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浓千般,复念一人》 第1章 绣球招亲 早春。 细雨连绵,凭添了几分寒意。 临江阁是大都里最有名的青楼,此刻楼底下黑压压挤满了人。 她着一袭湖蓝色衣裳,手持绣球,“数年练功苦,一世清倌人,承蒙各位不弃。今日招亲,是想为自己下半生寻个依靠。绣球抛下,绝无悔改!” 话音一落,七种花色簇成的绣球,腾空而起。 只是没等它落地,人群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慢着!” 一匹枣红色烈马被强行勒住,稳稳停在临江阁底下。 “柳云云!谁给你的胆子,给我下来!”马上的男人穿着银色战袍,凌厉的剑眉下,一颗琥珀珠子嵌在里面,冷冷的透出肃杀之意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便是议论纷纷。 “这不是叶将军嘛,这时候不应该在军营训练新兵,怎么突然跑这来了?” “军营离大都可不近,就算是驾马回来也得好一段时间,可巧没晚了,不然柳云云这绣球抛下,就算赶回来也是白跑一趟。” “他果然来了。”楼台之上,柳云云眸中闪过一笑,扬手就将绣球抛了出来。 叶桓一愣,下意识的抬手接了那绣球,待反应过来,心中不免悲痛掺杂怒气。 “柳云云!”他怒喝一声。 柳云云闻听他如此气愤的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苦笑道:“叶将军好大的气势,可惜柳云云早已不是叶家的下人了。如今要做什么,将军可是管不着!” “你若是想管,认了这绣球,娶了我,自当听你的话。” 叶桓翻身跳下马,几步登上临江阁,单手将柳云云拽下来,力气之大,直把她拽了个趔趄。 柳云云头上钗乱髻斜,被一路踉踉跄跄拽下楼来,身上磕破了好几处,头上的琉璃发簪也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如她碎了的心。 叶桓身形笔直的站在那里,雨水顺着衣甲流下来,薄唇抿了抿:“娶你?你当真是人尽可夫。” 柳云云闻言,甩手挣开了叶桓的手,仰起脸凄楚一笑:“这绣球你不认,我重新抛一次便是了。你没看到,我柳云云,满大都的人都爱,都等着娶回家呢吗?” 叶桓的眉头皱紧了起来,柳云云抬着头,脸上尽是不愿妥协的倔强,擦着他的肩,从他身旁过去了。 她从七岁随着戏园子进了叶府,到被叶老夫人卖入临江阁,都是柔柔弱弱,逆来顺受。 如今不会了。 她要逼迫叶桓承认,他喜欢她,是那种刻骨铭心的喜欢,喜欢到可以不顾祖训、违背世俗纲常。 柳云云走进临江阁的每一步,都带着痛。她在赌,赌他会追来。 但是没有。 叶桓背对着柳云云离去的方向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正想追去,却被叶家的老管家福伯叫住了。 “将军,老夫人叫你回去。”叶桓沉默了下,随即牵上自己的马跟着福伯回了叶府。 大都的消息果真传的快,自己赶回来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夫人那里就得了消息。 “跪下!” 叶桓一进入厅堂,便听得老夫人喝出这么一声,只得撩袍跪了下去。 叶老夫人端坐在正厅的高位上,手中龙头拐杖被她攥的死紧,“叶桓,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孙儿知道。” 叶桓跪在地上,腰背挺直,语气端的不卑不亢。 “知道?我看你是不知道!” 叶老夫人提高了嗓音,气的将手中拐杖使劲掷地,发出咚的一声响声,这一声却更像是敲击在叶桓的耳膜上,震的头疼。 “我问你,你是个什么身份?” 叶桓垂了头,深吸一口气,张口吐出老夫人想要的答案: “大庆将军,叶家独子。” 他对这个身份有一种生于内心里的抗拒。 叶老夫人得了叶桓的回答,并未松懈,反而步步紧逼的发问。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要从军营跑回来?” 叶桓闻言沉默,身为这个身份,他自然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但是如果今日不回来,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你不说,我替你说!为了临江阁那个小倌!她招亲,你回来凑什么热闹,还嫌叶家丢人丢的不够多?” 叶桓却仿若充耳不闻,依旧沉默的紧。 “我叶家,不是她一个青楼娼 妓可以肖想的!” 叶老夫人的声音越说提的越高,一声一声,仿佛一把利剑直接戳进叶桓的心口,让他疼痛到抽搐不已。 “老夫人难道忘了,当年是谁,把柳云云卖到临江阁的?”叶桓的语气,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苛责。 “此番回来,只是希望祖母可以放过柳云云。保重身体,孙儿告退。” 叶桓说完这句话,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已经三年没回叶府了,若不是今日柳云云招亲,他断不会回来。 叶家祖上就是开国的大将,也就是叶桓的曾祖父。兵权世代承袭,人丁却并不兴旺。 本来叶桓的父亲叶苍,一兄一弟共三人,都战死沙场。 唯有老二叶苍留下一个遗腹子,也就是叶桓,可叶桓的母亲体弱多病,难产而死。所以叶桓生来就无父无母,是叶老夫人一手带大的。 如今六十大寿,就是隔阂再深,也得回府贺寿。 朱漆大门上方悬着‘将军府’的匾额,门前是老管家福伯与一众小厮忙着接待贵客。 正堂上座软榻上,叶老夫人端坐着回应众多前来祝寿的王孙贵族,叶桓侯在一旁,玉树临风模样引来女眷多翻侧目。 后院一处偏房,一女子对镜描妆。 “柳姑娘,到您上台了。今日来的都是贵客,还望姑娘自持身份,莫要丢了叶府的门面。” 柳云云端坐在一扇梨花木镜前,浓妆艳抹之态更衬出一丝哀愁情怨,与窗外那热闹的声响格格不入。 “福伯放心,我不过一介戏子,台上有义是云云的本分。” 柳云云知道,叶老夫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她送出叶府,又岂能容忍她又回来招摇过市? 第2章 肮脏不堪 柳云云款款起身,那双灵澈的清眸看不出丝毫情绪。 举步间扶风弱柳,才一开腔便得了满堂喝彩。 她看向台下,宾客满席,王孙贵族皆呈慵懒姿态品茶说笑。只一眼,她的目光便落到了叶桓身上。 男人不过淡淡一暼,她却能从其中读出情愫。 十年了,她从幼时懵懵懂懂就陪着他,到现在只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 “叶老夫人,柳姑娘是大都当下最红的旦角儿,您瞧这戏腔步姿可谓独一份儿!我知晓您爱听戏,特带了柳姑娘来助兴!” 王公子得意的扬眉,自以为叶老夫人会心领他这份用心,不想后者却一脸嫌恶之色。 “再无独有偶,也奈何不了日月更替。桓儿,你觉得如何?” 叶桓眉头微皱,答道:“祖母言之有理。” 王公子瞧见自己一番好意惹得叶家这俩位如此不满,一时间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讪讪笑了两声把话题带过。 “一囊相赠,未曾料人生如戏……”戏台上柳云云美目流盼,低声细细唱着。 叶恒听闻此句,愣怔抬头,恰与台上的柳云云匆匆对视,又匆匆移开目光。 柳云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不达眼底:“……幸投桃报礼,终成美满呀。” 夜幕笼罩,唯有叶府灯火通明。 柳云云独自坐在晚亭之下,抬头盯着满月,戏台上那双如春水般的眸子,此刻却被一层薄雾笼罩。 “姑娘一人苦闷于此,岂不耽误了这大好夜色!” 被打断了思绪的柳云云转过头来,“小女子不过心觉烦闷出来透透气,叨扰了公子的雅兴,公子莫见怪。” 说罢,她抬脚要离开。 王公子盯着柳云云看,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口水,他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其他人影,心思松动,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美人不如从了我,以后也不用当个戏子惹人唾骂。” 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柳云云便觉得不对了,正寻思该如何脱身,不料王公子竟扑了过来。 温热的舌在柳云云耳边滑动,最后落在她的颈间留下一个深深的吸允,男人一边喘着气,灼热的呼吸不停的落在她敏感的耳朵上:“我还以为柳姑娘是明白人呢。既然不是,本公子带你明白明白。” “不要!”柳云云疯狂的摇头,灼热又陌生的呼吸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份恐惧,不停的折磨着她的神经:“救、救命!” “他们都忙着给叶老夫人庆寿呢,不会有人来的。”男人的手已探到柳云云腰间的束缚之上,他两下解开那碍事的东西,就要往她身前的柔软摸去。 “不!你放开我!”柳云云拼命挣扎,但越是挣扎,身后男人不容置疑的力气便越是叫她绝望。 喊了半天也没有见人前来,看来今晚受辱是必然的了。 柳云云缓缓闭上眼睛,打算咬舌自尽以保清白。 叶恒,只愿来生我不再是戏子,你不再是将军。 但紧跟着王公子的动作便消失了,柳云云只觉得身上一轻,完全脱了力,躺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直到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扶了起来,那人沉默不语,脱了自己的外衣搭在了柳云云的身上。 难得的温暖,让惊魂未定的柳云云好过不少。 王公子从未在叶恒的脸上见过如此愤怒的神色,那表情甚至比他这个被坏了好事的人还要恼怒几分。 “滚!” 好汉不吃眼前亏,王公子深吸一口气,跑了。 “叶恒。”平静下来的柳云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叶恒轻磕眼帘,此刻的他已经恢复到了往日那般稳重的模样,“你莫要想多。” 柳云云步步紧逼,美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希翼又格外的小心翼翼:“这里是你我二人当年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也是来这里回忆过往的,不是吗?” 叶恒不动声色的别开了视线,说道:“这里是叶家,不允许肮脏龌龊的事情发生。” 紧接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砸过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东西却落在了叶恒前方的空地。 那是他刚才搭在柳云云身上的衣服。 “既如此,这衣服还给公子,云云怕这肮脏的身体,脏了公子的衣服。” 叶恒心里没由来慌了一下,可眼前哪还有柳云云的半分身影。 柳云云狼狈着跑回了青楼,迎面先撞见了鸨妈妈:“柳云云,你可算回来了,有客人等着你呢!” 她回了房,见是位老客,心中悲意使然,并未搭理这位客人。 又是一阵沉默后,梁辰率先开了口:“柳姑娘,给我弹个曲儿吧。” “公子想听,弹给公子便是。” 柳云云从柜子里抱出自己的琴来,弦音拨动,一如既往般悦耳:“……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许是哭过的原因,这番曲子唱的竟有些哽咽:“长相思兮长相忆……” 唱到后来,便是声音越来越小,少女眼帘垂下,狭长的睫毛挡去万般心事,隐隐又带着泪光闪烁。 “柳姑娘,”见柳云云这般,梁辰心都揪了起来:“你能和我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刚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就这样夺眶而出:“公子为何每日都要来听小女弹曲?” 为什么?世人都称他悬壶济世,可他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活。 那日妹妹入棺下葬,他失意来此地醉酒,是柳云云唱了一晚,是柳云云开导到了他心坎里。 见此,柳云云的嘴边泛起一抹讽刺的笑:“公子可是假正经?已经来了这污秽不堪的地方,却连小女的手都不曾碰一下。是不是这天下的男人都一般的表里不一?” 第3章 曲终人不散 “自然不是!”梁辰慌了神。 他想解释,可话到嘴边,梁辰忽然发现,所有的解释竟都是那般无力。 “这天下的男人确实都一般模样,只愿姑娘守住真心,莫要错付了情衷。” 这下,倒是换柳云云愣了愣:“公子…为何要同小女说这些话?” “因为,我要走了,叫你日后多留个心眼,免得被人给骗去了。”似是想到了什么,梁辰的目光也黯淡了几分:“敌国下了战书,我既为救世医,便应上战场。” 开战?叶家世族为将,若真如梁辰所言,那叶桓岂不是…… 柳云云沉默下来,终于不再盯着梁辰看,视线移回琴面上,竟是今晚难得的柔情:“公子若一走……” 恐怕便是永别。 后面的话柳云云并未说出口,俩人却都心知肚明:“小女没什么可送公子的,且唠扰公子再听小女弹一曲吧。” 但与其自怜自艾的去抱怨,不如赠予对方最后的温柔。 梁辰笑着答道:“求之不得!” 柳云云纤长如玉般的手轻轻扫过琴面,红唇轻启:“……彩笔题桐叶,佳句问平安。” 一曲终了,又唱一曲,直到手指痛的再扫不动琴弦,嗓音也沙哑,才不得不停下来,柳云云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复杂,好似这满腔的烦躁,唯有琴音能减去一二。 曲终。 梁辰拍手夸赞道:“果然,不管听几次,都还是姑娘唱的曲儿最好听。” 柳云云垂下眼睛,再次遮挡去自己的情绪:“时候不早了,公子该回去了。” 这次梁辰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他欲离去,却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对了。” 梁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饰:“这玉赠你,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此番我若是平安归来,你便拿着这玉来找我吧。” 那玉晶莹剔透,入手温凉,一看便不是凡品:“这般贵重的东西,小女可收不得!” 柳云云要把玉佩还给梁辰,梁辰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再收下了。 顿了顿,梁辰苦笑:“便是我回不来,你拿去变卖了也能换几个银钱。” 柳云云盯着那块玉许久,眼中闪烁过许多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又全部都化为了坚定:“我不会卖了的,公子也一定能回来。” 梁辰先是一愣,随后展颜欢笑:“承你吉言!” 次日,柳云云迷迷糊糊的从闺房出来洗漱,离老远就听到青楼里几个姐妹正在小声议论:“听说了吗?此次敌国开战,叶府长子叶恒受命抗敌,在前线受了重伤!” “天啊!那可是叶将军!”听到这让人意外的消息,有女子惊呼出声。 正要去打水的柳云云,在听到叶恒二字的时候,便如何也迈不动步子了。 柳云云愣了愣,好久没回过神来:原来他也会受伤啊。 这一刻,她只想立刻赶到叶恒身边,看看他伤的怎么样,是否平安无事。 她想帮那个人,可待她跑出青楼之后,又无力的发现,自己一个弱女子,竟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怎么去战场的路都不知道。 柳云云抿唇,忽然瞥见挂在腰间的玉佩。 梁府门前。 梁辰年少有为,被当今圣上钦赐为此次抗敌的御征大夫,直到战争结束。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敌国此次开战,来势汹汹、九死一生。 今日出行,梁府所有的家眷皆来送行,其中以亲自将梁辰一手拉扯大的管家老伯最为动情,一把年纪,还又红了眼眶:“祝公子此去一帆风顺,平安归来。” 见此情此景,梁辰也有些动容:“谢谢伯叔。” 他一一谢过那些前来送行的家眷,忽然有所感触的看向某个方向。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公子在看什么?” 梁辰摇了摇头,先前那就站在不远处的妙曼身行已经没了踪影:“无事,启程吧。” 不远处,原本打算找梁辰帮忙的柳云云心生一计,匆匆跑到了离梁府不远的锦绣布庄,她买了男装换上。 做完这些,柳云云便提步朝着梁家车马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好在经梁家家眷一番慰问,车马还未走远,此时刚刚抵达城门口:“等一下,等一下!这位大哥!可否捎带我一程?” 好在她自幼待在戏班子里,对嗓音的拿捏早已驾轻就熟,此刻模仿起男人的声音来,旁人也听不出什么门道来。 那侍卫瞧她身行孱弱,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自然不想拦个麻烦上身。 “做什么?我们这可是去打仗的队伍,不带闲杂人等!” “大人,劳烦您关照一下!现在草民家中又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与其坐吃等死,还不如为国捐躯!” 柳云云慌了神,随手从自己身上翻了几个值钱的物件递给侍卫。 侍卫收了柳云云的珠钗,虽古怪她一大“男人”怎么会随身带些女子的饰品,但脸色终归是好看不少:“好好,那你跟上吧。” 临了还不忘跟旁边的人嘀咕几句:“真是怪人。” 这边发生的小插曲果然惊动了前面的人,为首的梁辰侧过头来,看向柳云云这边。 柳云云怕与他对视,知道这人若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定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跟去战场的,便赶在与其对视之前匆匆低下了头。 梁辰虽有疑惑,却并未多言。 好在一路车马劳累,但路程并未太过遥远,没过几日,柳云云就在边关驻扎营长之处见到了那披戎戴甲的叶将军,好不威风。 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看来前些日子里,京中传言叶恒受了重伤一事是真的了。 梁辰自然也认出了叶恒,他率先下马朝那人拜去:“草民梁辰,见过叶将军。” “免礼。”叶恒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客气。 梁辰名医出身,连柳云云都察觉得到叶恒的异样,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听闻叶将军身体抱恙,梁某又怎劳烦叶将军亲自接见?” “刀剑无眼,受伤乃是常事,我这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叶恒摇头,语气中却是掩饰不去的疲惫。 第4章 识破身份 梁辰似也了然,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叶将军说笑了,梁某此番前来,带了家父特制的伤药,还请叶将军让梁某为您查看伤势。” “嗯。麻烦……”叶恒应了一声,正想下命起兵回营,不想这时候变故突生,他后面没说完的话到嘴边也就变了个声音:“保护好梁大夫!” 周围突然涌上来的黑衣人,一看便是来着不善,那明晃晃的刀剑,隔着甚远都让人心底发寒,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柳云云僵在原地,任旁人推拥着走动。 她一双眼睛,不自觉的停留在叶恒的身上,不论如何都移不开来,从出生到现在,竟从未如此紧张过,如此害怕过,害怕那人出了什么事情。 本就负伤的叶恒忙着与敌人交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危险正快速朝着自己逼来,直到听见一声娇喝:“将军小心!” 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下意识的转过头,眼前已是一片血红:“……云儿?” 待柳云云转醒,是在一处驻扎的帐篷中,陈设简陋,却应有尽有。 “唔……”随着她的起身,牵扯到胸前的伤口,洁白的纱布上随即氤出一片水红。 帐篷外守着的小兵听到动静,慌忙进来:“你醒了。” 柳云云微微一愣,她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心中的疑犹却蹦了出来:是谁为她包扎了伤口,可有察觉她的身份?叶桓又如何了,有没有受伤? “你小子看似势单力薄,柔弱的像个白 面书生,想不到运气却这么好,竟然救了将军一命!本来难逃一死,幸而遇到的是梁大夫……” 那小兵自顾自的喋喋不休,讲到方才的动乱仍是心有余悸。 正在这是,帐篷外又走进一身形高大的男人,柳云云认得这是叶桓的副官。 “你救了将军一命,将军特许你做随从侍卫,伤好了后便去谢恩吧!”副官只暼了柳云云一眼,将话带到便离开。 听罢,小兵一口水呛了个满怀:“你可知道能做将军的侍卫,是多大的殊荣?枉我在这彻夜照顾了你一晚呢,苟富贵,勿相忘!” 柳云云强忍着剧痛翻身下床:“多谢大哥照顾。” 她离开帐篷,摸索着走到一处看守森严的营帐前,叶桓正在同几位将领吩咐命令,他余光瞄到柳云云,便三两句遣散了将领们。 “草民见过叶将军。”柳云云正要行礼,被叶桓抬手制止:“你还有伤,免了吧。” 他剑眉微皱,抬眸将眼前的人儿快速打量一番,冷声道:“进来。” 柳云云随他进了营帐,男人突然转身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攥住她的皓腕:“柳云云,扮成个男人样子我就认不出你了?” 柳云云瞪圆了杏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继而平复如一汪清泉。也是…她瞒得过别人,可骗不了叶桓的眼睛,他一向将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未及柳云云开口,叶桓又大力甩开她的小臂,说出口的声音冷如冰窖:“说!你来这做什么!” 这一甩,牵扯到了伤口。叶桓炽热的眸光察觉到她的不适,眉间又紧锁了几分,又气又无奈。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岂能是一个女子可以来的,她还是从前一般肆意妄为! “将军既识破了我的身份,又救我作甚,你既要与我划清界限,就该不管不问!” “不管不问?”叶桓怒火中烧,攥紧了拳头低喝道:“我是营中将领,何来不该管不该问!边关重地不得有女人,本将军全然可以将你发落了!” 男人长吐一口浊气,竭力隐忍胸腔内的怒火:“柳云云,你有几条命可以在这种地方用?!” 柳云云捂紧胸口,她眼眶泛红,轻嗤一声:“呵…我不知自己命数何在,可也为将军你挡下一命,将军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吗?” 叶桓缄默无言,半晌才道:“我会让人送你回京。” “不!”柳云云想都没想便出声拒绝:“你我缘分已尽,感情又断,将军没资格管我,何况我已委身于他人,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你来决定。若你要拿军中律法说事,叫人重罚便是了,我一一认下。” 柳云云知道,他不会对自己用重刑的。 ‘委身于他人’这几个字在叶桓脑海中炸开,他咬牙切齿质问:“谁?” “梁大夫。”柳云云随口胡讪。 梁辰替她包扎过,定然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柳云云知道他不会出卖自己,会替她瞒的严严实实。 叶桓眉头紧锁,墨眸如夜般阴戾。 梁大夫妙手回春的名声他早有耳闻,梁家又是医学世家,曾被先皇亲封了名号。以梁辰的为人,非明媒正娶是不会与女子私定终身的。 男人脸色越发阴霾,大步流星走到营帐外,吩咐把守的士兵:“去把梁大夫带过来。” 梁辰接了军令,很快就来到叶恒的帐篷中,他瞥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却并未多言:“将军,您何事找我?” 叶恒蹙眉:“事到如今,梁大夫还要与我做戏吗?” 梁辰顿住:“草民不知,将军此言是何意?” “是么,你当真不知?”叶恒挑眉:“军中有令,女子不得参军,梁大夫可是知道的?” 叶恒话说到这个份上,梁辰大概了然,这人想必是已经发现了柳云云的身份。 也是,这丫头突然冲去给叶恒挡了一剑,想必那时候叶恒就已经起疑了。 柳云云慌忙凑近梁辰,亲昵的挽住他的小臂:“阿辰,我想跟着你的。” 梁辰脸色僵了僵,随即反应过来柳云云这番反常行为大抵是在做戏,不过要助她脱身免受责罚,这戏也得做下去了。 “知道。”梁辰稍微抬起些头:“云云是我的女眷,想必此番远行,她不舍得我,又不懂事才会贸然前来。” 顿了顿:“但将军可否看在她一弱女子,又刚为您挡了一剑的份上,免了军罚?人我会送回京中去的。” 梁辰并不知道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只当叶恒是发现了柳云云的身份,想要发落,又碍于先前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将他找了过来。 第5章 男女授受不亲 殊不知,叶恒这边已是怒极反笑了:“今日之前,我一直当梁大公子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没想到竟与一青楼女子有染,甚至还私定终身?” 梁辰眼神一冷:叶恒怎么会知道柳云云是青楼女子,难道这俩人认识? 他心中疑惑,却瞥见柳云云眼中那一抹祈求之色,不由自主便软了心:“让将军见笑了。” 梁辰如此说道,算是默认了叶恒的一番话,同时也在无意间帮叶恒确认了柳云云先前所说的那番话。 “好,好得很。”叶恒笑了:“即是如此,本将军成全了你们又如何,将人带走吧。” 梁辰忙向叶恒抱拳:“多谢将军。” 殊不知,如此刚好就错过了叶恒眼中稍纵即逝的那一抹阴霾之色。 梁辰带着柳云云从叶恒的帐中离开,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停下:“云云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本就是心虚的人,这下便是更加慌张起来:“梁公子,求求您,不要将小女送走好吗?” “哦?”梁辰垂下眼睛,狭长的睫毛挡去了他眼中那一抹受伤的神色:“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停顿片刻,他突然走向柳云云,居高临下的与其对视:“之前分明答应了我要在京中等我回去,却自己偷偷混进了军队,又不顾性命为叶将军挡了一剑,你与叶将军是旧识?” 梁辰这人在柳云云面前从来都是温和有礼,此刻却突然收敛了神色,神情冷漠的叫柳云云有一丝害怕。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却也明白自己不该继续欺骗梁辰了:“梁公子,之前骗了你是小女不对,玉佩还给您,小女也说过,您这贵重的礼物小女是万不能承受的。” 柳云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腰间取下那块玉佩:“至于叶将军,小女只能告诉公子,小女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为此,其余的,还不便告诉梁公子。” “是吗?”梁辰神情恍惚,忽然想起那夜柳云云在青楼里落泪一事,心里便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他自以为一身才华,又温和有礼,定是能抱得美人归,却不曾想从一开始便是输了。 梁辰将柳云云递来的玉佩又重新塞回她的手中:“即是送给你了,你就好生收着。” 玉如凝脂,握在手中温凉,柳云云耳边传来梁辰温和的声音:“你若不愿,我不会送你回去的。” 她一抬头,那人当真是在笑着:“如此,小女便是多谢公子了。” 顿了顿,她又在梁辰转身欲离去之际喊到:“梁公子今日的恩情,小女记在心上了,公子不必担心小女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假以时日必将报答!” “呵……”梁辰脚下步子停顿,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却是要比哭了还难看。 若是可以,我倒情愿做个恶人,将你从那人身边抢来,禁锢在自己怀中,免去一切苦难。 可我却,偏见不得你伤心难过…… 次日,梁辰让手下去旁边寻了一村民假扮柳云云,遣人送回了京中。 “这几日你都住在我这里,先避避风头,等伤养好了再说。”梁辰如此安定着柳云云。 见她点头同意之后,这才去了叶恒那里复命:“叶将军,我已经命人将她送回去了。” “嗯。”叶恒点头,随即挥手让人摆上了几坛好酒:“梁大夫可介意陪本将喝两杯?” 梁辰蹙眉:“将军,您还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闻言,叶恒却是嗤笑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顿了顿,他又想起那日柳云云替他挡下的那一剑。 事后叶恒也趁柳云云昏迷之际,去看过她的伤势。那伤长约三指,只离心脏偏了一点,血淋淋的伤口,看的他触目惊心。 叶恒根本不敢去想,若是这剑刺的再偏一些,柳云云会怎么样。 在战场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犹如战神一般的叶恒,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那道剑伤就犹如刺在他自己身上一般,只是稍作呼吸,便疼得揪心。 “……”梁辰不与他争辩,也清楚自己争不过这人,便打开了酒坛子:“将军想喝,属下自然是奉陪的命。” 他一番话,让叶恒回过神来:“柳姑娘身上受了伤,此番车马劳累,可有大碍?” 梁辰拿着酒盅的手一顿:“将军多虑了,草民身为医者,自然是要考虑这些的。” 他笑了笑:“我看将军如此关心,可是之前就与云云认识?” 分明柳云云在的时候,这人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想与其有所牵扯。 可这人前脚刚走,叶恒后面便就关心起来,再加上昨天柳云云的态度,实在令人不得不好奇。 叶恒瞥了他一眼,含糊答道:“认识,以前在京中见过几次。” “是吗?”梁辰挑眉。 似是因为梁辰的这番话想起来了些什么,叶恒难得沉寂下来:“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猛地扯过酒坛子,狠灌了几口:“提着做甚,喝酒。” 梁辰酒量不敌叶恒,没喝几杯就有些晕了,再加上也没能如愿从对方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早早告了退。 叶恒一人坐在帐里喝到半夜。眉眼间也没见分毫醉意,他向来酒量惊人、千杯不醉,却头一次为这事糟了心。 若是能醉上一次,让他忘了这凡尘世俗,该有多好。 …… 竖日之后,柳云云身上的伤总算好些,梁辰怕她一直待在军营里被发现,便托人在旁边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柳云云闷在账中好几日不见阳光,早就憋坏了,此刻一见着他,整双眼睛都放着亮光:“梁公子可是要带我出去了?” 梁辰被她炙热的视线瞧得脸颊微红,稍微偏过了些头,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嗯。” 他将手里拿着的衣裳递给了柳云云:“你将这身衣服换上,我带你离开这里。” 柳云云原本还为了要出去而开心的像个孩子呢,转瞬听到梁辰说要离开二字,脸色瞬间白了白:“我不出去了,梁公子答应过我,不将我送走的!” 第6章 军中失火 她虽是小声嘟囔,可还是被梁辰听了个清楚,不禁有些无奈:“我是那种说话反悔的人吗?” 梁辰挑眉:“你一女儿家一直待在军营里着实不方便,也怕叶恒将你认出来了,我就让人在旁边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搭了个木屋,你去那边住着也清闲些。” 得知是自己误会了梁辰,柳云云脸色微红:“是这样啊……” 她窘迫的将人往外推去:“我要换衣服了,男女授受不亲,梁公子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梁辰满脸愣怔的被她推出了帐篷外,反应过来之后脸上不禁挂满了笑意。 这几日相处下来,柳云云总算与他亲近了不少,也不再在他面前自称小女这般生疏的称呼。 总之,一切都好,只要叶恒放弃,梁辰有大半的把握,会让柳云云变成他的人。 想到这里,梁辰的眼神稍微闪烁了几下。 也不过片刻的功夫,柳云云就换好了衣服从账中走了出来。 柳云云模样清秀,身体如寻常女孩儿家一般柔弱,之前穿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身男装,松松垮垮的,显得她格外瘦弱。 如今这身衣物是梁辰特意差人去附近的镇上买来的,衣服尺寸刚好合身,虽还是有些单薄,却要精神不少,看的梁辰眼前一亮。 “不好看吗?”柳云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有些扭捏的低下头:“果然还是之前那身适合我一些。” 梁辰被她逗笑:“怎么不好看了,云云穿什么都好看。” 美人被他逗弄,娇嗔般瞪了他一眼:“梁公子,小女以前怎就没发现,公子竟是如此嘴贫之人?” 梁辰看出来,若是再逗下去,柳云云就该生气了,赶忙作罢:“姑娘误会,本公子岂是那等轻浮之人?” 正说着,刚好有士兵跑过来,凑在梁辰耳边说了几句,梁辰了然的点了点头:“哦,马车已经备好了,柳姑、柳公子,请随我来吧。” 趁今天叶恒去战场上巡逻,梁辰便带着人去了那处早就安排好的地方。 那处离军营也不算太远,不过一柱香左右的功夫,便到了地方,果真如梁辰所说的那般山清水秀。 梁辰帮柳云云掀开车帘:“你住在这里安心养伤,粮食和水已经叫人给你备好,有什么事情我会给你写书信的。” “嗯。”梁辰为她做到如此,柳云云心中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说,小女很感谢梁公子做的这一切,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她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辰打断了:“说什么客气话呢。” 梁辰偏了偏头,冲她轻笑道:“若真心感谢,以身相许好了。” 柳云云心中一顿,搓愣抬头,就见男人眼中皆是笑意,权当男人又在打趣自己,便冷冷一哼,转身离去:“登徒子。” “被柳姑娘这般说,我可很是心痛啊。”梁辰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远去,原满是笑意的一张脸,也渐渐化为了苦笑。 时间转瞬即逝,柳云云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 这天,她去河边打水之际,忽然听见有几声脚步,正朝这边走来。 柳云云心中大惊,想起梁辰说过的话,不能被附近军队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就赶忙藏了起来。 那边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了,柳云云躲在树后,附耳偷听,原是两个男人出来小解。 不等她脸红,就听见对方说道:“看来头这次是狠了心要整治叶家那小子了。” “可不嘛,这小子手段狠绝,自从他接手北军以来,咱们就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另一人附和道。 一开始说话的男人似是解决完了,长舒了一口气,冷笑道:“这次上头得了线人的情报,那姓叶的小鬼过几天会经过土泥弯,到时候咱们的人就在此埋伏,左右突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俩个士兵解决完了,就要离去,声音也是越来越小:“说什么胡话呢,头可是说了要抓活的!” 余下柳云云一个人躲在树后,拼了命的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动静惊动那俩个人。 一直到夕阳快要落去,柳云云才回过神来,此刻她已浑身冰冷,双脚麻木。 好不容易踉跄着跑回了木屋里面,心跳也还是停不下来:这可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梁辰,让梁辰提醒一下叶恒? “不行!”柳云云扒着桌子,却是自己率先否定了自己:“先不说细作这事传出去是否会对梁辰不利,梁辰已经帮她够多了。” 刚才听那两名士兵所说,叶恒应该是明天就要经过土泥弯了,又不能让叶恒知道自己的存在…… “可这件事情又必须告诉叶恒才行……”烛火之下,柳云云的眼中闪过一份坚定的神色。 幸好梁辰离开时怕柳云云一人在山间迷了路,给她画了份附近的地图。 眼看夜色逼近,柳云云拿起地图,咬了咬牙,朝军营那边走去。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害怕的手脚冰冷,背后冷汗直冒,夜里草深,再加上今晚的月色并不是太好,柳云云走神间,手臂和脸上都被灌木划破了不少口子。 血腥之气蔓延在鼻间,伤口被胡草蛰的发痒,她又不敢伸手去挠,等她好不容易摸索到了军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柳云云没办法直接见到叶恒,又不想牵连梁辰,她急得在原地团团打转之际,忽然摸到了怀里的火折子。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炊事营,一个大胆的计划自她心底冒出。 “大人不好了!大人!”深夜的军营之中,叶恒还未睡下,便有将士急急来报。 闻言,他从卷轴之中抬起头来,微微蹙眉:“何事如此慌张?” 那前来汇报的士兵急得满头大汗:“报告将军,有人点火烧了我方的后营?” “可有伤亡?损失严重?”叶恒微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纵火之人可有抓到?” 士兵被叶恒一连串问题问的发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忙答道:“没有伤亡,索性烧的都是几处无用的空帐篷,纵火之人已经抓到了,是个无名小卒!” 第7章 大获全胜 闻言,叶恒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他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没有损失就好,既然抓到了犯人,就好好问问。” “是,将军!”士兵朝他敬了个军礼,这才退了下去。 留下叶恒在烛火之下,颇感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看就要攻打敌军了,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纰漏。 但又不知为何,他这几天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好似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今晚更是睡不着,就翻来了以前的卷轴看,这些都是以前还在叶家大宅中时,柳云云写给他的。 这丫头虽不识几个大字,寥寥会写的几个字,却格外漂亮,当真应了那句见字如见人。 “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平安归京……”叶恒手指从卷轴上摩擦而过,满脑子却都是那天柳云云为他挡剑,以及在叶府之中将衣衫丢还给他的一幕幕,不禁愈发烦躁起来。 看来今晚是无需入睡了。 …… 柳云云扑在肮脏腥臭的地面上,被士兵痛击过的地方绞痛难忍,她娇美的脸紧贴着泥土,看不出来在想着什么。 “跟我走!”士兵厌恶地看着柳云云,一把拖起了她。 她被拽得生疼,却只是仅仅咬着下唇,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儿,只是为了救叶恒,纵然是阴曹地府,她也甘愿奔赴。 军中的刑罚直接而粗暴,柳云云支撑不住,对着面色冷峻的士兵,吐出一口鲜血,凄惨一笑:“我哪里有什么目的,你们定罪就是了。” 见她招认,审讯的士兵也不再多追究,当场下了命令,待他向将军禀告过后,即刻执行军令。 柳云云伏在染着鲜血的泥土上,低低苦笑,唇齿间细细咀嚼着叶恒的名字,口中越发苦涩,心尖却是甜的。 用她一命,换他一劫,也是并非枉然,只是不知,今后的劫难,是否有人能替他挡,今后的道路,谁又陪他不再孤苦。 “你……”旁边守着的士兵见她面色凄苦,忍不住问道,却又忙收了声 。 柳云云却是恍然没有听见,修长的脖颈微微抬起来,一双美目失神地看着帐篷顶,仿佛在看那遥远的夜墨星空。 她忽然想起来幼时曾听来的小调:“忆往昔,年岁长,人相望,情相长……” 士兵先是被这家乡的小调勾得回忆起了家中旧人,顿时惊了一惊。 想到故土,心中脩然不忍,“你……临死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柳云云怔了怔神,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到底发出不甘的声音:“你可愿,替我去寻梁大人?” 她终归是不愿死,若是死了,叶恒又可会念她一念? 士兵犹豫再三,到底应了她这请求。 梁辰赶进帐篷时,面上满是又急又恼,难得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你魔障了不成,怎么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柳云云从未与梁辰讲过与叶恒的事,如今说来又涩又难为情,只低低解释着:“有人埋伏,我要救他。” 梁辰紧蹙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分说,气喘了几分,扯着柳云云便往叶恒的帐篷走,但凡有人拦住他,他都怒气冲冲地挡了回去,叫余下人一阵喟然。 叶恒翻着卷宗,心思紊乱,原就难以入眠,外间却是突然响起一阵哗然。 他眉头一皱,刚要呵斥外面的人,梁辰却是带着柳云云一路闯了进来。 “叶大人果然是好大的威风,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人死罪!”梁辰一向温润君子,话从未这般重过。 叶恒不明所以看着他扯进来的人,竟然是她! 怎么会是柳云云?她不是走了么? 叶恒想着刚才梁辰的话,再想起今夜的事,心头一凛,莫名是柳云云放火烧了帐篷,再一想到军中对奸细的处罚,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语气苛利:“你为何要火烧我军营,如实招来!” 柳云云顿觉心中苦涩,仰起头笑得却是妩媚多妍:“好歹我救将军一命,却险些拼上自己的性命。” 叶恒瞧她脸上又多了擦伤,料到是被士兵弄伤的,心中一阵恼怒 ,情不自禁狠狠捉着她的肩膀:“你不过就是有所求,直说便是,不用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若她有所求,也不过求叶恒一人罢了。 柳云云收起眼中涩意,心知此刻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将一切娓娓道来。 “好极了。”叶恒听她说完,沉脸咬牙,眼中的怒火清晰可见,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来人,把几位副将传来。” 士兵领了命,叶恒又冷冷地斜睨柳云云一眼,转头对着梁辰冷声吩咐:“梁大夫,请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再有差池,我拿你们一同问罪。” 梁辰眼神复杂地看着面有眷恋的柳云云,心底叹了口气,应了这令,带着柳云云离开了。 翌日,叶恒亲自率领着大队精兵强将,埋伏在敌军的后面。他昨日连夜让探子打探,果然敌军聚在夹道的两座山峰上,只等着他们经过,便从两边包抄而下。他命人化装成他,率领小队人马,故意在谷中诱敌,自己则等着敌军进攻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战鼓轰鸣,经过阵阵厮杀,反被埋伏的敌军被杀得丢盔弃甲,只有小部分人拼杀出一条血路逃走,余下非死则降。 叶恒这边大胜一场,士气顿时大增,副将们都拢在叶恒身边,朗笑着称赞叶大将军用兵如神。 “叶将军真是犹如诸葛在世,这一招黄雀在后,用得堪当天下第一啊!”有个嘴皮利落的小将笑着在旁边打诨。 叶恒不轻不重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肃然对着众将教训:“不过是一时胜利罢了,接下来也不可过于轻敌!” 众人顿时面色一肃,抱拳说是。 叶恒见大家都有了分寸,也知道松弛并举的道理,吩咐底下人今日小小庆祝一番,扭头自己却是进了帐篷。 柳云云已经听从他的命令,等在了帐篷里。 梁辰不放心她,也跟着等在一旁。 第8章 鼠尾草 叶恒进帐篷时,看到的便是柳云云与梁辰有说有笑的神情,他不免又想到先前她的那些话,原本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柳云云,等下我就派人送你回京。” 话落,看着刚想要说什么的梁辰,他又再度吩咐:“军中今日有伤亡,请梁大夫忠于职守,不要沉迷于儿女私情。” 叶恒这顶帽子扣得不可谓不重,柳云云心头顿时一恼:“叶恒,你乱说什么,梁公子何时如你说得这般了!” 叶恒心中更是不快,冷冰冰地看着梁辰:“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见叶恒不理她,柳云云莫名有些恼意:“叶恒,你不讲理!厌恶我就直说,不必牵扯旁人。” 越是说,她便越想起叶恒给予她的委屈,顿时涩意涌上心头来,脑中一昏,直直扬起右手挥上了叶恒的脸颊。 柳云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如此冲动。 她看着叶恒登时红了的面颊,涌出心疼和后悔,喃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恒也从未想过柳云云竟然敢这般胆大包天,恨恨看着柳云云,一时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梁辰瞬时便回过神来,拉过柳云云的身子护在前面,深恐叶恒一时恼羞成怒重责于她:“将军息怒,云云也是一时冲动。” 叶恒紧攥着拳头,额上青筋爆了又爆,良久,他憋出一句:“你为了他,竟敢如此大胆。” 柳云云未曾想到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般,眼中一喜,忍不住质问:“你到底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叶恒却是狠狠一脚踹在沙画用的案几上,冷声呵斥着两人:“滚,都给本将军滚!” 梁辰心知叶恒的脾性,连忙扯了柳云云就要出去,叶恒却是像泄过了火,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淡模样:“你要带她去哪里?我说了,要找人送她回京。” “如今军情吃急,云云此次立了军功,足见她心智成熟,日后留下,也可随我一起做军医,为军中分忧。”梁辰见他有松动的意思,忙好声提出想法。 叶恒冷哼一声:“她若心智成熟,怎会愚蠢至烧我军中营帐。” 虽这般冷眼嘲讽,到底却没有驳斥这话,反而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这便是同意了。 梁辰长舒一口气,瞧着叶恒的脸色,及时将柳云云带了出去。 孤暗的烛光下,细小的烛焰在帐篷上艰难摇曳。柳云云捧着手中早已凉却的粗茶,忍不住自言自语:“叶恒他必然是欢喜我的,必然是的。” 梁辰看着她失神模样,心内一痛,却温声劝慰:“叶将军肯单独为你设帐,又是这平日无人踏足的配药营帐,必然是……对你在意的。” 他虽不懂,为何叶恒处处为难柳云云,但一举一动,也皆透着喜欢。 今日叶恒算是默认了柳云云,却找了心腹传话,逼她应了不得暴露身份一事,否则即刻启程回京。 虽然柳云云勉强应了,心绪不平,他却看得出来,叶恒此举,也是在保护她。 “你莫要多想了。”梁辰私心里不愿多去为别人说什么,却不舍她这般难过:“今后你在这军中,难免和他多有接触,你的心思终将会为他知道的。” 柳云云耳尖一红,展颜露出倾城笑容:“梁公子这话真叫人为难,我不过是留在军中帮助各位将士罢了。” 梁辰勉强一笑,心却是凉得入坠冰河。 柳云云正式做了军医,接到的头一个任务却是照料叶恒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叶恒染血的布带子,望着那狰狞的伤口心间一阵抽搐。 他是拼了命在护着整个国家,全部黎民。 “将这个瓶子里的药粉撒上,再换干净带子包上即可。”柳云云头次来,自然要梁辰在一旁照看着。 白瓷药瓶里的药粉透着浓浓的草药香气,柳云云轻轻将一瓶药粉均匀地撒上叶恒的伤口,拿来干净布带子,手却是蓦地一抖。 眼见着柳云云的指尖分明戳上了伤口,叶恒的肌肉顿时一僵,冷哼一声:“笨手笨脚的,连个药都换不好。” 柳云云心中的愧疚顿时一扫而空,她撇了撇嘴:“亏你还是大将军呢,这点小痛也受不住。” 叶恒略微转身,反手夺过她手中的瓷瓶:“还不如本将军自己来换药。” 柳云云摇了摇还在手中的布带子,得意一笑:“你抢个空瓶子有何用,最后的纱布还在我这儿呢!” 叶恒作势摇了摇手上的瓶子,冷哼一声不应话,眼底却是闪过一抹松快之意。 “身为医者,我就不跟病患一般见识了。”柳云云自以为小胜一局,莞尔一笑。 梁辰在旁边看着,神色一暗。 “找到了,就是这个。”草药营帐中,柳云云窃笑着找出一物,塞进了自己胸前。 今日梁辰去下营中看望病人 ,叶恒又在军中讨论战事,一时不在帐中。柳云云大摇大摆地来到叶恒帐前,她近日常来,士兵也是看惯了的,只是提醒道:“柳大夫,叶将军与别的大人商讨战事去了。” 柳云云大方应了:“无妨,我去等着便是。” 挺直了背脊郎然步入帐中,观四下无人,顿时松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叶恒床边,掀开被褥,掏出胸中一包粉末,细细地洒了下去。 帐外突然传来了叶恒的声音,柳云云一惊,慌忙把床具还原,自个儿端端正正坐在桌边。 叶恒进来时,便看到柳云云正云淡风轻地喝着茶,他踱走两步,顺手将柳云云正举起的茶壶夺了过来,悠然为自己倒了一杯,品了一口:“这泡茶的功夫,越见差劲了。” 柳云云斜睨一眼,微微含笑:“军中这些时日,倒还没把你这脾性改了。” 叶恒总觉得柳云云今日这态度不对劲,狐疑看她一眼,也不知所以然,只褪了上衣,示意柳云云换药。 没过几日,叶恒无故打起喷嚏来,惹得一干将士都很忧心,连忙将柳云云请了来,柳云云细心诊断一副,下了定论:“无妨。” 第9章 上山营救 叶恒瞧她一眼,横眉冷对:“病状在此,柳大夫却说无事,怕不是学医不精,白是庸医。” 柳云云掩住心中的得意,冷看他一眼:“不过就是水土不服罢了,过两日便好了,叶将军若是担忧,可以开两幅方子来喝一喝。” “这倒不用。”叶恒观她神色不似作假,也只能作罢,想着挺过这几日便是。 然而五日过后,那打喷嚏的毛病却还没改。他心中疑虑,趁着柳云云不在,传了梁辰过来。 “叶大人这是?”梁辰为叶恒把了脉,心头一惑,忙检查起帐内来:“大人恐是遭了人算计,被鼠尾草所害。 梁辰找得着急,叶恒蹙起的眉头却是渐渐松开来,他眼中连笑带恼: “你不必找了,我知道了。” 梁辰自然捕捉到了叶桓眼中的复杂情绪,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里另有隐情。 “将军,可是知道了什么?” 叶桓收敛情绪,板起面孔冷哼一声:“这军中有谁会做这种事?一想便知。” 梁辰愈发的不解:“望大人明说。” 梁辰当真是不解,可是望着叶桓的神色,他预测此事多多少少会跟柳云云牵扯到一些关系。 “若是真有歹人想谋害我,又怎会是如此简单?此人不想害我,怕是只想给我些厉害瞧瞧,你说,会是谁呢?” 叶桓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明指着一人,梁辰的眼皮子一跳,理解后苦笑不得:“此事恐怕是存在着什么误会,将军不如……” 叶桓漠然的听着梁辰为柳云云辩解的话,他的心里腾升出一股火气,语气沉沉:“不必多说,是不是她的所作所为,她亲自来对峙便知真相。” “现在,就劳烦你去叫她过来一趟了。” 梁辰不敢再为柳云云辩解,只好如实道来:“她今日一大早就上山采药了,此时还未归来。” 柳云云纵火烧掉的几个帐篷里多是草药,虽说目的是为了救叶桓,但柳云云的心思过意不去,因此想着弥补,于是有空便到附近的山上采药。 期间梁辰教过她辩识草药,还亲自带领她去采过,一来二去,柳云云也轻车熟路。 柳云云自是聪慧的,来军中不过两月,附近的山林已经非常的熟悉了。这日清晨,她如往常一般上山。 天气阴沉沉的,在满是深色的山林中,似是有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柳云云不经意的一暼,发现一处黄连特别的多,惊喜的笑容浮现在嘴畔,她连忙小跑过去。 时间悄然流逝,柳云云再抬头时,已是天黑。柳云云不禁瞪大了眼睛:怎的时间会过得如此的快? 夜黑的山林里,寂静一片,偶尔一阵风吹来都呜呜作响,格外的瘆人。柳云云知道,夜里不安全,走得格外的心急。 但天黑山路难走,越是心急便越是吃不了热豆腐。柳云云借着月光摸索向前,一时不慎踩到一块石头,她娇呼着“哎哟”了一声,脚踝处疼痛难忍。 无奈之下,柳云云只好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休息,她低头查看着伤口,心中很是失落。 今日所遭遇之事,再加上情绪作祟,柳云云只觉得她此时此刻心里满是委屈,孤立无助,还有着满心的害怕与忐忑…… 叶桓因为柳云云故意捉弄他的事情,心怀不满,他想着等柳云云回来后,必须借助着此事让柳云云好好的低头认错。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迟迟不见人归来,叶桓等着等着,竟是等得天空一寸一寸的暗下来,直至天黑。 叶桓心中很是担忧,情绪濒临失控,他再是忍不住,起身去了梁辰的营帐之中。 “柳云云可是回来了?”叶桓掀开帘子开门见山,他的语气里裹挟着焦急与担忧。 梁辰自然因为此事也心神不宁着,他微微蹙眉:“未曾,将军……” 叶桓打断梁辰的话:“你可知她去了哪一座山?” “旁边的那座……” 叶桓转身作势要走,看他这副架势,梁辰连忙提出:“将军可是要寻她?不如带上我一起罢。” 叶桓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他的语气很重:“此时夜深,山林里危险重重,带上你去,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梁辰僵在原地,无言以对。 叶桓单枪匹马赶去山林里,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一团,所想的全然都是柳云云。 夜深了,山林里黑黢黢的一片,找人谈何容易?叶桓努力保持着冷静,他精明的双眼在树林中来回穿梭,搜查着柳云云的身影。 - 柳云云环着胳膊坐在石头上,她原本想着,等脚踝处的扭伤好一些后,她便强撑着回去。 可每每打断起身时,脚踝处便一阵钻心的疼,疼得柳云云实在没有办法前行。 柳云云失神的望着天上的皓月当空,再收回视线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朝着她靠近。 心里咯噔一下,等她再细细观察时,那物已经露出了全部的面貌,正是一匹孤狼。 孤狼露出锋利的牙齿,眼神凶狠,慢慢悠悠的朝着柳云云靠近,仿佛在看猎物一样。 沙沙作响的声音愈来愈近,柳云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脑海里空白一片。 恰好在这时,叶桓姗姗来迟,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与孤狼打成一片。 叶桓武功高强,三下两下就解决了孤狼,回头望去时,柳云云素白着一张小脸,眼神空洞。 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柳云云想必是被吓坏了,可真正看到她黯然失色的眼睛时,再没了平日里的光彩动人,叶桓只觉得心里微微抽痛。 沉默了片刻后,叶桓小心翼翼的朝着柳云云走近,他压低声音轻声细语道:“没事了,我来了……” 叶桓沉默无语的观察着柳云云的神情,可她只是一副全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模样,好似压根就没有听到叶桓的话。 叶桓清楚,柳云云多半是受了惊吓,情绪极其的不稳定。当下不宜久留,叶桓稍微的犹豫片刻后,便主动将柳云云拥进了怀里。 第10章 失语症 怀中突如其来的柔软,令叶桓一怔,他抿抿唇:“我这可不是在占你的便宜,只是局势所迫罢了,日后你可别把这事说事。” 柳云云依旧没有吭声,只是紧紧的抱着叶桓,头埋进他的胸膛里。 有一股奇妙的感受在叶桓的四肢百骸里流淌、穿梭着,他没有办法用言语去描述。但是叶桓很清楚的一点是,这些全部都是因怀里的女子而起。 一段路程不长不短,抵达了营地之后,柳云云的情绪没有半点的缓解,直到叶桓准备把她放在榻上时,柳云云才有了情绪波动。 她紧紧抓着叶桓,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叶桓有些无奈,垂眸看去,随后才淡淡吩咐道:“叫梁大夫过来。” 梁辰得知柳云云的消息后,匆忙赶来,布入眼帘的是柳云云紧紧依偎在叶桓怀里的模样。 她眼神深处的依恋和安定让梁辰的心微微灼伤。 检查过后,梁辰才解释道:“她的行为是因为惊恐过度,所以才会如此的。给她一段时间,让她缓和缓和情绪,自然会好的。” 叶桓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梁辰的视线落在柳云云抱着他的胳膊上呢?他又收紧了几分,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好事做到底,陪她一夜罢了。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我自会打点。” 梁辰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叶桓眼含复杂的望了一眼窝在他怀里不肯撒手的柳云云,忽而,他勾起笑容,声音低沉中带着戏谑:“你啊你,是不是故意趁机吃我豆腐的,呵……” 夜深,柳云云精神不济、体力不支,慢慢抱着叶桓入睡了,可是叶桓又怎么睡得着呢? 他怀里温软的一团,脑海里浮现起今日所见柳云云之时,一匹孤狼凶狠的在她面前,她柔弱无依的模样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时,叶桓的心好像被揪起来了似的…… 柳云云陷入梦境后,依旧是不得安生的,梦里,她又重新回到了被卖去青楼里的那段黑暗时光。 天,是阴沉沉的一片,不见日光。 柳云云非常的害怕,她的心里满是恐慌,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叶桓,救我……救我……” 叶桓昏昏迷迷中,耳畔一阵声响,他就是觉得心里不安生得很,连忙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柳云云紧闭着双眼,满脸惊恐和害怕的面孔,她的额角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嘴里还喊叫着:“叶桓!救我!救我……” 叶桓一见她这副模样,连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在……” 犹豫间,叶桓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了柳云云的背上,他小心翼翼的拍打着,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给柳云云安全感。 那一段黑暗的过往一直在反复循环着,柳云云被活生生的吓醒,她倏忽一下睁开眼睛,眼眶微微泛红。 柳云云反应过来后,松开抱着叶桓的胳膊,蜷缩成一团。她无声的望着叶桓,正想说些什么,可是怎么样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叶桓慌了神,他嘱咐一句,“我去找梁辰,你待在这里,别怕。” 随后,叶桓匆匆离去。 柳云云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她抿抿唇,心里盛满了难过和无助。 不一会儿,梁辰就赶到了,他替柳云云把脉:“你现在的情况是由心理障碍而导致的,需调节心理和情绪,突破心理障碍方可重新说话。” 叶桓非常担忧柳云云的情况,今日之事着实凶险,若非他赶到得及时,恐怕柳云云现在连性命都不保。 可万万让叶桓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副作用居然是这么的大,他的心情也非常的沉重。 柳云云眼里蓄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水雾,但她却不想在叶桓和梁辰面前露出脆弱的一幕,柳云云闭上眼睛,不让情绪从眼神中流露。 突然的失语让柳云云不能接受,她之前是戏子,靠的就是一口好嗓子,如今变成哑巴,相当于是半个残废,这巨大的落差怎么让柳云云能够接受得了? 帐内的气氛变得沉默、寂静,叶桓看得出柳云云的难过,于是主动打破沉默:“天色不早了,今日都没有歇息好,还是趁早歇下吧。” 叶桓实则是在为柳云云考虑,这种情况下,需要给柳云云一些时间冷静、自我调节。 梁辰沉吟片刻,与叶桓一前一后的离开。 掀开帘子之际,叶桓微微偏头,用余光注视着柳云云。她眼里的光涣散着,整个人呆坐在哪里,浑身萦绕着一种绝望又痛苦的氛围。 不知不觉中,叶桓的拳头收紧,青筋突出。 一夜无眠,柳云云情绪不好,坐了一整宿,但她不知道的是,叶桓因为放心不下她,所以也在帐外陪伴她。 因为柳云云是被叶桓所救,无论如何,叶桓都能够带给她一种特殊的安全感和踏实感。 柳云云因为失语的原因,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下去。 叶桓因为夜里一直在柳云云帐外守候着,几日下来,也熬出了黑眼圈。 此刻,叶桓皱眉望着眼前的柳云云,他冷然道:“你成日不吃不喝,骨头都没有几斤了,再这样下去,可别冤枉了是我们军营虐待了你!” 柳云云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她温顺的垂下头,露出优美的脖颈来。 叶桓一顿,他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微微缓和一些后,这才重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假如你有什么喜欢的饭菜,可以提出来。你身为一个医者,自己的身体都垮了,还怎么医治将领们!” 说着说着,叶桓愈发觉得心烦气躁,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柳云云几眼,脚步沉沉的离去。 叶桓刚出去,正好迎面撞上了梁辰,他停下脚步,敛眉:“你这来得正好,柳云云这几日一直茶饭不思,除了发呆就是发呆,好好的劝劝她吧!” 梁辰自然知道情况,他叹了口气,失语的事情对柳云云的打击非常的大,恐怕一时半会儿,柳云云是无法调整好心态的。 第11章 凶神恶鬼 梁辰欲言又止,倒是叶桓忽而想起来了梁辰所言之语:“你之前说,她克服了心理障碍,方可重新说话,是这样吗?” 梁辰一愣,随即颔首。 叶桓摩擦着白净的下巴,若有所思。 不日后,不知是从何处流传出,军中半夜有鬼的谣言,将士们自然是不会害怕这些牛鬼魔神的东西。 但柳云云不一样,她是个弱女子,一到夜里就神经紧绷,生怕哪里蹿出个鬼来。 一日黄昏,柳云云在帐里发呆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柳云云抬头一看,是这几日一直照顾着她的士兵。 士兵局促的朝着柳云云笑笑:“柳大夫,最近军中闹鬼,夜里你当心点。” 柳云云睁圆了眼睛,她的眼里满是害怕和恐惧,士兵望着柳云云这副模样,清楚这情绪全是因他而起,情不自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恰好在这时,叶桓从外面掀帘而入,他面带笑意,嘲弄道:“怎的?这就怕了吗?” 说着,叶桓给士兵使了个眼神,士兵连忙退下。 柳云云纵然害怕,可是叶桓这么光明正大的嘲笑她,多多少少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些不服气。 柳云云抿唇,故意扭头不去看叶桓。 可叶桓哪里肯善罢甘休,他凑近,愈发的过分:“要不这样,你求求我,若是我高兴了,指不定就陪你一晚上呢?” 柳云云咬着下唇,实在是忍无可忍,她气鼓鼓的比划着动作,指着帐篷外面。 叶桓收敛起调笑的表情,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他正色道:“军中闹鬼的事情并不是谣言,这几日接二连三有士兵因为见到鬼了而昏迷不醒,梁辰也亲自去诊断。那些士兵身体并没有问题,只是受到了刺激和一些别的因素,所以一直昏迷着。” 叶桓顿了顿,幽幽道:“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给你提个醒。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又不能开口,若是遇上鬼了,可多么的难受啊。” 叶桓离开后,柳云云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她很清楚,叶桓绝对不是为了吓唬她所以才特意来一趟的,多半就是提醒她,让她小心一点。 思来想去,柳云云为了安全起见,夜里的时候,她去了梁辰的帐篷里。 柳云云用手比划着她很害怕,希望梁辰能够留宿她一眼,对此,梁辰自然不会拒绝:“好,我知道了,你就在这里歇着吧。” 柳云云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踏实,半夜突然惊醒,柳云云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情绪稍微缓和了之后,柳云云暼眸去看梁辰,却突然发现屋内没有他的身影,不禁蹙眉,内心里有一股奇异的感受。 帘外倏忽刮起一阵风,掀开半边帘子,外面影影绰绰有个模糊的人影,大半夜格外的瘆人。 柳云云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下床,她猜测着,可能是梁辰在外面,可莫名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寻出去的那一刻,柳云云被一伸着长舌头的无常吓到,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惊呼出声。 柳云云拍着胸脯,脑海里空白的一片,她只瞪着眼睛望着无常,没有言语。 叶桓的眼在黑夜里明亮的一片,好似盛满了月光似的,他抬手随意的扯下伪装,嘴角扯动:“能说话了?再多说几句试试。” 柳云云被吓到了,缓和一些之后,她才试探性的出声:“叶……叶桓……” 软糯的声音因为裹挟着害怕而变得格外的柔软,好似迷途的羔羊一般,叶桓听着,心头一动。 不过他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能说话就好,不枉费我们一番苦心。” 柳云云云里雾里,猜测叶桓话里的含义,恰好在这时,从暗处走出梁辰和其他的几位士兵。 望着柳云云不解的神色,梁辰替她解惑道:“这几日因为你失语憔悴的原因,大家都特别担心你,所以才想着用这种方法试试,没想到居然给治好了。” 话音刚落,梁辰又朝着叶桓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实这些天一直是叶桓在为柳云云的事情而忙前忙后、瞻前顾后,出主意的人也是他。 柳云云心里百感交集,但这一刻,她的心里满是感动,她垂着眸,由衷的感谢道:“真的很谢谢你们……”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不用谢,不用谢……” “柳大夫,不用客气的……” 场上其乐融融的一片,气氛非常的好,只有叶桓一个人被排挤在外,他听着耳畔柳云云娇娇柔柔的道谢声,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叶桓望着柳云云眼里的感动,他忽然冷漠的冷哼一声:“说这些无用的话,不如做些实际行动来表示表示。” 柳云云愣了一瞬,哑口无言。 众人散去后,只剩下柳云云和叶桓二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着。 夜间的风吹拂过来,明明是有些冰凉的,只是不知为何,柳云云的面庞有些燥 热。 烦心的事情都解决后,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帧一帧回放在脑海里。在山林中,叶桓如天神一般出现拯救了她。再到后来,他给足了她安全感和保护…… 这些,柳云云全部都没有忘记,只是因为失语的悲伤如潮水将她淹没,遮盖了这些令人心动的瞬间罢了…… 柳云云有些不敢直视叶桓的眼,她垂着眸,慢腾腾的道谢道:“近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叶桓对她的好,柳云云不是感受不到,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胸脯了,她想着:叶桓一定是喜欢她的! 叶桓没有看向柳云云,他的视线落在远方的某一处,此刻他也正在审视着自己。因为柳云云的事情,他方寸大乱,很多预订好了的事情都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叶桓没有办法否认他对柳云云的情愫,只是…… 良久的沉默后,叶桓只不冷不淡道:“我不过是帮忙罢了,真正的主意都是他们出的,他们求情,我不好拒绝。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了。” 第12章 醋坛打翻 假如是以前的柳云云,定然是会因为叶桓的这句话而伤心难过的,只是现在,就柳云云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会说好听的话没用,重要的是他举动和所作所为,所以柳云云坚信,叶桓是在乎她的。 透过月光,柳云云朝着叶桓坚硬而俊朗的面庞上看去,他眼下有着明显的乌青,柳云云有些心疼:“这段时日,想必将军都是没有休息好的,夜深了,将军还是好好的歇下吧。” 叶桓深深望了她一眼,而后大步流星离开了帐篷。 她谢了一圈的人,唯独对他生疏,难道她缠着自己腻了,便想全身而退? 翌日一早,柳云云为帮过她的每名将士都送去了她亲手做的香囊,里面装了艾草,驱虫又醒脑。 几名将士腰间挂着香囊,聚集在一起谈笑风生。 “这柳大夫长得就像白 面书生,想不到手也巧,女人的细活都做的来!他若是个女人啊,我指定要娶他为妻!” 柳云云面上一热,悄悄侧过身去,掩去了满面红绯。 梁辰来到此处时,恰好瞧见柳云云两颊如霞云,让人禁不住心生怜爱。 他只觉心中一动,正了正心神,这才施施然开口:“云云不公,竟然没有我的份。” 柳云云压下面上羞涩之意,笑嗔看他一眼:“哪里会忘了梁公子的份 ,喏,这不是,可莫要嫌弃才行!” 她拿出一个藏青绣金的荷包来,典雅精致,显然比别人的更加细致些。 梁辰心内一暖,妥帖地接过,假作玩笑话地承诺着:“柳大神医做的荷包,我必定是日日戴着,哪里敢嫌弃分毫。” 几人有说有笑,身后却是传来一声低沉的怒斥:“军营重地,谁允你们在此嬉笑的!” 士兵们立时收了声,讷讷地向叶恒行了礼。 柳云云的脸色顿时笑容全无,她埋下头去,随着大家伙行了个敷衍的礼,接着便淡淡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恒看着她方才还明艳 照人的笑容,在自己来时便顷刻消失,顿时心上一扎,一股难以言明的怒火自心底窜上了脑头。 他一把拽过柳云云还没分下去的荷包,随意在手上把玩掂量:“就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还不如街边卖得好。” 柳云云脸上一僵,羞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咬贝齿,狠狠夺过荷包,藏在怀中:“叶大人身居高位,自然见多识广,不比我平日里没用过好的。” 说罢,她随意拱了拱手,也不待叶恒应允,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梁辰瞧着柳云云的背影,也不知说什么,只能行了个礼,也追着柳云云去了。 叶恒看着两人前后脚离去,再看着周遭士兵讪讪然的表情,突然一种挫败之意生了出来。 他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好生训练”,自个儿也转身回了营帐。 余下这几日,柳云云可以算是将冷漠二字发挥到了极点。 但凡是有叶恒在的地方,她都尽量避着,实在有避不过的时候,也只当没瞧见这么个大活人。 叶恒被她这态度激得怒火油然,每每发泄,她却只是推诿以对,倒让他的冷言冷语毫无用武之地,生生被憋得肝疼。 到底趁着换药的时日,叶恒将底下人都遣退了下去。 “药换好了。”柳云云系好布条,收拾好药箱,转身要走。 叶恒却是一个翻身跃下床来,拦在了她的面前。 柳云云闷不做声,低着头来回试探要闯出去,却是统统被叶恒挡了下来,她到底忍无可忍,抬起头来,冷冰冰地质问叶恒:“将军这是何意?” 叶恒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他只是耐不住自己被这番冷待,真要找出什么事来,他也说不清 。 他蓦地扫到了柳云云腰间系得玉色荷包,顿时仿佛来了底气 :“本将军的荷包呢?” 柳云云轻嘲一声,抬眼看着叶恒,一字一句地吐着:“将军何等高贵的人,府中自然有无数绣娘,我这等卑贱戏子的手艺,哪儿配拿到将军面前。” 叶恒心内被她这话刺得生疼,用力抓紧柳云云的双肩:“什么戏子!本将军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柳云云嘴角的弧度轻扬,勾出一抹摄人的笑意,她笑得前仰后合,分明身着男儿衣装,神态却比天下间人都要风流妩媚。 “将军莫不是忘了,还是您的亲生母亲送我进那地儿的。说来我也要谢过将军,若不是因为将军您,夫人也不至于要送我去那般地方。” 她笑得堪当“十里春风不如你”,叶恒的心却是恍若刀绞。 柳云云看着他痛苦狰狞的表情,心内亦是泛着苦涩酸痛,口头说出的话却越发往他心上扎刀:“将军为何还要捉着我,莫非是瞧我反正声名有辱,轻薄我不成?” 叶恒死死咬着牙,眼睛竟生出猩红之色:“那本将军便让你瞧瞧什么叫轻薄。” 他说罢,不顾柳云云的反对,强行将她压在了床上。 柳云云到底慌了神,哭闹着推他打他,却抵不过他野兽般的行径。 终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贯穿了她的身心。 柳云云蓦地放弃了挣扎,她双眼失神地看着帐顶,感受着那人在自己身上不断地耸动,两行清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随着一阵颤抖,叶桓趴在她身上,感受着她浸湿了枕头的泪水,回过神智来,却是不敢说什么。 柳云云突然生出力来,她猛地推开叶恒,站起身来,穿起衣裳来。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恒,面色清冷极了,两颊的泪却是不断流过:“想来将军是觉得我做戏子不够,还必然让我一双玉臂千人枕了。” 她越说心内便越是酸楚,也顾不上下 体的疼痛,抹着泪转身跑了出去。 叶恒不想她竟然这般误解,只恨自己情难自禁,慌忙拢上衣服,急急就要追出去。 然而他还未踏出帐篷,远处便传来士兵焦急的声音:“将军,有急报!” 他挑开帘子看着柳云云一路跑远,捏紧拳头虚砸了两砸,冷声朝那士兵吩咐:“进来说事!” 第13章 再次开战 柳云云一路跑远,竟也不知自己该当去向何方。 正巧梁辰为士兵诊治完毕,瞧她面有泪痕、啼哭不止,也慌了神,急忙追在后面。 两人一路追逐,竟是到了野林外边。 柳云云到底身娇体弱,一面蹙着眉头细细喘气,一面仍旧是抹着眼角的泪水,却偏要侧过头去,不叫梁辰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 :“梁公子何苦看人笑话。” 梁辰一时无言,试探着想要拥她入怀仔细安慰,却又恐她以为自己冒犯,到底只是扶在她肩上,轻声问候:“这是怎么了?” 柳云云埋头抿着唇,并不作声 。 梁辰也不急,只是妥帖地陪在她身边,安静等她出声。 柳云云感受着肩上的温暖,渐渐收住了泪意,她埋着头,半响只问出一句:“自古门第之见常有,所以,门当户对就真的很重要罢?” 梁辰不想她竟是为了这般,他怔了一下,拿例子娓娓道来。 “说来也不尽然,常言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但凡是女子贤良的,也常有嫁入贵门一说,便连前朝皇后也不过是寒门出生,亦是受尽先皇疼宠,至亲至爱。” 一面有条不紊地讲来,梁辰觑着柳云云的脸色,小心勾出心中的心思来:“是以,这也是凭人而论,还要找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才是。” 柳云云却是没有听出他暗含的意思,心内郁结被他三两句话打散,吐出一口郁气,笑盈盈地朝着梁辰拜了三拜:“梁公子当大夫还真是屈才了,该去当先生才是。” 梁辰顿生苦涩,却不敢流于表象,也只轻笑着附和:“可惜这一身医术耽误了我的横溢才华。” 柳云云笑语嫣然,还要说什么,营帐中却是响起急行军的号令。 两人俱是一怔,回头看向营帐的方向,却是看到众人都急急收拾了东西,正要集合。 梁辰下意识地将柳云云护在身后,贴心解释着:“想来是紧急军情,莫要怕,我会护着 你的 。” 柳云云应了一声,一颗心却是提了起来。 两人一同走回了营帐里,此时众人已经准备得几近妥当了。 叶恒站在队伍的正前方,扫眼瞥见柳云云和梁辰并肩赶回,心内酸甜苦辣味味俱全,却只当没有看见,肃然整兵。 梁辰二人的物什无需自己收整,他寻到旁边已经收拾妥当的副将,小声问他发生了何事。 副将满脸严肃地看他一眼:“探子在八十里的地方发现敌军大营,将军预备全军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梁辰顿时恍然,柳云云却是想起奔出帐篷时,听到的一句“将军有急报”,她抿了抿嘴 ,心内到底更松快了几分。 论及脚程,大夫厨子等人自然不比平日里操练着的士兵。 叶恒也不强求,吩咐下去,大军先行开拔,讲究兵贵神速,余下的人则也尽力加快脚步,保证早日跟上随军。 眼看着叶恒一身戎装戈甲,柳云云心内再大的怨气,也被这一声声战令逼得散了气,满心只担忧叶恒的性命平安。 她顾不上自己娇弱的体质,时时倒催着几人拼命前行。 如此一来,不过一天一夜的工夫,柳云云的身子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头时常是昏沉的,脚上也长满了水泡,肿得发亮,一碰便疼。 就着昏暗的灯光,梁辰剥下了她的罗袜,看那一个个手指宽的水泡,心疼地埋怨着:“怎么也不早说。” 柳云云涩然撇过头去,想要将脚抽回:“别这样。” 梁辰却是难得强硬地并不曾放手,借了灯光,将她脚上的水泡挑破,又细细为她上了药,拿干净药布包了。 柳云云许久不曾被人这样不计尊卑的体贴,鼻尖又酸又涩,却装作毫无感觉:“这下好了,明天又能好生赶路了。” 梁辰将柳云云的脚放在自个儿膝上,若有所思地指着帐外:“路程应当是不远了,听说战况紧急,免不得我们也要上战场,届时你务必小心保护自己。” 他又微微一笑,亲自将柳云云的鞋子穿上:“若真到了那一日,你便回京去,也好让我们安心。” 柳云云执拗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若要她回京中,必得那人平安归来,否则,她即便生在京中,安乐稳定,福享荣华,又怎能安下一颗心。 赶到了临近战场的位子,大家便原地扎帐,一应伙食诊治皆备到位。 残酷的战争一触即发,饶是柳云云先前已诊治过一批人,亲自接触这等规模的大仗,眼看着无数鲜血模糊的士兵被抗了回来,她的心终究是怦怦直跳。 每时每刻都有人顶着血污死去,他们顾不得安葬,只能随手丢弃在营帐后方,不碍着人员返来前往的道路。 “你歇息一下,我来吧。”梁辰看着柳云云熬了数时辰,已经是脸色煞白,忙劝阻道。 柳云云却是固执地拼命救着伤员,祈祷着不再有人在面前死去。 每当空闲下来,她也不愿歇着,找着那些刚救下来的人,打探战场的情况。 战况总是时好时坏,坏得时候柳云云自然是满心揪着,即便是好的时候,也让她不敢松快下来。 终于,到了第三日,送来的伤员已经极少了,一个受了轻伤的士兵挥舞着双手奔跑过来,兴高采烈地大喊着:“胜了,我们胜了!” 便是梁辰,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总算是胜了。” 无论是身为医者,还是同为一国百姓,他都不忍看这般多的伤残病死者,如今总算是结束了。 柳云云包扎后最后一个伤者,扭头看了一眼帐后堆积如山的尸体,喃喃自语:“我们也死了这般多的人呢。” 梁辰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再要询问,柳云云却是摇了摇头,不肯再说。 大军陆陆续续地折返回来,活下来的人无不互相欢抱庆祝,就连梁辰也不免被牵扯入其中。 唯有柳云云悄悄脱了一身热闹,矗立在门旁,每当有一批士兵回来,她便温和笑笑。 第14章 我的女人 直至黄昏,她等的人总算是到了。 叶恒仍旧是最初那身战甲,昏黄的夕阳染着他身上肆意的鲜血。也不知他究竟杀了几何人,竟将银白透亮的盔甲生生污成了暗红色。 他骑跨在高头战马上,所有的人都在为他欢呼呐喊。一柄长矛在他手上虎虎生威,衬得他仿佛远古战神,踏破虚空走来。 这就是万千百姓的骄傲呐! 柳云云双眼迷蒙地看着叶恒,这是她从少女伊始,便真心挚爱的人。 她想冲过去,拥抱住他,感受他真实的温暖。只是这个念头,刚在她脑海中打个转,她就硬生生地止住了念头。 她算什么呢? 此时此刻,该有同样的热血男儿陪他豪迈庆祝,待回了京中,凯旋归来的将军也该有闺中千金陪同。 而她,一阶九流之末的戏子,又凭什么奔过去呢? 时至如今,他们身份的鸿沟越发大了。柳云云扬起头来,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 这是他胜利的大好日子,她怎么能哭呢。 叶恒从来不曾想到过,胜仗归来,他第一个注意的竟是柳云云,而他最想为之分享这片喜悦的,也是柳云云。 他强压住心中的喜悦,正要驱马前往,却见柳云云似乎是笑了一笑,转身进了营帐。 叶恒顿时一怔,莫不是他会错了意,柳云云并不是等自己? 他的脸色瞬息沉了沉,不知是怒火还是失落冲上他的心头。 他拉着缰绳,竟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好在有个副将爱热闹,不顾自己受伤的左臂,从营帐里奔出来,拥着叶恒往里走,叶恒也就顺势进了帐,压下心中一许异样。 打了大胜仗,染血的将士们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场 ,以褪去战争带来的抑郁和杀气,叶恒也不拘着,宣布众人今夜可以尽情放纵狂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大伙自然是欣喜至极,特意驱快马前往最近的边城,买来最好的酒肉,无所顾忌地吃吃喝喝,围着篝火大声地谈天论地聊女人,以掩藏内心对于逝者的悲愤和沙场幸存的劫后余生之情。 叶恒和几个副将却是依旧没有放松,他之所以回来晚,也是因为要押着大批的战俘和粮草,如今仍旧要好好安排下去,免得突生不测。 一切忙完,已经是前半夜,他垂手立于星空之下,朗然看着一片欢声笑语,眼中也藏着几许肆意 。 柳云云身为医者,明知道伤者不能喝酒,却也阻拦不得,和着众人吃了几块肉,推了几波酒后,她假借要去恭房,自顾自地走到了一旁清冷的地界,仰头看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梁辰不胜酒力 ,握着酒杯也躲出来,他陪着看那放肆生长的星芒,忍不住侧过头去身旁的女子:“云云,你不欢喜?” 柳云云微微垂了垂眼睫,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有什么好欢喜的。” 她又重新看回夜空去,声音仿佛染上了这夜色间的苍凉:“大凡战争,总要死伤无数。你看那营后山般的死尸,还觉得这算是胜利吗?” 梁辰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柳云云,隐约竟失了神。 待得欢响结束,已经是后半夜。 柳云云睡得早,尿意扰醒时,帐外已然是灯火阑珊,唯有守夜的士兵一排排地巡逻着,偶尔能看到伤者无意识的呻吟。 她理好衣服,出门出恭。只是刚一回帐中,就被一个温热的手掌堵住了嘴巴。 “唔唔!”柳云云顿时拼命挣扎起来。 耳边却是传来一阵潮湿温暖的呵气和男子熟悉的声音:“别闹,是我。” 竟然是叶恒。 柳云云神色莫名,却到底安静下来。 叶恒见她不再挣扎,这才放开了手,顺手将帐帘带上。 两人站在寂静的帐篷中,昏暗的烛光叫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容颜,只有两人的眼眸,仿佛在夜色中牢牢锁定,焦灼不舍,难以分开。 还是叶恒率先打开了沉默:“你分明在等我,为何要离开?” 柳云云清冷的眸子划过一抹苦涩,夜色不明 ,她却犹自绽放出一朵醉人的媚笑:“将军怕是误会了,我不过是闷着了出去透透气,怎会是特意等将军。” 叶恒顿时涌出一股气急败坏的火来,他张开双臂,强行抱住女子娇软的身体,却也陡然心内一软,轻轻浅浅地在她耳旁呵着气:“柳云云,你知否,今日我便想这般抱着你了。” 感受着拥住自己的温暖,柳云云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没有挣扎,如鸦眉目中却挂着决然。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是夜色中的叹息:“叶将军,一仗功成,你便是我朝的功臣,荣华富贵、千金名贵自然等着你,而我仍旧是戏楼中的一名戏子。” 柳云云虚应着叶恒的拥抱,却将下巴倚在叶恒的肩上,好似在汲取最后的温暖:“从前便是门户相差,从此更是天地沟壑,难以逾越,你又何苦予我希望。” 叶恒被这忧伤感染,死死地拥抱着她,恨不得将之揉进骨血里,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曾经一度是他欺她辱她,任着全城人轻待他,如今他悔了恨了,又如何挽回。 “叶恒,曾经我不敢说,我们真的有过纠葛,仿佛一直都是我单方面的牵连着你。如今,也允我骄傲一回,我们,断了吧。” 柳云云死死拽着指尖能碰到的一切,荷包上的珍珠被她扯了下来,摔滚在地上,仿佛她的泪珠。 也仿佛她曾被肆意践踏却依旧不悔的心。 不,她怎么能说断了! 是她招惹了自己,她生生要闯入自己的生命中,如今他愿与她共平生,凭什么又是她又放弃。 叶恒狠狠地盯着柳云云,不知不觉红了眼,死死从牙间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他一把将柳云云推倒在地上,欺了上前:“你是我的女人,你还想往哪里跑!” 柳云云感觉自己的脊背狠狠撞在了地上,她拼命推搡着叶恒,却换来他越发的粗暴和不容抗拒。 她低低尖叫着,仿佛是要发泄心中的苦闷:“叶恒,你又要做什么?!” 第15章 许下婚约 “我要做什么?云云,你可知道,战场厮杀之时,我想到的是何人?有一回敌方将士险些伤到我,那剑离我不到一寸,恍惚间我看见了你的容颜,便有了抵抗之力,擒住了那将士。我也怕……刀剑无眼,我无法活着回来见你……” 叶桓的眼神变得猩红,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自己的话嘶吼出来,瞪着双眼说道。 “那又如何?你说想念我便要我如何?今日我是自由之身,容不得你说干嘛就干嘛!” 柳云云的眼中犹如腊月的冰霜,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叶桓觉得虽人在眼前,却似乎转瞬即逝。 这天气虽不是寒冬腊月,但地上仍是十分冰凉,他摸到她冰凉的脊背,动作一顿。 “我扶你起来。” 叶桓伸出双臂欲将柳云云从地上扶起,柳云云却用力地将他的手臂拍掉了。 “用不着劳烦将军了,我自己会起来,将军您请自重。从此天各一方,将军您就不要打搅我了。” 柳云云嘴角动了动,美眸中满是冷漠。 柳云云手肘撑地,面无表情地从地上起身,对叶桓满是疏离。 见柳云云不悦,叶桓也不气,他顿了顿,望向了柳云云。 “云云,我不同意我们断了,我定不会负你,我想娶你,你可愿意嫁?生生世世我都护着你。” 叶桓终于将真心话吐露了出来,双眼又暴怒变得温柔,他望着柳云云,眸光闪烁,只等着她的回应。 “娶我?你只怕是在说笑吧?犹记得抛绣球之日将军的一言一行,人尽可夫的肮脏货色将军怎地突然不嫌弃了?将军就不怕玷污了自个儿?玷污了叶家?” 柳云云不肯示弱,倔强地昂着头与叶桓对峙着。 “云云你……” 叶桓听完,深情款款被愤怒所替代,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决定竟被这般嘲讽。 “难道不是吗?将军突然这般是图一时新鲜?还是如何?”柳云云极尽讽刺。 他本就下了很大决心才许下承诺,这女人可真是不识好歹。 “柳云云,给我住口。”叶桓怒气上涌,将她推倒在地,伸手去解柳云云的衣衫,他心中愤怒,手上的动作也是十分粗暴。 在现场上厮杀搏斗的叶桓力气很大,柳云云气力不及,一个不稳又被叶桓推到在地。 她的衣衫全被撕开,杏色的抹胸乍入眼帘,露出了她白皙的一片肌肤。 “叶桓,但凡有点良心便不会这般对付一个弱女子。你上战场厮杀是为国为民,可我觉得你不过是人面兽心的家伙罢了,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个不道德之人。” “我柳云云今生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我看不起你!你不配!” 听柳云云连珠炮一般的说辞,叶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叶桓,我柳云云虽说是一介青楼戏子,但也有血有肉,容不得你这么羞辱,豪门大户家的叶大将军,竟干出这等不要脸皮之事,真是可笑!” 柳云云的杏眸中饱含怒火,随即她瞪大了双眼,与叶桓四目相对。 叶桓恼了,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薄唇堵住了她的唇,将她欲说出口的话全堵了回去。 他见不得她跟别的男子好,更看不惯她不在自己面前展露笑颜。 “嘶……”叶桓突然松开了柳云云,他的嘴唇被柳云云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会儿更是流出了血。 “你就这般讨厌我?”叶桓抹掉了血迹,失望道。 柳云云紧咬着下唇,不肯出声。 “柳云云你说话啊!”叶桓捏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 柳云云当初想尽了方法让叶桓承认他喜欢她,可是他并没有。 她神思恍惚,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萦绕着。 “我是爱慕过你,只是如今不爱了,你违背我的意愿,只会让我更厌恶你。”柳云云心灰意冷地说完,心却是阵阵疼痛。 营帐外边一如平常,谁都不知道营帐内发生的事情。 “不,我不允许你这样。只要你应允我,我会娶你。”叶桓重复着之前所说的话,态度更加恳切了。 柳云云毕竟不是木头做成,面前的男子是她一直以为爱慕的对象。 她努力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委屈,爱慕之人终于肯承认了,她的心开始慢慢动摇。 “门第之差,叶家老太太如何能容下我?叶桓你有没有想过?当初老太太是如何将我强硬送去青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柳云云说完,她的心头万分焦灼。 “祖母那边对你是有亏欠,我会想办法的。”叶桓保证道。 柳云云想着叶桓的态度、想着他的感情,心中十分纠结。 “云云,是我不好,地上凉你快些起来,我可以对天盟誓,一直都是心疼你的。这次回去我便跟祖母说我们的婚事。” 叶桓见柳云云面色僵硬,眼神涣散,心疼不已。 真情实感一旦表露,仿佛如大坝决堤,再也控制不住了。不管如何,这个男人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她的骨血,叫她如何放弃? 柳云云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心中百感交集,她试探性地问道:“将军所说可是真的?这么多年来,将军就没喜欢上别家姑娘?若是你我之间重重困难,将军可会与我携手一生?” 柳云云杏眸中眸光流转,叶桓静默不语,营帐内静悄悄的,叶桓想起了以往的是是非非,想起了她与梁辰在他面前时的欢声笑语。 “会的,我会的!你若跟了我,便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并未喜欢上别人,我惦记的只是你。” 叶桓再三保证道。 柳云云越发纠结了,良久,柳云云都不曾言语。 “叶桓,你告诉我,抛绣球那日你说的可是真心话?若是,今日你为何又对我许下婚约?我出身低微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从一而终。” 柳云云正襟危坐,语气中带着苛责。 叶桓听了柳云云的诘问,沉默了好半晌。他想起了往日的是是非非,有些怒意。 第16章 列出规矩 叶桓反问她道:“从一而终?柳云云,你敢说你一直以来就只对我有意?” 柳云云心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子击中,这叶桓到底把她当做什么人了。 “若不是被叶家老太太送去了青楼,我又何苦在那种地方讨生活?叶桓,我劝你分清楚。”柳云云的语气中有些沙哑。 她努力了这么久、爱了这么久,换来的仍旧是心碎。 “你还是不肯信我,够了!你觉着我不干净,就不要许诺!身处花柳巷中,哪怕再怎么洁身自好,都会被立上污秽肮脏的牌子吧!” 柳云云奋力将叶桓从她身边推开,身音沙哑地朝着叶桓吼出这句话。 她“腾”地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外边冲去,但叶桓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柳云云的去路,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没让你离开,便不许你离开!”叶桓道。 “放开我!”柳云云怒道。 柳云云本就有些疲惫,撞在了叶桓结实的胸膛上,险些跌了下去,好在被叶桓的臂弯保护着,还能勉强站起来。 叶桓身上的味道让柳云云十分贪恋,曾几何时,她日夜幻想着能够投入这样的怀抱,今日叶桓终于抱了她。 “你替我挨了一刀,本就受了损伤,可马虎不得。” 叶桓见柳云云如弱柳扶风,疲惫的模样让他揪心,凌乱的衣衫已经不像样子了,看起来令人心疼。 他想着方才自己的行径,目光柔和了下来。 “你这样又有何用?”柳云云不去看他的眼睛。 他用衣袍小心翼翼地将柳云云娇弱的身躯包裹好,抱着她倚靠着自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决心向柳云云说明白。 “云云,你是知道我们叶家的,世代功勋人家,而且我祖母又容不得任何有辱家门之事。从一开始,我们之间便有了差距,哪怕我喜欢你,也是无力保护你。祖母早就知道我对你有感,我越是在意你,祖母就越要让你不好过,所以……” “所以你侮辱我、中伤我,为的就是保护我?我是出身低微,可是我也要骨气,为了你,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可到头来换来的还是你的不信任。” 柳云云的眼中已经出现了一层水雾,她朝着叶桓焦躁地吼了出来。 “照你的意思,便是很早之前就欢喜我了?可你总是冷冰冰,对我不理不睬……。”想起过去的委屈,柳云云的声音弱了几分。 叶桓见柳云云眼眶湿润了,他的心变得更加柔软,他伸手揽住了柳云云瘦削地肩膀,将她搂入了怀中。 “我欢喜你、在意你,听到你要抛绣球招亲,我心急如焚地跑了过去,可是一想到叶家、想到祖母,我不得不对你口出恶言。” 叶桓说着,眼中满是无奈。 柳云云想起往事,眼眶被泪水沾满了,他说的若是实话,她便可以少心痛一些。 “在青楼的每个夜晚,我都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全都是你的身影。有时还会做恶梦,半夜惊醒。” 柳云云说着说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那些场景,她不知道梦到了多少回。 “以后有我在,你就不会做恶梦了,我会带你去散心,将你的心结打开,将以前缺少的一一补上。” “以前是我方式不对,你放心,我会改的,只要你能够开心。” 叶桓说了许多柳云云却无言,许多的事情都是那么无可奈何。 见柳云云一直沉默,叶桓突然想起梁辰与她的亲密对话,开始问起了柳云云:“你同那梁辰是在何处识得?你跟他是不是好上了,你别骗我?” 她只觉得自己为叶桓所做的一切,如果他不信,哪怕她长出百十张嘴巴也是无用,她干脆懒得解释了。 “平日只是与梁辰探讨药理知识,我与他皆是清白之身,你若不信就罢了。”柳云云猛地从叶桓怀中抽身而出,淡漠道。 叶桓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是底气十足,于是也不好去追问。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变得融洽了,他只能屈服。 “我信。”他沉默了许久说道。 柳云云听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她淡淡地笑了,她朝着叶桓展露了难得可贵的笑容。 “那你得答应以后不再为难梁辰,还有,以后我若是不情愿,你可不得强迫我。” 柳云云说着,忽而想起了叶桓说的那些个情话,垂下了头,心中泛起了一丝丝甜蜜。 “你又在为梁辰辩驳。”叶桓见柳云云处处维护梁辰,心中不太情愿道。 “都这个时候了,叶桓竟然还在问梁辰,若不是被叶家祖母送入了青楼,我又怎么会认得梁辰?若不是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又怎么会混入梁辰的队伍中?” 柳云云皱起了眉头,为自己辩解道。 柳云云的笑颜难得见到,她因羞怯红了的耳垂更让人想要好好呵护,他舍不得破坏那让他久违的笑容。 “我信你,我答应你。”叶桓将那细微的表情隐藏在了肚子里,面上十分欣喜。 柳云云见他答应了,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压力松懈了许多,只觉得身上十分轻松,心里头暖暖的。 她那伸出白嫩的手抚上了叶桓的脸,柔声道:“你说过要保护好我,以后可不许不信任我。梁辰是个好人,他屡次三番帮助我,我自然感激他,但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不正当关系,望你不要猜疑他。” “梁辰,又是梁辰,你躺在我的怀中却总是提及别的男人,我只愿你一心向我,与你携手一生,可是柳云云你……总是往别人那儿钻。” 叶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被勾了出来,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想到梁辰,叶桓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风儿透过营帐缝隙吹了进来,使得屋内的烛火左右晃动,就如两人此起彼伏的心情一般。 柳云云心头一紧,不知叶桓为何总要跟梁辰过不去。 她越是解释,叶桓仿佛越是不肯信她,她究竟该怎么做,还能彻底解开两人之间的芥蒂?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叶桓,我没有,我与梁辰清清白白,我若撒谎便叫我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痛苦生生世世。” 柳云云心一横,发起了毒誓。 第17章 逗趣 柳云云心中愤懑,正欲解释,身子突然被横抱了起来,一双宽厚的手托住了她的脑袋,叶桓堵上了她的唇。 “唔……”柳云云想挣扎,却发现叶桓这个吻霸道而温柔,甜蜜中带着无尽思念,她放松了掐着叶桓胳膊的手,转为攀附,享受其中。 叶桓身上的气息令她晕头转向,她被迫迎合着叶桓的索取,这下她感受到了无比的放松,脑子里都被叶桓的模样占满了。 叶桓感受到怀中的柔软,心中分外愉快,他将柳云云紧紧地搂着,放柔了力道,他生怕会弄痛了她一般,他轻轻撬开了她的唇齿,肆意撩拨,寻找她的芬芳。 柳云云的小脸慢慢染上了红晕,衬得她的皮肤更加娇嫩迷人,叶桓十分满意柳云云的反应,内心十分愉悦。 一吻毕,叶桓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自己的唇瓣,凑近柳云云的耳垂,暧昧道:“不许你发那么毒的誓言,小心我吃了你。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其余的我自然不会追究。” 柳云云心中一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她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叶桓深情款款的眼神。 深吻加速了她血液的流动,现在的她整个人看起来白里透着红,衣衫不整,发丝垂下来几缕,分外妖娆。 几经折腾,柳云云还未缓过神来,她攀附在叶桓身上,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这时候,叶桓往营帐外边瞧了一眼,眼角动了动,朝着营帐外边吩咐道:“进来吧,本将军早就知道你在那儿。” “是谁?”柳云云惊呼道,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心上一咯噔,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慌忙理着发丝。 这时,营帐帷布被掀开,柳云云寸步不离地盯着那儿将要进来的人,心脏开始突突地跳动着。 待看清营帐外边的人时,柳云云舒了一口气,随即身子紧绷了起来。 来的人正是梁辰,她想着方才与叶桓缠绵悱恻浓情蜜意,整个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不知将军唤我前来所为何事?”梁辰拱了拱手,视线略过了柳云云,直接望向了叶桓。 他看起来十分平静,心里头早就起了波浪。 叶桓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正襟危坐,眼中带着敌意,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梁辰。 梁辰感觉到这目光中带着的醋意,又开心又心痛。 “你说所为何事?你自个儿清楚。正人君子都是不会听墙角的,你倒好,在那儿偷偷摸摸站了如此之久,是想作甚?” 叶桓指责道,以一个将军的姿态,呵斥着手下一般。 他本来就气愤梁辰与柳云云亲近,先前在自己面前的亲密样子,就让他来气。 叶桓威武霸气,梁辰行医救世,比起叶桓要儒雅许多,纵使他心中有再多愁绪,此刻被叶桓抓住了把柄,也不好搪塞。 “叶将军误会了,我见见柳云云许久不曾回来,恐怕遭遇什么不测,于是出来寻找。找了很久,没找到便来了这儿。”梁辰解释道。 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个营帐旁,却听到了柳云云与叶桓的谈话声。 于是,他好似脚底生了根,楞在营帐外不曾离开,里边的人说了什么话他都一清二楚。 “话虽如此,你这么做未免太不道德了。云云与我情意相投,你这么做不太妥当吧?”叶桓紧紧地捏着桌上的酒杯,正色道。 “叶将军威武雄壮,云云贤良淑德,自是良配,我无心叨扰你们,只是出门寻找云云,不曾想是在将军这儿,如有叨扰,还请将军海涵。” 梁辰面上十分恭敬,听在柳云云耳内却是分外别扭。 当初在青楼识得梁辰,本以为他跟其他花花公子无区别,不曾想他品格高洁,乃人中豪杰,又有超高医术,人品不错,故而与他成为了好友。 柳云云一向与之信任,现在这等闺阁之事被梁辰听见,她实在羞愧难当,分外别扭。 她将头埋得很低,恨不得此刻会隐身之术,逃离此处。 “听你一番解释颇有些道理,暂且相信你,你也听到了云云所说,她喜欢的是本将军,还希望你恪尽职守,做好本职之事。” 叶桓搂着柳云云的肩膀,蓦地收紧了力道。 梁辰又是痛苦又是欣慰,他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将军说的是,多谢将军。” “念你救治将士有功才放过你,若不然窃听军事机密得军法处置!”叶桓将酒杯置于桌上,眼中含着怒火。 “谢过将军,梁辰这就告辞。”梁辰说完转身欲走。 “梁辰你可不要误会,我……”柳云云想要解释,可话语却哽在喉咙之间无法出来,她的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一般。 现如今自己的情感被他知道,她利用了他,她的心里也是十分过意不去的。 可一想到自己与叶桓亲密的画面,她羞得不敢抬头。 叶桓将二人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一抹玩味的笑浮现在嘴角,他伸出食指碰了碰柳云云绯红的脸蛋,调侃道:“云云方才还那般胆大忘情,这会儿怎地薄了脸皮?” “叶桓你够了!梁辰你听我说……” 柳云云害羞又生气,她挣扎着想要从叶桓怀中挣脱,可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她看着低垂着头的梁辰,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 “云云你不用介怀,我都明白的,现下景色尚好我便不叨扰你二人了,就此告辞。”梁辰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 柳云云十分无奈,这等尴尬之事,她也不好这个模样跟人家解释,她想着以后一定得找个时机,好好跟梁辰说清楚。 “云云,那小子叫得可真是亲热。怎么?云云你家男人勇猛无比,不好意思让他人知道?欢愉之时我可听到了你的呻吟声。” 叶桓待梁辰离开后,微眯着双眼,逗趣道。 看到柳云云窘迫的模样,他只觉得大快人心。现在他是觉得这柳云云十分有趣儿。 “将军的脸皮可真是厚如城墙,难怪带兵打仗这般厉害。”柳云云说不过叶桓,便开始变着法子嘲讽他。 “我看你真是皮痒痒了。”叶桓不肯轻易放过柳云云,开始挠她的痒痒肉,逗得柳云云哈哈大笑。 第18章 承认地位 营帐内的两人嬉笑怒骂,十分快活,出了营帐的梁辰心中满是苦涩。 先前听柳云云弹唱曲子,只觉得他内心忧愁,所以唱出来的曲子中带着深深的忧愁。 后来他慢慢靠近,知道柳云云是位卖艺不卖 身的女子而对她刮目相看,一来二去,梁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柳云云。 一有高兴之事他只想着与她分享,柳云云悲伤之时他也会跟着难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将柳云云慢慢放入了心中。 今日见她与叶桓在一块时快乐的样子,她还露出了少有的娇羞之态,这让梁辰心如刀割,仿佛自己心头让的肉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块似的。 天色已经黑了,只看得见偶尔有一行巡逻的卫兵经过,发出整齐的脚步声。 抬头望着夜空,没有一丝儿风也没有月亮,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星子,给这茫茫夜色平添了几分寂寥。 “云云,只愿你幸福快乐。”梁辰漫无目的地走着,口中喃喃道。 他深知柳云云是个好姑娘,一定会遇上好人家的。以叶桓的实力,日后一定功成名就,他会护好她的。 先前他不知柳云云口中的他究竟是何人,现在他全明白了。 一想到柳云云遂了心愿,也就不会暗自神伤了,梁辰也觉得有些释怀。 四下里十分安静,梁辰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山,现在只想去那里冷静一番,调整下心情。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云云,我会慢慢将你看淡一些的。”梁辰自言自语道。 夜色笼罩之下,梁辰的背影格外凄凉,许是有些疲惫了,他走起路来竟深一脚浅一脚,恍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一直朝着后山走去,眼神有些呆滞,看不出欢喜与愤怒。 一个小兵小解过后瞥见了梁辰,见他独自一人,他便在溪水边洗净了手,朝着梁辰打招呼。 “嘿,梁大夫,你去哪儿?这天都黑了。”那小兵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梁辰跑了过来。 梁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沉沉地叹着气,一想到柳云云要从自己身畔离开了,他的心上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跟他打招呼的人他好似没看见似的。 那小兵以为梁辰不认得他,他拍了他的肩膀,惊喜道:“梁大夫,您医术可真是高明,我这胳膊已经完好如初了,太谢谢您了。” 梁辰一听,才想起这是上回那胳膊断了筋脉的小兵,当时还哭哭啼啼说自己是个废人了。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举手之劳罢了。” 梁辰说完,转身欲走,那小兵见梁辰一脸疲惫,心里也跟着不高兴了起来。 “梁大夫,这天色已晚,这是要去干什么?您没事吧。”那小兵关切地问道。 梁辰心下一暖,但并未有过多的表情,他的喜怒哀乐仿佛在看到柳云云与叶桓欢声笑语的时候已经用光了,他苦涩无言,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那小兵十分疑惑,平日的梁大夫乃谦谦君子、面若春风,今日也不知道是怎地了。 那小兵见他不回答,只得伫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后,疑惑不解地离开了。 越往山上走,风便吹得越大,风撩起梁辰的发丝,吹得他的衣衫左右摇摆。 不知何时,月亮悄悄地探出了脑袋,梁辰看着那淡淡的月光,顿时觉得有一丝安慰。他犹如一尊石像伫立在那儿,许久都一动不动。 柳云云知道梁辰心里不好受,她推开了叶桓的怀抱,正色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柳云云说完,眼神却往营帐帷布那边看去。 风吹动着帷布,但还是看不见外边的情况,柳云云暗暗担忧起了梁辰。以他的脾气,知道自己利用了他,还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云云你当真是回去而不是寻那小子?若是休息,你大可直接在此处歇着,若是缺少什么物件,我命人给你取来便是。” 叶桓摩挲着柳云云的脸蛋儿,不瘟不火地说着。 他的眼神一步也没有从柳云云的身上移开,他最是想要从柳云云的眼神中读出什么来。 “我始终不明白,为何你会跟着梁辰来到此处?”叶桓冷冷道。 见叶桓不太情愿,柳云云急了,娇嗔道:“想起将军昔日的冷淡,再到如今的腻歪,我真是觉得怪异,将军莫不是在做戏?” 她现在得想方设法脱离叶桓,她才有机会当面跟梁辰赔礼道歉。 叶桓笑了,心中流露着不解,“你若是想走便走吧,我不留你。” 叶桓起身背对着柳云云,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她整理好衣裳,跑出了营帐,回到自己的住处匆匆换了身衣裳。 当下夜已经深了,周身感觉凉凉的,她也不知道梁辰会去哪里,于是取了件衣袍,出去追他。 柳云云一路小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叶桓。 她面前黑茫茫一片,哪里还看得到梁辰的身影?她四下张望着,凭着直觉往前边走去。 有些凉了,他可别着凉才好,柳云云抓紧了手中的衣袍,暗暗想着。 正当柳云云不知往哪走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小兵往这边走来,她看到了希望,挥手道:“嘿,你看到梁大夫了吗?” 那小兵一看到是她,热情地打着招呼,“梁大夫往后山去了,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去作甚。” 后山!她突然脑子一懵,生怕梁辰会想不开。 柳云云连声道谢,便一路朝着后山追去。 “呵,果然是来找他。”柳云云正走着,突然被拦截了下来,熟悉中带着质问的声音让她不由得一愣。 她也不心慌,斩钉截铁道:“你好狠!这般对他未免太过分了些,我不过是怕他受凉倒下故而给寻找他。军中少不得他,兵士若受伤可就没人医治了,兵将折损多了,到时候上头官员唯你是问。” “我为的可是你,你别挡我的路。”柳云云咬定了牙齿,将杵在她面前的叶桓推开道。 第19章 鼓励 她并没有看到叶桓脸上绽开的笑容,在夜色下那般温柔。 叶桓见柳云云处处为自己着想,其实也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未明说,叶桓已经十分开心了。 “不愧是本将军的女人,考虑问题面面俱到,既然如此,我也不拦你,天太黑了,本将军可没有散步的心情。” 叶桓在柳云云脑门儿上敲了一记,轻松道。 “若是与别的男人有染,我非扒了你的皮。”叶桓撂下狠话,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柳云云见他变脸如此之快,无奈地摇了摇头。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柳云云拿着衣袍继续寻找着梁辰。 柳云云回想着与梁辰认识时的场景,他们的相识本就是一场缘分,她本以为梁辰与其他登徒子一般只是垂涎于她的美色,后来的相处当中她渐渐发现了梁辰的好。 后来利用了他混入军中、利用了他作为自己的男人来刺激叶桓。 如今她的目标已经达到,他得知自己被利用,该有多难受,他处处为着她,可她却…… 山脚下没有什么风,丛林掩蔽之下也看不见天空,柳云云只感觉心头一阵压抑,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缘由。 思及此处,柳云云深深地哀叹着。 那小兵说梁辰去了后山,她一路寻找过来却不见其踪影,他到底去了哪?柳云云一路上山一路四下张望,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着。 若上了山顶还不见人,她就只能回去了。柳云云想着之前在山林碰到的豺狼,心里十分忐忑,但愿这次不会遇到危险才是。 她突然想起了叶桓与豺狼搏斗时的场景,她脊背一阵阵发凉,渗出了丝丝冷汗。她在灌木丛中穿梭着,往山顶登去。 鞋子踏在残枝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柳云云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不停地回头,她总觉着身后凉飕飕的像是被人跟踪了一般,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改为小跑。 快至山顶了,她已经开始喘气了,她并不知道梁辰是否在那里,她也有些期待在山上往下俯瞰风景时的心情。 终于到达顶峰,她一抬头见一黑影伫立在山顶,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她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发现正是她所寻找的梁辰。 梁辰负手而立,不清楚他的眼睛看着哪里,她快步迎了上去,一件衣袍摊开在她的双手。 “梁辰,天凉了,加件衣衫吧……”柳云云说完,静待他的回音,可他恍若在那儿生了根,仍旧没有动弹。 柳云云行至梁辰身边,为他披上了衣袍,与他并肩而立,静默不言。 本以为梁辰会询问她与叶桓之事,谁料他只字未言,而是望着这茫茫的夜色出神。 “梁辰,这儿景色当真不错。”柳云云见他不语,便开了口。 她故意撇开了话题,希望能与梁辰化解尴尬,要不然这以后见面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梁辰嘴角动了动,心中还是得到了一丝安慰。 “是还不错,谢谢你为我送来这衣衫。”梁辰侧过头来,感激地看着柳云云,眼中的阴鹜已经消散了不少,但这细微的变化,柳云云并未知情。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今日之事我想欠你一个解释,我……”柳云云见梁辰愿意跟她搭话了,鼓足了勇气打算解释,但又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开口。 “云云,我都知道的,我真心祝福你与叶桓,叶桓家大业大,不过面冷心热了些,你跟他在一起定会幸福的。你好不容易让心爱之人珍惜你,你可要好好把握。”梁辰一边说着,眼眶有着些许潮意。 好在山顶有风,将他眼中的水分飞快吹干了,没让柳云云看出异样。 听梁辰这么说,柳云云只觉得如鲠在喉,一时之间语塞了。 她本以为要使很大的劲,才能让梁辰释怀,谁料他三言两语便把自己演练多次的话全给噎了回去。 “谢谢你。”柳云云轻声道。 她声音细如丝线,在这山顶随风飘散,等了许久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梁辰究竟有没有听到她的那声“谢谢”。 情丝绵长,已经绕成了一团乱麻,三两下又如何解得开? 伤痛已经在心底结成了疤痕,不小心触碰还会流血,只有等时间一天天过去,疤痕才会脱落吧,可那心上所留下的痕迹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两人静默无言,俯瞰着脚底苍翠树林在夜色之下连接成错落有致的景象,风摇动着枝叶,看起来宛若画卷。 这等景象,是画工一绝之匠人所不能及。 柳云云知道,今后与之欣赏景致之人便是叶桓了,她心下一暖,于是格外珍惜与梁辰这一刻的相处时光。 现在梁辰这儿不用担心他不高兴了,柳云云想着叶桓的一言一行,心中泛起阵阵甜蜜的浪花。 能嫁给叶桓,脱去了她肮脏低劣的身份,她便可以抬头重新做人,可是…… “我一想起老太太处处不能容我,便觉得心头如压着巨石,令我难以呼吸。” 柳云云原本的释怀轻松被愁绪染上了,她耸拉着脑袋,心情沮丧极了。 “梁辰,你说我与叶桓云泥之别,这巨大的鸿沟该如何迈过去?我不过一介戏子,我们的关系实在令人头疼,很难吧。”柳云云望着被风吹动的裙摆,心思飘摇着。 “艰难险阻都过来了,好不容易有了成效,你可不能放弃,若是退缩了将来可有你后悔的。你要勇敢,拿出你的胆识出来。”梁辰鼓励道。 “是啊,天不怕地不怕说不定真的能够杀出一条路来,可是我身份地位不及他,又人微言轻,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柳云云无可奈何道。 “不,你不要自轻自贱,虽出生无法改变,但你要相信自己,只要肯下功夫,便一定能行。” 两个人在山顶聊了许久的天,经过梁辰的鼓励,柳云云心里头要好受了许多。 两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一夜,这才下了山。 第20章 疏远 柳云云自后山与梁辰彻夜谈心过后,心头隐约觉得梁辰有些不太对劲,他虽一味地祝福自己,但她总觉得梁辰的话里行间透露着淡淡的忧愁。 难不成他是在为自己利用他、隐瞒他之事而郁郁寡欢?柳云云不知道,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借口安慰他。 只是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梁辰早些想开,不要郁结于心中才好。 此事本就因她而起,若是梁辰郁郁寡欢,她可没办法原谅自己,坦然处之。 与叶桓解开了芥蒂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开战的日子。 叶桓率领的军队粮草充足、士气高涨,经过前几次的阻挠,作战技术提高了不少。 兵将们积极响应叶桓的指挥,以势如破竹之势杀进了敌方内营。敌方节节败退,叶桓率领的军队大获全胜。 柳云云在营帐内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等她听到大军胜利的消息后,心里的担忧尽数散了开去。 叶桓回军营的时候,难得的喜笑颜开,一路上与同行的士兵高谈阔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柳云云很少见到叶桓这么高兴的样子,她出了营帐,踮起脚尖望着骑着枣红色骏马的叶桓。 他那乌黑的发丝随着马背上的颠簸肆意飘动着,仿佛在奏着欢快的乐曲。他虽比之前瘦削了几分,但整个人愈发容光焕发。 当柳云云瞥见叶桓那脸上、身上的血迹斑斑时,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她顾不了那么多,一路朝着叶桓一行人跑了过来。 “吁……云云?”叶桓见不远处跑来一抹身影,他连忙拉紧了缰绳。 他眉心一皱,翻身下马,走向了奔来的人,“你不要命了吗?” 柳云云听到的头一句便是斥责,她又开心又生气,但看到叶桓的那一刻,开心多于生气。 碍于他人在场,两人只得是眼神交流,并未太多言语。 “你身上的血?你受伤了?”柳云云关切道。 叶桓大笑道:“不,这是敌方兵将的血。” 柳云云这才放下心来,叶桓干脆吩咐将士们先行回营,他与柳云云并肩而行。 “原来如此。”柳云云放下心来。 “明日便要回去了,你好好收拾一下。”叶桓提醒道。 “嗯,到时我替你收拾行囊。”柳云云自告奋勇道。 叶桓刮了下柳云云的鼻子,笑道:“求之不得。” 翌日,叶桓吩咐众将士收拾细软,准备回朝。 柳云云心知叶桓劳累辛苦,一大早便替他收拾起了行头。 这也是她的分内之事,在这儿安营扎寨这么多日,她与叶桓感情渐渐升温,她已经十分知足了。 但想着老太太铁了心思将自己绑去青楼,她的心便隐隐作痛。 她帮叶桓收拾书案的时候,发现叶桓练字时的笔记。哪怕是练习,那字迹如行云流水,令她过目不忘。 上边的墨迹已经干透,柳云云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一笔一划,仿佛叶桓练习之时她也在身旁似的。 他该是个极其认真之人吧,柳云云暗暗想着。这样一来,他对他俩之间的感情,该是十分上心才是。 难得他在战事吃紧的时候还有心思练字,这人该是多么沉着冷静?想来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如临大敌也不急躁,这样亦好。 柳云云将叶桓的书案清理了一遍,挑了些叶桓经常要用的物件装了起来,估摸着他以后还能用得着,还是收拾好带回去吧。 她这已然像一位夫人的角色,为着自己的夫君收拾细软,柳云云这样想着,心里头就像抹了蜜一般甜。 她脑海中开始回想与叶桓相处的点点滴滴,突然间想起了梁辰。 最近的他似乎与自己疏远了,同在军营当中竟然很少见到他了,自从那日之后,柳云云总觉得梁辰在故意回避着自己。 以往的梁辰三天两头往自己这边跑,会跟自己讨论治病良方、讨论药材,因此柳云云得以学到好些药理知识。 可是如今的梁辰与往日大不相同,她总觉得是自己不好,才会让他们之间的情谊变了味。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打算收拾完毕后去寻找梁辰说说清楚。 柳云云将一切收拾好后,将要带回去的物件通通包了起来,她净了脸面,出了营帐,想去寻找梁辰。 一出营帐,便看到了正在巡营的叶桓,柳云云心头一咯噔,什么时候看到叶桓不好,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碰见,真是无奈至极。 好不容易将叶桓的心留在了自己这儿,她可得好好珍惜才是。可是,梁辰那儿也容不得忽略啊! 柳云云悄悄地往前走着,只希望叶桓不要看见自己,这样一来,她便可以直接去寻找梁辰了。 她正想着的时候,叶桓正巧往这边看了过来。 “云云,你该不会是来寻我的吧?”叶桓面上惊喜,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问道。 柳云云心下一惊,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复的时候,叶桓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四处走走,马上要班师回朝了,我再看看此处的一景一物。”柳云云胡编乱造,立马扯出了这样一个谎言。 叶桓心里头高兴,并不知道柳云云真实的目的,他大掌一挥,将柳云云搂入了自己怀中,哈哈大笑道:“这儿景色可不比京城好看,不过这儿更加自在,也是极好。” “所言甚是!”对于这一点,柳云云不可否认。 “正好你来了,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也不枉来此地走了一遭。”叶桓在柳云云耳边轻声说道。 耳边传来了叶桓温热的呼吸,柳云云脸上一热,还未来得及反应,小手已经被叶桓拉着往前走了。 “哎,你慢点啊。”柳云云惊呼出声。 其实她有些抗拒,因为自己本来想去寻找梁辰,被他这么一闹,不知与梁辰之间的隔阂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了。 不过,她对于叶桓所说的好地方还是有些期待。 之前对她如此冷漠,如今主动带她出去散心,柳云云的心头十分温暖,也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去哪儿。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7753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7753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