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竞芳》 第1章 踏雪归来 北晋,天顺九年,冬。 一连几日的大雪,似乎要把这片天地给淹没,放眼望去天地间皆是白雪皑皑。 随着寒风刮过,雪沫从枯木延伸出来的枝丫上簌簌落下。 除了偶尔的寒风呼啸声,天地间只剩下一辆马车艰难辙碾过厚雪的声音。 “吁!”声音在寒风中打旋。 马车停下,高大的骏马低喘着发出咈哧声。 赶马的侍卫跳下雪地,厚实的棕靴踩在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的靠前走着,直到看清已被积雪掩盖得差不多的东西时,连忙转身。 随着脚步的加快,踩着厚雪的声竟些许的刺耳。 “姑娘,雪地中有个人。” 厚厚的门帘子许是因着寒风吹动,艰难的摆动一下。 紧接着传入一道清冷声:“是死是活。” 常川往雪地看了一眼皱眉:“应该没气了。” 毕竟这天寒地冻的。 “赶路要紧。” 常川往马车门帘看了一眼,姑娘这是不管了。 也对,他家姑娘从来就不是个喜做好事的。 接着,马车又开始在雪地中行驶起来。 马车中。 少女伏案而坐,目光却没有落入手中的宗卷上。 一连半月的赶路,她早已厌烦至极,家中的事情更是让她幽邃的瞳眸中闪过一缕戾气。 把手中的宗卷仍在一侧,她直起身子,伸手挑开帘子往外看去。 视线有那么瞬间扫在几乎整个人都被大雪掩盖的男子侧脸时,少女脸色微变。 她说:“停车。” “姑娘怎么了?”常川紧勒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去看看那人死了没。” 语气如此冷漠,常川好奇小主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他跳下马车走到雪地中男子前,在见到就算脸被冻的青紫,唇上干裂的血迹,容颜仍旧不俗时,常川挑眉。 蹲下身子伸手探了一下鼻息以及脖颈处。 好半晌,他才往马车看去:“还有气!” “带走。”少女说完后便放下帘子。 常川疑惑,但仍旧拖着吊着一口气的男子往马车而去。 砰! 男子被重重的扔进马车中,少女往边上靠了靠。 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母亲病重,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常川听着解释,翻了翻白眼,便放下门帘继续赶路。 柳黎的目光落入男子的身上,腹部处的布料上是清晰可见的血迹。 伸手拿起棉被随意的盖在男子身上,她还没有好人到替人宽衣解带的救人性命。 不过想这厮的前世,柳黎收回目光,她重新拿起宗卷。 看着宗卷上的‘赵氏’二字时,视线再一次的落入男子的脸上。 前世…… 前世赵氏五郎年少成名,马踏狼烟,横扫蛮夷,若不是英年早逝,又该是有怎样的人生? 就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替北晋扫平蛮夷,平定北境之地一般。 “姑娘,到亥时初应该能抵达顺州,应该,应该能见到夫人最后一面。”常川的语气越来越小。 闻言,少女黑眸一沉,隔了许久,才说:“知道了。” 亥时末。 马车进入顺州,车轮轱辘声在夜深格外的清晰。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停在柳府大门。 柳黎拢了拢雪白的大氅,弯身走下马车,道:“趁着夜深,把车中那厮安置在兰园。” 常川闻言,垂眸恭敬道:“是,姑娘。” 柳黎看着昏暗的光线下仍旧能清晰看到牌匾上‘柳家’两个大字时,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沉。 收回目光,往大门走去。 常川率先敲了门环。 守门小厮提着灯笼看清站在大门前的少女模样时,心神一提,连忙打开大门。 “恭迎大姑娘回府。”小厮的头垂的快要贴到胸口之处。 小厮的举动让柳黎多看了一眼,她没有多留,直接往东苑而去。 待柳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小厮连忙说:“赶紧通知二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第2章 命还挺大 东苑。 桔园。 柳黎一踏进园子就感受到了一股凄凉,往日的桔园就算是这个点,怎是这样的萧条? 空无一人的院落,无人清扫的积雪,处处都彰显着这个院子的主人落魄了。 “姑娘!”苍老的声音带着颤意和激动。 少女往朝着这边奔来的袁嬷嬷看去,在看清袁嬷嬷的衣衫时。 衣袖下的双手紧握,又松开,她娘的人何时这么拮据过? “姑娘,你总算回来了。”袁嬷嬷浑浊的眼睛泪水打着转。 “娘、娘还好吗?”少女黑眸微沉,说完便往主屋走去。 袁嬷嬷紧跟其后,说道:“夫人现在一睡就是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很少,自从夫人病重以来,这东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动,以往仰仗夫人的人纷纷偏向别的院子。” “就连,就连厨房那些下人都开始刁难我们桔园的人。” 柳黎面色平淡,只是那双眼眸中透着浓烈的冷意。 她说:“让常川守在桔园大门处,没有我的允许,谁敢闯,就给我打出去、” “是,姑娘。”袁嬷嬷抹了一下眼角,什么是墙倒众人推,现在她们桔园就是墙倒众人推。 如今姑娘回来,也总算有主心骨了。 “姑娘。”晴芮站在主屋房门处,红肿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出刚刚哭过:“夫人今日还没有醒来过。” 柳黎闻言,好像有一双手紧紧的禁锢住她的心脏,让她呼吸的稀薄起来。 “娘?”柳黎走至床榻前直接跪下来紧紧的握住白氏冰凉的手。 床榻上的白氏脸色苍白,脸颊凹了进去,罐骨突显出来,这哪里是往日气质不俗的柳家大夫人? “娘?”少女双眼通红,眼泪却怎么都没有滚落出来:“娘?” “是女儿没用,就算去一趟青州也没有找来医治你的人,娘?女儿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好不好?女儿好像瘦了,你起来看看我,看看我……” 她重生而来,本以为能够改变母亲的结局,却好像都是徒然。 她更知道,她再不回柳府,她娘的所有所有都会落入那些人的手中。 就如同上辈子一样。 “在得知夫人药石无医后,夫人的账簿以及东苑库房的钥匙被二夫人夺了去。”晴芮哽咽的说着:“就连,就连夫人的嫁妆她们都盯上了。” 一夜的鹅毛大雪后,冰天雪地中还能隐隐看到柳府房檐上的砖瓦。 天边才微微泛亮,各大院落中的扫地婆子已经开始清扫院落中的积雪。 除了桔园。 桔园安静的可怕。 常川走进主屋,与晴芮说道:“在下有事禀报姑娘。” 晴芮往里屋看了一眼,道:“你等一下。” 柳黎一夜都守在白氏的床前,中途白氏有醒过来,许是见到女儿回来,意识清醒了不少,不过又很快昏睡了过去。 晴芮走进,看着小榻上浅眠的少女,低声道:“姑娘,常川说有事情禀报。” “让他进来。”柳黎起身说道。 尽管主屋中烧着劣质的散炭热意灼人,但柳黎丝毫没有感觉到暖意。 她眉梢虽平淡,心里却萦绕着母亲与府中之事。 她怎会,怎会再让前世的事情重新发生一次? “几时了?”她问。 “辰时初。”常川走进来说着,又弯身在少女耳边低语:“那人醒了。” 闻言,柳黎幽暗的瞳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嘀咕道:“命还挺大。” “姑娘可要去看看?”常川问。 第3章 今非昔比 “等前往世安堂请安了再说。”说到世安堂时,少女瞳孔中沁着浓烈的寒意,她又问:“我记得,你识得二房外院一个管采买的?” 常川思绪快速想了一下,回道:“是的,姑娘有吩咐?” 少女唇角带着一丝柔意,朝着常川招了招手,示意常川弯腰,常川会意,弯身靠近少女。 接着,柳黎给低声吩咐着。 “属下现在就去办。”常川说完便离开房中。 晴芮收回目光,担忧道:“姑娘是要去世安堂?” 柳黎侧眸往床榻看去,目光过于狠戾,她说:“不去世安堂怎能见识到那群人到底是真小人还是假君子。” “不好了,袁嬷嬷在大厨房和人打起来了。”一个小丫头跑进房中,喘着大气说道。 柳黎的目光突然幽暗了一下,往外屋穿着单薄消瘦无比的丫头看去。 晴芮见状,道:“大厨房那边的人怎敢如此放肆!” “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和二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发生了争执。”小丫头说完,全身开始颤抖,她这个时候来通报也是看在以往受大夫人的恩惠,但心里还是害怕。 “姑娘,是秦嬷嬷。”晴芮眼中划过一丝恨意。 “你守着桔园。”柳黎说完便走出里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柳黎来到大厨房,还没有走进就已经听到哄闹声。 其中一道最为刺耳。 “还以为这柳府还是桔园的天下?大夫人下地狱是早晚之事,袁嬷嬷,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别说扣了你一盒燕窝,就算是白拿,你桔园的狗奴才也要感恩戴德!” “呸!”袁嬷嬷被两个小厮给押着动弹不得:“都是半截入黄土的老东西,谁比谁高贵?不过没想到的是,二房已经沦落到吃相如此难看的地步,连一盒燕窝都要吞了去!” 秦嬷嬷冷笑一声,发狠道:“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秦嬷嬷吞了我大房的东西,还要打我大房的人,这是什么道理?”听着大门侧的声音,所有人都往那边方向看去。 少女一袭雪白狐裘,身材高挑,眉宇间含着隐隐的飒气,柳眉下那双幽邃的黑眸嫣然动人,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是自然的红润,肌肤干净。 只是那双沉静的瞳眸中夹杂着一股老气横秋的气息。 秦嬷嬷见状,垂眸福身一礼:“大姑娘。” 柳黎目光落在秦嬷嬷的面容上,淡淡一笑:“秦嬷嬷好大的气派啊。” 秦嬷嬷听着少女轻飘飘的声音,眉梢一皱,她又抬眸细细打量眼前少女,却被柳黎那轻飘飘的视线看得身子一抖。 柳黎的目光一一扫过周遭的一切,最后又落到秦嬷嬷的身上:“不说话?看来秦嬷嬷是受二婶意才如此发难我东苑的人了。” “大姑娘慎言。”秦嬷嬷反驳:“二夫人自来都是心慈面善,怎会发难东苑?” 见秦嬷嬷如此维护自己主子,柳黎眉梢都是带着轻柔的笑意,犹如一个无害的孩子一般。 秦嬷嬷对视上柳黎的目光,见柳黎朝着她走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啪! 秦嬷嬷瞪大瞳孔看着还揉着右手的少女,咬牙:“你打我!?” 第4章 下不为例 柳黎歪了一下脑袋,轻笑:“打?我这是在替二婶教训一个不知尊卑的狗奴才,竟然你这老东西没有借谁的势发难我东苑之人,打了又如何?” “今时不同往日?”柳黎莞尔一笑,慢慢靠近秦嬷嬷,声音很温柔,却落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尽管我父母亲不恩爱,尽管我母亲卧病在床,东苑的奴才还轮不到你这老太婆发落。” 秦嬷嬷看着少女那幽邃的黑眸中透着的冷意,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 她这么早前来大厨房就是为了等着袁嬷嬷前来。 柳黎昨夜回府,夫人说要给大姑娘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 少女的目光往押着袁嬷嬷的两个小厮看去,两个小厮瞬间放开袁嬷嬷。 “姑娘,那个老虞婆拿了老奴打算给姑娘熬的燕窝。”袁嬷嬷提醒道。 秦嬷嬷一怔,她可是觊觎东苑中的东西许久了,这到手的东西又要拿出去,可真是不爽。 柳黎双手端庄的交叠着,她轻笑:“我昨夜刚回府,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孝敬二婶,就劳烦秦嬷嬷把燕窝交给二婶了,顺便替我带一句话给二婶。” 秦嬷嬷看着少女犀利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大、大姑娘请说。” “燕窝得一口一口才能品出燕窝之精髓,若想要一口吃掉,就算是燕窝也能一口噎死呢,让二婶慢点吃。”柳黎漠然的看着秦嬷嬷,唇角扯着一丝嘲讽,清凉的眸子扫过大厨房的那些人:“日后若有人要为难东苑中人,胡搅蛮缠,那我一定不会如此客气,不信,尽管试试!” 大厨房中安静极了,秦嬷嬷不敢再去看柳黎的眼睛,她失算了,夫人也失算了。 大姑娘这是在警告夫人不要盯着东苑,不要觊觎大夫人手中的东西! 袁嬷嬷下巴微微扬着,她们姑娘从来就不是好欺负的。 “奴婢,一定会把大姑娘的话带给夫人。”秦嬷嬷垂着头,掩盖眼中的情绪。 柳黎噙着淡淡的笑意,轻柔的捋了一下衣袖,说:“希望,秦嬷嬷下不为例。” 秦嬷嬷猛然抬头盯着那少女,这是在警告她? 辰时末。 柳府后宅各大院落的主子都纷纷前往世安堂。 每日的晨昏定省除非如白氏那般卧病在床才能免除。 秦嬷嬷从大厨房离开后,直接与二房夫人陈氏前往世安堂。 “大姑娘就是这么与老奴说的,还说下不为例。”秦嬷嬷添油加醋的在陈氏面前把柳黎的所说的话说了一遍。 陈氏容颜姣好,听着秦嬷嬷的这番话,脸上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 反而笑道:“那就下不为例。” “夫人、”秦嬷嬷微怔,道:“大姑娘这是在警告夫人您呐,警告夫人不要去觊觎东苑的东西。” 陈氏捧着汤婆子,往游廊外看了一眼,似乎想到什么,轻柔道:“大嫂怕是挨不过这个冬日了吧,遥想当年大嫂嫁进柳府时,十里的嫁妆,现在想着,也是能让我红了眼呢。” “那又如何?卧病在床时,大老爷在外与小妾逍遥快活,也没见的回来看一眼大夫人,偏偏只有一个女儿,真是可惜了大夫人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照着大姑娘的性子,大夫人的那些嫁妆也不会落入柳家手中。”秦嬷嬷说着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缕遗憾。 陈氏闻言,低沉一笑:“不过一个刚刚及笄的姑娘而已,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白氏的嫁妆只能留在柳府。”且还只能是她手中。 “夫人这是有想法了?”秦嬷嬷小心翼翼的问道。 陈氏轻轻抚着汤婆子,漂亮的瞳眸中有着浅浅的算计,她说:“大丫头总归要嫁人。” 秦嬷嬷浑浊的眼睛微微一转,突然诡异一笑:“夫人说的是,大姑娘始终是要嫁人的。” 第5章 暗潮汹涌 大门处。 老夫人身边的孔嬷嬷在与一袭雪白大氅的少女交谈着什么,只见少女捂嘴轻笑着。 似乎发现了陈氏,少女对着孔嬷嬷微微颔首,便往这边走来。 秦嬷嬷见少女由远而近,下意识的往陈氏身后退去。 陈氏扯着一抹柔和的笑容,看着已经走近的少女,说:“阿黎回来啦。” 少女微微一笑:“燕窝收到了吗,二婶?” 陈氏神色依旧,却回避了这个问题,她说:“阿黎啊,多来和二婶亲近亲近,你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二婶挂念的紧。” “阿黎也甚是挂念二婶呢。”柳黎笑盈盈的对视着陈氏,似想到什么,她挑眉:“听闻二婶在母亲病重时连东苑的事务都操劳着,劳烦二婶了。” 陈氏眸光微暗,柔声:“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东苑事务叨劳二婶已久,我如今回来了,等下我便让人去二婶院子取回东苑库房钥匙以及我母亲在顺州店铺的账簿,就算我母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东苑之事,就不劳烦二婶了。”柳黎客客气气的说着,既没有僭越长辈之威,也没有屈尊人下。 这般,陈氏若不松口,倒显得是她想霸占东苑之物了,偏偏还是在世安堂大门处。 陈氏拿着汤婆子的手微微一紧,她看了一眼还矗立在堂屋处的孔嬷嬷,笑道:“阿黎说的是,这些二婶也该教你了,等阿黎了解中馈之事后,二婶再把库房钥匙和账簿交给阿黎,怎么样?” 意思是,不打算把东苑库房钥匙以及账簿还给柳黎了。 少女微微一笑,眼中透着冷意,道:“二婶说的是,毕竟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陈氏在听到老夫人的时候,唇角的弧度凝固住,这死丫头把那老不死的扯出来做什么? “二婶,母亲跟前离不开人,我先回东苑了。” 也没有等陈氏回应,柳黎越过陈氏主仆,往游廊尽头而去。 “夫人,你有没有觉得大姑娘这出去一趟变了不少?”秦嬷嬷冷不伶仃来了这么一句。 陈氏唇角的弧度还有些僵硬,她收回目光,道:“有点小算计摆弄起来岂不是更有意思?” 谁碍了她的眼,下场都不会好过。 白氏就是例子…… 兰园,东苑一座空了许久的院落。 因着多年没人居住的原因,院落格外的冷清,也因着东苑的变动,一年半载也无人经过。 柳黎前来兰园时,院落的积雪已经盖过她的小腿之处。 “姑娘,若是让老夫人知道您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定会大发雷霆的。”袁嬷嬷说话间时不时的往后面看着,生怕被人盯上。 柳黎闻言,把手中的汤婆子递在袁嬷嬷的手中,说:“嬷嬷,你在这里等着。” 袁嬷嬷看着手中的汤婆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少女走进兰园的主屋。 吱呀、房门被推开。 房中的中药味让柳黎蹙起眉头,倒是没想到常川这么细心,还煎了药。 “谁!”沙哑且虚弱的声音。 柳黎一愣,还挺警惕。 往里屋走进,床榻上的少年因着小腹缠着厚厚的纱布赤果着上身,肩上披着锦袍。 在看到柳黎时…… 第6章 顺势而为 原本警惕的眉眼淡然开去,脸上甚至还出现一抹温和的笑容,尽管少年脸色苍白无比,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有些人,气势与生俱来,而并非权力扩张得来。 看着这样一个犹如太阳般璀璨的少年前世英年早逝,柳黎甚是觉得可惜。 许是眼神太过怜悯,少年有些许的不自在。 他仰头看着柳黎,眉眼微微一扬,目光把眼前的少女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语气淡然中透着试探:“你识得我?” “不。”柳黎干脆的说道。 少年收回目光,漠然一笑:“这里是顺州监司府邸?” 柳黎眼角微冷,看着少年的目光深晦难测,常川不会多嘴到把这里是什么地方告知给这个人。 “多谢。”少年淡淡出声,半缓眼帘。 倒在雪地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会命丧于大雪中。 “看来你并无大碍。”柳黎用着一种放心的口吻说道:“我还有事,你安心留在这院中养伤便是,有什么需要吩咐常川去办。” 话闭,柳黎走出房中,还不忘带上房门。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房门处,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流光,面容不可察觉的微微一沉, 这里是顺州柳府,垂眸看着缠着纱布之处,在顺州停留一段时日也好。 顺便找找那个东西…… —— 走出兰园的柳黎脑中依旧想着前世那少年的下场,总觉得有些怪异。 为什么偏偏在踏平蛮夷之地后,赵家五郎就死了? 袁嬷嬷跟在身侧,见自家姑娘沉默着,说:“姑娘可知那男子的身份?” “不知。”柳黎知晓袁嬷嬷在担忧什么,便解释道:“母亲病重,救人一命也算是积德行善,希望母亲好起来。” 这倒是柳黎真正的想法,她听闻青州一带出现过药王谷的人,想请药王谷之人给她母亲治病。 奈何前往青州后,并没有寻到药王谷之人。 她总觉得母亲的病怪异,叫来无数个大夫都是说因心疾造成的。 前世她信以为真,虽然她到死都不知母亲真正的死因,但死前柳府中人的嘴脸她不会相信母亲是真的因为心疾而死。 “姑娘这么虔诚,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袁嬷嬷语气无比生硬,好似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夫人会好起来。 刚刚转过游廊,就见晴芮焦急的往这边而来。 待晴芮看到柳黎时,眼中一亮,她说:“姑娘,老爷回来了,现在正在桔园。” 听闻自己父亲,柳黎深邃的瞳眸闪过一丝暗芒,甚至还有着浅淡的厌恶。 “老爷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袁嬷嬷不解的问道,往年都是要在年关才回顺州。 “不知。”晴芮又看了看柳黎,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老爷带着一个女人回来,还有一位姑娘和小公子。” 第7章 上门挑衅 果然,袁嬷嬷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骂了一句:“狼心狗肺的东西!” “姑娘,老爷就是欺负夫人卧病在床,欺负你们母女无依无靠!”这一刻,袁嬷嬷很心疼眼前的少女,也不过刚刚及笄,母亲病重,府中勾心斗角,就连亲生父亲也带着女人和一对儿女回来。 “既然回都回来了,父亲就是想要为那个女人和一双儿女正明身份了。”柳黎的语气很轻,就好像真的与她无关一样。 只要不妨碍她母亲的利益,别说带回一个女人一双儿女,就算是带无数个和她也没有关系。 袁嬷嬷和晴芮相视一眼,老爷在这个时候为外面养着的女人证明身份,足以证明老爷对那女人的看重。 二人揣测不安的跟在柳黎的身后。 这府中其他院落的主子怕是今日就等着看东苑的笑话了。 —— 因着柳常赟的归来,桔园热闹了许多,就连昨夜院落中的积雪也消失。 显然是有人提前知晓柳常赟会归来,提前清扫了桔园中沉积的雪。 柳黎来到桔园正厅时,目光幽暗了一下。 主位上的男人颇为健朗,容颜也保养的甚好,一点也看不出这个男人已是不惑之年。 下首位坐着的女人一身素白锦衣,容颜并不算上层,顶多是清秀,但身上有说不出的韵味,一种让人莫名舒心的柔和。 接着,女人手边坐着的是一位与柳常赟七分相似的少女,一身赤红狐裘,目光紧紧的锁在柳黎的身上。 坐在最末的是约莫六七岁的小少年,身上也有着主位上男人的影子。 小少年的目光也紧紧的跟随着从大门处走进来的少女身上。 “没想到今年能这么早见到父亲,父亲回顺州怎么也不提前告知女儿一声?”柳黎双眸清澈的犹如幼兽般纯净,而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沉静又是一种经历岁月的气息。 她走进大厅,直接落座在素白锦衣女人的对面,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又道:“这些人又是谁?” 柳常赟对于柳黎的态度,一怔,在对上那少女的目光时,竟瞬间别开视线,他不敢直击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晴芮,你作为我母亲身边的掌事丫环,连待客之道都不会?这寒冬腊月,连一杯热茶都不给客人上吗?”柳黎面色从容,看向晴芮,轻声呵斥道。 晴芮立即低头:“奴婢这就去。” “不好意思啊,这东苑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院子里的丫头都懒散惯了,你不见怪吧。”柳黎噙着淡淡的笑意,却又让人觉得些许的渗人。 这明摆着的想要鸠占鹊巢,柳黎能如此客气也是让那素白锦衣的女人惊讶了。 这端庄大气的柳家大姑娘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啊。 那女人没有开口,倒是柳常赟开了口:“阿黎啊,这次为父回来就没有打算离开顺州了。” 闻言,柳黎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她说:“父亲这是回来陪母亲养病的吗?” 柳常赟看着柳黎那无害的脸,微微一噎,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次爹爹带我们回来是让我和小弟过继于你母亲名下,我娘不能成为爹爹的妻,但我们姐弟要成为柳家的嫡子嫡女。” 那赤红狐裘的少女直言的说着,就连看向柳黎的目光都带着挑衅。 第8章 没大没小 柳常赟脸色如常,似乎这件事情并不是在与柳黎商量。 袁嬷嬷瞪大眼睛,这些东西在想什么?过继到夫人的名下? 大厅中瞬间安静下来,就连气氛也降低了不少。 柳黎垂眸,右手轻轻转动左手腕上的玉镯,只是从喉咙处轻轻溢出的一个‘呵’字时,带着浓烈的嘲讽。 她抬眼,对视上对面的少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继在我母亲名下?” 话落,所有人的脸色都骤然一变。 “柳黎!”柳常赟低沉一吼:“那是你妹妹!” “父亲!”柳黎淡淡的看着柳常赟,语气也很是生硬,她端庄的坐在梨花椅上,说:“这些年来你拿着我母亲的钱财在外逍遥快活,那也只是限制在外面,如今我母亲卧病在床,你就迫不及待的的把养在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你又算什么丈夫?算什么父亲?” “你、你、你也知道我是你父亲?”柳常赟怎么都没有想到大半年不见的大女儿会变得如此刻薄:“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也记得父亲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柳黎深邃的眼睛盯着柳常赟,竟染着一丝不可抗拒的俯视:“祖母最注重的就是名声,柳家能走到今日,我母亲以及外祖父家是不可避免的助力。” “父亲没有把你这些年来金屋藏娇的女人带去祖母那里,就知道祖母是不接受这个女人的。” “只要二叔一日为顺州监司大人,父亲就不敢让柳家背负上忘恩负义的名声,父亲不敢拿柳家的前途开玩笑,所以父亲在母亲病重时,把这个女人以及你的一双儿女带来东苑,想让母亲点头。” “只是可惜了,父亲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母亲现在已经昏迷不醒,当然了,主母没有接过你的茶,你连一个妾的算不上。”柳黎清澈的双眸满带笑意,看着对面的女人,柔声道:“父亲啊,你的这一双儿女算庶子吗?” 柳黎的笑容越是明媚,对面的少女脸色就越难堪。 “不过庶嘛,这柳家大院内,多的是庶子庶女,也不差这一两个,我东苑也养得起。”柳黎一脸漠然的扫视着对面的母子三人,最后起身,看向柳常赟:“父亲,既然您回来了女儿便让人把您的院子收拾出来。” 说完,柳黎福身一礼,便退出正厅。 走出正厅就听到哽咽声,柳黎神色一凛,往白氏房中走去。 “姑娘,那魏娘就会勾栏院的做派,真不知老爷看上了那女人什么,生的女儿也没大没小,还敢与姑娘叫嚣。”袁嬷嬷真是被气坏了,僭越的说了一些话。 柳黎眼睫微动,唇角轻扯,道:“东苑的库房除了陈氏拿走的钥匙外,娘还有别的钥匙吗?” “有。”袁嬷嬷听着柳黎这么正经的话,立即也精神抖擞起来:“正因为夫人手中还有库房的钥匙,所以奴婢们才没有大闹,二夫人安的什么心,奴婢们都心知肚明。” “很好,等下把库房中的钥匙交给我,然后让常川来见我。”柳黎走进主屋便吩咐道。 只是在看到主屋中,侯在一侧身材消瘦穿的也单薄的小姑娘时,柳黎一眼就想起了是谁,今早跑来告知大厨房一事的姑娘。 “大姑娘。”小姑娘一见柳黎回来,便跪地。 柳黎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柳黎清晰的看到跪地的小姑娘全身都在颤抖,这是冷的? “求姑娘收留奴婢,因着今早一事,大厨房奴婢回不去了。”小姑娘虽瑟瑟发抖,话却条理清晰。 “叫什么名字。”柳黎问。 “桑月。”桑月把头垂的很低。 “真好听的名字。”柳黎坐下来后,往里屋看了一眼,说道:“你以后就留在桔园外院吧,袁嬷嬷,待她下去收拾收拾。” 袁嬷嬷的视线与柳黎的目光对撞了一下,袁嬷嬷会意,便带着桑月走出主屋。 房中刚刚安静下来,就听到里屋中虚弱的呼喊声。 “黎儿……” 柳黎起身就往里屋走去,直接跪坐在床榻前,紧紧的握着白是的手。 “娘,我在,娘,我在的。” 白氏想要抬手抚上女儿的脸颊,却是枉然,没有任何的力气。 她说:“这,这柳府你,唯有讨,讨你祖母欢心,她们,她们就奈何不了你……” 白氏虽昏迷,意识却有,她知道那个男人回来了,也听到那个男人在她耳边说的话。 她想要活着,她想要保护她的女儿。 第9章 掌心风浪 灰暗的傍晚,随着黑夜降临,大雪夹着呼呼吼叫的寒风纷纷扬扬袭卷整个顺州。 东苑因着柳常赟的归来,桔园下人多了起来,那也仅在桔园的外院。 桔园的内院除了袁嬷嬷以及晴芮能进入,外院的丫环婆子禁止入内。 柳黎为了陪伴白氏,便在桔园主屋中处理事情。 “那日二夫人突然前来东苑要库房的钥匙以及账簿,因着有老夫人的口令,奴婢给了夫人在顺州绸缎铺的账簿,这些是米粮店铺的账簿,姑娘收好,这是库房钥匙。”袁嬷嬷把厚厚一叠账簿以及钥匙放在案几上,然后退至一边。 柳黎伸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账簿,清凉的眸中划过一丝阴暗。 陈氏拿了绸缎庄的账簿,定然是把绸缎庄中的人换了自己的人,但照着陈氏的野心,她母亲手中的东西陈氏一样都不会放过。 尤其是还拿了库房的钥匙。 “把库房中能变现成银票的全部拿去当了。”柳黎突然说道:“顺州各大庄子的地契房契这两日你与晴芮清算一次,然后一并交给我。” 袁嬷嬷听着姑娘这般说,虽诧意,但眼下好像只有把这些东西紧拽在手中才是最安全的事情。 “奴婢明日便去办。”袁嬷嬷说道。 柳黎拿着账簿目光不由的往床榻看去,今日母亲清醒的时间比昨日清醒的时间要长。 她知道,母亲这是放心不下她。 更何况现在那个男人把养在外面的女人带回来,还带着一双儿女。 她的父亲又将她们母女置于何地? 袁嬷嬷见少女的目光落在夫人的床榻上,小心翼翼的开口:“姑娘,老爷在桔园坐了一小会儿后,便带着魏娘以及那一双儿女去了老夫人的院落。” 柳黎收回目光,优雅的翻阅起账簿,她说:“母亲这里不行,自然是要去找老夫人的。” “若老夫人答应让老爷外面养着的哥儿姐儿继在夫人的名下,那该如何?岂不是便宜了老爷和那个女人?”袁嬷嬷说着就愤愤不平。 闻言,少女眼眸划过一丝阴暗不明的情绪,她说:“若老夫人能同意,父亲就不会想从母亲这边着手了。” 袁嬷嬷听着少女的这句话,缓缓吐了一口浊气,不过少女接下来说的话,又让袁嬷嬷脸色不好起来。 “不过照着父亲的决绝,人都带回来了,总会在老夫人那里给他的女人以及儿女一个名分,毕竟柳家的族谱上,那一双儿女都会有名分的,怎么说也是柳家的子孙。” 听着风轻云淡的话语,袁嬷嬷重重叹气:“姑娘和夫人命真苦。” “不就是庶嘛,你看二房中的庶子庶女,二婶不也管教的好好的?那些庶子庶女能翻出二婶的手掌心么?”柳黎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凛然,却轻柔一笑。 “话虽如此,可二爷的心思在二夫人身上,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二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我们夫人不能比的。”袁嬷嬷又是重重的叹着气。 “放在大房,妾室与庶子庶女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柳黎慢条斯理的翻阅着账簿,轻声说道。 “老奴一定会替姑娘盯着那母子三人的。”袁嬷嬷就算心中气不过,也不能做什么。 叩叩! 敲击房门的声音。 袁嬷嬷往房门处看去,接着响起常川的声音:“姑娘,是我。” 袁嬷嬷连忙走至房门处,打开房门:“姑娘等你许久了。” 常川微微颔首,便直接进入房中。 “姑娘,属下把你的话给二房外院办采买的柳全说了一遍,连带着威胁,那厮便什么都交代了。”常川还是有些惊讶,姑娘是怎么知道柳全与二房王姨娘的事情的? “很好。”柳黎眉梢微动,唇角勾出浅笑:“这颗棋子先盯着。” 这时,外面又响起脚步声,接着便是晴芮的声音:“孔嬷嬷稍等片刻,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柳黎与常川相视一眼,接着晴芮走进来,说:“姑娘,老夫人身边的孔嬷嬷来了,说是请姑娘去世安堂一趟。” 第10章 为奴为婢 能让老夫人身边的孔嬷嬷亲自前来东苑的桔园请人,老夫人很给柳黎面子了。 孔嬷嬷看着那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女走出来,精明的眼睛微微一动,恭敬道:“大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柳黎的眉宇间有着从容和距离感,柔和一笑:“劳烦嬷嬷亲自过来一趟了,走吧。” 看着谦卑有礼的柳黎,孔嬷嬷忍不住的多嘴:“姑娘,大老爷在老夫人那里,那个女人和她的一双儿女在老夫人面前唱苦情戏,老夫人还是偏向夫人和姑娘您的。” 闻言,柳黎眉梢微动,没有想到孔嬷嬷会说这么一句。 她又莫名的想到今日母亲醒来时说的话,唯有讨老夫人的欢心,那些人就奈何不了她。 “多谢嬷嬷提醒。”柳黎这句话倒很真挚,还对着孔嬷嬷柔和一笑。 孔嬷嬷把柳黎的态度看在眼里,跟在柳黎的身后,轻笑:“姑娘客气了,夫人以往对老奴也是不错的。” 柳黎的余光停留在孔嬷嬷的身上,孔嬷嬷的态度随老夫人。 这么看来,老夫人是很不喜那个女人了。 “还是多谢嬷嬷的提醒。”柳黎轻声道。 孔嬷嬷只是轻柔一笑,见惯了后宅的腌臜,对于大夫人和大姑娘的处境,着实有些看不下去。 如果任由大老爷带着外面的女人回府,柳家的名声怕是就毁在大老爷的手中了。 穿过一重重的院门以及游廊,在来到世安堂的时候,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孔嬷嬷率先走进堂屋中。 “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柳黎走进堂屋中,看着软塌上,带着抹额,一脸和蔼的老人时,福身一礼:“见过祖母。” 老妇人在听到‘祖母’字眼的时候,唇角不可擦觉的微扬着,她说:“坐吧。” 柳黎坐下后,目光便落在对面眼眶微红的女人身上,视线一转,那赤红狐裘的少女正狠狠的盯着她,倒是那个七八岁的小少年看着她的目光没有带着恶意。 “大丫头啊,你母亲现在昏睡不醒,但是祖母也不能越过你母亲,就把你父亲带回来的女人地位定了,但是柳蓁蓁和柳墨初是柳家的子孙,所以祖母想让你给弟弟妹妹安排在东苑,至于这个女人,想呆在柳府,就以婢自居,如果觉得委屈了,就离开柳府。” “母亲、”柳常赟紧皱剑眉,自己心爱的女人怎么能为婢?“为何要这样?魏娘这些年没名没分跟着儿子,受了很多苦。” 柳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精明一闪,虽没有发怒,但语气足以让人听懂她的威严。 “这是柳家最大的让步,如果你觉得不行,可以带着你的女人和儿女离开柳府,白氏现在昏睡不行,你休想从东苑拿走一个铜板来养活这个女人以及这一双儿女。” 果然,关于银子的事情,柳常赟脸色瞬间一变,看向柳黎的眼神也越发的狠厉起来。 柳黎眉梢微挑,老夫人这也是在变相的让柳常赟留在府中了。 “赟哥,只要蓁蓁和墨儿过的好,妾身为奴为婢也是愿意的。”魏娘哽咽的说着。 柳常赟看着眼前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如果不是在世安堂,早就拥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了。 “娘,你怎么可以为奴为婢、”柳蓁蓁不服气的看着老夫人。 “蓁儿!不可能乱说!”柳常赟率先呵斥道。 柳蓁蓁气急,没想到父亲就默认了那个老太婆的话,目光越是发狠的盯着柳老夫人。 孔嬷嬷脸色一黑,两大步走到柳蓁蓁的面前,抬手狠狠的掴在柳蓁蓁的脸上。 房中瞬时安静极了。 第11章 孽女站住 魏娘,柳常赟,以及柳墨初怔楞的看着这一幕。 柳蓁蓁捂着左脸,脸色煞白的盯着孔嬷嬷:“你敢打我?” 孔嬷嬷福身一礼,谦卑的低着头,语气却无比的冷漠。 “老奴只是在告知姐儿,在这柳府,所有人都要对老夫人毕恭毕敬,老夫人就是这柳家的天,姐儿想安心的住进柳家,就得多学学规矩,如若姐儿是在外面,别人只会说柳家没规没矩,连带着把整个柳家姑娘的名声都给毁了!” 听着这么大的帽子扣在自己女儿身上,魏娘立即跪地。 “老夫人,是妾身管教不方,要惩罚就罚妾身吧。”魏娘心惊又紧张的又说道:“蓁蓁,快,快给祖母认错。” 柳蓁蓁看向自己的父亲,见父亲双手紧握,紧咬牙关的模样便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院子,这是崇尚规矩的大家族。 而软塌上的老妇人就是这大家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这府邸中的所有主子都是老妇人的子孙。 谁也不能对这老妇人无礼。 柳蓁蓁很不情愿的起身跪地,生硬的说道:“祖母,都是蓁蓁不懂规矩,以后蓁蓁一定会好好学习规矩,不会给柳家丢脸。” 柳黎看着这一幕,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想来她没有来之前这个柳蓁蓁也有不懂规矩的地方,偏偏要等着她前来后,才用没规没矩来惩治魏娘的女儿。 显然是在告诉她,尽管魏娘替她父亲生儿育女,嫡就是嫡,庶就是庶。 她母亲的地位,谁也不能撼动。 “大丫头,你向来是最懂规矩的,以后你妹妹就由你来教吧,嫡母身子不好,嫡姐管教也是一样的。”柳老夫人的语气同样是不能质疑的语气。 柳蓁蓁脸色骤然一变,却被魏娘扯了一下,说道:“蓁蓁,还不谢谢祖母和大姐姐?” 柳常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自己母亲管教自己疼爱的女儿什么都好说。 回了东苑,有他在,大女儿怎敢为难? “蓁儿,还不谢谢祖母和大姐姐?”柳常赟重复一遍魏娘的话。 柳蓁蓁听着父亲的话,抬头往柳黎看去,眼眸深处有着浓烈的怨气,她说:“妹妹不懂规矩,请大姐姐教教妹妹。” 柳黎笑了笑,却看向柳老夫人:“祖母,孙女平日中也是个没规没矩的,教导妹妹怕是不行,不如祖母替妹妹请一个教导嬷嬷吧,孙女也顺便跟着多多学习学习。” 开玩笑,她怎会去沾染什么都不了解的人? 柳老夫人和蔼一笑,柳黎的大气果真是外面养的不能比的。 “行,待明日我就把这事交给你二婶去办。”柳老夫人说道。 柳黎眉梢微动,目光从柳老夫人的脸上收回,看来陈氏很得柳老夫人的欢心。 “孔嬷嬷,带着蓁姐儿以及墨哥儿去东苑,收拾两个院落出来,照顾蓁姐儿的下人就按照庶女的规矩来,墨哥儿怎么说也是大房的长子,好好安顿,至于魏氏,就跟着大老爷身边,想要成为妾,得由主母同意才可,我老了,这些事情管不了了,常赟啊,你好自为之,都走吧。” 柳黎起身,恭敬道:“叨扰祖母了,孙女告退。” “大姑娘慢走。”孔嬷嬷这时来了这么一句。 柳常赟带着魏娘以及一双儿女退出堂屋中,然后大步往柳黎追去。 柳黎刚刚踏出世安堂,就听到身后的阴冷声:“孽女、站住!” 第12章 可悲可恨 柳黎的脚步放慢,听着身后刺耳的话,背脊一僵,唇角原本的弧度慢慢消散。 柳常赟走至柳黎身后,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厌恶:“他们母子三人在你娘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名分,那就等你母亲死透。” 柳黎眼中的瞳孔隐隐发颤,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衣袖下的秀手握紧,松开,又握紧。 她转身,深深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她嗷嗷待哺时,没有记忆,但也从袁嬷嬷的口中听闻过,她的父亲从未有看过她一眼。 后来,她有了记忆,好像、好像记忆中就没有父亲。 她本以为这个男人对母亲有那么一丝的怜惜。 她错了,这个男人不会对他的结发妻有任何怜惜。 “在这东苑,我才是一家之主,你祖母是因为当年柳家落魄时,你母亲用嫁妆度过难关之情才给足你母亲面子,但我与你母亲,始于两个家族互利,没有任何情义,而你,无非是看在你母亲带进柳家钱财份上的产物而已。” 柳黎全身僵硬,男人眼中那一抹厌恶深深的烙在她的眼眸深处。 这一刻,就好像落入冰窖,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父亲可以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的冷漠。 “你很聪慧,但你也应该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我是你,应该好好想想,待母亲死后,谁才是靠山,谁才能依附。”柳常赟看着脸色微微苍白的柳黎,目光中的狠厉隐去:“你乖乖听话,为父不亏待你。” “孝字当头,你也难逃出为父的手掌心。” 柳黎笔直的站在原地,目光慢慢涣散开来。 她清晰的看到与她擦身而过的父亲脸色是如何的无情。 那个温柔的女人唇角勾起的弧度。 那一双儿女带着胜利的笑容。 她唇角慢慢扬起,一颗热泪从左眼夺眶而出,真是可笑啊,前世今生都一样的可笑,可悲,可恨…… 脚步慢慢远去,目光不经意扫到院门边角处露出的半只靴子。 “看够了?” 黑暗中走出的少年一袭柳家小厮的着装,目光格外清凉,眉宇间的病态衬的他沉寂如水。 他看到了少女脸颊上的泪痕。 “很难过?”他的声音格外的柔和。 柳黎直直的盯着少年:“难过什么?” 闻言,少年唇角略勾,这一笑,好似世间的千万颜色都抵不过他唇角的笑容。 柳黎蹙眉:“不早了,该会兰园休息了。” 柳黎的态度,少年多多少少还是些许诧意。 对于柳黎为何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少年就越想窥探柳黎救他的目的。 还有,目睹她的窘迫,她为何还能如此平淡? 随着柳黎的移动,他的目光紧紧跟随。 接着,他锐利的瞳眸轻轻一闪,跟上少女的步伐,走出院落。 “可以作为你的侍卫在顺州呆一段时日吗?”他突然问。 柳黎脚步停下,略侧首看着突然站定的少年,怔怔的神色中有着疑惑。 少年的目光撞上柳黎那双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睛时,瞳孔缩了一下。 她说:“可以。” 一夜在寒风以及大雪中度过。 卯时初,天边还昏暗无比,桔园主屋灯火通明。 “快,快!看看大夫来了没有。”袁嬷嬷走出房门处,接过桑月端着的托盘,焦急道。 第13章 触碰逆鳞 桑月连忙点头:“是,奴婢去看看。” 袁嬷嬷端着托盘快步走进主屋:“姑娘,药来了。” 床榻边的柳黎目光透着无奈,脚边是一滩略带黑色的鲜血。 就在一刻钟前,白氏醒来后就呕吐,然而吐出来的全是鲜血。 “娘,来,把药喝了。”少女哽咽的说道。 晴芮扶着白氏,她清楚的看到姑娘眼中有泪花,却硬生生的被姑娘憋住了。 枯瘦如柴的白氏眼眸半眯着,一手却握住了柳黎的手臂处。 “黎儿,你爹,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柳黎摇头,手臂微微一动就挣脱开了白氏的手,她从袁嬷嬷的手中接过药碗。 “娘,爹没有为难女儿,先把药喝了好不好,等你好了,我们回洛城,去见外祖父外祖母,好不好?”柳黎尽量平静带着诱哄的语气说道。 许是听闻要回洛城见父母亲,白氏的黯淡的目光竟闪过一抹亮光。 柳黎见状,欣慰的拿起药碗中的瓷勺,刚刚把一口药送入白氏的口中,白氏胸腔猛的一翻滚。 噗。 一口鲜血硬生生的吐在柳黎素白衣袖上。 “娘!” “夫人!” 柳黎连忙把药碗放在边上的小桌上,眼中的泪花终是滚落出眼眶。 “娘,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她紧紧的把心尖上的人拥在怀中,仿佛她一松开,她最在乎的人就要随寒风而去。 “嬷嬷,姑娘,大夫被扣在老爷的院子了!”桑月跑进来大声说道。 柳黎侧眸眸光中透着狠厉。 袁嬷嬷朝着桑月走去,厉声:“难道你就没说夫人不好?!” “奴婢说了,可是那个魏娘和蓁蓁姑娘说老爷和墨哥儿染了风寒,发着烧,在没有退烧之前,不能把大夫放走了。”桑月的语气也加大了不少。 “欺人太甚!”袁嬷嬷怒吼。 “姑娘,怎么办,外面的大夫这个时候怕是也不会来。”晴芮从柳黎的怀中接过白氏,又嘀咕道:“李大夫明明是专为夫人治病才留在府中的,却被人劫了去。” 这个时候白氏已昏迷过去。 “喊常川。”柳黎站起身,漠然道。 桑月一听,赶紧回:“是!”说完跑出房中。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那对母女明显的就是想夫人……”死字袁嬷嬷咽下肚中,浑浊的眼中也透着湿润。 “难道不是父亲故意的?”柳黎神色微沉,她的那个父亲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她母亲病情恶劣的机会。 袁嬷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昨夜并没有与姑娘一同前往世安堂。 是以,她不知道老爷与姑娘说了什么。 但能从姑娘的眼神中看出一些蹊跷,姑娘的目光没有以往有神了,甚至没有任何的光彩。 “不能进去,姑娘说了不允许任何不熟悉的人进桔园。”外面响起的声音。 “放肆、我娘亲自来看大夫人,再不让开,信不信我让爹爹把你这贱婢给发卖了?!” 这道声音传入房中,袁嬷嬷眼神一冷:“姑娘,是那对母女。” 第14章 不如陪葬 走进来的女人对着柳黎福身一礼,目光却不经意的往里屋床榻边扫去,在看到地面的血迹时,收回目光。 “见过姑娘。”魏娘说道。 柳黎侧首看了一眼袁嬷嬷。 袁嬷嬷会意,往里屋的屏风走去,接着用屏风遮挡住床榻。 “大姐姐,你不知长辈同你说话要及时回应?”柳蓁蓁气定神闲的看着从里屋走出的柳黎。 柳黎的视线淡淡扫过魏娘以及柳蓁蓁,云淡风轻的反问:“妹妹说的什么话,除了我母亲,哪里有什么长辈。” 柳蓁蓁的笑容瞬间僵硬,刚要反驳,却被魏娘打断:“姑娘说的是,妾身的确不是姑娘的长辈。” “大姐姐,我娘好心好意来看大夫人,你这态度、就是祖母所说的有规矩?”柳蓁蓁闪过一丝讥笑,若不是占着嫡女的位置,柳黎能在柳家活几日? “你们母女二人把给我娘看病的大夫扣在了邑园?”柳黎收回目光后,不咸不淡的开口。 柳黎的漠然落入魏娘母女的眼中莫名的心上闪过一丝不安。 “是老爷和墨哥儿高烧不退,大夫不能离身,妾身一听问夫人不好,就赶来了。”魏娘轻言解释道。 “这么说来,父亲高烧不退,我不关心父亲,却咬着大夫不放,倒是我的不对了?”柳黎轻轻反问,那双深幽的眸子淡然无比,她又笑:“我现在是不是该去看望父亲?” “爹爹不需要你去看,毕竟,我爹是真的厌恶你。”柳蓁蓁对柳黎的淡然气恼的很,本就没什么情分,也不需装什么。 柳黎静静的微笑不说话,却向柳蓁蓁走去。 魏娘看着柳黎的神色,下意识的拉着柳蓁蓁往她身后躲,她说:“大姑娘,不管如何,我们母子三人已经进了柳府,进了这东苑,那我们便是一家人,听闻大夫人不好,妾身便带着蓁蓁前来看望,妾身也知晓在这桔园妾身无权无势,若姑娘要欺负,我们母女二人也无还手之力,希望大姑娘莫要起歹心。” 柳蓁蓁听着娘委屈求全的语气,上前两步,直接站在魏娘前面。 “娘,怕她做什么?爹都说了白氏熬不过这个冬日,等她母亲死了,她也只能依靠我们,想怎么玩弄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柳蓁蓁说完,唇角露出一丝挑衅。 袁嬷嬷在听到柳蓁蓁的话后,面皮抖了抖。姑娘是最忌讳听到关于夫人任何的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刻靠近柳蓁蓁的柳黎一手掐住了柳蓁蓁的喉咙。 “娘!” “啊!”魏娘惊叫,然后上前欲要扑向柳黎,却看到眼前那一身素白锦衣的少女快速的把自己女儿押住,手中还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支锐利的银簪,正对着柳蓁蓁的脖颈处。 “大姑娘!你不要乱动!有什么好好说!”魏娘脚步瞬间站定,生怕柳黎伤害了柳蓁蓁。 柳黎轻飘飘的看着魏娘,就单单是这眼神,让魏娘全身发寒。 “我没有去邑园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却迫不及待的想来看我母亲到底能挨到何时、”柳黎一笑:“若因着大夫不来,我娘今日有个什么好歹,你的女儿,做我娘的陪葬品如何?” 说完,手中的利刃已刺进柳蓁蓁白皙的脖颈。 第15章 颠倒黑白 “娘!救我!”柳蓁蓁害怕的喊道,全身打着寒栗,她从未想过柳黎是真的毒辣。 魏娘紧张的看着柳黎手中的簪子,她深知柳黎这么做是为了要大夫来替她娘看病情。 但也不妨碍柳黎因着她母亲的病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大姑娘,你,你等等,我这就去邑园把大夫请来,蓁蓁是你的妹妹,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魏娘都不敢想她的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不,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柳黎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没达眼底:“那就得看你怎么做了。” 话落,那一向沉稳的魏娘脸上终是出现裂痕,然后提着裙角抛出主屋。 尽管脖颈处的疼痛让柳蓁蓁害怕无比,但她却依旧没有忘记她出什么事了,她爹不会放过柳黎。 “你不敢把我如何,你还要仰仗我爹爹救你娘一命。”柳蓁蓁声线透着颤意。 “仰仗?”柳黎挑眉,又在柳蓁蓁耳边低沉一笑:“我若说你爹养你们母子三人都是仰仗我母亲的银子,你信吗?” 柳蓁蓁眉头一跳,即使全身都在隐隐发抖,但还是咬牙说道:“你母亲的银子?你母亲能把落入柳家的银子拿出柳家吗?” 柳黎脸色微顿,她不就是担心这个才打算把娘所有的嫁妆都折换成银票吗? 这时,常川以及身着玄色衣衫的少年走进来。 常川见状,连忙上前:“姑娘、”接着从柳黎的手中押过柳蓁蓁。 柳蓁蓁恼怒:“狗奴才!你也敢动我?放开我!” 柳黎淡淡暼了一眼气焰开始高昂的柳蓁蓁,说:“绑起来。” “是。”常川说完,往晴芮看去。 晴芮立马把一旁的搭在屏风上的绸缎往常川拿去。 尽管柳蓁蓁嘴里说着狠话,因着常川的力气较大,三两下就用绸缎把柳蓁蓁给绑在了太师椅上。 “柳黎!我不会放过你的!”放狠话间,目光扫过常川后不经意的扫过那身后的少年时一愣。 “闭嘴!”常川冷声道:“我不打女子。” 不知是被那少年的容貌惊叹到还是被常川的语气给吓住,柳蓁蓁竟乖乖的闭嘴了。 这时,魏娘也带着李大夫前来了,跟来的还有柳常赟。 柳黎与少年对视一眼后,便见柳常赟阴冷着脸走进来。 “爹爹,柳黎她要杀了女儿。”柳蓁蓁一见柳常赟眼泪夺眶而出,委屈道。 袁嬷嬷一见擦着冷汗的李大夫,连忙上前,说道:“李大夫,赶紧看看夫人,今早吐了好几次血。” 李大夫提着药箱直接往里屋屏风后走去。 魏娘看着柳蓁蓁被绑在太师椅上,抽泣起来:“赟哥,妾身刚刚带着蓁儿只是来看望夫人,没想到大姑娘竟如此的狠心,想要蓁儿的命。” 柳常赟负手而立站在房中,目光往里屋扫了一眼,瞳眸中依旧闪过一抹厌恶。 来到这房中,就让他想起了那些年他作为柳家棋子去迎合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女人。 他怒声:“放了你妹妹,跪下给她道歉!” 第16章 剑拔弩张 柳黎云淡风轻的对视柳常赟,眼睫微动,唇角噙着浅淡的讥笑。 她说:“凭什么?” 院外天色越发的明亮,洋洋洒洒的雪沫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大雪打着旋的落地,寒风呼啸越发的刺耳。 房中的气氛也是低到了极点。 柳黎深深的看着那一脸阴沉的男人,又道:“凭什么?” “凭这对母女不请自来,开口闭口都是咒我母亲死?” 柳常赟看着尖牙利嘴的柳黎,脸颊上的肉微微抖动着:“你母亲还需要人咒?!放了蓁儿!” 对于柳常赟等着自己母亲死的态度,柳黎似乎已经麻木了,她淡淡盯着那个男人:“不可能。” 柳常赟紧抿唇,朝着柳黎走去。 袁嬷嬷紧张的看着关系十分僵硬的父女,也替自家姑娘担心。 下一刻,‘啪’的一声!柳常赟一巴掌甩在柳黎的脸上。 柳黎左脸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半敛的眼眸暗芒闪过。 矗立在角落的少年剑眉也是紧皱。 “姑娘!”袁嬷嬷赶紧上前把柳黎拉入身后,她带着一丝怯意看向柳常赟:“老爷,都,都是您的女儿,明明是蓁姑娘先错在先,为何老爷要如此偏袒?” 袁嬷嬷是鼓起极大的勇气说出这段话,她也知道说出来后会面对什么。 果然,柳常赟脸色一黑:“这里还轮得到你这老虞婆指手画脚!”扬手便是往袁嬷嬷脸颊甩去。 袁嬷嬷瞳孔一缩,眼睛一闭,却没有等到该有的疼痛。 柳黎紧紧的握住柳常渊的胳膊,然后把柳常赟的胳膊重重一甩:“父亲这般不讲理,我们走老夫人那里去讲讲理如何?” 柳常赟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咬牙:“你在威胁你父亲?” 若让老夫人知晓魏娘刚进入东苑就整幺蛾子,怕是逐出柳家都是比较小的惩罚。 旁边的魏娘柔和的眸光一闪:“赟哥,刚刚,刚刚蓁儿的确不小心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但也是维护妾身,才说……” 魏娘说着便跪地,白皙的手扯柳常赟衣角处,抽泣道:“蓁儿年龄小,什么都不懂,赟哥莫要怪蓁儿……” 柳常赟最是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委屈的样子,偏偏闹到老夫人那里,心爱的女人多多少少会吃亏。 正是柳常赟纠结时,李大夫从屏风后出来。 “大姑娘,恕老夫无能为力了。”李大夫走出来,擦了一把冷汗,带着遗憾的语气说道。 柳黎闻言,一股凉意悄然而起,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 “夫人,夫人五脏六腑都已经衰竭,时日不多了,姑娘好好陪陪夫人吧。”李大夫说完想离开的,但是看着屋中杵着的柳常赟,硬是没有说出离开的话。 “娘、”柳黎面色一白,踉跄的朝着里屋走去。 袁嬷嬷,晴芮的心,犹如灌入水的船,一沉再沉。 房中除了柳常赟与那对母女外,神色皆是凝重。 而一直作为透明人的少年扫视了一圈房中每个人的神色,那双深幽又漂亮的眼睛似乎能洞悉所有。 见多了腌臜之事,许多事情一眼便看得明明白白。 那大夫,明显是柳大老爷的人。 “娘?娘,我们不是说好待你病情好转就回洛城吗?娘?” 里屋微微低沉的哭喊声让少年有所动容。 他往里屋走去,常川开口:“阿夙、” 少年侧首,淡淡一笑:“在下略懂医术。” 这般,柳常赟与李大夫瞳孔都收紧了一下。 只见少年直接走入屏风后,在看到地面还没有清理的鲜血时,双眸一紧。 接着,阿夙从怀中摸出一根犹如做针线活大小的银针,细细看去,能看到银针上刻着栩栩如生凤凰的图腾。 他走进,蹲在柳黎身边,说:“你娘得的什么病。” 柳黎慌张看着少年:“心疾。” 阿夙剑眉一皱,手中的银针朝着白氏囟门刺入。 “你干什么!”柳黎怒吼。 随即,少年认真的取出银针,认真的容颜在些许昏暗的房中英俊的不像话。 柳黎的目光定格在银针上,在看到银针慢慢变黑时,柳黎的表情越发的僵硬。 “你母亲是中毒。”他淡声道。 第17章 下毒之人 “毒入囟门,药石无医” 少年的话,像是在宣判着什么。 柳黎直接跌坐在床榻边,尽管裙角沾染地面的鲜血,脸色苍白,唯有紧握母亲的双手没有变化。 她呼吸都有些困难,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怎么会,怎么会中毒? 前世所有人都告诉她,母亲是死于心疾啊! 怎会是中毒? 如果母亲是中毒而亡。 所以那些告诉她母亲是死于心疾的人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思? 又是谁要害死她母亲? “怎么会是中毒?这顺州的大夫几乎都来看遍了,都说夫人是心疾,加上夫人操劳过度,越发的严重,导致现在昏睡不醒,一个大夫可能会看错,这顺州那么多的大夫,怎么都会看错?”晴芮心惊,但还是把疑惑说出来了。 袁嬷嬷也紧张的看着那少年,说道:“对啊,夫人卧病在床后,顺州的大夫几乎都来看了,都说是心疾。” 少年起身,看了一眼枯瘦如柴的白氏,说:“世人只知矾石是救治人的药物,却不知矾石中掺杂少许丹砂,能慢慢让人的五脏六腑衰竭从而导致死亡。” “你母亲吐出的血迹透着粘稠的黑色,不是心疾者该有的血,正常的大夫都知该如何判断,如果顺州的大夫都这么说的话。” 少年半敛着眼眸看着跌坐地面的少女,皱眉:“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不想让你对你母亲的病有所怀疑,想让你确信你母亲就是因为操劳过度心疾所至卧病在床。” “如若你不……”信字他还说没出口,柳黎冷声打断:“我信。” 这般,晴芮和袁嬷嬷心神也是一提,也不由发寒,若夫人是中毒。 只有柳府中的人才有害夫人的动机也有让夫人中毒的机会。 但柳府这些人从来都看不上夫人的商贾出生,好像每个人都有嫌疑。 外面的李大夫听着少年的话,大步走进,对着少年大声道:“你这臭小子师从何处!竟敢说出如此荒谬的话!老夫在这顺州的名声,你出去打听打听,还没有谁说过老夫医治错过!” 少年忽然一笑,含蓄道:“在下师承药王谷。” 话落,在场的人神色不一。 药王谷? 那个有着能让白骨生肉,死人重生威名的药王谷? 李大夫一时无言,他怔怔的看着气度不凡的少年,半晌才说道:“你、你如此年少,诓骗谁呢!?” 赵夙眸中神色变幻几许,扬唇一笑:“大姑娘,你就不怀疑这一直救治你母亲的大夫就是下毒之人吗?” “你!你!你你你……”像是突然被戳中内心害怕被发现的事情一般,李大夫指着那少年,连连往后退。 “常川,抓起来!”晴芮冷声道。 李大夫眼中闪过害怕,没想到在要结尾的时候,东窗事发,他想要逃出这主屋,却被常川一脚踹在角落。 “啊!”许是从未有见过这种场面,魏娘惊叫一声。 柳常渊目光微变的牵起魏娘拥入怀中,又看了一眼还被绑着的柳蓁蓁,眼中竟闪过一丝复杂。 这时,晴芮走出里屋,对着柳常赟福身一礼:“老爷,桔园有事情要处理,老爷还是带着蓁姑娘回邑园吧。” 柳常赟冷漠的往里屋看了一眼,就见晴芮给柳蓁蓁松绑。 柳蓁蓁许是也被吓到了,连忙走到柳常赟的身边:“爹,我们走吧。”她怎么都觉得这桔园瘆得慌。 里屋中。 “果真没有办法?”柳黎言辞冰冷,却也能听出语气中有着盼望,盼望有一线生机。 少年的眼睛生的很漂亮,笑的时候好似那和煦的春风,此刻却冷了下来:“我只能让你母亲多陪你一段时日。” 闻言,她像飘在深渊中的幽魂,那唯一伴随着她的温暖随着时过境迁,烟消云散。 她看着毫无血色的母亲,泪珠夺眶而出:“还能活多久。” “最多、一月……” 第18章 地狱血满 白氏不是心疾卧病在床,而是中毒的事情,传遍整个柳府。 没有相继的关怀,反而是沉寂。 柳府安静的可怕,就好像白氏中毒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风平浪静下的柳府,暗潮汹涌。 “姑娘,这是整个顺州界内夫人的庄子房契以及地契,库房中能变当的全部已经折换城银票,存在钱庄,不能变当的,该如何处理?”晴芮拧着柳眉,她知晓柳家的凉薄。 但没想到柳家能凉薄到如此的地步,夫人已是油灯枯尽,柳家却无人询问。 就好像,夫人中毒的事情对柳家来说是意料之中。 “毁了。” 柳黎端着参汤小心翼翼的给白氏喂着。 赵夙让白氏的气色好了许多,一连半月来如正常人。 只是消瘦的模样着实能吓人。 “娘,女儿把你的嫁妆紧紧的拽在手中,可是啊,那些不能握在手中的,不能便宜别人,我们就毁了好不好?”柳黎含笑看着白氏:“娘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 白氏的目光一直在柳黎的脸上,就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一般。 “娘的东西就是黎儿的东西。” 柳黎把最后一口参汤喂给白氏。 她细声问:“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女子把手中的碗放下,往外面看了一眼:“嗯,雪很大。” 知母莫若女。 “娘,我推你出去看看吧。” “姑娘,夫人身体不能受寒。”袁嬷嬷阻止道。 白氏苍白一笑:“嬷嬷,你就让我再看一次吧。” 袁嬷嬷听着白氏虚弱的声音,张了张嘴,最终说道:“奴婢推夫人出去吧。” 袁嬷嬷推着轮椅进来,几人扶着白氏坐上轮椅,狐裘搭在白氏身上,带上氅帽。 柳黎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凛冽寒冬,一丝寒风刮在脸上,也是刺骨无比。 大块大块的白雪坠落在桔园的院中,房顶上。 白晃晃的场景让白氏死寂的眼睛慢慢有神起来。 回廊下,主仆四人思绪万千却又安静极了。 “阿黎出生在这漫天飞舞的大雪天,当时啊,娘疼了许久阿黎才来到人世间,桔园中只有娘身边的人,未见你父亲。” “当时的顺州还叫黎阳。” “黎阳城南雪正飞,黎阳渡头人未归。你的名就来自这句诗。” 柳黎紧紧的咬紧牙关,静静的听着越来越虚弱的声音,那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出眼眶。 “娘有些后悔在矫情时给你取这样一个字,现在看看,倒是颠沛流离,无人温暖我的女儿。” “娘死了,我的阿黎又该怎么办……” 白氏的脸色越来苍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握着双手,忍着来自身体的绞痛。 噗。 “娘!” 柳黎蹲下身看着雪白的狐裘上的黑血,心,突然冷的发抖。 “夫人,夫人。”晴芮和袁嬷嬷紧张的喊着。 “奴婢去叫赵公子。”晴芮说道。 “不,不用了。”白氏伸手想要阻止晴芮。 伸出的手却抚在少女痛苦的脸上:“我希望我的阿黎,不要成为……像娘这样可悲又可笑的……女人……” 柳黎摇着头:“不……” 直到抚在她脸上的手缓缓坠落,她的心也跟着坠入冰窖。 “娘!”凄厉的声音从她喉咙发出来。 今日白氏的神色出奇的好,却是回光返照。 “阿黎……今日的雪……真美……生辰快乐……” 白氏眼眸中流露出千般的心疼,万般的不舍,全都化为晶莹的泪模糊眼眸,视线慢慢模糊,直至她的世界归于安静。 白氏的身体往后倒去,消瘦的脸,平静安详,没有痛苦,只有眼角残留着的泪痕…… “娘!”撕裂的凄厉声穿刺在桔园的上空。 少女静静靠在白氏的怀中,想要留住最后一丝温暖。 为什么,为什么看不上她母亲商贾出生,却又觊觎商贾钱财! 尽管她母亲为柳家费尽心血!柳家依旧不把她母亲当人看! 为什么要用如此肮脏的手段把她母亲折磨到死? 少女那双带着湿意的瞳孔渐渐腥红起来,唇角一掀,紧紧的握上了白氏的手。 她淡淡的声音中透着凛冽:“那就一起下地狱给我母亲磕头认罪吧!” 第19章 杀人偿命 白氏的死讯传遍柳府各个角落,无人叹声唏嘘。 唯有桔园挂上凄凉的白灯笼。 丧事太过于简单,前来吊唁之人也是渺渺无几。 棺木在桔园大厅放满三日,便出殡。 似乎因着白氏死于中毒,这些日子,怀有觊觎之心的人都格外的安静。 柳家介于名声,对外仍旧称白氏死于心疾。 对此,柳黎也异常的安静。 —— 阴森漆黑的破庙偶有老鼠爬过的窸窣声,破旧的窗户随着寒风吹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直让人心里发憷。 李大夫紧缩在角落,因着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且每日只有稀得只有几粒米的膳食,奄奄一息。 他不知是谁把他绑在困在这里,从白氏死后,他莫名的就被放了。 他本以为逃过一劫,也已经想好回去后就收拾收拾离开顺州,却没想到被人打晕,醒来就是这里。 他也不知道这是顺州还是别的地方。 咯吱、咯吱、咯……吱。 听着外面踩着积雪的脚步声,李大夫一个机灵,借着暗淡的光线,他紧紧的盯在大门处。 从来到柴房后便知晓白氏活了半来月就死了,算算时候,今日好像是头七…… 但他从不信鬼神,只是来人会是谁? 是柳家的谁? 是来警告他?还是来要他的命? 李大夫听着外面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因着夜里的寒冷,全身也开始发抖。 ‘吱呀’门缓缓被推开,能清晰的看到冷气直往房中乱窜。 来人手提白色灯笼,一袭白衣,三千青丝仅用银簪固定,许是模样与白氏太过相似,恰巧灯笼的光线照亮在少女的脸颊上,李大夫瞳孔骤然一缩。 接着,灯笼微微一转,几乎盖过灯笼一面的‘奠’字时。 啊! 柴房中惊叫一声后,李大夫不愿面对躲在角落之处颤抖的厉害。 嘴里也呜咽着颤抖声:“夫人,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是他们,是他们威胁我,我才助纣为虐,夫人,我错了,放过我吧……” 少女慢慢靠近,看着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人,将灯笼放在地面,缓缓蹲下身来,淡笑:“他们是谁?” “是他们……是他们……夫人放过我吧,我若是不照办,我的家人全部都会死啊……” “他们、是柳家的谁。”少女平静的看着李大夫,又温和道:“不要装傻充愣。” 李大夫听着这道温和的声音,颤抖的身体瞬间平息了许多。 他缓缓转头,在对上少女云淡风轻神色时,莫名觉得少女诡异的可怕。他声音尖锐了许多:“大姑娘!?” 随即李大夫又往后面退着。明显清醒了许多:“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你把我囚禁于此?还不把老夫给放了?!” 此刻,李大夫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刚及笄的少女能做出什么残忍之事。 柳黎把他囚禁于此,无非就是想知道是谁把她娘给害死的。 “你答应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你母亲是被谁害死的。” 少女垂头浅笑,她轻声:“不必知道。” 李大夫一怔,对视上少女那双满是杀气的眼眸,瞳孔猛然收紧:“你要做什么!” 她轻轻一笑,犹如地狱中走出来的勾魂使者:“当然是……杀人偿命了。” 第20章 清晰悦耳 温柔的声音让李大夫整个人几乎魂飞魄散,他怔怔的盯着眼前的少女:“你敢!” “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你母亲?!” “你不想知道害死你母亲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放了我,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李大夫跪在地面,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中满是乞求。 他知道柳黎能前来这里,必定不会是她一个人前来,他断然不会愚蠢的以为能制服柳黎。 柳黎缓缓起身,从靴子中取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如匕首大小的弯刀,低沉一笑。 李大夫身子一抖,从未有想过这个沉稳端庄的大姑娘有朝一日拿刀的模样。 “你,你要做什么!”李大夫低吼。 她低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蓬头垢面的老者,说:“昨夜我做梦,梦到我娘了。” “你知道我娘对我说什么了吗。” 李大夫看着少女手指轻轻朝着弯刀最利刃的地方触过,却出奇的没有划伤,他颤颤一问:“夫、夫人说什么了?” 柳黎脸上绽放一笑,又蹲下身,那双眼眸却残忍的令人心悸。 她轻飘飘的说:“我娘说,她孤零零的躺在地下,也能感受到五脏六腑衰竭的痛苦,说,能不能请李大夫去看看啊。” “我娘还说,她不信任别的大夫,就信你。” 李大夫看着眼前那双清凉的眼睛透着阴深和诡异,随着外面的寒风呼啸声,他彻底奔溃,那双浑浊的眼中全是恐惧。 “你胡说!你别过来!不是我害死夫人的!” “是你父亲!是你二婶!是你二叔!是你们整个柳家要你母亲死!柳家要迁居汴京皇城,不允许出现一个商贾之妇成为柳家的污点!你该去找他们!” “他们才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 “不要过来!” “夫人是他们害死的!” 李大夫竭力嘶吼着,想要说服柳黎,白氏的死与他无关。 可毒是他给白氏下的,他就是刽子手! 他退至无路可退之处,惊恐的发现少女还是在他面前。 “大姑娘、真的,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放了我……” “老夫上有老下有……” 噗嗤!一道穿透布料刺入皮肤的声音格外的清晰悦耳。 李大夫的声音也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无力乞求声烟消云散,他惊恐的盯着眼前的少女,然后慢慢低头。 看着那弯刀几乎全部刺入他左胸膛处,仅剩刀柄在体外,接着刀柄周围冒出不断的鲜血。 他又抬眼无神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柳黎紧握刀柄,淡淡道:“听说,丹砂和矾石进入体内,最先破坏的就是五脏其一的肺呢,我娘,就是这样才卧病在床的吧。” 李大夫嘴里的血越来越多,跪着的身体也渐渐往一侧倒去。 柳黎看着倒地嘴里吐出血泡的李大夫,她的话比她掀起的笑容更冷:“记得黄泉路上见到我娘,你要三叩六拜的跪在她面前,说你……有罪。” 李大夫缓缓抬手指着柳黎,嘴里冒出鲜血,断断续续的无力道:“你……你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手重重落地,脸一歪,双目还盯着柳黎。 柳黎站起身,看着血慢慢流在她脚边,她轻言:“你是,第一个……”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7725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7725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