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杀》 第一章 入宫 骤雨初歇,将整个皇宫的琉璃屋瓦洗得翠绿欲滴。 冰弦就在这个早晨推开了雨意阁的碧纱窗,远远眺望窗外郁郁青青的草色,眼中难得的有了喜意,虽极轻微。 凌夜云悄无声息的后面探身过来,轻声的冷笑着,冰弦不语,她早已习惯沉默,从生下来,她就是沉默的。 凌夜云道:“知道朕何以喜欢到这雨意阁来吗?”他舒展了身子,淡淡道:“虽然是处在边远的角楼,却是整个皇宫的最高点,什么都看得到。你看,贞顺殿。” 乾德四年的彩女大选,依惯例选七品以上官员家中待嫁的少女,上不过十八,下不过十三。经过重重选拔之后,留下七十二人即为彩女。至贞顺殿由皇后做最后的选择。入选者一般都会赐以七品到六品的出身,成为大楚后宫。 “诸位姑娘们排好了,莲步姗姗,宜室宜家。”朝阳宫德妃身边的总管太监高得宜尖着嗓子叫着,七十二名如花少女先后蹋过以碧玉为叶,玛瑙为花制成的莲台。这是大楚的宫规,凡入选彩女,接要从这一座座莲花台上走进贞顺殿。三步一跪,九步一扣,因为大楚的贵族女子大都以裹足为美,以至有为行此大礼而摔残摔死者,太宗皇帝便命每个彩女都由一名内官扶持而入。若然该彩女中选,这名太监便自动成为其亲随。 “金吾卫柳还女,柳含烟留。” “陈州通判苏燃女苏岚,留。” “兵部侍郎刘延女刘若若,去。” 。。。。。 觐见,回答德妃的问话,然后如同货物般被挑选,上官芸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厌恶,然而进到殿中,已然换上了另一幅脸孔。谦恭有礼,谨守本分:“民女上官芸叩见相思夫人,夫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德妃的声音自殿上传来。上官芸终于看清了当今大楚宫中品阶最高的妃子,相思夫人秦琴,她本出身大楚显贵之家,是帝师杨太傅的外孙女,在宫中极有地位。当今皇后身体孱弱,出身又甚是微寒,长期卧病,因此竟由她来主持这本是该由皇后出面的选妃大典。她柳眉杏目,口鼻皆颇为清秀。一身娥黄色上衣下裳的正式礼服。发髻上佩饰不多,然仅一只五凤衔珠的银步摇,已颇显娴雅超脱、泰然自若。 相思夫人看着眼前的上官芸,心中略略放了心。充实后宫,从来都不是一件彻彻底底的干净事。选了这家的女儿,不选那家的女儿,说不定就得罪了哪一派系的势力。眼前这位九门提督上官安之女,是朝廷三大派系之一的李派女儿,李派着意拉拢皇后,因此又被称为后派。父亲最近却跟上官安走的很近,意图拉拢,若叫此女落选,不免忤逆了父意。眼见得上官芸容貌美丽,却也并非艳冠后庭,便是选了,也不易成为心腹大患,点点头道:“留。” 上官芸心中最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期冀的希望亦随之落空。“夜泉!”她在心底悄然呼唤,开口却是谢恩。身边的那清俊的小太监纤长的睫毛微一抖动,扶着上官芸冰凉的手指,退了出去。才走到门边,忽然一个衣衫褴褛,满面泪痕的女子飞也似冲了过来。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竟是个美貌胡姬。 随即冲来许多侍卫,为首的太监厉声喝道:“抓住这臭丫头。” 那胡姬眼中漫溢绝望之色,忽然一把抓过上官芸,死死掐住她的喉咙嘶声喝道:“谁再过来我就杀了她!”她手中擒着一把镶着碧玉的宝刀,抵在了上官芸颈部。 相思夫人闻声而出,身边都是侍卫扈从,却听她冷声向那胡女道:“乌缇娜,你不在云深阁思过,竟然大胆出逃,还挟持新进彩女,好大的胆子,你快快放人。本宫答应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保你不死。你也想活吧?” 乌缇娜凄声道:“我要见皇上,我不信你我要见皇上。” 她话音未落,凌夜云竟然跨着匹乌稚马奔来。他大大的眼睛饶有兴趣的望着乌缇娜道:“乌缇娜,你这唱的是哪出?” 后面一个女子惊慌的声音道:“众侍卫快保护皇上,别让那疯女人惊了圣驾!”说话的女子身形纤弱,语气却娇柔中透着威严。凌夜泉给上官芸看过宫中所有略有宠的妃嫔画像。眼前这女子柳眉微挑,一双凌波大眼媚而有威,一身素衣上略略绣着红色的梅花。钗玉横斜,贵而不俗,正是当今大楚皇帝凌夜云最为宠幸的妃子,贵嫔沈恋薇。她于三年前凌夜云第一次选彩女时入宫。半年后方才得宠,此后却是鸿运当头。一月间由六品美人牵至五品昭容,一年后再拜为四品嫔,三年升为三品贵嫔。可惜膝下生的是对女儿,否则只怕早已封了妃子。当真是荣宠非常了。而相思夫人秦琴早在今上还是太子之时便已侍奉左右,入宫后既有贵嫔之尊,两年才的进为妃子,生下皇长子后方作了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夫人。可见凌夜云对沈贵嫔的重宠,是如何的非同一般。 凌夜云确无丝毫俱意,他自幼习武,哪会把乌缇娜一届女流放在心上。怒冲冲道:“你是要造反吗?你们都不许动,看朕将这妮子拿下。”也不顾上官芸安危,就像乌缇娜拔剑刺去。乌缇娜万万想不到曾对自己千宠万爱的皇上会狠下毒手,竟然呆在了那里。上官芸眼见得乌缇娜那颗漂亮的脑袋横飞了出去,鲜血喷出一尺多高,惨叫一声吓的昏死过去。凌夜云亦是一惊,怔怔道:“朕没想杀她,可她如何不躲...朕是闹着玩的...” “她是自己求死,如何怪得皇上?就算皇上不杀她。挟持彩女,惊了圣驾也一样是死罪,一样是死,她自然心甘情愿死在皇上剑下。”说话的是沈贵嫔,她低低叹了口气:“念在她对皇上还有这样一片心,臣妾恳请皇上恕了她的罪过,赐她厚葬。”一番话便消去了凌夜云本来也无几分的罪恶感,对沈贵嫔更是大加赞赏:“爱卿所言即是。朕就依你所言。” 这就是上官芸初入宫的第一天。当她醒来之时,只有扶着她过莲台的小太监伴在身边。 “这是在哪儿?折樱?” 折樱道:“摘星楼,新入宫的彩女不都住在这儿吗?” 上官芸猛然坐了起来,扑入折樱怀中失声痛哭。折樱冷声道:“不许哭。” 上官芸抬起头,冷冷的盯着折樱:“你说什么?”折樱道:“今天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你还不吸取教训吗?”他纤柔的手指轻轻的却也坚定的拂去了上官芸脸上的泪水:“以后,你的泪水,不再是情绪的发泄,而是用来争宠的资本,再也不要轻易留下眼泪,除非你想死。” 上官芸先是默然,接着唇边渐渐浮起冷笑:“我终于明白他为何要你陪在我身边了。我对付男人,你对付女人。完美的组合。你的一张嘴,比沈贵嫔还要厉害,沈贵嫔的一番话,就让皇上把杀人当成是行善,你的一番话,把我的心都说的冷了,却也硬了。” 折樱见她情绪已然平复,道:“你果然是可塑之才,只是你该想想,明天的册封大典要如何应对。” 上官芸低头半晌,道:“凭父亲的官职,我本至少可以被封为六品中最末等的美人,若是运气好也许就是婕妤,只是经过今日之事,皇上或许再也不愿想起任何与那个什么乌缇娜有关的事,恐怕不但会影响我明日的册封,连以后的承宠都会受牵连。” 折樱点头道:“你所虑极是。凌夜泉说过进了宫后路他可以帮我们铺,怎么个走法却要靠我们自己。他说要你先避宠一段日子,我看乌缇娜的事情说不定还是好事。我们正好以此避宠不是吗?” 上官芸道:“可明日册封之事又该如何?你总不能让我只被册为女御,说不定皇上看我不顺眼,干脆只让我做个八品承华?那我以后升的要比别人慢好多,我还有什么面子?” 大楚宫制妃嫔分为八品。三夫人一品,真淑娴明四妃二品,六贵嫔三品,九嫔四品,十二贵人是五品,分为三等:一等昭仪,二等昭容,三等昭媛各四人,二十七世妇是六品,亦分为三等:一等婕妤,二等才人,三等美人各九人,然后是八十一女御,是七品,最后是八品承华,没有定数。 两人相对成愁,上官芸忽然计上心来,道:“最好那个乌缇娜的名字再也不能再宫里被提起,明日我穿上不同的衣服,画上浓妆,也许皇上认不出我来,也没有人敢因为乌缇娜的事情进谗言,我便可免去这一劫。” 折樱道:“你想怎么做?” 上官芸道:“我要是想到了,还要你做什么?” 折樱叹了口气:“要想她的名字不再被提起,还得靠凌夜泉。” 上官芸道:“你有法子了?” 折樱点点头。上官芸略略松了口气,忽然道:“你不是他的侍婢吗?怎么不叫他寒城王?” 折樱道:“是属下不是侍婢!你该知道我的来历?” 上官芸道:“罪臣之女闵折樱。” 闵折樱道:“当日抄了我家,绑走我父母族人的正是他凌夜泉,虽然他也只是奉命行事我的确不能怪他,可要我对他毕恭毕敬,我也做不到。” 上官芸道:“他不怪罪你?” 闵折樱略略一怔,摇头道:“怪罪,所以他看我从来没有好脸色。” 上官芸方自放心下来,甜蜜的道:“我当他的面也敢这么叫。” 闵折樱起身道:“我要去见他了。”上官芸忽的拉住她的衣角,轻柔的道:“你,叫他好好活。” 闵折樱一怔,旋即道:“好。” 次日册封大典上,新进宫的十二名彩女依次接受册封。闵折樱早已找了寒城王凌夜泉,凌夜泉依她的法子通过术士向皇帝进言,不得再宫中提起有关乌缇娜的一切,否则必然招致祸患,算是帮上官芸遮掩了过去。 昨日是由相思夫人选择,自然不能打扮的太过招摇,今日皇帝驾临。一众彩女无不争奇斗艳,但衣着首饰,都要靠出身好才能置办的起。到底让出身较为高贵的花想容,上官芸二人人比了下去,特别是花想容,天生丽质,更兼刻意装扮,作了婕妤。 上官芸则被封为才人,倒还算如她所愿。 一名七品县令的女儿白翠撷被封为美人。上官芸仔细打量她容貌,只觉她若是有花想容那样珍贵的装扮,只怕更要艳压群芳。可惜了出身太低。 余者皆非栋梁之才,都封作女御。另有定国公之女陶阿玉,本有县主(低公主二等,低郡主一等,是五品)之尊,成为彩女后忽然病倒,未能参加册封大典。皇帝特命宫人前去探望,竟然拜为昭媛,羡煞一众采女。 正所谓喜新厌旧,每有新彩女进宫,皇帝总会先挑一名尝鲜。谁知皇帝罢朝之时偶遇一名宫女,说是叫做明珠。当晚便承了宠,次日即封作承华。 上官芸和闵折樱谈及此事,上官芸认为其中定然不是巧合。上官芸道:“我猜此事极有可能是花想容在朝廷的势力所为。因为陶昭媛病倒,除了我和白翠撷,只有她有需要避宠,免得树大招风。” 闵折樱道:“你此言虽是不错,可花想容的为人似乎颇为傲气,昨日皇后身边的侍婢不小心踩了她裙子,她就敢狠狠瞪人家一眼,还哼了一声。这样的人,不该懂得避宠之道。” 上官芸道:“那可不一定,我身后有寒城王,她身后说不定也有那股势力给她出谋划策帮着她呢。至于踩到她裙子的那个宫女,哪有那么巧的事,多半是皇后派来试探她的性情。所以,要么是她自己避宠,要么是皇后看她张狂,故意安排了白翠撷承宠,压一压她的气焰。” 闵折樱摇头道:“也不定。” 上官芸道:“噢?” 闵折樱道:“皇后如今病势沉重,能不能熬过这个春天都难,相思夫人是皇后一脉,那个皇后身边的侍女,和皇上才宠幸了的明珠明承华,只怕都是出于相思夫人的授意,不过明承华的出现,也许并非是为了分花想容花昭容的宠,却是要她避宠。” 上官芸道:“你的意思是说,花想容有可能本来就是皇后和相思夫人安排近来的?” 闵折樱点点头。上官芸道:“果真如此那下一个承宠的,多半是我或者明珠明美人,等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她花昭容再后来居上?”她恼怒的掐断了一只玉钗:“不想了,后宫真这样可怕吗?人人真这样算记吗?说不定一切都只是巧合呢?” 闵折樱冷哼道:“别忘了乌缇娜。” 提起乌缇娜,上官芸果然一颤,不再言语。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二人所料,明珠数日之后便被皇上抛诸脑后。倒是白美人“意外”的将珠钗留在了皇后那里,皇后命人召回白美人。可巧皇上难得的去探望皇后,就这样成就了一段美事。白美人出身寒微,要想知道皇上的行踪恐怕不易。因此上官芸和闵折樱皆认为此事倒有可能是跟皇后好的要死的相思夫人暗中安排的。 一时之间,白翠撷风光无限,不多久便迁至婕妤,虽然仍是六品,但凭她的出身,已然十分不易。六宫中自不免愤愤。花想容接着也承了宠,不过日子比白翠撷略浅,尚未得晋封。 而这段时间,上官芸便和闵折樱秘密筹划着如何给皇上留下一个映像深刻的见面。上官芸不胜其烦,冷冷哼道:“我对凌夜泉都不曾这般上心。如今要把自己卖出去不说,还得变出花样来卖!”这话她当然不敢在漾星台的住所说。确是到了曲江池边散步时,和闵折樱说的。 曲江池地方空阔,不能藏人。要说什么私房话,实在是好地方。 二人信步游览。转眼听见不远处传来斥责之声。 “那骂人的便是康嫔康燕儿了。”上官芸微微一笑,暗思这康嫔姿色倒也不错,记得凌夜泉让自己背熟的那些单子上写着这是个颇会撒痴撒娇卖弄的主。 挨骂的那人却是一幅小儿女情态,宛若梨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的确让人心动。 上官芸道:“这是谁呢?你认识吗?” “就是明承华。”闵折樱答道:“他和我们都住在摘星楼。” “很美啊!怎么着皇上这几日总在花昭容和白婕妤那儿。再不去她那儿了?凌夜泉怎么说的?” “我没见到过他,他最近忙得很,顾不上了。倒是挺底下的人说,明承华的性子太过温婉,没什么意思。” 上官芸道:“都不得宠了,康嫔何必为难于她?”二人走近了方听到康嫔骂的是:“这宫里哪个不知道我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今日要你到我跟前办事,你穿了红色的衣服,是要和我比个高下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你爹爹是几品哪?”四周还有几名游玩的妃嫔,其中便有白婕妤,亦是穿了一身红色。 上官芸微微一笑,和闵折樱同时低声道:“指桑骂槐。” 闵折樱道:“只可怜了明承华。” 上官芸道:“明承华容色妍丽,将来或者还能承宠也说不定。你倒不如去看看她的性子如何,若觉得合得来的话就向她示好。或者将来可以收为几用。” 上官芸懒懒的道:“也好,只当到处走走。” 一时去了明承华下榻之处。见那屋子里的摆设干净整洁非常,一尘也不染。 上官芸惊讶道:“我们是小看了明承华,你看咱们那里的几个丫头奴才,见我进宫两月都不得宠,便要想法子作践我。我幸亏脾气不好是个厉害的,身上还有银子傍身,稍软一点都被他们欺负死了。” 闵折樱暗自好笑,寻思:“你那样的臭脾气,谁敢惹?” 承华身边按制该有两名宫女随身侍候。一名陪着明珠出去还未回来。另一个叫做喜月的麻利的侍候了上官芸喝茶。 上官芸见她也是个伶俐的,不是很好对付。更对她主子明珠好奇,笑问:“看你衣着光鲜,明承华带你很好吧。” 喜月笑道:“明承华待我自然好,只是她份位的月银并不多,奴婢家道也还殷实,所以能穿的好些。” 上官芸心道:“若你说的是真话,那这明承华定然是德行极好。”轻轻辍茶,这茶却是在不怎么样。 一时明珠归来。两方见了面,明珠得知是新晋的才人,于是暗礼福了一福。便闲话家常。得知 明珠的父亲本是八品学政,只是在明珠十一岁上便去世了。上官芸道:“难怪听你言语间知书 达理,原来出自书香门第。你这里的丫环也调教得很好,各个都像是跟着大家闺秀出来的。” 闵折樱见明珠房里帐幔陈旧,便向上官芸道:“才人,小的有一事想请教承华。” 上官芸心知她要说的必然是要紧话,便道:“你就说吧。” 闵折樱道:“才人您适才说承华的那张床极配您的那两幅绣杏花绫帐子,只是那绣花帐子是一幅绿色,一幅藕色。奴才不知要送哪一幅颜色的过来?” 上官芸心里冷冷一哼,嘴上却微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两幅都送过来。”又笑向明珠道:“你瞧这猴子小气的!这还用问!” 明珠慌忙道:“上官才人送这样重的礼,这叫明珠如何受得?” 上官芸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寻思:“这样的人如何能在宫里混下去。”道:“你只管拿着好了。什么重礼。” 明珠方才谢了恩。 不多时上官芸离了明珠那里。闵折樱问道:“才人怎么了,要奴才提醒才送礼给明承华?她人似乎还不错,可以在近一步交往看看。” 上官芸冷冷道:“是不错,人人都喜欢她,就因为人人都喜欢她,连她的丫环都不因为她失宠就作践于她,还有你,我看的出你也是真喜欢她,所以我才讨厌她!” 闵折樱道:“说起丫环来,才人身边的那几个,也实在太不像话。必须换掉才行。” 上官芸冷冷一笑,道:“换掉,我凭什么,位微无宠的才人!对了,那个什么一见倾心的法子你究竟想出来没有?”她回头却见闵折樱呆呆盯着远处的一块山石上。那山石之上,蜷缩着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脏兮兮的小野猫。 “我问你话呢?” “啊,哦!想到了。宫中的御沟通到每一处宫室,只要知道皇上下朝后会去哪一处宫室,就可以把你该送到皇上那里的东西送过去。”闵折樱一失神,旋即反应过来。 上官芸道:“你要我送什么东西去?” “宫中许多女子都喜欢在红叶上题诗,顺着御沟的水漂流而去。我们就依此道而行,将写着诗的红叶放到皇上会经过的御沟那里,不要一叶上提全,而是分八句,一天提一句,这样才能让皇上好奇。最后寻叶追人,成就你二人的奇缘。” 上官芸道:“我知道你诗词写的好,可是那小小的一片红叶,皇上是看不见的可能性大呢,还是看得见的可能性大?” “当然是看不见的可能性大。可现在是春天,春天的御沟里出了一片秋冬才有的红叶,那就希奇了。” 上官芸嘻嘻一笑,眼睛眯起来活脱脱一条狐狸:“那你也一定想到从哪儿弄红叶了吧?” “红叶之所以是红叶并不是因为到了冬天,而是因为天气变冷,你窗外就有一棵枫树,我们拉些枝丫进来,用冰围在四周,不怕得不到红叶。”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闵折樱带着上官芸身边的几个宫人去了冰库取冰后。宫中不知为何竟然被封锁起来。进不得进,出不得出。 上官芸独自在摘星楼里,向四周的姐妹打听。大家也都惶惶不可终日。到了夜里,一人睡不着,想着不知闵折樱怎样了,便独自起身散布。摘星楼的宫室一半建在地上,一半悬在水上。漾星湖的湖水倒映出满天的繁星,又被涟漪打碎。自缦回的朱漆雕花长廊往下望去,当真是银世界,水晶宫一般的仙境。 上官芸却忽然触动了一桩心事,倚着朱栏,解下腰间佩着的一枚陶埙。一曲艉娓道来,如泣如诉。凉凉的晚风自水上袭来,吹动她的衣裙,带起一片香气。 “水殿凤来暗香满!”上官芸忽然听到后面一个男子声音,吟了一句。不由一惊,回身看见一个黑衣劲装蒙面之人,站在那里摇头晃脑。 “来人,有刺客!”上官芸尖叫一声,拔腿飞奔。怎奈自己也是贵族出身,裹着小脚,跑了几步便跌倒在地,四下里侍卫们闻声赶来,那蒙面人抢上几步,拔剑架在上官芸颈部,叫道:“别过来阿,再过来我杀了她!” 上官芸又急又怕,眼睛死死盯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生怕它一不小心便会要了自己的命,然而越看心中越疑惑,再看那人脚下穿的一双靴子,又联想起进宫前听到的种种传闻,心下笃定,当即破口大骂:“杀就杀,谁怕谁,我好端端进个宫,怎么老被人拿剑架在脖子上。” 蒙面人一怔,随即吼道:“你叫什么,配合点懂不懂?” 忽听一个人急声道:“放开上官才人,我做你的人质!”蒙面人举目望去,却见说话的是个长相清秀非凡的小太监,怀中抱着只小猫,正是闵折樱。她放心不下上官芸,偷偷溜回漾星台,正碰上这一幕。她话音才落,却见相思夫人秦琴也急急赶了过来,看到上官芸被挟持在蒙面人手里,不由道:“怎么又是你?” 忽然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孙玉惊叫道:“那是万岁的宝剑,你你,你。”忽然双脚一软,跪了下去。皇帝由他一手代大,他对皇帝的身形自然最为熟悉,再不会错的。众嫔妃和侍卫们也纷纷跪了下来,山呼万岁。上官芸的心里在笑,她果然猜对了,赌胜了。 凌夜云大大叹了口气,收回宝剑,懒懒叫了声没意思。扯下面纱,露出一张俊美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面孔。 上官芸迎着他似笑非笑的双眸,一时间无言以对,慌忙后退几步便要跪拜,她本站在水边,退了一两步一边叫道:“皇上万。。。”一个岁字尚未说出,人已如她所愿的掉进湖中。凌夜云忙另众人捞救,接着将她送回了寝处,命太医好生照顾。看着她那落汤鸡的模样,越想越好笑。 是夜上官芸得意非凡,闵折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偷偷先去了凌夜泉那里,他打听出消息说皇上不见了,所以三省六部和各家王爷们才命人封了宫,皇上怎么会跑到你这里来?” 上官芸道:“我哪知道。我心里闷的荒,在水边吹埙。”她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够味道,接着又添上绘声绘色:“忽然就有一个人在后面说‘水殿风来暗香满’,我看见他那幅装扮,我当然喊刺客了。然后他就挟持我。”她嘻嘻笑着道:“这是不是比你的红叶题诗更让人难以忘怀的?对了,我最后一段掉进水里的表演怎么样,是不是更加映像深刻?” 她忽然又冷冷的一笑:“我这个卖法,能得个好价钱吧?” 第二章 承恩 “我明白你的苦衷,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闵折樱道。 上官芸嘿嘿一笑:“我骗你的,我很喜欢皇上。他真是鹤立群鸡,潇洒不凡呢。最重要的是,这么离谱的昏君,很对我的胃口呢!” “皇上驾到”的呼声由远即近传来。上官芸和闵折樱双双下了一大跳:“还是白天,他跑这儿来干什么?”闵折樱问。 上官芸怒冲冲道:“我可不希望我的男人只在晚上找我!” 闵折樱闲适无比的一笑:“可如果你的男人只在白天找你呢?” 这本是句玩笑话,谁知竟然一语成真。凌夜云似乎是真的迷上了上官芸,下了朝便钻到摘星楼,一连数日,然而,却只在白天。有时两人在漾星湖的湖水中捉了青蛙,拿去吓那些小脚的宫女。宫女们害怕却又跑不快,不小心便给裙子摔倒,两人却乐得哈哈大笑。有一次上官芸甚至作弄到了闵折樱头上,她看着窗外闹春的杏花,娇滴滴的说皇上臣妾送您一朵杏花吧,就让闵折樱去摘。闵折樱折了花回来一推门便有一大桶水从头上落下。总之,恶作剧的花样层出不穷。但是,毕竟只是在白天。 “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女人!”闵折樱冷冷的分析道。 上官芸一个劲的傻笑。外面却禀报明承华求见。 上官芸嘟囔道:“你的完美娘娘来了。”便传明珠进来。 明珠一进来便跪了下来,声音冷冷的,却十分坚定的道:“求娘娘救一个人。” 上官芸和闵折樱具下了一跳。上官芸道:“你要我救什么人?” 明珠道:“沈贵嫔。” 上官芸道:“我听说因为皇上是从她那儿留书出走的,所以皇后下旨将她禁足,这件事情可是得到了杨大人的支持,杨大人是皇上恩师,皇上对他尊敬非常,我一个小小才人,怎么敢和皇后还有杨大人对着来?再者沈贵嫔只是禁足,皇上是给皇后还有杨大人面子所以才罚沈贵嫔,皇上心里还不清楚沈贵嫔是带他受过吗?迟早还是要被放出来的。” 明珠摇头道:“才人进宫的日子浅,故此有所不知。宫里大凡禁足的妃嫔,有不少都死的莫名其妙。” 上官芸哦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珠道:“前年方嫔娘娘被禁了足,好端端的那儿就起了火,将方嫔娘娘烧成重伤而死,还有,还有。。。”说到这儿,默然不语,上官芸道:“你放心,能对我说的,就能对折樱说。” 明珠这才接着道:“就是才人参加彩女大选的那天,挟持才人的那个主,,,” 上官芸晓得她说的是乌缇那,不由一个寒颤,心中暗思,我这几日和皇上玩的太开心了,几乎忘了他那日的行径,须知伴君如伴虎,上官芸啊上官芸,你可千万不要乐极生悲了!道:“我知道,你接着说。” 明珠方道:“那丫头本是胡女,皇上图新鲜,封了她做女御,也正是因为没有过异族的妃子,在她那里一连留了五日,后来她就得了不是,至于怎么惹祸上身的,我们这些下等人可没份知道,面子上的说法是她言行不当,和一个戏子来往过密,总之,就被禁足,谁知她好端端的非要闯出来,说是一连两日没人给她送饭,是要存心饿死她她要面见皇上问个明白。太监宫女们抓她不住,才闹出了她挟持才人你的事情,后面的事,不用我说您也知道。总之是死了。。。” 上官芸道:“你怕沈贵嫔也出事?” 明珠点头道:“我这几天日思夜想,越想越怕,可我地位卑微,实在无法为沈贵人排忧解难,她在那里一天便多一分险,求才人救她!” 上官芸道:“你跟沈贵嫔很好吗?” 明珠摇摇头:“也许沈贵嫔都不知道我是谁?” 上官芸道:“那你为什么要救她?” 明珠道:“我还是宫女的时候,有一次受罚不准吃饭,沈贵嫔那时刚进宫,那个时候,血气方刚,偷了个馒头给我,我要报她这一饭之恩。” 上官芸道:“受人滴水之恩,则涌泉相报,我倒是很钦佩你,只是你为何不去求别人,偏来求我?” 明珠道:“我不喜欢到处走动,认识别处的娘娘不多。” 上官芸道:“这恐怕不是实话吧?只要承宠一夜的嫔妃,相思夫人还有沈贵嫔,陈贵嫔几位分为最高的娘娘都会亲自接见,明承华也得过一阵宠,恐怕就连程昭容这样份位低一些的宫嫔也会对你留意,对了,别人都不认识,康嫔你总该认识吧?” 明珠道:“可这几日皇上总是来才人这儿啊。”她轻声道:“我知道感恩戴德,自然不止对沈贵嫔,才人若能救得沈贵嫔,我也会报答才人的。” 上官芸微一笑道:“那你先说说,你怎么报答我?” 明珠道:“才人深得皇上喜爱,可却一直未曾承宠,才人可知道是何原因?” 上官芸摇摇头,明珠拿出一只锦囊:“就是这个。” 上官芸接过锦囊,却见里面是一些香粉,闻起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明珠道:“这叫做梦甜香,凡是晚上睡不着的,燃上一点即可成眠,燃上一夜,早上起来是神清气爽,对身体极有好处。” 上官芸道:“那与我是否承宠有何关系?” 明珠道:“这个东西,一闻成眠,皇上哪里还有心招才人去长乐宫寝处。凡是皇上看上了皇后和相思夫人还不确定是不是能用的上的妃嫔,相思夫人总命内侍在长乐宫点上这种香。” 上官芸道:“你怎么会知道?” 明珠道:“先是沈贵嫔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那时她入宫时间尚短,不懂得三缄其口,冒冒失失告诉了相好的康嫔,康嫔娘娘的性情想必才人也略知一二,什么秘密到了她那里还瞒的住呢?所以这早已是宫里都知道的秘密,否则我小小承华哪敢说出来。只是娘娘近宫日浅不知道罢了。” 上官芸道:“难道皇上就任由皇后娘娘和相思夫人摆布?” 明珠道:“负责长乐宫熏香的公公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添什么香都由他作主,皇上对几种香料都很满意,不怎么过问。再者才人想想,您若是皇上身边的宫女太监,会好端端的得罪皇后,去告15诉皇上这样的事情?” 上官芸道:“那宫里的其他妃嫔呢?她们也不说?” “怎么说?梦甜香本就是对身体有益无害。陈公公更不会承认是按皇后和相思夫人的意思决定用什么香料,只要他矢口否认,就等于永远也没有证据!” 上官芸道:“从这次沈贵嫔被罚的事情看来,她与皇后还有相思夫人似乎不和是吗?” 明珠道:“沈贵嫔的确是和相思夫人不和,至于皇后娘娘,她身体一直孱弱非常,是靠着咱们大楚素有医神之称的一尘大师的医治,才勉强称着,宫里的一切都是相思夫人做主。但是相思夫人对皇后娘娘,似乎倒是真心相待,两人极为亲厚,相思夫人的意思,皇后娘娘从不会说半个不字。所以就算皇后娘娘对沈贵嫔本没有偏见,因为相思夫人的缘故,她也绝对不会善待沈贵嫔。” 上官芸道:“如你所说,皇上可以招幸谁,不可以招幸谁,都决定于是否燃梦甜香,而相思夫人并不待见沈贵嫔,何以沈贵嫔一直可以长宠不衰?” 明珠道:“长宠不衰,一方面自然是皇上心里的确装着沈贵嫔,,另一方面,宫里有传说,说皇后和相思夫人是上有政策,沈贵嫔是下有对策,所以有不少希望得宠的嫔妃都去笼络沈贵嫔,竟然真的都得了宠,我们私底下猜测,也不知沈贵嫔到底有什么法子。才人入宫几经几个月了,却迟迟不能承宠,可见皇后娘娘和相思夫人并不想笼络才人,您若救得沈贵嫔出来,她必定会感激才人,为您搭桥铺路。” 上官芸沉思不语,闵折樱道:“才人便答应了明承华吧。” 看着闵折樱的眼神,上官云便知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点头道:“我只能试一试,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明珠去了之后,上官芸向闵折樱道:“为什么要答应,我跟她并不亲厚,她居然敢来求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闵折樱道:“你和她不亲厚,我却和她亲厚。其实,她是先求了我,我要她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她才来的。” 上官芸中然变色,冷声道:“闵折樱你什么意思?” 闵折樱道:“你不喜欢她,我只好替你去拉拢她。” 上官芸怒道:“难道像这种大事也可以随便应承的吗?” 闵折樱道:“我前思后想,如今沈贵嫔被禁足,皇后病重,宫中只有相思夫人一人独大。白婕妤和花昭容近来总往皇后和相思夫人宫中走动,大约就是她们的人。如今看来,相思夫人不怎么看的上你,只有靠着沈贵嫔,你才有出头之日。而且救出了沈贵嫔,宫中便是两虎相争,我们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上官芸冷笑道:“好计果然好计。不过还是有劳你去夜探萦雪轩,给我弄清楚了沈贵嫔到底是怎样的人,不然弄出个厉害家伙来,到时候反而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怎么办?”闵折樱吃惊道:“夜探萦雪轩?萦雪轩不像别的地方如今那儿是众兵把守,就算我轻功好,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要是被发现……” 上官芸道:“如今知道有危险了,那你以后只管自作主张好了。总之我不管,我要你盯着沈贵嫔,回来告诉我她到底为人如何,还有,我要一朵只有吟雪轩才有的昙花,证明你是真的去过了那里。” 闵折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背手站在那里,淡淡道了句:“是。” 忽然外面有人声叫道:“才人上官氏接旨。”上官芸和闵折樱双双走了出去,外面侍候的两个丫环已跪下,来人却是皇上身边的陈安,他却不是第一次到漾星台来找上官芸了。按宫制,皇帝喧招妃嫔,一般是在前一日晚间定下。上官芸已被传召准备了四次,次次抬到长乐宫的却都不是她,一次是皇帝突然宣招了别人,另外的三次听说都是皇帝觉得疲累,因此两名待选妃嫔都未曾应召。听了明珠的话,她方才知道了真实的原因。 陈安宣旨罢后,向上官芸道:“才人,老奴知道皇上已经四次让您得了空信,不过您侍奉的可是皇上啊,千万做好准备。不可怠慢了。” 上官芸心中暗笑:“他怕我以为又是”狼来了‘,不认真应对,看来这次倒是真的可能……“一时五内杂陈,待得送走陈安。闵折樱亦道:”看来相思夫人是准备放你一马了。不然,陈安应该不会说这样的话。“ 上官芸默然良久。闵折樱侍立一旁道:“该传晚膳了,想吃什么?” 上官芸道:“想吃什么,作也作不好,自从我四次被宣招,又四次落选,不知怎么着觉得小厨房的饭都难吃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厨娘看不起我这个没用的主子,故意的。” 闵折樱道:“今天晚上,我们自己做饭好不好,去小厨房,自己弄自己吃,多有意思?” 上官芸笑道:“你在帮我宽心是吗?”她叹了口气,蜷缩进闵折樱怀中,道:“折樱你别怪我,以前听过,一入宫门神似海。谁想我一入宫门,就被人挟持差点丢了性命,还看到了那么恐怖的事情,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我不愿意你跟明珠走的亲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你。难道我丈夫要被分作几十份,姐妹也要如此吗?” 闵折樱神色一暗,心想我留在你身边,本就不是为了你,可你如此真心待我,叫我如何回报?然而只一瞬便恢复常态,冷静的道:“我要夜探吟雪轩。” 上官芸微笑道:“我跟你说笑的。” 闵折樱道:“我可不是说笑。你刚才说到昙花,还提醒我了。我先明明白白的去找守着吟雪轩深的侍卫,请他悄悄放我进去,就说我们才人明日侍寝,想要一朵昙花作装饰而不得,我为了讨好 你,私下来摘昙花。“ 上官芸摇头道:“不可能,经过乌缇娜的事情,宫里的侍卫早加强了戒备,不会放你进去,更何况摘一朵昙花能要多长时间,你进去了,也不能按中查探沈贵嫔为人如何?”她眼珠一转,道:“他不放你进去最好,你到了夜深再去,就算被抓住了,你就说是为了摘昙花讨好我,这样即使责罚,也不会太重。而且你先在侍卫跟前露了面,说过你的来意,比较容易让人相信。” 闵折樱笑道:“我们还不是天生的完美组合,互补所虑不周,谁能拆的开我们。” 是夜,闵折樱顺利的潜入吟雪轩,这里住着的除了贵嫔沈恋薇,还有康嫔康燕儿,再有两位三年前第一次选彩女时入宫的宫嫔,却早已失宠。夜色之下,墨绿的枝叶上点缀着纷繁的昙花,莹润如雪,故名曰萦雪轩。 闵折樱采了一朵在手,乘风跃于一株大树上,正可从瓦缝间看到沈恋薇的居处。不看则罢。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沈恋薇的侍女拿着火折子,正往床边点去,沈恋薇立在一旁严肃的看着。那侍女颤颤巍巍,终于忍不住道:“娘娘,我怕。这可是放火呀。咱们常说杀人放火杀人放火。我总觉得这杀人就跟放火一样。沈贵嫔道:“你不放,等到别人像出弄死我的毒计的时候,连带你也要受牵连,给贬到浣衣局那样的苦地方去。” 那侍女道:“那我放了火,相思夫人还不一样要治罪。” 沈恋薇道:“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你放的。哼哼,说是禁足,谁知道她们会使出多少花招来让皇上不放我出去。康嫔那个贱人,每日在本宫宫室附近大声喧哗,说皇上昨晚又去了谁谁谁那儿,说白了不就想告诉我,相思夫人变着法子笼络皇上的心,听说明日轮到上官才人侍寝,一定是那些老脸皇上不爱看了,又想起了本宫,她秦琴就给皇上弄新鲜的来!如今我一把火烧了萦雪轩,还怕不惊动皇上?到时候再跟皇上哭诉说是有人要害我,皇上还不免了我的禁足?” 闵折樱心中暗暗吃惊:“这沈贵嫔果然是个厉害的角。”也明白了为何上官芸突然有了侍寝的机会,大约正是如沈恋薇所说,是要牵绊住皇帝的心。 那侍女道:“可万一人家顺水推舟,就不管我们,任我们被烧死了怎么办?” 沈恋薇道:“放心,我寝宫里那三口莲花鱼缸你当是干什么用的?当年方嫔被烧死后,我就在自己宫里备下了,免得有哪一天,也像方嫔一般惨死。火起之后你我便躲进鱼缸里,哎呀呀,你放心烧不着的!” 那侍女方才下了狠心,去点哪帐幔。 闵折樱心想火烧大了必然引来别人,得赶快离开免得被发现。正想着忽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一个人影从对面梁上划过。闵折樱一惊,心道:“原来还有人也在监视沈贵嫔。”所幸那人轻功明显在自己之下,方才被自己发现。她想了一想,觉得去追那人太过危险,忙施展轻功回了摘星楼台。将一番经过讲给上官芸听,道:“等着看吧。一会儿宫里便有一场大戏了。” 上官芸道:“可是沈贵嫔被放了出来,我就等于是没用的棋子,他们会不会想法子,再次让我不能侍寝?” 闵折樱微一思量,道:“皇上下了早朝不是常来找你玩乐吗?明日若皇上再来,你就像皇上进言,说你觅得一味香料,程给皇上,请皇上再你二人大喜之日来用,这样陈安便做不得主了。” 上官芸道:“可我这儿的香料再好,怎么比的上皇上用的?” 闵折樱道:“凌夜泉的一个姬妾家中是做天竺香料生意的,她那儿必定有些奇货,我连夜去向他要就是了。” 上官芸方自点点头。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宫中竟然出了桩大事。 深夜萦雪轩起火。皇帝心知沈贵嫔身在萦雪轩,不免挂念。便命陈安前往察看沈贵嫔如何。 陈安到了萦雪轩,即被沈贵嫔一把拉住,又哭又闹,诉说这场大火事出有因,定然是奸人所放,要陷害于她,无论如何要见皇上。陈安只得回去禀报皇帝凌夜云。那晚侍寝的却是花想容,皇帝已口头许诺晋封她为昭媛,只待明日下诏。她半夜三更被吵到,心里自然起不顺,加之年轻气盛,心中不免恼怒。但她本性内敛,自然不会发作。听了凌夜云同意见沈贵嫔,只淡淡道:“皇上真是辛苦,六宫中的姐妹,各个都要您操心。我们若还不知检点,给您添麻烦,那就太不懂得珍惜您的情意了。”又道:“有些人半夜被吵到会头疼,皇上呢?” 一番话绵里藏针,说的情深意切,却让凌夜云不由的恼怒沈恋薇夜半惊架之罪。片刻后花想容依规矩给抬了出去。沈恋薇方才进来,她泡在渔缸里面,浸湿了绸衫,丰润的曲线毕露,更刻意挽了个宫中称作病西子的发髻,兼俱环肥燕瘦之美,粉面上梨花代雨,几步扑进凌夜云怀中,留下恰到好处的眼泪:“皇上,萦雪轩无故起了火,臣妾险些见不到皇上了。前年是方嫔,今年是臣妾,怎么就那么巧啊!” 凌夜云虽然极是不学无术,却非昏庸之辈,脑筋转的飞快,自然听得出这其中玄机。冷哼一声,不觉中将对沈恋薇的恼怒也化去了,正欲出言安慰,忽听外面陈安战战兢兢禀道:“皇上,沈贵嫔的寝宫里,发现了霹雳木。” 霹雳木,即雷电击过的木头。出自《资治通鉴》:“剖霹雳木,书天地字及上名,合而佩之,祝曰:”佩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 沈恋薇和凌夜云一般不爱读书,自然不知霹雳木为何物。但凌夜云作太子时却曾让老师逼着读了几十遍《资治通鉴》,一听之下大怒起身,推开沈恋薇喝道:“什么?” 沈恋薇惊讶道:“怎么难道我的寝宫还给雷劈了不成?” 凌夜云眸色复杂的看了沈恋薇一眼,终于冷声道:“将沈贵嫔拿下,撤去贵嫔封号,教宗人府查办。寒城王凌夜泉会同三司主审。” 几句话好似惊天霹雳,打的沈恋薇连魂都回不过来。就被人拖了下去。 “你怎么看这事?”上官芸得信后问闵折樱。 闵折樱道:“八成不是沈贵,沈恋薇做的?” 上官芸道:“噢?” 闵折樱道:“你知道什么是霹雳木吗?” 上官芸道:“应该是类似于巫术之类的东西,能做法害人的。” 闵折樱道:“这类东西很多,常用的却都是刻了人生辰八字的再扎上针的泥娃娃之类,懂得用霹雳的,应该是平日涉猎书籍较为广博的人。而《资治通鉴》,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读的。” 上官芸道:“我就不喜欢读。我还是喜欢乐府诗词。” 闵折樱道:“我去过沈恋薇的寝宫,她那里,半本书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个沉于玩乐的主。” 上官芸嘻嘻笑道:“我也只喜欢玩。” 闵折樱心里冷冷一笑,淡淡道:“是吗?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懂,你倒是什么样的人。” 上官芸默然不语,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心道:“让你弄懂了我还混不混了?” 黄昏一点点淹没大地,长乐宫的太监宫女接踵而至。上官芸在尚仪的引导下莲步轻移。她终于坐上了抬往长乐宫的玉撵。 还是初春,微带着寒意的空气里,从山中引来的温泉水汽凝成无数个美丽的霜蝶,将整个宫室点缀的如梦似幻。上官芸悄然钻出水中,白绫红绫紫绫绿绫层层袭来为她御寒。在波斯传来的银镜里,勾勒出一个美丽的身影。 那一朵昙花在手,被闵折樱灵巧的编进发髻里。乌黑的发雪白的花简洁的衣饰令人耳目为之一新。 “折樱!”上官芸低低的叫了一声,正碰上闵折樱微笑的目光。 从此后,你我要开创一个新的天下。 然而夜是那么漫长,上官芸怎么样了,上官芸怎么样了?闵折樱翻来覆去,想着那个那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 辗转反侧之中,终于挨到了三更。外面响起绵密的脚步之声。闵折樱猛然从床上翻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宫外。 是玉撵。 上官芸的脸色发白,发青,发黑,踉踉跄跄走进寝宫,冷冷道了声谁都不许打扰我休息,便代上了门。“嘭”! 闵折樱心中惊疑不定,回屋拿了床尚未上身的皮袍子,赶上送上官芸回来的刘尚仪叫道:“刘尚仪,晚上风大,您穿着这个。” 刘尚仪心中欢喜:“还真是个上路的太监。”点点头道:“多谢了。”闵折樱将手中的灯照着前面的路道:“我们才人怕路上暗,让小的给您引路。” 刘尚仪笑道:“哪里暗了,你没看见这么多盏灯吗?” 闵折樱道:“那我陪您聊聊天,也免得路上寂寞吗!” 刘尚仪见这小太监生的英俊,想到自己年近三十,得宠承恩已不可能,放出宫去,也难嫁人,还不如在宫里找个对食,老了互相有个依靠。便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众人后面,笑问闵折樱:“想跟姐姐聊什么?” 闵折樱道:“我们才人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周之处,您看她回来的时候。。。”刘尚仪道:“这算什么。你们才人算厉害的,够坚强。今晚李女御被送回去的时候,才一出了长乐宫的宫门,那是大哭大吼啊要回她家找她妈!我没法子,只得越了分,让人拿手绢捂了她的嘴巴将她抬回去。” 闵折樱大惊失色:“什么,除了我家才人还有别人?” 刘尚仪道:“对呀,还有白婕妤,都是你们这届的彩女。”她细细说来,闵折樱方知道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凌夜云在朝堂上又受了他那首辅老师的气。下了朝便先灌了几壶酒,接着去了专门驯养珍奇异兽的豹房牵了头熊到长乐宫。其实那熊自幼得驯养乖巧的很,你便将它活生生抽死也不用怕它会还击。可上官芸初入宫哪里知道这些。凌夜云还醉态可掬的和训练有素的狗熊一起给上官芸表演了一段从波斯舞娘那儿学来的肚皮舞。仍觉不够尽兴,又随意点了两名这届的彩女要她们也见见这宫外不易见到的野兽。长乐宫里只见皇帝和那只没心没肺的熊舞的起劲,三个嫔妃哭天抢地。 闵折樱清俊的脸时而拉长,时而抽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回了漾星台已是黎明之际,她不得休息便侍候上官芸起身。 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第三章 晋封 闵折樱清俊的脸时而拉长,时而抽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回了漾星台已是黎明之际,她不得休息便侍候上官芸起身。 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依照惯例,侍寝的宫嫔要再次日拜见皇后。而当今的皇后江彩荻体弱多病,因此宫中便把这条规矩改为一年内侍寝的宫嫔在皇后生辰这一天一起参见。上官芸开始还觉得满有意思,想到皇后每年生辰都得看到自己相公新纳的一大堆狐狸精,也不知还有无心情庆生。谁知今日最没心情的却成了她上官芸。 原来上官芸从闵折樱那儿得知那熊是不会伤人的。方才略略放下心来,庆幸不是真嫁给了一个疯子。谁知昨夜李女御被熊吓的半死,哭闹之余更是发起了高烧,怎奈她去长乐宫的日子恰恰就在皇后生日的前一天,次日无论如何都得去未央宫参拜。侍候她的宫女怕她再出什么状况,欺负她年纪小,好一番恐吓。弄的她哭倒是不敢哭了,只是举动也失了仪态,木呆呆的,叫云集在未央宫的嫔妃们好一顿笑话。 本来笑话的是李女御,与她上官芸毫无关系。可一想到她们昨夜一起呆在长乐宫,上官芸就觉得笑话了李女御,就是笑话了她自己,莫名其妙的气不打一处来。 俄而听得环佩声响,一众侍女太监簇拥下,相思夫人伴着皇后走了出来。皇后的相貌颇为清秀,身上的衣饰颜色均颇为素净。上官芸听得一些姐妹们说过,除了参加典礼之外,她几乎从不佩戴珠玉,皆是因为身体不堪重负之故。然而又有传闻说皇后出身寒微,是政治斗争选出的结果,家中本无力为她置办像样的衣饰。皇帝对她又无多少情意,很少赏她什么,故而寒酸至此。究竟孰是孰非,上官芸可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说皇后如此朴素,后宫妃嫔谁也不敢越过她去。然而皇后无宠,众人心里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一个个恨不得把能带的首饰都戴上,也不怕累了脑袋折断了腰。花想容新晋了昭媛,家世又高,今日着的是一身外国进贡的绿色衣料,名曰索里绿蒙。穿起来有种朦胧的美感,绾的是当年大周后所创的翘耳高髻装,白玉雕成的六只梅枝形簪子,垂着黑色的珍珠,莲步轻移之际,摇曳生辉,令六宫为之侧目。 然而早年入宫的昭容程绿腰,康嫔康燕儿,承华明珠几个看见相思夫人今日也是穿了一身绿色衣裳,不由变了脸色。相思夫人的这一身衣料名叫潭浅碧,也是极为珍贵,配上相思夫人,清雅出尘。但比起索里绿蒙,则略略落了下乘。见花想容还大咧咧的坐着,不知回去更衣。康嫔本是依附于沈贵嫔,如今沈贵嫔倒了,她便有心讨好相思夫人,低声嘱咐花想容道:“花昭媛,你的衣服和相思夫人撞了色了。” 花想容这才反应过来,然而这一身衣服自己搭配的得意之极,实在舍不得换掉。只得道:“多谢娘娘提醒,只是臣妾鄙薄之姿,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也越不过相思夫人去的。”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换。 康嫔被她不软不硬的一翻抢白,不由得鼻子里一哼,心道:“走着瞧。” 移时皇帝驾到,身后跟着一名女子,看其服色,应该也是承华。而且就是上官芸一直想见到的那位承华,冰弦。 在大楚宫中,每个女子都有一段传奇,有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默默无闻的传奇,有的却是向像冰弦那样,传遍宫中每一个角落的传奇。甚至宫外,早在上官芸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子的时候,她就听过冰弦。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听着冰弦的故事长大的。 这个女子有着和传说中一样的美貌,既不艳丽,也非清奇。而是乌黑的眸子里带着说不出的倦意,仿佛隔绝于红尘之外,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仙子。 她是皇帝的青梅竹马,也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她曾经被当今皇帝的生母赐死,又奇迹般的被赦免。她承宠多年却仍然只是地位最卑微的承华,她是地位最卑微的承华却可以独自居住一处宫室,外人无旨不得擅入,连皇后都不可以去她所居的雨意阁。 闵折樱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是素日冷然无声。上官芸淡淡的啜了口酒,心中暗道:“我来了,你就别想只你一人是传奇了。” 觥筹交错,流光飞舞。与其说是那孱弱的连饭都吃不下几口的皇后娘娘的生日宴,还不如说是一众嫔妃比美争宠的脂粉场。上官芸耳中听到四周时不时有人打趣胆小的李女御,心里就一阵气闷,偷偷起身溜了出去。前面是外臣们的欢宴场所,更是吵闹不堪。她正要到后园去,忽见闵折樱也走了出来,呆呆抱着膝头,藏在花丛里,抱着望着外臣所在的殿阁。 上官芸点着小脚溜到她身后,她却早已经发现:“你来了?” 上官芸道:“躲在这儿干什么?那里有让你心动的英俊小生吗?” 闵折樱尚未答话,却见一排排的珠帘先后被打起。一个华服男子缓缓走出,他大约二十四五年纪,面容极是冷峻,一双漆黑的眸子投向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寒霜。 “果然有英俊小生啊,我喜欢!”上官芸左手搓着右手,乐呵呵的。 闵折樱淡淡道:“你到底有多少喜欢的男人啊?” 上官芸道:“你涉猎广博,应该知道金朝海陵王有三个著名的愿望吧。”闵折樱道:“吾志有三: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我记得有人自称只爱读乐府诗词,怎么也知道这么生僻的典故。” 上官芸微微一笑,道:“我平生也有三个愿望,天下美食皆入我肚腹,一也;天下美男全都排队等着跟我求爱,二也;天下的金银全都装在我的口袋里,三也。既然我的男人能三妻四妾,我为何就不能三丈四夫。”她顿了顿,忽然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告诉我。”她微微一笑,道:“我还忘了告诉你我的一个愿望,就是开一家妓男院,我做妈妈桑,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我都能给你弄来。” 闵折樱微微一笑,只不言语。上官芸叹了口气:“折樱,折樱,我这些话,只有对你说了,你才不会笑话我。” 闵折樱道:“他挑来的人,岂会是一般的。” 两人正低声说着。忽听得脚步声响,从花丛里探出头去,却是康嫔带着贴身的侍女出来。边走边骂,口里脏话一串接着一串,都是上官芸连听都不曾听过的。上官芸悄声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粗俗的女人!” 闵折樱轻声笑道:“你到底是大小姐,没见过的没听过的多着呢。” 康嫔开始只是骂花想容如何的不识时务,后来又骂冰弦身份低下。身边侍女见他骂的不成样子,只得劝道:“娘娘别为这些不入眼的主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又转移话题:“刚才奴婢听见皇后娘娘打趣李女御说听说昨晚李女御给狗熊吓坏了,李女御竟然就傻愣愣的回答吓坏我了!白婕妤听了李女御说的话,那脸色,娘娘您都没看见,笑死奴婢了。” 康嫔一想,也觉好笑:“李女御才十三岁,还不怎么懂事,自然是老实的。这自古以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我听得多了,可是不爱美人爱狗熊的皇帝,也就咱们大楚一位。哎,可惜上官才人不在,不然我倒要问问她,跟狗熊一起跳舞的滋味如何?” “就和跟你跳舞的感觉一样。”上官芸突然从花丛里冒了出来,康嫔一声惊叫:“你怎么在这儿?”这一声惊叫惊动了华服青年,他不觉转过身来看着,但听康嫔怒斥上官芸躲在人背后偷听,上官芸亦是争锋相对。只是她出身世族,若论骂人,实在比不过康嫔。只是胜在嗓门粗大,,两人各有所长,谁也不比谁差。 闵折樱唯恐惊动了皇帝,忙出言劝阻:“娘娘,才人,小心惊动圣驾。”康嫔一肚子火气,又不能十分把有份位在身的上官芸怎么样,一把闵折樱推倒在地,狠狠踹了两脚骂道:“天子宫嫔说话,轮的到你个不男不女的插嘴吗?” 上官芸怒喝道:“她是我的奴才轮不到你来教训。” 忽听的后面一个声音惊讶中带着欣喜的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泼妇骂街吗?”却是凌夜云,康嫔和上官芸俱是一惊,双双跪了下来。 康嫔两眼一挤,挤出两行泪来,娇声道:“皇上,她辱骂臣妾!” 上官芸心里恨的牙痒,又不屑去学康嫔那套,拉着脸不说话。 凌夜云却是兴致盎然,拍手笑道:“骂的好啊上官才人,康嫔你也骂的很好,各有风情。朕今日是大开眼界了。”先后扶起两人,又颇为诚恳的劝官芸道:“你的嗓门是够大,只是新鲜词不多,听久了难免乏味。要多向康嫔求教。听说昨晚你也在长乐宫?我没吓着你吧。那熊不咬人的,明日我再带你去看看老虎。” 上官芸差点没喷出血来。 移时众人回了未央宫。凌夜云即搬旨册封李女御为李美人,又进了上官芸为昭媛。才人本是六品中的二等,通常都会进一等成为婕妤,如今进位五品,足见凌夜云对上官芸的重视。 第四章 宫杀 按例五品的宫妃可以有侍女三人,内官一名。上官芸本有两名宫女一名内官,敬事房总管高元是个乖觉的人,知道上官芸得宠,便暗示如果上官芸愿意,可以带更多的宫女来给上官芸挑选,还可以换掉上官芸身边原有的宫女内官。 上官芸自然对他大肆笼络。送走她之后便和闵折樱商量是否要换掉原有的宫女。闵折樱道:“你现在那两个丫头骊朵和药儿,当初你不得宠的时候,都不怎么待见你,不过,一个是一直不待见你,不但不待见你,连旁人也不待见:可是另一个,你一得了宠她就乖觉了。” 上官芸微微一笑:“我明白了。那就把那个一直都不待见我的骊朵给留下来,把那位转了性儿的药儿姑娘给送走好了。” 闵折樱道:“斩草就要除根,你既然厌恶她,就不能让她再留在宫中,有翻身的机会了。” 上官芸道:“那就想个法子,治她个什么罪,罚她出宫好了。可是要挑哪里的姑娘再补进来,就麻烦了!” 闵折樱道:“反正离正式册封还有好几天,我们细细留心就是。不过有件事,我倒要和你商量商量。” “你说啊!” “沈贵嫔,我们要想法子救她出来。” 上官芸道:“你疯了?她犯下的是什么样的罪你不知道吗?是她自己的话,就是她找死。要真如你所说,她是被人冤枉的,那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哪里会轻易就让你救沈贵嫔出来。我知道凌夜泉是主审,可这事弄不好便要掉脑袋,你别害了他!” 闵折樱道:“你刚晋封了昭媛,树大招风,不把沈贵嫔弄出来,你怎么知道皇后和相思夫人会不会陷害你。” 上官芸摇摇团扇道:“你觉得皇后和相思夫人是会陷害人的人吗?我是说,治人于死地!至于放梦甜香,女人嘛,不算恶毒,可以理解。” “小心总是无大错嘛!” 上官芸道:“宴罢时花昭媛找上了相思夫人,说到宫中各处封赏的菜肴有人暗中舞弊,你想想,这样的事情,谁都知道藏着掖着,就算康嫔那么放肆的人,也都不敢说出去。谁想她花昭媛就敢说。你猜怎么着?” “挨骂了吧?” “是挨骂了。可骂她的不是相思夫人,是康嫔。康嫔当时就说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相思夫人面前如此止高气昂,你嗓门那么大,是要吵架阿?” 闵折樱道:“光是康嫔骂她吗?相思夫人就没骂她?” 上官芸道:“没有,一碗水端平,将花昭媛和康嫔都安抚了一番,又让花想容去她住的甘泉宫再细细的把事情说清楚。”闵折樱道:“果然是官大一品,技高一筹啊。花想容算是走运了,像相思夫人这种女人,她喜欢的一定是像明承华,冰弦承华,皇后娘娘这一类的人物,可是她会利用的,却一定是花想容这样的人物。她以后一定有更多的机会侍寝。” 上官芸娇滴滴的倚住闵折樱道:“那我呢?” 闵折樱道:“你?她会敬而远之。如果不是为了牵伴住皇上的心,她恐怕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被玉撵抬进长乐宫!如今沈贵嫔倒了,我若是相思夫人,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上官昭媛。她若是个心肠好的,想办法让你失宠就是了,若是个心肠不好的,恐怕沈贵嫔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她说话时轻轻用指甲撵着一片如绿玉般的芭蕉叶,猛然间一个用力,蕉叶顿时撕裂开来。 上官芸叹了口气:“其实我何尝不知如果不把沈恋薇弄出来,接着跟相思夫人对着干,我的日子也有可能会不好过。只是宗人府的大牢,进了那种地方的沈恋薇,若是再走出来,一定会变成极为难对付的人,你没听过进了宗人府大牢的人,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就出不来了,可是最后活着出来的,都走上了这座皇宫的顶峰。因为从那儿走出来开始,他们就不是人而是魔。” 她冷冷的看着窗外渐黑的夜色:“你怕不怕,救出一只魔鬼呢?” 闵折樱心中一凛,道:“你说的不错,不可不防,我会叫凌夜泉照顾好沈恋薇的生活。尽量不让她吃苦头。” 夜色终于要袭来了,一只红色的灯笼被敬事房的太监挂在了漾星台上官芸的寝处,这表示玉撵一会儿就要到了。 光阴似箭,只几日间,宫中便是一场天翻地覆,康嫔再沈恋薇之后卷入了霹雳木案,被定罪为主谋,并且将霹雳木藏在了沈恋薇那里,再放火烧了萦雪轩,派人搜出了霹雳木,以次诬陷沈恋薇。 事发,康嫔被下诏废为庶人,赐死。 “而沈恋薇因为之前被冤,皇上在接她回宫后,已口头许诺立她为娴妃。”上官芸道:“过几日便要正式册封,现如今已赐给了只有四妃三夫人还有皇后才能用的凤首步摇。” “你别跟我说了!”上官芸厌恶的望着闵折樱:“我都知道了。我只问你,康嫔之事是真是假,康嫔真的是陷害沈娴妃的人吗?” 闵折樱立了半晌,方道:“不是。” 上官芸道:“那是怎么回事?” 闵折樱道:“那天我去找了凌夜泉,要他救沈娴妃出来。他说事情很不容易办。毕竟霹雳木的事情绝不可能含糊其辞,不了了之。所以,必须有人为此事承担责任。因此我才叫他把罪名移花接木在康燕儿身上。因为几天前康燕儿同你争吵也传到了他耳朵里。我们都知道你和康燕儿是既没办法成为盟友,更有可能有人把她变成伤害你的工具,我们,再也找不到比康嫔更合适的替罪羊了。” “哦,用什么法子?” “本来是没法子的,因为定好了目标,也只好拼命的想法子了。巧的很,从萦雪轩沈娴妃的心腹丫环梅儿那里搜出了许多珍贵的首饰。当时凌夜泉很奇怪她一个丫环哪来这些东西。她告诉凌夜泉说是康嫔娘娘赏的。” 上官芸道:“这不奇怪。当初康嫔依附沈娴妃,自然要笼络好她身边的人。” 闵折樱道:“凌夜泉见这些东西珍贵,所以找了康嫔对质。康嫔却不承认是她赏赐给梅儿的,还说应该是梅儿陪着沈恋薇去她那里时偷的。” 上官芸道:“沈娴妃当时落到那种地步,躲她还来不及,谁愿意跟她扯上任何关系?这个梅儿真是倒了霉了。” “后来康嫔就将东西都带了回去,还命人打了梅儿四十大板,可笑,真是现实报,如今自己却要挨上六十大板。” 上官芸冷哼道:“我听说了,那个丫头死了。是被毒死的。是你们做的。” 闵折樱道:“我不知道。外庭的事情我管不着。不过猜也猜的到。应该是凌夜泉想法子毒死了那丫头。” 上官芸眸光冷冷的望着闵折樱,讽刺的道:“于是乎就有文章好做了。怎么白天才被康嫔责打过的丫环,晚上竟然就死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闵折樱道:“听说是在那丫头身上发现了用血写下的绝命书。在其中揭发了康嫔陷害沈娴妃的阴谋。而梅儿就是受命将霹雳木藏在沈娴妃宫中的人。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康嫔知道了她与一名侍卫私通的丑事,威胁要揭发她。” 上官芸抚掌道:“好计果然好计,听说这事一出康嫔也给下到了宗人府,她家世并不十分高贵,以凌夜泉在朝中的势力,把这桩假案办成真案,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闵折樱摇摇头:“易如反掌,你真是高看他了。要做的滴水不漏,他也费了不少心力。” 上官芸道:“你当初要救沈娴妃出来,我害怕累及凌夜泉所以不肯,但这毕竟是积德的十,所以我最终也没有反对,可是你又为何陷害康嫔至此,就为她踢了你俩脚你就要把她害的这么惨吗?” 闵折樱默然不语。 上官芸愤然起身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是你撺掇着凌夜泉去害康嫔的?我只想自保,人不犯我我就不想犯人。闵折樱!”她抱起闵折樱带回来的小猫雪儿,轻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善是恶,我真的不知道连一只垂死的猫也会去救的那个是你,还是这个报复心强的可怕的女人才是你,闵折樱?” 她沉默良久,方才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会不会有哪一天我无意中得罪了你,你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给害了。” 闵折樱道:“谁都有气急了的时候,你现在跟我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 上官芸道:“可是报复的方式很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你扶持我登上三夫人之一的宝座,我就会给你报康嫔加在你身上的耻辱。你可踢她二十下,甚至将她禁足。更甚,如果我有能力,我会为了你将她打入冷宫。可是你要的是她的命!人命关天啊!” 闵折樱冷着脸干巴巴的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你是凌夜泉的人。我怎么会去害你?” 上官芸道:“你听清楚,以后你喜欢怎么做都可以,但是,什么都不要告诉我,我怕缺了阴德,阎王爷拉我下十八层地狱。” 闵折樱道:“你不用难过,以后你就会知道,就算你不想至人于死地,人却要至你于死地。” 上官芸豁然起身:“我没伪善到说我永远不会害人,可是能给人留一条活路,我就会尽量留。” 闽折樱道:“沈娴妃那里有个扫地的丫环叫流珠的,听凌夜泉说她在狱中帮助得了罪的湘城王的老母妃抢东西吃,叫人给打了一顿。这样懂得尊敬老人,必是个有良心的孩子,我为你挑的丫环就是她了。” 上官芸道:“沈娴妃的人,我哪里弄得来?” 闵折樱道:“凌夜芸借口她在狱中挑起争斗,把她贬到了浣衣局,如今你去挑了她来就是。我已经打听过,她在沈娴妃那儿是不得脸的。沈娴妃好几个丫头和太监,根本想不起她是谁。” 上官芸掀茶案,道:“我要出去走走。” 闵折樱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间叹了口气,有些事,她原本不愿做,现在却是非做不可了。 第五章 浮碧 晋封昭媛后,上官芸整日的无所事事,妃嫔之间又颇多口舌争执,她只好避而不见,可她偏偏又是极为喜欢热闹的人。便整日打扮得宫女模样,混在御膳房之类做杂役的宫女中玩乐。 这一日春光明媚,便到以前从未去过的浮碧台玩耍,听说浮碧台从先朝起便是禁地,去了果然发现门襟森严,只在每日午时三刻方放几名宫女进去打扫。 上官芸是早有准备,先从高墙上扔了干衣服过去,顺着御钩游了进去,再换上衣服。那浮碧台虽然空废已久,却日日要人打扫,自然不留尘埃。上官芸心中计较,觉得此处的风光果然比别处好的多。只是浮碧台最美的景观“闭月羞花”,却要等到月上柳梢之时才能看到。所谓闭月羞花,便是指浮碧台里的小镜湖中所种植的舒夜荷,此荷花色碧绿,要沐在月光之下方可开花。上官芸便坐在一棵大树上,吃着带来的各种果子。直到深夜,果见冷月如洗,碧荷如玉。香风萧萧,湖水盈盈。上官芸过足眼福。正要离开,忽然顺风传来凄凄切切的哭声。上官芸不由心中一阵发毛。 她想要离开浮碧台,脚下不由走得快了些。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周遭略有些风吹草动,她便吓的飞奔,也没看清前面的路,扑通一声掉进水中。几个沉浮之间,忽觉脚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羁绊住了自己。 “是手,谁的手!”上官芸心中惊叫,那双干瘪的颀长的手死死的拽着她双脚,她越是挣扎,那双手便缠的她越紧。上官芸疯狂的伸手抓着每一根漂浮而过的稻草,忽然间,她感觉自己手中也抓到了一双手,这双手小巧绵软,却死死的把她往上拽。 “救救我!救救我!”上官芸在心中向那双抓着自己手的手狂喊,可是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抓着自己手的那双手,也正一点点地失去力量。 呲的一声,整个小镜湖似乎被巨大的力量分成了两半,上官芸正处在两道分水岭的中央,空气涌了进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身子忽然被人腾空抱起又轻巧的放下。 只听一声冷峭的喝声:“哪里来的野和尚,天子宫嫔也是你敢碰得吗?”正是闵折樱,急急从前面走来。 抱着上官芸的人立刻放开她。这时上官芸还拉着救她那人的那双小手。 上官芸看到的是个小巧瘦弱的女孩子,容貌并不十分美丽。但是很干净,穿着素素的衣裳,站在那里,很有些风致。只是不知为何,眼角还挂着些泪水。 然后她又看到了将她从湖中报出来的那人,竟然是个二十余岁的僧人。他甚至还在微笑,笑容干净明朗。僧袍在风中轻摇,手里拿着一只翠绿的竹纸,就这一根竹枝,却能分波断水,足见其内力修为之深。 “怎么回事?”闵折樱冷声道。 那僧人看见闵折樱,眼神里漫过一丝奇异的眸色。随即施了一礼,道:“贫僧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他说话的声音很清朗,一派君子风度。 闵折樱脱下外袍,罩住上官芸道:“你怎么样了?” 上官芸见她目中隐隐有急色,心中不禁一软,轻声道:“没怎么样。不过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像加害于我,原来是被水草缠住了。多亏这位大师还有这位姐姐。” 那瘦弱的女孩子微一笑道:“在宫里想害一个人就一定要很有把握,哪回这样轻易,又这么容易让你逃脱呢?” 上官芸不由像那女孩子看了一眼,笑道:“姐姐说的很对,小妹是摘星楼上官昭媛身边的侍女,不敢动问姐姐尊姓大名。” 女孩道:“我是绣房的宫女,叫邢流霜。” 上官芸笑到:“到和我们那里的流珠像一对姐妹。”又向那僧人道:“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替皇后娘娘看病的一尘大师?” 一尘笑道:“想不到和尚这么有名?” 闵折樱冷着脸道:“我们回去吧。” 上官芸道:“不忙,我有事情想问大师,这里本是后宫,现在又是深夜,大师何以会在这里?” 一尘道:“这是相思夫人禀报过皇上的。这里本是禁地,传言有鬼魅出现。可是我和尚家却不怕,皇后娘娘的病又时急时缓,因此皇上特批我住在此处。不过不 叫外人知道,以免有损后宫的清誉。还希望两位姑娘和这位公公能替在下保守这个秘密才是。“ 三人自然称是。上官芸好奇问道:“什么鬼魅会在这里出现?” 一尘道:“姑娘不知道这里是先帝爷的真妃,袁娘娘曾经的住所吗?” 上官芸摇头晃脑,表示不知。 闵折樱道:“当年袁娘娘的父亲权倾朝野,密谋反叛,真妃却帮助先帝逃脱其父的暗杀。可先帝掌权之后,却要杀了袁娘娘。是太皇太后阻拦,还力争袁娘娘本就是先帝的原配,要立之为后。先帝却最终只肯给袁娘娘一个真妃的位子。不过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先帝始终都没让其他娘娘越过袁娘娘的分为。直到太皇太后死后,才立了刘皇后。至于真妃,却被囚在这碧玉台直至死亡。” 一尘道:“自那之后,便有传言说碧玉台闹鬼,先帝便命人封了此处。直到当今皇上登基,方才让人搬进来,可住进来的两位娘娘都在一年之内发了疯,所以就又闭了台。上官芸道:“对啊对啊,我刚刚也听到了很可怕的哭声呢!” 流霜笑道:“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哭呢。我得了罪,被罚打扫此处,他们故意整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闭了园子。我听过这里闹鬼的传说才吓哭的。” 上官芸笑道:“你倒是差点把我吓死。” 一尘道:“天色已晚,我为几位开了宫门送你们出去。” 上官芸点点头,携了流霜的手一起离开,路上问道:“姐姐是开罪了何人?” 流霜道:“御膳房的总管公公呗。不过还好,只是小事,他最多再整我个三五次,也就会消气了。” 上官芸道:“今日姐姐救我一命,我荐给姐姐一个好差事。去上官昭媛那儿当差。姐姐可愿意?” 流霜道:“我如何去得上官昭媛那里?” 上官芸道:“我可是昭媛最宠爱的婢女,昭媛现在身旁的流珠姑娘,就是我荐去的。姐姐只说愿不愿意嘛?” 流霜笑道:“那怎么不愿意,昭媛可是皇上的宠妃呢!” 上官芸道:“那就说定了,姐姐现在便跟我去。”说着便硬拉了流霜过去摘星楼自己的寝处。近了房间,流云和连忙施礼,口称拜见昭媛。流霜方才知道了上官芸的身份,忙跪下施礼。 上官芸笑道:“流珠,我可给你找了个好姐妹,这位姐姐叫做流霜,跟你的名字很像呢!” 流霜道:“娘娘再叫姐姐,奴婢可承受不起的。” 上官芸笑答:“那就叫你的名字流霜。” 第六章 珠胎 流霜便留在了上官芸这里,谁想次日即有太监传旨,要上官芸随同后宫一众有宠的妃嫔到熏风殿饮宴。流霜想着一来便可见着皇上长什么样子,开心的很。岂知乘车快到熏风殿时,上官芸忽然一阵阵的恶心,流霜便劝上官芸回去。上官芸早上看了流霜那兴奋样儿,不忍心让她失望,便还是去了。 到得熏风殿,参拜了皇后。相思夫人便问道:“听说妹妹昨夜去了碧玉台,在水中险些遭遇不测是吗?” 凌夜云略微变了脸色:“谁让你去那儿的?”又向闵折樱和流霜道:“你们怎么伺候的?险些害了昭媛性命。下去各领二十廷杖。” 上官芸忙起身拜道:“回陛下,流霜是昨晚才来的宫女,是她救了我。折樱也请皇上饶了他,我昨夜死里逃生,已经跪在菩萨面前,要吃斋一月,若是因为臣妾惹的陛下动怒,臣妾怕菩萨怪罪!” 沈娴妃道:“妹妹这么说就不对了。是陛下要罚这个狗奴才,陛下是真龙天子,菩萨又如何会降罪与妹妹。陛下是心疼妹妹,妹妹不用心疼这两个奴才,范了错就该罚。” 闵折樱忙跪下道:“奴才该死,奴才愿意受罚。” 上官芸才要说话,又是一阵干呕。李美人惊讶道:“昭媛姐姐,你怀孕了吗?”她年纪尚小,还不知此语的轻重,众嫔妃的脸色一瞬间难堪无比,又一瞬间 恢复了镇静。上官芸强笑道:“没有。” 凌夜云如梦初醒:“怎么没有,说不定就有。”才要招太医来。忽听外面有人禀报道:“陛下,左僧都一尘大师求见。说是给皇后娘娘送药来了。” 相思夫人禀道:“陛下,三天前大师曾对称且说起过,要为皇后娘娘练一服丹药,只是这药炼出一炷香内便要服下,所以臣妾让练成之后,即刻呈上。” 凌夜云道:“如此便让他进来,也不用去传御医了,就让他替上官昭媛把脉。” 一尘款步走入,按礼外臣觐见,都该低头而行,不可目视四方。然而一尘个子高挑,略微低头,却更能让人看清他面貌英俊。不少妃嫔羞红了脸,一个个恨不能替皇后去生病。 一尘献药既毕,便依命去替上官芸把脉。众人见他双眉慢慢紧皱,都莫名其妙。却听一尘道:“这位娘娘……”闵折樱忙提醒道:“是上官昭媛。” 一尘道:“是,上官昭媛已然怀有一月身孕。”上官芸惊骇无比。半晌说不出话来之际,众嫔妃连连起贺。凌夜云早传旨加封上官芸为昭仪。又要赐号。想来想去,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朕与你,便愿如此,就赐你瑶为尊号如何?” 众嫔妃皆笑道:“恭喜瑶昭仪了。”上官芸只觉得那笑里处处藏着刀子。她下意识的去拉闵折樱,闵折樱把手让她扶着。 谁知旨意传下去片刻,便有臣下来报,上官芸父亲上官安字平仪,为避上官安之名讳,请皇上改封。 凌夜云不由迟疑,相思夫人进言道:“这样的话,先委屈妹妹做昭容如何?待得妹妹诞下龙儿,在加封为嫔便是。” 上官芸笑道:“那陛下直接封臣妾为嫔好了。”她本是开玩笑的,谁知凌夜云竟然大叫道:“你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黑,那说好了,现在封了你嫔,你生下孩子来,可就不再加封了?你自己选。” 闵折樱忙低声道:“答应!”上官芸起身拜道:“那臣妾就叩谢隆恩了。”她这一谢恩,四周射来的目光比之刚才更灼热了不知多少倍,入宫半年,竟然由六品才人晋封为四品嫔,还下赐尊号,如此风光无限,在凌夜云这一朝,也只由沈娴妃可比了!然而沈娴妃怎么说也是先生下了月明月华两位公主在加封的,向上官芸这样,更是前所未有。 一尘却又道:“不过,娘娘的脉象虚而浮,娘娘的身体幼年时一定曾受过伤害?” 上官芸道:“不错。我幼年的时候,确实体弱多病,而且……” 闵折樱道:“娘娘,先听听大师怎么说。” 一尘道:“娘娘的身体在幼年时落下了病根,若不及小心的调养,幼时的病症恐怕会因孕育胎儿时大伤元气再次引发出来,到那时候,陛下的龙裔便难保了。” 凌夜云听得此言,亦皱起双眉,向上官芸宽言安慰道:“爱妃放心,我这就命太医院挑人来照顾你的身子,务必保得你和胎儿的平安。” 相思夫人道:“皇上,太医院院判沈大人医术出众,臣妾和众位妹妹们福薄,不是从未有孕,就是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只有沈娴妃一个为皇上诞下一对公主,都是靠着沈大人医术精湛。有沈大人照顾瑶嫔,一定保得他们母子平安。” 沈恋薇心中大怒,暗思:“臭娘们,想害人家的孩子却要安排我爹去出手,万一爹爹做事不密,岂不完蛋。你不仁,休怪我不意。”正要说话,却花想容笑道:“我听说程昭容当年怀孕,不也是沈大人照顾。沈大人的经验的确很丰富呢。” 沈恋薇怒意更甚,心想:“一个不够再来一个,合着伙整我。当年程昭容怀孕不知怎么就给流掉了,你这么说,分明是想告诉皇上,是我爹爹害她,至少也是照顾不周。”连忙跪下奏,报:“禀陛下,当年臣妾怀孕,幸亏一直身子壮,才无大碍。后来曾听过父亲提起,程昭容天生的气血两亏,保胎极为不易。当时会同了太医院许多的大人,仍然致使程妹妹滑了胎。如今父亲年老体衰,实在担当不起此等重任。倒是一尘大师,是相思夫人亲自为皇后娘娘推荐进来的。如今看皇后娘娘的身体,也是大有起色,还是有劳一尘大师了。” 一尘微笑道:“贫僧愿意效劳之极。只要是积德行善的事情,贫僧就把不得去做。” 皇后忽然道:“要大师你医治本宫,又要你照顾瑶嫔的身体。这岂不……”一尘开心的道:“不会啊,贫僧对治病救人的兴趣,就像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凌夜云笑道:“那么就依大师吧。看着你这样的人,朕都会觉得开心,开心对人的身体也有好处嘛。” 一尘一笑,对着阳光露出洁白的牙齿:“皇上圣明,很多人都说看着我就觉得开心。” 白翠撷看着闵折樱道:“”既然瑶嫔娘娘身怀有孕,那么就更不该留着这样粗心大意的奴才在身边,我看还是另外给瑶嫔挑两个太监。再说一会儿他去夜庭领了那二十板子,还怎么侍候瑶嫔?“ 一尘道:“瑶嫔娘娘身边的人最好暂时不要调动。不然新手来了很容易打乱娘娘的生活节奏,可是对保胎不利。”闽折樱听见他为自己求情,不由多看了他俩眼。 上官芸撒娇道:“陛下就饶了折樱这一遭吧。就看在她曾经被臣妾和陛下用一桶水砸下来的份上,陛下!陛下会答应臣妾吧?” 凌夜云道:“那好吧,就看在那桶水的份上饶了他。” 宴罢之后,上官芸乘了车回了摘星楼。笑向闵折樱道:“还不快谢我,要不是我,你的屁股可就开了花!” 闵折樱道:“我干什么要感谢你?与其听你那样恶心语调的跟皇帝当中调情,我宁可被人打的屁股开花。只是屁股疼,这阵子我连胃都疼,浑身上下都想抽筋。” 流霜听见她这样同皇帝的瑶嫔娘娘讲话,不由吓的脸色发白。谁知上官芸并不以大欺小,只是怒冲冲的针锋相对:“好啊,为了你的胃还有筋,下次我会让你顺顺当当的挨屁股开花的板子。” 可是吵到这儿,上官芸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流霜道:“你是不是吓着了,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流霜看看闵折樱,她的眼睛总是很清澈,有时甚至像冰冷的刀锋。此刻却略略的有了一丝笑意。流霜于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上流珠流霜还有骊朵先后睡下,上官芸从被窝里把闵折樱抓了出来。二人急步行到漾星湖边,上官芸看到闵折樱睡眼惺忪的用手揉着眼睛。不由气道:“你是猫啊?用爪子洗脸吗?” 闵折樱道:“你怎么了?” 上官芸道:“假的,阴谋,我不可能有孩子,明白吗?” 闵折樱道:“不明白。” 上官芸道:“我小时候很喜欢麝香的味道,于是经常拿麝香来做香囊。又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吃一些含麝香的药物,那郎中跟我说我不会有小孩的!” 闵折樱道:“那又怎么样?” 上官芸道:“能怎么样啊?我不可能有小孩,一尘却诊断说我有小孩。你说怎么样?他是相思夫人推荐给皇后看病的。他跟她们一伙的。我猜他们要害我啊!说不定我有小孩的事全是假的。他们故意这么说,到时候我生不出来,他们就说我是服食了什么让脉象看起来如同怀孕的药物。说我欺君惘上,我就玩完了。” 闵折樱道:“没错,你的确没有小孩子。” 上官芸惊道:“你说什么?” 闵折樱道:“一尘世我们的人。是凌夜泉的人。” 上官芸道:“那他……” 闵折樱道:“你会呕吐,是因为我在你吃的饭里下了药。 上官芸怒道:“你胆子好大啊。是谁让你在我饭里下药?” 闵折樱道:“当然是北朝。” 上官芸道:“他们想怎样?” 闵折樱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真相。” 二人一番耳语。上官芸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方长长的舒了口气:“为什么要这么做?” 闵折樱道:“因为你还不够清楚,我们就要让你看清楚。看清楚这深宫里,究竟有多少势力在暗中盯着你上官芸?究竟有多少人,想要置你于死地?究竟从云端跌到地域的滋味,有多么可怕?” 上官芸道:“方法是谁想出来的?” 闵折樱道:“是我。从你被选中的第一天,我就开始为你的每一步在筹谋。其实,谎称你有了龙种,也是为了你的分位能更早的提高。否则按照宫制你至少要再过两年,才能再仅晋封。你要等到多久,才能爬到三夫人的位子上去?” 上官芸点头道:“难怪,难怪陛下要我选择是生下孩子之前封嫔,还是之后再封嫔,你居然都不提醒我小心树大招风反而要我应承,原来你早就知道,其实我根本生不出孩子来!我很好奇,你难道没有想过,让我爬到皇后的位子上去?” 闵折樱道:“如果皇后不找你麻烦,你会去伤害她吗?反正她常年病着,不会碍着你的。” 上官芸叹了口气:“没想到如今是人为刀俎,我自己送上门去做鱼肉。你可做好准备了,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到把我害了。” 闵折樱道:“我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筹谋,有资格跟你做对的,最可能便是四个人,皇后,相思夫人,还有沈娴妃,以及份位虽低,却宠冠六宫的承华冰弦。她们又分成两派,宫里略有宠爱的几个妃嫔中,昭仪花想容还有文昭媛似乎都倒向了相思夫人还有皇后身边,沈娴妃这三年里辛辛苦苦的培植了康嫔和郭才人,康嫔倒了之后,她又拉拢了白翠撷。如果要一个个的对付,说不定你对付这个的时候,另一个已经向你下手了,所以,我们要主动卖破绽给她们,到时候就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到底有哪些人,在这深宫里掀起风波。” 上官芸道:“你忘了几个人。” 闵折樱道:“你想说明珠?” 上官芸道:“别叫的那么亲热,我吃醋,叫明承华。” 闵折樱道:“明承华,她似乎不是会伤害别人的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会留意。沈娴妃对她有一饭之恩,她要报恩,可是当初扶植她的,我看多半有可能是相思夫人。我实在闹不懂她。” 上官芸道:“她算一个,可是我怕的不是她。” 闵折樱道:“那是谁?” 上官芸道:“那个昭容,程绿腰程昭容。” 闵折樱道:“我记得她的资料。父亲是七品通判,官职很低。女儿因为擅舞因而得到宠幸。初封女御,承宠后封为美人,有了龙裔之后迁为婕妤,两年之后依惯例晋封为昭媛,最近因为又到了两年之期,才封了昭容。挺循规蹈矩的。似乎并不曾得到重宠。” 上官芸道:“可是她也不曾彻底宠衰。而且只要每次到了晋封的时候就一定有她的份,最重要的是,她让你闵大小姐,把她从黑名单里漏掉了!” 闵折樱沉吟道:“你说的不错。天哪,算来算去,这些妃嫔之中,也只有李美人那个小丫头片子,是可以让我们省点心的。” 上官芸道:“那就回去好好睡个觉,应付下一个明天。明天开始,我们有很多事要做。”她嘻嘻一笑:“特别是,要好好招待英俊潇洒的一尘大师。” 第七章 迎风1 这一夜对沈恋薇,却是不眠之夜。她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宫室,立刻招来父亲沈恒怒声质问:“爹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我当初叫你想法子在每个侍寝妃嫔平日喝的那些什么养颜瘦身的药里添点麝香红花什么的,你不听,好!那小妖精有孩子了,我呢,自从生了月华和月明两个没用的丫头片子,三年都没动静了。” 沈恒叫苦道:“那样很容易给人查出来,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得玩完。老父我平日里尽量收买各宫娘娘们膳房里的厨娘,叫她们按我安排的食谱给这些妃嫔们做菜,我安排的那些食谱,吃了既不会对身体有害,又不容易有孩子。我那是殚精竭虑,我那是……” ……“你也知道你那些菜只是不容易让人有孩子啊?不容易,就是说还有可能!好了吧,玩完了吧。那条臭狐狸精把皇上迷的晕头转向,她只不过才刚有了消息竟然就封嫔,封嫔就罢了,竟然还上尊号!臭狐狸,总之你一定想法子给我弄掉她的孩子。”她面现狠色,道:“必要的时候,大不了连她一起给我做了。” 第七章 迎风2 沈恒惊道:“女儿,你什么时候变那么狠,以前你最多把人打个半死,现在你连杀人的事都敢做!你爹胆小你别吓我。” 沈恋薇怒道:“就是因为你女儿我从前太善良了,总给人留条活路,上次才会让人害的差点没命,我们一家人才会被投到大牢,你才刚放出来几天就忘了?我死了不打紧,我死了爹娘你们怎么办?我的月华和月明怎么办?宫里的人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俩,恨不得我立刻就死了,她们好霸占我的月华和月明,她们是我血中的血,肉中的肉,我决不能失去今日的地位,我才能够保护她们!” 沈恒道:“打住。打住,你就是把老父我杀了,我也没有杀人的胆。女儿啊,人之所以是人不是畜牲,那是因为人有脑子会想事情,你就不会想想别的法子,弄得她失宠,或者教唆别人去跟她斗吗!这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沈恋薇忽然笑出声来。倒把沈恒吓了一跳:“宝贝女儿啊,你可别是气疯了,我一家人都指着你呢。杀人爹不敢,爹杀只鸡给你补身,杀乌鸡?” 沈恋薇阴阴的笑着,活脱脱的狐狸模样:“我还是要杀人,不过,是借刀杀人!我怎么忘了,我无意中,下了一步好棋呢。” 沈恒道:“女儿啊,你又想怎样啊?” 沈恋薇道:“我无意中推荐了一尘去照顾上官芸,他一尘可是相思夫人弄进来的。只要我把相思夫人和上官芸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又有一尘在上官芸身边,不愁相思夫人不对上官芸狠下杀手。” 沈恒道:“那要怎么个逼法?” 沈恋薇道:“宫里吗,横来竖去,就那么几个法子,不过永远有效。” 次日梳洗停当,便乘车去了摘星楼,放下补品便开始喧慌,不外乎衣服首饰之类,至于哪个太监侍卫长的清俊却是跟平素相熟识的人聊的,还不敢再上官芸面前说。等了半天,凌夜云果然是下了朝就到了上官芸这儿来。看见沈恋薇大喜道:“爱妃再此最好不过,小丁子最近程上来一个东西,可好玩了,叫做麻将。听说民间的老百姓都爱玩。大家一起玩啊。” 沈恋薇立即奉承道:“皇上这是与民同乐啊。皇上您凡事都心系天下百姓,真是百姓之福啊!” 闵折樱心里冷笑:“皇帝赌博都算天下之福,那他拉屎是不是要算天降甘霖?” 上官芸道:“嘿嘿,皇上要赌博呢,首先就要有赌注。我要是这次玩麻将输了,就输给皇上,输给皇上一顿我亲自下厨的上官氏独家饭菜,要是皇上输了,您可要赏赐臣妾点什么。” 凌夜云道:“那你说想要什么?” 沈恋薇好容易逮住时机,连忙插嘴笑道:“我代妹妹,向陛下讨一个未来的封号。” 凌夜云道:“她不是已经有封号了吗?” 沈恋薇笑道:“妹妹她宠冠后庭,现在又有了龙裔,指不定哪一天就封为夫人了,我提前送给妹妹一个美号,妹妹住的摘星楼边依着的漾星湖,夜晚看来如同瑶池仙府,妹妹本来的尊号又叫做瑶字,将来妹妹的封号,可不可以叫做瑶台夫人?” 凌夜云道:“听起来真的是不错。那就这么定了,等将来你瑶嫔晋封夫人之时,就用这个封号。” 沈恋薇又问道:“妹妹害喜严重吗?” 上官芸心里怒骂:“你这只死鸡婆,害喜是怎么回事我哪能跟你生过孩子的人一般清楚,万一我答的不对,岂不露馅。怎么办?怎么办?”她灵机一动,心想干脆装吐吧。于是装的天昏地暗的,凌夜云惊叫道:“哎哎哎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上官芸忙道:“没事,没事。我们继续玩。我这个人一玩起来就精力无穷,那叫一个精力无穷!” “这就是害喜啊。妹妹,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 上官芸心想:“对了,怀孕的时候,好像有些人嘴特别馋。”于是道:“我,什么都爱吃,是好吃的就想吃,还怎么都吃不够呢?” 沈恋薇道:“听说内务府新到了西域的葡萄,皇上赏赐给妹妹一些可好?” 凌夜云道:“是吗?那就让他们拿来给瑶嫔好了。” 沈恋薇嘴角弯起一个微笑。闵折樱心里却浮起了片片疑云。 三人玩麻将玩的兴起,特别是凌夜云,比其他两人先在小丁子那儿学的,小丁子又刻意要讨凌夜云的欢喜,便一意让着他,凌夜云自然大杀四方。他喜欢的是赢,赢了钱后便将所得都分给沈恋薇上官芸小丁子,连带自己的赌码也一并送出,小丁子心里暗暗那叫一个高兴。一时凌夜云到勤政殿议事,然而上官芸和沈恋薇都玩得兴起,正巧一尘前来给上官芸请平安脉。闵折樱这边轻轻咳嗽一声,上官芸和她心意相通,立刻娇笑着向一尘道:“大师来的正好,我们三缺一呢!” 沈恋薇笑道:“妹妹说笑了。大师是出家人,怎么会玩这个。” 一尘在门外笑道:“娘娘这回可是猜错了,和尚不但会玩这个,而且堪称此中高手。” 沈恋薇道:“出家人不是应该六根清净吗?这玩乐之事……” 一尘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些人是把看得见的根断了,看不见的根还留着。和尚是把看得见的根留着警醒自己和世人,把看不见的根断了。” 上官芸笑道:“大师得道高僧,说的什么我可是听不懂。总之我们既然是三缺一,你总要我们圆满吧。流珠流霜,给大师备座。” 流霜最是个脑筋清楚的。看见上官芸如此不顾礼法,且又是当着外人之面,不免心惊。那小丁子本是凌夜云身边的人,心中不禁颇看不上上官芸,暗思道:“就算皇上再怎么宠爱你,你也太不知顾忌了。”上官芸见流霜流珠两个磨磨蹭蹭的,心中好笑。叫道:“折樱你帮着她们点,这么慢。” 一时位子排好,沈恋薇确是暗自高兴,心道:“早知你上官芸是个如此放肆的东西,我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看你迟早不出事!” 几圈打下来,双方各有胜负。沈恋薇暗暗觉得桌子轻微晃动,心中生疑,故意将珊瑚戒指,掉在地上。跟着她身边侍候的丫环银铃连忙去捡,沈恋薇悄无声息的用脚掀起桌布一角,银铃抬头时不由的吃了一惊。 主仆出来之后,沈恋薇问道:“你在桌下可看到什么了?” 银铃道:“瑶嫔娘娘,她的脚跟一尘大师缠在一块,娘娘,我当时吓的,太可怕了,那个和尚真不要脸。” 沈恋薇恨恨道:“说的是,真想让陛下看看他千宠万爱的是个什么货色。真恨不得马上去告诉皇上。” 银铃害怕的道:“娘娘可不要让我去说,我看见陛下,就吓的腿肚子发软。” 沈恋薇气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胆小鬼,你放心,本宫不会叫你去陛下那儿告状,就算说了,我们也没有证据啊。指不定会被那贱人在陛下那儿反咬一口。造谣,造谣你总会吧。拿出你三姑六婆的精神来,本宫要三天之内,整个皇宫都是他们两的丑事!” 上官芸倚着碧纱窗,看着沈恋薇的车驾渐渐远去,不由的笑出声来,问一尘道:“下次穿双吸汗一点的袜子,我在你脚上搓来搓去,搓的我满脚都是汉。”她一边说,一边继续用自己的脚挫着他的脚。一尘笑道:“你再挫连泥都错下来了。” 上官芸笑的趴倒在他怀中,又忽然跳了起来道:“折樱,去查查那些葡萄的来历,我就不信他那么好心。” 闵折樱道:“不用查了,那批葡萄我听宫里几个相熟的公公说过,是相思夫人那位高贵的大将军老爹,远征西域时带回来的。因为葡萄很容易烂掉,所以是把种着葡萄的整个一块地皮运来过来,到了京城的时候,正好成熟。相思夫人应该是还没来得及禀报皇上,就被沈娴妃借花献佛了。” 上官芸道:“这死娘们真是够恶毒,让相思夫人知道她的东西被皇上赏给了我,她还不气的想杀了我。” 闵折樱道:“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瑶台夫人的封号,皇上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正式的给你。可是传到了这个宫里唯一的夫人那儿,想必也会让她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胁吧。你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只会引得六宫侧目,腹背受敌。” 一尘道:“娘娘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一尘先告退了。” 上官芸点点头:“好的。”待他走了之后,不觉笑倒:“折樱,你看看他刚才脸红成那个样子?” 闵折樱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上官芸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闵折樱道:“你要有大麻烦了。” 上官芸道:“你说那个端庄高贵的相思夫人,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去折腾我?” 闵折樱冷哼道:“端庄高贵?那天乌缇娜死的时候,就算是巧言令色的沈娴妃,至少开始的时候也下了一大跳,可是那位相思夫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个狠角儿。” 第八章 遇浪 然而多日下来,狠角不见动静,倒是沈娴妃的几个丫头大肆活动之后,东西六宫便盛传瑶嫔娘娘上官芸和一尘暗地里勾搭成奸。 流霜和上官芸最是要好。她虽然最是知道如何应对进退,然而还是顾念着上官芸对她的一片情谊,左右思量,还是决定提醒上官芸。次日正是七夕,她看着流珠帮上官芸打理头发,她便一只只的帮上官芸挑选头饰。一边道:“娘娘,这支珠钗还是送人吧。我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万一哪天不小心和皇后娘娘戴上了同一只。恐怕皇后娘娘会多心。” 上官芸道:“我知道,你们娘娘我很小心的,不过皇后娘娘向来都不受宠,她呀,不敢把你们娘娘怎么样的,你没看见吗?上一次家宴,连白翠撷一个小小的才人都敢穿和皇后一样颜色的衣服,分明就是沈娴妃想要向相思夫人示威,又不敢太明着来,就冲着皇后去了。” 上官芸道:“也是,皇后娘娘也蛮可怜的,其实她人似乎很温柔呢!” 流霜道:“人善被人欺嘛。什么脏水都会往善人身上泼。” 闽折樱皱眉道:“你是听到了什么有关皇后的传闻吗?” 流霜道:“那是一尘大师刚来的时候,他不是给皇后娘娘医治吗,就有人说,说大师和娘娘的事情,幸好相思夫人那棵树大,把那几个乱嚼舌头的宫女打了个半死,才把这事情平息下来的。” 闽折樱心中暗笑:“她还说别人呢,自己倒像是乱嚼舌根的宫女。”心中忽然警觉道:“流霜一向谨慎,怎么今天这么多话。”便随意的一笑道:“后来呢?” 流霜道:“后来?哪有什么后来啊,不敢说这个应该就是会去说那个吧。反正只要有一截草绳,他们就能说成是条蛇。”她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娘娘,您可要小心,别让他们乱说你啊。” 闵折樱和上官芸对望了一眼,流珠立刻接口道:“怎么流霜你还不知道吗?已经有人在嚼舌头了,我今天还听到外面几个丫头在那儿说娘娘的坏话。” 上官芸晋封瑶嫔之后,又添了一名叫枝儿的侍女和一名叫林福的内官。林福听了也接口道:“娘娘啊,这宫里到处都是喜欢说是非的人,不说是非,这日子无聊的活不下去嘛!” 上官芸优哉游哉的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们都听到了,哎!这该死的头发,为什么怎么梳都弄不好。” 闵折樱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梳个什么什么,高贵的,云一般的发髻?你的眼睛太大,可是脸又太小,应该把头发梳的简单一点,清丽一点才会配你吗。还有你干什么要带这么多的首饰。根本就不合适嘛。你这种长相就只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才最衬托出你那漂亮的五官的精细嘛!” “不要,我今晚一定要和以前非常非常之不一样。”上官芸叫道。一幅气呼呼的样子。转眼看见骊朵,道:“你的头发似乎梳得特别好。你有没有办法梳一个既高贵又适合我的发形吗?” 骊朵道:“奴婢不知道。” 上官芸不耐烦的道:“你过来试一试嘛。” 骊朵道:“是。”她缓缓跪坐在上官芸身后。拿起象牙的梳子。她说话虽慢,行动却很利索。上官芸的长发在她手中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只片刻工夫一个翻荷髻已然梳成。如同新荷初绽,趁的上官芸小小的瓜子脸越发清秀。 “我的天哪!你的手好巧!”流珠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上官芸感动的都快哭了,一把抱住骊朵:“你太好了,快帮我看看要带什么首饰。” 骊朵细心帮上官芸装扮。镜中最终映出的是个端庄高贵非常的女子,眼波流动之际,却又不经意的带出几分媚态。闵折樱拿出一套藕色的衫子,道:“今天一定要穿这件衣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送给你的,皇后娘娘怎么不得宠,都还是皇后娘娘,这个面子一定要给。” 上官芸道:“我穿,颜色很美,也很配我的发式。” 一时上官芸上了车。向闵折樱招手道:“腿有点痛,你帮我砸砸。”闵折樱便也跟着上了车。车帘放下。上官芸一把抱住闵折樱,笑道:“听说他今晚要进宫,每年七夕,他都会进宫。说不定我们可以见上一面。”她漂亮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 闵折樱心中一阵阵的痛,面上却难得的微笑:“好,希望你们能见面。”又道:“流霜对你很好嘛。她这个一向是小心谨慎的,可是还是变着法子的提醒你不要和一尘走的太紧。” 上官芸道:“她嘛我什么都喜欢,我就是不喜欢她今天的拐弯抹角。” 闵折樱道:“她平常是不会拐弯抹角的,是为了你今天才拐弯抹角了一回。” 这一年的七夕凌夜云又搞了不少花样出来,因为他那个一天到晚忠孝仁义的老师生病在家,他便召集了一帮大臣搞了个太液池流饮。规定嫔妃大臣们环绕太液池而坐,命人从池中央放下荷花灯来,灯中放着各种纸条。晚风将灯吹到了哪个人身边,这人便要按照纸条上所写去做。 有的大臣拿到的条子上写着挨老婆两下鞋底子,还要跪地磕头保证在不娶小老婆了。有的则是被罚喝下一人高的水缸中的马奶酒,喝不完便被众人干脆塞进了水缸中演了个半死。上官芸不幸也拿到了条子,上面写的是要生吞了十几条蚯蚓。上官芸脸色立即绿了。闵折樱心中好笑,暗道自作自受,原来那纸条正是上官芸撺掇着凌夜云写的。 凌夜云亲自捧着装蚯蚓的盘子很热诚的奉给上官芸,真挚的道:“爱妃,要朕亲自喂你吗?” 上官芸苦着脸道:“不要。” 凌夜云道:“要的。”“不要的。” “要的!” “不要不要不要。”上官芸吓的大叫起来,凌夜云连忙命内侍抓住上官芸就要亲自拿蚯蚓喂她。上官芸万万想不到凌夜云真的要给自己蚯蚓吃,拼命挣扎。闵折樱情急之下只好跪奏道:“陛下,娘娘还有龙裔,不可受到惊吓。”她正说着,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呼声,接着便是水花四溅,宫女们惊叫道:“不好了 ,寒城王妃落水了,寒城王妃落水了。“ 凌夜云忙命人下水打捞,上官芸见半晌之后,两个太监扶着一个女子出了水面。上官芸终于见到了寒城王凌夜泉的正妻。她曾听说过此女,本是震远将军李元倚的侄女,名唤李若兰。天生目不能视,谁想一次外出进香,碰上了寒城王凌夜泉。凌夜泉为其美貌所动,特意请今上赐婚,将李若兰嫁入寒城王府。李元倚 因为凌夜泉在先皇时甚不得宠,很看不起他,然而苦于侄女那双残废的眼睛,再者又有当今皇帝之命,也只能应承,却还百般刁难这个侄女婿。然而寒城王夫妻俩倒是情谊深厚,为了李若兰,凌夜泉从不给府中任何自己宠幸过的姬妾名分。 上官芸认识凌夜泉后,经常问及自己在凌夜泉心中究竟比李若兰如何。 凌夜泉嘻嘻一笑:“你对我有几分,我便对你有几分?” 上官芸每次都气骂:“你就不能对我多几分?”此刻见李若兰落水被救,凌夜泉却没有伴在身边,不由暗自开心。倒是另有一个年轻男子,抱起李若兰便离 开了太液池。上官芸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才记起她便是那日看到康嫔踢打闵折樱的华服男子。 凌夜云命人去问候李若兰如何,又责问适才伴在寒城王妃的侍女如何不小心侍候。那侍女慌忙道:“奴婢冤枉,王妃娘娘刚才被捞起来的时候,还问是谁把 她推下去?“ 凌夜云惑道:“有人推王妃下去?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那侍女道:“奴婢也没看清楚。” 相思夫人进言道:“陛下,太液池畔这么多人,许是谁不小心撞了王妃,王妃眼睛又看不见,才跌入池中,您这会儿再问,有谁敢承认?今夜皇上皇后和嫔妃大臣都在太液池畔,此事定然不是什么蓄意谋杀之类。否则这刺客也太蠢了,再者王妃深居简出,应当不会得罪什么人招来恶意报复的。“ 凌夜云道:“话虽如此,若不找出推王妃下水的人,叫朕如何向寒城王交待。” 相思夫人道:“陛下尽管放心,王妃身边的都是宫女太监,外臣们都离内眷很远,自然不会是外臣推王妃下水的。既然是内宫之事,臣妾自然会详加审问, 给寒城王一个交待。陛下心中挂念寒城王爷和王妃,一会儿臣妾替陛下备好礼物,劳陈公公代陛下前去探望王妃便是。“ 凌夜云舒了口气:“整个后宫只有你最周到。”相思夫人微微一笑,道:“对陛下周到的又岂止臣妾一个,今晚花昭容还说要给陛下一个特别的惊喜呢!” 凌夜云感兴趣道:“哦?是什么?” 相思夫人道:“这个臣妾可要保密,臣妾答应过她不说的。” 凌夜云笑道:“说到惊喜,朕也有一个惊喜要送给瑶嫔。”他揽过惊魂未定的上官芸道:“爱妃自进宫以来,还没有见过程昭容的舞姿吧。一会儿,马上就 是她的表演了。“ 上官芸方自暗暗舒了口气,心想幸亏寒城王妃这一闹,他才把蚯蚓给忘了,“王八蛋,果然不愧为千古第一昏君,我是到了几辈子霉,嫁给这样的变态。” 谁知凌夜泉忽然道:“对了,那盘蚯蚓呢?精心制作的,朕还没尝过什么滋味。” 一旁的内侍奉上盛着蚯蚓的盘子。凌夜云抓起那堆长糊糊黏糊糊的东西,便往嘴里塞去。上官芸离凌夜云最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下子便干呕起来。白 翠撷惊叫道:“瑶嫔娘娘,陛下面前岂可如此失态?”那声音夸张的跟她老子给她娶了个后妈是的,上官芸也很受不了她,正要跪下请罪。谁知凌夜云险些没笑翻过去,抓起盘中的东西凑到上官芸面前道:“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这是御膳房新作的小点心,样子是不是很像蚯蚓,味道很不错呢,要不要尝尝?” 上官芸哭笑不得,凌夜云亲手喂了她一些,味道居然真的很不错。凌夜云笑道:“我怎么舍得让我开心的女人去吃蚯蚓,真是个傻瓜,看把你吓的。”说着刮了刮上官芸的鼻子。 上官芸看着凌夜云,心中忽然禁不住一阵感动。凌夜云对自己确实是非同一般的宠爱,更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玩乐和捉弄别人的时候,那种开心亦是真实的,并且从别人那里从未得到过的。就算她心中从未真正爱过这个男人,可是是不是不知不觉中,她已把他当作了朋友呢。 如果不是四周围着这许多人,她也许冲动之下就会对凌夜云说我把你当作朋友了。 这时忽然满天的烟花盛放,凌夜云笑道:“可以欣赏程昭容的舞姿了。”他把目光从上官芸身上移开,望向太液池。 谁知烟花放毕,却不见程绿腰的踪影。凌夜云皱眉道:“怎么回事?” 相思夫人道:“臣妾派人去问问。” 过了半晌,去的人回来道:“回禀皇上。今晚程昭容跳的这支舞,花昭媛说好了要唱歌为伴的,谁知花昭媛下午觉得困乏,一睡就睡到晚上,这回子才起来往太液池赶呢!” 相思夫人怪道:“花昭媛也真是的,说好了要给陛下惊喜,臣妾才同意她为程昭容伴歌,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 凌夜云冷冷哼了一声:“睡着了?忘了?朕看他根本没把朕放在心上。” 沈娴妃道:“花昭仪贵为昭媛,然都不如程昭容对皇上在意,真是枉费了陛下对她的厚宠。怎对的住”昭显其媛“这几个字!” 俄而花想容慌慌张张的跑来,跪下才要请罪。凌夜云只冷哼不理会。 沈娴妃和白翠撷一对眼睛。白翠撷心领神会,道:“就是说啊,昭显其媛,这几个字,真是愧对啊!” 花想容心中恼恨,却不敢反驳,只得忍耻道:“臣妾知罪,请陛下惩处,只求陛下不要再生气,保重龙体。” 相思夫人却冷冷一哼,道:“花昭媛当初是如何跟本宫说的,要让陛下开心的事,结果却闹成这样!” 花想容向来和相思夫人较为亲近,此刻见自己出了事,她不但不出言相助,反而落井下石,又羞又气。却听凌夜云冷冷道:“招显其媛,朕到没看出来,传朕旨意,降花氏为婕妤,禁足宫中一月,面壁思过!” 相思夫人悄然牵住凌夜云衣袖道:“陛下,还是保留昭媛的封号如何?多罚她面壁思过一月如何?”她微微一笑:“今天可是七夕啊!若是平日就算了,是天下间有情人的好日子呢!” 凌夜云方才道:“那就多罚一月禁足,保留昭媛封号!” 相思夫人笑道:“皇上,你听!” 一阵琴声自水上漂来,接着丝竹同起,笙歌音美,弦管声谐。数十宫娥乌髻云鬟,轻纱丽绡而出。中间簇拥着的女子柳腰微展,莲步轻移,袖舞香风一片,裙开落梅千瓣,正是那以舞动天下的昭容程绿腰。 上官芸叹了口气,平日里只觉得她相貌是种很清很清的美,如今看她跳起舞来,竟然另是一番风韵,勾人魂魄,摄人心智。 凌夜云叹道:“每次看到她跳舞,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就不想死了!” 一曲舞罢,皇后猛然咳嗽起来。相思夫人忙道:“一尘呢?他怎么还不来送药。” 内侍奏道:“大师已经在侯着了,因为程昭容在跳舞,所以不敢打扰。” 当下传了一尘进前。上官芸看见一尘,不由惊疑,原来一尘穿的那一袭僧袍,竟然也是藕色的,衣料与自己一模一样。上官芸心中冷笑,终于要来了吗? 沈娴妃眼尖,第一个叫道:“大师的僧衣倒与瑶嫔妹妹的衣料一般无二,可是瑶嫔下赐的吗?” 上官芸道:“臣妾的这身衣裳是皇后娘娘下赐,臣妾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有没有另赐一套给一尘大师。” 皇后疑道:“我并不曾送给妹妹什么衣料啊?陛下瞧臣妾这身子,哪里还能替别人操心呢?” 上官芸道:“那日送衣裳来的宫女,的确自称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侍女。” 凌夜云道:“那么大师的这身僧袍是自何处得来?” 一尘情知不妙,只能照实回答:“贫僧也不知道,是一位施主布施的。” 凌夜云冷哼道:“布施?”原来这套衣料确是专门进贡宫中,只有皇族才会有的东西。凌夜云向皇后道:“将你宫中的十二名宫女都叫来。” 皇后正要依言吩咐了下去。凌夜云忽然又在皇后耳边悄无声息的讲了几句什么。皇后便转身离开。一会儿十二名侍女一起晋见。 凌夜云向上官芸道:“你自己去找那个送你衣裳的宫女出来。” 上官芸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终于指着其中一人道:“就是她!” 凌夜云冷冷一笑:“是她?” 上官芸道:“是她!” 凌夜云微笑着揽过她,轻柔的在她耳边道:“是她,可惜她不是皇后宫中的宫女!这十二个宫女,都是我吩咐皇后从别处找来的。” 上官芸骇然变色。却见凌夜泉将酒杯往太液池中一抛,怒斥道:“皇后的身体怎么回事?治了那么久还是咳嗽个不停。我看你根本就是个混吃骗喝的妖僧!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妖僧拿下。” 两边侍卫得了吩咐,自绑了一尘下去。凌夜云道:“朕困了,要歇息去了。”又厌恶的看了上官芸一眼道:“今天干什么穿这么丑?让人看了倒胃口!”说着便携了皇后的手一同乘车离开。留下一众幸灾乐祸的妃嫔。上官芸心中气闷,当即拔掉珠钗扔在地上,转身要走。却听白翠撷笑道:“瑶嫔娘娘这是什么态度 !难道再跟皇上置气不成?“ 上官芸冷冷一笑:“白婕妤说的不错,本宫经常与陛下这样置气呢?天下间的男女,哪一对不是这样,不然整天没完没了地调情,就是再甜的蜜也会吃腻了!”言罢拂袖而去。 来时她还说自己所乘的车如何如何舒服,回去的时候却大骂这破车巅来波去。 闵折樱道:“这不是应该的吗?你干什么生气?” 上官芸双脚左踢右踢,嘴里乱叫道:“我就生气。不,本小姐才不会为他生气,我气死了!他竟然不相信我?他竟然不相信我?他竟然都不相信我。” 闵折樱低声道:“事实上,你的确不值得信任啊,要不是一尘是真老实,我看他早被你诱奸了。” 上官芸道:“没错,没错,就算我再怎么不值得信任,他也应该信任我。” 闵折樱叹了口气:“终于明白凌夜泉为何会选中你了!对付凌夜云那个变态,只有找你这个更变态的!” 上官芸道:“我受不了了,究竟这一切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上官芸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气?我真恨不得杀了那个姓白的!” 闵折樱道:“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看你气的死气不死?我拜托你,我拜托你!这是什么地方,是皇宫,你见过皇宫里有哪一个女人能够真正的开心一辈子吗?如果你再不收敛点,就是十个闵折樱也架不住你这种折腾法。” 上官芸冷声道:“你闵折樱不是中原女金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吗?” 闵折樱道:“你有空在这儿跟我斗嘴,还不如仔细想想究竟那衣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上官芸苦恼的下了车,坐在了漾星湖边,道:“我也不知道!你当初跟我说过,之所以要我和一尘假装亲密,要宫里到处都传开我和一尘的谣言,就是要我看看究竟哪些人对我心怀不轨,现在好了?这锅水越搅越浑,我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只觉得四处都是毒箭!” 闵折樱道:“是相思夫人!” 上官芸道:“你说什么?相思夫人?” 闵折樱道:“我猜衣服是相思夫人送的。” 上官芸道:“为什么?” 闵折樱道:“因为那个宫女,是相思夫人身边的侍女!我见过的。” 上官芸道:“这样说来,即有可能是相思夫人让侍女冒皇后之名,送了那身衣服给你,再找人布施了同样质地的衣料给一尘!等到你找皇后对质的时候,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宫女。本来这就够毒了,谁想到凌夜云竟然怀疑你诬赖皇后,想出了这种法子试探你,皇后和相思夫人本来就是一伙,于是就将计就计, 特意把相思夫人宫里的侍女叫来让我认,我理所当然就认出那个臭丫头了!可她却不是皇后的侍女,真是倒足霉了!“ 闵折樱道:“你在这宫里最亲近的人是谁?” 上官芸张大了嘴巴,激动的抓住了闵折樱:“你终于问了,你终于问了啊!” 闵折樱皱眉道:“你干什么啊?” 上官芸道:“这个问题我每天问你八百遍,你却是第一次问我,在宫里我最亲近的人除了你还有谁?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我们两一起想出来的,我跟你,那叫一个猪朋狗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哪!” 闵折樱道:“所以你干什么都会先想到我。皇后也一样,皇上让她找别处的宫女来,她首先想到的,也应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相思夫人宫里的人吧。” 上官芸道:“你的意思是,皇后只不过是无意中挑中了相思夫人身边的人?” 闵折樱道:“我认为你我所说的两种可能都是有的!” 上官芸叹息着靠着一株古树:“折樱,我好累啊!也不知道凌夜泉安插的另外一路棋子,究竟能不能尽快了结此事。” 闵折樱道:“累了就靠着我!你有我呢,你是凌夜泉挑来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会保你周全。” 上官芸笑咪咪的道:“其实我比皇后和相思夫人都幸运,她们两个就算如何亲厚,到底不能如你我一样,如果真是如你所说,皇后是无意中挑上了相思夫人的宫女。那这会儿,估计未央宫里,正热闹着呢!” 第九章 未央 未央宫并不热闹,昏暗的灯光下,一如往昔的死寂中,唯有皇后的咳嗽此起彼浮。 相思夫人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叹道:“我再为你找其他的大夫!” 皇后凄凉的一笑,吩咐身边的侍女道:“你们都下去,本宫要单独和夫人说一会儿话。” 皇后身边的侍女一一退了下去,相思夫人身边的侍女未得相思夫人的允许,不敢擅自退下,皇后大怒不已,猛然推翻身边的药碗,厉声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究竟我是皇后,还是她是皇后。滚哪!”她那瘦弱的身子疯了似的扑了下来,相思夫人斥道:“你们还不听从皇后的吩咐。”众侍女这才退了出去。 皇后跌倒在地上,低声哭泣起来。相思夫人叹了口气,扶起她道:“你干什么,身子本来就不好,还这样折腾自己?” 皇后睁大美目,含泪望向相思夫人道:“是不是你?” 相思夫人道:“你怀疑,是我暗中流传一尘与瑶嫔的流言,是我找人给了一尘和瑶嫔衣料相同的衣服让陛下怀疑他们俩。” 皇后道:“上次你试探一尘,问她肯不肯帮你弄掉瑶嫔的孩子,他装傻不给你答复,你就怪他了?” 相思夫人道:“他竟敢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当然会怪他。难道我不该怪他吗?” 皇后道:“在这个宫里,我这个无权无势,不死不活的废人,多年来,全仗着你这个姐妹扶持。可是若非一尘大师妙手,我也不能活到今天!他对我,是救命之恩。如今我总算病好了很多,虽然不能像平常人那样,渐渐康康,但至少也能活下去,也能看到更多的日出。可是,……若非我今日无意间挑了你的宫女来, 让瑶嫔给认了出来,我倒现在还蒙在鼓里。你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就是怕我为一尘求情是吗?“ 相思夫人吸了口气,方才道:“你怀疑我,我并不怪你。老实说如果我是你或者其他的任何人,我也一定会认为,是相思夫人秦琴害的瑶嫔上官芸。因为在宫中敢大着胆子,冒充皇后之名,又利用我身边的丫头的人,本来就不多。最有可能的,还是我秦琴!” 皇后疑惑道:“难道真的不是你?” 相思夫人道:“我今天之一心一意命人盯着花昭媛,哪里有空再去折腾瑶嫔。” 皇后道:“其实花昭媛还算不怎么作怪,你又何必?” 相思夫人道∶“她那个人,心高气傲的,虽然不是惹大麻烦的人,小状况却总出个不断,我今天之所以安排人在她茶里下了迷药,让她睡迟了赶不及到太液池,就是要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在宫里若不夹着尾巴做人,就得提着脑袋做鬼。再者我借七夕之名,让陛下免去她降低分为的处罚,也是要让那位风光无限的瑶嫔娘娘看清楚,我秦琴在陛下面前的地位,是能够翻云覆雨,改写天意!” 皇后低头沉吟半晌,抬头道:“不管是不是你。我求你救救一尘,我,他……” 相思夫人道:“姐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后痴痴道:“我没忘,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我是皇后,要母仪天下!我从来都不敢去奢望那些我不该奢望的,我知道只有紧守本分,才能把麻烦,减少到最小。可是,至少让我尽力,去保护那些无辜的人,那些保护过我的人。” 相思夫人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吩咐人盯紧了那个瑶嫔指认的丫头,务必要救一尘出来。” 正说着,内侍忽然来报:“娘娘不好了,那臭丫头死了。看样子是给毒死的。” 饶是相思夫人,也不禁动容,徘徊良久,轻声道:“姐姐,宫里跟我们做对的那股暗流,势力不可小视啊!” 第十章 七夕 未央宫不热闹,摘星楼却热闹的很! “我要喝酒!”上官芸举杯大叫。 “你不要闹了!”闵折樱冷着脸道:“够了!” “臭脸!又跟本小姐摆臭脸!滚开本小姐不要看你的臭脸!”上官芸又灌下一坛酒接着大骂:“我这是倒什么鬼地方来啊!我嫁的男人都不信我,我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啊?京城里,谁不知道上官家大小姐,是中,中原男见愁,从来还没有一个男人敢这样对我!皇帝了不起啊!……”流珠流霜大惊失色,就连一样木呆呆的骊朵都不禁动容,流霜苦求道:“娘娘,这话实在说不得啊!”闵折樱实在受不住了,只好道:“去拿布条,堵住娘娘的嘴,把她绑到床上去!” 流珠流霜虽然知道闵折樱在上官芸这儿非比寻常,可是要她们去绑尊贵的瑶嫔,却也实在不敢。闵折樱一颦眉,倒提起上官芸将她压在了榻上,扯下帐幔三下五除二便将上官芸五花大绑,又塞了布条在她嘴里。吩咐道:“看好娘娘!”便自出去。 又是月下,又是那回荡着凄美传说的碧玉台。所不同的,便是今天,是天下有情人一直企盼着的七夕吧。 闵折樱忽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与家中的婢女,在七夕的夜晚所唱的小曲:看七姐,拜七姐,七姐佑我嫁得好夫郎,有田又有房。而今她身在天下间房子最多的地方,伴在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的帝王之家。可是那企盼中的好夫郎,又在哪里? 当年困死在碧玉台的袁娘娘,是否也在每年的七夕之夜,与她闵折樱一般,倍加伤感身世,也许,只有眼前这个男子知道吧。 眼前的男子身形高大,在月下披着一袭淡蓝的披风,一双漆黑的眸子,说不出的清澈,却又说不出的寒冷。 “折樱!”男子叫道。 闵折樱点点头道:“你的王妃怎么样了?” 这男子便是寒城王凌夜泉,听到闵折樱发问,只冷冷道:“她的事,你无需去想。我只问你,上官芸如何?” 闵折樱清秀的睫毛唯一抖动,望向那满池碧玉般的舒夜荷,淡淡道:“你对上官芸还真是上心的很。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是你推李若兰下水,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免得凌夜云真的喂蚯蚓给阿芸吃是吗?” 凌夜泉俊眉微轩:“你怎么知道?” 闵折樱道:“只是猜测罢了,原来果真如此。从前为了那位尊贵的王妃娘娘,你不肯给任何侍寝的姬妾名分,如今为了这位更加尊贵的瑶嫔娘娘不会吃到蚯蚓,就一脚踢你的正妃下水。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凌夜云怒道:“我是为了谁啊?你是猪啊?”他愤愤喘了几口气,恢复了往昔的冷静:“我完全不必否认,我是为了你。从十二岁起你就跟着我,我供你吃,我供你穿,我供你一切的用度,你是我苦心孤诣培养的棋子,所以麻烦你好好珍惜自己,别让本王做亏本的生意。就算是一分钱,本王也不想白白浪费。” 闵折樱心中一阵热接着一阵冷,淡淡道:“知道了。” 凌夜云闲闲道:“知道就好,当年你初入王府之时,为了你我跟王妃之间惹出多大麻烦,吃蚯蚓就吃蚯蚓,要成大事,不吃点苦头她上官芸怎么行?以后用不着你一个奴才多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配替她求情。” 闵折樱皱眉道:“你怎么了,平时哪来这么多话?” 凌夜云不答,好半天才道:“上官芸怎么样?我要依据她的情况决定下一步行动的进程。” 闵折樱道:“她发狂了。甩手走人,喝酒骂人。最后没法子我只好把她绑起来。” 凌夜云道:“她不会,真的爱上我那个白痴老弟了吧?” 闵折樱道:“不是,她是不服气,这个世上竟然有男人敢对全京城最出名的上官大小姐这恶样,她气的疯了。” 凌夜泉道:“所以,当初你何必要告诉她真相,一切都应该瞒着她进行,看她气得死气不死,如果真气死了,那她也不配做我凌夜泉的棋子。” 闵折樱道:“所以,赶快接下来的步骤,不然你一定会失去这颗棋子。” 凌夜泉道:“我会吩咐下去的。” 闵折樱道:“这个阿芸,实在不让人省心!”她话说完,忽然发现凌夜泉清冷的眸子正盯在自己脸上。闵折樱道:“你看我干什么?” 凌夜泉道:“什么,叫阿芸?” 闵折樱道:“是上官芸逼着我我这样叫的,她那个人,就是自来熟。” 凌夜泉道:“那你是什么东西?你也自来熟?” 闵折樱道:“我跟她整天呆在一起,会熟一些很正常。” 凌夜泉眼中忽然流露出怔怔的目光,望着前方,良久忽然转身紧紧抱住闵折樱,闵折樱大惊失色:“你干什么?”“折樱!”凌夜泉轻轻叫了一声:“就一次,就今天。” 闵折樱茫然不知所措,可是这个怀抱是如此温暖,习惯了寒冷她竟然还是会舍不得离开。 “折樱折樱。”凌夜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的声音从来很少带温度,此刻竟然微微透着种说不出的苦意。 “过去那么多年,我本来都是陪着母亲袁娘娘独自在碧玉台过的七夕,后来她被囚禁致死,我就一个人过,再没有人陪我,你可知道,我母妃,她就是在七夕离开我的。”他紧紧的拥着闵折樱,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体温,驱走寒意,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难道真的没有注意到,自从你来了之后,每年的七夕,我都会去教你武功的。可是今年,你都不在王府了。王府里的那株樱花,我还是让花匠想尽办法延迟了她的花期,可是你都看不到。” 吻是那样的不期而至,他的唇忽然就靠着她极近极近。她却忽然看见他那清冷的眸光里,闪出一丝讽刺的意味。 “你看,不过就是花言巧语!我也会说。我也会编。看你那幅傻样?”凌夜泉忽然一把推开闵折樱:“不要叫那个女人给骗了!” 闵折樱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冷冷一笑:“你太小看我了。假如现在我和那个女人只能活一个,我会毫不客气的把刀子插到她胸口去。” 凌夜泉道:“记着就好。做好你该做的事。”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个男子怒声叫道:“你哪里来的醉鬼,竟敢挡朕的路?” 凌夜泉和闵折樱先后跳上一颗大树,躲了起来。眺望远处,闵折樱大惊失色。只见凌夜云醉醺醺的提溜着酒坛子,正冲着一个同样提溜着酒坛,酒气熏天的女子大骂。 闵折樱差点没跌下树去:“上官芸?怎么可能,我明明把她绑起来了的。” 凌夜泉道:“那你绑的真够结实!” 闵折樱急道:“现在怎么办?这对天下无双的活宝遇到一起……”“没事!”凌夜泉道:“他这个人,喝醉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醒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有一次他醉了之后就连带身边的小太监一起灌醉,那小太监醉骂他是猪,第二天他都完全不记得。” 那边上官芸和凌夜芸却喧起慌来:“你谁呀?怎么跟我那个死鬼皇帝老公长一幅猪样?” “怎么,大楚原来有很多皇帝吗?你以为你长得很好,跟朕那个淫妇小妾一模一样,淫妇!竟然敢背着朕勾三搭四,还勾到和尚那里去!” “勾搭和尚,那跟我是很像啊?你难过吗?我也很难过呢。我那个贱人老公啊,都还没有捉奸在床,就只是怀疑而以,他竟敢就对我摆出张必臭袜子还要臭的臭脸!” “谁为她那种人难过啊?朕的女人,可以拉着手把京城围一个圈你信不?朕是生气,像我这种,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下无双的完美男人,我怎么,我怎么,我怎么七夕之夜,我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他趴倒在地上,叫道:“皇后,痨病鬼,死不死活不活:相思夫人,她哪像我的女人,根本就像我妈!沈娴妃,睡觉是没人比的过她了,可是朕今晚就,是,不,想,睡:冰弦,冰弦,只能听,不能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可是偏偏是朕,把她害成这样子的。上官芸,哼,长这么大,终于有一个人跟我一样能玩,在我身边都敢玩,可是她居然敢背叛我!” 上官芸骂道:“既然是玩伴,你还要求人家对你忠贞不二啊?” 凌夜云高声喝道:“既然是朕的玩伴,有了这种天大的荣幸她就该躲在屋子里感激涕零到哭死!” 上官芸针锋相对:“臭男人,都是这种自大狂的想法。感激涕零到哭死?我偏要给他戴绿帽子。你,那个谁,你给我过来,告诉你,虽然,本宫搞不清楚你是哪根葱,不过你该感到很荣幸,因为你是带在皇帝头顶上的绿帽子!”她一脚踏翻了凌夜云,扑了上去! 凌夜泉轻声讽刺的一笑:“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啊?” 闵折樱羞红了脸转过身道:“没事我走了,事情一定要尽快进行,否则她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乱子。” 凌夜泉道:“麻烦先把脚移开,你踩到我了!” 第十一章 死生 上官芸醒来时已是日头高升。早晨的风送来莲花低头时的清香,她和凌夜云蜷缩在一棵花树枝下,宛如两只受伤的小动物。 上官芸静静的看着凌夜云。为什么这个猪一样的人,睡着的时候也会有这样让人怜惜的表情。她心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就在不经意间触动。伸出一只手指去触碰他那高挺的鼻翼,他却大叫一声“死蚊子”一把挡开她。睁开眼睛看见是上官芸,怒气冲冲的道:“你在这边干什么?” 上官芸板着脸道:“臣妾不知!烦劳陛下先把衣服穿起来免得着凉。”其实心里想的是大白天的赤身裸体你有毛病! 凌夜云愣了一下,结果气壮山河的道:“朕不会穿。” 上官芸小声嘀咕道:“对,你只会脱!” 凌夜云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上官芸连忙道:“臣妾说臣妾找人来帮陛下穿衣。” 凌夜云慌忙道:“不许去,你难道要别人看朕的笑话吗?” 上官芸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凌夜云恨恨瞪了她俩眼,才道:“谁帮我脱的,谁帮我穿。” 上官芸道:“那,是谁?” 凌夜云气的脸色发青,忽然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踢的到处都是,扑通一声跳下水道:“去跟那帮白痴说,就说朕不小心掉湖里了。快去啊,水里很冷的!” 这日之后,凌夜云再不曾来找过上官芸。照旧的吃喝玩乐,快意人生。相思夫人则暗中打听一尘的情况,得知一尘虽然被关在狱中,但是毕竟他和上官芸的事情只是谣传,查无实据。因此也只是以妖僧之名关着,并没有被怎么样。相思夫人跟皇后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冷处理,让事情悄无声息的过去。于是特意提醒宫中几个喜欢惹事生非的妃嫔谣传关于上官芸和一尘之间的事情。沈娴妃愤恨不已,但奈于相思夫人积威甚深,明里也只好大概的约束一下底下人。 谁知谣言虽止,宫中却又到处传抄起一首歪诗,云道是:宫中只数上官妆,败雨残云误楚皇。知情惟有一片月,曾窥飞尘入摘星。 此中暗藏着上官芸和一尘的名字,又是从辽朝一位与偷情有关的皇后所作之诗化来,还写着上官芸所住的摘星楼楼名,明明白白是在说一尘与上官芸之间有奸情。最后终于传到了凌夜云那里。凌夜云自是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上官芸贬为庶人下到狱中。闵折樱和其他几名上官芸宫中的太监宫女也纷纷受牵连,一并下狱。因为此事关乎皇家声誉,自己只得亲自讯问。 到了牢中,看到上官芸和一尘,不由怒斥狱卒:“你们是饭桶吗?干什么把他俩绑的这么近!”又叫侍卫全都滚出去,方才问道:“说,究竟这算什么?”说着将那首歪诗掷在地上。 上官芸道:“臣妾不知,这是别人冤枉臣妾!” 凌夜云冷哼道:“不知,朕可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拿了首诗给你看,别人冤枉你什么了。” 上官芸道:“何须劳烦皇上说什么,这诗里的意思不是都明明白白了吗?” 凌夜云道:“那什么都不用说了!” 上官芸冷冷道:“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她想一想又觉得自己不算冤枉,毕竟她还是有心勾引一尘的,但她再想一想又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冤枉,毕竟自己还是没有跟一尘怎么样嘛! 凌夜云在地下打了几个来回,忽然道:“你放心,虽然你是个淫妇,但是朕不会杀你!” 上官芸诧异的抬起头,难道,难道,这家伙对自己竟有几分真情不成?她心里这样想着,正打算高兴,谁知凌夜云道:“这个世界上,要找到像你一样会玩的人毕竟不多。捉迷藏,打麻将,欺负人,比嗓门,你样样都很强。所以,朕还是会留你在身边,可是,你这张脸,是再也不能出现在宫里了,所以朕叫铁匠打了一个小铁笼,刚刚好装进你的脸,开笼的钥匙朕已经命人丢到护城河里去了,你以后,就不会被认出来也可以陪在自己身边了,还有,朕已经叫人熬了一锅朝天椒水,你喝了之后,嗓子保证会跟以前大不一样!连声音都不会被人听出来!怎么样,朕这个主意很不错吧?”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漂亮的丹凤眼闪着狡黠却灵动的光芒。上官芸恼怒的想,这个变态,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能这么离谱的帅! “至于你这个死和尚。”他转身却又是另一幅面孔,凶神恶煞的道:“朕要你现在就去死!”他手中提着一壶毒酒,就要往一尘嘴里灌去,上官芸急忙奔过去道:“陛下我们真的没有……”凌夜云怒喝一声滚哪,一把将上官芸推倒在地,上官芸痛的躬起身来。一尘惊叫道:“陛下,娘娘的孩子……” 凌夜云怒道:“什么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一尘见时机已到,叹了口气,道:“陛下这样怀疑娘娘,如何对得起娘娘一片深情,贫僧有证据可以证明娘娘的清白。” 凌夜云道:“你说什么?” 一尘道:“请陛下传武功高强的侍卫进来,贫僧马上就可以呈证据给陛下看,陛下等得,娘娘等不得啊!” 凌夜云见上官芸痛苦的蜷缩成一团,闵折樱还有其他侍女太监已经哭成了一团。凌夜云喝令了几声,便有数十人一起冲了进来,一尘急声问道:“你们谁懂太阴功?” 便有一名侍卫应道:“我懂。” 一尘道:“好!”伸手过去握住那侍卫的手,道:“你感觉到了吗?我的内力?请你上复陛下,练太阴功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侍卫道:“练习太阴功的最重要的是不能亲近女色,否则太阴功的功力全部都会化去。” 一尘道:“我如今内力尤存,又怎么会和娘娘有苟且之事。” 凌夜云脸色大变,一拳将一尘倒翻在地:“你为什么不早说,还不去看瑶嫔!” 一尘连忙过去把起上官芸的手腕,脸色立刻苍白无比,抱起上官芸便跑,结果被凌夜云又是一拳,他抢过上官芸道:“朕的女人你也敢碰,不想活了!”径直抱住上官芸奔上车驾,回头骂一尘道:“你还不上来看着!” 一尘忙跟着上车,到了上官芸寝处,一尘同太医院一众医官都在里面救上官芸,闵折樱等下人也随后到了。良久才见一尘垂着头出来。闵折樱跟着他走到一边,微一冷笑:“到我跟前还装什么,垂头丧气的跟真的一样!她还满会控制流量的,我真担心那包猪血不够到宫里就流光了。” 一尘沉声道:“她真的是玩完了,那真的是她的血。” 闽折樱讶然道:“你说什么!” 一尘道:“我刚刚在替她把脉的时候,才发现她是真的有了小孩。因为我们这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她的孩子没有了。我们偷鸡虽成,却也蚀了一把米!” 〈同志们,多多点击成吗?我都快没动力了,不点击,提点意见也成啊,好让我决定几位主角的命运如何发展嘛〉 第十二章 陷害1 闵折樱只觉得心脏快速的下沉,冷声道:“上官芸知道吗?如果她还不知道的话千万别告诉她,否则影响到她的情绪,对我们计划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忽然发现一尘正目光怪异的盯着自己,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一尘向来温和的声音里竟也略略出现了怒意:“你们宫里的人是不是都没人性啊?她都这样了,你还只想着那个计划?” 闵折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道:“我有说过我很有人性吗?”她冷冷望了一尘一眼:“别忘了你也身在这个计划之中,一切的一切都该先想到这个计划!” 一尘低低叹了口气:“她知道了。自己所身受的痛苦,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闵折樱不再说话,只从宫室的重帘密布的缝隙中,望向那个躺在绣榻上的女子。 “你也会生病吗?上官芸这样的女人也会生病吗?”闵折樱低低叹了口气。 她竟然还看到了一个人,是凌夜云! 闵折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还在这儿?” 一尘道:“这有什么奇怪,你老婆小产你不陪着?” 闵折樱道:“我又不会有老婆!” 一尘尴尬的道:“闵公公,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闵折樱道:“依着上官芸的性子,她醒来要是看到凌夜云,不知道又会闯出什么祸来!必须想办法把他弄走!” “晚了,这个上官芸真是比牛还壮,这么快就醒过来!”一臣道。 凌夜云手足无措的看着上官芸,来回的打转了几圈,忽然怒声斥道:“你们这帮狗奴才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 闵折樱带着一众丫环太监进来跪拜。听着凌夜云在前面指手画脚,大声命令:“你,去太医院,告诉所有太医,随时听候那只秃驴的差遣,务必要好好调理娘娘的身子!你,去御膳房和御药房告诉他们配置最好的药膳给娘娘补身,所有只上贡给朕还有皇后的东西,也都分出给娘娘来。你,去传旨,从今天起擢升瑶嫔为贵嫔,赐号宁贵嫔。还有你……” “陛下……”上官芸低低的叫了一声,凌夜云忙道:“不用谢恩了!这次,让你受苦了!” 不用谢恩了? 上官芸差点没生生背过气去,她昏昏沉沉的时候想过一万次,醒来的时候是一哭二闹还是三上吊,没想到这个混蛋贱人一句不用谢恩就把她一肚子的火硬生生的压了回去。接着外面环佩声响,上官芸知道定然是后宫那帮子三姑六婆来例行公事了。她实在没有力气在去应付,干脆“啊”了一声装昏。 果然相思夫人和沈娴妃还有这个嫔那个婕妤的一个个接踵而至。上官芸一律装死猪对待。这帮人乐得不跟上官芸说那些委屈了妹妹之类的话,倒是纷纷劝起凌夜云来了,说什么陛下不必担心。妹妹得陛下保佑,必是吉人天相。还望陛下为了妹妹保重身体。 说的好像她上官芸沦落到今天不是他凌夜云造成的,说的好像她上官芸现在还能活着全靠他凌夜云天恩浩荡,忍到现在还没撕烂这帮臭女人的嘴巴,上官芸真是佩服死了自己。她只有装死,装死,继续装死,死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凌夜云给这群女人一忽悠,又飘飘然自得起来,仿佛他不是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而是拯救了全天下的英雄。 沈娴妃劝道:“陛下且先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天下的百姓都指着陛下呢。” 凌夜云点点头,好在最后还说了一句道:“你们好好照顾宁贵嫔。”才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否则上官芸只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一鞋子飞到他脸上去。 人都走光了上官芸方才悠悠睁开眼睛,眼泪刷刷刷就开始往下流。闵折樱最是缺乏对付女人眼泪的经验,只觉得头痛如裂,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尘看的心有不忍,走近上官芸道:“娘娘,……”他话未说完,上官芸以扑入他怀中大哭起来:“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娘,我要,我不要呆在这种鬼地方。” 一尘心中怜惜,然而又好不尴尬,他轻轻扶住上官芸,却正对上闵折樱清冷的目光。他俊脸一红,轻轻移开上官芸扶她躺下,道:“你好好休息。”便走了出去。向闵折樱道:“我会亲自替她煎一幅药,有劳闵公公陪我去一趟御药房,煎好之后要立刻拿来的。” 两人并肩行在漾星湖边,疏风轻吹,略略驱散了些暑意。 一尘忽然叹道:“早知道是这种结局,我当初根本不会答应来演这场戏。” 闵折樱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我们特意安排她假怀孕,在安排你这个身负太阴功的人在娘娘身边,就是为了在让娘娘看清这宫里都有哪些人在跟她作对之后,能顺顺当当的挽回被损坏的清誉,然后借助你的医术,让她正常的小产以掩人耳目。谁会想到,她竟然真的有了孩子……”她冷冷望向一尘:“此事已经了结,以后请你注意行止,决不能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一尘道:“公公千万别误会,娘娘性情活泼,是很讨人喜欢,可是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是不会对娘娘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他忽然问道:“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可不可以像娘娘那样,叫你一声折樱?”闵折樱诧异的望着他,良久才道:“如果是别人,我会觉得恶心,不过你似乎不是随便攀交情的人,但是凌夜泉会不高兴,我们都是他的属下,你最好不要犯他的忌讳。” 一尘道:“那么娘娘呢?她叫你折樱,寒城王也会不高兴?” 闵折樱道:“我没跟他说过。” 一尘道:“寒城王对属下倒是管的很严,连一个称谓都那么介意。” 闵折樱道:“不错,我吃他的,穿他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这就是他的逻辑。” 一尘叹了口气:“可惜啊,折樱这样好听的名字,不可以经常的叫!折樱折樱。” 闵折樱忽然一愣,脚下的步子微微放缓,一尘察觉到她的异常,抱歉的一笑:“对不住,只是感叹一下,以后不会再这样叫了。” 闵折樱道:“折樱折樱,很多年前,也有个人,经常这样重叠着叫我呢。”她说完这一句,忽然闭口不言,一尘再说些什么,她似乎也全然听不到。一尘自识趣的熬了药,两个人坐在湘妃竹帘下面的石阶上,闻着药香,看着青烟缕缕,飘向天空。 不觉已过了一夜,上官芸还是那样,醒的少,昏的多。闵折樱正着急间,忽然长乐宫那边竟然由陈安传了旨来,皇帝的圣驾和相思夫人已经往摘星楼过来。流珠是心直口快之人,喜道:“娘娘真是圣眷颇深,当年程昭容小产,皇上等她身子彻底好了才再去见她的,对咱们娘娘却如此上心!” 闵折樱冷冷一笑:“兰薰而摧,玉缜则折,树大,就要招风啊!这会子六宫里,一定风波处处吧。 第十二章 陷害2 闵折樱所猜却是不错,就连一向最为机警的相思夫人也不禁略略有乱了阵脚致意,喧招外祖杨太傅进宫商议。二人行过礼,相思夫人便直奔主题问道:“外公可知上官安的女儿上官芸已被封为宁贵嫔了?” 杨太傅道:“上官安我是知道的,此人比泥鳅还要滑溜,不过却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朝廷百姓之事,正途上是想尽办法去弄家私,可到没用过什么歪门邪道之法。他那人最感兴趣的便是吃的,钱,还有女人。在京城里很出名。她的女儿在京中的小姐里也颇有些名气,据说迷倒过不少世家子弟。” 相思夫人道:“如今看来,传言非虚。她进宫才半年,居然就做了贵嫔,算算无论是没有分裂前的大楚,还是南楚北楚宫中,历代嫔妃升迁得这么快的,一只手的指头就能数干净!” 杨太傅道:“那宁贵嫔的性情如何?” 相思夫人一声冷笑:“如何?您的宝贝皇上学生什么样,她就什么样!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骄奢淫逸,算是占全了。” 杨太傅冷然道:“既然这样,娘娘如何还能让她留在陛下身边,须知贤妃开国,癖宠倾帮啊!” 相思夫人叹道:“她若真是妲妃妹喜之流,我早弄死她了。此女虽然甚是不得人心,但只在小处,大节上应对进退做的没有一处毛病,她那里的丫环太监,也都是谨守本分之辈,挑他的错,实在为难!” 杨太傅点点头道:“只要她不会不利于家国,便让她得了宠,娘娘还是忍一忍吧。” 相思夫人道:“外公,她如今到底只是贵嫔,自然会收敛些,可是以后呢?” 杨太傅道:“那娘娘何不把她收为己用呢?” 相思夫人道:“此女的心思,孙女实在是猜不透,她就是块我不敢碰的骨头!孙女今日请外公来,就是要知会外公一声,我,必须要对她下手,朝廷上,还要靠外公压着她父亲一些。” 杨太傅叹道:“娘娘打算怎么做,老臣都会支持娘娘,只盼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相思夫人道:“孙女知道。在这座宫里,无论如何风光,如何得宠,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梦,只有自己所生的孩儿,才是唯一可以永保的依靠,她上官芸不管如何得宠,孙女都不会跟她去争宠斗气,孙女只要她永远都不能怀有龙裔,这样,她就永远都不可能超越孙女,成为左右陛下的力量!” 杨太傅默然半晌,道:“可是陛下登基四年,尚不能够开枝散叶,你好容易生下的皇长子却因病夭折,程昭容也没能保住龙胎,其他的妃嫔更是连消息都少有……” 相思夫人道:“外公放宽心,女儿已经看中了花昭媛和明承华两个。都是略有宠爱,家势不如女儿远矣,且二人都是谨守本分之辈。只要她们有人诞下龙儿,女儿就会奏请陛下让女儿来教养皇子,到时候女儿在宫中地位更加巩固,外公在朝中屹立不到,才能保得我大楚的基业。” 杨太傅忍不住道:“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老臣哪里想过有一天会对陛下也动这许多心眼,有一天陛下若知道了,只怕会是伤心多过愤怒啊!” 相思夫人握住外公苍老的手掌,软语劝慰:“说到底,无论用的是什么手段,外公到底是为了陛下。” 杨太傅长满褶皱的老脸刻画出一种极深的悲哀:“老臣平生有三恨,一恨南北二楚不可统一,二恨我教了一辈子书把陛下教成了一个白痴,三恨,就是琴儿你不是男儿身啊!” 相思夫人亦不禁落泪:“外公何必有此叹,如果琴儿是男身,也就入不了勤政殿,入不了勤政殿,哪里能替外公掌控天下大势!”两人正说着,侍女忽然来报:“夫人,陛下怒气冲冲的去了摘星楼那里呢。还喧招娘娘立即同去呢。” 相思夫人道:“陛下昨晚是在哪里下榻的?” 那侍女回道:“是在白婕妤那里。” 相思夫人微微一笑:“不知她又吹了什么枕边风,想是上官芸封了宁贵嫔,她的主子沈娴妃坐不住了,动作真快。”于是辞别外公,吩咐起架去摘星楼。 她的处所里摘星楼较近,到比凌夜云先到一步。凌夜云来了之后,不由分说,先命侍卫将闵折樱等一般奴才全部押到院中,还吩咐不许惊动沉睡中的上官芸。 相思夫人看他脸色不好,柔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凌夜云冷冷道:“若非白婕妤提醒,朕几乎给这帮奴才骗了,宁贵嫔好端端的怎么会给人传出谣言来,不是她宫里的这帮奴才吃饱了撑着闲的没事还能是什么?你统管六宫,此事须你在旁才可!”于是吩咐一众侍卫到摘星楼下人们的处所内仔细搜查。一尘正来给上官芸请脉,见势不好,便急忙溜走。 一时果然搜出了写着当日诬陷上官芸的那首歪诗,却是在流珠流霜二人屋内。 相思夫人心中冷笑,暗想:“你沈恋薇在暗处做法,让我秦琴到明处来得罪人。也罢,这回你既然已经作了初一,我就替你做一回十五。”言道:“果然是这些该死的奴才。这样的人如何在能留在宁贵嫔身边,查出纸条的,先按宫规重责八十大板,然后下狱交由刑部处置——这非是臣妾所能干预之事。至于没有查出纸条的,虽然查无实据,但也难免有知情不报之嫌,重责四十,下到浣衣局充为苦役。陛下以为如何?” 流霜一听之下,心惊肉跳,哭叫道:“陛下娘娘,奴婢冤枉,奴婢连大字都不识,哪里写得出这样的东西来!” 流珠听得,心下一沉,暗思你难道真以为这事是我做的,娘娘当初将我从浣衣局挑了上来,我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害她?“当即叫道:”陛下,字有字体,您可将这纸条上的字迹与奴婢所写的对比一番,若然一样,奴婢绝对无话可说!“ 凌夜云心中疑虑,便命人拿了纸笔过来。流珠战战兢兢写下几个字,然而对比之下,竟然是一模一样。闵折樱心中不由大惊,其实那首诗本就是出自她的手笔,散布谣言,也是她通过凌夜泉熟识的老宫人所为。至于流珠几个,因为毕竟跟着上官芸的日子还浅,这样的事情她岂会交给他们几个去做。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故意陷害,好彻底拔除上官芸身边的羽翼。上官芸身边认识字的就只有流珠和她闵折樱两个,而她的房间又是靠近宫门,人来人往,想要偷溜进去十分不易,对方这回子,只有流珠是最好的诬陷对象。想到此,闵折樱不由得暗暗惊出一身冷汗。若非运气好,今日挨八十大板的就是她闵折樱而非流珠了。 当下侍卫们将众人绑在长椅上,一顿板子,噼里啪啦的下去。饶是闵折樱如何机智,奈何天降此祸,不容她时间应对,也只能受着。才不知挨了几板。忽听得有人禀报说寒城王凌夜泉求见。凌夜云便喧他进来。 第十三章 回家 一时凌夜泉带着个面容清俊非常的小太监走了进来,那小太监步履略有蹒跚。一双比女子还要纤细的小手捧着一只锦盒。 凌夜泉向凌夜云见了礼,便命小太监奉上锦盒,内中却是一朵天山雪莲,长约二尺,用金丝缠着。道:“上次若兰掉入太液池,多蒙陛下关心。若兰听说宁 贵嫔失了龙儿,心中不安,因她父亲在西域那边有人脉,因此弄来这个,要臣转为奉上,听说最是补身的。“ 凌夜云道:“皇兄有心了。”谁知那小太监走近几步,凌夜云忽然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禁道:“什么味道?” 那小太监慌忙跪下道:“想是奴婢的香囊。” 凌夜云只觉此香清新新怡人,便道:“解下你的香囊看看。”那小太监奉上香囊,然 而凌夜云看见了香囊,却又不觉差异道:“这个香囊,皇兄你当年说过……”忽然望了凌夜泉一眼,吩咐身旁众人道:“你们先下去。” 待到众人下去之后,凌夜云方才忍不住笑出声来:“皇兄,咱们做了半辈子的兄弟,若非这只当年袁娘娘说让你送给心上女子的香囊。我到今日还不知皇兄你原来喜欢这种不男不女的!” 凌夜泉慌忙跪下请罪:“臣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一定瑾守本分,绝不敢再作任何越轨之事,万望陛下恕罪。”言罢磕头如同捣蒜。 凌夜云笑着扶起他来,道:“大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可惜老摆幅臭脸,没想到你好这一口,其实分桃断袖,也雅的很。朕如何会怪罪。” 凌夜泉这回可是真心真意的松了口气,头一回感激上天生给自己这样一个白痴老弟。又装作不经意走到窗边,道:“陛下,一次有这么多奴才一起犯错啊!” 凌夜云点头道:“嗯!” 凌夜泉睫毛一动,忽然叹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您求仁得仁,不求仁却也得仁哪!” 凌夜云道:“什么啊?”亦走到窗边,见凌夜泉正望着闵这樱,叹息着道:“如此秀丽,臣前所未见者也!” 凌夜云摇头叹了口气道:“没用的死奴才,皇兄喜欢尽管带回去好了,反正本来也是要贬到浣衣局的。” 凌夜泉一脸诧异,接着化作感恩戴德,喜道:既然如此,还望陛下送佛送到西,别把这美人儿给打的用不成了。 凌夜云笑道:“皇兄难得会为什么事笑一笑,朕岂会不给这面子与你。”向窗外吩咐道:“除了写诗的那个死丫头,其余的人都赦了板子。” 闵折樱紧咬着牙齿,睁开眼看见凌夜泉,她平生最是好强,最恨的就是在凌夜泉的面前丢了面子,一时之间,恨不得死了去好。 凌夜泉却暗暗舒了口气。道了声那臣弟告退了,便先行回府。 不多时一乘小轿将闵折樱自偏门抬回了阔别多日的寒城王府。回到了她曾经住过的屋子。离开多日,屋中竟然依旧一尘不染,闵折樱只想着今日在宫中所受的耻辱,脑子里似乎除了血只剩火,哪里还能注意到别的。 她前脚进来,一尘后脚便提着药箱跟了进来。道了声得罪了,便去解她的衣衫。闵折樱惊叫一声:“你滚开。”一把推开一尘,牵动肌肤,疼的她脸色发白。压抑不住的痛楚自唇边漫溢而出。如同孤雁的哀鸣。 一尘奇怪的道:“你怎么了,我要给你上药啊!” 闵折樱冷声道:“不用你管,叫凌夜泉来见我。” 一尘舒出一口气,道:“已经派人去告诉凌夜泉你回来了。我先帮你上药!”他折回不给闵折樱挣扎的机会,一手扣住她的脉门,一手轻柔的退去她身上血迹泠泠的衣衫。 “松开!”伴着闵折樱的叫骂之声一尘呆立当场,眼前所见,如新月初雪,纤秾合度的女子背影上,一道道血红的鞭痕纵横交错。 恍惚良久,一尘眼中竟然漫溢出丝丝悲伤,“折樱折樱!”他低低唤着,忽听门外一声怒喝:“你干了什么?” 是凌夜泉。碧色的冷剑划出,散落了一地珠帘。定在了一尘的眼前:“我的人你也敢动?” 一尘道:“我并没有冒犯闵姑娘的意思,我怎么知道她是女子?” 凌夜泉冰冷的眸子隐在满面的阴霾之中,冷声道:“转过身去。” 一尘语气平静却也坚定的道:“那么请殿下也转过身去,请府中的婢女来为闵姑娘上药!” 凌夜泉冰冷的讽刺一笑:“你命令本王?” 一尘道:“这是礼。” 剑锋在一尘两眼之间游走:“转过去,否则本王挖掉你的眼睛!” “他不是故意的!”闵折樱忽然冷冷道。 凌夜泉无声的吸了一口气:“你可知折樱的行踪,本府里除了你我二人再不能有第三个知道。怎么上药?” 一尘只得道:“先用那瓶绿色的,敷在伤口上。”他转过了身子。 凌夜泉修长的手指敏捷的用玉簪花棒蘸好药膏,往闵折樱伤口处涂去。闵折樱口中冷冷道:“虽然你今天救了我,但并不是我求你的,所以这一次,不算我欠你。” 凌夜泉道:“随你。” 一尘微微一笑:“闵姑娘真是坚强的很,受了这些苦,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他的话音中忽然带出一种回味的语气:“小时候我有个妹妹,非常喜欢哭呢。” 闵折樱上唇咬着下唇,良久方道:“我小时候也很爱哭。十二岁的时候,被一只拿着剑的狗吓到,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一尘诧异道:“狗怎么会拿着剑?” 闵折樱不想他竟然真的信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痛叫道:“凌夜泉你报复我啊轻点!” 上好药后凌夜泉便吩咐一尘离开,一尘一言不发走了出去。凌夜泉忽然起身,将被自己刺断的珠帘一节节,一颗颗的捡来回来,都堆放在闵折樱面前。 “什么意思?”闵折樱问。 “串好,要跟以前一模一样。”凌夜泉道。 闵折樱道:“你王府再穷,也不差这面珠帘吧。” 凌夜云道:“从你进府,这面珠帘便挂在这儿,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反正,串珠子不需花力气,你也正好无事可做。” 闵折樱冷笑道:“无事可做?我现在满脑子千头万绪,等等,等等,第一件,有人,你必须要救。” 凌夜泉道:“什么人?” 闵折樱道:“流珠,她被责打八十大板,被发往边疆。” 凌夜泉发出一声冷笑,那声音如同一个水晶的盘子被人轻易的扔在地上,“如何?又是相处久了有感情了。” 闵折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伏身道:“属下并无此意!” 凌夜泉道:“总算你还清楚自己的身份。” 闵折樱道:“可流珠就是当年我们从沈娴妃那里弄来的丫头,也许以后,还有用的着的地方。既然是花了心血布下的棋子,我不想就此浪费。” 凌夜泉道:“这样想倒是不错,不过,那丫头没挨的住板子,已经死了。” 闵折樱簇紧了眉头,随即冷冷一笑:“这样?真是浪费我的时间。现在怎么办?上官芸身边没有一个再是我挑的人,她又病的人事不省。再若有人要害她……” “此事你务须操心,但凡嫔妃怀孕或生病,家中嫡母都可入宫侍候。我已经命当年侍候过我的一名老宫人假扮上官夫人入宫侍候上官芸,她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该应付的事情她都足以应付。”他不容闵折樱再说话,径直走到门边,忽然顿了一顿,原来脚下踩到一颗没有被注意到的珠子,他小心的捡起,正要回头送到闵折樱那里。却发现她已经在专心致志的串自己之前送过去的那些珠子了。 “偏不让你穿齐全了。”心里忽然升起恶作剧的想法。揣好手中珍珠走了出去。屋外湛蓝的天空下,一尘站在阳光里。“你还没走?”凌夜泉问。 一尘道:“殿下可还记得,在下跟殿下说过,这次回南楚,是要找一个人。” 凌夜泉漫不经心的道:“不记得。” 一尘道:“我找到了。” 凌夜泉道:“你的事,与本王何干?” 一尘卷起袖子,道:“殿下可还记得,人中龙凤四字?”凌夜泉闻言回首,然后就看到一尘手掌中,一只小小的银镯。 凌夜云看了银镯很久,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一抖动,抬起头望向一尘,微微一声冷哼,摊开一只手掌。“五万三千两。” 一尘道:“什么?” 凌夜泉道:“吃我的。” 一尘道:“谁?” 凌夜泉道:“喝我的。” 一尘道:“啊?” 凌夜泉道:“穿我的。” 一尘道:“我吗?我什么时候……” 凌夜泉道:“用我的。” 一尘怔怔道:“殿下想说什么?” 凌夜泉闲适如玉树临风,淡淡道:“这还不算零头,拿的出手,人你带走。” 第十四章 争执 光阴似箭。不觉几日已过。 闵折樱在嘴里小声的嘀咕着:“这颗,是凌,穿过去了:这颗,是夜,穿过去了,这颗,是泉,也穿过去了。”一双纤手,就对着窗口串着那面珠帘。 “念叨什么呢?”一尘闲步而入。 闵折樱提起女孩子画眉的笔,在一方手帕上写下几个字:“他不许我同你再说话。” 一尘微微一笑:“那你还说。” 闵折樱写道:“我没说,只是在写。” 一尘道:“这样啊。” 闵折樱忽然道:“殿下在外面做什么?” 凌夜泉走了进来,冷冷看着闵折樱,闵折樱叹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上官芸为什么老骂我是臭脸,瞧瞧你,就知道我自己是何等模样。” 凌夜泉向一尘扫了一眼:“你呆在这里干什么,这儿不欢迎你。” 一尘淡淡道:“送药。”放下药箱又道:“殿下不希望我和那人相认,我答应你,只是希望殿下以后也不要为难那个人。”言罢方才出去。 凌夜泉冷淡的望着一尘出去,道:“你刚才叨念什么呢。”闵折樱道:“我在叨念,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凌夜泉道:“你还想回宫?你要怎么回去。” 闵折樱道:“宫里的情况,我现在都不清楚,我要先见上官芸一面才能确定下一步怎么做。” 凌夜泉道:“你打算怎么做?” 闵折樱道:“上官芸滑了胎,你的王妃,李若兰,照例也因该进宫去拜望是吗?” 凌夜泉道:“不错,不过前几日她的身子还没好。我已经命人备了礼,下午就送她入宫。” 闵折樱道:“我扮成她的侍女,入宫见上官芸。” 凌夜泉怔了半晌,道:“不行,你不可以再入宫。” 闵折樱道:“为什么?” 凌夜泉道:“本以为你是可塑之才,所以要你入宫相助上官芸,谁知道你这么没用,不到一年就给人打得半死。还要劳烦我去救你。我要你这种人何用!?” 闵折樱道:“对不住的很,我没求你去救我。这份情我不领。我要入宫,我一定要入宫,我恨透了你整天都在我耳边提醒我吃你的喝你的穿你的用你的!” 凌夜泉望着闵折樱,良久方压下了怒火,冷声道:“要还债有很多种方式。” 闵折樱望着窗外那株迟开的樱花,缓缓道:“我不只要还债,我还要成为强者。我还要成为南北二楚统一棋盘上最重要的棋子!” 凌夜泉冷冷的扫视着闵折樱,“我,就是不许,你能怎么样?”闵折樱急道:“李若兰是你的王妃,只要你说一句,她……”她话未说完猛然被凌夜泉一手推在墙壁上,他冰冷的目光中竟然略略掺着些许悲伤,两人皆因为刚才大声地争吵而愤怒的喘息,他就这样喘息着,纠结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着轻声道:“我不想,自己心爱的女人,再有任何麻烦。” 闵折樱只觉得胸中一片空白,时光似乎忽然间成了看得见的东西。她只看得见时光在悄悄的溜走。原来是心痛的麻木了吗?为什么脑袋却变得异常清醒。冰冷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她嘴里说出的:“李若兰是你心爱的女人,连这么一点麻烦你都舍不得让她承担。上官芸就不是你心爱的女人吗?” 她迎上凌夜云的目光:“七夕那天,她拜托我做了七巧糕,揣在怀里,就是为了万一能碰上你,好给你呢。虽然是个花心的女人,可毕竟也是有心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念着她的安危,你心里就只有你的王妃李若兰,是不是只有她?” 凌夜云也看着上官芸,目光从悲凉转为错愕,又从错愕转为讽刺,最后化作一声可笑的叹息:“李若兰是我心爱的女人?是!关你什么事。谁要你来为上官芸操心。我,这一生会全心全意对待的女人,只有一个。会真心真意对待的女人,也只有这一个,会死心塌地对待的女人,还是只有这一个。不管这个女人是蠢还是笨,对我是爱还是恨,能够帮助我也好,给我招惹麻烦也罢,甚至,连我的心意都不能够体会,我更不敢,让她去体会,那都是不要紧的,我所渴望不只拥有而且成全的女人,也只有这一个!”他扶着闵折樱消瘦的双肩,萧索的道:“你明白了吗?” 闵折樱一声轻轻的冷笑,接着又是一声冷笑:“属下从十二岁起就跟着殿下,殿下跟属下说过,成大事者,万不可牵绊于情字。原来殿下也做不到的。” 凌夜泉道:“我本来也以为,我可以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知道,可以不可以,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这个女人我竟然真的是放不下。你不明白。” “殿下话说成这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你放心,只要王妃带我进去,不用你跟她事先知会,我也有办法和上官芸联系。这样可以了吗?” 凌夜泉缓步走到她屋门口,方才道:“一定要进宫?” 闵折樱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要抵挡海上的风浪,最终只能靠自己的。要想成功,所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这是你教我的。我一直牢记于心。” “哼,是吗?我会成全你。” 第十五章 丫鬟 上官芸再见到闵折樱时眼珠子差点都没掉下来,闵折樱只指了指身边的寒城王妃李若兰,摇摇头示意上官芸噤声。 上官芸明白她的心思。一边要“母亲”上官夫人招呼李若兰,一边随意的问些家常话。又吩咐几个侍女或者去倒茶,或者去别的宫室那里取些东西。 待到人都走光了。闵折樱用眉笔写道:“我已想出再次入宫的方法,阿芸莫要着急,且放宽心。” 上官芸亦寻过纸笔写道:“流霜几人如何?” 闵折樱道:“一言难尽,且先拣要紧处说。你记得偶尔在陛下面前略略抱怨离不开我便是。” 上官芸道:“此法无益。陛下已将你送与凌夜泉,不会为我几句话招你回来。” 闵折樱道:“你只按我所言便是,我自有妙计。” 上官芸点点头,闵折樱又写道:“宜速离去。” 上官芸摇摇头,写道:“我要看看她李若兰究竟何许人也?”她略略撑起了身子,问道:“王妃,其实在闺阁中时,本宫就曾听闻王妃的传奇呢。” 李若兰道:“臣妾不知娘娘所指为何?” 上官芸道:“娘娘于寺庙之中,与寒城王一见倾心,缘定此生。自从殿下立了王妃之后,再不曾给过其他任何女子名分。这样的厚宠,不是传奇,又是什么?” 李若兰微微一笑:“纵然不给名分,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男人嘛!殿下到底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外面是以讹传讹了。当年臣妾刚嫁到王府的时候,殿下就曾为了一个小丫头跟臣妾……”说到这儿不免一笑:“我提这些破事儿干什么。” 上官芸道:“妯娌之间不久该谈谈这些琐碎事儿吗?我这里闷的慌。王妃只当说给我解闷罢了。”正说着,小丫头真儿走了进来,道:“娘娘,推拿的时辰到了。” 上官芸点点头:“这是相思夫人送来的丫头,很擅长推拿呢。”说着便让她过来按摩,又详李若兰道:“王妃只管说。” 李若兰道:“是。那时我初过门,新婚还不出半月,府上谣传殿下宠上了一个才十三岁的小丫头。还是我过门之前,殿下就有了她,我也是好奇,就叫人把那丫头带了来。我陪嫁的嬷嬷看见那丫头长的美貌非凡,生怕她夺去我的宠爱,便使了坏心装作不小心将油灯里的油泼在那丫头脸上。可那丫头竟然是个胆大的。也不知她为何竟然怀揣着匕首,竟然将我陪嫁的嬷嬷刺了好几刀,刀刀都是在心口处,好在那嬷嬷天生异相,心脏长在右边,才得保住一条命。” 上官芸皱眉道:“才十三岁,报复心竟然强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李若兰道:“谁说不是呢。我一个瞎子,眼睛看不见,哪里知道那嬷嬷是故意要害这丫头,只当这丫头仗着殿下宠爱便放肆如此。况且这样危险的人,哪个妻子也不会愿意她留在丈夫身边。我当下便赐了她一碗毒药——娘娘,不是我心狠,只是杀人者死,这是国法,她当众行凶,我岂能容得?” 上官芸道:“这样的人,恐怕不是会亲易就死吧??” 李若兰道:“那丫头似乎是略通些武功的,几个丫环侍卫方才压住了她,刚给她灌了几口药,殿下便得了信来,救走了丫头,臣妾虽然看不见,可王爷当时站在臣妾面前,那野兽一般的喘息声,臣妾这一辈子都心有余悸。为那件事,他一个月,没上我这里来。我这半生,也只失宠过那么一段日子。” 上官芸感兴趣的道:“后来那丫头呢?” 李若兰道:“臣妾听说殿下在王府后山给她一座小院,不过这一两年,再没听到她的消息,想来应该是失了宠。但是王府的姬妾里,殿下也只为她和我发生过争执。可怜了我陪嫁的嬷嬷,她给救活之后,又被殿下下令处死了。” 上官芸略一沉吟,笑道:“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李若兰道:“那个名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殿下冲进我房里大叫着折樱把她抱走的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上官芸抬起头,正对上闵折樱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双眸。 第十六章 推拿 二人一时又闲话许多家常。李若兰方才告辞。上官芸忽然又道:“慢着,王妃的丫头,腰间那个同心结倒很精美,可否借本供看一看。” 李若兰道:“你叫,你叫什么来着?” 闵折樱道:“奴婢是小媛,总管才把奴婢调到娘娘身边的,奴婢说过的。” 李若兰道:“小媛,把你的结子拿给娘娘吧。” 闽折樱道了声是。走进上官芸。上官芸趁着拿那结子,两人的手终于轻轻触碰在了一起。上官芸道:“我有个姐妹,曾经是姐妹同心,齐力断金,可是如今想见一面难,见了面,说句话都难!” 闵折樱道:“奴婢的也有个妹妹,虽然难得见面,心中却无时无刻都在挂念。娘娘的姐妹,想来亦是一般的挂念娘娘,希望娘娘好生保重自己。” 上官芸点点头:“我会的,会好好保重自己。” 闵折樱狠心甩开她的手,同李若兰走了出去。上官芸嘴角渐渐漫溢出一丝微笑,得意着,却也凄凉着。 闵折樱回了寒城王府,凌夜泉和一尘早在她房中等着。一尘的微笑一如阳光般和煦,凌夜泉则是照例摆着他那张英俊到死的臭脸。 闵折樱道:“我见到上官芸了。她身边安插的,应该全是相思夫人的人,有个叫真儿的甚至利用推拿在我们会面时闯了进来,其实就是想监视,真真无孔不入……” 一尘忽然道:“等等,你说推拿。” 闵折樱道:“是,怎么了?” 一尘道:“也许推拿是假,害人是真。” 凌夜泉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一尘道:“我以前在北楚做御医之时,就曾见过有人以推拿为名,害掉了北楚皇后的孩子,让她终生不能生育。” 闵折樱向一尘道:“麻烦你转过身去。”一尘依言转身,闵折樱伸手触到他脊背,凌夜泉猛然拂开她,冷道:“你乱摸什么摸,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懂得嘛?” 闵折樱道:“你脑子抽筋了?我对穴道比较敏感,我比划给他看真儿推拿的是哪些穴位嘛!” 凌夜泉道:“你要比划这里只有他嘛?我身上长的不是穴道是无间道啊?” 闵折樱道:“你跟我摆什么臭脸,你个子那么高我胳膊抬起来比较酸。想按摩是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再这里,再这里!”她对着凌夜泉脊背上连捅带戳,一尘却渐渐皱起了眉头,道:“果不出我所料!就是这种恶毒的点子没错。要赶快通知娘娘才是。” 凌夜泉长眉一挑,道:“不许说,这件事,瞒着上官芸。”一尘道:“你说什么?” 凌夜泉道:“本王说的不是汉语吗?还是你是胡人?” 一尘道:“在这样下去,娘娘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当初挑上她的原因,除了她的风流与无情,最重要的,就是凌夜泉听说她被麝香伤过身子,不会有孩子。”闵折樱忽然道。 一尘豁然明白,正色道:“我明白了,如果一个女人有了一个男人的孩子,她就不会轻易去背叛这个男人了是吗?打从一开始这结局就注定了是吗?” 闵折樱道:“我们没想到,上官芸的身体多年之后竟然意外的恢复了健康……”“谁让你跟他解释?”凌夜泉寒眸扫过闵折樱,看都不看一尘,只淡淡道:“一尘本王得提醒你,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也别忘了南北二朝,天下的百姓!否则,你找的那个人,本王随时可以让她永远消失,就像现在。”他的剑锋忽然顶在闵折樱颈部:“只须轻轻一下,你说是不是折樱?” 一尘带着凄凉意味的一笑:“殿下不用威胁我,我只问闵姑娘一句,你也要看着娘娘让人陷害不管吗?” 闵折樱眸子中哀光一闪,随即冷笑道:“宁叫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殿下放心,殿下的教诲,折樱一日不敢忘。” 凌夜泉回眸看着一尘,冰雪一般的目光里,是缥缈的一丝挑衅,一尘不再言语,转身便要出去。闵折樱叫住他道:“明天给上官芸请脉的时候,别忘了告诉她,要她到相思夫人那里,就说,那几个丫环侍候的不合她的心意,要把那些贬到浣衣局的几个带回来。” 一尘道:“相思夫人不会答应的。她一定会找借口回绝。” 闵折樱道:“你让上官芸这么说!”她走进一尘,低语一番,一尘点点头,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