落的大片山壁。 走在前面的瑾王和十几个护卫没来得及躲开,被山体兜头一砸。 全被埋在了土里。 “赶快救人!” 眼看就要撤离出去,还来这么一祸,瑾王真是命犯黑煞。 众人顾不得会不会二次塌方,连忙挖土施救。 郑离惊和绥王都第一时间刨瑾王。 这位可千万别出事,要是出了事,莫说跟帝后不好交代。 跟她自己都不好交代。 所有人都拼命刨土,跟时间抢人。 幸好撤离时有随手带上原来清理地面的铲子,能加快速度挖土卸重。 十几个人被救出来,只有两人没了呼吸。 另有三人受了重伤,腿脚骨折异形,其余人窒息昏迷。 瑾王也昏迷不醒,脑袋还有外伤。 所有人撤离出天坑后才进行救治。 绥王亲自给运气不好的皇兄清洗头上的伤口。 给重伤之人稳定伤势后,郑离惊才回头看瑾王。 见其还昏迷着,不由叹气:“今日的符箓果然效果不行,可千万别跟我弟弟一样伤脑痴,我有很重要的事还没说呢!” 绥王听见不由问:“二大师有何重要之事还没说?” “私事,跟瑾王爷有关的私事。” 这话让绥王不好打听了。 虽然他挺好奇二大师能有什么私事跟五皇兄说。 还没跟瑾王说的事,当然不会先跟绥王说,郑离惊检查瑾王的外伤,觉得不至于会伤到颅内。 心底顿安。 “霉运过了,说不定就有好运,这点伤不碍事。” 迷迷糊糊的瑾王听见了这话,呲了一声醒了过来。 “什么好运?”他都给埋土里了,能算好运? 第237章 引鬼,极品香符 “王爷您醒了!” 果然没被山土砸傻。 瑾王摸到被包了一层布的脑袋又呲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伤了头部。 “可有其他伤亡?”清醒过来的瑾王第一时间就问事故情况。 绥王告诉他:“两死三重伤,皇兄你这算轻伤。” 也算运气好了。 重伤的骨头断裂失血过重,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 听到有两死三重伤,瑾王脸色当即一沉。 片刻后,他咬牙命令禁军:“即刻去把恭王和山原县九品以上官吏统统带来这里。” 这起事故造成两死三重伤,让大天坑成了危地。 没能避开血光之灾的瑾王,一怒之下不但下令把有关人员带入伏牛山,还飞鸽传书回京。 确切判定伏牛山有猫腻,并请求陛下允许挖山平山,掘地三百尺。 郑离惊听了瑾王的打算,知道他气狠了。 掘地是要掘的,有矿藏要挖。 那些冶炼出来不知藏到何处的武器也要找出来。 但不用急着动手。 “等到有人证,自然就会有物证,王爷不必着急。” “我不急,该急的另有其人。”瑾王回应。 他就该早点押那些人进山来看看他们自以为完美的谎言,已经漏洞百出。 郑离惊和军医一起救治其他伤员。 等把所有受伤人员转移出去,刚想坐下歇一会的她就眉心一动。 她感应到自己放在天坑里的符箓有了异状。 “有动静。”她当即起身朝天坑跑去。 绥王连忙呼人跟上。 “有危险......”瑾王想阻止,但哪里拦得住。 郑离惊跑入天坑,找到自己放猎鬼气符的地方,更能清晰感知有阴气出现。 她当即追踪来路。 带着人警戒四周的绥王,既怕哪里又塌方,又怕二大师走太快躲不及。 好不容易看到她停下,却是对着那大石壁面壁。 不放心也跑进来的瑾王看到这一幕,刚想问就见二大师竖手指示意噤声。 众人只好闭嘴屏息。 大白天的天坑,感觉都有些阴森起来。 郑离惊猜测藏在地底下不明地面状况的人,忍不住控制鬼魂来做探子了。 她没拿那缕鬼魂做法,而是顺着他来路寻到方向。 “这里后面,必定有通道,躲在里头的人耐不住了。”她小声告知两位王爷。 瑾王和绥王:...... 其实不说他们也知道里头的人耐不住。 要不然怎会搞出动静。 但不知机关在何处,即使知道里面有人,也没办法手到擒来。 “我要做法抢鬼了。”郑离惊却扔出一句让他们愕然的话。 这也能抢? “能的。”看懂他们的惊讶之色,郑离惊小声给出确定。 并立马开始掏法器出来设坛做法。 祭出她极少使用的极品香符。 能飘出阴气,就能飘出鬼,这极品香符可是鬼之山珍海味。 无鬼不馋。 两位王爷只能时刻注意着周围,以防山体出现异常没能及时发现。 躲在山体里的某位法师,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正操纵鬼魂帮忙探外头情况。 跟着他躲在地道里的十几人,同样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那夜接到京都来的飞鸽传书,说天坑秘密很可能已经被人发现上传天听,让他们想办法遮盖住一切。 他们启动了掩盖方案,让天坑里的一切完美消失。 人也分散藏匿。 本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任凭谁来查看这天坑,也只会当做一般的采石场看待。 只要没有证据,京中告密就不过是误传想搏功劳而已。 但没想到藏得严实的他们会被追踪到痕迹。 而他们随身带的食物有限,且地道里空气稀薄。 昨日被堵了通风口最多的通道,更是让他们在地底下窝得难受 。 倒霉的是还有人不小心,撞倒了里面用来防备塌方的木架。 倒一根连一片,造成地道塌堵,山体震荡。 不但把通往地下河的道路给堵死,还差点全被埋里头。 再不想法子出去,不是饿死就是憋死。 且在地道里不知时日,度日如年,以为熬了许久,结果才过一夜。 派鬼出去看天坑外面,是赌不被发现的几率。 但还未探明外头情况,手中的鬼魂就已不受控。 人饿,鬼也饿。 顶级香火就在一石之隔,人出不去,鬼却可以。 都没来得及做法阻止,鬼已经跑光要去吸“山珍海味”。 等着这些鬼魂飘出来的郑离惊,见一只收一只。 桃木葫芦里一时间鬼满为患, 把关在里头的袁氏吓得又一死再死。 郑离惊不但抢夺了对方的傀儡,还化其为自己所用。 能跟在大法师身边受其驱使的鬼,总有那么几只知道得多些。 不过片刻,她就审出有用信息。 而地道里头的法师已经慌得头冒冷汗。 手头一只鬼都没了。 任凭他如何起法召唤,也召唤不回来。 “王爷,鬼比人还有用。”审出大石壁的秘密后,郑离惊笑了。 一直看着她念念有词不敢打扰她的瑾王和绥王,听到此话都眼神一亮。 “王爷,疑犯已带到天坑外面。”禁军赶来禀报。 而在隔临冒县抓到的可疑铁匠也被押送到了伏牛山。 “来得很是时候!”瑾王冷哼。 “把人都带来这里,本王要让他们亲自看着他们的谎言是如何被撕开。” “是!” 大家都好奇二大师跟鬼交流到什么。 郑离惊告诉他们: “这石壁不是一整块,只要砸开一块石头,就能露出真容。” 这石壁其实跟那个葫芦洞一样,都是利用石头肌理来迷惑人眼。 不过是接拼处做过处理,让人轻易看不出端倪。 她指了指石面某个位置,用心观察才能看出有人为抹过石粉的痕迹。 “原来不是整块大石。”绥王松了口气。 这石壁的面积可比龙脉那里的石壁大得多。 若真有人能用机关控制这么大的石壁,才能惊人。 幸好是假象。 巧夺天工之大能若是不能用在正道,后果不堪设想。 被带到天坑的恭王,脸上神色复杂。 看到受伤的瑾王,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虚伪慰问一句。 来到这里的唐县令和方志儒,也都心发虚脸发白。 第238章 火攻,任务完成 “都来了啊!”脑袋上裹着带血迹纱布的瑾王,背手看着他们。 神情和语气都相当鄙睨。 “王爷,卑职,卑职有话要说。”唐县令顶不住了。 他本以为恭王能与瑾王一同来山原县,定有手段把事儿糊弄过去。 结果全程都是瑾王在做主,恭王插不上手就算了,还行动无自由。 随着被挖出越来越多的证据,他越来越心惊胆战。 除了死不承认,恭王根本毫无对策。 但死不承认这一计眼看要无用, 绝路在前,无法不惧。 “不用说了。”瑾王却不想听。 “现在让你们来是看,不是说。” “王爷饶命!”唐县令慌得跪了下来。 其他那些衙门官吏,也早都慌了。 说好的口径一致才能活命,如今哪里还有希望。 事实马上就要胜于雄辩。 缺一堤,大坝溃。 除了恭王和方志儒,被带来的疑犯都跪地求饶起来。 郑离惊看着这场面,不由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不跟着嘴硬,尚可活命,跟着嘴硬,就是拿命不当命。 瑾王根本没理会这些人迟来的各种揭发,也不理会恭王现下的难堪。 他下令砸石壁,当着这些人的面,抓拿里头的犯人。 大锤轮下去,堵洞的石块噗噗的被震出了裂缝。 用石粉填补的缝隙碎裂,露出石面人为修饰过的破绽。 铁棍一撬,石块不再坚不可摧。 堵洞口的石头很快被撬滚到一边。 露出仅仅能过两人身的洞口。 里头的人当然不会束手就擒,都躲进了地道深处。 “不要贸然进去,里头的人有弓箭。”郑离惊建议火攻。 做地鼠就要有做地鼠的宿命。 “此计甚好!”瑾王大赞。 当即让人割草火烟熏山洞。 脸色难看的恭王,听着那些官吏揭发天坑秘密,看着天坑秘密暴露无遗,却无计可施。 但他毕竟是龙子,即使知道大势已去,也保留着他皇子的尊严。 成王败寇,皇子做寇都不是一般的寇。 自然不会在这些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饶。 方志儒也不求饶,是他知道求饶也无用。 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活不了。 愿赌服输。 最终躲在洞穴里的人都被悉数捉拿归案。 当瑾王看到被绑出来的发希颅尖的道士时,绕看了他两圈,认出了人。 他转头看向恭王,语带嘲意:“二皇兄的幕僚竟然是个大法师,藏得倒是挺深。” 苟启,恭王府曾经的幕僚之一。 因头发稀少头颅尖突的形象难登大雅,他还有印象。 这人已经多年没在京都露面,原来是在外给恭王谋局造势。 郑离惊瞧着这个头发稀疏得可做佛门弟子的道士,自然眼生。 而那苟启却一眼就知道,她就是名震京都的仙尊弟子。 他竟然输给这么个小姑娘。 多年筹谋均化泡影,云泥之别的处境。 眼里有淬了毒的不甘,却伤不了对方分毫。 能看透不善之人根底的郑离惊,对他不屑一顾。 修行之人充满世俗欲望,修出的不是大道,而是邪道。 “用无德者为辅,是化贵为虚。”她转眸看了眼恭王:“可惜了!” 本已认命的恭王听到此言心头大跳,忍不住开口:“二大师此言何解?” 被捕的苟启脸色顿黑,王爷称一女娃为大师,致忠心耿耿的他于何地。 瑾王明白二大师的话意,给了恭王不能承受之解释:“你若安分本有机会坐大位,现在整没了。” 对于这直白解释,郑离惊点头:“聪明反被聪明误。” 奉一位不修阴德的修士为谋士,注定要走歪路。 听懂了的恭王,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所以他本来就是诸君人选? 那他谋划多年岂不是多余? “父皇给过你机会,要不然你以为吕将军的死能那么容易过去?” 这话透露出的意思让恭王难以置信。 “你却越走越偏,一路错到底。”瑾王说着斜了眼苟启。 这人做幕僚不敢以修士身份示人,不是来路有问题,就是行事有问题。 用这样的人,本身也有问题。 悔得肠子发青的恭王,双目开始泛红。 觉得自己死忠该赞的苟启,迎来王爷仇视的目光。 “是你,是你说本王已失帝意!” 若不是这臭道士错判误导,如今说不定他已是太子。 何须偷摸谋划各种,费神辛苦不说,即使成了也要背负骂名。 苟启没想到自己忠心为主谋划这么多年,到头来变成了原罪。 他惨笑:“王爷,这样的挑拨离间你也信的话,贫道无话可说了。” 知道二大师法眼厉害的恭王,却对他再无信任。 “事实就是现在你要把本王害死了,你还有何好说?” 以他对自己父皇的了解,机会给过一次断然不会再给。 私制武器这事一查,还会扯出许多其他事。 瞒报私开铁矿,亦是国法不容。 他不但失君心,也失臣心民心。 他彻底完了! 知道自己结局将不堪的恭王,悔恨加气怒。 出手抢了旁边禁军的刀,挥刀泄愤。 苟启躲了一下,保住了脑袋,没保住胳膊。 生生被恭王砍掉整条手臂。 疼得他脸色惨白。 “王爷,他们真的是在挑拨离间的啊......” 苟启张嘴惨叫,郑离惊弹了颗药丸子入他嘴。 入喉即化,疼极的苟启顿时惊恐:“你给我吃的什么?” “你布阵作孽,拘鬼神为患,罪行累累,我破你修为,断你后路。”郑离惊老实告知,她在替天行道。 又疼又气的苟启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瑾王让军医给他止血包扎。 死是要死的,但死得太快倒便宜他。 目睹恭王发怒拔刀砍自己人的方志儒,想到推波助澜的自己,不由软倒在地。 与唐县令惊惧交加。 至此,郑离惊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详查此案始末的事与她无关。 但她还不能走。 “王爷,您忙完可否留点时间出来,我有事要与您说。” 正吩咐人去挖掘物证的瑾王,听到此话立马说道:“有何事尽管说来。” 有二大师帮忙,此次查案才进展加快。 有功之人提任何要求都没问题。 绥王也看过来。 二大师有重要私事与五皇兄说。 他挺好奇是什么重要私事。 第239章 炸锅,水榭嘻闹 “王爷您空了再说,我要说的是私事。” 大天坑现在几百人在周围,瑾王大咧咧的要她尽管道来。 她要真道来,可不合时宜。 忙着处理接下来的事的瑾王,听说是私事,没多想。 “那等我们回城再说。” “好。”预约好,回城她就有理由打断永远都在忙公务的王爷。 绥王略有失望,这就不说了。 回城他不定有旁听的份。 郑离惊瞟了眼没掩饰失望的绥王,提议:“咱们先回城?” 他们奉命来处理玄门作孽之人,已经处理完毕,可以先行离开。 在这里,不过是看热闹。 但这些热闹没啥好看,再多的痛悔都改变不了他们犯下的错。 不如回城补补这几日透支的身体。 “行,我们先回城。” 瑾王自然不会拦他们,辛苦了好些天的人是该好好歇歇。 出了伏牛山,一行人再次回到山原城驿站。 山原县县衙现在几乎都是瑾王带来的人在维持内政运转。 驿站没受影响,还能照常提供应有的接应招待。 郑离惊去看了眼受重伤的伤员,用了膳回房躺下放松。 却突然想到赵良。 实在不想再动弹的她,打发自己的护卫去赵府看赵良情况。 护卫跑了一趟赵府,回来说赵良昏迷依然未醒。 没醒她去了也没用,于是她闭眼睡觉补眠。 浑不知京都已经炸开了锅。 皇帝几日不上朝,恭王府被围,军器司被查,朝廷还发令各大军营从上到下的自检。 凡是与恭王有关的人,明的暗的,都被起底调查。 前朝余孽案也在此时进行最终结案,三十余名领头人物被斩首示众。 余下罪犯统统发配南疆,并即时启程。 京都大狱空出了牢房备用。 这风起云涌的架势,让整个京都人心不安,风声鹤唳起来。 武安伯府问心无愧,没受影响。 武安伯依然安安分分的每日去銮仪所上值。 只是今日遇到几位内阁大臣,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也没想问问别人,这么似羡非怨的看着他是几个意思。 上值用心训练仪仗队,下值回府陪妻儿。 他老实成这样还有人背后叽歪的话,他也不在乎了。 回府看到大女儿坐马车刚从外头回来,他也没多说什么。 这大女儿以前还会亲近他,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整个人都变了。 跟谁都不亲。 不亲就不亲吧,反正都要嫁出去的姑娘,少想少牵挂。 今日偶然出府一趟的郑唯真,一扫前些日子的郁气。 走路恢复神气的下巴习惯性微昂。 看到两个庶妹与善若在水榭里,对她打了声招呼就三人继续埋头说悄悄话。 满腔兴奋无人分享的郑唯真,顿生不悦。 “你们神秘兮兮的在说什么?” 她走过去打断她们。 没想到从不主动掺和她们话题的大姐会过来,郑唯秀也没瞒她。 “我们在说三姐的亲事呢!” 郑唯真一愣:“有眉目了?” 郑唯荷红着脸点头:“母亲说挑了两家挺好的人家给我选,我想等二姐回来问问她再做决定。” 两户人家都是嫡次子,且都是有些底蕴的官宦世家,家门名声都不错。 “自己的婚事还要问人,你可真是没点主见。”郑唯真听得撇嘴。 母亲给庶妹寻摸亲事她知道,这些天家里的客人就没断过。 她看不上的,都瞧俩庶妹去了。 只是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圈定了人家。 郑唯秀不认同大姐的话:“二姐又不是普通人,她要是能给三姐的亲事掌掌眼,是三姐的福气。” 郑唯荷也附和:“母亲也说要二姐帮忙看看哪家人品多好一些呢!” 嫁人看人品,这是母亲说的,选婿首要条件。 “那你们就等她帮你们挑,挑个人品好家境普通的看你们愿不愿意嫁。” 庶出的也就配嫁给些上不了大台面的人家。 但两个庶妹都对大姐说这样的话表示诧异。 “大姐,我们家如今可没有家境普通的人敢登门。” 若是以前,她们能嫁的人家自然不会太出彩。 大概率只能嫁给门第差不多的庶子,一辈子受嫡系压制。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二姐,她们跟着水涨船高。 以前绝不会看上武勋人家的兰家,这样的大世家求娶二姐都被拒。 她们这些妹妹,没点根基的人家哪敢上门来求亲。 听出庶妹们的话里之意,郑唯真抿了嘴。 想到今日偶遇到的安世子,她有瞬间犹疑。 但很快就觉得是自己个人优点有了人赏识,跟那二妹妹毫无关系。 她心情舒畅的捂嘴而笑: “既如此,你们就好好挑吧!别挑到个烂灯盏就行。” 三人看着她笑都有些莫名其妙。 一时不高兴,一时又高兴,真易变。 等大姐自个乐着走开,郑唯秀忍不住嘀咕:“出去难道捡到宝了不成,窃喜成那样。” 旁观的善若却悄咪咪告诉她们:“大表姐在动春心呢!” “嗯?”两人惊讶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善若眨眨眼:“ 她刚才笑锝跟三表姐你一样。” 三表姐一说亲事就含羞带向往的模样,姑母说是动春心。 她瞧着大表姐刚才捂嘴笑的模样就像动春心。 善若的话让郑唯荷迅速脸红。 她哈手要挠她痒痒:“你个小丫头,怎敢取笑起姐姐们来了。” “哈哈哈哈!我倒是觉得善若说得没错!”郑唯秀乐笑起来。 善若笑着躲开要挠她痒痒的三表姐,“不是取笑,我是实话实说啊!” “你还说!”难为情的郑唯荷逮着她就挠她咯吱窝。 把善若痒得直求饶。 半夏笑着上去救回小姐。 闹这一场,珠花都掉了,要重新梳头。 “善若,明日你是不是要去城南?”郑唯秀笑完问她。 “嗯,明日我要买街口油糍带给义母他们尝尝。” 街口新支了个摊子卖油糍,安哥儿买了回来给她们姐妹几个吃过,味道很不错。 觉得好吃的东西善若就想给义母一家带些去。 “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无事想出门的郑唯秀笑问。 “好啊!我们一起去,义母喜欢热闹。” 郑唯秀看向三姐,意思是你去不去。 也想出门走走的郑唯荷点头:“那就跟善若去看看六舅母。” “要不要喊大姐一起?”她问。 “她不会去,但喊还是要喊一声,免得又说我们落下她。”郑唯秀很了解大姐。 善若抿抿嘴,大表姐不去才好。 总暗暗的对她翻白眼,在一块并不自在。 第240章 出门,冤家路窄 第二日郭氏听说她们要去城南,笑着让她们给邬氏带句话。 说杏花节一同去西山杏林赏花。 春暖了,出去沾点草木春意有益身心。 姐妹几个听了很是高兴,能参加春日花节是快乐的事。 善若也起了兴致,跟大人们一起出去赏花,想来会很热闹。 果然大小姐拒绝跟她们去串门子,姐妹仨一起出门更自在。 在街口买了二十个油糍带上,一路吃着不亏待自己的嘴。 马车走到半路却被堵在了路上。 今日城南的天恩寺有法会,信佛的贵人富人都想去听听,马车连着马车的出现了拥堵。 又刚好堵在花木街。 年过春至,满街开始售卖各种花木,生意正是渐旺时。 不少铺子门口都摆着好看的花木来揽客。 造型漂亮的腊梅和各色兰花茶花,引得掀开马车帘子透气的夫人小姐们目光流连。 有人看道路堵塞不通,干脆下马车先逛逛花木街。 看上就定下让人送到府中去。 坐在马车上的三姐妹也掀开帘子看街市。 一条街上都是花草树木,她们还没逛过这样的街道。 “我们也下去瞧瞧?”郑唯秀提议。 反正她们不赶时间。 善若看看满街堵着不走的马车,点头:“那我们去看看那边的茶花。” 前边有个店铺摆出好几盆茶花,开得相当丰盈娇艳。 郑唯荷也看见了,她也喜欢茶花。 于是三人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去前边的花木铺子赏花。 若是不贵,她们还想着买一盘回府摆来观赏。 “这株赤丹开得可真大朵!” 善若站在一盆赤丹茶前惊叹其花径巨大。 凌云观后山栽种有好几种茶花,花开得也好看。 但种在盆中的植株,比野外长的植株要精致漂亮得多。 “我喜欢这盆状元红。”郑唯秀驻足在一盘灿若晚霞的茶花前两眼放光。 她迫不及待的招了掌柜来问:“这盆状元红售价几许?” 郑唯荷见她刚看一眼就想买,不禁劝她:“别着急,看一圈再问。” 那掌柜瞧着她们衣着不俗,报了个高价:“这盆状元红是本店镇店名花,售价两百八十两银子。” “什么?两百八十两银子一盆茶花?”郑唯秀被这价格吓了一大跳。 善若也咋舌,一盆茶花几百两银子,在她眼里是天价。 她拉拉五表姐的衣袖,低声说了句:“咱们看看就好。” 郑唯秀尴尬点头,当然只能看看就好。 她可买不起这么贵一盆茶花。 “嗤!一群穷鬼。”铺子来了另一行人。 善若听到这刁蛮的声音,还没回头看就脸色已变。 郑家姐妹俩也有些发怵。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都能碰上安家女。 郑唯荷担心有麻烦,拉着两个妹妹匆匆行礼:“见过安小姐。” 善若和郑唯秀都只行礼没做声。 “哑巴了吗,见到本小姐竟然一声不吭。”安旖玉睨视着她们,姿态居高临下。 听说某人不在京都,没有某人在这里,这仨在她眼里都是拔毛鸡。 安旖玉眼里的不屑和恶意都不加掩饰。 特别是盯着善若的眼神,几近要燃烧起来的嫉恨。 站在花中都能一枝独秀,让人忽视不了的美貌,真是刺眼。 郑唯秀连忙挡住善若,姿态恭敬的喊了声安小姐。 但安旖玉压根没把她放眼里,直指善若:“你,躲什么躲,出来。” 善若哆嗦了一下哪敢出来。 她拉着郑唯秀的衣袖恳求:“我们走吧!” 不要看花了。 要是知道会遇到安家女,给她银子她也不下马车来看花。 安旖玉立马让人挡住去路。 “想走?”她冷笑:“你害得我丢了大脸,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安小姐,你想做甚?”郑唯秀尽管害怕,但还是护着善若。 半夏也紧张的护着自家小姐,心里暗暗担心。 郑唯荷看到安家女跋扈的样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出门她们只带了两个护卫跟随马车,跟前呼后拥的安家女没法比。 就算护卫人数相等,她们也不敢与安家女起冲突。 除非有二姐在这里。 但如今没有二姐护着她们,一旦起冲突必然是她们吃亏。 怎么办是好? “干你何事,滚开!”安旖玉相当无顾忌的呵斥人。 或者她就是故意要在这大街店铺当着人面要找回场子。 从没想到会与有名的安六小姐对上的郑唯秀,在她的威势下害怕得肚子都在哆嗦。 但还是咬牙挡在前面,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不能欺负她。” “我让你滚开!”安旖玉不耐烦的一个眼色,身边就有人冲过来拉开郑唯秀。 吓得郑唯秀惊叫起来:“你要是欺负她, 我二姐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她知道自己护不住善若,唯有二姐可以。 郑唯荷也战战兢兢的说道:“安小姐,我们二姐很快就要回来了。” 瞧着机会过来找茬的安旖玉,听到她们俩姐妹搬人出来吓唬她,更为恼怒:“当我怕她不成。” 在京都,除了皇族人,还没有人能让她忌惮过。 出来一个神棍郑家女,却把她压了一头。 要是她怕了她,她日后还怎么在京都至贵层立足。 看到五表姐和半夏都被人拉开压制,善若慌得直后退。 小脸上都是惊惧之色。 安旖玉就喜欢看别人惧怕又无助的神色。 特别是这种长得太招人的丫头,吓破胆的脸,失了颜色会再无美貌可言。 她伸手就要掐住那张让她不喜的脸蛋。 惊惧的善若握着一根金钗做防护:“你,你别过来。” “哟!还敢对抗。” 安旖玉脸带恶毒:“要是你敢戳我一下,我立马能让你见阎王信不信。” 这长得过于漂亮的丫头,连姑姑都不喜,借机毁了她只会得赞赏。 她更嚣张的逼近善若。 第241章 压制,恶毒之念 “善若,快放下钗子。”郑唯荷被安旖玉的话吓到。 连忙劝阻善若不要激怒对方。 但善若不想再被人打。 这安家女很坏,她能看出她眼里的恶毒之意,不会留余地。 师姐说过,若是有人再打她,无论是谁都要还回去。 尽管她害怕,但师姐的话她不能不听。 没有师姐在身边,她要自己保住自己。 绝不能让人欺负。 尽管她怕得身子在颤,依然举着金钗做武器,防备对方出手。 “这是皇后娘娘赐我的金钗,皇后娘娘说过,谁要是敢损御赐之物,她定会严惩。” 惊惧之下,她搬出了皇后娘娘。 这是唯一能压住安家女嚣张气焰的希望。 这话果然让安旖玉停了脚步,生了忌惮。 居然随身带皇后娘娘赐的金钗。 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不是该把皇后娘娘赐下的礼物藏起来供着吗? 就连郑唯荷和郑唯秀也没想到,善若会把皇后娘娘赐的金钗藏身而带。 意识到转机的郑唯秀,不顾一切的挣脱钳制,跑到善若身边挺直了腰板。 “没错,这是皇后娘娘说过的话,皇后娘娘还说过,谁要是欺负善若,她定会为她做主。” 这话让安旖玉咬唇羞怒。 安家被皇后娘娘申斥,就是因为她打了这丫头所起。 没想到皇后娘娘竟会如此护着她。 一个孤女凭什么得到皇后娘娘的庇护。 不甘压制的安旖玉,眼里都是怒火,恨不得撕烂这一张张瞪视她的脸。 眼看要不妥的婢女连忙拉住自家主子,低声劝她息怒。 回头国公府要是再被天家申斥,小姐定然难逃惩罚。 到时丢的面子会更大。 知道后果的安旖玉心有不甘,咬牙切齿的放下狠话:“别让本小姐逮到机会,要不然定要你加倍好看。” 她一脚踢倒一株山茶花,又手扯几朵开得正艳的花朵来泄愤。 然后命令躲在一旁的掌柜:“找她们赔钱去!” 那掌柜哪敢说话,战战兢兢的摆手:“不用,不用赔了。” 今日如此倒霉,以为有大客登门,结果这都是什么客人。 一个嚣张跋扈,一个后台太大。 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只能自认倒霉。 但安旖玉没给他退路:“想在这条街上开铺子就要聪明点。” 这威胁直中要害,铺子掌柜傻了眼。 得罪这样不讲理的贵女,他知道真的会让他断生计。 安旖玉看到掌柜生了畏惧,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众人都被安家女无耻行为给气结。 郑唯秀瞪着那掌柜:“谁弄坏你的花你找谁赔去,不关我们事。” 两边都得罪不起的掌柜,欲哭无泪。 后背吓出了汗的善若,小心翼翼的收好皇后娘娘赐给的金钗。 看到那掌柜如丧考妣的样子,很是过意不去。 毕竟是因为她们入他的铺子,才招来那恶女让掌柜有损失,还受威胁。 安家女不但欺负她,还随意欺负别人,这种行为太过无德。 她不能看着别人因自己的缘故,而断了生计来源。 她告诉掌柜:“等我师姐回来,我让我师姐给你找公道,你不会做不了生意的。” 虽然一直以来都担心自己会成为师姐的麻烦,但师姐若是知道今日之事,一定会伸张正义。 师姐说过修道是修德,路见不平要相助。 掌柜听了她的话,不敢等闲之。 能搬皇后娘娘来庇护的人,想来都是不凡人物。 “姑娘心善,小的多谢了,只是敢问姑娘的师姐是哪位贵人?” 善若也不讳言:“我师姐是仙尊弟子,很多人都叫她二大师,她会帮你的。” 二大师? 竟然是二大师! 掌柜顿时激动起来:“你们,你们是武安伯府的贵小姐?” “嗯,是的。”三人都点头。 那掌柜震惊的看着她们,又转头看那嚣张贵女的背影。 是怎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敢这么欺负二大师的姐妹。 真是不怕遭天谴啊! 掌柜几乎不加犹豫的跪地磕头。 “小的恳请贵人庇护,小的一家十几口都指望这铺子生活,可不能断送在我这里啊!” 善若连忙让他起身,“不会的,若真有人找你麻烦,你到武安伯府来找我们。” 就算师姐不在家,她相信伯爷和夫人也不会看着不管。 麻烦没有因为她不想就没发生。 既然躲不掉,她唯有面对。 摸着袖子里皇后娘娘赐给的金钗,善若生出了勇气。 掌柜得了庇护承诺,感动不已。 要把两盆没有被弄坏的茶花送给她们做谢礼。 郑唯秀和善若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这么名贵的花我们受不起。” 掌柜尴尬了,他羞愧的告诉她们:“其实这花只值三十两银子,并不是很贵。” 郑唯秀:“啊?你刚才可是说两百多两银子来着!” “贵人见谅,那是小店的售卖伎俩,客户可以就地还钱的。”掌柜心虚的解释。 郑唯秀和善若都懂了,这是个奸商呢! 三十两银子的茶花,竟然漫天要价。 但三十两银子的茶花她们也觉不便宜。 安家女扯坏了三四株,都价值上百两银子了。 她们依然谢绝掌柜的赠与,也舍不得花三十两银子买盆花。 就这么推拒着离开了那间花木铺子,回到马车上。 安旖玉自然听到了后续禀报,气得直接撕烂一副帕子。 “二大师二大师,一个二大师难道比我安国公府还有权势不成。” 连个市井小民都不把安国公府放眼里,选武安伯府来庇护,真是不识好歹。 一口气没出成,还堵得更加窝火。 从未有过这般憋屈挫败的安六小姐,眼里的愤怒和阴鸷,焚出恶毒的火焰。 其身边熟知她性子的下人,都暗生寒意。 知道他们家小姐又要动不好的念头了。 第242章 闲聊,意外急报 郑离惊睡醒,护卫来报说赵家来人告知赵良已醒。 她看看天已呈暮色,但依然梳整一番,去往赵家。 绥王知道她出门去赵家,也没说要跟着了。 二大师不叫他,就是他不宜去,他知道。 赵良刚被送回来时,赵家人都吓坏了。 华氏攥着几颗药丸子,日夜守在丈夫身边,硬是守到他醒来才哭诉这些天的担忧和委屈。 郑离惊来到赵家时,就听到气虚话短的赵良在骂人。 看到她来到,赵良赶走了巧言狡辩的兄弟,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询问:“可抓到了人?” “抓到了,山原县一应人等已全部捉拿归案,人证物证都无所遁逃。” 听到人证物证都无所遁逃,赵良这才放下心。 他密告的事,若是证据不足被压下,等待他的必是灭顶之灾。 他感谢郑离惊救了他回来。 本以为自己要被人做法淹死在那水潭子里,失去意识前他后悔过自己的不自量力。 幸好没死,这条命尚算够硬。 郑离惊给他探了脉,告诉他:“你泡在水潭中时间过长,受寒过重,日后要避免寒侵凉袭,要不然病灶难绝。” 华氏没想到这个贵小姐竟然会医术,意识到那些药丸子是她给的后,华氏跪地感恩。 丈夫人事不省的被送回来,家里人都以为要办丧事了。 要不是有那些药丸子喂给丈夫,丈夫只怕厄运难逃。 亲自看过赵良,确认他身体尚可后,郑离惊没想在赵家多留。 自身还虚着的赵良,却请求她帮忙看看他的母亲。 “我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人越来越没精神,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如有癔症。” 机会难得,尽管他现在浑身难受,也记挂着自己母亲的病情。 郑离惊也没意外他会出言求助。 她来赵家,主要是看赵良,也存着帮他一把的心。 “你母亲心事过重,已心存死志,这症状药石无用,唯有解开心结予以信念,方有生机。” 赵良听得大惊,他母亲已心存死志? “这,怎么会这样?”父亲去世居然让母亲失了活下去的意志。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悲剧。 华氏听到这话也难以理解婆母的自我放弃。 “你母亲并非悲痛成郁。”郑离惊点了他们一句。 至于是什么事积压在心难以排解,要用死来摆脱,只能靠他们自己去问清楚。 赵良好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 除了家事,母亲能有什么事横亘在心无法承受? 他扶着疼痛眩晕的脑袋想不出来。 “赵大人还是先顾自己身体要紧。”郑离惊劝了一句,方离开赵家。 能让赵母横亘在心无法看开的事,必是不堪之家事。 赵良只要问得出来,就能解决他母亲的病。 闷在心里求死解脱的人,她一个外人掺和只会加重患者心结。 有些事烂在一个锅里比较合适。 回到驿站天色早已黑下来。 “瑾王爷回来了么?”她跟绥王打听。 “没,听说还在天坑看着人打捞物证。”已经用过膳的绥王,让驿官给二大师准备饭食。 “打捞?” 这边的事她落半日没问,不知进展。 “嗯,山体里有地下河,形成有洞潭,他们把挖出来的矿石和冶炼出来的东西都丢洞潭里去了。” 郑离惊听了恍然:“怪不得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真够狡猾的。 绥王看了看她,问:“要是五皇兄今夜不回来,咱们明日回京么?” 按说事了他们就可以回去,但二大师有点私事还未解决。 所以他得问问。 郑离惊瞅他一眼,呵呵一笑:“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谁没点好奇心呢,她理解。 被看穿的的绥王不好意思的笑了,“二大师一语中的。” 瑾王一心扑在公务上,今夜还真不一定会回来。 郑离惊想了想,问不到瑾王,不如先在绥王这里打探一下。 于是她问绥王:“瑾王爷当年出去历练残了手,王爷您还记得当时的情况么?” 绥王听得她这般问有些意外。 二大师说的私事,难道就是问五皇兄当年受伤的事? 那会儿他才七八岁,记得的就是父皇生了很大的气,母后极度伤心难过。 而五皇兄有一两年什么人也不见。 他怎么熬过那些犹如天塌般的日子,他并不知。 “那瑾王爷后来怎么还有勇气出门去散心?” 这问题让绥王颇为奇怪:“他避人不见肯定闷得很,时间长了自然待不住。” 是个人都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家里不出。 “就不能是因为别的?比如续旧情见旧爱什么的。” 绥王:...... 脸色不是一般的错愕和尴尬。 二大师怎么能这么想。 这么想就算了,还把这种事大咧咧的说出来。 真是,真是让人不知如何回应。 就算跟兰墨他们在一起,也没这样的玩笑话。 他窘着脸,干吧着声音:“五皇兄不是那样的人。” 三皇兄才是到处留情,荤素不忌。 郑离惊瞧着绥王尴尴尬尬,不由觉得好笑。 俗世常人,七情六欲是常事。 触及这话题有何不好意思。 不过看样子,绥王知道的跟别人一样有限。 根据瑾王的年龄和善若的年龄,她算过应该是瑾王在受伤前就有过情事。 瑾王十六七岁前都在皇宫,皇后娘娘说瑾王没有过孩子,定然是只知瑾王在京的情况。 而不知瑾王出去历练时有无在外头与女子同宿过。 若瑾王妃是瑾王受伤前就认识,他以出去散心为由把人带回来不是不可能。 但若瑾王妃真是善若的母亲,她为何会把善若遗弃? 如果不是遗弃而是不小心丢失,那也该有寻找的行动。 然而京都谁也没听说过他们有过孩子。 这也是让她有所顾忌,没法贸然在人前问瑾王的原因。 若瑾王妃不是善若的母亲,她与善若的气运有丝缕互牵又是为何? 这些问题需要些蛛丝马迹才能让她捋清判断。 现在就很让人想不通。 唯有问瑾王本人,才有可能获取真相。 郑离惊吃着饭菜与绥王聊天,聊了个闲。 绥王也摸不着头脑,不知二大师问这些有何用意。 等到亥时都没等到瑾王回城的消息,郑离惊无奈叹气,回房躺平。 一觉睡到天亮,补回了几日的亏空。 起身知道瑾王已经带着一干人犯回到县衙,她匆匆用了早膳就跑去县衙找人。 无事做的绥王,也慢悠悠的随后去往县衙。 忙了一夜,只在山里眯了个把时辰的瑾王,眼底的青色更甚。 现在人证物证都明晰无误,再审问些必要口供就可以押解人犯回京。 看到郑离惊来找,他记起了她说有事要说。 于是请人入衙房倾谈。 终于等来机会的郑离惊,一坐下就开门见山的问:“王爷,您有过孩子么?” “王爷,京都急件!” 刚问出口就被捧着信鸽冲进来的人打断。 郑离惊顿时握拳了,瞪着那人的眼神冒出火星子。 连那鸽子都被她呲了牙,冒出炖吃了它的念头。 这一而再的阻滞,有完没完。 被二大师的问话惊住,心猛跳了几拍的瑾王,心神不宁的接过急件展开来看。 一眼浏览,脸色微变。 “这是给你的急件。”他把纸条递给郑离惊。 郑离惊听得眼神立变。 事出反常,必有意外。 后悔这几日没卜算过家中运势的她,已经看清纸条上的字。 “善若受伤昏迷,太医无计,速归。” 第243章 震惊,立马回京 脑袋嗡的一下,她差点站立不稳。 “二大师!”瑾王连忙扶住她:“撑住,你要尽快回京去。” 他知道二大师对自己的小师妹相当爱护。 郑离惊却匆匆掐指一算,反手就抓住他:“王爷,您也得跟我走。” 瑾王一愣:“......” 他暂时还不能走,何况,他回去也帮不上忙。 “王爷,您要跟我走。”郑离惊急得啥都顾不上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有什么后果,统统都不管了。 她拉着瑾王就往外:“善若很可能是你的女儿,你快跟我回京去。” 被拉得踉跄两步的瑾王,顿时如遭雷劈。 刚走到衙房外的绥王也如惊雷砸地,惊成雕像。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谁是五皇兄的女儿? “王爷你有过孩子,不要否认。” 震惊到脑子一片空白的瑾王,被拉着走了几步后,突然抓住郑离惊。 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刚才在说什么?” “善若未满一岁就被人遗弃在岳山脚下,气运不明,直到回京才渐露紫气,她有皇家血脉。” “她十一岁左右,与皇后娘娘还有王爷您都有气运牵动迹象,以我修为来测,必与你有亲缘关系。” 郑离惊快速道出她早想说的话。 “你认她还是不认她,我都希望王爷您能回京看她一眼。” 瑾王听得脑袋嗡嗡嗡作响,胸腔有炸裂的情绪涌满全身,让他激动微颤。 二大师算无遗策,她有法眼,她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事物。 她不会骗他。 “我有过孩子,若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认, 我以为她,以为她......” 瑾王红了眼眶,喉头发涩。 他以为孩子已经被人祸害夭折,他一直以为孩子早已不在人世间。 现在,却告诉他,孩子活着! 而且就在京都。 但现在,她受伤了,太医无计。 万分欣喜瞬间变成兜头冰水,他从天而降失而复得的女儿生命垂危! “回京,本王要马上回京!” “快给本王备马,快!” 绥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俩人如疾风离开。 还没等他回过神,又见五皇兄跑了回来,一掌拍到他肩上:“这里的事交给你主持大局,皇兄我先回京,我......” 看着两眼发红声音发哽的五皇兄,绥王把他手拿开一握:“五皇兄你快回去,这里交给我。” 尽管他一头雾水,但他知道二大师说的这私事能让整个皇族受震。 谁能想到五皇兄竟然有孩子,那孩子还是跟着二大师长大的小师妹。 背后是怎样曲折的事,竟然无人得知。 怪不得二大师要侧边打探五皇兄各种。 他没理由不在后头镇场,让五皇兄回京去见他怕是藏着想着十几年了的孩子。 “好!”激动无比又担忧命运多舛会是再一场空的瑾王,当即转身就走。 郑离惊回到驿站一抄自己的家当,喊上自己的护卫马上回京。 瑾王只带了几个贴身亲卫,却带多了几匹大马。 这是打算日夜不停的赶路,马歇人不歇。 担忧不比他少的郑离惊自然不嫌马多跑死人。 京都。 武安伯府愁雾一片,上下担忧。 家里仨姑娘去城南郭家串门,回来路上马匹受惊疯跑。 车厢里的人都被甩出马车受了伤。 还撞伤了不少路人。 善若和郑唯秀尤其伤得严重,善若脑袋撞到路边基石昏迷不醒。 郑唯秀手前臂骨折,骨头都露出了皮肉外,伤势吓人。 郑唯荷受了跌伤擦伤,骨头没事。 几个丫鬟除了半夏严重些,其他都是轻伤。 请了太医入府治伤,郑唯秀虽然疼晕过去两次,但无生命之忧。 断骨接好,百日后就能恢复如常。 善若的情况却有些危急,太医处理了外伤,对头颅内部的伤势没有把握。 眼看着人昏迷了一夜未醒,郭氏焦急之下天一亮就入宫求助帝后。 善若出意外要是瞒着女儿,女儿回来定然会发怒。 而且女儿的本事不止是医术。 皇帝看在郑离惊屡立奇功的份上,动用了公务信鸽来送私信。 山原县那边的情况他知道已到尾声,让人先行回来也无妨。 郑家几个姑娘出的这事故,经查是马匹受暗器所伤引起。 有人故意加害郑家这些姑娘,事件恶劣。 郑家嫡次女正在为天家办差,家中姐妹却受人加害。 帝后当然不能轻视。 责令刑部调查,事情很快查到与郑家姑娘起过龃龉的安旖玉身上。 但安旖玉不承认。 安国公夫妇自然不能让自己女儿成为杀人凶手。 多方为女儿遮掩周旋。 刑部暂时还没找到确凿证据,证明事故是安旖玉指使人所为。 郑唯秀再次疼醒过来,抱着断手哭着要找二姐为她们报仇。 跟着母亲嫂子守着一屋子伤员的郑唯真,听到她坚定指证是安旖玉所为。 不禁说她:“这只是你们怀疑,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就是她,除了她没别人,肯定是她使的坏。” 郑唯秀哭着告诉家人:“那姓安的恶毒至极,看善若的眼神就像要撕了她一样,她坏得很,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定是她害的我们。” “谁让你们跟那丫头去城南,不去哪会有这样的事。”郑唯真刺了她一句。 “大姐,这事能这样怪我们吗?”忍着剧疼的郑唯秀气得哭得更厉害。 受伤的是她们,没有同情安抚就算了,还怪她们不该陪善若出门。 郭氏脸色一沉,训斥大女儿:“你怎么说的话,错的不是一起去城南的妹妹们,错的是害他们的恶毒之人。” 连戚芮溪都不理解这小姑子怎么如此冷血。 善若那么懂事的姑娘受人针对伤害,竟然还说出如此冷漠伤人的话。 二妹妹要是在家听见,指定要生大气。 被母亲斥责的郑唯真撇了嘴。 好好的家里不待,偏要出去惹是生非,活该受这伤。 只是想到自家要是因此跟安国公府关系变差,对自己实在没好处。 她扫过另一边还昏迷不醒的人,脸上添了厌恶之色。 一个个的,真是晦气得很。 第244章 天收,深夜到家 邬氏端了热水进来给善若擦身,脸上都是担忧又心疼的神色。 义女出了事,她一听说就连夜来武安伯府亲自照顾。 已经一晚上没睡。 “六嫂,你去歇一会吧,我来给她擦擦。” “母亲,还是我来吧!”戚芮溪抢过水盆,不让婆母辛苦。 她轻手轻脚的给善若先擦脸,然后又擦手脚。 看到善若脚背上长着颗财运痣,不禁叹其小小年纪就诸多坎坷,福痣都不护身。 守了一夜的邬氏,疲累的靠在边榻上,却无法合眼。 昨日几个姑娘在花木街被安家女欺凌,抬了皇后娘娘出来才得平安。 归程却出了事,安家女无论动机还是使坏能力都有。 她难以平息心里的愤懑。 与郭氏商量起怎样找公道。 心里同样气极的郭氏,咬牙道:“一定会找到证据的,我们绝不会轻饶她。” 就算怎样豁出去,这事都一定要追究到底。 “教出这样恶毒跋扈的女儿,家风腐坏,道德俱无。”邬氏对安国公府甚为厌恶。 “这等勋贵名声早就不堪,还显赫在朝,真是老天无眼。” “人狂必有天收,看着吧,不会有好结果的。”郭氏恨声断定。 以她对自己二女儿的了解,如此恶毒祸害善若的人,绝不会得好过。 安国公府若是包庇,他们一家定会求天家给出公道。 垂眸在侧的郑唯真,听得心沉了下去。 出了这样的事,她再想什么都难有指望了。 ...... 马不停蹄地的归京,快马跑了半日穿过宜化县。 瑾王的激动焦急没有作伪,急着赶路的郑离惊没有多问其他。 只要王爷不是故意遗弃孩子,一切都好说。 先赶回京救善若才是至关重要。 瑾王其实也有很多话想问二大师,但马疾人急不方便。 他只能按住激动心绪,抓紧缰绳踢马狂奔,让春日劲风吹去眼角的泪。 脑里翻滚着孩子还活着的消息,压在心底十几年不敢触及的往事,都一一涌上心头。 从未想过的峰回路转,让他几乎要呜咽出声。 怪不得他会觉得那个小姑娘有几分王妃年少时的神韵。 原来她是他们的女儿! 难以置信,又庆幸有这样的难以置信。 瑾王不知疲倦的踢马疾驰,“驾!驾!驾!” 恨不得立马回到京都。 不落人后的郑离惊紧紧跟着 。 善若的气运色虽然还未十分明澈,但她面相非短命之人。 她一定会没事。 一行人连续赶路,从晨间跑到天黑,所带马匹几乎都已跑疲。 离京尚有几十里。 瑾王手持令牌征用沿途驿站的军报快马,和郑离惊一人一匹,二十里一换。 终于在夜深近子时赶到了京都。 城门守卫听说是瑾王和二大师深夜赶至城下,连忙上城墙核实。 确认是瑾王和二大师,而且只有他们两人。 守卫请示了上官,不敢耽搁的开了城门放人入城。 累极的两人入城照样骑马急跑。 夜深马蹄疾,街边被惊醒的人都悬了心。 暗忖今年真是多事之春。 武安伯府门房的人,也被由远至近的马蹄声惊醒。 “可能是二小姐赶回来了。” 心知府里人正等着二小姐归家救人的门房,匆匆起身开门。 果然门一开,就看到两匹快马跑至跟前。 “吁——!”勒停马匹,郑离惊边下马边问门房:“善若怎么受的伤?” 门房连忙告诉她:“善若小姐和三小姐五小姐昨日去城南郭家,回来路上马惊翻车,一车的人都受了伤。” 马惊翻车? 还不止善若受了伤? 下马的郑离惊顾不得双腿发软,快步冲入家门。 瑾王也连忙跟上。 门房都来不及行礼,人就已经进了去。 他连忙把马牵进府里,心头惊讶着怎么王爷会跟来。 二小姐深夜回府,值夜的下人看见,连忙告诉她:“二小姐,小姐们都安置在暖房治伤。” 郑离惊脚步转往暖房。 值夜的下人看见有个男子跟着二小姐来后院,不敢多问。 来到暖房,里头的人已经听见动静。 邬氏和戚芮溪迎了出来:“宁丫头,你可回来了,可还撑得住?” 能这么快回到家,不用说肯定是跑死马的赶路。 “我没事,快给我净手换衣。”跑了一天,浑身都是灰尘,可不能就这么进去。 戚芮溪顾不得惊讶后面跟来的男子,连忙给二妹妹找衣裳。 冬葵去端水过来给主子清洗。 邬氏看到瑾王,不太认得他。 洗手的郑离惊告诉她:“六舅母,这是瑾王爷,他会守在这里,原因稍后再说。” 她没时间解释太多,先给善若看伤要紧。 听说是瑾王爷,邬氏连忙行礼。 外甥女带着个王爷来后院,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也不宜多问。 “你快去看看善若,她至今都没醒呢!” 郑离惊点头,让王爷在外间候着,她进了侧室换衣服。 换好衣服才入内室去看善若。 里头受伤的郑唯秀和郑唯荷都醒了过来。 “二姐!”郑唯秀带着哭腔充满委屈的喊她。 看到三妹妹手臂上了夹板,郑离惊知道她断了手。 “可是很疼?” “嗯,很疼!”郑唯秀吸了下鼻子,“二姐,你快救救善若。” 郑离惊已经附身握住善若的手看脉象。 沉实弦紧留滞,伤重留淤,右脉洪大而实,内伤蓄血。 伤势不容乐观。 探完脉她仔细检查善若头上的伤口,还有身上的一些外伤。 再看了太医写的脉案,她斟酌了下改了改药方。 太医治疗谨慎,用药温和,散淤缓慢。 在可控范围内,她改的方子可加速散淤,有助善若快点醒转。 因着当初给弟弟治疗,家里有些药料刚好可以给善若用上。 她拿着方子出了内室,看到外头都站满了人。 大半夜的,父母来了,兄弟也来了。 安哥儿一看她出来就连忙问:“二姐,善若妹妹怎么样?你能让她醒过来么?” 他自己伤到过脑袋,傻了好些年。 现在善若妹妹也伤到脑袋,他担心善若妹妹会跟自己以前一样变傻。 不说他,家里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担心。 包括瑾王。 但只要性命无忧,他也会感恩命运没有残酷到底。 他盯着二大师,神色比所有人都紧绷。 第245章 无忧,身世真相 瑾王杵在家中后院,大家见到虽然都觉奇怪,但并未多问。 见礼后都牵挂着人事不省的善若,伸着脖子等消息。 郑离惊看了眼眼巴巴的瑾王,告诉大家:“善若伤到脑袋,沉淤不散暂时不会醒。” “可有性命之危?”瑾王急问。 声音都发哑,伯府的茶水都压不下他的紧张忧惧。 “性命无忧,但头部伤得严重,会不会有后遗症状得等她醒来才知。” 听到性命无忧,瑾王松了口大气,跌坐到圈椅中。 众人被他如此关心善若的模样诧异到。 他们很熟吗? 郑离惊知道大家心头疑惑,她也有很多疑惑还未得解。 “善若跟皇家有些关系,稍后我跟王爷核实过再与你们说。” 众人听得惊愣,善若竟然跟皇家有些关系? 邬氏更是愕然。 “现在先把善若转去澄和院,方便我随时关注她状态。” 郑离惊吩咐人准备担架,匆匆饮了杯茶水让家人给准备吃食。 赶了一天路,又渴又饿的,手脚都发软了。 “厨房早准备好,马上就能吃上。”郑绍君回应。 他知道二妹妹收到音信一定会马上赶回来。 提前让厨房准备好食材,人到起锅,保证让妹妹吃上热乎的饭食。 只是没想到还有个王爷跟来,厨房得加做几道荤菜来待客。 “那就好,我们都饿极了。” 郭氏给女儿吹凉茶水,看到她一脸疲色眼里都是心疼。 武安伯与瑾王坐在一起,摸不清是什么情况,只能担起给王爷添茶的活。 昏迷的善若被抬了出来,安哥儿连忙过去接手抬前面。 瑾王不甘落后:“本王抬后面。” “不必劳驾王爷。”武安伯想阻止,王爷已经伸出一只手也要帮忙。 仆妇哪敢有异议,让开一边给王爷出力。 众人看到如此积极的王爷,更加愣眼。 “就让王爷跟安哥儿抬吧!他们都力气大。”郑离惊无所谓的说了句。 众人:...... 这是力气大不大的事? 就算善若跟皇家有关系,也犯不着这位王爷这么积极啊! 安哥儿已经在下人的照明下,带头抬着善若去往澄和院。 郑离惊回头朝内室里两个妹妹说了句:“你们在此养伤,我给善若煎了药再来看你们。” “二姐你不用管我们,我们这里会有太医帮看。”郑唯秀疼咧了嘴的回应。 “那我明早再过来。”她确实疲累得很。 擦伤了脸的郑唯荷,不敢随意扬声说话,怕扯到伤口会留疤。 只能侧头看着二姐离开。 郑唯秀忍着手疼感叹:”没想到善若竟然跟皇家有关系,也不知是什么关系。” 刚才外间众人说话,她们都听得到。 “她长得漂亮,不会是遗落民间的公主吧?” 话本子上就有这样的故事。 说话能分散点注意力,郑唯秀疼得睡不着要聊天。 “有可能。”郑唯荷回应得小声,“善若比八公主也就小个三两岁,比九公主大,说不定她才是九公主。” 郑唯秀听了顿时兴奋:“要是真的,那姓安的就完蛋了。” “可不是,这回她定然嚣张不起。” 居然谋害公主,就算是国公府贵女也躲不了严惩。 除掉那个无德恶女,京都贵女圈都要太平许多。 俩姐妹忍着伤口疼痛,畅想报仇雪恨的快意。 善若被安置回她的房间,郑离惊配了药让人煎上,才与瑾王一起用膳。 武安伯做陪。 其余人都先回去歇着,大半夜的这一起身,要再睡着不容易。 饭后给善若用青葱鼻饲了半碗药汤,又探了一次脉,郑离惊才坐定下来与瑾王详谈。 她把自己六岁在岳山脚下捡到善若的经过说了出来。 还说了些她们在凌云观一起相伴长大的事,以及回京后善若的经历。 瑾王听得眼眶潮热,心酸愧疚得几乎落泪。 武安伯终于看出端倪:“善若这丫头是王爷您的孩子?” 瑾王含泪点头,哽了喉咙:“应该是,不会错。” 武安伯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有点没法相信这样离奇的事。 没有孩子的瑾王,不但有孩子,他的孩子还是自己女儿捡了带大。 怎么想都很离谱。 瑾王家离谱,自己家也离谱。 相差五六岁的俩孩子,能这般康健成长真是幸运。 “王爷您有无其他需要确认的地方?”郑离惊多问了一句。 瑾王摇头:“我信你所言。” 除了信二大师的法力测算外,他也有他的判断。 “当年我见到的不过是孩子的尸骨,王妃也没有亲眼瞧见孩子夭折。” 有人找不回孩子,拿个死婴尸骨来搪塞的可能性极大。 “那为何你们从来没对外说过你们有过孩子?” 但凡京都有人知道这事,她带善若回京后都不会有所顾忌的暗下打探。 这问题让瑾王脸色复杂起来。 他叹了口气,也不避讳武安伯在场,坦陈出原因。 “当年我年少向往外头世界,父皇和母后允我一年时间出去增长阅历见识,我隐名埋姓四处游玩,赏山河观民生,很是逍遥了一阵。” “我在鄂州认识王妃有了肌肤之亲,本想游历结束就带她回京,结果入山打猎遭遇毒虫咬伤,断手求生后打击过大,神志恍惚的独自回来颓废了两年。” “等我有勇气重到鄂州找到王妃,得知她在道观生下孩子,孩子被人抱走遭受夭折,又是一沉重打击。” 说到这里,瑾王伤痛上脸,愧疚中带着恨意。 “我一气之下杀了那些害我妻儿的人,过程很有些不堪言。” 瑾王这话让武安伯想到同样遭受许多不堪的自己,不由脸带唏嘘。 “因为受了太多委屈和磨难,王妃知道我身份后并不愿与我重续前缘。” 瑾王苦笑,说出这些也不怕在郑家父女面前丢脸。 “等说服她同意,她的条件就是让她以清白名声嫁我为妻。” 他理解她历经各种艰难后的戒备。 往事无人知,闲话不扰人。 王妃十几年如一日的深居简出,图的就是清净。 她不需要他人同情,也不想成为话题。 “所以不能提她婚前生女,又失去孩子在道观做过姑子的事。” 若是被人知道这些事,一辈子都会活在闲言碎语中。 伤口永远得不到愈合。 瑾王叹气,怪只怪自己年少不经事,苦了自己也苦了自己的女人。 更苦了自己的孩子。 郑离惊听出了背后的难言之痛。 她记得自家护卫打探出来的消息,瑾王妃娘家已无亲人。 瑾王说报仇过程很有些不堪,如此看来,瑾王杀的恐怕是瑾王妃的家人。 怎样的岳家会逼得瑾王动手除掉,而瑾王妃却不怪他。 她暗暗嘶了一下,善若的出生,看来颇多艰难。 能活下来,真是命大之又大。 第246章 确认,夜入皇宫 虽然瑾王说不用再确认,他认善若。 但郑离惊还是慎重为上:“善若既然是王爷您与王妃生的孩子,不知王爷是否听王妃说过善若身上有无特征印记?” 瑾王想了想,“好像说过脚上有红痣之类。” 每到孩子生辰,王妃的情绪就不好。 夜里经常会哭着说些孩子的事。 睫毛长长,嘴巴小小,鼻子翘翘。 又或者手指嫩生生,脚板粉嘟嘟,脚上还长了颗小小的红痣。 郑离惊告诉瑾王:“善若脚背有颗小红痣,又叫发财痣。” “所以,她就是本王的女儿,毋容置疑!” 瑾王再次哽了声音,以拳按压鼻端酸楚,闭眸止住泪花。 “王爷可要亲眼看看?” “......好!”瑾王明白二大师的意思。 亲眼核实,回去与王妃说时,就是最有用的证据。 一路听下来的武安伯,心里也为王爷难受。 他是个够倒霉的,人生被骗了几十年,受尽祸害不自知。 王爷也运气不好,自己残了手失去继承大位的资格,妻女也受不少苦。 瞧他这样子就知道内心受过不少煎熬。 郑离惊带瑾王入了善若房间,轻掀被子,让瑾王亲眼确认。 半粒芝麻大的丹红色的痣,在白皙的脚背上清晰可见。 瑾王定定的看着,脸上似哭非笑。 目光转到不省人事的孩子脸上。 睫毛长长,嘴巴小小,鼻子翘翘...... 这是他的女儿啊! 他唯一的孩子! 眼角终是滑落了眼泪,心底的酸楚和愧疚如潮水层层涌动。 差点把人淹没至失态。 最终瑾王控制了情绪。 确认无误,这就是他的女儿。 “说说她是如何受的伤,马惊车翻是意外还是人为?” 郑离惊也正想问这问题。 这事儿她刚从门房那里得知就知道不对劲,只是事有先后。 先把善若身世的事弄清楚为重。 除了受伤的人,事情始末冬葵知道得最齐全。 她在暖房伺候受伤的善若和半夏时,听到了花木街发生的事的所有经过。 还有三小姐和五小姐的判断。 她一句没漏的说了出来,郑离惊听了自然也知是安家女作的孽。 很明显的事。 安家女的心胸,绝对忍不下再次当街丢脸的气。 有些习性一旦形成,必会不择手段不顾后果的报复图爽快。 要不然她都没法舒坦喘气。 “陛下下令调查,还未逮到打出暗器伤马匹的人,没有找到人,就没法定安家女的罪。”武安伯心知案件进展受安国公府的势力阻挠。 谁都知道安国公府那位刁蛮歹毒的安六小姐最有动机。 但需要证据才能抓人起来严惩。 若是没有瑾王,他们单独与安国公府斗,虽然不怕,但定然要付出不小代价才有可能获取公道。 如今有瑾王,安国公府还算个屁。 他们得罪的可是皇族,不再只是武安伯府几个看似不重要的姑娘。 而且重伤的是瑾王失而复得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以武安伯不太聪明的脑子,都知道安国公府这回踢到的不是铁板。 而是铡刀。 瑾王一直在听着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是越来越沉。 直至浑身散发出肃杀戾气。 “此事本王会追查到底。”他站起来就走。 郑离惊连忙说道:“王爷,留一手给善若解气,她被那姓安的打过后,吓得夜晚都做噩梦。” 瑾王顿了脚步,拳头在握:“好!” 出了武安伯府,瑾王没有回王府,而是夜进皇宫。 大半夜的求见皇帝。 幸好皇帝嘴巴正了回来也没去后宫,而是睡在自己寝宫,被叫醒火气没那么大。 听到是瑾王求见,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又出什么大幺蛾子。 能让这儿子从山原县跑回来深夜求见,定是不得了的事。 活到这岁数,经历过无数大事的皇帝,也禁不住微微哆嗦了嘴。 他伸手从床头匣子里拿了颗药丸子在手备着。 这举动让伺候在侧的杨公公都悬起了心。 “让他进来吧!” 皇帝做好了心理准备,看是哪片天塌了下来。 深夜求见父皇的瑾王,进到内殿就跪倒地上哽咽流泪:“父皇,儿臣有件事瞒了您和母后十几年。” 啥? 皇帝老眼都瞪圆了。 这儿子也做了什么大不孝的事不成? “父皇莫急,不是坏事,容儿臣从头道来。” 眼睛瞪圆的皇帝听说不是坏事,“咚!”的一下心头大石砸到了肚脐眼。 “快说,是何事如此急着入宫吵醒朕。”皇帝稍恼。 瑾王从当年任性要求出门游历说起,说到他让王妃未婚先孕,自己因断手残臂自伤颓废,没有及时把人接回京,致使其受尽家人折磨无奈躲入道观生子。 再到孩子被王妃家人偷走卖掉,想以此逼迫王妃为富人之妾换取大笔银子,王妃无奈受戒遁入玄门。他重返鄂州知道王妃的遭遇以及查到孩子已夭折后,杀了王妃的无良兄嫂。 皇帝听到这里皱了眉,扔了药丸子给杨公公,坐直了身子。 “儿臣和王妃经历这些,内心都各有伤痛,不忍伤口被人有意无意撕开,选择隐瞒了下来。” 瑾王抹了把眼泪,后悔的道:“这一瞒就瞒了十几年,却让我们以为夭折的孩子流落在外无门得归。” 皇帝神色微变,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帝皇的多疑不可避免。 没有继位可能又无后的嫡子,突然冒出个孩子来,他自然百念顿生。 “王妃当年生了个女儿,她没死,她还活着!父皇,儿臣有个女儿,她还活着!” 瑾王说得激动呜咽,跪地不成言。 皇帝愣怔住,好一会没回神。 不是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孙子试图争位,而是孙女? 第247章 夜谈,仇要深报 心头有喜有痛的瑾王,在皇帝跟前哭得像个孩子。 回过神的皇帝,为自己刚才那点疑忌心生了惭愧。 看到儿子哭成这样不禁酸了鼻子。 这是他唯一嫡子,本寄予厚望,却遭受厄运残了肢。 残了肢就算了,还无后。 老天爷实在对他太过残忍。 现在峰回路转,竟然有着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起身要扶起儿子:“莫哭莫哭,这不是好事么,孩子呢?怎不带来给朕瞧瞧?” 瑾王的呜咽声顿住,悲喜交加的脸,瞬间变得愤怒。 “父皇,儿臣求父皇为儿臣失而复得的女儿做主!” 他不但不起身,还磕起了头。 皇帝一听这话就知道还是有了幺蛾子。 “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于是瑾王把事情一一道出。 二大师怎么捡到他女儿,怎么带着长大,以及怎么想法子为她寻找身世真相。 接着就道出女儿被安家女欺凌,被打了不敢出门还做噩梦,现在还被安家女害得浑身是伤昏迷不醒。 皇帝听得惊呆了,“竟然是那个小丫头!” 他有印象。 离惊丫头入宫都着的那个小师妹,竟然是他们皇室血脉。 “是的父皇,儿臣已经亲眼核实过,那孩子脚上有颗红痣,跟王妃说过的一样,不会有错。” 皇帝没有怀疑有错。 郑家丫头没有必要骗人。 他只是太过意外这样的机缘巧合。 “安家女竟敢如此恶劣猖狂!”回过神的皇帝顿时大怒。 原就因着安家女欺负郑家女,对安国公府的家教有了不满。 现在更是怒火加剧。 竟然祸害到皇家血脉。 一个国公府,真当能凌驾所有不成。 触及到皇家血脉,没有不知不罪之说。 皇帝对安国公府生出了极大的厌恶。 ”父皇,安家女枉顾律法嚣张跋扈至此,背后成因需要深思。” 论身份,皇子公主要比一个公府之女尊贵得多。 但他们这些皇族都没有这般无忌惮的欺凌伯府家眷。 安家人敢如此,不可只当女孩儿间的矛盾来处理。 本想立马下令缉拿安家女的皇帝,听了此话若有所思,片刻后让瑾王起身商议。 父子两人夜谈到天色微亮,顺便说了山原县的事。 为二儿子气过了的皇帝,对结果毫无意外。 “交给小七处理也好,他也该历练起来了。” 皇帝已经一脸疲色,“去跟你母后说一声,她因为你没个孩子,这些年心里落下不少郁结。” 有个孙女总算有所慰藉。 “是,儿臣一会就去给母后请安。” 皇帝拍拍他手臂,流露出为父之慈:“等孩子好了,带她入宗蝶,你的孩子该身份高于他人,不能让她白受那么多苦。” “儿臣谢父皇疼爱,也谢父皇不责之恩。”瑾王再次红了眼眶。 “情有可原,去吧!” “嗯。”瑾王告退而出。 坤宁宫的皇后已经收到儿子连夜见驾,还夜谈不出的消息。 她有些心神不宁的等着儿子来见自己。 这些天,又是恭王出事,又是处斩前朝余孽,又出了安家女祸害郑家女的事。 一件一件的,朝堂内外都没个安稳。 后宫自然也人心紧绷。 瑾王踏着晨曦来到坤宁宫,给母后请了安。 皇后看到儿子泛红稍肿的眼睛和疲累的脸色,心疼不已:“这又闹的什么事,竟让你如此奔波疲累又难过?” “母后!”见到自己母后,瑾王依然难掩情绪,笑中带着泪。 “母后,儿臣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瞧着儿子的异常样,皇后无法轻松。 带着坏消息的好消息,那就不算好。 “什么消息,都说来听听。”皇后提心正神色。 一刻钟后,坤宁宫响起皇后娘娘的哭声。 似悲似喜,又有愤怒哭骂。 那个孩子,那个被安家女打过欺负过,还祸害至昏迷的孩子,竟然是她的亲孙女! 她竟然有亲孙女! 皇后娘娘的情绪是喜悲怒的撕裂崩溃。 抱着儿子哭得让不明真相的宫人们大惊。 好不容易平稳了情绪,皇后娘娘狠了神色:“皇儿,安家该动一动了。” 安国公府仗着祖功,仗着安贵妃,这些年是越发的得意忘形。 大概认为将来会更显赫,架势都提前摆起来,暗中拉拢不少人站位。 安贵妃仗着有个四肢健全的儿子,在后宫也处处收买人心。 虽然不敢在她这个皇后跟前耍威风,但暗下少不了各种谋算。 “母后说的是,该动了。”瑾王肃然回应。 尽管心中为女报仇之念犹如烈焰窜腾,但把人逮来一刀砍死泄愤太过便宜她。 仇要报,更要尽所能的深报。 报到他十世百世翻不了身才真正解恨,又解祸患。 铲一府勋贵,且是公府勋贵,需要点准备。 看出儿子有把握,皇后放了心。 随即又想到那个长得漂亮乖巧的孩子,眼里又涌上了泪。 “那孩子,太遭罪了!” 被当做弃儿孤儿在道观长大。 回京又屡屡因为长得漂亮被人嫉恨祸害。 幸好遇到郑家女,要不然哪还有命在。 她忍不住打了一下儿子:“你真是害苦了她们娘俩啊!” 居然让王妃婚前有孕,婚前有孕就罢了,还不管不顾两年多。 虽然是因为残肢打击过大,但一句话就能让人带来京都的事,非要等到自己能接受断肢之痛才肯把人亲自寻回。 真真是不知身为女子的艰难。 瑾王低头认错:“儿臣之错,悔之莫及。” “快回去把消息告诉王妃,让她放心,我们定会为孩子报仇,绝不会让人欺了她还能好过。” “是,儿臣这就回府。”瑾王躬身告退。 皇后红着眼睛送他到门口,还不忘叮嘱:“跟王妃好好说,莫让她再伤着了。” “儿臣知道。” 瑾王匆匆出宫回王府,路上遇上官员见礼只点头回应。 看到去了山原县办案的瑾王竟然回了京,有人知道恭王的事要水落石出了。 有官员感叹,牢房很快又要塞满人。 第248章 反常,从疑到信 瑾王匆匆回到王府,先见了几个幕僚,又安排人跑一趟武安伯府,才去找王妃。 瑾王妃知道他已回来。 跟着王爷的几个亲兵刚到家,禀报了王爷已经回京的事。 薄施粉黛,春装淡雅的王妃,站在廊檐下面色平静的候着。 等看到人大步走来,她才微微弯起嘴角迎候。 却见王爷有失平日从容,神色憔悴却激动,还似有泪光,瑾王妃稍愣。 迎上两步正要问出了何事,却被王爷紧紧抱入了怀。 跟着耳边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她顿时心慌:“王爷,出了何事?” 这位爷,何曾在她面前这样哭过,怪吓人的。 “笙笙......”瑾王抱着王妃一时不知要如何说。 在父皇和母后面前,他能顺利道出一切。 可是在王妃这里,他没法把有好有坏的消息脱口而出。 王妃的贴身大丫鬟云烟看到王爷这般反常,连忙打眼色让周围的人退出去。 她也躬身站到廊道上候宣。 “王爷,进屋去。”王妃轻拍着王爷的后背,示意他有事进去说。 瑾王控制了情绪,抽了下鼻子把王妃牵进了内室。 让她坐在边榻上。 “笙笙,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他扶着妻子一起坐好。 神色郑重得让人心悬不安。 瑾王妃睁着一双睫毛弯长的美目看着王爷,绝美的脸蛋稍有苍白。 不知他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竟如此失常。 她甚至看到王爷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瑾王也望着王妃,眼眶还半红,泪印还在眼角。 他想笑着说,却看起来像哭:“笙笙,你听我说,我们的孩子没死,她还活着。” 这话让只王妃眨了下眼睛,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她现在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不醒。” 瑾王妃蹙起两条好看的秀眉,举手覆到王爷的额头上。 却发现自己的手比王爷的额头还暖和。 看她竟然不信,瑾王抓住王妃的手紧紧握住:“本王不是在说胡话,本王说的是真的。” 如此认真,瑾王妃的神色终于变了一下。 每当王爷在她面前说本王的时候,就表示他在说正事大事。 他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孩子? 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的孩子半岁没到就已经死了。 “孩子还活着,事情出了转机,因为二大师,二大师把我们的孩子救了!” 瑾王急着让王妃相信:“我们的孩子就是二大师的小师妹,她跟笙笙你长得有几分像。” 听到道法高深的二大师,王妃死寂的心本来有了震动。 但听到说孩子跟她长得像,心湖迅速复平静。 “王爷,我们的孩子长得像你,不像我。”王妃看着莫名其妙回来说孩子的王爷,难过了起来。 像她的孩子她信会有,但那不是他们的孩子。 “你不要乱认孩子,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 她犹自记得自己生下的孩子的模样,满月时的五官跟王爷同个模子。 若孩子真的活着,应该像王爷才对,若是像她必然是假的。 瑾王一时语滞。 王妃是说过孩子跟他长得像,可他没见过孩子出生时的模样。 他也没觉得在武安伯府的那个孩子跟自己长得像。 本以为说出这天大消息,王妃会跟母后一样又哭又笑又愤怒孩子被人欺负。 结果王妃居然不信那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可她脚背上有你说的红痣。”瑾王连忙把这特征说了出来。 “我亲自看过的,二大师还说那是发财痣,且她身上有紫气,是我们皇家血脉。” 瑾王妃愣了片刻,好一会才说出一句:“求王爷你不要再骗我。” 骗她一次,几乎要了她一条命。 再来一次,她无法承受了。 谎言容易让人自欺欺人,她不想再被人骗,也不想骗自己。 无人能替代孩子在她心里的位置。 王妃的话让瑾王愧疚顿起。 他当年隐瞒身份骗了她,说好很快会带她走,结果拖了两年时间让她吃尽苦头。 她担心他再骗她,可他怎会拿孩子的事来骗她。 他跟她一样,失去孩子都心底留伤,岂会做糊涂傻事。 “你听我说,二大师不会骗人,我也不会再骗你。”瑾王拉着王妃再次从头说起。 二大师六岁捡女婴,怎么带着长大,怎么带来京都试图为孩子找亲人。 又如何带着入宫测试气运,一个个辨别,直至从母后和他身上查验出有气运牵动。 还提到二大师心心念念想见王妃来核实,却阴差阳错的屡次失去机会。 直到孩子出了事,二大师才不得不直接说了出来,他才快马不停的赶回京。 他看了孩子,也重新判断过去他们在鄂州的轻率。 误信一具难以辨认的婴儿尸骨就是他们的孩子。 并且把已经得到父皇母后认可,等孩子醒来,就带她入宗蝶的事一并说了。 瑾王说到口干舌燥,才终于看到王妃神色松动有变。 如此详尽,听着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找不到破绽。 脑子嗡响得让她眩晕的王妃,心跳如雷。 她反手抓着王爷,颤声确认:“是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不要骗我,你不能骗我了!” 这个男人是有权有势的王爷,他有能力做很大的局来骗人。 若是再骗她,她是没办法得知真相的。 时至今日,王妃还对当初被他骗心有余悸,瑾王愧疚的擦去她脸上流淌的泪。 “是真的,若不是真的,父皇母后怎会轻易承认一个皇室血脉。” “何况二大师的法力,无人能质疑。” 王妃被这意外消息砸到浑身发颤,“我们的孩子竟然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她再无镇定淡然,她激动得拉起瑾王:“我要去看她,我们要带她回来,怎能让她还留在武安伯府。” 孩子还活着的消息为真,足以让王妃失去理智。 忽略了瑾王说的另一些话。 这情景瑾王早有预料。 他和父皇母后都见过孩子,唯有王妃还未得见一面。 “去看她可以,但她现在受了重伤,不能带回来,她在武安伯府才能得到最及时的治疗。” 瑾王妃顿住脚步,泪水在流的脸,喜色变惊忧。 “为何受伤?” 这回轮到瑾王拉着她走:“路上我与你说。” 第249章 皇族,不同层次 武安伯府。 郑离惊在善若床边支了个边榻,睡了两个时辰即起身查看善若的气运。 毫不无意外的,看到善若的气运色变得清晰起来。 紫气绕金沙,色度明显。 再探脉象,稳中有滞,沉中有凝,暗淤未散。 冬葵端了热水进来给主子净面,“小姐,夫人和郭夫人还有大小姐都来了。” “嗯,我马上出去。” 知道她睡在善若这里,来的人都没有进来打扰。 只在外间低声说话。 昨夜瑾王在府里不知核实到善若是什么身份,伯爷去上衙前都没有透口风。 大家心里都好奇得很。 夜里没有起身的郑唯真,现在才听到善若跟皇家有关系的消息。 愣着神的难以置信。 “昨夜看瑾王爷的关切紧张样,我差点要以为善若是他的孩子。”邬氏说起来还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认的义女要是瑾王的孩子,那可咋整。 郭氏也怀疑过,不过想到某些传言,她摇了头:“瑾王爷要是能有孩子,瑾王府如今怎会是空无一孩。” “所以我心知不太可能。”邬氏悄声猜测:“会不会真跟秀姐儿说的,是遗落在民间的公主?” 郭氏笑了:“若话本子的故事成真,那瑾王能对遗落在外的妹妹这般上心,也是难得。” 善若会是公主? 竖着耳朵听着的郑唯真更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一个孤女,怎么就成了身份高贵的公主。 她简直不能相信有这样的离谱事。 自己的同胎妹妹,难道道法高深到说什么都能让人信了不成。 竟让她的小师妹都能成为公主,简直匪夷所思荒唐透顶。 郑离惊洗好脸出到外间:“如此早,母亲和舅母是没用早膳就过来了么?” 至于大姐,她们没有早上互相问候的情分。 “嗯,等会让早膳摆到这边来,我们一起吃。”郭氏看到二女儿气色变差的脸,不免心疼。 “本就是带病去办差,结果又快马赶回来,看你都被折腾得落了形了。” “可不是,一向精神得很的丫头,瞧着都蔫吧了不少,可见给累的。” 邬氏也觉外甥女瘦了一圈。 被两个长辈拉着关心,郑离惊笑了笑:“就是有点没睡够,等歇好了就精神了。” 回到家,事儿一大堆,暂时还不得轻松。 “先用早膳,吃饱了才好恢复。”郭氏吩咐人上早膳。 却有下人来禀报说瑾王府有人登门求见。 “带进来吧!”猜到瑾王那边定是有所交代,郑离惊让人进来说话。 瑾王府的管家左叔走进了武安伯府的后院。 “小的奉王爷之命前来转告二大师一句话,事密一日。” “事密一日?”郑离惊听了略思忖就已明白。 “好,我知道了。” 二大师果然很聪明,左叔把话带到,恭敬告退。 “什么事密一日?是不要把善若跟皇家有关系的事说出去吗?” 郭氏连忙问女儿。 郑离惊点头:“咱们家先不要把事儿传出府,王爷需要筹备点事。” 至于筹备什么,她猜到王爷是要借善若受伤的事整一举两得之大事。 其他人却以为王爷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善若真是公主么?”邬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意外之喜。 这话问得让郑离惊相当惊讶,她看向自己母亲:“父亲没告诉母亲?” 郭氏摇头:“你爹昨夜可能怕扰我睡眠,是在前院安歇,一早就去上衙什么也没说。” 以为众人都知了的郑离惊,笑了起来:“那倒是省了跟府里下人下封口令。” 她接过母亲盛给的红豆粥,告诉她们:“善若不是公主,她是瑾王的女儿。” “啊?”众人几乎以为耳背听岔。 但分明又听得清清楚楚。 以为没可能的事,竟然是真的? “她竟是瑾王的女儿?!”郭氏与邬氏震惊了脸,都难以置信。 “嗯,是瑾王当年游历鄂州时与王妃所生的女儿。” 郑离惊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只要瑾王认回善若,这些事就无法再瞒人。 现在说出来也无妨。 郭氏和邬氏两人听了后,顿时为王妃唏嘘不已。 “我的个老天爷,王爷竟然让王妃遭受了这老大的罪,这可真是,真是......”邬氏不好评价皇族。 她只能拍着大腿为王妃和善若不平。 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在世道上的艰难。 婚前有孕,男人给了个假身份,还一去不回。 身为女子不知要面对多少闲言碎语,以及家人族人的斥责怒骂与唾弃。 顶着世俗压力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结果还失去孩子被人以尸骨来骗。 还不得不做姑子来保存自己。 怪不得瑾王妃向来深居简出,她心里的苦只怕成了王妃也没能消除。 怎会有心情跟人交际享乐。 郭氏也一言难尽,虽然瑾王有瑾王的可怜。 但她还是觉得王妃当年的处境要艰难得多。 郑唯真听到善若不是公主,而是瑾王的女儿,且证据确凿,内心冒了酸水。 陛下有不少公主,有些得宠有些不得宠,不得宠的在宫宴上都如隐形人。 但瑾王的女儿就不同了 。 身为嫡出皇子唯一的女儿,她会是掌中宝般的存在。 她还是皇后娘娘唯一的亲孙女。 日后的身份地位,比得宠公主都不会差。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对善若的轻视和排斥,她脸色发热的想把无地自容藏角落。 她看不起的人,出身比她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是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的皇室血脉。 也意识到安国公府得罪了瑾王,得罪了皇家,只怕要遭大殃。 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渴望希望,还没来得及跟家人提及,就已绝无可能。 她甚至庆幸自己没有说,庆幸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只是再次被现实打了脸,想到妹妹说的话,她命里无尊荣,就心沉甸甸。 脸色时红时白的变幻,泄露出心底的情绪翻涌。 用着早膳的郑离惊只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她心底想什么。 行事方正,做人踏实,面临什么都不会心虚。 会心虚,就证明做人做得良心有亏。 邬氏进屋去看善若,瞧着她昏睡不醒的模样,眼眶很快泛红。 认的这义女,她现在有了身份高贵的亲生父母,她为她高兴。 也为自己有幸认过这么一个女儿心头喜悦。 她疼爱她的心是真的。 不管还能不能继续做她的义母,这段缘分,都将是他们郭家的福气。 第250章 惊喜,母女得见 用了早膳,配了药让人熬上,郑离惊去暖房探望庶妹。 看到大嫂在这里照应,顺便用法眼察看她的孕气。 比前些日稳妥了些,很好。 接着把善若是瑾王女儿的消息告知了她们。 引得一屋子人震惊加欢喜。 善若竟然是瑾王的女儿! 她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孙女! 郡主身份跑不了了! “姓安的要完蛋了,她要完蛋了!哈哈哈哈哈!”要不是断了手,郑唯秀就要拍手叫好了。 瑾王是什么人,他可是在刑部任职。 安国公府就算再怎样手眼通天,也通不了瑾王的天。 恶毒女嚣张跋扈欺负到皇族头上,她定会倒得很难看。 等瑾王缉拿了她,看她还怎么嚣张,看她还怎么看不起人欺负人。 不敢做大表情的郑唯荷,也心头大爽。 要是她破了相,等善若报仇时,她一定加踩一脚上去泄愤。 跟着来这里做样子的郑唯真,看到庶妹再说安家女作死之类的话,不敢再胳膊肘往外拐。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 倒让两个庶妹跟皇家人有了共患难之情。 她抿唇听着她们为善若各种高兴。 却装不出同样高兴的模样。 就如站在一个从未看在眼里的圈子外,等想要进去,但已格格不入。 戚芮溪也为找到父母的善若欣慰,“真没想到善若是这样的出身,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嫂,这叫老天开眼,是二姐把打瞌睡的老天爷给打醒了。” 郑唯秀兴奋得疼痛都感觉减了半。 “这话说得有趣,还真是二妹妹的功劳。”戚芮溪笑了起来。 给妹妹查看伤口的郑离惊,却叹了口气:“善若能找回父母,我确实花了些心思。” 但心思花得一半有用,一半没用。 有用的,确认了善若是皇族血脉。 没用的,浪费了诸多时间。 要是善若早日认亲恢复身份,安家女岂还能害到她。 生生受这场大罪,这本是可以避免的事。 希望善若醒来不要怪她这个师姐什么都没告诉她。 “二小姐,瑾王和瑾王妃入府来了。”下人匆匆来报。 郑离惊点点头,来得比自己预想的晚。 看来瑾王妃怕是花了时间才能接受这意外之喜和意外。 “你们好好在这里养伤,我去见王爷王妃。” “好!”俩妹妹都开声而应,兴奋未消。 皇家人入府,身为伯府少夫人的戚芮溪,不敢怠慢。 就要去前头迎接。 郑离惊却按住她:“嫂子,你别奔忙,此次王爷王妃前来,不会想见太多人。” 戚芮溪听了只略迟疑就点头:“行,那我在这里陪几个妹妹。” 二妹妹说的话都是对的,她无需多想。 但其实是郑离惊不想自己刚有孕的嫂子进进出出的劳累。 知道事情和功劳都跟自己无关的郑唯真,没脸跟上。 只能坐在暖房添个人影,至少让人说不了她不关心妹妹。 郑离惊快步去院门处迎接。 郑绍君作为伯府世子,亲自把王爷王妃带到后院。 尽管他还没听到真相,但瑾王带着脸上泪痕未干的王妃来府,已经说明一切。 待见到郑家嫡次女二大师,瑾王妃激动非常:“大恩人,快带我去看看她!” 郑离惊脸露微笑:“王妃娘娘,我已等您许久。” 这话瑾王能懂。 瑾王妃不太懂,她也不想懂,她现在只想见到自己的女儿。 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泪,快步跟着二大师来到澄和院。 郭氏和邬氏看到王爷王妃到来,连忙行礼。 瑾王妃顾不得说什么,顺着王爷所指就冲入了善若的房间。 她快步来到床前,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那张苍白的小脸,有她的影子,也有王爷的影子。 她捂嘴呜咽,颤手掀开被子一角。 当看到脚丫子上的红痣,她再也忍不住的放声痛哭。 “念念,你真的是我的念念!王爷,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啊!” 瑾王妃抱着善若的脚,哭得肝肠寸断。 藏在心底十几年的人儿, 活生生的躺在这里。 不再是几个月大的婴儿模样,她长大了。 这是她历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儿,这是她抱着疼爱了几个月的孩儿。 她长大了。 像个孤儿一样长大了。 她的孩子缺失了十几年的父母疼爱,在一个道观里艰难长大。 到了京都近在咫尺,却无缘得识,父女相见也如陌人。 被人欺,被人害,亲生父母却庇护不了她分毫。 “对不起,娘生你出来却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许多的苦!” 瑾王妃的心,痛如刀割,哭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抽搐。 瑾王立在床边,心也跟着一阵一阵的抽痛。 眼睛再如何眨,也无法眨去溢出来的泪花。 郭氏和邬氏看到瑾王妃伤情至此,深受触动的跟着流泪。 只有郑离惊挺淡定。 善若的父母,是真心牵挂她,心里有她,日后必会爱护她。 可以放心移交。 她把她带大,为她寻到了会疼爱她的至亲,也圆满了。 瑾王妃的情绪需要宣泄,她退出善若房间,站到廊檐下。 院子里的石榴树已经开始抽新芽。 掐指一算,今天天晴,正是春日好时光。 宜抄家。 瑾王和二大师深夜入城门,还去了武安伯府,跟着连夜入宫。 安国公收到这些消息时,心知要不好。 为了不让女儿背上谋害他人的罪名,他不得不想法子遮掩过去。 若是瑾王一力掺和进来,只怕要压不住。 不想得罪仙尊的弟子,如今都得罪上了。 若是再得罪瑾王,还会带来更不好的后果。 好好的局面被这桩子事影响破坏,安国公是越想越头疼。 问心腹:“小姐身边的人都处理妥当了没?” 心腹答得小心:“老爷,人都留着气儿,不会让人做法来查。” 安国公听了点头:“是得防这一手。” 二大师拘鬼问案的本事不容小觑。 有这号人物在京都,人死都不能保密。 着实让人忌惮。 第251章 本性,重拳揭发 一早被安贵妃召见的安国公夫人严氏,这会儿正承受着小姑子的怒火。 “你老实说,事情是不是玉儿所为?” 瑾王突然回京,半夜入宫与皇帝说了半宿话。 虽然有恭王的事排在前头,但安贵妃不得不多想到其他。 瑾王与武安伯的嫡次女关系甚好,若是出头为武安伯府找公道,没多少人能扛得住他查。 而安家有事,必然会影响到自己。 严氏被问得眼神发虚躲闪。 安贵妃一看哪还有不懂。 她沉脸责怪:“上次我就说过,看好玉儿,怎就又让她惹出这样的事。” “安郑两家结仇能有什么好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上次侄女打人的事让娘家被申斥,她自伤让陛下多来了她这里几趟,才巩固住在宫中的地位。 这才刚消停,又来一出。 当她伤筋动骨不疼的吗。 被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严氏,忍不住说道:“玉儿也是受了委屈,那孤女拿着皇后娘娘的金钗来压她,她哪里咽得下那口气。” “只是做得急切了些,但没留尾巴,娘娘不用担心什么。” “真是想得简单,她们几个上午吵了架,下午郑家人就出事,当别人都眼瞎的不成?” 安贵妃甚是恼怒:“若是没那什么仙尊弟子,一个小小伯府欺负就欺负了,但人家有本事且正受重用,玉儿这般没眼力劲的得罪人,陛下岂会看着不管。” “是不是看本宫断一次手不够,还要断条腿来给安家收拾烂摊子?” ”娘娘莫要再伤自己。“ 严氏慌忙说道:“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只要没证据谁也动不了我们安家人,娘娘着实不必担忧。” 但安贵妃仍然觉得侄女捅的篓子有点多了。 她下了通牒:“此事务必要压下,且有一不可有二。” 严氏连忙点头:“娘娘放心吧,玉儿也知道这次闹得过火了些,日后定然不会这般冲动了。” “她性子确然该改改了。”安贵妃神色依然不虞。 那些没背景翻不了浪的可以欺了就当取个乐。 但现在的武安伯府是被打会还手的人家。 吃过亏的侄女还不长长脑子,非要一而再的生事。 “让她这两个月不要入宫来了,学会知道什么叫分寸再来见我。” 严氏听到此话,却面有难色。 她告诉安贵妃:“玉儿跟公主约了明日一道玩耍,她搜罗了七八样外头的新玩意儿,就想带入宫来给娘娘和公主耍个新奇呢!” 以女儿的脾性,要是两个月不得入宫来耍,定受不了。 且对会让人误会娘娘厌弃了娘家侄女,还不得被人议论些什么。 但这次安贵妃却不给面子:“公主要抄经练字,不可再跟以前般玩闹。” 小姑子竟拿抄经练字来说事,明显的推搪。 严氏心底也有了不悦。 脸上却只能无奈状的告退出宫。 严氏一离开,十一皇子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脸上很是不满:“母妃,就惩她两个月不得入宫,未免太轻了些。” 对于长相普通又任性的安家表妹,十一皇子一向不喜欢。 只是碍于安家是自己外祖家,自己需要家世强大的安家扶持,才没有表露出厌恶。 倒让安家人越来越宠溺过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儿子不满,安贵妃叹了口气:“教训太过会被人怀疑她真做过什么,就玉儿那个性子,两个月不让她跟你八皇妹玩就已经是严惩。” 十一皇子对此并不苟同,“因着她这节外生枝,表哥那边都没法进行了。” “这个倒不用担心,等此事过去,跟你父皇求个圣旨说不定就成了。”安贵妃颇有自信。 安郑两家现在不和也不全是弊端。 等事情过去,以两家矛盾宜解不宜结为由,请陛下下旨赐婚,理由会更充足。 郑家嫡长女的性子她已经打听清楚,是个心气高却没啥能耐的。 能力与心气不相配的人是最好用的傀儡。 捏住郑家嫡长女,武安伯府也就不得不站到她这边来了。 十一皇子听了母妃的分析,这才脸色好转。 坤宁宫。 皇后娘娘知道安贵妃召见娘家嫂子后,脸上冷意更浓。 一窝出的毒蛇,没有打半窝留半窝的理。 坐镇后宫近三十年,她什么不知。 只是陛下不喜后宫事多,她才睁只眼闭只眼。 有些事,该抖出来就不要压着了。 严氏回到府中,看到女儿在摆弄新买的小玩意。 她沉了脸告诉她:“别整了,你姑姑要你禁足两月,不得再入皇宫。” “娘你说什么?”正摆弄着一套新皮影的安旖玉,当即跳了起来。 “姑姑为何要禁我足?” “还不是因为你做的那些事。”严氏瞪着女儿:“你以为真能瞒得了你姑姑不成。” 安旖玉瘪了嘴,“那也不能禁我足啊,我都与公主约好了,明日要一块玩新的皮影戏呢!” “你姑姑说八公主要抄经练字,不可再玩耍,你也该抄经练字养一养性子,可别再冲动做事了。” 严氏劝女儿:“你消停点,你爹正恼你又整出事儿来给他添麻烦,你可别再任性了。” “娘,我那不是任性,是维护我身为安家嫡女的尊严,敢压我头上的贱人死了也活该。”安旖玉气道。 “我们安国公府岂能被个小小伯府压制上头,爹娘忍得我可不忍,我就要武安伯府的人倒霉。” 她气哼哼的埋怨,只是把人摔伤又没摔死,她爹恼个什么劲,这点事又不是摆不平。 严氏也觉得他们安家没必要为着个二大师怕这怕那。 当初上武安伯府道歉存的心结,她也至今未缓解。 习惯了勋贵至尊人人敬之的他们,何曾受过那样的气。 但看女儿振振有词,她还是希望她收敛点脾气。 “ 总归你这两月就别去找八公主了,等你姑姑气消再入宫去。” 安旖玉跺着脚抗议, 心里对武安伯府的人更是生恨。 “该死的贱人,最好都摔成大花脸又丑又傻。” 瑾王夜奔回京,深夜入宫见驾至天明的事,在朝臣中引起了各种揣测。 恭王犯的事再次引起热议。 武安伯府几个女娃被人害至受伤的案件,今日提及的人少了许多。 这倒是让安国公放了心。 大化小,小化了,合该如此。 直到过午,风向突然急转。 内阁大臣被一筐匿名折子给惊得匆忙入宫面圣。 第252章 止哭,恩重无解 哭伤了的瑾王妃,倒在了善若床边的边榻上。 “这般宣泄虽然过激,但也把积压多年的郁气散了出来。” 郑离惊给王妃探了脉, 告诉忧上加忧的王爷:“王妃这一哭,醒了会头疼欲裂半日。” 瑾王叹了口气:“就让她在你家住下吧,孩子不醒,她不会放心回王府。” 这个郑离惊理解,没反对王妃留下。 瑾王转身出去吩咐王妃的贴身婢女:“你回府去给王妃收拾些日用所需过来。” “是,奴婢这就回府一趟。”没想到主子突然会有个女儿的云烟,难掩激动的走得飞快。 这太让人意外了。 他们王府居然天降一个小主子! 瑾王在武安伯府陪着王妃待到中午,见其一直昏睡不醒,只能先行离开。 离开前他跟郑离惊说道:“我回衙门准备准备,王妃醒来你告诉她,孩子的仇很快就能报。” “很快是多快?” “今日。” 那是够快的,跟自己算的差不离十。 郑离惊好心问了句:“王爷您撑得住不?” 她昨夜睡了两时辰,王爷眼底通红胡子拉杂的怕是根本没合过眼。 瑾王只点点头:“本王没事。” 当然疲累,但此时即使给他床他也不可能睡得着。 “要是实在疲累,王爷您吃颗提神丸吧!” 郑离惊从药袋里掏出颗丹药给王爷,“我就是靠这药丸子撑了几日。” 王爷一听,不由道:“那你该早点给我吃几颗。” 二大师有这等好东西居然不早点分享。 瑾王无奈的瞥她一眼,接过药立马放入嘴嚼两下吞下。 苦了吧唧也不介意。 郑离惊也很无奈:“没时间,也没想到。” 这一路马不停蹄的,她是因为带病干活才不得不吃药维持精神气。 王爷看起来又没病,她哪能想到那么多。 瑾王也就是随口一句,并没有真怪她的意思。 “我去衙门了,今夜可能回不来看她们母女俩。” 还要熬一夜? 郑离惊没法了,把药袋里的药都给了瑾王。 “三个时辰服用一颗,可不能过量。” “嗯,多谢了!”瑾王一点没客气的收下。 回头再给布施吧,恩情多又重,一时半会儿的报答不了了。 目送王爷离开,郑离惊回屋给善若喂药。 并在她耳边说话:“善若,不要再睡了,再不醒来我可就要自己回岳山去了。” “我回岳山不带你,你可不要怪我,到时我去凉州也不带你,你也不能怪我。” “要是还想跟着我,就快点醒来。” “还有啊,我有件重要的事儿没告诉你呢,你要是想听,就不要睡了,太阳都要晒到屁股墩啦!” 乱七八糟的絮叨一阵,善若没醒,瑾王妃却醒了过来。 她睁开红肿发涩的双眼,有片刻的失神。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摆设。 多宝阁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饰品和玩具,让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和身在何处。 她一激动:“念念?” 沙哑在喉的声音把王妃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要起身,一阵头痛欲裂的眩晕袭来,让她痛苦皱脸。 郑离惊走过去让她先缓缓:“王妃娘娘,您哭得太过,情绪过激才会这般疼痛难受,您试着调整情绪就会缓解下来。” “您的女儿就在这里,先保重好您自己,才能照顾您的孩子。” 醒来一想到自己受苦的女儿,又要激动落泪的瑾王妃,把话听了进去。 女儿还昏迷着,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够倒下。 “王爷呢?王爷去了何处?” 瑾王妃喝了婢女递给的茶润喉,嗓音虽哑但至少可以发出可辨的声音了。 她记得王爷一直陪在身边的 。 “王爷去衙门办案,他留了话给您,说很快就能为善若,也就是您女儿念念报仇。” 善若的小名叫念念,郑离惊觉得还挺好听的。 “善若?是你给她起的名儿吗?”瑾王妃按着涨疼的太阳穴,终于能理智对话。 “嗯,是我给起的。” 郑离惊告诉王妃:“捡到她时我正跟观主学读经,识得一句上善若水,就取了其中两字为她起了名。” 瑾王妃伸手拉住她,红肿的眼眶再次泛泪,“谢谢你救了她又善待她。” 看住的地方和屋里的摆设,王妃就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武安伯府过得如何。 “王妃娘娘不必言谢,我那时也需要个伴,有善若在一起日子好过很多,我们是相互陪伴着长大。” “怎能不言谢!”瑾王妃感动落泪:“你救了我的孩子,还待她情同妹妹,我们一家人都该深记你这份恩情厚义。” “没有你,我的念念可能就真的不在人世了。” 郑离惊见瑾王妃说着又要哭,再哭下去可就要损神元了。 她只好给王妃娘娘递上镜子来止泪:“娘娘长得绝美,哭肿了眼却不好看了。” 被塞了个镜子要她自照的瑾王妃:...... 确实哭不成了。 但她也不敢照镜子看自己变丑的模样。 攥着小铜镜在手,她有些哭笑不得。 太阳穴的疼痛感都变得不再那么强烈。 出现在刑部的瑾王,听取了亲信的禀报。 内阁收到一堆匿名折子,总共三十九封。 都是揭发举报安国公府的折子,已经上达御书房。 “准备好人手,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安家。” “是!”亲信领命出去。 迅速带着人先去安国公府外隐秘蹲防。 此时的安国公府一切如常。 被禁足不能入宫的安六小姐在家发了一通脾气后,想到个法子。 既然不能出去,那就让人来陪她玩就是。 也好扫一扫被刑部人员上门审问过的晦气。 “阿奴,按以往名单挑着写三十张帖子,邀请她们来府赏茶花。” 她让一个本是书香门第却因家中犯了事而成了罪奴的丫鬟执笔。 那丫鬟脸上有两道疤痕,低眉顺目的领命。 伺候小姐的丫鬟要不容貌一般,要不就是脸上有疤。 她就是被小姐毁容变丑的其中一个。 帖子写好送出去,却有三分之一被退了回来。 退贴不但代表拒邀,还代表不想再来往的疏离。 安旖玉简直不能相信有人敢这么对她。 第253章 抄家,公府倒台 面对没有回文的退帖,安旖玉恼羞成怒。 “是不是你没写好帖子,误用措辞?” 她一巴掌就打到阿奴脸上。 “是奴婢的错。”阿奴跪倒地上,不敢申辩。 在不讲理的主子面前,话越多错会越多。 她除了认错别无选择。 被人退帖下脸,让安旖玉十分愤怒。 “她们都吃错药了不成,竟敢退我的帖子。”她一脚踢到阿奴身上来泄愤。 又扫落一桌子的茶盏茶壶,被砸到的婢女都不敢吭声。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国公府被人围起来了!”有丫鬟慌里慌张的跑进来禀报。 “谁敢围我们国公府?不想活了吗。”气头上的安旖玉以为是什么人来捣乱。 “是禁军,很多的禁军!” 听说是禁军,在场下人的脸色都一变。 禁军围府,不是抄家就是灭族。 安旖玉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怒问:“怎么回事?怎会有禁军围我们国公府?” 下人怎敢回答这问题。 国公府其他主子也被这突发状况惊得几乎失去反应。 禁军围府让安国公知道有事超出了自己掌控范围。 当他看到是瑾王带队入府时,更是心惊。 “王爷,这是何缘故?”他面上还算镇定的问。 瑾王一双充满血丝的冷眸,只回一句: “等会你便知。” 称呼你,不再是以往般呼他国公爷。 安国公心头一沉,知道要糟。 却想极也想不到天家会这般大阵仗的动他们安家。 为何? 难道是那二大师说了什么不成? 想到那二大师一张口就能让前朝余孽连根拔起,他不禁后背生寒。 “王爷,您为何带着人冲入我们安家?”被打扰了某些“好事”的安世子,却问得语气颇冲。 在他眼里,瑾王虽有权柄,但再有权柄他也只是个断了手的王爷。 不管有何事,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的围上他们安国公府。 这是极不给他们安家人面子。 也不给安贵妃和十一皇子面子。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父亲的面色已经异常苍白,甚至身子都已摇摇欲坠。 瑾王冷冷的看着他,如同看死人。 安家后人,能力一代不如一代,野心却一代比一代大。 大到目中无人,连他这个王爷都能粗声质问。 安世子被王爷盯到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这不是有什么误会,而是禁军入府。 没有陛下之命,禁军不入臣子家。 一旦禁军持兵械入府,必是大事,且是大祸事。 他倏然白了脸色,如坠冰窟。 怎么会? 陛下怎么会这么对他们安家? 被禁军迅速捉拿押过来的安家家眷,惊慌失措中有哭喊也有怒骂。 瑾王背手扫视着一个个安家人,目光盯在安家女脸上。 冰寒似刀的眼神,让怒骂禁军抓疼她的安旖玉,生生住了口。 再看到父母和兄长几个都脸色苍白,惊惧在脸。 她愕然,她从未见过自家人怕过任何人。 一直以来只有别人在他们安家人的威势下,才会如此惊慌害怕。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些人对我们如此无礼?” 她又恼又慌,却被禁军直接按跪地上。 “啊啊啊!疼死我了!” 膝盖毫无准备的直接敲到石板上,钻心的疼让她大喊大叫。 声音极其尖锐愤怒。 “啪!”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竟敢在王爷面前大呼小叫。” “啪!”又一巴掌,左右对称了。 瑾王的亲卫左右开弓赏了安六小姐两巴掌。 先替自家小主子讨点利息。 被打得脸颊疼痛顿肿的安旖玉,震骇惊怒到失声。 她惊恐的瞪着敢对她下手的卫兵,还有冷冷盯着她的王爷。 不明白他们怎么敢这么对她。 严氏看到爱女被打,尽管被这阵仗吓得心慌,也依然生怒:“王爷,我们安家到底犯了何罪,你要如此折辱我的孩子?” 瑾王无视她的愤怒,举起手中的圣旨。 等安家人都惶恐跪下,他才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六世公府安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草菅人命,谋害皇族,累计三十九宗不可赦之大罪,着五皇子瑾王率禁军与刑部诸员将安国公府家中财物固封看守,严拿安家一众人等入狱审判,不得怠忽!钦此。” 圣旨上每一桩罪名都足以让安家人知道后果严重。 “王爷,冤枉啊!” 安国公骇然喊冤:“这都是诬陷,我安家忠心耿耿为大晋尽忠,绝没有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也没有草菅人命谋害皇族,王爷,这样的罪名实在太过荒唐。” “荒唐?”瑾王听得冷嗤。 “本王觉得一点都不荒唐。” 他走到安旖玉面前,冷眸睨视这个小小年纪就恶毒无比的姑娘。 “胆大盖天,连皇室血脉你都敢祸害,你们安家还有什么不敢做。” 皇室血脉?指的是谁? 安家人心虚加犹疑。 安旖玉被瑾王冰刀般的目光盯着,瑟缩了一下。 “没有,我没有,你不能这么冤枉我。”她捂着被打疼的脸哭了起来。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从天堂跌入地狱。 天之骄女的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 安家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哭的哭,喊冤的喊冤。 但最终还是被五花大绑的控制起来。 “把他们统统带回去审问!”瑾王不会费口水跟这些人多说什么。 在安家毫无防备下,三十九道折子举报的事,都有初步证据支撑。 查抄安家,会有更多证据来锤实他们的罪行。 不可一世的安国公府若是不破,将来会是更难铲除的外戚顽疾。 瑾王下令把犯人带走,然后抄家封存。 这六世公府,抄起来没个三天三夜都记录不完。 安国公府被禁军围起来,引起了大轰动。 待看到安家人被五花大绑的押解出来,原本还有些不信他们会倒台的百姓,都惊呆了。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安国公府,竟然倒得毫无征兆。 且传出来的罪名都是罪大恶极。 比之前段时日倒台的孝勇侯府还要罪大。 春日的晚霞很是绚烂,交班下衙的梁锐,看到了天边最后一缕橙黄霞光。 暮色开始笼罩京都。 他来到从前去惯的铺子买了两盒新鲜出炉的糕点,拎着回家。 耳边突然传来路人议论安国公府被抄的消息,让他愣了愣神。 武安伯府几个姑娘出事,他知道二大师回来定会追究到底。 却没想到这报仇速度不但快如闪电,还够狠且准。 佩服。 这热闹他本不想看,但押解队伍已经出现在街口。 第254章 押解,后宫清算 囚索捆绑的安家人,被禁军推搡着走路。 养尊处优惯的他们,何时双脚走路走得如此艰辛过。 且还要被路人扔石子唾骂,脸面全无。 从高高在上的勋贵至尊到阶下囚,不过是转眼间。 一家人犹如梦游般不在状态。 愤怒,难堪,愣怔,恐慌,害怕,不甘...... 安旖玉难以接受出身高贵的自己被当犯人对待。 她警告那些胆敢骂她扔她石子的百姓,说自己姑姑是贵妃娘娘,不会看着安家倒台。 有种就等着她来日加倍报复,她定要他们死得难看。 押解她的禁军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意识到抄家大祸很可能就是这蠢女儿带来的安国公,恼怒喝骂她:“你个祸害给我闭嘴!” 这一声祸害,顿时让同样难以接受做人犯的严氏意识到什么。 她看向女儿,不敢信会是这女儿做的那点事引来天家雷霆。 可不信,这好好的,怎会突然降下这抄家大祸。 一颗小石仔扔到她头上,让她痛呼着无暇再想其他。 这些蝼蚁,竟敢如此放肆。 但随着一颗又一颗小石子扔来,曾经高高在上的安国公夫人,只能狼狈举手来挡着躲避。 被父亲大骂祸害的安旖玉,也被人扔小石子。 不少路人百姓骂她恶女无德。 曾经的安家贵女有多恶劣,可见路人皆知。 安旖玉跟自己母亲一样,只能举手护头,狼狈躲避。 再如何笨,她也知道这天降大祸不会无缘无故。 想到自己前几日做的事,还有瑾王那似刀的眼神,被打肿的脸都没了血色。 那郑家女,竟然能让天家直接毁掉他们安国公府? 这怎么可能! 定然不是她的原因。 家族罪人这等可怕罪名她担不起,不是她。 然而脚步却软了下来,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发了抖。 被禁军一推一个踉跄,跌到地上膝盖再次疼得她尖叫。 “快走,别磨磨蹭蹭。”禁军毫不客气的一拎,把人拎起呵斥。 梁锐站在路边不躲不闪,就这么看着安家人被押解着狼狈经过。 他拎着两盒糕点,看着昔日爱居高临下的安世子,被捆着麻绳,虽着锦衣已无矜贵。 安世子也看见了他,脸色顿变难看非常。 这个自己曾经无数次恶踩过的落魄子,如今倒是胜过了他。 梁家只是被削了爵,他们安家却要入狱。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处境会比梁锐都不如。 也从未体会过什么叫无地自容,原来是这般让人想找洞来钻。 他以为会迎来梁锐报复性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 但梁锐只是淡漠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甚至只看了他一眼就拎着糕点继续走自己的路。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想到了这句话。 有道理。 在安国公府的瑾王,搜查了安国公的书房。 这座六世公府,早就藏污纳垢,罪行累累。 说服父皇动安国公府需要契机,但没想到会因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带来这契机。 想到还在昏迷的女儿,瑾王咬了咬牙。 安家,罪有应得。 太阳落山,安贵妃正吩咐人上晚膳,就见儿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还没问话,就听到儿子说安国公府被抄了。 “母妃,是父皇下的旨意,五皇兄带的人,已经抄拿了舅舅他们家。” 刚收到消息的十一皇子,惊慌不已。 安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可能?陛下怎会动我安家?” 事前毫无征兆,毫无迹象。 她根本不能相信皇帝会不顾及她一点,就对她娘家下手。 “母妃,是真的,儿臣没有骗您。” 害怕自己会跟二皇兄一样被父皇厌弃的十一皇子,已经心头大乱。 “陛下以什么罪名抄拿安家?”看到儿子慌恐至此,安贵妃不得不信了他的话。 她苍白了脸努力镇定自己。 “说是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草菅人命还有谋害皇族。”十一皇子抖着嘴说出这些罪名。 每一条罪名都能让安家坠入深渊。 “还有三十九道匿名折子告发,说是,说是证据确凿。” 心里知道有人针对上安家的十一皇子,已经颓然无措。 能下令让人迅速抄拿安家的父皇,让他感到害怕。 安贵妃被如此多罪名吓得心颤。 “这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本宫要见陛下,我要问他为何这么对我安家。” 她迈着慌张不稳的步子,拉上儿子:“快,快去求求你父皇,不能这么降罪给你舅舅家,这会毁了我们啊!” “没用的,母妃,没有用的。”十一皇子哭丧了脸。 若是父皇顾及他们,就不会不声不响的就动了安家。 既然动了,怎么可能还有回转余地。 自古帝皇灭勋贵都是为了维护皇权稳固,剪除沉赘来增益。 对帝皇有利的事,出手就没有收的可能。 安贵妃不是不知这个理,但皇帝动的是她的娘家,她怎能什么都不做。 母子俩还没走出宫殿,却被皇后带来的人拦下。 “别费劲了安氏,安家罪行累累,你身为安家女也没好到哪去。” 皇后带来了陛下口谕:“安氏身为安家女依仗家世欺压谋害宫妃,致使四位皇嗣滑胎腹中,罪行难赦,着令禁足寝宫,待安家案了一并惩处。” 这道口谕让安贵妃骇然瞪目,盯着皇后不能相信。 “不,陛下不会这么对我的,是你,一定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皇后肃然回她:“你做了多少孽,你真当陛下都不知不成。” “因妒屡屡打压别的宫妃,多次对先比你怀孕的宫妃出手谋害,肆意打杀宫女内侍,一桩一件本宫这里都有证据。” 安氏比她年轻十几岁,后宫新颜换旧色是寻常事。 这安氏仗着年轻,得宠后在后宫行事肆意她忍了。 暗地里行的恶事她也睁只眼闭只眼。 她心知在陛下没起心思动安国公府前,安氏犯再多的错都会轻描淡写。 但安家人千不该万不该惹到她儿孙头上来。 不摁死这些歹毒祸害,怎面对她昏迷不醒的孙女。 第255章 硕鼠,功劳记账 皇后忍到太阳落山才来传口谕,就是等安国公府被抄后再行动。 恭王犯事让皇帝戒心加重。 有个皇子外甥的安家,没点稳操胜券的底气,不会有这样凌驾他人的跋扈家风。 两者搭一块深究,半斤跟八两。 做皇帝的,最忌有人觊觎他还坐得稳当的位置。 与大位安稳相比,一个安贵妃算什么。 持着口谕动安贵妃,她动得坦荡,动得稳准。 面对皇后娘娘史无前例的威严,安贵妃心虚后退到直接跌坐到地上。 自己做过的事怎会忘记。 在证据面前又如何自辩。 被揭发的太过突然,让她脑里闪过什么,却没法一下抓住。 皇后下令软禁安贵妃,并收走了贵妃册印。 并令十一皇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该说皇帝真是个慈父,念在这个儿子年少的份上,没一并圈了禁。 但这个已经十五岁的孩子,怕是早已被安家染得心半黑。 不过既然皇帝容得下他,她也不会在此刻为难他就是。 安国公府突然被抄家落狱,震惊朝野内外。 有些人吃饭都不用菜佐饭了,换酒。 武安伯下衙带回这消息,也让阖府上下惊了脸。 都没料到安国公府居然这么快就完蛋。 郑唯秀简直要蹦跳起来的高兴,跟着却十分可惜:“哎呀!要是早知道,我就是断了手也要出去看看那安六的下场。” “ 不扔她一把石子怎解我心头之恨。” “才扔一把,少不得要多扔几把,咱们这遭的罪,可比她承受几把石子重多了。”郑唯荷也可惜错失良机。 戚芮溪安慰她们:“既然已是落水狗,就算等她被砍头时再去看也不迟。” 这话让姐妹俩都倒吸一口气。 “她会被砍头?” “照理说安家犯那么多罪,已经够砍头,但是......”戚芮溪并不敢说死。 “宫里有个安贵妃,还有个十一皇子,陛下可能会看在他们份上,饶他们一命也不定。” “但再怎样,活罪肯定难逃,瑾王爷肯定会为善若报仇。” 说到善若,大家都点头。 “对,为了善若,王爷一定不会放过那恶女。” 一整日都守在善若床前的瑾王妃,听到安国公府被抄,自然解气。 “王爷是个利落的,能养出那等祸害的公府,不会有好人,就该铲除。” 害她女儿至此的恶毒人家,她绝对不会有原谅一说。 郭氏点头附和:“确实没好人,四大公府,就安家人把张扬为恶当气势。” 其他三家虽说不上低调善良,但没有跟安家子女这样邪恶跋扈的人物。 安家自己纵容出来的祸害,有今日也是活该。 补了半日睡眠的郑离惊,听到这消息不意外。 她窝在炼丹房,炼制了些需要的丹药。 冬葵接手了善若往常的配合工作, 倒也熟练了起来。 炼制出几种丹药,已然是深夜。 郑离惊入房看善若,瞧见瑾王妃已经在边榻上睡着,没有惊动她。 也示意王妃的婢女不必有动静。 她只是睡前来探一探脉,顺便观测善若的气运。 脉象与早上稍有变化,可见药起了效果。 体内血瘀有望消解,只要有消解,醒来就不是问题。 再观气运,紫气金沙已经十分清晰。 父母血亲,气运相牵,她悟出了些法眼原不能明的地方。 第二日,皇帝上朝。 昨日瑾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了安国公府,着实让众多朝臣意外。 谁能想到正在查恭王犯的事的瑾王,会突然来这一手。 当瑾王把一箩筐的证据让人抬上朝堂,那些与安家关系密切的人,说话都谨慎了起来。 贪赃枉法,数目巨大得吓人。 结党营私,牵出了一众官员与安家的种种交易。 草菅人命,被安家人明里暗里害死的人达数十人。 至于谋害皇族,安贵妃能让宫妃滑胎生不出孩子,断不了安家在外支应。 瑾王没有在朝堂上说自己女儿的事,皇帝也没有说。 光这些罪证就足以让安家翻不了身。 不必让人在此时扯些因私执法的话,影响大局。 当皇帝知道安国公府贪赃数目巨大,预估安家积存的白银超过千万两,黄金数十万两,还不包括其他财物时。 龙椅的把手都差点被皇帝拧了下来。 一个国公府,居然有如此多财富,几乎相当于大晋一年的国库收入。 这是怎样惊人的数字。 整个朝堂都震惊住。 怪不得安家人如此张扬跋扈无所顾忌。 这样厚的家底儿,满大晋有谁能比。 没人能比,可不就气势高炽。 不睥睨众生都不足以宣泄他们压不住的优越。 皇帝的嘴角又抖了,给气的。 他做皇帝都没这么多银海金山,一个国公府,怎来的这厚实家底? 看看安家历代曾经坐过什么位置,领过什么差事就能明。 盐运,税收,赈灾,粮草,哪个不是过手银子最多的差事。 “安贼硕鼠,可恶!” 真是不抄不知道,一抄臣子比国富。 皇帝在朝堂上气晕了眼。 “查,给朕严查,把所有一根藤上的硕鼠都给朕揪出来。” 国库不丰,西北军防正要加强之时,这些勋贵一个个的喊穷。 捐个三瓜两枣来应付。 私底下竟是富得流油,比他们皇族过得还滋润。 皇帝被这样的事实给刺激到,本觉还算英明的自己,竟成了瞎眼傻子。 跟武安伯没两样了。 文武百官全员紧了皮,没人再给安国公府说话。 藏富巨大,活该被铲。 皇帝下朝后急召郑家女入宫。 本就打算今日入宫复命的郑离惊,匆匆来到御书房。 刚想行礼就被皇帝制止:“朕赐你见天子免跪之荣享终身。” 嗯? 郑离惊有些意外。 怎就突然来这么一赏。 “你功劳又多又大,朕赏无可赏,先给你一个见天子不跪。”皇帝有所无奈。 能赏的都赏过了,暂时无什么特别可赏。 “山原县的事你不用说了,朕都知道了。这功劳记武安伯身上,朕将提拔他为城防司指挥使。” 京都城防交给那大傻个来管,倒最合适不过。 没谁比他更忠守职责,用得放心。 郑离惊一乐,父亲这就升了官。 城防司指挥使可是三品实权官员,这咻一下窜得够快的。 六品跨三品,满朝绝无仅有了。 “你小师妹的事也不用说了,朕会让她认祖归宗,赐给她尊荣地位。” “这件事你功劳太大,你想记谁身上?” 这话问得,郑离惊被问住了。 感觉今日的陛下有些怪异。 这不用说,那不用说,那传她来是何意? “陛下,要不还是记帐上?”她打了个商量。 “行,记账上,朕记得有两笔了。” 郑离惊:...... 很好,不忧会赖账。 第256章 震惊,法眼除贪 面对有些怪异的陛下,掐指也算不到帝星意欲何为。 只能算到自己平安无事。 她静待不明揭晓。 匆匆解决欠的人情债后,皇帝挥退所有人免窃听。 然后提出个新任务:“你用法眼看看,朝中有谁是大贪官,统查太费劲,你一并的给揪出来,朕再记你一大功。” 啥? 瞧着皇帝不是开玩笑,郑离惊顿时裂了脸。 “怎么?看不出?”揪出个巨大硕鼠,皇帝被刺激大了。 他怕底下养的都是一个个大硕鼠,就他这个皇帝最穷。 郑离惊挠头,好奇反问:“陛下,安国公府到底挖出多少银子让您气成这样?” “千万两白银,数十万两黄金,还不包括其他宝物。” 什么?! 脸不裂换下巴掉了。 “看看,你也吓着了吧,你说朕什么感觉?”皇帝一点没意外有人惊得嘴巴能塞个鸡蛋。 他要不是皇帝都能塞鹅蛋。 千万两白银,数十万两黄金,郑离惊真的被这数目给震惊到掉下巴。 她知道安家富有。 一个个头顶都有金灿灿的气运,是富得流油的征象。 但实在没想到安家竟然富可敌国至此。 她娘给她三万两银子,她紧张得藏这里一下,藏那里一下。 藏哪都觉得不安全。 还不敢给人知道自己有小金库。 安国公府竟然藏银千万两,还有黄金多多,如此巨富,咋藏的? 她无法想象这么多财富怎能藏得住,现今才被人发现。 她扶起自己的下巴揉了揉才能说话,“臣女能理解陛下了。” 一个国公府,赏赐是有数的,封邑也是有数的,再如何经营也不可能赚到如此多财富。 何况安国公府还是奢靡有名的勋贵,能维持收支平衡就不错了。 能积攒到如此多的巨额财富,不用说都是窃国所得。 “那你说,能不能揪出这样的窃国贼?”皇帝急问。 理解了皇帝的心急,郑离惊眨了眨眼睛,点头又摇头。 “何意?行还是不行?” “行是行,但是陛下......” 郑离惊斟酌了下谏言:“这法子存在弊端,还望陛下三思。” 富有的臣子并不都是窃国贼。 比如他们郑家,也挺富有的。 家中公库累积几代下来,库房也满当当的。 郭家将来入朝的人多,他们家底更厚。 这都以富论硕鼠,会冤枉很多清白人家的。 皇帝当然知道不能一概而论。 “朕非昏君,会着力分辨合理性,超出合理范畴的,针对调查,事半功倍,以证据定罪。” 他瞟眼郑家女:“你就不用担心你家和你家那些亲戚了,就你们那点家底儿,离硕鼠还远着。” 郑离惊咧嘴笑了。 跟安家比,他们这些人家的财富自然连小巫都够不上。 “那点家底儿”皇帝既然不看在眼,那自家就安全了。 但动人钱财,如挖人祖坟,这活可不好干啊! 皇帝看出她的为难,给出了保障:“等朕那孙女醒来,朕会宣她到金銮殿公布身份,到时你跟着一同来。” “你趁机看看满朝文武,能瞧出几个算几个,朕会以刑部查出为由,逐一清理。” “如此,谁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用不着担心被人怀恨忌惮。” “陛下英明!”郑离惊这才放心。 怪不得刚才陛下会挥退所有人,早有防备。 “那行,等善若醒来,我陪她上金銮殿。” 皇帝心定了,利用这法子来揪贪官,他可真是大聪明。 出了御书房,郑离惊被候在外头的崔姑姑,请去了坤宁宫。 皇后见到她很是激动。 “本宫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你屡次带着那孩子入宫,本宫瞧着心里都嘀咕这孩子怎么长得如此出众又合眼缘,却从未想过她真跟本宫有关系。” “还是如此亲近的血缘关系,怪不得你上次会在本宫面前谈及王爷子女缘之事。” 皇后激动的表达自己的兴奋喜悦还有感谢。 “原来本宫早就做了皇祖母,本宫多年积郁的心,一下子都松开了。” 她拉着郑离惊坐到一处,眼里都泛起热泪:“宁丫头,你是我的恩人,是我儿子儿媳的恩人,更是我那孙女的大恩人!” 这番肺腑之言,不是用皇后身份来说,而是用普通祖母的身份来表达。 更显真诚。 郑离惊听得却颇为尴尬。 她与善若之间,不存在这么多需要谢的恩。 她还是喜欢瑾王和陛下那样,不言谢,能赏则赏,无赏先挂账。 但她还是耐心的听皇后说了许多话。 也把善若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她。 皇后知道瑾王妃住在了武安伯府亲自照顾女儿后,连连点头。 “那是王妃顶着身败名裂风险生下的孩子,失而复得,怎个激动才好。” 她让郑离惊带给王妃几句话,让王妃安心的在伯府照顾孩子。 然后跟皇帝一样,感觉人情重得不知要如何赏。 只能把私库里自己认为好的宝贝,一股脑的赏赐给武安伯府。 郑离惊又为家里挣了不少好东西。 但她出了宫没回家,而是去了刑部。 瑾王下了朝也回了刑部,把从安家抄出来的财富目录扔到安家人脸上,直接让鬼叫喊冤的他们闭了嘴。 不用审,这些证据就足够安家人死几回了。 除了安国公,安家其余人只知自家富得银子花不完,却不知具体财富数目。 现在看到这惊人数字,都脸白得知道要完蛋了。 被天家知道他们家有这么多银子金子,哪里还有活路。 富可敌国,你都比国都富了,皇家怎能容。 何况这些财富都不是自家做营生所赚,来路瞒不了人。 对安家人瑾王已经不屑于审他们,只要看管好,别让人死得太容易就行。 郑离惊来刑部一趟,为的就是提醒瑾王,牢中留命。 第257章 认识,弟弟守门 大牢中的安家人,虽然都面如死灰。 但还心存一份幻想,幻想宫中的贵妃娘娘能力挽狂澜,救他们于危难。 抱着这点期望,暂时还没人受不住从云端跌落而寻死。 郑离惊听了放了心。 瑾王听说昏迷的女儿有望过几日醒来,也放了心。 累极的他一放松,直接倒在衙房里睡了过去。 郑离惊出了刑部衙门,带着冬葵慢悠悠的走了一路。 见到有人卖善若喜欢吃的龙须糖,买了一包。 想到同样爱吃糖的弟弟,又多买了一包。 买给了弟弟,又想起两个受伤的妹妹,得嘞!再来两包。 冬葵拎着四包糖,不由问主子:”小姐,您怎不给您自己买一包?” “我不爱吃糖。” 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真不爱吃糖么? 小时候银子不多,买的糖都用来哄善若,她用自己不爱吃糖来让善若能多吃些。 时间久后就真的很少吃糖。 直到回家,无论是客堂的桌子还是内室的桌子,按家里定例都放着些果子蜜饯和糖饼小食。 她进进出出的时常会顺手吃一点。 并不是不爱吃,而是习惯性的少吃,让吃。 如今已经不是穷得要数铜板花的日子,脑子却还是会下意识地的省自己那一份。 可见富贵于她,入皮不入骨。 “那就再来一包,咱俩吃。” 冬葵不好意思的道:“并不是奴婢想吃才这么说。” 她只是察觉主子买东西不管吃的用的,总会忽略她自己。 “嗯,是我想吃。”郑离惊笑了。 她直接捏一颗龙须糖入嘴,又给冬葵塞了一颗。 “又香又甜,好吃!” 前头说不爱吃糖可真是废话。 郑离惊自个都乐了。 “郑小姐万福!” 咬着糖正甜滋滋的郑离惊没反应。 这街头巷尾人来人往,又不是她一个人姓郑。 冬葵却扭头看旁边,脸色带疑。 “这位小姐是......” 她不认识。 郑离惊扭头,就见左边有俩姑娘正看着自己。 嗯?刚才喊的是她? 可她也不认识。 等等,好像又有点眼熟。 “你们是?” 原谅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郑小姐,我们是魏家人,前些日子我们在青木县驿站见过。” 魏念倾脸带笑意徐徐道来。 初到京都没多久的她,没想到与妹妹在街面逛着会遇到有一面之缘的贵人。 这些天他们家打探到很多京都的事。 知道了京都有位二大师,立了很多大功。 由此猜到当日跟那位王爷一起出去办差的郑小姐,就是赫赫有名的二大师。 能再次见到这样的贵人,魏念倾抓住机会想认识一番。 提到青木县驿站,郑离惊想起来了。 “原来是魏小姐。”她点了点头,“幸会。” “我闺名念倾,这是我妹妹念慈。”魏念倾介绍起自己和妹妹。 “我叫离惊。”对方彬彬有礼,郑离惊也不吝礼貌。 “郑小姐的威名念倾已有所耳闻。” 魏念倾眸色带着敬佩:“二大师本事非凡,念倾听后都疑为天人了。” 郑离惊笑了笑:“魏小姐过誉了。” 这种话听多后,二大师已经不在意。 可以非常淡定的面对各种夸赞。 但她也没那么闲的听人不断赞自己。 买了几包龙须糖,尝到了糖的香甜美味,该回家了。 “这龙须糖好吃,魏小姐可以买点尝尝,我先走一步。” 魏念倾连忙说道:“念倾多谢二大师推荐,您慢走。” 她目送贵人离开,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她们这算是正式认识了吧?! 妹妹却扯着大姐买龙须糖:“咱们买多点,今日去大伯家可以带点去。” “好,多买点。”魏念倾欣然同意。 路遇认识自己自己却不大有印象的人是常事,郑离惊没放心上。 回到府中却看见了熟识的人。 “宿掌柜,你怎么来了?” 看到二大师回来,宿掌柜连忙呈上一包供奉:“二大师,小的上敬点供奉,望二大师收下。” 郑离惊没客气的让冬葵收下。 “你有心了,铺子生意可还好?” 宿掌柜圆着脸笑得开心:“多得二大师福佑庇护,铺子生意很好,小的还招收了个小工帮忙。” 自从二大师响了名头,他的尚道堂生意是一飞冲天。 善事继续做,收入却越来越多。 加上妻子会持家,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 听说二大师办差回来后,他想着黄纸朱砂合香这些消耗物怕是不多了,所以送一些过来。 “那就继续诚信经营,不忘初心。” “嗯,小的一定好好干。”宿掌柜尽了心意,高高兴兴的回去。 冬葵拿着糖抱着一包供奉品,忍不住说了句:“宿掌柜跟吹了气似的。” 胖了。 郑离惊哈哈一笑:“时来运转,心宽体胖,正常。” 并不知宿掌柜底细的冬葵,只能跟着呵呵笑。 心里想着,两个月就由扁到圆,宿掌柜的心应该宽到没边了。 入到后院垂花门,郑离惊看见弟弟坐在门边的墩子上发呆。 奇了:“安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到二姐回来,安哥儿眸色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他闷闷的说道:“母亲不让我再去你的院子。” 他想看善若妹妹,但不能进去。 母亲说男女有别,不能像以前那样总往院子里找善若妹妹。 会让人说没规矩。 “所以你就坐在这里发呆?”郑离惊好笑的看着习惯每日都要找善若的弟弟。 “嗯,我练完功了,字也写完了。”他有些无聊了。 “那吃糖吧,我给你买了龙须糖。” 郑离惊给弟弟递过去一包糖。 安哥儿接过糖很快有了笑容:“谢谢二姐!” 二姐出去回来居然给他带糖,还是龙须糖。 这是他与善若妹妹都喜欢吃的糖。 可惜她现在吃不到。 “二姐,善若妹妹什么时候能醒?”安哥儿咬着糖不忘问善若妹妹的情况。 “过几天就能醒。” “过几天是几天?” “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 安哥儿有些不满意:“两三天跟四五天差得可不小,二姐你该卜算更精确些。” 要对得起二大师这名头。 居然嫌她算的不够准,郑离惊佯装恼了:“把糖还给我。” “哪有给了还拿回去的理儿。”安哥儿连忙抱着糖跑。 腿长得长了,三两下就没了人影。 第258章 姐妹,气运有变 弟弟走了,要不然坐在这里不像样。 家里人见惯不会说他什么,他来找姐妹们玩耍是常事。 现如今府里住进了瑾王妃,伺候瑾王妃的婢女嬷嬷多达七八人。 这些外人看见伯府小公 子守在后院门口,哪能没闲话。 要是在王妃面前说些什么,可没啥好处。 等善若恢复身份搬去王府,就更不能时常见面了。 弟弟得接受这样的距离变化。 礼教如此,皇家人更讲规矩。 她让冬葵把宿掌柜给的供奉拿回院子,自己拿着两包糖去暖房。 在这里养伤的郑唯荷和郑唯秀已经能起身走走。 挂着断手的郑唯秀,还在说着安家人落魄被人骂的事。 安国公府是昨日傍晚被抄的家,消息还未扩至最大。 今日街面知道的人多了,随便派个人出去都能听到不少事。 受伤的俩姐妹就靠听这些来打发时间了。 想立点大姐形象的郑唯真也在这里。 昨夜知道安国公府被抄后,她震惊了许久。 即使知道安国公府得罪了瑾王会倒霉,但没想到会是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愈发庆幸自己只是见了安世子一次,没给家人知道。 若是给家人知道,现在的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对之有想法的人,一个爵位不保,一个被抄家下大狱。 都倒霉得很。 也都证实了,她想要的,都成了空。 接连的事实,让她彻夜难眠。 她想到很多,越想心里越害怕。 害怕会被人说成自己才是命里带煞之人。 她不敢再疏离亲缘,更怕被人疏离,所以待在暖房做样子。 但当看到妹妹买糖没有她的份时,脸色还是没能挂住的耷拉下来。 郑离惊没理她高不高兴。 买的糖能让两个受伤的妹妹开心就行。 “二姐,嫂子说皇后娘娘又赏了不少东西给咱们家,你可看到了?” “没呢,光顾着拿糖给你们吃了。” “谢谢二姐,二姐真好!” 郑唯秀高兴的吃着糖,说着几大马车礼物入府的盛况。 虽然她没有得去看,但她听了。 说得跟自己亲眼见到一样兴奋。 “有好多贡品衣料,听说是江南织造的新品,母亲说太靓丽的花色二姐你不会要,会给我们每人两匹来裁新衣。” “二姐,我们又沾你的光了,你可真有本事!” 得了好,好话一箩筐的郑唯秀说得很自然。 郑唯荷也感谢二姐的大方。 二姐屡次得的赏赐衣料都是交由母亲来分配,她们庶出的都已经有好几身贡品衣料的衣裳。 “行了,不用谢,你们快把伤养好就行。” 得的赏赐次数多了,现在这些外物郑离惊已经不太放心上。 以前还会为善若留出一些备用,现在善若用不着她操心了。 给家中姐妹也无不可。 只是得了好的大姐,从来没句好话,现在还为一包糖耷拉个脸。 真是泥巴糊不上墙的没出息。 郭氏还在为二女儿得的赏赐忙活。 “这个珊瑚树成色好,可以放在宁儿房中的地柜子上装饰。” “这几块白玉可以给宁儿用来炼制衡器。” “这赤金香炉也给她用。” 持家的戚芮溪,按照婆母说的,把赏赐或入库,或分好。 郑绍君也在一旁协助。 二妹妹得的第一次赏赐,他要靠先下手为强才能保住。 如今府里安定祥和,所有一切都不用担心有人算计谋夺了。 母亲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真好! 看到二妹妹过来,他连忙迎上几步:“你怎晚了回来?” 入宫见驾,赏赐到府,这人却没及时回家。 “我去了刑部一趟,又逛了一会街。”郑离惊笑着告诉他们。 “你去刑部大牢了?” “没,就见了王爷说了几句话。”刑部大牢等善若醒来她再与她一同去。 郑绍君听到她没去大牢看人犯,松了口气。 “今日受赏,是喜日,不去沾那晦气就好。” 郑离惊听得笑了:“大哥今日看了历书?” 开始接触些道法经学的郑绍君点头:“看了,今日不宜刑讼。” “你那点皮毛,怎还在二妹妹面前显摆起来。”戚芮溪好笑的拆丈夫的台。 郭氏也笑打了大儿子一下:“书都没看几本就装相。” 郑绍君被妻子和母亲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哈哈!”看到大哥被揶揄得挠头,郑离惊大乐。 乐完了鼓励大哥:“大哥继续努力,道学修身养性,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嗯,好。”郑绍君连连点头。 道家长生学,他不求多,若是修得一星半点让自己寿命延长几年。 他都知足了。 对于大哥的内心渴求,郑离惊自然知道。 修道确实有好处,慧根并无天生一途。 若大哥真能心入禅道,对他的寿命确实有益处。 靠她,是外力。 靠自己,是内修。 两相配合,有好无坏。 在母亲处看了皇后赐下的礼物后,郑离惊回到澄和院。 与王妃说了王爷今日会来这里看看。 瑾王妃知道王爷操劳得很,“这里我看着就行,王爷其实不必挂虑我们。” 云烟在一旁笑道:“王爷担心小主子的伤势,也担心娘娘的身体,不来看怎能放心!” 郑离惊点头:“王爷确实关心你们。” 看得出来瑾王妃心有王爷,王爷心里也有她。 夫妻情深,王府后院无繁花,对王妃来说是幸运。 对善若来说,好处就多了。 天黑前瑾王来了。 看了还在昏迷的女儿,与王妃说了一会话又离开。 前后没待半时辰。 因为押解恭王回京的队伍到了青木县。 为安全起见,他得安排人手去接应。 事儿一桩接一桩,一桩比一桩大,刑部所有人几乎都是连轴转。 私制兵器,瞒矿采矿的恭王被押解回京时,京都再次震动。 谁能想到这位看上去相当稳重的二皇子,会如此沉不住气的在后头谋事。 为了牟利聚财,还把武器私售给邻国。 方家的商号从繁华地到边境市集,铺了一条完整的贸易路线。 皇帝如今是一手拿着药,一边看调查结果。 再加上安国公府贪腐大案掀起的清查,朝堂内外都紧张非常。 这些事郑离惊没去太过关注,无事她都守在澄和院。 与瑾王妃一同等善若醒来。 善若受伤昏迷第七日,气运有了不同征象。 郑离惊盯着她身上突然冒出来的一丝灰色气运,有些诧异。 第259章 醒来,喜讯入宫 这丫头,意识里生出了恨恶。 原只有白底托着紫气金沙的气运,添了灰色。 有了意识的善若,很可能因受伤经历让她触发了恶念。 这征象有好有坏。 好的一面,意味着善若记得自己怎么受的伤,没有脑伤痴。 坏的一面,就是这次受伤让她心境有变。 但长远来看,非坏事。 就如瑾王说的,善良换不来和平稳定。 太过良善会被人欺。 经历生死一劫的善若,恨怒之下生仇视才正常。 看到郑离惊在床边一直盯着自己女儿看,瑾王妃有些紧张。 “怎样?是不是要醒了?” 郑离惊点头:“嗯,善若有了意识,该醒了。” 她拉着善若的手跟她说话:“善若,春暖花开了,过些天就是杏花节,听说京都杏山花似海,你可不能错过踏青看花时节。” “还有啊,我给你买的龙须糖都要绵软了,你不起来吃,就不好吃啦!” 昏迷了七天六夜的善若,眼眶有了些反应。 但仍未能睁开眼。 她被困在一片混沌中,似乎能听见师姐在说话。 但她看不到师姐。 四处浓雾笼罩,辨不出出口在何处。 她能听到许多人说话的喧闹声,还听到有人在哭。 有人在喊念念,念念是谁? 她只想听师姐说话,师姐哪去了? “师姐......”想找师姐的善若在喉咙里发出了咕嘟声。 微微张着口,眼睛却还闭着。 正给她换药的郑离惊,瞧着她嘴巴微动,连忙包扎好伤口。 然后垫高善若的脑袋,端起一碗浓浓的米汤来喂:“来,吃点东西,吃了东西你就能醒了。” 七天没有食物入嘴,都靠鼻饲,哪有力气睁眼。 有了意识的善若能自主吞咽了,喝下了一勺米汤。 在一旁看着的瑾王妃,已热泪盈眶。 女儿能吃下食物,说明真的要醒了。 她怎能不喜极而泣。 恨不得王爷快点回来一起看着他们的女儿醒来。 半碗米汤下肚,善若开了眼:“师姐......” 声音如蝇蚊,暗哑吃力。 “嗯,我在。”郑离惊笑着再喂她一口米汤。 “饿极了吧,你昏迷了七天六夜,肚子里早空空如也,先喝点米汤适应,晚点再吃别的。” “嗯......”看到师姐在身边,善若心安了。 “三表姐她们......” “她们没事,在暖房那边住着呢,你伤得最重,所以回咱们院子住着。” 听到三表姐她们没事,善若明显松了口气。 然后才看见床边有个陌生贵妇在含泪看她。 还对她轻呼念念。 善若疑惑转眸,看向师姐:这谁啊? “这是瑾王妃。”郑离惊给她解释。 然后劝王妃:“娘娘不用急,等善若好点再说。” 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王妃连忙点头:“好好好,晚点再说。” 刚醒来精神头差得很的善若,尽管疑惑瑾王妃怎会在这里。 但她没有力气多问什么。 喝了大半碗米汤又昏睡了过去。 知道善若醒了的安哥儿,又跑来后院,可惜等他来到善若已睡着。 他依然没有见到人。 不过知道善若妹妹醒了没事,终究放下大半的心。 收到消息的瑾王,正在御书房与陛下还有几位大臣议事。 知道女儿醒来喝了大半碗米汤,疲累过度的脸,露出久违的笑容。 弄得几位大臣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正说着恭王犯大错造成的严重后果,瑾王爷怎么还有心思笑? 但在瑾王这里,女儿的事比恭王的事更挂心。 皇帝看到儿子瞬间松弛的状态,问他:“孩子醒了?” “是,父皇,孩子醒了,说了两句话,喝下大半碗米汤又昏睡了。”瑾王答得详尽。 皇帝听了也露出点笑意:“醒了就好,是个有福的孩子。” 历经磨难能安然,就是有福。 众臣懵脸,这对天家父子在打什么哑谜? 瑾王三天两头往武安伯府跑不是无人知,但没人想到其他。 均以为是王爷有事要二大师解惑。 毕竟现在有着又重又大的案情在审理。 只有旁听议事的绥王,心知是那位天降小侄女有了康复的好消息。 真是老天保佑了! 押送二皇兄回京听到安国公府倒台始末,他挺理解五皇兄的快准狠。 换谁都忍不了这口气,何况还是一门蛀国老鼠大祸害欺负人。 刑部尚书好奇问出大家的疑问:“陛下,王爷,你们在说谁的孩子?” 这都关心到人家醒了睡了说了几句话的,谁家孩子如此得重视? 瑾王看了眼父皇,得到父皇颔首后,才道出:“本王的孩子。” “啊?”众臣顿时惊讶到面面相觑。 没听过瑾王有孩子啊! “本王有个亲生女儿失而复得,她受了伤才堪堪醒转。”瑾王说得简洁。 “今日不宜讨论家事,继续说回案件之事吧!” 众人的好奇心刚挑高,就被压了下去。 议事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瑾王居然有个亲生女儿?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糟心事中夹了这么件好消息,怪不得天家父子俩还能脸色变好。 再瞧绥王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就知道瑾王有女在皇室中不是秘密。 今年也不知是什么年,才过了正月,就发生了如此多的大事。 应接不暇了都。 得知孙女醒来没影响情智,皇后激动合手拜天念念有词。 感谢老天爷以及诸神保佑后,她坐不住了。 起了出宫去看孩子的念头。 收到皇后要出宫去武安伯府的消息,皇帝看了眼心思也不集中的瑾王,允他陪皇后出宫一趟。 他这个皇帝却不能抛下国事,随心而行。 瑾王叩谢父皇体恤,随即快步去后宫接母后一同去武安伯府。 诸位还在议事的大臣,听到皇后要去武安伯府,而陛下还让瑾王陪同。 脑子灵活的,顿时悟出了些什么。 武安伯府几个姑娘前些日受了伤,其中一个是二大师的小师妹。 听说那小姑娘是孤儿,从小跟着二大师在岳山道观长大。 且在事故中受伤最严重,昏迷不醒。 如此一分析,真相跃然而出。 “陛下,瑾王爷失而复得的闺女莫不是在武安伯府?” 皇帝瞅了眼内阁元老,嘴角扯了扯:“现在才看出来?” 这些人可真够迟钝的。 他都知道好几天了。 第260章 迎驾,善若震惊 众人看出陛下有点暗中嘚瑟,自然顺毛的捋。 纷纷替瑾王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高兴。 这可是帝后独一无二的嫡孙女。 尽管还不清楚瑾王怎么就天降一个闺女,但至少证明瑾王不是“无用”。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消息。 绥王对那小侄女的印象有点模糊。 看见父皇因着多了个嫡孙女高兴,内心有些感叹。 这意外之喜能让父皇被二皇兄气极的心得以缓解,也算来得适时。 二大师果然不凡,做事都恰到好处。 皇后娘娘要驾临武安伯府,礼部第一时间做起准备。 还没接到调动任命的武安伯,接到了为皇后出行准备仪仗的任务。 知道皇后娘娘出宫是去自己家, 武安伯愣了好一会才按礼部要求张罗起来。 皇后出宫,浩浩荡荡。 有着不加掩饰的昭告之意。 收到皇后娘娘要驾临的消息,郭氏连忙吩咐府中上下做好迎候准备。 受伤的俩姐妹都换了身衣裳以示庄重。 只有瑾王妃和郑离惊挺淡定。 “这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该醒来了吧。”守在女儿床前的王妃,是一步不离。 郑离惊安慰她:“会醒的,娘娘不用担心。” 昏迷醒转后的补眠,是因血气不足神元疲乏。 肚子一饿,感官会变清晰,也就会适时醒来。 瑾王妃摸着女儿的手,眼里溢满着母爱之慈。 这些天她亲自给女儿擦身换衣,熟悉自己生出来却分离了十年有余的孩子。 女儿还没认识她这个娘呢! “小姐,皇后娘娘的仪仗准备到主街了。”冬葵匆匆进来禀报。 “好,知道了。” 郑离惊站起身:“王妃娘娘,我去恭迎皇后娘娘。” 瑾王妃点头:“嗯,你去吧,这里有我。” 母后为了亲孙女摆驾出宫,她自然感动。 但她不用跟武安伯府的人出去老远迎候。 加上要照看孩子,她在这个院子等着就行。 皇后娘娘刚赏赐武安伯府不久,又亲临武安伯府,街坊百姓都跑来看热闹。 知道瑾王妃住进武安伯府的人不多。 瑾王时常出入武安伯府知道的人倒是不少。 现如今连皇后娘娘都驾临武安伯府,武安伯府引起了更多人的热议。 有着二大师的武安伯府,如今是越来越受天家人重视。 郭氏率领府中上下,出到府门外六十丈处恭迎皇后娘娘。 受伤的郑唯秀和郑唯荷由婢女紧紧扶着。 郑离惊让大哥护着嫂子,她和大姐扶着母亲,又把弟弟叫到身边跟着。 郑家族人排在他们后面,均规规矩矩的有序迎候。 等了不到两刻钟,就听到仪仗的宫乐由远而至。 举着两列回避肃静漆牌的内官出现在视线中。 还有卫兵列队把百姓隔离在路两旁,让道路通畅。 摆足架势出宫的皇后娘娘,坐在銮驾上到了街口。 路两旁的百姓都跪了下来,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一年到头很少出宫,也就跟着皇帝出去春猎或秋猎才会出来。 又或者大晋的军队打了大胜仗,会与皇帝出宫登城门迎接凯旋大军,慰劳将士。 只她独自出宫的场面是少之又少。 百姓们的敬仰爱戴,銮驾上的皇后娘娘都瞧见了。 让内官示意百姓们平身。 不用长跪。 但皇后娘娘越体恤百姓,换来百姓更为热烈的高呼千岁。 这是一国之母的尊荣。 郑离惊看在眼里,不禁为跟随在銮驾边的瑾王可惜。 帝后英明,均受百姓爱戴,大位却传不到他这位嫡子身上。 又遭遇诸多心结磨难,着实时运差了些。 在众人恭迎皇后娘娘驾临时,守在床前看着女儿的瑾王妃,几乎是眼睛都不眨的盯着。 生怕错漏过什么。 待瞧见女儿的眼睑终于有了动静,她顿时心跳加速。 激动的颤声询问:“醒了吗?” 伺候在侧的云烟听见娘娘说话,连忙凑过来察看。 “娘娘,看样子小姐是要醒了呢!” 小主子的眼睛闭着在动,说明不再是沉睡状态。 听到陌生的声音在说话,饿得难受的善若缓缓睁开眼,转眸看着四周,有些恍惚。 床是自己的床,屋子是自己的屋子。 但眼前这两人是谁? 看到小主子一脸疑惑的不出声,云烟连忙说道:“小姐,这是王妃娘娘,她是......” 惊喜激动的瑾王妃下意识的制止她往下说。 “孩子,不用怕,你师姐去接皇后娘娘了,等会就会回来。” 虽然她恨不得孩子早点知道她是谁,但还是不要急。 让孩子吃点东西要紧。 她小心翼翼的往善若身下多垫了个软枕,吩咐云烟:“快把燕窝粥拿来。” 云烟连忙端来温着的燕窝粥递给王妃。 善若听到王妃娘娘,又听到说师姐去接皇后娘娘,一时不明状况的惊住。 再看到王妃要亲自喂食自己,她惶恐了:“娘娘不可......” 她何德何能要王妃娘娘喂自己吃东西。 她想爬起来自己吃,却浑身无力。 “孩子......”瑾王妃连忙按住她,眼泪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孩子,让我喂你,这是我该做的事。” 嗯? 王妃给她喂食,是王妃该做的事? 善若更糊涂了。 看到王妃娘娘还哽咽流泪,她更是惶恐。 但身体的虚弱,让她无法爬起来自己照顾自己。 迫不得已,只能张口含住王妃娘娘哭着喂给她吃的燕窝粥。 有些艰难的咽下去后,她道了声:“谢谢娘娘!” 这声谢谢,让瑾王妃颤抖了双手。 心酸苦涩,泪如泉涌。 直到喂食了半碗燕窝粥,听到女儿怯怯的再次道谢。 她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音:“孩子,念念,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是娘不好,让你受了如此多的苦,是娘对不起你啊!......” 善若看着王妃娘娘震惊了脸。 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第261章 不信,只当是梦 皇后娘娘的到来,自然让武安伯府辉煌映户。 仪仗入了府门,满室喧庆。 郑离惊被皇后娘娘招至身边,低声相问:“可真的醒了?” “是,醒来有一刻多钟,神志无碍。”郑离惊回答。 “好,好!”皇后连说两声好。 在伯府正堂受了郑家人跪拜大礼,说了些场面话就要求去院子走走。 伯府院子,自然不是谁都能闲逛的。 其他郑家族人被武安伯的眼神示意止步。 郑离惊和母亲陪着皇后娘娘往后院,武安伯陪着瑾王做皇后娘娘的护卫。 郑绍君和妻子留在正堂招呼人客。 至尊贵客登门,自然要备上酒宴,上下同庆。 知道皇后娘娘来家目的郑唯真,本也想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挣个印象,却被嫂子留了下来。 要她接待族中的姐妹们。 受伤的三妹妹和五妹妹不宜待客,这大妹妹又是嫡长女,她认为她该承担起一些责任在肩。 此举得到婆母的支持。 被留下接待亲族的郑唯真,不敢表露出不耐烦。 有堂姐妹问及皇后娘娘突然驾临府中的内幕,她用天家人行事莫乱揣测来搪塞。 当日瑾王派人来府里传话说要事密一日,但他们家何至事密一日。 善若的身世真相除了他们这些主子知道。 府中下人知道的没几个,即使有些人猜到,也没人敢乱说出去。 要说也是天家人自己说。 这等事他们家先说出去的话,有急于显摆功劳之疑。 这功劳跟她无关,她才懒得做出头鸟。 皇后进了后院,把大部分人留在澄和院外,只带心腹几个进去。 瑾王妃泪痕未干的出来迎接:“母后,您来了!” 看到她脸上有泪印,皇后娘娘脸色微变:“怎么了这是?孩子还好吗?” 瑾王也提了心。 瑾王妃连忙解释:“母后,孩子醒了,儿臣跟她说了我是她母亲,把她吓着了。” 皇后听了顿松口气,嗔了她一下:“你该慢慢说,不要一下子吓到她。” “嗯嗯,我只是,只是......”王妃似哭带笑。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说的话会把孩子吓得那么厉害。 瑾王提着的心没放下,他也有点担心自己会吓着孩子了。 还是皇后娘娘淡定些,她拍拍王妃的手,让她收了眼泪。 “好事,喜事,莫哭。” 屋里的善若还在震惊状态中不能回神。 吃了大半碗燕窝粥她不再那么绵软无力,知道自己脑袋上有伤,不敢乱动。 只是睁着眼,看着走入一群人。 先是看见皇后娘娘,接着是王妃,还有王爷。 他们出现在这里已经很奇怪,看着她的表情更奇怪。 奇怪到让她心头发慌:“师姐......” 郑离惊连忙走到床边,“不要怕,师姐在呢!” 她弄了个舒适位置,让善若能半躺半坐。 “师姐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就是关于为你找家人的事。”她握着善若微微颤抖的手。 给她说了回京后发现她气运有变,然后她暗中各种调查,最终确定她的父母是谁。 在善若瞪大眼的不知所措中,她又把王爷王妃以为她死了,这些年都心里积郁的事告诉她。 “你小时怎会从鄂州到岳州,这些日后都会细查。如今王爷已把欺负你的安家女全家都抓了入狱,安国公府被抄了家,你不用怕他们了。” “王妃娘娘这些日子都住在这屋照顾你,他们都很关心你,皇后娘娘也出宫看你来了。” 善若听得愈发震惊无措。 她目光生怯的看了眼紧紧盯着她的皇后娘娘,还有王爷王妃。 他们似乎都在等着她说话。 可是,这实在太荒唐了啊! 师姐为了她,竟然说动这么多人来维护她。 她这次受伤肯定把师姐吓着了,又气着了。 她不安的拉着师姐:“师姐,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你不用这样做。” 郑离惊一愣:“啥?你不信我说的话?” 皇后娘娘和王爷王妃也愣了。 孩子居然不信? 善若不安的微微摇头:“师姐很厉害,但是不要为我做这些,不用给我找这么多靠山,我只是个孤儿,我享不了这样的大福气......” 王妃听得心如刀割的痛,“念念,你不是孤儿,我真的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她心痛得哽咽难言了。 瑾王也心抽痛。 他们的孩子本该是天之骄女,可如今却卑怯至此。 不敢接受她是皇家血脉的身份。 同样心酸落泪的皇后娘娘,走近床前和蔼的告诉孙女:”孩子,皇室血脉无人敢混淆,你师姐不能,连仙尊都不能。” 她坐到床边把孩子紧紧抓住她师姐的手拿过来握着。 “你是本宫的孙女,亲的,毋容置疑。” 从前没有仔细看,如今细看,这瘦了一大圈的孩子,有着她的影子,也有着些王妃的影子。 瑾王长得像自己,孙女隔辈也遗传了几分。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是自己的亲孙女啊! 善若想缩回手,但是被皇后娘娘紧紧握着。 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师姐:“师姐,我,我害怕......” 害怕这是梦。 害怕这都是她受伤后出现的幻觉。 她要睡回去,不要这样离奇又离谱的梦。 知道她还是难以相信的郑离惊,不由心酸。 再观其身上气运,那丝灰色之气都被吓没了。 这可真是...... 哎哟! 她连忙抱了抱依赖她的善若,安慰她:“不要怕,无论怎样,师姐都是你的师姐,永远都是。” “嗯,有师姐就好,我不要其他,我已经很幸运了的......” 被师姐抱着的善若,放松下来喃喃一句后晕了过去。 真晕了! 不能接受这现实的孩子,以晕睡来想返回“正常”状态。 郑离惊很是无奈。 “皇后娘娘,王爷,王妃娘娘,善若她暂时不能接受这事,她需要时间。” 王妃难过得捂住心口呜咽。 孩子越不能接受,她心越难受。 瑾王微微叹气,把王妃扶到边榻上劝慰:“等她醒来,我们再慢慢说,不要急。” “对,慢慢来,不要急,孩子孤苦了十年多,怎能一下子就接受我们。”皇后娘娘也擦了泪安慰。 孩子若是立马兴高采烈的接受,还少了些珍贵品质呢! 如此安分的孩子,虽然看着让人心疼,但在皇家,很难得。 她值得最好的家人亲人来爱护。 第262章 拟封,接受现实 皇后娘娘出宫虽然没有与孙女相认成功。 但亲眼看到孙女醒来,看到她能康复好转,心里已是欣慰。 回到宫中跟皇帝一说,皇帝都生了疼惜。 “这孩子,从小以为自己是孤儿,这乍然冒出父母来,还是皇家人,吓着也正常。” 皇帝叹了口气,“等她认祖归宗,朕明文册封她为明珠郡主,明珠蒙尘十年,余生尽展其光。” 封号寓意虽然不错,但皇后觉得仅是封自己亲孙女为郡主,不过是把该属于她的赐予给她而已。 “再赐给她一座郡主府和江南富县一地为封邑,让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大晋正式明文册封为郡主的皇室女不多,有郡主府的更是寥寥无几。 更何况还有封地赐予,且是江南富县,独此一份的厚爱了。 皇后这才露出笑意:“陛下宽慈,孩子会念住您的好的。” 皇帝呵呵两下,嫡子有个后,又不是只皇后关心。 “郑家女功劳巨大,陛下准备赏她什么?” “再说吧,那丫头不是个能随意打发的。” 皇后明白皇帝的慎重,在于心有考量。 她也就没再多问。 武安伯府。 瑾王妃依然守在女儿身边,不舍离开。 暮夜善若醒来,看见王妃依然在自己床前,神情有些崩溃。 这梦咋还不醒! “孩子,不是梦,你一时接受不了有父母,我不怪你。”瑾王妃不哭了。 她柔声跟女儿说话。 把当年自己怎么会生她,又怎么丢失她,以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惦念和痛苦,都一一跟女儿道来。 站在门外的郑离惊,没有急着进去打扰。 让王妃有个独自解说的机会。 她相信善若不会抗拒跟父母相认,她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她转身回到炼丹房,继续为自己的事忙活。 直到临睡前,她才进善若的房间去看她。 此时的善若已经听王妃说了许多事。 也吃下一碗软烂的红枣粥,滋补了些元气。 对于不是梦而是现实的现实,她接受得有些艰难。 但王妃说得那么真切详尽,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皇室血脉。 一旦接受,心里就不免生委屈。 原来她有父母,还是有权有势的父母,可她生生过了十年清苦日子。 还被人欺负成这样。 她哭了好一会,看到师姐来,她还委屈的嘟嘴。 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 看到她这样,郑离惊就知道王妃用心打动了孩子。 她笑着揉揉善若的小脸,“不要怪师姐,因为师姐摸不清情况,所以才没提前跟你说。” 善若闷闷的应道:“我知道。” 师姐能堪破很多人的命数,却堪不破她的命数,她一直知道的。 师姐得到仙尊承认为俗家弟子时,说过她有了师门出处,也会为她找来路归途。 当时她只当师姐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她真的在暗暗为她操心这许多。 善若感动得抱着师姐又哭了起来。 没再被女儿抗拒的瑾王妃,心头大石落下。 她湿了块巾帕,给女儿擦脸:“你身体虚着,莫要哭太多,我们能团聚该高兴的笑才是。” 眼睛哭肿了无数回的王妃说这话,让郑离惊心里发笑。 善若由着刚认的母亲给自己擦脸。 温热的巾帕敷在她脸上,心底荒凉一角渐生绿意。 她想起曾经也如此细心照顾过自己的义母。 “义母呢?为何我醒来都没见她?”善若心里有了不安。 她生病义母都会照顾她,她受了伤义母也定会着急。 可为何一天了她都没见着人。 是因为她亲生父母找着了,义母就不做她义母了吗? 呜呜!不要这样。 对于女儿认的郭家义母,瑾王妃已经知道始末。 她笑着告诉着急的女儿:“你义母每天都有来看你,只是每次都到得不巧,没见着你醒来的时候。” “真的吗?” “真的。” 善若这才松口气。 即使有了亲生父母,义母也始终是义母。 不能因为有了亲生父母,就没了义母。 瑾王妃看到女儿如此惦记义母,心底不免略生醋意。 但到底知道那是真心爱护她女儿的人,她该感谢,该记着这恩情。 “等你好了,我们陪你去郭家,好好感谢他们一番,日后就当重要亲戚来往。” 这话让善若惊喜:“真的可以当重要亲戚来往吗?” 她喜欢郭家的人。 喜欢爽利大方的义母,喜欢会跟她讲书中经典的义父,也喜欢每次从书院回来都会给她带各种小玩意的义兄。 还有那些已经回了凉州的叔伯娘婶和兄弟。 这些人是她来到京都除师姐一家外,对她最好的人。 她希望与他们的关系,不会因自己有了亲生父母而疏离。 “自然可以。”看到女儿如此喜欢郭家人,瑾王妃笑着给出了承诺。 “我与你父王都会认真对待这门亲戚。” 父王? 好吧,父亲是父王,母亲是母妃。 她现在是皇家血脉了。 善若如同躺上了云端,有种不真实感。 瑾王有亲生女的消息,很快从朝堂开始传开。 几日前瑾王和二大师深夜一起赶回京的真相,也被人猜到是为女而归。 而不是为恭王之事提前回京。 事儿一捋一个清晰,安国公府突然被抄家起底的缘由浮了头。 没有被圈禁的十一皇子,知道导致安家被铲的起因后,本就沉入谷底的心,怒极而溃。 他求得探视权,丧气的来到自己母妃的宫殿门外。 与母妃隔门相对。 被软禁的安贵妃,信息闭塞。 知道儿子来后,急问娘家人的消息。 十一皇子有气无力的把事情告诉了母妃。 他知道安家祸害皇族,贪赃枉法窃国藏巨富到举国唾弃,已经没有可救的余地。 门内咚的一声,失魂落魄的十一皇子只略略一顿,就再无反应。 安贵妃被破家真相气晕过去,里头伺候的人急急的把人抬入了屋里。 十一皇子就坐在殿门外,如霜打的茄子。 同样失去父皇目光的十皇子,站在远处看着他,生出了有伴儿的窃喜。 同是兄弟沦落人啊! 善若清醒过来第三日,被皇帝召上金銮殿。 一同被召上金銮殿的,还有武安伯夫妇和他们的嫡次女。 以及瑾王妃。 接到旨意,除了郑离惊,所有人都意外得很。 第263章 夹生,和睦和谐 一早起身,郑离惊就说今日吉星高照鸿运当头。 还在伯府住着的瑾王妃,笑着给女儿洗脸穿衣。 “你师姐说今日吉星高照,鸿运当头,瞧着还真是,看我家念念今日都精神多了。” 身上的外伤除了脑袋上的还未痊愈,其他都淤伤都好得差不多。 接受了自己有亲生父母的善若,成了宠儿。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王妃似乎为了弥补过去,把她当孩童来亲自照顾。 善若也接受了父母叫自己念念。 她犹豫着问王妃:“母妃,我以后还能回这里跟师姐住么?” 父母要她搬到王府去合家团聚,她有点迟疑。 可她又知道,不去的话父母会难过。 对于这问题,瑾王妃也思量过。 能失而复得这个女儿,她是十分感恩老天爷,感恩郑家人。 但是,这是她唯一的女儿。 过去十几年的光阴已经错过,她希望未来能有更多时间跟女儿在一起。 而且,女儿认祖归宗后,就是皇室中人。 作为皇家人,有些规矩要架在个人情感之上。 “念念,今日过后,你就不仅仅是你师姐的小师妹,而是皇室一员。” 她给女儿讲道理:“作为皇族,会有些特权,但也有些规矩需要遵守,我与你父王会尽量尊重你,不会制约你出门次数。” “但身为皇族,且还是皇室女子,在别人家长住,会被人说道。” 她告诉女儿:“母妃受过人言可畏的苦,知道口水能淹死人,不想念念你也受这种苦。” 即使女儿跟武安伯府的人有着很深羁绊,但她终归是她跟王爷的孩子。 他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 善若听了抿了唇。 道理她懂,但她现在还是觉得跟师姐最亲。 父母于她还是夹生的,不熟。 王府那个家对她来说更是陌生。 圣旨到府,要他们上金銮殿面君的旨意清晰明了。 压根没想到要上金銮殿面圣的郭氏,还未出门就已紧张非常。 瑾王妃也有些提心,她也没想到因为孩子的事,要面对满朝文武百官。 武安伯倒没什么,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凑数的,陛下开恩让他陪着妻女而已。 头上还包着纱布的善若,明白陛下召见主要是为自己身份认定的事。 她比所有人都紧张。 就如第一次入宫生怕被砍头时的战战兢兢,不由自主的绷起一身皮。 父母认了,但她还不能把陛下当自己祖父。 还是觉得那是一位至高无上相当威严的帝皇。 这份紧张连母妃都不能缓解,她要跟在师姐身边才有一丝安定。 郑绍君带着妻子还有弟弟妹妹送他们出门,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脸上笑意都未散。 陛下宣他们上金銮殿,这是要隆重恢复善若的身份。 他们武安伯府都要跟着又风光一回了。 自家祖坟是一而再的冒青烟,二妹妹一而再的立大功。 想到自家祖坟,郑绍君脸上笑意瞬间凝住。 还未找出坏心眼要祸害他们家祖坟的人,家里如今越风光,对方暗中会越嫉恨。 看到丈夫脸色有些凝重,戚芮溪低声问他可是担心母亲。 郑绍君摇头:“想到祖坟的事,只怕我们家越好,就越有人想使坏。” 戚芮溪听了安慰丈夫:“有二妹妹在,一定会把人揪出来的。” 郑绍君却摇头:“不能什么都指望宁儿,我也该想办法分担些才行。” 如今的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动一动走一走都头晕眼花。 他该力所能及的为家里做点事。 安哥儿听见哥嫂说的话,立马插嘴:“ 大哥,你要协助嫂子管家,二姐又忙得很,这事你让我来查吧!” 才十三岁的弟弟,居然想领事干,郑绍君有些意外。 他看着这个差不多要有自己高,却比自己结实得多的弟弟,笑着拍拍他肩膀。 “安哥儿懂事了!” “大哥,我早懂事了,你别再把我当小孩了。” 安哥儿不满大哥总认为他还赶不上同龄人的情智。 自从他清醒过来,不只是勤练武。 他读书看书,还鼓动曾经走南闯北的师傅,带他到各处市井长见识。 他敢说他这两三个月去的地方要比大哥多,见到的人和事都比大哥多了。 且他还认识了些三教九流的人。 所以该是他来做些事儿,而不是身体不好的大哥来操心。 听得安哥儿道理说成串,郑绍君还真有点无法反驳他。 “ 那回去我们商量看看怎么查。” “好嘞大哥!”觉得自己能办正事儿的安哥儿,挺了胸膛。 引得郑唯秀笑他装大人。 “我已经是大人。” 安哥儿站到五姐身边跟她比:“你看,我都高你一大截了。” “你又论个比大小,脑子又不好使了么?”郑唯秀乐笑。 “五姐你才脑子不好使,我不但长个,还长脑子,你却只长肉。” 这话让郑唯秀噎住,气鼓了眼。 安哥儿哈哈哈笑着跑了回去。 哼,吵嘴儿他才不输人。 郑唯秀羞恼得跺脚。 因着受伤,家里心疼,让厨房多做了些滋补食物。 吃了十天,她真长了不少肉。 而三姐因为脸上有伤,吃什么都小心翼翼,反而清瘦了些。 这一对比,她没地说理去了。 众人都乐笑,戚芮溪安慰郑唯秀:“五妹妹你只是脸圆了些,并不是胖。“ “嫂子!”没有这样落井下石的,郑唯秀佯装要哭了。 脸圆还不胖,那什么叫胖嘛。 众人笑得更欢。 就连郑唯真都扯了唇。 五妹妹本就是个贪吃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十天就圆了一圈,剩下九十天可不是要成猪。 郑唯荷倒是记起二姐说过的话,让妹妹日后少吃些。 “你想想以后,别早早就失了节制。” “知道了,我以后少吃些就是了。”郑唯秀嘟着嘴下决心。 郑绍君没掺和话题,但嘴角露笑意。 一家人,能这般说说笑笑打打趣儿,才叫和睦和谐。 被召见的一行人到达金銮殿外,瑾王在殿外候等着他们。 看到丈夫,瑾王妃心定了些。 但郭氏和善若来到这巍峨大殿,反而更紧张起来。 郭氏是大人,尚且能掩饰几分。 但牵着师姐手的善若,却越抓越紧。 小脸蛋都绷紧起来。 第264章 封赐,一门风光 郑离惊任由她抓着自己。 只是小声打起趣:“师姐托你的福都能进这金銮殿了,五大师都没来过这里呢!” 他们见驾,通常都是在御书房。 这群臣议政大殿,看得见屋檐一角,但从未靠近过。 这调侃没能让善若放松,一张小脸还是绷得严肃。 加上脑袋上还缠着护伤口的纱布,上金銮殿不像来认祖归宗。 倒像来追债寻仇般,苦大仇深的。 瑾王妃拉着她另一只手,感受到女儿紧张,她反而瞬间镇定许多。 为母则刚,在这一刻得到激发。 瑾王站在王妃身侧,与她并排而行。 如此就形成了四人一排的走进金銮殿。 这怪异排列组合,看得满朝文武瞪大眼。 再瞧跟在他们后头的武安伯夫妇,啧啧,靠女儿风光的武安伯,走在女儿后头没算委屈他。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走进来的人,目光锁定在中间的小女孩身上。 见她脸色苍白,小脸紧绷,知她紧张。 一个能被自己身世吓晕的孩子,让来这里确实为难了她。 但是,这是他的嫡出孙女。 皇家血脉,没有孬种,该有的胆量必须得有。 坐在龙椅一侧的皇后,看到孙女小脸儿白的,有些担心她撑不住。 醒来才三天,真是为难孩子了。 叩拜礼毕,没有手抓了,善若绷着身子只能双手互握于腹前,努力保持姿势规范。 垂眸看地,大气都不敢喘。 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这些人都是大官,都盯着她呢! 皇帝却对她招手:“上前来,到朕这里来。” 善若愣了愣,脑子想着要听话,脚却不听脑子使唤。 她愣着没能挪动脚步上前。 “郑家丫头,你把她带上来。” 皇帝乐了,正好有机会让这丫头站高点看清些。 郑离惊立懂陛下之意,她当即拉着善若登上几级御阶。 把她带到帝后跟前。 “孩子认生,你且陪着她站这里一会。” “是,陛下。”郑离惊拉着善若站在龙椅边儿。 没想到来金銮殿就罢了,还登上了高台,俯视群臣,以及父母。 善若整个人都要僵傻了。 眼睛都不知道要看哪儿才好。 她只能垂了眼帘,谁也不看。 郑离惊却在皇帝郑重宣布这个孙女来历时,凝眸俯视满朝文武。 下面敢抬眼直视帝后的臣子不多,也就皇室那些人胆子大些。 她这么扫视下去,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唯有瑾王和绥王意识到了什么。 二大师竟在这里开天眼! 呵呵!牛鬼蛇神都要藏不住了。 他们淡定的站着,反正二大师要看,早就能把他们看透。 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就心里没鬼才能站得直。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瑾王和瑾王妃婚前之事过了明路,免使瑾王妃声誉受损。 皇后对瑾王妃的坚贞不渝也给予肯定。 有帝后如此维护,瑾王妃含泪跪地感恩。 瑾王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坦认当年自己的任性。 才造成妻苦女离的苦果。 接着皇帝宣布瑾王之女萧若念被封为明珠郡主。 赐郡主府以及一县封邑,并允护卫五百,护其余生安全安宁。 萧若念,取善若和念念各一字,从今往后善若有了正式的姓名。 有了来路。 念念是小名,父母等血亲可以喊。 善若为字,是所有熟悉她又有交情的人可以称呼。 其他人,都要唤她为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所得赏赐,均超出曾经正式明文册封过的郡主。 光允五百护卫为随,就是等同郡王地位。 朝臣有所惊讶,除了先皇后生的大公主可比外,余下的那些公主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可见帝后对嫡出孙女的疼爱之情。 善若在父母的示意下,下了御阶跪地叩谢皇祖父皇祖母厚爱。 在上面站了大半刻钟的郑离惊,也下了御阶,与自己父母站在了一处。 垂下眸子闭了意识歇眼。 这大半刻钟,她凝眸扫视了三十多位站前面的大臣。 短时间极速运用法眼的结果,会眼晕。 她只能坚持住一动不动的站着,免得在金銮殿上摇晃闹笑话。 跪恩的瑾王顾不上她,也不能在朝堂上暴露二大师除了能看出人善恶,还能看出其他。 帝后当众封了瑾王之女为地位超群的郡主。 朝臣自然要有眼力劲,于是纷纷拜见明珠郡主,并恭喜瑾王和瑾王妃喜得一女回归。 受众臣行礼的善若,有些生怯。 脚步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却被父母一个按肩膀,一个扶脑袋的,受了众臣的礼。 她不安的扭头看师姐,却见师姐一副闭眼冥想状。 在金銮殿上闭眼冥想? 善若瞬间察觉不对劲,她顾不得不安什么,担心起了师姐。 瑾王低声安慰女儿:“不要急。” 急了反而会让二大师被人注意上,善若听见了,立马收了目光。 等皇室宗亲也恭喜一遍后,皇帝又公布另一道封赏。 “郑家嫡次女照顾明珠郡主十载有余,情同姐妹,且为国为朝惩奸除恶屡立奇功,封其为护国郡主,赐见君免跪之尊,及入宫门自由之利。” 闭眸的郑离惊开了眼,目露诧异。 说好挂账的,咋就不打招呼就还债。 皇帝这一封赏,让朝臣震动。 明珠郡主算是皇室家事,公布出来臣子听着就是,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这护国郡主就不同了。 且见天子免跪还入宫门自由,这可是堪比国师待遇。 有人刚想表达点“无先例”这等意见,皇帝又开口了。 “郑钦荣听令。” 武安伯还在女儿被封护国郡主的惊喜中没回神,这一听令让他愣了一下才下跪。 “陛下,臣在!” “明日起,你调任城防司指挥使,负责京都城防之务,维护京都治安。” 皇帝肃了脸提醒:“莫要大意渎职,要对得起你郑家历代家训。” 天降大任,原地飞升。 武安伯震惊得失去反应。 众臣除了内阁那几个知情者外,也都震惊了脸。 六品銮仪所副职到三品实权重臣,这跨越大得无人能淡定。 这还没完。 皇帝还加封武安伯夫人为福善伯夫人。 这封号的意义在于,天家赐福,助其益寿。 第265章 感恩,大牢回击 郑家一家三口,各有各的惊呆。 但最终都一脸激动的叩谢隆恩。 可以见君免跪的郑离惊,叩下她最为感恩的一跪。 她步入俗世,得见父母,体会亲情,修行之路转入另一阶段。 母亲是她一直挂在心的羁绊。 医治,调养,求天道福佑,她都做了。 但母亲并不是就此就能安然到老死。 有些损溃,若无机缘,不以人力法力可改变。 命数有定有变,变数在于机缘。 今日天子赐福,加封她母亲,就是天赐机缘,助了一臂之力。 让母亲的命数得以福运加持,多添寿数。 所以她这一跪,比任何时候都真心诚意。 满朝文武震惊叠加,羡慕嫉妒不用说,都有。 武安伯府一门风光,无人看着能平静。 但是,有何办法,最近的三件大事,都有郑家女的功劳。 恭王事发,郑家女协助追查。 安家事发,背后跟郑家女也息息相关。 瑾王丢失的女儿,也是人家从小带到大。 武安伯有个立奇功积大福的女儿,还有忠心入了君心的家训。 升官加荣封,是帝皇对得用臣子的奖赏。 他们能说武安伯受不起吗? 能说无先例,二大师这个臣女还不够格见君免跪吗? 人家做的事,能达成的成就,在场有谁能比。 瑾王一家三口第一个跟武安伯一家贺喜。 善若尤其高兴,高兴到原有的紧张都散了不少。 “师姐,咱们都是郡主,如此我们都一样了。”她低声的跟师姐耳语。 郑离惊听得一乐,这丫头,想的啥啊这是。 她是怕自己是郡主,她不是,有差异了还是怎的。 她怎会在乎这个。 只是雷霆雨露皆君恩,她和她的家人受的都是天家皇恩。 郑家人尽忠,受此奖赏他们问心无愧。 一个护国郡主于她来说是荣耀,也是加在她身上的责任。 身为仙尊弟子,这也是她该承的担子。 坦然受之就是。 直到出宫,武安伯还犹如在梦中,走路脚发飘。 在西北军中,他是一名副将,职位品阶属四品,只与京都武官五品同等。 且还被人说是祖宗位,在军中话语权不大。 在銮仪所,他也是副职。 他这辈子,还未做个统掌实权的正位大官,还是三品重臣。 城防司指挥使与禁军统领分治皇城内外,地位权利都相当高。 当然,责任也重大。 这一飞冲天的好事咋就砸他头上来了。 武安伯看着扶着妻子走路的女儿,咧了嘴。 朝中官员靠女儿升官发财的不止他一个。 有送女儿入宫这条路,也有让女儿嫁人联姻这条路。 他靠的是女儿的本事,无人能比的大本事,论起来数他最光彩。 所以没什么好心虚的,哈哈哈! 武安伯傻笑的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靠女儿升官的好命。 武安伯夫人也笑不拢嘴。 女儿有个护国郡主这样了不起的身份,就算日后皇室中有如安家女那样跋扈的人,也不能轻易拿她为难了。 至于她自己得的荣封,她隐隐能猜到陛下的用意。 这点猜测她藏心里,打算等回家再问女儿。 郑离惊把母亲扶上马车,并对她说:“我等会陪善若去王府看看,母亲您先回去。” 郭氏连忙提醒她:“今日大喜,家中肯定要摆筵席来宴请亲友,你可不能缺席。” 三重大喜呢,必须庆贺。 “我知道,晚点我会和善若回去。” “善若还能回我们家吗?”郭氏听得此话不由担心瑾王妃要伤心失望。 郑离惊笑道:“能回,她还不想一下子就搬走,先去熟悉熟悉王府再说。” 善若依赖她惯了,非要她跟着去王府瞧瞧再做决定。 现在她脑袋上的伤还未好,继续住在他们府中不会有人说什么。 郭氏听了点点头:“那好,如此你先陪着她,好好给她出出主意。” “嗯,知道。” 送走父母,郑离惊笑着看善若:“去王府前不如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善若连忙问道。 等会就要去王府,她都还没做好准备呢! 瑾王妃也看着二大师,不知她要去哪里。 唯有瑾王一听就明。 “跟我去一趟大牢,见见害你的人犯。”他鼓励女儿勇敢面对欺负过她的人。 “啊?去大牢?”善若顿时惊讶。 瑾王妃也有些意外,不过她支持。 “怎样?要不要去?”郑离惊问善若。 善若看看父母,又看看师姐,想了想,问:“我能骂她吗?就是狠狠的那种骂。” 瑾王刚想说你不但可以骂还可以打回去,却被二大师用眼色制止。 “呵呵!你会狠狠骂人?”她觑眼看善若,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从小到大,你骂得最狠一句就是你是坏蛋,你是大坏蛋,这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噗!”瑾王妃忍不住笑了。 她女儿是多单纯才连骂人都不会。 这也看出来女儿被保护得很好,没有让她吃过太多亏。 人只有吃亏多了,才能骂出真正的狠话。 就如她当年。 善若被师姐激起意气,叉腰了:“这次我一定狠狠的骂,比骂坏蛋还凶。” 瑾王听得扶额。 照他看来,女儿能骂比坏蛋还凶的骂人话,大概率就是你比坏蛋还坏。 这真的毫无攻击力。 他跟二大师一样无奈的摇头苦笑。 瑾王妃好笑又疼惜的揽着女儿:“念念要是不会骂人,母妃来骂。” “母妃可会骂人了,定骂得他们找地儿钻。” 这话让郑离惊有点不敢相信。 王妃看上去差点就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她竟然擅长骂架? 她狐疑的看向瑾王,瑾王尴尬了脸。 王妃生气起来真的挺能骂,他经历过。 好的,懂了,王爷不太自然的脸色让郑离惊悟了。 看来人不可貌相。 王妃不食人间烟火前,也许干过厨房活。 善若听得母妃能把人骂得找地儿钻,顿时敬佩上脸。 “母妃,那我们一起去骂那个坏人, 我要把她骂过我的话还回去给她。” “好,走!” “走!” 母女俩瞬间结成骂架同盟,郑离惊和瑾王在春风中凌乱了一阵。 然后连忙跟上。 这跟他们料想的有点脱离。 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是吧?! 两人互看一眼,都有不确定。 第266章 惯性,王妃发威 刑部大牢。 被关了十日的安家人,早已失去原有光彩。 禁止探视,无人审讯,就连狱卒都不跟他们讲话。 就每日提供水和野菜窝头,让这些人犯不至于渴死饿死。 入大牢前,所有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搜查了个干净。 就算想贿赂人问问外头的情况都不能够。 这让藏着银海金山过惯奢靡日子的他们,熬得想死般难受。 但却没一人真的寻死。 他们还在幻想宫中的贵妃娘娘和十一皇子在全力营救他们。 不然不会连审讯都不审讯,只关着他们。 只要贵妃娘娘使劲儿,说不定他们能保命出去。 只要有命在,以他们的手段,多的是敛财之道重聚财富。 抱着这希望,安家人硬是咽下了野菜窝头的熬着。 安旖玉被家人怒骂几日后,反抗起来,说是天家早就想动他们,为的就是安家的财富。 这理由确实真实充分,毕竟瑾王甩了他们一脸子的银钱记录。 但她在牢房里,再无偏宠可言。 只有怒怨恼恨等恶劣情绪,一日浓一日的蔓延在每个安家人身上。 从未吃过苦受过罪的安旖玉,被当日那两巴掌拍飞了一半傲气。 押解一路被百姓扔石子怒骂的羞辱,另一半傲气也被踩到了泥地。 尽管伸着脖子在等得救,但心知自己惹到的人还没来找她算账,日夜都悬着心。 没了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才意识到自己得罪的人,不放过她会有什么后果。 这后果不是贵妃姑姑能改变。 更有可能姑姑和表哥为了讨好那二大师,还会把她推出去。 因为她一直知道姑姑和表哥想要武安伯府的支持。 但她讨厌郑家女,讨厌武安伯府的人。 现在入了大牢,她更知道那睚眦必报的郑家女不会放过她。 这一天,终于来了。 每日只有狱卒送窝头走进来的牢房,终于有了不同的动静。 脚步声增多,表示进来的人不只有狱卒。 安国公以为等来救援,激动得站起来,拍着牢房木栏喊安家世代忠君忠朝廷,没有异心。 其他人也跟着高喊示忠。 这要是没有搜出巨大的贪赃巨款,这忠心或许有人信。 但亲自查出安家罪恶累累的瑾王,听到这些高呼声,只觉有人当皇家是傻子。 死到临头还扯布来遮丑,也不嫌多余。 “肃静!”狱头看王爷脸色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大步走进去长鞭一甩,“啪啪”的打到木柱上都是鞭印。 这要是打人身上,就得皮开肉绽。 安家人瞬间不敢高喊了。 都伸脖子看是谁来看他们,救他们。 但这一鞭子让安国公心都凉成了冰窟。 还未看见来人,他就知道不会是来救他们的人。 若是来的是能救他们的人,狱头不会这般不给面子的甩鞭警告,还呵斥他们肃静。 果然,走来的是瑾王。 还有,郑家女。 一看到郑家女,安旖玉就白了脸,躲到了母亲身后。 是以没看见跟着来的还有瑾王妃和善若。 看到二大师出现,安家人也知道要不好。 这个道法高深的二大师,有点可怕。 若只是来找他们家某个人算账还好,就怕她是来提前做法事,超度他们。 当等来的不是营救,而是死亡恐惧时,所有人都噤了声后退。 好像如此,就能避开惩罚似的。 郑离惊走进来直接看向女子牢房。 安家嫡系旁系加起来四五十个女眷,一个个的发乱衣污,不复豪门光鲜。 牢里没梳子无发簪,她们连头发都绾不成髻,只能撕了裙摆或者腰带来绑发。 曾经华贵非常的国公夫人,也铅华去尽眼屎糊眼角。 郑离惊站到关押安旖玉的牢房前,看着她躲躲闪闪,冷道:“有种随意欺压人,怎么没种站出来。” 知道大祸要来的安旖玉,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摆,不敢说话。 如脱毛鸡的安国公夫人,撑着脸皮子回应:“她知道错了,我们家已经这样,你就饶了她吧!” 郑离惊呵了一下。 都关进大牢了,还想轻描淡写过去。 还当欺负了人,只要说声抱歉就能了事。 谁给她们这自信。 郑离惊无视安国公夫人,只盯着她身后不敢露头的人,话如冰刀:“滚出来!” 安旖玉却躲得更严实,还把身侧的族亲扯过来护她。 一声滚出来,给后头的善若壮了胆。 在母亲的鼓励下她走上前,也学着狠了语气说话:“你出来,你躲不了的。” 安旖玉听到她说话声音,本能的惊惧都被瞬间升腾的妒火压下。 一个孤女,有何资格冲她这么说话。 她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依然觉得善若不配到她面前来示威。 于是,她怒眼瞪向善若。 有用目光吓唬她之意。 瑾王妃看到她的恶样,扯过狱头的鞭子就打了过去。 并怒斥:“你个恶毒货,居然还敢瞪视我女儿,本宫要挖了你的狗眼。” 鞭子打到安家母女身上,疼得她们痛呼。 更让她们惊恐的是瑾王妃说出的话。 瑾王当即命令狱头:“把人拖出来。” 何必隔着木栏教训人,费劲。 “是,王爷。” 狱头打开牢房,把啊啊啊叫着反抗的安旖玉拖了出来。 直接按跪到善若面前。 并恭敬说道:“郡主,别让她脏了您的衣裙。” 狱头说着直接用一块烂布勒了安旖玉的嘴,防止她吐口水。 有些至死都不服的人犯,会吐口水来宣泄,不顾后果的癫狂。 对此防范,瑾王暗暗点头。 被推跪在善若面前的安旖玉,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被勒了嘴颇显面目狰狞。 郡主? 她是郡主? 被强迫按跪的安旖玉,简直不能相信。 “啪!”瑾王妃一鞭子又打了过去,怒骂:“还瞪,信不信立马戳瞎你的狗眼。” 安旖玉被打得尖锐喊疼,刺耳得很。 安家人都气她没眼力劲,都这样还不收敛,被打活该。 就连安国公夫人都恨铁不成钢的捶了木栏,“你怎的如此蠢!” 被打疼得啊啊啊叫的安旖玉,又被狱头怒喝:“肃静!” 并再次被按着跪好。 瑾王妃拿着鞭子指着她怒骂: “你欺压官眷,欺压百姓,谋害皇族,恶贯满盈。” “就你这样貌丑心毒的贱人,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被安旖玉一跪就愣了眼的善若,看着母妃这般发威,逐渐o了嘴。 第267章 解气,阖府荣耀 郑离惊也有些意外。 瑾王妃居然真的挺能骂 ,她还能打。 狱头那鞭子是长鞭,甩出去讲究方法跟力道。 要不然会先打着自个。 能顶着世俗压力生下善若的瑾王妃,果然不是普通女子。 善若敬佩的看着母妃把那恶毒的安家女直骂得抬不起头。 彻底撕掉安家女的面子,把她骂进了无地自容之地。 还惊惧的颤栗起来。 肩膀上突然一沉,善若连忙抬头看向父王。 瑾王拍拍女儿的肩膀,给她无上的底气:“从今往后,谁若是敢欺你,你可直接诛杀他。” “奸臣恶眷,刁民匪徒,皆可杀!” “父王......”善若心有感动。 她知道,父母和师姐都希望她不再胆怯软弱,要有皇族气势。 于是,她直视曾经让她夜里都发噩梦的恶女,怒斥她:“你除了欺负人,你什么本事都没有,也没教养,人品低劣,仗着家世欺压他人就以为自己很厉害。” 她把以前就在心里嘀咕过,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你一点都不厉害,你很蠢,蠢到把你全家都拖入大牢,你会家破人亡,不过你们家也是活该!” “你还很丑陋,即使你曾经穿着锦衣华服,你也很丑陋,从里到外的丑陋,路边有的乞儿都比你干净好看。” 这回轮到郑离惊o了嘴。 她拍起了手:“骂得好骂得好。” 有些人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吃多了细糠就当自己是人。 瑾王可是查出来,这个安家女打死打伤了不少人,家中奴仆更是屡受折磨。 善若这回骂人,可谓是尖刀利剑,直击要害,让人体无完肤。 瑾王妃也一脸欣慰:“我家念念很厉害,字字骂到肺腑。” 瑾王挑了眉,显露愉悦。 他小看了女儿。 很好,知道怎么痛击报复。 如此才能让自个气顺。 被骂得头都不敢抬的安旖玉,被一句一个丑陋击得痛哭流涕。 也被揭开她就是破家罪首而心虚骇然。 安家人知道那头上有伤的小姑娘竟是郡主,还是瑾王的女儿后,全体都竖了寒毛。 竟然得罪了执掌刑狱的瑾王! 得罪这样的人物,他们还能有什么活路。 安贵妃都无用了。 皇后都不会放过她。 “逆女,你个大祸害,你祸害了我安家全族啊!”安国公气得吐血。 “严氏你个妒妇毒妇,你教出来的祸害,你该死,你早该死了!” 安国公真气吐血了。 但他气吐血也是白吐。 皇权不会因为他气吐血就从轻落下。 从心宣泄了一通的善若,看到安家女哭,她一点都不觉她可怜。 她还快意的加两句:“被你欺负过的人,听到你被关入大牢,都鼓掌庆祝。” “你是只除之人人都喊好的老鼠,仁义礼智信五常缺失,不配为人。” 安旖玉被撕得崩溃:“你别说了,不知者不罪,我认错还不行吗,你原谅我吧!” 虽然不知这丫头怎么就成了瑾王的女儿,但看样子不像是领养的孩子。 她派人谋害的竟然是皇家郡主。 她看不起的孤儿竟然是皇室血脉。 她知道不低头的后果。 “你还想不知者不罪,普通人你就能随意害吗?谁给你的底气如此草菅人命?” 瑾王妃一鞭子又打了下去:“你没资格要求我女儿原谅你,本宫更不会原谅你,本宫要你死得难看,以儆效尤,” 大晋勋贵,还有那些宗亲,都该看看安家人的下场。 安旖玉被鞭打得嚎叫连连,但没安家人为她说情。 知道真的是因她才破了家,安家人对她只有咬牙切齿的恨。 就连被丈夫狠骂该死的严氏,都瘫倒地上,后悔得捂脸而哭。 瑾王妃连打了几下,然后把鞭子递给女儿:“念念,来,报你被打还有头破之仇。” 善若犹豫了。 她不想打人,她觉得母妃这样教训就已经足够。 这安家女迟早要死,追着打落水狗没意思。 她看着安家女跪在地上被她骂得头也不敢抬,更不敢还口,她已经很解气。 看出女儿心软下不去手。 能骂出那些话来解气怕已是她的极限。 瑾王妃也不强迫女儿,“念念不想脏手也好,这等人渣也犯不着让你出手。” 她把鞭子扔还给狱头,然后看向丈夫:“王爷,剩下的交给你了。” “好,你们先回府去,这里交给我。”瑾王让狱头把哭着求饶的安旖玉扔回牢房。 接下来他会刑讯这些安家人,然后才处置。 让这些人死得太快,是便宜他们。 出了大牢,善若明显有了几分轻快,神色欢愉。 这是受伤醒后,她第一次露出如此发自内心的松弛笑意。 “师姐,我好开心好开心啊!”她一手揽着师姐,一手拉着母妃,几乎要踢着走路。 但脑袋上伤口未痊愈,她不能蹦跳。 郑离惊笑问她有多开心。 “跟过年那时一样开心。” “喔,那你是相当相当的开心了。”郑离惊乐笑。 然后把善若过年玩炮玩到疯,导致生病没能按计划带她去王府拜年的事告诉了王妃。 要是没生病,他们可能早一个月就可以相认。 瑾王妃听了又笑又心疼:“病了我都不知,也没能照顾她,让你们都辛苦了。” 善若有些心虚:“下次我不会那么没节制的玩儿了。” “嗯,是该适度的玩,特别是寒冷时节,要注意身体。”瑾王妃担起母亲之责,教导女儿。 三人一起上了马车,奔王府而去。 瑾王府,坐落在皇城边上,离皇宫很近。 作为受皇帝宠爱和信任的嫡皇子,他的府邸自然比所有兄弟都便利。 来到王府前,善若看到那巍峨庄肃的王府大门,不禁想起当初看到武安伯府时的震撼。 如今,自家比武安伯府还大,还威武。 她又有些如在梦中之感了。 呜呜呜,她的命怎就一下子好得不得了啊! 好害怕是一场梦。 武安伯府的人,此时也有梦中之感。 谁也没想到,跟着去金銮殿的家人,会有如此大的收获。 几乎上下奔走相告的喜悦。 得知父亲升官,妹妹被封为郡主,母亲也得了荣封后,郑绍君激动得想哭。 仅仅半年时间,家里一切就翻天覆地。 所有人都向好的一面转变,包括他。 曾经死气沉沉的家,如今充满希望。 他兴奋的跟妻子商量要摆流水席来庆祝家门荣耀,感恩天恩浩荡。 养伤的两姐妹,虽料想到跟着善若上金銮殿的家人定有封赏。 但没料到是这样大的惊喜。 父亲升为城防司指挥使,二姐成了护国郡主,母亲也得了荣封。 满京都都找不出有他们家这般荣耀的人家了。 郑唯秀挂着断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暖房换药都一路跟三姐说笑个不停。 父亲能升为城防司指挥使,郑唯真也很意外。 那位前未婚夫现在是父亲手底下一个小喽啰了,确实大快人心。 第268章 姐妹,吵架打架 但自己的同胎妹妹竟然被封为郡主,还见君免跪可自由出入宫廷。 这直接凌驾全府的尊荣,让她糖里夹黄连,只剩下苦。 恭喜了父母后,她跟着换药的妹妹回了后院暖房待着。 心里生妒,郁结难消,她压根没想过要给家里帮忙。 换了药,郑唯荷跟妹妹耳语:“父亲升为城防司指挥使,只怕日后来家里提亲的人又要上一层次。” 三品大员,有实权和没实权,地位可是差之甚远。 大姐前些日嫌弃那些三品之家来提亲,就是因为那些人家官大权不大。 什么光禄大夫家,太常卿家,散官加清水衙门,大姐都瞧不上。 现在父亲升任城防司指挥使,联姻的人家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 郑唯秀明白三姐话意。 她看了眼拿着话本子翻看的大姐,撇了撇嘴。 府里大喜,阖府都忙着庆祝,张罗各等,这大姐却在这里坐着不动。 自私的人真是只会享受,不想付出分毫。 她心堵的道:“不如我们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吧,我只是一只手动不得,你也是脸上涂了药,并不是做不了任何事。” 郑唯荷挂上面纱点头:“我也正有此意,那我们去找大哥大嫂领活干吧!” “嗯,走吧!” 走到门口郑唯秀才回头问了句:“大姐,家中有喜,要办宴,我们一起去看看有何需要帮忙可好?” 尽管知道大姐无心,但总要招呼一声。 脑子在想自己事的郑唯真抬了头,不由心烦皱眉:“既然知道家中要办宴庆祝,你们出去丢什么人。” 一个手断一个容毁,彰显什么勤快。 没想到一句相邀,换来的竟是恶言。 本就恼大姐不懂事的郑唯秀,瞬间爆发:“大姐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们丢人,我们丢什么人了?” “我们只是受了伤,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有何丢人?” 她气到一言还九句。 “家里母亲身体不好,大哥身体也不好,就嫂子一个人掌事,我们说去帮忙有何不对?” “何至于让你说我们丢人,你不丢人你怎么不去,你是眼瞎吗看不见家里需要人帮忙。” “你说谁眼瞎?”郑唯真把书一扔,摔出了气势,恼怒的站起来。 但同样气怒上头的郑唯秀,无惧嫡姐威压。 也不顾三姐劝阻,大声说话:“我说你眼瞎,看不见家里忙得很,还有心情在这里看话本。” 她豁出去的道:“ 二姐为了咱们家忙进忙出,嫂子入门来也不曾得闲过。” “而你,只懂享受家里的一切,一点力不想出就罢了,还说我们想去帮忙的人丢人。” “你有何资格这么说我们,你根本不配为我们大姐!” “郑唯秀,你放肆!你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跟我这般说话。”郑唯真气极了。 要不是看她断了手,她定然要她好看。 “我庶女怎么了,我庶女也是父亲的女儿,我庶女也知父母辛苦,哥嫂辛苦。” 郑唯秀甩开三姐,一股气对上怒瞪她的嫡长姐。 “郑家家训是以忠为首,以孝随后,我郑唯秀无愧忠孝两字,你呢?你敢拍你胸口说你孝吗?” “你手脚康健,坐这里看着父母哥嫂辛苦而不动,就是不孝,你一个不孝之人有何资格说我们丢人。” 被个庶妹当着下人面如此指责,郑唯真气得半死。 她指着郑唯秀怒斥:“你不过是想沾好处才显你那点孝顺懂事,别在我面前这么大言不惭,还无愧忠孝两字,我呸!” 看到她们越吵越凶,郑唯荷连忙给婢女使眼色让去找大人来制止。 大喜之日,怎么就吵起来,真是的。 她急得跺脚。 既不敢拉有伤的妹妹,也不敢冲火头上的大姐劝解。 她太知道这大姐会怎么拿旁人出气了。 她脸上可不能一伤再伤。 被大姐斥沾好处的郑唯秀一点不心虚,她还仰头承认:“没错,我就是为了沾光才要孝顺父母,体恤哥嫂,我得了好还不孝顺他们体恤他们,那就是白眼狼。” 她冷看只懂说人,不懂审视自己的大姐。 “你做这样的白眼狼,我可不做。” “我做人讲良心,你不讲良心做白眼狼你尽管做,但别说长良心的人丢人。” 她忍这冷心冷肺的大姐已经忍了许久。 若不是今日好好的被被骂丢人,她也许还会忍下去。 但既然撕破脸,就没有说一半留一半的理。 她迎着大姐喷火怒目不后退。 以前她怕这大姐,现在,她一点都不怕。 没了那老毒妇撑腰作势,这大姐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想要像以前那样动不动的欺压她,家里自会有人为她做主。 有理绝不能像以前那样退缩认输。 第一次被庶妹如此强势反击的郑唯真,颇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措手不及,在连珠炮般的攻击下颜面丢了一地。 嫡姐之势压不住,道理上也说不过。 这样的的窘境,让郑唯真的羞恼如同烈火焚心。 曾经有过那么一点想跟家人处好关系的念头,在这一刻都灰飞烟灭。 “你个婢女生的卑贱货,竟敢以下犯上的指责羞辱我,我看你是找死。” 她冲过去就大打出手。 不顾郑唯秀有伤,扇她耳光,还打她断手。 一边打一边骂她卑贱,狗胆包天,该死。 郑唯秀自然不会任打,她气得单手回击。 就算断手在疼,再次受伤她也不在乎。 伺候主子的奴仆,都急忙上去劝阻,郑唯荷吓得大喊不要打不要打。 暖房一片混乱。 第269章 王府,匆匆请回 陪着善若到王府“踩点”的郑离惊,一进王府就觉到底是王府。 府大屋朗,雕梁画栋,置景留白,处处都透着华美大气。 且在这里伺候的人,都是由宫嬷嬷调教出来,规矩严谨。 府中奴仆在左叔的带领下,列队恭迎郡主回归。 受一地人跪拜,善若有点不适应。 但她没有躲避,在母妃的示意下,她让这些奴仆都起身。 “娘娘,郡主,午膳已准备好,可要先用膳?” 府中管事嬷嬷恭问主子。 瑾王妃瞧眼天色,见已临近午时,点头:“好,摆膳吧!” “我们先用膳,再慢慢逛府里。”她揽着女儿往正厅走去。 “嗯,听母妃的。”善若连忙点头。 她确实饿了。 很快三十六道菜肴连续摆满了饭桌。 荤素各半,搭配养眼又勾人胃口。 只是这么多菜,看得善若很是惊讶。 她小心翼翼的问母妃:“母妃,家中用膳都是这规制么?” 瑾王妃笑了:“王府规制虽如此,但我与你父王都不喜奢靡过日,今日是你归家的大喜日,才全了规矩摆膳。” “吃不完等会撤下去赏给伺候我们的人,也是欢兴的事。” 因着恭王的事,皇室正是一片乌云压顶。 不宜在此时大肆欢宴。 等恭王的事过去,到时再宴请亲友庆祝有女回归。 “哦,那就好。”善若松了口气。 郑离惊理解善若的心境,就如她刚归家时,对家中富贵亦是心有感叹。 王府比之他们郑家,更是富贵许多。 善若面对这一桌如此的豪华丰盛,自然坐立不安。 会想到过去的日子,还有山脚下那些吃不饱的孤儿。 这种内心不配感,她也是花了些时日才能摒除。 三人用了膳,以逛王府来消食。 才进了王爷王妃住的主院来看,就有人急步来禀,说是武安伯府来了人。 带进来的是郭氏身边的大丫鬟酣春。 郑离惊看到她,就知道家里有不寻常。 但酣春给王妃和郡主见礼后,脸上保持着笑容禀话:“伯爷说府中三重大喜,喜耀门楣,请二小姐尽快归家,以便在吉时开祠堂敬告祖宗光耀大事。” 这理由十分光明正大。 让人不易怀疑。 善若没多想的道:“那我们先回去吧,明日我们再来这里看也不迟。” 郑离惊却按住她:“你想回去再到祠堂偷酒喝还是怎的。” 这话让善若跺了脚:“师姐,你怎又拿此事来笑话人。” 郑离惊笑道:“我先回去,你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该好好看看,看完了你想回伯府就回,不想回......” 她还没说完,善若就打断她:“我当然要回伯府的。” 她还没决定好呢,师姐就急于把她往外推了。 她瘪了嘴表示不开心。 “好好好,你回来吃宴席,今日可是我们两家都有喜之日,你家不摆宴,我家摆,就算是同喜了。” 瑾王妃听了,笑了起来:“说的也是,那等会我们娘俩都到伯府去,等王爷下了衙,也让他一并到伯府吃席庆祝。” 反正她住在伯府也好些日,算熟人了。 “好啊好啊!”善若这才拍手高兴起来。 郑离惊笑着告退先行离开。 出了王府上了马车笑意顿收,问酣春:“府里出了何事?” 酣春脸上的笑意也已消失,她小心禀告:“五小姐与大小姐吵架打架,断手怕是二次受伤,夫人让小姐回去救治,此事不好给外人知晓。” 所以不好请太医或者外头的大夫来看。 在这日子姐妹俩打架,传出去名声都不能要了。 “为何打架?”郑离惊沉了脸。 酣春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二小姐,“夫人被这事气得吃了药,大小姐不认错被伯爷鞭打了两下,五小姐也被罚跪。” 郑离惊听得又恼又叹气,五妹妹过于冲动了。 大姐那白眼狼虽然该打,但不该让自己遭罪。 冬葵连忙问:“酣春姐姐,府里有亲友登门了么?” “有了,郭家和曹家都第一时间来登门贺喜了,还有左右邻居们也来了。” 幸好有世子和少夫人在撑场面,没让人知道府里后院这糟心事。 听到已经有亲友上门贺喜,冬葵也叹了气。 大喜之日,偏偏闹出这样的事,有点不吉利。 回到府中,郑离惊第一时间去看母亲。 在家门荣耀面前,郭氏知道要以大局为重。 虽然她被两个吵架打架的女儿气着,但吃了药很快控制好情绪。 挂起笑容招待陆续上门贺喜的亲友。 见到二女儿回来,还没等她说什么,众人就笑着给护国郡主行礼。 各种溢美之词一句接一句。 郑离惊愕然下,只能躬身再躬身的把礼还回去。 她这郡主身份自己都还没能适应。 郭氏也谦虚的道:“在家里她就是个小辈,可不能跟长辈摆身份。” 又给女儿理由离开:“出去忙了半日瞧你累的,快回去换身衣裳,歇一下再来跟大伙一同喜庆。” “是,那女儿先回去换身衣裳。”心知母亲用意的郑离惊顺应离开正堂。 回后院去看五妹妹。 郑唯秀被罚跪半个时辰,郑唯真被罚跪一个时辰。 都在暖房面对面的跪着。 且有伯爷派来的嬷嬷盯着,不许两姐妹任何一个敷衍应付。 有伤在身的郑唯秀,本来可以等手好得差不多时再领罚。 但她选择今日事今日了。 不因自己有伤,就自恃特殊。 忍疼也要执行父亲处罚,在今日跟大姐闹成这样她确实有不对。 她如此坚持,让郑唯真气得咬牙切齿。 因着她的坚持,让她也没有说辞逃避惩罚。 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跪。 后背被父亲用鞭子抽了两下,火辣辣的疼。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家法抽打。 父亲这是直接把她嫡长女的尊严抽到了泥地里。 她暗恨在心,垂下的眸里,翻涌的都是恨意。 郑离惊踏入暖房,就看到大姐身上萦绕的黑气。 第270章 治伤,开诚布公 她顿了顿,朝五妹妹走了过去。 “二姐!”看到二姐,郑唯秀颇为委屈的红了眼。 “你起身让我看伤口。” “嗯。”跪了也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不算敷衍了。 只是被婢女扶起来,膝盖疼得忍不住哟哟哟的喊起来。 一瘸一瘸的才走到榻边。 郑离惊拆了她手上的夹板,检查骨骼有无错位。 疼得郑唯秀又是一阵阵的喊。 依旧还跪在地上的郑唯真,阴沉了脸,内心暗嗤,疼死也活该。 “骨头虽没有明显错位,但稍有偏差都会影响你日后的手劲。” 郑离惊皱眉:“为些口舌之争,搭上一只手顺利愈合,值当吗?” “值当的。”郑唯秀丝毫不后悔。 她瞪了眼同样在瞪她的大姐,理直气壮的道:“我想去给哥嫂帮忙,她说我丢人,想拿好处才表现,把为人子女该尽的孝道,加以鄙夷,我自然要驳斥她。” 知道五妹妹心正,没想到还越来越正。 郑离惊露了笑容:“既然能承担后果,那么你做得对。” 得到二姐一句支持,郑唯秀到底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就知道二姐你能理解。”她眼里泛起了热泪。 “别哭,你的懂事父母都看在眼里,我们也看得见。” 还跪在地上的郑唯真,听到这话心底愈发的恨。 所有人都懂事,就她不懂事是吧。 给五妹妹看了伤,重新给她上了药,郑离惊让她搬回自己院子住。 “天气转暖,这里也不烧地龙了,回院子住,我每日过去给你换药。” “行,那我不住这里了。”郑唯秀点头。 住在这里有人日日来演姐妹情,好像是她在照应受伤妹妹。 其实都是装样。 大人一走,立马不理人,只看话本子。 她看够了这样的虚伪。 送走五妹妹,郑离惊回转暖房,挥退所有人。 并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郑唯真看她如此,不由怒问:“你想干什么?” “脱下衣裳。” “你想干什么?”她犹自防备。 “想留疤就继续嘴硬。”郑离惊晃了一下手里的伤药。 郑唯真这才知道她想给自己治伤。 事关自己身体,即使心里恨这个妹妹,她也忍着厌恶脱了衣裳。 郑离惊没让她起身,就跪着的姿势给她处理后背的鞭伤。 看得出父亲是真的生了气,这两下鞭打得毫不留情。 即使春装有几层,也被打得血肿。 里衣沾到破损的皮肉,清理起来自然疼。 “嘶!你轻点!”郑唯郑认为妹妹在故意折磨她。 郑离惊哼了一声,“能给你治伤就不错了,还提要求。” “你......”郑唯真气结。 “你什么你,若不是为了保存你颜面,就你后背这两道鞭痕,能让你名动京都。” 无论是请太医,还是外头的大夫,都难保人家能保密。 武安伯府的大小姐在家门三重大喜之日被动以家法。 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她不信这大姐会不知。 郑唯真果然咬牙闭了嘴忍疼。 “今日我被封为护国郡主,你心里嫉恨得不行,无处发泄才找五妹妹霉头吧。” 处理伤口的郑离惊,存了心思开诚布公。 这一语中的,让郑唯真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她握了拳头的不做声。 “我得的封赏都是我用本事换来,用我的忠心和真心得来。” “你不曾为国为家为他人做过什么,你有何资格嫉恨我。” 她手上撕开伤口上最后一块里衣,丝毫不管跪着的大姐呼疼。 也不管她有多难堪。 这是她该受的。 “在你受尽父母宠爱享受锦衣玉食时,我在道观粗衣素食颂经学道,朝起到晚睡有干不完的活,学不完的功课。” “在你以郑家嫡长女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享受府中荣华富贵时, 我四处奔波夜宿深山的拼出一桩又一桩功劳,才有今日父亲的高升,家门的荣耀。” “我争来的家门荣光,家中人人能沾光,包括你,我不曾嫌你沾我争来的光,你倒是恨我盖过了你。” 郑唯真被说得面红耳赤。 每一句,都是她无从反驳的事实。 映照出了她的无用她的不堪。 她与同胎妹妹的差距,是她一直拒绝承认的云泥之别。 在此刻,清晰无比。 清洗了伤口,郑离惊开始上药。 看着大姐身上的黑气依旧。 她继续戳心挖骨。 “为这个家,为我的修行,我很忙,我没有时间与你计较太多,但不表示你做什么我都会容忍。” “我能看透人鬼善恶,自然也能看透你。” “你若是对家人动恶念,那老毒妇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我不会有丝毫宽容。” 跪着的郑唯真打了个抖。 不知是伤口疼的,还是心底生了畏。 她只觉春日了无暖意。 郑离惊盯着她气运微变,面无表情。 这个大姐,在母亲身边长到八岁才被带走。 但她三岁就知五常伦理,她不信大姐八岁母亲都没教过她。 看大哥和弟弟的品行,就知道母亲教导孩子无问题。 只能说,有人天性自私。 一旦有人按她心性刻意引导,就尽弃从前,心安理得的只为自己而活。 并且只能她得好,不许别人得好。 把这些人性卑劣撕开得一丝不剩,郑离惊问大姐:“你真认为占了出生的那点先机,有个嫡长女的身份,就可以坐享其成,阖府还要捧着你让着你?” 郑唯真脸色难看的咬着嘴唇不做声。 沉默就是她的态度。 “老毒妇灌输你这些,就算她已人死名声臭,你也依然奉为圭臬,你想跟她一样身败名裂受人唾弃?” 郑唯真心底一震,立即抗拒这样的评判:“我不是她那样的人。” “你差不多就是了。” 涂抹上药,郑离惊站了起来。 拿过婢女早前准备好的衣物,放到大姐身边。 “你再如此执意不改,心无家人不修品德,你就是她,但我们家不会像袁家那样眼瞎。” 她蹲身压低声音:“知道右相家的嫡长女在哪里吗?她在思过宫,对外却宣布已病死。” 岳山云中峰的思过宫,不但关着犯大错的宫妃,还关着些犯大错的贵女。 仙尊把思过宫当做训练地,要她时常去那里练眼力。 里头的人,她统统都认识。 但也是来到京都,才知道有人活着却被以死抹除了痕迹。 郑唯真听得骇然。 她当然知道右相家的嫡长女,那位曾经是京都有名的美人。 长得十分貌美,但目下无尘,说话刻薄,名声并不好听。 本来听说要嫁给六皇子平王,结果却在出嫁前病亡。 竟原来没死,被关在思过宫? 郑唯真被这消息惊得脸色生变。 一个能嫁给皇族的嫡长女,都被右相家所弃,何其的心狠。 “自持貌美就目中无人为所欲为的嫡长女,带给家族的不会是荣耀,而是灾难,右相家很明智。” “不明智的安家,现在在大牢里关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全族被处置。” 这些真实例子,让郑唯真心底生颤心生不好。 郑离惊肃了脸下重锤:“武安伯府不会让你拖入深渊,你若是不自省痛改,修身养德,那么思过宫就是你的归宿。”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郑唯真骇然大叫。 “我们能。”郑离惊冷然回应。 第271章 畏威,善若归家 一句我们能,让郑唯真瞬间崩溃。 她知道,这个妹妹真的能。 她在家中的话语权,胜过父母。 她会说到做到。 郑离惊由得大姐大哭。 看到她身冒黑气,她就知道大姐的心境由不善转为恶。 恶念积攒,必生祸端。 她不能看着不管。 今日鸿禧隆福,过于厚重,家门似有难承之相。 也就是郑家功德未足,福气过大,容易有霉运相冲。 这大姐心头生恶,正是事端前兆,若是不及时扭转她为恶心境,必是家中隐患。 她看着大姐崩溃大哭,随着有了慌恐,黑气变淡。 但她依然冷然坚定。 “就你今日所言所行,其实已足够惩你离家,我们自有手段让你合理消失,以绝后患。” “不,不要!”郑唯真被妹妹的冷肃和话语吓到。 再无倔嘴的胆气。 思过宫那等地方,有进无出,被送去那里就跟做了姑子差不多。 她怎能过那样孤寂无望的日子。 她哭着认错:“我错了,我不该跟五妹妹吵架打架,不该跟父母顶嘴,我不要去思过宫,我错了!” 从不轻易认错的她,此次认了。 把所有自尊放下,痛哭流涕的认错。 郑离惊看着畏威不畏德的大姐,抿紧唇角。 随着大姐畏惧认错,她身上的黑气散去,余留灰色。 夹着发飘的黄色,向赤趋势。 不修德的气运,毫无尊荣征象。 就连当下她享受的富贵,也保不牢。 但能祛除或者吓走她的恶念,不让她做出更大的错事,今日这些话就没白说。 “你确实错得离谱,妹妹们是庶出,都比你懂孝义 ,传出去京都没有任何好人家会来求娶你。” 这话再戳心窝,郑唯真懊悔得捶打地面哭道:“不, 我不想这样,我没想过会这样。” “ 你想不想都会这样,说话做事不顾后果,离上次的事才过去多久你就重犯,你今日认错,他日也未必能改。” 郑离惊沉了脸:“等府里庆祝结束,由全家人决定你的去留。” 就让她恐慌几日,免得以为事情这么容易过。 她放下药瓶:“这药每日涂抹三次,伤口不沾水就不会留疤。” 说完,她转身出了暖房。 要等全家人决定去留的郑唯真,哭得让婢女都不敢轻易进来伺候。 郑家三重大喜,祠堂大开,上告祖宗。 因着心里恼极那老毒妇把大姐教得左上加左,郑离惊在祭拜时,把袁氏又拎了出来,让她看着现在郑家的风光。 在桃木葫芦里被折腾得死不如灭的袁氏,看到大房的人再次光宗耀祖。 她曾经拿捏在手掌心的人,一个升了三品城防司指挥使,成了京都第一大实权大官。 一个加封了福善夫人,气色愈发的好,再无重病之相。 更让她焚心嫉恨的是,那个曾经被她故意丢弃的丫头,竟成了护国郡主。 武安伯府没有了她,一飞冲天,满门荣耀。 而她的亲生儿女,却统统都得不了好。 怎个嫉恨了得。 袁氏的魂魄看得焚心如炽,难受得发疯。 郑离惊还悄声告诉她:“我大嫂有了身孕,今年秋我们家就会添丁,真是祖宗保佑啊!” 被嫉火烧得面目狰狞的袁氏,更加无能狂怒。 但郑离惊压根不理她发疯。 生生让她看完风光的祭祖仪式,结束后才再次收她入桃木葫芦。 武安伯府的风光荣耀,震动京都,权势地位越过了众多勋贵。 虽是伯府,但分量已不可同日而言。 一个城防司指挥使的职位,就足够让武安伯府显赫非常。 加上还有位堪比国师地位的郡主,更是让郑家跃为京都顶级世家。 就连旁支都跟着鸡犬升天,荣耀非常。 流水宴三日,日日高朋满座,着实让京都热闹了一番。 在这样的热闹遮掩下,恭王的事得以低调处理。 城中议论的重心,都在武安伯府, 在武安伯正式到城防司上任时,善若在父母不停的劝说下,磨磨蹭蹭的终于答应搬去王府住。 一家人送她出门,郑离惊和母亲还有弟弟还送她到王府。 看着她入住到王府修葺一新的大院落才算完美交接。 但等他们几个在王府用了一顿招待宴,要离开时,善若哭了。 “师姐,我舍不得你。”她抱着师姐不给走。 在伯府,有兄弟姐妹,热热闹闹的大家可以一起说话一起玩。 住在王府,只她一个孩子,会孤单。 所以很是难过。 郑离惊有些哭笑不得:“咱们两家又不远,不到半时辰的路,想见面随时能见。” “那不一样。”善若厥了嘴。 “有何不一样,就换个地睡觉。” 安哥儿说得更明显:“善若妹妹你可以白天回伯府,夜晚回王府,如此就不会舍不得了。” 瑾王和王妃听得都跟着哭笑不得起来。 到底是跟孩子缺少相处,情感上依赖不上他们,心还留在伯府。 郭氏担心王爷王妃会难过,连忙说道:“善若喜欢热闹,日后还经常让他们一处玩就好了。” 王妃连连点头,安慰女儿:“等你伤好了,你想何时候出门就何时出门,但现在还是先好好养伤要紧。” 瑾王爷还允诺,他上衙就送她去伯府,下衙再去接她回家。 父母都如此迁就了,善若不好再随性而行。 她只得放开师姐,含泪目送他们离开。 然后独自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父母,面对这么大一个家。 她才想起有个重要问题一直没问过。 “父王,母妃,我怎么没有弟弟妹妹啊?” 王爷王妃:...... 这个问题确实不能避开。 出了王府,安哥儿也有点丧气。 善若妹妹有了父母,他挺替她高兴的。 唯一不好就是,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玩儿了。 唉! 郑离惊瞧他叹气样,转移他注意力:“你想要长枪师傅,是不是该想办法去拜师了?” 没精神的安哥儿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可以去了吗?” 之前看好了长枪师傅,但因顾忌着大姐的脾性,大家都没提。 他可盼着了。 第272章 下场,街边遇见 看到弟弟瞬间来了精神,郑离惊有些好笑。 “恭王的事已了,你可以去吕家谒见吕老将军了,但他收不收你为徒得靠你自己。” 她不认识吕老将军,父亲认识。 只是父亲有点怵那吕老将军,说那是个脾气挺怪的老头。 枪法好是好,却不轻易教人。 所以得做好好事多磨的准备。 安哥儿自然不会轻易退缩,他充满信心的道:“我一定能拜上师傅。” 弟弟这信心从何来,郑离惊不知,但佩服。 她笑:“那我预祝你拜师成功。” “谢谢二姐,成了我给你买油糍吃!” “好,那我等着吃你买的油糍了。” 郭氏看着姐弟俩一言一语的乐呵,嘴角都是笑意。 此时的恭王,已被夺爵贬为庶民,软禁在城西一座宅院。 德妃被打入冷宫,一辈子不得出。 山原县的野心勃勃的方家全族被诛,为恭王生出了儿子的妾室方氏,也被砍了头。 只生了两个女儿的原恭王妃,被蒙在鼓里多年,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自缢未遂。 与恭王案有关联的官员,有被革职流放,有被杀头示众。 那位苟启法师,被二大师毁了术法根基,在大牢里没等来宣判就暴毙而亡。 恭王之后,跟着是安家被处置。 随着瑾王刑讯,又挖出了不少安家的暗业。 为国库多充入了近百万两银子。 大晋国库在这一年,银满金满,皇帝下令招兵买马,加强西北兵力。 且因着手头又掌握了一部分可疑官员的“底儿”,皇帝上朝脸色都发黑。 察觉皇帝眼神越来越有穿透力的文武百官,都绷了皮。 在安家被宣判前,安旖玉死在了大牢。 死因是渴死饿死。 知道彻底没了活路的安家人,每日对安旖玉进行疯狂打骂,断其水粮来泄恨。 曾经享尽家人溺爱的安六小姐,死前受尽家人折磨。 确实如瑾王妃说的那样,死得很难看。 也许她死前后悔过无数次,不该太过嚣张,不该仗势欺人。 也许并没有后悔,只有愤恨,愤恨自己没有更高身份,地位更稳固。 但无论有没有后悔,最终下场是她死得痛苦不堪又狼狈非常。 善若对此接受坦然,不怜不悯。 她只希望自己父王能为更多受过不平的人伸张正义。 安家被诛族,朝廷内外都有人拍手叫好。 安贵妃知道这结果后,悬梁自尽。 死后只以普通妃子身份下葬,且无谥号。 还未成年的十一皇子,从此颓废。 郑离惊挑了个日子为自家祖坟重置风水局。 按当初和五师兄商量的,在坟山八方位都布置了挡煞法阵。 以此来保护自家祖坟百年风水不受小人作祟。 但想彻底去除后患,还是得查出曾经使坏过的小人。 她并不知自己大哥和弟弟已经在暗中商量怎么查。 从善若嘴里知道王爷休沐一日后,她去看善若顺道找王爷讨点人情债。 经过京都糕点名店一品酥时,让冬葵下去买两盒善若喜欢吃的糕点带上。 正值生意火旺,需要排队。 她坐在马车上闭眸候等,却不知对街的茶庄二楼上,有人在看着马车猜测她在马车上。 站在二楼包间窗口的兰墨,即使知道郑二小姐就在马车上,也没有勇气下楼去偶遇了。 功绩无人比的护国郡主,已经不是他轻易能企及的高山。 梁悦瞧着好友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 “死心吧,二大师不是尔等凡人能肖想的人物。”他劝了一句。 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说过几次话,摆这副心丢了的模样给谁看。 文人多矫情,才子更如此。 兰墨不悦的回头:“什么尔等,说的好像你不是凡人似的。” “我已是有妇之夫,跟你不一类。”梁悦回应。 同是凡人,他已经有主,脚踏实地的过活了。 兰墨被怼的心堵。 这家伙重新定亲后,才个把月就成了亲。 如今正是新婚燕尔,春风得意之时。 要不是这家伙就要投军去西北,他都不想搭理这个让人看着不爽的家伙。 他站在窗口边,不舍移眼。 难得有个女子能入眼,结果却是九天神女,只能仰望。 能让他生出自卑心的人,世间少有,偏偏遇着了。 “王爷来了!”看着马车期望里头的人能出来的兰墨,却瞧见绥王应约而来。 梁悦起身朝窗外看了看,果然看到绥王朝他们在的茶楼方向走来。 结果遇上二大师的婢女刚好买了糕点转身瞧见。 那婢女朝王爷行礼,王爷顿了顿,不知与婢女说了什么竟朝马车走了过去。 接着又有两个女子朝着马车走去,跟王爷撞到一起。 “这什么情况?”兰墨好奇。 “不知。”梁悦不好奇。 二大师跟王爷一起办过差,他们两人自然熟识。 比他们跟二大师还熟识。 路上遇到熟人打个招呼没啥稀奇。 坐在马车里安心等冬葵买糕点的郑离惊,突然听到绥王的声音。 她拉开帘子看了看,果然是绥王。 她下了马车说话:“王爷,您这是不忙了?” 绥王见她见面就问他咋不忙,不由笑:“忙了半个多月,不歇歇得累垮。” 从跟着二大师去山原县查案开始,到回到京都参与二皇兄案的终审,大半个月连轴转,他昨夜才算是睡了个整觉。 一早收到邀约,他才出来休闲轻快一下。 听到绥王说忙了半个多月才得歇一歇,郑离惊深表同情:“王爷辛苦了。” 这位王爷与瑾王一样,确实挺能吃苦。 跟着她穿山越岭,夜宿荒山,吃硬喝凉。 从光鲜王爷混成山匪难民,没抱怨过一句。 “二大师也挺辛苦。”绥王嘴角噙着笑意。 二大师的精力,他作为男子也很是佩服。 两人相视一笑,知道对方都在感慨那些一同吃过的苦。 “郑姐姐!” 郑离惊正要问绥王准备去何处,就听到一声娇柔呼喊。 这次她没当与自己无关了。 因为声音离得很近,是唤她无疑。 于是她扭头去看,就见一对姐妹花立在近处笑颜嫣然。 眉目生光。 第273章 拜托,路遇双鬼 “魏小姐。”这回她没有记不起人。 毕竟前些日才见过。 魏念倾没想到会如此巧,两次出来逛街都能遇到贵人。 这次更是意外遇到上次见过那位王爷。 她带着妹妹又连忙给王爷行礼:“贵人万福!” 王爷对其没印象,以为是二大师的什么闺中姐妹,只略略点头。 随即就跟二大师说道:“我约了友人见面,先走一步。” “好。”郑离惊目送王爷去了对街的茶楼,才发现茶楼上的兰墨。 兰墨见她终于看了过来,连忙在楼上遥遥拱手行礼。 却不敢再当街随意呼喊她郑二小姐。 郑离惊回了礼,转头对望着茶楼的魏小姐说了句:“好巧。” 魏念倾回过神,不好意思的一笑:“是很巧,听闻此处的糕点店十分有名,我们正想买来品尝,就遇到了郑姐姐。” “喔,是我僭越了,该称呼姐姐为郡主才是。”魏念倾似乎才想起,非常不好意思的重新行礼。 二大师被封为护国郡主,京都官眷层已经是无人不知。 对于这位连续见到的魏小姐,郑离惊凝视一眼后没多想其他。 “不必拘礼。” 她并不习惯别人称她为郡主。 但她又不能说,天家荣封,没有嫌弃的道理。 绥王来到茶楼包间,就迎来兰墨的酸话:“王爷你与二大师是越来越熟了啊!” 瞧着都有说有笑的,二大师跟他讲话都没有笑得这么好看过。 梁悦跟王爷见礼后听到兰墨此话,不由扶额。 绥王也相当无语。 这表弟的酸坛子,简直打翻得毫无道理。 “我与二大师出生入死过,当然熟。”他难以理解兰墨的醋意。 “二大师跟你不熟,难道不许跟本王熟?” 本王都出来了,知道表哥不高兴了,兰墨丧了脸:“没有不许,只是我也想跟她熟。” “但熟不了,所以你心里不舒坦了。”梁悦心口插刀。 “你不舒坦与我何干。”绥王板了脸。 “难道因为你不舒坦,本王就得装看不见二大师不成,这何道理。” 兰墨被说得脸烫,连忙求饶:“表哥,我错了,是我不对,不该说不得体的酸话。” 兰大才子的面子碎了一地。 绥王这才缓了神色,看着他嗤笑:“死心吧!别癞蛤蟆还想着吃天鹅肉了。” 二大师那样的高山绝艳,岂是凡夫俗子能肖想。 兰墨捂着心口,看着他们两人一个比一个嘴损。 敢怒不敢言。 郑离惊来到瑾王府,见他们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放锦鲤。 王府的假山鱼池有三四分地大,除污清理池底后,要放些新锦鲤进去。 善若喜欢看鱼喂鱼,这会儿玩得正起劲,看到师姐来就更兴奋。 “师姐,快来看,我父王得了好多漂亮鲤鱼回来养。” 郑离惊笑着走了过去,跟王爷王妃见礼后,看装在水缸里的鱼。 “哟!这鲤鱼还有多色的啊!” 水缸里的鲤鱼,除了常见的红鲤金鲤和黑白鲤,还有三色鲤。 三色鲤她是第一次见。 花了心思哄女儿的瑾王,颇为满意的告诉二大师:“这三色鲤是青州进贡的稀有品种,只得十六条,陛下赏给我们四条,寓意四季平安。” 十六条三色鲤鱼,宫里留下九条,他家得四条,余下几条谁得都得当宝贝。 “恭喜王爷,独占鳌头。”郑离惊笑道。 作为干活最多的王爷,陛下确实该赏。 “要是能培育出下一批三色鲤,到时送你家几条。” “那我就先谢谢王爷了。”郑离惊却之不恭。 另一边,善若和王妃已经把鲤鱼一条一条用鱼兜兜起,小心翼翼的放入鱼池里。 鱼儿一入大鱼池,就撒了欢的游走。 母女俩开心的把鱼儿一条条弄进了鱼池。 从前难生欢愉,如今快乐易得。 皆因缺漏有填,人生有盼。 几十条大小不一的鲤鱼放入大鱼池,转眼就游到别处。 善若拿着鱼料又把鱼引了过来,玩得不亦乐乎。 郑离惊已经把她的请求跟瑾王说了一遍。 瑾王听后爽快点头:“这事交给我 ,最迟两个月给你结果。” 几十年前就对郑家祖坟使阴招的可疑人物,能猜到一定范围。 但要确查出来需要时间。 “此事让王爷您费心了。” 擅长查案有人有计的王爷,只要他愿意帮忙,就好办。 “这点事不算事,看你说得这般郑重。” 王爷的意思是,一点小事他怎会不帮忙,郑重拜托倒显得过于生分。 郑离惊被说得也无奈,她确实不习惯麻烦别人。 只是这事自己父亲查了许久都没苗头,自己又不在京都长大,对京都很多圈子并不了解。 她有一双法眼,但如何看得尽京都所有人。 就算怀疑在一定范围,用她一双眼睛去看,也很难洞悉谁谁谁对自家心怀宿怨。 交给要人手有人手,要门路有门路的王爷来查,是最有效的办法。 “那行,就交给王爷您了!”王爷不喜生分,她连多谢都省了。 瑾王这才露笑容的点头。 在王府混了两顿饭,郑离惊才在暮色下归家。 京都华灯初上,夜人行色匆匆。 非年非节,天一黑街面人变少,感官也变灵敏。 马车经过一处街口时,一团阴气掠过车旁,冬葵明显的起了鸡皮疙瘩。 “小姐,夜里凉了许多,您可要加件披风?” “不用。”郑离惊撩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头。 瞧见一只鬼在飘,不知在躲什么,一边飘一边紧张的往后看。 她稍稍伸头往后瞧了瞧,原来是鬼追鬼。 男鬼追女鬼,要鬼打鬼。 吓得那女鬼边飘边哭:“死你都不放过我,老天爷啊!你让我灰飞烟灭吧!” 啥? 求灭? 鬼求灭比人求死要严重多了。 人死了还有冥界寄托,还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鬼灭了,那就是天界地界人界都没了存在。 这对自己,对亲人,对子孙后代都绝无好处的事。 这女鬼竟然求灭。 只有怕灭的鬼,自己求灭的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然,在桃木葫芦里被日夜惩罚得死不如灭的袁氏是例外。 第274章 惩鬼,上门求教 两只鬼你追我逃的,那女鬼被追上遭了打。 “你娘的敢逃,我打死你,打死你!” 男鬼很是凶狠,出手肆意的虐打那女鬼。 郑离惊看不过眼当即掏出法器,起法收鬼。 冬葵看到小姐的举动,知道她要干什么。 大气不敢喘的坐稳。 收了两只鬼,一问那女鬼,原来是一对夫妻。 生前就是被丈夫打死,结果她死后丈夫没多久跟着也死了。 埋在一处祖坟,做了鬼还变本加厉的虐打她。 就因为她没生出儿子,死时是侄子为他们送终摔盆。 冬葵看着小姐对空问话,然后看到小姐眉头越来越紧,脸上有了怒色。 她想着肯定有鬼要遭殃了。 那男鬼被锁魂索捆着,开始还怒骂抓他的人,相当的凶蛮无脑。 也不想想能有本事抓他的人,自有本事折磨他。 骂得脏话不堪入耳,郑离惊当即用术法让他口不能言。 “命里无德怎会有子,就你家两个女儿都是你妻子的气运,你命里本就该无子。” 脖子像被掐住般的男鬼,犹自不忿气。 不可能,他不可能无子。 他是娶了个不会生儿子的婆娘,才倒霉绝了后。 郑离惊瞧着他的蛮横恶样就厌恶:“你阴险毒辣害人无数,连小孩都不放过,已经断了你的子孙运。” 她冷然落判:“能娶到妻子已是你最大福分,还想要儿子,下辈子你都不可能有。\" 造孽不修德,即使转入畜生道,也是被煽的命。 那男鬼被道破本性和过往造的孽,这才骇然不已。 女鬼听了却心头大恨:“原来是你命里无子,你却冤枉我生不出儿子,你还欺负我这么多年,我跟你拼了!” 这回轮到女鬼打男鬼了。 郑离惊由得她打。 被锁魂索捆得严实的男鬼,被女鬼发狠厮打。 直打到她气喘吁吁,累极而歇。 但鬼打鬼除了出气,并无损鬼命。 “大师,仙姑,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再跟这个鬼有关系,不想死了还要跟他在一起。” 女鬼跪下请求。 今日是她女儿嫁人的日子,他们夫妻得以鬼附牌位,受新人叩拜。 结果仪式一结束,丈夫就对她恶言相向,接着又是殴打出手。 她受够了这男人的野蛮凶恶。 女鬼生前遇人不淑,郑离惊只能为其叹气。 婚约盟誓不是她能解除得了的,人死坟在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这男鬼没有跨界造孽为祸人间,她不能轻易让其灰飞烟灭。 这有违天道自然,会给修行者招来自身惩劫。 她不可能为了个不相识的鬼逆天而行。 她只能帮着惩罚这个男鬼,至于日后女鬼能不能反制这个男鬼,得靠她自己。 女鬼听后,明白了。 她叩头谢大师点醒,让大师狠狠惩罚她丈夫。 那男鬼气得又想骂人,但二大师一个法印,就把他封入桃木葫芦。 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恶鬼自有恶磨。 她放了那女鬼让其自行离开,那女鬼再三叩首后才飘走。 而此时,马车也准备到府门口。 冬葵看小姐收起法器,不禁搓搓手臂,“小姐,那鬼走了吧?” 郑离惊知道这丫头害怕。 但她能忍着不出声,不打扰,就很不错。 “走了,不用怕。”她笑着安慰。 冬葵顿时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小姐,奴婢其实不怎么害怕了的,就是凉飕飕的有点发毛。” 这还不叫害怕? 郑离惊笑出了声音,她拍拍冬葵的肩膀,告诉她:“害怕也正常,你已经很勇敢。” 但想跟着她的话胆子还是得练。 冬葵受到鼓励,暗暗吸了口气。 跟着小姐,如今她已经是澄和院最大的丫鬟,月银都涨了几倍。 比还在扫地的凤玲不知要好多少。 她自然要尽心伺候二小姐,绝不会因为害怕就退缩。 回到如今只剩自己一个主子的澄和院,郑离惊瞧着两间空了的正房,略叹在心。 人有聚散,月有圆缺。 五大师说她天生道心,但有些羁绊,不以道心能淡。 唯有顺应自然,坦然面对人生之各种聚散别离。 第二日,武安伯休沐,带着小儿子拎着厚礼去吕家拜访。 这事儿只能是他们爷俩来努力争取。 所以一大早的,两人就出了门。 郭氏牵挂结果,问二女儿:“你就没算出个什么来?” 郑离惊笑着告诉母亲:“算过是上卦,放心吧,弟弟会如愿的。” 听得是上卦,郭氏这才放了心。 “等他们回来,就处理你大姐的事。” 郑离惊没意外父母已有决断,她点头:“是该有个结果了。” 去吕家的父子俩,有提前递了帖子,是以吕家开门迎候。 武安伯带着小儿子执以晚辈礼,见过吕家老爷子。 对他们来意不明的吕老爷子,看到武安伯如此低姿态,更纳闷。 他侧了身:“伯爷莫要如此,您这礼老朽可受不起啊!” 他们吕家如今是普通百姓之家,跟武安伯府可是差距大得很。 他即使年长也不好受勋贵伯爷的礼。 武安伯却很实诚的道:“吕老将军曾经立功无数,高风亮节,晚辈这一礼,您承得起。” 吕老爷子摇头:“伯爷莫要叫我将军了,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当得起将军这一称。” 他把人迎了进来,招一对孙子孙女来跟客人行礼。 安哥儿看到吕家姐弟,见礼后当即道:“我们见过面。” 吕家姐弟看到他,自然也记起元宵那天的事。 “你那次劈晕你家大姐,你家大姐没拿你怎样吧?” 吕家十二岁的独苗男丁吕威,好奇的问出一句。 他要是敢这么对自家两个姐姐中的任何一个,下场都会很惨。 不过他家姐姐很讲理,轮不到他以小训大。 只有他被姐姐们教训的份。 结果这话一问,就被自己二姐掐了一下。 他嘶了一声,敢怒不敢言的抿了嘴。 吕若云恼自己弟弟口无遮拦的提人家的糗事,让客人难堪。 她施礼道歉补救,“伯爷,郑小公子,我弟弟年少不懂事,无礼之处还望见谅。” 武安伯确实有些尴尬。 但安哥儿却摆摆手:“没事儿,我姐晕了还好睡觉,没拿我怎样。” 这话让吕家姐弟意外了脸。 晕了还好睡觉? 果真如此? 就连吕老爷子都忍不住抽了嘴角。 第275章 半成,指点一二 待双方坐下,说起来意,吕老爷子才知武安伯为何屈身登门。 他没多想的就摇了头:“老朽已年近花甲,又有旧患在身,教不了徒弟了。” 说完这话,到底知道一口回绝太下别人脸面。 他委婉了些:“伯爷,令公子看着相当精神,体格也不错,与其被老朽耽搁,不如另寻名师。” 本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达成,武安伯并不意外被拒绝。 吕老爷子能好好的跟他说话,不是一言不合就把人赶出门,他就能继续坐着谈。 安哥儿却心急。 他站起来恭敬说道:“老爷子,晚辈是真心想拜您为师,不是闹着玩的。” 吕老爷子看着这个精神小伙。 心想, 我也不是说着玩的啊! 他都这把年纪了,身残志更残,真没精神气教徒弟了。 看出老爷子已经失去当年的锐气,武安伯让儿子稍安勿躁。 他把自己儿子想拜师的缘由说了出来。 “我家次女算过,我这儿子若是能拜您为师,将来必能成为有用武将。” “吕老爷子您为国效力多年,虽然遭遇种种不幸,但相信您热血忠心依然在,培养下一代也是为国为民嘛!” 吕老爷子以教不了徒弟来搪塞,明显说不过去。 他这孙子身条子一看就是从小练武。 孙子都教得,自然也能教别的孩子。 武安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吕老爷子一时无话。 栽赃害死他儿子的真正罪魁祸首是恭王。 恭王如今被废,他是该感谢郑家父女出了大力。 让他吕家出了一口憋了三年的怨气。 且自己孙女能与梁家那小子良缘再续,也有那二大师一份功劳。 虽然郑家那嫡长女有点不讲理的骂过人。 但算起来,他们吕家多多少少欠了点武安伯府的人情。 只是这点人情就想让他费心教个徒弟来还,说实话,并不乐意。 至于那些高义,什么热血忠心为国为民,跟他无关。 从他儿子死去,就跟他无关。 当然这是不好宣之于口的个人怨念。 他想了想,只能说道:“拜师就不必了,小公子若是真想学枪法,老朽指点一二就是。” 至于怎么指点,有空就来他们家跟着他孙子过招,他从旁指点。 安哥儿一听,眼神立马发亮。 在家里天天跟杜师傅过招,还没跟别的人打过。 终于有新对手了。 “好,我现在就跟这位弟弟打,要是我打好了,您老是不是就会正式收我为徒?” 吕老爷子愣了愣,他可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两个少年都已经龙虎相遇,起了斗气。 一声“走”,就已经跑到院中拉起架势。 这急吼吼的,不止安哥儿一个。 吕家小子也没跟同龄人过过招,可稀罕了。 武安伯哭笑不得的对老爷子道:“就让他们玩一会吧,瞧着都是缺少玩伴的孩子。” 这话让吕老爷子稍有触动。 家门落魄后,自家确实大门紧闭,不喜人来。 也就梁家那小子偶尔登门,孙子才有人跟他切磋一下。 但到底不同龄,也不时常得见。 如今大孙女嫁了出去,家中人口减少,孙女婿也准备去西北挣军功重振家门。 孙子日后更没人跟他过招了。 想着这,吕老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招呼武安伯:“伯爷,咱们看看去。” “好。”瞧见了希望的武安伯,欣然起身。 吕威五岁耍长枪,耍了七年,安哥儿学枪真正说起来不到三个月。 还是枪法半桶水的杜师傅所教,自然出手就露相。 没几下就被吕威挑飞了长枪。 双手空了的安哥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差劲。 待看到吕威得意的在他面前耍出一套威风凛凛的枪法后,他眼冒星星的问:“这就是你们吕家枪法?” “没错,这是我家的祖传枪法,轻易不传外人。”吕威得意的收了势。 安哥儿顿时羡慕得不行。 吕家枪法看着就迅猛厉害,自家也是武将世家,耍的是大刀。 一套基础斩、劈、砍、扫、挑、刺、挡等下来,只要力大够快就能立于不败。 更喜欢快速轻盈的他,觉得灵活度高的长枪更适合自己。 对于儿子三两下就被缴了械,武安伯有些讪然,怕吕老爷子嫌弃自己儿子。 吕老爷子却评价客观:“才学三两个月,没有自己耍脱手就已不错。” 还能对招几下,下盘也不像只练了半年武的发虚。 听说这小子傻了好些年。 这脑子才好没多久,就能站这儿跟他孙子交手,确实有点儿练武天赋。 “如此,你日后有空就到家跟威哥儿对练吧!” 这对练可不是玩。 看、品、练、打、考,都能提高武艺。 这点武安伯也知道,他连忙给儿子使眼色。 得老天爷补偿过机灵的安哥儿,哪用父亲提醒。 他直接就跪倒在吕老爷子面前磕头:“谢老爷子肯指点晚辈。” 不管收不收他为徒,他先磕了徒弟礼再说。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吕老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拉起。 他没答应收徒呢,怎就磕起头来了。 怪让人为难的。 至此,安哥儿得了自由登吕家门的资格。 与吕威握手为友,约明日起每日对练一个时辰。 看到弟弟如此快就接受郑家小公子为友,吕若云有些无奈。 她犹自记得那郑家大小姐有多不讲理。 看梁家势落退了婚, 还管人家跟谁又定亲。 还当街撒泼。 居然骂她大姐为贱人,想起来就让人生气。 即使知道郑家有好人,她也没法一下子接受他们。 但爷爷做了主,她不得不放下心里的别扭,给客人换好点的茶叶上茶。 等从吕家出来,父子俩是笑容满面。 虽然没有拜成师,但已经比他们预料的要好。 原本还以为会被一口回绝,然后要“三顾茅庐”。 结果来第一回就得了答应指点。 要是练好了,师傅还能不要好徒弟不成。 如此一想,父子俩都满意得很的踢马归家。 但一到家,就想到接下来的事,父子俩都笑不出来了。 第276章 决断,送出京都 被家里晾了好些天的郑唯真,躲在自己院子里提心吊胆着。 背上的伤口已消肿结疤,她担心伤好就会迎来家人审判。 她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可以让发生过的事变得合情合理。 这两日她更是心神不宁,果然,母亲派人来传她去正堂。 去正堂,而不是去瑞和院。 这意味着母亲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顾及她的面子。 而是真的要全家来决定她的去留。 真的来真的了。 郑唯真白了脸,再无昔日的孤傲自信和倔强,只有心底生恐慌。 来到屏退了下人的正堂,她跪在父母跟前,哭着认错。 郑唯秀也跪下,说自己不该和大姐吵架打架。 郭氏让她起身,庶女的这点错,已经领罚不计。 但大女儿从根底上的错,不是打两鞭跪一下就能过去。 看不得家里的好有人与她沾光,享了妹妹带来的荣耀却看不得她优秀。 心里无父母,更无兄弟姐妹,唯有她自己。 毫无孝义,只当这个家是供养她的器皿,只用于索取,其他一切跟她无关。 谁欠的她? 郭氏一想到那日这女儿对她怒喊她偏心,埋怨家人孤立她,就心火起。 做母亲的偏了她这个白眼狼十六年她忘了。 妹妹回来半年为家里付出这么多,居然都容不得她对妹妹好。 说家人孤立她,从来就是她在排斥家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结果怪到家人头上来。 如此左性的女儿,再这般下去还得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大女儿尚未对家人和别人造成不可逆的祸害。 她看着难得低头认错的女儿不为所动。 “多的我就不说了,说多也未必入耳。” 当着全家人的面,郭氏肃脸说道:“家门越是显赫荣耀,家风越要自查自律,俗话都说建城不易毁城旦夕,这道理凡是能延续的世家大族都懂。” “不懂的,或者说懂却做不到的,最终会从云头坠落,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我们郑家,自然不能做这样的短命世家。” 出身大族的郭氏,对家族延续的宗旨,比之武安伯更通透。 对这个大女儿,她并非没努力教导过。 就算她病重之时,都没有放弃去掰正她,就连自己母亲也都费了不少心思。 屡次恨其难教,但到底没真不理了她。 本以为退亲后这个女儿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好歹了。 结果三重大喜那日,暴露出来的性子让人心惊。 且还拒不认错,埋怨父母顶撞父母。 她容不得庶妹说她一句,自己对父母无礼却理直气壮。 这等心性,留家,不但影响一家和睦和谐。 还有其他隐患。 天知道她知道这女儿竟然生出恶念时,有多心寒。 嫁出去,也未必是好事。 自家都教不好的女儿,难道去别人家就能变好不成。 结亲是结两家之好,可不是结仇。 所以郭氏决定送这个女儿去岳山:“不送你去思过宫,你就在你妹妹自小长大的凌云观清修,养养你的性子。” “改得好,有你回来的时候,改不好,你就在那道观住着,郑家的名声不能因你给毁了。” 郭氏话落,郑唯真当即摇头。 她哪里愿意去道观清修,她哭着求饶。 但郭氏置若罔闻,“这个决定虽说是我与你父亲共议,但家中兄弟姐妹,你问问哪一个会反对?” “你一直以来对他们是什么态度,人人心里都有数。” 她对这个大女儿的失望,已经积攒太多。 郑唯真不敢问,她知道自己同家中姊妹情感淡薄。 根本没有过真心相对的时候。 他们不会帮她。 对她包容最大的母亲,如今也冷漠得不复从前。 她跪地痛哭,求父母不要这样对她:“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吗?” “我以后孝顺你们,和睦姊妹,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我说到做到,父亲,母亲,求你们不要送我去道观!” 她要是被送走,必定难以归家。 她没有妹妹那样的本事,也没有妹妹那么得人心。 她会被家人就此遗弃。 就如右相家的嫡长女,京都的人都会当人死消失。 无人惦记她,无人心疼她,无人需要她。 意识到这些,郑唯真才知道,自己有多微不足道。 武安伯是个对孝道奉行得最彻底的人,虽然曾经孝错了人。 大女儿这暴露出来的孝义缺失,对他来说是绝不可原谅之错。 要不然他也不会毫不留情的执行家法。 所以迟来的认错,他认为是想逃避惩罚的手段。 “不用多说,你就该去凌云观吃吃苦,娇养你十几年,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儿,是我郑家不修。” “从今往后,必须整顿家风,郑家子孙可以没多大出息,但绝不能不忠不孝不义。” 作为一家之主,这一锤就定了音。 郑唯真慌得痛哭流涕,不断磕头认错。 一向骄傲得有错都仰着头颅,认为她错得起的大姐,如今跪地哭成这样,郑唯秀和郑唯荷都看得抿了唇。 戚芮溪瞄了眼丈夫,微微张口想说话,郑绍君却对妻子摇头。 对于这个大妹妹,他很支持父母施以严惩。 他太知道她的性子了。 这次要是高举轻放,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故态复萌。 此刻的痛哭认错,绝不是真正认知到她有多错。 不过是不想被惩罚而已。 安哥儿觉得好吵。 他一点也不同情这大姐。 “我支持送大姐去道观清修,她脾气太坏,也不讲理。” 他摆出好处:“二姐能在道观学很多东西,大姐去了,就算学不到本事,学到些做好人的道理也是极好的事。” 二姐的优秀,他知道大姐这样的人学不来她半分。 但只要惩罚她,就比包容她要有用。 安哥儿的话,得到大哥赞同:“ 大妹妹确实该多加反省,在道观重塑你自己。” “过去那些年你享尽家中宠爱,换来的不是你对我们这些家人亲近爱护,而是你独尊于众人之上。” “你该知道,没有这个家,没有我们这些家人,你什么也不是。” 家中男丁都意见一致,稍稍有点被眼泪触软了心的戚芮溪和两个庶妹,都沉默住了。 郑离惊也一言不发。 她的态度一早就摆明,听父母的。 至此,无论郑唯真怎么哭着求饶,家人一致同意送她去道观清修。 修养性情。 哭着不愿离家的郑唯真,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武安伯当天就安排马车装上人,由安哥儿送出京都。 等郑唯真醒来发现自己是在马车上,人都要气疯了。 “我不走,我要回府,快送我回去。” 透过马车窗,看到外面的农田,她气得大喊要回家。 安哥儿驱马来到马车边,脸上挂着一抹讥笑。 这是他不曾在家人面前露出过的邪气表情。 让郑唯真看得一愣,心底倏然生了慌。 第277章 记得,有喜欢欣 “你还想回府做伯府大小姐?” 安哥儿脸带嘲意的道:“你没这机会了,让你去凌云观清修,你都该庆幸。” “你本该去的地方,应该是思过宫才对。” 面对突然不再显单纯的弟弟,郑唯真心虚得躲避了眼神。 她知道,家中最有理由讨伐她的人,是这个弟弟。 只是他在清醒后没有针对她的表现,让她以为他并不记得而不放心上。 现在看到这一反常态的弟弟,她知道,他都记着。 他没忘。 没忘她虐待过他的那些过往。 安哥儿下了马,走近马车坐到了辕架上,瞧着大姐的心虚样,嗤了一下。 问她怎不喊着回府了。 “回去可以,到时我给父母说说,我傻的那些年,你是怎么欺虐的我。” “掐我腋下掐到发紫,打我脑袋打得我发晕,还用藤条抽打我腿根,让我疼得走不动路。” “即使我没惹到你,只要母亲和大哥照看不到,你就对我下狠手。” 下手阴毒,毫无姐弟情谊可言。 大哥知道的那几次,不过是管中窥豹。 背后他被威吓不敢诉人的欺虐,多不胜数。 几乎贯穿他傻了的六七年时间。 这大姐只要心有不爽,都会拿他来出气辱骂。 比之以前二房那些人对他还要可恶得多。 那些人只会取笑羞辱,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打他。 他的亲大姐,却视他为不该存在的耻辱,恨不得他死。 父母要是知道这些,这大姐只有一辈子做姑子的份。 还想清修改好能回来,做梦! 所有的虐待这弟弟居然都记得,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郑唯真恐慌的了。 家人一旦知道这些,后果会如何,她不敢想。 这弟弟送她离城的目的,就是要让她绝了回府的念头。 她后悔莫及的缩在车厢里,再次崩溃而哭。 曾经她极度厌恶自己有个傻弟弟,她恨不得他死掉。 死掉才不会一直那么丢人。 谁想到他能好转,还好得越来越有出息。 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如何会欺虐他。 可做过的事已不可挽回,无论她现在如何道歉,安哥儿都无动于衷。 “就你这样的大姐,我无福消受,老老实实的到凌云观待着吧你!” 他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上马回城。 他忍到现在都不在人前揭发这些过往,不过是不想身体不好的母亲和大哥气伤身体。 这位大姐,从此后不在他的亲人圈里。 他从心里把她隔离开了。 狠心处置了大女儿,郭氏心头的沉重并没有得以减轻。 她想不明白,丈夫被那老毒妇抚养长大,心性都没有长歪。 为何这个在自己身边教导了七八年的大女儿,被人教了几年就歪得掰不过来。 郑离惊点出了关键:“有祖父曾祖父和曾祖母在,那老毒妇不敢露出歹心,父亲的心性自然不受她影响。” 而大姐被老毒妇带去,那时武安伯府已经是老毒妇掌控。 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自然能把一个七八岁女娃搓圆捏扁。 这当中,也有父母大意和过度包容的缘故。 但在此时说这些已经无用。 郭氏勉强接受女儿的说法,只是情绪依然低沉。 “母亲不必自苦,大哥和弟弟你教得很好,大姐这样不是你的错。” 为了让母亲高兴起来,她透露了嫂子怀孕的事。 “真的么?”本撑着脑袋叹气的郭氏,激动得倏然起身。 顾不得眩晕摇晃的身体,她抓着女儿神色兴奋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郑离惊笑着点头:“是真的,有一个月了吧,您要是不放心,让太医上门来看看也无妨。” “不,母亲信你。” 郭氏连忙压低声音,“时日尚浅,可不能惊动太过。” 她拉着女儿问她是何时发现。 “就送外祖母回去回来那日,那会不是嫂子回娘家受了气么,她受了孕情绪容易波动,所以才难受得要请太医。” “当时太医也有点怀疑有早孕迹象,但大哥的身体让他不敢断定,还拉着我问东问西来着。” 郭氏听后,激动得合手拜天:“多得老天爷保佑,让你治好了你大哥,让你大哥能有后。” 她抱着女儿,喜极而泣:“宁儿,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郑离惊拍着母亲安慰她:“好事都在后头呢!不要为前事想太多。” “好好好!我要养好身体,活久久的,看着我的儿孙长大成人。” 大女儿造成的心绪郁滞,在这巨大喜讯前,被冲得零散。 说出嫂子有孕这事,郑离惊也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她自己一个暗中小心看顾嫂子。 作为当事人也该知道了,于是母女俩一起去往畅和院。 今日说送走就送走了大妹妹,戚芮溪这会儿还在为公婆的当机立断感慨。 她想到自己娘家父母的差距,不禁为戚家的将来忧虑。 能屹立百年以上的世家大族,果然自有一套行事准则。 对枯枝败叶能下得了狠手去修剪。 他们戚家在这一代,过于优柔寡断,自家那大姐至今还未落实去处,迟早要出麻烦。 正忧虑着就看到婆母和二妹妹过来,她连忙起身相迎。 “母亲,妹妹,你们怎来了,可是有事儿?” 婆母极少来她院子,二妹妹也很少来。 这回俩都来了,她有些意外。 “是有事儿,你先坐下给宁儿看看。”郭氏笑着把儿媳按坐到圆凳上。 戚芮溪发现婆母情绪有些异常。 大妹妹这才刚送走,婆母不是正难受着吗。 怎还笑得出来。 等二妹妹拉起她的手探脉时,她才意识到什么。 她心头狂跳了几下,眼神不敢相信的看看喜笑颜开的婆母。 又看看嘴角翘起的二妹妹。 等真的听到好消息时,她瞬间红了眼眶,捂嘴哭了起来。 这让刚从父亲书房回来的郑绍君看见,慌得连忙紧跑几步进来。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一脸急色,可见的担忧。 第278章 花节,阶层分明 “夫君......” 喜极而泣的戚芮溪看到丈夫,更是激动。 不顾婆母和小姑子在场,她站起来就扑到丈夫怀里又哭又笑的告诉他:“我怀上了,怀上了!” 郑绍君不明。 什么怀上了? 他看向母亲和妹妹,发现她们都笑着看他。 这不像是坏事的模样。 这下子脑子才激灵了一下,意识到妻子在说什么。 怀上了,是怀上了孩子! 他难以置信的抱着妻子,抖着嘴角再看母亲。 母亲含泪对他点头。 再看向妹妹,妹妹也对他认真点头。 确凿无疑! 他倏然抱紧了妻子,一张挺俊的脸聚成了团的呜呜呜哭了起来。 巨大的欢喜,让他男儿有泪如泉涌。 “我有后了,我有后了......” 他竟然要有后了,他竟然真的能有后! 他激动地抱着妻子,夫妻俩都哭得稀里哗啦。 畅和园的丫鬟婆子知道主子喜极而泣的缘由后,扫把抹布绣花针都一扔的欢呼起来。 郑离惊连忙对他们竖手指。 让他们先不要张扬出去。 众人急忙捂住了嘴,把欢喜藏在弯起的眉眼里。 替世子和少夫人高兴。 等武安伯知道这消息,直接扛大刀到练武场耍了一场虎虎生威。 然后从自己书房里掏了掏,掏了块祖上传下来的玉牌,小心翼翼的装起来。 等将来给孙辈做个见面礼。 他也就这点东西能拿得出手了。 二月十九到二十一,是杏山杏花节。 因着是京都山景,游人如织。 难得休闲,郑离惊欣然与家人一同前往杏山赏花。 一起的有郭家舅母,还有瑾王妃和善若。 三家人作伴,喜乐融融。 瑾王妃虽然还未与女儿去郭家拜访过,但跟邬氏已经熟识。 没有娘家人走动的她,把邬氏当年长姐姐看待,相处得甚为融洽。 这让善若安心又暖心。 因着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缺了点长发遮盖,她戴着一顶漂亮纱帽来出游。 与挂着断手也要游玩赏花的郑唯秀成了难姐难妹。 两人一见面就笑着说等养好了伤,要一起练习骑马。 郑唯荷的伤基本好全,脸上扑点淡粉就能遮掩伤痕。 善若没看到安哥儿,知道他是去了吕家学艺后,很是高兴。 “安哥哥如愿以偿,这回他开心了。” 她知道元宵节后,安哥哥就想着拜师学枪法。 暗暗念叨了好几次她都听见了。 鉴于大表姐心窄,安哥哥忍着没有在家人面前提及。 这次没看到爱参加花宴的大表姐一起,她稍有纳闷。 悄声问师姐,才知道人已经被送去凌云观清修。 她眨眨眼的低声问:“又犯了错?” “嗯,犯了大错,该去道观思过一下。” 郑离惊没瞒她,把事情告诉了她。 善若听后撇嘴:“真没良心!” 活该被送去道观清修。 她跟师姐从小在道观长大,能吃得了那里的苦。 大表姐那样的傲娇人儿,肯定受不了。 受不了才好,要不然不知自己身在福中不惜福,都不懂感恩。 “对外说她受了风寒,在家歇养,等过些日子我们回岳山就说她跟我们去了岳山,如此就可名正言顺的让她留在岳山清修。” 善若听了点头:“名山大川,流连忘返也是有的。” 凌云观就有进香的香客,流连忘返,然后一住就是几个月。 为了能在凌云观住得清净舒适,那些香客布施最是大方。 观主也欢迎她们。 大表姐观主也会欢迎的,还会特别“欢迎”。 善若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郑离惊也心知肚明的笑。 大姐确实该吃吃苦,也该知道没有围着她转的世界,是长什么样。 正与郭氏邬氏聊天的瑾王妃,瞧见女儿在捂嘴笑。 不禁笑道:“我家念念只要看到她师姐就开心。” 郭氏看过去,接上一句:“我家宁儿看到她师妹也开心。” 邬氏不甘落后:“我家外甥女看见我家义女,那是一拍即合。” 这话让三人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倒引得几个孩子都望过去,好奇大人们在说什么如此好笑。 她们这一行人,出行虽然已经尽量低调,但还是有认识的人发现了她们。 先是认识邬氏的官眷走过来打招呼。 作为国子监博士太太,邬氏与一些丈夫同僚的太太认识。 而小官官眷多数都见识有限,并不认识伯夫人和王妃。 瞧着郭太太与两位气度不凡的妇人在一起,不免心生羡慕。 想着趁机认识认识,好拓展圈子。 随行的姑娘们也想跟几位看起去气质超然的同龄人认识。 赏花节本来就是便于交际识友的时机。 但半夏一句:“郡主,您汗湿了,换块帕子擦擦吧!” 让凑过来想要同游的人都惊住。 郡主? 郭太太竟然是与郡主同游? 她们知道郭太太来自西北的世家大族,但并不知她在京都的人脉。 见到她能与郡主一起,再瞧慈爱的为郡主擦汗的绝美妇人,便知不是寻常贵人。 不由得激动又惶恐。 邬氏只能道出王妃和伯夫人的身份。 这天差地远的身份差距,让几位小官官眷不敢贸然同游了。 见礼后纷纷告退。 那几个姑娘有些遗憾的立在路旁,躬身相送。 瑾王妃对邬氏送给女儿用的婢女很是满意,这眼力劲要得。 她们三家是因着极深的机缘才能一起共游赏花。 尚未培养出默契前,需要摒弃些多余打扰。 别说跟邬氏认识的那些官眷,就是认识她这个王妃的宗亲和勋贵夫人贵女,她也婉拒一同游玩。 她本就不是个热衷交际的人,不会消耗精神跟无关紧要的人应酬。 刚好善若也不想有生人插进来跟她抢师姐表姐。 是以这对母女最先有了默契。 谁来挡谁,见过礼后就退下吧,各赏各的花。 郭氏看她们这样,也婉拒了与自己认识的人同行。 别人来过杏花节都有着种种打算,或拓展交际圈,或为儿女相看人家。 她们这些人,才算是真正的赏花踏青,无事一身轻。 只图风景入眼心情愉悦。 郑离惊乐得没人打扰。 她也不想应付那些见到她不是求符就是想算命的妇人。 好不容易休闲一日,她不想做二大师。 只想做普通人。 如今她已经很理解五师兄当年夜逃出京的无奈。 远处瞧见了武安伯夫人的戚母,拉着大女儿躲了起来。 “你还是安分点别招人烦了。” 戚母心虚,不敢让亲家母看到自己带着大女儿出来赏花踏青。 上次小女儿归家吃百日宴,闹得太不愉快,至今都还没消气。 亲家对他们戚家也不复客气,上去打招呼是自找没脸。 结亲结到这份上,她也觉得心苦。 打扮得娇艳出众的戚芮蓉,斜了眼独占一处观景台的人,撇了撇嘴。 对母亲的话很是不满,“当我稀罕见她们似的。” 她还嘲笑,“都不能出门来玩的卑微,你还当她真能给戚家带来好不成。” 没看到小女儿跟着她婆母出来赏花的戚氏,心生气恼。 二月杏花节是个大节,京都哪家不出来赏花踏青。 武安伯府的女眷出游,居然没自家小女儿的身影。 可见她在伯府中的分量有限。 那女婿的身体可不像伯夫人,治好病就能好。 那是自小就破败的躯体,只怕有个二大师也无济于事。 想到女婿一死,小女儿就是个孤寡妇人。 身在显赫的武安伯府也没什么好盼头。 戚母不由丧气。 小女儿没指望,眼下的大女儿她是舍不得送回老家。 只盼此次花节能给她相个好人家,嫁个佳婿也不枉她偏疼她这么多年。 第279章 难堪,丢人现眼 杏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戚家母女躲到山另一边赏花兼寻找可进的圈子。 偏偏撞上昌王妃一行人。 眼光太高,专往贵人圈钻,难免碰到壁。 这不,昌王妃看到她们俩母女,脸上的嘲弄就没遮掩。 “哟!这是还没找着贵主儿呢!这么无头苍蝇的转。” 戚母没想到昌王妃会说如此难听的话,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戚芮蓉也白了脸。 拉着母亲匆匆行礼就要转身走掉。 但昌王妃可不是个好性的主儿。 以前她家王爷想着拉拢些中层官员,勾搭些贪高望远的小姐,她知也装不知。 愿者上钩的事。 反正后院没有戚小姐也会有李小姐张小姐。 但戚家女实在没脸没皮,身有婚约都敢腻乎上来。 让她家王爷甩了好一阵才甩开。 如此就罢了,随便寻个人家嫁出去也就事过无痕。 偏偏戚家母女没点数,削尖脑袋的要往上钻营。 真当她乐意看见她们似的。 “走哪呢?”昌王妃冷冷一句就让戚家母女不敢轻举妄动。 内心极为后悔不该来这一头。 相比遇上武安伯府的人,最多是受点冷落。 但昌王妃这架势,貌似要翻脸。 王妃一旦翻脸,后果难估。 戚母连忙拉着女儿低声下气的求饶:“王妃娘娘,求您口下留情,我们不敢碍您的眼。” 自小受宠惯的戚芮蓉,面对身份高她许多的昌王妃,却压根不敢造次。 害怕自己跟昌王的事被抖落出来,彻底断掉她在京都寻嫁的路。 她泫然欲泣的道:“得罪了王妃娘娘是小女不对,请娘娘给小女一条生路。” “生路?”昌王妃呵了一下。 丝毫不压音量的道:“瞧你们这样,好像本宫怎么了你们似的。” “但本宫做了什么呢?” 她语带嘲意:“本宫只不过是说了句不好听的话而已,你们倒心虚的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当真的好笑。” 跟着昌王妃一同赏花的贵妇们,对戚家也有所耳闻。 虽然她们这些人不知戚家长女跟昌王的事,但戚家在京都可是传了几回丑闻。 先是定了亲却忘恩负义装病让妹替姐出嫁。 又在水仙花宴上招摇,急着找头路。 妹妹捡了漏,做了武安伯府世子夫人,回娘家居然还受气。 武安伯夫人大张旗鼓的请太医入府给气着的儿媳看病,足见两家关系不咋样。 戚家做的那些,可不是体面人能干的事儿。 谁愿跟不体面的人来往结交,站一块地儿都嫌掉价。 有看不惯的贵妇不客气的摇扇嘲笑。 “瞧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我家那些歌姬有得一拼。” 这话引得众人都捂嘴而笑。 把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比作歌姬,着实不给面子。 因昌王妃在这里而心虚得很的戚母,敢怒不敢言。 在这些宗亲勋贵人眼里,她这个四品官家眷没有争辩的余地。 只能忍气吞声。 从未被人如此嘲笑落脸过的戚芮蓉,当即掩面哭了起来。 然而这招男人看了或许有用,女人看了却不会有丝毫怜惜。 反而更看不起这点手段。 当谁不会呢。 大家都玩得熟溜的示弱讨利伎俩。 但她们可不会用错场合。 “想挤入我们圈子的人多的是,就没见过这么没点自知之明的蠢货。” 有人啧啧的摇头。 “是的呢,有门好亲家还要不断得罪,可真是少见的拎不清。” 随即有人搭话。“要是拎得清,当初就不会耍武安伯夫人一轮了,看看现在武安伯府的风光,怕是有人肠子都悔青了吧!” “所以才要拼命的往上攀,可能想着靠此翻身来反将一军呢!” 这话真相了。 昌王妃顿时嗤笑:“看哪家倒霉催的能看上,本宫定然送他们家多几包桑叶枸杞来明目 。” 她这话就够狠了。 基本绝了戚家母女俩想要攀高的青云路。 一斩一个准。 谁还敢要戚家这嫡长女。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把戚母心头那点侥幸彻底击得粉碎。 原来别人都看清了她们的意图。 原来她们在别人眼里是如此的上不得台面。 当别人不再给她这个四品官家眷面子,竟然是如此的让人难堪。 难堪到让人无地自容的想找地儿来钻。 戚芮蓉的脸,犹如被人扇了几个耳光的面红耳赤。 浑身都在难堪到发颤。 却心虚得不敢与任何一个贵人辩嘴。 “母亲,快走!”她哭着拉上母亲就走。 被残酷现实打击到失去思考能力的戚母,狼狈的跟上女儿。 却没走几步,就遇到游玩到这边的武安伯夫人。 郭氏见到她们有些意外,看到她们落荒而逃的模样更是惊讶。 没等她问,昌王妃就走过来跟她说话:“抱歉了伯夫人,你的亲家我们没给面子。” 这话说得,让郭氏很是无语。 在外头她可不想跟戚家人扯上关系。 “娘娘,这是因着何事闹得不愉快?”她有礼的问了句。 昌王妃看向那对连礼节都不顾就跑掉的母女,叹了口气:“伯夫人还是不知的好。” 听得这话郭氏就知道背后有着些丢人现眼的事了。 她不卑不亢的道:“既如此,什么亲家不亲家的,娘娘不必看我们武安伯府的面子,我只要我家大儿媳是个好的就行。” 这话透出来的意思很明了。 戚家的事跟武安伯府没搭嘎,也跟她大儿媳无关。 你们怎么对戚家那对母女都行,但请不要对我家大儿媳这样不给面子。 昌王妃自然听得懂这话意,她笑着点头:“你家大儿媳是个极好的,有情有义还孝顺,可跟那些忘恩负义还没点自知之明的不一样。” 这话透露的意思也不难猜。 郭氏当然恼戚家母女不知收敛的钻营。 虽说丢的是戚家人的脸面,但作为亲家,难道就有脸不成。 看出郭氏脸色有了不好,瑾王妃安慰她一句:“一种米养百种人,伯夫人您眼光好,沙子里掏出一块金子的运气,可不是谁都能有。” 哪家没有些拿不出手的货色,个个都精良的话,就连皇家都做不到。 好的自然不能与不好的摆在一块来论。 瑾王妃此话深得人心,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位极少出门的王妃能见着都是运气,她的话没理都得捧三分,何况说的是事实。 更没人敢在郭氏面前说些不好听的话。 如今的武安伯府谁敢得罪,二大师就在这杵着呢! 第280章 拉走,三月同行 郑离惊看到戚家母女狼狈而走就眯了眼。 戚家长女她是第二次见,此女心比天高,她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现在还不死心的留在京都。 瞧着那气运,比首次观测时还要差。 又是一个把自己折腾到不惨不罢休的自诩聪明人。 听着大人们含带玄机的话,郑唯秀悄声跟三姐咬耳朵:“我觉得嫂子那姐姐心性有点像咱们家大姐。” 都是不为自家名声着想的自私鬼。 去年花宴都被教训过了,才过两月又出来蹦跶。 这不是给人当靶子来喷嘛。 “确实有点半斤八两。”郑唯荷回以低语。 “你们在说什么?”善若凑过来低声问。 “说嫂子的大姐不是个好。”郑唯荷悄声应她。 “嫂子的娘也不是个明事理的。”郑维秀一脸嫌弃。 嫂子那么好的人不疼,偏生疼个一看就是不懂事的娇儿。 这点戚母就比不上她们嫡母,还是她们嫡母能辨是非好歹。 善若听了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嫂子家人不好,一点都不心疼嫂子,还给她气受。” “是吧,我们也觉得是这样。” “刚才走得跟逃似的,真丢人,好在今日嫂子没跟我们来赏花!” 没来就不用看她娘家的丢人样了。 省得闹心。 这仨就如密谋什么似的,挤一堆头碰头的“家长里短”。 郑离惊却被昌王妃拉着问各种。 什么时候有空,可不可以给她家孩子看看今年运势什么的。 还有她娘家亲戚想请几张符箓,还想请她给看看身体查查有无病灶。 昌王妃这么问上,其他那些宗亲勋贵也围过来请求各种了。 甚至有人直接想让她帮看看最近可有阻滞。 被挤到一边的郭氏,想帮都帮不了女儿。 看着她被人围着问各种,她都替女儿烦恼了。 瑾王妃本来想听听女儿跟人说什么说得那么起劲,看到这样,直接走过去拉走郑离惊。 “今日她是陪我们来赏花的,可不是开道坛给你们解惑。” 瑾王妃出手,没人敢拦。 只有昌王妃不满的嗔她一句:“五弟妹你都有女儿陪你赏花了,让二大师陪我们这一阵又怎样。” “不怎样,你们算算这丫头回京至今立了多少功吧,她可有得闲的时候?” 这话问得众人都不知要如何回答。 瑾王妃话语很直接:“她今日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下赏花踏青,让她歇歇脑子就当是积德了。” 求符算命请道的话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在赏花节上让人没点清闲。 瑾王妃这般说了,昌王妃自然不好再勉强。 只能笑着道:“那等二大师得了闲,咱们再请她过府吃茶聊聊。” 郑离惊拱拱手,什么话也没应,就被瑾王妃拉着走了。 瑾王妃一力挡下所有,有人有意见也得憋着。 “娘娘威武!”郑离惊由衷的感谢。 她不是不能脱身,而是她再怎样也得顾忌着这些身份地位都在她之上的人。 二大师的名头并不能让她在宗亲勋贵面前无礼放肆。 但瑾王妃可以。 皇室中身份地位比她高的人不多,有也是那些算辈分的人。 以瑾王在朝中的举足轻重,敢给瑾王妃脸色的人几乎没有。 她这一拉,轻易的就能让她脱离围困。 着实利落。 瑾王妃呵呵一笑,“我也就这点用,有人仗势欺人,我能仗势拉人。” 有王爷在背后撑腰,她确实无需顾忌太多。 郭氏和邬氏听得这话都笑。 若不是相交深了些,谁能知道这位长相绝美的瑾王妃,看起来清冷端雅,实际也有爽利的一面。 一群人恢复清静,来到另一处观景佳处,目之所及都是玉白色的杏花。 高矮起伏的山坡上繁花似锦,杏树下游人穿行,春光极为烂漫。 “咱们就在此处野餐,日头正好晒不到。” 走累了,寻个地儿,吃点带出来的美食,这花节才过得松快。 众人在有大松树遮阳的石台上,盘高望下的就着繁花美景吃着糕点喝着甜汤。 再聊些闲话,美哉乐哉! 善若靠在师姐身边,最是放松。 “师姐,等回岳山,我要把我那些玩够了的玩具带去草堂放着,好让里头的孤儿们也有得玩。” “极好,到时我让安哥儿也收拾一批出来,都带去。” 还不知她们要去岳山的瑾王妃愣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岳山?” 善若这才记起自己还没跟母妃说这事。 她连忙说道:“母妃,我们年前就说好了,三月份就回一趟岳山。” 那是她们长大的地方,且凌云观跟她们有着非一般的香火情,是不能断的根。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瑾王妃几乎没多想的决定。 “母妃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顺便感谢凌云观对你的照顾。" "啊?母妃也要去啊?”没把母妃纳入行程的善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师姐。 郑离惊笑了,“王妃娘娘想去就一起去,就当出门散散心。” “说得没错,你父王也会同意我陪你去的。” 瑾王妃揉揉女儿的脸,并没有恼她把自己落下没考虑在内。 邬氏看向堂妹,意思你呢,也去吗? 郭氏摇头:“我就不去了,家里要我看着呢!” 她去的话,那大女儿还不得以为家里牵挂她放心不下她。 必定又要以此来闹腾,不会安心的在道观待着。 更何况,家里大儿媳有了身孕需要她看护着点。 二女儿也不会同意她去的。 郑离惊确实不会同意母亲跟随。 马车颠簸的辛苦,康健的人都不好受,况乎身体不好的人。 没必要折腾耗损。 郑维秀有些遗憾自己的伤三月份还没好,不能跟着去见见岳山风景。 但郑唯荷不想出门远游。 二姐又要离家一段时间,而她的终身大事二姐还没给掌眼。 想到此她内心不免有些担忧。 游玩了大半日,一行人才准备打道回府。 下山时,郑离惊遇到了魏家两姐妹。 但这回不止魏家姐妹俩,浩浩荡荡一群人,其中有位儒者有些眼熟。 善若眼利,认出了人。 第281章 缘分,你就去死 “咦,这不是元宵卖灯谜没人猜的那位老板么?” 三元及第大才子魏湛,今日带着自家和弟弟家合起来主仆三十几口人来赏花踏青。 但魏家其他人不认识什么京中勋贵。 这魏家姐妹瞧见郑家小姐惊讶甚为有缘的过来打招呼。 魏家人才知道她们跟名声赫赫的二大师竟然认识。 善若那一句元宵灯谜老板让魏湛有些尴尬。 这事儿弟弟一家可不知,见笑了。 瑾王失而复得一个女儿的事,京都有点名望的人家基本都听说过。 魏家人自然恭敬的过来见礼。 并不知一对女儿已经与二大师真正相识了的魏母,恭敬的见过王妃和郡主后,对带着三个女儿出游的郭氏,尤其亲近。 王府什么的暂时不要想,显赫非常的武安伯府,能与之交好就已经很不错。 魏母很有眼力劲的随着女儿跟郑家母女认识上。 郭氏瞧着魏家姐妹落落大方,又是鹿鸣书院魏大儒的家人,自然颇给面子。 邬氏的儿子郭淳就在鹿鸣书院攻读,而且正是魏大儒的弟子之一。 是以一说起来,更是多了几分亲近。 善若看着师姐与魏家姐妹说话,这是师姐新认识的友人,她是第一次见。 郑唯秀和郑唯荷也是第一次见。 瞧着善若嘟了嘴,两人小声逗她:“下回我们也认识些新朋友。” “不,我就要师姐。”善若不稀罕新朋友。 “哟!只要师姐不要我们?”郑唯秀佯装难过。 善若笑着要挠她俩痒痒,“不要了不要了,谁让你们觉得我小心眼。” 她是嘟了嘴,但她没有不高兴师姐认识新朋友。 她只是有些遗憾师姐出街自己晕着,没有一起而已。 被善若无差别攻击的郑唯秀和郑唯荷,都笑着躲开。 郑唯荷一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人差点摔着,被人扶了一把。 回头一看是个俊秀少年,脸色瞬间红了起来。 站好后连忙施礼道歉:“失礼了,很是抱歉!” 魏家次子魏明寻脸色微红的回应:“不妨事!” 这一幕被魏母瞧见,眼神微闪的笑着跟郭氏说改日想上门拜访。 郭氏笑着点头欢迎。 能从地方知府升到户部任职的官员,不可小觑。 虽然跟他们武将家不怎么搭嘎,但跟娘家人走的是一个路子,交好自然比疏离强。 对魏家人来说,这一照面不过大半刻钟,倒是比赏花大半日得了实际。 离开杏山,回到府中,已是日落屋脊。 郭氏很是疲乏,没有跟大儿媳说她娘家人在杏山出糗的事。 也叮嘱女儿们不要提。 免得刚有孕的大儿媳还要为娘家人操心。 但没人提,戚芮溪在第二日一起用膳时却问了起来。 她本意是随口问一句,想知道娘家人有没有在婆家人面前失礼。 杏山花节,第一日是贵人和官眷首赏。 余下两日为城中普通百姓赏花期。 她知道今日娘家人肯定会去杏山赏花踏青,想知道她们见到自己婆家是躲还是见。 娘家人的态度,决定她的态度。 这一问,把家人问住。 就连郑离惊都不知要怎么答嫂子。 看到婆母和小姑子们都一言难尽的神色,戚芮溪心沉了下去。 “君哥儿媳妇,你如今是双身子,什么事都没你自己重要。” 郭氏见瞒不过去,只得把在杏山看到的事告诉大儿媳。 并劝她:“不管她们怎样,我们知道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不要想太多。” 戚芮溪难堪的点头:“嗯,儿媳知道了。” 但娘家真跟自己无关吗? 现在她就因为娘家在婆家难抬头做人。 婆家人不知昌王妃为何要落她母亲和大姐的脸。 她却是知道的。 何等的丢人现眼,何等的让她没脸。 她眼睛都气红了,却强自忍着不敢哭。 看到嫂子脸色不对,郑离惊知道她到底还是会受娘家人影响。 她想了想告诉她:“大嫂,你的大姐气运变差,重则会影响到戚家根基,还是及早处理的好。” 她本不想说得这么明显,但既然嫂子还是很在乎她娘家,还是及早提醒的好。 戚家得罪他们武安伯府,他们看在嫂子份上多少会留几分薄面。 但戚家得罪了昌王妃,情况就不好说了。 若只是止于后宅的龃龉还好,但若是影响到家中男人的前途,那就是毁家之祸。 戚芮溪一听,脸色倏然白了白。 “我,我现在就写信给我父亲,让他以仕途和家族为重。” 说着就有些着急的回自己院子。 郑绍君连忙跟上去护着。 郭氏叹了口气,戚家要真被一个不知分寸的嫡长女弄到破家,大儿媳只怕要郁愤一辈子。 就由着她再管一次吧。 信直接送到衙门戚父的手里,戚大人一看,浑身都震了起来。 二大师的判词,他哪里敢大意。 当即提前下了衙,匆匆跑回家责问妻子昨日在杏山发生的事。 当听到遇到昌王妃翻脸不给脸后,他当即知道不好。 “送走,马上把她送回老家嫁人。”戚大人气得拍案。 大女儿在京都没有后路了。 完全没有了。 不走,昌王妃和昌王一恼起来,自己这官位都要不保。 昨夜一夜没睡好的戚母,也心知事情严重性。 昌王妃翻了脸,大女儿想在京都找人家,几乎不可能了。 只能哭丧着脸,说要去武安伯府求几张符箓,再把大女儿送走。 “你去求,我可没这个脸了。”戚大人拂袖而去。 为着大女儿再次丢了大脸面的戚母,如今是哪哪都不是人。 戚芮蓉听得让她回老家嫁人,自然不肯。 “ 我宁死也不回老家,我就要留在京都。” “他们敢断我的路,大不了我豁出去,我就不信,我不光彩他们能光彩。” 戚母听得心堵气怒:“你怎么豁出去?你要把我们戚家都给毁了吗?” “反正我得不了好,谁也别想得好。”昨日被人当众羞辱,本就心气难平的戚芮蓉,已经失去理智。 “那你就去死!”戚家长媳走了进来。 第282章 家散,惊闻有喜 戚家长媳鲁氏沉着脸走了进来。 跟着她进来的还有戚家长子戚朝晟。 但戚家长子明显怕母亲,拉着妻子想让别这么说话。 然而鲁氏甩掉了丈夫的手,神情坚决。 本来她就因婆母和大妹妹的作为气恼得很。 收到三妹妹的信,她更是觉得天都差点塌下来了。 这次她再也不忍了。 “戚家的名声都给你毁了不止,还害得我弟弟议亲都因戚家被人质疑品性。” “戚芮蓉,你有什么脸留在京都,你不嫌丢人现眼,我都嫌丢人。” 她把积压在心的话愤怒道出。 “晟哥儿媳妇,你说什么呢你。” 戚母看到大儿媳居然敢这么说话,怒了,“别什么事都赖家里。” 戚芮蓉更是气得大骂:“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你还骂我,你去死,你才该去死!” 面对婆母小姑子的怒骂,心里气极的鲁氏当即说道:“我是外人是吧,戚家没我说话的份是吧,行,那就和离,这样的戚家我还不稀罕待了呢!” 她转过头就跟唯唯诺诺的丈夫下通牒:“戚朝晟,我要与你和离!” 戚朝晟急了,拉着她恳求:“娘子,有话好好说,你不要急。” 戚芮蓉却气怒:“和离就和离,当我们家稀罕你似的。” 她鼓动大哥:“这女人骂我你还留她干嘛,你给我打她,是男人你就打她。” 鲁氏看向丈夫,不甘示弱的道:“你妹妹让我去死,你若是男人就该知道谁该打。” 戚朝晟目光躲闪着,谁也不敢得罪。 自然谁也不敢打。 “不要说了,你们都不要说了!”戚母怒声压制。 “鲁氏,你别把和离挂嘴上来威胁晟哥儿,你先出去,这里的事你别掺和。” 鲁氏转身就走:“我就一句话,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她回到院子当即收拾衣物,抱上孩子要回娘家。 她推开慌得要拦她的丈夫,严词说道:“三日之内要是没个结果,你就等着和离书,孩子我不会给戚家养的,你别费心机!” 戚朝晟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决绝的抱着孩子走了。 情急之下他跑到大妹妹院子里大喊:“你们是要我妻离子散才甘心吗?” 看到大儿子如此说话,戚母恼道:“你嚷什么,管好你媳妇去。” 让大女儿暂时离开,大女儿都不愿意。 她这会正烦着呢。 见母亲这个时候还是只关心大妹妹,戚朝晟握着拳头身子都在发颤。 “福哥儿她娘抱着孩子走了, 说三日之内要是没结果,就让鲁家族老上门来主持和离。” 他悲愤无比的道:“母亲您心里只有大妹妹,但儿子不是您生的吗?为何您不为儿子想想,儿子也想要脸的啊!” 他捂脸哭了起来。 “家里这样的名声,儿子还怎么在书院考读!” 戚家忘恩负义,以妹代嫁的事,都传到书院里去了。 本来可以遮掩着不给人知道的事,因着自家人没分寸,事情都爆了出来。 戚家名声早就不好听了,现在还陷在攀高门的美梦里。 他出门都不知如何面对外头的人。 如今连自己小舅子议亲都被戚家的名声所累,而母亲居然还在这里不自知。 戚母被大儿子的话和样子唬住。 大儿媳竟然抱着孩子走了? 大儿子在书院还受家里的事影响? 她不敢相信情况有这么糟糕。 戚芮蓉也没想到嫂子会来真的,她心虚的哭了起来,以此想再次博得母亲怜惜。 但这会儿的戚母,已经有如坠深渊之感。 意识到事情远超自己想象的糟糕。 她捂着脑袋,一时不知要怎么思考了。 大女儿的哭声这会都入不了她耳,她捧着脑袋喊着疼。 然而一对在跟前的儿女,都沉在各自的情绪里,无视母亲的痛苦。 第二日,戚母忍着身体不适,带着礼物登武安伯府的门。 名义是来看女儿,其实是想求符。 郭氏自然不会见她。 但派了人去畅和园看着,免得大儿媳又被娘家人气晕。 戚芮溪见了母亲,态度冷淡,就问她来做什么。 见到这女儿越来越不把她这个娘当回事,戚母气闷在心。 “你不是想让你大姐离开京都吗,这回她要回老家了, 你可合意?” 丈夫知道大儿媳抱着孙子回了娘家,还要和离,气得当场就要把大女儿赶出京。 好不容易多争取了点时间,她如今看哪个子女都不顺眼。 都觉得自己欠子女债的有操不完的心。 看到母亲还阴阳怪气的问自己可合意,戚芮溪扯了下嘴角。 脸上都是漠然,“母亲也可以留她在京都,等父亲被罢了官再一起回去也不迟。”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戚母恼了。 戚芮溪直视母亲坦然回答:“实话,真话。” 戚母被小女儿冷漠眼神终于看得虚了脸,“哪里就至于这样。” “不至于那母亲为大姐再赌一把就是。” 戚芮溪覆手在腹部,态度淡然。 看似漠不关心母亲的任何决定。 本打算让小女儿生点愧疚好办事的戚母,被小女儿噎得愈发的堵心。 她只好开门见山的道:“我带你大姐回老家嫁人,这一去怕是一年半载都难回来,你让你小姑子给几张平安符,也好让我回去都安心些。” 戚芮溪当即拒绝:“我没本事让小姑子听从我吩咐。” “谁让你吩咐,我是让你请她给我们画几张符。” “ 我没脸开口,昨日你们在杏山丢人现眼,我婆母和小姑子几个在贵人面前都因你们失脸,怎还有脸开口要这要那。” 这话让戚母脸色都红白交错起来。 昨日的狼狈样她不是已忘记,而是刻意不去想。 讨不来二大师的符箓,回老家她怎么为大女儿谋好一点的亲事。 母亲的心思,戚芮溪岂会看不出。 还想拿仙尊弟子的符箓来为大姐开路,她绝不会帮这个忙。 没能达成心愿的戚母,气狠的站了起来。 “你如此绝情绝义,等以后我看你还能有什么依靠。” 郭氏派来的常嬷嬷看不下去了。 适时开口:“亲家太太,我们少夫人就不用您操心了,等少夫人生下孩子,她自然有的是依靠。” “孩子?什么孩子?”戚母倏然回望小女儿。 见她双手护在腹前,且有婢女扶着小心翼翼的起身。 眼神登时瞠圆了几分。 “你,你怀上了?”她不敢相信的问。 第283章 发凉,不能相信 “没错,我怀了孩子。” 虽然月份尚浅不宜公开大肆的说,但此刻没必要隐瞒。 戚芮溪淡然的道:“母亲无需担忧我以后,我以后会与夫君生多几个孩子,教好他们做人,自然有的是依靠。” 这含沙射影的话,并没有让戚母有反应。 她现在整个人都被小女儿怀了身孕的事给震惊住。 好一会才呐呐问出一句:“世子的身体,这,这是治好了?” “自然比以前好多了。”戚芮溪故意刺激母亲。 戚母震惊之下,下意识的就生出后悔。 后悔让这个女儿替嫁了。 要是知道姑爷的身子能治好,这该是大女儿的夫婿。 武安伯府的显赫和富贵,该是大女儿享的福才对。 看到母亲得知自己怀孕不是惊喜,而是掩饰不住的懊悔。 戚芮溪抿了唇愈发淡漠。 “送客!” 戚母出了武安伯府还有些神情恍惚。 小女儿居然怀孕了! 说过不了二十且会绝嗣的女婿居然能好起来! 事情太出乎意料,让她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事的态度,着实让人心寒。 她回头看着武安伯府高大的府门,郑家显赫的地位已是超然于其他勋贵之上。 这样有权势的勋贵人家,从今往后就是小女儿终身最好的归宿。 她能风光一世的享富贵荣华,并有子孙孝奉。 戚家再没有比小女儿嫁得更好的人,她会是京都许多贵女们的羡慕对象。 而大女儿却要被迫回老家嫁人。 这样的差距让她是一阵一阵的心抽着疼。 老家那地方,就算找到当地最好的门户,也比不上武安伯府的一根手指头。 戚母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见到还在发气不愿离京的大女儿。 看着大女儿不复端庄美丽五官扭曲的模样。 而如今的小女儿养得雍容贵气,再无一丝做未嫁女时的灰暗不起眼。 她神思更是恍惚。 大女儿变得如此难看,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惹人厌憎? 戚母拿了把铜镜来照,看到自己憔悴失去风采的脸,老了十岁都不止。 这是汲汲营营最终一场空的映照。 她脑袋嗡一下两眼发黑的晕了过去。 等她幽幽醒来,看到大女儿扁嘴看自己的埋怨,脑袋再次刺疼起来。 戚芮蓉看到母亲晕倒本有点慌,见她很快醒来随即怨怪。 “母亲您干嘛吓女儿。” “既然你也不想我离京,就不能想办法让我留下吗。” 她说着又哭起来要求:“大不了就去昌王府求一下不行吗?” “母亲,您去为女儿求一下情,女儿求您了。” 浑身难受下,还被大女儿推着催着的戚母,一颗心渐渐的发了凉。 她扶着头坐起来,面色痛苦的看着大女儿,问她:“你没看到我如此难受吗?” 心里只想着自己事的戚芮蓉跺脚:“母亲,现在是什么时候您还难受,您快点给女儿想办法啊!” 戚母忍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忍不住怒问:“我要死了你也这般只顾着你自己吗?” 这话让戚芮蓉愣了愣,才收敛了不耐烦。 “女儿怎会不顾您的死活,女儿只是不想回老家。” 戚母悲从中来:“你本可以不回,你本可以嫁得勋贵一世荣华,你本可以风光一世。” 她看着个这个自己偏宠长大的大女儿,恨其当初擅自拒嫁。 “当初你要是听从安排,你就是武安伯府的世子夫人,武安伯府的荣华富贵风光显赫就都是你的。” “如果你嫁了,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一切都是你自己作贱了你自己,都是你作贱了你自己啊!” 戚母悔痛泪流。 戚芮蓉不接受这是作践自己的说法:“嫁过去早早做个寡妇,孤寡一生就不是作践我自己吗?” ”我宁愿不嫁,也不想从花样年华就孤寡终老。” “谁说就一定会孤寡终老了。” 戚母拍床的告诉大女儿:“那世子根本就不会早死,二大师把他治好了,你妹妹现在已经有了身孕。” “她有了身孕你知道吗?” “早些时候你怎么奚落的她,人家如今怀上了,你是没脸又没福气,把好好一桩婚事让给了你妹妹,你没福气啊!” 母亲的话让戚芮蓉愣住。 那病秧子不会死,还能有后? 她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母亲你骗我的对不对?” “谁骗你?谁有空骗你。”戚母恼极大女儿毁了她自己,也毁了她。 “你妹妹现在是武安伯府的宝,走路都有几个人看着,生怕她磕着碰着,那世子看上去也比以前精神。“ “你妹妹还说要多生几个,等她有儿有女,武安伯府稳妥妥是她的。” “她日后能稳当当的做武安伯夫人,做这京中的显赫勋贵。” “而你,什么也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了啊!” “别说了!”戚芮蓉受不住的崩溃大喊。 她如何能接受得了,自己弃如敝履的会变成金光闪闪的存在。 原本触手可及的富贵荣华,一生风光,被自己亲手推开不要。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拒绝相信这事实。 拒绝相信妹妹因为她的主动放弃,而捡到让她一世风光的福气。 “不,不是真的......”她狂怒摇头。 一边不能相信,一边嫉恨冲脑。 戚母闭目泪流。 疼爱的大女儿,带给这个家的是颜面无存名声尽毁。 不在意的小女儿,却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福气绵长。 大儿子怨她偏心不顾他,大儿媳把孙子抱走要和离。 活了半辈子,她竟然越活越狼狈。 而这,都是因着大女儿当初任性拒婚造成。 她后悔了。 后悔疼爱错付,毁儿毁己。 “母亲,这绝对不是真的,她一定是骗你的,你让她回来一趟,问个清楚。” 戚芮蓉突然恢复冷静,要母亲把妹妹叫回来。 戚母睁开眼,看着大女儿急切的模样,心沉到底。 那眼尾一抹阴鸷,是如此的明显,藏都藏不住。 自己生的孩子,日日见着的孩子,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陌生到让她如看到鬼魅。 第284章 歹念,皆有可能 “她肯定是骗我们的,母亲你快点让她回来一趟。” 戚芮蓉丝毫没察觉的犹自催促。 戚母盯着她的眼神从惊愕到冰冷。 前头催着她去昌王府求情,现在催着她把妹妹叫回家。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顾别人,不顾后果。 戚母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凉透。 “就算她骗了我又如何?” 她盯着大女儿的脸问,“叫她回来做什么呢?” 戚芮蓉语滞,眼里的阴毒之色却未退。 “她,她不该骗您。”最终她拿这个做理由。 “你不愿意相信你就觉得是骗,事情怎会因你不信就变成假?” 戚母冷问:“这么急想让你妹妹回来,你想做什么?” “我......”戚芮蓉躲开母亲逼视的眼神,心虚的偏开了头。 “我就是想见见她,我要真回了老家,以后说不定就见不上面了,到底是姐妹一场。” “姐妹一场?” 戚母呵呵,一脸苦涩,“你何时当她姐妹一场过。” “就如我生了她也没当她亲生女一样,何必自欺欺人。” 她倏然严厉起来:“别起坏心眼子,我就算不那么喜欢她,她也是我生的孩子,谁也别想害她。” “收起你嫉恨不甘的歹意。” 戚芮蓉脸色顿变,刚想否认,却被打断,“快去收拾你的行李,明日一早离京。” “不,母亲,我不走,求您帮帮我......”戚芮蓉慌了。 但对她生出提防心的戚母甩开了她,跌跌撞撞的走了。 回到自己屋子就倒在床上,泪如长河。 追悔莫及。 本以为大女儿只是娇宠着任性了些,结果她居然能因着嫉恨,对亲妹妹心起歹念。 理由越拙劣,越显出肆无忌惮。 她疼爱的孩子,怎会有如此卑劣的心性? 这是对她多年教养最大的讽刺和打击。 “呜呜呜!怎会这样......” 戚母哭得懊悔,锥心的懊悔。 知道小女儿怀孕,她只是深深遗憾大女儿错把珍珠当鱼目。 但没想过要小女儿不好。 而大女儿竟然明目张胆的想指使她把人叫回来,心思明显到任谁都能看出她要干什么。 妹妹能怀上孩子,日后就是风光无限的勋贵夫人。 不会是要守寡孤老素装一生的可怜虫。 她看不得妹妹命运翻了个,她想毁了她。 不顾一切的毁了她。 这样的心性,难怪丈夫会说她是破家之祸。 安家的教训就在不久前。 想到安家被一个女儿祸害到全族被诛,戚母生生的打了几个冷战, 对大女儿彻底失去期望,甚至不想陪着她回老家。 但戚父下了命令,第二日母女俩都被送离了京都,没有允许都不许回来。 过了几日,鲁氏来看小姑子。 她见到戚芮溪就抱着她痛哭。 一半是为小姑子有孕高兴,一半是为自己终得安宁而庆幸。 “三妹妹,你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以后都要好好的。” 为了让戚家一族平安有望,前几日她狠起心按照小姑子所说的做。 果然不但让大妹妹回了老家嫁人,头顶那座压得丈夫变得窝囊的大山也搬走了。 没有公爹允许,婆母都不得归京。 如今戚家是她掌家。 戚芮溪也松了口气。 她拍拍自家嫂子,笑着安慰她:“不要哭,雨过天晴,日后好好持家,希望都在后头。” 戚家坏掉的名声,还要靠下一代补起来。 “嗯嗯,我知道。”鲁氏擦了泪,笑着保证:“无论我日后生多少个孩子,我都会努力做到公平公正的对待他们,绝不溺爱。” 造成家中如今这样的苦果,最大原因就是婆母太过偏宠一个。 持宠而娇的人,往往心中只有自己。 不成仁就成祸。 听到家中奴仆说,婆母晕倒在床,偏宠的那个还嫌她倒得不是时候。 养成这样的心性,婆母要苦果自个尝了。 对于父亲给母亲下的禁制,戚芮溪只觉讽刺。 父亲处事一向不够果断,只有影响到仕途,他才会如此利落。 如此也好,母亲既然那么喜欢大姐,就在老家陪着,继续当宝贝来宠。 戚家的事,郑离惊给嫂子提醒后就没关注。 她信守承诺的去了几趟太医院,与太医们互相讨论病症上的一些问题。 也给皇后娘娘带去她挂在心的答案。 瑾王的身体,因着当年被毒蛇咬伤,损了内里。 断臂求生后为了治伤又服用了猛药,导致精阳形成先天性不足。 所以很难有子嗣。 这种状况虽然与自己父亲有所不同。 但同样的精阳难存。 只是瑾王比自己父亲年轻,调养多几年或可有点希望。 皇后娘娘听了这跟太医差不多的病案分析,有些失望。 “如此说他先前的子嗣面相显的就是本宫的孙女,再无其他了?” 郑离惊实话实说:“王爷子嗣缘确实挺坎坷,清晰的只有一个。” “但是.....”她没有把话说死. “王爷气运随着有女回归,也有了些不同,娘娘不如放宽心,或许将来会有奇迹也未知。” 这个将来或许很远,但总归不是一点希望也无。 皇后娘娘听了,只能点头。 但脸上遗憾未消。 一个都没有时,想着有个什么样的都好。 等有了一个来圆梦,人心又多了期盼,皇后娘娘也知自己贪了心。 郑离惊在皇后娘娘面前伸出一只手,给她看。 “娘娘,您看。”她握起拳头说道:“这手越握得紧,里头越装不得东西。” 接着伸开五指,“如此展开,一切却有可能。” “娘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呢!” 皇后愣了愣,细品了郑家女说的话,心头当即大震。 “你说得对!”她颇为惊醒的点头。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得让一个小姑娘来点醒,当真岔了智。 郑离惊笑了笑,皇后娘娘能明白就好。 有些事越是强求,越会失去。 放松点,有,就珍惜,无,就随命。 人生才会易得乐,而少半苦。 出了坤宁宫,郑离惊去往御书房方向。 见了皇后,也得见陛下。 她不厚此薄彼。 结果出了弘德殿的过厅就遇到绥王。 绥王脸色有点不好,垂眸走路,走近才瞧见二大师站在不远处笑着看他。 笑得颇为促狭。 他停驻晃了下神,以为是自己眼花。 出了幻觉。 第285章 告行,有客到访 郑离惊看到绥王愣愣的望着自己没反应,不禁奇怪。 瞧着垂头丧气的走路就颇为好笑,怎还发起愣来。 她凝凝眸,没发现绥王气运有变。 没撞鬼怎就傻了起来。 她抬手摇了摇:“嘿!王爷您这是失了魂不成?” 绥王一个激灵,是二大师在说话,不是幻觉。 他眨眨眼回过神,尴尬着脸回应:“我以为,以为......” “以为啥?” 本就不好解释的现状,还被追问上,绥王被问得更尴尬了。 他只能挠挠头说道:“没什么。” 郑离惊见他不说也就没多问,随口道:“我过两日回岳山,我去跟陛下说一声。” “二大师要回岳山?”绥王顿时惊讶。 “嗯,回去看看师尊,以及凌云观的道长们。” 哦,只是回去看看。 绥王自己也不知为何暗松了口气。 他恢复镇定的问:“打算回岳山多久?” “看情况,短则个把月,长则三几个月。”郑离惊没法给出具体时间。 这半年时间发生太多事,在京都没法静修,她需得小小的闭关一下。 要不然影响修行。 当然这些事她没必要跟绥王说,就连家人也都没说。 大家只以为她是回去看仙尊而已。 绥王听了点点头:“如此我祝你顺利。” “嗯,王爷也顺利。” 郑离惊径直去往御书房。 绥王穿过弘德殿,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余留微微叹息。 今日父皇又提要他成亲之事。 哪怕他再三表明暂无娶妻意图,也无法使得父皇松口延缓。 这使得烦恼到走路都心神恍惚。 本打算出宫,想了想转去母妃的荣磬殿。 绥王深吸口气,抬脚转了方向。 与其说服父皇,不如说服母妃。 母妃才是催得最要紧的人。 郑离惊来到御书房, 皇帝见她突然求见,条件反射的就心悬一悬。 待听到郑家女说是要回岳山一趟,才微微嘘出一口气。 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晚点朕手书一封,且有些礼品你帮着带去送给仙尊,代朕问候她老人家安。” “是,臣女遵命。” 皇帝随即问道:“朕的嫡孙女是否也要去?” 郑离惊点头:“是,她也想回去看看,王妃会陪同一起。” 皇帝听了没意外,“她们去看看仙尊也好,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孙女也是得仙尊的庇护才能平安长大,是该回去以晜孙女身份尽份孝心。 想到嫡孙女认祖归宗后,入宫来自己只见过一次,皇帝就稍有遗憾, 他长得又不凶神恶煞,怎就那么怕他。 与之说话还偷偷揪袖子一角,显而易见的不敢跟他这个皇祖父亲近。 倒是不怕皇后,与皇后能自在的婆孙享天伦。 罢了,等她去岳山回来,再召入宫来让她多练练胆子。 虎父要无犬女才行。 郑离惊并不知善若将来要迎来练胆训练,与皇帝道明回岳山之事后,没多留。 出宫回府。 进门时,门房有些迟疑的禀告:“二小姐,方才有个男子来登门,说是找伯爷和小姐您。奴婢瞧他没名帖,没让他进门,让他在外头候着,这会儿却没了人影。” 无名贴登门,世家大族的门房都不会轻易让生人入屋。 “可有说来自哪里?叫甚名字?” “说是来自虢州山原县,姓赵,没说名字。” 郑离惊猜到来人是谁了。 “让管家派人出去找找,务必要把人找到。” 门房一听,知道是不可怠慢之客,慌了:“二小姐,奴婢见着眼生,且没有名帖,所以......” “行了,等人来了好生接应就是。” 郑离惊知道门房是按规矩办事,没责怪他。 “是,等找到人,奴婢一定好生迎接。” 门房抹了把汗,恭送小姐到二门后,连忙找管家想办法找人。 此时赵良已经转出到大街。 他接到朝廷命令入京,明日才是面圣日期,他提前一日到京本想着先见见伯爷和二大师。 结果去得不巧,伯爷在上值,二大师入了宫。 他从小地方来的京都,又是军中粗汉,没想得周全。 高门大户的门房问要名帖他没准备,只能先行离开。 他想先寻个客栈住下再说。 于是牵着马儿闲逛着,路上瞧见有卖热乎喷香的烧饼,买了两个边走边吃。 结果一个烧饼还没吃完就被人拦住。 “这位爷,可找着您了,您快跟奴婢回府去,我家小姐回来了。” 出来找人的门房,已经是满头大汗。 因着自己按规矩办事,脑子不够灵活,把贵客挡在门外。 害得贵客现在要买烧饼充饥,门房很是心不安。 伯府管家也说着抱歉话把马匹牵了过去,诚邀客人回府。 惊讶得赵良连忙把半口烧饼咽下去,就这么又转回武安伯府。 郑离惊见到赵良时,笑他:“赵大人你这是溜达出去吃了什么一嘴的油。” 赵良一听,连忙大手擦嘴。 这京都繁华地他是第一次来,勋贵高门第一次登,本有点不自在。 被这么一调侃,那些不自在都消失了几分。 他老实说道:“见街边卖的烧饼香得很,忍不住买了两个来尝尝。” 吃了一个,另一个被门房讨了去。 说是府里会备上酒饭招待,让他吃烧饼填腹甚是失礼。 郑离惊听了笑了起来,“到了京都地还让赵大人你吃烧饼为餐,确实是我们的不是了。” 她带赵良见了自己家人,当即就让人备上一桌好饭菜。 知道他就是让自己丈夫女儿得了机会立功的人,郭氏对其以礼相待。 郑绍君也热情邀他住在家里,不必在外头找客栈。 赵良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感谢。 安哥儿记得他,与大哥一起陪着客人用膳,还问起山原县的事。 伯府的人都和善好客,赵良不好辞别的住在了伯府为客。 武安伯下衙回府见到他,很是高兴。 又是旧下属,又是赵良给了自己立功升官的契机。 这缘分际遇来得巧,来得妙,自然应该好好招待一番。 第286章 示忠,新客登门 此次赵良奉命入京,不用说都知道是朝廷要起用他。 这也是他该得的机会。 冒着生死之危,潜伏打探,揪出了一个差点能动摇大晋根基的大雷。 还让朝廷获取一个位置隐秘的大铁矿。 这都是大功劳。 “若有在京为官的机会,你打算留京还是想回西北军?” 几杯薄酒下肚,武安伯问赵良。 这正是赵良登伯府门想要征询意见的问题。 他放下酒杯,犹疑着问:“伯爷,您是知道属下斤两的,您觉得属下在京为官,能行吗?” 京都门阀众多,毫无背景之人想在权势中心占个坑可不容易。 想占得稳当更不是件简单的事。 “自然行,有我在怎么不行。”武安伯如今自信多了。 若只是在銮仪所任职,他是没法给出这样有底气的话。 但如今他是城防司指挥使,掌管整个京都城防安全,手握实权。 庇护一个旧属自然不在话下。 赵良听得感动。 若是陛下让他在京为官,有武安伯府做靠山,他知道仕途会安稳很多。 他拱手谢过伯爷愿意照应知恩,坦诚说道:“属下虽说认得一些字,但自知脑子比不了见多识广的大人们,在京为官的话,未必能帮到伯爷。” 他并不想成为需要伯爷费心照看的人。 而是想成为能帮到伯爷的人。 武安伯听了这话,神色愣了愣。 “你这是何意?” 赵良也不讳言,直接问:“伯爷是武勋世家,以前因着种种伯爷可能不大展望,如今怕是有所打算了吧?” 虽然不明怎就转了话题,武安伯还是点点头,“我家大儿是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他能多活十年八年就是幸事。” “我家小儿却是个武将胚子,他也必得走武将这条路,郑家男儿有戍边卫国之责,不能断层断代。” 在他这一代,有二女儿立下的奇功和自己的一点运气,得天家格外开恩留京做了掌握实权的指挥使。 但不能指望下一代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所以小儿子长成后,得接着履行郑家祖辈一直以来的职责。 为国戍边。 赵良不意外的笑了笑,说道:“属下能估到小公子将来的前程在西北军,伯爷如今在京为官,西北军中人走茶凉是常态。” 他正了神色的道:“属下若是能回西北军驻扎,等将来小公子入军,属下可以代替伯爷带他,减少风险。” 听得赵良此话,武安伯神情震了震。 手中酒杯放了下来,他明白赵良不想留京做官。 “为何有此心?” 郑家祖辈确实是一代带一代,子孙在西北军立足不是难事 到他这一代出现了意外。 将来小儿子入军,没有父辈带领和庇护,想出头确实要难上许多,风险也高。 这也是他心里有为小儿子将来隐隐担忧的事。 没想到现在赵良却自告奋勇,要挑起为他小儿子保驾护航的大梁。 他不明白赵良为何要这么做。 他们之间并无如此深重的交情。 赵良却红了眼眶的道:“伯爷,属下想回西北军最大原因并非为此,而是为了属下自己。” 恭王一案,他是冒了险,生死由天。 若不是二大师,换谁来寻他都救不了他。 若不是二大师点醒,他立了死志的母亲,也只怕已命赴黄泉。 没了他和母亲,妻儿的处境必然悲惨不堪。 二大师离开山原县后,他知道了家里一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也想明白了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 当机立断的分了家,准备带着妻儿和母亲到西北自立门户。 所以他没考虑过到京都为官。 京都离山原县太近,他们一家需要远离某些人,才能过得有人样。 武安伯瞧着赵良似有难言之隐,没追问。 他想回西北军,有一份想要护佐自己小儿子的心,就够了。 “你担心陛下要你留京,所以想让我在朝堂为你说话?” “是,属下不想留京,只想回西北军。”赵良心意已定。 “属下在京为官能做的有限,且属下已习惯在军营,还是回西北军待着自在些。” 对于赵良的选择,武安伯也能理解。 自己家在京都,自小在京都长大,在京为官能适应。 赵良却未必。 他点头,“行,若明日上朝陛下要你留京,那我为你说几句。” “多谢伯爷!”赵良起身郑重相谢。 这些郑离惊并不知。 第二日赵良被提拔为西北中军前将,从六品升到从四品,一跃成了军中高级将领。 喜报入府,府中设宴。 在宴席上她才从父亲乐呵呵的话语中知晓经过。 陛下确实想让赵良留京,确切的说是瑾王想要赵良到刑部任职。 瑾王认为赵良能自发的查事,有行动力也有分析力,所以想让他入职刑部。 结果武安伯有不同意见。 若别的人有异议就罢了,武安伯为赵良说话,瑾王自然得放人。 所以陛下升了赵良为西北中军前将。 郑离惊恭喜了赵良,赵良却感激武安伯一家。 尤其拉着郑家小公子好好的交流了一番。 期望他过两年就到军中历练,安哥儿兴奋得一个劲儿的点头。 若是家中能同意,他明年就想去。 只可惜,父母都说他要满十五岁才能正式入军。 次日赵良走前拿到二大师给的平安符,又是再三感谢,这才踢马衣锦还乡。 赵良刚走不久,家中又有客人上门。 杏花节上说过要来拜访的魏母,带着两个女儿和礼物登门来了。 武安伯打了个照面就出门去上衙。 魏母在郭氏面前大赞伯爷好风度,对妻儿竟如此和蔼可亲。 不像她家中老爷,在家里都摆着一副大老爷脸。 郭氏听了,抿嘴笑笑。 伯爷以前也是一副大老爷脸,如今对家人这般尊重平和,都是付了大代价才有。 并不值得夸赞。 但她不会在魏家人面前说这些。 郑离惊和两个庶妹陪着魏家姐妹说话。 因着二姐明日就要去岳州,刚拜师不久练上枪法不能跟去的安哥儿,收拾了一堆自己的玩具,来问二姐要不要把一个大木马也带去。 郭氏听得他来问,没等二女儿回答就说小儿子:“那是你父亲亲手做的木马,你大了用不上,就留给家里有小孩子了用,怎能什么都舍出去。” 大方也要看是什么东西。 不知大嫂怀孕的安哥儿不明其意,“家里怎会有小孩子,我就是最小的了。” 他这话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郭氏嗔了眼小儿子,脸上笑意未退。 “你真是个憨货,去收拾你的东西去,那木马留下,不要给出去。” “好吧!儿子听母亲的就是。”既然母亲不许,安哥儿也就应着留下那木马。 魏母瞧着伯府家的小公子脸上都是笑意。 长得多好的一个少年,脑子也正常。 第287章 可交,出发岳山 话间魏母问到大姑娘,郭母笑着说自己大女儿前些日感染了风寒。 还没好全,这会儿不好出来见客。 魏母自然没怀疑,与郭氏说起了州府上的一些风土人情。 让只见识过凉州和京都风土人情的郭氏生了兴致。 两人都出自书香大家,聊得还算投机。 郑离惊其实没有多余时间跟人闲聊。 但魏家姐妹是先认识自己,才与家人相识,她若是走开就是失礼节。 只能耐着性子听她们说些衣装首饰的话题。 郑唯秀知道二姐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主动转移到读过的书上。 让魏家姐妹惊讶的是,武勋世家的姑娘竟然也读过些经典诗学。 郑离惊也惊讶魏念倾看过《抱朴子》内篇。 说到一些神仙方药,鬼怪之说居然能头头是道。 “魏大小姐居然也看这些方怪志异,真不愧是书香出身博览群书。” 这偏门典籍,她都是在道观书阁的旮旯角无意中捞出来翻过。 魏念倾不好意思的笑道:“也就看过三两本这样的书,都是当闲书来看,哪里算得是 博览群书。” 在二大师面前班门弄斧,她怎敢。 魏念慈瞟了眼大姐,也抿嘴笑着。 为了能与二大师交上朋友,有话题聊天,大姐也是用了心呢! 得知二大师明日要出门去岳州,魏家人没有多待。 认了门,就是日后两家能正式来往的开始。 但这一趟魏家人登门,还是让郭氏看出了些心思。 趁着二女儿还没去岳山,她问女儿:“宁儿,这魏家人怎样?” 知道女儿能辨人善恶的她,与人交往先辨一辨,免得真诚错付。 郑离惊对主动来交好的魏家人自然勘探过。 她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人根子上还算中正,不是藏恶之人,只是文官家眷心思弯窍多,母亲您也是出自书香大家 ,该能看破。” 郭氏听了点头,“我知道,魏家这一房到京还没多久,如此主动交好,心思怎会很单纯。” “但只要她们根子上不坏,就能来往,魏大儒在京还是颇有人脉的。” 郑离惊明白母亲想为郭家未来攒人脉的意图。 对此她并不反对,“有花宴叫上六舅母一道,两家互通更便捷。” “那是自然,等日后相熟些,有的是机会交际。”郭氏得了底儿,也就放了心。 郑唯荷和郑唯秀在一旁听了,一个微微脸红,一个不加在意。 今日陪着妻子回了一趟娘家的郑绍君,回来后跟二妹妹说了戚家的情况。 戚家没了戚母和那个品性不堪的大姐儿,府里眼见的清净许多。 “岳父说要让我那岳母在老家自省两年,你嫂子说至少要四年,岳父都同意了。” 郑离惊听得惊讶,不由问:“嫂子为何定四年不见?” 这问题让郑绍君稍有羞窘。 “说是让她娘家嫂子能安生的生多两个孩子,也让她能安生的生多两个。” 他自然希望真能像妻子希望的那样多子多福。 “四年后小舅子十九岁,再让岳母归京操办小舅子的婚事。” 郑离惊明白了,所以这四年是有讲究的。 嫂子有远见。 行吧,那她就为兄嫂继续加力吧! 第二日,武安伯府装了三辆马车的物资,加上帝后附加的两辆马车的礼品,还有瑾王府四辆马车的礼物和捐赠。 且有闻讯的宗亲添加的六辆马车的物资,加起来十五辆马车的豪华运送队伍。 再有人坐的马车三四辆,和三百护卫护送,浩浩荡荡的出发岳州。 三月芳草英菲,桃花灼灼,一路春光照鲜绿。 瑾王送她们离城三十里就要掉头回去。 安哥儿也只能送到这儿,他颇有不舍的扁着嘴。 他想跟去,又放不下刚接触的吕家枪法,没有两全之法,他只能唉声又叹气。 小孩子的心思都摆在脸上,瑾王觑他一眼没有取笑他。 若有两全法,他还想跟去呢! 女儿失而复得没多久,现在把妻子都拐走了。 剩他独守一个家,谁能惨得过他。 哟!破漏风的,就没想过把自己的爹也带去岳山看看风景。 目送马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瑾王才招呼傻小子:“走了,看也看不到了。” 安哥儿垮了脸的收回目光,嘴里嘟囔道:“就不能多送几十里么。” 他们送外祖母回凉州,都送了三天呢。 瑾王听到他的嘟囔,扯了扯嘴角,提醒他:“就算送百里,你也不能跟去。” 一句话就把安哥儿说得大为泄气。 “小子,好好学本事,你落后别人好几年,别尽想着偷懒。” 瑾王拍马走了。 被一再提醒的安哥儿,只能乖乖的回京。 说他落后别人好几年,他不服气的鼓了嘴,“驾”一声的就踢马狂奔。 很快就越过了王爷朝前飞驰。 又很快勒了马让王爷走在前面。 瑾王瞧着这小子心有不忿又识相,嘴角微微弯起,淡定的越过去回京。 去往岳州的马车队,走得不紧不慢。 车多人多,想要走得快不能够。 郑离惊跟着善若与王妃坐一辆豪华马车。 想到半年前入京被马车颠得屁股墩儿发麻都得死忍着,善若说起了那会儿遭的罪。 瑾王妃听了难免心疼。 “这次累了就躺下,不必忍着挺着腰。” “女儿知道,这马车可比那会儿坐的舒适多了。” 善若顺势半躺了下去,笑嘻嘻的享受马车的宽敞。 还告诉母妃:“那个凶巴巴的嬷嬷,后来被伯爷发卖去了很远的地方。” “一家子都被卖了呢!” ”敢恐吓你的刁奴该死!“瑾王妃板脸说了句。 郑离惊摸摸善若的脑袋,说了实话:“那老毒妇手下几个爪牙说是卖了出去,其实都被我父亲处理了,未免被人说滥用私刑,只能说是发卖了出去。” 上阵杀过敌的父亲,处理几个跟着老毒妇害人的下人,是刀起刀落。 当时怕吓着善若,她没跟她说实话。 但善若听了并不惊讶:“她们害了君哥哥和安哥哥,确实该死。” 恐吓她只算小罪。 瑾王妃也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 那些坏心肠的人就该有此下场。” 害她女儿从鄂州流落到岳州,吃了十年苦头的人,也该有这样的报应。 第288章 到达,浑浑噩噩 当初从岳山到京都,轻车简从,只用了五六天就到达京都。 这次从京都出发,浩浩荡荡的马车和人,多花了三日时间才到达岳山山脚下。 “师姐,快看,观主和师太她们,还有花儿狗儿他们!” 善若还没下马车就从马车窗看见了人,兴奋起来。 瑾王妃瞧她的高兴样,眼眶微热。 女儿回到岳山能如此高兴,说明她在这里过的日子,也有过很多欢乐。 郑离惊伸头看了看,笑着开了车厢下马车。 “下来吧,大伙都出来迎接咱们来了,咱们这算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以前出门归来哪有这样的阵仗,没按时回来,是观主的拂尘迎候。 打得那是真疼。 现在,看观主笑得跟朵花似的,道心怕都飘了。 十几辆马车的物资财物,凌云观何时有过这样的布施盛况。 就算有一部分是属于玄隐门,凌云观捡个漏那也是大好的事。 凌云观观主知慧师太年过花甲,知道收留的那两个小泼猴都回归了原有身份,自然高兴。 “可回来了,都回来了!”拂尘一甩,就带着众人迎了过来。 先领众人拜见王妃,然后对着两个郡主要行敬礼,郑离惊和善若同时跳开。 “别别别,可别折煞我们。” “就是,观主您还不如拿佛尘打我两下自在。” “不可不可,观中虽是槛外之人,但俱受天家朝廷庇护,理应以礼相待郡主。” 瑾王妃微微点头,是个明白的修行人。 不仗前恩和辈分,置礼不顾。 最终郑离惊和善若都只能受人一敬,包括草堂那些孤儿都行了礼,有人还行下跪拜礼。 那花儿狗儿是一对姐弟,一个九岁一个六岁,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他们是两年前在市集上捡回到草堂的孤儿,跟善若最是熟识。 善若在去年初冬送来的物资里,特意给他们姐弟俩单独准备了一大包衣裳和鞋袜。 所以这对姐弟现在是激动得一边哭一边感谢恩人。 若是没有恩人把他们带到岳山的草堂,失去爹娘的他们,就会被人强卖给人贩子。 姐弟两隔。 善若看到他们哭,也有些难受。 在草堂的这些孤儿,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才一岁多。 年景好,道观里得的布施多时,草堂里的这些孤儿能过得好些。 要是年景不好,香火不足,草堂里的孤儿有饿死冻死病死都是寻常事。 当年要不是师姐抱走她,她大概就是饿死冻死病死中的一个。 如今她还幸运的回到父母身边,而这些孤儿,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了父母 。 他们不会有她这样运气。 所以看到花儿狗儿喊着若姐姐,哭得一塌糊涂,她眼里也是泪水。 瑾王妃揽着女儿,心知她心软心善,看不得凄凉人。 “若是你想,回京时你可以把他们带回去,知根知底儿也好培养做心腹所用。” 她轻声在女儿耳边教她,为自己将来培养些得用之人。 善若抽了下鼻子,觉得母妃说得有理。 花儿狗儿是她在市集带回草堂收留的,如今她有能力给他们更好的路。 看到女儿点头,瑾王妃满意一笑。 总算找到能让女儿入心的点。 郑离惊在另一边处理带来的物资。 哪些是给草堂,哪些是给凌云观,还有哪些是要送往云中峰。 都由她统筹。 等把所有一切分割清楚,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知慧师太瞧着她办事比以前更为利落,很是欣慰。 “惊丫头果然能干,快点去云中峰吧,晚了上山路不好走。” “好,那这些物资就劳烦观主您让人来处理了。” 分完东西,郑离惊指挥一队护卫把要送到云中峰的礼物挑上。 “在上头住不惯就回来住,你们的屋子都留着原样没动。”知慧师太叨叨了句。 “嗯,知道了。”郑离惊招呼上王妃和善若,先上山去见仙尊。 凌云观中,已经住进来将近一个月的郑唯真,被郭氏派来的两个嬷嬷看守着。 收到妹妹到来的消息,她没有像嬷嬷担忧的那样,冲出去诉苦要回京。 而是坐在陋室窗前,看着窗外院墙上的几株野草发呆。 妹妹三月份要回凌云观的计划,过年前她就知道。 当时在暖房说起时,几姐妹还打趣说一起出游,看看岳山好风光。 如今,她真的来了岳山。 但来得是这样的狼狈,这样的丢人。 哪里还有看岳山风景的闲情逸致。 唯有痛苦不堪,悔恨与自怨自艾在交织。 真应了妹妹说的话,她这辈子没有尊荣可享。 被关在道观里的一个角落,她已无出头之日。 妹妹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学得了一身本事。 翻身成了让人仰望的存在 而她,任凭如何,都不可能成为妹妹那样的能人。 在自己被送到这道观陋室居住时,她就知道命运已经不由她 。 她再无武安伯府嫡长女的风光和地位。 当哭、求、骂、闹都没能让自己改变处境,她才知道,遭人弃的滋味。 死,舍不得。 活,没意思。 她就这般过一日算一日。 不敢回忆曾经拥有过的富贵荣宠,也不敢展望灰暗的将来。 就这般浑浑噩噩着,再无一丝伯府贵女的神气风光。 郑离惊带着王妃和善若穿过凌云观去往后山。 太阳一旦落山,后山会很快变暗。 山林里的飞虫能直接撞入人眼。 瑾王妃听从女儿的话,在身上挂了许多药袋来驱虫。 甚至还用发钗叉了两个药包在头顶上。 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驱虫效果挺好。 善若也挂了一身药袋,包括随行的婢女随从,都准备了防虫药包。 人群走得太慢,刚走一半路,暮色就已经笼罩整个山脉。 过悬空道时,就连胆子不算小的瑾王妃都有些却步。 更不用说随行的婢女嬷嬷们。 害怕得哗哗乱叫,要郑离惊一个个的拉着才敢走过去。 以前也怕得要弯腰过去的善若,为了在母妃面前表示自己很勇敢。 她硬着头皮站直了把母妃搀扶过去。 浑然不知自己拉着母妃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让瑾王妃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惧怕也就消散不少。 到达云中峰半腰,天色已经相当暗沉。 很明显,天黑前到达不了山门。 正在郑离惊为众人夜行头大时,山上出现一条火龙。 从山顶蔓延而下的移动。 第289章 坐实,升辈师祖 仙尊派人来接应来了。 郑离惊顿时放下了心。 来接他们的是五大师,五大师带着徒子徒孙十几人,每人举着两火把的来了。 “师尊算出来有客临山门,哈哈哈!果然是贵客!” 五大师大笑着给王妃行礼,又逗善若:“郡主小丫头,找着家了,可开心?” “开心,很开心!”善若笑着回应。 “哈哈哈哈哈!贫道也替你开心,这下你笨点也不愁没人养了。” 善若马上噘嘴跺脚,“五大师,你又说我笨,我才不笨。” “嗯,不笨,画符学三个月都学不会而已。”五大师笑呵呵的,一如既往的打趣她。 “呜呜呜,五大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善若没法辩驳了。 瑾王妃瞧得笑了起来,女儿果然不是入道的料。 有人接应照明,天黑上山不再是问题。 入了山门,仙尊在金顶塔接见她们。 见到仙尊,郑离惊立马跪地磕头:“离惊拜见师尊,师尊您可好?” 盘坐在蒲团上的仙尊,见她急急的下跪呼自己师尊,不禁暗笑。 磨了她多年,终于能换个称呼,这丫头是迫不及待的要坐实了。 “都挺好的,起身吧!” 郑离惊笑着起了身,把瑾王妃引见给仙尊。 瑾王妃带着女儿也行下跪礼。 这位皇族辈分最大的尊者,深得人心,能来这里觐见,她甚是激动。 仙尊端详了她们母女几眼,点点头:“厄去福来,日后跟小五好好过日子。” 小五,瑾王也。 断手后曾经来岳山求助过仙尊,也是唯一一个得到仙尊允许上云中峰的皇子。 瑾王妃知道这段往事,她深怀感恩的再次磕拜,“来孙媳谨听姑高太教诲,不敢遗忘!” 仙尊点头,看向善若。 善若抬头望仙尊,笑得腼腆。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仙尊呢! 仙尊瞧她是个乖巧的,慈眉善目的道:“早早就听说过你了,是个好孩子,回了家就好。” 对于这个皇族血脉流落到凌云观,恰巧被自己的俗家弟子捡到带着长大,她也颇觉缘分离奇。 善若跪着又再磕头,“皇祖父皇祖母让我给仙尊您代磕几个头,他们都祝愿仙尊您长命千岁千千岁!” 她一连磕下六个响头,履行得甚为认真。 “好,你们的孝心老身都收到了。”仙尊微笑着让这位晜侄孙起身。 宫中和晚辈们送来的礼物也让人收下放好。 一行人的食宿自有徒子徒孙安排,她独留郑离惊来说话。 等其他人走后,郑离惊屁颠屁颠的跪坐到仙尊跟前。 “师尊,徒儿离开岳山半年,可想您了!” 喊了师尊,成了徒儿,三丈距离缩短了两丈。 仙尊瞧着她得偿所愿般的高兴样,眸中也带上了笑。 她伸手拿了碟新鲜枇杷果,轻推到到这个人小功高的弟子面前。 “吃吧!这是山中最大那颗枇杷树结的第一批果子,你赶巧了。” “谢师尊还记得弟子就爱吃那棵树上的枇杷果。”郑离惊当即抱着碟子剥皮吃果。 “真甜,最甜就是这棵树的果了,其他树还得等半月才有这味道。” 仙尊笑着摇头,猴儿似的小徒儿,岳山哪个山头有什么全给她摸了个透。 “此次出去半年余,可有心得?” “有!”郑离惊吐出一嘴果核,说道:“可多了!” 她把紧要的几件事跟师尊说了一遍。 枇杷果吃了一颗又一颗,“师尊,这次我需得闭关几日,好好捋一捋悟一悟,才能说得清楚感悟。” 仙尊赞许点头,是个心里有数的,知道疏解领悟方能续进受益。 “七日后,凌霄崖时辰方位阴阳正调,对你最是合适,你就上凌霄崖闭关吧!” “好,弟子谢过师尊。”郑离惊高兴极了。 能让她留在玄隐门的地盘闭关,她离正式弟子的待遇又近了一步。 吃了一碟子枇杷,她才告退让仙尊歇息。 出了金顶塔,就看见五大师在外头等着她。 “你咋待如此的久,都过了师尊日常歇息的时间。”五大师有些怪她不懂事了。 郑离惊吐了吐舌头,狡辩了句:“是师尊有话问我,才说久了一点。” 五大师斜了她一眼,懒得拆穿她。 “回你窝去,有话明日再说。”这么晚了,熬夜损神元,最是影响长生。 “得勒,我这就回窝。” 郑离惊一抬脚却问起其他几个师兄:“怎不见他们露个脸,都睡了吗?” “三师兄在闭关,四师兄和六师兄都去了云游。” “哦,怪不得只得五师兄你一个忙里忙外,辛苦您了!”郑离惊好话如暖春的安抚五师兄。 “少虚话,赶紧去歇下,门内进入戌时就不可喧闹,你忘了么。” “没忘没忘。”郑离惊连忙紧走几步,“我这就去睡了,明早再跟师兄你叙旧。” “咱俩有啥旧好续,才两月不见。”五大师打了个哈欠走人。 郑离惊在小道童的照引下,来到昔日自己在门内时常留宿的静房。 “师叔祖,您的婢女已经在里头收拾好,您可以好好安歇下了。” 小道童把她送到静房外头没进去就要告退。 郑离惊却叫住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不到十岁的小道童愣了愣,回答:“师叔祖啊,您如今是太师祖的记名弟子,小的就得唤您师叔祖了啊!” 有什么不对吗? 小道童的疑惑,让郑离惊的惊讶变成了开口笑。 “哦,没错没错,你叫得好!”她在身上掏了掏,除了药袋的药没掏出什么好东西。 连忙叫了冬葵出来,让她给自己的师侄孙一包糖。 小道童没想到叫声师叔祖还能得包糖,喜笑颜开的感谢。 “谢谢师叔祖!” “不谢,哈哈哈,你回去吧!” “嗯!师叔祖夜安!”小道童举着灯笼几乎欢乐得要跳着离开。 冬葵愣了眼的站在静房门口,她刚才没听错吧。 小姐在玄隐门竟然是师祖辈了? 第290章 下山,重回故地 这会儿郑离惊也在傻笑着呢! 半年前她在玄隐门,上上下下不是叫她惊丫头,就是打趣的叫她惊施主。 小道童都喊她惊姐姐。 这回,一个筋斗,直上云霄。 升任为师祖! 仙尊唯一记名的俗家弟子,在门内得到这样的尊称,可见是师尊的意思。 师尊颇有点把她当第七位亲传弟子的意思了呢! 郑离惊咧着嘴,几乎没法放平。 看到小姐如此喜悦,冬葵也跟着高兴。 一边倒热水给小姐梳洗,一边说道:“王妃娘娘和小郡主在隔壁院子住下了,其他人都安排在挺远的道堂,奴婢要不是认识五大师,也不许留在这儿伺候小姐您呢!” 郑离惊听了,只得告诉她:”玄隐门少有外人进来,门内的人不喜差奴唤婢,都是敬辈分行孝义,世俗那一套不能在这里张扬。” 玄隐门跟其他修行道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不对外开放。 门中都是一意修行的弟子,勤俭自律,尊师重道。 能留他们这么多人过一夜,没有赶下山去凌云观住,是格外开恩。 冬葵明白了,“怪不得五大师住在咱们伯府也不喜人伺候。” 原来要伺候,也只能是五大师的徒子徒孙才有资格。 她不免有些担忧,小姐不嫁人的心思已经很明显。 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归俗世红尘,她岂不是再也不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到玄隐门的第一日,冬葵开始思考这个让她相当心塞的问题。 简单梳洗后,一夜安歇。 次日寅时中,玄隐门内的弟子如常开始早课。 郑离惊起身时,冬葵还睡着。 她没有惊醒她,悄然梳理好自己,自觉的去往大殿进行早课。 一现身,除了隐川大修士,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喊她一声师叔祖或师叔。 隐川大修士看到她屁颠屁颠的起个大早来凑热闹,也改了称呼:“哟!师弟也起得这般早!” 郑离惊咧嘴而笑,“师兄能起早,我也能起早。” 正式场合被称一声师弟,纯属庄重了。 跟着师兄和师侄师侄孙们做完早课,天才微微亮。 她先去了金顶塔给师尊请安,转回来到静院看到王妃和善若才刚起床。 颠簸了一路,瑾王妃昨夜放松下来睡得很沉。 善若回到岳山也身心愉快,若是没人喊她,还能再睡个半个时辰不带醒。 但是等知道师姐去了大殿做早课没叫她, 她懊悔得很。 “师姐你该喊我,让我也能在玄隐门的大殿做一回早课。” 她以前可是山门都不得进,现在不但进来了,还留宿了一夜。 如此难得的机会,竟然让她错过能在大殿做早课这么要紧的事。 太可惜了。 看到女儿的懊悔样,瑾王妃不由宠溺,“不若母妃去跟仙尊请求我们在此再留宿一夜?” 虽然已经知道这里不常留外人,但为了女儿,她可以去求一求。 “不可。”善若当即摇头。 她十分自觉的道:“母妃,仙尊能容留我们在山上住一夜已是照顾,咱们不可再添麻烦。” 规矩若是能一破再破,那就不是规矩了。 瑾王妃听了女儿的话,有些羞愧,“我儿懂事,倒显得母妃意气了。” 众人在玄隐门用了素斋,王妃带着女儿与仙尊辞行,准备到凌云观去住一阵。 仙尊不留人,只让郑离惊过几日回来闭关修行。 郑离惊自是无不应。 回到岳山,有些事稍后再说也不迟。 五大师送她们出到山门,全的礼仪让瑾王妃已是颇觉不安。 “大师您留步,我们回京前还会再来探望仙尊。” 隐川大修士听了点点头:“岳山风景甚多可观之处,王妃娘娘可各处浏览欣赏。” 看在瑾王颇讲义气的份上,五大师还算有耐心。 “是,岳山名川天下闻名,自是不容错过。”瑾王妃连连点头。 知道小师弟要做几日导游的五大师,庆幸不用自己出山。 把人一送出山门,就赶紧溜了回去。 郑离惊回头看到五师兄走得飞快的背影,无语住。 她又不会拉着师兄做陪客,跑啥呢! 回凌云观途中,在云中峰半山腰,有一条岔道往别处。 瑾王妃问那是去向何处。 郑离惊告诉她:“往下走几里路就是思过宫,里头禁闭着二十多名犯大错的女子。” 思过宫是仙尊所设,原只是为了关押一些在宫廷犯大错之女子。 如今也收留一些世家大族送来的冥顽不灵之人。 犯死罪的到不了这里。 未犯死罪但屡错不改拖累家族,而家族又不忍处理的,就会把人送来思过宫终其一生。 这禁闭之地普通人极少知道,只在京都权势富贵层存着震慑力。 因着有进无出,生活清苦。 许多犯了错的贵妇贵女,一旦说要送入思过宫,基本要吓得半死。 思过宫存在的意义先是收容,后来警示居上。 得知能让人提及都惊惧的思过宫,就在几里外之地,瑾王妃有了些好奇。 但郑离惊断了王妃的好奇心,“那是娘娘您不能近的地方。” 除了看押人员和仙尊特许的修士进去讲道,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思过宫。 并非一定要全自己好奇心的瑾王妃,笑了笑,“那咱们就远离那地儿。” 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也罢。 跟师姐偷偷去过两回的善若,闭紧了嘴。 不敢露端倪。 回到凌云观,见过观主后,郑离惊带着瑾王妃参观她们以前住的屋子。 清修士的屋子有内外之分。 短时留在道观的清修士,住在道观前头的静院。 长时间留在道观清修的人,住得离大殿要远一些。 而作为自小就被寄养在道观的孩子,因着观主怜惜,她们就住在观主静房前院。 两间厢房一人一间。 一屋一床一柜,基本就占了大部分空间。 瑾王妃看到她们是在如此逼仄的屋子住着长大,心酸得眼眶子都发红。 “在这里我们算已经住得很好了,道观里有好些清修士没有银子,只能一起睡通铺呢!” 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善若一点不觉得逼仄。 她在自己的床上打了个滚,笑呵呵的翻出当初没带走的小玩具。 还当宝贝的不舍得丢。 郑离惊由得王妃心酸心疼的感慨,她去柴房看自己的炼丹家当。 当初走得急,这些东西都没收拾,现在已经蒙上一层尘埃。 回到这里少不得要整理整理, 于是和冬葵两人收拾起来。 正干着活,有人找过来了。 第291章 委屈,为善之道 “老奴来给二小姐请安!” 一个年过四十的壮实嬷嬷过来行礼。 “姜嬷嬷,你在这里可习惯?”郑离惊回头看到来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问道。 这位姜嬷嬷和另一位陈嬷嬷都是母亲选出来看守大姐的人。 体壮有力,根底朴实。 要跟着大姐在道观里吃素,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姜嬷嬷恭敬回话:“谢二小姐关心,奴婢没有不习惯,倒是大小姐瘦了许多。” 她们原在府里干粗活,不擅长伺候娇小姐。 自然难以像那些大丫鬟们那样细心。 只是夫人说是以看守为主,照顾为次。 目的是要大小姐体会没有家人爱护,凭个出身她能是什么样。 但大小姐那样娇滴滴的人儿,并不能做什么。 日日不满的发脾气,日日不满吃食没点荤腥味。 要不躺睡,要不发呆。 天天挑三拣四的,所以瘦了一大圈。 对此郑离惊没有意外,“瘦点不妨事,只要人不闹就好。“ 要是跟在府里那样闹腾,影响到凌云观的清净,且还有更大的罪受。 姜嬷嬷听出了二小姐的意思,不敢多话。 只说了些大小姐的日常表现。 然后问了句二小姐可要去看看大小姐。 郑离惊回她:“等我收拾妥当再说,这里半年没住,且有得收拾。” “可要老奴帮忙?”看到二小姐亲自打扫屋子,姜嬷嬷连忙开口。 “不用,你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就行。” 姜嬷嬷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心里嘀咕着,小姐跟小姐真的差别好大。 二小姐都被封为护国郡主了,还亲自打扫屋子。 大小姐被贬到道观来自省,却依然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们伺候得不够细心,还得被骂个不停。 知道姜嬷嬷去了哪的郑唯真,看到她独自一人回来,就知道自己那位妹妹没跟来看自己。 心里不由一阵委屈。 她已经吃了差不多一个月的苦,居然都不来关心一下她。 真的是冷漠无情。 她的不满姜嬷嬷看在眼里,她叹了口气的道:“大小姐,二小姐刚回到道观,这会儿正在打扫她半年多没住的屋子,尚不得空呢!” 郑唯真听了,刚想说用得着她动手干这些,就意识到自己那个妹妹是真的会自己动手干活。 她撇了嘴没做声。 姜嬷嬷又多说了句:“二小姐不管在府里,还是这道观,都是这般亲力亲为的做事,怪不得在哪都受人敬佩。” 敬佩?! 这个词儿从一个粗使嬷嬷的嘴里吐出来,让郑唯真瞠目了一阵。 她咬着唇,无话可说。 凌云观有比较好的客院,像瑾王妃这样的人物,观里自然是安排她住到最好的院落。 善若想与师姐住得近 ,没有跟着母妃去住客院。 依然住回她原来的房间。 她也动手自己收拾,半夏帮着整理。 主子要忆苦思甜,她也只能陪着。 安置好,用了素斋,郑离惊才到三清殿敬香祭拜。 祭拜结束,她与观主叙话。 “你如今是仙尊的记名弟子,虽然还未正式受戒,但应该是迟早的事吧?” 看着她长大的知慧师太,很是知道她的心志。 “是,弟子志向在此,不曾动摇。” 知慧师太笑了,“论辈分,你在我面前可称不了弟子了。” “不不不,我得师太自小教养,在凌云观,在您面前,还是弟子身份。” 郑离惊知道观主与五师兄同辈,但在她这里,师兄们都等同于师父。 然而知慧师太却让她以道门辈分来论。 “规矩在上,不可儿戏。” 这话说得有点重,郑离惊只好打个商量:“要不等弟子正式受戒后再论?” 她这年纪,又是在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观主面前,实在不好太过跨越。 观主看她执着如此,只好点头。 “这次你打算在岳山待多久?” “弟子有些修行困境需要化解,需得闭关一段时日,时间暂时不好说。” 知慧师太明白这个颇有天赋的孩子,即将要有新的突破。 她没有多问,只说凌云观会始终留着她的屋子。 随来随住,随走随留。 “多谢观主让弟子有根可寻,有根可往。”郑离惊表示感谢。 知慧师太却代凌云观感谢她:“凌云观的香火自你出山后,就一日旺过一日,加上你送来的善银和物资,观中日子比起以前,宽裕许多。” 她特别提到草堂:“里头的孩子能吃饱,身子骨都比以前好了,有几个大点的孩子今年去了岳州,已经找到活儿干。” 收留的孤儿,草堂只是提供有限帮助。 到了一定年纪,身体康健的就要出去自寻出路。 郑离惊听了,为那些长大能自己养活自己的孩子高兴。 “等钱银再丰富些,把草堂翻新一下,盖些土砖混合的房子,如此寒冬也好度日些。” 草堂之所以为草堂,就是些草盖的房子,墙壁也是草跟泥混合糊起来的围挡。 不但年年要翻新维护,下雪大些还会塌烂。 对于设立草堂的凌云观来说,每年修葺草堂是不小的劳作任务。 以前苦于没有多余银子,经费不足,一入冬就要干大活。 如今既然宽裕了些,把草堂建牢固,能防风雪雨露,能减轻不少劳力负担。 再买几块良田,让草堂里的人自力更生,如此也好良性的持续为善。 知慧师太听得郑离惊这般计划,很是赞成的点头。 “草堂的屋子已经打算建起来,砖瓦都已经落了定金,你说的良田却是没法一下子买到。” 岳山脚下有几处村子,田地都有主,需得人家愿意卖,才有可能买到。 如今凌云观香开始旺起来,附近的田地更没人愿意出手。 都等着日后能上大价钱呢! “不一定就要山脚下的田地,远一些也无妨,左不过是走些路,孩子们还乐得能过村穿巷。” 知慧师太想想也是。 大人想的是如何方便耕种,孩子们可不怕走路。 他们只怕饿肚子,怕夏无衣冬无衾。 “如此就远些了寻,这春说不定就能买下几块良田。” 观主越想越觉得如此甚好:“有了田地,草堂就能有自个的收益,有活干有粮收,最好不过。” 总比一直等着他们道观勒腰带的舍与要好。 作为最大的招牌和最大的善主。 郑离惊在凌云观说话已经很有分量。 紧手紧脚了几十年的观主, 如今不但有了银子为祖师爷重塑金身。 还修了几处坍塌的庙堂和破烂的屋顶。 眼见的有钱气儿足,拍板定下多项以前只敢想却无力操作的事。 与观主商议了善银的用途方向,郑离惊这才在暮色中去往大姐住的屋子。 第292章 招待,无毛凤凰 西角院。 凌云观最为偏僻的院落。 只得三四间屋子,原是为极度喜欢清净的清修士居住。 但往往住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因为这里实在太过寂静,日间除了能听到道观中的钟鸣声,就是鸟虫的叫声。 想要些人声都没有。 两个看守嬷嬷还可以互相说说话,聊聊天。 郑唯真却无人可聊。 她也不屑于出去跟道观里其他人来往。 在这里相当于面壁了近一个月。 除了翻看几本观主给她抄写的经文,基本没有让她能打发时间的消遣。 从开始的愤怒崩溃到现在的呆愣,她几近绝望。 看到妹妹终于前来,她略有那么一丝高兴,但更多的是委屈。 导致于她看着人来,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郑离惊不以为意,她看人先看气运。 见大姐没有生出黑气,心里微微一安。 不管是被要送思过宫的威胁吓住,还是她自己心里意识到自己的嫉愤怨恨,不该有。 只要没有再生恶念,就还是个人。 至于人瘦了一圈,不过是小事。 不想死的人,饿了就会吃。 吃了也就不会饿死,用不着担心。 “这地方适合静修,以前我要求在此居住都不得,观主倒让你住了进来。” 这话郑唯真哪里会信。 在她看来,这地方最是破烂逼仄不过。 妹妹怎么可能会想住到这种地方来。 但姜嬷嬷却证实二小姐现在住的地方确实比不得这里。 “奴婢看着二小姐住的那小厢房实在是小,观主怎不通融一下,给二小姐您换个地儿住舒适些?” 郑离惊笑了笑:“住习惯了那小厢房,懒得搬了。” 听着妹妹是住小厢房,郑唯真抿了嘴。 这西角院她住的是正房,两个嬷嬷才住小厢房。 没想到这妹妹在凌云观这么多年,连间正屋子都没混上。 想要抱怨住得不好的她,只能闷在心里出不得声。 郑离惊坐到桌边凳子上,很快冬葵就提着食篮进来。 “我虽不是凌云观的正式修士,但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对你来说,我也算半个东道主。” 她帮着把饭菜放到桌子上,“我既然是半个东道主,招待你这个大姐一回也无不可,虽然你从来没把我当亲人看待过。” 这话让郑唯真的脸色红白交错起来。 当初妹妹归家,她如何对待的妹妹,就是想忘都忘不掉。 现在她沦落到妹妹从小长大的清苦之地,妹妹却请她吃一顿有荤菜的饭。 她当初想陷她于不利,她现在却送来她所需。 这样的对比,在失去一切理所当然的底气后,难免让人羞于正视。 沁安客院,善若陪着母妃用膳。 “师姐让冬葵来要一只烤乳鸽,肯定是拿去给大表姐吃。” 善若想到当初回京第一顿那不怀好意的大荤菜,就撇了嘴巴。 “也就师姐能不计前嫌的给她改善伙食。” 一个坏心,一个好心。 高低太过明显。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那个总对她翻白眼的大表姐。 虽然知道那大表姐现在定然不敢再对她朝天翻那双眼睛。 但在自己有资格说不的时候,她不想再勉强自己。 瑾王妃给女儿切开烤乳鸽,笑着道:“她们毕竟是亲姐妹,要真不去看看,别人会说闲话。” 郑家嫡长女的品性,她住在郑家那么些日子,见过几回就看了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好竹出歹笋。 而且是一根非常愚蠢的苦笋。 武安伯府铲除掉祸害后,迅速翻身成了显赫世家。 如此的家境运气,聪明的姑娘就该顺势把握住机会。 和睦家人来借势,经营好名声。 即使退过婚,也不是没有登高的机会。 天家人选谁不选谁,考虑的都是未来几十年的局面。 二大师的同胎姐姐,这样的身份本可以有最好的机遇。 可惜有人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不识时务。 毫无风骨可言。 这样的人,即使出身再好,家世再不寻常,也难入人眼。 善若听母妃说什么亲姐妹,更加撇了嘴,“师姐与三表姐五表姐更像亲姐妹,大表姐可没把师姐当妹妹,对她可差了。” 师姐没露本事前,总想欺负她。 露出本事后,才不敢肆意妄为。 安哥哥傻傻的时候,看到大表姐靠近都要瑟缩一下。 明显害怕得很。 没威胁性安哥哥才不会那样,所以深入一想,她就会更加讨厌大表姐。 看到女儿越说越有气,瑾王妃安抚她:“别气,讨厌她不去看她就是,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她活该。” “就是活该!”善若用力的撕开烤乳鸽来吃。 一口咬得愤愤然。 为安哥哥过去受的欺负愤懑着。 而西角小院,郑唯真看到有烤乳鸽时,瞬间咽了口水。 没等说什么,她就已经伸手向那烤得香喷喷的鸽子,撕开一块塞入了嘴。 急切得失去京都贵女的矜持,毫无优雅可言。 郑离惊没看她的猴急样,就着白米饭,吃着自己面前的两碟素菜。 还装了碗野菜汤来喝。 把一只烤乳鸽吃的干干净净后,郑唯真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 不但吃得满手油,连骨头都嚼碎了吸味。 她堂堂伯府大小姐,吃一整只烤乳鸽,竟吃得如此的干净。 干净到连骨头都不放过的咬成了渣渣。 羞窘之下,不由悲从中来。 郑离惊慢条斯理的喝着先苦后甘的野菜汤,并不理会吃了烤乳鸽却流泪满面的大姐。 用了膳,她也没多留,站起来就要离开。 从妹妹进来就没说过话,只顾着吃的郑唯真,忍不住开了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郑离惊顿了脚步,面色平淡的道:“这问题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你自己。” 这回答明显不能让郑唯真满意。 第293章 分开,上山闭关 这等于什么也没说。 她鼓起气的道:“我已经知道错,不会跟以前那样了。” 郑离惊信她才怪。 “都被送到这地儿来反省了,就不要当人是傻子。” 她很明白的告诉大姐:“你会被送来这里,跟我其实没多大关系,因为你对我有无姐妹情谊于我来说无关紧要。” “但你对养大你且疼爱你十几年的父母缺失孝义,却是你做人最大的错。” “能让你归家的,是能原谅你的父母,而不是我。” 并不是一点不知因果的郑唯真,难堪的咬住满是油的嘴。 “父母寒掉的心,不是你一句轻飘飘的知道错了,就能捂热。” 郑离惊没有掩饰自己的嘲意。 才吃这么一点点苦,知道的不是错,而是利弊罢了。 但对于这大姐来说,知道利弊都算是进步。 手里还拿着筷子的郑唯真,跌坐到凳子上。 知道不会轻易让她回京,可没个日期,让她怎么熬啊! 她悲愤的把半桌子多了油腥味的饭菜都吃了个精光。 直饱得打嗝。 这时的她,已经忘了以前在庶妹们面前板脸强调的要食而知适,才优雅体面。 郑离惊尽了明面上的情分事,随即就把这大姐忘到脑后。 陪着瑾王妃游览了几日岳山风景,又分身去看了草堂的翻新事宜。 岳州知府闻讯而来,她还得出面周旋一下。 以便为草堂将来购置的田地,争取到免税待遇。 一晃眼就准备到她闭关之日。 她这一闭关,也不知时长。 仙尊发了话来,让瑾王妃无需再上山辞行。 也就是仙尊无意再见她们。 瑾王妃只好打消再上云中峰的念头,准备回京。 郑离惊劝不想走的善若:“你和王妃先回京去,不必在凌云观无趣的等我。” 风景看了,道场的清净也体会到了,王妃不宜在道观住太久。 王妃回京也不可能再留女儿在道观。 所以善若也得回去。 来的时候一起来,回去却没有师姐。 善若垂着眼眸,踢着没有石子的地上,情绪不明。 她知道,这只是师姐与她分开的开始。 以后她们将在不同的道上生活。 师姐会按照她心中所向一直走下去,而没有慧根的她,将在父母身边做个俗世常人。 在京都她回到王府成了郡主,不是真正的分开。 现在才是。 眼泪滴落到衣襟上,她心里好难过。 相依为命的过去,清苦修行,简单度日的过去,都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今她们不但都有了各自的羁绊,还生活富足,不用再为几个铜板思虑再三。 可是,有得有失的人生,还是让人心里稀稀落落的飘起雨。 很是感伤。 “你哭什么?”郑离惊纳闷了,“我定顶多晚个把月就能回京,又不是一年半载的回不去。” 瑾王妃有点猜到女儿难过的点,她微微叹了气。 人生总会有些悲欢离合不可避免。 被师姐说了,善若瘪着嘴抽了鼻子。 口是心非的道:“我就是怕你好久都不回京。” 郑离惊笑了,“怎会,我且得在俗世中修行好长日子呢!怕是等你嫁人我都还在京都住着。” “什么嫁人?”善若惊呆了眼,这什么话题。 眼泪都被吓飞掉。 看到女儿的震惊模样,瑾王妃不由失笑。 ”你别吓她,她才回家多会就说这个,我和王爷得留她多几年呢!” “什么留多几年?”善若急了,“你们认了我归家,不是得永远留着我吗?” 瑾王妃:”呃......” 这永远可不太好保证,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嘛! 但是面对女儿充满质疑的眼神,瑾王妃哭笑不得的只好点头:“好好好,永远留着你在我们身边,不给嫁出去。” “这还差不多。”善若松了口气。 她才不要做泼出去的水。 郑离惊也忍笑安抚,“行行行,我们都不嫁,等我们老了,再回到这里相扶过日。” “好啊好啊!”善若立马拍手同意。 心情转了个大弯,喜笑颜开。 回京也愉快了,不黏黏糊糊的拖着师姐不舍离开了。 她还带上了花儿狗儿,让他们到京学些规矩和本事,将来好有个前程。 郑离惊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上了官道离开,西角院的郑唯真才刚知道。 “走了?她们都走了?”她震惊的走出屋子。 不敢相信就这么把她扔这里不管的走了。 “是啊!观中热闹了好些日,这突然一下子就静了许多,奴婢听说是都走了呢!”姜嬷嬷同情的看着大小姐。 这位生生把自己作践到这里清修反省的千金大小姐,真真儿的丢人呢! 王妃和小郡主住在凌云观好些天,都没来看过她。 可见在府里时就不得王妃和小郡主的心。 郑唯真崩溃了,“她们怎么能这样走了!” 她骂起妹妹,说她冷血无情,竟然看着亲姐姐在这里受苦也不管。 脾气不太好的陈嬷嬷在门外听到,忍不住的说她:“二小姐在这道观受苦十六年,大小姐您可是一眼都没来看过她,怎这会子说得二小姐冷血无情起来。” “这话要是给人知道,大小姐您可得不来好话。” “谁让你多嘴,滚!”心情正糟糕的郑唯真,转移了怒火。 把气出到陈嬷嬷头上。 陈嬷嬷本想告诉她二小姐还没走的消息,这会儿也懒得说了。 转身就出了去。 姜嬷嬷听着大小姐不停的怒骂,也摇摇头的出了院子。 送走王妃和善若后,郑离惊前往后山,要上云中峰。 冬葵说送她上山再回凌云观候等她闭关结束,郑离惊也由得她。 结果过悬空道时,冬葵就跟善若一样,恐高害怕。 前些日走这高空小道已是天色暗沉,四周看得不是那么清晰。 咬咬牙也就走了过去。 现在薄雾散去,艳阳高挂,这悬空道离地有多远都能看得清楚。 冬葵瞧一眼腿都软掉,“小,小姐,我,我有点不敢走了。” 她靠着山壁像个壁虎一样贴得紧,眼神都不敢朝下看。 郑离惊回头看到她这样,笑了:“那你回凌云观去,别送了。” 送她到山门的意义不大,她在玄隐门闭关,又不用她伺候。 “对不起小姐......”冬葵苦了脸。 她想尽心尽力的,但脚不听使唤。 它抖啊! 第294章 提升,师门验证 郑离惊遵从师尊安排,直上凌霄崖闭关。 隐川大修士送了一程,交代她几句才下了山崖。 当初他从京都回来,本也想着闭关一段时日。 但师尊认为他能在京都停留一个月,在俗世好好的过一个年,顺应自然的攒下好些功德,已是有所收获。 无需强求天地施与,力促徒加。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带着徒子徒孙,朝传道,晚修炼。 上了凌霄崖,郑离惊看了看方位,在一处干爽的洞穴盘腿坐下。 隔绝一切干扰,调息敛神。 云海之巅,浮光万里,微风拂面,识海渐入佳境。 仙尊坐在金顶塔上层眺望凌霄崖,手指轻掐,眉心略蹙。 天赋异禀,却尘缘过重。 但愿自己能等到这位弟子放下之时。 一入定就是三天两夜,郑离惊睁开眼时,第一感应就是肚子好饿。 瞧着日头西斜,她连忙起身来到师兄说过的地方。 一棵歪脖子树的大树丫上,吊着一个食篮。 吊篮的回向绳连接到半山崖,由门中小道童每日吊送食物和水上来。 她拿下食篮,看到里头的饭菜还热乎,知道这是才吊上来不久的食物。 不用吃冷饭,甚好。 用了饭食,喝了水瓮里的水,简单擦洗了一遍身体,把碗筷放入食篮后,她在崖上散步消食。 目之所及,是滚滚云海,如在九霄之上。 晚霞如金灿烂,微风如缎丝滑。 凌霄崖上风景独好,不是一般人能欣赏得到。 她畅心一笑,自己是二般人了呢! 消食完,她还打了两趟游龙拳来外修。 然后才再次入定,进行内在修炼。 调和精、气、神、意,深入觉知,扩展识海。 进入修为提升之境。 送饭的小道童看到小师叔祖终于用了篮子里的饭食后,甚是高兴。 五师祖说过,小师叔祖年纪小,没有辟谷功,会饿,一日至少要送一顿饭。 结果前两日的饭都没吃。 现在终于吃了一顿,说明小师叔祖没走火入魔,被迫飞升。 可以放心了。 小姐在玄隐门闭关,冬葵在凌云观等着小姐出关。 每日无事,除了帮着打扫屋子庙堂,就是听观中的修士讲道。 偶尔会到西角院看看大小姐,也会与两位认识的嬷嬷聊聊天。 郑唯真也就知道自己的妹妹没有回京都。 自己当初会骂那些话,她怪到姜嬷嬷身上,说她打听不明,乱传事实。 姜嬷嬷一个奴仆,也就只能任其责怪。 但陈嬷嬷是个憋不住话的,把大小姐骂二小姐的话都告诉了冬葵。 冬葵听了自然生气。 也就不乐意再看大小姐的嘴脸,她宁愿去草堂帮忙。 观主见她勤快善心,赞了一句:“仆随了主,是个有福之人!” 这让姜嬷嬷和陈嬷嬷知道,都羡慕起冬葵来了。 跟着好的主子得福,跟着不好的主子,要天天挨骂。 她们算是体会深刻。 郑离惊闭关了十四天,才从凌霄崖下来。 第一时间回静室泡了药浴,从头至尾的清洗了一遍,涤污去浊。 洗完整个人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换上蓝道袍,她梳了发髻,插上青玉簪子。 通身舒畅,脚步轻盈的要去往金顶塔。 刚出静院,就看见一华发仙姑迎面走来。 她惊喜的急走几步:“三师兄,您出关了啊!” 仙尊第三位弟子隐空大修士,已经年过古稀。 她停下脚步微笑着上下打量:“我比你早两日出的关,瞧你这样,闭关收获可不小!” 容光焕发,目清神明,比之去年还含着懵懂的状态已然不同。 “确实有所收获,三师兄看起来也比去年多了几分仙气。” 要说玄隐门谁看起来最有仙风道骨,非这三师兄莫属了。 长得就像个仙人,实际也像个仙人。 辟谷术已经练到可以不吃五谷杂粮,只以花露为饮。 隐空大修士摇摇头,“修行未达,何来仙气,言过其实了。” 她问郑离惊:“你可是要去见师尊?” “是,正要去与师尊说说闭关感悟。” “那一同前往?” “好。” 结果半路又多了个人。 隐川大修士知道小师弟出了关,也赶来要听听小天才的悟道之路。 看到几个弟子一同出现,仙尊也没意外。 内门几个弟子,无论是在还是不在的弟子,无人有这名俗家弟子的高天赋。 她能悟的,很多人穷其一生修行,都摸不到门。 “你们几个坐一起可以论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为师有事要说。” 郑离惊立马说道:“师尊,有事您先说吧,我们要说的日后再说也可以。” 隐川大修士:别啊,日后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他预感自己又要出门一趟了。 隐空大修士也略略默了默,她也想听听小师弟这回的感悟。 师尊有事应该不差这一个时辰去办。 “一个时辰,说说你这次出山历练的心得以及闭关感悟。”仙尊没废话。 郑离惊挠挠头,只好把这大半年下山所见所历徐徐道来。 世事繁杂,人心百态,阴阳祸患,这些都是修行路上要经历的事。 没有亲临俗世去经历,有些东西就无法参透。 也无法验证自己的术法。 可以说,大半年时间,远胜她在道观多年的闭门造车。 仙尊听得看了眼稍有不明就习惯闭关的五弟子,意思很明显。 走,看,参与,远离,其实都能悟到天之大道。 不必囿于一个方式。 隐川大修士讪然一笑,他这资质,不好参考小师弟的一日千里。 隐空大修士也心有感叹。 年纪轻轻就能到达自参自悟的层次,小师弟果然不凡。 师兄弟三人一边交流,一边验证各自的道法修为。 卜算是最基本的验证方法。 就以师尊提的事来起卦,三人都算出了事情的大体方向。 西北起战,此为国难。 既是国难,玄隐门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郑离惊其实不但测算出了更精确的时局,还测算出了些诡异征兆。 但她没有急着说出来,而是心有隐忧的等师尊示下。 第295章 静修,好多义兄 仙尊看了他们起的卦,听了他们的分析,略略点头。 “测算正确,确实是西北起战。” “西北方向星象异常,大戎国国运有变,对我们大晋绝非好事。” 说到时常与大晋起摩擦的邻国,她叹了口气。 “过去是摩擦不断,现在却有大战之危,一旦起大战,必生灵涂炭。苍生不宁,难修长生。” “师尊,弟子愿助西北军一臂之力。”隐川大修士没有犹豫的站出来。 隐空大修士也表示,可以随军做个狗头军师。 两位老胳膊老腿儿的师兄都主动分忧了,郑离惊自然没理由沉默。 她也说道:“弟子愿意前往西北,一探究竟。” 她这话透出来的意思很不同。 只有仙尊能听出背后其意。 她看着三位弟子点了点头:“小五你跑一趟西北,若是老四在那,你就回来。” 对战事比较有经验的老四,现在是云游不知处。 “是,弟子稍后就出发。“年过半百的小五领命。 “老三你就不用掺和了,至于你......”仙尊看着郑离惊。 考虑了下道:“身有因果未消,你需在门内静修一段时日。” 郑离惊愣了,她已经闭关悟道,化解因果。 怎还未消? 仙尊已挥手闭眸,示意退下。 三人只好退出金顶塔,在门口面面相觑一阵,都不解师尊最后一句话意。 “既然师尊有令,师弟你就再参悟参悟,师兄先走一步了。” “等等。”郑离惊连忙叫住五师兄:“师兄你去西北不要急着入西北军,你先到大戎国看看,或可能找到化干戈为玉帛的法子。” 这回轮到隐川大修士愣怔了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测算出了什么?” 隐空大修士也看向小师弟,惊讶其修为精进。 她可没看到太多预兆。 “我在凌霄崖上观过天象,正如师尊所说,西北星象出现异常,预兆大戎国运有变。” 郑离惊把自己所堪到的迹象告知五师兄,“且星云隐含魔迹,怕是非正常替代,若是能制止魔星浊世,或可止战。” 也就是要到邻国去“围魏救赵”,避免生灵涂炭。 隐川大修士听了,当即表示佩服:“小师弟的法眼无有能及,行,我知道了。” 他当即决定先去大戎国一趟。 出关的郑离惊按照师尊示下,在玄隐门中静修。 朝读夜练,或与三师兄论道,或到师尊面前求解。 已经回到京都的善若,没有师姐相伴,她也时常到武安伯府与三表姐五表姐一块玩儿。 让她高兴的是,郭家几个义兄又来了京都。 去年就说过会再来京的他们,如约的来了。 收到三表姐派人送来的口信后,她兴冲冲的告知父母,“我要去武安伯府,好多义兄们都来了。” 瑾王和王妃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好多义兄?” 不就一个义兄在鹿鸣书院读书吗? “凉州来的,去年他们回去就说今年会再来,现在他们来了,还有义姐,我都还没见过义姐呢!” 善若已经兴奋得团团转,“我要换身衣裳,打扮漂漂亮亮的去武安伯府。” “原来如此!”瑾王和王妃这才恍然。 郭家大族,人丁兴旺。 这好多义兄,那真可能是好多。 “那你得多备些礼物,可不能空着手去见你的义兄义姐们。”瑾王妃马上为女儿张罗上。 瑾王看着她们母女俩忙活,嘴角微微弯着。 前些日带着女儿到郭家正式走了亲,算是把关系过了明路。 两家日后就是亲戚。 皇家难有真亲情,寻常人家倒多些人情味。 自己女儿身份未明之时,郭家人就给足她温暖关怀。 这种真心善意,在皇家基本不太可能有。 念在这份上,他也会对郭家人多关照几分。 “念念,你可以邀请你的义兄义姐过府认认门,两家既然是亲戚,就应该多走动。” 听到父王说这话,善若更加高兴了,“好!” 开心到眼神发亮,笑容难止。 “谢谢父王!”她由衷的感谢父王的大度接纳。 回归皇族后,她已经知道有些规矩跟寻常人家不同。 皇家血脉没有认义亲一说,因为天家之下,无人有资格承受这份福气。 但自己父母能接纳支持,并认真对待,而不是让她剥离疏远,就是最大的宠爱。 她庆幸自己有这样明理大方的父母。 瞧着女儿的高兴样,王爷和王妃对视一眼,默契的挑了眉。 没养大过孩子的他们, 摸着石头过河。 至今得出一个结论,让女儿开心,她就会甜甜的喊他们父王母妃。 府里多了个孩子,花草今年都开得艳盛了些,他们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善若带上满满一马车的礼物,高高兴兴的去武安伯府。 现在她出行已经不要父母护送。 她有皇祖父给的护卫,穿行京都大街,没人敢霸凌她。 是以自己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郭家子弟昨日傍晚到的京都,今日一早就到武安伯府拜见姑父姑母。 邬氏也跟着孩子们一道来了。 知道秀姐儿给义女送了信,她直夸她机灵。 郑唯秀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如今两个嫡姐都不在家,她自然得想法子不让亲友们感觉冷清。 给善若送信,一是图人多热闹,二是知道善若很乐意见郭家人。 也就一知道就马上派人去瑾王府报信儿了。 这次郭家来的除了去年来过的老大郭仪老四郭聪老七郭昀外,还有没来过京都的老六郭环。 老大郭仪已经有举人身份,他是来京以文会友,为明年会试做准备。 其他三个是来京长学识见识,日后他们也要上场应试。 郭家这一代打算走走仕途,来京是必然趋势。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邬氏的女儿郭盈,以及也打算明年参加会考的女婿华鸿芝。 还有郭家五舅的女儿郭卉,郭卉刚及笄,与郑家两个姐儿年纪相仿。 郭氏又看到这许多娘家人,自然是十分高兴。 看到七侄子能再次跟来,她就知道自己二哥二嫂的意思了。 至于五哥的女儿,既然有心让她来京寻门亲事,也是极好的事。 郭家女在京不愁嫁,等她为荷姐儿定了亲,就为这侄女张罗。 第296章 礼物,天道护法 善若来到伯府,见到郭家义兄义姐们自是欢喜。 以前她也是客,但她现在不是了。 她以新身份来尽地主之谊,给各位哥哥姐姐送上见面礼。 义兄们个个都有一套名品文房四宝,这些都是进贡的珍品,并无外售。 郭家都是读书人,一看四宝品相就知道价值不菲。 就算他们出身大世族,也很是惊叹一番。 郭家女婿华鸿芝也沾了光,捧着明珠郡主送的这贵重礼物不知说什么好了。 两位义姐面对义妹送的贡品衣料和宫制首饰,也很是感动。 她们准备的礼物明显的逊色了些。 都有点羞于拿出手了。 但善若丝毫不以为意,“我家里有好多衣料首饰,母妃说就我一个孩子,怎么也用不完,送给大家帮着消耗,才不会堆积成旧。” 郭盈看向自己母亲,见到母亲笑着点头,才欣然收下。 瑾王府的大方,邬氏已经见识过。 有来有往也好,他们郭家也会礼尚往来。 郭卉比较腼腆,把自己亲手做的玉石手串送出后,就红着脸说让妹妹见笑了。 但善若很喜欢她送的玉石手串,“这颜色配得可真好看!” 圆圆的珠子,每一颗颜色都不一样,但连在一起却是粉色到石榴红的渐变,还能首尾融合。 这可是要很巧心才能做出这样完美的排列。 “好看吧!京都的首饰铺子都没有这样式儿的呢,六表姐这手艺可厉害了!”郑唯秀举着她得的黄玉渐变到果绿的串珠,也很是喜欢。 郑唯荷的是白玉渐变到蟹壳青的串珠,很是清雅,跟她名字的荷字相配上了。 可见这礼物是真用了心。 看到姐妹们喜欢自己送的小礼物,郭卉心里稍安。 只是有两个表姐都不在府中,没能见上有些遗憾。 特别是有着大本事的二表姐,她很是想见。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被亲戚惦记的郑离惊,闭关出关后,又在玄隐门静修了大半个月,五月初才下了云中峰。 闭关加静修,她在山上待了一个来月,彻底散了那大半年劳苦奔波积下来的一些内里沉积。 师尊说的因果未消,不但是指事之因果,也指体之因果。 她抱病忙活过,利用丹药压制的内耗,到底没躲过师尊的利眼。 明白师尊的苦心后,她暗暗警示自己,人生很长,以后可以慢慢来。 但一下山,看到草堂建好了几间土砖瓦房,而田地还没落实,又忍不住的关心上了。 “是否价格没谈拢?” 为这事出去过几趟的知慧师太,叹了口气的点头,“知道是草堂购置善田,那些人都抬高了一倍价格,瞧着是要敲我们竹杠呢,这哪能成!” 世间不是每个人都有善心,多的是唯利是图的人。 面对唯利是图的人,根本没法说道理。 银子得来不易,怎可花得冤枉。 郑离惊听得点头,确实不能纵容这样的敲竹杠。 “既如此,另想法子就是。” “想什么法子?”无计可施的观主连忙问。 “一是挑一两个忠实信众,让他们出面帮忙,然后我们再从他们手上买下来,如此也就能以正常价格交易。” “另一个法子是,给多一两成,愿意卖就买,不愿意卖那就耗着。这季买不成,那就下一季,不能因着我们把这附近的田地价格抬得太高。” 她们又不买多,就二三十亩良田。 若是因着这二三十亩田,使得周围田地价格虚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观主听了连连点头,“先把多一两成的法子用出去,过些日子再找人去按市价求售,如此一对比,说不定想卖的人都要主动找上我们。” 上杆子的不是买卖,到时主动权就在她们这儿了。 “嗯,如此定能成。” 在草堂帮忙的冬葵,看到小姐终于下山,放下一篮子野菜就跑过来。 “小姐您可出来了!” 看到她,郑离惊有些惊讶:“怎晒得这般黑了?” 才一个来月,就晒得跟附近的村民一样,都没了高门大户大丫鬟的白净。 冬葵不好意思的摸摸脸,“奴婢这些天都去摘野菜,每天能摘好几篮子的野菜呢!” 草堂请了人来起房子,那些工人都是要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她就跟着草堂的孩子们一起出去摘野菜,野菜混着粗面烤成饼,就是能填饱肚子的硬货。 工人们也喜欢吃,因为比吃粥糊糊顶饿,还味儿香。 观主笑着告诉郑离惊:“你这个婢女是个勤快又有善心的,在等你的这些日子一点没闲着,日日都来草堂帮忙。” “不错,回头我重赏她。”郑离惊笑咪咪的回应。 冬葵惶恐了,“小姐,奴婢只是闲着无事,不是为了要赏。” “我知道,你要是为了要赏,我还不给了呢!”郑离惊放声一笑。 “观主,桥头村的周寡妇又来了,您回去看看去吧!”观中师太匆匆来找人。 知慧师太听说是桥头村周寡妇,眉头可见的皱了皱。 “ 你先拖着,我这就回去。” 郑离惊看到观主神色不虞,问道:“信众何事惹您不喜?” 观主看看她,“你不记得人啦?” 敢情她也认识? 郑离惊想了想,桥头村她知道,周寡妇却不知是哪个。 “桥头村姓周的好像不少吧,是哪家的人?” 观主哦了一声反应过来,桥头村有着几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呢。 这丫头不知是说谁也不奇怪。 “就前几年我带你去给她看过祖坟风水的那家,她去年死了儿子,听人撺掇说祖坟风水还不如以前,来找了几回麻烦,人瞧着已有几分偏执疯癫。” 这么一说,郑离惊有了印象。 “有个独子,还有一对孙子孙女的那个瘦瘦的妇人?” “嗯,就是她。” 郑离惊纳闷了,“她家祖坟方位中上,能聚气庇佑,怎就死了儿子?” “我也奇怪,还去复验过风水位,没发现有问题。”知慧师太很肯定坟山风水没问题。 “为了让那周寡妇信服,我还让她去祥云观找人来看,那边道兄也说她坟山风水挺好,可她就是不信。” “她把她儿子的死,归咎到我们头上,来闹了几回。” 只有一个独子,死了自然受不住。 看在可怜的份上,凌云观都大度包容。 但总归是莫名其妙的麻烦。 “她儿子死因是什么?”郑离惊问了句。 “听说是得了急病,没几日人就没了,他们家没找我们做法事。” “找的谁,祥云观的道兄吗?” “不是,说是俩游方道士。” 郑离惊听得愣了愣,有种怪异感升起。 这怪异感在清理那苟启法师时,曾经出现过。 第297章 义责,村妇怀疑 门中典籍都无此类心念触动的记录。 心神凭空一动,犹如被拂尘虚点。 祖师爷手中那把拂尘,就是扫除六尘,清道理污的置顶法器。 如此看来上天给了她法眼,也给了她义责。 周寡妇的事扯出两个游方道士,瞬间触动提防心念,可见那绝对不是修正道之人。 她跟着观主回到凌云观,就看到一个老妇人在道观门口坐地哭诉。 哭诉她命苦,夫亡儿死,老无所依。 说话颠倒,一时说凌云观不灵,一时又说凌云观害人。 接着又说和尚道士都是骗子。 瞧着神志确实已经有些不清。 有香客看到,颇有犹疑的私语议论。 知慧师太无奈的走过去安抚:“周施主,你还是起来说话吧!如此哭闹成什么样。” 周寡妇看到观主回来,哭得更为肆意。 “道长啊!都是你啊!我儿子没了都是你害的啊!你还我儿子啊!” 这种话知慧师太已经听过太多次,气都不会生了。 只能慈悲的看着这个失去独子半年,却老了十岁不止的妇人,念着福生无量。 郑离惊瞧着不是事,她走过去对那妇人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诬陷罪可是要坐牢的。” 那妇人的哭声顿住,疑惑的看着她,嘴里喃道:“什么坐牢?” “你诬陷凌云观观主,只要报官,你就要坐牢。”郑离惊盯着她重复了一遍。 周寡妇似乎才听明白,瘦削又沧桑的脸上出现惊惧,“不,不要坐牢。” “不想坐牢就不要随意污蔑人,说吧,是谁让你来道观哭闹?” 郑离惊的话让知慧师太惊讶,竟然是有人指使? 这她倒是没有想到。 “谁让我来......”周寡妇眼神一阵迷茫。 似在找答案,也似在失神。 “想不起来就到里头喝口水慢慢想,想起来你就不用坐牢了。”郑离惊伸手搀扶起周寡妇。 不由分说的就把人带入了凌云观。 然后安置到僻静院落“审问”。 周寡妇说话颠颠倒倒,提到有人说是观主给她家坟山布了妖法。 又说到有人要害她,还说是儿子托梦给她。 从她话语中无法判断事情来龙去脉。 她儿子去年十月暴毙,至今有半年,她基本每个月都要来凌云观闹上一回。 有时候在门口哭一通就自己走了。 有时候要人不停的劝才会走,还会问要赔偿银。 凌云观不亏心自然不会给她这个银子。 给了那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我送她回村,顺便看看她家里情况。” 问不出有用之处,郑离惊打算去桥头村看看。 “要不要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带冬葵去看看就行。”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知慧师太知道她的能耐。 她点点头,“那你早去早去。” 郑离惊和冬葵当即把周寡妇扶起,说送她回家看孙子。 神志糊里糊涂的周寡妇,说到孙子就忘了自己来凌云观的目的。 急急起身的回家,“我孙子要饿着了,我得回家给他喂饭。” 这一急,又变成利落的妇人,走得比谁都快。 冬葵看得直愣眼,这一会糊涂一会正常的,可真奇怪。 她们随后跟上那周寡妇,去往桥头村。 桥头村离凌云观七八里地,村子里有四五户十人家。 周寡妇的家靠近村头方向,是一座有着五开间的大瓦房。 墙体是下青砖上土砖混合,在多数都是土砖房的村子中,算是家境好的人家。 事实也是如此。 周寡妇的丈夫脑子比较灵活,出外赚得了些外财,买了块山地来种果。 由此攒下了些家底,建了这座房子,还置下二十亩良田。 可惜不长命。 她丈夫外出坐渡船遇上旋流,溺水而亡,同一船死了十几个人。 人死三年捡骨葬,找的就是凌云观观主看风水。 郑离惊来到这周家,还有些印象。 当年她作为观主的随身小道童来过这里。 那会儿的周家,并无异常。 现在的周家,却弥漫着一层不祥之气。 进得屋门就见一个妇人在抹眼泪,身边有个六七岁的孩子在自顾自的玩着手指。 一个八九岁的女娃也在啜泣,看到祖母回来急忙跑了过来。 “祖母,您去了哪儿,怎么去了这半日?” 待看到随后跟进来的人,却怯了脸的后退躲了起来。 看到有生人,周家媳妇连忙抹了泪站起,有些不知所措的问:“你们是?” 一个看着是道家女修,一个看着却不是。 让她不好判断来的是什么人物。 “我是岳山出来的修士,你家婆婆今日到凌云观哭闹了一场,我瞧着不对劲所以送她回来。” 这周家媳妇郑离惊也见过。 当年葬她家翁时,她抱着儿子教儿子行跪礼。 那会儿她的儿子就显得不太灵光。 如今看,确实不灵光。 瞧着像患了呆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感应迟钝。 周家媳妇听说自己婆母又去了凌云观,脸上生出尴尬。 双手合十的致歉,“我婆母她不是故意的,她是,她是伤心过度才会出去乱说话。” 而这时的周寡妇,已去厨房端出一碗饭要喂孙子吃饭。 但她的孙子并不理她,还对她龇牙咧嘴的表示抗拒。 郑离惊看周家媳妇是个明事理的,点点头:“你家婆婆确实神志有异,你家中也有些不妥,若不及时处理,迟早还会出事。” 周家媳妇听得脸色变了变,她狐疑的问:“小道长,你会看凶吉?” 在她印象里,有真能耐的都是上了年纪的道长。 可没见过如此年纪轻的女修出来行事。 八成是想要讨点善银,可如今家里不比以前,大方不了。 她眼带怀疑,并起了戒心。 被人视为求财的江湖骗子,郑离惊并不生气。 她明确的告诉周家媳妇:“你家顶梁柱接连出意外,并不是坟山风水问题,而是你家招了小人觊觎。” “且邻里不和易生事端,不找出源头化解,你家危矣!” 周家媳妇听得大惊,“你,你可别吓唬人!” 郑离惊道出更精准的测算:“你丈夫死前应该跟人吵过架吧?还打过架,且是械斗。” 这家的男人是横死,也就是血光之灾下殒命。 这话一出,周家媳妇面色更复杂,“你如何得知?” 自己婆母都不知的事,外人能知说明人家打听得仔细。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郑离惊,不确定她来意是好是坏。 第298章 劝嫁,衰极之局 冬葵看她对自己小姐充满怀疑,忍不住说道:“我家小姐是仙尊的俗家弟子,她道法高深,一眼能堪破的事,岂用多疑。” 仙尊的俗家弟子? 周家媳妇听了却愈发狐疑的看着她们。 仙尊有六个弟子,她听说过。 但并未听说有俗家弟子,是以将信将疑。 一个劲要喂孙子吃饭的周寡妇,被孙子用力推开,咚一下摔坐到地上。 周家媳妇顾不得上门来的陌生人,连忙跑过去扶人,“娘,你别喂了,明儿他不饿。” 周寡妇却叨叨:“怎会不饿,日头都正中了。” 她一手拿碗一手拍拍屁股,还要继续喂孙子。 周家媳妇没法,只得把儿子拎过来:“明儿你来吃几口。” 那叫明儿的孩子舞动着自己的两只手,手指做出各种卷曲动作。 嘴里不知在咕嘟什么,就是不吃饭。 这一家子,老的神志有损,小的也犯呆症,还有个小的不经事。 就一个媳妇撑家。 这已经是破败衰极之相。 没人理会自己,但郑离惊没打算就此离开。 她正要打探关于游方道士的事,就听到门外有人声。 “翠娘,张家婶子来了,你快出来见见啊!” 周寡妇手中的饭碗咣当一下摔到了地上,米饭和碎陶片散了一地。 她惊慌的站起来拦住自己儿媳,“不许去!” 又瞪着郑离惊:“你也要来拐我儿媳吗?我告诉你,她是我周家的人,谁也不许她拐走。” 郑离惊有些无语,她看向周家媳妇,看她如何反应。 周家媳妇的脸色是羞中带恼,她安慰婆母:“娘,我不会离开这个家的,你别担心。” 门外的人已经走进来,刚好听见这话,顿时不赞同的道:“翠娘,你还这般年轻,何苦留在这个家守活寡。对岸沙村的老张家,人丁兴旺,你嫁过去,保准还能多生几个儿子。” 进来的人看到屋里有生人愣了愣。 “这谁啊?年纪轻轻的就穿上姑子服,不晦气么!” 冬葵听得生恼:“你才晦气!” 这什么人,嘴巴子竟如此恶臭。 郑离惊斜了眼来人,窄额吊睛,嘴薄眼浮,非好心者。 上门来劝人改嫁,怕不是跟这周家有仇。 周寡妇看到人进来,果然视如仇人般的冲过去赶人:“滚! 你滚!不要来我家。” “哟!大嫂,你这是什么糟脾气。”来人不以为意的撇嘴。 “我这堂侄女死了男人你想留她在你家孤寡终老,我们老李家可不答应。” 周家媳妇,也就是李翠娘脸色恼红了。 她拉着发疯怒骂还要打人的婆母,“娘,你先去吃饭,别生气。” 周寡妇双眼红了起来,害怕儿媳要改嫁,哭着道:“你不能走,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嗯,我不走,我不会不管这个家的。”李翠娘把婆母推进厨房,喊了女儿去照看。 然后才沉了脸对来人说道:“四姑,我说过我不会改嫁,你不要再找什么人来了。” 那李四姑听了有了不悦:“你爹娘都让你再嫁,你怎如此不识好歹,留在这家你老了能依靠谁?” “我有儿有女的,怎就没依靠?”李翠娘反驳她。 李四姑撇嘴,“老的疯,小的傻,等丫丫长大嫁了人,你能依靠什么?” “我劝你还是早点找个男人,要不然等你老了都没个子孙伺候。” 李翠娘揽过儿子,颤声道:“我家明儿就算不够聪明他也是儿子,这个家有他就塌不了。” 这话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仿佛如此,才能抵挡别人话里话外的看衰。 “你真是糊涂,改嫁生几个好好的儿子不好吗,为何要守一个傻儿苦自己一辈子?”李四姑仗着辈分说教起来。 李翠娘越听越气恼。 自从她丈夫死后,这四姑就一个劲儿的劝她改嫁。 可她并没有再嫁心思,还这般再而三的找人来相看。 大家都是嫁到桥头村的李家女,何苦这般来逼她。 “你不就是想赚点媒人钱吗,我给你就是。”实在气恼下,李翠娘竟然想着用钱来把人打发走。 郑离惊连忙拦住她:“且慢!” 被这一拦,气恼上头的李翠娘也惊觉自己不该如此意气散财。 “记得我前头跟你说的话吗?这可不是挣点媒婆银的事。” 李翠娘愣住,这小道长刚才说什么招小人觊觎,难道是指有人故意想让她改嫁离开这个家? 她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夫死,婆母疯,儿子呆。 若真是有人在背后谋算,她一改嫁,这个家真会完! 想到村中有吃绝户的旧例,李翠娘瞬间白了脸色。 哪里还能拿钱出来打发人。 她恨不得捂紧自家的家当,不给人惦记。 那李四姑眼看着马上能捞到点好处,却杀出个程咬金来阻止。 她恼得问:“你是谁?作何缠着我堂侄女?” 郑离惊正了神色的回她:“我乃玄隐门修士,施主你这般不惜劝良妇改嫁,有损阴德,小心有报应。” 那李四姑听说她来自玄隐门,眼神才正视起来。 玄隐门别说在岳山一带,就是在整个大晋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无人敢得罪,也无人敢轻易假冒。 因着地位崇高,方圆乡邻见之只会敬仰,不敢轻慢。 李四姑被唬住了。 想到刚进来时随口说人家一句晦气,她更是心虚起来。 “小仙姑,我有眼无珠,得罪之处还望您别计较。” 她心虚的说了软话,却不提明晃晃来劝人改嫁这等损阴德的事。 “我不计较,但天道有回,你好自为之。”郑离惊淡然一句,姿态端得如同世外高人。 李四姑脸色尴尬着,合手拜了拜就连忙撤退。 候在外头不敢进来的张家人,见她出来刚问一句:“怎么样?” 就见人一歪,好似踢到什么瞬间一个大马趴,惊得哎哟哟的连忙去扶人。 李翠娘伸头到大门口一看,就见那四姑摔倒在路边。 大概磕到嘴流出了血,疼得呜啊呜啊的叫。 她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把大门一关,隔绝外人对自家的窥探。 然后激动的走到郑离惊面前,屈膝一跪的拜了下去。 “求大师解厄去难,救救我家!” 第299章 可怜,来得正好 大师前头刚警告人好自为之,就马上来了报应。 她哪里还有怀疑。 这位年纪轻轻的仙姑,真的是玄隐门的高人。 她能来自家,是自家的福分。 她激动磕头求救,再无怀疑大师前头说的话,自家有厄难要化解。 不停玩自己手指的周家小儿,看到自己的娘突然跪下,居然有了反应。 他也跑来噗通跪下的磕头。 即使跪得不甚安稳,两只手还在不受控制的乱扭。 看到儿子这傻样,李翠娘眼泪落了下来,“求大师救救我儿!” 母子这一跪,冬葵看得眼发涩,真是可怜! “起来吧!”郑离惊让人起身。 “先把你丈夫出事前后好好说一遍。” 李翠娘听出大师会帮自己的话意,惊喜起身,“好,请大师稍等!“ 她先给客人上了茶水,才抱着儿子不给他捣乱的说起话。 她丈夫周春福是家中独子,自家翁去世后就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料理家里的果山农田,原本好好的,近两年却烦恼不断。 没了家翁,家中又人丁单薄,总有人想沾他们家便宜。 每年果山收果,他们都会送些给族人邻居做人情。 他们得了好却不满足,还总想借银子不还。 催债就如结仇。 她丈夫出事前几日就跟借钱不还的族兄吵过一架。 后来抢水灌田起了口角,还拿锄头打了架,脑袋被人敲了一棍起了包。 怕婆母担心或者发疯,瞒着婆母没敢说。 过了几日,不知道吃到什么不当东西,她丈夫就上吐下泻。 去渡口请了郎中来看,却没看好,过了两日人就没了。 李翠娘一面说一面哭,甚是凄凉无助。 郑离惊听后即知周家子横死的前因。 头部受伤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涂些外伤药很容易延误病情。 上吐下泻不是吃错东西,而是内伤加重,脑部淤堵难畅引发的症状。 当吃错东西来医治,自然治不好。 “你继续说,人死后你们是怎么处理,怎么安葬。” 李翠娘抹了把眼泪,说人一死,她跟婆母因着悲伤过度失了主意。 周氏族里的长辈来给他们家主事,刚好村里来了两个游方道士,听族长说颇有道行,也就请来做法事超度。 因着她丈夫年纪轻轻就亡故,族人都说不宜设灵过久,法事做了一日就匆忙下葬。 本就神志偶有不清的婆母,受此打击病了些日子,变得愈发糊涂。 她咬着牙撑着这个家,早已心力交瘁。 “那游方道士来自何处?又去向何处,你可知?”郑离惊不动声色的问。 李翠娘扯掉儿子伸手拿起的抹布,塞回桌下说道:“听说是很远地方来的得道高人,本是来岳山道场论道,经过我们村被村人留下看风水,给我家做了法事后就走了,去了哪我并不知。” 也就是不知来路,也不知去处。 周家婆媳这是任由族人做了主,都不知有人在他们家布下了夺运法阵。 郑离惊暗叹了口气。 人心之晦暗狠毒,很多时候是来自亲人间的谋算。 有人故意鼓动周寡妇去找凌云观要说法,不过是转移视线。 亦或为将来的灭门绝户先铺好说辞,找好地儿背锅。 大概想着凌云观的人只当周寡妇是疯妇,不会再来她家沾麻烦。 也就无从追查。 但她来了。 她站起身在周家屋子转了一圈。 随后告诉李翠娘:“你家被人做了法,气运被夺,且渐生暗煞,侵袭你们的神元,这段日子你们一家应该夜睡难安,经常惊醒。” 时日一久,住在这家里头的人必会患病不起。 听到家里被人做了法,李翠娘惊得脸色都变白。 她惊恐点头:“是,这些日子我们都睡不好,就连我儿子都时常夜里突醒。” 这时吃饱的周寡妇走了过来,一脸提防的看着她们。 “你们怎么还不走,快走,不要来我家了。”她似乎想起她们来自哪里。 “你们会有报应的,凌云观一定会有报应的。” 又怨恨上凌云观了。 明知婆母神志不清,李翠娘也忍住说她:“娘,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听外头人撺掇,那些人才是想害我们家呢!” “胡说,人家是好意提醒我们。”周寡妇依然坚持己见。 李翠娘只能先把人扶入房让她躺下午歇。 要不然还得胡言乱语。 她的女儿伸头看了一眼,连忙又躲入厨房。 冬葵瞧着不得劲,“那小丫头似乎也不太灵光。” 看起来都八九岁了,见生人就躲。 如此害羞,可经不了事。 在府里,这年龄的家生子,都已经会烧水煮茶招待来客。 就连草堂里的孩子,也比这家的孩子机灵。 郑离惊却知村里孩子普遍如此,“没见过什么生人,害羞而已,不是脑子不好。” 在京都长大的冬葵,自然要比村人有见识,见生人不会怯场。 不理解村中孩子如此胆怯躲避也正常。 小姐说的话冬葵自然信,知道那女娃脑子没问题后,她从荷包里拿了两块糖出来。 给他们姐弟俩一人一块。 郑离惊没有阻止她对孩子的善意。 等李翠娘出来,她续上前话:“想要化解你家的厄运,需得......” “嘭嘭嘭!”周家大门被人拍响,打断了她的话。 听着那手劲就觉来者不善。 李翠娘猜测,“恐怕是我那四姑吃了亏叫来了族里的人。” 知道家里被人动了手脚,她现在对村人都充满防备。 “我那同族四姑也是嫁到周氏家族,是隔房婶子,我男人就跟她儿子吵过架,也是借了我们家银子不还。” 郑离惊点头:“那妇人确实是个奸的。” 能当着人家婆母的面劝人改嫁,能是什么好人。 李翠娘脸带悲愤和担忧,“他们家人丁旺,闹翻了只怕日后更要欺负上我们家。” 这就是家中没成年男人的悲哀。 总会有人想要欺上头来,通常还是自家的叔伯兄弟最为过分。 “躲不是办法,若是你信我,就去开门,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瞧着李翠娘在“嘭嘭嘭”声中又气又怕,郑离惊给她胆气。 “不用怕,我在,就不会任人欺负你。” 来的正好。 那两个游方道士的来路,应该会有人告诉她了。 李翠娘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师如此淡定,感动中多了勇气。 她一咬牙,转身就去开大门。 第300章 族长,有眼无珠 大门一开,涌进来六七个人。 “明儿他娘,听说你这里来了个玄隐门的道长?”一位老者一进来就语气严肃的问。 颇有些质询之意。 心里有了戒备的李翠娘,对族长到来没了往日的尊敬。 她平淡的回答:“没错,这位道长是我通过凌云观观主请来的大师,是仙尊门下的弟子。” 跟在后头门牙已崩两颗的四姑,脸色愈发的难看。 通过凌云观观主请来的,怕是假不了。 周氏一族的族长,年近古稀,目光犀利的落到身着蓝衣道袍的少女身上。 眼带审视的问:“你真是玄隐门的修士?” “如假包换。” 郑离惊迎上这位老者刻意蓄威的目光。 她一个连见皇帝都不用跪的人,岂会怵这村中一族之长。 坦荡又直接的对视上,眼里的穿透力直接让那周族长凛了后背。 意识到这女道姑不简单,周族长心头跳了几跳。 一张起了褶皱的面皮抽了抽,不太自然的展开了几分。 族长威严在玄隐门弟子面前就是个气泡,稍一正视就得破。 “既是仙尊门下弟子,老朽敢问一句,仙姑到此地是何为?” “解厄去难,斩妖除魔。”郑离惊盯着他回应直接。 周族长脸色变了变,立马说道:“我们村一向安宁,可没有妖魔祸乱。” 跟着来的几个周家人也纷纷说村里没有异常。 李翠娘却当众说道:“你们家没有异常,我家却有,所以请了这位高人来解厄去难。” 她看着这些族人脸上悲愤难掩,“我家翁中年去世,我男人青年丧命,我们与人为善积德布施,却是如此惨况。” “我请了高人来,就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我家灾祸连连。” 这番话让人无可指摘。 李翠娘为着她自家的不幸事,请高人来做法,旁人自然说不得什么。 郑离惊对李翠娘的应变挺赞赏。 这些族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这没了成年男子的周家虎视眈眈。 像这般想要提前吃绝户的族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人老成精,周族长掩下眼里惊色,和缓了语气,“玄隐门的高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轻易下山,老朽没想到能有幸一见。” 他拱拱手当做尊礼,仗着年纪倚老卖老。 “我这侄儿家若真是家中有什么阻滞,还请小仙姑施法相助,老朽代我那死去的侄儿谢过小仙姑了。” 这副长者为慈的模样,一般人能蒙过去。 郑离惊却看得面无表情。 藏奸之人的表演,在她眼里向来显拙劣。 太容易看清,就没耐心看戏。 她不说其他,只问这老族长:“你们周氏一族可有读书人?” 突然转到这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周族长也心头律跳,一时猜不到这问题背后的意图。 没等族长开口,李翠娘就抢着回答:“有,族长的小孙子就是童生,准备今年考秀才,族里有好几个读书郎在渡口学堂读书。” 但他们周氏一族,几十年都没有出过一个秀才。 郑离惊扯了嘴角,“既然族中有读书人,就该知道想要走得远飞得高,要有正向家风才能立世。” “靠歪门邪道走出去的学子,是祸不是福。” 周族长听得额头冒了汗,还要强装镇定的问:“仙姑这话是何意?” 郑离惊眸光泛凉的回应:“厚德有余庆,无德折薄福,你们周氏一族,已经把福气折了,无功名之耀。”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周族长的脸色瞬间变灰,信与不信,都让人堵了心。 他抹了把额头犹自强辩,“仙姑此话说着可不像高人,我们周氏一族忠厚老实安分做人,何曾折了福气?” 郑离惊盯着这个心藏奸,嘴狡辩的老族长,暗嗤。 刁民需重捶。 她肃了神色砸大雷:“我乃仙尊亲传弟子,出身武安伯府,得封护国郡主,除过前朝余孽,护过大晋龙脉,铲过谋逆皇子。” 对着神色瞬间大变的周氏族人,她冷问:“我算不算你认为的高人?” 周族长听得已是骇然不已。 眼前这个年轻仙姑,居然是近来赫赫有名的仙尊高徒! 这样的人物断定他周氏一族无前程,有谁能质疑? 这样的人物站在这里为李翠娘做主,还能怎么遮掩? 周族长的脑袋如被天雷劈了个焦糊。 后果太过严重,严重到他心生恐。 他腿一软的跪下,嘴里语无伦次:“是老朽有眼无珠,请大师饶恕!请郡主饶恕!” 灰白的脸色,再无一丝倚老卖老的虚架子。 那磕掉了两颗门牙的四姑,也慌得跪地磕头。 用漏风的嘴求饶,“得罪了高人贵人,请高人贵人高抬贵手,饶我一回吧!” 其他几个周家人瞧着族长吓跪,也脸色惶惶的跪下。 就连李翠娘也跪了下来。 她没想到这位年轻大师,竟然就是村人热议过的声名鹊起的仙尊高徒。 玄隐门出了个道法高深的小大师,凌云观都因她的名声香火变旺。 岳山一带的人都听说过她的厉害。 她却没有把人跟赫赫有名的二大师联系起来,先头还质疑她的身份。 真真是有眼无珠啊! 扒拉在厨房门边偷看的小丫头,看到众人都跪下,也惶然下跪。 冬葵暗暗舒出一口长气,可把她憋屈的。 这些村人没见识也没点眼力劲,竟然敢一而再的质疑她家小姐。 吓傻了吧现在。 但这场面并没有让郑离惊缓下神色。 在周族长惶然不安的求饶声中,她回了他一句:“人死不能复生。” 这话瞬间把周族长的求饶声卡在了喉咙。 让他冒出冷汗,面如死灰。 李翠娘听着这话顿觉不对劲。 想到二大师说周氏一族无德折了福,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瞪大着眼,难以置信下声音都发了颤,“大师,我孩子爹难道是被族人所害不成?” 第301章 死因,风水夺运 李翠娘这话一问出来,周氏族人都脸色一变。 若没有名声赫赫的大师在此为她撑腰,他们这些人少不得要呵斥她一顿胡言乱语。 但现在有个身份高道法也高的大师在此,免不了要忌惮几分。 周族长更是暗冒虚汗。 郑离惊看向悲愤激动的李翠娘,回答她:“你丈夫不是吃错东西殒命,而是头部受伤没有及时救治,延误伤情导致无医。” “他是死于血光之灾,而不是其他急症。” 村人多有愚昧,即使家中有余银,伤病都不舍得请正经郎中来看。 能一把火灰捂住的伤,他们不会舍得花银子来治。 导致小伤变大伤,大伤丢性命的事,在村中不稀奇。 李翠娘听了,顿时崩溃。 她跳起来就去打族长的亲侄子:“是你害死我家春福,是你害死的他!” 那男人哪里会认,大手一挡就躲开:“我打他两棍,他还打了我三锄头呢,我都没事,你别赖到我头上来。” 愤怒不已的李翠娘哭骂追打:“我家春福打人不打头,你太过狠毒,你打他脑袋,就是你害死的他。” “就算打了,你们有伤不治也赖不了我,关我何事,我受伤都没找你们要说法呢!”那男人说得理直气壮,人却心虚得跑掉。 李翠娘追骂了几句,追不上,回来坐地而哭,“孩他爹啊!你死得冤啊!同根同脉的人比外人都狠心啊!” 她既被丈夫的真实死因打击到,也万分后悔当初没有劝丈夫及时去找郎中看伤。 双重夹击下,她承受不住的抱头痛哭,直哭得肝肠寸断。 午歇的周寡妇被哭声吵醒。 她出来一看,这么多人欺负她儿媳,顿时发疯。 拿起门边的大扫把就冲出来大杀四方, 无差别攻击,逼得郑离惊拉着冬葵都躲避一侧。 周寡妇一边打一边怒骂。 人瘦力大,如同煞神附体,拼了狠劲。 几个周氏族人都只能躲着不敢上手制服。 跑得慢的李四姑,被愤怒无比的周寡妇逮着狂打。 扇耳光,揪头发,场面一阵鸡飞狗跳。 还是李翠娘被自己婆母的状态吓到,连忙收了自己情绪,跑去劝止自己婆母。 好不容易把婆母拉开,那四姑已经被薅掉几把头发,脸上也被抓出了血痕。 本就肿了的嘴,现在加上脸伤,难看得跟半个猪头差不多。 气得要李翠娘赔她银子治伤。 李翠娘当即呸了她一声,“我还没找你还银子,你倒有脸来问我要银子,你们都看着我家好欺负是吧!” 她狠狠的瞪着躲到一边的族人,放了话:“我要报官,有一个算一个,害我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欠我家银子的人也必须加利息来还。” 她算是看清了。 一族之长就不是好人,族里头也多的是狼心狗肺的人。 吃她家拿她家,却没一个帮她。 容忍换来的依然是欺负。 既如此,她何必再忍。 翻脸就翻脸了,大不了卖了田地换个地儿活。 这狠心一下,人就敞亮起来,再无顾忌。 李翠娘一说要报官,周族长急了。 他瞪了眼就知道惦记银子的李四姑,劝说李翠娘:“明儿他娘,你别这么嚷嚷,有事儿族里会帮着你们家解决,怎就说到报官。” 要真报了官,对他们周氏一族绝无好处。 “指望族里帮忙,我怕你们越帮我家越倒霉。”李翠娘恨声的道。 她手指自家堂屋,“大师给我家看了,有人在我家做了法,要我家家败人亡。” 她逼到族长面前:“在我家做法的人,就是族长你带来的游方道士,你说我还能信你会给我做主?” 她悲愤无比的控诉:“我家春福死后,是族长你带来的道士说他们道法高深能让我家春福赴往仙境,能保佑我们家平安。” “但现在,他们在我家做了法阵,想害我一家,你一族之长怎么解释这个事?” 此时周家的大门外还有院墙上,都有人踮脚伸头看热闹。 桥头村可不止周氏一族,还有二十多户许姓村民。 周族长又气又慌,有个玄隐门大师在旁看着,他根本压不下这局面。 只能否认:“当初那游方道士只是为你家春福超度,你怎能说是他们给你家做了法。” “她没说错。”目睹这番鸡飞狗跳后,郑离惊站出来说话。 “这家的夺运阵是在大半年前布下,而她男人正是大半年前死亡。” “这是借人亡故设立的风水夺运布煞阵,专压事家,而后气运转送。” 她揭露出周家遭受暗算的时间点,让周族长无言驳斥。 游方道士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仙尊的高徒。 质疑仙尊高徒,还是功绩无双的高徒,只会让自己陷入村人所指。 更让他两眼一黑的是,大师还说出了风水夺运局有受方。 “谁家有水车圆轮类日夜灌水流淌,就是夺这家气运来补自家的可疑人物。” 两眼一黑的族长差点站不稳了。 玄隐门的人竟然如此厉害,什么都瞒不过。 藏都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 “周老头你家不是有个流水磨盘日夜都有水流吗?那是不是风水盘?” 院墙上有人爆出周族长家有蹊跷。 郑离惊冲着院墙那边点头:“流水为财也为运,那流水磨盘若是布置在东南面,就极有可能是夺这家气运的风水局。” 墙头上的人比划了下方向,确认无误,“那错不了,周老头家的流水石磨就是摆在他院子的东南面。” 看热闹的众人听了顿时哗然。 “竟然搞这种风水局来害人,周氏一族让这样的人做族长也不怕哪天被带到沟里去。” “带沟里去算轻的咯,就怕带一族人埋坑里头。” 哪有族长这么害自己族人,简直闻所未闻。 原本跟着周族长站在一块地的人,悄然挪了脚步。 不想跟着被人唾弃。 那李四姑瞧着族长将不顶事,摸着墙根溜走了。 被揭穿家里有布局的周族长,咬着牙不承认。 “那只是我家用来养鱼给娃儿玩的水池子,不是什么风水局。” “就是你,肯定是你!”李翠娘却双目赤红的愤怒揭露。 “你想让我家出银子供你孙子读书,我家不愿意,你就阴毒的想毁了我们,以便占取我家的家业。” 事情逐渐明朗清晰,她终于找到自家遭难的根源。 她怀疑自己丈夫的死,不是意外不治。 而本就是蓄意谋害。 第302章 报官,一族之长 李翠娘的怀疑不无道理。 就连看热闹的村人都猜周春福的死不简单了。 周春福打理的果山,果甜又大,每年都有收益,不少人都眼红着呢! “报官吧!”郑离惊赞同报官。 被揭露流水磨盘的事,周族长已经难以证清白。 又被李翠娘翻出事关钱财的纠葛,周族长更是有口难言。 大师一句报官,直接让他骇然跌地。 这年纪跌一跤,基本要哎哟哟了。 他也确实哎哟哟的叫着,但郑离惊一眼就判断他装相。 “法网恢恢,天道昭彰,大晋没有老而不罚的律法条例。” 犯恶不分年龄,惩罚自然也不分年龄。 周族长知道一旦坐实指控,自己不但要身败名裂。 还可能身陷牢狱影响子孙后代。 他顾不得在村人面前失面子,爬起来对郑离惊俯首躬身:“老朽恳求大师明鉴,老朽家中的流水石磨是为我孙儿读书起运所布置,跟他们家什么夺运局真的没关系。” 他咬死游方道士布的局跟自己无关。 他承认因为家中有读书人,花费颇大,求助周春福无果后,他确实恼火。 但没有想过要害他,更没想过要谋他家业。 这番话他说得老泪横流,甚觉冤枉。 族长其他儿子和孙子都赶来了,他们纷纷证实家中流水磨盘一是为了读书起运布置,二是为了家中孩子有个玩水地方。 还发誓他们没有谋人家业的坏心,欠周寡妇家的银子他们会尽快凑出来还上。 被人误会自家夺运害人,他们很是恼火。 恼火到虎目圆瞪,双手握拳,颇有威慑之意。 老的唱红脸,小的板黑脸。 围在墙头看热闹的许家人还被他们驱赶。 周族长一番声情并茂喊冤带诉,让郑离惊想到朝中那些擅长此项的大臣。 父亲坐上城防司指挥使后,每日要上朝,看到些不吐不快的事,回府都会说上一说。 她也就知道有些官员在朝堂上能把黑说成白,或把白说成黑。 能说得陛下有时候都难辨真伪。 没想到在这桥头村也有这样说啥都脸不红心不虚的人物。 可惜她不是辨黑白辨得吃力的陛下。 “风水夺运局不过是玄门术法中的小伎俩。”她淡声回应这些人的狡辩。 “这样的小伎俩在修行人眼里是一眼清的事,法阵在这里,气运导往哪里瞒不过人。” 她看着这些以为几句否认就能遮掩过去藏刁带恶的村民,摇了摇头。 “若是觉得冤枉,那就等官府来查。” “不能报官!”周族长的几个儿子都急忙阻止。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心虚何来慌。 李翠娘已经断定族长一家的谋算,她岂会吃这大亏。 “我要报官,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丈夫被人蓄意谋害,家中被人做法,如此狠毒阴损,她怎么可能饶过他们。 李翠娘要追究到底的态度,让族长一家生了怒。 “都是同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事说事,报官你是想日后都不在桥头村待了吗?”族长的小儿子周长松暗含威胁。 就算有个大师撑腰又怎样。 他就不信一家孤儿寡母的,敢不想想以后在村里的处境。 他们一家子孙兴旺,光壮年男子都十几个。 谁敢跟他们家叫嚣,他们才有能耐让人不好过。 周长荣的话他们家的人都认同,要李翠娘多想想后果。 冬葵听着都觉气愤,害了人家居然还敢这样威胁人。 郑离惊也沉了脸,刁民她不是没见过。 在岳山长大的她,自小就见过不少无理蛮横的村民。 为着一尺地头几棵秧苗骂架打架,仗着人丁兴旺欺压别家的村霸,时而听闻或见之。 但敢在谋算孤儿寡母后还如此厚颜无耻威胁人的族长之家,她是第一次见。 这样的宗族,注定走不远飞不高。 被明晃晃威胁的李翠娘,悲愤之下惨笑连连。 “你们的良心真是给狗吃了啊!枉费我们家年年给你们那么厚的礼,现在害了我一家还想我忍着不揭发。” 她抹去气出来的眼泪,咬了牙的道:“同族不如陌生人,这样的族于我何用,我一家老小就算不在桥头村待了,也要你们付出代价。” 这番狠话让族长一家都色变。 要是没别的人在,这娘们敢说这样的话,他们有的是法子让她闭嘴。 但现在有人杵在这里,还是他们不能得罪的人物。 那周长松阴沉了脸,恨不得掐死这个敢反抗的女人。 瞧着这些周家人做了恶还如此横,就知平日里习惯这样待族人。 看出李翠娘的决心,郑离惊没再废话,她直接走到大门边喊人:“谁是许氏族长?” 一村两族,或一村多族,能和谐共处的少。 多少都会有矛盾。 这周氏一族看着是个浊窝,有这样的族长压着,族里即使有好人也不敢站出来帮这孤儿寡母一家。 这时候,外姓人反而更可靠。 仙尊高徒现身喊人,在门外听热闹的许族长连忙站了出来:“贵人大师,草民是许氏一族之长。” 站出来的许族长年近花甲,大步流星颇为康健。 郑离惊瞧了他一眼招手:“你过来。” 许族长连忙进了周家门,姿态恭敬的相问:“贵人大师您有何吩咐?” “劳烦你让你族中壮年,去往衙门请县太爷到村来一趟,就说我在此处恭候他。” “是,草民这就去安排。” 相比周族长一家的不知轻重,这许族长就聪明多了。 他立马回头叫人:“老大老二,你们赶紧去衙门请县太爷来村,说护国郡主在此。” 护国郡主的身份比县太爷地位高,这一喊,必得来。 “好,我们马上去。” 许族长的两个儿子当即应下,拔腿就走。 周族长想拦都没法拦,也不敢拦。 他那一窝还想靠人多气势众来压制人的儿子孙子都傻了眼。 第303章 官到,现设公堂 往日仗着人丁多,又是族长之家,在村中习惯一言堂。 但对上官府,立马能怂成狗,要不然也不会阻止报官。 别说县太爷,就是对上普通衙役,他们都得夹起尾巴。 现在,县太爷要来桥头村来查他们一族的事了,怎个心慌了得。 “爹,怎么办?”周家的儿子慌了,孙子也慌了。 此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个长衫男子,大概是奔跑回来,满头大汗。 这是周族长的小孙子周正,弱冠之年,在渡口学堂读书,收到消息赶回来了。 周正一进来目光就定在穿蓝衣道袍的少女身上。 出身高贵名动大晋的护国郡主,竟如此的年轻貌美,超凡脱俗。 远超他所料。 他惊艳到发愣,在家人的喊叫声中才回过神,端正了神色上前行礼。 “小生周正,是族长之孙,家人愚昧,有不当之处,还望贵人从宽处置。” 读了些书,学得了些礼仪,看起来与粗鲁村人自是不同。 但这点浮于表面的举止,连冬葵都觉生硬别扭。 郑离惊瞧了他一眼就冷了神色,“我非衙门判官,谈何处置,枉你是读书人,竟不懂俗事自有官管的道理。” 这话直接又直白,周正面红耳赤起来。 这位在族中被捧为文曲星的宠儿,从未被人这般落脸过。 很是难堪,他想要解释一番。 瞧出小姐不耐烦跟这人说话的冬葵,上前一步说话:“郡主已经派人请县太爷来查案,你有话就到县太爷面前说,郡主只管道法上的事。” 这话不但堵住想要凑上来表现的人的嘴。 也提醒在场的人,郡主身为仙尊弟子,没有越权束民。 桥头村有道人施法布阵来害人,她能管。 其他事,由官府来管。 幻想小孙子这个读书人能力挽狂澜的周族长,大失所望的颓然坐地。 无计可施。 大师出面让人去请县太爷来主持公道,李翠娘感动得跪地磕头。 然后扑到发疯过就呆滞发愣的婆母跟前,哭道:“娘啊!你醒醒,等会要有县太爷来为我们做主了!” 被孙女丫丫守着的周寡妇,目光愣愣的看向自己儿媳。 见到她哭,呆滞的脸很快凶狠起来,“谁欺负你?娘去打她!” 说着就要起身去拿扫把。 冬葵立马挡着小姐后退几步的防备。 这婆子发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只认她家里的人。 李翠娘按住婆母,哭得凄凉:“娘,咱们一家被人害惨了,你不能再疯了,你醒醒啊!” 这一家子的可怜,许族长都看不下去了。 让人进来帮忙把院子里的扫把板凳木墩子收拾一下。 许氏村妇送来一壶茶水,请贵人大师喝茶。 周氏一族埋怨李翠娘把事情闹大,影响族中后生的前程。 对她指指点点,哪里还会帮她。 李翠娘悲愤无比。 周家族人受过他们家恩惠的有不少,竟还不如往日疏离的许姓村人。 真是让人寒心。 日头西斜,县太爷带着人骑马赶来了。 管辖岳山一带的东岳县知县苏寻收到传话,不敢怠慢,带着捕快和衙役来到桥头村。 见到郑离惊后,他恭敬行礼:“下官是东岳知县苏寻,见过护国郡主。” 村人无知,他却是晓得,陛下封的护国郡主可不止是个封号。 身为仙尊弟子的护国郡主,上护国下监官。 他这小小县官,只有听从差遣的份。 桥头村有命案和风水作乱案,作为县官的他也必然要来查探。 县太爷这一句下官,让羞愤又不安的周正生出惶恐。 在这位蓝衣道袍的少女面前,知县都要自谦为下官。 他刚才居然还想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在她面前想要份颜面。 他脸色火辣的垂下脑袋,为自家将要面临的审问悬起了心。 这位而立之年的知县还算清正,郑离惊颔首回礼,“苏大人,辛苦了!” 她开门见山的告诉他:“我在此处发现有人布置风水夺运局来害人,且有李氏要报官揭发有人蓄意杀害她丈夫。” 苏寻听了点头,“下官已有所耳闻,定会全力侦查桥头村的事。” 早已哭红了眼的李翠娘,当即跪到县太爷面前,举报周大牛打她丈夫致死是蓄意所为。 周寡妇看到穿着官服的人登自家门,惊愣了好一会。 神志有了些恢复,她听着儿媳告发周大牛。 知道了自己儿子不是急病死掉,而是被人打了头不治身亡。 她登时起身扑向周族长:“你个老毒货,肯定是你指使的,我跟你拼了!” 这话透出她这个疯了些日子的寡妇,回了神志,猜到些因果。 周族长四个儿子十几个孙子,哪会眼睁睁看着她打自家老爷子。 纷纷伸手阻挡加呵斥。 但下一刻捕快就出面控场:“大人在此,休得喧哗!” 周丫丫吓得抱住弟弟两人都哇哇大哭起来。 郑离惊看了冬葵一眼,冬葵立马过去安抚两个孩子。 跪地申诉的李翠娘,拉住婆母让她也跪下求县老爷为他们家做主。 苏寻现场设立公堂问案。 他先是问了风水局的事。 郑离惊没有二话的指出几个方位:“在这些方位都藏着夺运符,堂屋正梁还有散发阴气之物。” 当即有捕快按照大师所指去搜查。 果然找出四张折成三角状的符箓,和八颗棺材钉。 郑离惊打开夺运符,在上头还找到受运一方的生辰八字。 打开周家族谱一查,毫无意外就是周族长家的生辰八字。 且捕快也在周族长家的流水磨盘吉位找到相应的符箓和法器。 铁证如山,周族长再无狡辩之能。 周寡妇家的风水夺运局就是他找来的游方道士布置。 “说吧,你从哪里找来的道士?” 关系到玄门道术,郑离惊亲自问了。 脸色灰白的周族长跪在地上身子发抖,不敢不答,“是来岳山游历的彬州道士,经过村子问路,草民留了他们做客。” 本地高人不敢找,过路神仙却好求。 各有图谋,一拍即合。 一个得了风水局相助,一个得了盘缠继续逍遥。 “那俩道士是何时经过桥头村?” 周族长答得颤抖:“是在春福死前两日。” 完美错开打架致伤的日子。 看着这个谎言随口出的族长,郑离惊没急着拆穿他。 她退至一旁看苏知县审问命案。 第304章 审问,问问鬼神 周大牛被抓了来过堂。 看到他,周寡妇婆媳俩都恨得咬牙。 只是迫于官威不敢造次,只能狠瞪仇人。 周大牛承认他打了周春福,但不承认是自己打死的人。 “我打了他后,他第二天还出来干活,哪里像受了重伤,反而是我被他甩了几锄头,屁股疼了几日坐都坐不得。” 一个打架朝对方头部要害攻击,一个只打对方屁股。 孰轻孰重,谁够狠,一审了然。 从小县升到大县做县令的苏寻,自然有判断。 “你与周春福打架,是争水灌田,还是因着先前矛盾而起争端?” 周大牛转了下眼珠子,回答是因争水灌田打的架。 “有无因先前矛盾而怨恨在心,借机发难?” “没有。” 苏寻扯了嘴,答得越快越可疑。 原就吵过架有矛盾的人,心里怎会不积怨。 打人打脑袋,是个人都知那是冲着要命去的招。 郑离惊看着自以为答得天衣无缝的周大牛,没有插嘴。 县令大人又审问了当时目睹他们打架的人。 这些都是周氏族人,都试图帮周大牛说话,以期罪名不落。 苏寻扫眼周族长那一窝壮年子孙,心下明了。 就算把周族长入罪,或抓他儿子入罪,他家还有十几口男丁,在村里依然是势强之家。 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周大牛是蓄意害人,就只能判他是过失伤人。 牵扯不到其他人。 周族长这边也就没有唆使人谋财害命的嫌疑,只有风水夺运未遂的罪名。 周寡妇家死了独苗儿子,接着家中气运被人破坏。 是人死才有的谋算,还是先有谋算才致人死地,差别巨大。 太阳要落山了,但桥头村的公堂依然在继续审案。 郑离惊用了许族长家提供的饭食后,再次来到公堂上。 眼看天黑下来了,还未能审出更多真相。 而凌云观派了人来寻她们。 看着周族长一家从开始的恐慌,到现在的淡定,她冷冷的扫视到周正身上。 读了点书,就以为能钻律法空子。 真是异想天开。 她上前给县令大人出主意:“苏大人,既然案件存疑,又一时找不到那俩游方道士,不如寻鬼神来问问如何?” 苏寻不由惊讶:“问鬼神?” “对,问鬼神。”郑离惊坦然说道:“这村子近河又近渡口,附近有些淹死的孤魂野鬼,也有土地神,问他们定会知道些人不愿意说的事。” 要是换了别的修士说这话,苏寻未必信这类鬼神之说。 但眼前这个为国立过奇功的仙尊高徒说的话,却没人敢质疑她的法力。 在场被看守的周姓成年人和看热闹的许姓族人,也信她有拘鬼神的能耐。 只是都没想到会应用到这审案之上。 显而易见的,周氏一族慌了神。 苏寻当即拱手感谢:“下官多谢大师愿出手相助。” 郑离惊点点头,转身看向周氏族人。 一身道袍站在火把光照下,眉目清冷,神色冷然。 “ 普通人总以为有些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想要知道,多的是办法。” 这话让有些人慌恐得不知所措起来。 “给了你们许多可以说实话的时间,你们没有说,那我只好费点神的查查了。” 苏寻很有眼力劲的接上:“主动说和查出来,所要承担的后果有所不同,你们最好掂量清楚。” 他扫视一圈周氏族人,继续加码:“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比谋划百年的前朝余孽,和逆贼恭王还要厉害,那就尽管闭嘴不言。” 这话冲击力就大了。 他们就是些小村村民,想到的是星儿半点的好处。 怎能与谋算皇朝皇位的那等人物相比。 所以他们怎么有胆气在能铲除那些厉害人物的大师面前逞能,以为能瞒天过海。 终于有人慌恐得跪不稳当。 郑离惊已经开始着手招魂唤鬼神。 点燃引香,她举着绕半圈方位,念出招魂咒。 刚念了两句就听到有人害怕出声:“大人,大师,我说,我知道族长早有心想要春福家的产业,在春福他爹死后就想着怎么吃绝户。” 第一个受不住说出实话的是与周寡妇丈夫同祖的叔伯。 他们家没有周族长人丁兴旺,没有底气抗衡族长家的威势。 在族长的利诱下,同意事成后二八分。 他家拿二,跟自己这一支人分好处。 族长家拿八,独占六成,其他分给余下族人来封口。 也就是族长把一族人除了周寡妇家外都拉拢一起,要吃周寡妇家的绝户。 那叔伯说,他不知春福的死是蓄谋还是意外,但他能肯定族长家眼馋果山收益,有除掉春福的想法。 这叔伯的口一开,震惊衙门的人。 许氏一族也难以置信自己村中有如此丧心病狂的谋算。 一家招供,跟着就是另一家。 最后除了周族长家和他两房兄弟,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准备吃人绝户的事。 李翠娘惨白了脸的看着这些族人,心寒到尽。 这些族人里面,甚至还有自己娘家的亲戚。 他们这些人,居然想着害了他们好瓜分他们家的家业。 周寡妇更是目眦尽裂到口吐老血。 她指着那些族人怒极而骂:“你们这些畜生不是人啊!” 脑子在极怒之下居然没失智的唾骂,“自我家有了果山,我年年给你们送果尝鲜,谁家有难救急我家都帮,你们却良心都给狗吃光了。” “居然端碗抢锅,害人害命的想要吃我家绝户,你们真不是人啊!” 许姓村人也纷纷出言痛骂,以跟这样无良无德之人同村为耻。 周寡妇的哭骂,村人的唾弃,让这些嫉恨人有己无而心生贪念的族人羞愧垂头。 而周族长一家以及他的兄弟一脉,都面如死灰。 利益一致都没能让这些族人牢固如城墙,这下子真完了。 周正更是慌得瑟瑟发抖,冷汗直冒。 手中还捏着香的郑离惊,俯视一圈跪在地上的周氏族人,脸沉如墨。 岳山一带的教化,仙尊一直认为是排前列。 但如今,桥头村这一出,明晃晃的打了她老人家的脸。 第305章 清办,这苦肉计 预谋灭家绝户,桥头村的周氏一族全都有份儿。 周大牛蓄意谋害周春福无疑,游方道士是在春福被打前就与族长认识。 狼狈为奸,收了族长五十两银子起法为恶。 树倒猴孙散,周族长的兄弟侄子害怕罪上加罪,什么都吐了出来。 他们视为文曲星的周正,不但是想吃绝户的最大受益者,也是策划者之一。 审出这样的结果,苏寻相当的愤怒。 “读书明智,知圣往继,你倒好,读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 “本官不但要查周氏一族做的恶,还要查渡口学堂的学风,看你是何人所教。” 周正如坠深渊地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要完了。 “大人饶恕,学生知道错了,学生定会痛改前非,求大人饶恕啊!” 他再也保留不了读书人的斯文,痛哭流涕的求放过。 求了大人,求大师,还求周寡妇一家。 书生斯文扫地,面目比之族人更为丑陋。 冬葵都厌恶的朝他吐唾沫:“恶毒小人,生吃绝户,猪狗不如!” “对,猪狗都不如。”村人都跟着唾骂起来。 郑离惊没管这人的丑态,着手破除周寡妇家的夺运法阵留的煞气。 而苏寻已经勾画出一张名单,该带走的带走。 周族长的家被抄个干净,全家除了不过十五岁的孩子,统统入狱详加审问。 周大牛一家也同样被抓,妇人也不例外。 全族人的谋算,成人中几乎没有不知情者,所以统统都有罪。 桥头村的事,是连夜清办,没有丝毫拖延。 郑离惊也破除了周寡妇家的法阵,利用对方的符箓,施法回向,重创做法之人。 等待那俩道士的,还会有通缉令。 玄门败类,必须清理。 桥头村几乎半村人被抓,脑子还在清醒状的周寡妇怕被人报复,想跟着大师去凌云观暂避。 而李翠娘的心思是远离桥头村。 她要变卖家业举家搬迁,不与这样的族人为邻。 被一族人算计,换谁都不想跟这些人有瓜葛了。 县令大人愿意给他们办理迁出证明,但问他们要去哪里落户。 李翠娘当即跪倒在郑离惊面前,求大师庇护,“贵人大师,草民愿意为奴为婢,只求贵人大师庇护我家人几分。” 她这番求助,让人观之落泪。 真是可怜,被逼得要如此保存一家。 郑离惊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去凌云观住下,变卖家业户口迁徙的事,稍后再说。” 李翠娘自然无有不应,当即收拾细软,带上能带的东西。 苏寻见郑离惊揽了这一家后续的事,也就没多说。 打着火把把犯人押往县衙。 还留了几个衙役护送他们一行人去凌云观。 走前李翠娘要给许族长半两银子,请他安排人看好她家房子。 教训太大,能花银子买平安她没有舍不得了。 许族长没收她银子,“你家我会让人看着的,放心吧!” 李翠娘感谢了一番,连夜跟着大师去凌云观。 回到凌云观已经是午夜。 白日久等人不回,派了人去接也没见回,观主就知道定是出了麻烦事。 现在见到她们终于回来,才放了心。 待听了周寡妇一家的事,震惊之下不免生出自责。 “当时只去了你们家坟山复查,没有去你们家看看,竟不知是你们家被人做了手脚。” 她道法虽然跟玄隐门的道兄比不了,但到底不是白修行。 看个风水夺运阵还是能看出来。 “不过,贫道去了却是没法揭穿出这背后连串之恶,还是这丫头有能耐,能帮到你们。” 周寡妇现在也不傻不疯了,她为之前的误会致歉。 知慧师太很大度:“贫道知你浑浑噩噩这些日子,是不想面对没了儿子的痛苦。但逃避不是办法,你还有孙子孙女,让你儿媳一个撑着家,着实辛苦她了些。” 她知道周寡妇的儿媳是个明理的人,这大半年来凌云观领她婆母回去已经领了几次。 周寡妇抹泪感恩。 安置周寡妇一家由观主接了手,郑离惊回屋睡半宿,第二日天刚亮就被叫醒。 “小姐,姜嬷嬷来了,说是大小姐病了。” “是何症状?” “姜嬷嬷说是夜里非要开着窗睡觉,感了风寒,在发高热呢!” 郑离惊听了脸上有了不耐,“给她几颗退热药丸就行了。” 凌云观在山上,夜里山风大,睡觉开个窗缝透气就行。 非要开窗睡觉,那是自找罪受。 以为她会看在她病的份上去关怀,甚至让她回京,那是做梦。 她翻身继续补眠。 冬葵听从的在药袋里拿了几颗药丸子,出去交给姜嬷嬷。 她板着脸说道:“二小姐昨日刚从云中峰下来,就遇到村民有难,忙到午夜才回到观中歇下。大小姐这般不体恤人,那她也否想有人体恤她了。” 就知道整事儿的大小姐,就不是个懂事的主儿。 姜嬷嬷知道来这一趟要遭人嫌,颇为尴尬的道:“我也是没办法,那就是个滚水都烫不卷皮的蠢人,总不能看着她病死。” “二小姐难道就会看着她病死不成,拿这药去,看着大小姐吃,跟她说苦肉计在二小姐这里没用,别费功夫。” “哎哟,老奴也是这般说过,可这自讨苦吃的事大小姐可没少做啊!” 姜嬷嬷拿着药丸在诉苦。 “不记教训,回京那就是遥遥无期。”没睡够的冬葵,也气了。 “唉!但大小姐是日夜都惦记着回京呢!”日日要承受大小姐坏脾气的姜嬷嬷,也有点顶不住了。 三倍月银真是不好挣,她都宁愿回府做回粗活了。 冬葵打了个哈欠,不想管她。 “记得回去看着大小姐吃药,二小姐做的药丸子可不是拿来浪费的。” “嗯,知道了,我会看着的。”姜嬷嬷苦笑着离开。 大小姐的苦肉计,谁都能看出来。 何苦这么作贱自己。 二小姐聪明有本事,大小姐愚蠢又无能。 差别大到都让人怀疑是不是一胎出的姐妹了。 姜嬷嬷摇着头暗自嘀咕着。 第306章 后续,京都来信 睡到辰时才起身的郑离惊,先去找观主。 商量周寡妇一家的事。 知慧师太就等着她来呢! “可缓了精神头?”她关心一问。 “我歇好了,没事。” 睡得晚起得晚,仙尊说的,人要睡够身体才好。 “那一家子说要变卖家业,离开桥头村,你怎么看?” 郑离惊盘腿坐下,她也正想跟观主说这事。 “他们确实不好留在桥头村了, 那些族人必会对他们怀恨在心,迟早会被报复。” 期望那些族人受过教训后会有愧疚悔过,不太可能。 他们只会恨周寡妇一家报官闹大,让他们受到惩罚名声尽毁。 等他们家的后生难娶媳妇,姑娘难嫁出去时,更会怨气冲天。 所以离开才能安生。 知慧师太叹了口气,“确实如此,但他们能去哪儿呢?变卖家业还要迁出自家的坟带往他乡,可不是容易的事。” 结了仇怨,就要人走祖宗跟。 亡故的亲人也得带走,要不然留在原处也会被那些族人使坏。 “我可以带他们去京都。”郑离惊没有过多犹豫。 “这事的因果我多少需得承一些,至于他们亲人的坟,可以用阵法护着。” 谁动谁倒霉,看谁敢动。 “等他们在京都稳定后,再说迁坟的事。” “他们是耕种之家,只会种地,你带他们去京都能做什么?”观主不免追问。 郑离惊道:“京郊也有地种,给他们在京郊落户不就成了。” 知慧师太听后点点头:“如此也好。” 但还是提醒了句:“帮人帮到此就行了。” “嗯,我知道。”郑离惊知道观主在点自己,帮人要有限度。 要不然就不是帮人,而是害人累己。 说到周寡妇家的家业,知慧师太有些遗憾,“若是近一些就好了,如此就能买下来给草堂做善田。” 七八里路的村子,到底远了些。 “其实也不远,只不过我们插手了他们家的事,买下来有风险。”见识过周氏族人的郑离惊,把人心至暗一面已经看透。 “他们没有发泄出口,很可能会在田地庄稼上使坏,所以我们不能买。” “嗯,你说得对。” “他们家那些田地和果山会有人要的,不愁卖不出。”其实许族长就已经看上了周寡妇家的房子。 已经说好,要卖的话他可以接手。 但前提是请贵人大师先去去房子的晦气。 毕竟周寡妇一家住在那里确实遭受了连番不幸。 此时在西角院的郑唯真,自虐了一场,受寒发热。 本以为妹妹会过来看自己,结果只给了几颗药丸子,人都没现身。 酝酿的回京计划,泡了汤。 还被姜嬷嬷强喂了药。 她想吐出来,结果姜嬷嬷说二小姐懂医,知道她是苦肉计。 病了难受的是她自己。 满嘴苦涩药味滚入喉咙,郑唯真倒在床上,泪流满面。 两个多月了,她已经在这道观清修两个多月了,还不够吗! 她气得咬上了被角,呜呜咽咽。 亲自喂了药,姜嬷嬷退出了屋子,没管在哭的大小姐。 出了屋门与陈嬷嬷无奈的对看摇头。 心累! 与观主谈论了一会,等周寡妇婆媳过来,郑离惊跟她们说带她们到京郊落户的提议。 就看她们愿不愿意。 “愿意的,我们愿意。”李翠娘立马回答。 但周寡妇有些犹豫。 在凌云观喝过大师让喝的安神汤后,今日她的神志也挺正常。 她担心去那么远日后就跟这里的一切绝了联系。 可她还有娘家在这里。 周氏一族的人无良,她娘家人还算不错,她还有父母在呢! “要不我们去石村落户吧,我们在石村买宅基地,跟我娘家一村,也就不怕那些周家人了。” 李翠娘听了直摇头,“娘,石村离桥头村只十几里地,赶的是同一个渡口市集,会经常碰到那些族人。” 她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明儿这样,等他长大些看不牢自己跑出去,我怕他们见了还会下狠手。” 自己儿子灵智不如常人,需要人照看。 遇到族人定会被欺负,还可能会被人泄愤加害。 周寡妇一听,顿时寒气冲头顶。 “那不去石村,不去了!” 儿媳的话让她意识到,已经与半村人为敌的自家,避开十几里地不顶用,要避得远远不见才安全。 “我们只有丫丫和明儿了,决不能有闪失。”李翠娘红着眼强调。 “嗯,听你的,你说去哪我就跟着你们去哪。”周寡妇也抹起了泪。 看到她们婆媳意见已统一,郑离惊给出了时间。 “等你们家这案子一结,就动身,在此之前你们先回去处理好你们的家业,夜晚可以回凌云观来住。” 被抓的那些族人,参与谋划的会入狱,但那些只是知情不管的,关不了几日。 等他们被放回来,在村中遇到很可能要面临些新矛盾。 婆媳二人听了当即要回村去变卖家当。 果山请了人看守,也要有个交代。 两个孩子就放到草堂里,跟那些孤儿们一起有伴。 草堂有轮值的修士看着,不用担心孩子会走失。 为着桥头村的事,刚从云中峰下来两日的郑离惊,再次回到玄隐门。 面见师尊,陈述情况。 仙尊听后闭眸沉默片刻。 然后做了个决定,门内弟子轮流到各个村落设立道场,颂道释疑,开化村民。 桥头村合族预谋要吃人绝户,事件恶劣,后代子孙都会因此嫁娶困难。 贪一点,失巨大。 这样的后果,绝对会让他们几代人抬不起头,所有百姓都该引以为戒。 “师尊英明!”郑离惊卸了心头之忧,松了口气。 下山回到凌云观,收到厚厚一沓来信。 她先看善若写的信,时常被帝后召见的善若,在信里叫苦。 说她被皇祖父留在御书房一个时辰练大字,皮都绷麻了。 郑离惊看得发笑。 这丫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些龙子龙孙想要进御书房都不得进呢! 更不用说得皇帝亲自指点练大字。 看了善若的信,再看母亲的来信。 母亲来信说了好些家里的事,嫂子的肚子显了怀,太医说孕相很好,她期待做祖母的心跃于纸上。 信尾还有父亲加的一句:家里一切安好,在外保重! 接着是哥嫂的来信,准备做爹娘的小两口,兴奋不亚于父母,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早着呢!”郑离惊笑着又打开弟弟的信。 安哥儿的信写得简单,说了几句自己在吕家学艺的情况,报了安。 在信尾一句:在我入军前,最好别让大姐回府。 却让郑离惊看得眯了眼。 第307章 回信,动身前夕 从未表露过对大姐怨恨的弟弟,在信中露了悍气。 郑离惊捏着信笺,看着那一行字,陷入沉思。 弟弟坐在柿子树下,看到大姐到来瑟缩躲避的畏惧,她还记得。 弟弟恢复情智后,面上与谁都和乐融融,但他似乎从未主动与大姐说过话。 大姐离开京都那日,他还自告奋勇的要送一程。 哪怕父母说了不用送,他也坚持。 看来弟弟心里有些事和情绪,一直都在捂着藏着。 力透纸背的一句话,暴露的不止是他的厌恶与怨恨。 还有傻傻那些年岁里,不为家人所知的受到的欺虐。 她抿着唇线稍绷了下颚,用力的折起这封信。 随后拿起两位庶妹的信。 三妹妹定亲了,与之联姻的是魏家嫡次子。 信里表达了没有选母亲所看好的另一家的不安,问二姐魏家可还行。 郑离惊微叹,都已经定了亲还问她行不行,这不废话吗。 魏家能寻伯府一个庶女来结亲,是想凭借他们武安伯府的势,在京中立稳。 从他们积极来结交就能看出来,一家子都是上进人儿。 这上进嘛,是好是坏,得看攻没攻对方向。 五妹妹的信就可乐了,说她手好了,能不能来岳山找她。 只要二姐同意并帮着说服父母,她马上出发来岳山找二姐。 这就是个惦记玩儿的。 她坐下一一回信。 提醒善若“识时务者为俊杰”。 给父母哥嫂报平安,信尾带一句大姐脾气如故,幸好住得偏不扰人。 劝弟弟为建功立业去努力,不要因旧积结,告诉他大姐翻不了浪。 又劝三妹妹安心待嫁,选了就立定心,勿要自寻烦恼。 五妹妹要老实点,京都还未走遍,莫要妄想独自出京。 最后每封信都写上,她月底就回京,勿念。 这一忙乎,一天就过了去。 周寡妇婆媳俩从村里回到道观,说今日谈拢了卖房子的事。 许族长出四十五两银子接手。 房子建时花了五十多两,且前两年才翻新了屋瓦,卖这价钱周寡妇想想都可惜。 但桥头村能出得银子买他们家的人不多。 许族长还是看在有贵人大师帮忙去晦赐福的份上才给这个价。 田地也有人看,明日就商定。 桥头村周氏一族生吃绝户的事在周边已经传开。 好几波人都想要他们家的果山,不愁转不了手。 只是家里有辆牛车他们想留着,到时可以拉些家当迁徙。 还问能不能先把一些家当运到草堂放着,并有一些带不走的想捐给草堂。 当做是凌云观收留他们的回馈。 知慧师太自是同意,“草堂将来会有善田需要耕作,你们带不走的大件农具正是草堂所需。” 像扇谷机和爬犁这些,带不去京都,等草堂有了田地耕种,就用得上了。 “行,那我们就把带不走的统统留给草堂,不便宜那些村人。” 三日后,他们就把家业清盘出去。 三十亩果山因着渡口好几个有钱地主来竞争,卖了个高价,整整卖出八百两银子。 这笔钱银出乎周寡妇一家的意料。 再加上良田二十亩卖了一百七十两,还有房子的钱,加起来过千两银子。 在桥头村,能拿出五十两银子的人家都屈指可数,况乎千两银子的家底儿。 为何被族人眼红,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真是大肥肉。 馋到人不要良知也想要霸占。 孤儿寡母哪里守得住这些族人能算出来的财富。 婆媳俩两人抱着一包银票银子都激动异常,藏哪都觉不安全。 这抱财怕财丢的感觉,郑离惊经历过。 她告诉她们:“银票缝到里衣,银子你们俩身上都藏着些。” 当初母亲给她那三万两银票,她就是这么干的。 跟善若两人连夜缝进衣服里,睡觉都不脱。 后来感觉家里安全了,才换了地儿藏着。 还要隔些日子就换窝。 无钱愁穷,有钱愁丢,说的就是他们这种穷活过的人。 过了五月中旬,县里结了案。 周寡妇一家还获取到二十多两赔偿金。 这是从周族长一家以及从周大牛一家收缴来的罚银。 周族长和他四个儿子还有他最疼的孙子都要坐牢。 周大牛将会被判流放服刑。 对于周寡妇一家来说,这是大快人心的下场。 对于桥头村的周氏一族来说,是沉重打击。 案子一结,郑离惊抽了个时间去桥头村。 帮许族长买下的房子择了搬迁吉日,并调整了房子的风水布局。 许族长甚为感激,大方的封了四两布施银。 在岳山一带的村庄,做场法事给二两布施银都算多的了。 能给出四两银子是非常大方。 冬葵替小姐接过这布施银,却有些感慨。 在京都小姐的一张符箓都价值五十两,在这里小姐忙活了小半日,却只有几两碎银收。 她知道小村子难与京都比,她捏着这几两碎银,心想这家人真是赚大发了呢! 知道这里行情的郑离惊,没在意这落差。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缺银子。 虽没到达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但也不会为钱财而道心乱晃了。 她来,只是了些因果。 做完该做的事,离开桥头村时,她瞧着半个村子的人都躲着不出,摇了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昧着良心做的孽,后代子孙都要遭殃。 原本与周氏一族定了亲的人家,如今都遭退亲,还遭唾骂。 桥头村臭名远扬,跟他们同村的许氏一族也受了影响。 解决了桥头村的事,就该回京了。 西北那边的局势,到底不是很明朗,原本计划要去凉州的事,也在日程上。 她到草堂看了周寡妇家搬来存放的家当。 少少也要装三辆车子,她建议他们把牛卖了,到京郊落户有了田地再重新买。 就卖给草堂,刚好草堂的孩子可以放牛。 因着桥头村的事,草堂趁了东风,在附近村子以合理价格顺利买到了三十亩田。 到时也需要耕牛。 这次周寡妇听了劝,没有犹豫,以低于市场价卖了耕牛。 准备到时到东岳县的镖局请镖护送他们去京都。 动身前两天,郑离惊来到西角院。 第308章 翻脸,惊雷轰顶 苦肉计没成,病了几日的郑唯真,如今已经养了回来。 现在日日要抄写一篇经文。 不抄,观主说了,少一篇她都会写信去京都告知武安伯夫妇。 给了两个月这个大小姐来适应,这第三个月,观主开始实行她的调教。 受不住可以走,凌云观不留人。 但在别的道观想有凌云观这般无人奚落取笑的环境,不可能。 没人庇护,就这大小姐的身份年纪被送道观进行所谓清修,就能让满道观的人议论纷纷。 观主不假辞色的话,让郑唯真生了忌惮。 只能乖乖的每日执笔抄经。 看到妹妹终于出现,她冷着脸没有做声。 郑离惊到这里不是来看她脸色的,而是来告诉她:“我后日回京,告知你一声。” 郑唯真一听,冷着的脸绷不住了,“那我呢?我可以回去了吗?” “父母没有示下,你不能回。” “什么没有示下,是不是你在搞鬼,让父母不给我回去?” 郑唯真气愤得扔了毛笔,溅了几滴墨汁在地上。 冬葵看大小姐冤枉二小姐,忍不住出声:“大小姐你受罚根本就不关二小姐的事,你能不能回京也不是二小姐说了算。”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来跟我说话。” 知道妹妹要走,自己还要被留在这里,郑唯真情绪很是激动。 冬葵闭了嘴,抿了唇。 心里依然为自己小姐不忿。 郑离惊冷冷看着大姐,说道:“冬葵是我的婢女,她有资格为主子驳斥你,而你,才不是东西。” “你说什么?”郑唯真瞪了眼的怒视。 “我说你不是东西。”郑离惊对上那对怒眼。 眸色也涌上风暴,“你要是东西就不会欺虐亲弟弟。” “你个寡恩薄义又自私恶毒的玩意,差点把安哥儿毁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叫嚣。” 她一把掐上大姐的脖子,眼里升腾的怒火让对方骇然失色。 “过去那些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青灯素食一辈子也洗不去你对亲弟弟做过的孽。” 惊骇的郑唯真都忘了挣扎,眼神里都透出恐慌心虚。 这心虚恐慌郑离惊看得一清二楚,更加断定她对弟弟做了不少恶毒欺虐之事。 而不是大哥知道的那几次。 她厌恶的甩开她,怒骂一句:“畜生!” 冬葵被小姐的举止和话惊愣在一旁,失去了反应。 门边伺候的姜嬷嬷和陈嬷嬷也惊呆了眼。 先头还对二小姐大声质问的大小姐,这会儿都缩成了鹌鹑。 眼都看不敢看二小姐了。 只有做过坏被发现才会如此心虚,大小姐看来真的欺虐过小公子。 这姐妹翻脸一幕,把下人们都吓得噤若寒蝉,劝都不敢出声劝。 两个嬷嬷直到二小姐走了后,都还在震惊状态。 好一会才躲到一旁拍胸缓大气。 “哎哟!二小姐这一怒可吓着我了!” 姜嬷嬷心有余悸的拍胸口。 “我也吓着了。”陈嬷嬷坐到厢房门槛上,有点脚软。 “你说俩姐妹一胎所出,怎会差别如此大,没在府里长大的二小姐都能跟兄弟和睦友爱,怎就大小姐冷着心肠,跟谁都不咋热乎就算了,还欺虐小公子。” 本就想不通的姜嬷嬷,现在愈发的难理解。 陈嬷嬷闪了闪眼神,说了句:“大小姐是被那老毒妇教左了心,且歪着呢!” 姜嬷嬷却摇头:“我觉得不都是这个原因。”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屋里神思惊乱的郑唯真,不知如何是好的转着圈。 妹妹知道了她欺虐弟弟的事,父母也会知道,这下子别说回京了,只怕真会送她去思过宫。 她又慌又害怕,后悔发脾气了。 如果不触怒妹妹,也许她说一句话就会走。 不会提这事。 现在该怎么办? 她懊悔又心慌的走到门边,耳边传来两个嬷嬷压着嗓子说话的话语声。 她本想发火让她们滚远点。 却听到几句让她心头一跳的话。 “ 我瞧着大小姐跟夫人和伯爷的性子都不像,这根儿上的按说多少能接到几分,她可是一点也没有。” “倒是二小姐一回府不是救夫人就是救世子和小公子,那才是血缘与生俱来的亲近。” “大小姐却与谁都不亲,你说这里头有没有点问题?” 陈嬷嬷听了,一拍大腿,“哎呀,这给我憋的,你不提我都忍不住想说了呢!” 她压着声音的直抒胸臆:“夫人和世子小公子都知书达理,豁达仁慈,伯爷也是宽厚人,他们看起来才是一串儿的。就大小姐这秉性,她跟夫人都不亲,我瞧着这里头怕是有鬼着呢!” “那老毒妇潜藏咱们府中三十几年,搞了多少阴谋诡计,夫人生的双胎,怕是被换了一个都有可能。” 姜嬷嬷倒吸口气,捂着胸口压惊,“这事儿还真别说,可疑得很,瞧着真不像一根藤上的瓜。” 屋里的郑唯真听得脸色已变。 心头浮起母亲生气时说过的话。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自私自利不顾家门名声的女儿。” “你亲疏不分,屡教不改,我行我素,你根本没把我当母亲来敬爱。 ” “你跟你妹妹,毫无血亲之情,你就是个自私鬼,你没资格要府里都以你为主。” 母亲曾经说过她没资格! 她倒退了几步,心头狂跳不停。 而门外的两个嬷嬷,还在说着她不是伯府血脉的话。 且越说似乎证据越多。 连那老毒妇安置她在府中的用心都道了出来。 “老毒妇本来就是坑伯府来的,她瞒着这个事,只怕死都想着让伯府吃大亏呢!” “那你说大小姐被送来这里,会不会是伯爷和夫人发现了有问题?” “我觉得就是这样,所以二小姐刚才都差点想掐死她。” 陈嬷嬷越说越觉得事情真相被她们猜到了。 “这事儿换谁知道都得恨,享受了十几年伯府的富贵,还欺虐小公子,二小姐想杀了她不算过分。” 屋里的郑唯真捂着自己脖子,听得已是面色惨白,浑身惊颤。 她跌坐在简朴的床上,不敢再听下去。 惊雷轰顶,如坠深渊。 她竟然不是武安伯府的嫡长女。 真正的从云端坠到地狱,她浑身都惊颤得发抖个不停。 当夜,大小姐再次病倒,高热说胡话。 郑离惊过来探了脉,留了药让两个嬷嬷把人看好。 俩嬷嬷揣摩着二小姐的态度,不敢有疏忽。 第二日听说大姐退了热,郑离惊没再过去看。 只给了些药让冬葵送过去,然后按原计划回京。 第309章 回京,意外结果 当初留下有两匹马,本打算主仆二人回京就骑马回去。 如今带上周寡妇一家,就没法利落走人了。 周家请了镖局的人护送,装了五车的家当。 主仆二人带着他们一起,只能迁就他们的行程速度。 但才走了一日,家里派来的护卫就赶到了。 家里收到她的回信,知道她月底回家,当即派了人来接应。 来了十个骑马的护卫,郑离惊留下两个护卫带领周家人入京。 自己要先走一步。 她的时间能不浪费在路上就不浪费。 周寡妇婆媳尽管遗憾贵人大师不与他们同行,但贵人大师有贵人大师的事。 她已经帮了他们许多,再不敢多奢求。 郑离惊告诉李翠娘:“你婆母的神志理应不会再出现错乱,你儿子的病却是不好治,尽量看护教养,长大应该能娶妻生子,他有子孙命,不用担心。” “承大师贵言,谢大师大恩!”听到儿子有子孙命,李翠娘激动得很。 再没有比这让她高兴的事了。 “你的女儿虽然胆小些,但挺懂事,好好养大,莫要偏心太过。你陪不了你儿子一世,但她能照应你儿子一家。” 村人本就重男轻女的多,经过差点被人吃绝户这事,周家更会重视儿子。 但付出孝义的女儿不该被漠视。 李翠娘听了,连忙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对丫丫,不让她白疼弟弟。” 周寡妇也表示会尽量对孙子孙女一视同仁。 郑离惊看了眼依旧怯生生的小丫头,没再多说什么就拍马离开。 三日后,一行人回到京都。 此时刚入六月,暑天正浓。 离家将近三个月,这一回来家里都热闹上了。 郭氏高兴得要设宴接风,收到消息的善若拉着父母来蹭饭。 看到家里人气运正常,嫂子孕相也相当稳妥,郑离惊放了心。 跟着家人欢聚一堂,大家都有默契的不提还在凌云观没回来的人。 席毕,临走前瑾王提到当初她让自己查的事。 “事情基本已经查实,没想到你也有灯下黑。” 郑离惊顿时一愣,“是我家的人?” 瑾王点头:“跟你家一位长辈密切相关,不知你有没见过。” 郑离惊一听,当即明了。 能在三四十年前搞事的人,他们家也就有个边沿人物在喘着气儿。 “能查出这事,你弟弟哥功劳不小。” 瑾王笑道:“傻了几年,脑子比没傻过的人还要好。” 郑离惊惊讶的回头看弟弟:“你做了甚?竟得王爷赞你聪明。” 跟在后头的安哥儿挠着后脑嘿嘿的笑,“我就是找了些人,去打探那些曾经辉煌后来没落且和咱们家认识的人家的底细。” “勾他们说我们家坏话,谁家表现得极为怨恨,谁就有问题。结果逮到了庶祖母的娘家,王爷刚好也查到了一块。” 他颇为骄傲的告诉二姐:“我和大哥合计出的法子,父亲都不知我们干的事。” 自己查了许久没能查出来的伯爷,脸色不免尴尬。 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总归是好事。 善若朝得意洋洋的安哥儿撇嘴,“才干成一件事儿你就翘尾巴,师姐从不这样。” 师姐干成大事都没见她翘过尾巴得意过,她瞧不得安哥哥这样。 于是她“教育”他:“你得谦虚做人,日后才会有进步。” 安哥儿被说得脸色一红,连忙点头:“你说得对,我该跟二姐学习。” 众人都被这俩孩子的话逗乐,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郑离惊笑着揉了把善若的脑袋。 善若受伤过的地方已经长出毛发,不再影响妆造。 送到马车边她问她:“明日我要觐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你要不要一起?” 师尊有话带给帝后,她需得入宫一趟。 “啊?又要入宫啊?”善若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点了头:“那我陪你去。” 瑾王妃笑着为女儿解释:“昨儿她才被陛下检查大字,心里怵着呢!” 郑离惊听了,不由一乐:“她的鸡爪字是得纠正纠正。” “谁叫她当初没好好拿笔,非说看得出写的是啥就行。” 善若学字跟学道一样,马马虎虎,啥也没成。 倒是捡药材搓药丸子,做得精进。 虽然她也没写得多好,但总比善若写的要好些。 当初学写字,她可是被师尊打过手心的鞭策,不敢不认真。 “师姐,你饶了我吧!”被说鸡爪字的善若,难为情的躲进车厢,催着要回家。 她忘了几个月前,想待在武安伯府不想走的自己了。 众人乐笑,安哥儿尤其咧得嘴大。 结果脑袋被大哥拍了一下:“你也该好好练字,你的字还不如善若妹妹的呢!” “就是,你还有脸笑我。”善若从车窗里给安哥儿做了个鬼脸。 她不是最后一名,开心了。 这回轮到安哥儿想缩起来不想见人了。 护着肚子的戚芮溪嗔了丈夫一眼,哪有这样揭弟弟短的哥哥。 郑唯秀和善若一样笑得清脆,反正她的字能看,想来不会被人说。 已经定了亲的郑唯荷,愈发的内敛起来。 只轻抿了嘴笑。 一家人送走王爷王妃和善若后,回到内院商量被人嚯嚯祖坟的事。 关于那位庶祖母,同住在这个家郑离惊都没有见过。 别说她,就是安哥儿也没有见过。 倒是郑唯荷和郑唯秀小时候因着一只风筝被风刮到了那偏僻小院,进去见过一回。 除了知道里面住着个老婆子,就没别的印象了。 听说自从他们的祖父去世后,那位庶祖母就在那小院吃斋念佛。 那偏僻小院坐落在祠堂右后侧。 前有库房遮挡,屋后靠近莲池假山,中间隔着细长甬道。 院门长年累月都关着门。 平日里只有两个伺候的下人进出。 住里头的人除了生病逼不得已要请医,极少见外边的人。 那鸠占鹊巢的老毒妇被铲除后,想请她出来正常居住养老。 结果婉拒不出,说是待在里头习惯了,不喜喧闹,也想见太多人。 府里也就没勉强,依然按例提供每日饭食和每月用度。 但没想到这个庶祖母比之那老毒妇还藏得深。 郑离惊确实意外这样的调查结果。 第310章 史家,灯下黑影 原威武侯史家,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夺爵抄家。 犯的罪听说是怠误军机,导致西北中军兵败一场,损失惨重。 而当时他们家的高祖和另外两位大将却小有胜利。 归朝禀明战况时,他们三人都没有隐瞒实情。 指出威武侯没有按说好的计划配合,让他们打得相当吃力,损失掉不该损失的兵力。 虽然没有说他怠误军机有资敌之疑,但朝堂多的是官员加脚来踩。 最后皇帝下令夺爵抄家。 之后两年,另两位大将阵亡前线。 只有他们高祖安然无恙,还攒下军功换来多三世爵位承袭的荣耀。 陨落的史家住到了西城,一直对当初告发他们的人怀恨在心。 死了的人没法找晦气,他们的怨恨都针对到武安伯府。 但表面没有露出来,还求他们家高祖庇护,做足了姿态。 他们家高祖看在旧交情上,照应了几分。 后来还让孙子,也就是他们的祖父,纳了一个史家女为妾。 也就是住在家庙里的那个庶祖母。 好心好意的照应,谁知道他们竟然暗藏祸心。 看到他们武安伯府不但续荣耀,还安安稳稳的享富贵,竟动了坏他们祖坟风水的主意。 这个是安哥儿找的人,与史家那些混得不知天日的子孙喝酒套话,套出来的惊人真相。 史家那些人还以毁了郑家几十年风水而沾沾自喜。 可笑的是,他们现在还靠着那位庶祖母的月银来接济他们的生活。 “二姐,事情基本都已经查明,就是史家搞的鬼,但我们没有惊动他们,等你回来看怎么处理。” 史家能找人做法坏他们家风水,后来又提前扫尾,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 他们不懂这方面的事,只能等她回来看怎么办。 能把这件事查清揪出背后之人,安哥儿颇有成就感。 郑离惊有些欣慰,这个家,总算还有个聪明人。 她拍拍弟弟越来越结实的手臂,夸他:“长大了,能干了!” 被善若点过不够谦虚的安哥儿,这回不敢居功了。 他讪然说道:“是大哥整理出的可疑名单,他也出了力。” “嗯,大哥也能干。”郑离惊都给了甜枣。 弄得郑绍君都失笑起来。 这件事郭氏是今日听了才知,在王爷面前她没有露情绪。 现在她有了不满,“你们查出来也不告诉我们,家里还有个毒妇,至少也该让我们能提防着点。” 她说得气恼:“君哥儿媳妇怀着孕呢,万一要是她使点什么坏,这多可怕。” 武安伯连忙说道:“不会不会,我已经让人盯着了,不会让人使坏的。” 但郭氏对丈夫的能力保持怀疑,即使他现在已经是城防卫指挥使。 “你让人盯着就能万无一失吗?有些手段你根本防不胜防。” 眼看母亲有些生气,郑离惊安抚她:“不用担心,等会就去解决这个事。” 女儿的话让郭氏安心多了。 “那你辛苦点,别让这事过夜,怪吓人的。” 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玄乎手段来害人。 戚芮溪也有些紧张,当初那老毒妇已经够可怕。 现在又冒出来个不是好的。 她摸着肚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有点不舒服了。 她放心不下的伸手出来:“二妹妹,你先帮我看看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看到妻子面露忧色,郑绍君都不免担心起来。 家人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慌,郑离惊能理解。 她给大嫂探了脉,告诉她:“胎儿无事,嫂子你不要紧张。” 又对大哥道:“大哥,你带嫂子回去歇下,其他事你们不用管。” “好。”郑绍君知道,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他扶着妻子先行离开。 “母亲和妹妹们你们也回去,父亲和安哥儿跟我去一趟就行。” 郭氏点点头:“你看着办,家里的事你能比你爹处理得好。” 武安伯脸色尴尬住,无话可说。 郑离惊笑了,“嗯,我做主,父亲压阵就行。” “我也压阵。”安哥儿连忙表态。 “你别给你二姐添乱就好了。”郭氏嗔了容易翘尾巴的小儿子一句。 在两个庶女的搀扶下转身践行不添乱的范儿。 郑唯秀和三姐扶着嫡母,悄悄回头看了眼去往祠堂方向的人。 心头也有些后怕。 家里藏着个恨不得刨他们家祖坟的人都不知。 她们能活到现在是不是该庆幸。 祠堂后侧的单独院落,跟祠堂隔着一条七拐八拐的甬道。 被祠堂高耸的屋宇还有连排库房挡在后头,过道的门一关,基本就是一个单独世界。 甚为偏僻安静。 此时天色已晚,祠堂这边更显庄肃。 三人先到祠堂祖宗牌位前敬上香,告知祖宗一声,才穿过祠堂往后头的小院。 这地方武安伯几乎没有踏足过。 安哥儿也没来过。 武安伯走到关着的过道门前,一脚就踹开了那门。 “哗啦”一下,锁坏门裂。 郑离惊拎着灯笼在后头照着,沿着窄小的过道拐了几道弯才到达里面。 四方天井不过两丈宽,秃而无物。 两个早睡的仆妇被声响惊动,边穿衣出来边诧异的问:“这是出了何事?” 待看清进来的是伯爷还有二小姐和小公子时,更是惊讶:“伯爷,二小姐,小公子,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武安伯背着手不答发问:“老太太睡了?” “嗯,已经睡下了,伯爷,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么?” “没错,确实出了事,让老太太起来吧!” 仆妇察觉出伯爷态度不对劲,不敢说什么,连忙去里头叫起老太太。 已经听到动静的史老太太,坐起身愣怔了一会。 才在仆妇的催促下沉默披衣下床,然后颠巍巍的站起身走出来。 仆妇点亮堂屋的灯,武安伯带着儿女进了堂屋。 自老爷子去世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史姨娘。 这史姨娘连过年过节都不曾现身过一次。 在这里吃斋念佛十数载,也不知拜的哪门子菩萨。 从未见过这位庶祖母的郑离惊和安哥儿,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一个身形佝偻面容苍老的老婆子。 颠巍巍的要人搀着走路,比以前那老毒妇瞧着要老上十岁不止。 这副模样,不像有刨他们郑家祖坟的神气,更像受了他们伯府虐待。 武安伯瞧着这苍老婆子也相当意外。 要不是仆妇在侧证明这就是史姨娘,看模样他还真认不出人来了。 第311章 愚妇,想要见鬼 但他没管史姨娘容颜变老还是变年轻。 开门见山的问:“你们史家人对我郑家祖坟使坏作祟,你可知情?” 那苍老又无神的史姨娘,似乎并不意外自己会被这么质问。 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个十几岁的小辈。 最终停在郑离惊身上,眸色莫名。 能让武安伯府翻天覆地再获天家荣宠的人,果然气度不凡。 郑离惊也在看她。 神元发溃,气运暗淡,皆无生向。 显而易见,这庶祖母寿数长不了。 让她奇怪的是,这位庶祖母身上,并无预料中的作祟之气。 当然,也并无纯良之质。 就一个瞧着浑浑噩噩的普通后宅妇人。 史姨娘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女儿,这让武安伯很是不悦。 他挡住女儿身影不给看,怕对方使什么坏。 “问你话呢,别以为你老了我郑家就能饶过你,你们史家做出那等卑劣恶毒事,我们绝不会原谅。” 候在一旁的两个仆妇,早已被伯爷的话惊愣了眼。 不敢相信她们伺候的人,竟有着她们不知的心机。 史老太太终于收回目光,看向这个武安伯府的主人。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的说了句:“我没害过你们。” 没否认她知情。 这让武安伯府愤怒得脖爆青筋。 “你们史家毁我郑家祖坟风水数十年,你有脸说你没害过我们?” 知情不说,就已经是最大的坏。 他一掌拍在四方桌上,怒道:“你潜伏在我郑家几十年,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你最好招出来。” 屋里一阵沉静。 半晌后,老太太神色灰暗的道出一句:“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没有做过害你们的事。” 这话让安哥儿都撇了嘴。 他板着嫩生生的少年脸说道:“史家那些人都靠你月银贴补才能活,怎说得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一个小孩儿你都哄不了。” 家里每月给这个庶祖母的用度银,这庶祖母每年都攒下来给她娘家人。 这事儿也是这次查了才知。 史家那些臭鱼烂虾,自从被抄家夺爵后,就活得跟梦游似的。 男的招猫逗狗空度日,女的也秉持不为阿堵物抛头露面的“体面”。 破落了几十年,侯门子弟那架子还端着呢! 出嫁的史家女,都要往娘家拿钱。 他们就靠姐姐妹妹姑姑来养着,在西城平民区维持着比普通百姓优越的派头。 被道出她数十年的接济娘家,史老太太也没多大反应。 木木的道:“家道中落,帮补娘家是身为史家女的责任,但史家女并无管束娘家人的资格。我尽我的责任,他们做的事我管不了。” 所以就做闭嘴蛤蟆,由得他们史家人祸害郑家祖坟? 态度还如此理所当然。 父子俩都气得握了拳头。 “无耻婆子,你难道不知你吃的是我郑家的饭?你由得你娘家兄弟霍霍我郑家祖坟,你就是郑家罪人。” 武安伯愤怒的道:“你这样的罪人,我郑家怎能留,就此赶你出去,满京都都没人能说我们郑家半句不是。” 这话让史老太太终于有些动容。 她抽搐着耷拉的嘴角,抖了好一会嘴都说不出话。 大抵也知史家做的孽被查出,自己怎么辩解也脱不了干系。 站在父亲身侧的郑离惊,拉了拉父亲,让他别生大气。 气大伤身。 她已经看出这个庶祖母愚钝得离奇。 与其说没做过恶事,不如说在那老毒妇的眼皮子底下,她这样的人想做什么只怕都没机会。 这副明显比同龄人衰老得多的模样,只怕是她早早就被那老毒妇压得死死的,才这般枯萎。 苟延残喘都是为了捞月银替补她娘家。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世上什么人都有。 跟这种愚钝到家的人生气,不值当。 武安伯侧头看了看女儿,只能鼓着胸膛压火。 若没有史家人坏郑家风水,说不定自己的亲生母亲就不会被人替代。 他们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灾难。 所以他对坏了自家祖坟风水的史家人,痛恨得很。 “你看看这里有没有蹊跷。”他不问史姨娘要个究竟了。 换了方式让女儿来快刀斩乱麻。 祠堂那边女儿说过没有异常,他担心这史姨娘藏得太深,在这里埋着什么影响他们郑家一族的阴损物。 郑离惊摇摇头:“这里的屋宅并无问题。” 她看了眼一副听天由命状的庶祖母,没有多说其他。 “没问题也不能留她。”武安伯决定要把人驱赶出去。 郑离惊没有异议,只说了句:“该禀告祖父一声。” “对,带她去祠堂,当面禀告老爷子。”武安伯知道女儿能通灵,说话都应得自然。 安哥儿转了下眼珠子,生了兴趣:“姐,让我也见见祖父呗, 我都没有见过他老人家呢!” “活人见鬼魂,损寿。”郑离惊明确告诉弟弟。 安哥儿一点都不怕,“折点寿算什么,能见见祖父也值了。” 武安伯瞪大了眼看小儿子。 嘿!这小子说得对。 他怎么就没想过自己也见见老爷子。 他都十几年没见过父亲,还有自己毫无印象的亲生母亲。 要是能见,即使是鬼魂他也不怕。 他们仨说见鬼说得寻常,全然没在意旁人听着有多吓人。 不说两个仆妇一脸惊骇,就看起来波澜难惊的史老太太,瞳孔也失了淡定。 住在这小院不出,她也不是对外头一无所知。 伺候她的两个仆妇,无聊话多,府里有些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嚼舌几日。 她自然知道郑家出了个二大师。 这小姑娘若真能通灵见到已经死去的老伯爷,岂不是也能见到其他鬼魂? 比如他们史家的先祖。 一张皱纹明显的脸,渐渐发了白。 郑离惊瞧见父亲期盼的小眼神,当即拒绝,“要见也另选日子,今日先解决家中事。” 可别在这时候打岔。 安哥儿连忙点头:“那以后挑个好日子见祖父。” 突然起了期盼的武安伯,只能遗憾。 “你们两个把她带到祠堂去。”伯爷一声令下,两仆妇都浑身一震。 “是,是!”两人惊惧的扶起史老太太。 不管老太太愿不愿意,都被架起来走路。 她们是郑家的奴仆,自然要听伯府当家人的吩咐。 第312章 处置,阴风阵阵 在阴间已经习惯府中喜事不断的老伯爷。 突然又被孙女牵魂回到自家祠堂,他飘在空中有点喜悦。 不知家里又有什么好事,来让他欣慰欣慰。 但瞧着祠堂这里并不是举行庆祝祭祀的场面。 他定了神。 “祖父,之前我跟你说过咱们家祖坟被人动过手脚,现在查出来了,是史家。” 做法牵魂的郑离惊,开口见山。 老伯爷听得一愣,飘到供桌上头,好像在想是哪个史家。 “就庶祖母的娘家,以前的威武侯府。” 听到威武侯府,老伯爷惊愣了:“他们为何要祸害我们家祖坟?我们家可是帮了他们家不少忙。” “因为他们怨恨我们高祖揭发他们家怠误军机,嫉恨我们家得以续爵,而他们却被夺爵抄家一落千丈。” “去他娘的王八羔子!”老伯爷气得腾的一下从供桌飞影暴走。 刮起一阵阴风呼呼作响,供台上的蜡烛都差点没了光。 史老太太已经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两个仆妇也骇然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二小姐对空说话的样子本就看着渗人。 结果瞬间就有阴风刮起,她们知道,老伯爷的魂魄是真的来了。 不怕是假。 “我找史家那些王八蛋算账去!”老伯爷气极了。 “诶诶诶!先别走!”郑离惊连忙留鬼。 “有个事儿得跟您说一声。” 瞧着她对空说话说得认真,武安伯父子瞪直了眼想戳个洞通异界。 但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啥事儿?”老伯爷顿了鬼影。 这个孙女就是他们老郑家的宝,太有能耐了。 凭一己之力,胜过先祖所创荣耀。 他自然愿意听话。 郑离惊指了指跪瘫在地上的史老太太,问祖父:“处置她您可有异议?” 老伯爷的魂魄定睛一看,皱了眉:“谁啊这是?” 不认识,为何要问他的意见。 郑离惊无语了。 什么脑子嘛,就算认不出人也能猜得到是谁才是。 她爹都没这么蠢。 “她就是庶祖母,史家人,祖父您怎么都认不出她来了?” 瘫跪着的史老太太不但瑟瑟发抖,还藏头埋脸。 颇显难堪。 “怎又老又丑成这样?”老伯爷很是惊讶。 他真没看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孙女就想问,您觉得怎么处置她为好?” 虽不知老伯爷的鬼魂在说了什么,但在场的人都能猜个七八。 包括史老太太,她想要钻到地底下去。 可惜地上没有洞。 老伯爷一脸厌恶的回应:“杖毙!史家人都敢动我郑家祖坟那就是仇人,她也是,还留着她干嘛!” 郑离惊被祖父的话惊住,“我们杖毙她不犯法吗?” 这又不是府里奴仆,犯了大错可以低调处理掉。 结果老伯爷告诉孙女:“她就是史家塞过来讨饭吃的,给了买妾银任凭我们郑家处置。” 这话让郑离惊有些意外,原来祖父知道史家的女人都是“卖身”养娘家。 老伯爷甚是气怒:“养了她几十年竟然是条白眼狼,杖毙,扔乱葬岗去!” 郑离惊只好表示:“父亲的意思是丢回史家,我们不想脏手脏院子。” 气得乱飘的老伯爷,愣了愣。 然后一拍脑袋:“对对对,不能脏我们家的地,别惊着家里的子子孙孙。” 家里的大孙媳妇怀了身子,已经由大孙子来祷告告知。 可不能因为个史家贱人惊吓到他的小曾孙。 他随即说道:“让这贱人回她史家去死也好,等她变了鬼我再教训她不迟。” 郑离惊听了这话扯了嘴角。 回应祖父:“嗯,史家那些活人我来教训,死了成鬼就交给祖父您了。” 阵阵阴风掠过史老太太,让她透骨发寒。 浑身发抖。 她知道,自己再也挣不到月银给娘家人了。 她的使命要结束了。 死后还得面对老伯爷的怒火, 也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样。 她颓然瘫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即使眼睛瞪得如铜铃也没看到自己爹的魂魄的武安伯,听着女儿单方面的话语,就知道老爷子是想让他杖毙这老婆子。 然后给女儿说服了,遵从他们的决定。 把人赶回史家,不脏手脏地。 莫说大儿媳怀着身子,府里不宜有血光之气。 就是不避讳这个,他也觉得杖毙这老婆子是便宜她。 让她滚回史家那个烂泥坑去,能让她死得更痛苦。 阴风消失,老伯爷回阴间去找史家鬼算账去了。 郑离惊瞧着一言不发的史老婆子,传达祖父的意思。 “我祖父让你回史家去死,不要脏我家的地,死后他会找你算账,你的罪不会因你不言不语就少半分。” “至于你们史家,你宁看郑家遭殃也要包庇的史家,我会让他们十世不得翻身。” 这后果就严重了。 直接让认命赴死的史老太太抬起脑袋惊呼:“你怎能对我史家这么残忍!” 她有了悲愤情绪:“你们郑家享受富贵这么多年,如今更显显赫,这还不够吗?为何要让我们史家十世不得翻身。” “因为你们史家太过卑劣。”郑离惊说得明确。 “咎由自取的下场,却怪到我高祖身上,对我郑家祖坟使坏,毁了我家三代人,我报以三倍还之已是仁慈。” 她丝毫不觉得有何过分。 就这安哥儿还不满呢,“才十世不得翻身,二姐你该让他们百世不得翻身,那都是一窝烂泥,做肥料庄稼都显晦气。” 姐弟俩人的话,让悲愤的史老太太泄了气。 武安伯府三代人遭受的不幸,确实是在他们史家对郑家祖坟出手后才有。 郑家子孙要报复,史家是毫无还手之力。 她没有任何力量来拯救史家,四十年前她就没有。 于是她又一副认命姿态,颓然垂头。 武安伯当即安排人把这老婆子送去西城史家。 事儿说不过夜就不过夜。 免得妻子和儿媳都睡不安稳。 郑离惊让押送的人给史家人带话,明着说她会报复回去,一个也别想逃。 知道是谁做的坏,她有的是时间对付史家人。 不急在今夜奔忙。 驱逐一个吃了他们郑家几十年饭,却要看着他们郑家倒霉的老婆子。 满府清朗安逸。 西城的史家却鸡飞狗跳起来。 大半夜门被当当拍响,迎来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 一家人都嫌弃上脸,表示不认识此人。 拒绝让人进门。 但武安伯的人直接把人扔在史家门前就走了。 第313章 等死,一起进宫 半夜被赶回娘家的史老太太,跌坐在娘家紧闭的门前。 欲哭无泪。 她四五岁时侯府就倒了,对侯府的富贵记忆已经没有印象。 但西城这宅子她却住过很多年。 即使三十多年没有回到过这地方,她也记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娘家。 说不认识自己的人,里头还有个几年前到过伯府看过她的侄子。 不过几年不见,怎就认不得她。 她坐在史家门前,无路可去,只能发呆。 而史家里头,并没有关门就安然。 武安伯府的人来传的话,让一家子的人都慌了神。 当年做主给郑家祖坟兽骨埋利器破风水的先祖,根本没想到会被郑家人发现。 还是他们得知武安伯府出了个厉害的二大师后,为保险起见他们把东西偷挖了出来。 哪知道东西挖走了也没用,还是被查到了。 到底是谁泄了密,一家人在气急败坏的自查。 还要想办法怎么躲过武安伯府的报复。 关在门外他们装不认得的姑,都被抛之脑后。 史老太太也不拍门叫人,她就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板合眸歇着。 直到眯过去突然倒到地上磕到脑门生疼,这才泪如泉涌。 她倒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片刻后,才慢慢爬起身。 万念俱灰下她摸到路边一棵老柿子树,解下腰带费劲儿的撕成两段。 用一段裹了石子想向上抛,却顿住了手。 不能让娘家门口晦气,她不能在这儿死。 于是她摸着墙壁朝前走。 凭着少时的记忆,她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 她记得这户人家门外也有棵柿子树,而这户人家的女儿跟她吵过嘴。 她决定在这棵柿子树上吊死自己,让这家人晦气。 等史家人闹腾半宿想起她这个姑不能让外人瞧见时,开门一看不见了人影。 到底知道武安伯府把人扔回来就不可能再带回去。 一家子嘟嘟囔囔的提着灯笼去找人。 然后在不远的隔壁家门外大树上,看到个吊在树丫下的人影。 把人解下来一看,还有口气儿,不得不骂骂咧咧的带了回去。 想死没死成的史老太太回到娘家,被全家人骂她好死不死非要回到娘家来寻死。 把她扔到柴房就不管了。 躺在柴房的史老太太,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无了。 只能半阖着一双绝望无神的老眼,静静等死。 第二日,郑离惊起身梳洗,穿戴整齐后直接去往瑾王府。 在瑾王府用了早膳才与善若一起进宫。 先是去了坤宁宫拜见皇后。 不其然的碰上在此与皇后娘娘说话的八公主。 八公主看到她们到来,客气的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走得有些仓促。 似乎不太好意思跟她们交流。 皇后自然能看出来。 安家倒台,安贵妃已不是安贵妃,与安家人关系密切的八公主,如今在宫中的处境自然尴尬。 陛下对寰妃的那份怜惜,随着时光也已逐渐淡化。 八公主想要嫁得好门第,就得来这里讨好她这个皇后。 但自己孙女受过安家人欺辱,她对与安家女做好友的八公主多少有些提防。 没理会八公主匆匆告退的身影,皇后娘娘看着郑离惊,笑道:“可见岳山风水养人,你回岳山一趟,气色瞧着比以前还好。” 正值花季的少女,面粉桃腮,不需胭脂就人比花美。 更何况,在玄门熏染得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无人能比。 郑离惊微笑回应:“在山门静修了些时日,多少有些好处,还长了几斤肉。” 善若当即说道:“师姐你才长几斤,我都长了十多斤肉肉了。” 她还秀她出的小肉手:“你看,手背的窝窝都深了。” 自从她回王府住,一日三餐母妃都盯着她吃饱吃好,都把她养胖了一圈。 孙女秀手窝的举动让皇后失笑。 郑离惊也笑了,她抓着善若的手蹂躏了一下,“再养下去,都搓不了药丸子了。” 这嫩得都跟水葱似的,可见在王府就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搓得搓得,师姐,你又要大批量做丹药了吗?我回去给你打下手。” 善若当即表示她能干,没给王府养出娇气。 “那过些天你就回来帮忙,我准备再做些丹药带去给外祖母他们。”郑离惊也不客气。 善若一听,连忙问:“什么时候去凉州?” “下个月吧,看情况。” “那我也要去。”善若立马决定。 皇后娘娘听了,却担忧:“凉州可不同岳州,那里风沙大,且西北如今不安宁。” 孙女年岁小,小孩子去太远地方大人总归是不放心。 善若怕师姐不给她跟,连忙说道:“ 我们多带点护卫随行,我现在骑马也比以前好了。” 郑离惊不置可否,“到时再说吧,我这刚从岳山回来,先让我歇会。” “好,师姐歇好了再说。”善若就当师姐同意自己一起去了。 郑离惊只能与皇后娘娘无奈而笑。 随后她把仙尊的近况说了一下:“师尊身体尚算康健,胃口不错,她老人家让臣女传达一句:贡礼过多,日后不必。” 皇后娘娘听了忍不住的笑:“姑太还是这般客气。” 今年送去玄隐门的礼确实比往年重了五成。 那是因为抄了安家,国库丰盈,想让姑太那边能翻修庙宇大殿。 好保佑大晋国泰民安。 “师尊说了,银子要花在刀刃上,祖师爷有屋瓦遮头不会怪罪。”郑离惊把师尊跟自己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皇后明白这个刀刃是指什么。 她点点头:“陛下已有主张,今年京都各大节都不会举办庆典,专心处理朝政。” 后宫不干政,但她知道西北那边局势紧张。 一旦有大战,大晋就得勒紧腰带,上下绷紧。 在皇后这里坐了小半时辰,郑离惊就拉着善若去御书房见皇帝。 前儿才面圣过的善若,虽然还是有点怵会被查功课,但没有表露出来不情愿。 师姐在信中跟她说过,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明白意思。 八公主去御书房求见皇祖父两回听说都不得见。 她时不时被拎去御书房检查大字是福,要惜福。 出了坤宁宫后,善若悄悄告诉师姐:“那八公主现在有些可怜。” 第314章 催婚,绥王被骂 “怎么可怜了?”郑离惊随口问道。 “因为她以前跟安家人走得近,现在在宫里那些贵人都不理她,姐妹间都奚落她呢!” 她就亲眼目睹过九公主没给八公主好脸色。 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八公主都没有回嘴。 而是默默走开。 “你呢?有没有讨厌她?”郑离惊问得直接。 善若摇了摇头:“欺负我的人是安家女,又不是她,我不会迁怒她。” 郑离惊笑了,这丫头还是这般纯善。 “八公主瞧着是跟那安家女不同性子。”她猜测:“可能以前她亲近安家人是为了寻求庇护。” 没有母妃的公主,在宫中若是没人护着,想来都不一定能长大。 后宫如战场。 她曾经听思过宫那些姑子这么形容过。 可见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没有母妃护着,怕是多有彷徨。 善若也觉得八公主是迫于无奈才靠在安家那艘大船。 “她刚才在皇祖母的宫殿,看见我们就急急走了,她是在躲我呢,我知道。” “你想跟她做朋友?”郑离惊看善若这么关注八公主,不由问。 “那倒没有。”善若摇头,“我就是觉得她挺可怜,想让皇祖母给她好好挑个夫家。” “呵呵呵!”郑离惊笑了。 “人小主意大,都能想到帮人谋划嫁娶了。” 她捏了下善若变圆了的脸蛋,有些欣慰。 小善若终于走出她的小天地,不再囿于一个角落。 被师姐又捏脸蛋的善若,一点不介意的嘿嘿嘿的笑着。 来到御书房,遇到绥王正在里头被皇帝训斥。 两人站在门外候等,耳朵却听到了里面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几岁?别人像你这岁数,孩子都能跑了。” “朕及冠之年也有了大公主,你看看你,整日吊儿郎当一人吃饱啥也不管,就该娶个媳妇生娃去,也好尽点作用。” 郑离惊和善若两人听得诧异。 绥王咋就吊儿郎当了,他比许多皇族子弟都能吃苦肯干好么。 不过绥王好像要到及冠之年了吧,确实该娶媳妇了。 善若虽然与这个七皇叔不太熟,但他是第一个到王府来探望过她的皇叔。 说话比别的皇叔真诚,她听着他被皇祖父骂,有点同情他。 “我听皇祖母说过,七皇叔一直不肯成亲,兰祖母还到皇祖母面前哭了呢!” 郑离惊听了觉得好笑。 绥王现在被父母一个哭着逼,一个骂着逼,居然还能硬着嘴说他还小。 皇帝都要暴跳如雷了。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肯成亲?”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脾气拧得很,认准的事儿骂他打他,他都不听。 非要坚持自己的主意。 安静没几个月又被逼婚的绥王,心里也很烦躁。 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想成亲,反正现在就是没这想法。 面对父皇的不耐烦,他跪在地上只能小心翼翼的申请个无期。 “儿臣想去西北军中历练,等儿臣有所功绩再娶妻也不迟。” “呵!你还想去西北!”皇帝气笑。 “京都还不够你躲的,你还想躲到远远去,你要是去西北,你母妃的眼泪都得把皇宫给淹了。” 他就是受不了兰妃的眼泪淹泡,才做严父一而再的让这儿子赶紧挑个贵女来娶。 结果这儿子居然还想跑出京都做光棍。 “你信不信朕直接就赐婚下去,让你下个月就做新郎官。” “顺便给那兰家小子也赐婚,好让你们做甚都有伴。” 一个两个的都不肯娶妻,那就让他们结着伴成亲。 绥王断然拒绝:“不要,儿臣不用父皇赐婚,儿臣就想自己寻摸个情投意合的过日子。” “那你寻摸到了没?” “.......还没。”绥王垂头迎接父皇的怒火。 果然皇帝气得咆哮:“你就糊弄朕跟你母妃吧,这都几年了也没见你寻摸到个影子,你想娶的难道是天仙不成?” “儿臣哪有福气娶天仙,儿臣就是想娶个心意相通的女子罢了。”绥王说得脸红。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皇子,你该看重的是什么对你有利,对祖宗基业有利,而不是什么心意相通。” 娶谁不是睡,儿女情爱算什么。 只要品貌过关,能交付后背,那就是好姻缘。 绥王被父皇的话惊到,他不是个笨的自然能听出些意思。 顿时脑门冒汗,谨慎回应:“父皇,儿臣娶妻是要两情相悦,思谈同道,并不考虑外在什么利益。” 察觉自己说多了的皇帝,脸色愈发的不好。 他眸色深沉的盯着这个儿子,想要看穿他内里是不是这般无欲无求。 跪在地上的绥王,知道父皇在审视自己。 他垂眸多说了句:“儿臣婚事关乎不到祖宗基业,父皇真不必催促,相比成亲,儿臣更想趁年轻多干点实事,为父皇分忧。” 不成亲说他不孝,那他干活为父皇分忧总不能说他不孝了吧! 皇帝看他这样更是生气。 长进的过于长进,不长进的又一点都不长进。 真真是要气死他这个老子。 内侍瞧着机会赶紧禀报护国郡主和明珠郡主求见,为绥王解了围。 听说郑家女和孙女来了,皇帝被儿子弄糟糕的心情总算得以缓缓。 “让她们进来吧!” “是。”内侍连忙出来通传。 不小心听了满耳朵绥王被训骂的两人,憋着笑走了进去。 知道是她们来了,还跪在地上没得允许起身的绥王,难为情的红了脸。 但皇帝还没想放过他呢! “你来得正好,这家伙不愿娶妻成亲,你来瞧瞧他什么时候能红鸾星动。” 算算命,也好心里有个底。 对兰妃也好有个交代。 皇帝这话一出,郑离惊还没说什么,绥王就不愿了。 “父皇,儿臣已经说过,没有合适人选,您就别为难二大师了吧!” “闭嘴!你给朕老实跪着让二大师看相。” 善若捂着嘴怕自己笑出声音,七皇叔要怪她幸灾乐祸。 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七皇叔好“可怜”。 第315章 看相,奸商本质 郑离惊也没想到进宫面圣,还有个为绥王看相的任务。 她憋着笑看着跪在地上面红耳赤的绥王。 遵圣命认真的看了一下,然后告诉皇帝:“王爷性子敦厚,心无旁骛,是以星运暗淡,尚且无光。” 皇帝失望了,“也就是说他就是个死心眼的,且有得做和尚?” “呃!”这说法郑离惊就不敢随意认同了。 “父皇!”绥王已经羞窘得自个起了身。 “儿臣已经说过暂时不成亲,您别逼我了!” 皇帝又恼:“你这个暂时要暂到几时?” “反正今年明年都别指望。”觉得在二大师面前颜面无存的绥王,扔下话就告退而跑。 跑得飞快。 今年明年都没指望的皇帝,气得指着不见了的背影怒骂:“逆子!” 善若连忙接过内侍端来的茶水奉给皇祖父消气:“皇祖父,您别生气,七皇叔长得俊人又好,肯定有好多贵女喜欢他,他可能是挑花眼没选得出来呢!” 皇帝接过茶水喝了两口,看着孙女人小鬼大的说话,怒气都消了大半。 “你怎知道你七皇叔人好?” 善若笑着回应:“我就是知道,我虽然没有师姐的法眼,但我就是能知道人的好坏。” 没想到孙女还有如此辨别力的皇帝,露出了笑容。 “你七皇叔应该给你买糖吃。” 善若立马点头:“嗯,我也觉得七皇叔该给我买糖吃,下次见着我就喊他买。” 她还笑嘻嘻的道:“到时分点给皇祖父。” “哈哈哈哈哈!好!”皇帝彻底高兴上了。 宫中就没那个孩子能跟这孩子一样,有啥说啥。 小心翼翼心口不一的话听多了,难得听到些随口随心的话。 看到善若竟如此有长进,郑离惊暗笑在心。 心情好转的皇帝,招呼她们坐下说话。 “师尊可有话让你带给朕?” 不愧是皇帝,一问就问到要点。 “陛下英明,一猜准有。”郑离惊正了神色。 脸上本有笑意的皇帝也敛了笑容:“说来听听。” 郑离惊也不卖关子:“师尊说大戎国帝星异形情况难测,未来几年边境需得提防邻国生大乱。” 这不但是师尊的测算,也是她的测算。 “师尊已经派五师兄去往西北,五师兄会先到大戎国勘察,但现在还未收到任何消息。” 皇帝听后神色有所凝重。 西北那边从年初开始就骚动频繁,今年大晋增兵十万往西北,就是防止大戎不识相。 若大戎国上位一个好战分子为王,局势必将紧张。 “西北邸报确实有关于大戎汗王病危准备传位的消息。” 对于西北邻国的动静,大晋朝廷一向密切关注。 就如对方也对他们大晋虎视眈眈。 皇帝对仙尊的测算一向信服,有了这预测,他们大晋就得做最高防范。 还得继续提升军备,扩充军队。 传达了师尊的话,郑离惊功成身退。 两人出了宫,没有分开回家,而是一起去往城南郭家。 知道来了几个表哥表弟的郑离惊,趁着出门,去打个圈。 结果去到城南郭家,跑了个空。 郭家管家说,昨日收到她回来的消息,今儿家里的人全都往武安伯府去了。 这就好笑了,跑了个擦肩过都不知。 两人只好转回头,经过花木街时,善若突然来了兴致。 “师姐,咱去那店铺买几盘花回去。” 自从上次在这里跟那个安家女发生龃龉后,她再也没有在这条街道停留过。 哪怕安家女早已经死掉,她也没有再逛这里的念头。 今日突然就想起,年头那会看到的茶花盆栽,如今怕是已经结了果。 她想去那个店铺再看看。 “好。”反正不赶着做什么,郑离惊让马车停了下来。 半夏扶郡主下马车时扫了一眼,笑道:“郡主,那铺子如今是没有茶花了,倒是矮株月季和百合花开得好。” “开得好就买几盆回去观赏。”善若如今也是财大气粗了。 喜欢什么都不缺银子买,但她并不奢靡花费。 冬葵也随着半夏看的方向望过去。 她没来过这里,但能猜到就是当初闹出了事儿的店铺。 “小姐,这里有茉莉花卖呢!” 在凌云观她们住的地方,观主养了几盆茉莉花,她们离开时花开得正好。 郑离惊瞧过去,说了句:“价格合适可以买上两盆。” 夜晚窗下放上茉莉花盆栽,花香入梦好睡眠。 进到店铺看到一盆造型极好的矮株月季,善若随口问价钱。 听闻要三十两银子,她顿时就撇了嘴。 “如此贵,这月季又不是难养的名贵花。” 那伙计本就是看人开价,瞧着这两位贵女衣装上等,还带着婢女护卫,派头不一般。 自然狮子大开口。 而且把这盆月季培植成型说得天花乱坠。 要不是她们是穷过来的,少不要被忽悠拐。 半夏有经验,直接让那伙计把掌柜喊来。 那掌柜来到,看到两个气度不凡的小姐,暗喜财神上门。 但善若一见他就认出了人:“掌柜的,你这店铺还是这么坑人啊!” 那掌柜一听,知道客人不是首次登门。 但他瞧着好像并不认识。 不由得谨慎了些回话:“贵客说笑了,本店从不坑人,都是做诚信实惠的生意。” “还不坑人,这一盆月季开三十两银子,你当我们是竹杠来敲呢!” 善若有些气恼了,“年头一株状元红你喊两百多两银子,后来你自己说只值三十两银子,这月季几两一盆都显贵,你也开到三十两,这还不坑人?” 说到年头状元红茶花,掌柜总算有了些印象。 “小姐是?”那掌柜小心翼翼的确认:“武安伯府的小姐?” 当初那一场公府小姐与伯府小姐的龃龉,掌柜是记忆深刻。 后来安国公府倒台,倒是大快人心。 只是武安伯府几位小姐的容貌没有仔细端详过,过半年就记不清了。 被掌柜认作武安伯府的小姐,善若没否认,“没错,所以你别想坑我们。” 确认了人,掌柜哪里还敢说什么。 汗都冒出来的点头哈腰:“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贵人来,小的不敢坑贵人,这盆月季正常售价是五两银子,贵人要的话,三两银子就成。” 当初被那公府小姐破坏了几株贵价茶花,虽然武安伯府的小姐喊他去公府讨要赔偿,但他哪里敢要。 本以为要生生吃了这大亏,结果没几日公府就派人给他送来赔偿银。 那是安家担心撞人的事情闹大,在花木街这里也落下话柄,才主动拿银子扑火。 他以为是武安伯府给他找的公道,所以此刻有些惭愧。 知道贵人不会白要他的东西,只能老实报价。 郑离惊瞧了这掌柜一眼,没有说话。 任由善若来做主。 第316章 世情,聚贵人局 善若听到这盆月季盆栽只要三两银子,脸色并没有好转。 翻十倍的喊价,这铺子真不值当她再来逛。 心血来潮已经变成意兴阑珊,“师姐,我们走吧,不买了。” “嗯,好!”郑离惊爽快的举脚就走。 下马车来打个转,两人啥也没买就走了。 掌柜被师姐这个称呼惊愣在原地好一会。 然后一拍脑袋,懊悔得想捶扁自己。 “是二大师,刚才的姑娘是二大师!” 武安伯府的二大师,与瑾王的女儿是师姐妹。 这等不是秘密的逸闻,已经传到坊间。 看人看气度,那两位贵人气度不同常人,特别是年长些的姑娘,瞧着就很不一般。 他本来还在心里嘀咕怎会有如此气质超然的姑娘家。 通身都带着仙气儿,但又没有闲人莫近的距离感。 竟原来是赫赫有名的二大师来了他家店铺。 难得蓬荜生辉的事都让自己给搞砸了。 他慌得追出去想要挽救自家店铺的形象。 但马车已经转动,跟着的护卫看到他跑过来,当即抽出武器防备。 “不是,小的不是......”掌柜一慌,急得当街大喊:“二大师,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大量饶了小人吧......” 周围铺子和街面上的人听得他这样大喊,都惊愕的转头看他。 有人问他怎么得罪了二大师。 掌柜有苦难言,只能跪下朝着马车方向磕头,求二大师大人大量饶了他。 马车上的人自然听到了外头动静,善若不由得生恼:“这黑心掌柜竟然当街大喊大叫。” “不用理会。”郑离惊都没搭理。 半夏也扯了扯主子的袖子告诉她:“暴利奸商这是怕二大师会做法惩治他,才这般发慌。” 坊间有在传二大师睚眦必报,得罪她的后果参考安国公府就知道。 所以那想坑人的掌柜是心虚害怕了呢! 冬葵掀了帘子看了一眼,朝外啐了一口,骂了句:“奸商!活该让他担惊受怕!” 竟然如此坑人。 花木而已,又不是古董当铺,还想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真黑心! 郑离惊瞧着她们都气愤的模样,有些失笑。 “开门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那掌柜敢看人开价,说明他尝到过这样的甜头。” “咱们不上当,自有人上当,如此做生意还能屹立不倒,说明这行业就这常态。” 她没有闲到来管这些事。 反正坑不到普通百姓。 在凉州见过些场面的半夏,见识多些。 她就道出有些人买东西便宜了他还不要,觉得廉价。 “就比如西域珠宝,有些几十倍喊价的都有,不懂的人还以买到贵的来显摆难得。” 这话让善若瞪大了眼,无法理解这样甘愿吃大亏的心态。 她捂着钱袋子,觉得自己日后出门买东西,一定要小心些。 一趟花木街重游,让她见识了街市有大坑,要谨防被人坑。 她家就算是王府,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眼看赶不到府里用午膳,一行人干脆在外头下馆子。 哪知道居然在食肆二楼又遇上绥王,还有兰墨。 更巧的是刚跟他们打过招呼,斜对面包间也打开出来了熟人。 魏念倾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惊喜的开门来看。 “真的是郑姐姐,你何时回来的?我们可想你了!” 她笑着行礼后拉上郑离惊的手,热情相邀:“两位郡主莫要另坐了,就与我们一同坐这里吧!” 刚因着见到二大师而神色瞬间飞扬的兰墨,急了:“诶诶诶,这位小姐,是我们先邀请的她们,要一起也是与我们一起用餐。” 魏念倾转眸看向兰墨,笑盈盈的回应:“这位公子,我们这边已经开始上菜,坐下就能吃,你们且有得等呢!你怎能让我郑姐姐闻着佳肴香味继续饿肚子。” 她们先到的,厨房排单到了她们包间,加几个人不过是增加菜单的事。 这话说得让兰墨不好争取了。 但好不容易见到人,岂能打个照面就算数。 他捅捅绥王:“王爷,我们也拼个包间吧!” 这话意思如此明显,魏念倾岂会不明。 她热情邀请:“相识即是缘,请王爷和这位公子赏脸一起。” 兰墨当即一合扇子的点头赞同:“说得好,相识即是缘,今日有缘,咱们就一块坐吧!” 本因着御书房的事,有些不好意思见二大师的绥王,被兰墨这一拉,啥话都说不出。 只能尴尬的看向二大师,见她微笑点头,也就只好点了头。 于是三拨人拼到一个包间。 今日魏家姐妹几个出来逛街,饿了就挑个看着人多的食肆来饱腹。 人多生意好,食肆味道差不了。 只是等待的时间有点长。 好不容易等到排单上菜,竟然遇到意外之人。 魏念倾作为三方连接,介绍起她身边的姐妹。 “这是我堂姐锦姐姐,比我大两个月,这个是我堂妹悦儿,跟我妹妹同月份。” 兰墨定睛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原来是师妹家的姐妹,我还以为是谁跟郑二小姐这么熟络呢!” 魏念倾顿时瞪大一双杏眼:“你们认识?” 她的堂姐魏舒锦施礼后笑着告诉她:“认识,他就是咱们大晋最年轻的状元,兰墨公子。” 听得眼前这个摇扇自有一番风流的公子就是大伯的得意门生。 魏念倾意外之下捂嘴失笑,“这真是巧了,都认识的呢!” 这里身份最高的是绥王,然后是明珠郡主和二大师。 三位被先请了入座。 他们仨来食肆都是冲着填肚子,而不是交友。 所以由着兰墨和魏家四姐妹侃侃而谈,他们却拿起了筷子。 意外聚到贵人局的魏念倾,心里颇有些激动。 出门没看黄历,竟不知有这样的大运气。 第317章 熟稔,皇叔买糖 八人一桌,添菜加汤,都由魏念倾游刃有余的张罗。 作为一个到京生活才半年时间的姑娘,招呼这些本地人,竟然招呼得十分自然。 八面玲珑,郑离惊想到这个词。 用在这个魏家女身上倒是贴切。 假以时日,在京都权贵交际场,或可会成一风云人物也不定。 善若知道三表姐与魏家人定了亲,武安伯府与魏家现在算姻亲关系。 她挺乐意与魏家姐妹交流,还说了今日在花木街的事。 魏家姐妹都去过那街道买花木。 从明珠郡主这里知道那里的店铺如此坑人后,皆意外了。 “上个月我们还去那边买了几株月季,想着培育一面花墙,照郡主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多花了三十两冤枉钱?” 钱是不多,但显蠢。 魏念倾不禁懊恼。 “我当时就说好坑人,偏姐姐你以为京都就这个价,白白多花了银子。”魏念慈气嘟了嘴。 “对我们喊价十五两银子一株,砍了价也要十两银,就知道价格水分有多高。” 她姐做主买了六株不同色的月季,花了好几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花得冤,都够我们多吃好几次馆子了。” 善若也觉得冤大头了,“真的买贵了,正常价五两银子都还能砍砍。” 魏家姐姐居然花十两银子去买,好傻! 被妹妹和明珠郡主说得尴尬的魏念倾,只能承认自己傻得被坑。 “要不是今日听到郡主揭露这等暴利,往后说不定我还要上当。” 她无奈摇头:“看来日后出去置买些什么,要多打听才行。” 听着女孩子间的交谈,绥王斜了眼身边的兰墨。 这里也有个冤大头呢! 年前买过几株茶花的兰墨,每一株都过百两银子。 现在听到状元红本价才值三十两,他也不爽了。 “如此暴利,那些奸商太可恶了。” 虽然家里有钱,不在乎千儿百两的,但被人忽悠了去,说明他笨。 状元笨成这样,丢人! 还是在二大师面前丢人,他觉得自己又矮了一截。 “这内情给我们知道,那花木街就别想再这样坑人下去。” 他打算派人去调查一番,然后把那些坑人铺子都披露出来。 京都真正贵人层,谁愿意做冤大头。 只有那些不上不下的,才会被坑了还找词儿贴脸。 在他们眼里还更傻。 善若立马拍手:“好耶,就应该查查他们,好让他们知道不能这么黑心。” 魏姐姐妹也赞成披露出去,避免更多人上当。 郑离惊不置可否的笑笑。 愿打愿挨的事,哪是人为轻易可改变。 只要花言巧语一番,把培植花木的过程和成型说得天花乱坠,还是会有人愿意花银子来买。 绥王也觉得没必要,“与其调查这个,你还不如去勘察别的民情。” 有些事,可以归化为存在即合理。 不必刻意干预。 兰墨见二大师和王爷都表现平淡,并不觉得他此举甚有意义。 不禁泄气。 他就是想在二大师面前想证明自己也有点用,不是只会给陛下读书。 倒是魏家姐妹和明珠郡主挺捧场,赞他这是伸张正义之举。 绥王看着上了两轮菜都是荤菜,开口让人先做几道素菜呈上来。 魏念倾一听,不由惭愧:“我顾着聊天,疏忽了素菜都没上,姐姐都没菜吃呢!” 郑离惊笑笑:“没关系,偶尔吃点荤的也无妨。” 她不是十成十的纯素,在外头没这么讲究一点荤腥都不沾。 用猪油鸡油煮出来的菜她也能下口,偶尔也会吃蛋类。 但成块的肉她是不吃的。 跟她同桌吃过不少顿的绥王,知道她饮食习惯。 这一桌子鸡鸭鱼肉根本没几个菜能让二大师入口。 他就见二大师只喝了半碗蛋瓜汤,还是瓜多蛋少。 小侄女还给她师姐扒拉了些跟肉炒的菌片出来下饭。 出来下馆子还不能吃个舒畅,他瞧着不是事。 第一次跟二大师坐一块吃饭的兰墨,并不知她吃素。 看着绥王熟稔的为二大师张罗起菜肴,不禁心底泛了酸。 这家伙与二大师一起外出办过差,都不知在外头一起吃过多少顿饭。 竟然都摸清了二大师的饮食喜好。 察觉兰墨的小眼神,绥王扯了扯嘴角。 醋瓶子乱翻,自找没趣。 偶遇一起的一顿饭,吃得超过了预计时间。 分别时,魏家姐妹问两位郡主荷花节是否会参加。 今年荷花节是大公主承办,许多官眷都收到了邀请函。 郑离惊没有明确回应,只说得闲了可能会去。 善若是师姐得闲她就得闲,师姐不得闲她怕也是不得闲。 她还记得她们要做丹药的事。 这顿饭兰墨抢着请客,他的理由很充分。 他是师兄,魏家姐妹得听他的。 绥王不会跟他争,郑离惊也不会。 但兰墨期望她回请的话,那就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正要上马车去武安伯府的善若,突然想起个事。 她连忙转身叫住绥王:“七皇叔,您要给我买糖吃!” “嗯?”绥王诧异,“你要吃糖?” “皇祖父今儿说您该给我买糖吃。”善若眨着一对漂亮眼睛,透出一丝狡黠。 眼睛余光看到二大师在抿嘴偷笑的绥王,猜到了些什么。 定是这小侄女在火大的父皇面前帮他说了好话。 哟!这侄女有用! “买,皇叔这就给你买。”绥王立马掏银子让随从赶紧去买糖。 看到皇叔如此爽快,善若开心的笑了起来。 “皇叔真好,竟真的给我买糖。” 绥王抓住机会说道:“要是你以后还帮皇叔的忙,皇叔什么都给你买。” 善若却听得瞪大眼,压了声音问:“皇叔您还要跟皇祖父顶嘴啊?” “呃!不是......”绥王尴尬了。 怎么当众说出来,五皇兄家的这小棉袄一下就漏了风了。 还不知自己表哥被皇帝骂的兰墨也惊讶了脸,不敢相信的问:“你竟然跟陛下顶嘴?” 这家伙什么时候如此大胆了。 “你别多话。”绥王瞪了他一眼。 表哥这有些恼羞成怒让兰墨瞬间通窍。 这家伙定是被陛下大骂了一顿。 怪不得会约他吃饭。 怕是有事儿了呢! 第318章 坦然,凡夫俗子 魏家几姐妹也惊讶的看着他们。 这话题透出明珠郡主深得陛下宠爱,要不然怎会有如此宠溺的话。 居然让绥王给孙女买糖。 而绥王敢跟皇帝顶嘴,想来也颇入帝心。 要不哪来的胆子。 心思玲珑的几姐妹,不过瞬间就判断出许多。 郑离惊由着善若跟她的皇叔撒娇。 这丫头能在皇室中如鱼得水的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绥王的随从匆匆买了糖回来。 不但有龙须糖和糖瓜,还有芝麻糖和糖葫芦。 抓了两手满满的回来,把善若惊得嘴巴一o:“买这么多?” 她牙牙会烂掉的。 郑离惊应景的提醒她:“小心蛀牙。” “嗯,五颗,每天最多五颗,我记着呢!” 得了几包糖,善若客气的问魏家姐姐们要不要吃。 她们都笑着摇头。 这是明珠郡主跟绥王爷叔侄间的“交易”,她们要有眼力劲。 善若也不继续大方,想着自己可以拿回去跟安哥哥分。 “七皇叔,谢谢您啦!我会告诉皇祖父吃上了您给买的糖的。” “嗯,好。”绥王看她笑得开心,也不禁轻笑。 几包糖而已,五皇兄家怎会供不起,不过是小侄女在安他心。 父皇能说出让他买糖给侄女吃的话,说明怒火已经消了下去。 伯府的马车很快哒哒哒的走了。 绥王和兰墨有话要说,需得另找地儿来喝茶消食。 魏家姐妹目送王爷和兰公子离开,才上了她们家的马车。 已经定亲的魏舒锦看着满脸兴奋的堂妹,笑着道:“那两个都是京中最佳夫婿人选,至今都还未定亲,京中许多贵女都暗暗使劲儿呢!” 堂妹一家颇有心气,一个堂兄跟尚书府定了亲,另一个堂兄跟武安伯府定了亲。 虽说一个娶嫡女,一个娶庶女。 但武安伯府的庶女,地位不比高品官家中的嫡女差。 二叔家靠两个儿子的联姻,就能在京中站稳当。 两个堂妹的婚事,想来会往更高的走。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魏念倾脸色微微发了热,但她很坦然:“莫说出色的未婚男子,就是好的东西,也会有人趋之若鹜。” 女孩子家谁不想嫁得好,有机会就该争取。 “各凭本事,姐姐一定行!”魏念慈给自家姐姐鼓劲。 她这话引得姐妹几个都失笑。 “你个淘气鬼 !”魏念倾捏了把妹妹的脸,脸色更红了几分。 另一边绥王把兰墨拉去茶肆坐下后,把父皇一气之下有可能会赐婚的可能性告诉了兰墨。 并说了自己的决定:“我是放了话今年明年都不成亲,但父皇未必允,我得离开京都才行。” 兰墨一愣:“你要去何处?” “西北。”绥王语气坚定:“如今西北局势紧张,身为皇族,我有卫国保疆的义务责任。” 这答案兰墨也不是很意外,但接受得糟心。 梁锐去了西北,表哥也要去西北。 他们两人在西北是有伴儿了,独他一个在京都。 多无聊。 “姑姑不会同意你去的。”兰墨知道这是最大阻碍。 “所以你得帮我。”绥王也不讳言他早有这想法。 “让舅舅们出面说服我母妃,只有我母妃先同意,我父皇才有可能同意。” “让大伯和我爹去跟姑姑说?”兰墨惊讶得灌了杯茶水,“你知不知道他们进宫见姑姑会打破什么?” “知道。”绥王垂了眼眸,“有时候越避开,可能越事与愿违。” “咣当!”兰墨手中的茶杯惊掉到桌面。 洒了半杯茶水,溅到他的衣襟上都没有及时去擦。 他被绥王的话惊住了。 “你......”他艰难的咽了咽紧张到干涩的喉咙,低声问:“是不是陛下说了什么?” 绥王没有否认,只说了句:“不管如何,入军几年对我都没坏处。” 兰墨深吸了口大气。 好一会才幽幽道:“咱们从未想过太多,只想安稳度日,结果竟成了这样。” 他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担心。 就觉得事情超出设想,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回头你跟大舅舅他们说时,婉转些,事儿未必就那样,但我们总得做点心理预设。” “嗯,我知道了。”兰墨知道说到这里,这表哥是必定要离京的了。 一想到没有表哥挡在前头,他就头大:“那我怎么办?你快给我想想办法不让陛下给我乱赐婚。” 这个绥王表示爱莫能助。 兰墨气了:“你光想你自己,还表哥呢,没点义气。” “收收心吧!二大师不是你能想的人,转开眼去看别的,说不定能寻个凑合。” “谁要凑合。”兰墨不甘心,“你愿意凑合你还能跑西北入军也不成亲?” 绥王:“......” 好吧,话说得轻巧了。 兰墨沮丧的道:“我知道郑二小姐眼里没我。” 心里更没他。 但是他就是喜欢能怎么办? “看见过高山绝艳的独特稀有,世间都是凡花,如何还能入眼?” 绥王瞧着陷进去自个困住了自个的表弟,叹了口气。 道出一句:“你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所以何必翘首望天。 “你可真会捅刀子。”兰墨泄了气。 “让你面对现实而已。”绥王扯扯嘴。 敛下眼里一抹情绪。 郑离惊回到府中,见到了等她们回来的表哥表弟。 邬氏看到善若也来了,高兴的拉着问:“前些日那些荷花糖可好吃?” 知道义女爱吃糖,夏日荷花开,她亲手做了些荷花糖给义女甜嘴。 善若连连点头:“好吃,母妃也吃了呢,有荷花香,还凉凉的。” “那是加了薄荷液,吃起来才凉爽。”邬氏看她爱吃,表示等荷花开得艳些再做一些。 “谢谢义母。”善若抱着义母热乎了一会,就与安哥儿一起分糖。 “这是我七皇叔给买的,这份芝麻糖和龙须糖我要留给皇祖父,这些我们分着吃。” 她拉上义兄和表姐们:“咱们一起吃。” 糖葫芦有六串,不够一人一串,就拆出来分。 瞧着她兴致勃勃的分糖葫芦,大家没扫兴,都吃了一颗。 就连半夏冬葵都有份。 大人们也被她硬着塞了一颗来尝尝。 绥王给买的这些糖,大部分都在武安伯府分吃了。 众人正在喜乐融融,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来了史家的人,哭着求武安伯府放过他们。 老老少少的来了几十口人。 还把昨夜送回去的史老太太也抬了来。 门外已经引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第319章 告状,驱逐出京 “这是想着裹民情来绑架我们呢!” 郑绍君一听就知道史家人的用意。 众人也都恼了起来。 他们家本着低调处理,调查的时候都没有在明面上闹出动静。 这倒好,史家人自己跳出来扯掉遮丑布。 还想让他们武安伯府高抬贵手,不要脸! “既然他们要闹得人尽皆知,就让他们闹一阵,丢人的不会是我们。” 郑离惊做了主,“咱家里来了客,今晚该设宴的设宴,该乐尽乐。” 史家人这脑子,祖上会被夺爵抄家一点都不冤。 他们大晚上的把老太太送回他们史家,可能以为他们武安伯府怕人知道。 过一晚上想一白天,想出这么个烂主意。 想以此让她放过他们,哼哼! 后果只会让他们更不能接受。 众人听了她的话,深觉有理。 做亏心事的都不怕丢人。 他们又何必为着不想成话题这点担忧,急忙应付。 该聊天的聊天,该玩的玩,该张罗席面的张罗席面。 武安伯府的大门外,史家人跪地求放过。 说他们史家现在已经这般惨,不该由他们来承担祖上犯的错。 也就是想撇清他们自己。 这一窝掉到泥地就从未努力爬起的人,脑子里都裹了泥浆。 得了交代的门房和陶管家,可不会由着他们扮演无辜。 指出史家人祸害郑家祖坟是几代人都知情且想要捂着的事。 史家人自然否认连连,还把史老太太推出来说事。 说要是他们知道,怎会让他们家的女人入武安伯府为妾。 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史老太太,呆滞如木偶。 她心里知道娘家人这样闹,不会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跟他们说话,他们水都没有给她喝一口,她难受得想立刻死去。 可剩这一口气让她什么都能听得见,却无能为力。 闻讯赶来的郑家旁支,早上就已经收到家主派人告知的消息。 现在看到史家人在这里不要脸的唱大戏,哪里能忍。 就要跟他们吵起来。 管家连忙把人请进府里,说是二小姐让先别理会。 听到是宁丫头做的主,众族人才忍下进了府。 作为城防司指挥使,自家被一群人围着找事,武安伯很快就知道。 本来他气得要回家来解决,但转念想着史家人都已经如此不要脸,干脆就让他们什么都没有。 还省得女儿费劲儿。 于是他半途折进了皇宫。 他要见皇帝,告御状。 恰巧碰上瑾王在场,武安伯底气更足。 直接把史家高祖因着不满天家惩罚,把气儿出到他们武安伯府上,破坏他们郑家祖坟风水的事说了出来。 还说了史家人现在正在裹挟民情,要他们武安伯府放过他们一马。 皇帝听了,看向自己儿子。 “父皇,伯爷说的是实话,二大师去岳山前就拜托儿臣调查这事,确实是前威武侯史家人做的孽。” 皇帝确认了这阴毒腌臜事后冷哼:“一窝烂泥。” 威武侯府当年被夺爵抄家他已经十几岁,有记忆。 不说不想起,提到就厌弃。 害得大晋差点吃大败仗的家伙,还有脸怨恨泄愤报复别人。 “赶出京都五百里,无功不得入京。” 皇帝一句话就决定了史家人的命运。 “陛下英明!”武安伯高兴得立马跪地磕头。 瑾王微微挑眉,这伯爷懂得进宫来借势,没蠢到家。 在武安伯府门口闹腾的史家人,好一阵都不见一个主子出来话事,还被围观的百姓唾骂。 毁了人家祖坟,让人家三代人遭殃,武安伯府遭遇的事众人皆知。 怎么还有脸来求人家饶恕。 聪明的就该卷铺盖赶紧跑路,还带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来这里说事。 武安伯府的人没把她杀了已经是仁慈。 设想的获取当众同情没有,还被骂得猪狗不如。 脑子灌了浆的史家人没了主意。 武安伯府的主子压根不理会他们,他们跪在这里求也是白求。 在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祖上曾经显赫过的他们,现在啥也不是。 郑离惊看着时间差不多,正准备出去处理门口的垃圾。 结果下人又匆匆跑来禀报:“禁军来把门口的史家人赶走了,说限他们两个时辰内离京,延误者杀头。” “啊?禁军来了?”一家人都被这消息意外到。 “竟传到圣上面前了?谁传的?”郭氏不禁纳闷。 他们家这事没想过上达天听,结果陛下出面解决了史家人。 可真省了事儿。 “我传的。”武安伯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着史家人被驱赶着抬着一副担架走后,才进的家门。 听到是他入宫告的状,众人恍然下还是有些惊讶。 郑离惊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借势一锅端。 升任城防司后的父亲,看来脑子也跟着长进了。 看到家人惊讶的模样,武安伯憨厚的笑道:“我收到消息很火大,就进宫跟陛下告状去。” “刚好瑾王爷在场帮着说话,陛下就下令把他们赶出京五百里,无功不得入京。” 赶出京都好几百里,比流放犯好一点的就是他们可以带着细软家当上路。 没没收他们的家财。 听到伯爷说自己父王帮着说了话,在与五表姐翻手绳的善若开心的摇脖子。 师姐说的朝中有人好办事,她懂了。 史家人活该! 陛下这一声令下,帮他们武安伯府报了仇。 郑离惊也就收了找史家人晦气的心。 但是,史家祖坟她有空还是要光顾一下。 说过让他们十世不得翻身,他们就别想九世有功立。 事情得以超乎意料的解决。 本来府里只想摆几桌来招待郭家亲戚,因着史家有了现世报,众人都相当高兴,干脆加桌开宴。 让族人也过来庆祝家仇得报。 经过武安伯用心规范过的郑家族人,如今走出去比之以前大有面子,却不敢得意。 更不敢仗势欺人。 他们郑家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大师,谁敢行差踏错,根本遮瞒不了家主。 不安分,家法伺候。 犯过错的几个败家子已经进行过家法,如今都抬不起头。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道理谁都懂。 律己不了的后果,自他们郑家有了个厉害人物以来,他们见得太多了。 多可怕,不是灭族就是夺爵抄家。 谁也不想有那样的下场。 武安伯对族人管理的招儿,借助了女儿的能力。 扫一眼,根基不善的,加强敲打。 敲到他们夜晚睡噩梦都怕祖宗来找。 如今,颇有成效。 那几个心思多的,现在都夹着尾巴不敢有丝毫出格之举了。 第320章 父女,送佛到西 善若等来了父王接她回家。 瞧着女儿在武安伯府的开心模样,瑾王心里微叹。 王府到底冷清了些,比不得武安伯府这般热闹。 但时也命也。 人不能太贪心,贪心易失望。 如此隔三差五的接送女儿,心有所牵,人得以见,已经弥补心底多年空洞。 只希望她别那么快长大嫁人。 不知父王父爱泛滥的善若,拿着两包糖献宝:“父王,你猜这是谁给我买的?” 瑾王自然不知,但没扫兴。 挺配合的猜道:“你师姐给你买的?” “不是师姐。”善若笑着摇头:“父王肯定猜不到。” “是那安小子?”瑾王微眯了眼。 要是的话,他已经瞬间想到七八种预防自家小白菜被猪拱的招儿。 “不是啦,是七皇叔!”善若笑着公布谜底。 瑾王一愣,还真有点出乎意料。 更让他意外的是,女儿竟然说这糖还是父皇让女儿追七皇弟讨要。 知道来龙去脉后,瑾王不禁失笑。 “你帮着你七皇叔说话,这糖他该买。” 七皇弟被逼婚都有几年了吧,竟然还坚持着打光棍的态度。 成日不紧不慢的,推一下动一下,不推他就啥都不管。 这大半年做了几件大事,已经尝过权力滋味,照理说定会想着担任个职务,好拢些人脉。 结果这家伙哪个衙门都不去。 说什么有事儿叫他,无事不要管他。 这什么话,他听了都想掰开这皇弟的脑袋,看里头是不是有水。 “七皇叔说以后我还帮他的话,他什么都给我买呢!”善若拿着糖卖了七皇叔。 这可就不能由着了,瑾王提醒女儿 :“他要是再跟你皇祖父较劲儿,你可别再贸然帮他说话。” 有些事可有一不可有二,容易弄巧成拙。 “你七皇叔已经二十岁,让你皇祖父还为他终身事操心是不孝,咱们不该纵容他。” 善若听了咬着嘴唇,缓缓点头:“嗯。” 但脸上的笑意逐渐没了。 七皇叔二十岁不成亲,被说不孝。 那她以后也不成亲是不是也要被说不孝? 可师姐就不会被家里人这么说。 她不禁为自己将来要面临的压力,提前烦恼上。 看到女儿抿着嘴儿不再说话,瑾王稍稍自省。 他说过火了吗? 好像没有吧,他一直很耐心的跟女儿说话,就怕胆小的女儿会觉得他凶。 可抱着两包糖的女儿再也没有起话头。 父女俩沉默一路回府。 归家歇了两日,估摸着周寡妇那一家子准备要到达,郑离惊让父亲给弄个落户京郊村子的文书。 武安伯问了情况后,去户部寻了人来办。 回来告诉女儿:“安置到六十里外的陈县,那里县郊有个村子去年发生天火,烧了好几户人家,有两家死光,可以补户入村。” 郭氏在一旁听了,说道:“等人到就让陶管家带人走一趟,宁儿你就不用出面了。” 陈县离京都六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丈夫选的这距离很合适。 郑离惊点点头:“如此就让他们去陈县落户,让陶管家带他们去安置。” 周寡妇不缺银子,落户离县城近,买田地做个地主住城里也行。 离了桥头村,他们就不用担心被人吃绝户了。 看女儿没有异议,夫妻二人互看一眼,也放了心。 女儿虽然有大本事,但有些人情世故没有大人看得透。 她的本事和她的身份,别说一村户,就是京都多少世家大族都想着靠近她建立好关系。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们不想女儿什么都管。 她已经很辛苦,不用什么人都亲自应付。 差不多就行了。 郑离惊明白父母的用心,她其实也没想着啥都管。 过了两日,周寡妇一家到了京都。 护卫带着他们去寻了平价客栈落脚后,回府禀报。 陶管家立马拿着文书去客栈,跟周寡妇一家说了他们的安置地。 “就在陈县郊外,离城不过四五里地,如今已经过午,不好赶路,明日一早出发,天黑前可以赶到地头。” 初到京都的周寡妇婆媳,都很是忐忑。 看到是个陌生人来安排他们去处,就算听说他是伯府的管家,也心头不安。 她们想见到贵人大师。 “管家老爷,贵人大师在忙吗?我们还能见到她吗?”周寡妇搓着手有些紧张的问。 贵人大师府里的管家瞧着比县太爷都不差,没见过世面的她,生了卑怯。 似乎只有见到贵人大师才能有些底气儿。 陶管家并不意外会有此一问,他回应道:“我们二小姐今日不得闲,她吩咐我来负责护送你们前往陈县落户。” 今日二小姐确实没空,去曹家看那两位中过苗域蛊术的表亲去了。 周寡妇听了贵人大师今日不得闲,想到多住一晚要多一日花销,不免心疼。 但又想见见贵人大师,好要个心安。 日后遇到什么事,也好寻得着门儿来庇护。 能认识个响当当的人物,就得好好把握住。 于是她咬咬牙决定多住一日,“既然今日贵人大师不得闲,那我们在此多住一日再走。” “娘?”李翠娘不免惊讶。 这住多一日可是半两银子的花销。 半两银子用来买米粮,都够他们家吃上一个月了。 虽然他们有一笔银子,但这么花也心疼。 何况这里是京都,贵人大师哪有空招呼他们。 能派人来照应护送他们到安置地,已经是很大帮助。 周寡妇没理会儿媳,她心里的打算这会儿不好当别人的面说。 她堆起卑怯的笑容问陶管家:“管家老爷,我们明日可以见到贵人大师的吧?” 第321章 失望,时运阻滞 非人精不能成管家。 陶管家自然能听出这村妇非要见自家二小姐的心思。 面色淡了几分,“我们二小姐是护国郡主,时常早出晚归,比我们伯爷都忙。” 他家小姐是好心帮一把,可不是要照顾他们一辈子。 这点觉悟要是没有的话,白瞎他家二小姐的好心了。 “这么说明儿也见不着啊?”周寡妇顿显失望。 在凌云观天天能见着的人,到京想见居然这么难。 这落差让她不是很能接受。 李翠娘虽然也遗憾,但到底知道些分寸。 她拉住还想继续争取的婆母连忙说道:“管家老爷,那就麻烦您明日送我们一程。” 她连连表示:“贵人大师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只是无以为报,只能祝愿贵人大师一切顺利。” 陶管家点头:“好,我会把你的话带回去,今日你们就好好歇上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他把文书交给周家儿媳,就拱手告退。 人走后,被儿媳拉着是周寡妇不满的道:“你怎拦着我说话,我们应该再见贵人大师一面,如此日后来京也好有个庇护。” 现在她们连贵人大师住哪儿都不知,日后要怎么见得着? 李翠娘叹了口气劝婆母:“咱们一家已经很幸运,不能强求太多。” “而且那管家老爷说陈县离京都五六十里地,我们理应不会再来这皇城根儿了。” 桥头村离县城三十里,她们都十年八年不会去一次。 这京都地头什么都贵,他们就是种地的村人,来这里作甚。 周寡妇却不赞同儿媳的话。 “你不想你自己,也要为明儿日后想想,万一日后有个坎儿什么的,求贵人大师不比求谁都强?” 她想的是为孙子谋求个长远庇护。 李翠娘看了眼又在玩自己手指的儿子,心里一酸。 她当然希望得到贵人继续庇护,但这里已经不比岳山脚下。 “娘,刚才那管家老爷说了,贵人大师很忙,人家那意思就是没有空再管咱们,咱们不能装听不懂,惹人嫌。” 被儿媳点得这么清楚直白,周寡妇自然不好说自己没看出来。 毕竟真要惹贵人嫌,对他们没好处。 “难道我们就此再也见不到贵人大师了么?” 这多可惜。 好不容易认识个天顶级人物,说出去都有面子。 “娘,我们该知足。” 李翠娘理解婆母的心思,但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不知斤两的攀附上去。 那可是护国郡主。 管家老爷都说了,护国郡主比伯爷都忙。 她们不能当贵人大师还在岳山时那样空闲,可以为她们家奔忙。 更没理由要贵人一直照应他们。 周寡妇极为遗憾的叹气,她知道儿媳说得在理。 只是机缘实在难得,她想这机缘能长长久久。 次日一早,再次见到陶管家时,周寡妇还是忍不住问能不能拜见贵人大师后再走。 以谢恩的名义。 陶管家以二小姐已经入宫面圣为由,挡了回去。 这才让周寡妇死了心。 跟皇帝比,他们算个啥,陶管家一点不心虚这个谎言。 伯爷和夫人就是怕出现谁都扒拉上二小姐的情况,才把这家子安置到陈县。 如今看,还是离京都近了些。 只是文书都下了,改也不好改,只能把人送去落户。 希望这对婆媳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想着啥事都找他们二小姐。 他们家二小姐要忙的都是重要之事,鸡毛蒜皮让他们这些下人来处理就行。 这村妇要是看不上他来伺候他们,那他也不多管。 秉着这心思,陶管家态度比昨日淡了几分。 带着人在天色刚亮起不久就离开京都,去往陈县。 窝在炼丹房的郑离惊,在翻着一本师尊收集的关于苗域的书籍。 前两日去曹家看那两个被苗域蛊虫祸害过的表亲,她发现他们的恢复不如预料。 蛊毒长时间损害过的身体,看来也需要长时间调理。 对于苗域蛊术她了解的不是很多,这次趁着回师门,她寻了些书籍带回来。 看有无突破性发现。 “二姐,你在忙着吗?” 门外的声音让她从沉思中回神。 看到五妹妹一身柳色纱衣进来,笑赞:“五妹妹这一身,让屋子都清凉了几分。” 穿了新裙子,要的就是夸赞。 果然郑唯秀听得笑逐颜开。 她转着圈展示新衣裳。 “这是善若给我们衣料做的裙子,穿着可凉爽了,一点不闷热。” “嗯,漂亮!”郑离惊由衷的夸。 她也有两身天青纱羽,但进炼丹房不适合穿。 “二姐,荷花节准备到了,你要去大公主的别庄赏荷吗?” 郑唯秀看着二姐进出忙了几日,今日安静在家她才过来问问。 六月十二日大公主举办荷花宴,诚邀城中宗亲官眷到她别院赏花品茶。 武安伯府自然也收到邀请函。 大公主是先皇后所出,在公主中最得帝皇宠爱。 且嫁的是镇国公府,如今剩的三公府之一。 是以收到邀请函的都不会缺席扫大公主面子。 这事儿郑离惊也听母亲提过,但她没有因此就一口答应会去。 皆因她从岳山归来就预感到自己这个月有些阻滞。 照经验来看,她要应承什么,就会有事与愿违的事阻挠她践诺。 为避免失约,她宁可什么都不确定。 “到时再说。“这话好用。 啥也不耽误。 郑唯秀不知二姐在提防言而无信。 暗中抗衡气运阻滞。 她追问了句:“也不过三五日时间就到了,二姐不能确定下来么?” “你怎要确定我去不去?可是跟人打了赌?”郑离惊放下书反问五妹妹。 “二姐一猜就着。”郑唯秀笑了起来。 “三姐说你会去,我说你不会去,我们赌了一碗冰糕呢!谁输谁请客。” “那我还是给不了你答案。”郑离惊笑着看妹妹失望嘟嘴。 一碗冰糕而已,花不了几个钱,不过是两个妹妹闹玩。 她干脆让冬葵打发人出去买几碗回来,她请客。 “太好了,现在就有冰糕吃!”郑唯秀开心得拍手。 “有二姐在家就是好!” 还未吃上冰糕,就甜上了嘴巴。 郑离惊笑了笑,五妹妹的性子比之她刚归家那会见到时开朗上许多。 是个懂时势的,该当她得福。 第322章 出计,统一口径 “二姐,大姐在凌云观有哭闹么?” 郑唯秀问起了大姐。 这些天家里人都有默契的不提这个人。 是怕父母堵心。 私下还是想知道些情况。 郑离惊挑了挑眉,大姐的情况除了嫂子问过一嘴,也就这妹妹来关注了。 “自然有,但哭闹没用,道观里没人会惯她。” 郑唯秀抿嘴:“大姐那性子,只怕不好改。” 就算哭闹没用,大姐也不会审时度势的。 她要是懂审时度势,就不会把自个折腾进道观清修,实则是被关禁闭。 还是远离京都的被关禁闭。 “改不改的,后果都是她自己尝。” 蠢不自知,死不悔改,那么出身的那点福气也会被折腾没。 “嗯,她都是咎由自取。”郑维秀对大姐同情不起来。 她只是问来知道一下心里有数,可没想过为大姐说好话。 “荷花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她去了岳山流连忘返,不急着回来。”郑离惊不太上心的道。 郑唯秀听了却摇头:“这么说没什么人会信,大姐以前最热衷参加花宴,时时想要出风头的人,怎会甘于留在岳山看风景。” “再说,再好看的风景,看了几个月也会看腻。” 大姐这几个月没在京都,他们家也减少出门交际。 知道郑家嫡长女不在京的人不多。 但这是大公主举办的花宴,他们武安伯府的人不能不去。 去了就避免不了会被很多人关注。 肯定会有人问起大姐。 郑离惊看向妹妹:“那你觉得怎么说才好?” 当初把人送出去想出了几种理由来遮掩。 商量好的统一口径就是大姐喜欢岳山风景,要留在那里清修一段时日。 对于好出风头的大姐来说,这样的理由确实有破绽。 但在没有更好的理由前,他们只能先这么支应。 已经应付过几次别人相问的郑唯秀,神色有些犹豫。 怕自己说出的话会让二姐心里不舒服。 “有话就说吧,不用犹犹豫豫。” 郑唯秀只好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没回来前有人问我们,我们都说大姐是跟着你去岳山游玩,自然没人怀疑。” “但是现在你回来她没回来,再说她流连忘返到要清修一阵,以她那性子没人会信的。” 风景再好,武安伯府也不可能把个姑娘家就这么留在外头让她游赏不停。 二姐在岳山时,她想去家里都不给呢。 何况,如今二姐已经不在岳山。 以原先商量的法子,很容易会让人怀疑她们是姐妹不和,妹妹把姐姐留在道观吃她曾经吃过的苦。 如此一来,二姐就会被人非议。 郑离惊听得点头,说得有道理。 虽然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她示意妹妹继续。 开了头,郑唯秀也就没顾忌的说下去。 “我觉得就说她身患疾病,其实不是去岳山游玩,而是她的病要在岳山疗养才有利她康复。” “就以她也受了那老毒妇祸害来做理由,如此必不会有人怀疑。” “而且,病愈时间可以无期,游玩跟清修都得有归期。” 郑离惊听后给出肯定:“确实比之前商量的法子更合理。” “但也有弊端,就是二姐你都能把母亲和大哥治好,大姐治不好要送去岳山疗养,可能会被人质疑用心。” 比如自己受了十六年的苦,姐姐享了十六年的福。 心里不平衡,以此理由要姐姐去岳山也吃吃自己受过的苦什么的。 有可能还是洗不掉这嫌疑。 这五妹妹操的心,可真细,郑离惊笑了。 当即给她补充到毫无破绽:“岳山有种花叫仙人蕊,一年四季都会开花,花蕊上的露水有清毒滋养之效,可以说大姐的病就需要仙人蕊的新鲜花露来治疗,所以不得不滞留在岳山治病。” 三师兄就喜欢收集仙人蕊的花露,那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极品花露。 郑唯秀听了,一拍手:“完美了,咱们这么说肯定没人怀疑了。” “行,一会家里统一这口径。” 日后会怎样先不管,稳住家门名声不受影响比较重要。 自己出的主意得到二姐采纳,郑唯秀很是高兴。 刚好冰糕买了回来,她喜滋滋的吃起冰糕,觉得自己终于为家里出了点力。 隔日,陶管家从陈县回来了。 禀报一切还算顺利,周寡妇一家在陈县的村子落了户,人在县城租了房子住。 要不要在村上建造房子,或在城里买屋子,这都是他们自家的事了。 但陶管家还是把周寡妇故意不低调行事说了出来。 “奴婢陪着他们去县衙落户,那妇人提二小姐提了好几次,把那里的县老爷都惊动了。” “又跟人说奴婢是伯府管家,陈县的衙门自是给足咱们伯府面子,还亲自为周家寻了住的地方,租金也便宜得很。” 那周寡妇似乎尝到了狐假虎威的滋味,不似在京都时那么卑微怯场。 在陈县衙门腰板直得很。 郭氏听了,只能道:“孤儿寡母一家背井离乡的,心里有慌乱,仗点势想在新地头站稳无可厚非,只是日后不要做出什么欺凌别人的事就好。” 这点没人能保证,陶管家说道:“那家的儿媳倒还好,只那婆子嘴巴子有些多。” 郑离惊听了微微皱眉,是她想得简单了。 以为把人带离桥头村,安置好就一劳永逸。 现在听陶管家的意思,周寡妇这是要拿她做护身符, 若只是做护身符,他们安分过日子就罢了,就怕打着她名号干点别的。 周寡妇那人,可没她儿媳有分寸。 且还有过癔症病史。 但监管不到只能期望人心不要变得过于面目全非。 六月十二日,大公主承办的荷花宴如期举行。 京都显贵的官眷都有了出城赏花的由头。 郑离惊起了个早,没有急着下床。 而是盘腿入定了两刻钟,然后进行今日出行卜算。 气运阻滞,出行不利。 又算了府中气运,皆如是。 没法了,只能起身炼符,化解一二。 母亲要去参加这个花宴,大公主的面子不好落。 她只能随行随解。 第323章 花宴,难以低调 这趟出门一人被塞了个符箓,让两个妹妹和弟弟都想起了元宵节那次。 也是出门不利,但招麻烦的人已经不在。 这次会是谁? 安哥儿把符箓塞进前胸,心想着没有那恶毒大姐在场,有事都是小事。 用不着担心。 大公主的别院除了赏花,还有一年一度的夏日蹴鞠比赛,安哥儿要去看热闹。 郑离惊还给了在家的大哥大嫂一人一个符箓:“今日避水,不可近湖。” 兄嫂没二话,小心收好符箓。 等跟瑾王妃和善若汇合, 郑离惊也给了她们护身符。 “今日不是什么顶好的日子,咱们提升点运气。” 瑾王妃听了不免担忧:“既如此,不如我们别去了。” 好不容易得回女儿,汗毛都不能掉一根的。 善若把符箓接了过去,劝母妃:“时运不济的话,怎么躲都会有事,不是在这儿就是在那儿,既然决定要去花宴,咱们不能折回头。” “这里头是个什么讲究,念念你也懂?” 瑾王妃看着女儿小大人般说话,不禁好笑又好奇。 善若瞧了眼师姐,看到师姐对自己笑,她就班门弄斧了。 “观主说过择吉避凶,既要顺应天时,也要自主化解,今日既然决定出行,就是顺应天时,师姐给我们符箓防身,就是自主化解。” 她还教母妃对空画四纵五横,念咒语破煞。 瑾王妃认真的学了起来,还冒出日后要多看看道学书籍的想法。 善若不会想到,自己学得半桶水,也能带出个半桶水的“徒弟”。 大公主的别院在城外二十里地,占地不小。 这并非皇家赏赐的园林别院,而是前皇后的嫁妆。 大公主继承了下来。 她的外祖是前翰林大学士孟良君,还是帝师。 孟家乃钟鸣鼎食之家,家中文武兼备,但在前皇后死后,孟家子弟迅速低调。 嫁入镇国公府的大公主看起来也中规中矩,但以她的身份,不需要高调就没人能忽视。 所以基本无人会落她脸面。 通往别院的路,马车连着马车,花宴上宾客如云。 第一次正式参加花宴的郑离惊,对这样的场合挺陌生。 不同于上次去杏山赏花,这里乃私人之地,有主家迎接。 大公主府的女官,四人一排的立在别院门口迎候。 唱到瑾王妃和明珠郡主到时,雍容华贵的大公主出来迎了迎。 她们一个是前皇后所出的公主,一个是现皇后的嫡嫡儿媳,算是地位相当。 加上瑾王妃少有交际,能来就是给脸。 大公主自然不会怠慢。 “五弟妹,你一来,荷塘的荷花都要开艳几分才有人赏了。” 这话夸得明显,但瑾王妃并不受用。 “皇姐,荷花宴就是赏荷花,扯我身上做什么,我就带孩子出来见见人,免得还有人不长眼。” 这话回得直截了当。 从前因着各种,她宁可待在府里不出门。 现在有了女儿就不一样了,她可以为了女儿跟宗室或官眷周旋。 免得有人来欺负她女儿。 大公主不知这话是否意有所指。 她听了只笑看善若:“那就让明珠郡主羞一羞那一池塘荷花。” 夸了母亲,再夸女儿,都闭月羞花。 跟母亲一样,被人夸漂亮听到已经心如止水的善若,并没有因此露出羞涩表谦虚。 她行了礼,就回头看后面。 等待师姐一行人过来。 瞧着她举动大公主就知后头来的人是谁。 她多站了一会,给了武安伯府面子。 “哟!伯夫人的气色瞧着是一日好过一日,眼见是大好了,你可真有福气!” 有个厉害女儿,把一府人救出泥潭,还拉扯了起来。 武安伯府的气运,现在是满京都没人能比。 大公主跟自己年龄相当,郭氏知道经历过大难的自己看起来要比她老相。 客气话来,她也客气话回:“托大公主的福,才有今日赏花之行,大公主您才是福瑞之人。” 郑离惊和弟弟妹妹一起行了礼,并不多话。 但她的出现不是想低调就能低调。 不但大公主表达了她能来参加这花宴的惊喜,其他宾客听说二大师来了,也纷纷坐不住。 二大师不开摊子了,跟武安伯没有交情的人没有渠道上门求符。 就算有交情,也不是能轻易见着人。 武安伯府的门槛,如今可不好入。 在花宴上能见到自然是好机会。 是以进了别院主院,瑾王妃母女和武安伯一家都被人围了起来。 茶水还没喝上,就要面对各种询问打探以及求助索取。 郑离惊和母亲应付了一圈。 毫无意外的有人问到郑大小姐怎么不见人影。 按照商量好的,郭氏悲愤了神色,说大女儿也遭受了老毒妇的祸害。 面上瞧着无大碍,其实被下过毒,患了病,需要长时间清毒。 所以留在了岳山,好方便用那罕有的仙人蕊花露治疗疾病。 众人听了,都为武安伯府这一家的遭遇唏嘘。 除了两个庶女,真是一个都没放过。 武安伯中过毒,请太医调养身体的事也有人知道。 那老毒妇真真是害人无数,阴毒到家。 没人怀疑到其他,都信了这番说辞。 郑唯秀暗暗松了口气,与二姐相视抿嘴。 笑是不能笑的,大家正为大姐的不幸难过呢! 瑾王妃因着女儿差不多日日去武安伯府,也知这个事。 她还添了话,说她住在武安伯府照顾女儿那些日子,瞧着那郑大小姐的气色就不好。 没想到是正受着疾病折磨。 郑唯荷捏着手绢儿,眼神小心翼翼的飘扫半圈。 就看到魏母和魏家姐妹在不远处没能挤进来说话。 魏家官品是户部侍郎,即使有个魏大儒,魏家论地位也是没法跟宗室勋贵比的。 只能在外围遥遥示意算是打招呼。 因着大家正在同情他们家大姐,郑唯荷不敢微笑。 只能朝魏家人略略点头。 挨近二姐的身子,腰板挺直了两分。 虽然她是庶出,但在这样的交际场合,魏家人得低她一头。 这就是家门显赫的好处。 若是只有个爵位的没落勋贵,庶出姑娘不值钱。 根本不用妄想能嫁给四品实权官家的嫡出公子。 一个在上升的家族,是不会跟一个日薄西山的家族联姻的。 如今她与魏家二房的公子定了亲,日后就是书香世家的正头娘子。 要是未来夫君争气,说不定还能给她挣来诰命。 那她就不输任何人。 安哥儿已经去往男孩子们游玩的园子。 那里准备举行蹴鞠初赛。 他一进去就站了个好位置,满心期待比赛开始。 结果入场的队伍他还未完全看清楚,肩膀就被人推了一下,要他让开。 毫无防备的安哥儿差点趔趄一下,回头一看不认识,当即恼道:“不让。” 对方本来看好了这位置,走过来慢一步就被占了。 瞧安哥儿眼生又只带了个小厮,没多想的就让他让位。 要换成别人,觉得对方人多又嚣张可能就让了。 但安哥儿自清醒后,就没吃过亏,他岂会任由人欺负。 暗中变换站位,下盘放稳,防止别人再推他。 第324章 打架,拳拳到肉 小厮阿莱看到对方有五六人,不免担心自家小公子会被欺负。 当即要报家门。 他不信有人敢欺上他们武安伯府。 他们不欺负人都好了。 安哥儿用眼神阻止了他,还没怎么的,就抬家世出来吓唬人。 就不能让他有个发挥余地么。 看出自家公子拳头发痒的阿莱,只好装害怕的却步不前。 站在原地就是一副主子不让他也不让的姿态。 对方看他们两人还原地不动,几双手伸过来要推开人。 态度还相当嚣张,“叫你们让开就让开,我们先看上这位置的。” 这几人都穿着锦衣短打,瞧着是还没到他们上场,先来看别人比赛的蹴鞠选手。 扎稳了下盘的安哥儿,没有被他们一下子推开。 伸过来的手还被他打了一下:“什么叫你们先看上,谁先站到这里就属于谁,少欺负人。” “就欺负你怎的,不让就滚!”被对抗的几人觉得脸面大失,顿时恼了起来。 纷纷做出撸袖子的手势,要出手教训人。 阿莱不放心的叫了声:“公子?” 安哥儿也撸袖子,“不用怕,正好今日没做完功课。” 为了来看蹴鞠比赛,他今早只打了拳,没练长枪, 相当于功课只做了一半,心里正虚着呢! 看到他没被吓跑,还学他们撸袖子准备一对六的干架,那几人更恼火了。 这不藐视他们吗。 “这小子如此不识相,让我来教训他。” 带头的人挥拳就攻了过来,安哥儿一点不怕的双拳迎上。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周边等着蹴鞠比赛的人,先看起了这里的热闹。 “哟!城阳侯的三公子又打架了。” 有人认出了人,话里之意对其打架似乎已是视若寻常。 城阳侯府与镇国公府是姻亲,大公主的大儿子娶了城阳侯的女儿,以两家的关系,城阳侯的三公子确实有底气在这儿发威。 但安哥儿不认识人。 傻的时候他被关在府里,清醒后他忙着练武学艺,别人也不认识他。 以为是新调入京的官员家的公子不长眼,竟敢跟城阳侯府的三公子叫阵。 这三公子就是个三日不打架就浑身不舒坦的混不吝。 整日只能跟杜师傅或者吕家师兄过招较量的安哥儿,想着实战验证已经想了许久。 现在终于有机会出手,他比谁都兴奋。 那些以为会看到他害怕的人,都惊诧的看到他拳风冷厉的对抗。 顿时恍然,原来有点本事,怪不得会无知者无畏。 连符三公子也敢挑衅。 那符三公子叫符焱,十四岁,武将世家的孩子身体没毛病一般都会学武艺。 符焱是打小就练武,基本功不错。 但他就是个练武应付自己父亲抽查的底子,跟安哥儿这种练着练着就想一拳捶爆头,一脚踢散架的狠厉不同。 平日里跟师傅对练要压着戾气,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大打出手,狠劲上来,那是拳拳到肉不带收的。 本以为很容易就能制服这个没眼力劲的小子。 结果越打越吃亏。 越吃亏就越意气上头,使出浑身解数的想要把对方拿下。 今日被皇姐强制命令要出席荷花宴的绥王,站在楼阁上看向不远处的骚动。 蹴鞠比赛还没开始,就有人打架添热闹。 他抱手垂眸的看,没理会另一边兰墨对入场的两支队伍点评。 兰墨押了输赢后,瞧着有人打架也凑过来看热闹。 “嘿!符焱这小子还是这么爱闹事,又打上了。” “咦?那不是,那不是......”兰墨的扇子都忘了摇,身子趴到窗口伸头看。 想看清楚些。 “是二大师的弟弟郑绍安。”瞧他那眼神费劲儿,绥王帮他确认了身份。 “真是他?”兰墨惊讶了。 “那傻小子竟然还能跟符焱过上招?” “谁傻小子?”绥王白了他一眼,“人家早就好了。” 兰墨连忙自罚掌嘴:“对对对,已经好了。” 这可是二大师的亲弟弟,不能瞧不起。 “但他不是才好不到一年么,能跟那符家小子对上没三两下被打输,可以啊!” 他虽然是书生,但见天的看到表哥练武,也能瞧出个好歹。 抱手俯视两人对打出招的绥王,点点头:“身手虽生涩,但气势唬人。” 没练多久武艺的安哥儿,到底比不得人家从小打基础出招熟练。 他胜就胜在够狠,豁得出去。 对方打架只是想打退他,让他知难而退。 他却把对方的霸凌当世仇般,颇有种不死不休的狠戾。 打架从未碰上过这么发狠的符焱,怵了,这愣头青怎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符三公子,你歇会,让我们来会会他。” 看出符焱比较吃亏,跟着他的几人纷纷出声,要代他出手。 但从小到大没这么吃亏过的符焱,岂会让人替下他。 这不明晃晃的表示他打不过这小子么。 “你哪家的?竟敢这般不识趣。”他发狠的攻出去几拳,恼羞成怒的喝问。 都听到别人喊他符三公子了,还不懂收手认输。 安哥儿避开对方的拳头,又抬腿格挡对方的直踢。 嘴里没好气的回应:“你管我是谁家的,你欺负人还讲什么识趣不识趣。” 说着就拳头带风的攻上对方面门。 符焱当即跳开来避,他娘的,招招要命。 他只是抢个位置,值当这么拼命护着不给吗。 他等会还要下场比赛呢,要是受伤了怎么比。 相比抢个好位置看别人比赛,当然是自己比赛更重要。 似乎看出他要退缩,还没打够的安哥儿追上去继续出招。 “别跑! 吃我一拳。” 拳头如闪电,越打越熟练。 第325章 受伤,不好收场 符焱气极,喊什么别跑,这不显得他怕他了吗。 当即迎上来继续打。 他的伙伴瞧出他应付吃力,不管以多欺少的冲过来帮忙。 安哥儿双拳难敌十几手,阿莱连忙护主。 他跟着公子只学得了些三脚猫,没两下就被人打出了圈。 “你们欺负二大师的弟弟, 我要告诉护国郡主去。” 阿莱急得大喊。 情急之下,他都知道抬伯爷出来不好使,抬二小姐出来更有用。 果然这一喊,刚上手没几下的几个小子,就住了手。 “他刚才喊的什么?” “喊的好像是二大师护国郡主?” “没错,我家公子是武安伯府的小公子,你们欺负人都欺负到武安伯府头上了,护国郡主就在这别院,你们等着。” 阿莱不顾自己被打得眼晕,扶着被几人合伙打伤了的小公子,就要去找人告状。 “这家伙是武安伯府那傻子?”符焱意外住。 他揉着自己被打得生疼的两臂,龇牙咧嘴的有点不敢信。 他们几人都没见过清醒后的安哥儿,倒是以前见过他傻乎乎的样子。 还取笑过。 但那已经好几年前的事。 大家又都是拔个长开之时,如今是谁也不认得谁。 安哥儿捂着被打到的鼻子,被打血糊了,他气恼道:“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傻子。” “你......”符焱被激怒,但到底不敢再上手。 莫说有个二大师护国郡主,就那城防司指挥使武安伯就够他们喝一壶。 他爹城阳侯虽说在军中为将,但哪里比得天子近臣。 这是踢到铁板了今日。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家世还不如符焱呢。 但他们出手把人打伤了。 郑家小公子都流血了。 这可怎么办? 平日里他们打架也看人,不是谁都敢上手。 京都中能惹不能惹的他们都有数,结果冷不丁的碰到个没想到的人物。 不好收场了。 楼阁上的兰墨看着底下有人不知所措,嗤笑:“敢把二大师的亲弟弟打伤,这些小霸王回头有得受了。” 已经让人去通知二大师的绥王, 站在窗边也冷哼,“就该治治这些缺乏教养的小子。” 安家才倒台多久,这些人就忘了有个前车之鉴。 本来看着二大师的弟弟打得起劲儿,他想着就由着他教训教训符家那小子。 结果这些人竟以多欺少起来。 那他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小孩打架,大人领责,得罪现在的武安伯府,哼哼! 还未出来赏花的郭氏,帮着女儿打发各路“信众”。 大公主看到二大师成了被关注中心,也不恼。 毕竟她是第一个能把二大师请到花宴的主家。 虽说她不需要别人贴金,但不嫌这层光彩。 有人拜托她使点面子,求二大师算命看相赐符箓,她是不应的。 人就在这里,自个求去。 但城阳侯夫人是亲家,他们家跟武安伯府没什么交情,请她引荐引荐却不好推。 就领了人介绍:“这是城阳侯夫人,本宫的亲家。” 一句本宫的亲家,郭氏就知道意思。 她笑着接话:“侯夫人瞧着神采奕奕,可真是好气色。” 符家世代守的是北境,虽同是武将世家,但跟他们郑家没什么来往。 就算偶遇,也只是点头之交。 现在因着大公主出面,却要坐一块儿的说话。 侯夫人已经四十出头,保养得好,瞧着跟郭氏差不多年纪。 她拉上郭氏的手笑得亲热:“早些年在宫宴上见着你就想着认识来着,可惜没有合适机会,如今借大公主的光,也算补了遗憾。” “侯夫人这话让我惭愧了。”郭氏客气回话。 驻地不同的武官世家,为避免天家忌惮,面上是要保持距离的。 她们这些女眷可以少些束缚,但也有不需明言的默契。 侯夫人如今借大公主的光想拉近距离,不太好避。 郭氏只能客气相待,叫了女儿来见礼。 侯夫人趁机跟二大师说上了话。 郑唯秀和郑唯荷对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惯不怪,两人退到嫡母身后,让二姐主场。 郑唯荷拉着妹妹刚好可以跟魏家人说话。 魏念倾看着不远处被人围着的郑离惊,意识到二大师的吸引力,远超自己所想。 有能力的女子,竟可以让人如此尊崇。 尊崇到可以忽略年龄和辈分。 让人艳羡的地位,京中同龄女子,无人能及。 郑离惊被城阳侯夫人拉着说了好一会话,总一个意思就是想求符求丹药。 这也是每个接近她的人都想要的东西。 “我们家会捐出万两善银,听说岳山有个收留孤儿的草堂,我们也可......” “二大师,贵府小公子在蹴鞠场被符三公子给打了,流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吧!” 有人跑进来喊了一嗓子。 “什么?安哥儿被人打了?”郭氏听到身子都摇晃了一下。 郑离惊连忙扶住母亲,没注意到侯夫人已经脸色大变。 她安慰母亲:“您别急,安哥儿不是草包,他不会随意任人欺负。” 这是大公主别院,她不信有人敢明晃晃杀人。 也许只是起口角打架,不必自己吓自己。 郭氏连忙定下神站稳,“你腿脚快,快去看看安哥儿被伤得怎么样。” “好。”郑离惊把母亲交给两个也紧张着急的妹妹照应。 大步流星的快步离开。 “师姐我也去。”善若都没问过母妃,人就已跑着跟上师姐。 大公主也连忙吩咐人去看看。 众人都被这意外状况惊愣了眼。 在郭氏问出符三公子是谁时,知道的人都脸色复杂的看向城阳侯夫人。 此刻的城阳侯夫人已经尴尬非常。 刚刚在求人家这样那样,结果自己儿子把人家的弟弟给打了。 真真是不好圆场。 但不好圆也要圆,大公主的目光都已经冷了下来。 这可不是好糊弄的。 “那是我家小儿,两孩子也不知是闹了什么误会竟然打起架,咱们也去看看。” 她脸带歉意的说话,“伯夫人,我家那小子是个急性的,要是他真伤了贵府小公子,您放心,我定会狠狠教训他,绝不包庇。” 知道她家小儿什么样的人,听了这话都暗暗撇嘴。 什么急性子,那就是个小霸王。 走哪都一言不合就打架,压根就是个不讲理的主,急性子背不了这锅。 城阳侯夫人的话让郭氏脸色难看了起来。 这整的什么事。 做娘的在她们面前说这样求那样,做儿子的却打了她唯一康健的儿子。 谁还要跟这样的人家结交。 郭氏黑着脸没理会侯夫人, 在两个庶女的搀扶下去往蹴鞠场。 没来得及跟上女儿的瑾王妃,也一同前往。 第326章 等着,见到就打 被打伤的安哥儿捂着鼻子流了满手的血。 阿莱拿着汗帕子这里擦那里堵,都无济于事,止不住血。 他已经吓哭:“公子,怎么办,血流个不停啊!” 要不是有人告诉他已经派人去告知护国郡主,他都要背上小公子去求救了。 安哥儿当然疼,但他可不会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慌什么,等我二姐来自然能治。” 可他一手血,脸上也是,还滴到了前襟。 衣裳是霜色纱衫,染得醒目无比。 让人看得都触目惊心。 带头打人的符焱,没了前头的嚣张。 知道自己欺负的人不是软柿子,家也不是软柿子,心里生了后悔。 打到安哥儿鼻子的是符焱的表弟林蔷,比所有人都心虚心慌。 他家连武安伯府的门都没资格进,现在打伤了武安伯府的小公子,他感觉自家要大祸临头了。 那什么都会的护国郡主二大师,怕是一个咒语就能让他们家倒霉几辈子。 前些天那什么史家不就是怕被二大师诅咒报复,才闹腾到被赶出京吗。 大人们茶余饭后都说过这事儿。 后悔于事无补,二大师来了。 虽然他们没见过二大师,但就是知道飞奔而来的女子就是二大师。 “安哥哥!”善若远远就看见血糊糊被扶着站的安哥儿,急得脚步加快的跑。 结果跑得太急,脚打脚的跌了个大马趴。 吓得跟着的半夏和护卫连忙把人扶起。 安哥儿听到善若呼喊,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样子。 转过了身,没看到善若跌倒。 等听到有人惊呼,二姐已经冲到他跟前让他低头。 先喂他吃了颗药丸,就捏住了鼻翼。 这时候有人送来了碎冰。 郑离惊命人用帕子裹了冰,敷在安哥儿的额头和颈部。 鼻梁也用冰敷,紧急处理一阵,血流才减少。 等郭氏等人赶到,就看到小儿子衣衫前面一片血迹。 但血糊糊的巾帕没有了,换了块干净的,上面只有少量的血。 脸上和下巴的血也被擦去,不再看着过于吓人。 “安哥儿,你被伤到哪儿了?”虽然看到儿子能站着,但郭氏见到血就担心。 “母亲,我没事,手脚都好着。” 郑离惊听他说到手脚,当即检查起来。 结果才上手一按,安哥儿就斯哈斯哈的龇牙咧嘴。 不用说,全身都被打了。 但瞧着骨头没事。 看到小儿子疼成这样,郭氏气极了:“谁打的你,为何打你?” 以符焱为首的几个少年,看到一大群大人赶来,绷紧了皮,心虚得很。 安哥儿斜了眼威风顿失的几人,暗哼在心。 你们等着。 “母亲您别担心,儿子还能打回去。” 打架他当对练,只是他学艺不精,还不能一对多的把人干趴。 ”怎能不担心,你看你都被打出血了。”郭氏没管儿子答非所问的打回去这话。 她看向被打青了眼的阿莱:“你来说,你们怎么会被打?” 她知道自己儿子不会欺负人,定然是被人欺负。 若是不追究,当他们武安伯府的人好欺不成。 阿莱当然不会隐瞒,他老实禀报:“公子想来看蹴鞠比赛,站了个好位置,结果他们过来要我们让开,我们不让,他们就打我们。” 郭氏看向阿莱指向的几个人,都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 这些人眼神躲闪,一脸心虚,说明阿莱说的是实话。 赶过来的城阳侯夫人已经脸面全无,她上手就拧住自己儿子的耳朵。 “你个不长眼的,总是惹是生非,你还不赶紧给人道歉去。” 被自己母亲拧了耳朵的符焱,不敢反抗。 呲咧了嘴回话:“母亲,我也被他打了啊,他打得比我还狠呢!” 他只是没见血,但浑身多处都受伤。 手臂,腿,肩背,哪哪都疼着呢! “是你欺负人,没理你还犟嘴,你个混不吝,回头家法伺候。” 城阳侯夫人又气又担心。 这儿子太不省心了,从小就爱打架惹事。 三天不惩罚,就上房揭瓦。 今儿还把好事儿都搞砸了。 其他几个有家人在的,也拎了人出来要他们认错道歉。 他们自然没有符焱嘴硬,都乖乖服软。 知道是城阳侯夫人的儿子带的头,郭氏心里更恼。 别以为出嘴先骂那几句她就能不计较。 “谁打到我儿子鼻子流血?”郭氏的脸色一点没好转。 安哥儿因着脑袋受伤傻了好几年,谁要是冲他头上祸害,绝不是一句道歉能了的事。 林蔷瑟缩着不敢站出来。 城阳侯夫人一看侄子这心虚模样,就知道是他。 想护也护不了,对方小厮一句指认:“就是他,他不但打公子的脸,还打公子的头。” 这话一出,林蔷就被众人所指。 为争个位置,打架还朝人家脑袋上呼呼,这不是想致人死地嘛。 下手也太狠毒了些。 娘家侄子被人说狠毒,城阳侯夫人更是丢面子。 她羞恼的把侄子也拎上:“你们两个,给我好好道歉,回去都给我跪一个月祠堂。” 瞧着表弟被自己连累,符焱不得不低头认错。 “我不该打你。” 林蔷也低着头认错:“我不该出手打你头脸,你可以打回我。” 虽然看对方被自己打得流那么多血有些可怕,但要是打回来能让家里不遭殃,他愿意挨打。 城阳侯夫人心里一悬。 话怎能这么说,真是傻。 面对各人道歉,安哥儿并没有大度放过。 他冷哼:“道歉要是有用,衙门捕快要来做什么?” “瞧着你们就是恶霸惯了,我先站的位置不让给你们,你们就要打人,一点道理都不讲。” “还以多欺少,你们等着,下次见你们我也不讲理,我见一次打一次。” 日后他就派人看着这几个人,谁出街他就去揍谁。 揍完他不会道歉。 有本事就找衙门,看谁倒霉。 谁也不会想到,今日安哥儿吃这一亏,会让他日后成为京都少年煞神。 专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恶霸。 第327章 撑场,比他上心 “对,见他们一次就打一次,打到他们怕为止,安哥哥,我支持你!” 善若气红了小脸的支持。 她摔了一跤,裙子破了,手上也擦破了皮。 看到安哥哥被人打得胸前衣衫都是血,鼻子还捂着带血的巾帕,她气极了。 “你们就跟那安家女一样,仗着家世横行霸道。” “我告诉你们,这天下是有王法的,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 同样被人无理欺负过的她,太明白当中的滋味。 所以相当的激动气愤。 瑾王妃心疼女儿跌了一跤,却没拦着女儿给安哥儿撑场子。 不用等总有一天,现在这些人就后悔得很。 明珠郡主把他们等同安家女,这后果就不是他们所能承受。 现在都怕死了。 怕自家会被自己一时任性意气拖累到万劫不复。 城阳侯夫人也被明珠郡主的话吓到胆颤。 她急忙辩解: “郡主,不是的,我儿不是那样的人,真的不是,他知错会改的。” “郡主,我家儿子也会改的,他不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善若看着这些大人护着她们孩子保证各种,稚嫩的脸蛋依然板着。 经常在御书房承受帝皇之威,她现在已经练出些胆气。 才不怕这些大人说什么。 要真觉得自家孩子不该如此,早干嘛去了。 非要等到有更权势的人家出现来压制,才知道什么叫教养。 瑾王妃揽着女儿,也凉凉的说了句:“都长得跟大人一般高了,能改早就改了。” 装什么小孩子。 自己教不好,那就让别人教。 有什么好说的。 王妃娘娘的话,让几位夫人都尴尬了脸。 弟弟能说出见一次打一次的话,让郑离惊抿唇忍笑。 挺好,没窝囊气。 就是说话过激了些。 郭氏对自己儿子能强硬对抗,心里也颇为欣慰。 人善被人欺的滋味她曾经受得够够的。 家里孩子最好不要像她以前。 她给安哥儿换了块手帕来捂鼻子止血,压根不理那些夫人的道歉和解释。 我儿子被你们儿子无理欺负,他日你们儿子被他欺负,那是你们儿子活该。 这话她没说出来,但众人已经看出她的态度。 二大师睚眦必报的传言,本就让人发怵。 她弟弟也这般绝不吃亏,那几个打人的小子肠子都要悔青了。 从来都是他们欺负人,现在却被人威胁到大气都不敢出。 这滋味,真不好受。 丢人事小,丢家事大啊! 好好的花宴闹了这一出,大公主出面把人疏散了去。 让蹴鞠比赛能如常举行。 但符焱这一支队伍被取消了参赛资格。 只能万分沮丧的看别人比赛。 城阳侯夫人也不好到二大师面前求什么了。 再三道歉也得不到武安伯夫人的好脸色后,只能讪然退开。 大公主对其也疏冷了几分。 符家小子竟敢在她的别院上放肆,丢人也活该。 她带女眷去赏花前,抬眸看了眼场边的楼阁。 见到立在窗边的人影,脸色复杂了几分。 跑来告知二大师的,可是绥王的亲随。 居高临下看着二大师救治弟弟的兰墨,神色难有平静。 原来能干的女孩子是这样。 飞奔而至,出手不慌不忙,连太医都未必有这样利落有效的身手。 他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表哥,能吩咐人及时送去碎冰,这家伙比他都心细。 不,比他都上心。 绥王垂眸看蹴鞠队伍在进行比赛,余光却瞧着郑家那小子。 打架够猛,流血不慌,还睚眦必报。 是个为将之才。 如此看,武安伯府后继有人。 随即心下微哂,有二大师在,武安伯府岂会后继无人。 没什么是她不能改变的。 受了伤的安哥儿不愿就此回家,换了身衣裳要继续看蹴鞠比赛。 郭氏劝了几句没用,只能由着他。 大公主身为主家自然要表达歉意,郭氏没了开始时的迎合心情。 她不说没关系之类的话,只说今日自己女儿算过了,出门不利。 但为了不扫大公主的兴,他们还是应邀而来。 只是没想到,做了防范还是没能让自己儿子避开血光之灾。 这话让大公主得脸又失脸。 只能吩咐自己的人周全些。 郭氏面色已淡,怎么会没关系。 这里是大公主的地盘,蹴鞠场那边有大公主的人看着。 她不信会没人看到别人打她儿子。 只不过是不认识她儿子,就没人出声制止他们打架。 或者是看到欺负人的是大公主亲家的儿子,就睁只眼闭只眼。 这说明在这些人眼里,只要看上去不是显赫人家的孩子,欺负就欺负了,没什么大不了。 如此作为,跟当初那安家女有何区别。 他们武安伯府可不愿跟这样品性的人多接触。 一向不爱与人闲聊的瑾王妃,也一副闲人莫近状。 她为女儿换了衣裙,还给她擦伤的手和膝盖上了药。 要不是女儿要等着武安伯府的人一起离开,她已经不耐烦待在这里。 大皇姐承办这花宴,今年是弄得一塌糊涂。 武安伯府的人又不傻,来到这里被人欺,心里岂会没怨。 她瞧着都生气。 还有楼阁的人她不是没看见,七皇弟为了不成亲的事,都跟父皇杠上了。 还来他们府上求助,想让王爷协助他去西北戍边。 转眼却出现在这花宴上,大皇姐的手段,真是五花八门。 郑离惊知道母亲心里难舒坦,她陪在母亲身边,让两个妹妹跟魏家姐妹去赏花。 叮嘱她们在九曲廊道上走走就行,不要乘船入莲塘。 郑唯秀听到这叮嘱当即奉若圣旨,“二姐,放心吧,我们就不会入荷塘的。” 魏家姐妹听得她们这般小心,问了缘由都说陪着她们在廊道上赏荷。 反正她们来参加花宴的目的不是游玩。 而是结交同龄人,开拓交际圈子。 弟弟被人打,郑离惊自然恼火。 但他不再需要被人保护,还能勇敢对抗。 这是超出她意料的进步。 被人欺虐过的弟弟,需要这样的进步,就是要防止过激报复。 今日出门不利,掐指一算,依然有阻滞。 她只能以母亲为主,守在她身边。 等弟弟看完蹴鞠比赛就回家。 第328章 自谋,荷塘出事 在京都莲塘荷花纷纷争艳时,缩在凌云观西角院安静了小半月的郑唯真,清瘦了许多。 伺候她的两个嬷嬷,因着二小姐临走前的叮嘱,不敢大意。 私下也不说大小姐不是武安伯府血脉这些胡乱猜测的话了。 要真不是,二小姐那样道法高深的人怎会看不出。 能吩咐她们把人看好,就说明大小姐就是大小姐。 她们不能怠慢。 但郑唯真偷听到那些话后,脑里日夜都在翻滚不休。 她甚至找到越来越多的“证据”,证实到自己不是武安伯府的亲生血脉。 比如自妹妹归家后,父母兄长对自己种种的不如以前。 那妹妹能看出假祖母,自然也能看出她真假。 她还能给皇家血脉找到亲生父母。 她屡次警告自己不要给武安伯府丢人。 这些“证据”让她痛苦非常,也慌恐非常。 她害怕身份会有被揭露的一天。 没了伯府大小姐的身份,她会一无所有卑贱到底。 她观察着两个嬷嬷的态度,表面上还把她当大小姐来敬,心里起了琢磨。 她不能坐以待毙,就此任由武安伯府把她困在凌云观一辈子。 他们宁可把她送到道观也没把她身份道破,说明有顾忌。 不管他们顾忌什么,她都可以利用他们的顾忌,继续当自己是武安伯府大小姐来谋划前程。 就算回不到京都,也绝不能过卑贱的人生。 她抄经读经之余,开始走出西小院,与在凌云观清修的人友好交谈。 也与到凌云观上香的香客偶尔相遇说话。 端着京都伯府贵女的名头,身段却放低了许多。 两个嬷嬷瞧着她这副做派很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只要大小姐不闹腾,不乱发脾气,她们就省心多了。 虽然时时有种日头打西边出的感觉,但她们不敢讲大小姐转性转得好假。 这日郑唯真瞧着有人拿了荷花插瓶,供奉在大殿。 不由得想起一年一度的荷花宴,最是云裳纱色缤纷时节。 京都这夏日盛大花宴,如今她不再能参加。 她曾经是花宴上多么光彩的人儿,现在却只能在庙宇里吃素抄经。 早知如此,她就该在退婚后迅速定亲嫁人。 如此不管她出身如何,也能生活在京都富贵圈。 可如今她只能在这方寸地谋划自己的前程了。 想到自己错失的大好机会,她看着那几株不太鲜艳的荷花懊悔落泪。 从此后,京都的富贵繁华怕是都与她无关了。 内心的痛悔,都化成了串串珠泪。 “这位姑娘,何故如此伤怀?” 在她掩面垂泪之时,有人靠近关怀慰问...... 在花宴中甚觉无聊的郑离惊,应付了几个没眼力劲儿凑上来求这要那的人。 直说弟弟受了伤,她今日不宜看相算卦。 她只陪母亲凭窗看荷塘。 看那碧叶映芙蓉,轻舟在其中。 今日有蹴鞠比赛,这别院自然多了许多少年郎。 没去看比赛的,也到荷塘来赏花。 花宴上男女大防没那么讲究,男女同舟渡也不稀奇。 郭氏瞧着那些青春慕艾的少年男女,内心不由感怀。 自己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成了亲,超出预期的幸福。 大女儿却超出预期的失望。 要是她听话,此刻荷塘同舟渡的也会有她一个。 未来前程必不会差。 可如今去道观清修,即使有了无破绽的缘由。 但终归留下患病过的缺陷,且年龄一过更不好议亲。 只是在这些担忧前,改不了性子会造成更大不可沽的后果,也就只能两弊相衡取其轻了。 她微叹口气看向身边的小女儿。 瞧她看那些少年男女在一起却毫无羡慕之色。 心头也略有无奈,这是个不能以寻常礼教框上的孩子。 她随心能安就好,不能强求两全其美。 也就剩个小儿子,或可能让她这个做亲生母亲的稍稍能正常些操持。 至于两个庶女,都各有了安排,只是秀姐儿和侄子的事还未说至明面上。 家里除了她和伯爷,其他人还不知。 “师姐,你看,我得了这么多漂亮荷花!” 善若跑出去一圈,和半夏抱回来满满两怀抱开得程度不同的荷花。 “这些等会我们拿回府插瓶,能赏好几日呢!” “怎摘这么多!”郑离惊诧异的帮忙接手。 这都够插十瓶八瓶的了。 “不多不多,咱们人人有份。”善若笑着掰手指。 “我房间,我父王书房,我母妃卧房,还有师姐的房间,姑母姑丈的房间,表哥表嫂的房间,还有安哥哥和表姐她们,都能插上这荷花来赏。” 郭氏听笑了:“我们也有份啊,善若这是有点好的都没忘咱们家!” “那是!”善若答得理所当然。 郑离惊低头看看这一摞青玉红粉,没瞧出特别之处。 这不跟家里莲池长的差不多吗,何必大老远带回去。 善若看出师姐纳闷所在,她笑着跟师姐耳语:“摘别人的,我们家的荷花留来长莲子。” 反正是大公主,也就是她真正亲缘上的大姑母让人给她摘的。 不要白不要。 听得善若这小心思,郑离惊顿时失笑:“那你也要的太多了点,你看别人都只是摘几支赏玩而已。” 善若却两大摞的带回来,都要跟买花小姑娘差不多了。 看看,四周的人都惊讶上了。 善若小下巴一抬:“那又怎样,我就是要多的。” 瑾王妃笑着道:“她大皇姑这是疼她呢!承了她好意就是。” 这面子活大姑子不做出来,怎好补她前阵子冒酸气失的脸面。 女儿获得她皇祖父宠爱,封了郡主又有护卫跟封邑,待遇跟大姑子同等。 自持独一份荣宠多年的大姑子,心有不平的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 要不是被帝后敲打过,且没有这一出。 王妃对善若这般宠溺,郑离惊跟着心安理得了。 “那就带回去,每人屋里都插上一瓶。” 她也就随口说一句,并不是真觉得这是什么稀罕物不好拿。 瞧瞧那些泛舟荷塘的,哪个不摘花来赏。 来这儿玩的就是赏带拿。 就连九曲廊道上的人,也想伸手摘花呢! “救命啊!有人掉进荷塘啦!”惊呼声突起。 九曲廊道上突然出现喧闹慌乱。 郑离惊心头一跳,当即凭窗举目去看。 两个妹妹刚才游玩到中间段廊道,正是人声喧哗处。 她当即一撑窗台直接跳了出去,一落地就朝九曲廊道奔跑。 第329章 溺水,要个交代 观景楼上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完成从高跳下,飞奔十丈。 郭氏都被女儿的举动惊愣住。 好一会才说得出话:“快去看看,是不是秀姐儿她们出了事。” 冬葵和郭氏身边的酣春连忙抓了件外衫去支援。 善若也想去,瑾王妃拉住她:“让会水的护卫去看就行。” 不能人都跑出去,真要是自己人出了事后头还得她们支应。 善若一想也对,连忙让两个会水的护卫跟过去看着。 不能让师姐出事。 郑离惊跑到廊道上,从廊道边抄起一根竹竿奔到中段。 只见魏家姐妹和三妹妹都在慌张喊救命,独独不见五妹妹。 看到二姐到来,慌神的郑唯荷如同看到救星。 带着哭音道:“二姐,秀儿她被人撞掉下去了,她不会水,快救救她!” 但郑离惊也不会水,幸好她有准备。 掉入荷塘的郑唯秀,在水里惊慌的扑腾着,已经呛喝了不少水。 有小舟急急划过来想救人,但舟上面的是男子。 “有船来了,快来救人哪!”有人喊了起来。 郑离惊却已翻身出廊道外围,一手抓着木栏固定自己,一手把竹竿努力伸向在水里扑腾的人影。 并大喊:“五妹妹,不要慌,抓住竹竿!” 溺水的郑唯秀,感觉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 早已慌得六识混乱,听不到二姐的话。 小舟上的少年跃跳进了水,要划水过去救人。 郑离惊把竹竿转了方向直接打到水面,呵斥:“退下,我妹妹不需你救。” 那少年被一竹竿掀起的水扑了一脸,在水里尴尬住了。 不管廊道上还是小舟上的人都被她的话震惊住,怎还拦人救人? 不过很快就有人醒过神,知道后果。 魏家姐妹当即帮着说话:“别靠近我们妹妹,请避开。” 竹竿再次回到郑唯秀扑腾的地方,她多喝了几口水才手忙脚乱的碰到凭借物。 紧紧的抓在手,抓住了生机。 郑唯荷则抱着二姐的腰,防止她承力不住也掉入荷塘。 护卫过来帮着抓紧竹竿,神志已经模糊的郑唯秀死死的抓住竹竿,脑袋没再沉入水中。 把人拉近后,郑离惊换了姿势,两脚勾住木横栏,俯身下去把人抱了上来。 人一上来,郑唯荷当即把酣春拿来的外衫罩了过去,遮住衣裳湿水贴在身上的不雅。 溺水的郑维秀咳吐了好一阵,直到晕过去不省人事。 郑离惊让酣春把人背回去,她留下问落水情况。 “她是怎么跌下水的?” 魏念倾心有余悸的道:“荷塘里刚才有锦鲤游过来,大家一兴奋就追着锦鲤来喂食,五妹妹不知为何人就往栏杆外倒,我们都没来及伸手拉她就掉下了水。” 魏家姐妹几个走在前面,她们没看见最先的状况。 只听见郑唯荷说妹妹惊叫一声打了趔趄跌出去。 猜测是被人撞到了才没站稳。 “有谁看见我妹妹是被谁所撞?”郑离惊问廊道上的人。 但大家纷纷表示没有注意到,等看到就已经是掉入荷塘那一刻。 郑离惊微眯了眼神扫视一圈,脸色带沉。 围观的人隐隐感到二大师有种让人发毛的威仪,皆后退两步。 无人承认,也无人揭发。 郑离惊转头看向荷塘那艘小舟。 跳水想要救人的少年已经爬上了船,拧着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让人把船划靠岸。 小舟离开,但小舟上的人却有人认出了身份。 得知那是昌王妃的侄子,平南侯庶出的小儿子后,郑离惊冷了眸色。 母亲对两个庶妹的婚事早有定位,让她们嫁与门第低些的嫡出子弟。 如此不但家里能护住她们,她们自身在夫家也能地位高些。 若是嫁庶子,就要受公婆和嫡系两层大山压制。 母亲这份苦心,两个妹妹都知道,她们也感激母亲这样用心为她们筹谋。 但外人不知。 那些认为庶女就该配庶子的人家,上门提亲被拒却仍然不死心。 直到三妹妹与魏家嫡次子定了亲,才让人知道母亲的胸襟。 她能容许庶女获取好前程,而不是打压。 有人怕是急了眼了。 大姐够不着,她也够不着,把主意打到五妹妹身上了。 五妹妹年底及笄,多的是人看上她。 或者说看上她背后武安伯府的权势,以及帝宠。 昌王妃的娘家侄子,哼哼! 她大步流星的离开廊道。 魏家姐妹也无心赏花了,都匆匆跟了上去。 观景楼里,郭氏和瑾王妃一个派人拿衣裳来换,一个派人备姜汤浴。 虽然是夏日,但女孩子泡了荷塘全身湿透,还是要驱寒。 善若板着小脸问护卫过程,很快大公主得知消息赶了过来。 今日真是不够吉利,武安伯府的人竟然一而再的在她的别院上出事。 这要说没点蹊跷,没人会信。 要是武安伯府的人以为是她背后纵容,岂不失人心。 大公主是又恼又担心。 郑离惊看到大公主赶来,也没委婉。 直接说道:“大公主,我五妹妹是被人撞跌入荷塘,有人在此次花宴要算计我家人,还望大公主能为我们主持公道。” 她不说怀疑有人算计,而是直接明确定论。 但无人质疑她的话,包括大公主。 大家都不是蠢人,谁没掉入荷塘,偏偏是武安伯府还没定亲的五姐儿跌了下去。 还刚好有轻舟划过,少年跳荷塘企图救人。 这要是真被那少年碰了身子救上岸,武安伯府只怕不论身份人品如何,都得捏鼻子认捡个未来女婿。 这等算计并不高明,却是行之有效。 只是今日有精明异常的二大师在,算计的又是她的妹妹。 二大师不会水,但还能飞身出去救妹妹。 让这等成算高的算计失了效。 被封为护国郡主的二大师当着众人面要一个交代,大公主的难堪显而易见。 她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下一次花宴,对方不会再给她面子出席。 哪怕她是公主。 她有的是身份,对方有的却是本事。 帝后都高看的本事。 “本宫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大公主沉声给出承诺。 第330章 算计,万两赔偿 毕竟是自己地盘,要查清楚这点事并不难。 本身就不是多高明的算计。 赌的不过是先机。 但先机被二大师一根竹竿打断,也就无法遮掩这样显而易见的算计。 同在一个场合赏花的昌王妃,被大公主叫到屋里质问。 “你的主意还是老三的主意?”大公主的眼神含着怒火。 她的面子在这一日,全丢光了。 昌王妃在大公主的怒目下,只能垂头说道:“我娘家侄子在几个月前的杏花节对那郑五小姐一见钟情,但苦于没有机会,才使了这法子。” “念在他一片痴情上,大皇姐你不如干脆做个媒人,成人之美。” “我呸!你当我也不要脸了吗?”大公主眼里的鄙夷都要掩饰不住了。 昌王夫妻想要谋求什么,当她不知不成。 她眼不瞎,耳不聋的。 自从老二被废后,老三那心气儿就压不住的往上冒。 你冒就冒吧,别生拽着别人跳大神啊! 都利用到她头上来了,还想她做媒人。 真当别人眼瞎不成,能信这等鬼话。 昌王妃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没脸没皮,可为了不那么难看,只能硬着头皮来遮丑。 “大皇姐,这事儿虽然瞧着不够光彩,但到底是少年慕艾没藏住,你就出面让武安伯府的人多多理解吧,莫要追究下去。” 不想被人当傻子利用的大公主,忍不住发火:“怕人追究,就不要做这等下三滥的事,你当武安伯府还是以前的武安伯府不成?” 被直白的说下三滥,昌王妃的脸色挂不住了。 但气头上的大公主,没有顾及她面子。 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她确信老三一点希望都没了。 她不需要再顾忌他们一点。 “你们想要谋算的是什么,岂能瞒得住人,人家二大师那些功劳都不是白捡的,你们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蠢不自知。” 说得如此清楚明白,直击中心,昌王妃顿时脸色一白。 总算知道事情没成的后果有多严重。 她慌了:“大皇姐,你可要帮帮我们,你知道的,我家王爷可是当你是最亲的皇姐来敬重的。” 可大公主已经权衡出利弊:“你就是让老三把我供起来,我也帮不了你们。” “什么少年慕艾,别说武安伯府的人,就外头随便逮个人来问,都信不了这话。” 老三这阵营是如此蠢,简直没眼看。 大公主拂袖而起,“我不会帮你们说这样的遮丑理由,你也别指望有人信这样的理由。” “想要你们王府面子不掉光,就全推到平南侯府去。” “这......”昌王妃面色发苦,那可是她娘家啊! 看昌王妃还如此不识相,大公主直接道出:“丢皇族脸面,小心父皇拿你们是问。” 一步大臭棋,二大师就杵在边儿上看着,还敢算计人家武安伯府的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后果,总得有人承担。 郑离惊最终听到的调查结果是,平南侯的庶子妄想借助救下武安伯府的姑娘,想成为武安伯府的女婿,以期获取实权岳家的帮衬,平步青云,脱离平南侯府嫡系的压制。 配合他把郑五小姐撞落水的是他收买的一个婢女,人已经关起来任凭处置。 这是大公主给出的调查结果,情况是不是如此,一般人不敢质疑。 但郑离惊这个二般人本就不是一般人。 她直接说道:“既然有人想让平南侯府的人背锅,我也不多说了,平南侯府拿万两银子赔给我五妹妹,这事就当过去。” 在场的郭氏和瑾王妃都心知背后人是谁,也知道大公主不想扯上皇室中人。 既如此,敲笔银子做赔偿也不为过。 “赔偿少了,两万两银子吧,姑娘家要是落下什么病根,这点银子都不够补的。”瑾王妃把赔偿银提了提。 大公主能怎么办,只能代替应下:“他们要是敢不给,本宫亲自上门去讨。” 她让人叫来昌王妃和平南侯夫人,昌王妃一脸为娘家人作为而惭愧的模样。 平南侯夫人却跟吃了屎般的脸皱成咸菜。 全场任由大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句话也不分辩。 也不为自己的庶子道歉。 倒是昌王妃姿态放得低,跟郭氏说好话。 然而本来身体就不如人的郭氏,接连经受两场惊吓,已经面色很不好。 她没有余力应付昌王妃的虚假,扶着额头不做声。 郑离惊接话过去:“王妃娘娘不用多说什么了,赔偿到位,过后不提,其他无需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 这么明显的算计,就是说得再天花乱坠,那也是一目了然。 昌王妃没想到二大师眼里只有银子,这两万两银子可是要他们王府出的。 一个庶女,怎有这般矜贵。 “三皇嫂是不是觉得人家姑娘不值这银子?”瑾王妃道破昌王妃心思。 她慢悠悠的道:“你可知她是我女儿的五表姐?她们俩可是玩得好的伙伴儿。” 小心她女儿在她皇祖父面前告上一状,到时可就不是两万两银子的事了。 这话当即让昌王妃变了脸色。 那明珠郡主隔三差五的就被陛下叫入宫,考察功课,比之教皇子皇孙都上心。 要是在陛下面前说句什么,那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是这意思,弟媳你怎误会成这样,这银子该赔,回头我就督促他们把银子送伯府上去。” 她捅了下身边的娘家嫂子,平南侯夫人木然一句:“是,回头就送银子做赔偿。” 她能说什么,全程瞒着她算计的事,到头来让她来丢人。 有个做王妃的小姑子,侯府的野心都跟着大到不着边儿了。 看蹴鞠比赛正看得起劲的安哥儿,流那么多血都没事儿似的兴奋喊叫。 在不远处时不时瞪眼看他的几人,都撇着嘴不高兴。 但不高兴也不敢惹人了,只能憋屈着脸,看得心堵。 安哥儿才不管他们,这么大型的蹴鞠比赛,他还是第一次得以正经的现场观赏。 等他练好了,明年他也要下场参赛。 “公子,冬葵姐来了。”肿了半边脸的阿莱,连忙提醒主子。 安哥儿回头就看见冬葵,眨眨眼,这是要催他回家吗? 可他还没看过瘾呢,这才半决赛。 午后还有决赛,他都想看。 但冬葵奉命而来,把二小姐的话转告了小公子。 安哥儿一听,当即站了起来:“走!” 不看了。 五姐都被人害至溺水昏迷了。 蹴鞠比赛再好看也没有自家人重要。 第331章 尿遁,作为嫁妆 武安伯府的人在花宴中途离开,带着溺水昏迷的郑五姑娘回去了。 在楼阁上的绥王很快收到消息。 听到郑五姑娘跌落荷塘的缘由经过,他嗤了一下。 平南侯府真是吃了豹子胆。 而三皇兄大概是吃了不少猪胆,竟蠢成这样。 武安伯府的人也敢轻易觊觎,不把大师当大师。 就算没有二大师,武安伯那样忠于家训的人,也不会入瓮。 一旦跟平南侯府联姻,就有站营的嫌疑。 只怕他宁愿自己女儿莫名病死,也不会让她嫁入平南侯府。 三皇兄连这点都看不清,真是枉长了个脑袋。 摇着扇子的兰墨,已经把扇子摇出虚影。 受不了,受不了这么蠢的皇子。 幸好还有他表哥这么聪明的人候补,要不然大晋危矣。 “我们也走吧,这花宴幺蛾子多,可别让我们也倒霉上。”二大师不在,待在这儿也没意思了。 兰墨意兴阑珊的要走人。 “嗯,不看了。”绥王也没了兴致。 两人还没走去跟大公主告辞,半途就碰上带着几个姑娘走来的大公主。 姹紫嫣红的,有镇国公府的姑娘,也有跟符家近亲的姑娘。 大公主的司马昭之心,也很明显。 “你俩怎么出来了,半决赛结束了?” 绥王和兰墨对看一眼,绥王回答:“比赛没结束,我们茶水喝多了出来一趟。” 大公主听了没怀疑,指了指方向:“净房在那边,你们怎走这边来。” “喔,走错了。”兰墨扇子一打头,拉着表哥就换方向。 大公主看着他们离开,有些无奈的摇头:“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儿,这都能走错。” 跟着她的姑娘们也掩嘴而笑。 等会可以与绥王和兰公子他们一起看蹴鞠决赛,这可是个好机会。 大公主在武安伯府的人走后,还要撑住场子。 女眷那边招呼得差不多了,该推进今日花宴的重头戏。 花宴嘛,众所周知相看是重要一环。 这一环大公主自有考量,所以她带着人亲自占先机。 若是她这次能为父皇分忧,就能挽回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然而她在蹴鞠场看完了半决赛,也没等回绥王和兰墨。 派人一打听,竟原来两人已经离开别院,回城了。 居然尿遁。 气得大公主茶杯都摔烂了几个。 诸事不顺。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而另一边收到计划失败消息的昌王,同样摔了茶杯。 赔偿两万银子是小事,重要的是这事没成还惹恼了武安伯府。 特别是惹恼了二大师,这才致命。 所以他为何要走这步臭棋? 说此计天衣无缝,撺掇他的幕僚当日就被尸首分离,丢入乱葬岗。 却不知幕僚背后还另有其人。 这暗下汹涌郑离惊并不关注,她只看牢自家的人。 回到府中,在家里平安无事的哥嫂,看到他们回来哥儿伤,姐儿昏迷的,都吓了一跳。 “这还是出了事啊?” “嗯,安哥儿被人打了,五妹妹被人撞入荷塘。” 郑绍君听了,脸色变得难看,“竟然有人如此欺负我们家的人?” 这不打脸么。 他们家如今如此显赫,还被人欺负。 郑离惊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回轮到戚芮溪脸色不对了。 安哥儿被打是因着别人不认识他。 但秀姐儿被人算计,却是冲着整个武安伯府来的大阴谋。 她没想到昌王的无耻这般没限度。 明知自己之前干过撬墙角的事,还把主意打到武安伯府。 当她这个世子夫人是摆设么,会由着他这么算计去。 为了戚家名声,她一直对婆家隐瞒着些事。 但现在人家又算计上头,她不能不说了。 于是她把当初自己大姐为何会不愿嫁的原因说了出来,直指昌王为了谋取大业无耻到极点。 一家人听了后更为气愤了。 郑绍君不齿戚家长女的品行,也不齿昌王的不择手段。 他握着妻子的手,暗自庆幸自己娶的是她。 戚家虽有种种不好,但妻子为全信义嫁给他后,就把自己当郑家人,一心一意的为郑家着想。 这是一份毋庸置疑的真心。 郑离惊也没想到背后有这样的龌龊事。 一个巴掌拍不响,戚家长女和昌王是各有各的无耻。 郭氏气得心窝子又疼,有些后悔当初出手救戚家一门了。 可看到大儿媳这般深明大义,与儿子又琴瑟和鸣。 只能咬牙暗恨一对亲家这山看那山的品性太过不堪。 戚芮溪知道说出这事,会让夫家更看不起自己娘家。 但为了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揭露昌王的人品不堪为君。 要是那样无品无德的人上位,对他们武安伯府,对大晋都不是好事。 “大嫂不必担心,不会是他。”郑离惊给出定心丸。 戚芮溪听了,立马合手向天:“老天有眼,保佑大晋!” 这小姑子说的话,她是极信的。 一家人决定日后要跟昌王府有多远避多远。 武安伯下衙回来,得知这些事自然恼得不行。 小儿子被打的事他没怎么放心上,男孩子打架纯属寻常。 只要他打得过,就不必过于干涉。 但最小的女儿被人算计上,就让他冒火了。 欺负他老实还是咋的,挖过他大儿子墙角,还有脸谋算他女儿,简直欺人太甚。 武安伯记恨上了。 日后谁弹劾昌王,他都要踩一脚,别以为他没脾气。 郑唯秀回到家没多久醒了过来。 得救上来时咳呛得厉害,伤了嗓子,辣疼又沙哑。 还头晕头疼,加上咳疼的胸口,浑身都难受上了。 但平南侯府送来的两万两赔偿,让她再多的难受都变得挺值当。 “都是给我的?”她不敢相信的问:“全给我的吗?” 郭氏看着这孩子本苍白的脸都兴奋得透了红,不由好笑:“自然都是你的,到时嫁人就是你嫁妆中的一份,都给你带走。” 郑唯秀都要激动哭了,“这么多,我怎能要这么多嫁妆银子!” 以她的身份,要是出嫁,最多五千两嫁妆银。 如今嫡母居然把这笔银子全给她,她感动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是你差点丢命换来的赔偿,自然该属于你,家里不会截留,该备的嫁妆照样不会少你的。” 郭氏笑着道。 “那我要给二姐一半,是她救的我。”郑唯秀激动得要分钱。 “三姐也出了力,我也要给三姐一些。” “你真是个好孩子。”郭氏抚摸着这庶女的脑袋,心有欣慰。 大女儿但凡有这个女儿的一半心胸,她也不会心底时时发堵。 第332章 说开,两小无猜 郑离惊自然不会要五妹妹这银子。 “我是你二姐,救你是应当的事,无需分我钱。” 郑唯荷虽然羡慕妹妹有这么一大笔嫁妆银,但她也不好意思要。 “你留着吧,要是感谢,你就请我们多吃几碗冰糕。” “就吃冰糕?这个我当然要请,我都请!”郑唯秀忍着头疼胸疼,捂嘴咳了几声。 至于银子,等她好了,自然有办法分掉。 她是不可能吃独食的。 花宴之后,武安伯府关门谢客。 应承的一些人情债,比如符箓丹药什么的,符箓炼出来派人送出去,丹药没有现成的,要等。 郑离惊也有了不出门的理由。 要炼丹。 郭家几个表哥听说五表妹出了事,都跟着邬氏过来探望。 看着本来可爱开朗的圆脸小表妹,现在苍白又憔悴。 说话都哑了嗓音。 表哥们自然对她遭遇的算计深表愤怒。 那等下三滥的手段幸好没得逞,要不然真是恶心死人。 郭昀尤其气得拳头爆青筋。 这可是祖母给他看好的未来媳妇,怎能被人如此欺辱。 可他一个读书人,无权无势,依仗的都是家族底蕴,要怎么报仇? 罪魁祸首还是个王爷,那什么平南侯府庶子不过是马前卒。 两家人他现在都没有办法去对付。 这种无力感让他深觉憋屈。 且结亲之事两家大人都还停留在心照不宣上,他只能干着急。 郑唯秀还觉得奇怪,平时这个七表哥最多话,怎么今日反而不说话了。 难道看到她病倒的样子,很倒胃口? 她瘪了嘴倒在六舅母身上,躲着脸咳嗽。 邬氏抱着她轻拍她后背:“真是倒了霉,竟然碰上这等算计,幸好没事。” “要是有事,咱们郭家都得拼上劲儿给你寻公道。” 嗯? 郑唯秀稍愣,她的事郭家怎要出大力,犯不着啊! 她又不是郭家真正亲缘上的亲戚。 但这话还是让她感动异常,潮热了双眸。 有家人亲戚爱护的感觉,真好! 郑唯秀溺水病了大半月才好转,不再日夜咳嗽不停。 郭氏对二女儿说了打算郑郭两家联姻的事,郑离惊听了表示支持。 “五妹妹开朗大方,温良淑慧,配七表哥挺好,他们两人要是成了亲,家里肯定不冷清。” 都是话多的,平时都叽叽呱呱有说不完的话。 听得女儿这般看好,郭氏笑了起来:“你外祖母要是听到,得拉着你说句所见略同。” “这说明外祖母跟我一样看人看得准。”郑离惊对外祖母的眼光是佩服的。 给几个舅舅娶的妻子性格不同,但无一例外心胸都足够。 且都能撑得起家,行事利落大方。 看一代,能知三代。 五妹妹嫁入郭家,她的日子会过得富足安好。 她给母亲挑了个好日子,好让她对外公布两家联姻之事。 六月一过,她的气运也有了改善,没再阻滞生凝。 这日武安伯休沐,病愈的郑唯秀被嫡母叫去了正院。 到了正院看到六舅母和七表哥也在,她甚是惊讶加疑惑。 不知是有什么大事正事,两家人要坐到这里商议。 她见礼后就坐下来等家里其他人。 郭氏看她伸头不断张望门口,疑惑其他人怎么还不来,不禁好笑。 看了眼同样面露笑意的丈夫,她开了口:“秀姐儿,今日叫你来,是为着你的终身大事。” “啊?”毫无准备的郑唯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母亲在说什么。 再看在场的人,脸色瞬间就红了起来。 她是个心思通透的,场面正式,来人恰巧。 还有什么不明白。 就是因为一听就明,一看就懂,心里才乱跳个不停。 一下子不但脸红,耳朵红,脖子根儿都红了。 “瞧你这脸儿红的,都是认识的人,有何好害羞。”郭氏笑了起来。 她正式道明:“你六舅母今日来,是想代你二舅母为昀哥儿向你提亲,我跟你父亲是挺乐意亲上加亲的,就看你有什么想法。” 她不是乱点鸳鸯,私下有观察过这两孩子相处的情形。 昀哥儿是早就知道家里有联姻之意的。 他每次来都故意逗秀姐儿说话,不用问就知道他挺喜欢秀姐儿。 而秀姐儿也乐意跟这位表哥一块玩儿,耍陀螺都要拉着七表哥做一队。 在一块儿颇有点两小无猜之态,不用担心处不来。 只不过是走下过场问一问。 果然就见小女儿羞红着脸,说一切都听父母安排。 这话意思也最明白不过,郭昀听得傻笑起来。 不辱使命,他定下媳妇儿了。 邬氏也完成一件大事般松口气,“这事定下来,就能杜绝一些不怀好意的谋算了。” 郭氏点头:“早知如此,我们该早点说开这事,这孩子也就不会吃上溺水之苦。” 武安伯对小女儿的懂事也欣慰,与郭家联姻在他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事。 羞红脸的郑唯秀,总算明白先前六舅母那番话。 原来大人们早就有心思联姻,七表哥怕是也早知道。 那日不是嫌弃她什么,而是气着了。 这么一想她更是羞窘。 脑子一抽就冒出一句:“我吃这苦值当,能赚两万两银子呢!”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呆住了。 然后脸色爆红的捂着脸就跑。 哎呀!别人都要以为她钻钱眼里去啦! 背后一串笑声让她恨不得长翅膀飞掉。 郭昀笑着追出去提醒她:“你跑慢点,别摔着了!” 结果他越喊,郑唯秀跑得越快。 柳色纱裙在早间阳光下,扬成了好看的波浪。 老天爷啊!今儿个她是撞了邪啊,心里想过的话,一不留神就秃噜出来。 还是在说亲这么重要的场合上,太丢人啦! 第333章 对比,绥王戍边 正要出府去的安哥儿,看到五姐一阵风的从自己面前跑过。 打招呼都没理他,诧异在原地。 “出了啥事儿,跑成跟兔子样?” 继后又见七表哥跑了过来,他连忙拉住人:“七表哥,你怎么来了我都不知?” 平时表哥到家都是第一时间找他,怎么这会追着五姐跑,好像没看见他似的。 被拉着的郭昀,瞧着是没法追上未婚妻说话了。 只好停下乐呵呵的告诉安哥儿:“我跟你五姐定亲了,刚刚定的。” “啥?”压根没想到的安哥儿眨巴了眼。 这就定亲了? “咋的安哥儿,你这什么表情?不想我跟你五姐定亲啊?” 过了一个年,现在已经十六岁的郭昀,比安哥儿还矮了一丢丢。 但他是表哥,在表弟面前是有着天生高点点儿的辈份的。 安哥儿瞧他那得意样,背起手围着这表哥转了一圈。 然后给出结论:“我五姐那么好的姑娘居然跟你定亲,亏大了!” “你说啥?”郭昀可听不得这话,嘚瑟顿时没了。 急眼上:“咋就不能跟我定亲?你说说,你五姐咋就不能跟我定亲?” 安哥儿自然说不出个啥来,反正他以弟弟名义看七表哥不顺眼了。 这下子郭昀要先哄好表弟才能见到新晋未婚妻。 后悔摆那一下表哥架子,被未来小舅子拿捏上了。 大人们在正院商定了两家联姻之事。 都是极亲的亲戚,流程走得快,当天就交换庚帖合好了八字。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武安伯府,也很快从武安伯府传了出去。 这下子那些还想打主意求娶郑家庶女的人家,不得不偃旗息鼓。 武安伯府两个庶女都名花有了主,定的还都是名门世家的嫡次子。 那些想拿庶子出来钓大鱼的人家,讪然暗退。 现在武安伯府就两个嫡出姑娘还未有定论。 但一个身患怪疾还在治疗,一个一心向道并无嫁人之意。 即使这对双胎姐妹好好的论嫁,京都有资格娶她们的人家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多数人想都不敢想,更不用说打探了。 郑唯荷知道郭家老早就看上五妹妹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论容貌,她胜过五妹妹。 论性情,她也比五妹妹娴静温柔,郭家人怎就没把她看入眼。 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想到与自己定亲的魏家也不差。 未来公公现在已经是户部侍郎,五妹妹的未来公公却只是地方县学一个教谕。 这么一对比,心里那点不舒服也就散了。 为五妹妹定下终身事露出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善若知道这个事后,乐得跑来恭喜一番。 “五表姐嫁给我七哥,都是自家人,肥水不流旁人田,好事儿!” “什么肥水啊,说得如此俗!” 郑唯秀被打趣得脸红红的追着善若要掐她一把。 善若咯咯咯的笑着躲:“那我换个词儿,是我七哥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文雅了吧!” “你说到时叫你表姐好,还是叫你七嫂好?” 这问题让郑唯秀怎么答,她更要捂住善若的嘴了。 郑离惊笑看她们打闹,处理着手中的药草。 本计划这个月出行去凉州一趟,但瞧着自家被人这般觊觎后,对京都浑水终是不太放心。 只能推后,等嫂子平安生产再说了。 这边郭郑两家的事一定,魏家那边也加快了速度。 七月中旬,魏家正式送来了聘书和礼单。 并开始初步商议婚期。 郭家跟郑家提了亲,日后他们两家算是连襟。 魏家也乐见其成。 所以想着自家早点把人娶过门,不耽搁这边的五姑娘出嫁。 但郑唯秀并不想早早嫁人。 她十月才及笄,及笄后还想在家里孝顺父母两年。 也就是她至少要十七岁才肯嫁出门。 只比她大一岁的郑唯荷,刚好可以安排在明年出嫁。 两家大人在商议婚姻大事,她们这些姑娘家就不好意思旁听了。 到花园子里乘凉煮茶聊天。 魏家姐妹已经把郑唯荷视为嫂子,时不时的打趣几句。 弄得郑唯荷脸儿红红的很是难为情。 郑唯秀也掺和进来,几个姑娘说得笑呵呵乐个不停。 今日去吕家学艺的安哥儿,又晚了回来。 遮遮掩掩的找二姐要伤药,郑离惊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又去了打架。 “这回打了几个回合?” “没数,打了小半时辰呢!”安哥儿咧着被打破的嘴傻笑。 “呵呵,看来是没输也没赢。”郑离惊没责骂弟弟,而是起身要去拿药给他擦。 安哥儿跟魏家姐妹见礼后,屁颠屁颠的跟上二姐。 边走边告诉她:”要不是绥王爷出现,我跟符焱还能打多两刻钟,都没打过瘾呢!” 那几个小霸王,现在见他就躲,也就符焱不服气,敢跟他过招。 如此打了几次,都打出了默契,当对方是对手来对练。 这比在家里跟师傅对练来得爽,能出狠劲儿。 听到说遇到绥王,郑离惊随口问道:“王爷瞧你们打架训你们了?” “没训,他还有事拜托我转告你,他要请个平安符,他准备去西北戍边了。” 这话让郑离惊惊讶上:“陛下同意绥王爷去西北了?” “应该是,说后日就走。” “哟!如此急,那我可得给王爷备上点东西。” 姐弟俩边走边说的声音消失在花园转角处。 在凉亭里煮茶说笑的几姐妹,因着魏念倾打翻了茶盏而中断了片刻。 婢女连忙上前收拾残瓷片。 魏念倾擦着溅到裙摆的茶水有些失神,魏念慈抿嘴看了姐姐一眼。 她也听到了郑家姐弟俩说的话。 绥王要去西北戍边了。 后日就走。 这消息,碎掉了姐姐的梦,可如何是好。 察觉她们姐妹俩神色有异的郑唯秀,不动声色的跟三姐说要陪她选绣线的事。 如今已经七月,明年出嫁的话,就要开始动手绣些物品好将来带去夫家做人情。 这都是新娘子需要准备的礼物。 魏念慈拉了下姐姐,暗暗提醒她莫要太过失态。 然后笑着也加入话题。 说些自家人爱好什么的,好让未来嫂子心里有数。 郑唯荷自然用心记下。 被偶然听到的消息乱了心绪的魏念倾,笑容挂在脸上有些勉强。 脑里在快速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第334章 心事,你可喜欢 郑离惊带着弟弟回自己院子,给他受伤的地方上药。 “身上淤青就算了,还打到嘴肿,这回你可瞒不了母亲了。” “没事,我就说我打赢了。”安哥儿不以为意。 反正母亲最多也就是骂他一顿,他不怕骂。 “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是吧!”郑离惊没好气了,“何必让母亲生气担心,打两回顺了气就行了,还真见一次打一次啊!” “就见一次打一次,打到我们都入军为止。”安哥儿可一点不动摇。 “母亲是瞎担心,我如今皮糙肉实的,打几下不算事。“ “父亲都说了,现在被打得多,日后上阵才会被打得少,他还让我去城防司跟人练手呢!” “你听父亲的你怎不去城防司找人练手?” 郑离惊看看比自己高了的弟弟,捏捏他手臂,确实结实。 安哥儿从阿莱手中拿过衣服穿上,说道:“城防司都是父亲的手下,他们对我哪敢真正下手打,跟玩儿似的没意思。” 这话倒是让人没法反驳。 “杜师傅跟吕师兄也是点到即止。” 所以还是跟“仇敌”打得过瘾,谁也不服谁的干。 郑离惊见弟弟有自己主见,没再多说他。 私底下杜师傅跟她说过,弟弟有股狠劲儿,随着武力提升愈发明显。 也许被欺虐过的弟弟,需要用不寻常的方式来发泄某些积压在心的躁郁。 “打归打,可别搞出伤残来,不说点到即止,起码有个限度。” “我知道,我们又不傻,真往死里打,两家还不得结成世仇。” 郑离惊哼哼两声,“要不是碰上个跟你一样脑子轴的,可不就成世仇。” 安哥儿被说得挠头嘿嘿笑。 “小姐,魏大小姐来了。” “二姐,那我先走了。”安哥儿抓了瓶外伤药在手趁机离开。 “回去记得泡药浴,这两天别高强度的训练,缓一缓筋骨。” “知道了。” 魏念倾笑着看安哥儿离开后,才步入炼丹房。 “你这儿门外都能闻到药香味,是又炼丹了吗?” 郑离惊收拾了下桌上的瓶瓶罐罐,佯装无奈的道:“家里都是药罐子,没办法。” 家里确实差不多都是药罐子。 父母兄嫂,前阵子五妹妹,现在又弟弟。 道观里还有个对外称有沉疾的大姐,瞧瞧是不是一大家子的药罐子。 魏念倾在心里暗暗跟着捋下来,都不由生了同情。 “那你可真是有得忙,今儿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郑离惊笑了笑:”没有,也不是天天开炉子的做,你闻到的药味是这屋子药料的味道。” 看到几个高架子上堆放有序的筐子,魏念倾知道里头都放着药材。 不禁赞道:“这屋子跟药堂差不多了,你真厉害,识得这许多药材。” 她自幼认字读书,博览勤学,也被不少人赞过聪明。 在她十几年的成长中,能让她佩服的姑娘家不多。 很多时候她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小聪明或愚蠢。 眼前的郑家姐姐,却是高山之巅的存在。 你可以看到她的聪明,也可以看到她不加掩饰的真性情。 却丝毫不能轻视。 相反,她还让不同年龄层的女子都不由自主的仰视她,佩服她。 就连男子,也不例外。 道法高深,医术不凡,还身手利落。 普通姑娘有其中一样本事都可傲视群芳。 二大师却拥有这许多过人之处,她为国立下的功绩,就连许多朝廷大臣都望尘莫及。 她这样百年难出一个的奇才,不是普通人努力学点什么就能跟上步伐的。 魏念倾不禁微微泄气,但很快就抿紧了唇给自己鼓气。 高峰赏美景,本来就非易事。 “魏妹妹来我这儿是有话要说吧?”郑离惊放好东西后,直接问了出来。 “啊?”魏念倾一惊,没料到会被一眼看出来。 她微微乱了神的不好意思笑了,“我是不是冒昧了些,直接就让人带我来你这儿了。” “无妨,我这院子不是禁地。” 郑离惊走出炼丹房:“咱们坐花廊上吧!那里凉快些。” “好。”魏念倾轻嘘口气,跟着到了花廊上,这里药味淡了许多。 “冬葵,你去切些瓜果来。”郑离惊把冬葵支开,看向魏念倾。 目光似有穿透,又似有揶揄。 “你有话就说,不必试探。” 认识半年,知她性子直爽的魏念倾也不免尴尬了神色。 她捋了捋额边的碎发掩饰尴尬,微红了脸说道:“其实,安弟弟刚回来跟姐姐说的话我有留意到。” 郑离惊挑眉,弟弟回来就跟她说了两件事。 一是他打架了。 二是绥王托他传话给她,要平安符。 要平安符的原因,是绥王后日就要去西北戍边。 弟弟打架不是新鲜事,那么留意的就是绥王的事了。 看着碧玉年华的魏家嫡长女,她知道她急了。 她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坐得笔直的魏念倾,手心微微出了汗。 手指不自觉的绕缠起手中的绢帕。 她鼓起勇气说出心声:“郑姐姐,我喜欢绥王,见他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 “就我们在青木县首次相遇那回,我就如见天人。” 天潢贵胄,气度超然,俊美不凡。 在青木县那一遇,足以让人沦陷。 郑离惊听了没有笑她。 比之矫情扭捏的浪费她时间,她愿意听这样的坦白话。 “绥王身份高贵,品貌俱佳,且颇有才能,你喜欢他不奇怪。” 话出就脸红了几分,也紧张了几分的魏念倾,眼睛立马亮了几分。 “郑姐姐,你不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吗?” 她只是四品官的女儿,想要攀上王爷,在许多人看来是极为不自量力的事。 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期待,期待自己能有一分福气。 郑离惊失笑摇头:“像绥王爷这样出色的男子,京都应该有不少贵女都喜欢他,怎说得不自量力。” 喜欢本身又没错。 魏念倾连忙点头:“我也觉得绥王的出色,当得许多女子喜欢他。” 她就说优秀的人就跟珍宝一样,会令人趋之若鹜。 就看谁有福气,能争得一份圆满。 没有被耻笑或者指责,魏念倾松了口气。 继而问出一句她很想问的话。 “郑姐姐,那你可喜欢绥王?” 第335章 拒牵,夏日梦碎 嗯? 郑离惊愣了愣,没想到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这问题问得看似自然,实则突兀。 她想了想,然后道:“喜欢的,与之共事,甚为合拍。” 听了前面几个字心头一跳的魏念倾,被她后面的话给哑然住。 看着对方回应得不带羞涩的坦然,她倏然失笑。 “我们说的喜欢,似乎不是同个意思?” 郑离惊点头:“嗯,我知道,我欣赏绥王爷讲义气有担当,与情爱无关。” 你坦诚,我也坦诚。 她这么认为,就这么说了,有问题吗? 面对这样的回应,魏念倾笑得有些惭愧。 到底证实了郑家姐姐对绥王并无男女之情。 但在她这样磊落的欣赏面前,自己的那份喜爱显得肤浅又狭隘。 她看到的是一个王爷表面的容貌风度和出身地位。 郑家姐姐看到了王爷的担当和义气。 这需要共事共患难过,才会有这样深层的了解。 怪不得他们两人相处自然又自如,尊卑不明显,也没有礼教束缚的避忌。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很难相信男女间会有这样不带一丝暧昧的豁达欣赏。 她心下慨叹,二大师的境界,旁人难以企及。 自己果然只是个普通人,渴望的都是寻常人所求。 她今年十六了,像她这般年纪还未定亲的官宦姑娘不多。 年岁不能让她蹉跎下去,喜欢的人一旦离开京都,那她基本就没了希望。 她只能放下女子该有的矜持,寻求帮助。 郑离惊听了她的求助,却微微拧眉。 “绥王去西北戍边的原因你可知?” 魏家入京已有半年时间,魏父在朝中担任要职,若有攀龙之意,理应有所打听。 但魏念倾摇头:“具体原因不知,只听说过王爷不愿陛下赐婚,难道跟这个有关?” 郑离惊点头:“绥王爷不愿成亲娶妻,为此还与陛下顶了嘴,被陛下怒骂。” 魏念倾愣住,想起上次遇见分别时,明珠郡主跟绥王爷要糖吃的那番话。 竟原来那时是绥王为不愿成亲忤逆了陛下? 心沉下去的同时,她不禁追问:“姐姐可知绥王爷为何不愿成亲娶妻?” 不愿被赐婚可以理解为不喜欢赐婚对象,但不愿成亲娶妻,就不太能理解。 毕竟王爷已经弱冠之年了啊! “这个我就不知了,我只听说陛下催了他几年都无果,王爷去西北戍边说明他依然无意成亲。” 郑离惊觉得绥王去戍边有一半原因是为了躲婚,另一半原因是他有护国觉悟。 既然他不想成亲,她又怎能拉个姑娘去扯红线。 这不招人嫌吗? “魏妹妹,很抱歉,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被拒绝帮忙的魏念倾,失望归失望,但没太意外。 毕竟自己确实是无计可施之下在强人所难。 只是想到这半年来的心心念念就此湮灭在这夏日,不免难过得红了眼眶。 为了认识绥王,她努力的开拓自己的交际圈。 通过与郑家姐姐结交,她如愿以偿的实现所愿。 她以为循序渐进下,事情会越朝着自己意愿去发展。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沉重一击,碎了她闺阁期待。 绥王如果在京都,她还能想着法子去接触,提高可能性。 可绥王要去遥远的西北戍边,一去都不知要多久时光。 若是三两年都不回来,还无确切希望的她根本等不起。 看到她难过到想哭的模样,郑离惊不知道要如何劝。 以前自家大姐一头陷进去的头铁,强劝的后果她还记得。 越劝越适得其反。 五师兄就说过,情爱易生痴,溺之必失智。 虽然魏家女看着不像自家大姐那样失智,但对儿女之情一窍不通的她,很难给出有用劝慰。 她只能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该知怎么做对你有利,今日之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你大可放心。” 一颗心碎成了片的魏念倾,忍着眼泪,深吸口气。 勉强笑了笑,“我信姐姐不会说出去,我不后悔今日说出来,藏在心里无从倾诉才难受,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 她擦拭掉眼角的湿润,叹了口气,“福气不够,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郑离惊只能安慰她:“你福气并不薄,顺应时势,该有会有。” 顺应时势? 心头正失落彷徨的魏念倾,把话听进了耳。 如此说她真的没有想要的好命,不能与心悦之人加深缘分,只能顺应时势,择婿而嫁。 本就难过的心,愈发沮丧。 一直到魏家人吃了饭告辞出府,郑离惊看到魏念倾的情绪都不佳。 明明难过得时时眼睛泛红,又强忍着不想给大人们看出异样,坚持到两家礼节结束。 这是个尚存理智的姑娘。 可惜朝她这儿使了不少劲,最终也只是让她的二哥与自己的庶妹结成亲。 期望她牵线搭桥做红娘,却是失了策。 送走魏家人,想回院子,就见五妹妹像条尾巴跟了过来。 “二姐,天色还早,我到你那儿坐坐。” 郑唯秀挽上二姐的胳膊,摇着走路。 “好。”郑离惊由着她天真自在。 郑唯荷却要抓紧时间绣她的嫁妆。 她的婚期大约就定在明年八九月,一年时间她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呢! 其实有些礼物完全可以让绣房的人帮忙。 但她想什么都亲手做,所以再也不能跟姐妹们肆意放松。 郑唯秀对此是不苟同的,但三姐要做贤惠典范,她也不好多劝。 所以她一个人跟着二姐到澄和院。 逮了机会就跟二姐说悄悄话:“二姐,我发现了个秘密。” 瞧她那神秘样,郑离惊倒了杯酸梅茶来喝。 顺应的问:“啥秘密?” 郑唯秀捂着跟二姐耳语:“我发现没定亲的魏家大姐心有所属。” 这话让郑离惊眉心跳了跳,她不动声色的问:“你怎知道?” “安哥儿回来跟你说到绥王后日要去戍边时,她失手掉了茶盏,瞧着很有些慌乱失态。” 郑唯秀是知道魏家姐妹连续跟自家二姐偶遇过几次的。 本来她没多想,现在却感觉不太对劲。 “我觉得她心属绥王,而且有想借你势来攀附的意思。” 自家二姐与绥王办过外差,他们武安比伯府有宴请,绥王都给脸出席。 与二姐关系密切的皇族,除了瑾王一家,就是绥王了。 这点家里人都知道。 她不太愿意自家二姐被人当做梯子用。 虽然魏家姐妹瞧着热情真挚,但心眼子可不少。 郑离惊稍有诧异。 她没想到五妹妹通过一点端倪,就能猜到魏家女最初接近她的用心。 这妹妹的脑瓜子,与安哥儿被老天爷弥补过的脑瓜子有得一比。 不错,都不蠢。 第336章 剖析,正确决定 她装作刚得知的样子,若有所思的点头:“你说的倒是挺有可能。” “是吧,我肯定没猜错,她们俩姐妹的心气看着都挺高的呢!” 得到二姐认同,郑唯秀愈发说得兴奋。 “当初在杏山遇见他们一家,接着就登我们家攀交情。” “这一来二去的,两家一定亲,桥就搭上了。” “这桥一搭成,他们新晋入京的稳了,还能借由我们家跟皇族亲近上。” 现在谁不知道他们武安伯府与瑾王府走得近。 她不禁佩服:“这近道要是抄成了,可真是了不得呢!” 一个刚调入京的四品官之家,半年间,不但跟实权伯府联成姻亲,还有渠道结识皇族。 放眼那么多京官家眷,有多少人还不知王府大门朝哪开。 可他们魏家,通过他们武安伯府,很轻易就能靠近两位王爷。 善若有邀请过魏家姐妹去王府玩。 这瑾王府的路一通,离绥王府就不远了嘛。 郑唯秀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把魏家人的心思摸了个透。 “二姐,你甘心做魏家的梯子么?” 她不禁扁扁嘴:“虽然三姐跟魏家公子定了亲,咱们两家已经是亲戚,但这么样被人利用上,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听五妹妹说了一大通,郑离惊为其聪慧灵敏欣慰一笑。 她给妹妹倒了杯酸梅茶消食,不紧不慢的道:“魏家人的野心是显而易见,只要人品过得去,手段不卑劣,无需去恼。” 每个家族都有其生存方式,魏家想在朝中立稳当,联姻互利是最轻便的一条道。 若是能得皇族庇护,自然更不用担忧仕途生风浪。 他们有这样的筹谋很正常。 只是想归想,能不能如愿还要看天意。 “至于你说梯子,绥王后日就要去西北了,什么梯子能让人登上这位王爷的墙头?” 郑唯秀喝下一杯酸梅茶,觉得二姐说得有道理。 魏家人并没有在他们郑家人面前耍什么阴谋。 他们努力争取他们想要的,并给出了诚意,让嫡次子来联姻建立关系。 可以不喜欢野心,但不能说有野心不对。 那些为了野心不择手段到毫无道德之人,才该唾弃。 “如此看,魏家大姐努力一场都成了空,也怪不得用膳时她吃得少。” 不得劲儿没有了,变成了同情。 郑离惊略加分析,“西北会有几年不安定,绥王既然决定去戍边就不会轻易回来。” “魏大小姐二八年华,要嫁人就得抓紧时间相看,相信她会权衡出利弊,魏家人也会权衡出利弊。” 像自家大姐和戚家长女这样任性的姑娘不多。 魏家这样聪明又精明的人家,想来很快就会给魏大小姐寻找到合适佳婿。 利她利家族。 郑唯秀对此认同:“他们家不会浪费一个极好的联姻苗子。” 不可否认,魏家俩姐妹不但容貌出色还很有才气,待人接物大方得体无可挑剔。 这样散发风采的官家女子,定会有很多人家求娶。 她们在京都不愁嫁。 “魏大小姐的心事儿咱俩知道就行,莫要在背后议论了。” 郑离惊提醒妹妹。 “我知道这关乎魏家大姐的名声,我不会跟别的人说的。” 她连三姐都没说。 “嗯,咱们也谈论到此为止。” “好!”郑唯秀坐了一会就回去歇息。 妹妹走后,郑离惊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静坐了一会。 俗世繁杂,世人多欲望。 求而不得生苦怨,佛道皆有戒。 警之。 静坐冥思一阵,才神清气爽的起身去炼符。 炼好符箓,又从药袋里取了包金创药粉,倒入一个小瓷瓶。 并用油纸封好两颗丹药装入小木匣。 然后交给冬葵,“明日你跑一趟绥王府,把这些交给王爷,就说我祝愿王爷携功凯旋归来。”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去。”冬葵收好符箓和药瓶药匣,才伺候主子梳洗。 第二日,她把东西送到绥王府。 绥王在看着亲卫整理即将出行的行囊。 看到她拿了东西来,把准备好的两千两银票交给她:“这是本王给二大师的布施银,本王多谢二大师赐符赠药。” 冬葵哪敢收,她退后两步躬身道:“小姐吩咐过奴婢,若是王爷布施,只可收百两银,不可多收。” 绥王听了有些无奈,让人把银票换成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然后抽出一张给冬葵:“这是给二大师的布施银。” 冬葵乖乖的接了。 绥王把余下银票又递了过来:“这是本王捐给岳山草堂的善银,你代本王交给二大师代收。” “这......”冬葵愣住。 这不还是给出了两千两银子吗? 虽然一千九百两说是给草堂,可自家小姐现在没有代收善款的意思啊! “给你就拿着,按本王说的告诉你家小姐,她不会斥责你的。” 绥王把银票塞给冬葵,就让人送客。 冬葵只好拿着两千两银票告退,“奴婢替岳山草堂的孤儿叩谢王爷仁心关爱。” 她跪地磕了头才起身离开。 结果走出三丈远才想起还有话没说。 于是她扬声告诉绥王:“奴婢忘了传达了,我家小姐说祝愿王爷您携功凯旋归来!” 正要回屋的绥王定住脚步,俊朗挺拔的身形转身回望。 那婢女已经匆匆离开,消失在转角处。 他细品着二大师的祝语,星眸如深海,暗流涌动。 折成小三角的平安符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片刻后,嘴角弯起弧度,舒出一口长气。 他知道,去西北戍边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不管是为己,还是为国。 或为一句期盼。 第337章 急信,掀起大波 延和二十五年,七月十九,宜远行。 这一日,弱冠之年的绥王萧隽,率领亲兵千人,赴西北抗击外敌。 大戎国汗王病重,汗王的大儿子代政。 未立太子的大戎国,内政动荡,导致两国边境也时有混乱冲突。 西北军如今是小战不断,大军严阵防范。 绥王此去,成为众多龙子中第一个戍边的王爷。 有危险,亦藏机遇。 朝臣赞颂其甚勇,后宫兰妃却哭断魂。 听说绥王一出京,还没走出十里地,兰妃就在后宫哭厥了过去。 惹恼皇帝下了申斥,说她拖儿子后腿。 皇后娘娘不得不到兰妃宫里陪着她,以防她想不开。 这消息是善若第二日带来的,她很是为兰祖母慨叹。 说那是一个水做的祖母,对被泪水泡大的七皇叔深表同情。 她却不知自己母妃因为她,也曾经背着人哭了十几年。 慈母之心,不是不能理解,郑离惊对此报以一笑。 两人在炼丹房里边干活边聊天。 郑唯秀也时不时的来帮忙。 如今她定了亲,花宴都不去参加了。 以前结交的那些手帕交,也渐渐淡了来往。 有了真诚的姐妹,就不太愿意去应付虚情假意。 有些人眼热她能嫁给郭家嫡出的读书人,说话含酸气,也是她不愿再见那些朋友的原因之一。 她宁愿待在家里给二姐打下手。 三人每日做养生蜜丸,一半留家,一半送去凉州。 一晃就到了七月底,暑气减弱,秋凉伊始。 家中突然收到凌云观观主写来的急信。 这封信掀起了轩然大波。 郭氏看了信后直接气厥了过去,郑离惊忙着救治母亲。 等她阅览到观主的来信, 牙关都咬紧了几分。 骂出一句:“不知廉耻,愚蠢至极!” 一个多月前,凌云观来了一群香客,是岳州同知苏大人的家眷。 因着苏老太太身体不大好,他们来凌云观烧香祈福,想沾点岳山灵气好驱邪避厄。 给道观捐了五百两香油钱后,他们就在道观客院住下清修。 这一住就住了一个月。 在这期间,郑唯真时常与苏家人一起抄经念经用素食。 若只是如此,道观不会管他们这样的私下来往。 但是,苏家有个儿子年方十八,本是送家人来道观祈福,转天就会打道回岳州。 结果在见过郑大小姐后,人没走,还滞留在道观时常约同郑大小姐赏岳山风景。 观主以男女授受不亲该回避劝解了几回,郑大小姐都置若罔闻。 不得已,观主只能劝离苏同知的家眷。 但苏同知的家眷硬是住了一个月才走人。 本以为人走了,也就无事清净。 结果郑大小姐没安分几日,就趁两个嬷嬷不注意,偷偷跑下了山。 跟着来接她的苏家公子走了。 之所以知道是苏家公子来接的人,是草堂出去放牛的孤儿看见了。 证实郑大小姐坐的马车,就是前些日出现过的苏家马车。 现在观主已经亲自追去岳州,来信是把事情告知武安伯府,也是跟武安伯府请罪。 他们道观没有把人照看好,很是愧疚难安。 也希望武安伯府能尽快派人来处理此事。 毕竟一个姑娘家这么跟着外男走,清白已无。 传出去跟私奔无异,这是大损家门名声的事。 郭氏醒来,捂着心口气着说要勒死大女儿,不能让她坏了家族名声。 去道观反省,结果却反省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玩意。 压根不思悔改,留着只会让家人蒙羞。 武安伯也气得拍烂一张案桌。 他不明白同是被老毒妇带大,他能改,大女儿怎就一点都不改。 还愈发的失了规矩没了品德。 他气得胸口跟妻子一样都发了疼。 郑绍君也气,但父母已经被打击成这样,他只能努力冷静安抚。 还得思考怎么处理这事。 “我去一趟岳州吧!”他是大哥,虽然身体不好,但这事得有个能做主的人来解决。 父亲不能离京,母亲更不能出门。 而妹妹,不能什么事都推给她忙活。 而且她是妹妹。 已经没有廉耻的大妹妹要不听,她也不能怎样。 晚出生两刻钟,辈儿上就是这般矮一截。 听到夫君说要去岳州找大妹妹,抱着七个月大肚子的戚芮溪,不禁生出担忧。 虽说丈夫身体比以前好了些,但也只是好了些。 他跟正常男子的体魄还是差一大截。 出远门需要持续的体力精力,他怎受得了。 可是大妹妹的事又必须要有家人出面处理,她咬着唇没有出声阻止。 心里对做事越来越出格的大妹妹,生了厌恶。 就跟厌恶自己娘家大姐一样,厌恶这个曾享尽疼爱,却一点都不懂事的小姑子。 郭氏看着大儿子的羸弱之躯,真是又气又疼又担心。 “你这身子如何能顶得住几日远途颠簸,这不是折你寿吗?” “母亲,我可以的,您不用担心。”郑绍君安慰母亲。 这事必得去处理,要不然那大妹妹指不定还要闹出更不堪的事。 郑家的名声不能让她给毁干净。 身为城防司指挥使不能离京,武安伯即使有心想要去抓回大女儿,此刻也只能干着急。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二女儿,觉得还是先问问这个聪慧女儿再做决定。 “宁儿,此事你觉得如何处理才妥当?” 气了一阵的郑离惊叹了口气,“要处理妥当得看父亲母亲你们的意愿。” 她是完全想不到自持身份心高气傲的大姐,会干出跟外男私奔这样的事。 要是知道大姐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就该把人送去思过宫。 也就不会有今日这大雷。 可惜,她还是把人想得好了些。 “大姐在道观几个月,想来从未真正反省过,她思想一向只自顾自,偷跑出凌云观跟一个外男走,她不会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既然她放下武安伯府嫡长女的身段,要跟一个同知的儿子在一起,不如就顺了她吧!” “这怎么行!”郭氏难以接受。 她只是送大女儿去道观反省反省,不是把大女儿丢出去不管。 怎由得不知根底的小同知之家把她的大女儿拐走。 就算对这个大女儿再心寒,那也是自己生的孩子。 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到好人家。 可这个苏家,公然纵容自家儿子在道观勾引她女儿,还拐走她,这样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家。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人家做亲家。 武安伯也不能接受。 他已经在心里想着怎么给那岳州同知穿小鞋,搞不死他。 第338章 命定,前往处理 郑绍君听了没有第一时间反对。 但他也觉得任由那什么苏家就此得逞,太过窝囊了些。 戚芮溪是很难相信连光禄寺卿家都看不上的大妹妹,会看上一个五品同知家。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缘故?” 郑离惊摇头:“不管有何缘故,她这一行为都决定了她命运。” 凌云观到岳州有两日路程。 孤男寡女在一起两日,那种情况下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苏家人明知女方出身,也敢拐人走,就不会是正人君子。 小人为了得利又免武安伯府报复,会做些什么来保障他们安全,不用想都知道。 她看向气苦的母亲,道出大姐命运:“大姐若是能痛改前非修身养性,她或可能嫁到好点的人家,但她一再失德失格,就是小官之妻的命,一生与尊荣无望。” 她提醒过大姐的,父母也苦口婆心过,但终归没把人掰回来。 说明她的命数就该如此。 那就顺应天道,命该如此,不必硬掰了。 郭氏听得泪水长流,不停捶胸:“可她是伯府嫡女啊!日后她怎会甘心?” 两个庶女的前程日后都要强过她们的嫡姐。 以大女儿那性子一定会为面子来闹腾娘家。 她几乎能想到以后是怎样的闹心。 武安伯一拍桌子:“她这般没廉耻的自出终身,就别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嫁妆外的任何帮助。” 他没那么蠢笨,苏家都做到同知了,不会不知得罪他的下场。 但明知会得罪他,也毫无忌惮的把他大女儿拐走。 这当中不是大女儿说了什么,就是苏家人心大想得到什么。 他岂是这等卑劣人家能拿捏到的人。 他气道:“她若是还想做郑家女,嫁人后就好好过她的日子去,如若不然,除族清门户。” 他绝不会给这个大女儿有留京机会。 免得时不时来堵一家人的心。 那什么苏同知,他和他的儿子这辈子都别想做京官。 郭氏一惊,丈夫这是彻底厌弃了这个大女儿。 她闭眸落泪,她能说什么,都是大女儿自个作的。 瞧着父亲心有明镜,郑离惊点头:“此事若是父亲母亲能看开,要处理得看得过去也不难。” 从接到急信的气急发怒,到冷静下来商议。 一家人都不再无谓生气,而是想法子把事情处理好。 降低这件事对郑家名声的影响。 第二日一早,郑离惊和六舅母坐着马车低调出京。 没有让身体羸弱的大哥跟着去,而是让大表哥郭仪跟随。 她好不容易把大哥的身体调理得阳气充足些,为一个不知耻的妹妹耗损折寿根本不值当。 请了六舅母来帮忙,有她这个长辈跟苏家长辈交涉就够了。 大表哥是去对应苏家长子的。 邬氏得知大外甥女闹这出,也气得不轻。 但最终气过还是义不容辞的帮着解决这见不得人的烂事。 紧赶慢赶,五日后到达岳州城。 这地方郑离惊不陌生,从小就跟着观主每年来一两趟。 寻个了客栈落脚,让六舅母和大表哥先歇会。 她带着冬葵轻车熟路的来到华容观,这是岳州城的一处道场。 这道场临近繁华街道,香火颇旺。 进入华容观,寻到自己认识的道兄,她上前要打听知慧师太住在何处。 那道兄看到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贫道不是做梦吧,竟然还能看到惊丫头!” 郑离惊听得拍了他一下:“正衍道兄,是我,你没看错。” 那刚长出点胡子的正衍道兄,也不过是刚成年。 被一拍之下,醒过了神,“真是你?” “是我。”郑离惊笑着点头,“知慧师太可在贵观?” “在在在,她带了个姑娘住在静院后头,这几日都没出来过。” “麻烦正衍道兄带带路。” “好好好,您请!”正衍变得恭敬起来,弯腰引路。 弄的郑离惊斜眼看他:“你怎这副狗腿样?” 正衍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四周,压低了声音:“二大师,护国郡主,都是不得了的身份,您这是今非昔比了,贫道可不得恭敬些。” “呵呵!”郑离惊顿时失笑。 好吧,她名号如今是够响的。 “您不想给人围观就把头低点,别给人看见咯!”正衍好心提醒她。 华容观认识这位玄门天才新秀的修士可不止他一个。 “你提醒得对。”郑离惊连忙低头缩肩的收敛低调。 眼珠子东飘西望的警惕起来,走得鬼祟。 弄得冬葵也跟着一副偷摸进宅的模样。 正衍忍笑着给她们带路,走到后院左边最里头的静房位置。 “知慧师太就在里面,您可要贫道送些斋饭过来?” 郑离惊瞧着四下无人,直起腰拍了他一下:“你正常点,别您您您的,你比我大三岁呢!” 正衍可不敢“正常”,他秉持道门规矩的道:“玄隐门通传,您是仙尊亲传的俗家弟子,您让贫道咋还能称你啊?” 辈分都飞升上去了,再跟以前那样论大小,会被道上斥责没规矩。 “再说了,您还有个护国郡主的身份呢!贫道可不敢僭越。” 郑离惊呲咧了嘴,叹出口气,“随便你了,斋饭不用,我一会就走。” “你,您怎刚到就要走......” 正衍的话被开门声打断,神色疲惫的知慧师太出现在静房门口。 正衍很有眼力劲的告退出去。 “你来了。” “嗯,我来了。”郑离惊上前几步搀扶,“观主,辛苦您了!” 知慧师太看着明显松一口气,“人我带到这里看着了,你看着怎么办吧!” “好,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观主您去歇会。” 看到年过花甲的师太疲乏到眼带血丝,就知道她日夜都不敢安睡。 为了看牢里面的人,着实费心了。 知慧师太点点头,去到隔壁静房放松歇下。 为了郑家名声,她可谓是尽了最大努力。 亲自追赶到岳州,在苏家大公子把人带回苏府前,把人截留住。 直接带到这华容观看守起来。 她知道郑离惊必然会来处理这事。 她费了不少功夫让郑家大小姐不敢跑出去,只能在这里等武安伯府来人。 这对姐妹,一个省心得很,一个却离谱得很。 两极成长,与福祸相依无异。 郑离惊步入静房,走到里间。 意料中的羞恼成怒没有,却有一对躲闪她注视的眸子。 神色复杂,傲气全无。 心虚,嫉恨,畏惧,担忧,甚至还隐藏卑怯之色。 两月不见,变了个样。 郑离惊看着神色有异的大姐微眯了眼眸。 第339章 变化,只求嫁妆 气运有变,赤深灰附。 面相露怯,贵气已无。 郑离惊瞧着气运变化颇大的大姐,没有说话。 而郑唯真看到她,也一时不敢出声。 自从“得知”自己不是武安伯府的血脉后,勋贵嫡女的底气就显不足 在仆妇和外人面前尚且能保持外强中干的架势。 但在真正的伯府血脉跟前,她虚得撑不起来。 害怕就此拆穿她假身份,让她连虚架子都端不上。 两人就这么相对着,一个审视,一个躲避。 最终郑离惊开声问话:“为何要做出这样不顾名声之事?” 垂着眼眸的郑唯真咬了唇没答。 “你私自离开凌云观,跟一个外男来岳州,你可知后果?” 郑唯真转开了脸,被责问是意料中的事。 她豁出去的回应:“知道,我心悦苏公子,我想嫁给他。” 走到这步目的就是找个官宦子弟来嫁,好脱离武安伯府掌控。 她只求武安伯府的人能遂她意,不要让她鸡飞蛋打。 郑离惊看她毫不羞愧的理所当然。 怒火难压了。 “苏家子敢做出带你私奔之事,其品行堪忧,这样的人你竟能看入眼?” “你是有多恨嫁,竟然如此的饥不择食?” 郑唯真咬紧了嘴唇,忍受着毫不意外的“羞辱”。 看着大姐既不分辩也不服气,郑离惊甚是恼火。 “我们武安伯府不会接受这样的姑爷女婿,你若是一意如此,那么后果自负。” 听得这话,郑唯真心头一慌,“什,什么后果自负?家里就这样不管我了吗?” “你想要家里怎么管你?”郑离惊冷问,“且你听管吗?” “我......”郑唯真语滞。 她想说她要嫁人,家里应该给她办仪式备嫁妆之类。 她想要体面出嫁,而不是就这样跟了苏公子。 郑离惊自然能猜到她想要什么。 这大姐的眼界一直也就着眼在跟前。 稍远一点就如同眼瞎一样看不到。 “你做出让家门蒙羞之事,你对不起从小锦衣玉食抚养你长大的父母,也对不起郑家祖宗。” “送你入道观清修,本是让你自省自身,你却不思己过,还放下廉耻,与外男私奔。” 她恨声斥责:“你毁的不但是你自己,还有郑家全族女子的名声。” “这样的你,若是还期盼家里给你什么体面,我劝你趁早死心。” 郑唯真倏然白了脸色,心沉到谷底。 若是没有武安伯府的体面,苏家公子怎会迎娶她? “我,我只想要一份嫁妆,这不过分吧?”她不甘心的争取。 “给我一份嫁妆,其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也什么都不会乱说。” 郑离惊听得冷嗤,“我们武安伯府上对得起君,下对得起祖宗,无愧天地,何惧你乱说什么。” 她不明白这大姐怎会蠢成这样。 自己做了不耻之事,还想着拿这不堪事来拿捏家人不成。 “父亲说了,你若自出终身,家里除了给你一份嫁妆,其他什么都不会有。” 话落她就看到大姐居然面露喜色,真是无语到极致。 那苏家子到底有何出色之处,竟然能让心高气傲的人变得如此无脑。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啊?”沉浸在有丰厚嫁妆的喜悦中的郑唯真, 不太能反应过来。 郑离惊压下怒气,直白的告诉她:“父母恼你不思悔改还不知耻,若是你一定要嫁给苏家子,日后武安伯府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可明白?” 郑唯真闪了闪眼神,想着有嫁妆,那她就是顶着郑家嫡长女的名头出嫁。 只要她还有着这身份,她在苏家就能过得好。 不用在道观里受那样的艰苦无趣。 郑家不管她正好,她的身份就能一直这么保持下去。 “我明白。”她没有多想其他就点头。 “就算家人从此后不再理会你的一切,你也依然要嫁苏家子?” “只要让我好好嫁人,其他我都不在乎。” 这回应直接把郑离惊气结。 幸好母亲没有听到这话,要不然真会被生生气死。 她瞪着眼,却看不透这大姐是中了什么邪。 压下怒火,她决定不费劲去拉了。 “如此你就回老家备嫁,至于苏家,有六舅母和表哥跟他们交涉,出嫁前你们无需再见面。” 郑唯真有些不乐意了,居然让她回老家备嫁。 那地方郑家都没几个人回去过,这不跟发配差不多吗。 再说她要是在老家出嫁,苏家人肯定会看低她。 被婆家人看低,她以后怎能好过。 权衡之下,她提出可以回凌云观再清修一段时间,到出嫁前再回京。 如此她既不用长时间看武安伯府的人的脸色。 还能以相当高尚的理由,给自己贴贴金。 “父母不愿见你,也不愿见你自个挑选的夫家。”郑离惊明白的告诉她。 “让你回老家备嫁,是以你病愈感恩祖宗保佑为由,让你名声好听些。“ “你若是不要这名声,那你就直接在岳山脚下出嫁。” 回京是不可能再给这个大姐回京了的。 一旦她回京,苏家人定会顺势去京都,到时父母对上苏家人不会有好情绪。 父亲还好,母亲可经不起一气再气。 要是再次气急攻心,那这近一年来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 听到说回老家是给她竖个好名声,郑唯真犹豫起来。 相比在凌云观出嫁,是要好那么一点。 但是,在凌云观备嫁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她不用回老家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吃苦,还可以时常见到苏公子。 与这点相比下,那点名声她并不想要。 于是她选择回凌云观备嫁。 她相信即使在凌云观备嫁,武安伯府也会给出很好的理由,不会让她没脸面。 毕竟她没脸面,也就是武安伯府没脸面。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急急的跑来管她这样那样。 郑离惊听得大姐要回凌云观备嫁,当即大怒:“你回岳山,不是回凌云观,休想把道家圣地当你们幽会之所。” 被这么怒斥,郑唯真缩了缩脖子。 是她想当然了,凌云观的观主现在肯定讨厌了她,不会容许她再回去。 “那,那我要在岳山哪里出嫁?” 看到大姐露出怯相,郑离惊实在不明白她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换以前,不给她回京都,只怕要闹得不休。 可现在不但接受嫁人后与家人切割离疏,还接受不能回京出嫁,且毫无不忿之色。 男女情爱,生的什么魔力,竟让人性子变得这般大? 实在不懂。 她也不想懂。 第340章 提亲,审得心堵 “岳山脚下租个农房住着,以你还要巩固治疗的名义。” 郑唯真心里一喜,不住道观那她就不用吃素了。 住农房就住农房,条件虽然不好,但嫁了人就能离开过上好日子。 这点苦可以忍。 “小姐,姜嬷嬷和陈嬷嬷来了。” 听到外头动静的冬葵,走出去又走回来禀报。 郑离惊看了眼难掩窃喜的大姐,无语又心堵的出了静房。 没把人看牢的两个嬷嬷,见到二小姐连忙跪地请罪。 大小姐跟那苏家人越走越近她们就心知不妥。 告诉了观主后,却没想大小姐连凌云观都不放在眼里了。 最终她们被大小姐使计支使开,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等她们发现已晚,人都被拐走了。 观主带着人去追,她们无头苍蝇的在后头等。 收到信让她们赶来,她们才动身来岳州,这会儿还心慌慌着呢! 两个嬷嬷没把人看好,自然失职,但郑离惊不急着说她们什么。 只让她们此刻把人看好,等会一起去客栈。 姜嬷嬷和陈嬷嬷自是忙不迭的恭敬应着。 郑离惊转身到隔壁静房。 与观主说了自家对这事的处理。 知慧师太听后叹了口气:“若是你们家能看得开,如此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她修行数十年,看人也有道行。 “你这个大姐心性难有改变,让她远离你们家,或可能少些灾祸。” 郑离惊点头:“与其祸害我郑家,不如让她祸害别有用心之家。” “那是他们活该。”知慧师太冷嗤一下。 苏家人利欲熏心,以为借着郑大小姐攀上武安伯府,就能获取跃步上升的通道。 要真这么好被他们谋算到,武安伯府就出不来个二大师。 日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个受着吧! 与观主交了底,郑离惊当即就把大姐带回客栈。 武安伯府来人的消息,苏同知家已经知道。 没想到去一趟凌云观,居然能攀上武安伯府嫡长女的苏家,颇有些严阵以待。 但等了半日,并没有人找上门来“算账”。 这可怎么行,不上门算账他们哪有机会以此就势联姻。 “会不会武安伯府的人直接把珍儿带走了?”苏同知的大儿子苏封逸有些着急。 “要是他们带走了珍儿,我可怎么办?” 他把人带到岳州城外就被凌云观那个老道姑拦截住。 要不是忌惮那老婆子跟武安伯府熟识,他定不会把人放走。 人被带去华容观几日,他求见几回都被挡回。 知道武安伯府会来人后,他们一家已经做好应对准备。 可现在武安伯府的人来到岳州城都不找上门来要说法,就有点让人摸不着脑了。 判断出错的苏同知,沉吟着:“未免人跑走落一场空,我们只能主动去提亲了。” 自己儿子已经把那郑大小姐勾到手,本想着被动姿态比主动求亲要显出些他们男方家的底气。 但现在看,风险有点大。 “那我们赶紧准备吧!”苏封逸迫不及待了。 虽然那郑大小姐蠢了点,但长得颇有姿色,出身又高贵,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妻子人选。 现在勾到了手,岂能错过。 “行,这就给我儿去提亲。”苏母许氏一脸笑容的准备起来。 岳山之行撞了大运。 大儿子竟然收服到一个伯府大小姐,真真是有本事。 日后她就要跟京都最有权势的勋贵做亲家,这是何等有面子的事。 那瞧不上她的知府夫人,看到时要怎么羡慕死她,哈哈哈哈! 许氏十分得意的操持起来。 苏同知也心头大定,抚须畅快。 苏家祖上是县丞起家,到他这代也才三代为官,根基太浅,关系不够。 但马上就要不一样了。 有门实权勋贵做亲家,他们苏家人的仕途必定会顺畅无比。 苏同知已经在幻想自己一步跃入京都,成为天子近臣的大好前程。 回到客栈的郑离惊,把客栈的二楼都包了下来。 闲人免进二楼,楼梯口有三名护卫看守。 邬氏看到大外甥女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珍儿,你怎能做出这样不得体的事,你是要气死你母亲不成?” 本就因不孝不仁被送去清修自省,结果犯错却更大。 真是太不懂事了。 郑唯真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郭家人对妹妹的喜爱一直就明显高过她。 有时候甚至对两个庶妹的态度都比对她亲切。 只怕心里也知道她不是郑家血脉,才区别对待她。 有装这般恨铁不成钢的功夫,还不如把议亲之事办好。 瞧着大姐连点礼节都没有,郑离惊恼得把她推入最里面的房间,让冬葵看着。 然后审问两个嬷嬷。 让她们把大小姐怎么跟苏家子搅到一起的经过说详细。 两个嬷嬷没有隐瞒,把上次二小姐走后,大小姐的变化说了出来。 “自大小姐病一场后,性子就有些不一样了。” 姜嬷嬷道出变化:“她不再窝着不出门,也不再动不动就发脾气,还日日去大殿烧香跪拜,有时候还会在凌云观四处逛逛。” 她贴身跟随大小姐比较多。 大小姐第一次见到苏家人时她就在旁边看着。 “有次大小姐去了三清殿,定定看着一瓶荷花掉眼泪,当时有个衣饰较好的官家太太在那里跪拜祈福。” “那官家太太就是岳州同知府的苏太太,大小姐就是那日跟苏太太认识上。” 陈嬷嬷比较急性子,她补充道:“大小姐认识苏家人后,就日日应邀跟苏家人一起抄经读经。” “刚开始苏家那大公子还避一避,后来就不避了,甚至还带着大小姐去赏景。” 陈嬷嬷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色平淡的二小姐。 道出了关键:“大小姐跟着苏公子出去第二回,就跟苏公子抱在了一块。” 在一旁听着的邬氏,急怒下拍了桌子。 “可是那苏家子强迫了大小姐?” 看到邬太太气怒非常,陈嬷嬷吓得不敢往下说了。 第341章 蠢极,下马之威 “从实道来。” 郑离惊冷静命令。 陈嬷嬷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瞧着大小姐并无被强迫之意,她......” “她好像一开始就很喜欢苏公子,有点,有点主动来着。” 邬氏听得眼鼓圆瞪的,简直不敢相信。 再怎样,大外甥女也是经过深闺教养的姑娘,怎会没点矜持廉耻之心。 “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奴婢劝着要避忌来着,但大小姐直接让奴婢退下。” 陈嬷嬷还说,她跟小姐提醒过,那苏家看着不是什么好人家。 结果被大小姐打了几巴掌,再也不要她跟着伺候。 邬氏撑着脑袋,气极无言。 郑离惊看着冷静,实则心底也气血翻涌。 连奴仆都看得出来苏家不是好人家,大姐却还要主动亲近。 她对其行为深为不解。 凌云观的日子就那么难熬吗? 可就算难熬,只要思过悔过就可以重返京都择佳婿。 何苦在道观里逮着个男人就贴上去? 两个嬷嬷的意思都是苏家有攀附之意,而大小姐也甚为主动。 双方都巴不得吃一锅去,要说大小姐被骗或被引诱有点勉强。 这也是观主苦口婆心都劝不住的原因。 邬氏都气得捂胸口,“这些话回府你们不要跟伯夫人说,会气死她的。” “是,回去奴婢也会忘了这些。”俩嬷嬷都知道有些事能在这儿说出来。 有些事回去就得烂在肚子里。 郑离惊让两个嬷嬷退下后,缓了好一会才能说话。 邬氏十分不解。 大外甥女没点勋贵嫡女矜持,倒贴苏家人,已经超出她的认知。 “苏家怕是胸有成竹的吃定你大姐了,议亲姿态定会摆高起来。” 心里有气的郑离惊冷哼一声:“他们要是敢如此,我保他们会悔不当初。” 邬氏看着她叹了口气。 这外甥女是有实力让任何人悔不当初,但大外甥女就此也毁了。 “二小姐,岳州同知苏家人求见。” 驻守楼梯口的护卫来禀报。 “不见。” 郑离惊当即回应。 邬氏也摇头:“我们累了,今日不见客。” 不管大外甥女有多自降身份,但他们代表武安伯府,不是苏家人想见就能见的。 没想到会被拒见的苏氏一家,在客栈中尴尬住了。 更尴尬的是,收到护国郡主来到岳州城消息的岳州知府,也来到客栈。 这上下属在客栈遇上,又是岳州城里地位最高的两位人物,直接把客栈掌柜给吓着。 至此才知自己客栈住进了不得了的人物。 郑离惊让护卫放知府上二楼。 她在二楼的过厅见了岳州知府。 前几个月他们在凌云观见过面,算是认识。 岳州知府在楼下看到苏同知一家,本有些恼他抢在自己前头来献殷勤。 但现在护国郡主见自己不见苏同知,倒让他心里舒坦了。 心里有事的郑离惊,虽然见了知府大人,但她跟知府大人没废话周旋。 话语直接:“我此次来岳州是有私事要办,不想惊动大人,大人不妨当我路过岳州,不必劳师动众。” 岳州知府听了,即知其意。 护国郡主有事需低调,莫打扰。 本想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心思随即放下。 他连忙拱手致歉:“下官鲁莽前来,还请郡主见谅。” “大人到访以示关怀,这我明白。”郑离惊表示心意已领。 但接下来就不要管她了。 知府大人很有眼力劲,当即告退离开。 下到楼下就板起了脸训话:“苏大人,郡主没惊动我们落脚此处,就是不想人知,你带着家人来此做甚?” “劳师动众已经让郡主生气,还不快点离开!” 被斥责的苏氏一家,有苦难言起来。 见不到人,说不上事,又被上峰当众下脸。 一家人只能灰溜溜的暂时先离开。 回去商量一宿,第二日一早,就带着厚礼又来到客栈。 这回是一点儿成竹在胸的底儿都没了。 还生怕武安伯府宁愿把人送去道观做真姑子,也不跟他们联姻。 邬氏得知苏家再无昨日刚到客栈时的得意之色后,冷嗤:“不用点下马威,有人都不知天高地厚。” 同时她也松了口气:“这样的人不难对付。” 畏威不畏德,用威来压就行。 “人蠢碰上蠢人,怪不得要吃在一锅。”郑离惊说得也不客气。 “哟!说得极是。”邬氏无奈叹气。 郑离惊吩咐了姜嬷嬷和陈嬷嬷几句,才与六舅母还有大表哥慢悠悠的来到过厅。 尽管她作为小辈落后一个身位,让六舅母和大表哥坐主位。 但昨日受过教训的苏家人,却知她才是最不可得罪之人。 “下官苏印见过护国郡主。” 苏同知恭敬行礼,其妻许氏也有些惶恐。 再怎样对方也是郡主身份,比作为父母的武安伯夫妇身份都要高。 就算自己儿子能娶对方的姐姐为妻,他们一家在这个名声显赫的郡主面前,怕是也摆不了亲家架子。 再对上大家出身的邬氏和郭家长子长孙,仅剩的一点官宦自信也没了。 在有名的世家大族面前,他们这种才三辈入仕的人家,就是小虾米。 一家三口生了怯的卑微状,愈发的让邬氏看不入眼。 还以为能让大外甥女看上的人家,多少有点出彩之处。 但看看这一家三口,庸官,俗妇,普儿。 这样的人家,别说勋贵嫡女,就是他们郭家的姑娘,都不会看上。 可偏偏作为伯府嫡长女的大外甥女就倒贴上去了。 实在是想不通怎会有如此不争气的人。 郑离惊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家人。 苏家子就是个普通儒生,长相中等身材中等,其气运底色藏奸带滑。 甚至年纪不大就明显的眼底虚浮。 就这么个早早泄身贪女色的男子,自家大姐是怎么看入眼的? 她真的想极也想不明白。 这样的人跟目光清正的梁锐放一起比较,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有过品貌皆出色的未婚夫,再想找一个同样出色或者更出色的才符合常人心理。 大姐原先的追求不就是如此。 如今怎就把身段放得如此的低。 别人是除却巫山不是云,自家大姐是走过岳山竟恋土坡。 为此还不顾一切。 蠢极! 第342章 报官,用心良苦 郑离惊没搭理苏同知,交给六舅母和大表哥来应对。 她只是坐在这里,看着苏家人。 堪测这一家的底细,才好减少将来的麻烦。 邬氏态度也极为冷淡。 苏家人先是为把人带离凌云观这行为道歉。 说郑大小姐想到岳州散散心,他们家儿子不忍看其难过才瞒着大人做了不该之事。 但并无坏心,他只是想让郑大小姐开心,希望能得到原谅。 “毁了姑娘名声还说没坏心,你们可真会贴金。” 不过三言两语,邬氏就把苏家人看了个透,“心思卑劣就心思卑劣,遮什么丑!” 就这点道行还想跳大神,省省吧! “你们诱拐武安伯府贵女,好日子到头了,等着我们告官追究吧!” 苏家人一听,顿时生慌。 “不,我没有诱拐珍儿,她是自愿跟我走的。”苏封逸慌忙辩解。 “我与珍儿相遇钟情,两情相悦,我们说好了要成亲的。” 郭仪倏然站起,上前几步就踢了过去,“无媒无聘,诱拐私奔,品行卑劣,你有何资格娶我家大表妹。” 许氏看到儿子被打,慌得扑过去阻拦:“你别打他,他真没有诱拐郑大小姐,是郑大小姐求着我儿带她走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邬氏怒目瞪视许氏。 “你是说我们武安伯府的姑娘没廉耻无规矩吗?” “这......”许氏当然不敢说是。 坐在这里的护国郡主也是武安伯府的姑娘。 她要敢说武安伯府的姑娘半句不是,只怕后果严重。 虽然就是郑大小姐热情又主动,可她真不敢说郑大小姐没廉耻无规矩。 苏同知连忙挽回:“别误会别误会,这事儿确实是我儿不对,他们两个也确实是有情意才闹出这样不合规矩之事。不如我们心平气和些,商量一下该如何才妥当吧!” “你们要商量什么?难道你们想着如此就能算计到伯府贵女不成?” 邬氏丝毫不松口,姿态摆到极高。 “我告诉你们,伯爷和伯夫人不会跟你们做亲家的,别做梦了。” 她冷笑道:“就是把珍姐儿送去做姑子,你们也别想攀附上武安伯府。” 苏家人心头一震,坏了,还真给他们猜中武安伯府会如此狠绝。 被踢了两脚的苏封逸爬起来生了怒:“你们怎能断人姻缘,珍儿已经是我的女人,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放肆!”邬氏顿时气怒上脸。 郑离惊也绷了下颚。 郭仪大骂无耻的多踢了几脚,只把那苏封逸踢得哇哇叫。 邬氏不想喧闹到引客栈的注意,以别脏了脚喝止了他。 昨夜她们审问珍姐儿有否失身,她死活不肯回答这问题,就已经很可疑。 现在算是确凿确切。 私奔失身,无可挽回。 “呵!”郑离惊气极冷笑,“不但诱拐,还诱奸!冬葵,去报官!” 候在一侧的冬葵,当即站出来应答:“是,小姐。” 这下子苏家三口全慌了。 武安伯府的人竟然不怕传出去毁名声。 “不可,千万别报官!” 苏同知为官十几年,也被这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的阵仗给吓得乱了方寸。 “有话好好说,我们苏家愿负起一切责任,还望贵府看在他们两情相悦的份上,能成人之美。” 本还得意自己儿子有本事的许氏,这会儿也害怕得慌神。 真要告官,他们苏家怎斗得过武安伯府。 何况怎么说都是自家没理,刚才那些话就是明晃晃的证词。 丈夫和大儿子的前途,会被这事毁得一干二净。 意识到这后果,她吓得跪在郡主面前求饶:“郡主,我儿是有错,但他只是跟郑大小姐两情相悦,情不自禁。请您饶了他,不要给他套这样的罪名啊!” 苏封逸也被护国郡主的强硬态度吓到。 这个看上去跟郑大小姐有几分像的妹妹,竟是这般的冷酷。 压根不顾她姐的名声。 真够狠! 郑离惊冷哼:”两情相悦在无媒无聘之下就能为所欲为?好大的胆子。” 她一掌拍到桌上冷喝:“当我武安伯府的姑娘好欺不成!” 苏家人浑身一震的哑了口,他们总不能说是女方用了强。 意料中的闷声吃暗亏不得不接受,没有出现。 有的是居高临下的鄙睨,和不惜代价都要追究到底的强硬。 武安伯府这样豁得出去,他们自恃的那点捷足先登一点用也没有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赔上前程。 好不容易爬到五品同知的苏印,暗暗生出后悔。 “求郡主放过下官一家!” 看到丈夫都慌得下跪求饶,许氏更是心惊。 苏封逸也白了脸色,再不敢梗脖子说什么两情相悦了。 要是被告官追究,他爹的五品同知保不住,他也会被落罪。 所谓的两情相悦在前程面前,当然不重要。 苏家三口生了后悔,后悔不该招惹勋贵嫡女。 蛇吞象卡喉咙,得不偿失。 苏家跪地求放过,邬氏和郭仪都表示武安伯府的态度就是要追究到底。 绝不轻饶居心不良的苏家。 在苏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楼板传来一阵脚步声,郑唯真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看到她出现,苏家人如同看到救星。 “珍儿,你快点跟他们说,我没有诱骗你,我对你是真心的,不能报官,报官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啊!” 报官? 怎么会报官? 昨日不是说好了会让她好好嫁人的吗? 郑唯真惊诧之下,正想说话,却被妹妹的冷眸瞪得瑟缩住。 她想起来昨夜这妹妹说的一句:明日见到苏家人你最好聪明点,别自个把路越走越窄。 她看到跪在地上的苏家人,本来恼火他们被这么无礼对待。 但妹妹冷肃得让她生畏的目光,让她不敢脱口而出的说话了。 这一迟疑,脑子也会转了。 她咽了咽口水,换上小心翼翼的表情:“不,不要报官。” “对,不要报官,珍儿,你行行好,让你家人放过我们一家吧!” 许氏慌忙求助郑唯真,只有这大小姐才能让他们苏家平安。 “你要为他们求情?”郑离惊盯着大姐冷问。 “我......” “你被诱拐诱奸你也要为他们求情?”继续冷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她没了清白的话,就算再不知耻的姑娘,也得烧了脸。 郑唯真捂脸哭了起来,“我已失身与他,只能嫁给他为妻了!” “谁说你只能嫁给他为妻?” 郑离惊怒道:“你不愿,可做姑子,也可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若珍视名声,还可一条白绫证贞烈。”邬氏说得更狠。 “你放心,我们定会把诱拐诱奸你的恶徒严惩到底。”郭仪也横眉竖眼的显示强硬。 表示大表妹不管选生还是择死,他们都不会放过苏家人。 苏家人听得肝胆俱颤。 更加卑微的求郑唯真不要做姑子,也不要自缢。 恳求她下嫁苏家,他们一家会以恩人待她。 绝不会轻慢她。 苏封逸还含泪发誓,会照顾好她,一辈子对她好。 到这一刻,郑唯真才算悟出了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