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念念莫语离》 第一章 科学穿越法 最新的科研成果表明:如果你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的话,那么在你身上,时间就真的过得很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你就会遇到传说中的——穿越。 不管你信不信,这确实是真的。 一个刚刚从高考的战场上爬进一所二流大学冷门专业的女孩蒲寻廿就遇到了那可与而不可求如雷贯耳的传奇的——穿越。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确是天雷滚滚。 当蒲寻廿睁开眼睛看到一片茫茫冰雪的时候她忍不住骂了句粗口。前一眼还是绿叶荫荫烈日炎炎满街的吊带短裙,后一眼就说冰山雪海寒风凛冽,尤其是面前还有一只不知是虎还是豹的全身雪白的猛兽一脸凶相的盯着她! 原谅我们的寻廿吧,她分辨是虎是豹的唯一办法就是二者身上的花纹,可面前的这只兽忽然把马甲一脱对她说:“小样儿,我脱了马甲看你还认识我不?”寻廿只能傻兮兮的摇头。 蒲寻廿开始回想,她有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吗?大概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吧,进了大学之后一下子变得慵懒起来,每天过得跟只pig似的除了吃就是睡,生活自然无聊,十分钟里看了七次时间,总觉得这一天咋就跟一年似的,还真应了中国那句古话——度日如年。 可是——蒲寻廿恨恨的想——可是,大学生不都是这样的吗,怎么就我这么一个貌不惊人才不出众平凡的在人群里挑挑拣拣都挑不出几个的人倒霉穿了越了?现代不是你随随便便扒拉一个人就会钢琴会吉他会书法会载歌载舞吗?想她蒲寻廿可是连五音都不全哪。 不过,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怎么逃过眼前的这只或虎或豹的家伙的魔爪才是关键。 蒲寻廿小心翼翼的往后蹭了蹭,可是这一蹭却让她差点趴下——要不是她本来就趴着的话。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被冻僵的,微微一动就是刺骨的麻痹疼痛。蒲寻廿这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身体。 “魂穿啊,也不知道这个身体长的什么样,可千万别比我还难看,那样子我还真没勇气活下去了。”蒲寻廿心里念念叨叨,同时小范围的尝试活动身体,试图让冻僵的肢体活络一下,虽然让冻僵的身体稍稍动一下那种刺骨的疼痛刺激的她不停倒抽凉气,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一点蒲寻廿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当下只好狠狠咬牙。 面前的猛兽确实让蒲寻廿恐惧,却没有让她恐惧到歇斯底里。在恐惧外还有一些轻松的调笑。为什么?这不是因为她有多勇敢,而是因为她看过的兽都是动物园里那些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的兽,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把眼前的危险生动化! 由此可见,无知是多么可怕,知识是多么重要,常识更加重要。 身体受冻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上身还有刺痛的感觉,双腿却已经连感觉都没有了。 蒲寻廿的神经绷紧了。如果不能动的话,就算是动物园里的驯化了的虎豹也可以把她当作美味大餐了! 究竟要怎么办? 冷静,冷静,冷静。 蒲寻廿心思急转,脑袋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蹦出闪过,堪比当年高考时候的紧张状态。 高考结束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蒲寻廿都会想,高考我都挺过来了我还怕什么啊我。 但眼前的情形却不容她这样想。不管怎么说没穿过来时她压根就没遇到过生命危险,更没有和一只连是什么兽都不知道的家伙对峙过! 蒲寻廿又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事到如今,跑掉是不切实际的,撵它走是更不切实际的。所以她就只有——装死。 反正现在的她跟死也差不多,不是都说很多野兽不吃死人的吗,但愿这是真的。蒲寻廿默默祈祷,然后一动不动的趴到在雪地里,全身早就没有了温度,衣服都已经结了一层不薄的冰,所以也没怎么觉得冷。 蒲寻廿紧闭了眼屏住鼻息,半晌后听到了那只百兽爪子踏在雪地上轻浅的声音靠近了她。蒲寻廿此刻的心跳如同最热烈的掌声。 笨蛋!蒲寻廿暗暗骂自己。这哪是装死,明明就是招呼它“喂,你的食物在这等着你呢,还不快过来大快朵颐?” 那只兽低头围着蒲寻廿的脸不停的嗅,温热的气息让蒲寻廿越发觉得脸上皮肤被冻得刺痛难忍。不过现在她更怕的是它猛的一口咬断她的喉咙。 心跳越来越快,跑了一千米以后心跳都没这么快,更重要的是跑了一千米以后她不会这样恐惧! 坐以待毙!蒲寻廿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阿迅。”就在这分秒都是煎熬的时候,一个温柔如水却又清清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蒲寻廿激动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老天,你总算待我不薄,让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蒲寻廿感激涕零。 身边的兽听到那人的声音立即撇下蒲寻廿欢快的跑了过去。蒲寻廿终于敢睁开眼睛了,费力的抬起头,那只猛壮的不知是虎是豹的没穿马甲的兽乖巧的卧在那人脚边,不时的还用硕大的脑袋蹭蹭那人的袍摆,乖巧的跟只猫咪似的。 哼。蒲寻廿嗤之以鼻,顿感不屑。感觉到危险的远离,身心陡然放松,蒲寻廿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继续趴在雪地里挺尸。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靴子,纯白色的,纤尘不染,甚至比冰雪还要洁白。外侧是银线绣的云纹,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如同一缕若有若无的烟云。 蒲寻廿努力想要抬起头,脖子却僵的抬不起,无奈只有作罢。 来人站了片刻,低低的柔声道了句“得罪了”,将蒲寻廿抱起。陡然出现的温暖让蒲寻廿一阵昏眩,还未及看清那人的容貌便昏了过去。 第二章 意外的公主 蒲寻廿发起了高烧,烧的人事不省,不过幸好她发烧时候从不说胡话,不然一说自己是穿来的还不被当做妖孽给活活烧死。 高烧还无妨,身上的肌肤被冻得溃烂也无妨,但——带蒲寻廿来到山上唯一一处木屋内的那个人看了看烧的脸容通红的蒲寻廿,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如此固执。”所以,这就是后果。 烧退了之后不久蒲寻廿就醒了过来。从来都不是娇弱的女孩,会哭会累,但她从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生。 木屋中虽生了火,但蒲寻廿依然只觉的周身冷的很,这冷比当时在冰天雪地里还清楚的很。蒲寻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喝杯酒暖暖身子罢。”依旧是那温柔清浅的声音,让人无端端的觉得心安心静。颀长白皙的手指送来了满满的一大杯酒,清冽醉人却也辛辣刺鼻。蒲寻廿犹豫了一下。她以前还真没喝过酒,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还没到需要喝烈酒应酬的时候。 她抬眼看那人,瘦,雅,内敛,温柔,浅笑吟吟,双眉秀逸,眼眸细长,容颜雅致。蒲寻廿毫不犹疑的端起酒杯就喝。 她不花痴不好色不对帅哥感冒,但是——但是,怎么能够拒绝眼前这么天使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呢?更何况,烈酒对此刻她的身体是必要的。 可是,那是一大杯烈酒啊,蒲寻廿一时豪气的后果就是连鼻子里都是一股辛辣味,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痛,鼻涕眼泪一齐出,真真是痛不欲生狼狈不堪。 形象啊形象,我的形象啊!蒲寻廿心中哀号不止。 面前的天使并未看她,只是垂了眼帘,柔声低语:“公主所求之事恕明奈无能为力,公主莫要再如此为难自己了。” 欸,什么?这个身体竟然是个公主?头上掉馅饼了吗?还正好掉在她蒲寻廿的头上?太不可思议了吧,这概率简直就是无限趋近于零的。蒲寻廿心里乐开了花。但是—— “公主的腿已经被冻伤,很可能无法再站起来,或是明奈医术浅薄,若得名家精心调理,也许还有希望。”那个自称明奈的男子说道。他的话好像是一根针,轻而易举的刺破了一只气球,啪的一声,原本飞扬的气球支离破碎。 这两条腿被废了?蒲寻廿一时没有了反应。该怎么说呢,伤心纵然是伤心,然而这伤心里面却多多少少有些欣慰,潜意识里觉得幸亏这不是我的身体。可是下一刻便反应过来了,现在,这个身体就是自己的身体了。心中倏然就空荡荡的,却又有钝钝的痛,像是被石碾辗转研磨,痛的窒息,却只能沉默的黯然,此时万事错综陌生,有如蛛网盘桓,她还未有丝毫清楚,纵使双腿已……她也决不能因此乱了心神。 蒲寻廿一时没有反应,明奈也沉默下去,片刻后他起身道:“公主且在敝处安心休养,之后,”他顿了一下,“我会送公主下山。” “等一下。”蒲寻廿出声唤住了将要离开的明奈,声音粗糙沙哑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明奈却依旧安静淡然的不动声色。蒲寻廿心里默默哀悼了几秒钟,看他这镇定的样子,莫非这个身体的声音天生就这么难听而不是因为高烧引起的?真真是飞来横祸祸不单行啊,罢了罢了,反正腿已经废了还在乎什么嗓子干嘛,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社会环境历史形势。但是怎样问才能不露丝毫马脚呢? 蒲寻廿忽然间福至心灵,粗哑着声音问道:“你真的不肯?”话问的模棱两可,不过现在也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套出些许有用的东西。 现在的情况是,她不能说出她是穿越的,就算是在现代穿越之说还是一个谜,确实有消息称有几百年前的什么人什么人忽然出现,然后呢,还不是被一群科学家当做了小白鼠当做了试验品,更别说是在这个迷信思想极为严重的古代。其次,她不能说是失忆,至少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公主,一个皇族中人,地位显赫,若一旦失去记忆,无疑是处在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很可能被人欺瞒、利用甚至是绑票撕票了。 明奈缓缓摇头:“天下大势,两国干戈,生灵涂炭,都已与明奈无关。此话,几年前离开华胥时明奈已经说过,现在,亦不会更改。” 蒲寻廿不自觉的点头。 第一,此时天下两分,其中一国是华胥,听这意思这个身体就是华胥的公主;第二,现在那两国正在交战;第三,华胥正处在劣势,不然的话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不会孤身一人犯险上雪山;第四,这个公主太博爱了,为了百姓甘愿赴死。(当然,以后蒲寻廿才知道事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么怎么才能套出更多的关于这个时代这个公主的事情呢?蒲寻廿还在苦苦思索,而明奈却微微一欠身走出了房间。 蒲寻廿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很瘦,肩胛骨很自然的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却仿佛有些许凌厉的棱角。白的衫黑的发,相映的甚是分明,如同盛夏的阳光,眩了蒲寻廿的目。 他……心里仿佛忽然间失了着落,空荡荡的不安。 整个世界忽然之间陷入了寂寥,喧哗止了,浮嚣驻了,空旷的安静逼仄的让人闭了双目,前尘的记忆浮光掠影般游走于眼前仿佛是含了洋葱的气味,让人眼泪不自觉的溢出。 回不去了,那个有父母唠叨挂怀的家回不去了,那个有着熟悉气息的时代回不去了。 并且,再也无法行走。 蒲寻廿忽然想起了史铁生,那个正值大好年华却瞬间失去双腿是史铁生,那时的他觉得生无可恋不如赴死,可是至少在他身边还有他的母亲与妹妹无时无刻的关怀,而自己呢,甚至连一个可以安心托付的亲人都没有,一切,她必须承担。痛,苦,怨,恨,却绝对不会舍弃自己的生命,史铁生用时间与母亲的生命体会到的,她蒲寻廿不会傻傻的重复这个过程。所以痛苦也罢怨恨也罢,她要做的,只是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孤身一人,远离家乡,过往的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她已置身此间,所以必须亲自执刀,将过往狠狠斩断。 痛,留恋,却不能犹豫。 因为她是蒲寻廿,那个不会回头的蒲寻廿。无论身处什么境地,她,不会后悔,不会回头。 收拾心情,打点回忆,继续上路。 蒲寻廿用冻成红肿的手抹了抹眼睛。她,还是那个坚强的没心没肺的蒲寻廿。 这个公主的身子的确是娇贵,一场高烧而已,可后遗症竟然持续了半个多月方才痊愈。蒲寻廿欣慰的发现,她的声音并不是真的跟张破锣嗓子似的。 蒲寻廿看到镜子中的倒影,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古代的铜镜的确是模糊不清的,然而大概的轮廓还是没问题的。看这小身板是不会有多大年纪的,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蒲寻廿,没脸见人呀! 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原本看到身上的皮肤也大概猜出了脸上定是被冻伤了,但是却没有猜到竟然会这么严重。这哪是冻伤啊,简直就是毁容!亏得明奈这么多天一直对着这张脸也能笑得出来,要换了她蒲寻廿还不早就连苦水都吐出来了! 脸上的肌肤没有一寸是完好的,大部分都被冻得溃烂了,经过这么久后已经结痂,跟覆盖了一层鳞似的,说不出的恶心。 影响市容啊,污染眼睛啊,亵渎精神啊。蒲寻廿摇头不止。 明奈自蒲寻廿手中将铜镜缓缓取出,动作轻柔的像是怕惊了她一般。他微微笑,温声道:“公主莫要伤心,待落痂之后只需用些祛疤伤药便可,不会有损公主的花容月貌的。” 恶。就这样子还花容月貌呢,只要不是恐龙就好了。蒲寻廿以手抚额,半晌无语。 心里,还真是……有些不舒服呢。她当然想要一个漂漂亮亮的脸蛋,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恐怕会更加不安。天知道这几天得知这个人是公主之后她蒲寻廿心里有多忐忑,既像是偷了别人的珍宝怕被人家发现,又觉得好像天上下金雨全都落在她一个人的面前,有些不真实,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而如今这个身体的容貌并不出色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好像对这个公主的亏欠之情多多少少就弥补了一些。 明奈笑意温柔的看着蒲寻廿,细细长长的眼眸微微弯起,瞳仁深深。 现在蒲寻廿才发现,原来走路是件多让人愉快的一件事。她的双腿持续不断的疼痛让她连睡觉都无法安稳,不能下地行走,整天就只能在床上扭曲成各种形状打发时间。最最糟糕最最尴尬的是方便时太不方便了,每每都要麻烦明奈。如果换做是真正的公主的话,搞不好早就羞愤自尽了也说不定。 而这个念头,蒲寻廿只当作无聊时候的玩笑一想即过,但明奈却是不动声色的放在了心上。 明奈…… 蒲寻廿的思维有点停滞。她不清楚这个人。他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岁,比现代的蒲寻廿大不了几岁,可是,却太过内敛了,内敛的如同一个谜。 怎么说呢,好像遇到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他都是一副安然温柔的样子,平静淡定,却让人无端觉得心安,似乎有他在身边,所有的困难都是微不足道的。 可是他却是明媚至极的朝霞,明明是瑰姿艳逸,但抓捏不到他的踪迹。他,仿佛随时都会转身离去。 抓不住,留不下。 第三章 夕阳下送别 又是十余日过去了,每日皆有明奈亲自为蒲寻廿脸容上药,竟真的把冻疮治好了,虽是如此皮肤也不会是细腻白皙柔如羊脂,肤色微微黯沉。而这个公主也现出了本来面貌,并不难看,当然也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很是平凡的一个人,只是两道眉毛微微压低,似乎添了一分倔强的异族风情,很有些不服输的固执性格。 还好,蒲寻廿对这个相貌还算满意。不漂亮不难看,这个限度刚刚好。 明奈微微笑,柔声道:“公主,今次的药还未敷上呢。”他取下铜镜,关节修长漂亮的手指沾了乳色的膏涂抹在蒲寻廿的脸上。温温凉凉的指尖在她的脸上游移,有些微的痒。蒲寻廿一动也不敢动。每天这个时候是她最难捱的时刻,她自问无福消受天使的服务。 长的好看的帅气的妖孽的男子她蒲寻廿确实是喜欢看,但也止于看而已,一旦跟那些人近距离的接触她反而会觉得不安难熬,当然更多的就是自卑了。她自然不想自卑,所以一向是如无必要时候绝对是对美男只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美男,还是远远望着的好。 待将伤药涂抹完之后,明奈道:“今日公主可能下山?” 蒲寻廿顿了一下。下山?是啊,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双腿还……看样子也是不会痊愈的,是时候该下山了。只是那时她要面对的事情就更加复杂了:这个时代的风俗,公主的身份,这个身体亲人的目光,两国的征战,不存在的记忆……种种未知的恐惧如一只强悍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明奈静静看着她的反应,眸色似乎有一瞬间加深了些许,他问:“如何,公主?” 不能逃避。 是的,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她已经无从逃避了。所以,不能逃避。 蒲寻廿低头应了一声。 “莫怕。”是明奈轻浅温柔的声音,像一捧柔软的水,抚慰看不见的伤口。 蒲寻廿长长舒了一口气,点头。是的,害怕是没用的,一切都需要去面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总有一天是要面对山下的一切的。 她抬头看着明奈,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直视着这个容貌雅致言语温柔的男子。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瞳眸,浅淡的栗色,晶莹剔透,仿佛是两颗莹润的琥珀,干净的让人心悸心动。 蒲寻廿低头不敢再看他,好像在他漂亮的眸子里,一切都是无所遁形的。 山下的守军将雪山层层封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遥遥看到有人影从山上下来时顿时便炸开锅。终于可以回去了,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又冷又穷又破的地方待了近两个月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蒲寻廿正坐在那只叫做阿迅的雪豹身上。第一次公主去求明奈无果后明奈派这只雪豹送她下山,结果这个公主太过固执,定要回去,结果就是她不知回哪去了,她蒲寻廿来这里了。 蒲寻廿坐在雪豹身上,双腿无力,所以总是歪歪扭扭坐不稳当,明奈双手掌控着她的肩,走在她身边。感觉到手下的肩膀有轻微的僵硬和颤抖,明奈浅浅一笑,前者大略是因为自己与她之间的亲密,后者…… “很冷?”明奈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琥珀一样的淡栗色瞳仁认真的看着蒲寻廿,清雅的容貌一如不谙世事的少年。 蒲寻廿沉默。冷,确实是冷,但现在她更觉得怕。山下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漩涡,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她粉身碎骨,随着每一步距离的拉近而加强一分。但这份害怕恐惧对她蒲寻廿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对于公主来说却是莫名其妙的很。所以,她不能说出这份惧怕。 明奈浅淡的笑,似乎对这些一无所觉,只是将自己身上的白狐皮披风裹住蒲寻廿,细细长长的手指灵活如翩翩白蝶,在蒲寻廿颈间打了个活结。 柔软的披风紧紧裹在身上,还带着淡却清晰的温暖,一丝一缕的融进皮肤之中,熨帖的整个人都舒展开了。这种温暖好像已经深切的融进了满身的血液之中。 蒲寻廿奇迹般的止住了颤抖。 于是就这样到达了山下,明奈疏离的看着山下的守军将领得知公主双腿已废时倏然惊变的脸色,眼神清淡的目送诸人离去尘扬三尺。 十数里长的兵队消失许久后,明奈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淡栗色的瞳仁一丝一丝加深,如同一只鸟儿缓缓收拢了双翅。脚下的阿迅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磨蹭着他的长袍。 夕阳渐渐沉下,天际,有一群鸽子倏然振翅飞过,惊散了如沸的晚霞。 明奈缓缓收回了眼神,低低呢喃:“月华……公主么?” 似乎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第四章 华胥皇宫内 事情与蒲寻廿料想的差不多,她确实是华胥国的公主,月华公主。而此时华胥与另一国槐阴正在大战——应该说正在休战。华胥长期处于劣势,因而不得不被迫求和。至于求和的代价,除了金玉土地国民,还有的就是这个——月华公主。 华胥皇帝月如昼的儿女虽然多是多,但女儿中适于婚嫁年龄的竟然只有月华一人,其他的嫁的嫁小的小。月如昼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女儿远嫁敌国,原本想要随随便便找个宫女代替,可没想到槐阴的王——风轩——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副月华的画像送来,来使还似笑非笑的说:“月华公主果然天人之姿,想必是无人可以取代的。”把月如昼气的暗暗咬牙不止。他这些儿女之中就数月华长相一般,还天人之姿呢,不就是警告他少跟风轩耍花样吗。 于是无奈,月华这个待嫁和亲公主的身份算是定了下来。 不过这个公主倒也有些意思,誓死不愿嫁入槐阴,她想到了几年前朝堂上的风云之人,计谋策略武功卓识皆是惊世绝艳的司命——明奈。但明奈当时是被迫离开的,他说:“此后,天下干戈,风云变幻,皆与明奈无关。” 月华为表诚心,亲自前往雪山。当然结果如何蒲寻廿已经知道了。 蒲寻廿一路上不断的听到旁人小心翼翼的劝解开导,总算把事情搞的差不多了。 竟然要和亲?她?天哪,不会吧,刚穿过了就要远赴敌国去和亲。蒲寻廿哀叹,好命苦啊。月华你竟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到我的头上了。丢也就丢吧,偏偏还要弄成个残疾,想跑都不能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蒲寻廿抓耳挠腮,平时自负聪明的脑袋里一片混沌。 唉,看来也只能乖乖的去和亲了。别说她不能行走,就是能恐怕也摆脱不了这前呼后拥的一群人,就算摆脱了,她一走后果大概更是不堪设想:毁约,混乱,战争。 罢了,和亲就和亲,又不是什么悬崖绝壁逼着自己往下跳,不就是嫁个人吗,喜欢的话也就没事,不喜欢的话就想方设法的让他讨厌也就是了。 蒲寻廿深深呼吸,故作轻松的想到,但她却明白,事情必不会如她所打算的这样轻而易举。 十数天之后一行人终于进入了皇宫。眼前的奢靡繁华晃了蒲寻廿的眼。浓重浑厚庄严肃穆的金黄与朱红入目皆是,犹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睿智而沉默的看着世间变化无常。亭台楼阁、玉树珍卉,小桥流水、雕梁画栋,一处处都是繁华如盛放的烟花一般的绚丽。仿佛是仙女洒下的形形色色娇艳馨香的花儿变幻而成的一样,却有着浑然天成的高贵与古老。可是,不喜欢。不喜欢这里。 这是蒲寻廿第一个反应。她,不喜欢,这里。 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欢,简简单单的不喜欢。但对于蒲寻廿来说,这已是注定了她永远不会喜欢这里。 一直是这样,第一眼不喜欢,那么就永远都不会喜欢。而事实证明,她的不喜欢一向都是对的。 蒲寻廿有着一种近乎兽般的直觉。 好在就快要离开这里了。去寻找明奈的一路上她用去了三个月,而现在距离她前往槐阴只剩二十余天。 月如昼知道月华公主双腿废了之后大发雷霆,跟随公主前去的官兵几乎都挨了板子,之后又命太医给月华治疗,不过蒲寻廿看太医那一副为难含混的样子也知道这腿大概是没治了。不过,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正是因了这伤腿,“公主需要安心静养”(太医语),在宫中除了几个地位极高的人也就再无人前来打扰她蒲寻廿了。至于来的那几个人,蒲寻廿只要装作失意颓唐的沉默不语低头不看就万事大吉了。反正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将要不情不愿远嫁敌国,双腿还成这样子,伤心难过礼仪有失也是难免的,天知道蒲寻廿她根本就不认识来人,说一句错一句,不如不说。 月如昼——这个身体的父亲蒲寻廿倒是可以认出来,毕竟在皇宫中可以随便进出年纪又是差不多的男人就一个而已,不像那些女人多的跟几千只鸭子似的。 月如昼,四十多岁了吧,两鬓微微有些白发,身材依然健硕,不像很多做这个年纪的男人一身臃肿一个啤酒肚。气质高贵雍容,站在面前就会有很强的压迫力,像是在密封的罐子里缓缓抽出了里面的空气。 皇帝,九五之尊,天之骄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月如昼看着蒲寻廿,半晌,一言不发,只眼眸灼灼如同暗夜之中燃烧的火焰,跳跃灼人。蒲寻廿低头,亦不语,心跳却越来越急,暗暗握紧的双拳里汗津津的,后背微微僵硬。 这个,就是月华的父亲,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也是决定每个人生与死的棋手,而她,已经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就在蒲寻廿越发难耐的时候,月如昼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安心休息吧,七日之后,槐阴的迎亲使臣就会到来。” 他移步离去。蒲寻廿松了口气。 反正还可以做七天的公主,这个身份也算得上是国宝级的了,等到了槐阴还不知道有什么难堪狼狈等着她呢。所以这几天她要好好享受一番了。 美食华服、珍玩玉器当然不错,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轮椅。 蒲寻廿虽然没有研究过轮椅但大概的模样还是知道的,最简单简陋不过的就是一张椅子安上两个轮子,想来是不会太过困难的。她叫人寻了工匠来做轮椅。两日之后古代的轮椅便送了过来。 这手工制作的……啧啧,还真是——奢侈啊。蒲寻廿感叹。她对木料没什么研究,不过眼前的她倒认出来了,因为太有名太容易辨别了。上好的蜂蜜一样的颜色,醇醇灿灿,椅面上刚好是一个纹理清晰的鬼面,木纹如六道轮回奇诡迷幻。 黄梨木啊黄梨木,so贵so贵的黄梨木。坐上去那不简直是坐在黄金白银上吗。 因是冬季,轮椅上还严严的铺了一层厚实柔软的……哦……谁知道是什么的皮毛,这些人几乎是动物就杀,剥皮吃肉的,鬼才分得清究竟是什么皮毛。 蒲寻廿对这轮椅很是满意,就是坐上去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价值几何的椅子给磕了碰了。 七天之后,槐阴国的迎亲使臣如时而至,并且身份极为高贵。蒲寻廿当然不会认为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是专门为了迎亲而来的,最主要的是他要代表槐阴与月如昼签署和约。那和约对华胥来说简直就是中国的《南京条约》,丧权辱国。 割地五万余平方公里,赔款三千万白银,纳岁款,嫁公主。 月如昼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使臣的身份就连月如昼也不得不顾忌—— 槐阴国皇帝的长兄——风轶。 第五章 迎亲使臣至 风轶为迎亲使臣,表面上的理由是风轩对华胥公主的看重,真实的目的自然是牵制月如昼,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得不说,风轩这个举动的确有效。 这一日一大早蒲寻廿就被一群宫女嬷嬷拉扯着更衣洗漱傅粉上妆。 凤冠霞帔、真珠玲珑,镜中的人盛装之后看上去竟也现出了几分美人颜色。肤色细腻白皙犹如玉脂,三千青丝绾成繁复如层层叠叠牡丹花的发髻,黑瞳朱唇,眉宇微微压低,隐约如诱人的妩媚。蒲寻廿暗自惊讶感叹,化妆,果然是很好很强大。 随后宫女将嵌了白玉、玳瑁、猫睛石的凤冠小心翼翼的戴在蒲寻廿头上,真珠穿成的流苏挡在面前,叮叮当当声音清脆的响成一条溪流,载着不知少年愁的时日消逝。 外面响起了敲打玉磬的声音。 时候到了。 蒲寻廿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不熟悉的容颜,微微一笑,镜中的人也弯了唇角,眉眼如月牙,纯真幼稚。蒲寻廿转头,任由旁人推着轮椅将她送出房间。 要告别了。 高高的石台上站在月如昼与他的皇后,还有槐阴国的使臣风轶等人。小太监将蒲寻廿送到台上时,蒲寻廿看到风轶的神情一滞,暗笑,没想到这个公主竟然会残疾吧。 风轶眸中锐光一闪看向月如昼,月如昼却浑似未觉,余光都不看风轶那个方向。风轶甩了一下袖袍,不语。 此时蒲寻廿再次感谢月华公主的固执让她双腿残疾,免了她蒲寻廿的跪礼。下跪……想想就觉得不舒服。蒲寻廿微微垂头,唤道:“父皇,母后。” 月如昼点头,却是无言。皇后看了看月如昼,心里暗叹,这样的情形,任华胥国中的何人也都是难受至极,更何况他这个皇帝呢。无奈,皇后只好向前扶着蒲寻廿的肩膀,和声温言:“公主,今日你便要远嫁,莫要再如先前那般孩子脾气,万事皆要三思而后行。” 蒲寻廿点头,真珠流苏后的神情却看不大清楚,影影绰绰的。 唉。皇后轻轻叹息,不再年轻的容颜上染了丝丝缕缕的岁月尘埃。 接下来司命诵念:“惟天地以辟,万物滋养于斯。日受其精,月润其华,天理之奥含于其中,人以婚姻定其礼。连理成,比翼具。虽万难千险而誓与共患,纵病苦荣华而誓不与弃。仰如高山哉,其爱之永恒。浩如苍穹哉,其情之万代。……” 司命低沉轻缓的声音飘飘荡荡的传入蒲寻廿耳中,蒲寻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个……虽然是中国五千年文化结晶,但她还是听不懂啊,看得懂听不懂,古代散文诗词都是这样的。 好在祷词不长,不过片刻便诵读完毕。风轶走到蒲寻廿面前,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半晌,微微一欠身,道:“公主,槐阴会很欢迎你的到来的。”说罢转身大踏步走了,身后的随从推着蒲寻廿随他离开。月如昼遥遥眺望,双手握拳。 槐阴,侮我华胥甚矣! 迎亲的车队排列在宫门前,看阵势倒也气派。随从将蒲寻廿推到马车前犹豫起来,不知应该如何将她送到车上。男女之礼甚严。 风轶上前,双手抱胸俯视着蒲寻廿,唇角噙笑:“公主,可需要本王的帮助?” 蒲寻廿暗暗撇嘴。她自然不会像这里的女子那样谨守男女之礼,要不然在雪山上的那段日子早就羞惭致死了,可是这也不代表她就会需要这个家伙的帮助。她蒲寻廿一向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更何况这个人的态度明明就是想要她求他。 哼。蒲寻廿撇头冷哼一声,随手将凤冠摘下递给后面的人,凤冠太重,压的身子不方便。她抬手拽住马车门边的横栏,一使力提身上车。偏偏不巧,这时候拉车的马似乎等的不耐烦了,喷了喷鼻息踏着马蹄动了起来。 蒲寻廿的手腕被迫扭了一下。“嘶……”她倒吸了口凉气,身体也微微一僵。 风轶箭步上前,刚欲伸手扶住她,蒲寻廿却似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双手使力将自己拉上马车。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还用眼睛扫了一眼风轶,唇角一勾。切,我才不是这里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呢。 风轶失笑。这个公主……感觉……很怪,小孩子脾气,不过,很有意思。 一转身,低声吩咐了随从几句,他走到前面的马车之中。 蒲寻廿转动手腕,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轻微的扭伤而已,她也浑不在意。不过很快马车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公主,王爷命在下为您的手腕上药。” 蒲寻廿摇头,看来公主的身体真是娇贵,根本没什么眼中的伤痛也让人兢兢战战的。虽是对此不屑,蒲寻廿还是扬声道:“进来。”她不能表现的太过突兀,刚刚那样做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在这里太与众不同反而会让人怀疑,可是,唉,冲动是魔鬼啊,可她常常都是一个冲动就决定决定之后就后悔。 反正做了也就做了,不管那么多了。 风轶回首望着,看到医师进入马车,他微微一笑,也进了马车。 “王兄,朕只是说和亲,但并没有言明月华究竟会嫁与谁人。”蓦然想起了临行前风轩那高深莫测却又冷冷的笑意,风轶的动作一顿。 她,会很辛苦。 第六章 神秘青衣人 入目便是雪白,冷冽的雪白。狂啸的风卷起了尺深的白雪,显露处深处的坚冰,映着阳光现出些微的淡蓝颜色,越发让人觉得寒冷异常。 明奈微微蹙眉,秀气的眉角有浅浅的折痕,像是风拂起的一朵杨花。他抿了抿薄唇,将手中薄如蝉翼的一张纸置入炭火中,琥珀色的瞳眸中映着渐渐燃成灰烬的纸张,像是眸光从明到黯。 “来使风轶,月华已去。”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在明奈的脑海中不断出现。他眼眸微眯。 风轶么…… 不知,为何不是他? 洛歌弦…… 想到这个名字,明奈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收紧,面上却浮现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明明是微笑,却将他柔和秀逸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料峭。 洛歌弦,你可还记得她? 迎亲的车队行了一日,天色渐暗的时候在一处市镇停下,沿途皆有华胥的安排,客栈也早已准备妥当。这次风轶却未为难蒲寻廿,径自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微一加力将她带下放于轮椅中。 蒲寻廿低声嘟囔:“我又没要你帮。”声音极低,应该不会有人听见,可风轶却在这时回头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蒲寻廿立即噤声。 不远处忽然起了低低的喧哗。蒲寻廿偏头看去,原来是两个随从士兵拦住了一个路人,看样子是因为自己这行人而禁止他路过。蒲寻廿皱眉。真是特权阶层,跟现代那些有些权有些势就为所欲为无所顾忌的人一样可恶。 “那个……王爷,”蒲寻廿不情不愿的叫了风轶一声,“叫那些人放他过去也没什么吧。” 风轶却看也不看她,只是眼眸微微眯起盯着那里,眼睛里寒光一闪。蒲寻廿看不出也就罢了,他自然可以看出士兵拦住的那个人并不是寻常之人,呼吸吐纳悠长轻缓,脚步轻而不浮,绝对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武功虽高也不会有什么奇怪,乱世出英雄,多年的战乱确实也造就了很多武林中人。可是,这个人不一样。看他行为举止从容淡定,气质漫然高贵如九天云舒云卷。他,并不是普通的武林中人。 风轶久久不答,蒲寻廿皱眉,又重复道:“放他过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风轶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却只是一眼,随即便又抬首吩咐道:“传令下去,十里之内不得有任何闲杂人等出现。”“是!”“林玄,送公主进去。”“是!”叫林玄的侍从推着蒲寻廿进入客栈。 蒲寻廿一抿唇,也不再多说。说了也没用,反而可能引起不便。这里是古代,而她,只是一个落败国家送出去的礼物。待蒲寻廿进入客栈之后,风轶缓缓走向那人。一身淡青色半旧的长袍,脸上含着清清淡淡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眸温润如玉,却增添了几许世事沧桑的风霜,清白坦然。脸庞清癯,容貌不是甚为出色,却是淡雅的令人见而忘忧,不经意间便将那份悠然平淡渗入人心。他并不年轻了,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细的纹路,但这丝岁月的痕迹反而为他添了些沧桑成熟的魅力。 “阁下是……”风轶上前,不动声色。 青衣男子笑意不变:“无名人士而已,何必言说。” 风轶一蹙眉,随即却又舒展开来:“此处恐怕不太方便经过,不知阁下可否绕行?” 男子悠悠然一笑:“原来如此。”转身,缓步离开。倒是风轶微微一怔,皱眉,待那人远离后低声吩咐道:“跟上去,查查他的来历。” 蒲寻廿已经进了房间,大厅内只有槐阴国的人。风轶坐在桌边,静静饮茶,等待关于那人的消息。一炷香的时间后,派去探查的人回来了,单膝跪下垂首道:“属下无能,未能跟上他,且方圆百里内无人知晓他究竟是谁。” 果然不是寻常之人。风轶沉吟片刻,挥了挥手屏退众人。就连槐阴国内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都未能跟上他,看来那人的武功竟是深不可测了。此刻还是在华胥国境内,若这人真的是华胥人,那么对槐阴定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必须要找机会除去他方可,但动静却不能太大,不然两国暂时平衡的情况又会有所变化。 风轶抚了抚额角,轻轻叹息。 “阁主。”看到一身雪衣秀雅俊逸的一人走入阁内,紫洺一怔,随即起身抱拳唤道。 明奈微微抬手,声音温柔:“无需多礼,现在情况怎样了?” 紫洺掠了掠眼前的长发,应答道:“迎亲车队已经快要进入槐阴国境内,据阁内消息,月华公主确实有些……怪异,但无人知是为何。”若是蒲寻廿听到紫洺如此说她定会极为哀怨,天知道她已经很收敛了,这个公主的身份本就尴尬,她根本就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就是实在学不来那些繁琐至极的礼仪姿态,什么笑不露齿、眸不直视、未语先羞,她是真的做不来了。除此之外她几乎就是一个古人样子了。 “阁主……”紫洺犹豫了一下。明奈轻轻一笑:“无妨,直说便是了。”紫洺点头:“我们的眼线传来消息称——隽离出现了。” 明奈倏然抬眸看着紫洺,浅栗色的眸子中光芒忽闪而过:“当真?” 紫洺神色郑重:“应该不会有错误。” 明奈深深呼吸,平息神情,问道:“可还有他的行踪?” “有,我派人一直在跟着他。”紫洺肯定道。 明奈微微摇头。以隽离的身手,恐怕很少有人可以跟踪他的罢。不管怎样,他都要去试一试。 隽离,隽离,隽离,这个人,终于出现了么?看来朝堂暂时平静下来,江湖却要变天了。 第七章 订立的条件 明奈得到了隽离的行踪,一路走去,竟发觉隽离的行程居然是与月华风轶等人是一样的。明奈目光一沉。 月华……他又想起了那个有些怪异的女子,年纪虽小,却有着极为坚韧的品性,孤身一人至雪山寻他,毁容之后笑颜依旧,双腿……明奈微微一笑,那时的她表面上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却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伤心堕泪,但却从未发出过声音,甚至连明奈也只能从她轻急与偶尔停滞的呼吸猜测。明明伤痛,却假装坚强,柔,却至韧。 但是,她却不懂得示弱。在这个世界上,偶尔也需要示弱一下的,尤其是女子。 明奈笑着摇头,眉眼温柔如水,仿佛是最为温润的白玉。 风轶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槐阴国境内,一路顺畅安然,并未出现什么意外事故,这却更加让风轶意外,印象中的那个青衣男子似乎并不是单纯的经过而已。 一入槐阴便有一队兵马迎了过来,风轶遥望,脸上顿时现出了爽朗张扬的笑容,肆意如夏日的晴空万里。他挥臂招呼道:“哟!” 不过片刻功夫一队铁骑已经飞奔至前,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抱拳:“甲胄在身,不便行礼,望王爷见谅。”言辞虽是敬语,可这说话的语气却是平平淡淡、冷冷清清的。 风轶大笑:“难得皇上肯派洛将军这员大将来迎接本王,本王真是受宠若惊啊!” 那洛将军笔直的站立,声音没什么起伏应道:“不敢。” 蒲寻廿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打量着这个洛将军。 他还很年轻,瘦削,脸庞的线条清晰锐利,下巴很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目光冷淡神情漠然,冷俊至极。在脸颊有一道二寸长的伤疤,沿着脸庞轮廓延伸,使他的容貌看上去更加显得瘦削,同时也多了些许峥嵘的凛然。 洛将军?想必就是那位连月如昼都有些忌惮的槐阴大将洛歌弦了。蒲寻廿心道。在华胥皇宫住了一段时间,这洛歌弦的名字倒是不止一次被提起过。传言他英勇善战、武功高强、用兵如神,华胥槐阴两国战争之中他多次大败华胥,恨得华胥人日夜咬牙切齿的诅咒他。而他年纪轻轻就甚是得到风轩的重用,想必槐阴也有很多人对他是又羡慕又嫉妒吧。 洛歌弦冰冷的黑眸微微一眯看向马车车帘处,蒲寻廿顿时只觉的如同被冰谁浇了一头一脸似的,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讪讪的缩回头来。 洛歌弦冷淡道:“王爷一路辛苦,皇上甚是担忧,望王爷先行回宫休息,末将会送月华公主安全进宫。” “呵呵,如此便要辛苦洛将军了。”风轶朗朗道,纵身上马挥鞭而去。 槐阴高耸的城墙就在眼前,古旧的灰褐色透出一股庄严肃穆,犹如晨钟暮鼓令人屏息静气。城墙上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个箭阁,驻守着巡逻士兵。 明奈抬首,秀气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浅笑,双眸却是静若潭水。 槐阴,好久不见了。十年前的一别,直到今日方才得见。 虽然城墙高耸士兵密布,但在明奈眼中依旧破绽百出,轻轻松松的觑了个巡查空隙,一跃而上,如同一只白鹤忽然间悄无声息的张开双翅扶摇而起,身姿优雅从容却又迅疾如鬼魅,瞬息之间已经进入了城墙之内。 明奈拂了拂雪白的衣袖,安然微笑离去。 纵马在先的洛歌弦忽然横出手臂,冷喝:“住!”一行人马立刻停了下来,身后的副将低声问道:“将军,怎么了?” 洛歌弦不看他也不答话,只是眯了眯眼,目光如刃锐利的扫视四周。这条路的一侧是一片空荡荡的农田,此时正逢冬季,清晰的一望即是远方,而另一侧,却是一片柏树林,柏叶依旧是绿色,是一种沧桑的暗绿颜色,但仍然可以密密严严的遮掩住隐匿其中的人。 刚刚一瞬间,洛歌弦似乎听到了衣袂破空的飒飒声音。 沉默,静止,毫无声息。 千人兵马一时间竟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鸦雀无声,让人觉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是如此沉重。 马车中的蒲寻廿暗暗心惊。治军如斯之严,难怪华胥会一直败在他的手上。 而同时,林中枝叶繁茂的柏树阴影下,一个人也在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微微一笑,赞许的点了点头。 一声微小却犀利的破空声音传来,洛歌弦顿时凝神戒备,眼眸中电光一闪,右手倏然一扬,食指与中指之间已夹住了一片苍绿柏叶。 眉头一压,冷声吩咐道:“戒严,保护公主!”语罢策马进入树林,竟不带一人前去。 “谁?”洛歌弦冷喝。 静了片刻,一声轻轻的漫然的笑飘飘传来过来。洛歌弦立刻转身看去,同时长剑出鞘半尺横在胸前。 阴影下的人缓步走了出来,单看那举重若轻的脚步,洛歌弦已然心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戒备之中更多了几分心惊。他自认武功不弱,在槐阴可算得上首屈一指,而对方似乎还在自己之上,如何能够不心惊。 洛歌弦紧紧绷着脸容,颊上的伤疤更加清晰可见,像是一道凌厉的闪电。 “洛将军,莫要如此紧张。”那人完完全全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着洛歌弦笑语。 是一个男子,三十有余,鬓发是淡淡的黑,被阳光映照着显出了微微的灰色,眼角已经开始有了细细的纹路,勾画出岁月留下的痕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一种温和的笑意,却莫名显出了一份沧桑与惫懒。相貌并非俊美,却是清清淡淡的如同一幅悠远的水墨画,氤氲着古韵愔愔,亦如夏日雨后的天空,纤尘不染静寂辽阔。半旧的青白色衫子有着黯淡的光泽,如同一个古旧是故事。 这,正是在市镇旁风轶与蒲寻廿见到的那个青衣人。 “你是……”洛歌弦紧紧蹙眉,却在下一刻霍然一震,不可思议道,“隽离隽先生?” 能够让这个冷面冰山的洛歌弦将军露出这等吃惊的样子,普天之下大概也没有几个了。 隽离笑意漫漫:“是我,今日唐突请洛将军来此却是离有一个不情之请。” 月华公主!洛歌弦立刻反应过来,握剑的手顿时收紧,关节清晰泛白,筋脉突出。有人说,这个世上,没有隽离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他想。但即便是隽离,也不能带走月华公主,除非——他洛歌弦死! 隽离轻轻叹息,眉宇间那丝惫慢更加清晰,笑意却依然温和:“洛将军请放心,离今日所来并非想将公主带走。”虽然华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帮派长老确实想要他将公主救回去,但即便她回去却依然难以安排。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并且已经废去双腿,是不可能流落在江湖之中的,若是回皇宫,那最终的结果还是被送到这里来。那些长老完全是一时被国耻家恨气糊涂了,根本就没有细想此事。 想到那些各帮各派的长老,隽离无奈低叹,抚了抚额角。他本在一个僻远的镇子里安安稳稳的待着,可忽然一日一群人都挤到他本就不大的屋子里,白发苍苍老泪纵横,声嘶力竭的诉说着槐阴国带来的烽火狼烟生灵涂炭,哭诉着给华胥带来的种种羞辱,一直吵吵嚷嚷不休不止,最后定要隽离出来拯救月华公主的命运。隽离实是不能忍受这般吵嚷,只有点头应允而已。 洛歌弦听了隽离的话,神情间放松了些,却还是握剑不放。隽离亦是随他了,道:“离只希望洛将军能应下一桩事便可——莫要为难公主。” 洛歌弦一怔,细细打量着隽离,隽离淡淡笑着任由他盯着。半晌后,洛歌弦重重一点头,应道:“在下定会护的公主周全,隽先生大可放心。” 难得洛歌弦自称“在下”,而这普天之下能够受的他这份折服的人怕也不会超过十个。 隽离只是施施然的微笑,欠身:“如此,有劳了。”他转身,走进了树林更深处。而此时洛歌弦方才完完全全的放松下来,深深呼吸,握剑的手却是有些凉了。 正在此时,洛歌弦忽然又拧起来眉头。 第八章 明奈与隽离 洛歌弦皱起眉头,手指微一收缩却随即放松下来,暗道,以隽离的身手,大概早已知晓了罢。 隽离一离开洛歌弦便放松下来,也察觉到了四周竟然还有他人的气息,看样子是跟踪隽离的人。不过,隽离这般人用不着他的费心了。洛歌弦转身走出了柏林。 且说树林深处,隽离似是走的有些累了,席地坐于层层落叶之上,青白袍子遮掩住盘曲的双腿,安然静坐,神情清淡。 静谧的林子中偶尔有风吹过的声音,似自指间滑落的细沙,吹动的叶子飒飒摩擦。天地之间一片宁静,悠远的如同亘古永恒。 身后有脚步声远远传来,极轻,便是踏在厚厚的落叶上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轻的如同雨落深渊。 隽离没有回头,庞上含着淡淡的笑:“终于出来了么?”自他在江湖中一出现便发觉了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只不过那些人与现在的这个人显然不是同一个。 这个人的轻功更加好一些。 身后的人微微一笑,温文有礼的欠身道:“打扰先生了。” “不妨。”隽离轻轻拂袖,“阁下费心寻离一路至此,不知有何指教?” 来人雪衣黑发,盈盈孑立,风过,衣袂飘飘,竟是如同谪仙一般优雅从容。琥珀一般淡栗色的瞳仁中映着宁静安坐的青衣人影,唇角笑意盈然:“明奈此来,希望先生能够助落音阁一臂之力。” 隽离轻笑出声,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是么?” 明奈道:“先生自不必进入落音阁,不过是相助而已,明奈自会将先生奉为上宾,先生所需之物明奈虽无法取得,但以落音阁之力,却不难得到消息。”他笑,浅栗色的眸子中光芒明暗闪烁,如漾漾的水波一般,“隽先生认为如何呢?” 隽离沉默片刻,声音有些漫然怠惫道:“落音阁么?” “正是。” 落音阁,几年前出现的一个帮派,很多人都称其为神秘,但在隽离看来反不如称为隐秘。行动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手段并非阴狠毒辣,却又从不留情。自出现在江湖这些年倒也未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这是不是猛兽出穴前的蛰伏期就谁也说不清了。在武林中属于中间派别,非正非邪,亦正亦邪。其人员尤其是高层之人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阁主更是外人所不知的。看来这明奈便是落音阁阁主了罢。 隽离不再言语,明奈微微笑,秀气俊逸的眉眼自他在树林中出现以来第一次有了笑意:“如此,有劳先生了。”说罢仍旧轻步离去。 隽离有些疲倦的叹息闭目。世人都言他可以做到一切,却不知,很多事他亦是无法做到。他非天人。 有些累了呵,很早以前就有些累了。 他倚靠在柏树上,或密或疏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影,闭目假寐,眼角的细纹痕迹淡淡,似是清水涟漪,眉宇似蹙非蹙。 明奈走出了一段路程,深深舒了一口气,他竟未想过会这般轻松便请动了隽离。走到官道上,远远看着洛歌弦与迎亲车队消失的方向,眸色微微一黯,像是云翳忽然间遮住了阳光,神情却依然秀雅,笑容不变。 洛歌弦,以后,我们再见。 月华公主,希望你会好运。 槐阴国的皇宫一如华胥,庄严,肃穆,高贵,奢靡,甚至比华胥皇宫还要多了一些威严豁大。 洛歌弦一直将蒲寻廿送到实现安排好的园子内方才离开,寻了个地方将甲胄换下准备去见皇上。臣子觐见皇帝除非是极为严峻时刻,否则不得穿有甲胄配有武器。 风轩在书房中正问及风轶此次迎亲过程,见洛歌弦来也毫不避讳。他们三人年纪皆相差不多,自小熟识,在风轩未继承皇位时候尚且插科打诨互开玩笑,私下并无过多的礼节。 风轩其人,目若朗星气宇轩昂,与风轶容貌有几分肖似,却少了些风轶的张扬洒脱,多了些深沉内敛。黄袍加身,万里河山,江山如画,岂容他轻之慢之? 洛歌弦拜见风轩风轶后刚刚直起身,风轶便笑道:“洛将军终于回来了,皇上一直念你的紧呢。” 洛歌弦神情不变,揖礼道:“劳皇上挂念。” 风轩漫不经心的一挥手,问道:“你觉得这个公主如何?” 洛歌弦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歪歪斜斜坐在一旁的风轶,暗暗奇怪皇上为何如此相问,口中却依然平稳冷然的答道:“公主并非是弱不禁风的贵族小姐样子,并且……”洛歌弦微微一顿,想起在进入园子时候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毫无顾忌的露出容貌双手,竟无丝毫忸怩羞涩——其实就是没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样子,真真是……不像一个公主的样子,“公主不受繁文缛节的禁锢,颇为大胆。” 这话若是被蒲寻廿听到定会囧成一片,露出手露出脸就是大胆,那她以后的所作所为就是伤风败俗了吧。 风轩冷哼了一声:“大胆?恐怕是不知羞耻吧?” 看样子风轶已经将一路行来的事情告诉了风轩。 洛歌弦微一犹豫,却仍旧问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排公主?”他已答应隽离要护的公主周全,自然不能失信于人,索性今日便将此事问个明白。 风轩抚了抚下巴,沉吟道:“原本朕还打算让她当个冷宫娘娘,看这样子她倒有可能兴高采烈的去住冷宫……若不然,便寻个冷酷暴戾嗜血好色生冷不忌之人将她指婚。” 风轶打了个寒颤,从半躺状态恢复到坐的状态:“皇上你也太狠了吧,就算她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儿,但到底还是个女子——是个瘸腿的女子,你这般行动岂不是逼迫她……”去死么? 风轩冷笑:“她是死是活并没有多大用处,朕只是想知道,月如昼那个老家伙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洛歌弦忽然直直跪下,叩首:“恳请皇上,将公主指婚……于臣。”一句话,却将风轩风轶两个人都给怔住了。 洛歌弦年纪已是不小,曾经有过一位妻子,八年前亡故,之后便一直单身未曾再娶,任凭风轩为他寻了多少门当户对才貌双绝或温柔或妩媚或才华横溢或贤惠体贴的女子他就是要紧牙关不肯再娶,府中侍妾倒是有几个,却都没有诞下麟儿千金,惹得人们纷纷私下议论这个武功又高兵法又奇的冰山将军是不是左风龙阳。 当然了,风轩风轶自然也听到过这个传言,风轶觉得蛮有道理的,还郑重建议风轩寻些身世清白相貌柔美的娈童给洛歌弦送过去,风轩自然没有同意,那样子一闹还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槐阴大将洛歌弦是个断袖,这叫槐阴国的面子往哪放。不过他心中还是挺赞同风轶的想法,暗道,你洛歌弦喜欢谁私底下抢过来不就行了,大不了我这个皇帝替你担着,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身体需要不能老憋着是不是,憋出个问题可是我槐阴的损失,以后还怎么和华胥打啊。 纵使暗自腹诽,但也不能明说,要是洛歌弦一下子恼羞成怒那就不行了,万一一个撒手不干了那还是他的损伤,上哪再找洛歌弦这样的大将奇才去啊。 这几年来一直暗暗为洛歌弦的婚姻大事续弦生子的问题操心劳力的风轩风轶此刻听到事情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可以解决反而愣住了——好吧,也不是简简单单。 风轩的目光围着洛歌弦一圈一圈的晃,看的风轶都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冷酷暴戾嗜血好色生冷不忌,洛歌弦这人也就占了第一个字——冷。未免和自己开始设想的反差太大了点,失落啊失落,心中无比的失落。 见皇上久久不言语,洛歌弦的头没有抬起,再次说了一遍:“臣,恳请皇上答应。” 风轩沉吟一下:“这个……恐怕有点问题。” 第九章 皇帝给指婚 洛歌弦抬头,直直看向风轩,面无表情,声音淡而冷:“为何?” 风轩暗自感叹,这个冰块怎么就一直怎么板着脸呢,笑都没笑过几次。唉,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把这个冰块打发出去,可是这成亲的对象也太不合意了,长的不怎么样也就罢了,还是个瘫痪病人,这个……她还能不能给冰块生下几个娃呢,这可是个问题,关系着槐阴将军的名声啊。他这个皇帝怎么当的这么含辛茹苦啊,还要关心下属的家庭幸福婚姻状况。 唉……又是一声仰天长叹。 风轩正了正神色,道:“那个公主已是不洁之身,如何能够再嫁与你?” 不洁?洛歌弦盯着风轩,脸庞微绷,那道伤疤更是清晰如刻。 “正是。”风轩颔首道:“她与王兄已有了肌肤之亲。” 旁边咣当一声,椅子中原本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场冰块求婚现场表演的风轶忽然听到这句话惊了一下,刚想站起来理直气壮的反驳却脚绊住了椅子当的一声干脆利落的摔了下去。当下却也顾不上许多,立即跳起来急道:“谁和她有肌肤之亲了,皇上你这是……”污蔑侮辱血口喷人不辨是非黑白不分。当然他不敢真的说出来,那个人不仅是他的弟弟,更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风轩好整以暇的饮了口茶,似笑非笑道:“刚刚王兄还和朕说来你曾亲、自、抱、着公主下车。”亲自抱着四个字说的是清晰无比却又暧昧缠绵的紧。 洛歌弦冷冷的目光直接转向风轶那里,冷锐的如同冰凌利刃。 风轶急的跳脚:“皇上,你……”你不懂的成语就不要乱用好不好?可这话风轶也不能说,只能噎在那里。 洛歌弦却再次叩首:“无妨,请皇上赐婚。”他娶公主本也是权益之计,为的便是护她周全,自然不会顾忌这般事情。 风轩眯了眯眼,黑的不见一丝光线的眼睛探究一般看了洛歌弦许久。看来这次他是铁了心要娶那个公主了。风轩声音低沉下来,缓缓道:“可以,但,”他一顿,直视洛歌弦,声音忽然冷冽,“只是侍妾。”一是因为她是华胥公主,二则是为了避免洛歌弦与她过于亲密,纵然之后洛歌弦真的会喜欢上月华,但她,依旧不能站在他的身边。 “此事朕会安排妥当,洛将军先回去罢。”风轩挥手屏退了洛歌弦。 “真的就将她放在他身边?”风轶蹙眉道,“若月如昼真的将她当做一个探知我槐阴的眼线如何?” 风轩淡淡的看了风轶一眼,眸中冷凝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他们大可以来试试,朕,等着呢。”风轶不语,过了片刻方道:“她,应该不是的。”那样一个毫无心机的孩子模样,他不会相信都是伪装掩饰出来的。 “但愿不是,不然,她定会追悔莫及。”风轩冷肃道。 正在轮椅上呆着的蒲寻廿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暗自嘟囔:“要感冒了?没感觉呢?” 派到这个园子的侍女取了毯子盖在蒲寻廿双腿上,轻声道:“公主,春寒料峭,公主还要小心保重身子。” 啊?蒲寻廿受宠若惊。原本以为来了这里绝对是冷宫待遇,就算派了人来说是服侍也肯定是表面文章,还不是来监视看管的人嘛。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来照顾咱这老弱病残的。 呵呵呵呵,蒲寻廿傻笑了一声,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侍女抿唇一笑,清清纯纯的样子可是比蒲寻廿要美上不知多少倍,行为举止更是温柔贤淑,端端庄庄的像个大家闺秀,一伏身子道:“回公主话,奴婢名唤雨念,春雨的雨,念念不忘的念。” “雨念,雨念……姐姐的名字真好听,也刚好配得上姐姐这副漂亮容貌。”瓜子脸,雪白的皮肤,大眼睛水汪汪的,脉脉含情一般,年纪也不大,十八九岁吧。听了蒲寻廿这话,雨念雪白的脸颊上现出了几分绯红,羞涩腼腆的惹人心里直痒痒。 蒲寻廿心叹,多美的一姑娘啊,到现代那当个校花还不知道多简单容易呢,哪像自己,以前是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穿过来之后更糟,貌不惊人言不压众也还罢了,还偏偏赶上了冻伤,皮肤毁了腿也毁了,而且还是个落难公主——当然,来救公主的王子她就不敢指望了,那是童话是小说是偶像剧。 她也不需要王子来救。蒲寻廿撇了撇嘴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自认适应能力良好学习能力优秀动手能力没有,至少还能混下去。当即对着雨念笑嘻嘻道:“姐姐,这一路行来真是辛苦,又冷又饿。”言下之意清楚明确。 雨念失笑,推着蒲寻廿进了还生着炭火的内室,道:“公主稍候,雨念这就去取食物,不知公主喜欢什么口味?” “甜的,越甜越好,姐姐多拿些来。”蒲寻廿笑的也甜。 雨念笑着点头离去。蒲寻廿缓缓收了笑意,不太一样,和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她本一直在想来这里后究竟会承受什么样子的刁钻为难,可是,竟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心中越发的不安,就好像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站在一起,马尔福反而一直给哈利讲笑话一样,虽然待遇不错,但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对方会随时上来给你一拳。 当然了,她也不是纯粹的哈利,月如昼还真的让她趁着这次机会那啥一下,风轩和洛歌弦,给这两个人找机会下个毒啊身上扎个洞啊什么的都好,两个不行就一个,连一个也不行那就偷个排兵布阵图来,连图也偷不来那就哪凉快哪待在去吧。 蒲寻廿当然不会傻到真的这么去做,她又不是月华,没必要拿自己的小命去犯险。不过要是对方真的不把她当个人的虐待,那她就……她也不知道就做什么。 去取食物的雨念还没有回来,宣旨的太监倒是来了:“月华公主接旨。” 于是蒲寻廿再次感谢科学穿越过来的时候碰上了雪山,她也就不需要跪来跪去的了,当下只低了低身子就安然坐在轮椅上了。那宣旨的太监目瞪口呆的看了她半晌,久得蒲寻廿觉得不得不提醒他一下了,遂笑道:“公公怎么了,是不是有些渴了,那里尚有热茶,公公请自便。” 太监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展开卷轴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华公主德容兼备,贤淑明理,帝怜其独在异乡、体有缺陷,心甚不忍,故赐婚月华公主于洛歌弦将军——为妾,”向来庄严肃穆的圣旨上为了加上“为妾”二字而变得不伦不类,这两个字不仅写的比其他文字要大了许多,且是用朱砂笔所写,看得出风轩对这个身份的重视究竟有多深,“于壬戌年三月初十完婚,钦赐。” 妾?妾!怎么竟然是妾?!蒲寻廿一脸的怨念,虽然她还没谈过恋爱,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纯纯爱情的向往,可是没有这种纯粹唯美的爱情也就罢了,可忽然就有人蹦出来告诉你:“喂,你成小三了,光明正大的小三,赖不掉的小三。”是小三也算了,要是真的喜欢那个洛歌弦也好,关键是就见了那么一次面,连感觉都还没有呢就当成了小三。 不甘,绝对的不甘。 打击,彻底的打击。 那宣旨的太监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公主,接旨。”简练,干脆。 蒲寻廿神思恍惚的接过圣旨,然后继续神思恍惚。哦,对了,嫁的人是那个洛歌弦,看样子月华爹交代的事有点眉目。呸呸呸,什么眉目,杀人放火坑蒙拐骗的事儿当然不能做。洛歌弦,那个脸上一道疤的冰山将军,长的什么样儿了?就记得有道疤,看上去挺恐怖的,好像长的还行,不算太差,不过显然是比不上明奈和风轶的,没事没事,太好看了咱心里还自卑呢。 对了,什么时候结婚来着。手忙脚乱的打开圣旨,立刻便看到了那火红火红的两个大字——为妾。去你的,妾就妾,大不了以后再扶正,先看时间,嗯,这里,壬戌年三月初十完婚。壬戌年,好像就是今年,三月初十……今天多少号了,今天今天,蒲寻廿抓头发,喃喃:“多少号来着,二月十一?好像不对……” “公主,今儿二月二十三了。”雨念手里端着甜点食物走了进来,声音甜美温柔。 “二月十三,三月初十,还有半个月,半个月。”半个月又怎么样,这身子不还是十五六岁的身子,怎么也到不了法定结婚年龄。唉,这么小小年纪就要嫁人,古代的女孩儿还真是命苦,十几岁的年纪懂个什么就结婚,嫁个好人家也就罢了,要是嫁了个穷困不堪的还要担起一家子的担子,怎么受到了啊。 “公主,别想太多了,会伤身的,还是先吃些东西吧。”雨念柔柔道。 蒲寻廿抓起甜的腻人的点心心不在焉的往嘴里放。 嫁人就嫁人,当妾就当妾。既来之,则安之。 第十章 风轶的告诫 皇宫中蒲寻廿也只和雨念关系不错,其余来侍奉公主的人对她虽是恭敬却也疏离,冷漠冷淡,蒲寻廿自然不会自己去碰些软钉子回来。 马上就要嫁人了,蒲寻廿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紧张有一分,但其余九分都是害怕,恐婚症,没办法。 这天蒲寻廿还有气无力的待在床上数着时间:还有九天十三个小时,呜呜呜,她不想嫁人啊。 “公主,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起床吃些早饭?”雨念柔声细气道。 蒲寻廿继续有气无力:“姐姐,我不饿,不吃了。”再吃就变成猪头了。自从穿过来之后整天不是带着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中,她又是嗜甜,甜点不离口,除了吃就是睡,月华原本挺苗条的身材被她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这身材……啧啧,还真是——无语了。 “公主,王爷来了,正在外面等您呢。”另一个小丫头进来禀道。 风轶?他来做什么?蒲寻廿暗暗凝眸,招呼雨念扶自己起身。 风轶在外间悠闲品茶赏画,茶是好茶,画是古画,看样子这个和亲公主的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这些下人奴仆倒也规矩的很。风轶勾起了一抹笑。洛歌弦那个冰块看来对她还是挺上心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过人家知不知道领不领情就不得而知了,想来那个丫头是不会知道的,定还是傻兮兮的以为一个公主理应受到如此待遇了。 过了半晌蒲寻廿方才收拾妥当出来,风轶已经喝下三杯茶赏遍了屋中的画了。倒不是蒲寻廿拖拖沓沓,主要是雨念定要为她郑重打扮,丝毫不许马虎。 “其实公主大可不必麻烦梳妆打扮,”风轶噙了一丝笑,“反正怎么打扮都是这般——嗯,朴实无华。” 蒲寻廿就知他嘴里没什么好话,只懒洋洋道:“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有事赶紧说,说完赶紧给我哥屋恩。 “呵呵,”风轶笑起来,不得不说,这家伙长的确实不错,张扬俊朗,这一笑更是俊逸洒脱,“并无甚事,只是来看看公主。” 蒲寻廿喜欢欣赏美男帅哥,但绝不是花痴:“难得王爷挂念着月华,月华谢过王爷了。”转头对雨念仿佛道:“给王爷上茶。”雨念应是,出去取茶了。 风轶曲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蒲寻廿,懒懒道:“本王知道公主并不聪明,但还是希望公主不会太笨。” 你!你一句话不贬我你心里难受是不是?蒲寻廿眉头一抬,心里恨恨,没什么好气道:“你有……”话忽然截住了。不能冲动,这里是古代,这里是槐阴,不能表现的与众不同,冷静,冷静,被他诽谤几句又不会再胖上几斤,随便他说去吧。念头转了一下,蒲寻廿再次开口道:“不知王爷有什么指教吗?” 风轶往椅背上一躺,慢悠悠道:“指教倒是的确有些,就是不知公主能不能明白。” 蒲寻廿恨的牙根痒痒,尽量平心静气的道:“既是这样,月华天资驽钝,还是不要麻烦王爷了。” “真的怕本王麻烦的话,公主还是尽量自己小心一些。”风轶看向蒲寻廿,眸子里已没了那懒漫的神色,“公主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亲,其他的事,公主还是莫要插手。当然,”他一笑,又是一副张扬笃定的模样,“就算是公主插手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个家伙,最后还要加上一句贬低她。 蒲寻廿再次咬牙,不过却也知道风轶所说完全正确,月如昼交代她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去做,如果是月华的话大概会寻个机会下下毒什么的,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驱除鞑虏恢复华胥,可她蒲寻廿却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雨念取了滚烫的热茶进来了,为风轶和蒲寻廿倒上,安安静静的站在蒲寻廿身后。 蒲寻廿一笑,道:“王爷请放心,月华并非不知轻重的人。” 风轶听了这话倒是一副惊讶的模样,上上下下的打量好几遍蒲寻廿,然后嘴角一撇冷哼了一声,大是不屑鄙视的样子。 蒲寻廿气绝,恨不能把桌上滚烫的茶水泼到他脸上。 一旁的雨念看出了眉目,忙上前柔声低道:“公主,到了您喝药的时辰了,是不是叫他们端上来?” 蒲寻廿瞪着风轶:“王爷还有贵干吗?”没看见都端茶送客了吗,还不赶紧哥屋恩? 风轶一笑,潇洒利落的起身,一甩袍袖,看也不看蒲寻廿一眼大踏步走了出去。 蒲寻廿放在膝上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这个家伙,绝对是老天派了折腾她的。 “公主……”雨念小心翼翼的轻声唤道,“公主,喝药吧。” 蒲寻廿自从在这个时代出现以后就没有断过喝药,来了槐阴还是要喝药,说是通筋活络强身健体的,对她的伤腿有好处。 谁知道风轩风轶这两个人有没有安排人在药里放什么调味品,不过就算是放了她也得喝。蒲寻廿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她料想风轩不会这样做,在槐阴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他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她消失,何必这样麻烦。 只不过,这药看上去还真是——倒人胃口。黑漆漆的一碗汤药,那气味都让人欲呕。刚来这里时喝这中药十分不习惯,也确实呕过不少次,现在想想那时候,真真是狼狈不堪,而且所有的狼狈都叫明奈看了去。蒲寻廿笑着摇头。 不过才三个多月,现在回想在雪山的那段日子怎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如果是现代的话差不多该放寒假了吧。 蒲寻廿神情一窒,接过碗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还是这么苦,苦的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雨念忙递过果脯送到蒲寻廿嘴中。原是甘饴的果脯裹了一层厚重的苦涩。 原来,还是想家了…… 罢了罢了,想什么呢,反正——回不去了。 “隽先生,公主呢?”一群白发斑斑长须冉冉的老头儿围住了隽离,眼巴巴的问道。 隽离再次抚额,他们怎么还没走? 轻叹一声,道:“各位长老可以放心,公主的事离已经妥当安排下了。” “噢,这样啊……”“隽先生果然可以做到啊。”“不亏是隽先生啊,佩服佩服。”…… 隽离苦笑一下,暗自摇头:“各位长老不妨入房间中再谈,如何?” “那如何是好,已经打扰隽先生许久了,老朽们也该回去了,隽先生,告辞。”“告辞。”“告辞。”…… 眨眼间一群人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无影无踪。隽离微叹,走进了房间,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迎了出来:“隽先生,您回来了。” “月嫂,尘儿怎样?”隽离问道。 月嫂唉的叹了口气:“尘姑娘还是那样子。”隽离点了点头,走进了里屋。 里屋的床上躺着那个叫做尘儿的女子,很安静的沉睡着,眉眼如画,精致美丽的像一个陶瓷娃娃,却也易碎脆弱的如陶瓷。乌黑的鬓,细细的眉,挺翘的鼻,小巧的唇,像是一个江南女子那样水一般的温柔妩媚。 隽离轻轻抚着尘儿的发,细细呢喃:“尘儿,你何时才肯醒过来呢。” 第十一章 嫁入将军府 “公主,今天是您的大喜日子,为何这般不快呢?”雨念为蒲寻廿梳理着发髻,柔声问道。 蒲寻廿愁眉苦脸的望着铜镜,高兴?她高兴的起来吗,嫁人嫁人,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老了许多,唉。 火红的嫁衣穿在身上,潋滟至极的颜色仿佛开的绚烂的烟花,却是衬得蒲寻廿毫无生气的眼睛越发的呆板。 “欸,公主,笑一笑吧,毕竟是一生的大事,况且您嫁的还是洛将军呢。”雨念道。 洛将军又怎么样,不还是给他当小三去嘛。蒲寻廿扯了嘴角苦笑,笑的比哭还难看。雨念叹气,最后插上了一根金簪固定好发髻,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好了,公主,该出去了。”雨念推着轮椅出了殿。 一顶红艳艳的轿子晃晃荡荡的绕着京城走了大半圈才绕到了将军府,蒲寻廿头昏昏沉沉的,昨晚睡不着,现在被晃悠的想睡一会了。 轿子忽然就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公主?” 蒲寻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当下只能轻咳一声。 外面的人伸手缓缓掀开帘子,手很大,很粗糙,指关节粗大。 帘外,是洛歌弦带着伤疤的冷峻的脸。 帘内,是蒲寻廿没有表情的惨白的脸。 当然是惨白了,蒲寻廿心里嘀咕一声,雨念打扮完了之后她往铜镜里一看差点没吓死她。那那那……简直是女鬼僵尸魑魅魍魉!惨白的脸,血红的嘴,要是晚上出来别说吓坏别人,估计自己也会给吓死! 吓就吓,反正今天吓的也是洛歌弦。 洛歌弦也是一身的火红袍子,艳极的颜色反而衬得他冷峻的脸越发的—— 怎么就这么不伦不类呢?蒲寻廿摇头晃脑的想,看来冰火还真是不能相容啊。 “公主。”洛歌弦又唤了她一声,伸出手来将她抱起,蒲寻廿惊得“哎”了一声。洛歌弦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她一眼,道:“公主行动不便。”所以只有抱着了。 蒲寻廿倒不是羞惭,脑袋里转悠的念头而是——惨了惨了,现在都胖成猪了竟然被他抱,这么重他会不会半路上支持不住把我摔出去啊?丢人呀丢人呀…… 洛歌弦眼角扫过她变幻莫测的脸色,神色冷冷,也不加多语,径直走进大堂。 一干人等还未就做,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来:“皇上驾到!轶王爷驾到!”蒲寻廿嘴角一抽,风轶那家伙怎么还要来凑热闹。 洛歌弦将蒲寻廿放入轮椅中,亲自走出去迎接。 蒲寻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风轩,年纪很轻,气宇轩昂,身上的气势凌人。不错,是个意气风发的皇帝。 风轩和风轶在上座坐下,风轩扫也不扫蒲寻廿一眼,倒是风轶看了她一眼,眼里笑成了一片,神色却是再正经不过了:“喲,这位就是新娘子吧,啧啧……这脸长的——还真是过目不忘呢。” 蒲寻廿一个白眼。切,我愿意难看你管得着吗你? 风轶转头看向洛歌弦,笑吟吟道:“洛将军今晚还是进宫陪本王和皇上小酌几杯,一来算是恭贺将军大婚,二来嘛,也免得将军晚上受了惊。” 蒲寻廿再次翻了个白眼,去吧去吧,我还懒的吓他呢。 洛歌弦冷淡道:“谢皇上王爷好意,臣今晚还有琐事,恐不能前去。” 啊?蒲寻廿忽然吃了一惊,他那意思,不会是今天还要和她那啥吧?她之前还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这个身子才十多岁的一个娃,一个黄毛丫头谁会有兴趣。 不过,不过……好像古人十几岁就已经可以成亲ooxx了。 蒲寻廿的脸色这时候是真的惨白了。 现代的思想是很开放,但那并不意味着蒲寻廿的思想很开放,她想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永恒。 浑浑噩噩的拜堂成亲,被人送入了洞房,呆呆坐着。雨念也被风轶派来服侍她,这时正站在蒲寻廿身后,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我……”蒲寻廿涩住了声音。 “阁主,探子们的消息,今日洛歌弦与月华大婚。”紫洺走进明奈的房间,把传来的信笺交给了明奈。 明奈一怔,缓缓重复道:“大婚?”温润俊雅的脸庞上缓缓勾起了一抹微讽的笑意,竟然大婚了么,洛歌弦?过去的,终究还是忘记了么? 挥手叫紫洺退下,手指微微收拢,将信笺握在手心,许久,松手,粉末飘扬。 洛歌弦,我是不是要给你送上一份新婚礼物呢? 隽秀的眉轻轻蹙起,像是轻风吹起了一层细细的白雪。 脚步声逐渐清晰,门忽然被推开,蒲寻廿一惊,看清来人立刻就瑟缩了一下。是洛歌弦。 洛歌弦走进来看了看蒲寻廿依旧浓妆艳抹的一张脸,不觉的皱了皱眉,冷冷的吩咐婢女道:“去,给夫人卸妆。” 啥?卸妆?卸了妆干嘛?她她她……她不想卸妆啊! 蒲寻廿立刻又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那个,将军你好……初次见面咱还不熟……我我,那个,我想……” 洛歌弦只扫了她一眼,又对婢女冷冷道:“还不快去。” 于是一群娇娇柔柔的侍女走了过来,擦脸的擦脸,拆发的拆发,甚至还有脱衣服的!!!蒲寻廿悲愤的想要仰天长啸。 洛歌弦只坐在桌边,一脸的淡漠。 等那些侍女走出房间还把门给特意关起后,蒲寻廿已经是一张素颜一头长发一袭内衣,当然内衣是古代式样的,跟个外袍差不多,裹得还是严严实实的,就是薄了点。 洛歌弦走到蒲寻廿身前,低头看着她,淡淡道:“这样子还舒服一点。” 舒服?什么舒服啊?你舒服还是我舒服啊? 蒲寻廿欲哭无泪。 第十二章 新婚的夫妻 洛歌弦伸手将蒲寻廿毫不客气的抱起走向床榻,蒲寻廿心提到嗓子眼里,一动也不敢动,脸色憋得通红,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洛歌弦将她放到床上,然后自顾自的宽衣解带。 轰!蒲寻廿脑袋猛然炸开,一片狼藉。完了完了,不会就这么着那啥了吧,虽然他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就是多了一道疤,是一个挺不错的老公对象,可是,可是,可是!他们差不多还是陌生人,怎么就能够那个什么什么呢! 蒲寻廿缩到床角,磕磕绊绊道:“将军,洛将军……”对方看也不看她,继续脱衣服。“将军大人,您老……有权有势有才有貌,别,那个,您老瞧不上我的……您看我又懒又丑又笨又瘸,真是十分非常极其的配不上您,您……那个,您,是不是……”蒲寻廿小心翼翼的瞅了瞅洛歌弦,再小心翼翼的继续道,“您是不是……不要委屈了您老?” 洛歌弦只穿了一件里衣,眉头微蹙的看着蒲寻廿,湛黑的眸子里似乎透着些若有所思,转瞬却是莫名一沉,有些狐疑。 蒲寻廿心里也是一沉。遭了,一时心急,怕这次是做的太过了。心念急转,脸色扯出了一个笑,尽量用温柔体贴的声音善解人意一般道:“将军杂事繁多,怎么敢还要劳烦将军……那个……”说不出来,怎么说,你事儿挺多的就别和我ooxx?这算是因果关系吗? 洛歌弦上床,立刻感觉到了蒲寻廿身子一紧,暗暗压下心间的疑惑,口气冷冷淡淡道:“睡觉。” 睡觉才怪!蒲寻廿暗嗤。 洛歌弦也不再说话,自顾自闭目睡去。 欸?蒲寻廿一愣,没事了?还是这个将军太纯情了,还不知道ooxx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太像吧,古人不都是十几岁就成亲了吗,会不懂?严重怀疑中。这个将军以前不是还娶过亲吗,应该会做的。哦,对了,他们还没孩子时那个将军前夫人就去世了,没孩子啊……没孩子谁知道他们以前究竟做没做。 那个,好像想歪了。蒲寻廿立刻回过神来,想起刚才洛歌弦生疑的目光,暗自心惊,平日在风轶面前虽也会有不妥之处,但都是纵然气极也还可压抑,不过是似一个被宠坏的刁蛮公主,今天这番言语举措,却必会让人怀疑,尤其那人还是——洛歌弦。 蒲寻廿脸色一点一点郑重起来。看来真是来得太久了,把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的戒备放下了不少,虽然是开始适应融入这里,却难免放纵起来。 以后,还要多加小心。 又瞥了一眼躺在一旁的洛歌弦,桌上的灯火昏昏暗暗的亮着,在洛歌弦脸上抹了层黯黯的橙色,投下了淡淡的阴影,越发显得脸如刀削,线条冷硬。 嗯。蒲寻廿微微点头,这人长得还是不错的,就是那道疤太碍眼了,两寸长,从耳廓一直蔓延到下巴,长,并且颜色很深。看样子这道疤已经有了很久了,但痕迹还是这么清楚,想必当初伤的时候更是严重。 蒲寻廿眼光下移,从里衣宽大的衣领可以看到露出的锁骨一带,也有些许伤疤,不过颜色都淡的很。 这就是槐阴的将军啊。蒲寻廿感叹,这人活着还真是不容易,每场战争的胜利都是拿命换来的。 洛歌弦自然没有睡着,身边有这样一个敌国之人在他怎会安然入睡?感觉得到蒲寻廿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身上,面上不动声色,暗下却已经戒备着了。不过她似乎并没有想做什么,只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息的声音重了一些。 她,不是月华。 洛歌弦可以肯定,身边的这个人不是月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些异常,不像是一个公主的所作所为,但为何她会与月华长的一模一样?以风轩的能力,他事前得到的那副月华的图像绝对不会有错。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洛歌弦的呼吸忽然一轻。 隽离…… 隽离希望她周全,究竟是因为这个公主的身份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非常?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她来这里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呢? 洛歌弦一点一点清清楚楚的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求皇上赐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允诺自己所言护的她的周全,另一方面却也是想要将这份未知的怀疑放于自己身边以便及早对策,其中自然没有儿女私情。要她与不要她本也没有什么差别,看她那语无伦次推阻的样子,他便不会为难于她,只不过样子还是需要做的,不然明日府中两人与宫中两人就难以应付了。 感觉到蒲寻廿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洛歌弦微微皱眉,随意挥了挥手,桌上的烛火顿时熄灭了。 第二日,洛歌弦醒的已经很早了,睁眼却看到蒲寻廿还是坐在床角,两眼无神的盯着虚空。洛歌弦坐起身,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既然想不出答案,那么就只好让答案自己说出来。 蒲寻廿一个激灵,立即答道:“我当然是月华了。” 自然,答案有时候是不会说实话的。 洛歌弦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一般淡淡反问:“是吗?” 蒲寻廿言之凿凿道:“当然是,我就是月华。” 怎么听着就那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洛歌弦也不再多说,下床穿衣:“待会要去给爹娘敬茶,礼数不能乱。”他看出这个人对礼数知道的不多,所以特意嘱咐了一句。 蒲寻廿闻言倒是一愣。 啥?爹娘?他还有父母?昨天成亲的日子怎么没看到?哦哦哦,好像有看到,就是没注意,谁叫当时一直想着ooxx的事了呢。 敬茶,应该不会多难吧,再难难得过高考啊。看那些丫鬟婆子们一遍又一遍的嘱咐着,蒲寻廿心中不屑。 敬茶确实不难,难得是第一次见公婆。古代女子出嫁后第一次见到公婆都是紧张兮兮的,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三日人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诸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古代女子的羞涩便是这般,谁会想到的这个公主只把公婆当成了普通人来看,想当初她见月如昼的那种心情其实和见公婆是差不多的。 老将军和老夫人都安坐在厅堂上,一派富贵祥和的样子,蒲寻廿亲手泡了两杯茶,双手奉上,心道,不就这么简单吗,那些人早上干嘛还担惊受怕的。却不知老将军夫妇二人饮了口茶后双双把眉一皱。这是什么茶,怎么那么难喝? 蒲寻廿没看到,但一旁的丫鬟和洛歌弦自然是看到了,雨念微微一皱眉,暗自叹气,推着蒲寻廿将她安置在洛歌弦身边。 洛歌弦低低唤了声:“爹、娘……”二老对视了一眼,唉,罢罢,好不容易盼着儿子娶了亲,虽然不是正室也心安了,还苛求什么。夫妇二人隐忍着将茶饮尽,又将目光放在了蒲寻廿身上。 长的普普通通的,身材倒还厚实一点(厚实……-_-|||),不像有些女孩子瘦的跟个竹竿似的,不过这腿……怎么看都还是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蒲寻廿平平常常的坐着,当然了,这是在她看来,在旁人看来就是没规矩不知礼节,在公婆夫君面前理应低头含羞方可,端端正正的坐着,双手被袖子笼着放在膝上,手中攥着一方帕子,看着便觉得贤淑温柔,哪像眼前的这个,坐也坐不正,一双眼睛到处乱看,整个野丫头的样子。 眼看着两个老人神色渐渐不豫,洛歌弦微一摇头,伸手将蒲寻廿的手握住,蒲寻廿条件反射的想要抽回,却惹得洛歌弦加重了力道。 嘎?这是做什么?反应迟钝的人还不晓得为何突然事变。 洛歌弦此刻所作不过是为了让她之后会好过一些,毕竟自己会常常在外处理事务,府中便是老将军与老夫人为主,他们若是想要为难蒲寻廿,那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 虽然对她确实怀疑,但既然是要护她周全,那么洛歌弦定然是不会食言。除非—— 她的所作所为,已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那么,他会毫不犹疑的——杀了她。 第十三章 破茧化蝶出 “喲,新婚之际怎么还不好好和新娘子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还来宫里做什么?”风轶调笑。 洛歌弦淡漠疏离的行礼:“王爷。” “洛歌弦啊洛歌弦,你这冰块性子也该改改了,要不你那新娘子怎么受到了?”风轶上前想要拍拍洛歌弦的肩膀,洛歌弦微微侧身,那双手便落了空。 风轶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今日来皇宫有何事?” 洛歌弦看了风轶一眼:“臣所为何事,王爷想必清楚。” “哎呀呀,本王可不敢当,洛大将军的心思岂是本王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想的到的?恐怕就连皇上都没想到洛将军竟然会娶亲呢,还是娶的那么一个……貌不惊人才不出众的姑娘。”嘴中是玩笑话,眸子里却有深深的光,凝注在洛歌弦脸上。 怪就只能怪,那个人是华胥的公主。他究竟为何要娶华胥公主为妻? 洛歌弦不语。风轶的怀疑他自然心知肚明,但却一直沉默。已经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会做下去。 风轶一笑,声音爽朗:“走吧,该去见皇上了。” “夫人,是沐浴的时辰了。”雨念道。入了将军府之后她就改口唤她为夫人了。 蒲寻廿“啊”了一声,疑惑:“我说过要沐浴?” 雨念温柔的笑着:“不是,是将军吩咐下来的,将军府中有一眼温泉,可以通筋活血,将军吩咐奴婢每日照顾夫人沐浴一个时辰。” 蒲寻廿一顿,片刻后淡淡一笑:“是吗?”这双腿,大概是不会有希望了。 柔软的水蒸气氤氲变幻,笼了迷幻的颜色。温泉中甚至还洒下了活血的药物,弥漫着一层浅浅淡淡的药香,蹁跹如蝶。 蒲寻廿将身子沉入温泉,身上还有浅浅的伤疤,是那时冻疮留下来的,竟是去不掉了,像是消失的时光、渐渐忘却的记忆。 周围一片寂静,蒲寻廿屏退了所有的侍女,一个人浸在水中。渺渺的雾气似乎是一层遮幕,严严的挡住了一切外界的繁华与目光。 恍惚间,仿佛是又回到过去,不开心的时候一个人待在房间中,抱着身子听音乐。 那时候为什么不开心呢?蒲寻廿皱了皱眉头想着,却一点痕迹都找寻不到,脑海中点点滴滴的回忆都是充满了笑声与阳光,耀目的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蒲寻廿忽然将头埋进水里,涌出来的眼泪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已经过去了,你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吗,你不是决定忘记过去的一切吗,你不是坚强的没心没肺吗,你不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回头去看自己的影子吗,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固执的记住过去呢? 可是,这些记忆由不得我来决定了,我想要忘记那些日子,可是记忆却独自决定将它们保留,我——无能为力。 越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楚。那些记忆,究竟是由谁掌控? 抬起头,蒲寻廿的脸上湿淋淋的,眼睛却是清明湛亮,如同莹莹的宝石。 如果已经回不去,那么我究竟是谁,我不是月华也不再是蒲寻廿了吗?月华所拥有的一切我不会拥有,蒲寻廿所记忆的一切已经是海市蜃楼,那么现在的我,究竟是谁? 真的还要这样慵慵懒懒无所事事,做一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吗?假装自己看不见那么就不用去面对了,自我安慰说没关系,顺其自然就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生就是一张毫无笔墨的白纸慢慢陈旧干枯?这样的我,可还是我? 被禁锢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只能抬头眺望辽阔天空,这样的生活,就是自己曾经期待的生活吗?那时的蒲寻廿,生气勃勃的远离家乡踏上通往遥远的火车,现在的蒲寻廿只是自甘于蜗居在一成不变的天空之下吗?即便来到古代,即便是一个不了解的时空,真的就要迷失自我吗? 恍惚间,仿佛是做了一个梦。来到这里之后放任别人掌控自己的那个人,真的还是蒲寻廿吗?曾经那个永远将自己的命运努力的不惜遍体鳞伤的放在自己手中的蒲寻廿,消失了吗? 不会消失,永远都不会消失,只要她的意志是属于她蒲寻廿的,那么不管是在哪个时空,不管是在哪个人的体内,她,都只会是蒲寻廿,不是月华,不是公主,不是任何人。 双腿残疾又能怎么样呢,曾经的她不是说过,即便折断手脚失去一切也没有关系,她要的,只是头脑。只要有头脑在,她就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智慧、意志、意识。 蒲寻廿抹了一把脸,缓缓绽出了一个笑容。 是的,现在的她,还是那个蒲寻廿。 “王兄,将你查到的情况说一下。”风轩道。 此时风轩风轶和洛歌弦都在书房中,桌上摊开了数分奏折,禀奏的皆是同一件事。 风轶点头:“华胥给给我朝的东疆二州百姓起义不断,其中的领头人是一群武林中人,煽动百姓起义造反。在我朝与华胥交界处近日也是冲突不断,华胥武林中掀起了抗槐行动,华胥朝廷放任其发展。武林中的落音阁原是一个亦正亦邪的门派,最近其阁主明奈打出了‘槐阴贼子,割我土地,掠吾膏脂,战死沙场,复我华胥’的口号,赢得了江湖人的推崇,隐隐间已经是以他为首,不断挑衅生事,扰我槐阴安宁。” 风轩冷笑一声:“好一个狂妄之人,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几分能耐。” “长德,”风轩唤身边的一个侍卫,“召夜绮罗速速来此。”“是!”长德声音利落,立时退出书房。 “至于东疆二州……”风轩沉吟。 “臣愿赴东疆平定叛乱。”洛歌弦上前一步,低首道。 风轩眼中光芒一闪,重重道:“好!” 第十四章 共赴东疆处 “你要去东疆?”蒲寻廿反问了一句。 洛歌弦淡淡点头:“是。我会在东疆待数月之久,这些日子你便安心养好身子。” 蒲寻廿低头,略略思考了片刻,忽然抬头道:“不必了,反正再怎么养这双腿也不可能好的,我想和你一起去东疆。” 洛歌弦眉角微微一抬:“为何?” “因为,”蒲寻廿缓缓一笑,声音却是肯定的毫无迟疑,“因为,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因为她是蒲寻廿,因为她从来都是靠着喜恶来决定自己。 洛歌弦微不可见的皱眉:“公主乃千金之躯,怎能轻易涉险?” 蒲寻廿抬头,认真执意的盯着洛歌弦,一字一字道:“我不是公主。” 不是公主?这,难道就是真相?这,就是她一举一动所带来不解怀疑的原因?只因为,她不是公主? 蒲寻廿依然神色认真:“我不再是一个公主,高高在上却对一切无能为力的公主,现在我要做的,是另一个我。”纵然没有显赫的身份,纵然没有出色的容貌,纵然没有绝顶的天赋,却依旧是与众不同的自己。这世上,本就没有相同的人。 洛歌弦眸子里有沉沉的思虑,而那份怀疑却依旧存在。他淡淡开口:“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你出现在东疆却会给我带来不便之处。” 蒲寻廿忽然一笑,带些狡黠的调皮,却是郑重其事道:“你应该相信,我在这里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后院失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是说明,也是告诫,甚至也可以称之为威胁,但此刻的她,只是单纯的说出一个理由,一个很正当的理由,以至于洛歌弦无法反驳。 她是华胥的公主,此刻他们刚刚成婚两日,宫中的风轶,府中的二老,这一切组合的结果就是,她的的确确可以让他即便远在东疆也要为她周全,甚至连日赶回。 蒲寻廿仰着头,平平凡凡的脸上是坦荡荡的笑容,眸子坦率清明:“将军可以考虑清楚,无法行走,却不见的不能离开。”若我要离开,谁又可以阻止的了? 洛歌弦冷静的看着她,她的身上,似乎忽然间发生了什么变化,显而易见的变化,就好像沉睡多年的茧子羽化成了蝶,虽然还是一只很稚嫩很平凡的蝶,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变化。 “好。”洛歌弦吐出了一个字。 第十五章 妖艳的盟主 第二日,将军府一早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厅堂中,一位著水红衫子的女子懒洋洋坐在椅子中,随手斟了杯美酒,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酒杯,漾漾的酒纹映着她的妖娆容颜,妩媚的如同灼灼夭夭的桃花,时不时的浅啜一口酒,舒服的发出一声甜美叹息。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红衫女子柔软纤细的腰肢一扭,回首看去,俏生生的一张脸上现出了一抹笑,这笑却是恰到好处,只是微微的一抿唇,却是说不出的妩媚生姿:“洛将军,你真是好生叫人家等。”娇弱柔媚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令人骨酥身软。 洛歌弦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面无表情道:“你怎么来了?” “人家想你了嘛,看看你,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你还这么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女子抬起纤纤玉手捂住了胸口,发出一声轻叹,惹得人心尖都疼了起来。 这是啥状况?蒲寻廿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个人,目光从这里转到那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楼楚馆红颜知己?年少轻狂惹了桃花? 红衫女子妩媚的眼波扫向了蒲寻廿,唇上的笑容更加浓了一些,盈盈起身:“哎呀,这位想必就是将军夫人了,真真是可人儿。”一边说着一边踏着猫步走了过来,半俯下身子,细腻纤长的手指抚上了蒲寻廿的脸颊,笑意魅惑众生,“夫人,将军这样的冰块怎么会有福气娶了你这样子的人儿呢。” 蒲寻廿呵呵一笑:“以将军的这样的人才该娶姐姐这般美人才合适呢。” 洛歌弦微微皱眉,却依旧不语,安静饮茶。 红衫女子掩唇而笑:“将军眼界高着呢,姐姐这般姿色怎么入得了将军的眼?”滟滟的眼波扫了过来,声音依旧甜美妩媚,“这天下之大,现在恐怕也就只有夫人可以让将军青睐有加了呢。” 她加重了“现在”这两个字的语气。蒲寻廿倏然想到了洛歌弦曾经的妻子,她曾听到过有人称她为绝色倾城。绝色倾城啊,蒲寻廿悠然神往,恨生不逢时,竟不能一睹佳人容颜,憾之憾之。 红衫女子笑盈盈的看着她,细细的眉角却不易察觉的一挑。这个小丫头,蛮有意思的,不知究竟是不在意呢还是没听出她的话呢? 蒲寻廿清坦一笑:“姐姐这般容色便已如仙人了,旁人谁能够及得上姐姐半分颜色。”这是真心话,这样的美人这样的风韵,就算在(人造)美女成群的现代也是极为出类拔萃的。 红衫女子见她说得毫不做作一脸坦然,心下也是自喜,笑吟吟的捏了捏了蒲寻廿的脸颊:“夫人的嘴可真甜,说得连我都要沾沾自喜了。” “姐姐本来就漂亮,哪里用得到我说。” 红衫女子将蒲寻廿推到洛歌弦身边,然后自己重又坐下,捏了酒杯晃来晃去:“洛将军,你这个小夫人我倒是喜欢的紧。”旁的女子看到她这样的相貌都是羡慕嫉妒,这个小丫头倒是清清坦坦的,看到自己对洛歌弦这样亲昵也毫不着恼,的确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洛歌弦淡淡的扫了一眼一旁的蒲寻廿:“得你的喜欢倒是不容易。”天下之人谁不知道眼前之人平生最恶女子,常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竟会喜欢她,却也奇怪。 “你究竟是为何前来?”洛歌弦再次问道。 红衫女子晃着酒杯,潋滟的涟漪层层晕开,像是笼了一层雾气的水面:“皇上要我对付明奈,我接到消息,现在他就在东疆,自然是和将军一起去了。” 啊?蒲寻廿一怔,神色顿时变了,明奈?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明奈? 昨日洛歌弦只对她说东疆人们起义不断,此去是为了平定,难不成还要对付明奈? 身边的另外两人是何等之人,自然将蒲寻廿的一举一动都收归眼底,两人对视了一眼,话题一转,重新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蒲寻廿听了半晌才终于知道,眼前这个红衫女子竟然是——武林盟主夜绮罗!天哪,这个人竟然是武林盟主,蒲寻廿抚着额头,印象中的盟主不都是男的吗,而且都是一脸正气如山如松,怎么眼前这个魅惑至极的美女竟然就成了盟主? 这个世界果然混乱。 不过再怎么混乱,早饭之后他们还是按照计划踏上了前往东疆的漫漫长途。 第十六章 惊然而事变 洛歌弦与蒲寻廿坐在同一辆马车中,虽然洛歌弦一直是沉默不语,蒲寻廿却也知道他是怕她行动不便。 “洛将军,不知你打算如何镇压起义?”蒲寻廿打破了沉默,问道。 洛歌弦看了她一眼,淡淡反问:“怎么?” 不肯说?这也算是军事机密?蒲寻廿暗叹,开口道:“我想以洛将军之才定不会暴力野蛮镇压百姓,可是这样?” 洛歌弦微微讥讽的一笑,不置可否,问道:“你想说什么?”刚刚那句话的用意十分明了,无非是希望他不会伤害到那些人而已。 蒲寻廿抬头:“我只是希望将军能够对症下药,若是只有百姓起义,那只需减免赋税取消徭役,便可安定民心;若是士族大家煽动人民,那自然可以请一能言善辩应变机敏之人进行劝服;若是,”蒲寻廿语气一顿,扫了一眼帘外,夜绮罗那一袭水红妖娆妩媚的铺洒在马上,“若是武林江湖之人掀起的,那自然可以交给江湖人来应对。” 洛歌弦眸子微眯,目光锐利的盯着蒲寻廿。蒲寻廿一耸肩,笑:“将军不用这样看我,我这样说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东疆二州的人民好过一点罢了。”她对战争没有真真切切的感受,却也知道战争带来的混乱与残酷,鲜血、死亡、伤痛,她都不想亲眼看见,她胆子不算太大,怕的很。此次跟随他而来,其一为的也是减少伤亡。 洛歌弦闭上双眸,淡淡道:“你不必唤我将军。” 蒲寻廿笑道:“还是唤将军比较好。”反正我和你不熟。 洛歌弦依旧闭目,不语。 看来真是有点小看这个公主了,竟不知从小在宫中娇宠的她竟也会思虑凡夫百姓。有些出乎意料了。 蒲寻廿也不在理会他,掀了车帘对夜绮罗笑着打招呼:“夜姐姐,骑马累了吗,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会儿?” 洛歌弦暗自蹙眉。现在的她,还真是不一样了,原本虽不是如大家闺秀那样端庄贤淑,却至少不会在众人面前言语举止随心所欲,现在外面有着数千将士,她却这般无所顾忌。 “呀。”夜绮罗红袖掩口吃吃一笑,透出了无尽的妖娆出来,“姐姐还是不进去了,哪能打扰了夫人和将军的亲昵甜蜜呢?” 蒲寻廿的脸倏然红了,讪讪的放下帘子缩了回去,暗暗瞥了洛歌弦一眼,见他还是闭目入定一般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洛歌弦的双眼倏然睁开,冷锐一闪而过。 车外,传来了夜绮罗妩媚的声线:“这位姑娘是不是该让一让了?这般挡着路倒是不太方便。” 蒲寻廿抬手想要掀帘,洛歌弦忽的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勿要乱动。” 蒲寻廿一愣,问道:“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怀疑我?”洛歌弦不语,却依旧握着她的手。蒲寻廿接着道:“担心我就不必了,不敢烦劳洛将军,怀疑我也没有必要,我没有那份能力对将军或者槐阴不利。”说罢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掀帘子,洛歌弦的手指倏然探出,如闪电一般点触在她的穴道上,蒲寻廿皱眉:“你……” 洛歌弦淡淡的:“公主千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 蒲寻廿凝声道:“我说过,我不再是公主。” “那与洛某无关。”洛歌弦起身走出了马车,帘子掀开的一瞬间,蒲寻廿看到了一袭极淡极淡的粉色,淡的如同是一片白色,仿佛是被冰封住的一片莲瓣,娇美之中却是无法忽视的冰冷。能够把粉色穿成这般冰冷的人,不知会是什么样子的。 第十七章 交出蒲寻廿 粉衣女子看到了走出马车的洛歌弦,抱拳,无视围在自己周身的层层士兵刀戟,冷静道:“在下落音阁紫洺,特奉阁主之命将月华公主带回。” 一阵风拂过,卷起了紫洺的衣衫,层层纠缠翻转,带来了一丝幽幽的冷香,她冷然而立,容颜似雪,如遗世独立将要羽化登仙。 “就凭你?”夜绮罗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紫洺,妖娆一笑,如同惑人心智的红色罂粟。紫洺武功不弱,但却绝对不是她或者洛歌弦的对手,更别说这周围还有千千万万手持利刃的士兵。 紫洺不为所动,只看着洛歌弦一人而已。 洛歌弦似乎有些漠然:“恐怕姑娘今次要无功而返了。” 紫洺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拨到耳后,傲然一笑:“未必。”手腕倏然一抖,一道琉璃光骤然间就到了洛歌弦面前,带来了冷凛的暗香。 洛歌弦站立在原地,手微微一拂,宽大的衣袖将那一枚暗器拂落在地,轻易的如同拂落一枚落在肩上的落花。 冷香倏然一震。 洛歌弦的心间也是倏然一震。 紫洺冷冷道:“那不是毒。”以她的能力,还不能用毒伤了洛歌弦和夜绮罗二人,她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不会那样自不量力,“那只是引。” 像是映衬她的话一般,马车里传来了一声钝重的声音。洛歌弦身如疾风般掠入车中。蒲寻廿摔到车厢上,眼眸紧闭,似是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洛歌弦探手摸住了她的脉搏,脉象清晰,并无大碍。洛歌弦眼色一沉。 既是引,则必有被引之物,却不知落音阁将其种在了她的身上?是落音阁行动隐秘,还是,她确实与他们有来往?这毒不会让她有丝毫痛苦,只是沉睡不醒一般,显然落音阁对她颇多照顾。将她带回,是因为她是华胥的公主? 但是,她很可能不是公主! 洛歌弦脑中的念头瞬间便闪过无数,却无法猜出究竟哪一种才是真正的。 马车外紫洺的声音再次传来:“阁主有一字带给洛将军,听罢这个字洛将军可以决定是否将公主交给我。”顿了片刻,她的声音响起,只说了一个字,“渊。” 洛歌弦的双手倏然握拳,下颚收紧,脸上的那道疤痕清晰如刻。 深深吸了口气,他抱起蒲寻廿,慢慢走下马车。 夜绮罗拦住了洛歌弦,向来妩媚的音线也郑重起来:“你要把她交给她?” “是。”洛歌弦点头,绕过夜绮罗继续向前走去。 “不行!”夜绮罗厉喝,劈手便去抢过蒲寻廿。洛歌弦一手抱住蒲寻廿,另一手连连挥拂,架开了夜绮罗的攻势。 紫洺却没耐心等待他们争夺结束,身形一闪,还不待四周的士兵反应过来已到了洛歌弦二人身侧,趁着他们打斗的空隙将蒲寻廿接过,一瞬间身子已远去数丈,朗声道:“多谢洛将军。”身如跳丸,再一眨眼已经远去了。夜绮罗被洛歌弦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紫洺离开。 “你!”夜绮罗一拂袖,怒气冲冲的上马,飞奔而去。 洛歌弦只是眺望着紫洺消失的方向,半晌,闭目。 落音阁,难道,那是你么? 第十八章 明奈绮罗遇 紫洺忽然站立不动,回身看了一眼身后急速赶来的一人一骑,水红色的衫子翻飞如云,艳丽的如同盛放的罂粟,艳,却毒。 夜绮罗其人,武功高强,性子却是变幻莫测,手段雷厉狠辣,不近人情,故而她虽是槐阴国内的武林盟主,却并非正派之人。 紫洺眼眸一眯,脚下却不动,依旧定定站立,将蒲寻廿抱在怀中。想要躲过夜绮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到不如等她到来,以逸待劳。 骏马似风似闪电,疾驰而至,眼看着就要从紫洺身上铁踏而过,紫洺却是动也不动。夜绮罗双手倏然拉紧了缰绳,骏马前足跃起嘶声长鸣,夜绮罗顺势滑下马背,站在了紫洺面前。 “把解药交出来。”夜绮罗冷然道。 紫洺神色淡漠:“只怕我恕难从命。” 夜绮罗一声冷哼,也不再多言,劈手便上前欲夺过蒲寻廿。紫洺身形急退,瞬间便退出去了十数丈有余,真真是身如飘絮,然而夜绮罗的动作却还在她之上,还未待紫洺站定夜绮罗的手已经如磐石一般抓住了她的手腕,倏然用力,只听啪的一声轻微声音传来,竟是夜绮罗生生将她的手腕扭断。 紫洺一皱眉,却是哼也不哼一声,另一只手兀自紧紧抱住蒲寻廿。 夜绮罗魅然一笑,红艳艳的唇似罗刹饮血那般凄艳:“怎么,还不肯交出解药?” 紫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侧头不语。 夜绮罗笑颜如花:“你信不信,杀了你,我也可以救她?”她一顿,笑容更盛,“我自然会去找你家阁主,只不知,他究竟能不能为你报仇?” 一声轻笑忽然传来,清浅温柔的声音散入风中,比云还轻,比水还柔,比轻烟更淡:“夜盟主何必如此为难紫洺呢?” 夜绮罗冷笑一声,抬手倏然将紫洺打昏,抱过蒲寻廿来,这才回身看向来人。一身轻轻柔柔的白袍乘着清风而至,仿佛一只白鹤踏歌而来,优雅从容。这男子,竟是秀美俊逸的如同倾城女子。 夜绮罗只一眼便知眼前之人绝不简单,当下媚惑一笑,慵慵懒懒道:“阁下莫非就是落音阁的阁主?” 男子敛袖欠身,微笑道:“在下正是明奈。” 夜绮罗笑意不变:“倒是一个钟灵毓秀般的人儿,颇得我心呢。” “夜盟主说笑了,在下来此不过是带故人会去,还望夜盟主行个方便。” 夜绮罗微微挑眉,笑容加深,声音甜腻:“若我不给呢?” 明奈笑容温文有礼:“那明奈只有失礼了。” 夜绮罗的笑倏然消失,冷声道:“也好,反正我便是为杀你而来。” 明奈浅琥珀色的瞳仁一深,却依然笑道:“至少今日,盟主不会有胜算。”他语音一落,四周已经出现了八位黑衣人,不仅是黑衣,头上还戴了黑色的斗笠,斗笠上掩了黑纱,将他们的容貌遮盖的严严密密不露丝毫。 八个人刚好站在夜绮罗周身八个方位,一动不动,站立如山,但浓烈至极的杀气却宛如附骨的蛇冰冷的缠绕在夜绮罗周身,冷凛探入。 夜绮罗瞳仁猛然收缩:“绝杀八人原来也来了,阁主倒是对这丫头关心的紧。” 第十九章 尘世的天使 绝杀八人,落音阁杀手中的佼佼者,十年来从未失手,不管对方是武林前辈还是隐退高手。这八人联手的力量,夜绮罗绝对不敢小觑。 明奈微微一笑:“夜盟主果然聪明,这个丫头,今日我必要带走。” “那也要我同意才行。”夜绮罗冷然。将蒲寻廿抱紧,水红的身影倏然飘起,矫如游龙惊鸿,同时一抹寒光骤然亮起,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手中。 绝杀八人与夜绮罗纠缠战在一起。 明奈淡淡然走到紫洺身边,探手在她腕间,然后微微松眉,倒是并无大碍。抬目,看向战中。 夜绮罗不愧是槐阴武林盟主,单手与绝杀八人力战竟能够不落下风,身形聚散不定,宛如水上浮萍,冷凛长剑挥洒如雪,剑影迅疾隔开八人攻击。 然而,就算她可以抵挡,却不会胜出。绝杀八人的剑下,没有人可以轻易逃出。 八柄漆黑长剑犀利而冷清,在明奈淡淡的一句“夜盟主,该结束了”之后,声势顿时大增,八人同时踏上一步,剑影飘忽,仿佛是一个悠远的梦,梦散的时候,夜绮罗抱着蒲寻廿的那只手臂已然受伤,蒲寻廿自她怀中滚落,一个黑衣人立时接住。 夜绮罗一瞥明奈,妩媚容颜上已是冰冷一片:“阁主,后会有期。”她纵身而去。没有了蒲寻廿的负担,就算她受了伤也可以轻易离开。 黑衣人将蒲寻廿交给明奈,明奈淡淡一笑,吩咐道:“带紫洺回阁中养伤吧。” 明奈将一丸药放入蒲寻廿口中,不过片刻,原本沉沉睡着的蒲寻廿就清醒过来,看到明奈先是一愣,立刻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神色愣怔。 明奈柔和笑道:“怎么了?” 蒲寻廿看着他,眸色复杂难辨:“夜姐姐和洛将军他们呢?那个叫紫洺的是你派去的?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明奈笑容如水,浅栗色的眸子里也是浅浅的笑意:“公主刚刚醒来,不要想太多了。” 蒲寻廿笑不出来,抬首定定看着他:“好,那我只问一个问题。”她一字一字道,“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明奈缓缓道,“是洛歌弦。” 蒲寻廿看了他片刻,眸色变幻,似在考虑他所说是真是假,然后点头道:“若你是为他那大可不必找我来,用我是威胁不到他的。” 明奈微微一笑,如同皎洁月光,柔和清亮:“我知道。” 蒲寻廿皱眉:“你知道还带我来干什么?”没事干了?没事干就去勾引小女生去啊。 “他不会顾忌他的妻子,却会顾忌华胥的公主。”他知道是谁想要带走蒲寻廿,也知道蒲寻廿在他那里不会有危险,蒲寻廿,只是一个约他前来的筹码。所以,只能将昏睡的蒲寻廿交给紫洺。 蒲寻廿皱眉:“所以,你利用我?”任谁知道自己被利用心里都不会有多愉快。 明奈依旧笑容清淡温柔:“更是,为了照顾公主。” 蒲寻廿沉默不语。 第二十章 计谋再策定 蒲寻廿看着眼前的屏风绣榻雕梁画栋,微微冷笑,有些讥讽道:“战火烽烟黎民生死此刻还是与你无关吗?” 明奈清清浅浅的笑:“是,与我无关。” 蒲寻廿嘲讽的口气更浓:“那你怎么不继续待在雪山上,下山来干什么。” 明奈轻轻摇头:“公主还在生气么?” “没错。”蒲寻廿扭头不看他,口气忿忿,“我不喜欢被人像个东西一样招呼也不打就拎来拎去的,我有权利决定我的去留。” “可是明奈没有机会将此事告知公主。”明奈微微垂帘,像是脸上的阳光倏然消失无踪,声音有些淡淡的惆怅。 蒲寻廿淡淡一笑,反问:“是吗?”能将她从千人万人之间劫走却不能提前告知?她不信! “那么,我身上的毒呢?是你下的?” 明奈轻叹:“是,在雪山时已经给公主服下。” “原因。”蒲寻廿盯着他的眼睛,挺直了身子。 明奈浅栗色的瞳仁剔透如同水晶,纯粹至极明澈至极,声音依然温柔宛转:“因为,明奈不知晓公主会遇到什么。” 蒲寻廿一愣,随即皱眉道:“你是说,这毒究竟会不会使用要看我嫁给的人是谁?” 明奈微微一笑,点头。 蒲寻廿目光一冷:“所以,还是利用我?” “公主何必这样想呢,于我,只是借助公主的身份而已。” 蒲寻廿忽然一笑:“明奈,你还真是让我没有想到。”初遇时本以为是一个与世隔绝不然红尘的天使,现在却忽然发现,他却是早已被尘世羁绊。 明奈柔柔的笑,依旧是那般如水如风如月:“今日对公主多有得罪,是明奈未曾考虑周到,公主莫要再生气。” 蒲寻廿挥了挥手:“我累了,想休息。” 明奈站起,敛袍欠身,优雅的如同一只天鹅:“公主好好休息。”他缓步离去。 蒲寻廿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看纱幔上纹绣的百花图案,脑袋里空空如也。 一袭落落青衫仿佛是自秋季九霄剪裁下的一般,静然立于水边,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青衫依然纹丝不动,只对着一片浩淼水面。 “隽先生。”明奈自背后轻唤,声音仿佛是点水的蜻蜓,晕开了渺渺水面。 隽离微微一叹,似是因这寂静被打破而心中惋惜,这时方才转身,淡然惫怠的笑道:“阁主已经安排妥当了?” “正是。”明奈递过一张帖子,“有劳隽先生了。” 隽离看也不看便将帖子放入袖中,散漫清淡道:“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坦如涧。 明奈叹:“隽先生必要与在下清晰分界么?” 隽离淡漫一笑,半旧的青衫却是被风落落吹起,如同将要远去的飞鸟。他的样子惫懒,因而神色显得漫不经心的,似乎便是面对苍茫天地也只似是一副看久了的棋局。 明奈道:“隽先生所需我以传令下去,落音阁内所有人全力搜寻,想必不久后便会给隽先生一个答复。” 隽离一笑,不语。 第二十一章 要伤洛歌弦 明奈交给隽离的帖子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字迹隽秀洒逸,如月夜雪上吹箫舞剑,飘逸的同时也自有一股清冷之气盈盈而至。 六月十三,东疆青冥山,伤洛歌弦。 隽离看着这句话,唇畔露出一丝浅漠的笑意,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的确有趣,只这一个字——伤。用世人难求之物却只换的这一个字,怪,也是有趣。 伤…… 伤人者,同时自伤。只不知,伤的是深是浅。 青冥山……隽离望向遥远的天际,眼神悠远沉寂:一个接近日出的地方。 “公主。”明奈伸出手来,细长的手指依然如昨,干净白皙,仿佛是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看不到丝毫的瑕疵。 蒲寻廿将手放在了明奈的掌心,任他将自己带离落音阁,心里却是颇受打击。为什么他一个男人的手长那么好看,把我这手打击的真是惨不忍睹啊。 “公主双腿有疾,恕明奈无理了。”他的手臂放在了蒲寻廿的腰际,两人跃上一匹雪白的骏马。 这人是不是忒自恋了,什么都是白的。蒲寻廿暗想,这样子还真像个白马王子,只可惜,这公主的容貌是配不上他的了。 不过很快蒲寻廿就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了,马背上下颠簸,直逼得人想要作呕,蒲寻廿脸色铁青,紧紧抿着唇,压抑胸腔中翻腾的感觉。明奈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策马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另一处,夜绮罗啪的一声拍在实木桌子上,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倒是那堪比铁石的桌子颤了几颤。“洛歌弦,你到底要做什么?!”声音冷冽。 “我要做什么,与夜盟主无关。”洛歌弦淡漠道,转身欲走。 夜绮罗冷笑数声:“我自然不愿插手洛大将军的事情,若非为了那丫头的性命我岂会与你理论?你只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洛歌弦瞥了她一眼,神色不变:“夜盟主可以放心,她不会有事。”只因为,将她带走的人,为的是他。走出庭院,翻身上马,策鞭而去。 既然他要他赴青冥山一见,那他自然要去。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 洛歌弦神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们还是无法忘记,所以,今日必须一见。 第二十二章 四人至青冥 “那个……”终于可以下马了,蒲寻廿堪堪压下呕吐的欲望,却再次犹豫着开口。明奈含笑看着她,笑容温柔清雅。“那个,其实,我……”蒲寻廿终于开口,“我恐高的。” 此刻,他们二人正站在十数米高的一株老树上,繁茂的枝叶将二人的身影遮掩的密密实实,明奈环着蒲寻廿的腰,宽大的雪袖将她的气息完全掩住了,代替的围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真气,与山间草木极为相似。 明奈的笑容一滞,待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浅栗色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好笑的意味,柔声道:“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好了,有我在。” “可是……”蒲寻廿迟疑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更怕。”明明知道脚下只有细细的一根枝丫,再下面就是那足可以摔死人的距离,就算闭上眼睛也是一阵眩晕。蒲寻廿忍不住打了个颤。 明奈低头看她,脸色果真甚是惨白,明明自己已经将她揽住,她的手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明奈的眸光忽然一黯,却是想到了另一个女子,陷入绝境中的她,是不是也这般恐惧无援,害怕的全身颤抖却无可奈何?他神色一痛,将蒲寻廿揽的更紧。 渊儿,那时的你,是不是也是这般?可是,你为何偏偏要选择他,选择将你陷入那般绝望的他? 明奈的身体倏然变凉,像是染了一夜寒露的玉石。 蒲寻廿抬眼看他,小心翼翼的问:“难道……你也恐高?”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上这么高的树? 明奈勉力一笑:“是,我也恐高。”他更紧的拥住蒲寻廿,将头埋入了她的颈间。 渊儿,渊儿,渊儿,你选择了他,他却无法予你幸福,甚至于,你因他而亡。我,必会为你报仇! 树下有了些微的动静,明奈深深吸了口气,神色重新平静,侧头向下看去,蒲寻廿恐惧,自然不会低头。 依然是半旧的青衫,落落迎风而展,像是一抹划开的纸扇,扇上描绘着悠然出尘的水墨。来人自然便是隽离。他扫了一眼周围,然后微一抬目,明奈浅笑,他心知是瞒不过他的。雪袖似动了一下,淡淡的气息便透了出去。隽离却再未抬首,寻了处阴翳盘膝坐下,阖目安然。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果然便是洛歌弦。 看到隽离的一瞬间,洛歌弦怔了一下,随即便又走了过来,欠身行礼:“隽先生。” 隽离微笑,笑容漫然惫怠:“洛将军,今日离恐会多有得罪。” 洛歌弦点头:“我知。” 隽离起身,动作随意,却仿佛是一株沉睡已久的青莲徐徐绽放。清浅的气息环绕他的周身。 是杀气。洛歌弦凝住了眉。 第二十三章 忽然间心动 “你,可以用剑。”隽离拂了拂衣袖,淡笑。 “我知晓。”洛歌弦握紧了剑柄,隽离能够摘花飞叶,他怎会不知。 隽离笑容散漫,踏前一步,飒然一声龙吟,洛歌弦手中利剑出手,光影交错缠绕,将二人身影笼于其中,如同披了霓霞。 树上的明奈笑容清淡,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二人。 蒲寻廿虽然不敢下望,却也敏感的察觉到了树下一股清淡的煞气,如初春的柳叶,似有似无,如遮如掩。她攥住明奈的衣袖的手指不由的缩紧了一下。 明奈扫了一眼洛歌弦脸上的伤疤,眉角微微上扬,眸光略略一深,却在下一瞬重新轻柔淡然。 洛歌弦,渊儿已经……你方会如此么? 树下有声音一闪而过,犀利清锐的破空声音似切冰断玉一般,随即便是兵刃出鞘时金属相撞的铮铮之声,间或是风拂乱树梢草叶的声音,蒲寻廿闭眸,心中默数,当她数到三百五十九的时候,树下忽然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缭绕着不肯散去。 洛歌弦手中的利剑插入土地中,支撑着他的身子,在他脚下,鲜血染红了一片萋萋芳草。洛歌弦手捂住右肩,抬首看向隽离,眉眼依旧平板无痕,道:“隽先生?”尾音轻扬,语气中依然是恭敬如初。 隽离漫漫一笑,语道:“已经结束了,离多有得罪。” 洛歌弦强自撑起一口气,双手抱拳应道:“多谢隽先生手下留情。” 隽离看着他,微微蹙眉,眉心有清浅的痕迹,似清水泛起的涟漪。 洛歌弦看出隽离的疑惑,出言道:“洛某还需等待一位故人。” 隽离轻轻颔首,不语。 明奈轻笑一声,揽着蒲寻廿跃下,扫了洛歌弦一眼,似笑非笑道:“洛将军可还好?” 洛歌弦的眸色黯了黯:“果然是你。” 明奈不动声色:“多年未见,难得洛将军还记得在下。” 洛明二人状似平静的在叙旧,明奈臂怀中的蒲寻廿却是开始打量着这几人,无疑,面前三人都是人中龙凤,都是可以轻易掀起狂风骇浪之人,却各自性情迥然,一个冷面如冰山,一个貌似温柔天使实则难说的,另一个—— 隽离—— 仿佛是江南的一方烟雨,仿佛是一场酣眠中的遥远梦境,恍然间,神思迷茫。青衫落落,容颜清淡,瞳仁漆黑的泛着些许的暗蓝,清明坦然,眉角眼梢染了淡淡的风尘,似是不经意间沾染的一片白羽,岁月的流逝反而在这人身上添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似——一曲悠悠远远的琴音。 这样子的人,本应坐于湖边小亭,饮一杯温热的香茗,水汽模糊容颜,或闭眸浅思,或遥望远山,或拈棋不语,而不是在血雨江湖中执剑伤人或者——自伤。 蒲寻廿呆呆看着隽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隽离亦回眸,微微一笑。 蒲寻廿怔忡。 那一个瞬间,似乎连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他容貌一般,却在一笑间生生将明奈风轩风轶兄弟这般人等都比了下去。 霍然见云开,雪霁天初晴,波澜海静谧,海市与蜃楼,便是自然神秘而宏大的力量,也丝毫不能夺去这人一笑的半分颜色。 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第二十五章 随你一起走 洛歌弦无奈,亦只能支撑着重伤的身子离开了青冥山,隽离将蒲寻廿放于柔软的草地上,问道:“公主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蒲寻廿直直看着他,眸光如璨:“隽先生认为呢?” 隽离微微一笑,如琢如磨,如硅如玉:“公主既不想回到槐阴,华胥王宫此刻也非公主可去之地,可否容离自武林之中寻得世家暂由公主寄身?” 蒲寻廿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道:“我不能同你一起吗?” 隽离失笑:“公主是在说笑么?公主千金之躯岂能同离一起?” “为什么不可以?孤男寡女?女训礼仪?”蒲寻廿盯着隽离,神色固执,“那有什么,问心无愧便罢,人于世间不过百年,恁多顾忌实是禁锢。” “公主年纪尚轻,却不知人言殊为可畏。”隽离将蒲寻廿挽起,笑言,“既如此,离便带公主一起罢。” 蒲寻廿眼睛弯弯:“你可以叫我蒲寻廿,公主公主的叫实在是不方便。” 隽离笑睨了她一眼,携她一起离开。 洛歌弦初回营地,侍卫唤来了随军大夫为他诊伤,虽然出血严重,但好在并未伤到筋脉,止血伤药即可。洛歌弦对隽离又多了几分感激。虽说隽离伤了他,却也是无奈之举,更何况,他并未重伤于他。 夜绮罗不久后也来了帐中,看大夫正在为洛歌弦缠绑绷带,顿时微微挑眉,未语先笑:“哎呀,洛将军这是怎么了?谁人这样厉害,竟然伤的了洛将军?绮罗还真真是佩服那人呢。” 洛歌弦冷冷的扫了夜绮罗一眼,然后将众人挥手屏退,这方才道:“公主此刻与隽离先生在一起。” 夜绮罗倏然抬头看向他,眸光一凝,正声问道:“隽离?” “正是。”洛歌弦略显疲惫的应道。 此刻月华公主不在这里,若传出去无疑是槐阴之过,亦是授之华胥权柄,与天下人面前失了先决。 不过他该庆幸的是,月华公主选择了隽离而不是——洛明祈,或者说是,明奈。 洛歌弦忽然便又沉沉叹息。 明奈吗,八年未见了,原来,你依旧忘不下—— 渊儿…… 夜绮罗凝眉,片刻后方道:“既是如此,公主便先于隽离处暂歇,待处理完东疆之事后你我再做打算。” 隽离携蒲寻廿来到了他落脚的小镇,虽是僻远倒也风景秀美,可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一个中年女人迎出来,看到隽离臂弯间的蒲寻廿顿时一愣,又抬眼看着隽离,讷讷问道:“先生,这是……” 隽离安然一笑:“一位客人,月嫂先为她安排一处房间罢。” 月嫂忍不住又看了蒲寻廿一眼,这才离开。 蒲寻廿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把头一低,抵在了隽离的臂膀处,嗅着隽离身上干净如初雪的气息,仿佛周身都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萦绕着不肯散去,在两人的碰触间散了些许的暧昧颜色。 蒲寻廿的脸倏然红了。 偏偏隽离正在此刻问道:“怎么了?很好笑?” 蒲寻廿顿觉有些心虚,连连摇手道:“没没没,就是自娱自乐一下。”她现在怎么敢说月嫂看他们就像看那奸夫淫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