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喜》 第1章 太后要改嫁 景和元年春,三月三,御花园。 温仪景一身粗布素衣,暖阳下亲自修剪花圃。 听到一声母后,她笑着直起身,看向迎着阳光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年皇帝袁青冥。 十四年过去,初见时六岁的顽劣稚童,如今长成了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少年明君。 她很有成就感,也很欣慰,还有担忧。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她心就紧了紧。 看着熟练拿起剪刀帮自己修剪牡丹花枝的少年帝王,她终是开了口,“我想嫁人。” 哐当一声,袁青冥手中剪刀砸在脚背上。 可他感觉不到疼,呆呆的看着笑盈盈的女人。 她笑起来比春光还明媚,可怎么突然想不开要嫁人了? 袁青冥喉头滚动数次,才终于出了声,“是我和皇后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舒服?” “不是,你莫要……”温仪景摇头。 袁青冥打断她的话,急切道,“您若是觉得后宫无聊,可以去内阁,儿子和朝臣都盼着您再出山,百废待兴,若有您坐镇,百姓会更快过上好日子。” 今年正月天下初定,他二月二登基为帝。 陪他从无到有的继母当日放权隐居后宫,并亲自为他操持大婚。 他于十日前大婚,办的简单,且无休沐。 如今根基未稳,母后是他乃至整个朝堂的定神针。 自己已主动娶亲,勤政爱民,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风一吹,太阳时而隐在乌云后,御花园里忽晴忽暗。 温仪景抬手阻止宫人,亲自弯腰捡起了皇帝脚背上的剪刀,无奈笑道,“莫要胡思乱想,我如今也不过二十又八,正是好好享受的年纪,随你征战数载,如今躺平享福天经地义,可不想再劳神。” 她转过身将剩下的枝丫精剪完毕,出手快狠准,一如她这些年行事作风。 “母后有看上的男子?”袁青冥看着落在脚边的枝丫,心中闪过无数猜测,最后小心的问。 谁这么不要命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引他母后? “虽无情意,却有人选。”温仪景道。 袁青冥脚指头感觉到了疼,赤色靴子里脚趾不安的动了动,“哪家儿郎?” “萧家萧玉京。”温仪景道。 “嘶——”袁青冥脚指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萧玉京? 那个双腿废了的玉面战神? “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你心如明镜,而我正年轻。”温仪景修理完面前的月季,转身朝着旁边凉亭走去。 她十四年前因家族联姻嫁给袁青冥的父亲做继室,二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为了活下去,她逼得男人不得不假死离开袁家做了和尚。 她独自带着袁青冥兄妹二人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大事落定,她还有自己的琐事要处理,也想寻回自己。 袁青冥抬手制止宫人跟过来,快步追上去。 “我真心敬重您,愿对天发誓,绝不会疑心于您,更不可能背叛您,儿子私下里的确孝敬过父亲,但没您允许,他在世人眼中将永远是死人,不会入宫。”凉亭里,袁青冥一进来就撩开衣袍朝温仪景跪了下去,举手发誓。 温仪景倒茶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 风凉了几分,天暗的厉害,似要下雨。 亭子外垂落的柳条搅动的湖面如旋涡,仿若能吞下整颗柳树。 而一身玄色龙袍的少年腰背笔直,仰头看着她,目光虔诚真挚。 她靠着石桌浅酌了一口茶壶里的药酒。 这些年,她身子伤的厉害,趁她还活着,总该找始作俑者算算账,不然死都无法瞑目。 “无论您想在前朝还是后宫,我都尊重您的选择,可嫁人之事,请您三思,萧玉京双腿被废,脾气极差,绝非良配,如您愿,可寻天下美男子入赘,女子嫁人不易,儿子不愿您做他人妇受累。”袁青冥郑重的叩首,掷地有声。 他不介意温仪景在后宫过的荒唐,只想护她余生安稳。 温仪景温柔上前将人扶起来,“我知你敬重我,但局势未稳,我离宫改嫁,于万民大利。” 袁青冥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话语坚定,“我甘愿做母亲手中傀儡。” “净说胡话。”温仪景手上用了力道,露出了她手腕上的伤疤,袁青冥当即不敢倔强,顺了她的意思起身。 石桌前,她抬手点了点剩下的小半杯酒。 四目相对,袁青冥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快速别开了视线,看向亭下池塘中欢快的游鱼。 风突然停了,乌云后的日头重新照耀着整座皇宫。 “温家的腌臜事得处理,我留在宫中多有不便,需要你的时候你也不好出手,萧玉京脾气古怪,但看他那破败的样子,想来时日无多,为着萧家族人,他不会拒绝这门婚事,等他一走,我依旧是自由之人,除非是你嫌我这继母改嫁丢了你君主脸面。”温仪景故作生气。 “母亲说的哪里话,谁敢编排,我割他全家舌头。”袁青冥笑了起来。 看着畅游的鱼儿,他抓起旁边的鱼饵丢下一大把,鱼儿争前恐后地围了上来。 “母亲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你连夫君人选都有了,儿子自知说什么都无用,温家的事情当然留给母亲亲自解决,儿子不会妄自出手。” 袁青冥擦了擦手,转身亲自倒了两杯药酒,敬温仪景,“十四年前,儿子毁了您的大婚,如今便还您一场,虽因私库拮据无法盛大,可定是完整的。” 温仪景笑着喝了酒,不多劝说什么,随帝王操持。 …… 四月初八,大吉。 京中关于貌美太后改嫁残腿萧玉京一事,早已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但无人敢大肆议论。 终于,在众人期待中,萧玉京顶着久不见光的苍白俊脸被心腹架上马背,敲锣打鼓去迎亲。 温仪景从袁清瑶的公主府出嫁,皇帝亲自将人背上花轿,各方将领化作轿夫。 虽婚礼用度轻简,但人员配置却盛大奢华。 抬轿子的八位将领,都是追随皇帝打江山的人。 有几位特意从驻地连夜赶回来,等婚礼结束,还要马不停蹄回去坚守岗位。 “竟然是真的,还以为之前都是谣传。”围观的百姓看着这阵仗,惊叹不已。 可心中也都隐隐有了其他猜测,“这天下,不会再乱了吧?” …… 婚房。 温仪景吃饱喝足,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修身的红色绫衣坐在红烛下翻看特意寻来的画册,等着新郎入洞房。 “夫人做了这么多准备,就不怕萧玉京是个不能行的?”贴身侍女长离看着自家主子通红的脸,暗暗猜测她这是被衣服映的还是看画册看的。 二人相互扶持十余载,情同姐妹,也就长离敢调侃这两句。 第2章 玉京身残志坚 “萧玉京这事儿,的确不好说,哪怕是他双腿好着的时候,也不曾听闻有通房丫鬟,逛花楼之类的行径,腿废了就更没有了。”温仪景慵懒的斜靠在红绸被子上,眼睛不离画册。 册子里专门绘着和不良于行之人的敦伦乐趣所在。 “您这一生未免太憋屈。”长离替她觉得委屈不平。 “福祸难测,有些事情,谁说得准呢?”温仪景并不忧虑,心态极好,“当年联姻,小妹温白榆率先抢着要嫁给势头正盛的郑家,而我只能捡她不要的袁家继母,看似是祸,可你再看如今?她被那郑家暴徒折磨的都快疯了。” “是您聪慧无双,神佛庇佑。”长离给她递了杯酒,“就算是换了姻亲,那站在顶峰笑的,依然还是您。” 温仪景开心笑了起来,“长离所言极是。” 房门被敲响。 “夫人,少主回来了。”是萧玉京的侍从青鸾,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屋内尊贵的人。 温仪景抬了抬下巴。 长离起身开门,接了轮椅,将人推进来。 夜色里,萧玉京的脸越发像鬼一样白。 紫檀木的轮椅奢华也沉重,骨碌碌推到床榻边,长离俯身告退,顺便灭了灯,只留一对儿红烛摇曳。 萧玉京也换了红缎中衣,束起墨发散发着淡淡皂角香气。 新房里只剩夫妻二人。 温仪景盘腿坐起来,端详对面轮椅上的人,鼻尖皱了皱,笑道,“夫君用的什么香薰皂角?真好闻。” 萧玉京落在扶手上的手骤然一紧,声音发紧,“檀香,府中大夫特调的,可安神,夫人若喜欢,明日让他来为你调制。” 说话间,他终于有了理由抬眸看红帐里的女人。 武能策马拉弓提刀杀敌,文能贤明持重安定天下,做人还进退有度,种种行为完全让人忽略了她的倾城容颜。 美貌于她而言,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此等传奇的人物,此刻人畜无害娇羞答答坐在他的床上,主动做了他的夫人。 红帐中,她巴掌大的脸透着胭脂红,红烛下泛着美玉光泽,一双小鹿眼真诚灵动的看着他,长睫毛密密麻麻洒下一片阴影。 随着她一声魅惑的“好呀”,人又往床边坐了坐,独属于女子的幽香体热扑面而来。 如绸缎顺滑的秀发随着她的动作在上等的绸缎里衣上滑动,勾勒出她妖娆的身段。 萧玉京别开脸,透过雕花廊的窗子看向外面皎洁的明月,面如死寂,“为何是我?” 以她的身份,上赶着入赘的人能绕九州一圈。 哪怕是为了打消帝王猜忌,也没必要找一个命不久矣的瘸子委屈自己。 温仪景歪了歪头,看着他完美的侧颜,笑了,“因为满京你最好看。” 趁他偏头,将身后的小画册又往前拽了拽。 若非这腿遭族人背刺双残,今日九州之主不定是谁,天妒英才,时也命也。 萧玉京倏然回头,对上她真诚的目光,视线却也不小心掠过她身侧那本栩栩如生的册子。 头皮骤然发紧,她竟做了这种准备? 若自己双腿完好,相配此等奇女子都觉三生有幸,可如今他这副样子…… 哪怕她就是为了利用才嫁过来,还是二婚改嫁,他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与她做那册子上的事情。 不过她身份尊贵,他需得给她体面,尽量为她免除源于自己带来的闲言碎语。 他再次偏过头,声音清冷,“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他将腿上的厚毯子又很郑重其事的重新抖平整,无声表示自己今夜就歇在轮椅上。 温仪景看懂了他无声的抗拒。 可到底是她利用他在前,也真的喜欢这张脸,便多了几分耐心。 却因为拿不准真实情况,她不好太过主动,万一萧玉京真的有疾,自己出手反而伤了他面子。 一时间,温仪景进退两难。 沉默中,萧玉京余光瞥到她神色里的挣扎,再开口声音温和,“圆房的事情不急,等你真的做好准备再说。” 事关男人尊严,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温仪景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能行,就是有其他顾虑。 再次看向萧玉京,真挚道,“我既然主动提出嫁你,自然做好了准备,当然,我也尊重你的意思,毕竟这是我一厢情愿以权相压,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她说的委屈,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毫不避讳。 萧玉京身高近九尺,腿废快两年了,脸虽是久不见光的白,可红缎下的胳膊看起来却比军营里常年练兵的男人还健硕,就是不知毯子下的腿如何? 萧玉京敏锐察觉到她不加掩饰的目光,毯子下的手紧了紧。 她不会真的饥渴吧? 小皇帝的爹死了十二年,她大好年华都在守寡。 功名利禄不输男子,却也活在众人目光下,做不到随性潇洒,可终归食色性也? 在此之前,他不愿将任何女子拉入自己死气沉沉没有未来的生活里,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可如今不管何因,已经成婚,新婚夫人如此主动,他还要克制委屈自己? 萧玉京垂下了眸子,暗哑了声音,“背过身去。” 温仪景那一瞬直觉心尖儿都被他的话烫的一哆嗦,脑海中闪过册子里的内容,需得她多多主动才能成好事。 顾及萧玉京的尊严脸面,她没有露出疑惑。 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而坐,盘着腿往里面挪了挪,故意将画册留在了床边。 萧玉京又扫了一眼册子。 画册上女子主动讨好取悦,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极尽风情,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有力的双臂撑着固定好的轮椅,略显狼狈的将身子挪到了拔步床上。 瞥一眼背对自己的女人,昏暗烛光里,身着修身红衣的她身姿曼妙。 床榻晃动,温仪景能感受到男人炙热的气息将自己包裹,心不由提了起来。 身后男人呼吸重了几分,看不到,却能猜到他大概的动作。 衣料轻簌簌落在轮椅上,男人喉结滚动,越发暗哑的声音再次开口,“侧躺下去,别回头。” 第3章 太后亲自侍奉残腿夫君 温仪景心尖儿发痒,长睫毛颤抖着褪去了自己红绫中衣,只留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小兜,算做夫妻之间最后一丝情趣,强作镇定背对着男人侧躺。 脑海中无法想象出一会儿的情景,只冒出许多个问号。 残腿的他真的行吗? 不用她在上面? 不用她动手动嘴? 胡思乱想着,男人白皙却结实的手臂从脖子和枕头中间穿过,她撞进男人滚烫的胸膛。 萧玉京呼吸更重了,比起他胸膛结实炙热,被他搬到温仪景腰间的长腿却清凉瘦削。 感受到男人的变化,温仪景脸也跟着发烫,身子紧绷着不敢乱动。 临时抱佛脚学来的那点书本知识在此刻全化作云烟。 萧玉京视线落在她细腻莹润的肌肤上。 他不曾见过其她女子这般清凉的模样,但当下目之所及,都让他全身血液沸腾。 粗粝的大手克制的落在她肩头,随军出征七八载,她保养的极好,如上好的美玉,让人爱不释手。 温仪景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老茧,猜到男人胸膛健硕缘故,却来不及细想,身子便不受控的战栗起来。 她浑身虚软无力,任由男人将她上半身反转,不再留半分遮掩。 温仪景羞的闭了眼,不敢去看他。 萧玉京极有耐心,埋首而下。 知道男人看不到自己,温仪景半眯着眸子看头顶晃动的红帐,说不清舒服和心痒难耐之间有何区别。 只心中感慨,红浪翻滚竟是这种滋味? 温仪景怀疑男人在故意折磨她,就在她抽出思绪想要不要掌控主动权的时候,男人再次将她侧了过去。 在萧玉京主导下,温仪景配合着,费了一番功夫,在二人都担心对方会嫌弃的时候,终于是成了事。 萧玉京怔愣了片刻,也给怀中妻子适应的时间。 他虽未经人事,却也并非愚钝之人,怀中女子竟和自己一样。 温仪景倒吸一口凉气。 战场之上,她被刀砍过,被箭射过,可好像都没有方才那一刻疼得心都颤抖,眼泪也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可很快,滋味又变了。 她双手被萧玉京单手锢着,想捂住嘴都使不上力。 红帐里,时而和风细雨,时而狂风骤雨。 开了荤的萧玉京强势不肯停歇,提刀跨马的温仪景连捂嘴的力气都没有。 风平雨歇,温仪景切切实实感受了一番男人的重量。 二人呼吸交织在一起,这一场风雨里都累极了。 在温仪景怀疑自己过去数年习武皆是白费的时候,萧玉京呼吸逐渐平稳,撑着胳膊拉开二人距离。 分离的瞬间,温仪景不受控的身体一颤,背着身,不敢回头看萧玉京。 萧玉京顿了顿,看着她以长发遮面,垂了眸子,抬手将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从她身上拿开,撑着身坐起来,果然看到自己腿间染着一抹红。 他扭头看她,她看起来并无任何不适,全身都泛着红晕,细腻的背上有一处浅浅的刀疤。 手比大脑命令先抬了起来,却在即将碰上那道伤疤的时候又落了下去。 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一团被子,他想过去实在不便,闭了闭眼,扯了自己轮椅上的衣服遮住腰腹,平躺了下去,等她平复。 温仪景半点不想动,后悔死了故作聪明带什么画册。 她以为自己见惯了大风大浪,被敌军围堵都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这一刻,却不敢回头。 她暗示自己,今年二十八,不是十八。 做了半晌心理建设,身上一凉,恍然惊觉自己不着寸缕。 蹭地坐起身,扯过团成一团的红绸被子裹住自己,扭头就看到男人闭眼平躺着,她松了一口气,哑声问,“我想净身,你要叫水吗?” 萧玉京睁开眼,在大红喜被映衬下,她白的发光,他别开视线,偏头看向轮椅,“嗯。” 温仪景抬手拽了拽铃铛。 “夫人?”长离的声音从次间传来,并未贸然开门过来。 “备水。”温仪景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尽量无恙。 长离应了声是,快步出门提水。 她比温仪景还长两岁,并非不谙世事,无奈下听了大半宿的墙角,也是脸红不已。 心中祈祷主子真的能如愿以偿,得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水桶抬到内室,红帐内的萧玉京略显尴尬。 以前他自己独处一室,房间里全都按着他顺手方便的设计,如今…… 他身体黏腻,想挪到轮椅上,都觉得不讲究。 可他总不能让太后娘娘帮他擦身子吧? 长离放好水,正准备等二人去内室擦洗的空闲快些换了被褥,温仪景却抬手示意她先出去,后知后觉意识到萧玉京的情况,连忙垂着头离开。 关上门的时候,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温仪景拿着一块打湿后拧干的帕子出来,递给了萧玉京。 长离心情复杂,自家主子身份尊贵,如今却要伺候别人,所求可值得? 房门关上,红帐撩开,萧玉京接了帕子,看着背过身的人,垂眸道,“多谢,辛苦了。” 刚才她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 温仪景跑了四次,萧玉京才算清理完。 趁着温仪景自己去收拾的时候,他穿好中衣,坐到轮椅上,看看内室,看看门口,喉结滚动,没有出声,眸底深处厌世感越发浓郁。 他不好指使太后娘娘的心腹做事,却也自己无法起身收拾脏了的被褥。 撩水声从室内时不时传出来,屏风上氤氲着热气,暧昧却不旖旎,萧玉京扭头出神地看向窗外。 温仪景很快出来,动作娴熟地收拾被褥。 他手用力抠着轮椅,看着她背影清冷道,“我私人名下还有一金矿,出事之后就搁置了,还未开采,明日将令牌拿给你。” 九州之争,萧家祖上在兰陵以开矿挖金发家,后来随着他出事,再无争夺之力,上交银钱买家族平安。 温仪景下嫁于他,大抵就是为了萧家的钱,即使没私藏,可萧家寻金之能也让人眼馋。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 温仪景动作一顿,萧家果然狡兔三窟。 她将新的被褥铺好,笑吟吟回头看他,“你觉得我是为了萧家的钱才和你做了方才的事?” 第4章 今夜我很欢喜 不是钱还能是什么? 萧玉京别开脸无声默认。 温仪景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病美人,心生愧疚,她更喜欢他方才帐子里热情如火的模样。 念头一起,她双手按住轮椅扶手,倾身凑过去,红唇若有似无地擦着他白皙的耳垂。 萧玉京蹭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她紧跟了上来,声音沙哑一如方才让他轻一些,“莫不是我身体反应不够明显?” 萧玉京困在轮椅上,无处可逃,身体骤然紧绷,修长的手指抓紧了自己上衣,衣角沾染着暧昧的湿意,是他刚才躺床上遮腰腹时沾染的被褥上的。 因着她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种种,她如清泉涌动,让他擦洗数次方算干净。 薄唇紧抿,他没说话,心跳却乱了。 “要不,再试一次?你仔细感受一下?”温仪景看他绷着脸,逗他道。 萧玉京死寂的眸子猛然瞪大,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近在咫尺,呼吸交织,只一眼,又迅速垂了头,心跳彻底失控,抓着上衣往外撑了撑,似要掩饰什么。 温仪景忍着笑,抬手捻了捻他彻底红透的耳垂,看着他想躲却又顾及身份不敢动,按捺下继续逗弄他的心思,站起身嗔道,“我腿都酸死了,你乐意我都受不住。” 萧玉京捏着衣角的手瞬间松了几分。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温仪景侧躺在里侧,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枕头。 萧玉京到底是没得到正面的答案,若非顾及她身份,他宁愿在轮椅上凑活。 红帐落下。 她翻过身轻轻抱住平躺好的他,“我知自己貌美娇软,若我愿意,这具身体可以换来许多利益,可这些年生死攸关我都未曾走过捷径,又何苦为了碎银几两折辱自己,睡吧,今夜我很欢喜。” 萧玉京闭着眼,呼吸间尽是女子幽香,身上是她的娇软,脑海中闪过她收被褥时那一抹嫣红,她并未特意拿出来给他看。 疑惑的问题有了答案,可他却更难入睡。 醒醒睡睡,萧玉京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外面天色刚泛着鱼肚白,他就想起床。 而今日他并非独居。 年轻貌美的太后睡得正熟,他不想吵醒她,可双腿不便本就平躺一夜,他已不想再躺。 他该是找个机会和她提分房之事,这样,对彼此都好。 又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刚一动作,她就醒了,睡眼朦胧,看着他撑着胳膊坐起身,才反应过来今夕何年。 “什么时辰了?”温仪景跟着坐起来。 想到他可能要去净房,关心的看着他,不知他是否需要帮忙。 “快到卯时了,青鸾应该在院外,你可否让长离推我出去?”萧玉京直接道。 “嗯。”温仪景拽了拽铃铛,几个呼吸后,长离声音在隔间门口响起,“夫人?” “半盏茶后进来推少主。”温仪景背过身躺了回去。 萧玉京看着她的背影,收回视线,双臂撑着身体移到了轮椅上,动作熟练,却多有不雅。 …… 萧玉京一走,温仪景困意也散了。 长离打了井水回来,二人在房间里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天大亮,重新清洗过,长离给温仪景拿了新衣服,“夫人,还去敬茶吗?” 自家主子是最尊贵的太后,是驻守九州的将领乃至皇帝都敬重的人,去给一个战败的城主敬茶,场面会不会尴尬? “当然要去,萧天启和亡妻情比金坚,当年宁可放弃城主之位,倾尽家产换一城平安,也不另娶有助力之人,这样的人,可敬。”温仪景选了一条水红色仙裙,衬的人修长窈窕。 “这倒也是,您当初选少主,也是因为老家主爱妻。”长离点头,给温仪景通发,笑着点了点她修长脖颈上落下的一个红痕,拿了脂粉遮盖。 温仪景脸颊绯红,试图转移注意力,“萧玉京白的像鬼,虽不算体弱,但只怕生子的事情有些困难。” “萧家一脉单传,老爷子肯定也盼着能有子嗣传承,只要您不反对,他肯定私下里会劝。”长离说。 她私心里觉得多努努力还是有戏的,昨晚儿上她后来都用帕子堵了耳朵。 推了萧玉京两回,除了肤色白些,身子骨瞧着比寻常书生要健硕。 长离手巧的给她梳了一个反绾髻,头饰只带了两个惯用的特质银簪,“十多年了,除了红铠甲,几乎不见您穿鲜亮的衣服,今日一换上,比那碧玉年华的小姑娘都娇俏。” 温仪景嗔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怎生都是最好的。” 长离宠溺的笑了,“是您给了我选择如何生活的底气,跟着您,无人敢催我再嫁。” 她两心相许的人死在了最初的战场上,她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人。 “都是自己挣来的。”温仪景扶了扶发簪。 长离跟在她身边,为她拼过命,多少荣华富贵都担得起。 “我努力到今日,不说万事随心,但至少无人能再左右我的婚事,我嫁不嫁人,嫁给谁,都由自己说了算,皇帝都阻止不得。”温仪景起身,长离将披帛从肩后给她披上,遮了大半春光。 …… 温仪景让门外的小厮去通知萧玉京一道去萧天启所在的玉梅园敬茶用膳,另有人去玉梅园禀报萧天启,自己去必经之路上等夫君,顺便欣赏萧家花园的风景。 “刚搬入京,园子未曾好好打理,可这院子里的门槛却都平了。”温仪景感慨道。 这行动力,可见萧家财力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多时,轮椅转动的声响传来,温仪景回头看过去,春日朝阳也驱不散萧玉京脸上的死气,真真是活人微死,不过死气沉沉也难盖俊美。 她上前,接了轮椅,示意青鸾让开。 青鸾紧张的看萧玉京,使唤太后娘娘合适吗? 萧玉京点头,青鸾才让开位子。 温仪景低笑了一声。 轮椅动起来,萧玉京将袖子里准备好的令牌朝后递给她,“都签的是死契,晚些青鸾会给你送过去,你不用为了我屈尊降贵,敬茶之事并无大碍,父亲不会在意。” 温仪景看着巴掌大的令牌,极品青玉雕琢而成,上面的腾蛇栩栩如生,只此玉和工艺就价值连城。 她接过令牌的时候,顺势握住了萧玉京微凉的手。 萧玉京死寂的眸光一怔,下意识要抽手,她瞬间加重力道。 握着他的手,温仪景绕到了轮椅右侧,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是我昨夜没把话说明白吗?不如晌午再敬茶,先回去我仔细再与你说说?” 第5章 不是说不为钱?非礼勿视啊 萧玉京捏着令牌的手一紧,然后就察觉温仪景握着他的手也跟着收紧,他身子往后躲开她的呼吸,侧头看她,她眸光狡黠,笑得像只小狐狸。 他习惯性垂眸,却正对上她精致漂亮的锁骨,再往下…… 红色仙裙华贵飘逸,束腰很高,仿若脖子下面都是腿,她背影看着纤细,前面却大有不同。 非礼勿视。 萧玉京闭了闭眼,落在腿上的手五指收紧,双腿并无知觉。 “夫君有此心意,我心欢喜,便不再推辞,分说一事回头再议,先去敬茶用膳。”温仪景轻快笑了,松开手,只抽走他手中令牌,塞进自己腰间。 萧玉京手僵硬在半空,轮椅动起来,他才回神落下手。 心中腹诽:不是说不为钱? 青鸾跟在后面看着温仪景推着轮椅大步流星仿佛随时都要撞到拐角的墙上,冷汗直流。 几番欲言又止,却一想到对方是比皇帝还有话语权的太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轮椅靠背太高了,方才我想在你耳边说话,都得绕到旁边去。”温仪景娇娇的萧玉京抱怨。 因着她走得快,带路的小厮不敢耽搁,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萧玉京无波无澜看着前方,没有回应,落在扶手上的双手时刻准备着,不敢分神。 温仪景也不恼,推着萧玉京专往太阳底下走,朝阳驱不散死气沉沉,烈日可否能行? 可紧随着,她发现,越快到玉梅园,萧玉京紧绷的越厉害。 所以,萧玉京父子并非顾忌自己身份才觉得敬茶一事无关紧要? 可萧天启爱极了萧玉京的母亲,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能有什么嫌隙? …… 玉梅园。 得了消息的萧天启惶恐不安。 敬茶的家伙事儿他的确准备好了,可却没指望用得上。 给儿媳妇的两份见面礼他正准备一会儿让管家送去幽兰园,谁让儿媳妇儿身份尊贵呢。 却没想到太后娘娘主动传话要来敬茶,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无比忐忑的自己亲自沏了一壶茶,然后就去院子里不安的等着。 “你说,一会儿人进来,我是不是得先过去行礼?”萧天启身着枣红色暗花的圆领长袍,担心地问身边的管家。 “史书上只有公主下嫁,先君臣后公媳,太后改嫁……”管家周通很迷茫。 为此,他已经查过大量史书,却未曾看到有参考性的例子。 “如今咱们这位太后,比公主权利更盛。”萧天启倒吸一口凉气,说服了自己,“我该是行大礼。” 心中感叹:说句大逆不道的,年初准备登基大典之时,若温仪景有心要争,今日龙椅上指不定是谁。 给这样的女子行礼,他心服口服。 周通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你看我今日衣着可得体?”萧天启又不安的拽了拽自己特意选的衣服,“会不会给玉京丢人?” “老爷风姿不输年轻时候。”周通笑道。 “若是夫人还在,看到玉京娶亲,多好。”萧天启想到另一套同款女装只能挂在衣柜中,心头隐隐的疼。 周通垂头没有说话,心中并不认同自家主子的话。 他以为这桩婚事,夫人看不到,挺好的,免得糟心又惶恐。 终于,院外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我是不是不应该出门迎?”萧天启小步朝着拱门跑了两步,猛地停了下来。 皇家这桩婚事,来者不善,君臣礼法他该敬着,可是,是不是也不能太软骨头? 如果只是宴席相见,他行礼,出门相迎,可如今多了一层关系,他成了长辈。 不等周通思索出答案,萧天启自己蹭蹭后退几步。 轮椅声更近了。 萧天启进退没想好的时候,拱门处出现了一对儿玉人。 迎着光,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了自己儿子这双腿,若非家门不幸…… 温仪景推着轮椅听到萧天启面前,突然懂了萧玉京的紧张是为何。 萧天启太心疼,太遗憾,根本藏不住。 “公爹。”温仪景先福了身。 萧天启倏然回神,突然反应过来是太后娘娘亲自推着玉京过来的,还主动行了晚辈礼,如此屈尊降贵…… “太后娘娘……”人家已经先服软,萧天启自不能端着,连忙要行大礼。 “一家人,无需如此。”腿还没跪下去,就被温仪景伸手托住了胳膊,他被硬生生抬了起来。 萧天启诧异抬头,对上温仪景美艳温柔的笑,连忙垂首,“礼不可废。” “君臣之礼是在外,而在萧家,您是长辈为先。”温仪景亲和而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到人之后,萧天启心反而安了。 到底是一城之主,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再试探推辞,微微颔首,“如此,日后在家我便当你和玉京一般,是我萧家儿女,若有不妥之处,大家敞开来说。” 温仪景点头应是。 话已说开,又想到昨日拜堂自己已经受了高堂礼仪,萧天启便不再纠结,爽朗道,“茶已备好,简单走个仪式,一同用膳?” “好的,公爹。”温仪景态度亲近,“早膳后,我和玉京去给婆母敬杯茶。” 她说的平静,萧家父子却心头一震。 萧天启当即红了眼,他念着亡妻,故而替亡妻给新媳妇儿准备了见面礼,没想到,新媳妇儿也念着亡妻,行事如此妥帖。 他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好好好,有心了。” 敬茶的时候,温仪景无需下跪,只鞠躬行礼即可。 三人一道用饭,安静的落针可闻,好在用完饭便由青鸾引路去给萧玉京的母亲上香敬茶。 …… “来的时候,你不曾提过要给阿娘敬茶。”小佛堂里,萧玉京看着庄重行了跪拜礼的女人死寂的心起了波澜。 萧家到底有何所图,能让她如此费尽心思? 余光扫了一眼门外长离手中的两个盒子。 父亲所给之物一是母亲名下一钱庄,二是父亲郊外一田庄和管家之权。 这些在投诚时候都过了明路,皇帝允了萧家继续持有经营,为的是长远税收。 “我以为这是人之常情,莫不是你嫌我长你两岁,不愿带我见你母亲?”祭拜结束,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走出佛堂。 第6章 怕他装残废? 院子里,温仪景故意在阳光能晒到萧玉京全身尤其是脸的地方停了下来。 温仪景绕到他面前,微微弯腰和他平视,故作不悦,“不说话?默认了?真嫌我年纪大?” 二十八岁,的确是快该做祖母的年纪了。 面前人遮了刺眼的光,萧玉京后背紧贴着轮椅靠背,“不曾,你身份尊贵……” 未尽之言,彼此心知肚明。 “不曾还是不敢?”温仪景哼了哼,“你是真不想让我去给你父亲敬新媳妇儿茶?怕我让他跪安行礼,伤了他老人家尊严体面?” 萧玉京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那现在呢?可还有此顾虑?”温仪景歪着头眉眼弯弯的问。 萧玉京摇头。 她每一步都让他出乎意料。 可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更不安。 初夏暖阳下,温仪景重新推着他往前走,感慨道,“萧玉京啊,你是不知道自己迷倒了多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这九州之境多的是姑娘想嫁给你,我要是不趁着那些士族都还在整顿庶务未曾腾出手来操持儿女婚事先下手为强,等别人先登了门,我这个太后娘娘才是真的不好再开口。” 萧玉京沉默不语。 太后娘娘巧舌如簧,曾经只凭一张嘴,就收了郑家半数兵马。 …… 幽兰园,温仪景惯用的人刚入府候在院中。 “太后娘娘。”三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躬身行礼,余光偷偷看萧玉京。 萧玉京敏锐察觉到几道视线,不自在的看向自己的腿,他想离开这里,可偏偏他困在轮椅上,而此刻轮椅的掌控权在温仪景手中。 “都进来。”温仪景推着他直接进屋,“她们跟在我身边十年,本是春夏秋冬四人,四年前兰时牺牲战场上。” 兰时功夫最好,是她最得力的先锋军。 三人齐声和萧玉京行礼,“见过公子。” 萧玉京可有可无的点头。 “槐序擅针线,素商擅饮食,玄英擅医。”温仪景指着排成一排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三人。 槐序个头最高,白皙偏瘦,一双杏眼乖巧; 素商个头中等,微胖,喜庆和善; 玄英和素商个头差不多,精瘦有力,一双狐狸眼聪慧。 “玄英师承千金门,医术精湛,战场上多亏了她,我才能几次三番死里逃生。”温仪景笑着提议,“不如让玄英帮你瞧瞧,日后让她和你的大夫一同为你调理身体。” 让玄英瞧瞧萧玉京还能否和她生个孩子,是否需要调理。 毕竟自己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萧玉京猛地攥紧了轮椅扶手,脑海中骤然清明。 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他的腿。 怕他装残。 怕他有一日会造反? 她如此牺牲,值得吗? 太后是来监督他还是除掉他? 若是斩草除根,似乎,也省了他不死不活的惶惶终日。 只是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想再多一个人看到他的狼狈。 此刻太后娘娘需要确认,皇帝在等结果。 萧玉京呼吸变得困难,几次闭眼,唇瓣翕合,简单的‘可以’二字就是吐不出口。 温仪景站在轮椅后,看到了他脖颈蹦起的青筋,茫然蹙眉,抬手让长离几人出去。 “你不想让玄英为你诊脉?”房门关上,温仪景推着轮椅到圆桌边,递给他一杯水。 只剩他们二人,萧玉京呼吸迅速平稳下来,低着头淡漠嗯了一声。 温仪景看出他的低落,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视线扫向他的腿,萧玉京该不会装的吧? 腿已经快医治好了? 有其他筹谋? “既你不想,那便算了。”温仪景抿了口茶平静道,试探又问,“脉案能否让玄英看?” 萧玉京忙不迭点头,“当然。” 只要不来看他的腿,便都好。 温仪景愣了一下,不是隐瞒图谋什么? “让玄英见一见为你治疗的大夫可行?”温仪景又问。 萧玉京沉默着点点头,“可。” 还是不死心,要提防他? 不过可惜,他的腿真的废了,再无恢复的可能,太后娘娘终是白牺牲。 “府上中馈的事情,你们父子二人可是商量过?我才过门就交给我来打理?就这么信任我?”温仪景拿起了桌上的对牌把玩。 萧天启给的见面礼和她早上是否去敬茶没有关系。 父子两个当真如此坦荡? 不怕她从账册背后窥见萧家隐匿的财产? “母亲早逝,府中并无女主人,一切庶务都由管家打理,如今你过门,理应由你掌管,下午管家会送账本过来,若有问题,你可全权处理。”萧玉京面色认真。 温仪景挑眉,难道这是婚后没有婆母的好处?刚过门,便掌权。 “院里人少,琐事简单,但族中事多,你若是觉得麻烦,可依旧让管家继续掌管,偶尔抽查即可。”萧玉京又补充道。 面前人绝非贪恋权势之人,否则怎么可能离开皇宫这个权力中心? 以她如今影响力,坐镇内阁垂帘听政都无人敢质疑,这样滔天权势都看不上,一个落败府中庶务,对她而言,怕只是一桩累赘罢了。 可交出中馈之权,是他和父亲必须要给的态度。 “夫君如此信任我,真是让人欢喜。”温仪景只当听不懂他最真实的理由,笑眯眯收了对牌。 萧玉京,“……” “田庄和钱庄,还是由之前的管事负责就好,我于经商并无经验,以后只管收钱就行,这样我每年便可以多打造几件时兴的衣服首饰,这可都是沾了夫君的光。”温仪景殷勤的将之前给他倒的水塞进他手中,笑眯眯道,“夫君,喝水。” 萧玉京,“……” 守着天下太后娘娘不要,几件值钱衣服首饰太后娘娘就主动给人端茶倒水? “夫人,公子,青鸾有事求见。”长离在外面恭声道。 “应是送名册。”萧玉京朝外看去,那迫切的模样仿佛来了救星。 青鸾送了府中管事名册,以及府中账本,还有金矿一众人的死契,“回太后,管事的都院外候着。” 萧家人承诺之后的办事能力让人温仪景没由来的踏实。 如果不曾嫁到袁家,这本是她年少时希冀的婚后日常,哪怕银两少一些,权势差一点,只要夫家尊敬信任,夫君明事理能和她相敬如宾,就够了。 可就这么简单的日子,却要她生生死死走了许久的路,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可能。 “我既已离宫,日后便唤我夫人即可。”温仪景纠正青鸾的话。 青鸾应是。 “我们也刚搬进府中不久,许多地方未曾仔细修缮,若你有闲暇,可让人按着你喜欢的来修。”见完几个管事,了解了一些府中事情,萧玉京再次道。 暖阳下,温仪景定定看着他,看得萧玉京脸热别开脸,她深呼吸一口气仰头笑了,“萧玉京,谢谢你愿意和我组成一个家,我们生一个孩子,可好?” 第7章 夫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我们要一个孩子,可好? 孩子? 萧玉京心头仿若被重拳一击,猛地抬头看向仰头望天的人,她精致的颌骨侧有一滴泪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无声落下,隐入红色披帛。 温仪景抬手揉了揉脸,低头之时,又是笑意吟吟,弯腰凑到他耳边,开口的话不算正经,“如此一来,以后夫君夜里要勤加努力才行。” 按着自己意愿修缮装饰的家,再有个自己的孩子,外加一个懂事的夫君,真是让人憧憬,她亲自给自己挑选的婚事果然极好。 萧玉京心跳漏了一拍,下巴都绷紧了,他看不懂她,真的看不懂。 “夫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温仪景单手撑在他肩头,拉开些距离和他面对面,认真的询问。 萧玉京眼尖的看到她眼角的微红,可耻的心动了半晌,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再生不出半点波澜。 “要不,两个都要?这样一来,夫君肯定要更累些,饮食之上也需得听从玄英安排,这样生男生女我们自己就能说了算。”温仪景自顾自思索。 萧玉京,“……妇人生产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太后千金贵体,莫要为此伤身。” 他日后,得多加注意才是。 若让太后因他伤了凤体,皇家一怒,如今的萧家扛不住。 温仪景看着他眼中瞬间熄灭的光,心沉了半晌,随后更开心地笑了,“没想到夫君竟如此珍爱我,不舍我受半分苦。” 萧玉京,“……” 堂堂太后好像听不懂话中隐藏的意思,玩起了自欺欺人的把戏。 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到底为什么能说出为他一个残废生儿育女这种话来? “夫人,午膳好了。”素商围裙都还没摘,笑着出来喊人。 …… 萧玉京看着一桌子菜,脑海中闪过刚才她说的话: “饮食之上也须得听从玄英安排,这样生男生女我们自己就能说了算……” 不会现在就已经安排上了吧? 味同嚼蜡,萧玉京死寂的心因为这门婚事波澜四起,无关爱意,皆是不安。 饭后。 萧玉京忙不迭让青鸾推他回自己院子。 温仪景笑眯眯送他出门,“夫君,晚上一同用膳。” 听着夫人的话,推着轮椅的青鸾便看到自家主子背一僵。 院子里说话没背着他,今日的事情他都听着了。 等快到绿卿园,他才小心开口,“少主,夫人想和您有个孩子,这是好事不是吗?” 他是萧玉京最信任的人,今日早上推主子回绿卿园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成婚的他看到了萧玉京衣角的痕迹。 自家主子并非全然一蹶不振,昨夜竟然真的和太后娘娘成了真夫妻,太后娘娘愿意给主子诞下子嗣,大喜不是? 他心中激动的恨不得放一整天鞭炮。 不管太后为何下嫁,但若真能有个孩子,少主再多一份牵挂,为此走出断腿阴霾,就是好事一桩。 这一年多,少主日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谁都不见。 青鸾每日提心吊胆,就怕听不到第二日的摇铃声响,再也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 萧玉京回了绿卿园,针灸按摩了半个时辰,又躺了半晌就起来锻炼双臂支撑了。 房间里是他让人专门安装的架子,方便他每日锻炼。 避免擦身出恭都得让人伺候。 他不想在自己或许不长的余生里颜面尽失。 练完之后出了一身汗,他自己移动到已经备好温水的木桶旁擦洗,然后才摇铃让青鸾推到他外面竹林看书。 不多时,夕阳西下,只剩一片余晖。 “少主,该去陪夫人用膳了。”青鸾在不远处小声提醒,盼着能早日有个小主子。 萧玉京手里的佛经捏的变了形,终是开口,“走吧。” 太后娘娘的体面得给,要是让人知道他新婚第一日就不陪太后一起用膳,皇家丢了颜面,萧家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曾还在战场的时候就听说过,小皇帝对太后唯命是从,虽是继母,小皇帝却敬重的很,容不得别人说半点太后不是。 去幽兰园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脉案。 下午按摩时,他隐晦的问了窦郎中自己子嗣问题,窦郎中隐晦的表示,有些困难。 他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坚定以后要小心,免得闹出人命,毕竟不是绝无可能。 若真不小心中了,孩子因着自己身体有疾,他真的无颜苟活。 …… 夜色正浓。 房中只剩夫妻二人,萧玉京将轮椅下的一摞脉案递过去。 温仪景懂些皮毛,翻了翻有了基本了解,全当没看懂头大的放在旁边的矮凳上,“明日让玄英瞧瞧。” 随后,她说起今日下午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后的想法,“后面院子里的梅花全都败了,我想开几块菜圃和药圃。” 她推着萧玉京到了圆桌旁,指了指自己下午回来画的草图。 “你可有要补充的?”她上面哪块田里种什么,都写上了,有胡瓜和茄瓜,都是她爱吃的。 萧玉京看着她白皙的手按在桌边,还没干透的长发若有似无的落在他手背上,她的手没有身体那般细腻光滑,虎口处有老茧,对得起她战场上女煞神的名头。 “如此很好。”萧玉京收回目光平静说。 她的字遒劲有力,像她这个人一样散发着用不完的光。 这一刻,白日里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他们只是一对儿寻常夫妻。 “夫君与我所想一致,真是夫妻同心。”温仪景开心的收了图纸,又推着他回床边,“你可有喜欢的饭菜,明日让素商准备。” 萧玉京,“……都可。” 他不明白,自己一句如此很好,怎么就成了所想一致,夫妻同心? “那就随着我的口味来,你我如此有缘,想来吃食喜好也都没太大差别。”温仪景点点头。 猜测他因为腿疾对吃食等许多日常淡了需求,白日里给他一杯水,他也只轻抿了两口,以后只得她自己慢慢观察。 萧玉京,“……好。” “忙完这几天,我想出去转转,你可要一起?”温仪景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萧玉京又看向自己的腿,淡漠摇头,“我不喜热闹,你自己去就好,注意安全。” 若他双腿完好,新婚燕尔时,理应陪新婚夫人出门,尤其是她身份贵重。 可如今他随她出去,只会给她丢人。 扫了她一眼,见她并未因自己拒绝而不悦,暗暗松了口气。 好像没什么事情会让她不悦,除了白日里提到孩子的时候。 “嗯,好。”温仪景理解地点头,解释说,“我从未有机会在街上逛过,年少的时候困于后宅,长大之后忙于战场,如今终得了空闲,你呢?你年少时可上街逛过?” 第8章 是你先招惹的我 提到年少时候,萧玉京淡漠的眸光里浮现出一抹暖色,他点头,“去过,母亲还在的时候,不过我都是跟在后面为母亲拎东西的那个,也无甚乐趣。” 温仪景侧躺在床榻里,听着他的话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画面: 年幼的萧玉京像个小萝卜头抱着摞在一起比他人还高的物件跟在恩爱浓情的父母身后,可怜巴巴的生无可恋。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有趣又温馨,若她有儿女,也当如此才是。 不要像她,是家里可有可无的人。 温家女子不得独自随意出门,逢年过节,兄长只带会撒娇讨巧的温白榆出门。 她偷偷出去过一次,都还没开始逛,就被二哥抓了回去,腿差点被打断。 若不是因着温白榆需要她的血才能活下去,她毫不怀疑,父亲会要了她的命。 她笑着笑着,眸色里就浮上了几分愁容,平躺下去,没给萧玉京窥探的机会,拉了拉被子,“时辰不早了,睡吧。” 萧玉京半晌没动。 温仪景再撑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笑模样,调戏的看着他,“怕我吃了你?” 萧玉京,“……” 男人不能怂,他低低道,“背过身去。” 温仪景挑衅的看了他一眼,迅速照做。 萧玉京这才放心移动身体,只是他刚将没知觉的双腿搬到床上,躺下去,拉了半边被子,她便顺势一滚撞进他怀中,抱着他用力吸了口气,“香薰你还没给我送来。” 温仪景‘不小心’碰到了自家夫君果然穿着裤子的腿。 萧玉京全身绷紧,昨夜她就是这样,然后…… 她是否真的喜欢昨夜的事情? 还是单纯喜欢自己身上香薰的味道? 其实她身上也很香,比他的香薰好闻多了。 “明日让窦郎中来为你特调。”萧玉京说。 “闻着真让人安心,我就想要你这个。”温仪景在他脖颈上用力嗅了嗅,软喃喃地说着就往他怀里钻。 随着她抱的更用力,萧玉京觉得自己左边胳膊仿若陷入了一团棉花中。 他闭了闭眼,按住了她的肩膀,不想她碰到不该碰的。 然而他主动伸出手的动作像极了昨夜情浓时候。 “夫君~”温仪景羞答答的贴着他脖子唤他,婉转的音调听的人心尖儿发痒。 萧玉京闭上眼,反正昨天晚上该做的已经做了,她如此热情邀请自己还端着,一来扫了她这太后颜面,二来也丢了自己男人尊严,三来委屈了彼此。 等关键时候,自己多注意些就是。 念头落下,萧玉京扣着她肩膀的右手略一用力,便将正对着自己的人侧翻了过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艰难却不失速度的将中裤扔到了轮椅上。 温仪景不知道别的新婚夫妻都是如何过的,是不是夜夜笙歌,可她等待大婚空闲里看到的话本子里,就是这样的火热。 晴转多云的帐子里,刮起了狂风骤雨,未归巢的鸟儿被倾盆大雨打湿了翅膀跌落在雨水中,发出惊慌鸟鸣,又不甘示弱挣扎着要再次冲入天际。 温仪景不想这事儿上压抑委屈自己,从小到大,她压抑了太多。 萧玉京亦是如此,这一年多他都在克制脾气不去迁怒身边侍奉的人,不去看父亲担忧的目光,只有此事,他方重新感受到心无旁骛。 风雨停歇,温仪景被萧玉京紧紧桎梏在怀中,身后是他急促的心跳,身前是他布满了老茧的手。 温仪景心跳久久不能平息,她从来不知道,这事儿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扰。 忽地,那粗粝的指腹用力按了一下她跳动的心口,又向上落在她眼角抹去她残留的泪痕,想到她刚才呜咽哭啼,他哑着声道,“是你先招惹的我。” 他昨日还顾及她太后身份,有所收敛,今日,她非要屡次三番刺激他,是她自找的。 若是以后她能收敛些,他自会克制。 温仪景猛地拉着他的手,一抬头咬在了他手腕上,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儿,红着眼回头看他,“我又没说不喜欢。” 萧玉京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半晌道,“……叫水吧。” 温仪景瞪了回去,“食色性也,难道方才你不快活?” 萧玉京别开眼嗯了一声。 拉了拉铃,不用温仪景开口,长离就应了一声,“好的,夫人。” 温仪景坐起身来,看着自己被萧玉京糟蹋了的小衣,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竟然和她耍这种小心思。 萧玉京闭上了眼,这是他唯一知道避免闹出人命的法子,也的确是故意留了她的小衣在最后用。 “萧玉京,明日要进宫,后日得回门。”清洗之后,换了干净的被褥,二人并排躺着,温仪景说。 “嗯。”萧玉京闭着眼。 如果可以,他哪里都不想去,他不想去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或同情,或怜惜,或嘲讽。 “我也不想去,你可以不用陪我,他们应该都不乐见你。”温仪景看着头顶的帐子又道。 萧玉京出门多有不便,宫墙之内层层高门槛,轮椅难以通行。 一次次让人搬动便是提醒萧玉京他腿疾无能,他现在还无法坦然面对,她不想为难她。 而温家…… 她既然准备清理门户,场面只怕不好看。 萧玉京睁开眼,往她那边扫了一眼。 昏暗的帐子里,看不清她此刻表情,只听着她声音低落。 她没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 今夜萧玉京依旧没能睡好,起身的时候再次吵醒了温仪景。 看她睡眼惺忪,他平淡道,“我身体不便,每日清晨折腾扰你好梦,等三日回门后,你我分开,以后每月初一以及逢五逢十或者逢年过节,我再来幽兰园同你过夜。” 温仪景好梦散了大半,蹙眉看他,真的是怕打扰她休息? “我平日里独处惯了,在绿卿园也不要青鸾近身伺候,不是刻意逃避你。”他语气尽量平稳的仿若闲聊,可音色还是低沉了几分。 温仪景脑子彻底清明,温声问,“那若平日我想同你吃饭,可能去绿卿园找你?” “派人通知我一声,我过来就可。”萧玉京说。 温仪景懂了,他不想让她去他的地盘。 “也好,距离产生美。”温仪景爽快点头。 出宫后比她想的更自由。 一个月七次房事,应该也算合理? 毕竟这两次出力的都是萧玉京,他可能有点吃不消? 温仪景没控制住眼神往下扫了一眼。 萧玉京抬手拉了摇铃,“……” …… 因为槐序等人入府,幽兰园不再留萧家人侍奉。 温仪景在萧玉京走后,穿着槐序特意为她做的灯笼裤和短衣在院子里练剑。 长离等人各有各的事情在忙。 用过膳后,温仪景准备入宫,亲自去绿卿园和萧玉京打招呼。 院外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门口守着的是萧玉京的亲信蓝鹰。 看到来人,恭敬行礼之后道,“夫人稍等,属下去叫少主。” 温仪景挑眉,还真不让她进? 不多时,青鸾推着萧玉京出现在门口。 萧玉京已经换好了衣服,是皇帝赐的朝服,为萧家父子特意定制的。 温仪景更意外,“我自己去就行。” “走吧。”萧玉京不欲多言。 “为何突然同意和我一起入宫?”温仪景很好奇是什么让不愿见人的萧玉京转变了想法。 第9章 选美男,养面首? “你的亲人本就不待见我,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若还不去,他们会更不待见我。” 马车里,萧玉京面无表情地说,“若你是寻常人,或者家世与我相差不多,我都可以不去,可你身份贵重,我若不去,萧家会被戳脊梁骨。” 温仪景恍然哦了一声,阴阳道,“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呢,毕竟咱们有了夫妻之时,夜里那般契合。” 没想到萧玉京也会说口是心非的话。 她早就猜到了萧玉京会一起入宫,所以才会亲自去绿卿园等人。 心中清楚,有些东西不是怕被戳脊梁骨,是他萧玉京刻在骨子里的君子风度。 让他哪怕残了腿也做不出让新婚夫人自己回娘家的事情。 萧玉京,“……” 堂堂太后为何说起这种话可以面不改色? “清瑶说话直,一会儿若是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温仪景快入宫的时候提醒说。 出嫁前,袁清瑶很不愿接受她嫁给一个残废,那么大个人哭闹了好一通,还闹着要给她选美男,和她一起养面首。 那孩子说什么也不愿讲道理,她又哄又训大半天才消停。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 温仪景的马车可以直接入空门,到椒房殿外。 出嫁前就说好了,她日后若进宫,就到皇后椒房殿。 …… 椒房殿。 还未出嫁的袁清瑶和皇后楚寒英一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太后回宫。 “阿娘这些年为我和阿兄牺牲了太多,回想起年幼时她刚嫁过来,我和阿兄刺杀她,捉弄她,我就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几巴掌。”袁清瑶在殿内徘徊,不停地自我反省。 从她七岁和温仪景修复了关系,就时常为之前自己混账做法感到愧疚。 随着温仪景前日出嫁,这种愧疚在她心中达到了顶峰。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那些过错。 “这些年我和阿兄为阿娘做的太少了。”袁清瑶哽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娘还好好的,可我却有了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错觉,嫂嫂,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皇后楚寒英温柔地拉住袁清瑶的手,心中也略显酸楚,自己的丈夫这个状态也已多日。 她也很喜欢太后温仪景。 自己能有战功,能让众人臣服坐上皇后之位不用拘泥前朝后宫不得干政的规训,全仰仗太后。 而且温仪景为人宽和,这些年逢年过节都会带着袁青冥兄妹祭奠他们的生母,在袁青冥登基之后,更是提醒袁青冥将他的生母追封太后。 “我们不用做什么,只要好好过日子,不让她再为我们的琐事劳神,守好阿娘费尽心血带着我们打下来的江山,就已经是最大的孝敬。”楚寒英轻声说。 “萧玉京曾也是一代战神,威名赫赫,如今虽双腿有疾,久不出户,却也是阿娘亲自选的夫君,一会儿若见了,只要萧玉京没有对阿娘不好,我们便当自家长辈敬着。”楚寒英细细叮嘱。 袁清瑶抽噎,“我知晓,阿娘在军营的时候说过,战场上将士们的伤都是勋章,不要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们,只当寻常人一般,莫要同情,莫要怜惜,更不可嘲讽。” 她这两日带兵在城中巡逻,流言四起,所有不顾场合口无遮拦的,都被她抓起来下了大狱关上七日再说。 可其实最让她头疼的是温家闹得最凶,那是阿娘的母家,她束手无策。 楚寒英笑着点头,摸了摸袁清瑶的脸,“估摸着快到了,你快去后面洗把脸,不然母后要担心了。” “我真恨不得阿娘一直担心我,这样她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袁清瑶哼哼道,但还是小跑去了内室洗脸。 …… 袁青冥本想做一个勤政爱民的稳重皇帝给温仪景看,可当听到宫人通传温仪景马车入了宫门,折子上的字就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他也不是为难自己的主儿,当即起身朝着椒房殿去,刚好在宫殿外遇上了推着萧玉京轮椅下马车的温仪景。 “母后。”袁青冥见温仪景亲自推轮椅下来,飞奔过去帮忙扶了一下轮椅,不悦地看向旁边跪了一地的侍卫,“都下去领……” 板子! 一个个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这么沉的轮椅和男人,怎么能让太后亲自推着下马车? 有萧玉京的侍卫在下面搭把手又有什么用?! “冥儿。”温仪景笑着打断他没说完的话。 “母后,儿子来。”袁青冥抢着上前帮忙推轮椅,视线快速扫过她面容,气色看起来竟然比在宫中还要好上两分,一身红衣惊艳,比在宫中更爱打扮。 心里酸酸涨涨的,又看萧玉京和鬼一样白的脸,死寂沉沉的几乎感受不到活人气息,让他这个皇帝都忘了尊老打招呼。 “一边儿去。”温仪景笑着拍开袁青冥的手腕,佯装生气,“我哪能这点小事都不成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袁青冥笑嘻嘻的跟在温仪景身边,没半点帝王架子,如寻常母子闲话家常,“母后,这两日在外面住的可还习惯?若是不适应,就搬回长信宫来,您不在,我和清瑶都不习惯。” “给你们操心了小半辈子,你可长点孝心吧。”温仪景无奈长叹。 萧玉京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像个吉祥物,听着头顶后母子二人闲谈。 小皇帝就没看见他,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他没行君臣之礼,小皇帝也毫不在意。 袁青冥朗声笑着,习惯性的又说起正事,“母后,借着您大喜,初租禾的政令在东昭城颁布了下去,百姓们受您庇佑,富商们愿意配合,东昭城一旦见效,之后推广的事情也能顺利些。” “万事开头难,东昭城是个引子。”温仪景点头,不欲多参与,只道,“我相信九州在你治理之下,一定会迎来一个繁荣盛世。” 听到动静,皇后和袁清瑶也欢喜的迎了出来,亲切地喊母后。 看是温仪景亲自推着轮椅,二人对视一眼,诧异过后按着事先商量好的,又端方乖巧的朝着萧玉京行礼,喊了一句“萧大人。” 萧玉京整个人有点僵硬,宽袖下的手在腿上紧握成拳,面无表情的点头,见她们并没好奇的打量自己的腿,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到了外殿,袁青冥主动陪着萧玉京留在外面,任由袁清瑶拉走温仪景进了内殿。 袁青冥和萧玉京面对面,气氛尴尬僵硬。 萧玉京懂了,温仪景两个儿女,皇帝最不待见他。 内殿,袁清瑶赖着温仪景好一通撒娇,最后才软软地说,“阿娘,温家这两日总在外面说不认你这个女儿,怪你丢了温家脸面,明日回门我带兵陪你去好不好?” 第10章 死可太简单了 “母后,儿臣也去。”皇后楚寒英不甘落后,“温家若是敢不让你进门,儿臣亲手拆了温家!” “你也跟着她犯虎。”温仪景无奈的踢了踢皇后的绣鞋,“我是回门,又不是打仗。” 楚寒英极少有这般不稳重的时候,她一向以大局为重,虽功夫极好,却更崇尚兵不血刃,她爱重将士性命,做事体面,是一国之母不二人选。 “儿媳和您相识这么多年,说句不见外的,您和温家的事情,儿媳都知道。” “若非您走到今日,温家依然不会有好脸色,现如今一边巴结您,一边诋毁您,这种家人,儿媳斗胆以为,不要也罢!” 楚寒英朝着温仪景跪了下去,“母后,儿媳指天发誓,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儿媳对您绝无猜忌背叛,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一早就看不惯温家人的做派。 若非温仪景压着,她和袁青冥在温家迁都入京的半路上就会动手以绝后患! “女儿也发誓,和嫂嫂一样,做永远不会让您伤心的家人!”袁清瑶一骨碌在软榻上也跪了下去。 她亲自押送郑山君和温白榆入京,若非母后要留二人性命安抚天下局势,她宁可多花些兵力去平乱,也要半路杀了他们,绝不让温白榆有再来恶心阿娘的机会。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温仪景心中暖洋洋的,一手一个将人拉起来。 袁清瑶长成了她能给的最好样子,可是袁清瑶也有许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温家的事情急不得,我总要弄清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温仪景拉着二人坐在身边,再次强调自己的想法。 养育袁清瑶之后,她越发想不明白,什么原因会让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恨不得要她死。 “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将他们都抓起来,打一顿不行吗?”袁清瑶哼了哼,“我就不信那几个看你当了太后就登门的软骨头扛得住。” “人活一世,生死都不可怕。”温仪景笑道,“我身边如今有你们三人,我们一家身居高位众人臣服,温家再蹦跶也是掌中之物,死,太简单了。” 温仪景知道,温家那几个犟种,怕的不是死。 他们软下骨头登门,怕的不过是温白榆受苦。 “道理我们都知道,可我不想阿娘再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袁清瑶抱住了温仪景。 “让瑶瑶陪您去吧,您不方便做的,让瑶瑶做。”楚寒英紧跟着道,“您不是一个人,我们也都长大了,可以站在您面前为您遮风挡雨。” “是啊是啊,阿娘,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袁清瑶撒娇的说。 温仪景略一思索,同意了,“明日你带四个侍卫去萧家。” “好的,阿娘。”袁清瑶立马开心了起来。 娘几个又闲聊了一会儿京都城里文武双全的年轻儿郎。 为的是给袁清瑶选夫婿。 姑嫂两个却没敢提萧玉京,明明这是相熟女子之间打趣八卦的最好话题。 在她们心里,温仪景下嫁萧玉京,是为安帝王心和朝堂稳定的巨大牺牲。 …… 外殿。 萧玉京和袁青冥沉默尴尬依旧在继续。 萧玉京在母亲死后就很习惯这种带着尴尬的沉默,双腿出事之后就更习惯了。 袁青冥却不习惯。 打从记事起,他就是萧家少主,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用顾忌,都不会让他冷场尴尬。 可面对萧玉京,他心中打了草稿的话,到了嘴边也吐不出来,一口闷气憋得他难受。 终于,在他坚持不下去想走之时,内殿里的人走了出来,时间已近晌午。 “母后。”袁青冥瞬间站起身,比当初被围困多日见到救兵还开心,他大步迎过去,“母后,一同用午膳吧,我让御膳房准备你爱吃的素鱼翅。” 皇后和公主也眼睛亮亮的点头。 温仪景却扭头看向了半垂着头仿佛入定了的萧玉京,笑着摇了摇头,“不留了,出门的时候应了萧老中午一同用饭。” 出来一上午了,萧玉京一直这样坐着,也不知是否内急,是否久坐腰背不适,还是回家自在些,他本就不爱出门。 随着温仪景话落下,萧玉京袖子里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她怎么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何时答应父亲一同用午膳了? 父亲怎么可能如此不懂事,明知道她要入宫却非得说让她回家吃午饭? 温仪景发话了,几个小辈儿纵使不舍,也只能听话。 …… 马车驶离皇宫。 温仪景突然抬手摸进萧玉京宽大的袖子里,触碰到他手背,掌心迅速覆在上面,拇指轻轻摩擦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芳菲四月,御花园里的牡丹开的正盛,马上要入夏,他的手却依旧微凉。 萧玉京往回缩了一下,被她紧紧抓住,直接拉着他的手落在她膝盖上,双手握住,她柔软的指腹摩擦他掌心老茧,仿若突然找到了某种乐趣。 他薄唇微抿,疑惑看她。 温仪景朝他灿烂一笑,手指调皮地勾了勾他有力的腕子内侧,他瑟缩了一下,她笑出声来,“夫君的手可真大,难怪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将我提起来。” 萧玉京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夜里某些时候,垂眸不语。 她抓着他的手直接挤进宽敞的轮椅,坐在他右手边,左手往后落在他腰上捏了两下。 萧玉京空着的手蹭地按住了她不老实的手。 “我担心夫君枯坐了一上午不舒服,帮你缓解一下。”温仪景哼哼着解释。 “习惯了,无碍。”萧玉京淡着一张脸,抽出被她握住的右手,拉回了她作乱的手。 然而,刚要松开,就被温仪景用力抓着落在她自己腰上。 她没骨头地往他身边挤,“那夫君帮我揉一揉,我不舒服的很,昨日夜里辛苦了许久,今日又坐了一上午,腰酸。” 萧玉京,“……” 温仪景配合的打了一个哈欠,“要不是因着中午想回家睡会儿,我很想留在宫中吃素鱼翅和素烧鹅。” 萧玉京手麻木地随着她的指引动起来,左边,右边,靠上一点,轻一点…… “这两日京都的传言,你可有耳闻?”温仪景随口问道,头枕着他胸口随着他揉捏的动作轻晃,像午后太阳下慵懒的猫儿。 第11章 您和少主都得补 萧玉京像个被控制了的傀儡,稳稳坐着,只有大手在她后腰按着她的指令按摩。 听到她的话,眼神都不带动的,平静回,“不曾。” 温仪景抬眸扫了他一眼,轻声笑了,“坊间传言,你我的婚事,是陛下故意为之,怕我和他夺权,所以把我赐婚给你,保留最后母子体面。”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手下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传言在最初并非如此,大婚次日市井百姓道: 太后夺权落败,为了活命自请出宫嫁人以安圣心,选他是因为看重他手中银钱可以培养新的势力,等东山再起。 百姓为此恐慌,纷纷想要押注重新站队。 不过不等百姓们做出决定,中午市井传言便转了风向: 帝王卸磨杀驴,怕太后威望太高,生了夺权之心,遂而先下手为强,将她嫁给有战神之名的萧玉京,以此来堵住悠悠众口。 同时帝王又盼着萧玉京这个残废早些归西,让太后再次守寡,永远困于萧家,消失于世人面前。 不过两个时辰,风向逆转,其中有多少人的手笔,萧玉京便无心去猜了。 “你觉得,我是落败被迫离宫吗?”温仪景扯着他腰间白玉铊尾把玩。 袁青冥登基之后,初拟定的三省六部走马上任当天就定了一条规矩,所有入宫者,系腰带时必须将铊尾垂下,表示对帝王和新朝的臣服。 萧玉京今日倒是用了心,可小皇帝只怕没心情注意这细节。 “帝后对你敬重却不失亲近。”萧玉京扫了一眼她修长的手指,再次目视前方。 他本就不信皇帝和太后会这么快闹翻,今日所见,他更坚信这对母子是有所图谋,而此番主谋是温仪景。 “今日一见,你觉得皇帝和公主性情如何?”温仪景手撑在他腿上,歪头去看他。 萧玉京避开她晶亮的眸光,“极好。” 因着温仪景的关系,也将他当长辈敬着,丝毫没有摆帝后威仪。 都很亲和知礼数还不会失了尊贵。 温仪景抬手捏着他下巴,强迫他转过看和自己对视,开心道,“你看,我将别人的一双儿女都教养的如此优秀,若我自己有个一儿半女,一定也不会差,对不对?” 萧玉京长睫毛眨了眨没说话,像个被街溜子强迫的良家子。 说话间,马车入了府,长离提醒下车。 温仪景遗憾收手,起身推开车门,回头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在青鸾的配合下推着萧玉京下马车。 “我先回绿卿园,梳洗后去幽兰园用午膳。”萧玉京客气的朝着温仪景颔首,得了温仪景点头允许,便让青鸾推着他回自己的院子。 “您为着少主不在宫中用膳,陛下和公主都吃味了。”长离笑道。 陛下和公主当下不懂太后顾虑,但二人心思细腻,很快就会明白其中缘故,但越是懂,只怕越吃味。 “习惯就好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总吃味。”温仪景笑着道,“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当祖母了。” “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身体也好,想来也快。”长离温声说,“有了龙嗣,于国于家都安稳。” …… 回去的路上,绕到后院花园。 一上午,府中下人便将之前落败的花根茎全都清理的干净,土也都翻新过,按着她给的图纸分成了几块。 温仪景带兵守城的时候,带着士兵自给自足种过一段粮食和蔬菜,那是战乱之中大家最向往的田园生活,播下希望,收获果实,春夏秋冬,累也幸福。 如今得了安稳,温仪景依旧喜欢播种然后收获的成就感,不过她不会受累事事亲力亲为,偶尔动动手足矣。 “葡萄架子。”路过长廊,葡萄架在阴凉里放着,长离惊喜道。 “估摸着今年能吃上自己种的葡萄。”温仪景回头看了一眼菜圃,“最好再酿些葡萄酒,高粱酒喝腻了。” “初春的时候,素商寻了不少桃花,等过些日子换桃花酿。”长离安慰道。 幽兰园。 素商早上就得了吩咐,准备午饭,听着小厮说马车回了府,她就去炒菜。 温仪景一进院,闻到饭香,吸了吸鼻子,喜道:“素商懂我,有素鱼翅。” “素商也做了真鱼翅。”槐序笑着打水跟着进屋,“玄英说您和少主都得补。” 温仪景嗔她一眼,被伺候着换了件高腰团花纹的石榴裙。 槐序将轻薄透明的红色罗衫披在她肩膀,招呼刚进门的玄英看,“瞧,咱们夫人多适合这些明艳的衣服,罗衫披上比不披还惑人呢。” 玄英抿唇笑着点头,“可不是,你这一身好手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温仪景揽镜自照,她这脸的确生的美。 “孩子的事情主子莫心急。”玄英端着装了药酒的茶碗递上来,“您的身体也得再调养半载,萧少主或许更久,咱有的是时间,若是能等着萧少主心甘情愿想要孩子,岂不更好?” 她上午仔细研究了萧玉京的脉案,内里情况不太好,但并非药石无医。 “我今年二十八了。”温仪景小口抿着药酒,明艳的眉眼里多了几分愁容。 “有玄英在,两年之内肯定能成。”长离梳洗完回来安抚道。 温仪景有被安抚到,对着长离笑笑,扭头问玄英,“以后日日让萧玉京过来用膳?” “最好如此。”玄英点头。 自家主子身体调理如今侧重食疗。 姑爷也抵吃药,润物细无声的食疗是首选。 温仪景无奈叹气,“自从我与他说孩子的事情,他就起了警惕心,若非是碍于我太后身份,只怕不肯来,不过幸好我身份压他一头。” 她兀自笑出声,早晚给他养成习惯! “少主。”槐序爽朗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引着萧玉京在桂花树下落坐。 夏日将近,温仪景让他们在桂花树下放了圆木桌,比着萧玉京轮椅的高度修理过。 “开饭了。”温仪景笑容明媚的在阳光下大步走向圆桌,罗衫在她臂弯处浮动翻飞,浅黄色的桂花轻晃着落于发梢。 她坐在了身旁,萧玉京猛地垂了头,便看到她裙摆下露出丛头履鞋头上的一丛淡红花朵,而她就是其中最娇艳的那朵富贵牡丹,明艳生长。 玄英端来最后一道菜,笑着退下。 萧玉京被烤鸭香味吸引,抬眸看新鲜出炉的烤鸭,又看温仪景。 所以其实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打算好了中午回家吃饭? “你说,我们要是有个女儿,像我一样漂亮,好不好?”温仪景却惦记着他刚才看自己看痴的模样。 第12章 一起歇晌吗? 萧玉京再次避开视线,理智开口,“听闻你和家中两位兄长乃是一胞三胎,女子生产本就辛苦,双胎孕期就很艰难,生产更是比寻常产妇风险更大,你若有孕,实在冒险。” 他以为她这样的女子应视野广阔,抱负在天地之间,而非拘泥于相夫教子。 哪怕都是装出来的,也实在辱没她过往成就。 一进来看到满桌巧思的饭菜,他便在思索若真旧事重提自己该如何劝止。 “我们兄妹三人身体倒是都很好,我母亲这些年也一直都很康健。”温仪景递给他一双筷子,边吃边道。 思绪却被萧玉京的话带的更远,一瞬间没了逗弄他的心思。 几口甜汤入口,温仪景再次笑起来,夹一块素鱼翅放在萧玉京盘子里,“素商做的可比宫里厨子做的好吃。” 萧玉京怀疑这块素鱼翅有什么门道,可太后笑的那么期待纯粹,他便一口塞进了嘴里,咀嚼两下囫囵咽了。 温仪景端起碗吃饭,筷子压住了控制不住要翘起来的嘴角,平静片刻,又给萧玉京夹一块樱桃肉。 萧玉京幼时爱吃樱桃肉,母亲常亲自下厨做给他吃。 用料简单,他记忆里这道菜应用不上什么药材。 可看着新夫人嫣红的唇,他又想到成婚后二人靠的近些,她呼吸间带着的淡淡酒香。 莫非去腥的料酒上有门道? “肥而不腻,香甜软烂,素商拿手菜之一。”温仪景笑吟吟介绍。 萧玉京便只能再次囫囵塞进嘴里,的确是软烂不用过多咀嚼,囫囵下肚香甜酥软的感觉却还是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人意犹未尽。 腿伤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口腹之欲。 “再来一块。”温仪景又夹了一块放在他碗里。 萧玉京诧异看她一眼,随后便又不再意外,她能看透他的心思,并不稀奇。 饭后,二人在桂花树下小坐。 “要一起歇晌吗?”温仪景没有避着萧玉京,用茶杯饮了半杯酒。 萧玉京闻到了淡淡酒香,摇头拒绝。 怕她借酒发疯。 可这酒香中又带着淡淡药味,与她浑然一体,是她身体有什么问题? 他不由多看她几眼,她好奇看过来,抬手擦了擦脸,“我脸上有米粒?” 萧玉京摇头。 “我太好看了?”温仪景将喝腻了的药酒,就着萧玉京这张俊脸一饮而尽,起身绕到他身边。 弯腰一张艳丽的笑脸凑到他面前,笑意盈盈,“你是我夫君,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不用偷偷摸摸,想摸也可以……” 她凑得太近,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打在脸上,萧玉京能看到她细细的毛孔,但此时此刻,他却不能避。 “我知道,刚才你看我看的眼睛都直了,萧玉京,你真不曾想过,若你我生个女儿,该是何等讨喜?”她顺势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似乎醉了。 她没坐稳,衣料顺滑,人顺着他没知觉的腿往下滑落。 他快速抬手勾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抱孩子似的将人往上提了下,让她在自己腿上坐的更稳,“小心。” 罗衫垂落,她咯咯笑起来,抱着他脖子在他耳边道,“萧玉京,你怎这般善良,嗯?” 她瞧出他怕她借酒装疯,他看出她故意借酒装疯,看懂她所有故意,却还是如此心软。 萧玉京抿唇不言,却是遂了她意,回房歇晌。 轻薄透明的罗衫成了午后的牺牲品。 温仪景咬牙,因着没有外人,她今日故意没穿心衣,却没想他竟是盯上了她的罗衫。 萧玉京坐在床上,看着不肯叫水的人,别开脸看着轮椅淡淡说,“你在喝药酒,不宜有孕。” 温仪景深呼吸,朝外喊,“长离,备水!” 萧玉京薄唇紧抿,白日宣…… 他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如此不知节制,可是太过荒唐? 可他的新婚夫人乃人间绝色,身份尊贵,桂花树下撩拨,他若无动于衷,岂非男人? 萧玉京擦洗后,便告辞了,今日出去了一上午,他还没推拿按摩,也还没锻炼。 青鸾守在绿卿园,隔着丛丛竹林,隐隐看到自家主子赤着胳膊撑在木杆上,心疼又无能为力。 太后下嫁,主子这几日的确是不一直闷在房中,也坠落凡尘贪了人间烟火,可太后尊贵,主子不管是否愿意,都反抗不得。 日头将落未落,晚风微凉,太后身穿一身枣红色汗衫灯笼裤来到了绿卿园外,精神又干练。 青鸾恭敬行礼,跑着去传话的时候暗暗猜测尊贵的太后娘娘又想做什么,今日自家主子运动量有些过。 萧玉京已经锻炼梳洗过,在窗前翻阅佛经,听着传话,让青鸾推自己出去,“下午葡萄藤可送来府上了?” “不知。”青鸾挠了挠头,他一下午都在绿卿园守着,而且也习惯了府中不会有大动静,并未关注。 一照面,温仪景就接手了轮椅,青鸾已经不再问自家主子的意思。 每每看到太后亲自推轮椅,青鸾又觉得太后如此屈尊降贵。 只要没有折辱自家主子,主子花些力气银钱,白日荒唐些,也都不值一提。 “搬进来后,你可曾逛过园子?”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走在石板路上,两侧的花重新栽种修剪过,并未开的太艳。 “不曾。”在自家,出了绿卿园,萧玉京就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趁着日头还未落,温仪景便绕了个远,“正好我也不曾好好看过自己的家,今日正好一起逛。” 府中,主子经常走的路,花都重新栽种修剪过,并有不少名贵花木,温仪景许多都不认识。 萧玉京倒是全都知晓,问的多了,他疑惑的看温仪景,怀疑她是否故意。 只一眼,温仪景便明白,解释说,“这些花木的确不识,书上看到的和真实长着的不一样,还是夫君厉害,全都能辨认。” 萧玉京信了,“父亲喜欢侍弄这些。” 自从萧家交钱保命之后,萧天启就爱上了花草打发时间,有什么新的,都会端到他面前,试图让他有个精神寄托。 他不喜欢,可也算见多识广。 温仪景点头,绕过新灌了水的池塘,跨过小桥流水的木桥,对岸的后花园杂乱了起来,岸边迎春垂柳都不曾修理。 也衬的温仪景那片翻过的菜畦格外规整。 几个小厮搭好了葡萄架,只留了后院管事婆子在这里等温仪景。 “空地还多,你若有其他安排可一并让人整理。”萧玉京也没想到自家后院这么宽敞。 “父亲喜欢花木,便继续种花木,养眼。”温仪景说,上前拿起地上的铲子和葡萄藤,问萧玉京,“要一起吗?” 第13章 阿娘还说了什么? 泥土草木的气息在鼻尖环绕,萧玉京低头看自己没有知觉的腿,又看新翻的菜畦,深邃的眸子暗了下去。 他这副样子,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和她一起播种,也无法帮她点水,扶葡萄秧。 “那你帮我看着,若是哪里不合适就告诉我。”温仪景笑着说,仿佛刚才就只是客气,还害怕他来抢活似的松了一口气。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看她撸起袖子弯腰在葡萄架下依次挖出几个坑,动作娴熟。 日暮西斜,残阳余晖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光,她直起腰回头看他,“距离差不多吗?” 他先看到她灿烂明媚的笑脸,又看到她额头上的薄汗和手指上的泥土,她好像真的乐在其中。 “萧玉京?”背对着阳光,她朝着出神的人挥手。 萧玉京目光聚焦在她灿烂的笑容上,扫向她挖的一排土坑,“差不多,可以种了。” 温仪景三下五除二就将大大小小的葡萄秧苗在搭好的架子下全都种了下去,有的秧苗藤蔓长一些,需要人手动攀附在架子上。 “很快这里就会有一个漂亮的葡萄藤园,可惜到时候蚊虫也会多。”温仪景收拾完毕,冲了冲手上泥土,大步走到萧玉京身边,回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想到今年就能有所收获,脸上笑意便越发明显。 “夫君招蚊子吗?”温仪景低头看他。 萧玉京盯着葡萄藤顶端一处纤细弯曲的叶芽,他看到温仪景特意留了顶端那一截悬空着没有缠在架子上,夕阳柔光中,晚风吹得叶芽若有似无得晃动。 他想,大概明天一早,那芽尖自己就会缠上去,然后顺着架子野蛮生长。 “不招。”收回视线,萧玉京道。 年幼的时候招,后来习武上了战场,就好多了。 “我也不招。”温仪景开心笑了,半靠着轮椅垂眸看他苍白的脸被夕阳映照的有了几分晕红,“那等夏日,我们一起来这里乘凉。” 萧玉京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在芽尖上。 “其实我之前很招蚊虫,夏日夜里在外面多待一会儿脸上就会好多包,可后来上了战场,不知怎地,埋伏在山谷中,听着蚊虫成团的叫,也不挨咬了,你说奇不奇?”温仪景胳膊落在他肩头,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葡萄藤,也看到了那片芽尖。 萧玉京闻言却没忍住看她,死寂的眸光里露出几分遮不住的诧异。 “那时候还不认识玄英,长离打趣说我是鬼见愁,蚊虫见了都不敢靠近。”温仪景知道他在看自己,却依旧看着前方葡萄藤,幻想着夏日枝繁叶茂。 因此,也就没瞧见萧玉京微勾的唇角。 “你说,等七夕的时候,葡萄架下真的能听到牛郎织女的谈话吗?”温仪景很好奇。 “我阿娘说听不到,只有蚊子嗡嗡的叫声。”萧玉京淡声回。 温仪景噗嗤笑出声来,“阿娘还说过什么?” 萧玉京:“牛郎并非良人,织女倒霉,可怜了一双儿女。” “阿娘真好。”温仪景由衷的羡慕。 萧玉京又嗯了一声。 二人一起看着葡萄藤上的叶子被晚风撩动,日落西山,余霞漫天。 温仪景休息够了,拎着刚才小厮送来的水,自己去点水。 不忘回头和他说话,“夫君,这么多葡萄咱们只怕吃不完,可以酿酒,还可以晒葡萄干,你喜欢吃鲜的还是干的?” “都可。”萧玉京道,思绪全放在了酿酒上。 温仪景浇完水,又自己点坑种下一片生菜。 天边的霞光散了,夜幕即将拉开。 “好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她冲了冲手,推着萧玉京离开。 奢华的紫檀木轮椅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可还有备用的轮椅?”温仪景边走边问。 “嗯。”萧玉京在轮椅被她推进硬土里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碍于她太后身份,才没出声制止。 回去的路,她走的快了些,长离提了马灯跟在旁边。 夜风吹散了萧玉京衣袍上几不可见的尘埃,也吹散了他在夕阳下脸上的红晕。 温仪景心情不错,哼唱着在民间听到的童谣:“四月里,麦脚黄,家家田头闹洋洋……” 萧玉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自己曾看过的民间四月景。 太后娘娘不止人美,声音也好听。 在她又低声吴侬软语的哼唱了一首词没记全的江南小调后,终于到了绿卿园附近,青鸾已经早早等着,大步迎了上来,“少主,夫人。” 他视线没忍住看了好几眼自家主子的轮椅。 自家主子在战场上也能是糙汉,但平日里条件允许,是很洁癖的。 “夫人,您忙了一下午,属下来推少主。”他恭敬道。 温仪景看萧玉京,试探问,“我推你进去?” 萧玉京袖子下抓着轮椅的手一紧,“不用了。” 温仪景耸肩,抬手,放开了轮椅,“快些梳洗,等你用膳。” 萧玉京颔首。 见她挥手,青鸾行礼才推着轮椅离开。 …… 忙了一下午的太后娘娘是真的累了,夜里没折腾,萧玉京睡了新婚后的第一个好觉。 早上照常提前起床,看着她被吵醒,他还是很抱歉。 但想到之后就要分开,便轻松了几分。 “回门礼有什么我要准备的吗?”萧玉京很抱歉。 今日就要回门了,他早上才问这件事情。 温仪景打了个哈欠,“都说京都城姚记的桃酥好吃,一会儿瑶瑶会带过来。” 萧玉京,“……” “大***亲自的买的桃酥,独一份。”温仪景抬手拉了摇铃。 萧玉京看着她背过身去,嗯了一声。 太后娘娘的事情,他也不好多管,如今问一句有个态度,便够了。 熟练的撑着身体挪到轮椅上,将外袍整理好,长离刚好推门进来。 …… 萧玉京很快收拾好,赶着饭点来了幽兰园。 袁清瑶已经到了,叽叽喳喳的和温仪景分享京都城的美食。 “阿娘,明日你应该就没事了,我们一块出去逛街。”袁清瑶的到来,让幽兰园都多了几分生机。 “萧大人,早呀。”看到萧玉京,她大大方方抬手打招呼,仿佛大家很早就是一家人。 萧玉京颔首,“公主,早。” 袁清瑶随意点点头,又围着温仪景喋喋不休了。 饭桌上,袁清瑶话也不少,天南地北很能聊,话密程度远胜过温仪景。 萧玉京不由猜测,这二人到底是谁传的谁? 温仪景带着袁清瑶在府中转了一圈,巳时过半,才慢悠悠出发去温家。 马车上,萧玉京不变的沉默,之前和袁清瑶有说有笑的温仪景竟也沉默着。 萧家和温家隔着一条街,距离并不远,很快入了温家所在的街道。 萧玉京看向温仪景扭着的手指上,她在紧张? 温家人,一会儿会是什么反应? 第14章 好大的瓜,媳妇儿都带球跑了? 马车外,袁清瑶带着侍卫骑马在前面开路。 很多百姓已经早早等在街巷里,大家都想知道改嫁的太后娘娘会不会回门? 也想知道,最初反对太后娘娘改嫁的温家,今日又是什么态度。 看到公主和侍卫挎着刀瞪过来,百姓街坊连忙退回到旁边的邻居家里,最终街道上只剩下温家门前恭敬的一家四口。 车帘缝隙里,萧玉京看到了街坊门洞里探头探脑的百姓,他又看温仪景,太后娘娘有没有嫌带他一个残废回门丢人? 萧家富庶,可他因为拿不准太后心思,所以并未私自准备,导致太后娘娘回门里只有几盒桃酥,他太冷眼旁观了? 马车停稳,温仪景如之前一样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 起身的时候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露出了上车后第一个笑容,轻声道,“温沧渊和温首阳就是两个棒槌,不必理会。” 萧玉京抬眸看她,她收手的时候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动作轻佻。 “也有可能四个都是棒槌。”温仪景耸肩,车门从外面被拉开,青鸾拉开了车架下的木板。 温家四人便看到他们家尊贵的太后娘娘,那纤细的胳膊推着看起来就死沉的轮椅和一个死气沉沉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个个心底复杂。 温仪景和青鸾已经配合过一次,知道彼此力道,动作谨慎稳妥,但这一折腾的确吃力。 温家长子温沧渊看到了自家妹妹手腕上露出的疤痕,也看到了她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眉心轻蹙,蹭地上前一步,抬手帮着扶了一把轮椅,冷嘲道:“太后娘娘改嫁后,身边竟然连个使唤的小厮都没有了?” 随着温沧渊出手,温仪景的确轻松不少。 站稳后她看向脸色难看的人,冷了声音,“你也知道我是太后,这么多年规矩礼仪都白学了?” 温沧渊瞪了回去。 温首阳却已经抢先一步不悦开口,“你今日是回门还是摆谱?” 青鸾站在轮椅旁边尴尬地低头看萧玉京,这一家子一见面就掐起来了? 萧玉京垂眸降低存在感,切实的感受了温仪景为何说这二人棒槌。 余光不经意瞥到温沧渊左手腕上有一道和温仪景差不多的疤痕。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温首阳。 袁清瑶指挥侍卫在温家门槛上刚搭完木板,听到这话,当即抽了腰间佩刀,大步走过来,刀剑指向温首阳,“你放肆!” 温首阳脸蹭得白了。 入京后第一次入宫见温仪景,这小丫头煞神一样让人打了二十大板,一想到此就两股战战。 温仪景顾及血脉亲情,她养大的这小公主却犹如活阎王。 小公主放过话,他见她,若不拜,军棍伺候! “草民拜见公主。”如今没有任何官位的温首阳不想平白被一个小辈羞辱挨打,黑着脸行礼。 袁清瑶扫了一眼对面门洞里几个缩了脖子的百姓,又看温首阳,不屑的嗤了一声,刀尖向下,托起了温首阳的胳膊,“二舅舅平身。” 温首阳顺着力道站起来,有种见鬼的错觉。 杨柳拉了丈夫温荣一把,夫妻俩笑着上前,福身行礼,“民妇(草民)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公主。” 温仪景等他们行完跪拜礼,才笑眯眯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然后福身行晚辈礼,“父亲,母亲。”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看着她这一番先君臣后亲情,想到了前日她见公婆。 …… 见完礼,一家人热络进门,街巷里百姓们纷纷走了出来,一头雾水。 “公主如此维护太后,可见情意未减。” “太后回门给娘家下马威,可见和娘家不亲。” 百姓们看够了热闹,快到午时了,都摇着头回家准备吃午饭。 …… “坊间都说姚记桃酥味美,每日要排队许久才能买上,今日公主特意赶早亲自排队去买的。”温仪景让长离将东西放在桌上。 “有心了,如今你身份尊贵,温家能有今日,都亏得你,你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杨柳客气道,又感激地看向袁清瑶,“多谢公主。” 袁清瑶哼了哼,“记得就好,少作妖,大家都自在。” 杨柳笑容越发尴尬。 “时辰不早了,要不,边吃边聊?”温荣站出来试图缓和气氛。 “我去厨房催一下。”杨柳忙出声道。 袁清瑶随即朝着温仪景说,“阿娘,我随外祖母去帮忙。” “不用不用,这种事哪敢劳烦公主。”杨柳连忙摆手,紧张极了。 “你身份尊贵。”温仪景平静否决。 “萧少主,喝酒吗?”温荣不敢看温仪景,客气地看萧玉京。 萧玉京抬眸看向温仪景,不知自己该不该喝酒。 “不喝。”温仪景便替他做了回答。 温荣心下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仪景,男人喝点酒你也管?当了太后你了不起了?出嫁从夫懂不懂?”温沧渊蹙眉斥责,“萧少主当年也是驰骋沙场,就算如今双腿有疾,怎么可能没点酒量?是吧,萧少主?” 蹭地,萧玉京浑身血液逆流而上,用力握紧了轮椅,手脚瞬间冰凉向上蔓延到四肢百骸。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青鸾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恨恨地看温沧渊,棒槌二字都高估了他! “温沧渊,大嫂为什么趁战乱跑了,你是一点不记得了?”温仪景突地笑了,挑眉对上把自己当母老虎看的温沧渊,“我记得你倒是酒量好得很,四肢也发达,可也不见你在战场上有何建树。” 这下换温沧渊脸黑成了锅底。 萧玉京四肢百骸逆流的血液缓缓归位,他看向眉眼弯弯伶牙俐齿的温仪景。 “温仪景,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如此刻薄?”温首阳失望的看向温仪景,仿若她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情。 温仪景不在意的挑眉,“是吗?我记得大嫂跑的时候,都有五个月身孕了吧?也不知道那孩子生没生,大哥,你以为呢?” 温沧渊呼吸变得困难,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弯下了腰,使劲儿地按着心口想要缓解那要命的疼。 “温仪景,你够了!”温首阳愤怒的拍了桌子。 “放肆!”袁清瑶瞪了过去,又拔了刀。 温首阳这次却瞪了回去,起身扶住要从椅子上滑落的温沧渊,帮他顺气,担心道,“大哥,深呼吸,深呼吸。” “二嫂真的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吗?七个月的身孕,孩子肯定成了形,二哥,你说那孩子是男是女?”温仪景却没有因此住口。 萧玉京血液重新流动,手脚温暖起来,却心中诧异,温家兄弟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第15章 偷偷勾了一下她垂落的右手小指 “都说够了没有?”温荣看着争吵不休的儿女,太阳穴突突直跳,拍桌而起。 看向温仪景的眼神失望又陌生,“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以为自己有从龙之功,成了太后,就了不起了吗?” 萧玉京不由抬眸看温荣。 刚才温荣还低眉顺眼,此刻却面目狰狞的仿若看一个仇人,一个卑微的恶人。 二十六年了,他从未在自己父亲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 哪怕他双腿废了,哪怕他因为无药可医而乱发脾气,哪怕他低落想寻死,父亲看他的目光里也只有疼爱和遗憾,从未有过不喜之色。 温仪景平静的和他对视,那双没有情绪的目光再次激怒了心底烦闷的温荣。 “若那小皇帝真的在乎你这个继母,怎么可能让你出宫嫁给一个瘸子?怎么会让你两个哥哥在家做闲散懒人?人家根本没把你当……” 啪—— 温仪景猛地抓起面前的茶杯朝着温荣身上砸了过去,打断了温荣的口不择言。 温荣今日特意穿的棕红色长袍上挂着两片黑红的茶叶,下颌被碎裂的瓷片划开一道血痕,一滴血珠要落不落。 他难以置信地抬眸看过去,正对上温仪景嗜血的黑眸。 痛苦的温沧渊和温首阳也都因此被吓的一个机灵,担心地看了过来。 萧玉京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却没了之前血液瞬间冰封之感,鬼使神差的,他抬手勾了一下她垂落的右手小指,上面挂着茶渍,他粗粝的指腹抹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发凉的手被温暖包裹,温仪景垂头,萧玉京一向死寂的黑眸深处似乎涌动着心疼。 “呵呵——”温仪景突然笑出了声。 她捏了捏萧玉京的手指,抽出了自己的手,笑盈盈朝着温荣走了过去。 站定在温荣一步远的距离,轻一抬手掸去了温荣胸口摇摇欲坠的茶叶。 开口时声音温和的像是服了软,“父亲息怒,如您所言,女儿不过是别人利用完的棋子,大***还在呢,您这话,若是传到小皇帝耳中,女儿和小皇帝那虚假的母子情意,可护不住您,您觉得呢?” 温荣从温仪景靠近自己的时候,浑身就僵硬起来,温仪景一抬手,他更是身体僵直麻木的不听大脑使唤。 他呼吸都不敢用力,听着温仪景的话,他下意识点头,眼珠子担忧的朝着袁清瑶的方向看去。 袁清瑶手中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并未收入刀鞘,似乎随时要拎起来砍人。 对上袁清瑶凶狠的要吃人的目光,温荣眼珠子蹭地转了回来。 “看我,这一回家高兴的手滑茶杯都拿不稳了,长离,你来收拾一下。”温仪景笑吟吟吩咐。 “是。”长离笑着上前行礼,朝着还紧绷着身体的温荣恭敬道,“老爷,时辰还早,您先回去换身衣服?” 温荣猛地的回了神,他竟然在这个逆女面前如此失态! 一拂袖,冷哼一声,匆匆出了花厅。 温首阳又惧又恨地看着温仪景。 他从未想过,家里那个逆来顺受的妹妹会变成如今这般凌厉凶悍的样子。 明明初入京进宫见她的时候,她还温柔一如从前。 缓过那钻心之疼的温沧渊则是满眼不赞同的看着温仪景,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几年不见,竟不知大哥落了心悸之症,可有找郎中瞧过?”温仪景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关心地拉住了温沧渊的手,指腹落在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上。 温沧渊好像又看到了还待字闺中的妹妹。 曾经他有一点咳嗽不适,都着急的嘘寒问暖,为他去请郎中,亲自熬药,他倏地红了眼眶,“仪景,大哥没事,莫哭。” 温仪景长睫毛下的黑眸里泛着讥诮,开口的语调却越发柔和,“大哥是思虑过度,如今天下太平,咱们一家人也都平平安安,大哥该放下的便放下,等过些日子,让阿娘为你再寻一门亲事,咱们温家不能无后。” 温沧渊心底的痛悔撕扯的他越发难受,“仪景,当年的事情,是阿兄没本事。” “大哥,这事儿你有什么好后悔的,若不是当年她嫁到袁家,能有她今日?我们明明是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她可倒好,不感激不说,回来还倒是脾气大了。”温首阳不忿道。 此刻的温仪景,仿佛将他也带回了十几年前,冲散了他的恐惧不安。 温仪景笑容不减地看他,“十几年过去,二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一点长进都没有,别人给个笑脸,他就蹬鼻子上脸,丝毫不知道后面等着他的事情有多么恐怖。 “那是,哪儿像你,刚有点本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温首阳哼道。 “你闭嘴!”温沧渊瞪了温首阳一眼。 又心疼地看温仪景,“你怨也是应该的,当年你在袁家受了刁难,和家中求救,我作为兄长,却没帮你,是我的错。” 袁清瑶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止不住的颤抖。 她蹭地背过了身,微仰着头,用力的眨着眼睛。 原来阿娘曾经还找温家求救过,他们却无人帮她,而她和阿兄,如此混账。 温仪景摇头轻笑,“不管多难,都过去了,你是我嫡亲的兄长,有什么好怨的?若真论起来,的确是要感谢你们的,若当年你真的去了,或许也就没了今日的我。” 她眸中的笑意深深刺痛了温沧渊埋在心底的愧疚,也让他越发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宁可温仪景像刚才拿茶杯砸父亲那样,也把他打一顿。 “真是虚伪,还说不怨呢?”温首阳又是一声冷嗤。 长廊外,杨柳听着房间内兄妹三个的对话,神色焦急,恨不得拿针缝了温首阳那张破嘴。 从小到大就总爱挤兑温仪景,一句好话都没有,如今更是不知道个轻重缓急。 温荣重新换了一身朱砂红的长袍,和杨柳眼神交流,也很着急。 袁清瑶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重新耳听八方。 外面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呼吸,让她很快辨认出了主人,清了清嗓子,刀背咚咚拍在椅背上,“温家的饭菜这么难上桌?” “来了,来了。”杨柳不敢再藏下去,连忙笑着走进门,宠溺地扫过三人,“看你们仨,竟然还和小时候一样。” 温首阳嘴一张又要说话,被温荣眼疾手快的按住了。 杨柳笑容和蔼的看温仪景,“看着你们三个打打闹闹,我这心里啊,不免想起了榆榆,这一家团圆的日子里,她要是也在该多好,仪景你说是不是?” 第16章 贤婿别往心里去 温仪景心中冷笑,面上笑容却越发温和灿烂,“是啊,若是榆榆也在,该多好。” 温家四人都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对年少的怀念,顿时都期待的看向了她。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温仪景却话锋一转,无奈叹息,“只可惜榆榆所嫁非人,如今天下初定,陛下还没时间去审问郑家,榆榆便也只能先同他们关在一起,等之后陛下理清朝堂之事,再说了。” “榆榆是我们温家女,你又是当朝太后,下令先把榆榆放回家,对你来说应该也就说句话的事情吧?”温首阳再次脱口而出。 杨柳此刻却不想缝住他的嘴,跟着点头。 期待的看温仪景,“仪景,我们只是把榆榆接回家,就让她呆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哪里也不让她去,等之后陛下审问郑家的时候,她肯定随传随到,并且还会知无不言。” 温仪景视线扫过桌上几双期待的眸子,最后落在温沧渊身上。 温沧渊倏地避开了视线,心头绞痛之感再次席卷而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娘,我记得,当年你是这么回的我。”温仪景很困扰的挑眉。 杨柳,“……” 温仪景发愁地看向温荣,“父亲知道的,陛下并非真心敬重我,我若贸然为榆榆求情,就怕适得其反,榆榆可是咱们家最宝贝的幺妹,女儿也是半点不敢冒险。” 温荣心里咯噔一声,脸白了几分。 袁清瑶对上温仪景的目光,咽下一口肉,咳嗽了一声。 温家几人顿时心都跟着提了起来,齐刷刷看向她。 袁清瑶优雅的擦了擦嘴,似笑非笑地扫过几人,“莫非,你们和郑家都是一伙的?想要放走温白榆?过去这么久了,郑山君那个逃走的儿子都还没找到,该不会是你们温家藏起来了吧?”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站起身来,看向身后四个侍卫,“搜!” “是!”四个侍卫立马整齐的朝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一个侍卫立马放了信号弹,城中待命的侍卫很快就会赶过来。 “母后!”袁清瑶面无表情的朝着温仪景敷衍行礼,“儿臣职责所在。” 然后不等温仪景点头,便冷冰冰地走了出去。 仿佛将温仪景也和他们归成一派,此刻皆逆党。 “仪景,仪景,你快和公主解释解释,我们怎么可能会帮忙私藏一个庶子?那又不是榆榆生的孩子,我巴不得都死光了才好呢。”杨柳最先反应过来,祈求看向温仪景。 “你知道的,入京的时候,是皇后亲自带兵护送,我们根本也没机会和郑家接触。”杨柳抬手想拉温仪景,却又瑟缩地落了下去。 温仪景神色尴尬,难堪地垂了头,“阿娘,你也看到了,我说的话都没用。” 温荣父子三人心中一团气憋闷着无处发泄。 温沧渊安抚地拍了拍温荣的手,“父亲,儿子去看看。” 起身后,又走到温仪景身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满眼心疼,无从诉说,终是大步追着袁清瑶而去。 “我也出去看看,这兄妹二人欺人太甚!”温首阳心里一团火无处发泄,狠狠瞪了温仪景一眼,大步追了出去。 温荣和杨柳面面相觑,温荣尴尬地笑着,然后朝着萧玉京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让贤婿见笑了。” 萧玉京可有可无的点头,目光平静,死寂如初。 可心中却好奇温仪景今日唱这一出所图为何,总不能是真的想找郑家落网的庶子吧? 他深居简出两年之久,这两年里所见所闻,都比不过今日这一个时辰。 温荣见萧玉京不端茶杯,越发尴尬。 自顾自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陪着笑继续说,“他们兄妹三个从小打闹惯了,仪景向来最懂事,之前是我一时失言,贤婿别往心里去。” 刚才萧玉京拉温仪景的手,温仪景瞬间熄火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不管温仪景在皇帝那里到底有几分重量,但面上的事情总归还顾着,他们温家的体面就丢不了,而萧玉京在温仪景心中的重量却超乎他的想象。 好好招待萧玉京,肯定不会错,温仪景应该也会变得比较好说话。 大概是女人都希望在之男人眼里是温柔模样。 温荣心中有了计较,朝着萧玉京笑的越发真诚。 萧玉京偏头看身边心情低落的温仪景,“温家家教甚好,温二小姐也一定十分懂事,不想自己的事情连累母家,连累出嫁的嫡姐。” 温荣笑容僵硬在脸上,笑不动了。 “陛下圣明,一定会秉公处理,若温二小姐不曾有造反之意,必能安然归家。”萧玉京神色淡淡,语气清冷。 低着头的温仪景嘴角用力抿着,怕自己笑出声来。 自己亲自选的夫君,真的是顶顶好。 “母后,您先回吧。”袁清瑶沉着脸进了花厅,这次礼都没行,更像是命令。 饭桌上的人回头看过去,便看到外面院子里笔直的站着一队高大侍卫, 温仪景站起身,温和点头,“好。” 她抱歉而无奈的回头看温荣夫妻,“父亲,母亲,女儿先回了。” 杨柳欲言又止。 温仪景推起了萧玉京的轮椅往外走,回头朝着跟上来的夫妻二人道,“留步。” 长廊下等着的青鸾,连忙抱起立在旁边的木板搭在台阶上,偷偷看了一眼温仪景。 心道这三日回门可真刺激,温家就这么几个人,可一搭台子,比戏班子还耐人寻味。 温沧渊再次小跑着上前,帮着温仪景给了上坡的轮椅一个力道,又帮忙抓着轮椅下坡的时候不那么快。 “多谢大哥。”温仪景垂着头声音闷闷得好像带了哭腔。 萧玉京落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她哭了? 这样一路推着他,很辛苦是吗? 他余光看到了青鸾小跑着去前面铺了木板,每次都在提醒他腿废了的事实,最终视线定在自己没有知觉的脚尖上。 听到温仪景声音不对,在旁边收木板的青鸾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少。 可明明是上次入宫太后娘娘说让他以后出门只负责木板就行的。 “自家兄妹。”温沧渊也瓮声瓮气的。 一路将人送上马车,还想和多年不见的妹妹再多说两句话的时候,车帘落了下来,隔绝了所有目光。 马车动了,温沧渊心里却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块。 马车里,温仪长松了一口气,拖着棉垫坐在车厢里,趴在萧玉京腿上搂住了他的腰,软糯糯撒娇,“夫君,我好累啊。” 萧玉京看着她恬静的侧颜,看着她手落在自己腰间,落在轮椅上的手动了动,到底是没抬起来。 “夫君,你觉得郑家庶子能藏到哪里?”温仪景趴了一会儿,闲不住的手勾着他的腰带把玩,语调懒洋洋的。 第17章 难道萧玉京不热衷此事? 萧玉京赭红的腰带盘绕在温仪景指尖翻飞,似乎长出了生命之力,对上她半认真半是玩味的璀璨黑眸,他眸光深邃,“藏在你手中。” 他想,太后娘娘手中藏着的人,绝不止一个郑家庶子。 温仪景眉梢高扬,赭红的腰带从她指尖溜走,她扒着他的腿坐直了身体,直勾勾望着他,明眸的笑意藏不住答案,“何以见得?” “若郑家庶子当真逃脱在外,你必无法安心改嫁。”萧玉京别看脸,避开她的目光。 若当真如此,她哪里会有心情来日夜撩拨他? “知我者,夫君也。”温仪景手肘撑在他膝盖上,拖着下巴歪头看他,手指戳着他落在轮椅上的手背,“那夫君不如再猜猜,公主今日搜温家,是为何?” 袁清瑶调兵搜温家的事情,很快就会在京都流传开来,必然有损太后娘娘的面子,对帝王名声只怕也有损。 此举,只怕所图不小。 她说话,为着礼仪,萧玉京不得不再扭头看她,“今日温家几人就故意在百姓面前示弱,你和公主却还要给他们送把柄,我实在想不出为何。” 做人不能太聪明,太后娘娘的事情,他还是少说,尽量也少看,知道的越少越好。 温仪景温柔笑出声来,看着他明明低着头,却又不肯和自己目光对上,问他,“今日可有被吓到?” 萧玉京手背上的衣袖被她撩开,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算不得细腻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指,就像是之前在温家他勾她的手一样。 她强势地半跪在他没有知觉的腿间,低着头那么认真,修长白皙的颈子比白瓷还柔润。 萧玉京整条胳膊都僵硬起来,平淡声音紧了几分,“无。” 她勾住放开,又重新勾住,重复了三次,最后小心翼翼地和他十指相扣。 指间慢慢加重力道,略微有些疼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突然抬头看他,像是偷吃了糖的稚童,眉眼里尽是得逞的满足。 四目相对,他避之不及,只觉她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艳丽牡丹,明艳了人间四月天。 她今日回门,穿的是一件银红色仙裙,通体比昨日入宫还贵气。 裙腰高系,站着的时候,和肌肤严丝合缝,加上她身形高挑,春光一丝不漏。 可一旦比她高了,她略一倾身,裙腰处变多了一丝缝隙。 萧玉京手指不由的收缩了一下,平静的避开了她如太阳一般永远温暖的眼眸。 温仪景垂眸看二人扣在一起的手,也学着他刚才的动作突然收紧了一下,然后迅速放松。 萧玉京目不斜视看着晃动的车帘,街外断续的叫卖声飘了进来。 “你平日里喝酒吗?”温仪景捏着他的手,想翻过来看他掌心,却如何都翻不动,她一边问,一边两只手都上了。 萧玉京面不改色,“不喝。” 落在膝盖上的手青筋跳动,太后娘娘力道着实不小。 他看着车帘又补充道,“未出事前,也甚少饮酒。” 喝酒误事。 温仪景涨红了脸也没能看到他掌心,吐出一口长气瘫坐在他脚边选择了放弃,无聊的拨弄他耷在膝盖上的手指,并不意外他的自律,只问,“酒量如何?” 萧玉京,“尚可,或不如你。” 温仪景,“……”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狡黠的看他,“醉过吗?” 萧玉京闭上了眼,“不曾。” 温仪景看他往后半靠在椅背上,读懂了这人谢绝继续交谈的意思,也靠着他的腿打盹不再说话。 路程不远,刚有了几分困意,便到了温家。 “让素商再做些吃食?”推着萧玉京进门,温仪景问。 “我已不饿,先回绿卿园。”萧玉京直接拒绝。 青鸾便识相的上前。 温仪景让出了轮椅,快到分叉口的时候,又问萧玉京,“明日当真不随我一起出府转转?” “我不喜出门,你自尽兴就好。”萧玉京淡淡说。 “我若是花府中银钱,你可会生气?你知道的,皇家穷,我没几两陪嫁。”温仪景故意说。 她早就一穷二白,这些年战乱不断,名下的庄子铺子也都供给了粮草,之后又都充了国库。 如今朝政需要钱的地方还多着,她自己钱都有大用,舍不得乱花。 这几身新衣服还是娘几个从各处私房挤出来。 萧玉京:“钥匙在你手上,府中银两,任你取用。” 温仪景便开心笑了,转身走之前又问他,“今日十一,晚上要一起用饭吗?” 萧玉京,“……这两日接连出门有些乏了。” 温仪景理解点头,贴心叮嘱,“那你好好歇息。” …… “你说,这事儿这么节制,对吗?又或者,萧玉京不热衷于此?”夜晚的庭院里,温仪景坐在摇椅上喝着酒和长离说悄悄话。 长离脸色微红,“或许还是顾及您的身份。” 温仪景便叹了口气,“我要是命令他过来侍寝,也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今日才十二啊。” 她食髓知味,可有时候心里也恼。 萧玉京夜里做事那般火热,可却不曾温声细语唤过她。 她被折腾的要疯了,受不住软软求他,他却只是呼吸重了些许,而她却还没机会看到过他为她大汗淋漓的模样。 等到了白日里,他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对镜梳妆的时候,她看着自己因为练武乱了的发梢和滑落的汗珠,想象自己夜里的样子,多番确认大多数时候应该都是美的才安心。 就是不知大脑空白到好像失控的那几个瞬间里,有没有面目狰狞? 莫不是他是因为看到了那样的自己,所以白日里才时而被她惊艳,又很快面无表情? “罢了,随他去吧,红尘这么大,可以享受的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情,搞得好像我这个太后娘娘多不正经似的。”温仪景揉了揉脸,时间还早,她在院子里看起了槐序白日里出去买的话本子。 长离失笑,看了眼太后娘娘手中的话本子。 她昨夜已经看完了。 写的是一个三兄弟共妻,三人白天夜里想发设法争抢着讨好取悦女主的故事。 故事,着实不太正经。 她自家正经的太后娘娘却看的津津有味,在朦胧月光下,小脸微黄。 “我觉得此书写的极好,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自然也可以左拥右抱。这几个男人争风吃醋,也没比困在高墙大院里的女人端方多少。”温仪景认真评价,仿佛她关注的只有情节。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口处传来木轮椅滚动的声音,一抬头,果然看到轮椅上一身月白色长袍的萧玉京。 他仿若月下仙人,不染尘埃。 而她手中的书……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不知他听了几分? 温仪景心跳漏了一拍,迅速将书卷起来塞到长离手中,抿了抿干涩的唇,笑着走过去,“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第18章 省的她羡慕那画本子一妻多夫的女人 萧玉京当然听到了她因为在自己院中而毫不避讳的话,也看到了朦胧月光下她第一次闪躲不想和自己对视,并频繁抿嘴的不自在。 她是九州最尊贵的女人,也是九州的传奇。 若是她想,左右拥抱,必无人敢多言。 更会有无数男子蜂拥而至。 可她此刻却好像一个说错话的小媳妇儿。 他不确定,她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心虚紧张。 视线扫了一眼长离握在手中的书,不受控的想到了新婚夜的册子,他只看了那掀开的一页。 他敛了思绪,青鸾也已经推着他和她只有一步之遥。 他将自己腿上放着檀香木盒子递给她,“给你送些东西。” 温仪景下意识伸手接了,疑惑看他。 萧玉京:“这是我这两年的私房,平日里也无处可用,都给你,买你喜欢的。” 温仪景意外挑眉,“你还有私房钱?” 家里不就他们父子俩? “早年出征前……”萧玉京点头,顿了下,才继续说,“手中压岁钱便都给了父亲去开铺子,这些年一直都有分红,父亲每月都亲自送来。” “父亲真好。”温仪景开心道,“我看看夫君有多少私房,够不够我买漂亮的裙子。” 说着她抬手打开了盒子。 心中却是感慨,老爷子也不过是借此机会见儿子罢了,不然都不好去打扰闭门不出的萧玉京。 一摞银票映入眼帘,少说也得两万两。 纵使早知道萧家有钱,但如此有钱,还是让她这个见多识广的太后娘娘瞪大了眸子。 战乱年代里,萧玉京两三年的光景能拿到至少两万两的分红,商人奸猾啊。 袁青冥登基后,她和袁青冥以及三省六部的几番商量过,这才定下正一品每月一千两的俸禄。 这还是他们咬碎银牙才讨论出来的结果。 上交大半家产,对萧家,竟没有伤筋动骨。 “都给我?”温仪景手中进出的金银总和少说也得有百万两金,可真正纯粹能用于她个人开销的却不多。 她再次觉得自己是俗人,改嫁出宫是真的不想再和皇帝一道省吃俭用穿素衣。 在那个位子上,她做不出骄奢淫逸的事情。 萧玉京点头。 温仪景手不自觉摩挲着手里的盒子,翘起的唇角完全压不住,她抬手让长离等人都退下。 青鸾看向萧玉京,萧玉京点头,默许了。 温仪景将盒子放在萧玉京腿上,欢喜的在他额头用力亲了一下,“夫君待我真好。” 萧玉京薄唇紧抿,浑身都僵了。 “夫君这么晚过来,若再走,只怕底下人说我们不和,今夜就留下吧。”温仪景推着轮椅进屋。 萧玉京嗯了一声。 二人都已经梳洗过,温仪景便直接将轮椅推到床边。 “我去灭灯。”温仪景固定好轮椅,便转了身。 萧玉京扭头看了一眼她走的很慢的背影,垂了眸子,撑着胳膊挪到了床上,平躺着闭上了眼。 不多时,便听到她回来的声音,身上突地一沉,他睁开眼,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不自在的偏过头。 她双手撑在他枕边,见状又低了低头,唇若有似无擦着他脸庞。 萧玉京闭上了眼。 他无处可逃,像被人抢夺回家的小媳妇,仿佛是被驯服了,又仿佛是认命了。 温仪景看着他微微颤抖的长睫毛,分不清是前者还是后者,但她也终于是在这夜灯下看到了他和平日死寂淡定有些许区别的情绪。 “想试试那册子上的吗?”她唇沿着他的脸落在他耳窝,呵气如兰。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玉京重新睁开了眼,头顶的帐子还是红的。 他重新闭上了眼,大手落在她肩头,将她从身上挪了下去。 他今日来送钱,并非贪此事。 只是觉得太后娘娘拮据,自己却正好用钱无处可用,无论为着夫妻情意还是其他,他理应如此。 而且,她看到钱,如此不加掩饰的欢喜,也让他觉得轻松许多。 可太后娘娘若有需求,他也愿意满足,省的她羡慕那画本子一妻多夫的女人。 他纵使双腿残了,却也不至于在此事上让太后娘娘主动。 温热的汗珠滴落在心口,一滴又一滴…… 温仪景依旧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看不到他是何种表情。 大脑一片空白,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失去控制,她用力扣着他的胳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灵魂都仿佛被撞飞了出去,前几次,他还是太克制了吗?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外面天色有了几分亮光。 她沙哑的嗓音吐不出求饶的话来,萧玉京好像不知疲惫,湿透的被褥被他嫌弃粘腻的扔在了地上。 摇铃被萧玉京拉动。 不多时,长离进来。 帷帐落着,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气息,萧玉京长发披散,端庄地坐在轮椅上,衣衫齐整。 长离扫了一眼,便垂下了眉眼,如之前一样推着萧玉京出门。 青鸾等在门口,见到人,先给他束了发,才推着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人回了绿卿园。 长离重回了房间,帷帐里的人第一次睡得如此沉。 天暖了,她开了半个窗,轻轻地将床榻边整齐叠着的被子收了起来,被子有些超重了。 温仪景晚上院子里看书时候的那条胭脂红的披帛不出意外地裹在被子里成了牺牲品。 将东西放进篓子里拎去水房,她和槐序轻轻抬了半桶水进来。 槐序看到了帷帐后被一条团花长裙遮住腰腹的熟睡的温仪景,她白皙的肩头有一个青紫的五指印,她蹙眉低声道,“公子疯了?” “王家共妻,昨儿个看的时候,公子正好过来。”长离被迫的听了一宿墙根,无奈地打了个哈欠。 她也没想到竟然折腾了一宿。 “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心眼却小。”槐序心疼自家主子,轻轻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汗,她都困得睁不开眼,但迷迷糊糊地也知道伸胳膊。 “自己立的规矩,刚开荤,却要饿几天,今儿个是要吃够,省的咱们太后娘娘去找别人。”长离也心疼,可这事儿,好像也不必心疼,所以没忍住打趣了一句。 温仪景迷迷糊糊的瞪了他一眼,翻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过半。 温仪景吃饱喝足,在树下晒太阳,还问长离:“萧玉京昨儿个给了我两万多银票,让我自由支配,却又变着法的不让我出门,着实可气。” 长离笑而不语,自家主子果然乐在其中。 温仪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长离拍了拍她肩膀,“夫人,公主那边来信了。” 温仪景打了个哈欠,“她搜到什么了?” 第19章 清醒后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长离递给她一块打湿的帕子,看她神色清明,才将手中的信封递过去,面色担忧,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温仪景抖开信封,偏头看了她一眼。 “公主昨日不给您面子强行搜温家的事情,一早在京都就传遍了,温家刻意鼓动民心,主子,三人成虎,流言可畏,不得不防。”长离轻声提醒,“若任由温家这般继续挑拨下去,只怕您所担忧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公主和陛下敬重太后,虽然一路同生共死的,可权势迷人眼,终究也不是亲生母亲,人心难测。 “若我担心的事情有一天成了真,温家都得给我陪葬,一群蠢货,脑子里都是草。”温仪景被他们蠢得头疼,垂眸看袁清瑶的来信: 【阿娘,昨日并未搜到任何可疑的事情,暂时没有发现密室。 趁夜将温家附近几个邻居也全都摸底,并无任何异样。 可毫无破绽必然就是最大的破绽。 女儿接下来会调查盯住他们接触的人和去的地方。 母亲放心,女儿绝不会打草惊蛇。】 温仪景将信递给长离看。 “你晚些时候去见温沧渊,带一件温白榆的信物,让他们别总搞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我若是倒了,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不信他拎不清。” 一步步紧逼,将皇帝置于不忠不孝的地步,不就是想逼着皇帝放出温白榆吗? 可若是皇帝这么好说话,又如何会成为皇帝? 幸亏她先走了一步,提前将郑家庶子藏了起来,让他们扣押郑家也名正言顺,温家一群蠢货终究是白费精力。 “是。”长离应道,一目十行看过去。 看完后拿出袖子里的火折子点燃了信纸,“公主如今对您一片赤诚,要让她继续版帮忙探查下去吗?” 温仪景难得露出几分纠结神色,终是道,“先让她去查,她于我始终心怀愧疚,若不让她做些什么,这孩子一辈子卡在这里,人生无法继续了。” 她花了许多心思教养袁清瑶,不是培养一个傀儡服从自己。 她不能用这份愧疚捆绑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她对袁清瑶好,是想让她自由绽放,而不是长在她画好的小路上。 “主子大善。”长离由衷敬佩。 明明有更容易操纵袁清瑶的手段,却选择给袁清瑶自由,希望公主不会让主子失望。 “清瑶不是草包,更不会是莽的,她去查或许很快就有线索,我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温仪景温和笑着伸了一个懒腰,“晚上出去吃,听闻城西的烤羊肉串好吃,京都恢复了不夜城,我们也去瞧瞧。” “是。”长离笑着点头。 …… 温仪景换了一身红橙黄相间的间色齐胸襦裙,三种颜色相互间隔,交映成趣,是当下贵女之间最流行的款式。 起因是去年夏末,皇后楚寒英为了稳定时局,先行带着一拨人入驻选定好的京都城,是安抚人心,也是清除障碍。 她在京都城出行的时候,穿了一条间色裙,明艳大气,一时间京都女子争相模仿。 随着楚寒英册封皇后,间色裙更是盛行。 温仪景还梳了一个抛家髻,遮了许多锋芒,也衬的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小了,像是个十五六刚出嫁的美艳小媳妇儿。 长离四人也皆做类似打扮,几个人一同走出远门,仿若四姐妹。 出门前,温仪景特意绕到了绿卿园。 青鸾被她今日打扮惊艳了一下,然后迅速垂了头,行礼后将看书的萧玉京推了出来。 温仪景看着半掩着的院门,心中啧啧两声,这院门自己还真是进不去啊。 “你是家中的女主人,想出门不用请示我的意思。”萧玉京微微仰头看着她今日看似低调了几分的装扮,可她的美不只是外在吸引人。 “毕竟今日出门要花你的钱,总是要客气问你一句是否要同行。”温仪景笑着上前。 “我喜静。”萧玉京别开了视线,“以后不用如此麻烦。” 温仪景点头,“看出你是真的喜静了,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这话,她没再看萧玉京,笑容灿烂的转身大步离去。 她走路带风,带起一丝暖风吹过萧玉京的侧脸。 萧玉京看着她如出笼的鸟儿,头也不回的飞了出去。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坐骑,追风。 那匹通人性的汗血马。 当年他被人算计废了双腿,战况急转直下,他和手下将士被人逼至绝境。 他腿骨断裂,双腿疼痛无法站立行走,高热也让他无法时刻保持清醒,侍卫便借此机会打晕了他。 他昏迷着被侍卫绑在追风背上,将士们拼死阻拦追兵。 追风带着昏迷的他辗转一路,终于回到父亲身边。 彼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追风也浑身是血。 他成了逃兵,为他断后的将士全部牺牲。 那一场内忧外患,活下来的只有他和追风。 无论是腿,还是为了保护他牺牲的将士,都让他无法面对,他宁可和他们一起死在山谷之中。 可偏因为他活着,清醒之后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件事之后,追风成了萧家马厩里待遇最好的一匹马。 但追风也是有脾气的,除了萧玉京,谁都不给骑。 这两年,追风也就只呆在马厩里,偶尔被放出来自己在院中溜达两圈。 萧玉京失落的垂了眸,示意青鸾推他回去。 青鸾不解的看着自家主子,难道他其实很想上街? 当晚饭端到萧玉京面前,萧玉京只动了两筷子,便让他撤掉的时候,青鸾便更加确定自家主子心情不佳。 明明之前这种事情也隔三岔五的发生,可这几日在幽兰园,萧玉京明显胃口大好。 青鸾愁闷地将盘子送回厨房,遥望窗口继续看书的主子。 他不敢邀请主子去逛街。 心中盼着下次太后娘娘可以再来邀请一次才好。 …… 而已经出门的太后娘娘十分快活地带着几个丫鬟进了一家成衣店。 她出手大方,被请到二楼单间。 专门有人将成衣拿上来给她们几人试穿。 “去吧。” 房间里,长离率先换了一身绿衣红裙,发髻也快速的更换了样式,朝着温仪景行礼之后,迅速离开。 “去警告温沧渊那个棒槌。”温仪景笑着看了一眼槐序,手指拂过那一排衣服,“间色裙风靡京都,铺子里收益大增,一场战争,穷苦受累的只有百姓。” “皇后娘娘风光无限,间色裙的收益便会一直稳定,只是如今大多铺子里也都争相效仿,分走不少,好在前段时间皇后点名让我们给太后做成衣,日后京都贵女肯定会稳定照顾生意。”槐序道。 “如今我们都安稳下来,你可有想过再嫁?”温仪景又笑着问槐序。 第20章 错过,是错了,也是过了 槐序轻笑着摇头,“嫁人的事情可不敢想,不过如果能帮到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走向门口的小柜子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叶子牌,她是这间锦绣衣铺以及其背后锦绣布庄的老板娘。 本钱是温仪景给的。 温仪景摸了一张牌,失笑摇头,“当年最要命的时候,都没有做的事情,如今我时间一大把,为何折磨自己人去。” 槐序宠溺的笑了,“我可是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绣娘,便是皇后娘娘都给几分薄面。” 几个人闲聊着摸了一个时辰的牌,长离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素商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办好了?” 长离叹气,头疼地看温仪景,“属下以为都说得够明白了,可大公子非要跟过来,竟学会了耍无赖。” 她先去了关押温白榆的地方,找侍卫拿温白榆惯用的簪子,然后再去见温沧渊。 温沧渊如今没公事可做,每日在望仙楼和人吟诗作画。 长离过去就见到了人,拉到一旁威逼利诱警告一通,然后将温白榆的簪子给了他,做最后警告。 却没想到温沧渊看起来听了进去,她一走,竟然要跟过来想见太后娘娘。 “长离,太后娘娘若不肯见我,明日起我必日日去萧家登门,左右我也无公事要做。” 长离考虑到温沧渊是最大的突破口,没有说太多狠话,将人带了过来。 温仪景并不意外,“长离去望月楼定位子,槐序你去城西买羊肉串。” “是。”槐序放下手中微微变形的叶子牌,快步从铺子后门走了。 …… 温仪景出了锦绣衣铺,就看到了外面高大俊雅的温沧渊,兄妹二人眉眼里有五分相像。 温家盘踞南韵城为主,南韵城以文闻名九州。 温沧渊颇有几分学识,面上看起来儒雅俊朗和善温良,可性格却耿直到不知变通,老套守旧到不辨是非。 “仪景。”温沧渊激动上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见我。” 温仪景平静点头,示意温沧渊一起逛。 温沧渊欢喜答应。 “在南韵城十四载,都不曾出门逛过街,更不曾和大哥一起逛过。”温仪景好奇的看着日渐繁华的街道。 日头落了几分,烟火气飘在空中,摊贩们热火朝天叫卖着。 温沧渊愧疚垂头,“是我的不是。” “我从未见过南韵城的街,也不曾见过繁华的东昭城。”温仪景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路边一个包子摊上。 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麦香味和肉香味交织,勾得人口水直流。 “大哥,我想吃包子。”温仪景突然激动的抓住温沧渊胳膊轻晃,抬手指着那冒着热气的包子。 看着眉眼亮晶晶的人,温沧渊神色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十二岁的温白榆。 那时候,他好像从未看到过温仪景。 温仪景也不会说撒娇的话,更不会嚷着要做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事。 他和温首阳经常会带着女扮男装的温白榆上街,温白榆撒娇的要买各种零嘴。 那些年,他们三人在外面,从未想到过温仪景,也从未想过给她带回去一份。 眼泪模糊了视线,胳膊被温仪景轻轻晃着,他听见自己鼻音重重的说,“好。” 温沧渊借着掏钱的动作,抹了一把眼泪。 买了四个包子,递给温仪景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剩下的给了玄英二人。 “先尝尝看,后面或许还有其他好吃的,如果好吃,以后想吃了,我再给你买。”温沧渊害怕温仪景觉得自己太小气,忙不迭解释,最后又慌乱补充,“不好吃的话剩下的都给大哥,大哥吃。” “谢谢大哥。”温仪景乖乖点头,鼓着腮帮子吹了吹,用力咬了一大口。 外面的包子和素商的厨艺比总是差了些,可有时候在外面吃饭,吃的并非是厨艺。 “大哥一定是逛过许多次,才知道不要一次性吃饱。”温仪景佩服的说,“小时候一直都想让大哥陪我逛街,可大哥总说,女子要端庄稳重。” 温沧渊眼眶又不争气的蓄了泪,低了头闷闷道,“以后想逛,就让人通知大哥,天还未太热,想出去跑马,郊游,避暑,大哥都陪你。” “我现在有了夫君,随意招招手,再不济下一道懿旨,肯陪着我做这些事情的人,应该也会有很多。”温仪景突地低低的笑了。 初夏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她抬手遮了遮那一抹照过来的光,光俏皮的透过指缝照在脸上。 她眯着眸子满足的笑了,“大哥,我的意思是,很多事情错过了,是错了,也是过了,回头容易,如初难,何况,我们的如初……有如初吗?” 温沧渊脚步沉重地抬不起腿,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也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大哥也没想回头,买零嘴,跑马,郊游,避暑,大哥都陪温白榆做过。”温仪景回头看眼眶发红的高大男人,“就是不知大哥此刻的眼泪,是因为愧对我,还是想起来温白榆担心她呢?” 温沧渊红着眼抬头看她,相对无言。 “我相信大哥还是想弥补我一二的,送我一只簪子吧。”温仪景转头,率先走进了首饰店。 她早年的首饰为了筹集军饷早已变卖干净,一直到大婚,才置办了几件,但女子哪有嫌首饰少的? 温沧渊大步追了上去。 温仪景没客气,估摸着温沧渊手中的银钱,选了三支簪子和两副耳坠,花了一百一十两,掏干了温沧渊今日怀中所有银两,也是他这一个月的零钱份额。 “这个簪子是不是太稚气?”温沧渊没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 “大哥嫌我老?”温仪景不悦瞪过去。 “你我同岁,如何算老?”温沧渊当即道。 温仪景,“……还是闭嘴吧,刚才只掏钱的样子比较十分赏心悦目。” “这个瞧着像是男子所用,萧玉京便是比我年轻两岁,用此簪子,也未免太娇俏。”温沧渊到底是学不会闭嘴,指着另一个依旧不符合温仪景风格年岁的簪子说。 温仪景翻了个白眼,不悦问,“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我买给十四岁的自己,不行吗?” 第21章 她太不见外了? “一百一十两,三支簪子,两幅耳坠,我没担心戴出去被人说小家子气,你倒是一堆意见,你这些年给温白榆花的还少吗?”温仪景将东西递给身后的素商拿好。 温沧渊肉疼不已,却还是要陪笑,“你也知道,咱们温家早已经不如从前,再说榆榆也是你妹妹,你以前也最疼爱她,如今何必和她拈酸吃醋。” “你有心疼温白榆的功夫,不如想想,你还能有命每个月有一百多两的花销都是谁给的。”温仪景冷哼,大步朝外走。 黄昏已至,街上热浪迅速散去。 卖花灯的铺子挂了一盏滚灯在门口,红彤彤的夕阳下随着夜风轻晃,光影交错。 “十一岁的花灯节,你给温白榆买了一盏兔子花灯,温首阳送的是鲤鱼灯,父亲和母亲送了她一院子的圆灯,那几日她院子照的比十五的月亮还亮。”温仪景站在花灯铺子前,仰头望着最寻常的圆灯。 “九岁的温白榆问我得了几盏花灯。”温仪景抬手拨弄了一下那灯笼,眼中有淡淡的向往,“我的院子里,只有夜空的一轮明月,风一吹,就被乌云遮住了。” 温沧渊囊中羞涩,心中痛悔,“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藏了这么多不曾说的小女儿心思。 他以为,她不需要。 “知道又如何呢?”温仪景低低地笑了,“温首阳还来让我给温白榆准备一盏花灯,我都不曾有过的东西。” 她招招手,玄英上前,“夫人。” “买下来。”温仪景平静地指了指这间花灯铺子。 “是。”玄英走进去和老板交涉。 温仪景踮起脚,摘下了那一盏亮着的滚灯,风吹得灯笼转动不停,烛火却不熄。 她抬手拨弄灯笼,旋转飞覆,辗转相互,红绢衬的她笑容纯净无瑕。 温沧渊摸着自己瘪了的钱包,心口绞痛不已。 不多时,玄英便走了出来,“成了。” 温仪景拎着滚灯朝前了走两步,突然定了脚步,笑眯眯看身后人,“大哥,今日就暂且到这里,时辰不早,我该回了。” 温沧渊定了脚步,喉结滚动,“好。” 他不配和她提任何要求。 …… 望月楼。 温仪景几人过去的时候,槐序也正带着打包好的羊肉串赶过来,“让人多加了油纸,如今天暖,还烫着,趁热吃。” 长离点了几道招牌菜,几人进来,正好上菜。 “大公子没来?我还点了一道可贵的。”长离遗憾道。 “他手里拢共就一百一十两,望月楼只怕付不起。”温仪景笑出声来,“或许这个月都不敢出来与我偶遇了。” 槐序低笑。 “好在咱们姑爷出手大方,倒也不用担心今天付不起。”温仪景大方表示,“不过再点,本夫人付账。” 几人因为习武,饭量都不算小,一桌子菜不浪费半点。 饭后,几人朝着晚霞铺开的天边慢悠悠的晃着,温仪景手中的灯笼明明灭灭。 在最后一抹晚霞消失的时候,她终于回了萧家。 看着温仪景拐去绿卿园的方向,槐序几人先回了幽兰园。 长离在能看到绿卿园门口的路口停了脚步,看着温仪景拎着滚灯踩着鹅卵石一路过去,叩响绿卿园的门。 等了片刻,青鸾开门,探头出来看到门口的人,诧异地站直身子,压低了声音,“夫人?” “你家主子可睡了?”温仪景举着手里的灯笼照亮了青鸾的脸,也跟着压低声音。 “没,在看书。”青鸾摇头。 饭后,自家主子心情一直都比较低落,今日都还没梳洗,不久前让他点了灯。 他扫了一眼那灯笼,精巧得很,心中好奇夫人何意。 “我买了一盏灯笼,是我自己送进去,还是你拿过去?”温仪景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光影忽闪着。 青鸾只犹豫了一下,便道,“劳夫人稍等,属下先去问一下。” 温仪景后退一步,点头。 看着只留了一道细缝的木门,温仪景歪头朝里面窥去,只能看到一排竹子影影绰绰挡住了里面的陈设。 今日还是没能进得绿卿园。 …… 内院里,萧玉京看着手中佛经出神,已经许久没有翻页。 他坐在窗前看着夕阳逐渐消失于竹林中,又看着夜幕一点点拉开,弯月在竹林中看不真切。 “少主。”青鸾脚步匆匆到了窗前,“夫人回来了,给您带了花灯。” 夫人哪怕是太后娘娘,自家主子也不想让她进绿卿园。 可是太后娘娘带了礼物,自己转交不合适。 萧玉京看向层层竹林,“轮椅。” 青鸾便去旁边将轮椅推了过来。 门外。 温仪景很快就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她看着灯笼里快要燃烧殆尽的烛火,盼着萧玉京能快点有个回应。 她很羡慕年少时候每次温沧渊出门都能给温白榆带好吃的好玩的,她知道,那是放在心尖上的宠爱。 她曾经主动要过,可他们都说她是大姐,不该和妹妹争,后来,她便不曾再要。 或许,萧玉京见得比她多,可这是她第一次逛街,想找个人分享,如今只有萧玉京。 门再次被拉开,青鸾推着萧玉京出现在门口,青鸾迅速隐退到门后。 温仪景上前一步,看着层层竹林映照下的萧玉京,只觉他仿若是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竹子精,没有一点鲜活气儿。 不由想到了这两日看的精怪话本,那扇门后面是精怪丛生的深山老林,一旦进去,就会被吃干抹净。 萧玉京平静看着她突然思绪飘远心不在焉,又打量她今日妆容,太后娘娘淡妆浓抹总相宜。 视线很快落在她手中的灯笼上,暗淡了烛光仿若将她笼在一层雾蒙蒙的柔光里,像是月上仙子落了凡尘。 他也是认识她后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么多想法,也才知道,奇女子之奇如此全面。 指尖捻动,他不知是出事后自己定力变差了,还是她姿容心计远胜昔年那些勾引他的女子。 温仪景先回了神,朝着萧玉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举高了手里的灯笼,手腕轻轻晃着,“看,我给你带你的灯笼。” 暗了的烛光晃动着,被她衬的又亮了几分。 “本还想给你带羊肉串,可今日时间有些紧,下次。”温仪景将灯笼递到他面前,期待的看着他。 萧玉京扫了眼灯笼上的印记,抬手接了过来,“多谢,可有给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 温仪景嘿嘿笑过,弯了弯腰,笑得很不好意思,“这是你给的银两买的,还买了一个灯笼铺子,又去吃了望月楼的招牌菜,一共花了一万两千两……” 她声音越来越小,自己是不是太不见外了? 第22章 玉京嫌弃夫人太寒酸 萧玉京不等温仪景说完,迅速道,“若是银钱不够,可以去库房取,父亲给你的庄子每月也都会有进项,掌管中馈还有月例。” 温仪景眨了眨眼,仔细看他,真没生气,竟然还担心她不够花? 因为她是太后,还是,她是他的妻子? “够的,就是今日买灯笼铺子有些冲动,年少时候在家,所有人都送小妹灯笼,无人送我,今日街上碰到了温沧渊,没忍住,在他面前装了一把大的。”温仪景半弯着腰略显心虚的解释。 萧玉京垂眸看手中的灯笼,又抬头看她,目光碰撞,他别开视线,“以后喜欢什么,便去买,金矿在你手中。” 他并不信太后娘娘的心虚,也不信太后娘娘真的会因为一时之气如此胡来。 温仪景笑得弯了眉眼,“夫君对我真好,不像温沧渊,花了他一百一十两买了三支簪子两副耳坠,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萧玉京“……下次出门首饰布料挑贵的买,府中这些银钱拿的出。” 一百一十两,五件首饰,太寒酸。 配不上太后娘娘尊贵的身份,更配不上她这好皮囊。 “你就不怕我把你家底掏空了?”温仪景清楚的感觉到了萧玉京对这几件首饰的嫌弃。 也是,萧家位居北渊城,以富庶闻名,一百一十两一支簪子,对他而言只怕都不屑一顾。 萧玉京垂了眸,“若太后娘娘拿了这些银钱去补贴百姓,驻守边疆,萧家甘之如饴。” 当年争夺天九州之主,是到了不得不以战止战的地步,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北渊城物资富饶引人垂涎,他不得不战。 而如今九州一统,只要能造福百姓,他不介意萧家寂寂无名,那是他的初心。 温仪景看着他头顶的玉簪,滚灯撞在轮椅上,光芒越发暗淡,可这一刻萧玉京却好像在发光。 萧玉京视线落在腿边自由的滚灯上,继续道,“萧家富庶九州皆知,若太后娘娘改嫁过来,出门只戴这简单的首饰,恐让百姓议论你在萧家过得不顺心。” 温仪景目光越发温柔,“顺不顺心岂非是权势金钱能评判?我在宫中母慈子孝也舒心,在萧家夫妻和睦也快活,我若在意别人如何看,哪能有你我今日喜结连理?” 萧玉京缓缓抬眸,第一次没有闪躲和她的对视,“嫁给我,当真没有任何不愿吗?” 温仪景毫不犹豫,“没有。” 他是她亲自为自己选的良人,她为何不愿? 萧玉京看着她的不假思索和满眼真诚,她难道曾经也倾慕过他? 不然,只是一些利益,就能让太后娘娘弯下腰来这样屈尊降贵的和自己讲话吗? 夜幕愈浓,滚灯里最后一抹烛光终于灭了。 温仪景看一眼夜空朦胧的月,“早些休息,我先回了,灯笼让青鸾给换上蜡烛。” 萧玉京嗯了一声,温仪景便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等人没了影儿,青鸾才小心翼翼的从门后走了出来,推着萧玉京回院子。 萧玉京自己洗漱后,青鸾进来拎水的时候,将换了蜡烛的滚灯放在了绣凳上。 萧玉京,“……” 他沿着扶栏看似熟练地回到了床边,坐在床边平复了片刻,才拿起旁边的滚灯,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灯火摇曳。 他唇角微微勾起。 …… 温仪景回去后,槐序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今日槐序侍奉。 简单裹了一件淡紫色襦裙,温仪景将桌上放着的三个盒子递给槐序便转头绞发了。 槐序抿唇接了,眼眶微微泛红,“及笄礼,可否请夫人簪发?” “自然。”温仪景温柔笑了,“许久不见,不知岁安近日可有调制出好看的布料颜色,因着我之故,委屈了她。” “她自小就喜欢一人闷在屋子里调制颜料,让她出门才是为难她,要闹的。”槐序温声笑着,随后目光染了几分忧色,“言初那孩子会不会太惹眼?他最近一直都在练马球,个头蹿的快了,也更长开了,不如等及冠后让他去边疆?” “看他自己意思,想出去历练就寻个空缺,想留在京都也无妨。”温仪景笑着。 “早知今日,我也让言初去运粮走商。”槐序无奈叹气。 温仪景摇头,“别多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早些歇息。” …… 温仪景自己睡,却在前两日萧玉京起床的时间醒了。 天色还暗着,她捏了捏眉心起身。 照常在院中练剑,然后再擦洗更衣。 今日玄英给她通发,再为她涂抹面脂。 “收个徒弟吧。”温仪景舍不得玄英日日为她这样按摩费力,那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手。 “夫人莫不是瞧不上我这手艺了?”玄英故意道。 温仪景瞪她一眼。 “如今每日也没什么事,我乐意做这些。”玄英笑了。 “这一身医术,也该有个传承。”温仪景说。 玄英点头,“若遇到合适的,会留在身边。” 收拾完,温仪景带着几人去了绿卿园。 今日,她身穿圆领袒胸罗衫,披红色披帛,下面穿着双色相间的罗裙,罗裙内有衬裤,裙摆分多半层叠宽大,方便骑马,头上戴了一顶簪花帷帽。 清早的绿卿园格外幽静,仿佛无人踏足的世外仙境,温仪景敲门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 “夫人。”青鸾如今听到门响,已经没有那么意外和紧张了。 “我一会儿要出城跑马,想骑马厩里的马,来问一下你家主子的意见。”温仪景笑着说。 她知道追风的事情,想带追风出去放放风,也顺便看萧玉京有没有兴趣。 “夫人稍等。”青鸾合上门迅速往回跑,心中又喜又担心。 夫人又来了,可这次竟然是跑马。 自家主子双腿没有知觉,能骑的马只有追风,若是跑马,只怕身体吃不消。 很快,萧玉京被推了出来,青鸾再次闪到门后。 萧玉京又看了另一种打扮却依旧明艳的太后娘娘。 她走向他的时候,裙摆罗纱摇曳生花,弯腰低头,宽大的帷帽仿佛要将他也罩进去。 “今日想出城跑马,你要一起吗?”温仪景手按在轮椅扶手上。 萧玉京眸子里刚闪现的亮光迅速消散,摇头,“我喜静,既想跑马,便趁着日头还没起来,早些去吧,不用每次都特意来问我。” 温仪景握着轮椅的手微微用力,自己每日这样过来询问,刺激到他了? “我是想借用马厩里的马。”她语气带了几分小心,“你的坐骑,我能用吗?” 第23章 紧张我啊? 萧玉京垂着的眸子看到了温仪景落在轮椅上抓紧的手,也敏锐察觉到她话语里的小心。 落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他抬眸看她,温声叮嘱,“追风认主,你可一试,别伤了自己。” 温仪景微微抬头,心中诧异,原来示弱对他有用? “不让骑也没关系,就想带他出去跑跑。”温仪景说,“不如你一起,你若去,追风应该很开心。” 萧玉京又低头看自己的腿,摇头,“你自去玩的开心些,下次不用总想着我,以免次次负了你的好意。” 他没想到她今日还会来,太后娘娘三番五次地被拒绝,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我只是想着万一正好有你感兴趣的事情。”温仪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不喜欢出门就先不去,是我年少时未曾见过这市井凡俗,便以为所有人都一样,让你见笑了。” “你在家好好休息,今日骑马快,给你带羊肉串。”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然后便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等人走出好远,萧玉京手背上仿佛依旧还有余温。 …… 温仪景带着长离几人去了马厩。 萧家后院有一处小马场。 萧玉京腿出事之后,马儿都没多少机会出去撒欢的跑,就每日在院中小小跑两圈维持正常运动量。 “马儿还是要出去跑跑。”温仪景看到马厩里好几匹马身上都有疤,但如今看起来已经养得毛光水滑,不过比起经常外出奔跑的马儿筋肉还是差了点力道。 马厩的总管何金点头应是。 心中却忍不住叹息,这些年走跑跳等词都是府中禁词,就怕引起少主心中伤痛。 “这个是追风?”温仪景扫了一眼马厩里的马儿,一眼就看出了那最骄傲的一匹。 “夫人好眼力。”何金笑着点头,“它是萧家功臣,那日少主迎亲便是骑它。” 温仪景上前刚抬手,追风便嗤了她一声。 “夫人小心。”何金提醒,“除了少主,谁也不能近它的身,他的缰绳没栓,每日放风都是自己顶开门栓。” 温仪景这才注意到追风单独一个马舍,只有一个木门挡着。 温仪景也没有非要驯服追风的想法,见此,就去挑选别的马了,转头的时候还朝着追风嘟囔,“你啊,今日没福气喽,本来想带着你出去撒撒欢,现在不带你喽。” 和你家那死气沉沉的主子一样,在家里闷着吧。 追风躲在马舍角落里,一双大眼不解的看着她。 长离几人很快也都选了一匹脾气相合的,都已经牵了出来,简单熟悉过可以策马出行。 温仪景正在看别的马儿的时候,外面传来小厮行礼的声音,“少主。”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青鸾推着萧玉京出现在了马厩门口。 哐当—— 刚才还往马舍里面躲的追风一脑袋拱开了门栓,不等门开,直接从门上方跳了出来。 尘土飞扬,随着萧玉京抬手,追风一个急刹,渐了萧玉京一身土。 追风小心的探着脑袋想触碰萧玉京。 萧玉京宠溺的抬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追风便后退几步,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温仪景都看呆了,半晌忘了反应。 长离几人也都连忙牵着手中有些躁动的马儿往后躲。 “你怎么来了?”温仪景在追风身后探着身子看萧玉京。 萧玉京抬手指了指马舍,追风喷了两口热气,不情愿的自己回到了马舍。 萧玉京又朝着温仪景招手,示意她过来。 “反悔了?想和我出去?”温仪景纳闷的走过去,看着萧玉京面无表情抖落长袍上的尘土。 萧玉京朝后伸手,青鸾将轮椅后藏着的赤色马鞭递上。 “你拿它试试,追风或许能让你靠近,我在这里看着,它不会伤人。”萧玉京将马鞭递给她。 追风该有个新主人了。 温仪景迟疑的看着递到眼前的马鞭,读懂了萧玉京未尽之言。 萧玉京点头再次往她面前递了递。 她犹豫着接了过来。 追风那边再次躁动起来。 温仪景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儿,一匹认主忠诚到这个地步的马儿,极少见,萧玉京如今却要送给她,并要帮她驯服。 温仪景跨上追风马背,比所有人想的都轻松。 她只是拿着马鞭靠近,追风便没有再喷她,更没有躲。 追风大脑袋在温仪景身前嗅了嗅,便臣服的低了头。 她再去牵追风的缰绳,追风乖顺的一如在萧玉京手中,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下,她翻身上马。 追风驮着她在马舍里慢悠悠溜达了一圈,没有任何异样。 “舍得吗?”温仪景看着已经背过身准备离开的萧玉京,追了过去,追风就跟在她后面,大脑袋顶她的背。 “都还在萧家。”萧玉京目视前方,语气少有的轻松。 “那倒是,你的本就是我的,当然了,我的也可以是你的。”温仪景晃着手中马鞭,偏头看目不斜视的人,“真不一起出去转转?” “不了。”萧玉京平静拒绝。 “你就不怕追风是在你面前装的乖顺,等出去之后却故意摔了我?”温仪景走到轮椅前,倒退着看着他问。 萧玉京看着阳光下笑颜如花的人,“追风不会。” “那万一呢?我若是一怒之下砍杀了他,又当如何?”温仪景眉梢高挑,故意问。 “小心。”萧玉京突然脸色一变,看着因为倒着走不看路马上就要跌进玫瑰花从的人,下意识的倾身伸手去拉。 温仪景却已经笑着停了脚步,同时也伸手扶住差点掉下轮椅的萧玉京,随着惯性跌撞的上前一步,小腿撞在轮椅脚托上,手压在他肩头,帷帽上的白纱垂落,将他罩了进去,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她嗓音带笑,“紧张我啊?” 青鸾推着轮椅后背都惊出了一声冷汗,看到自家主子安然无恙,忙偏头看向别处。 “好好看路。”萧玉京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鼻尖擦过她滑嫩的侧脸偏头闭上了眼。 温仪景哼了一声,嘟起的嘴唇印在他的眉梢,欢声笑了,“知道了,夫君,晚上见。” 她按着帷帽站直了身体,让青鸾推着萧玉京离开,自己直接骑上追风出门而去。 萧玉京听着背后哒哒马蹄声,袖中的手用力握紧又松开,反复了无数次。 …… 马球场。 裴言初中场休息,满头大汗却兴致昂扬的和身边兄弟商量着下一场的对策。 到了休息的地方,他翻出自己的水囊,刚拧开要喝水,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一把夺走了他的水囊。 裴言初眉心轻蹙,一转头正对一双明媚的眸子。 来人轻纱遮面,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眉眼瞬间舒展,笑的眉眼都要不见了,“您怎么来了?” 第24章 她把钱都花光了 “和你说多少次了,出门在外入口之物要留心。”温仪景笑盈盈看着面前的少年郎。 不过月余不见,就窜得比自己高了半头。 十四岁的少年俊朗如玉,眉眼里的少年气还未彻底褪去,故而这两年一直偏爱鸦青色的衣衫。 槐序温视线扫过二人六七成相像的眉眼,愁容难掩。 “今日缺了一个人,随从替补,没有人专门看着水囊,以后会记着。”裴言初乖乖点头,扭头朝着槐序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甜甜的喊道,“阿娘。” 槐序怜去愁绪,温声问,“练得如何了?” 裴言初侃侃而谈“大家都是将门子弟,儿子不是最厉害的,但应该能和他们一起混个差事。” “委屈了你。”温仪景心疼地拍拍裴言初胳膊。 槐序已经检查过水囊,重新递给儿子。 “名头而已,实惠我可一件不缺。”裴言初开朗地笑着,接过水囊大口喝了起来。 “后日生辰,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温仪景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水,宠溺道。 长离看着犹豫的裴言初,笑着鼓动,“萧少主出手大方,夫人最近手头宽裕的紧,你尽管狠狠开口。” 裴言初意外的看槐序,槐序抿唇笑着,“夫人昨日花万两买了一个灯笼铺子,眼睛都不带眨的。” 可惜,她不在场,都没看到。 裴言初当即咳嗽一声,站直了身体,“我前几日瞧上了一把剑,正愁手中银钱不够,本想着等下次回城找岁安借,既如此,那我就不和您客气了。” 槐序无奈打了儿子一下,“还真敢要啊。” “您看我阿娘。”裴言初往温仪景身后躲着撒娇。 “哪家铺子,一会儿一道回城,今日就买了去。”温仪景纵容道。 “好呀。”裴言初像个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笑的牙不见眼。 说笑一会儿,裴言初继续下场打球。 几个人在看台上看着十几岁的少年郎在马场上挥汗如雨,意气风发,纷纷露出了姨母笑。 温仪景喜欢场上孩子们的少年气,让人看着就充满希望,她年少的时候没机会出门去看,如今有机会看,也不迟。 等裴言初最后一场结束,长离下去给他们的队伍提了一些战略战术。 烈日下,裴言初朝着长离竖起大拇指,“离离姨,不愧是你,姜还是老的辣。” “没个正形。”长离宠溺的拍了拍他的手,“今日回去你们都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明日有时间再来试试是否可行。” “离离姨,你明日还来吗?”这些年轻人大多不认识长离,跟着裴言初一块喊姨。 一年前,长离就随着温仪景一起有意无意的减少存在感了。 京都城里很多年轻人都没见过长离,更不会将如今这个看起来就温婉的妇人和那个传说中一人单挑十个壮汉的女将军联系到一起。 “都散了散了。”裴言初抬手赶人。 …… 一行人骑着马去了山间打野味,马儿自由地吃草饮水。 几个人分工明确,裴言初一身臭汗下水摸鱼,槐序也陪着儿子一块叉鱼。 温仪景和长离去抓兔子和野鸡,玄英捡了柴火和素商准备炙烤。 “阿娘,那是萧少主的坐骑吗?大婚那日我见过。”裴言初偷偷问槐序,“不是说那追风认主?” “萧少主今日早上特意将驯服追风的马鞭送给了夫人。”槐序轻声道。 “他对夫人很好吗?”裴言初看了一眼林子里温仪景的背影。 槐序也看过去,点点头,“若是当年夫人嫁去的是萧家,定能少走许多弯路,萧少主是顶好的好人。” “如今也不晚。”裴言初咧嘴笑了,“您呢?不如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我和岁安也都要说亲了,以后更没时间陪您。” “净胡咧咧。”槐序踹了儿子腿一脚。 裴言初挨了下来,“阿娘,我认真的。” “我如今在夫人身边安逸得很,有多想不开才去给自己找个男人添堵呢。”槐序没好气道。 “留在夫人身边,我只管做衣服就够了,吃的素商做,病了玄英给看,衣服大家一起洗,一分钱不花,夫人还给月银。” “我要是再找个男人,只怕是要给他做衣服做饭洗衣服,还得倒贴钱,人指不定还给立规矩要出嫁从夫,你看你娘是那么蠢的吗?” 裴言初有些无言以对,“……倒也是有道理哈,夫人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你个臭小子!”槐序又踹了他一脚,“抓鱼去!” 裴言初朝着槐序做个鬼脸,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不多时就举着一条欢蹦乱跳的鱼冒出了水面,“阿娘。” “笑起来像个棒槌!”温仪景在岸边收拾兔子,听到动静看过去,无情吐槽。 长离低笑出声。 吃饱喝足,也遛了马,日头西斜,一行人回城。 先去了买了裴言初看上的那一柄长剑,玄铁所铸,要价七千两,须得去官府备案。 如今新朝初立,铁匠铺子全都由朝堂把控,要价极高,不过这把七千两的确值得。 槐序几番想制止,七千两,太贵了。 萧玉京两万两千两的私房钱都了夫人,昨日已经花了一万三千两,今日再买这把剑,就全都花光了,萧家要怎么看夫人? 真的要掏钱,裴言初也觉得自己要的东西太贵,“要不算了。” “以前我是没钱给你买,现在有钱了,你不要?”温仪景让长离去交钱,自己拉着裴言初往外走。 裴言初又实在喜欢,心中挣扎。 “你若不要,我回头必花在岁安身上,也可能花在觉晓身上。”温仪景笑着道。 “那你非钱多的想给我们花,也该是我们三人平分这钱,如今我自己……”裴言初更心虚了,“不行,退了吧。” “站住!”温仪景呵道,“他们两个哪个不比你有钱?” 裴言初被扎心了,那俩人都行商,如今是皇商。 “说了给你买,就是要给你买,我手里是没钱,但能赚钱的生意不少,不差这些,别多想。”温仪景无奈笑道,接了长离递过来的剑塞给裴言初,“行了,回了城带你娘去看看岁安,去吧。” 裴言初红了眼,“谢谢……” 那两个字,到底是没敢喊出口,他拽着槐序大步离开。 “去买羊肉串。”温仪景上了马王城西而去,最后裹着一大包羊肉串尽兴而归。 青鸾探出头,见到马背上的人,面露欢喜,“夫人,您回来了?” “你家主子吃过了吗?”温仪景坐在马背上问。 对于萧玉京会等着自己带羊肉串回来吃这个事情并不抱希望。 她想着,若是萧玉京吃过晚饭,就不折腾了,她直接骑马回幽兰园,反正追风自己会回马厩。 第25章 血奴 青鸾看着仿佛随时都会策马离去的人,又想到这两次温仪景毫不犹豫的背影,脸上的欣喜瞬间带了几分愁容。 “少主今日少食。”青鸾担忧叹气,“追风送给了夫人,自己又……少主心里肯定是不舒服了,午饭也没怎么吃。” 话音未落,他不出意外地看到温仪景下了马。 “去请你家主子出来,他若不肯,就说是我的命令。”温仪景不容反驳的命令,眼神催促青鸾快去禀报,“告诉他,若还是不肯,我可就闯进去了。” “是。”青鸾心头一喜,脆声应着。 偷偷看了一眼温仪景,然后半掩着门快速跑进内院。 路上心中忍不住嘀咕:太后娘娘看起来很在乎主子,关心不似作假,便是真的有所图谋,只要不会伤害主子,图就图吧。 萧玉京正坐在烛台旁看书。 昨日温仪景送的滚灯就挂在旁边亮着。 夜风一吹,轻轻地晃。 “少主,夫人回来了,请您出去再用些宵夜。”青鸾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 他偷偷怀疑过,自家主子今日晚上吃那么少,除了心情不佳,或许也有惦记羊肉串的缘故。 夫人出门前承诺过,要带羊肉串回来和主子一起吃。 早上听到夫人说的时候,青鸾心中还暗暗腹诽,自家主子如今肠胃娇弱,怎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可晚上青鸾就想着,吃点也好。 夫人也是身份尊贵的人,有问题的东西也不会随便入口。 萧玉京闻言看向今日一直放在旁边的轮椅。 青鸾立马过去扶住了轮椅。 萧玉京撑着胳膊挪了上去,“夫人可还问你什么?” “夫人问您今日胃口如何。”青鸾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绘声绘色道,“属下不敢在夫人面前撒谎,便只能如实说您今日胃口不佳,夫人当即就有些着急,让属下一定要劝您出门,若不然,她就要闯进来。” 萧玉京,“……” 院门拉开,萧玉京一眼就看到了月下石桌前正弯腰摘下帷帽的女子。 白日里那一幕冲撞着进入脑海,听到轮椅滚动声的温仪景看了过来,萧玉京倏地垂了眸子。 看着温仪景走过来,青鸾识趣儿地放开轮椅再次钻回门后。 “今日去了城外跑马,郊外景色甚美,有一处山间的鱼儿很好吃,下次出门带个木桶,抓些回来烤着吃。”温仪景推着人坐在石桌前,打开了包裹着羊肉串的油纸,拿出一串递给萧玉京,“还热着,快尝尝。” 萧玉京看着几乎送到嘴边的肉串,肉香味扑鼻而来,肉串肥瘦相间,卖相极佳。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接了。 入口的肉串表皮焦香,内里香嫩,“费心了,日后不用如此辛苦。” 温仪景自己拿了一串,“和刚烤出来的还是有些许差别,不过也很好吃。” 萧玉京优雅的吃着肉串,知道了太后娘娘在此事上不会改。 “今日还碰上一个小辈儿,马上要及冠,我便花七千两买了一把玄铁剑送他。”温仪景见萧玉京吃完,又递过去一串,闲话家常地说着。 萧玉京不由抬眸看她。 什么样的晚辈能让她花七千两? 七千两可是一个一品大员半年多的俸禄。 是如今朝堂上要勒紧裤腰带才能开得出来的俸禄。 也是九州历来官员俸禄的天花板。 “我可能要去挖金矿了。”温仪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萧玉京,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依赖一个男人,如此心安理得的花他的银两。” 萧玉京,“……” 太后娘娘肯赏脸花他银钱,是他的福气? 温仪景又塞给他一个肉串。 如此大手大脚花别人的钱,实在是硬气不起来,本就因着这张脸十分满意,如今更是要哄着的。 “夫人不见外,玉京十分欣喜。”萧玉京接了肉串,十分配合。 温仪景眼神偷偷斜着看他,目光相撞,她乐出声来,“十分欣喜?那你倒是乐一个给我瞧瞧。” 萧玉京长长的睫毛垂下,握紧手里的半串肉。 温仪景看着他躲避的样子,笑容越来越大,“萧玉京,你怎么可以这么好?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你?” 萧玉京让她觉得自己不用再努力做很多事情,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像个米虫,他都能对她好。 让她都有一种自己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萧玉京捏着签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嗓音干涩,“夫人也很好。” “喝点吗?”温仪景突然解下了腰间挎着的水囊,仰头灌了一口,大咧咧递到了萧玉京面前。 药酒香扑面而来,萧玉京定定看着她忘了反应。 “就是寻常滋补的药酒而已。”温仪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你嫌弃我喝剩下的?” 萧玉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接了过来,仰头举高了水囊。 温仪景凤眸微眯,看着萧玉京滚动的喉结,轻轻撕咬下一块肉串。 萧玉京将水囊还给她,眼角微红,抽出袖中帕子擦去嘴角的酒渍,两口吃完竹签上剩下的肉。 “温白榆出生的时候,胎里带毒,得至亲之人血为她换血才行,我和两个兄长就成了她的血奴,不过我们都不觉得是血奴,因为我都爱小妹,甘愿如此。” 温仪景接过来自己又喝了两口,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萧玉京平静的眸中是掩不住的诧异。 “每年生辰,都得换,一年比一年多,十三岁乃最后一年,要我们的心头血。”温仪景对着月光的神色有些迷离。 萧玉京视线缓缓移到她垂落的左手腕上。 那上面有一道清晰的疤痕,前一年的痕迹未消,便又割上一刀。 她年长温白榆两岁而已。 “温沧渊和温首阳本也可以好好习武的。”温仪景嗤笑了一声。 “可心头血,伤了根源,那年回门,我以处理过的猪血代替心头血,许多年过去,也不见温白榆有任何问题,你说,怪不怪?” 萧玉京心头一震又一震。 “萧玉京,你是顶聪明的人,也是局外人,你帮我想想,这是为何呢?” 温仪景轻轻拉住了萧玉京落在桌边的手腕,像是被困的小兽发出最后的求饶。 随后又小声解释,“我不是盼着她死,曾经我也真心宠爱她,可为何需要我心头血才能活命的人,没用我的心头血,却也好好活着呢?” 第26章 直钩?白忙活一场? 萧玉京看着突然脆弱的仿佛一击即碎的人,心绪复杂。 他不想多知道太后娘娘的事情,可太后娘娘多喝两口酒,似乎就管不住嘴。 守在门口的青鸾也是瞪大了眸子。 听了两句,便连忙抬手捂住了耳朵。 可温仪景的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或许是大夫说错了,余毒早已经清理干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你也没做错什么,远嫁他城,母族指望不上,若是身体也垮了,便只能任人宰割。”萧玉京看着被她拉住的手,一向清冷的声线变得温和。 温仪景抬眸看过去,一眼望进他的眸,一瞬穿透寒潭触及潭底的暖玉。 此时,她卸了所有盔甲,低喃,“我一直都在想,若是温白榆因我之故,真的丧命,我当如何。” “很小的时候,我愿意不问底线的宠着她,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都愿意给她,谁让她身体不好,又是我嫡亲的妹妹呢?” 温仪景语气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终究还是变了。”温仪景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在他黑眸中看到自己苦涩的笑,“抱歉,说多了。” 她抽回了手,仰头喝了好几口的酒才压下心底的酸涩。 萧玉京的手僵硬在石桌旁,看着她豪迈饮酒,眉心微微蹙起,喉头滚动,却未发一言。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先回了。”她笑着起身,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月光拉长了她修长的身影。 …… 翌日,一早萧玉京吃过饭,就让青鸾准备了修剪枝丫的剪刀,坐在轮椅上开始修剪父亲隔段时间送来的花枝盆景。 青鸾心头复杂的看着自己主子。 两年了,家主每个月雷打不动的送了多少盆花,从不见主子打理过,都是他看着养不成了再送回家主那边救一下。 今日主子却来了这闲情雅致。 他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多言,担心物极必反。 只是自己时不时往院门口的方向溜达一圈,希望在夫人敲门的第一时间自己能迅速去开门。 日头升了起来,门外终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青鸾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溜达,快到的时候,终于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青鸾快走两步,拉开了门。 温仪景的手差点没敲青鸾脑门上,她收手,“你家主子今日胃口如何?” 青鸾看着习惯性压低声音的夫人,偷偷回头,视线穿过竹林的影壁看到自家主子若有若无的背影,点头,“尚可。” “在看书?”温仪景克制自己不去往里看,低声问。 然而却不等青鸾说话,便自顾自说,“没事儿,让他看吧,不要折腾他了,我一会儿去茶馆听书,过来说一声,你记得推他出来晒晒太阳,别老在屋子里闷着,行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青鸾张着嘴都没来得及说话,温仪景潇洒地挥挥手大步走了。 她今日穿的石榴裙,头上簪了一朵浅黄的牡丹,明艳依旧。 青鸾扶着门,半晌都没动,随着温仪景的手摆动,他也看到了那道疤。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到昨日温仪景的话,血奴,心头血…… 回门那日,他在门外听到的话,也历历在目。 太后娘娘能走到今日,绝非等闲之辈。 可是,人就这么潇洒走了,他怎么和主子交代啊? 闭了闭眼,青鸾认命的关上门,走向将一盆花修得有点不忍直视的主子,“夫人今日去茶馆听书,已经走了。” 萧玉京打量着面前的一盆矮脚牡丹,平静地嗯了一声。 青鸾便小心翼翼地没再说话。 今日主子似乎白忙一场,可他神色如常,自己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也没能看出他此刻是否有不高兴。 …… 温仪景今日和长离去茶馆听书,素商给槐序帮忙准备明日龙凤胎的成年礼,玄英去义诊。 “跳出我这个局内人,也撇开你们因我之故产生的偏见,萧玉京说得却很中肯,可他是个好人,不会去恶意揣度别人。”温仪景先去了戏园子。 九州名角儿,年初的时候就都入京了,荒废的戏园子不过几日就人声鼎沸。 “温白榆在我们手中,玄英如今腾出手来了,过两日去给她摸摸脉。”长离轻声说。 温仪景点头,“别漏了里面的情况出来,侍卫都要严查,温家越着急,才越容易露出马脚,温沧渊和温首阳两个棒槌只怕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杨家人抓紧时间去找。” “直觉,这么多年了,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温仪景勾唇笑着。 戏台子上唱的是一出窦娥冤,台下有人抹眼泪,众人拍手叫好。 “温沧渊固然耿直不懂变通,可若耐心引导,他不至于这般没出息。”温仪景跟着台下观众一起鼓掌,“父亲和母亲,在有意的养废他,温首阳更是如此。” 长离手都拍红了,扭头看向温仪景,“夫人眉眼与老夫人像了三成,和两位公子像了五成,两位公子则和老爷又像了三成。” “是啊,所以我想不明白为何。”温仪景的手也拍红了。 她怀疑自己是被捡来的,所以不受宠爱。 可每次看到母亲,念头便又散了。 “温沧渊如今只是外表看着高大,内里却血亏气虚的厉害,他这些年应该还在给温白榆出血,再不好好调理,命不久矣。”温仪景轻声说。 “大公子是温家嫡长子,老爷为何要为了一个外嫁女牺牲嫡长子?”长离也觉得温荣脑子有病! 二人对这个问题想过很多次,从未有合理的答案。 …… 戏看到一半,袁清瑶敲门进来了。 “阿娘,五十条鱼,让人送去萧家了。”袁清瑶衣摆上还带着湿气。 “辛苦瑶瑶。”温仪景笑着递给她一杯水。 “温家人这几日都老实的很,温沧渊今日门都没出,温首阳倒是雷打不动地又去了茶楼听书喝茶。”袁清瑶说得咬牙切齿。 “无妨。”温仪景笑着抓了一把瓜子给她。 看完了戏,请袁清瑶去望月楼吃了饭,温仪景便准备回家了。 “阿娘,你见色忘义。”袁清瑶不满抗议。 “乖,你亲自抓的鱼,阿娘得回去好好伺候。”温仪景抱了抱她哄着。 袁清瑶便又笑了,“那我有时间要去看。” “好。”温仪景便和长离回府了。 府中,这两日湖水已经被人清理干净。 温仪景回来的时候,鱼儿已经在湖中畅游。 “去问问你家少主要不要来钓鱼。”温仪景吩咐道,自己则收拾起了钓鱼的工具。 长离想到了袁清瑶那好哄的笑脸,摇摇头,看向旁边面带瑟缩的小厮,无奈道,“去吧,夫人说,让青鸾给你传话。” “直钩?”看着温仪景很快便坐在湖边,抛了钩,长离若有所思。 第27章 看夫君这么厉害,我太激动了 “愿者上钩。”温仪景悠悠然靠在椅背上,腰间放在一个小巧的软枕,戴上了一顶草帽,静待鱼儿上钩。 长离站在旁边柳树下,靠着树干乘凉,静静看着温仪景那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并没有尝试的打算,除了在战场之上,这些磨炼性子的雅趣上,她一向没耐心。 看看头顶的蓝天白云,又看看清澈的湖面和游鱼,长离终于看到了咬钩的鱼儿。 温仪景也听到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循声望过去,萧玉京逆着光坐在轮椅上,缓缓来到她身边。 一张没有血色的俊脸一路过来,也被太阳烤的有些发红。 固定好轮椅,青鸾看向长离。 二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转身离开,去看不到这边景色的凉亭里乘凉喝茶。 “天还热着,我还以为你就算来,也要晚些时候。”温仪景放好鱼竿,笑着起身,抬手落在头顶草帽上。 草帽歪歪扭扭的落在头顶,萧玉京这才意识到,之前她一直都是顶着两顶草帽。 草帽只挡了一半的光,萧玉京自己抬手扶正,对上了她促狭的笑。 “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早?”萧玉京偏头转移话题。 温仪景将旁边准备好的鱼竿递给他。 “戏园子里听了一出窦娥冤,听的闹心,好在瑶瑶抓了鱼送过来。”温仪景推着萧玉京的轮椅离得自己椅子又近了些。 萧玉京握着鱼竿,“辛苦公主了,你可有钓上来的?” “没有,这些鱼儿可能是刚被抓过,都还警醒着。”温仪景坐回去。 “回头再采买些鱼苗放进河流里,之前这边一直荒着,之后还可以养些鸭鹅。”萧玉京将温仪景准备好的鱼饵挂上,甩杆。 他握着鱼竿悠哉的靠着轮椅,看着平静的湖面,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光芒反射过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余光瞥向安静靠着椅背握着鱼竿仿若睡着的太后娘娘。 她很喜欢让太阳晒他,日头这么高,让人请他钓鱼,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为之。 他正看着,她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窘迫,克制自己目光躲闪的行径,平静开口,“好像有鱼咬钩了。” “夫君这么厉害?”温仪景惊喜出声,探着身子顺着的他的鱼竿往湖里看去。 萧玉京平静嗯了一声,顺势移开视线也看向湖面。 温仪景挑眉轻笑,扔下鱼竿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凑到萧玉京耳边小声问,“夫君,你坐这么久,屁股累不累?硌得慌吗?” 如今夏日天气渐热,久坐难免出汗潮湿,硬木桌椅还不太透气,今日又在烈日之下。 萧玉京目不斜视,“还好,早已经习惯。” 从小读书就是硬木桌椅,一坐就是大半天,后来上了战场,策马奔袭一日,颠簸的比做半日硬椅还难受。 这两年,他更是大多数时候都在轮椅上度过,除了习惯,别无选择。 不过,太后娘娘虽金尊玉贵,但早年想来并不比自己过得轻快,如今这是受不住了? 也是,太后娘娘除了骨头全身都是软乎乎的,有时候就连骨头都能软下去迷惑人心,如今坐在这木椅上,应是有诸多不适。 “由奢入俭难啊。”温仪景站直了身体在他旁边扭了扭腰。 萧玉京只余光瞥了两眼,便没再看。 “下次应该让他们准备个垫子,这样我们都可以坐在软乎乎的垫子上。”温仪景侧压腿,“第一次钓鱼,没什么经验,来日方长,夫君,你的鱼儿不是咬钩了吗?” 萧玉京握着鱼竿的手不动声色紧了紧,语调平静,“太狡猾了,钓鱼需要安静,你若是坐的累了,就到后面树荫下待一会儿。” 温仪景看了一眼后面的树荫,去了那边说话都听不真。 她没动,站在他身边看着湖面出了一会儿神,又忍不住弯腰凑到他耳边,“夫君以前常钓鱼吗?” 萧玉京:“少时夏日有段时间每日夜钓,后来战事吃紧,便再没了时间。” 那时候,他还招蚊子,每次都捂得特别严实,却还是会被咬的一身包,可第二天晚上还是会去。 温仪景诧异,竟然还是个痴的。 “那等之后鱼苗长大些,我们也晚上来钓。”温仪景配合的压低声音,“傍晚夕阳未落的时候就过来,在这边可以先抓一条烤上。” 这也是她不曾体会过的,很新奇,期待。 萧玉京:“可以试试。” 忽地,萧玉京手中的鱼竿一晃,鱼漂沉了下去。 从未钓过鱼的温仪景顿时紧张起来。 “湖中的鱼儿个头大,收杆不要太着急,先溜鱼……”萧玉京看了一眼旁边呼吸都不敢用力的人,轻声的和她解释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温仪景没有实战过,却太懂钓鱼的门道,压抑着呼吸点头,“夫君懂得真多。” 终于,萧玉京提了杆,一条和萧玉京手臂差不多粗长的鱼儿被甩出水面。 萧玉京手腕一压,鱼儿精准落入木桶。 “夫君太厉害了。”温仪景激动的上前,手忙脚乱的解开鱼钩,“晚上我们吃烤鱼。” 萧玉京看了她一眼,“小心别伤了手。” 温仪景笑容灿烂的将鱼钩还给他,然后将自己一双手伸到他面前,“夫君放心,没伤着。” 萧玉京扫过去,嗯了一声,正要弯腰去拿鱼饵,她迅速将鱼饵拿起来递给他。 “夫君,又来了!”温仪景在旁边一直围着萧玉京转,鱼漂一沉,她激动跺脚,刚试图咬钩的鱼儿溜走了。 萧玉京扭头看她,“……” 温仪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抬手捂住嘴,“看夫君这么厉害,我太激动了。” 说着她又快速递上新的鱼饵,“夫君继续,我保证不再把鱼儿吓跑。” 萧玉京又看向平静的湖面。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照在水面上的光都没那么刺眼了,温仪景坐在草地上靠着萧玉京的腿好像打盹睡了一觉,萧玉京手中鱼竿终于又有了动静。 萧玉京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睡眼惺忪看他,“夫君?” “摘钩。”萧玉京指了指那条比之前更大了一圈的鱼,鱼儿太长,没能顺利入桶,如今正在草地上挣扎。 温仪景扭头看过去,欢喜出声,“夫君真厉害。” 她迅速起身,朝着那鱼儿小跑过去,可她刚过去,还没摸着鱼,就被溅了一身水。 她哼了一声,“今天炖了你!” 刚一弯腰要去按住扑腾的鱼,鱼猛地一个摆尾从温仪景脚背上越过去,挣脱鱼钩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 温仪景手抓空按在草地上,扭头看着逃进湖中消失不见的鱼儿,恼怒地捶地,蹲在地上抓着一把草,委屈的回头看萧玉京,“夫君……” 第28章 玉京委屈,夫人不想见我? 萧玉京抽回鱼钩,温声说,“再来一次。” “我早晚要钓到它,这个月钓不上来我就亲自下去抓了它来炖!”温仪景薅下了手中捏着的一把草,气急败坏地扔进湖中。 气鼓鼓地走向萧玉京,裙摆和绣鞋都被打湿了,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 萧玉京视线落在她打湿的鞋尖上,挂鱼饵的动作停了下来,收了鱼竿,“今日时辰不早了,回吧,不是要烤鱼吗?我们早些回去收拾。” 温仪景鼓着的腮帮子瞬间散了,她快走两步到了萧玉京面前,欢喜问,“你来烤?” 萧玉京,“……嗯。” “回,现在就回。”温仪景刚才的愁容瞬间散得干净,“长离,长离,来收东西。” 她推着萧玉京仿佛走得飞快,萧玉京面不改色,手却握紧了轮椅。 “去幽兰园收拾,人手还多,东西也齐全。”萧玉京平静说,“你也回去换双鞋子,别着凉。” 温仪景动作慢了下来,被她这么一说这才感觉到自己脚尖有些潮意。 她想到了他之前明明是要挂鱼饵的动作。 落日余晖下,温仪景无声地笑了,推着轮椅走进幽兰园,她没再开口挑明他的贴心,免得吓跑了她的鱼儿。 幽兰园。 长离和青鸾很快就带着鱼回来了,槐序三人今晚都不回来。 长离和青鸾打下手,萧玉京挽起了袖子亲自杀鱼处理。 温仪景换了干爽的鞋子,靠着廊柱看院中那人熟练的处理着那还时不时动一下的鱼儿。 余晖映着他一双有力的腕子,小小的鱼儿在他掌中没有挣扎余地。 长离去拿了调料,温仪景也过来凑热闹。 青鸾收拾了残留物,又来冲洗地面,之后便被放假回家陪妻女吃饭,晚些时候来推萧玉京回去就好。 “真是个宝藏,怎么都挖不到底。”温仪景真诚的夸赞。 萧玉京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腌制好的鱼叉了起来。 幽兰园炊烟袅袅,鱼香味渐渐飘了出来。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转动手中木叉,火光照得他俊脸一片通红。 “明日槐序一双儿女成年礼,我回得会晚些,夫君若是喜欢下午让青鸾陪你去钓鱼,晚上让素商来做。” 吃着萧玉京全程自己处理的鱼,温仪景心满意足,说起了明日自己的安排。 “嗯。”萧玉京已经许久不曾自己生火烤鱼,竟也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温仪景胃口本就好,吃的也不少,两个人今夜将这条四五斤的鱼吃的干净。 吃饱喝足,消食差不多的时候,青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青鸾进来行礼后视线瞥了一眼还没收拾的饭桌,自家主子的烤鱼竟然只剩下鱼骨了,少主座位这边骨碟里也有不少鱼刺。 果然还是得有夫人陪着,少主胃口才好。 萧玉京握紧轮椅看向身边的温仪景,“今晚我在你院中用饭,若吃完就走不再回来,传出去只怕不好。” 温仪景挑眉,“夫君回去换了衣服还回来?” 萧玉京点头。 温仪景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两眼,理解的点头,“夫君所言极是,夫妻不和传出去,于你我都不好,夫君收拾完快些回来。” …… 萧玉京再次回到幽兰园,明月高悬,长离接手将他推进房中。 窗户半开着,夜风吹得帷帐浮动。 长离离开的关门声传来,帐子里的人终于动了。 帷帐掀开,一双玉足落地,豆蔻赤红。 衣衫曳地,盖住了她赤着的玉足。 灯火摇曳,他这才看清了她今夜穿的是一件丁香色的扣身衫子,梳着一个缠髻儿。 她朝他笑的妖冶,轻轻抬脚落在他膝上,脚尖勾着还没固定好的轮椅轻轻上前。 萧玉京看着她绷紧的脚背,懂了为何长离今日没有固定轮椅。 只是,轮椅沉重…… 他炙热的掌心握住了她的脚踝,轻轻从轮椅下拿开。 她往后跌坐在床上,双手向后撑住床榻,笑盈盈看他。 他握着的脚踝的手紧了几分,忽地一用力,轮椅撞在脚蹬上,他弯腰自己按下固定轮椅的机关。 她借此抽回了被他握着的脚,笑着翻身,慢悠悠往床榻里挪去。 他看到了她一如既往的贴心,也看到了这长衫的后背的镂空,竟只有三根细带绑着。 前面若不看那布料,若是再宽大些,也算规矩,可这后面…… 萧玉京闭了闭眼,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急色。 温仪景背对着他侧躺在里侧,双腿微微弯曲着,手指略显紧张地扣着身下的被子。 萧玉京今日亲自下厨做饭,她今晚这样主动,他可能懂? “夫人是不想看到我?”萧玉京上了床,却没有温仪景预料之中的扑上来,他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起伏,但她能感觉到萧玉京应该是平躺着。 温仪景扣着被子的手一顿,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想看到他?这话从何说起? 不过她很快就摇头,“没有。” “那为何看起来很紧张?我以为是上次的事情,让你不舒服了。”萧玉京偏头看她。 上次,他折腾了一宿,她身上的青紫今日还有淡淡痕迹。 温仪景,“……” 莫名心梗。 她深呼吸,转过身目光幽幽看着他,“这帐子里的灯不够亮吗?方才我做得不够明显?” 温仪景一把拽下了那几根松垮细带绑着布料,扔在萧玉京脸上,“瞎子!” 萧玉京低笑了一声,拿下脸上带着她淡淡香气的衣服,放在头顶,将真的要气的背过身的人一把抓了回来,二人面对着面,呼吸不自觉就乱了。 温仪景愣愣看着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怀疑是错觉,可来不及多想,她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她以为今夜她或许能看到他为自己痴狂模样的时候,关键时刻,他一双大手还是将她翻了过去。 “日子安逸了,太后娘娘的武艺也莫要荒废。”粗粝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他声音很轻地在她身边说。 温仪景身子止不住一哆嗦,朝着他背上不客气地抓下去。 “明日十五,你要出门,先欠着。”萧玉京眸光暗了暗,拉开二人的距离。 温仪景,“……” 温仪景将拧干的帕子递给萧玉京,看着他已经习惯的接过去,温仪景忍不住打量他,今日的萧玉京,好像有些变化? 四月十五。 温仪景和萧玉京一起吃的早饭,然后动身去城南的锦绣布庄。 槐序的一双儿女,今日举办成年礼,她去加冠,戴簪,任务重大。 第29章 太后娘娘喝多了会打人吗? 锦绣布庄。 温仪景带着长离过来的时候,成人礼上需要的东西大多已经齐全。 新朝代旧朝,交迭更替,去芜存菁,槐序一双儿女,从小未见过父亲,如今宾客也只有温仪景几人,便也去繁留简。 几个人简单对了一下最紧要的几个流程,堂屋里,几人各就各位,坐出了来了数百宾客观礼的气势。 龙凤胎裴岁安是长姐,仪式从她开始。 裴岁安从未见过父亲,开场致辞的是她母亲槐序,起身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今日,小女裴岁安行成人笄礼,感谢诸位宾朋佳客光临,小女裴岁安及笄礼正式开始。” 槐序红着眼激动的看向侧门,“请裴岁安拜见各位宾朋……” 温仪景和素商起身净手,看向缓缓走出来的少女。 十四岁的裴岁安身着白色绸缎中衣,未施粉黛,青丝顺滑散落在纤细的背脊上。 走到堂屋中指定的位置,朝着几个温柔慈爱看着自己的人落落大方行揖礼。 而后,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看着坐在席位上的温仪景,温仪景温柔笑着点头。 素商上前,拿了木梳为她梳头通发。 温仪景看着席子上跪坐的少女,二人眉眼像了六七分,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十四岁的自己。 奈何当年自己及笄礼仓促又不体面,为了能尽快完成和袁家联姻,提前办了。 素商将木梳放在席子南边,起身退了下来。 裴岁安转向正东坐着,玄英端着罗帕和发笄上前。 温仪景站在裴岁安面前,高声道:“良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 龙凤胎的成人礼进行得十分顺利,素商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龙凤胎被允许光明正大地喝酒,不过几轮,便被几个老酒鬼灌醉了过去。 温仪景扶着裴岁安回房休息,在她走的时候,裴岁安纤细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抬手摸着自己头上的发簪,醉眼迷蒙,“姑姑,今日岁安好开心。” “乖,姑姑今日也开心。”温仪景眼眶倏地红了,轻轻摸了摸裴岁安酡红的脸,“以后,便都这般称呼。” 裴岁安笑着醉了过去,呼吸间的酒气香甜。 温仪景坐在床榻边,静静看了她许久,轻轻道,“等你遇了良人,便能自由出入京都城,委屈你了孩子。” 温仪景今日回家,拎的是素商和槐序特意为两个孩子成年礼酿的果酒。 她站在绿卿园外的时候,身上酒气未散,风一吹,她的脸颊也起了红晕。 青鸾听到敲门声欢喜开门,可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惊了半晌,“夫人,您可是喝多了?” 温仪景不满地瞪过去,“告诉你家主子,今日十五,我请他喝喜酒。” 然后,她便拎着酒坛子一路踩着石砖缝笔直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青鸾看着步伐稳健的人心中有点犯嘀咕:太后娘娘喝多了会打人吗? 打别人,人还能跑,可自家主子却跑不了。 打别人,胆子大的还敢还手,可自家主子君子风度,不打女人,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妻子,更是太后娘娘。 想着想着,他甚至看到了自家主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乖乖挨打的画面。 打了一个冷颤,青鸾匆匆跑了回去,担心地看着已经洗漱完毕,就等着夫人回来,然后去幽兰园的主子小声说,“今日夫人许是醉了。” 萧玉京示意青鸾将轮椅推过来,“先过去看看。” 若是醉的太厉害,他这个样子,都没办法照顾她。 可该去看看。 不过…… “你速去让厨房煮醒酒汤。”萧玉京没急着出门。 青鸾心中赞同,觉得醒酒汤应该能拉回人的一部分理智。 …… 温仪景回来后就去泡澡了,一身的酒气,实在不雅。 可她都收拾好了,萧玉京还没动静。 “一定是青鸾传话的时候添油加醋了。”温仪景想到青鸾的眼神,肯定的说,“长离,一盏茶后人还不来,你去催催。” 头发绞的半干,温仪景便拿起了桌边柜子里新买回来的话本子,这个讲的是一个小尼姑情窦初开的故事。 禁忌的身份,懵懂的小尼姑,大胆的行文叙事,看的人心跳加速。 温仪景抬手拿了旁边的酒饮了一口,嗓子有点干。 不谙世事的小尼姑被师父哄骗,被人刺杀逃到此处的剑客见色起意,屡次哄着小尼姑占尽了便宜,小尼姑懵懵懂懂,心潮荡漾…… 激情正浓时候,门被推开,轮椅滚动的声音传来,温仪景故作淡定地将书扣在桌案上,起身过去接轮椅,意外地看到萧玉京手中竟然端着一个酒坛子。 她抬抬手让长离出去,推着萧玉京坐在圆桌旁,“知道我今日欢喜,特意给我带的好酒?” 说着她抬手去拿酒坛子,萧玉京放开手,不置可否。 “夫君如此贴心,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温仪景的话戛然而止。 入手的酒坛子是温热的,打开之后更不见半分酒香气,是她今日亲手喂给裴岁安的醒酒汤味道。 “福气,有你是我的福气。”对上萧玉京那你怎么不继续的神色,温仪景笑眯眯点头。 “这是素商去年酿的梅子酒,不醉人。”温仪景打开了旁边自己放着的大半坛子酒,掀开两个茶杯,“夫君试试?” 萧玉京看了一眼旁边的醒酒汤,点头。 “槐序的儿女?”萧玉京看着面前果香浓郁的酒,平静地问。 温仪景嗯了一声,“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看他们如今过得比这个年纪的自己好,心中开心,便多喝了几杯,青鸾同你说什么了?” 她朝着他举杯。 萧玉京不急不慢举杯,她仰头一饮而尽,还朝着萧玉京扣杯底。 萧玉京,“……” 他只能也一饮而尽,然后才淡淡说,“青鸾说你可能喝多了。” “再和你对饮到半夜,我都不会喝多。”温仪景拎起酒坛子就给他满上了。 “看的什么书?”萧玉京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她放在不远处小榻上的书。 第30章 玉京醉了,蒙住太后的眼 温仪景刚入口的酒差点没呛死自己。 她故作淡定地给自己顺了顺气,也看了过去,平静道,“就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本子,用来打发时间的,你每日看书,都在看什么?” 她试图转移目标。 萧玉京收回的视线落在她略显惊慌的脸上。 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有点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协助皇帝打得江山,怎么铲除的奸佞? “佛经。”萧玉京回道。 他需要看佛经修生养性。 年少的时候唯一看过的话本就是一些精怪传说,偶尔会有些情爱,他也都快速跳了过去。 其余时候,那些兵书,贸易经商,地理书就让他都看不够,根本无暇去看其他。 “可否借我瞧瞧?”萧玉京朝着温仪景伸出手。 温仪景心里又是咯噔一声,笑得有点勉强尴尬,“家长里短的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长离他们那边有一本山海经甚是有趣,明日拿来给你。” 她委婉拒绝。 虽然她大婚当夜就拿了一本画册,故意给他瞧。 可结婚多日,她知道,自家夫君无师自通,折腾起来比画册上可厉害多了,根本不需要。 至于这让人小脸通红的话本子,她和长离等人闺房里看看也就罢了,哪能舞到自家夫君眼前来。 “每日看佛经也都看的腻了,家长里短的话本子都源于百姓家发生的事情,做了些艺术加工让故事更曲折有趣,偶尔看看换个心情,也当我亲自出门转了一圈。”萧玉京却坚持地伸着手。 温仪景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闷,而后犹如壮士断腕,起身将话本子塞到了萧玉京手中。 谁不知道谁啊,一把年纪了还怕别人知道这个? “夫君出门这一圈,怕是走得远了点。”温仪景将烛火往他这边移了移,顺手将瞒着酒的茶杯递给他,“夫君一边看书,一边陪我喝两杯。” 故事的前面还很正经,青山绿水的尼姑庵,因为行侠仗义却得罪人被人追杀的剑客,小尼姑善良地救下了重伤昏迷的剑客。 可随着剑客伤势好转,故事的走向便逐渐不正经起来。 话本子通俗易懂,萧玉京一目十行,同时也很自然接了她递到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果酒香甜,但却不解渴。 萧玉京没再看下去,面不改色的将话本子扣在桌上,看向幽幽盯着自己的温仪景,淡声道,“时辰不早了。” 温仪景笑了笑,“嗯,夫君将剩下的酒饮尽,便歇息。” 随着她起身,萧玉京便看到温仪景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一号的酒坛子,而自己口中酒气…… 他不由拿起自己那杯满着酒的茶杯,果然不再是那甘甜的果酒,而茶杯,也大了一号。 他端着茶杯慢慢品着,抬眸看着温仪景狡黠得逞的笑。 帷帐里。 “没想到夫君酒量还挺好的。”温仪景看着撑在萧玉京头顶,看着他清明的眸子,略感失望。 酒气缠绕,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黑眸与她对视,“夫人小动作也挺多。” 他好奇,若他没有提出看那不正经的话本子,她要如何换酒。 “今日夫君可有觉得亲自去尼姑庵走了一遭?”温仪景趴在他耳边,笑意盈盈。 萧玉京便想到自己最后自己看的那一页: 剑客看着小尼姑饱满的身材,想到之前自己畏寒有人抱着自己,又看乖巧的小尼姑,于是故技重施,只是奈何关键时刻他还是不忍心,于是半夜去河边洗凉水澡,却撞见河岸边一桩好事…… 自己比那剑客要幸运得多…… 不,他根本就是那傻呆呆的小尼姑! 软玉温香,酒意作衬,萧玉京又怎么会是傻呆呆的小尼姑,他比那剑客进展可快得多。 萧玉京抽了腰带遮了温仪景的眼,借着这还没上头的酒意换了一个新姿势。 昨日无意间的动作里,他便想过此事可行性。 只是碍于这样会让自己的狼狈和狰狞全都落入她眼中,所以昨夜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今日看了那话本子,又小酌两杯,萧玉京便放开了些许,可却还是遮了她的眼。 温仪景的小腿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也能感受到他肆无忌惮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汗滴落在心口,微凉,她浑身一紧。 萧玉京握着温仪景小腿的手也突然收紧。 温仪景再次觉得自己多年习武不过尔尔,当年策马奔袭一个日夜救人的酸楚席卷。 温仪景想到之前对着镜子做表情,在关键时刻想控制自己表情保持美貌,可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灵魂被冲撞出去,便又顾不得太多。 萧玉京已经放了手,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萧玉京撑着身体靠在床头平复片刻,看她还没动作,抬手解了蒙着她眼的带子,薄唇微抿着,自己是不是太贪? 身残至此,却还不知节制? 可太后娘娘总爱看那不正经的书,又是否是自己没能满足于她所致? 那日看共妻,今日看小尼姑,是自己前面准备的事情做得太少? 可今日,他蒙了她双眼,已经在努力了。 萧玉京心情复杂的抬手帮她揉腿,她闭着眼舒服喟叹,没有看到他越来越深的眸子。 等温仪景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被翻了过去。 埋首在被褥里,发出的颤音都被稀释。 等这一遭再过去,温仪景忙裹了被子不让萧玉京再帮忙按摩,独自平复。 心中想着到底何时才能看他那时模样。 翌日,萧玉京走后,温仪景第一次不想起床练剑。 长离坐在床边收拾了东西给她揉腿,无奈提醒,“下次看书避着些,我瞧着公子对您情意几分虽不好说,但占有欲是有的。” 温仪景懒洋洋哼了哼,“占有欲?男人都这种德行,算不得什么。” “我问过府中老人,公子从未有过暧昧不清的女子,不通男女之事,您这样软硬兼施,逃不脱。”长离笑着。 “情投意合,两相情愿生出来的孩子聪明俊俏,玄英这话真的没骗我?”温仪景忍不住琢磨,“那为何我这般聪慧,温沧渊和温首阳却像个棒槌?” 第31章 养了个外室,不敢带回家 长离被温仪景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提醒她,“您想想自己为什么想要个孩子?忍心让孩子没有父亲疼爱?” 温仪景闭上眼不说话了,半晌哼唧道,“萧玉京若是真的乐意,那自然最好不过,若他不乐意,那我也只能忍心了。” “慢慢来,玄英说了,公子虽然看起来像个活死人,没多少求生欲,但身体可比很多四肢完好之人要好太多,很多事情都还在心结上。”长离安慰她说。 温仪景懒洋洋嗯了一声,被长离这么一按摩,酸疼的腿舒服多了。 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最好如此,不过如今他不常同我用饭,滋补调理的膳食也喂不进去。” “这都是时间问题,前日不还亲自给您烤鱼吃了?”长离起身,将备好的帕子递给她,“可还要练剑?” “今日偷个懒。”温仪景自去通发。 长离收了帕子,又去给她梳头。 看着镜子里的人温声说,“您是没瞧见那晚青鸾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样子,私下里和我说两年多没见过公子这么有活人味儿的时候了,这可都是您的成果。” 温仪景得意笑了,“这倒也是,我真心待他,只要他不是蠢的,应该能感觉到。” “公子身份尊贵,一身傲骨,若是他不愿意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他。”长离帮着分析,“他能全程都自己处理,说不定早已经心动而不自知。” 温仪景黑眸亮了亮,“真的吗?” “只要有心,不是蠢的,应该能感觉得到吧?”长离模棱两可的说。 温仪景嗔怒的瞪了她一眼,“你竟然敢打趣我了。” 上午她没出门,在院中休息看书。 那本小尼姑的故事终于是看完了,暧昧的拉扯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可最精彩的也就是小尼姑还没开窍的时期,好在等小尼姑一开窍,二人大婚,故事也就结束了,反倒是让人有了些意犹未尽。 吃过午饭,彻底休息够了,温仪景便换了一身大红色的短襦长裙准备出门。 日头正烈,出门前她写了一张字条,交给院外侍奉的小厮,“送去绿卿园。” 小厮紧张地接了过来,不敢逗留。 “您也不带个信封。”长离看着跑远的小厮说。 “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何况他不一定有这个打开看的胆子。”温仪景手中摇着团扇慢悠悠上了马车。 这些日子,她发现了,萧家的小厮应该都是家中老人,人不多,但一个个都规矩的很。 正午天正热,没必要折腾萧玉京跑一趟,反正萧玉京不会和她一起出门,写个纸条是她的诚意,她也不用多折腾一趟。 温仪景开心出门,刚歇晌醒来在床边喝茶的萧玉京打开青鸾递进来的纸条。 上面就简单的几个字:下午茶楼听书。 青鸾忐忑看了一眼自己主子,上午在院中修剪了一早晨的花枝,下午起晌比往日也早了一刻钟。 萧玉京垂眸沉默着将信纸重新折好,夹在了桌案上的佛经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喝茶看书。 …… 茶楼。 京都最好的说书先生每日轮流在此说书,生意极好,座无虚席。 温仪景来的时候只有楼下大堂还有几个零散的座位,但茶盏和干果壳都还没人收拾。 “去看看温首阳今日有没有来。”温仪景吩咐长离。 对于今日所见的场面并不意外,长离已经提前来观察过这里的情况。 她是来听书的,却不只是来听书。 温首阳日日来,应该按月订了包厢。 台上说话先生讲的是一出‘换子’的故事,客人们都很安静的听着,只有在停顿或者中场休息的时候,才会七嘴八舌地讨论一番。 能随着迁都来到京城的,家底都很厚实,如今还没有科举选拔,京都城却也已经渐显了几分繁华之势。 温仪景喜欢这样的热闹,期待更盛大的太平盛世。 她刚在一个女客多的桌旁落坐,就到了说书先生中场休息,正是客人们表达欲最旺盛的时刻。 “被家中婆子调换了女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女儿,却竟然偏心一个鸠占鹊巢的养女,这一家子脑子都进了水吧?” 带着一朵芍药花一身鹅黄高腰襦裙的圆润妇人已经克制不住想骂人的冲动。 “也不知道这从小在乡野里长大的真千金在这个家里还要遭受什么磨难。”另一个夫人也是满目心疼,恨不能冲进话本子的世界里帮人一把。 “这还只是个故事,你们是不知道,这现实可比故事精彩多了。”有人心中也是不吐不快,一句话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温仪景也看了过去。 “我听我曾祖母说,她小时候住的隔壁巷子里,有个男的养了个外室,不敢带回家。” “正逢亲弟弟丧妻,那外室便怀着他的孩子在人家丧妻都没过三七的时候,爬了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可怜他弟弟那从出生就痴傻的女儿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那恶毒的继母是亲娘,几次都差点被磋磨死,可偏偏人人都说那不要脸的外室最贤惠和善。” 温仪景接了热情妇人递过来的一把瓜子,融入得很快,“然后呢?那痴傻的女子如何了?她的父兄可有发现这些?” “说来也是奇怪,那妇人说痴傻女贪玩坠崖身亡,正要办丧,那女子却突然回来了,人也不傻了。 “后来那妇人就消失在了巷子里,说是身体不好被送回老家修养了。”女子摇头,“估计是都明白过来了。” 温首阳身穿圆领印花的白袍站在一群妇人身后,看着人群里听得津津有味的温仪景。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温仪景,如此——接地气。 不再是那个别致雅苑里只会绣花抚琴插画没有任何情绪的假人。 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要对父兄动手的太后娘娘。 大哥前两日找他喝酒说了许多,兄弟二人都有了醉意,大哥就从他这里拿走了三十两。 有人爆料自己听到的故事,立马就有人也偷偷说自己街坊邻居的丑闻,什么小叔子勾搭了嫂子,年轻继母和继子沆瀣一气图谋家产…… 温首阳看向旁边也竖起耳朵听的长离,手中的扇子敲了敲长离的肩膀,“我看你家主子也没有那么想上雅间。” 长离心道可不是的,却也连忙正了神色,朝着温首阳颔首,上前拉了拉温仪景的胳膊,指了指身后的温首阳。 目光相撞,温首阳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种嗜好,喜欢听这些事情?” 第32章 脑子一并给取走了 “彼此彼此。”温仪景假笑着拱手,“比不得你日日来。” 温首阳哼了一声,转身朝着楼上包厢而去。 温仪景白了他一眼,迅速跟上。 兄妹二人的小动作在茶楼里并无人在意,大家都沉浸在别人家刺激的事情中。 温仪景耳力好,快到楼梯的时候还听到后面的人明明压低着声音,却也掩不住的激动: “当场抓着了,听说衣服都没得穿,要不那是亲弟弟,都要沉塘……” 温仪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 长离早已经放慢脚步,也正抬头看她。 很有默契地对上温仪景的目光,随后毫不犹豫返回人群。 温首阳站在楼梯转角处满脸无语地看着慢悠悠拾阶而上的人,无声催促。 包厢里常在的几个兄弟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如今只兄妹二人,关了门,他道: “那妇人成了共妻,自此没再出过门,兄弟二人也重归于好,后来街坊里有了新的乐子,就无人再关注他们一家了。” “再热闹起来,是家中添丁,大家都在猜测孩子是谁的,不过应该是弟弟的,听说那兄长是个不行的……” 温仪景目瞪口呆,她再次拱手,真心钦佩,“二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自愧不如。” 在她的记忆里,温首阳最不耐烦这些家长里短的腌臜事。 很多夫人之间口舌之争,他若在场总会毫不留情一语戳破所有龌龊,让人都下不来台。 唯独的糊涂只给了温白榆。 温白榆耍多少小心机,在他这个兄长眼中都是可爱娇俏。 甚至严重到了他的妻子和温白榆有了口角,温首阳都不问缘由,不问是非,只一味地护着温白榆。 温首阳也算是文武全才,性情高傲,不屑阴谋。 她一度以为温家有温首阳在,不至于那么快根基就坍塌,那么早去完全依附于郑家,可世事无常。 十四岁那年取心头血伤了元气,让他功法无法精进,甚至内力尽散,更可怕的是脑子一并给取走了。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温仪景清楚地知道,温首阳不喜欢自己这个妹妹,甚至一度讨厌。 如今有的好脸色,大抵还是为了温白榆。 “你不是来听书的吧?太后娘娘日理万机,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雅致来茶楼听这些没有意义的闲话。”温首阳白了她一眼,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并递给了她一杯。 “我曾也以为二哥永远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听大哥说你日日来此,忍不住好奇,今日到此一瞧,果然有趣。”温仪景慢悠悠摘下头上的银钗,抽出里面一根银丝,放入茶水中。 温首阳抬手要将给她倒的茶收回,“不喝拉倒!” 温仪景抬手按住了茶碗,黑亮的眸子笑着看他,“二哥不会是盯上我这银丝想抢吧?” 温首阳冷嗤一声,迅速嫌弃收手,“我也是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会看上二三十两的钗子,一把岁数了还如此小家子气!” “谁让我年少时候没见过好东西呢。”温仪景也学着他阴阳怪气地说。 温首阳,“……以前家中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你所用的哪一件不是上等品?温仪景你到底有什么不知足的?” “人性都贪,我又怎会例外?”温仪景引以为荣,笑得仿若一朵向阳花,“温饱不愁,衣食皆佳,想要的便是爱。” “出嫁十四年,战乱十余载,生死难料,活都成问题,自然不会想生活。” “我一直最羡慕温白榆,她带着温家踏上黄泉路,我将你们接了回来,你们最宠爱的人,却还是她。” 温仪景抽出了茶杯里没有变色的银丝,茶水被她倒进了旁边的仙人掌花盆。 温首阳抿唇不语。 “二哥主动来见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帮忙救出温白榆吗?”温仪景撑着胳膊看向楼下重新上台的说书先生。 温首阳默认。 “二哥是聪明人,你有所求,如今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能满足我,救出温白榆的事情,我定当竭尽全力。”温仪景笑盈盈偏头看坐在身边的人。 温首阳,“……” 脸一沉,一咬牙,掏出了袖带里这月自己剩下的五十两,心痛地拍在温仪景面前,然后别开了脸,决绝道: “这月只剩这些了,都给你,等下月我拿了钱,也给你,下下个月,不,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温仪景被温首阳忍痛割爱的态度给气笑了,“温首阳,你就是个大棒槌!” 温首阳蹭得扭头不解地看她,也很生气,“大哥给了你一百一十两,我几个月都给你,还不行?如今我二人手中没有多少银钱,那萧家富可敌国,你为何非得盯着我这几两碎银?这点钱能买什么?” 温仪景幽幽看着他。 温首阳缩了缩脖子,梗着脖子又说,“大不了让阿爹阿娘再出一份钱。” “二哥的脑子真的是连着心头血一块给挖走了。”温仪景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也分不出温首阳是不是在和自己装傻充愣。 她干脆将话说得更直白,几乎一字一顿,“我要二哥陪我逛街,陪我吃饭,年少时候,你曾经陪温白榆做过的事情,都要陪我做一次,不知二哥可有意见?” 温首阳诧异地看着她,眉心微微蹙起,袖中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如此就能满足?” 温仪景诚挚纯粹的眸子看着他,“是,二哥觉得有什么难度吗?” 温首阳静静看着她摇头。 “那就先从今日听书开始吧,我要吃二哥剥的瓜子。”温仪景转头看向楼下,趴在栏杆上静静听着楼下先生绘声绘色的故事。 温首阳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默默地端起了旁边的瓜子盘,又清了一个干净的放瓜子仁,坐在桌边垂着头挤开了第一个瓜子。 不多时,温仪景朝后伸手,温首阳将盘子放在她掌心,却没有抽手,平静地问,“要验毒吗?” 温仪景没有回头,手还拖着盘子,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二哥会给温白榆下毒吗?” 第33章 你不会在外面偷偷养人了吧? 温首阳沉默地收了手,没好气道,“你觉得呢?” 温仪景仰头直接将盘子里的瓜子都倒进了嘴里,重新将盘子还给温首阳。 她当然知道即使温首阳在讨厌自己的时候,也不会下毒,何况如今他有所求。 只是刚嫁到袁家那两年,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袁青冥兄妹在她饮食中做了太多手脚,防备成了习惯。 温首阳默默接了空盘子。 这么个吃法,他手剥秃噜皮也供不上! 好在今日“换子”又讲了半个时辰之后,这个故事就要明日再分说了。 “想喝二哥泡的茶。”温仪景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亮晶晶的眸子无辜地看向一心一意剥瓜子的温首阳。 “好嘞,马上来,太后娘娘。”温首阳磨炼好了心情,恭敬地将手中瓜子仁双手呈上去,然后起身煮水。 雅间里一应俱全。 温首阳是个雅趣的人,对茶道颇有研究。 温仪景懒散的靠在栏杆上撑着头看着温首阳狗腿的递上刚泡好的茶。 “太烫了。”温仪景手都没抬,只掀了掀眼皮看温首阳。 温首阳,“……” 深呼吸,“好的,太后娘娘稍等。” “前两日买了一个灯笼铺,大哥应该同你说了吧?”温仪景抬手整了整裙摆。 “说了,大哥夸你眼光好,今日出门路过我也看了两眼,那楼家灯笼铺是九州最好的灯笼铺,一万两做了东家,很划算。”温首阳陪着笑。 心中却忍不住吐槽,一万两眼都不眨地买个不能吃不能喝的灯笼铺子,却非得惦记他手中那百八十两,太后娘娘心黑的很。 “原来竟是楼家灯笼铺。”温仪景恍然,眨眨眼,“二哥心中不会在骂我吧?” 温首阳,“……” 那么多钱都花了,却都没问底细,就不怕对方是个花架子! 心底蛐蛐,面上却笑的乖巧,“哪能呢,太后娘娘是我最尊贵的妹妹,如今愿意低头修复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骂你,不会,绝对不会。” 他将手中换了几个茶碗不太烫的茶水递过去。 “你我一胞三胎,血脉相连,未出世的时候就心意相通。”温仪景抬手接了过来,没再故意为难,“你心中所想,别人不知,我或许能感应一二。” “是是是,小妹所言极是,你我是最亲密的人。”温首阳顺杆爬,笑得一脸灿烂。 “二哥如此有诚意,便一同去灯笼铺亲手为我做一盏花灯如何?这不难吧?”温仪景又放下茶盏起身,正了衣领。 “当然,我的荣幸。”温首阳连忙跟上去,“难得小妹喜欢,做哥哥的当然要满足。” 他抢先一步讨好的帮温仪景推开了门。 温仪景停了脚步,看着弯着腰的温首阳,并没有弥补年少缺失的满足,却还是笑着说,“就要你每年花灯节都送温白榆的鲤鱼花灯,亲手做的。” 温首阳回想了一下鲤鱼花灯的样子,心尖发抖,却不得不笑着应好。 一楼大厅里,长离和人聊得热火朝天,余光瞥到温仪景下楼,连忙要跟过去,温仪景远远地摇头,长离便又继续了。 外面日头还有些晒,温仪景的帷帽在车里没拿下来,来茶馆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这么早离开。 走在街上,温仪景拿着扇子遮了遮刺眼的光,悠悠地说,“记得二哥还送过温白榆一把青花瓷的遮阳油纸伞,那青花瓷伞面是二哥亲手画的。” 温首阳刚打开折扇举在她头顶,听到这话,脚下都一踉跄,心慌慌,咬牙主动开口,“等做完鲤鱼花灯,二哥亲自去伞铺拜师学艺,亲手给你做一把油纸伞,想要什么伞面?” “二哥有心了,真是辛苦你。”温仪景故作不好意思。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妹妹做些喜欢的事情,二哥高兴还来不及。”温首阳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如此甚好。”温仪景点头,路过了昨日的首饰铺子,“二哥也送我两支发簪,可好?” “好,当然好,非常好。”温首阳鼓掌点头。 “二哥不挑我刺的时候,真是英俊潇洒。”温仪景摇着团扇进了铺子,“二哥付账的样子,一定更像是天上谪仙。” 温首阳用力挤出笑容,“多谢妹妹夸赞。” 心中却连连吐槽,谁家天上谪仙沾染一手铜臭味? “贵客,欢迎再次光临,我们铺子里的东西无论价格几等,却全都是京都城独一份。”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明艳大气的温仪景,笑着上前招呼。 温仪景悠闲看着柜台上摆着的各种材质的簪子,又看旁边时刻准备笑的温首阳,“二哥觉得哪个适合我?” 温首阳审美比温沧渊要强很多,也更会讨女子欢心,一眼就看上了一支牡丹玉簪,“这个。” 明艳大气,端庄温婉。 他不只看样式,还估算了价格,今日他怀中五十两就交代在这首饰铺子里! “二哥眼光果然极好。”温仪景抬手让老板包起来,又道,“若是二哥为十四岁的自己也挑一支呢?” 温首阳一怔,想到了温沧渊的话,他说温仪景要了三支簪子,却只有一支符合如今她的风格和年岁…… “二哥今日银钱不多……”温首阳小心翼翼说。 温仪景挑眉,“不是说好两支吗?” 温首阳心里越发忐忑,在温仪景催促下算不得脑子太清明地选了一根适合年轻男子的发簪。 “仪景,你不会在外面偷偷养人了吧?”温首阳接过簪子,实在是忍不住凑到温仪景身边压低声音问,“虽然萧玉京不良于行,但人好歹也是闻名九州的战神,你既然不做太后养面首,嫁了萧玉京,可不能……” “闭嘴!”温仪景目光扫过还没有其他客人的铺子,狠狠踩了温首阳一脚。 “我也是为了你好!”温首阳倒吸一口凉气,被踩的脚都不敢落地,眉头打了结。 “这区区二十两的簪子怎么配得上我二哥呢?刚才二哥选的时候也这么想的吧?”温仪景突然将簪子夺走放了回去,目光发狠地看向温首阳。 第34章 大爷,你不是我的对手 温首阳被戳了心思,尴尬地笑着,无法否认。中 十四岁的时候,温家不说如日中天,却还依然是一城之主。 他们兄妹几人吃穿用度皆上等,他一支簪子最少也价值百两。 “老板,拿最好的来,我家二哥眼光高,品味好。”温仪景扬声道。 温首阳无语地朝着温仪景挤眉弄眼,一双手无处安放地挥舞着,“……我没钱,又不是真的能送给十四岁的我,你别太过分……” “此处可赊账,二哥可按月支付。”温仪景笑得十分贴心。 “你养小白脸哪里用得上自己花银两,难道不是那些人上赶着捧着钱来伺候你?”温首阳压低了声音,祈求温仪景冷静点。 可他向来嘴欠,这哪里是祈求温仪景住手,分明是火上浇油。 温仪景拿起了桌上放进盒子里的牡丹玉簪,发愁地问,“二哥,你觉得这簪子配得上我如今尊贵的身份吗?我若是戴着出门被人认出来,可会被笑话?” 温首阳泄了气,努力保持微笑,“我家妹妹天生丽质,便是一根菜叶子落在头上,大家也只会觉得是戴了什么名贵的翡翠,是你给这些首饰添了风采,而非他们装饰了你。” “二哥这等好口才,少时只用来哄着温白榆了,二嫂却一点没享受到,宁可葬身火海,也不愿再与你过下去,着实可惜。”温仪景低声叹气。 温首阳笑容僵硬在脸上,眸色复杂地垂了眼。 兄妹之间好不容易营造的好氛围在这一刻也几乎烟消云散。 “后悔吗?”温仪景却没就这样放过他。 温首阳背过身看向外面街上逐渐多了的人影,没有回答。 “就这一支白玉簪吧,四百两,简单高雅,配得上我十四岁的二哥,老板,让我二哥画押,每月来此还五十两。”温仪景收了簪子,浅笑着做了决定。 看了一眼旁边另一支桃花簪,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放过了温首阳。 温首阳看了一眼契书,一言不发地按了手印。 离开铺子,再次上街,日头没有那么烈了,兄妹二人之间的气氛也冷了些。 “我手中已经没有银两,还欠许多,今日不能请你吃饭了。”温首阳不想再和她继续走下去,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也罢,回头你自己去灯笼铺,莫要忘了。”温仪景很好说话,今日目的已经达到,来日方长。 兄妹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温首阳顶着烈日漫无目的走在街头,人越来越多,可他只觉得自己心越来越空。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爱笑女子的背影,着了魔似的,他突然加快了步伐,一把抓住了白衣女子的胳膊,激动道,“秋儿?” 正在走着的女子被他抓得一趔趄,蹙眉不悦地回头。 温首阳失落地落下手,“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神经病!”女子低骂了一声,加快了脚步离开。 温首阳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所有的背影好像都像她,却又没有她。 大火四起,她那样决然的走进火海,关上了生门。 …… 温沧渊今日有了些闲散银两,又去了望仙楼。 若是待在家,他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只有在这人群里,他才能不去想有些人和事。 靠着窗,看着街上人头攒动,和友人畅快地谈诗论道。 突然,他看到人群里有一支簪子鹤立鸡群十分眼熟。 温沧渊探出窗,眯起的眸子随着一高挑少年的头移动,突然他猛地一拍窗棂! 那就是前两日自己给温仪景买的簪子。 店家说了,他们家的簪子独一份。 温仪景手中的东西不可能别人偷走,那便是…… 温首阳说对了,温仪景养了小白脸! “今日有事,明日再会。”温沧渊仓促拱手,迅速地跑出望仙楼,追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而去。 好在他和少年都身形高挑,在人群里他一眼就能看到那日特意多看过两眼的簪子在移动。 裴言初前几日买了一把剑,一起练球的兄弟们都很喜欢,约好了今日大家一起再去铁匠铺,可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言初,怎么了?”同行的兄弟看他神色不对,关心地问。 大家一起组队练球多日,十分有默契。 裴言初打了一个手势,二人扫视两侧,快走两步,终于找到一个无人的巷子,迅速分开从不同的地方进巷子。 温沧渊看着戴发簪的少年拐进巷子,生怕跟丢了,也加快了步伐。 他作为兄长,可不能让自家妹妹犯糊涂。 如今和小皇帝到底有多少情分他不清楚,可千万不能让别人抓了温仪景的错处。 裴言初站在巷子里,静静等人来。 温沧渊拐进巷子,顿时也发现自己跟踪被人发现了。 可都追上了,岂有离开的道理,他必须得弄明白这人的身份,“你是何人?为何会带着我家小妹的簪子?” 正要转身先发制人的裴言初一僵,停了动作。 也就是这时候,裴言初同行的兄弟挥着拳头就朝着温沧渊打了过来,“敢跟踪我们,找死!” 温沧渊虽然身体大不如从前,可基本的敏锐力还有,拳风挥过来,他迅速弯了腰,和冲上来的少年郎拳拳相向。 裴言初则和好兄弟打了一个手势,然后自己背对着温沧渊迅速离开。 “站住,你到底是何人?你若是敢害她,我一定弄死你!”温沧渊脸上挨了一拳,朝着远走的少年郎怒吼道。 裴言初消失在巷子里,另一个少年也不恋战,警告道:“大爷,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想再挨打,就不要追过来!” 温沧渊狼狈地靠在墙上,吐掉口中的血沫,嘴角青紫。 …… 温仪景和温首阳分开之后,又去了茶楼,茶客们的闲话,有时候可比话本子有意思,驱散了她和温首阳的不欢而散。 等夜幕降临,她拿着一本山海经叩响绿卿园院门的时候,笑意盈盈,黑亮的眸子里都盛满了星光。 “说书先生说了什么有意思的故事?”萧玉京接了她递过来的书,看着她的笑容,语气都跟着轻快。 “可要去夜钓?”温仪景不答反问,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第35章 丢下玉京深夜离府 对上温仪景期待的眸子,萧玉京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了。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在她房中看的那本没看完的书,他连忙垂下头断了思绪。 青鸾心下欢喜,积极道,“我去准备东西。” “准备个厚的毡垫,滚灯也带上。”温仪景吩咐说。 萧玉京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神色如常。 “走吧。”温仪景推着萧玉京往后院湖边走去。 夜色寂静,月华满地,草丛里蛐蛐儿时不时叫几声,让夏夜变得鲜活。 “茶馆挺有意思的,你以前去过吗?”温仪景随意地问。 “不曾。”萧玉京摇头。 “那以后有时间一起去?”温仪景试探问。 萧玉京可有可无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顺着问,“今日茶馆里讲的什么?” “换子,富家女被嬷嬷掉了包,被嬷嬷磋磨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结果亲生父母却也视她如敝履。”温仪景说着还生气上了,“一家子脑袋都有病,若是这一家子还能继续富贵下去,那可真是苍天无眼。” “刁奴背主,此前这些都是家事,可此事和拍花子却也有相似的地方,早前九州分裂,无人严查,全都不了了之。”萧玉京看着轮椅再次大轮在此滚进土里。 温仪景垂眸看向萧玉京的头顶,墨发盘着,可发际处却好像生出许多华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垫着脚眯起眼又仔细看过去,月光皎洁,不会错。 轮椅速度慢了下来,萧玉京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却感觉她气息离得自己近了许多。 抓紧轮椅的扶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湖水,他声线平缓道:“早些年北渊城一个小庙里有一个送子菩萨,诓骗世人说求子特别灵,很多贵人上香之后月余便有了身孕。” 温仪景收回视线,脑海中回想他刚才的话,下意识问,“然后呢?” “是一个假和尚作祟,一年之后被人揭露,所有去上过香的妇人全都突发急症而亡,那些孩子也都夭折,当然也有被卖掉的。”萧玉京道。 温仪景蹙眉,“那些被诓骗的女子何辜?那些孩子……又何辜?” 都是那和尚犯下的错。 更是这世间人求子传承的执念给她们套上了枷锁! “以前,城中女子妇人孩童时有丢失,家属报官而多寻人无果。”萧玉京看着湖中月影,“如今天下太平,却也因战争而失去了许多壮劳力……” 萧玉京没再继续说下去,点到而止,他不相信温仪景看不到这些事情。 温仪景蹲在轮椅旁,看着湖面半晌无言。 她不曾听过这些事情,可萧玉京却以为她知道。 人性之恶,十四岁之前的她没机会见到,十四岁之后的她见了,却被困在自己的圈子里挣扎不止,看不到寻常人的苦楚。 “她们是被拉走做了黑工,还是……”温仪景仰头看他终是问出口,不愿去想更让人绝望的事。 “被圈禁生下的孩子,是她们一生的耻辱,却也是她们舍不下的命。”萧玉京垂眸对上她不愿多想的眸子,平静道。 温仪景又是许久的沉默,在青鸾和长离扛着东西欢喜跑过来的时候,她猛地起身,“改日再钓鱼,让青鸾推你回去,我有急事要处理!” 她离开的脚步比之前每次出门游玩都急,依旧没回头。 看着她急切离开的背影,萧玉京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意外。 “夫人?”青鸾和长离都呆愣在了原地。 温仪景摆摆手,不让长离跟。 看着很快消失在拐角的人,青鸾眼神询问长离,长离摇头。 “不会是他们吵架了吧?”青鸾心颤颤,突然不敢上前。 这两日自家主子心情都不太美好,每次打破常规的期盼都是失望。 长离拍了拍自己手中画纸和架子,“回家的路上,夫人还满心欢喜地要给你家主子作画呢,她说公子爱夜钓,要画下来。” 青鸾看了一眼长离手里的东西,他本也因为主子同意夜钓很欢喜,可这不还没开始就散了吗? “你去问问?”长离眼神示意。 青鸾咽了口唾沫。 “青鸾?”萧玉京看着半晌不过来的人,疑惑的喊道。 “来了。”青鸾再也没有理由拖延,小跑着过来,尴尬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少主,这……” “先收在附近杂房里吧。”萧玉京没了夜钓的兴致。 青鸾心里打鼓,果然是吵架了吗? 可是主子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问。 …… 亥时过半,宣室殿,袁青冥和楚寒英在一同处理政务,突然听到宫人匆匆来报,皆是一惊。 二人连忙起身大步迎接,看到门外台阶上站在的人,二人焦急地围上去,齐齐问,“母后,可是有何急事?” 温仪景还穿着白日里出门时候的石榴裙,在月色下,被肃静淡雅的帝后二人衬的反倒是有几分艳丽。 对上二人担忧的目光,温仪景也意识到自己太急了,可她真的一刻都等不下去,此事早一日说,便能早一日落实,就能早一日扼制悲剧发生。 “不算急事,可今日不说,定无法安眠,想着你二人不会早睡,便来了,没打扰你们吧?”温仪景抱歉道,希望没打扰小两口的好事,不然可真是太罪过。 “没有,朝堂事多,丑时能处理完安睡,都是菩萨保佑。”楚寒英挽着温仪景的胳膊,“阿娘既然自己送上门了,可得帮儿臣解忧才是。” 看到楚寒英真的没有被自己坏了好事的不悦,温仪景心下稍安。 “是啊,阿娘,您不能总自己逍遥快活,也得心疼心疼儿子。”袁青冥在旁边也紧跟着道。 温仪景瞅了他一眼,“这些事情永远处理不完,你们二人不要累坏了身子,否则拿什么去创造太平盛世?有些东西适当的延后处理也不是大事,内阁那群人不能让他们只拿银子不干活。” “母后说的是,儿子只是担心如今新朝初立,被人蒙蔽,毁了牺牲众将士拿命换来的太平。”袁青冥在这些事情上的确是亲力亲为。 除了母亲和妻子,他谁都信不过,他不想让主动退出的阿娘失望。 “放松些。”温仪景拍了拍袁青冥的胳膊,挨着楚寒英落坐,正了神色,“我这么晚过来,是想和你二人说拍花子的事情。” “拍花子?”二人纷纷面露疑惑,“什么是拍花子?” 第36章 这种人该死,有什么好商量的? 温仪景就知道,这二人同自己一样,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 “拍花子和人牙子略有不同,今日知晓这些事情,便觉得这些人之间应该也免不了有些牵扯。”温仪景给二人简单解释,又说了自己今日听的几桩事。 “真是岂有此理!家中穷困买卖儿女做工尚且有理,只要官府契书一应俱全,可蒙骗偷走别人家的孩子算是个什么道理?”袁青冥勃然大怒。 “母后,这种拐骗别人家孩子,掳走女子囚禁生子之人,需得处以极刑,更需要杀鸡儆猴来震慑那些胆大妄为之人!”楚寒英同样气愤。 作为女子,她有一瞬间带入了自己。 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被人带到偏僻之处断了所有逃生之路,任人宰割,想死也死不了,该是多么绝望。 “车船店脚牙,无罪就该杀,以前我还不懂此话何意,只觉他们为了谋生皆不易,却不想这些人竟暗中做这种勾当!”袁青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明日朝会就要立法!” “阿娘,你这么急着过来,只怕此事并非这么好推行,你可是想到更好的法子?”楚寒英手脚冰凉,却最快冷静下来。 这件事情,必须得严格推行下去,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 温仪景摇头,“我和你所想的处理方法一样,可也正是因为没想到如何能施行下去的法子,所以才会连夜入宫找你二人商量。” 萧玉京说的时候,她脑海中就闪过许多被反驳的话,一路入宫,便想的更多了。 “这会有什么异议?”袁青冥不理解。 这种人就该死,有什么好商量的? “牙行里,朝中或许有人牵涉其中。”温仪景说。 袁青冥是她一手带大,一路的成长里二人都是第一次为人母,为人子,互相摸索试探,一起学习,思想上袁青冥受她影响更大。 “那便一起处置了!”袁青冥毫不犹豫。 “这种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留在朝中,早晚都会成为蛀虫,祸害更多的人,早死还能早超生,下辈子兴许能做个好人。” 他不允许这种败类为自己做事,他觉得晦气。 “水至清而无鱼,战场之上,不留一丝余地,是因为走错一步便要数万将士的命来填,而朝堂之上,就没有这么绝对,冥儿,此事的确让人生气,可如今要坐在这个位子上,是权利却也是桎梏。”温仪景温声安抚发怒生气的人。 她乐见袁青冥如今的情绪,也希望袁青冥能一直保持这种共情感。 掌握了坏人的生死大权,可百姓却也是软肋牵绊。 只怕身居高位久了,看不见百姓之苦,主动闭上了眼,麻木又冷漠。 “听到这些事后,我很震惊,以前是我们站的太高了。”温仪景看向二人,楚寒英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她,袁青冥,萧玉京大家曾经都生在城主之家,大家所见所感却大有不同。 “如今,我们站的更高,却也要看的更广更远。”这才是温仪景今日最想说的话。 袁青冥和楚寒英都若有所感,这一刻他们也都意识到了自己的弊端。 温仪景的话也是点到为止,拒绝了帮着二人披折子熬夜费神的邀请,子时过半出宫而去。 青石街巷只有哒哒马蹄声,月光拉长了她坐在马背上的身影。 绕了一段路,去了公主府后面重兵把守的院子。 温白榆和郑家人都被关在这里。 看到温仪景深夜前来,值夜的士兵一惊,连忙下跪行礼,“参见夫人。” “可都还安分?”温仪景踏着月色跨过高高的门槛,负责看守的总管得到消息连忙爬了起来欢喜迎接。 此人名叫陈玄,是温仪景嫁到袁家之后培养的第一个心腹。 “温二小姐一直都闹着要见您。”陈玄跟在温仪景身后,“刚来的时候还总爱说胡话,说您如今拥有的一切本都该是她的,属下便自作主张,又将她和郑家那位在一起关了一日,还请主子恕罪。” 温仪景回头,陈玄已经跪在了石砖上。 她眉头轻蹙,但又释然抬手将人扶了起来,“起吧,你在此看着,谅他也不敢对温白榆做什么。” “瞧着是真被折磨怕了,将人送过去的路上还嘴硬,看着郑家那个,反过来就下跪求饶说自己说错话了。”陈玄起身,“第二日过了晌午接出来,那些胡话便再也没说过。” “之前九州传言可是真的?”温仪景到了温白榆所住的院外。 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都被清理干净,肃静的荒凉。 陈玄眸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被月色笼罩的雕花门,目光里浮现出一抹怜悯,点头,“郑山君后来势败,为了拉拢人心,的确将她送了人。” “最开始,她自己并无意识,后来人是清醒的,但被郑山君下了药。” “当年生下的孩子,也的确父不详,所以才会被郑山君摔死,这些日子,郑山君一直都在想办法收买我们的人。” “藏得那点钱全都拿了出来,自己几个侍妾也都被他扒光了推出来,银子我们的人收了,人没碰过,后来也分开关了。” “温二小姐被和他关一起的那一日,吃了点苦头,不过我们的人及时拦住了。” 话音落下,陈玄恭敬的弯腰,看着温仪景的手势,和院子里的侍卫默默退到了拱门后。 温仪景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摆着一个破旧长桌和一张木椅,初夏的节气里,这里没有几分人气,清冷感扑面而来。 黑夜里,轻简床榻上的人睡得正熟,漂亮的脸蛋憔悴枯萎,枯燥的头发散乱,完全和年少时的娇艳明媚再无半分干系。 “若五年前,你没以求救之名诓骗我去救你,害得兰时死无全尸,你我何至于此?”温仪景又何尝好受,她坐在床榻边,抬手将她散乱的发丝捋顺,声音很轻很轻,“我羡慕你,甚至嫉妒你,可回头再想,哪次你提了要求,我没满足你?” 第37章 夫人昨夜几时归家的? 温仪景看着熟睡的温白榆,深邃的眸底深处浅浅的心疼滑过,很快被冷漠掩盖,轻轻帮她拽了拽单薄的被子,起身离开。 合上的门将月光隔绝在外,也再看不真切床上熟睡的人。 温仪景垂着眸落下关门的手,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身快步离开。 “每日一餐能温饱足矣。”温仪景同守在外面的陈玄低声说。 “是。”陈玄恭敬点头,送温仪景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低声问,“夫人还在乎温家人吗?” 温仪景脚步一顿,闭了闭眼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我的事情结束后,温白榆随你处置。” 陈玄当年与兰时已经定了终身,约好了等九州太平,要办一场婚宴。 她没敢回头看陈玄,接了马绳,一个箭步跨上马背策马离去。 “多谢夫人成全。”陈玄对着她的背影深深弯下了腰,眼泪砸在地上。 一直到温仪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陈玄弯着腰都久久没起身。 …… 城门口值夜的将士在寂静的后半夜都有了几分困意,好在轮岗的人精神抖擞地来换岗,“不要命了?” 打瞌睡的人张着大嘴忍不住又打哈欠,“我家夫人快要生了,夜里难眠,我回去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行了,回头和上峰打个报告,我们几个轮流替你,哪怕如今天下太平,却也不敢疏忽怠慢,真出了事情我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若是上面突然有人来了兴致查岗,你也吃不了兜着走。”轮岗的人能理解对方,却也忍不住提醒。 话音刚落下,瞌睡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顿时瞌睡虫散了个干净,握紧了手中长枪,“我应不是做梦,有人骑马往城门口方向而来。” “大家警惕,都打起精神!”其余几个值岗的人也都纷纷握紧长枪,警惕地看向不远处踏月而来的单薄身影。 烛火闪烁,上过战场的校尉眼尖地认出了光影里的人,“好像是太后娘娘!” 众人放下手中长枪齐齐跪了下去,城门校尉恭敬上前确认。 温仪景掏出了自己的令牌递过去。 “太后娘娘恕罪,小的也是职责所在。”校尉先恭敬行礼,然后才双手去接。 等确认的确是太后娘娘的令牌,心中暗暗一惊,连忙双手奉还。 “都起吧,本宫今夜要出城,速开城门。”温仪景收起令牌。 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等打开了一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缝隙,便夹紧马腹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这么晚了,太后娘娘出城所为何事?”看不见黑夜里的身影,关上城门,几个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都闭嘴,城墙上得打起精神,若是太后娘娘稍后回来,立马开城门。”校尉吩咐道,然后让大家快点回自己位子站岗。 …… 破晓前的竹林寺山宛如仙境一般静谧,温仪景牵着马如同走在一幅朦胧而神秘的水墨画里。 露水打湿了裙摆,寺门已开,寺中的和尚都正准备做早课。 夜与昼的交替,温仪景和第一缕穿透黑夜的光一同跨进竹林寺。 “施主。”大和尚刚准备去诵经,便看到了走到廊下的温仪景,微微一怔,而后双手合十。 温仪景回了一礼,“今日可容我一同诵经?” 大和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在这里为兰时点了长明灯,逢年过节的前日都会亲自来上香。 今夜看着害死兰时的罪魁祸首安然无恙地熟睡,她心生怜惜,想要放过。 若非离开时陈玄的问的那一句,她难道真的要放下? 当年如果不是她心软要去救温白榆,也不会中了郑山君的埋伏。 蒲团上,温仪景盘膝而坐,耳边诵经声荡涤着混沌的大脑。 …… 天边初露曙光,朝会之上,袁青冥终于懂了温仪景的顾忌。 “若是全都斩杀,那被他们带走的女子孩童再无生的可能,一旦官兵发现,他们为了逃命,定不会再给那些弱小留活命的机会。” “可若不严惩,这件事情永远无法杜绝,他们只会觉得朝廷不作为,然后越发肆无忌惮!” “我们又如何能判定他们是拐卖还是真的太穷被家人卖掉?” 朝堂上争论不休,没有结果,小朝会上,内阁大臣依旧各执一词,袁青冥烦不胜烦,却也无法定下一个折中的法子。 …… 萧家,独自安寝的萧玉京大婚后第二次没能睡好,第一次是夫妻分院而睡的第一晚。 不过是如今自己独居,费些力气就能先去解决最基本的生活问题。 等青鸾按照以往的时间过来时,发现自家主子已经在看佛经了。 萧玉京的早饭是浓香的瘦肉粥和一叠小菜,他喝着粥仿若不经意地问,“夫人夜里几时回的?” 青鸾小心翼翼地摇头,他一早特意去门房那边问过,夫人一夜未归。 二人昨日吵得如此凶?夫人离家出走能去哪里?连长离都不要了? “你去打听一下今日朝会的事情。”萧玉京只喝了半碗粥,就没了胃口。 青鸾惊讶。 吵得这么厉害,要闹到朝会上和离? “那,您今日还去院子里侍弄那些花吗?”收了碗筷,出门前,青鸾又试探地问。 “不用了,今日看书。”萧玉京并没有察觉青鸾的小心思,一人在窗前安静看书。 竹林里刮起了凉风,日头忽隐忽现,萧玉京手中佛经已经许久没有翻页。 正对着被风吹得摇晃的竹林出身,萧天启有些富态的脸出现在视线里,萧玉京坐起身,看着很快就进了屋的人,不解地问,“父亲?天快要下雨了,你怎么来了?” 萧天启神色焦急,也顾不得许多,“昨夜你和太后吵架了?听说她半夜离开,至今未归,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为父陪你入宫请罪?” 太后娘娘这尊大佛万万得罪不起。 不等萧玉京说话,萧天启又急切道,“玉京,为父知道这桩婚事委屈了你,可如今我萧家怀璧其罪,若不答应这门婚事,只怕性命难保,之前你和太后不也相处的挺好的吗?” 第38章 玉京,该染发了 “为父还听说太后娘娘主动提了子嗣的事情,夫妻之间磕磕绊绊在所难免,若是实在不可调和,为父也可随你入宫去请命和离,大不了你我父子二人回老家去种田。”萧天启心里火急火燎。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后娘娘接触起来是个识大体的,还主动给自己亡妻敬茶。 这份心意让萧天启觉得便是太后娘娘真的图谋萧家钱财,他也愿意做其摇钱树。 可自己的儿子也是君子,不会随意与人争执。 轻风将细雨从窗口吹了进来。 萧天启起身按动机关,将侧开的窗子换成朝外开。 “父亲莫急,我们没有吵架,她深夜出门是听我提及拍花子的事情,应是等不及天亮所以急着去和皇上商量对策,我已经让青鸾去打听今日朝堂是否有提及此事。”萧玉京终于能插嘴,罕见的一口气说了一大段。 萧天启在原地愣了半晌,消化了一会儿,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可真的是吓死他了。 外面雨大了起来,不多时就连成了串,竹林里起了一层雨雾。 刚坐下准备喝口茶压压惊,院子里青鸾举着伞哒哒跑了回来,在门口换了鞋子。 “少主。”一进门,看到萧天启也在,连忙行礼,“老爷。” 说完又心虚地看萧玉京。 出门办事前,他实在是担心,所以去找了老爷子。 萧玉京淡淡扫了他一眼,“都打听到了什么?” “今日朝堂陛下率先提了拍花子的事情!”青鸾面色大喜,激动地上前了一步,“听说陛下想要严惩拍花子,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却很多,暂时还没有列出个条例来。” 青鸾眼睛都是亮的,“这少年皇帝还真的做实事。” 他的妻子是他绕路行军从一个偏僻村庄救下的。 年轻的姑娘在街上就被拍花子迷晕带走了,被卖掉后因为宁死不从被买家敲折了腿。 若非那日他恰巧经过,那姑娘断了腿就要被汉子割了舌头关在羊圈里牟利。 行军虽艰难,可他既然看见了,就做不到将人留在地狱。 将人带在身边,刚被打折的腿幸好是接上了,就是每每阴雨天都会透骨地疼。 二人一路走下来,日久生情,她的父母也死在了战乱中,前年在萧天启的见证下,便成了婚。 “下雨了,回去陪你媳妇儿吧。”萧天启笑着摆摆手。 青鸾感激行礼后匆匆离开。 “太后是个好的,不管她嫁到萧家到底图什么,但她心中有百姓,与我父子所求便是殊途同归,一些钱财而已,我们赚得到,给她就是。”萧天启温柔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儿子。 萧玉京淡淡点头。 “子嗣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萧天启拿捏不准儿子的心思,直勾勾看过去,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萧玉京,“太后凤体尊贵。” 萧天启什么都没看出来,尊贵是尊贵,但她自己想生啊。 转动手中茶杯,小声猜测,“陛下到底不是太后亲生的,太后有此功绩,是不是也不甘心就这么让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萧玉京偏头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我听闻太后刚嫁到袁家的时候,和皇上公主相处并不好,几次三番差点没命,曾有人以此想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太后看起来没有不悦,但会不会心里偷偷记恨?” 萧天启不错眼地看着萧玉京,可他这儿子比木偶还木,眼神都不带变的。 “若是太后娘娘有了自己的儿子,边关的那些将军支持谁还真说不定,你说,太后有没有可能打着这个算盘?”萧天启继续猜测。 萧玉京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父亲想再起战事?” 萧天启不悦地瞪了回去,却也瞬间恍然,“你是怕……” 怕温仪景有了儿子,然后带着儿子去和袁青冥争皇位。 萧玉京又看向了窗外,“窦郎中说了,我身体内里虚,子嗣艰难,父亲早日从旁支里挑选一个培养。” “我宁可都送给太后娘娘。”萧天启冷哼一声。 “当年到底是谁对你动手,这件事情一直没追根究底的查下去,那几个没安好心的蹦跶的最欢,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这万贯家产就算是都撒大街上,也绝不给他们任何一个人,有本事的都自己赚去!” 萧天启心里始终有根刺。 战乱的时候,家族为重,怕查下去家族离心,为着大局,他们父子咽下了这苦黄连。 如今太平下来,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头发,该染了。”萧天启不想去琢磨那些闹心的人和事,指了指萧玉京的头。 萧玉京身子一僵,突然想到了昨日夜色下温仪景的沉默,她看到了? “今日为父为你染发。”萧天启脱了外袍起身。 三年前,萧玉京双腿被废,跟着他的士兵全军覆没,得知这一切的萧玉京头发一夜白了大半,每月都要染。 下着雨,屋子里光线暗,准备好东西,萧天启又将萧玉京推到了堂屋门口。 …… 温仪景在兰时的长明灯前诵了大半日《地藏经》,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停了又下,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竹林寺的上空架起了一座彩虹桥。 小和尚们都停了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去。 “施主是有福之人,所愿皆成。”大和尚笑着祝愿。 “借您吉言。”温仪景起身回了一礼,“既然来了,便求一个平安福,带回去送夫君。” 大和尚亲自带她去求,将人送至寺门外,追风等在外面的凉棚中。 温仪景下了山骑着追风一路朝着彩虹桥的一端而去。 等她到了萧府门前,脸上已经恢复了灿烂明媚的笑容,余晖映红了萧府的大门。 落日余晖中,青鸾只觉得门口笑意盈盈的太后娘娘仿若散发着一层金光,和天地连成一体。 虽然,太后娘娘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裙,裙摆和鞋子上也都沾满了泥土,可却依旧盖不住她身上仿若散发的神性。 “送你家主子,请他去幽兰园共用晚膳。”温仪景笑着将手中平安符递给青鸾。 看到太后娘娘的笑容,青鸾觉得自己心情都跟着雨转晴。 …… 幽兰园。 “夫君已洗过了?”温仪景在门口接了人,看到他腰间系着的平安符,笑意更浓,说话的时候脸几乎贴在他头顶,不由嗅了嗅,“莲香味的花露?我怎没在府中香坊见过?” 第39章 夫君,我抱你过去 萧玉京握紧了轮椅才没让自己低下头去躲开她这样肆无忌惮的靠近,淡淡嗯了一声。 “明日去找管家拿,我也试试。”温仪景推着轮椅停在石桌旁,“天晴了,晚上还要去夜钓吗?下过雨正好不热。” “可以。”萧玉京看着玄英上菜,又看温仪景从茶壶里倒出了带着酒香味的茶。 温仪景刚喝了一口,就看到玄英朝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她指使我去端盘子。”温仪景无奈耸肩,却是起身跟着玄英去了厨房。 萧玉京颔首,“辛苦。” 厨房里,玄英凑到温仪景耳边低声道,“公子今日用的是香露是墨旱莲,其可以补肾益精,乌须黑发……” 玄英离得萧玉京稍微近一点的时候,靠着嗅觉能辨出他用的大多数草药。 偶尔闻到过莲香,却没能分出到底是哪一种,今日香气浓郁,风一吹,她便确定了是墨旱莲。 主子房中的事情,玄英哪怕没值夜,但几乎日日给温仪景把脉。 如今,她怀疑萧玉京的外强但内里假虚的情况或许和墨旱莲也有些关系。 “公子铁了心地不想和您有孩子,墨旱莲必须得停。”玄英轻声提醒。 “他头发估摸着白了大半。”温仪景透过窗缝看院子里的人,“当年的事情,对他打击不小,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玄英愣了一下,也透过窗缝朝外看去,“我会找窦郎中去调制一个新的方子。” 温仪景点头,端了一盘蔬菜笑着坐在了萧玉京身边。 …… 雨后的夜繁星点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湖中的蛙鸣声因着这一场雨比前几日都更热烈。 滚灯挂在轮椅扶手上,随着夜风轻晃。 湖边只剩了夫妻二人,钓鱼所用的东西都放在轮椅旁萧玉京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要摆什么姿势?”萧玉京看着她在桌案上摆开的一排颜料,到底是客气地问了一句。 “你随意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温仪景摆摆手,低头调配颜料,随口道,“我家夫君天生丽质,举手投足都是一幅美卷,无需刻意搔首弄姿。” 萧玉京,“……” 他不再看她,抬手去拿鱼竿,挂饵料。 他也是多余问,本就是困在轮椅上的人,又能摆出什么姿势?平白让太后娘娘费心哄他这两句。 “我年少时都是被困在家中学习琴棋书画,也算精通。”温仪景却不喜欢长久的沉默,一边忙着手中的事情一边说。 她也不期望他句句有回应,一句完了自己又接着下一句。 “和瑶瑶关系和睦之后,每年她生辰我都会为她画一幅肖像。”温仪景说很快就调配好。 看向不远处安静钓鱼的人,他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只坐在那里就赏心悦目。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端详他,一直都知道他仿若天人之姿,真的看去,他不经意的一个偏头,还是让她心都烫了一下。 夜色里,他们一直都很默契,进退有度,完美契合, 热意上涌,温仪景略显慌忙地垂了头,迅速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滚烫。 目光一触即离,萧玉京也重新看向湖面,握着鱼竿的手紧了又紧,惊扰了刚咬钩的鱼儿,他却不好这么快就提起鱼竿重挂饵料。 温仪景提笔,心却有些乱了,要画他,当然得看他,可看他…… 对着宣纸出神了许久,无法潦草地将他的神颜落于纸上。 萧玉京看着湖面,却许久没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终是提了鱼竿,平静地问,“画得如何了?” 温仪景余光察觉他的动作,再次抬眸看过去,“怎么收了?” “饵料被狡猾的鱼儿咬走了。”萧玉京平静地重新挂上饵料。 “是不是那天从我手中逃掉的那个?”温仪景激动地跑到温仪景身边,朝着水中望去。 “可能是。”萧玉京重新甩下饵料,重复问她,“画得如何了?” 死气沉沉钓鱼的他,有什么好画的呢? 温仪景盖上放饵料的木箱子,挨着轮椅在他脚边坐下,支着下巴看湖面,“还没动笔。” 萧玉京垂眸看她。 “夫君长得太好看了,一时间看得出了神,忧心自己画工不足,无法将你百分之一的俊美落于纸上。”温仪景语气真诚,好看的眉毛蹙着,似乎真的为此事烦扰。 萧玉京收了视线,脸微微发热。 “这样坐着可累,要不挪到毡垫上?”木箱子硌得屁股疼,温仪景看了一眼萧玉京的轮椅,真诚发问。 萧玉京,“……” “我抱你。”温仪景说着就站了起来,半弯着腰询问萧玉京的意思,但手已经要伸出来抱他。 萧玉京摇头,“这样即可,不用再折腾。” 温仪景朝着四周看去,“青鸾和长离他们都离得远远的,树影遮挡,无人看得到这边。” 萧玉京还是摇头,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 “要不,我背你。”温仪景直接转过身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看着她纤细的后背,萧玉京沉默着,太后娘娘如此屈尊降贵地照顾他的身体,还照顾他的心情,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这样背对着,她看不见自己的无能为力。 萧玉京放下鱼竿,手落在了她肩头,“辛苦了。” “这有什么的,你我是夫妻,本就该彼此搀扶。”温仪景背着萧玉京走向毡垫,踢掉鞋子,往里走了两步,这才缓缓蹲下身去。 她动作很稳,反手抱着萧玉京的腰,考虑到了萧玉京双腿无法使力,下蹲的很慢,最后膝盖跪在地上,往下压低身体,让萧玉京修长的双臂可以撑下去。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配合默契。 萧玉京能感觉到自己被她纤细的胳膊牢牢的固定在背上,想要挣脱都困难的坚固。 也能感觉到自己落在地上的双脚毫无知觉,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 好在她背对着他,看不到这一切。 在她跪在毡垫上的时候,萧玉京瞳孔微缩。 随着她放开右手,身子也压得更低,微微倾斜到右边,萧玉京的手也终于撑在了地上,维持住了下落的平衡。 双腿落地,双手又可以支撑,萧玉京便能很快让自己坐稳。 出事之后,他最先苦练的便是坐稳,等她慢慢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能让自己尽可能体面地坐在地上。 温仪景眸光亮晶晶地看着他从容抬手挪动自己的双腿,等他坐好,她撑着胳膊也前窜了一下,跪坐在他旁边,闭着眼,脸凑到他面前,“夫君,我是不是很厉害,给点奖励?” 第40章 夫君,脖子痒还是心痒? 红晕美艳的小脸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轻颤。 萧玉京呼吸轻了几分,听得出温仪景背着自己过来是真的累着了,呼吸还重着,也看得出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他手往袖子里缩了一下,拽着自己的里衣做帕子,抬手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辛苦夫人。” 温仪景身子一僵,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依旧闭着眼,享受地往他那边又靠了靠,“能让夫君舒服些,再辛苦都值得。” 萧玉京薄唇微抿,太后娘娘的嘴,骗人的鬼。 额头上的汗珠被抹去,温仪景缓缓睁开眼偏头去看萧玉京,萧玉京已经垂了头。 温仪景果然没有在他头上再看到白发,莲香味在鼻尖萦绕。 她挨着他坐下去,顺势躺在他腿上,看着头顶的星空,轻声道,“昨日在茶楼里遇到了温首阳,让他出钱买了一支四百两的玉簪。” 萧玉京再次抛出了鱼钩,目光平静的看着湖面,“对如今的二公子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嗯,他瞧着都要哭了。”温仪景低低笑出声来。 萧玉京轻轻勾了勾唇。 温仪景眸光亮了,萧玉京笑了? 她撑着胳膊起身,想看得仔细,萧玉京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 眨了眨眼,温仪景突然勾住他的脖子,朝着他侧颈吻了下去。 萧玉京浑身瞬间紧绷。 温仪景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喜欢被他这样对待,虽然暴露了自己的致命之处,可其中的快活实在难以抗拒。 可亲了好半晌,她却发现萧玉京除了最初呼吸乱了一下,后面整个人都如老僧入定的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了。 温仪景红唇贴着他喉结,疑惑地眨了眨眼,难道不舒服吗? 这倒也是,话本子里写过,每个人的点不同,男人和女人也不一样。 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她歪头看他,“夫君一点感觉都无?” 萧玉京目不转睛看着鱼竿,“有些痒。” 温仪景抿唇,“……心痒还是脖子痒?” 萧玉京,“脖子。” 温仪景抬手戳了戳他心口一处,“这儿呢?” 萧玉京,“……” 看着温仪景视线又往下移,他开口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心痒。” 这样的夜色里,他远没有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 可他是死过一次还没彻底活过来的人,又一直都在修养身心,在这样幕天席地的地方,做一个哪儿都不痒的人,还算拿捏。 奈何太后娘娘是那暗夜的妖精,随心所欲,终是要让他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温仪景看着他说痒或不痒表情都无变化,也无法确定哪个是真的了。 于是,她还是伸出了魔爪戳他心口,并顺着衣领滑了进去,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看出个所以然。 萧玉京,“……” 他呼吸一窒,扔下鱼竿抓住了她作乱的手。 手腕被用力扣住,温仪景呼吸一紧,瞪大了眸子,来不及反应,腰也被他扣住,整个人便被拎起来转了个圈,背对着他跨坐在他腿上。 温仪景心跳加速,衣领被他一把扯下,粗粝的大手扣着她下颌,她被迫向后仰头。 炙热的呼吸埋首在颈间,她止不住地颤抖,抓紧他有力小臂的双手无力滑落。 星光闪烁,有鱼儿咬钩,拖着地上的鱼竿七扭八歪地往水里去。 温仪景娇软无力的身子顺着萧玉京有力的臂膀滑落下去,被他捞住,按在怀中,他伸手抓住了险些要被拖走的鱼竿,并拉上了一条六七斤的鱼。 温仪景脸色潮红的看着被甩进桶中还在挣扎的鱼,但随着萧玉京握着鱼竿几个拨弄,一杆子戳下去,大鱼便归于了平静。 “辛苦解钩。”看着温仪景呼吸平复,萧玉京才语气平静的说。 温仪景嫣红的唇抿着,拽了拽衣服坐起身。 将被敲昏的鱼摘下来,温仪景看着萧玉京重新挂上饵料,轻笑了一声,起身拎了滚灯放在萧玉京旁边,又给他拿了一个可以靠着的墩子,并将装鱼的木桶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重新走向画架。 “夫君可会作画?”温仪景要落笔的时候,问看似专心钓鱼的人。 “略懂皮毛。”萧玉京谦逊说。 温仪景了然笑了,自家夫君能说略懂皮毛,那画出来的应该也让许多人望尘莫及。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终于落笔。 满天繁星的夜空,随风飞舞的柳枝,树影摇曳下若隐若现的一对儿玉人。 女子香肩半露,散落的长发和晃动的柳枝恰好遮住了面容,男子埋首在女子颈间,看不清神色。 温仪景心头滚烫。 兰时曾羞涩地和她说悄悄话: “我喜欢陈玄,想日日见他,见着了,便想着再靠得近一点,拉着手,抱一抱,亲一亲,进一步,再进一步。” 她至今依旧质疑这番话,“兰时,你这是喜欢还是好色?” 至少,她觉得自己好色更多。 年轻时候的陈玄有一张好皮囊,芝兰玉树,可兰时去后,陈玄便蓄了须,人也仿若一夜苍老了十岁。 她对着兰时的牌位道,“兰时,陈玄真的爱你。” 拉开宣纸,再次提笔,温仪景省去了柳枝和散落的长发,给面容留了白。 天边微光初现,后花园在温柔的晨光里苏醒,温仪景手边调好的颜料所剩无几。 淡蓝色的天空下,温仪景肆意地伸展着腰肢,朝着依旧坐得笔直在钓鱼的萧玉京走过去。 “夫君今夜收获如何?”她拳头捶打着自己酸胀的胳膊看向木桶。 三条被打蒙了的鱼在桶中虚弱地呼吸着。 “休息休息?”温仪景绕到萧玉京背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膀。 萧玉京便从容地放下鱼竿,按住她为自己捏肩的手,“画好了?” “面容还未着笔,夫君来?”温仪景反过手来挠他掌心,又绕到他面前蹲下身,“我背你回轮椅?” 第41章 是玉京恃宠而骄了吗? 萧玉京已经被太后娘娘背过一次,太后娘娘的实力毋庸置疑,如今太后娘娘又贴心地背对着自己,他也就没再矫情。 温仪景顺利地将萧玉京背到轮椅上坐好,擦了擦额头的汗,推着人到了画架前。 第一缕晨光洒落在宣纸上,湖边的柳条时不时扫过宣纸,留下淡淡痕迹。 萧玉京只一眼,心头便是一震,诧异的目光没忍住扭头看向半靠着轮椅的太后娘娘。 “我实在是想不出那时候自己的神情,也更不曾见过夫君的神色。”温仪景面带愁容。 萧玉京心尖滚烫,夜色的一幕幕冲撞着心头,他又扭头看旁边已经卷起来的两张,“这个……” 不会是还有别的吧? 若是传出去,太后娘娘一世英名定毁于一旦。 “这两个是送给夫君。”温仪景很大方地将那卷画纸放在萧玉京腿上,然后迅速将画架上的也卷了起来,一并放上去,“等夫君画完后,再送我,这个回去之后再看。” 温仪景不等萧玉京再说什么,推着人转身就走,打着哈欠,“一夜未眠,夫君可困?” “尚可。”萧玉京其实还好,他夜不能眠的时候很多。 到了绿卿园门口,青鸾自然地接了轮椅,得了允许后推着自家主子进了院子。 “听长离说,夫人画技一绝,若非年少家中宠爱温白榆,她也不会藏拙”青鸾感慨道,“夫人这一路走过来实在是不容易。” 萧玉京浅浅嗯了一声,到了堂屋,在青鸾要帮他拿走腿上画卷的时候,却是突然抬手摁住了,“我自己去放。” 青鸾,“……” 这是不让欣赏的意思? “是。”青鸾不敢再好奇。 …… 温仪景回了院子,收拾一番,太阳高升,困意反倒是散了干净。 “让人去采买些处理好的蒲草,买回来玄英再加工处理一下,我为公子做一个垫子。”温仪景斜靠在窗边罗汉床上晾头发,思考着萧玉京久坐的问题。 昨夜她一个腿脚能自由活动的人坐在椅子上画画屁股都硌得疼,萧玉京岂不更难受? “好。”槐序放下手中的正绣着的帕子,起身去交代。 素商正好端着煲好的汤进来,“夫人绣工可不比槐序差,公子是有福之人。” 短短时间里能让温仪景面面俱到的上心,萧玉京也是有本事。 “他值得。”温仪景笑了笑,勺子搅动着尚有些烫的鱼汤,将手边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素商,“觉晓入京约摸要七月半了,五月五是他生辰,你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一并送了去。” “夫人每年的都惦记着那不着家的臭小子。”素商笑着打开了檀木盒子,看到里面的玉簪神色一怔,“这……他肯如此放血?” 温首阳如今手头拮据,据她所知一个月也不过一百五十两左右的银钱能自由支配,如何舍得一支价值四百两的簪子? 又是为了那温白榆吗? “他眼光一向高,如此也算配得上觉晓。”温仪景笑道,“觉晓也每年都念着我呢,我只是动动嘴皮子顺手的事儿。” 素商红了眼,握紧了手中的木盒,“夫人觉得还能和睦相处吗?” 若不是听到婆母说要拿自己腹中胎儿为温白榆续命,而温首阳竟然同意,她也不至于大着肚子假死逃命。 “那又有什么所谓,人生在世不过戏一场,闲来登台又何妨?”温仪景不在意地笑着,“倒是你,还怨吗?” “早都不重要了,因着夫人和觉晓,便也还记着,否则怕也早都忘了。”素商珍重地收好了东西,“我替觉晓谢过夫人。” 觉晓如今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及冠之前能得一支亲生父亲送的发簪,此生应也算圆满。 “虽还是有些缺憾,但如此,或许也尚算弥补。”温仪景摆摆手,“我们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觉晓他们却是被迫接受了这一切,好在都算豁达。” “夫人教导得好。”素商真诚道。 最艰难的岁月,如果没有温仪景支撑,她不会知道前路在何方。 …… 温仪景吃饱喝足,便起了困意。 太阳正暖,萧玉京过来的时候,她正侧靠在罗汉床上睡得正香,身着团花纹的红裙,罗衫从肩头滑落。 素商朝着到了门口的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边看不真切的身影。 青鸾便放开轮椅,退到了墙边看不到院内景色的地方。 “公子没歇息一会儿?”素商看着萧玉京腿上的画纸,不太情愿地将人推进院中,小声问。 若非此人是夫人上了心的,她直接关门。 萧玉京感觉到了素商的不欢迎,抬手让她停下,“夫人的画作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我想着天色暖,过来和她商讨一二,是我的疏忽。” 他很抱歉,竟然忘了温仪景睡眠浅。 是怀中的画让他忘了身份。 “晚些我再过来。”他不自在地握紧了轮椅扶手,眸光低垂看着自己的双腿。 “进来吧。”窗边传来温仪景困倦沙哑的声音。 素商不悦地瞪了萧玉京一眼,“夫人都醒了,公子正好进来。” 从轮椅滚动的声音里,萧玉京听出了素商的不悦,可他进退不由自己。 温仪景斜靠在软榻上打着哈欠,让素商将人推到跟前来,“夫君想到怎么画了?” 素商关上门离开。 “抱歉,扰你好眠。”萧玉京越发愧疚。 “夫君能惦记此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温仪景又打了一个哈欠,起身下地,“我将画架支起来。” 萧玉京颔首,看着她嫌弃碍事随手扔在软塌上的薄纱,团花的红裙在他余光里摇曳成生花。 “那两幅画夫君可看过了?”温仪景拿了他轮椅架子上带着的画架,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萧玉京,“看过。” “可喜欢?”温仪景亮晶晶的眸子期待地看向他。 萧玉京耳根微红,“夫人画工精湛,玉京甚是喜欢。” 他从不知,夜色里垂钓的他竟然也能如谪仙人一般清贵出尘。 是他本如此,还是他在她眼中是如此? “最喜欢哪一个?”温仪景倾身凑到他面前,女子香扑面而来,她呼吸里一如既往染着酒香。 第42章 玉京,会破例吗? 萧玉京整个耳朵都红了,能在她瞳孔里看到自己目光的闪躲无措。 他声音干涩地转移话题,“不分先后一样喜欢,为表感谢,玉京斗胆也想献丑为夫人作一幅画。” 温仪景顿时开怀笑出来,“今日吗?” 二人离得太近,萧玉京无法点头,只平静的嗯了一声。 “那我要穿什么?画何种妆容?梳什么发型?长离出去办事了,槐序手艺不如她。”温仪景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胳膊,突然顿了一下,又看起了皱褶的红裙,欢喜变成了不安。 萧玉京看着她小女儿般紧张,仿若是第一次有人为她作画。 “夫君帮我选衣服?”温仪景不满意地看着自己此时衣着,要推萧玉京去衣柜前。 在她要推轮椅的时候,萧玉京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微微仰头,语气平静神色真诚,“夫人如何都美,凡间俗物不过锦上添花,如此便很好。” 温仪景表情一僵,大为震撼。 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身边人并非自己夫君萧玉京。 看向萧玉京的眼神掩不住的诧异。 萧玉京不自在地抿唇,“来日方长,日后等夫人着盛装,玉京愿再为夫人作画。” 温仪景眼中的震惊逐渐变得欣喜,“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夫君要与我拉钩。” 她开心地朝着萧玉京伸出了手。 萧玉京看着这幼稚的行为,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还是抬手勾住了他的小指。 “那今日就这样?我可还要准备些什么?”温仪景激动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稚子。 “有劳夫人将案几上插着芍药的花瓶拿过来。”萧玉京指了指盛开着芍药花的白玉花瓶。 温仪景颠颠跑过去拿,“夫君,放哪里?” 萧玉京指了指罗汉床头的花几。 “还要做什么?”温仪景照做,又期待地问他。 萧玉京抿唇,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书,“随意拿一本,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面对我侧躺,装作是看书看得睡着了,书从手中滑落。” 温仪景瞬间领会,看着罗汉床上的罗纱,“这个还用吗?” 萧玉京点头,“披上吧,免得窗边风凉,可以随意些,全当我没来时候。” 温仪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夫君真贴心。” 然后便随意踢掉了鞋子,侧身躺在罗汉床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摆好,“夫君,这样如何?” 萧玉京看着她从来笑盈盈的眸子。 四目相对,萧玉京耳尖又泛了红,点点头。 太后娘娘人间绝色,昨夜那般主动之后又送了自己两幅画。 他也正血气方刚。 不过太后娘娘满眼期待,又想到青鸾说太后娘娘曾为了温白榆而藏拙,他便迅速挥去所有邪念,专心为太后娘娘作画。 温仪景目光含笑地看着低头调色的男人,突然起身。 萧玉京疑惑地朝她看过去。 “给你一个软垫。”温仪景起身拿了自己座椅上的软垫塞到他轮椅上,“比轮椅小了些,但也够用,一会儿作画要许久,颜色是粉嫩了些,但自己家里没有外人,先凑合用着。” 萧玉京看着太后娘娘温柔的侧脸,“多谢。” 他双手撑着轮椅,任由她把垫子铺了上去。 温仪景满意地重新侧躺了回去。 不多时,画纸上传来落笔时淡淡的摩擦声,假寐的温仪景睁开眼看过去。 萧玉京看过来的时候,她又立马闭上眼假寐。 满室寂静,只有笔尖落下的摩擦声,温仪景一夜未眠,本就是被吵醒,如今又在萧玉京作画的声音里缓缓睡去。 光影随着太阳偏移,室内逐渐暗了下来。 霞光满天,长离刚到门口就被素商拦住了,朝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夫人睡着。” 长离了然,夫人睡眠浅。 “公子在呢,似乎是在作画。”素商又道。 长离意外挑眉,“给夫人画?” “应该是的,公子歇晌后过来,吵醒了夫人,除了一开始有说话声,后来便没动静了。”素商也都是猜测。 “倒是礼尚往来,不枉费夫人熬了一宿。”长离笑道。 “事情都办妥了?”素商关心地问。 “听说前日夜里夫人入了宫,那群老狐狸便都打听夫人入宫为何,得知夫人是反对陛下提案,那些个故意找事儿的顿时就换了口风,他们这一换,支持陛下便占了多数,想来不多时这条律法就会下发到各城。”长离嗤道。 “还是夫人明鉴。”素商叹了口气,“就是又做了恶人,其实若说夫人同意,结果应该也会一样吧?” “很多人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夫人如此做定然有她的道理。”素商道。 一国不容二主,人性禁不起试探。 素商点点头,“有时候就是觉得不值得。” 长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天色彻底暗了。 “夫人今日就吃了一碗鱼汤,晚上要用酒,不能再空腹了。”素商起身去准备晚饭。 院子里有了脚步声,从窗边传进来,温仪景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萧玉京瞬间收回视线看向只剩下面容的画纸。 “什么时辰了?”温仪景懒着声音问。 “戌时多了。”萧玉京嗓音清冷。 温仪景蹭地坐了起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睡着的,这么晚已经看不清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夫人信得过我,是我的荣幸。”萧玉京平静的放下还攥着的画笔。 温仪景推开窗户朝外喊道,“长离,点灯。” 屋子里亮了起来,长离率先看到了萧玉京笔下的温仪景。 身姿曼妙的人间绝色,虽五官未落,那周身懒散温和却不失上位者的气质一眼便能瞧出是自家主子。 长离迅速退了出去。 “没想到在夫君眼中我竟是如此美丽。”温仪景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略画中盖不住的上位者气息,由衷地开心。 “因为天色暗,不敢再随意落笔,回头再继续?”萧玉京询问她的意思。 心中有隐隐的懊恼,若非他行动不便,自己便能点了灯。 “今夜两幅画一起画完?”温仪景笑着问。 今日十八,并非萧玉京曾说过的逢五逢十,若要今日画完,今夜必然留宿。 他会破例吗? 第43章 玉京他今天样样主动 萧玉京听出了温仪景话里的试探,偏头看向窗外,浅浅嗯了一声,耳根却不自觉泛红。 温仪景没有继续逗他,抽走了给他轮椅上垫的垫子,这才推着他往外走,关心地问,“一夜未眠,可困?” “尚可。”萧玉京自小也是少觉的人,余光扫过被她随意扔在旁边的垫子。 “如此我便安心了。”温仪景将萧玉京推到桂花树下,自己去了井边打了水就着水流就洗了一把脸。 萧玉京不知道太后娘娘安的什么心,但看到太后娘娘这不拘小节的动作,却是心生诧异。 玄英几人将晚膳端上了,萧玉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石桌上有药香,很淡,但又散不掉。 吃完饭,萧玉京被青鸾推走后,长离才过来将白日里自己折腾了快一天的结果告诉温仪景。 “外族之患始终难绝,这些故意唱反调的,平日里多留一些,拐卖妇女稚童的事情,让我们自己的人也盯着。”温仪景去清洗下午采买回来的蒲草。 “已经吩咐下去了,如今就是担心此事后续的麻烦,政令颁布,或许很快就有人要为此丧命。”长离担心道,“到时候陛下怕是要落骂名。” 人心易变,少年皇帝会不会因此怨怪? “无论哪种政令下达,总是要以性命来填,可早晚得有个章程,迈出第一步。”温仪景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最想要的结果是否真的是对百姓好。 可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提。 否则,不知还有多少女子会像畜生一样被圈禁,也不知会有多少幼童人生还没开始就被毁掉,那都是九州的未来。 …… 亥时一刻,青鸾将萧玉京推了过来,院中只剩下长离伺候。 侧躺在拔步床上,温仪景此时已经不再瞌睡,和萧玉京提及关于拐卖妇孺的看法,“你以为,这样的政令于百姓是利是弊?” 萧玉京借着烛光调制颜料,难得多说了两句,“利大于弊,而且过渡这段时间,会很痛苦,会有非议,并且无法确定过渡期有多长。” 不知道年轻的帝王能否扛得住? 温仪景撑着头思索萧玉京话里的意思,突然问他,“关于拍花子做的事情,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对于朝堂相关的事情,以着萧玉京的性情,应该是能不多话便不多话,可如今他很积极,而且还在主动挑起话头。 萧玉京面不改色,“青鸾的娘子是被强行拐卖的良家女,本是家庭和睦,其父母因为在战乱中寻女,而不幸丧命。” 温仪景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情,然后,她又一次意外地听到了萧玉京口中说的家长里短。 得知青鸾媳妇儿曾经的悲惨遭遇,温仪景再次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只是担心那些被正被拐卖在路上的,若是官兵追过去,那些妇孺或许都会成为这道政令的牺牲者。”温仪景会觉得不忍。 “采生折割,不知夫人可否听过?”萧玉京调配好了颜料,却没落笔的兴致。 温仪景摇头。 “内宅斗争中,狠心之人会将碍眼的人偷偷发卖,这些人若是好好的活着难免会有回来的一天,若是死了,又怕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可若是被采生折割,便会面目全非,手脚皆废,无法言语,被送到不同的地方博取可怜乞讨赚钱。”萧玉京平静道。 温仪景不寒而栗,她不知采生折割,却见过路边看起来就惹人心疼的乞儿。 竟不是生来如此,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我竟不曾知其原因。”温仪景惭愧道。 “所站的位子不一样,所关心的事情便也不同,我也是因着青鸾才知道了这背后的事情。”萧玉京道。 温仪景久久没有言语。 气氛有些沉,萧玉京薄唇微抿,没有落笔的灵感,看着画纸上的人儿,也没了下午日落时候的躁动。 可不多时,温仪景自己长舒了一口气,“不管了,这都是皇帝要操心的事情,我现在就只安心过自己的寻常生活就够了,夫君可有想好如何画?” 萧玉京诧异看过去,太后娘娘又笑得比春光还灿烂了,明眸皓齿,驱散了黑夜里所有阴霾。 “夫君,之前我的那幅画,你可有想好如何完成?”温仪景拿起了小几上放着的画卷。 “未曾。”萧玉京一时间还有些无法适应,声音干干的。 只觉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着实没错。 “那我送你的两幅画,可喜欢?”温仪景并不介意。 萧玉京点头,“我从不知自己这样也算好容颜。” 曾总以为坐在轮椅上哪还有风姿可言,在太后娘娘笔下,却仿若更俊朗。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嫁你?”温仪景挑眉笑问。 萧玉京一瞬间忘了之前沉重的话题,虽不信太后娘娘所言,可太后娘娘的话总能让人心跳加速。 “是我躺回去你为我画像,还是,你我一同作画?”温仪景的手落在轮椅扶手上,压低了身子贴着萧玉京的侧脸看向烛光映照下的美人图。 也是这一刻,萧玉京终于注意到了太后娘娘饭后换下的纱罗长裙,比白日里襦裙更宽松几分,若隐若现,轻一俯身,欲掩还遮。 太后娘娘夜色里穿衣一向大胆,他想不是他定力不足,是太后娘娘意图太过。 温仪景看似随意地坐在了他腿上,脚上不自觉撑着几分力道。 萧玉京双腿毫无知觉,可到底是个活人。 然而,找好位子的温仪景却仿佛并无此意,一脸认真地看着画架,“夫君,可要先画另一幅?” 萧玉京,“……夫人确定要先画画吗?” 温仪景眸光微亮,欲迎还拒,“要不还是先画这个吧,我重新躺回去你再找找感觉,到底是上了年岁,只熬了一夜,补眠好像补不过来似的。” 说着,她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撑着轮椅就起身要走。 她刚站稳,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萧玉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上略一用力,她脚下便一个踉跄,二人面对面,他再一拉,她便朝他扑过去。 他大手自然而然扣住了她的腰,往上一提,她便坐在了他身上。 “夫人真的确定要先画画?”萧玉京嗓音低沉,一下下撞击着温仪景乱了的心跳。 第44章 玉京,我要爱上我自己了 温仪景震惊于萧玉京的主动撩拔,呼吸都跟着发紧,来不及调整,萧玉京炙热的大掌落在她后背,压着她靠回轮椅。 温仪景右手撑了一下他的肩膀,试图让二人距离拉开几分,然而不过瞬息,胳膊便无力的滑落。 萧玉京的轮椅宽厚华贵得有些沉闷,一如婚前婚后温仪景对萧玉京的了解。 可今夜…… 温仪景被困在轮椅上,逃不掉,也不想逃,是她先起的意,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比起昨夜的刺激不遑多让。 她想到自己第一次水战,船只漂浮晃动,让人站不稳,一次又一次被汗水湿透,才终于掌握了水上作战技巧。 许久,萧玉京坐正了,一手抱着柔弱无骨的太后娘娘,一手拨开太后娘娘被汗湿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问,“比起昨夜如何?” 温仪景又是一个哆嗦,却强撑着问,“你呢?” “昨夜快活的只有夫人一人。”萧玉京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笑意。 温仪景很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此时真的浑身无力,脑子也不想转。 又过了半晌,温仪景终于回血。 站起身收拾好自己,想仔细瞧瞧今夜变化颇大的夫君,可她端详过去,衣着归于整齐的萧玉京又变回了那个淡淡的死样子。 温仪景恨不得将手中纱裙砸他脸上,每次都祸害自己的衣服! 她因为想做点‘坏事’,所以将长离安排到了倒房那边,以至于她只能自己去灶头拎已经烧好温着的热水。 天气暖了,她故意先自己去清洗过,才慢悠悠拎着一桶水放在轮椅旁边,巾子搭在桶边上,示意萧玉京自己来。 萧玉京不觉得自己今夜做的事情会让太后娘娘不愉快,甚至觉得太后娘娘很满意,可他毕竟又脏了太后娘娘的纱罗裙。 萧玉京看了太后娘娘两眼,无声的拿起巾子放入温热的水中,打湿了拧干,擦拭自己身上汗渍。 “有劳夫人推我一把,我想坐到拔步床上,轮椅也该擦洗。”萧玉京擦了自己健硕的胳膊,平静朝着始终站在旁边看着的温仪景道。 看着萧玉京一次次自己弯腰,然后又开口请求,温仪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此人可怜,甚至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人。 紫檀面的轮椅留下不少痕迹,萧玉京挪到拔步床上,“夫人可否先回避?” 他要擦拭双腿间的黏腻,动作多有不雅。 温仪景扫了一眼轮椅面,哼了他一声,径自去了圆桌旁倒了两杯水,拿起旁边的话本子。 今日话本子讲的是一个俏寡妇的风流韵事,以食物相克不动声色杀死了家暴的夫君,然后便开启了她的风流情事。 萧玉京擦洗干净,重新穿好衣服,又俯下身略显艰难自己擦拭轮椅。 温仪景听到他的动静,到底是有些不忍继续为难这个给她带来许多快乐的夫君,走过去另一张巾子帮着擦萧玉京够不到的地方。 “父亲以为是我木讷惹你不快,给了我五千两,让我买些衣服首饰哄你开心,但我不懂女子所用,不如你自己去安排。”萧玉京能够得到的已经擦干净,他掏出轮椅下面暗格里的银票,递到温仪景面前。 温仪景手里的帕子啪叽落入桶中,心中暗暗惊叹,所以这五千两是今日萧玉京的胆儿? 萧玉京这淡漠的样子明明和那日送金矿没什么两样,可温仪景就是从他眉眼里看出了乖巧,甚至还看出了几分可怜。 “成婚不过数日,我便花光了两万多两,夫君竟然还愿意给我钱?”温仪景挨着他坐过去,接了他举着的银两。 “夫人所做之事,亦是玉京曾经想做未能做成之事,夫人值得天下所有。”萧玉京目光真诚。 温仪景心脏砰砰直跳,低下头爱财地数钱,嘟囔道,“我就说我自己眼光最好,选的夫君肯定错不了。” 萧玉京没有言语,但笑意在俊朗的面容上快速闪过。 二人都收拾好,萧玉京便重新坐回轮椅作画。 温仪景侧靠在拔步床上,找了一本正经的话本子翻阅。 一室寂静祥和。 面前有专心作画的萧玉京,正经的话本子对温仪景吸引力便打了折扣。 她时不时瞥一眼萧玉京,想到萧玉京方才提到让她推一把的卑微不自在。 这檀木椅华贵宽敞却也沉重,她因为常年练兵习武,所以推的时候看起来毫不费力,可终究也要吃些力气。 萧玉京哪怕双手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托举起来,可让他自己推动轮椅,应该也十分困难。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却提出要分房睡,只每月固定几日同房。 每次留宿在他这里,早上起床都需要长离进来推他,或许拉响摇铃的时候,也是他心中最难受的时候。 温仪景看着轮椅的大轮出了神。 萧玉京本就时不时抬头看温仪景,几次下来,却突然发现她好像出了神。 她在想什么? 萧玉京自不会问出口,继续专心作画。 夜半子时,萧玉京才终于放下笔。 温仪景困意再起,却一直没睡,见他落笔,立马打起精神,“我瞧瞧夫君画的如何。” “希望夫人不会嫌弃。”萧玉京将侧卧美人图撑在架子上,转了过去。 温仪景眸光一亮,痴迷地看着画中的自己道,“玉京,我要爱上我自己了。” 萧玉京蹭地抬眸看向半弯着腰的人。 玉京? 萧玉京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这幅画,而她的话,似乎也正是他看到她笔下的自己想说的。 温仪景欣赏了半天,又期待地去看另一幅。 她看到了那时候自己在萧玉京眼里的样子,果然还是美的,看着还挺让人心动。 她也看到了萧玉京画的他自己,神韵倒是像了几分,可他那时候也这样冷漠吗? 明明,他动作里一点不冷。 “你真的这样吗?”温仪景指着画中带着死气的冰山脸,不确定地问。 今日虽是面对面了,可他根本没给她低头去看的机会。 萧玉京抿唇,“应该吧。” 他也没见过自己那时候的样子,可想来不会好太多。 “或许吧,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夫君眼圈都要青了。”温仪景拿了旁边干净的水,洗了帕子递给他。 萧玉京有时候不理解太后娘娘怎么如此跳脱,但太后娘娘的吩咐,他也不好拒绝,而且真的也有些困倦。 只是当他终于从轮椅上挪到床榻,平躺好了正准备拽被子的时候,背对着他的太后突然一个翻身压了过来,直接坐在他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商量的语气问,“不如,我今夜好好瞧瞧夫君是何表情?” 第45章 瞧着玉京像个金疙瘩 萧玉京顿时浑身紧绷,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腹部。 太后娘娘有些重量,但不沉,身子和做人一样娇软,却从来不肯吃亏。 “夫君是害羞吗?”温仪景随了萧玉京的意思,但嘴上却是不饶人,然而萧玉京却总有办法能让她闭嘴。 太后娘娘上床的时候,刻意多留了一盏烛灯。 可太后娘娘亲自为自己寻得夫君手上力气很大,偏她又舍不得和他较真用劲儿,所以太后娘娘最后还是没能看到夫君那时神色。 只是今日苦了太后娘娘的膝盖,上好的绸缎被子也被磨破了。 温仪景庆幸自己在灶台上又加了水,还添了些柴火,不至于彻底洗凉水澡。 “起风了,今年的雨来得有些早。”温仪景将用完的水桶拎出去,关了窗。 “嗯,去年干旱,今年有雨是吉兆。”萧玉京只能听到外面风吹树叶浅浅的声音,问躺回身边的人,“明日打算去哪里?” “还不知道,不过天要热起来了,我们一起出去避暑可好?”温仪景看着帐子上二人的倒影。 “府中有冰鉴,父亲无意中研制出了制冰之法,家中也不会太热。”萧玉京说。 温仪景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夜色里萧玉京模糊的影子都好像成了一座金山。 二人都没再说话,呼吸逐渐平稳,不多久外面便下起了雨,冲刷着小院的花花草草。 翌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上午都没停。 温仪景也没出门,对着房中的椅子发呆。 “我问过青鸾了,府中之前还没有想过要给公子做一个他自己能推得动的轮椅,老爷子只恐料子不好辱没了公子的气质,公子也一直都没有主动行动的意思。”长离身上带着潮气进了屋,“看青鸾那表情,他都没想过人还可以自己推着轮椅走。” 温仪景了然,萧天启很爱萧玉京,但受伤后的萧玉京却也让他手足无措,想将所有好的都给儿子,却又怕自己给的不是儿子要的,因此也一直束手束脚。 “萧玉京有个好父亲。”温仪景语气里难掩羡慕。 “放眼九州,这样的父亲也是凤毛麟角。”长离笑着说,“若是公子日后做了父亲,想来和老爷子一般无二,甚至能做的更好。” “是啊。”温仪景也笑了,“萧玉京轮椅应该是顶尖的木匠制作,上面固定轮椅的装置应该也是极好的机关师所做的,有这样的人才,竟然没有做一个自主推动的轮椅。” 温仪景对阵法机关之术也有所涉猎,可却算不得精通,可即使如此,琢磨了一上午,心中也有一个想要试一试的灵感。 以免自己白折腾,看着外面雾蒙蒙的雨雾,温仪景换了衣服,打着伞去了萧天启的院子。 听说温仪景来了,花房里正忙活的萧天启一愣,连忙放下手里的家伙,净了手匆忙赶去花厅。 “……仪景冒雨而来,是有何事相商?”称呼就让萧天启有些磕巴,但看着温仪景笑盈盈起身,他连忙稳住了自己。 两个人谦虚着都让对方落座。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父亲。”温仪景客气道,“我过来是想问玉京轮椅的事情。” 萧天启正不好意思地摆手表示没打扰,温仪景后面的话却让他顿住了,玉京的轮椅怎么了? 瞬息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 “木匠师傅是哪位?固定轮椅的装置是否是机关师所做?我想见见。”温仪景直接道明来意,打断萧天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都是府中铺子里的工匠。”萧天启轻声说,“我这边让人去传话,不知仪景见他们是为何?” 问完了自己又连忙不好意思地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就随口一问。” 萧家木匠和机关术的铺子都在皇室那里过了明路,每年会上交高额的税收,萧天启如今从中根本抽不到利润。 “为着玉京轮椅的事情,父亲让人直接来您这边就行。”温仪景也看得出来萧天启的紧张,半点不敢耽搁卖关子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玉京所用的轮椅看起来贵气十足,但着实有几分笨重,他自己完全推不动,我便想见见做机关术的师父,是否有更好的机关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温仪景解释道。 萧天启落在腿上的手微微颤抖,太后娘娘这是真的对他儿子上了心,还是在这背后会有更大的图谋等着他们父子? 但若是有人能代替了他如此关怀玉京,他便是走也安心了。 “父亲莫要多心,我并非让玉京以后出门都自己推轮椅,我只是想着在房间里,至少能让他自己决定想去哪里。”温仪景也很小心地补充。 萧天启红着眼摇头,“没有多心,你能为玉京考虑到这件事情,我作为父亲很惭愧,两年多了都还没想过。” 他只是觉得萧玉京肯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是上苍恩赐,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父亲关心则乱。”温仪景温声道。 “实不相瞒,最初这桩婚事总觉得是委屈了玉京,可看你嫁进来这短短数日,玉京瞧着变了不少,如今再看,这门亲事,是玉京的福气,也是我这老头子的福气。”萧天启说着起身朝着温仪景深深行了一礼。 他认了,即便是有所图谋,但只要温仪景对萧玉京好,他什么命都认。 “父亲严重了。”温仪景连忙起身虚扶了一把,“若父亲得空,不如下午一道去木匠铺子里瞧?” 萧天启再次意外。 “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不想让玉京知晓,免得一场空欢喜。”温仪景说。 “费心了,用过午膳之后便出门去。”萧天启心怀感激。 …… 温仪景下午出门的时候,依旧写了字条让府中小厮送过去,天空还下着蒙蒙细雨。 萧玉京看着手中纸条简短的几个字:出门听书。 见纸条叠好放进一本佛经中,朝窗外看了一眼,下着雨也要去听书? 太后娘娘身子还是太好了些。 因着昨夜下雨,一盆名贵的牡丹打了蔫,伺候萧玉京午休起床后,青鸾就连忙捧着花去见萧天启,却得知萧天启也出了门。 过来的时候刚帮太后娘娘送过纸条的青鸾一愣,放下花连忙回了绿卿园。 “老爷也出门了,听院中人说上午夫人去见过老爷。”青鸾回来后连忙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萧玉京。 “父亲何时出的门?”萧玉京心中也不由诧异,这还不到月底查账的时候。 而且今日还下着雨,一向避免多在京中露面的父亲见过太后娘娘之后冒雨出门? 第46章 玉京担心太后娘娘把他亲爹给卖了 “属下冒犯,多问了两句,我过去的时候老爷刚出门没多久,约莫是和夫人前后脚。”青鸾跪在了萧玉京面前。 哪怕他是萧玉京的心腹,此举是为了萧家着想,可是打听主子行踪,总归是犯上。 “起来吧,无碍。”萧玉京抬抬手,心中明白青鸾做法和顾虑,“你亲自查一下老爷今日去了哪里。” 父亲多心软和善,太后娘娘手段高明,恐怕会哄得父亲被卖了还要给她数钱。 尤其是如今他和太后娘娘相处和谐,父亲或许还会为着太后娘娘能多哄着他开心而做些什么。 …… 温仪景和萧天启的马车同时抵达了木匠铺子的后门,雨已经停了,但路面上还都是水,街道上也没什么行人。 小厮恭敬地等在门口,请两位贵人进门。 后院里放着许多木材,顶上搭着油布棚子,青石砖的地面有些潮。 “东家,夫人。”老板笑着走了过来,“东西都准备好了。” 早得了萧天启的消息,铺子里放着的几款不同材质的轮椅全都摆在了客厅里。 铺子里的轮椅也有上好的紫檀木,可雕刻工艺远不如萧玉京所用的,而且固定轮椅的机关术也不如萧玉京轮椅上的精致。 温仪景先坐上了那把看起来就沉重的紫檀木轮椅,她常年习武手上力气不小,可是也依旧无法撼动分毫。 店铺老板在旁边看得着急,害怕伤着贵人。 一想到这人是太后娘娘,便又住了嘴,看向东家。 却见萧天启坐在了旁边另一把减少木材用料的紫檀木轮椅,学着温仪景的样子也去推动轮椅。 萧天启同样习武,这两年是摆弄花丛,可武艺并未搁置,然而,轮椅也只是轻微动了动,并无法向前移动。 二人对视一眼,摇摇头,走向了别的轮椅。 温仪景选择了一把榆木轮椅,凭借她的臂力,腿上完全不用力,尚且能推动一二,这让她心头一喜,萧玉京手上力气远胜她,这个可行。 她惊喜地看向萧天启,萧天启的笑容却比她更大。 目光对上,萧天启已经顾不得许多,从藤制轮椅上站起身,激动道,“仪景,你快试试这个。” 藤制轮椅比榆木轮椅更轻便,力气省下一半,她开心笑出声来,“这个玉京肯定能用。” 萧天启用力点头,“这个好,夏日天热,通风透气,适合久坐。” 老板彻底懂了二人的意思,“东家,这只是普通的藤椅改的,若是公子用,我再命人重新挑选好的用料重新做,但是此轮椅也有弊端,虽然轻便,但不如木制的结实,并且只能在平地使用。” 如此尊贵的人,利弊要说在前面。 “多久能做好?”温仪景也不想委屈了萧玉京。 “三日。”老板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温仪景看向萧天启,二人眼神对视,达成一致,萧天启道,“那就立马让人赶工来做,双倍的工钱我来出。” 定了一把轮椅,几人去了会客厅,机关师也终于赶了过来。 “藤制轮椅虽然能自己推动,但手上难免会沾染不少尘土,而且也要花费一番力气,不适合出门。”温仪景看向二人,“不知你们是否尝试过其他的可能?” “选择轮椅的人并不多,大多木具铺子里都没有轮椅存货,夫人所提,暂时还未曾多想过,但的确是极好的思路。”木匠铺子老板道。 机关师也摇头,“不知夫人有何想法?” 温仪景便让人将榆木轮椅推了进来,“我也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你二人不妨参考一下。” 她走到轮椅旁,提出了在大轮上加一个轮子的提议,也提出了或者再重新加四个轮椅。 “前面可以小一点,调整方向。” “中间这个想办法将这两个链接起来,到时候只要转动中间离地的轮子,轮椅便能前行,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想象,做出来到底什么样,我也不曾见过。”她比划着将自己思考了一上午的概念讲给了几个人听。 最主要的理念就是一个,坐轮椅的人自己用手去推的轮子不要沾太多土,并且极可能的节省力气。 机关师和木匠铺老板都陷入了思索。 萧天启满眼慈爱欣赏地看向温仪景,太后娘娘的脑子就是好用。 “夫人所言有礼,我们会好好考虑您说的方向。”二人因为温仪景的话也都有了一些想法,对温仪景越发恭敬。 温仪景和萧天启离开的时候,还是带走了那个藤制轮椅,送到了温仪景的马车上。 “许久不出门,听说你去茶楼听书十分有趣,我今日也去凑个热闹。”萧天启心情极好。 “多谢父亲。”温仪景朝着萧天启颔首。 明明萧天启自己可以将轮椅送给儿子,或者和她一同过去,如今却是给她留了空子。 “都是自家人。”萧天启不在意地摆摆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袋塞给温仪景,“灯笼铺子也是自家的,不用破费,喜欢什么的让人去做便是,家里的也都是你的,缺了什么自去库房取就是。” 挥挥手,萧天启潇洒地走了。 温仪景已经猜到了手中是什么,看着萧天启的背影,越发觉得手中这一万多两沉甸甸。 “他爱萧玉京,爱屋及乌,他愿意豁出所有身家甚至性命只愿他的儿子能过的顺心。”马车里,温仪景看着手中一摞银票,再次羡慕萧玉京有一个这么好的父亲。 …… 下雨天黑得早,还起了雾气。 温仪景单手拎着被油纸包裹过的轮椅站在绿卿园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的看不清路,只能看到不远处一盏灯朦朦胧胧的晃着。 温仪景敲响了门,雨后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雾气朦胧中,青鸾像是鬼蜮里探出头的小鬼,“夫人,您回来了?” 他今日跟踪老爷子,果然见到老爷子和夫人同行,可还没看到二人去哪里,就被抓包撵了回来,现在看到温仪景心虚得很。 “我给你家主子带了礼物,是我送进去,还是去我那边看?”温仪景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鸾,并刻意让青鸾看到自己身后的大物件。 第47章 玉京忐忑,太后娘娘又想了? 即使夜色里雾气很重,青鸾依旧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到了太后娘娘眼里的揶揄。 他便也清楚是太后娘娘的人发现了自己,“夫人请稍等,属下去问少主的意思。” 青鸾小跑着回去,脸上却挂着笑意。 今日下雨,主子早早便洗漱好了,坐在窗边听雨的样子他越看越觉得像望妻石。 夫人如约而至,主子不会再失望了。 院门敲响的时候,青鸾注意到主子身子都坐直了几分,眉眼里带着隐忍的期待。 青鸾脚步轻快的推着萧玉京到了门口。 藤制轮椅被油布包裹着,但大体的形状让人有了几分猜测。 温仪景背着手,微微歪头看着仿佛从雾气里出来的清贵公子,笑意盈盈,“夫君是请我进去,还是陪我回去?” 萧玉京扫了一眼她旁边的轮椅,心中有猜测,却不太能理解,更无法将这件事情和她今日见父亲关联起来,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道,“去幽兰园。” 青鸾也在偷偷看被油布包裹着的东西,估摸着是个轮椅,还没想出所以然,温仪景便走了过来,示意二人换一下。 如今的青鸾已经不再询问萧玉京的意思,直接让了位子。 幽兰园。 青鸾如以往一样,没有进院子,在门口将东西给了长离,便退了下去。 长离将东西放进堂屋,在长廊下撤走油纸。 萧玉京被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屋子正中间放着的那把堪称简陋的藤制轮椅。 他疑惑抬头看温仪景,“夫人这是何意?” “夫君看这轮椅如何?”温仪景对比两个轮椅,不由想到了自己那日让温沧渊出一百一十两买的一堆首饰。 当时萧玉京是克制了又克制才没将寒酸二字吐出口,如今,这个他会不会也嫌弃? 本来满心欢喜的温仪景在萧玉京的沉默里突然忐忑起来。 “给我的?”萧玉京不太确定地问。 温仪景抿唇,点头,“夫君瞧着可还行?” “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萧玉京示意温仪景将藤制轮椅推过来一些。 太后娘娘冒雨出去买的东西,喜不喜欢的,都得试一试。 温仪景看他神色里的确没有那日说起首饰时候的样子,心稍微踏实了些。 推着空轮椅到他跟前,笑着解释,“夏日天热,藤椅在房内或许会凉快些,而且自己也能推动,我和父亲都亲自试过了。” “父亲?”萧玉京诧异。 “我上午去问父亲给你做轮椅的匠人何在,提及夏日天热想给你换个轻便轮椅在房中使用,父亲今日有闲,我们便一同去了木匠铺子选。”温仪景眼神催促萧玉京坐上来试试。 萧玉京垂眸看着面前的轮椅,她在用膝盖抵着轮椅。 她说这个轮椅轻便可以在房中自己使用,她亲自试过。 太后娘娘做事总能戳到人心房脆弱之地。 可太后娘娘真的会无利起早吗? 她上午去找父亲就只是为了换轮椅的事情? 她到底想从萧家得到什么?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缓缓地用力。 “这个看起来是有些寒酸,不能和你这精心打造的紫檀木轮椅相比,可只在自己房中使用,而且铺子在专门为你打造新藤椅,会更加用心,绝对保证美观舒适,并且加上自主控制的机关保证安全,这个是我实在迫不及待想让你先回来看看样子,也正好能问问你觉得有没有需要改善的地方。”温仪景看着垂着头久久没有动作的人,心中再次升起忐忑,说的话多起来。 她没想戳他痛处,她只是希望以后他不用因为害怕打扰别人,而一个沉默在硬邦邦的轮椅上坐到天黑。 萧玉京能听出她后面解释的急切,终于缓缓抬头看她,“辛苦夫人帮忙扶一下。” 然后,萧玉京便看到温仪景开心笑了,将轮椅又往他面前推了推,无声的邀请。 萧玉京右手按住了藤制轮椅扶手,调整好适合移动的方位,然后终于坐上了藤制轮椅。 “你自己试试,推起来感觉怎样。”温仪景见轮椅承重没问题,迫不及待催促,想让他感受新的人生体验。 萧玉京迟疑的手落在轮子上,手上微微用力,轮椅平稳地向前滚动,他心头微微震撼,没忍住手上又继续用力,轮椅按着他所想的移动到了圆桌旁。 双腿废掉之后,萧玉京第一次在绿卿园自己房间之外的地方自主的移动。 他能感觉到,若是手上力气大一些轮椅走得快了,稍微有些不稳,但他很快便能掌握好平衡,不至于摔倒。 萧玉京心跳很快,掌心微微出汗。 温仪景在短暂的心跳失衡之后,笑容越来越大。 他转动轮椅回头看她,终于不再是无论如何回头都看不到她表情。 光影之中,她笑得如画中仙,周身都环绕着一层温柔的光,照亮了整个夜色。 “夫君可还喜欢?”温仪景笑着朝他走来。 萧玉京喉结滚动,克制地点头,“有劳夫人费心。” “合心意便好。”温仪景笑着将一块帕子搭在轮椅扶手上,“虽然在屋子里,长离也简单擦拭过,但日后房中常备水便不会脏了手。” 萧玉京能感觉到自己掌心老茧被轮椅大轮挤压的感觉,他没翻开手来看,只是拿着帕子擦了擦。 温仪景笑眯眯看着萧玉京谨慎的小动作。 人靠衣裳马靠鞍,华贵的紫檀木轮椅换成简陋的藤制轮椅,萧玉京看起来都少了几分贵气,不过此刻的他却瞧着多了几分生机。 “让人做两把,你房里放一个,我这边放一个,夜里你若想喝水,便也不用担心打扰了我。”温仪景抵着轮椅,让萧玉京重新回到更稳固的紫檀木轮椅上。 “你这个轮椅最大的缺点就是椅背太高了,说话都不方便。”温仪景鼓起腮帮子,朝着萧玉京头顶用力吹了一口气。 萧玉京头顶一凉,控制自己缩脖子的冲动,意识到自己回头也几乎看不见她,无声默认了。 躺回床上,温仪景心中舒坦,手在被子里摸到萧玉京的手,缓缓和他十指相扣。 萧玉京疑惑地偏头看过去,太后娘娘又想了? 萧玉京掌心发痒,这股痒意一直顺着胳膊刺激着心脏,心跳漏了两拍,努力维持声线平衡,低声问,“想要?” 第48章 拒绝太后娘娘,玉京做不到啊 温仪景正看着头顶的帐子想白日里萧天启将买灯笼铺的一万两还给她的事情,手指无意识摩擦萧玉京掌心老茧。 听到萧玉京的话,她脑子一怔,想要? 一万两吗? 钱谁不想要? 那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想要什么?”不过她也不能总明晃晃承认,好像嫁给萧玉京真的只为了钱似的。 因为想掩饰,所以声音都娇软得好像有点羞涩撒娇。 萧玉京心头泛起了嘀咕,怀疑自己会错意了,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今日并非自己之前说过的逢五逢十,只是太后娘娘给他带来礼物,他不方便太后娘娘进绿卿园,所以才来幽兰园。 而时间太晚,他得了礼物再离开显得不好,所以才留宿。 留宿并非只为了那事儿。 感受到萧玉京的沉默,温仪景彻底回了神,一扭头就看到萧玉京耳垂在烛光映照下都红透了。 她微微眯起了眸子,想到自己婚后和萧玉京之间的相处,大龄男女的生理现实大过了很多情感需求。 难道,是他想要了,所以才会那样模棱两可地试探自己的意思? 温仪景内心里并不想和萧玉京只做榻上夫妻。 她想和他共同孕育一个被父母之爱包裹的孩子,也能感受到萧玉京和她精神碰撞后和身体一样契合同频。 温仪景握紧了萧玉京的手,一点点地往他身边挪,侧着身抱住他,最后如蛇一般缠绕着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想要吗?若夫君也想,我自然也想。” 萧玉京绷紧着身子没动,明日就是二十,他今日若是要了,明日该任何? 他一个残腿之人娶了太后娘娘,却只贪恋此事? 可是,拒绝太后娘娘,他做不到。 温仪景落下去的手戳穿了萧玉京的平静,她将被子拉了上去,正要往下,却被萧玉京一把扣住了肩膀。 “夫人今日已为我费心许多。”萧玉京抱着让她背过去身去。 即便她不是太后娘娘,自己也舍不得让妻子这样来取悦讨好自己。 “夫人细心周到,细枝末节的体贴玉京全都看在眼里,此生已无长处,除了银钱便是这副身子还能让夫人快活几分。”萧玉京声音暗哑,粗粝的大掌滑落,一如那日在湖边夜钓。 他第一次发现,在这朦胧的夜色里,自己甘愿做一回石榴裙下风流鬼。 温仪景乱了心神,炙热的呼吸落在耳廓,她缩着脖子想躲,却被他用力搂着。 她从未听萧玉京说过如此直白的话,全身都要烧着了,回馈的也异常直白。 翌日,温仪景练完剑发现自己月事来了。 她心中暗暗庆幸昨夜折腾了一番,不然自己得素好久。 对于月事,她除了第一日气血有些虚,困乏,并无其他不适,而且每月也都十分准时。 素商昨日就给她炖滋补的食膳食了。 她吃过之后,抱着暖炉坐在拔步床上晒着太阳看书,玄英忙完来给她把脉。 “夫人这两年月事越来越规律,身体的不适感也都去除得差不多了,再修养半年,便只欠东风了。”玄英恭喜道。 温仪景爱听这些。 “青鸾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公子吃饭不点菜,都是厨房送什么吃什么,厨房的事情是青鸾在管,先调养着,趁此机会也尽量争取公子同意此事。”玄英道。 温仪景满意点头,想到这两日的事情,心中多了几分把握。 撬开萧玉京的心房,让萧玉京摆脱双腿残疾带来的困扰并不难。 因为在他出事之后,他的父亲依旧坚定地爱护着他,宁可舍弃半数家产不做一城之主,也不另娶再生继承人。 难得是让萧玉京从心底里相信她这个太后娘娘下嫁并非要对萧家不利。 太阳高了,温仪景晒着太阳睡了一觉,下午便精神起来。 亲自挑选了和紫檀木轮椅相近颜色的布料,裁剪成紫檀木轮椅的尺寸,然后将按照尺寸编织好的蒲草装了进去。 轻盈又透气,若是不仔细看,应该不会知道轮椅上多了一个垫子。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温仪景完工。 “夫人女红也是一绝。”长离竖起大拇指,“您这样聪慧,无论做什么,都能成。” 温仪景太清楚长离对自己有多偏爱,笑着将写好的纸条放在垫子上,“送过去吧,看他是否有回信。” …… 绿卿园。 因为夫人没亲自过来,所以青鸾直接拿着东西去见自家主子。 萧玉京刚撑着竹杠锻炼完,正撑着胳膊稍微缓一下,就听到了青鸾敲门。 青鸾知道这个时候萧玉京在做什么,所以不会贸然进来。 萧玉京吐出一口浊气,撑着一路回到轮椅上,又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将因为太热解开的扣子系上,这才让人进来。 “夫人送来的。”青鸾低着头不多看,恭敬地将东西奉上。 萧玉京扫了一眼垫子,先拿起了上面折叠的信纸。 “夫君,今早月事来了,通常需要五六日不等,安全起见,二十至二十五都无法同房,辛苦夫君待到三十了。” 萧玉京当然知道何为月事,甚至记得年少时候自己母亲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服,然后还会有几天心情不好。 这期间,父亲全都笑眯眯好脾气地哄着,还曾笑着教导过他: “玉京多学着点,以后也好照顾你的妻子,女子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你要多体谅。” 看到月事二字,萧玉京想起来母亲,甚至都有些开始担心太后娘娘。 可太后娘娘最后那句待到三十,让萧玉京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他皱眉思索,婚后这些日子,是太后娘娘主动更多还是自己主动更多? 也开始回忆太后娘娘每次心情如何。 不禁地又想到了太后娘娘昨夜试图取悦自己。 心头躁动,萧玉京将信纸塞进佛经里,扭头去看旁边棉料做工精致的垫子。 他知道这是她送他轮椅上放的。 “长离说这是太后娘娘今日亲手做的,还问您是否要回信。”青鸾看着自家主子对着垫子出神,想到外面的长离,连忙出声提醒。 萧玉京便又看向桌案上的垫子,她亲手做的? 今夜十二,她月事在身却给他缝制了垫子,收了礼物的他今夜去还是不去? 第49章 玉京,新婚夜你应该懂的吧? 看着面前的礼物,萧玉京心中犹豫不决,去还是不去? 他今夜若是不去,就仿佛他每次去幽兰园只是贪图和太后娘娘做那事儿。 可他若是去…… 太后娘娘什么都不了,真的那么想见自己吗? 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如何? 自己残着一双腿过去,会不会碍眼? 萧玉京沉默着回想母亲在世时候,每个月心情不好的那几天,父亲都在做什么。 给母亲买好看的衣服首饰,亲自下厨熬鸡汤,给母亲读话本子,炙热的大掌为母亲暖肚子…… “少主?”青鸾哪知道萧玉京在想什么,只担心长离在外面等太久回头去太后娘娘面前给主子穿小鞋。 昨个儿他跟踪被发现,还不知太后娘娘是否对他有不满呢,他们主仆可千万不能再得罪太后娘娘。 萧玉京回了神,“纸笔。” 他刚才锻炼半晌,一身臭汗,还不曾梳洗,不适合去见太后娘娘。 他厨艺倒是得了父亲几分真传,可如今不良于行,很难去灶台边做事。 他掌心温度有时候还不如太后娘娘来得炙热。 衣服首饰…… 他并无女子饰品,需得临时采买,今日天色已晚,而且他手中已无私房。 如此便只剩了一样…… 萧玉京提笔回信:多谢夫人挂心,玉京甚是喜欢,今夜二十,当遵循约定前往,只是玉京还未梳洗,夫人可先用膳,给玉京留些饭食即可,夫人莫要着凉。 萧玉京落下最后一笔,看着最后四个字又思索是否要重新写,可青鸾又出声催促了。 不再犹豫,萧玉京将写好的信纸装进信封里,还用红蜡封了口,盖上了刻着玉京二字的章。 刻意避嫌的青鸾看着自家主子递过来的信封,心道:好郑重。 长离看着封口红蜡心中也惊讶了一下。 回到幽兰园递给温仪景的时候笑道,“公子不会给您写了羞于见人的情话吧?” 温仪景笑出声来,“这可说不定,有其父必有其子,萧玉京应自小见惯了父母恩爱,会说些情话不很正常?” 她瞅了那封口半晌,才小心翼翼启了信。 看着短短几行字,温仪景便又笑了,与她而言,这也算是情话。 “当真是情话?”长离惊讶。 “他让我莫要着凉,先吃饭。”温仪景笑着让长离去拿一个檀木盒子。 “您说,公子这算是本性暴露吗?”长离很快拿了过来,看着温仪景妥帖收好,笑着问。 自家主子当然是最好的,萧玉京这么快动了情意,那也是理所应当。 “他本就是温暖的人,想来和爱意无关,无论谁是他的妻子,这个时候他都会如此做,可于目前的我而言,足矣。”温仪景很知足。 温仪景到底是没吃独食,只是在鱼汤刚出来的时候,趁热喝了两碗,然后便等萧玉京一同来用膳,好在她也并没久等。 萧玉京看着来了月事还亲自来门口推自己的人,很是不好意思。 他偷偷观察,觉得太后娘娘心情似乎还不错,走路也有劲儿,放心不少。 桂花树下,温仪景刚一落座在放着棉垫的石凳上,就看到了萧玉京已经用上自己亲手为他做的垫子。 “用起来可还行?”温仪景很开心。 萧玉京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捂紧了手炉,点头,“甚好。” “回头再给做两个替换的。”温仪景看得出萧玉京并无勉强,心情极好。 萧玉京,“等过了这几日,不急。” 灶上热着的饭菜被端了上来,温仪景点头嗯了一声,“快吃饭,这几日晚上总觉得饿,我要好好补补。” 萧玉京唇角勾了勾,想到后院还有不少的空地,提议说,“天暖了,买些鸡仔回来圈起来养着,你可有兴趣?” 以上好的吃食养上三五年,然后给她炖汤补身体。 “好呀。”温仪景意外的欢喜,“你以前可曾养过?我还未曾体验过。” 萧玉京摇头,他也没亲自养过。 “那回头你与我一起去选鸡崽如何?”温仪景顺势问。 萧玉京沉默了,垂下的眸子不自觉落在自己腿上。 他的手能感觉到手炉的热意,可放在腿上这么久了,他还用袖子特意遮挡着,双腿也无任何温热之感。 自己这样子,如何能陪她去选? 别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会好奇他为何折了腿。 知道了他的身份,会念一句真可惜,会同情会怜悯。 若是陌生的人再知道她这如仙子的人是自己的夫人…… 萧玉京无法再想下去。 “我们去郊外乡下去选。”温仪景笑着伸手握住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腕,“那里谁也不认识你我,如何?” 被她握住手,萧玉京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她眼中的鼓励和期待都那么明显。 可自己出门也很麻烦,他吃喝拉撒都离不开轮椅。 “玉京,难道你嫌弃我是二嫁妇,所以不想和我出门吗?”温仪景起身蹲下去,凑到他低垂的面容前去看他。 萧玉京瞳孔震惊,急道,“夫人说哪里话?” “新婚夜你应该懂的吧?”温仪景抓着他的手上前一步,为了维持平衡,另一只手落在了他腿上,可刚搭上去,就感觉到一股微烫的热意。 这形状? 温仪景心头一暖,掀开了萧玉京宽大的袖子,意料之中的手炉映入眼帘。 比她过去二十多年用过的手炉都更精美,也更暖。 “给我带的?”温仪景双手捧了起来,仰头看着他,漂亮的眸子如黑曜石闪烁着。 萧玉京抿唇嗯了一声,耳边却还回荡着她刚才的话。 手炉是给她带的,新婚夜他也都懂。 “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玉京你怎么这么好啊,这都能想到,我正好觉得肚子凉呢。”温仪景将手炉放回他腿上,开心地抱住他的腰扑进他怀里。 萧玉京唇角轻轻勾起。 “玉京,你最好了,陪我出去选吧,我这几日虽身子不爽利,可做些喜欢的事情,心情舒畅了,身体也就不难受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的他心口发痒。 看着她的头顶,萧玉京几番想抬手摸一摸,却终是没动。 “玉京,我都还没见过鸡仔如何长大,不如明日我们出去的时候,再买一只狗?买几只羊,你觉得怎么样?”温仪景额头顶着萧玉京的心口开始畅想。 第50章 玉京,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萧玉京翘起的唇角沉落下去,他都还没答应她出门,怎么就又多了狗和羊? 不过父亲和母亲都说过,女子这几日不能生气,作为丈夫,理应顺着她心意,让她舒心。 萧玉京不想出门被人盯着看,可太后娘娘凤体尊贵,不能气血瘀滞肝气不顺。 于是,他连点头都很痛快,语气也不敢带有任何不乐意,“甚好,不过一日或许逛不完,明日可先去买狗,让家丁先修盖鸡舍和羊圈,后日我们再出去采买其他。” 他虽然没养过鸡鸭羊,可年少随母亲去乡下庄子的时候见过许多,还有些印象。 温仪景抱着萧玉京拱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就同意了? 而且还不止一天? 萧玉京这是要给她多少意外之喜? 他不会真的爱上自己了吧? 又或者,他突然想开了,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迷惑她? “先吃饭,一会儿要凉了,你莫要吃凉的。”萧玉京的手终究是落在了太后娘娘的头顶。 手感比想的还要好,他没忍住多摸了两下。 温仪景缓缓抬头,看向他的眸子里有疑惑。 “夫人若喜欢,为人夫君,理应奉陪。”萧玉京面色平静,话语无波。 “玉京待我真好。”温仪景再次用力抱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喜欢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吃过饭,温仪景抱着手炉在院中溜达两圈消食,便推着净面漱口后的萧玉京回了房。 “这几日身体可会不舒服?”萧玉京观察了她一晚上,发现她虽然说话走路虽然力气都和往日无异,可脸色却不如前几日见面红润,气血应是有亏。 “还好,就头日上午困倦的厉害,睡一觉醒来便好了。”温仪景笑着道,“玉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阿娘在世的时候,时常有不适,时常会念叨让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要对未来妻子好。”萧玉京如实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温仪景却觉得鼻头发酸,“阿娘真好。” 萧玉京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桌上沙漏,“时辰还早,近日你在读什么书?” 他视线落在床头绣凳上,上面放着一本掀开扣着的书。 “都是些民间话本子。”温仪景暗道不好,自己竟然忘了让长离准备基本正经的放在房中。 停好轮椅,温仪景便想将那不正经的书先拿走。 她本来以为今日萧玉京不会来,想着晚上自己再看会儿,之后收了萧玉京的信,心中太欢喜,就忘了这事儿。 萧玉京却伸出修长的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今夜我为夫人读书。” “啊?”温仪景怀疑自己听错了。 萧玉京说什么? 给她读书? “阿娘在世的时候,这几日总会难眠,阿爹会寻了话本子在床头读给她听,哄她入睡。”萧玉京再次如实说。 温仪景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真的没听错。 萧玉京深受父母恩爱影响,家教极好。 她心中甚是感动,可是这书,实在是不能读啊。 她看的时候,心中都觉得羞于默读,又如何能读得出口? “我,我其实身体还好,不……”温仪景说到一半自己就住了口。 不能拒绝啊。 萧玉京声音那么好听,若是读书哄睡,仙乐入耳。 “我,我是说,我虽然身体还好,但夫君有此心意,我很是欢喜,就,就是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我去找长离换一本。”温仪景傻呵呵笑着点头,“对对,换一本,换一本。” 萧玉京却已经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了书封上的几个小字:风流俏寡妇。 他手微微紧了紧,“夫人可否把书借我看两日?” 温仪景觉得天都要塌了,毫不犹豫地摇头,“这本不适合你。” “我整日困在府中,如今既然已和夫人结为夫妻,时常也想和夫人有些共同言语来讨论。”萧玉京面色如常。 温仪景攥紧了手中的书。 想到这本书里的内容,没由来的心虚。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过。 可谁让她之前的确做了多年的寡妇呢。 毕竟除了她和袁青冥,世人都以为袁山川死了,她不到十八岁就守寡了。 “夫君若想看,那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温仪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虚个鬼啊,她清清白白跟了萧玉京,正经的八抬大轿进的萧家门。 话说话来,就算是不是清白之身又如何?她温仪景天地无愧! “何事?”萧玉京平静抬眸看向她,“夫人方才还唤我玉京。” 一向不起波澜的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委屈。 温仪景,“……” 为何又有一种自己做了对不住他事情的错觉? 虽然吧,她曾经是和袁青冥说过,萧玉京肯定命短,到时候自己在萧家守寡,随便如何风流自在也无人能置喙。 可那都是为了糊弄袁青冥。 萧玉京如今身上死气都散了大半,都敢拦她的路。 “玉京,玉京。”温仪景软了声音,伸出手勾了勾他轮椅上的手指。 萧玉京略带傲娇地嗯了一声,没有低头去看,只问,“夫人要我答应什么事?” “现在变成两件事了。”温仪景伸出两根手指,灿烂笑着。 萧玉京无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一,你日后要唤我仪景。”温仪景收回中指,食指伸到他面前,“先叫一声来听听。” 萧玉京,“……”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仪景二字在心中默念两遍,喉结滚动,张不开嘴。 如何能唤太后娘娘的大名? “你让我唤你玉京,你却喊我夫人,这不公平。”温仪景叉起腰,故作凶悍。 “天下所有夫妻,夫君都有可能会喊自己妻子夫人,许多女子本就没有名,出嫁之后冠上夫家姓氏,从此姓名全无,如今我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玉京不愿吗?”温仪景弯下腰,可怜巴巴凑到他面前,长长的睫毛忽闪着。 第51章 他所有看似的上心,其实都是臣服于我的身份 萧玉京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太后娘娘那么认真那么期待,还带着些可怜。 他其实想说不是的,不是所有女子嫁了人就会失去姓名。 他的母亲从未失去过,他母亲名唤谢文茵,是谢家最宝贝的女娘,是萧家最尊贵的夫人。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和母亲一样被深爱着,爱的上天都嫉妒阿娘,早早将人带走。 他想到了太后娘娘回门那天的事情。 萧玉京长睫毛微颤,心中辗转的二字在他平静而吐了出来,“仪景。” 唤一个人的名字,是尊重,并非难以启齿无法开口,喊出来,便松快了。 他看着温仪景眉眼里的可怜一点点被欢喜驱逐代替,心情也随之明媚灿烂,“仪景,第二件事是什么?” 温仪景笑着将书塞进萧玉京手中,坐回床边,“第二件事,等空了,你要陪我去茶楼听书,并且这本书,你要念完给我听。” 她穿着软鞋的脚伸出来轻轻勾住轮椅,带着轮椅缓慢地抵上床沿。 二人距离更近了,萧玉京平静的黑眸出现了破碎,温声提醒,“仪景,你这是三件事了。” 仪景,仪景,多喊两声,便越来越顺口。 温仪景歪着头朝他笑,“是夫君说要读这本书给我听,有始有终比较好。” 萧玉京只是看到书名想看书中内容,却没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到底是应了下来,靠坐在床头,从头开始读书给她听。 温仪景平躺在他身侧,闭着眼并睡不着,萧玉京好像突然活了过来,竟然会主动关心他。 明明这就是她所求的,怎么现在反而有些不安? “玉京,你说,如果一个人不被父母喜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真心爱她吗?”温仪景打断了萧玉京好听的声音。 萧玉京视线落在书中羞于启齿的下一个段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垂眸看闭着眼睫毛却不停颤抖的太后娘娘,她这样的人,也会忐忑不安吗? 温仪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不敢睁开眼去看。 她在想自己身边的人。 长离是她陪在她身边最多的人,二人情同姐妹,长离还会打趣调侃她,可她知道,彼此从一开始便存在的身份阶级让长离永远无法跨越,她所有的关爱里,都带着敬畏,做不到平等相处。 玄英视她为伯乐,真心为她做事,也禁锢在尊卑之中。 槐序和素商是她两个嫂子,大家也都曾在温家被忽视被冷漠被欺负,本是平等的,可是,她施以援手,打破了平衡。 袁青冥倒是地位听着比她高,可到底他们是母子,并且那兄妹二人对她心存愧疚,更多敬重,她的话无论对错,他们不过脑子都要振臂高呼说对,同样无法平等。 萧玉京对她突然的改变,是碍于她的身份,不得不回报,还是真心感受到了她对他的好,所以也想对她好? 温仪景突然怀念曾经烽火连天的苦难时刻。 那时候,只想活着,想一统九州,想天下霸业,没有这么多小女儿情怀,她永远冷静,永远坚不可摧,不拘泥于儿女情怀。 如今,天下是真的太平,她也是真的清闲下来。 突然,她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掌包裹,紧跟着是萧玉京温热的怀抱将她包围。 “父母不爱子,并非子不好,也或是父母不善,如此,子女可远离,古人云百事孝为先,可并非愚孝,就好比臣子忠于君主亦不可愚忠,若君主不仁,定有民间壮士揭竿而起。” 萧玉京声音低沉,甚至带着安抚的力量。 温仪景靠在他胸前,感受他胸腔的震动,心头的热流涌动全身。 “我们对一个人好,并非那人有多好,而是我们自己足够好,可若别人对我们不好,却并非我们不好,而是那人存了偏见。”萧玉京轻轻拍着她的背。 温仪景轻笑出声,想说歪理,却又觉得这话听得人实在欢心。 二人都没再继续说话,只萧玉京哄睡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困意席卷,温仪景轻轻合上了眼皮。 …… “玉京坐马车出门了?”萧天启得到消息十分震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以前,自己这宝贝儿子,让他来自己院子一起用膳,他都不愿来,甚至他这个当爹的过去陪他,他最早的时候,都不肯见。 自从出事之后,除了入京都和迎亲,萧玉京从未出过府中大门一步。 “和少夫人一起出去的,带着三辆马车。”管家得到消息之后,特意去多打听了两句,然后才兴冲冲来报告老爷子。 萧天启听说二人一起出去,突然又觉得没有那么意外了。 更甚至觉得自己昨天那一万两是真没白给,这钱花得可太值了。 “可知他们去做什么?”他心中实在是好奇,并且开始琢磨以何种方式再多给太后娘娘一些银两。 管家摇头。 萧天启很想跟过去瞧瞧,可为了自己儿子能有更多以后出去的机会,他还是放弃了。 …… 三辆马车是快到晌午才出城,已经派人打听过买卖鸡仔的鸡舍在何处,二人主要是过去采买挑选。 二人分坐两辆马车,每辆车上都备着吃食,和让人方便不会有异味的恭桶。 这是萧玉京最不愿出门的一大问题,人有三急,时间短还能忍,可时间一长,就麻烦了。 看到萧玉京特意为自己准备了马车,温仪景才恍然自己竟然忽略了吃喝拉撒睡人生最重要之事的其中之一。 上了车,想到萧玉京昨晚上主动哄自己的那些话,心中有些愧疚,并不知该如何弥补。 “公子对夫人越发上心了。”长离恭喜道。 温仪景却笑不出来,“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他所有看似的上心,其实都是臣服于我的身份。” “您以前最不爱胡思乱想这些让自己平白烦扰,总说别人庸人自扰,如今怎自己也陷了进去?”长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您身份高贵自然没错,可公子也不是曲意逢迎之人,您莫要多想,潇洒些。” 温仪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轻轻拍打两下,“我也是魔怔了,我如此才貌双全,当然值得萧玉京付出所有。” 她只是怕自己强人所难,委屈了萧玉京,可长离说得也对,萧玉京不是那般没气节的人,他既然同意,心中便没有那么多抗拒。 快到鸡舍的时候,萧玉京突然叫停了马车,温仪景担心地从车窗探出头去,“青鸾,怎么了?” 第52章 乡下汉子给太后娘娘做局? 青鸾驱马到了温仪景马车旁,恭敬道,“夫人,少主邀您一起。” 温仪景愣了一下,萧玉京的每一次主动都能让她觉得惊喜。 “夫人,我守着马车在附近等你们回来,咱们既然是低调行事,三辆马车有些太奢侈。”长离看着起身要走的人,提醒道。 若不是担心萧玉京心里不舒服,温仪景本该骑马的,这辆马车本也多余。 “如此也好。”温仪景点头。 上了萧玉京的马车,温仪景毫不掩饰的意外,故意问,“你总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萧玉京很佩服太后娘娘的脸皮和心态,平静地解释,“我们低调出行,夫妻当然要坐同一马车,若是车马多了,人家或许还会提高价。” 看人穿着下菜碟的事情,温仪景没少见,萧玉京这么平静的说出来,有点意外。 “只你我这辆马车进去,其余的都停在这边,仪景意下如何?”萧玉京询问她的意见。 “夫君思虑周全。”温仪景赞同点头,但随后忍不住问,“可若是我们买了鸡仔,只有你一辆车,如何放?” 放进车厢里,她没意见,可萧玉京呢? 一个看到轮椅沾染了泥土都蹙眉的人。 “车厢后下面地方,可暂存。”萧玉京说。 如此温仪景便放心了。 不过二人在路过一田间地头的时候,却隐隐听到了一道细微弱小的吱吱嗡嗡的声音。 像小孩,也像小兽。 “玉京可听到什么动静?”温仪景探出头去往外看。 “夫人,怎么了?”如今只有青鸾和一个小厮在驾车,听到后面动静,青鸾回头看过去。 “青鸾,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有孩童啼哭。”温仪景看到了田间蓄势待发的棉花幼苗,也看到了一片结了麦穗的麦田,还看到有百姓正在耕种粟米。 “是一窝狗崽子被扔在了麦田边上,黑乎乎一团,看不清几只。”青鸾习以为常。 乡下条件差不多的家里都会养一条黑狗,可大多数家人也只养得起一条,负担不起更多。 然而,狗再忠诚也是畜生,偶尔出门撒欢,一不小心就留了种。 等下了一窝崽子,主人才发现,可实在是养不起,送人有时候送不出,卖也卖不掉,为了节省成本,便只能狠心抛弃在田间地头。 如果有好心人,是他们的运道,可若是没有,就是命。 其实青鸾不止见过将狗崽子扔到田间,还见过将女娃娃扔到山林中喂狼的,等他反应过那襁褓里是人返回去的时候,孩子的头已经被狼吃了半个。 “停车。”温仪景轻声道,坐回来看萧玉京,“不如,我们试着养他们,你觉得呢?” “好。”萧玉京温声说,“遇到了便是缘分,也是彼此的福气。” 他抬手将车厢里放着的一条洁白崭新的宽大巾子递给她。 今年雨水来的早,今日出城,他怕天有不测风云,让青鸾备了两条巾子,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夫人,属下来,如今天热,小心有跳蚤。”萧玉京不方便下车,青鸾跟了过去,见温仪景蹲下身就要去检查那挤在一起的黑团子,连忙道。 “无妨。”温仪景扯下自己薄纱的披肩一角套在手上,隔着薄纱检查了一下幼犬毛发,并无跳蚤虫卵,应该是刚丢出来没多久。 她又轻轻嗅了嗅,确定没有犬瘟,这才直接上手探查幼犬的是否还有呼吸。 一共七只幼犬,两只没了呼吸,可心脏还有轻浅起伏。 “青鸾,按压它的胸口。”温仪景递给青鸾一只,自己托起一只。 青鸾看着太后娘娘手上染了灰尘,却动作娴熟地拯救一只看起来似乎并不名贵的土狗。 青鸾学着太后娘娘的动作,很快,便感觉到掌心的幼犬似乎重新有了呼吸,他心中突然觉得欢喜。 “夫人,他好像活了。”青鸾语气有些激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春暖花开。 温仪景举了举自己掌心也重新有了呼吸的狗崽子,“看它,全身一根杂毛都没有。” 她其实也知道,乡下很多人养不起送不出去就会丢在田间,但曾经行军匆忙,只是听军营里小兵提及家中时候说起,并不曾真的见过。 “应是五黑犬,还捡着宝贝了?”温仪景看着幼犬的耳朵,猜测说,站起身环顾四周。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放眼望去,田间只有稀疏的一两个人,大家也都在围着一年收成忙碌,并无人注意他们。 “青鸾,你可见过有人故意做局?”温仪景警惕道。 青鸾点头,“这黑犬品相不错,若是拿到都城集市去买,或许还能有个不错的价格。” 有些人对于这幼犬,可能不要了是真的,但若是真的有人要捡走,冲过来说她强抢别人的东西也不一定。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属下先去找人问一问,夫人和少主可先行去鸡舍,若黑犬无主,属下便将他们全部带回。”青鸾恭敬说。 二人对视一眼,温仪景点头,将手中洁白的巾子递给青鸾,“辛苦。” 马车刚走出不远,便听到后面青鸾喊让停下来。 温仪景从车窗探出头去,便看到青鸾身边多站了一个汉子。 “这还真是钓鱼呢?”温仪景嗤笑一声。 “有主?”萧玉京坐在车里,将之前二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楚。 “有主还不如没主,人就藏在田里,眼睁睁瞧着他们断气也不出来施救。”温仪景冷笑着放下车帘子,命令道,“回去。” 青鸾手中还捧着两个黑团子,但想揍人的心快要压不住了。 “十里八乡的规矩都不讲了?”温仪景掀开车帘,白纱遮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乡下这样对待养不起的狗崽,是默认的规矩,坏了规矩的人,难免引起群愤,总要付出代价。 汉子听着这威严的声音,腿都一软,可口中却不客气,“贵人若是真的喜欢,花些银子买了就是,若是不买,这狗崽是死是活,都由我这个主人决定,旁人无权干涉,我宁可看着他们断气,也不送人,你又能如何?” 第53章 玉京和太后娘娘思想的碰撞 “我能如何?”温仪景低笑出声,“我能做的太多了,就是不知道你有几条命扛得住我要做的事情。” 若九州都是这样的人,谁还敢发善心? 万物生灵,被丢弃的不只是乡间幼犬。 那声音明明是笑着的,可听的人心里发凉。 汉子梗着脖子,正要说话,那清冷的女声再次传来,“八两银,这些幼犬我全都带走。” 汉子差点阴阳骂人的话梗在喉咙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八两银? 他呼吸都变得急促,八两银是他大半年的收成,还得是老天爷开眼才行。 坐马车的贵人指缝里随便漏点财就比平头老百姓一年的家用还多。 这几只狗崽子,他实在是养不起,在周边几个集市上还卖不出去,如今竟然值八两银。 若是自己再坚持一下,会不会更多? 反正这贵人虽听着说话冷,但刚才救狗的心却善,而且瞧着是真喜欢,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贵人是个识货的,你也知道这幼犬若是带到京都城内去卖,肯定不止八两银。”汉子不愿错过发财的机会。 他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看到三辆马车,却只有这一个听到声音退了回来。 “放肆!我们夫人心善,愿意高出市价带走你这本已经死了两只的幼犬,你竟还敢得寸进尺?”青鸾大怒,想要拔剑却发现自己今日没有配长剑,只有腰间软剑以防万一,只得放弃。 “罢了,将幼犬还给他,万物有缘法,许是我和他们无缘。”温仪景放下了车帘,突然就没了方才的兴致。 “府上不缺银钱,若是喜欢,问他想要多少,买了就是。”看着她突然失落,萧玉京轻声说,“穷苦百姓,一年到头为了赚钱也不容易。” 他手头宽裕,一些人小心翼翼要算计的也不过是他荷包里的九牛一毛,给了便是。 “你我给得起,可若是同样穷苦的人被他讹了上了呢?随了他心意,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温仪景却不赞同,“他一次得了便宜,下一次还会这样做,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大,直到给百姓给朝廷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 “若是死物,我赞同你所想,可那是几条活生生的性命。”萧玉京低声说。 他觉得,事情或许不会有那么严重,人无法得到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这种的眼界也就止步于十几二十两银钱罢了。 “这活生生性命的背后,或许是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也或许是将来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幼犬。”温仪景却异常冷静。 选多还是选少的生命抉择,温仪景发现自己时常无法全都要。 “如果今日我如他所愿出了高价,那么他回去之后会不会迫使家中的母犬再次配种?然后故技重施?若下一次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人路过呢?又或者,这一次,本就是故技重施。”温仪景选择放弃这一窝幼犬。 就像是她推动判决拍花子死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放弃了已经被拐走去往买家路上的可怜人。 “可如果这一次哪怕失败,他也不会就此收手,该如何?”萧玉京懂了温仪景的坚持,很多事,人难免要做出取舍。 “无法找到正经买家人,家中驯养一条成年犬日子已经是拮据,若是成年犬有孕,大多食量会有所增加,他们负担不起这样的风险。”温仪景听说过,有些家人为了避免自家母犬怀孕,会在那几天始终拴在家中,直到母犬过了发情期。 计划之外的幼犬,大多数还是没有经验的农户。 青鸾推来了拦上来说八两也可以的汉子,跳上了车辕,挥动马鞭。 他还有些舍不得方才自己亲手救活的那只幼犬,可太后娘娘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五两银,五两银也行!”汉子追着马车跑,在窗户边上喊着。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他不甘心。 青鸾马鞭嗖的一声落在汉子脚边,尘土飞扬,汉子终于停了追车的脚步。 “你可有想过,或许他会有继续帮助的难言之隐?”萧玉京突然又问。 温仪景闭目养神,语气平静,“有隐情从来不是坑害别人的理由。” 她也在想刚才自己掌心里逐渐变得有呼吸的幼犬,软萌萌的,那么可爱。 萧玉京嗯了一声,“若是鸡舍老板也坐地起价当如何?” “若他用多收我的银钱,去填补穷苦的百姓,给了又如何?”温仪景对此却又格外大方。 她为了军队物资也曾四处筹钱,自行经商,赚钱之能比不上萧玉京父子,有赔有赚,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商人。 有人见人下菜碟便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多出些银钱反倒畅快。 不过这种人总归是少数。 士农工商,处处离不开钱,可她和袁青冥几番思索之后,还是决定不改变社会地位的排序。 …… 很快便到了鸡舍,老板很好相处,并没有坐地起价,无论是谁来,价格都一样。 老板将一箩筐黄蓉蓉的小鸡仔端到了太阳下,毛茸茸的小鸡互相挤着,叽叽喳喳地叫着,尖锐却不刺耳,一眼望过去,看得人心都化了。 老板笑着说,“公子,夫人,这里公鸡和母鸡都有,随意挑选,要公要母,都看自己能耐。” “你会选吗?”温仪景毫无头绪,求救地看着萧玉京。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轻轻摇头,却是伸了手,“拿一个来瞧瞧。” 温仪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黄乎乎尖锐的小嘴啄在她手背上,还有点舒服,触碰到幼崽软嫩的身体,她手都有些发抖,不敢用力。 小鸡仔活力满满,会跑会叫,不想那会儿路边呼吸都没了,身体都有些发凉的幼犬。 温仪景双手托着一只嫩黄的小鸡仔递到萧玉京面前,声音都很轻,“你瞧瞧。” 萧玉京也学着她的样子郑重接了过来,小鸡仔很不老实,总想逃,交接完毕,萧玉京大手便扣住了小鸡仔的脖子,从头到尾地观察。 老母鸡适合炖汤滋补,不过大公鸡吃肉也能行。 温仪景看着萧玉京的动作却很紧张,这小东西还没自己手掌大,这样抓着能行吗? 她屏着呼吸,紧张的双手在旁边时刻防备萧玉京不小心摔坏了小鸡仔或者一不小心太用力给捏死了。 “可有看出什么来?”温仪景忍不住出声催促,这玩意儿是公是母现在都很讨喜。 “你觉得买公鸡多好还是买母鸡多好?”萧玉京将鸡崽放回她手中,不答反问。 第54章 玉京给崽子选伺候的婆子 温仪景手依旧在半空时刻准备着,半弯着腰微微思索,笑道,“我觉得都好,不如你我各选十只,我来选母鸡,你来选公鸡,等他们长大,看看你我谁挑选得比较准,如何?” 看萧玉京的表情,温仪景就知道,萧玉京也不懂。 “好。”萧玉京很快应了,看向老板,“辛苦拿个圆凳,可好?” 他从进来就发现了,老板除了最初多看了一眼他的腿,之后便再也没多看过。 老板关心的是他这种让客人自己挑选小鸡仔的行为,今日的客人是否会满意。 当看到温仪景那毫不掩饰的喜欢,老板更在意的成了他们会在他这里买走多少只鸡,今日能赚到多少钱。 如今听到有二十只,老板嘴角的笑都压不住,颠颠就去搬凳子。 丝毫没有恍然原来是照顾一个坐轮椅残废的感觉。 早就知道的答案,却总是一次又一次胡思乱想了两年,直到今日亲自来体会才肯承认自己想太多。 萧玉京修长的手指落在箩筐的鸡群里,毛茸茸的,满满的生命力,小鸡仔对于他大手的入侵发出反抗的轻啄,隔着老茧,痒痒的。 老板同时还很贴心地给温仪景也拿了一把椅子。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箩筐鸡崽,都在认真挑选。 青鸾在旁边看得心痒。 他在萧家府中有一处自己的院子。 院中住着他的妻子和刚满一周岁的女儿。 这么软萌的小鸡崽,他的小丫头一定会喜欢。 “公子,我想为小诺买。”青鸾小声说。 小诺是他女儿的名字。 老爷子给起的,说是他们夫妻彼此之间都要记得最初的承诺,不忘初心。 萧玉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青鸾的女儿一周多了,前不久刚抓周。 不过他从未见过。 “为你女儿买,还让我帮你选?”萧玉京看都没看他,“自己选。” “我出钱。”温仪景这时候笑着说,“你女儿叫小诺?我还没见过,回头让你媳妇儿带着孩子到我院子里坐坐。” “多谢夫人。”青鸾感激道。 “我喜欢孩子,也喜欢热闹。”温仪景一边挑选合心意的鸡仔,一边笑着聊天。 青鸾便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他也喜欢孩子,他家小丫头十分软萌可爱。 他盼着自家主子有一日也能有自己的儿女,体验为人父的欢喜。 “好好选,别到时候回去告诉孩子买的都是母鸡,过不了两个月院子里公鸡打鸣。”萧玉京头也不抬地提醒青鸾。 青鸾看向温仪景,二人扑哧笑了出来。 三人各自选了十只小鸡。 温仪景又选了二十只即将开产下蛋的走地鸡。 老板笑得牙不见眼,亲自帮着打包装车。 四箱子鸡崽,勉勉强强放在车后面,有点摇摇欲坠。 老板看得十分担心,热情提议,“这很不安全,如果你们信得过在下,明日我去都城送鸡蛋,可一并将这些送到府上,顺路的事情,不收取任何费用。” “多谢老板好意,不过已经装好了也就不再折腾,路上我们几人多留意便是。”温仪景笑着拒绝,转身告辞。 …… 温仪景他们返程的路上,路过幼犬所在的地方,幼犬哀鸣已经听不见。 青鸾实在按捺不住担心,跳下车去看。 空无一狗,只有之前幼犬压倒的青草,能证明他没有找错地方。 “夫人,幼犬不见了。”青鸾坐回车上,忍不住朝着车厢里的人说。 温仪景嗯了一声,笑着说,“或许是觉得这里已经等不到冤大头。” 青鸾心里有些难过,他很想将那只自己亲手救活的幼犬带回家。 之前救活的时候,他就想,到时候自己厚颜和夫人讨要,让这只刚出生的幼犬陪着女儿一起长大。 他媳妇儿因为之前的经历,不敢出门。 如今生了孩子,更害怕女儿也遇到和她一样的事情,将女儿和她都困在了那一方小院里。 车厢里,萧玉京却是多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此事就这么翻篇了? …… 萧家。 萧天启很快就得知后院在动土了,干活的小厮说是在建鸡舍。 他挥挥手,“再探。” “老爷,少主和少夫人回来了,笼子里装着嫩黄的小鸡崽,还有半大母鸡,看起来不少。”小厮又匆匆跑了回来说。 “少主也去后院了?”萧天启的摸了摸胡子。 “是的,少夫人也在。”小厮说。 紧跟着又一个小厮颠颠跑了过来,“青鸾给他闺女买了十只嫩黄的小鸡仔,他说少主和少夫人也各自买了十只,都是自己亲手挑选的,二人还打了赌……” “赏。”萧天启十分满意这小厮带回来的消息,而且也觉得此人机灵,竟然知道去问青鸾。 萧天启不好打扰萧玉京小两口,得知青鸾拎着十只小鸡回了他自己的院子,便决定自己亲自去问。 他儿子竟然出门见人了,还亲自选了鸡崽子,并和人打赌…… 这可都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必须得细细询问。 …… 萧家小厮干活麻利,温仪景他们回来的时候,鸡舍已经搭建好了,除了泥巴的潮湿,一切都很完美。 而且买回来的鸡也都还小,暂时用不上这些,尤其是幼崽,需要有专门的人伺候着。 对于伺候幼崽的人,二人亲自挑选。 “这个婆子不错,自己养过鸡,有经验。”温仪景觉得不错,这人说得有条有理。 萧玉京眉头轻蹙,却是摇头,“太侃侃而谈,难免大意疏忽,而且你看她的指甲,算不得太干净。” 温仪景凝眸看过去,比起同样在伺候园子的婆子,此人是差了点意思。 “下一个。”她抬抬手。 一直见了七个表示自己能胜任这个任务的婆子,到了第八个,才终于赢得了少主和少夫人共同的认可。 一时间,院子里做活的仆从看此人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温仪景眉心微蹙,“玉京,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是萧家自己的人吗?” 第55章 萧玉京蹙眉,凭什么? 温仪景余光扫过院子里重新忙起来的小厮婆子,被选中的婆子在不远处被围在中间,一瞬间地位陡然提升。 萧玉京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轻声回,“都是萧家老人。” 萧家百年世家,这些人世代追随萧家,他们的亲人孩子有人为萧家跑生意,也有人随萧玉京征战沙场,永远留在了异乡。 “萧家侍从若家中有女,几乎不外嫁,不是联姻就是入赘。”萧玉京又多解释了一句。 温仪景隐隐能听到那边说着祝贺的话,心中突然有些羡慕萧玉京,能如此踏实的信任这么多人。 鸡崽子的事情全都交代好,时间也不早了。 温仪景看向萧玉京,“今晚去陪父亲用饭?家中这么大的动静,父亲应该已经听闻,想来他也很想听一听今日我们在外的见闻。” 萧玉京对上太后娘娘纯粹真诚的眸光,缓缓点头,“如此也好。” …… 而此刻的萧天启去了分给青鸾的院子。 在萧家所有有家眷的下人,在允许范围之内,萧天启都为他们安排了一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青鸾家一岁的小丫头正晃晃悠悠地扒着一个大木桶一边转悠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言语,还有小鸡仔叽叽喳喳的声音附和着。 青鸾和他的妻子迎春也都半弯着腰,笑眯眯地陪着他们的小丫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萧天启想到了萧玉京小的时候,自己和文茵似乎也是这般。 “老爷?”迎春最先发现了门口站着的人,立马站直了身体紧张地看过去。 青鸾也连忙行礼。 萧天启摆摆手,笑着走过去弯下腰,温柔地看着那一身粉嫩小裙的女娃娃,慈爱地问,“起吧,小诺现在可会喊人了?” 小诺被木桶里的鸡崽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心思看旁边多出来的人。 “会喊爹娘了。”青鸾笑着说。 主要是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所以称呼上就只会这两个。 “小丫头长得真快。”萧天启感慨道,摸了摸小诺的头,知道迎春见到外男的拘谨,没再多逗孩子,看了一眼青鸾,转身朝外走去。 还没等他问出口,便有他院中小厮匆忙跑过来,“老爷,少主刚派人过来问,晚上他和少夫人想和您一同用膳,问您是否有其他安排。” 萧天启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没有其他安排,让他和少夫人提早过来。” 小厮跑去回话。 “老爷,少主应是打算亲自和您说。”青鸾笑着说。 年少时候的少主一直都是这样的,在外面无论有什么见闻,回来之后都会和老爷夫人分享。 “少夫人饮食上可有什么喜好禁忌?”萧天启转而问。 青鸾摇头。 萧天启若有所思,摆摆手走了。 …… 玉梅园。 夜晚的灯笼在星空下随着夜风轻轻晃着,院子里点着驱蚊虫的熏香。 萧天启准备着炭火,今日燔炙,羔羊肉淡淡的香味弥漫。 温仪景和萧玉京刚一进院子就闻到了。 “父亲好兴致。”看着站在炭火旁边正挥刀亲自切肉的人,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走过去。 “今日正好商队回来,带回来了几只草原的羔羊,没膻味,反而还有些清香,试试?”萧天启笑着说,视线忍不住的看向自己轮椅上的儿子。 “好啊。”温仪景抬手按下轮椅机关,然后撸起袖子,“有什么我能做的?这家中燔炙我还从未试过,不过在厨艺上勉强有些天赋。” 萧天启连切肉这种事情都没让府中下人来,院中也没留人伺候,应该是想一家人体验此种乐趣。 她想到了萧玉京那次亲手做鱼,视线看了过去。 或许老爷子是知道了,所以借着买鸡崽的事情,有了今日? 她看向萧玉京,询问他是否也要一起。 “我许久没切肉了,今日正好看看是否有所生疏,已经帮忙去炙烤如何?让阿爹帮忙串肉。”萧玉京清淡点语气安排好了三人的任务。 温仪景正逢月事,腌制羊肉串的盆隔冰放着,很凉,不适合她接触。 萧天启手里的刀差点没削自己手腕上,他的宝贝儿子好像突然间就充满了生命力,是错觉吗? 而且刚才儿子喊太后娘娘什么? 仪景? 他竟然直呼太后娘娘的大名? 不对,好像自己也喊过,可是他每次喊,多少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萧天启不太敢轻易开口,他怕自己说错话,让儿子又变回之前的样子。 儿子如今的变化和太后娘娘肯定脱不了干系,今日他就好好观察观察小夫妻是如何相处,太后娘娘到底用什么神力打开了玉京心房。 “父亲,今日我和玉京去乡下的鸡舍选了几只小鸡崽,我负责选母鸡,他选公鸡,待日后它们长大,看看我二人谁眼光好,父亲不妨也猜一猜?”温仪景一边干活一边闲话家常,欢快的声音打破了父子之间长久以往的沉寂。 萧天启视线扫过二人,随着太后娘娘的话,玉京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很肯定,儿子是在笑。 他真的看到了以前潇洒明媚的儿子。 配合的笑着,慈爱和善的打趣,“你二人应该都不会分辨,不过论其运气,还是我家玉京更胜一筹。” 温仪景哦了一声,不服气地问,“父亲此话怎讲?” 萧玉京神色未变,手中的刀子刀子将羊肉片成了薄薄的一片,轻轻放在盛着冰碴的盘子上,他似乎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了。 她担心地看了一眼萧玉京,见他并没有任何不悦,心中越发纳闷。 萧玉京运气哪里好? 本是九州之主最有力的争夺者,却落得如今这般。 “玉京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运气还不够好?”萧天启将穿好的一盘羊肉串放到温仪景手边。 温仪景一愣,笑出声来,“父亲言之有理,但我也胜在眼光好,万千人中,早早便相中了玉京这良人。” 萧天启哈哈笑出声来,太后娘娘合该就是他们萧家人。 早年若非玉京年岁小,也去求娶,是否会有不同光景? 一家三口这顿饭吃得十分畅快,萧天启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 “父亲,我是晚辈,我来倒酒。”温仪景闻着酒香,酒虫被勾了出来。 “那不行,你是我萧家的贵人。”萧天启摇头,不肯撒手。 萧玉京看着还没喝就上头的二人,抬手轻轻拍了拍桌子,“今晚谁都不许喝酒。” 二人蹙眉,不悦地瞪他,齐声抗议,“凭什么?” 萧玉京蹙眉,凭什么?凭你月事在身,此乃烈酒。 可是在父亲面前,此话如何能说? 第56章 玉京说,想要孩子得戒酒 萧玉京黑眸沉沉,略显牵强的开口,还不动声色地朝着自己父亲使了一个眼色,“父亲之前身体多有不适,不适合饮酒。” 和温仪景聊得正开怀的萧天启根本没注意到儿子那几乎察觉不到的眼神暗示。 “我近日修养得当,身体已经大好,今日开心,小酌两杯并无大碍。”萧天启觉得温仪景刚才闻到酒香时候的表情简直就是同道中人。 “父亲若是身体不适,就莫要逞强,我可一人独饮。”温仪景却是笑着开口,毫不掩饰自己想独占的小心思。 萧天启笑的宠溺,无奈摇头,“你这小丫头,竟然还是个小酒鬼,我这坛酒封藏多年,我怎么也得喝几大碗,你我都是有分寸的人,小酌开怀,无妨,来倒酒。” 萧玉京,“……” 这二人倒是沆瀣一气。 温仪景豪迈地拎起酒坛子要给萧天启满上,“今日喝了父亲珍藏的美酒,来日我家素商和玄英酿出新鲜的好酒,一定送父亲一坛回礼。” 看着酒水入碗,萧玉京心中无奈,幽幽开口,“你二人喝上头,我困在轮椅上吃喝都够不到,你们这是弃我于不顾?” 正要端起碗豪饮的二人动作一顿,四目相对,心底生出隐隐愧疚。 萧天启心虚的伸出一根手指,“一碗,为父就喝一碗,剩下的都归仪景丫头。” 他眼巴巴看着自己儿子。 自己今日实在开怀。 儿子出事两年多,自己心中从未如此畅快过,又得一合心意的忘年交酒友,这人是自己儿媳妇儿,多喜临门,难道不值得喝一碗庆祝? 萧玉京淡漠着脸不言语,他能看出父亲的开心,心中愧疚,这么多年,自己让父亲操心了。 可是温仪景这几日真的适合饮酒吗? “我也就喝一碗?”温仪景见萧玉京眼神朝自己看过来,不太确定的学着萧天启伸出一根手指,询问。 萧玉京看着二人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抬手勾了勾。 温仪景故作不懂,“什么?” “酒坛子。”萧玉京也耐心点明。 温仪景扭头看萧天启,无声求救:你儿子,管管他。 四目相对,萧天启用力眨眼:你男人,你管呀。 二人挤眉弄眼,都想犯了错却又不想交出犯错工具的孩子。 萧玉京冷冷咳嗽了一声,提醒二人注意些。 温仪景不情愿的双手递过去,在半空停下,陪着笑,“我给你也倒点?” 萧玉京坚持地伸着手。 “放桌子上吧,别把你手给累着。”温仪景要往萧玉京面前的桌案上放。 萧玉京又淡淡咳嗽了一声。 “嗨,我这不是心疼你,哪里舍得夫君亲自为我和父亲倒酒呢,是吧父亲,你也舍不得吧?”温仪景头疼的将酒坛子放在萧玉京掌心。 生怕他一只手拖不住,两只手在旁边小心翼翼隔空护着。 萧玉京看她还故意打趣,听着自己父亲笑呵呵的说,“当然舍不得了。” 于是,萧玉京单手拖着酒坛轻轻一晃,那酒坛子仿若不小心就要从手中滑落。 温仪景倒吸一口凉气,时刻准备的手立马护上去,萧玉京却托着酒坛子稳稳地猛地抬高。 温仪景双手扑空,一抬眸就对上萧玉京一向死寂深邃的眸子里浮现的玩味逗弄。 温仪景,“……”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萧天启无声的笑了起来,这完全是他曾经幻想中的情景,他的玉京若娶妻,当能让他满心满眼的欢喜。 …… 晚膳结束,夜色正浓,离开玉梅园的时候,那一坛子酒依旧稳稳放在萧玉京的腿上。 萧天启送小两口出门,恋恋不舍多瞧了两眼。 “多谢父亲送酒。”温仪景笑着告辞,推着萧玉京大步离开,仿佛生怕萧天启舍不得要来抢。 看着今夜仿佛都带了孩子气的二人,萧天启笑着舒展四肢,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我这一坛酒送得太值了。” “少主重新活过来了,恭喜老爷。”周通后来一直都在院外候着,听得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自己在外面也跟着笑。 …… 温仪景摆手让青鸾在后面跟着,直接推着萧玉京回幽兰园。 萧玉京也没有制止,随她走。 “从未有长辈对我这般好,玉京,我很开心。”温仪景缓缓放慢了脚步,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欢喜。 这么多年,她都是那个姐姐,那个母亲,需要照顾妹妹,照顾儿女,如今在萧天启面前,她终于可以做个孩子。 萧玉京抱着腿上的酒坛子,“母亲在世时,总想再要一个女儿,父亲也为此遗憾,如今家中有你,也算圆满。” 温仪景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如今我已八分圆满,我也想要一儿一女,若能得偿所愿,便就十分圆满了。” 萧玉京,“……听闻若想要孩子,需戒酒。” 温仪景满足的神色一僵,脚步顿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书中所讲,上面写,若想要一个孩子,需戒酒至少三月,孩子方能健康稳健,若是孩子乃酒后所有,更有痴儿风险。”萧玉京看着夜色里的花草,语气平静且认真。 他心动过一瞬间,虽然很快便心死,可闲下里还是偷偷翻阅了古籍。 今日和父亲饮酒的时候,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以此来阻止。 温仪景有点笑不出来,“玉京还真是饱读诗书,只是不知这些书都是何时所看?” 不会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所以才故意将他自己的身体搞得明明夜里身强力壮可却又偏偏难以孕育子嗣吧? 这里面的门道,竟然有这么深? 第57章 玉京,你希望我戒酒吗? 温仪景停了脚步,转到前面狐疑地看着萧玉京,他真的不想有一个孩子传宗接代吗? 萧玉京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我也是无意中看到过,今日又听你提起,一时想到,就说了。” “那你希望我戒酒吗?”夜色里,温仪景抱着胳膊看着萧玉京棱角分明的侧脸。 萧玉京薄唇微抿,只道,“我不希望你身体有损。” 温仪景轻声笑了,没再多问,绕回去重新推着萧玉京回幽兰园。 刚一进院子,萧玉京耳尖地听到了今日出门半路上那幼崽熟悉的叫声。 正想着,就见长离从偏房里长离手中抱着一个黑团子笑盈盈走了出来。 “夫人,无一损伤,玄英都为它们检查过,只是因为没能吃饱饿着了。”长离将已经清洗干净的小黑狗递了过去。 “这是……”青鸾没忍住上前一步,求助地看向笑容温柔的温仪景,“夫人,这,这可是……” 他激动得要说不出话来,这怎么看着那么像今日在乡间路边见过的那几只幼犬? 温仪景笑着抚摸怀中肉团子一样的幼犬,点头,“是他们,青鸾,你可还能认得出来哪个是你今日救活的那个?” 玄英将一箩筐的幼犬放在石桌上,温仪景指了指那边示意青鸾自己去看。 青鸾下意识询问萧玉京的意见,主子点头,他才按捺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青鸾,你若是能认出来,等我找人养一两个月,他们能自主吃一些寻常饭菜了,你便将它带回去陪你闺女。”温仪景将幼犬带给萧玉京。 萧玉京抬手指了指腿上的酒坛子。 “玄英,这是老爷子珍藏多年的好酒,醇香浓厚,下次你用它做药酒。”温仪景连忙将幼犬交给长离,直接从萧玉京腿上抱起酒坛子递给玄英。 “多谢夫人。”青鸾单手托着一只幼犬回头朝温仪景行礼。 虽然所有的幼犬看起来都黑黢黢的差不多,可青鸾的眼力却也万里挑一。 温仪景点点头,“归你了。” 青鸾很开心,推着萧玉京回绿卿园的路上都压不住翘着的嘴角。 “夫人该不会真的花钱将这几只幼犬买回来的吧?”青鸾对于二人车中谈话听了不少,自己也偷偷思考若是自己遇上,会如何做。 “太后娘娘的暗卫骑马跨刀带走几只卖不出去的幼犬,那人又怎么还敢站出来。”萧玉京早就知道每次出门温仪景都有暗卫保护。 青鸾了然,“吃软怕硬呗。” …… “夫人,已经查过了,那人就是个无赖,纯粹地想要讹钱,并没有任何隐情,去年麦收已经讹过去他们村子里收粮食的,得罪了麦收大户,人家当时没计较,但事后却放了话,谁也不能再去他们村子里收粮食,如今他在村子里名声很不好。”长离给温仪景洗头的时候说着今日的事情。 “暗卫带着刀装作是路过,将幼犬带走的时候,那人的确还在地里藏着,可没敢出来。”长离说,“他试图敲诈的时候,他们村子里有人看见,之后日子不会好过。” 温仪景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又问,“这两日温首阳都在做什么?” “和往常一样在茶馆里听书,倒是小公子因为带着您送的那个玉簪被大公子看到了,差点撞上,被小公子的朋友给揍青了脸,身手越发不济了。”长离无奈道。 大公子曾经身手也算上乘,如今正值壮年,却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温仪景十指交叉落在小腹上,收紧放开又收紧,最终平静道,“继续盯紧温首阳,找个人试试他的身手。” “您怀疑二公子身手还在?”长离大惊。 不是说突破口是大公子吗? 怎么听起来二公子好像和夫人当年做了同样的事一样? “大棒槌是实心的,二棒槌却不一定。”温仪景嘲弄地勾唇,“告诉陈玄,若是老夫人再去打探二小姐的消息,就告诉她,二小姐这几日身体虚弱,给她露出一个口子,让她以为自己能进去。” “是。”长离点头,又道,“玄英把过脉,二小姐身体的确大损,除了那年早产,和之前每年换血也有关系。” 温仪景眉心微微蹙着,“可有查出是否带了胎毒?” “确有胎毒。”长离道。 温仪景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偏头看向窗外深沉的夜。 夜色沉寂如水。 温白榆眸底一片青黑,单薄的胳膊抱着腿坐在单薄的床板上。 透过漏风的窗户能看到外面隐隐星光,星光折射之下,有蚊虫逆着光钻了进来,她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外面日升月落,循环往复。 只记得最初的时候,饭菜给得简陋,却一日三餐。 最近这两日,太阳最热的时候,会有一顿丰盛的饭菜,可一天也就只有这一顿,里面是时常还会有红椒,辣的人难以入口。 她想到了年少时候选亲的那天。 她怀着自己的小聪明比想给人做继母,所以当父亲询问她们姐妹意思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开口,“父亲,女儿选郑家,袁家婚事本也迫切,女儿也还小,阿姐正合适。” 父亲点点头,“如此也好,仪景,你觉得呢?” “女儿全听父亲安排。”温仪景一如既往地乖巧。 关于一个人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就这样三言两语地定了下来。 只是当回到后院,温仪景却平静地喊住了她,“榆榆。” 长廊之下,她嘲弄笑着回头看那个家中仿佛除了笑不会有任何脾气的人,“阿姐,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开心吗?” 当时,距离袁家说的联姻时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了,都还不到温仪景及笄礼的日子。 袁家兵力远不如郑家,却如此急不可耐,无非也是逼着温家做一个选择,可同时郑家也要看温家的态度。 那年的温家必须牺牲一个女儿做诱饵,这个人只能是不受宠的温仪景,毫无悬念。 “阿爹阿娘一定也会将最好的亲事给你,榆榆又何必如此迫不及待?”温仪景语气平静地问她。 第58章 曾经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那一日,温仪景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一句话:温白榆,你吃相真的很难看。 温白榆从未见过如此的阿姐,她好像无声地在嘲弄自己。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是啊,事情早就定好了,询问不过是阿爹一贯的作风,我自然要做个孝顺女儿,为阿爹捧场分忧。” 温白榆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脾气,很多事情他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偏不自己说,非要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不过温白榆又岂能说自己只是为了讨父亲欢心,又补充说: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妹妹想告诉阿姐,出嫁之后可不要总被动地承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是像妹妹一样学会主动争取才行,若是在夫家过得太委屈,妹妹知道了会心疼的。” 说完,掩嘴轻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温仪景远嫁他城之后的悲惨生活。 温仪景也跟着她笑弯了唇角。 温白榆一直不懂温仪景那日叫住自己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被关起来后她怀疑温仪景是不是早就知道郑山君什么德行,所以那日其实是在笑她玩火自焚? 当年所有的优先权都在她手中,她以为答案已经写在答卷上。 送温仪景出嫁的时候,她脑海中就幻想过,有朝一日,她做了九州之母,可温仪景却在夫家备受欺凌。 而她带人亲自去救她,温仪景或是求她救命,或怨怪怒骂她抢走了她的好姻缘。 可如今,一切都被颠覆,曾经的幻想全都应验在了她自己身上。 温白榆恨,悔,痛…… “阿姐,曾经的宠爱都是假的吗?”她看着破败的窗户喃喃发问。 都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了,为自己的妹妹安排一个舒适的牢笼,就那么难? 阿娘和阿兄他们为什么也都没动静? 会和自己一样被关在另一个牢笼里吗? 毕竟他们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她和温家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 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热了,新朝的第一场马球赛也终于如期举行。 天没亮,大家便都来排队入场。 皇后娘娘放出消息来的时候就说过,公主的驸马可以考取功名,各凭本事,但考核绝对会比寻常官员要严格。 如此,贵公子们便都更积极,不影响前程,还能迎娶佳人,双喜临门。 绿草茵茵,微风拂面,若有牵着自己马儿入场的少年郎全都神采奕奕,昂首挺胸,势要今日锋芒毕露。 “要是不小心入了公主的眼,入赘我都乐意,我能炫耀一辈子。”人群里,有人笑着说。 不过这话刚落下,就得到了几个冷眼。 被他身边好友拖下去捂了嘴,低声警告,“公主岂是你能亵渎的?不说被公主听到,就这场上如今说不定就有追随公主打过仗的,说话若是没分寸,他们能将你活剥了。” “今天就算是公主看不上我们做夫君,能看得上我们去京郊大营,那也是天大的福气。”有也有人其实对娶公主回家从未奢望过。 “京郊大营今日也有人前来参赛,听说也是公主亲自训练过。”大多数上过战场的男人提到公主更多的还是敬佩,不敢有丝毫亵渎。 “若是真能入公主的眼,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是有人感叹,公主那样的女子,世间独一份的少有。 “言初,你觉得呢?”好兄弟撞了撞裴言初的胳膊,笑着问。 “公主是人中龙凤,岂是我等可以摘取的星辰。”裴言初摇头。 他今天就只想拿个差不多的名次,赚点赏金,等姑母生辰的时候买个像样的礼物。 如今天下太平,姑母又嫁到首富萧家,抬抬手就七千两给他买礼物,他怎么也不能和往年一样就只做一碗面那么简单。 “公主来了。”突然有人喊道,大家便都扭头朝着入场的方向看过去。 “公主这个月组了一支女子军,听说个个都是不输男儿,今日抽签若是对上公主,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咯。”有人期待又害怕。 袁清瑶带着自己新训练出来的女子军英姿飒爽地入场,她直接朝着看台扫去,一眼看到和皇后嫂嫂坐在一起的母后,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温仪景和皇后坐在看台位置最好的地方,方便他们能看清场上的俊男靓女。 二人来得最晚,刚落座,场内便敲锣准备抽签了。 许多贵妇人看到京都城里两个最最尊贵的女人,都想过去问安,却又担心惹了二人不快。 温仪景看向台下,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年轻的裴言初,少年郎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在人群中蛮惹眼。 她又扫向看台上的贵女,也不知裴言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如今言初的身份,怎样的女子才能算门当户对又性情相投? “阿娘,我记得您身边槐序姑姑有一儿一女,也不知如今年岁几何,可有婚配?”楚寒英挨着温仪景小声问。 她知道槐序是温仪景最得力的人之一,京都城绣庄有槐序的一席之地,不过槐序那一双儿女,却从一直都很低调。 温仪景看过去,笑着打趣,“你要做媒?” 楚寒英小心观察了一下温仪景的脸色,看她不像生气不悦,这才小心地继续说,“我虽是家中独女,可堂的兄弟姐妹却不少,有不少您也都是见过的,如今好几个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槐序的儿女是商籍。”温仪景语气无奈说,“她家那闺女,是个财迷,就喜欢在铺子里折腾,鲜少外出见人,槐序想着到时候寻个没有背景的模样好看的入赘。” “儿子呢?”楚寒英又问。 “女儿家的愿低嫁,许多男儿也不愿高娶。”温仪景拍了拍楚寒英的手,“比赛开始了。” 楚寒英疑惑的看了一眼温仪景,却没敢再多问,心中却是泛起低估,阿娘为什么好像不愿让她们和槐序姑姑家的儿女打交道? 脱离商籍不好吗? 有她和阿娘在,槐序家的女儿嫁到楚家,谁敢委屈了她? “瑶瑶的夫婿,今日参加的公子中,你可有看好的?”温仪景笑眯眯看着场中朝气蓬勃的少年人,笑着问楚寒英。 第59章 阿娘,我选好驸马了 “阿娘,瑶瑶的性格您最是清楚。”楚寒英无奈笑道,“今日这场球赛,从其中选合适的将领或许比她选驸马会让她更上心。” 袁清瑶对嫁人生子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可有可无。 温仪景了然点头,“她这个性子只怕难改呦。” 如今虽九州太平,可边境异族蛮人仍会骚扰百姓。 袁清瑶自有属于她自己的理想抱负,远胜于如今的自己。 “不瞒您说,我之前还问过瑶瑶觉得我堂弟如何。”楚寒英不好意思的笑道。 温仪景看着她挑眉,似乎很有兴趣。 楚寒英继续说,“我想着他们青梅竹马,共同作战了这么多年彼此都很默契,或许可以试试,万一能有个缘分也是亲上加亲,只可惜瑶瑶只将他们当兄弟。” 她遗憾的摇头,但内心却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轻松。 温仪景嗯了一声,“你家几个兄弟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他们自小便都相识,从小就在军营里,考虑生死的时候多过感情,他们几个生死与共多年,做兄弟或许比做夫妻能更长久。” 有些事情不患寡而患不均。 楚寒英堂兄弟一共五人,和袁清瑶年纪相仿的有三人,三人都和袁清瑶共同御敌。 若是袁清瑶早就对其中一人有了情意便也罢了,可她从未有过,只当三人是兄弟。 三个好大儿郎也不曾表露过有此意。 若是贸然将其中一人和袁清瑶绑在一起,平衡极有可能会被打破。 楚寒英此举,在试探什么? 温仪景不动声色地看着楚寒英,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又或者,早就知道? “的确如此。”楚寒英笑着点头,“也不知谁家儿郎能有这个福气让咱们瑶瑶开了情窍。” 她其实也想过自己和袁青冥之前是不是也这样。 战场之上,他们并肩而战,战无不克,默契十足,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之交。 而如今,他们做了夫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担心曾经患难与共的情意不小心就要变质。 温仪景笑着点头,指了指场上一个接连得分的少年郎,“寒英觉得他身手如何?” 楚寒英收敛思绪,仔细瞧过去。 同时视线也看向场中其他人。 只一扫,视线并落在了裴言初身上。 少年郎骑马追逐,挥动长杆,热血明艳。 只是一晃的照面,却让楚寒英心中大惊,不由扭头看温仪景。 是错觉吗? 怎么她瞧着刚才有个少年和太后模样有几分相似? 温仪景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慈爱微笑地看场上。 同样看到裴言初的还有在旁边观战的袁清瑶。 追随他们打江山可靠的将士们如今都驻守京各处,京郊大营缺人。 她本就有意在今日选一些人进京郊大营,所以对于场中每个人的身手和应变能力她都要好好观察。 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意外收获。 袁清瑶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她微微眯起一双凤眸,目光追逐场中少年。 他在藏拙? 此人和阿娘有三四分相似,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袁清瑶抬了抬手,一直在后面候着的近身侍女上前,“公主?” 她手中拿着羽毛笔,心中诧异,公主有选好的是将士还是驸马? 所有场中的人为了好计分,背后都缝着一块布,上面写着数字编号。 裴言初背上的编号是‘6’。 袁清瑶提笔下了三个数字,‘2’‘6’‘8’。 “这三人的名字和身世背景都要调查清楚。”袁清瑶轻声吩咐。 随后便继续若无其事的看向场中战况越发激烈的马球赛。 而她简单的动作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公主难道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 一些怀抱着梦想的人焦急地看向场中。 每一个少年郎都身姿矫健。 到底是谁,这么快就让公主另眼相看了? 他们都还没上场,就没机会了? 他们试图顺着公主的视线去看场中的人,却发现每个人好像都在公主眼里。 也有人摩拳擦掌。 并不觉得他们所敬佩的公主来这里是选夫婿的,肯定是京郊大营的人选。 他们一会儿可得好好表现,争取能选上。 ‘6’号少年所在的队伍比分和对方拉开了很多。 若是再无法追上去,必输无疑。 “阿娘,我觉得这个小公子比方才那个更胜一筹。”楚寒英手指比了一个‘6’,“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和阿娘竟有几分相似。” 温仪景笑笑,只说,“这小公子在藏拙,有些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算不得高明。” 楚寒英落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缩,视线扫过看台上的贵女们。 场中,‘6’少年终于开始发力,但是他却不居头功,而是将拿球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队长。 ‘2’号队长接连进球,一时间赢得欢呼无数。 看台上的姑娘们忍不住鼓掌,有的甚至都站了起来。 少年人的比赛热血澎湃,但是很快天便热了。 本最初安排的是午时休息两个时辰,可却被袁清瑶当场推翻否决。 “战场之上,天气恶劣反而会是良机,敌人又怎么会等天气舒适的时候再来和我们对战?” 袁清瑶的话让在场儿郎再次像打了鸡血似的汗洒球场。 公主的话让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在大太阳底下继续比赛,却无人有怨言,反而都更卖力。 看台上有些贵妇人却心疼起来底下的儿女,同时自己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可是皇后和太后不动,她们连过去问都不敢。 “阿娘。”楚寒英自然注意到了众人反应,低声询问温仪景的意思,“不如我们先去用饭,您觉得呢?” “也好。”温仪景当即起身。 看年轻人自然朝气蓬勃,可让她真继续大中午饿着肚子坐下去,再好的兴致也都得败光。 ……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马球赛的比赛也终于谢幕。 袁清瑶将马鞭扔给侍女,朝着看台的温仪景就跑了过来,“阿娘,今天我表现怎么样?” 温仪景宠溺地拉住她的手,“必然是头筹。” “阿娘,嫂嫂,我选好驸马了。”母女三人并肩往外走,中间的袁清瑶突然开口。 温仪景心里咯噔一声。 楚寒英心中平静,面上却惊讶,“哦?哪家的公子?” 第60章 玉京这是自卑还是吃醋? “还不知道叫什么,不过我看他这几场表现都很厉害,样貌也合我心意。”袁清瑶满面欢喜。 温仪景和楚寒英都从袁清瑶的脸上看到了情窦初开,春心萌动。 二人脑海中都有一个身影。 楚寒英余光偷偷看向温仪景。 温仪景抓了抓袁清瑶的手,笑着说,“那我可就等你好消息了。” “我让人先去打听打听,看人是否有婚配,然后再去问他意思,若是一切顺利,便去请皇兄赐婚。”袁清瑶说。 她可是一个讲道理的公主,绝对不会抢别人的男人。 而且没有男人值得她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好了,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去庆功宴。”走了几步,看到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小姐妹们,袁清瑶摆摆手蝴蝶一般飞走了。 看着轻快矫健的背影,楚寒英转头问身边的温仪景,“阿娘,您觉得瑶瑶看上了谁?” “小丫头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有了喜欢的小郎君竟然连我都不说,不过今日场中皆是青年才俊,我瞧着个个都好。”温仪景笑着道。 “那我们就一起等瑶瑶的好消息吧,希望咱们瑶瑶能得偿所愿。”楚寒英也跟着笑起来。 出了马球场,楚寒英和温仪景告别,上了回宫的马车。 温仪景喊着长离上了马车才低声问,“言初可出来了?” “小公子好像已经和人走了。”长离一直都在和皇后身边的嬷嬷聊天,并没有太注意这边的动静。 皇后身边的嬷嬷问了她许多陛下的喜好,她捡着许多人都知道的说了两件。 但自家主子此刻的话让她瞬间警惕起来,“出什么事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瑶瑶和皇后应该都注意到了言初,方才瑶瑶还和我说她选好驸马了,我有点担心,希望是我想多了。”温仪景眉心轻轻蹙着。 今日见面,楚寒英心思有些重,不过这短短几个月,人好像变了很多。 她的确是想让公开自己和裴言初的身份,不再委屈那个孩子总藏拙。 可有些事情都还没安排妥帖。 长离轻轻握住了温仪景的手,“便真的是小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二人脾性人品您都清楚,不过是公主太依赖您,但公主性子也随了您七八分,小公子一向敬重您。” 温仪景眉头舒展开来,轻声笑了,“还是你说的有道理,随他们去吧,年轻人自有自己的想法,回去将此事尽快告诉岁安。” 也是,这两个人喜结连理的确也能说是一桩喜事。 …… 今日五月初一。 从马场回府后,温仪景本打算去绿卿园先和萧玉京打招呼。 却刚路过花园,就看到萧玉京在花园里自己修剪花枝。 他这些日子,人外向了很多,双腿不能行的事情在他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问题。 “回来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萧玉京笑着回头打招呼。 是了,他还会笑了。 不再是冷着脸,也不再死气沉沉。 “特意等我?”温仪景笑着走过去,旁边木架子上多放了一把剪刀。 萧玉京无声默认,停下手中的动作,温声问,“今日马球赛如何?” “少年郎朝气蓬勃,身姿矫健,十分养眼。”温仪景弯腰捡起地上剪落的花枝。 萧玉京再次沉默。 “公主今日挑到了合心意的驸马,或许好事将近。”温仪景一边收敛花枝,一边闲话起今日所见。 本之前还笑意盈盈的萧玉京却突然没了回应,温仪景纳闷地看过去。 萧玉京正一剪刀将开得正好的月季剪了下来,硕红的花朵沉甸甸地坠落在地上,不带根茎。 温仪景按住萧玉京手腕的时候,却为时晚矣。 “开得这么好的花,怎么剪了?”温仪景心疼地捡起来,只一个花朵,插花也不合适。 萧玉京,“看花眼了,累了,歇歇。” 他将手中的剪刀放在旁边架子上,心情突然低落了。 她本来也可以和公主一样在这样的赛场上挑选合适的郎君,年轻且四肢健全。 温仪景将自己剪好的花也放上去,让人送自己院子,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递给萧玉京。 萧玉京接了过来,擦擦手又还回去。 “走吧,去看看咱们种的蔬菜,养的小鸡。”温仪景推着轮椅往后院走。 路上,她思索着萧玉京为何心情突然低落。 自己不过提及清瑶有了心仪人选。 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自己前一句话? 自己前一句说什么来的? 哦,她夸赞少年郎? 这些都是九州的未来,能有今日赛场上的拼搏精神,她喜闻乐见,有何问题? 是吃醋,还是自卑? 温仪景如今有些摸不准现在萧玉京的想法。 “韭菜已经能吃了,明日在家吃饺子?”菜畦旁,温仪景挑起新的话题。 韭菜是直接请的别人的根,在菜农专心照料下,这一茬长起来的还挺快。 萧玉京看向绿油油的韭菜,移开目光,看到了绿油油的麦苗,绿中带点白还没彻底长好的白菜…… 放眼望去,几个菜畦里全都绿油油的。 “玉京不喜欢吃韭菜吗?”看着半晌不说话的人,温仪景好脾气地温柔询问。 萧玉京抓着轮椅的手用了些许力道,“吃小白菜的吧。” 温仪景看了一眼还没张开的小白菜,犹豫了一下,点头,“也好,不过是吃包子还是饺子?” “包子吧。”萧玉京回。 温仪景心中思索着,再次推着轮椅向前,经过绿油油的菜畦,来到了绿油油的葡萄架子下。 萧玉京闭上了眼。 葡萄藤长得也很旺盛,有的藤蔓已经挂上了一串串青色的小葡萄,果子和黄豆粒一样大小。 温仪景松开轮椅,凑近一串青葡萄吸气,没有半点果香,看起来就很涩。 她弯了弯唇,视线扫过落日余晖下的葡萄架,终于让她看到了一颗比花生粒大一小圈的葡萄。 “玉京,上次咱们种葡萄的时候,你是不是说青葡萄紫葡萄都可以?”温仪景背着手绕到萧玉京轮椅前,半弯下腰,笑吟吟问。 萧玉京敏锐地从太后娘娘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了狡黠,薄唇微微抿着,算是默认,但心头多了几分警惕。 他长大后对吃食几乎不挑剔,安排什么吃什么的,这两年更是对所有的一切都可有可无。 “那今日就先送你一颗青葡萄吃,我特意为你选了一颗最大的。”温仪景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心摊开在他面前,“玉京,尝尝?” 第61章 太后娘娘没想到萧玉京这么坏 萧玉京垂眸看着她白皙掌心里的青葡萄,又看笑得狡黠的太后娘娘,她眸子里戏谑弥漫,手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你吃吧。”萧玉京与她对视片刻,一脸我都让着夫人的君子态度。 温仪景佯装嗔怒摇头,“可是我并不喜欢吃青葡萄,不像玉京都不挑食,还是你先吃。” 萧玉京视线再次落在她又一次凑近到自己面前的掌心里。 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了手。 温仪景笑眯眯的,眼看着萧玉京指尖捏起那颗青葡萄,那个动作让她想到什么,心头目蓦地一跳。 正要收回手,手腕突地被萧玉京另一只手用力抓住。 笑容一僵,温仪景不解地看过去。 四目相对,萧玉京手微一用力,毫无防备的温仪景便跌坐在了他腿上。 轮椅宽大结实,她这么撞下去,竟是晃也不晃。 葡萄藤已经十分茂密,二人所在的地方青鸾等人全都避得很远。 温仪景心跳漏了一拍,莫名的紧张,声音发紧,“玉京?” 萧玉京单手搂着她的腰,捏着青葡萄的另一只手举到半空。 “不爱吃就不吃了。”温仪景看着他指尖的青葡萄,身子连忙往后仰了仰,生怕萧玉京硬往自己嘴里塞。 她觉得如今的萧玉京有贼心更有贼胆。 甚至还吃准了她为了不伤着他体面,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上都会纵着他。 萧玉京看着她骨碌碌转动的黑眸,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食指迅速勾住了她齐胸的襦裙,拇指快速一推,青葡萄从裙边滑落。 温仪景,“……” 她心跳骤然加快,心口彷如有一颗微凉的珠子滑落。 她本能的抬手从外面想拦住,却突然发现落到一半悬空了。 温仪景脸倏地红了起来,她羞恼地瞪着萧玉京就要起身。 萧玉京却更用力地扣着她的腰,“我帮你。” 温仪景呼吸发紧,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萧玉京平静地看着她,在她越发羞涩的目光里,缓缓伸出了手,去帮太后娘娘找葡萄。 他第一次看到太后娘娘的脸会比晚霞的光还红,耳尖都仿佛要滴出血来。 温仪景在他粗粝的指腹落下的那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一瞬间抽走,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 “仪景,我只喜欢这两颗而已。”萧玉京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温仪景脑子一片空白。 随着他大掌落下,那颗带着体温的葡萄没了桎梏一路向下。 半晌之后,他的手才顺着葡萄滑落的轨迹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同时拎着她的身体背对着坐在自己腿上。 温仪景从来不知道,萧玉京竟然也会这么坏。 她本只是猜测他或许是自卑又带着酸气,所以故意找一颗酸涩的青葡萄来逗弄他两下,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不太敢乱动,怕身上娇气的衣服上搞得满处褶子。 她不怕长离猜到,却不想被府中其他人都知道,太后娘娘的面子也还是要的。 晚风吹得葡萄藤叶子簌簌作响,余霞为后院里绿油油的菜叶子布了一层金黄的光晕。 温仪景隐忍地咬着润泽的下唇,长长的睫毛颤动不止,巴掌大的小脸红里透白。 萧玉京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轻微颤抖的人,修长白皙的脖颈起了一层桃花色,蔓延不止。 他闭了闭眼,捏着那染了暧昧的葡萄缓缓抽出了手,摊开掌心递到她眼前,声音暗哑,“找出来了。” 温仪景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心头躁动不止,看向那颗裂了皮的葡萄,想到这葡萄刚才所在的地方,她腿上一紧。 然后,她就看到萧玉京平静的落下手,将那颗青葡萄,塞进了嘴里、 温仪景倏地瞪大了眸子,蹭地坐起身,看着萧玉京因为葡萄酸涩只咬了一下便囫囵吞了下去。 脸上还未散去的红晕再次滚烫。 她慌乱的别开了脸,心跳乱的一塌糊涂。 萧玉京笑了笑,抬手落下她松了的裙带上。 温仪景再次浑身紧绷起来,他不会真的想在外边吧? 轮椅上,之前也试过一次,可是难免会脏了衣裙。 府中的人的确嘴严,可…… 温仪景想拒绝,却又不可否认自己内心还有点期待。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萧玉京重新帮她将裙带系好。 一时间,她说不清是失望更多还是松快更多。 她能感觉到萧玉京的隐忍,狐疑地看过去,能看到萧玉京黑眸深处的波澜,对上她的目光,竟起了几分戏谑。 “今日初一。”他浅笑了下提醒。 温仪景心又提了起来。 这初一十五的破主意,萧玉京很是遵守,但中间隔着三四天,每次晚上最后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吃不消。 …… 夜深深沉,星星都掩去了乌云后,都到了三更天,萧玉京搅弄的风雨才停歇。 温仪景只觉得自己好像淋了一场大雨,头发全都被浇得湿透。 即使被褥都潮湿得很,她还是抬手去扯被子,她真的经不住了。 看着她拽被子的力气都没有,萧玉京也很疲累,撑着一只手帮她拽了一下。 波澜起伏的,他连忙闭上眼没敢多看。 温仪景平复了几番呼吸,才艰难地挪动身子凑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萧玉京也半点不想动,此时也已经有心无力,轻轻拍了拍她落在自己腰上的手。 二人呼吸重合在一起,等越来越平复,温仪景才轻声道,“要不以后还是一起住?” 每次都暴饮暴食,实在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萧玉京呼吸一顿,是自己折腾得太过了? “藤椅送来有一段了,你如今自己在房中也能自由地去各处。”温仪景又温声劝说。 萧玉京抿唇不语。 “府中屋子宽敞,后面让人隔开两间洗用,你觉得呢?”温仪景再次游说。 萧玉京心中有浅浅的挣扎。 若是日日住一起,太后娘娘又提孩子的事情,该如何? “以后,我会少要点。”萧玉京还是觉得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于是,很郑重的承诺。 温仪景,“……” 她撑着胳膊起身看他,不解地问,“少要点?少要点什么?” 第62章 玉京,不…… 萧玉京睁开眼就看到了太后娘娘眼里戏谑的笑。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太后娘娘说球场上的少年郎们身姿矫健,很是养眼。 太后娘娘肯定不会希望少要点。 若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也满足不了太后娘娘,岂不是太无用? “今日后院里的事,夫人是不是不喜欢?”萧玉京不想回太后娘娘太故意的问题,转移了话题。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就看到太后娘娘脸蹭得红了。 “叫水了。”温仪景哼了一声,太后要去拉摇铃,却被萧玉京抬手制止了。 她不解地朝他看过去。 萧玉京炙热的眸子看过来,温仪景心跳倏地加快。 “夫人到底喜不喜欢,嗯?”萧玉京将人扣在怀里。 温仪景想到他几乎囫囵吞下的葡萄,脸开始发烫。 突然,他追着她的腰将她往上猛地一提,撑着她坐起身来。 紧跟着,萧玉京抓住了她的脚腕又是一拽。 温仪景身体不受控的朝后面倒了下去,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 “玉京,不……”察觉到萧玉京要做什么,温仪景难以置信地等到了眼睛,下意识出声拒绝。 萧玉京有力的大掌扣着她的腿,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温仪景呼吸一窒,想撑着胳膊坐起来推开他的手突地软了下去,拒绝的话语变成了道不明的轻声呜咽。 …… 再说马球赛散场后。 裴言初领了银子便打算先走,想到自己在场上感受到的几道视线,他不敢多留。 可却没想到,刚想离开,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一个侍卫营统领陆宽便笑着走了过来,“言初,你小子今天表现不错,一起喝两杯去?” “今日还有事,改日……”裴言初知道此人后来在公主麾下,下意识拒绝。 然而陆宽却一把搂住他肩膀,“都这个时间了,能有什么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还没娶妻,更没有相好,家里都没人等,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然后不由分说搂着裴言初就往外走。 毕竟人家官高一职,裴言初也只能随人去。 望月楼。 看到已经坐在主位上的公主,裴言初说不出是意外还是已经有所预料。 他恭敬地弯腰行礼,“卑职见过公主。” 袁清瑶看到人来,起身笑着走向他。 在他刚弯腰的时候就抬手将人扶住了,“快快免礼。” 裴言初后退一步,站直了身体,“不知公主请卑职前来,有何要事?” “你的事情,我听陆宽说了,如今是想再来亲自问一下你本人,这一切都是否属实。”袁清瑶平易近人地请裴言初落座。 裴言初看了一眼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的陆宽,不卑不亢地坐在了公主刚才指过的位子上。 “公主请问。”裴言初恭敬说。 脑子却在飞速旋转,想着若是公主要是真的问自己和姑母的意思,该如何回答? 之前姑母明确和他表达过,会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母亲也说了,姑母更希望他和岁安都定下婚期之后再提此事。 裴言初很理解姑母的苦心,一旦身份公开,他和岁安婚事的选择就多了,可同样的能遇到真心之人的几率就小了。 岁安最不喜欢这种纷争。 “裴言初。”袁清瑶喊出他的名字,再近距离的看这张脸,只觉得这三个字都格外好听。 裴言初颔首。 “你可知道皇后娘娘亲自操办这才马球赛,是为了什么?”袁清瑶毫不避讳地打量面前少年郎。 裴言初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起身告罪,“公主恕罪。” 今日他的表现,寻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他的隐藏。 可公主若是一直都在注意他,那肯定全都看在眼里。 在他要跪下去的时候,袁清瑶再次拦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说说你何罪之有?” 裴言初低着头后退一步,“今日球赛,公主是想为京郊大营挑选将士,卑职却有所隐藏,愧对公主良苦用心。” “哦,是吗?”袁清瑶低低笑出声来,“还有呢?” 裴言初一愣,还有? 他还做什么了? “之前陆宽要带你进京郊大营,你就拒绝了,这又是为何?难道是看不上京郊大营?”袁清瑶实在是不解。 所有士兵都想留在京郊大营,军饷多。 又是她这个公主的嫡系。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地方,这裴言初怎么就看不上? 裴言初一听又要跪。 袁清瑶抬脚抵住他的膝盖,微微歪着头,眉梢高挑,语气玩味,“因为膝盖不值钱,所以主动放弃?” 裴言初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男儿膝下有黄金,怎生会不值钱? “尊卑有别,公主更是卑职所敬重之人,不敢有半分冒犯。”他连忙后退两步。 重新低头弯腰,“卑职那几日正逢家中母亲身体有恙,卑职想着天下太平,已然不缺一个裴言初冲锋陷阵,但家中老母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袁清瑶看着又远离自己一步的人,听着他的话低低笑了,语气里带着满意,“还是个孝子。” 裴言初低垂着头,“卑职惭愧。” 他实在是搞不懂,公主今日到底所为何事。 说这么多话,竟然都没提及自己样貌以及和姑母是何关系的事。 难道公主其实只是欣赏他的能耐,然后因为他和姑母几分相似,所以要重用提拔? “那你再来说说,此次马球赛,除了本公主要为京郊大营选人,还要做什么?”袁清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这个裴言初不只长大好看,有些头脑身手,言行举止也十分有趣。 这马球赛,可真是没白操办。 裴言初被公主问得一愣,脑子里闪过入场前后身边人的讨论。 今日勋贵子弟诸多,公主除了想挑选有才之人,还要选驸马? 驸马? 裴言初心里咯噔一声,没忍住难以置信地看向袁清瑶。 公主不会是要选他当驸马吧? 可是他和姑母的关系还未曾公开,如今只是商户之子,怎么可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目光相撞,公主笑得若有所指。 裴言初连忙垂了头,将脑海中猜测用力抛出脑后,却听公主笑意吟吟地问,“看你这表情,是猜到了?” 第63章 萧玉京不会是疯了吧? 裴言初此刻心中都是惊骇,公主寻自己来竟然不是要问自己和姑母的关系,而是…… 选自己做驸马? 公主,她是眼瞎了吗? “裴言初,我的确主意你做驸马。”袁清瑶认真了神色,直接给了答案。 裴言初没忍住再次抬头看过去,四目相对。 他看着公主红唇微张,语气认真: “裴言初,我已经打听过,你未曾婚配,也没有相好之人,不知你可愿做我的驸马,又或者,先不对外说,只你我接触一段时间,看是否有缘,如何?” 袁清瑶对面前的人越看越喜欢,是见色起意,也是欣赏他球场上的力挽狂澜,更喜欢他此时的单纯懵懂。 裴言初越发怀疑自己听错了,耳朵里嗡嗡的,刚才在公主在说什么? 他袖中的手都在颤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公主说的话。 心中又是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英姿飒爽的公主殿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做驸马? 他哪里敢想。 可拒绝公主? 他也不敢做啊。 而且公主都已经说出先接触一段时间这种一个不小心就会自毁名节的话来了,这让他在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的时候,又有一丝感动。 可是,接触一段时间看缘分这种事情,公主能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不能应。 “你小子高兴傻了?”陆宽看着发呆的人,又看一眼公主,上前拍了拍裴言初的肩膀。 裴言初猛地回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礼数地盯着公主在看,再次告罪,“公主厚爱,言初……” 此事,他不敢应,姑母同意吗? 这份看重,他实在是不敢当。 可是,他的话再次被陆宽打断。 “言初,公主亲和,尊重你的意思,特意来问询你。”陆宽轻声提醒,“否则明日一道圣旨落下,你还敢抗旨不成?” 裴言初抿唇,正是因为公主这份心意,才最可贵,让他本不敢肖想的心起了波澜。 公主才貌双全,又如此主动大方,除非心有所属,否则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可是,他和公主的婚事,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言初,你可是有什么顾虑?”袁清瑶看着明显犹豫的人,温声询问。 难道,裴言初真的和阿娘有关系? 阿娘若是知道,会反对吗? “得公主青睐,言初三生有幸。”裴言初心中很快有了答案,郑重行了一礼,“请公主容许言初待明日天亮,去问询家中长辈之意,若是家中长辈支持言初,言初会和公主一起请求陛下赐婚。” 袁清瑶很满意裴言初此时的反应。 裴言初心中有利弊,却也并不只有利弊。 “如此也好。”袁清瑶点头,“如今时辰不早,便和陆将军随我一同用膳。” “多谢公主。”裴言初恭敬应是。 几人小酌几杯,既然心中有了决定,并估摸着姑母反对的可能性也不大,饭桌上,裴言初便不再扭捏。 他也希望公主能借此机会再观察一下自己,还能有反悔的机会。 都是武将出身,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几人喝着酒闲聊京都趣事,也能谈及军中规制。 陆宽很识趣帮裴言初提供表现的机会。 袁清瑶越发满意自己这个得力统领,也对裴言初的言行谈吐越发满意。 不是个绣花枕头,人品又过关,还愿意和自己培养感情,也算是万里挑一的良人。 若是真的再和母后有些血缘亲情,那简直不要太完美。 …… 被二人惦记了一宿的温仪景,这一夜过得也是水深火热。 她没想到萧玉京竟然会如此…… 重新梳洗过,换了被褥,子时已过,她始终没有半分睡意。 背对着萧玉京,不敢去看他,更不敢靠近。 躺在床上,闭上眼,身上残留的暧昧之感便席卷而来,仿佛风雨未停,一时间心跳如雷,手脚发软,脸颊滚烫。 温仪景用力抓着自己衣襟按在心口,无法平息。 呼吸再次变得困难,她实在是不敢想萧玉京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她,没有坚决的抗拒,甚至沉浸其中。 突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从脖颈下强势地穿过去。 温仪景身子一紧,呼吸停滞,努力装作自己已经熟睡。 萧玉京手上有力,搂着人将人转过来,按在自己怀中,轻声问她,“舒服吗?” 温仪景心都要跳出来了,闭着眼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萧玉京耳朵也红透了,可他嘴还张得开,只是舌头有些发麻。 二人靠得如此近,萧玉京能听到她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原来,太后娘娘在此事上,也会有如此羞涩的时候。 “话本子上,俏寡妇找的第三个男人,那个双臂健硕的打铁匠,便如此取悦于她的。”萧玉京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温仪景,“……” 她心跳得更快了。 想到了话本子上的荒唐。 萧玉京不会是疯了吧? “我记得新婚夜,夫人特意带着一本册子来的。”萧玉京大掌落在她滚烫的耳垂上,轻轻捻着。 温仪景气不过,隔着单薄的衣衫一口用力咬在他胸口。 结实的肌肉有些蹦牙,温仪景又拧了一把他的紫葡萄。 忍着那微不可查的疼,萧玉京低低的笑了,她到底是舍不得下手。 大掌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睡吧,仪景明日还要请我吃包子呢,我记得那个猎户也很有意思。” 猎户带着俏寡妇去山里打猎…… “睡觉!”温仪景不敢听下去了。 猎户用一张狐狸皮勾着俏寡妇去山里和他做了一段野夫妻…… …… 裴言初和公主辞别之后便去了锦绣布庄找裴岁安。 三更半夜,裴岁安被婆子叫起来,看着院子里长身玉立的同胞弟弟,蹙起了眉,“裴言初,这深更半夜的,我劝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白日里温婉乖巧言辞极少的裴岁安十指交叉,捏得咯咯作响,仿佛是被恶魔附了身。 裴言初连忙拱手讨饶,“阿姐,我当然有重要的事情了,阿娘和父母让你选夫婿的事情,你选得怎么样了?” 裴岁安脸色越发难看,“就这点破事?” 她一抬手,袖中藏着的箭朝着裴言初射了过去。 第64章 太后娘娘过不去的坎儿 裴言初熟练地侧身躲开,连忙说重点:“今日马球赛,公主要点我做驸马,特意拦了我去问我意思。” “我自然拒绝不了公主,怕拖累你没了自由,才连夜来告诉你,莫要不识好歹。” 裴岁安睡意瞬间消散,眯着眼上前一步。 借着院子里的灯笼打量自己这个双胞胎弟弟,是有几分姿色。 可是公主选夫君看脸吗? “袁清瑶看上你了?”她有点不相信。 “你这话什么意思?”裴言初瞪了回去。 “她看上你什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在藏拙?” 裴岁安无法否认,抛开自己多年和裴言初内斗打闹的偏见,裴言初的确是个优秀的儿郎。 “公主火眼金睛,不行吗?”裴言初哼道。 如此慧眼识人,这样懂得欣赏自己的姑娘,真是良人。 不像面前这个只比自己早出生几个呼吸的阿姐。 裴岁安垫着脚凑近了裴言初,看那和自己像了四分的脸,“情窦初开啦?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吧?” “我明日就去问姑母。”裴言初哼了一声,“只要姑母同意,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倒是你,可快点抓紧时间了,不然到时候来提亲的还不知是人是鬼。” “麻烦。”裴岁安嫌弃地看了一眼裴言初。 又仰头望着点点星空发起愁来。 她得尽快在裴言初和公主的事情公开之前,给自己找一个郎君。 可这人,去哪里找好呢? 发愁的裴岁安朝着裴言初勾了勾手。 “做什么?”裴言初蹙眉。 “今日你赢的赏钱呢?”裴岁安需要有点不用自己辛苦去赚从天而降的钱来治愈自己苦闷的心。 “你不是吧?”裴言初握紧了钱袋子,“我就赢了这点钱,你还好意思惦记?” 他一个小兵蛋子多赚点军饷之外的钱容易吗? “我这麻烦不是你给我带来的吗?你补偿我一点怎么了?”裴岁安抗议。 本来找夫婿的事情可以多拖一段时间。 如今好了,她要赶鸭子上架去,想想就头疼。 “你真是强词夺理,我好不容易攒点钱准备过几个月给姑姑买生辰礼呢。”裴言初直言说。 从小自己有点钱就都被她坑骗拐卖的搜刮走了,这次坚决不给。 他的钱有大用。 裴言初哼了一声,没有强夺,“最好是这样,不过你之前不都是去做长寿面?” “今年和往年不一样,你送的东西也别太寒酸了,省得萧家小瞧了姑姑。”裴言初想到自己花的那七千两就后悔。 “还用你说。”裴岁安没好气道,“滚吧滚吧。” 挥挥手赶人,自己头疼的回房间先睡够再说。 …… 温仪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一直到天刚亮萧玉京起身离开,她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落实。 拒绝了长离出去练剑的邀请,自己裹着被子睡到了日上三竿。 可人醒了,却不想动,昨日的感官都太刺激,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来。 为了打破内心的忐忑,她让自己往下去想别的。 这一想,就忍不住好奇那时候萧玉京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昨日他随后将青葡萄扔进嘴里的动作,真是好…… 不正经。 葡萄—— 该死的葡萄。 温仪景抓着被子蒙住了头。 “夫人,公主来了。”正恨不能撬开脑子将昨天所有记忆都清除,长离轻轻叩响了房门。 温仪景掀开被子大口呼吸,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清瑶来做什么? 她连忙起身梳洗。 袁清瑶在招待客人的一进院待不住,非得来后边院子。 “我又不是外人,萧大人不在,我这个女儿来看阿娘,怎么就不能去后院?” 长离无奈,只能将人带进后院。 然而,袁清瑶又不是全无规矩。 听说温仪景身体不适还没起,关心两句确认没大事儿,就没往房间里闯,去了厨房凑热闹。 厨房里,素商在剁肉。 夫人说了,今天中午要蒸包子,白菜馅的,让她提前将用的准备好。 “这白菜还没长好呢吧?”袁清瑶想去帮忙洗菜。 一看那小白菜,蹙了眉,“素商姑姑,这种菜怎么也买?” “这是夫人自己种的。”素商笑着解释,“昨日夫人和公子说想吃,今日就让人摘了几颗尝个鲜。” “阿娘和萧大人这些日子相处得很好?”袁清瑶顿时忘了菜叶,好奇地凑过去,“他们两个会打情骂俏吗?” 她有时候真好奇,阿娘若是和夫君相处起来是什么样子。 不多的记忆里,对于自己亲生阿娘只有几个片段。 每一个都是亲生阿娘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屋子里永远很暗,充斥着很浓的药香味。 而阿爹总是皱着眉,她没见过他们二人如何相处。 后来,母后入了萧家,和阿爹貌合神离,偶尔还有过几次大的争执,之后阿爹就走了。 袁清瑶知道母后下嫁萧玉京依旧不是因为爱情,只盼着不要和阿爹那样貌合神离。 素商看了一眼满是求知欲的公主,温柔笑了,“等公主成了婚,或许就知道了。” 袁清瑶不解蹙眉,“这能有什么关系?” “夫人和公子很和谐。”素商笑着解释。 很和谐,哪哪儿都和谐。 …… 主房里,槐序今日给温仪景梳头。 “言初一早也传信想见您呢,正巧和公主有关。”槐序一直都在等温仪景起床,却没想到等来了袁清瑶。 之前和袁清瑶也打过交道,对于公主的人品那自然是没多说。 可一想到要更进一步,槐序心里就打哆嗦。 温仪景心中了然,安抚地拍了拍槐序的手,“言初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都没开情窍,哪能逃得出公主的手掌心。”槐序无奈叹气。 说起了今早上裴言初讲的昨日望月楼和公主相见发生的事情。 “公主三言两语就将那臭小子拿下了,好在没彻底色令智昏,还知道先回家问您的意思。”槐序叹气。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今日早上和她提起公主的时候眉彩飞扬,和任何人情往来都没有关系。 温仪景笑出声来,“如果真让瑶瑶给你做儿媳妇儿,你觉得这俩孩子脾性是否相投?” 第65章 别让我等太久 槐序看着镜子里温仪景的笑容,一时间分不清她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这两个孩子在一起。 有夫人这层关系在,她并不觉得自己儿子和公主门第悬殊有多大。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儿子很优秀,可是却又担心公主此举是试探夫人。 她害怕自己儿子是一场空欢喜,也害怕若真成了好事,会影响夫人之后的计划。 槐序忐忑的抿唇,“两个人都是您看着长的,品性肯定没问题,性格是否相合,这,得看缘分,还得看他们之后自己如何相处。” 不管如何,她槐序养大的儿子绝对不会委屈了任何嫁到他们家的姑娘。 不管如何,她们母子都听从夫人的安排,若是夫人不同意,言初一定会拒绝,若夫人同意,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一定也能将小日子过好。 “一会儿再看看瑶瑶的意思,只要不是一时兴起,这就是一桩大喜事,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让皇帝他们也都见见言初。”温仪景已经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您要亲手给萧大人包包子?”看着温仪景挽起袖子亲自调馅,袁清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我也就只在每年生辰的时候才能吃到您做的饭。”袁清瑶可委屈了。 想当年,她就是因为那一顿饭被彻底拿下,觉得只有真心爱她的阿娘才愿意为她洗手作羹汤。 哪怕一年只有一次,那都是爱。 可她今日看到的这算什么? “萧大人今日生辰?”袁清瑶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 温仪景轻轻摇头。 袁清瑶要碎了,阿娘爱上了萧玉京! 并且爱萧玉京胜过爱自己! “阿娘,我要不开心了!”袁清瑶孩子气的跺脚,“今天要也要留下来吃包子。” 太过生气,都让她忘了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你早就知道今日我要做包子,所以特意过来蹭饭的?”温仪景笑着打趣她。 袁清瑶,“……那倒也不是,不过幸好我今天来了,不然都吃不到阿娘亲手包的包子。” 她满眼的庆幸,仿佛这顿包子比她选好了驸马还重要。 温仪景很无奈,“这些都是素商准备的,我不过是来捏两个褶,能和从洗菜开始都是我给你做的生辰宴比?” 其实,如果不是昨晚儿上萧玉京折腾的太狠了,她一早上应该也会起来亲自收拾。 袁清瑶瞬间两眼放光,“这倒也是。” 温仪景,“……” 看了一眼是不是傻呵呵的公主殿下,她没好气道,“裴言初煮长寿面一绝,若是真能处得来,以后我也能省不少事儿。” 袁清瑶喜滋滋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呆愣愣转过头去,“阿娘?您,您怎么好像都知道了?” 不过阿娘说什么,裴言初会煮长寿面? 阿娘怎么知道? “阿娘,您和裴言初……”袁清瑶巴巴地抱住温仪景的胳膊,“我瞧着她眉眼里似乎和您有几分相似呢,真的是您的小辈儿?裴言初昨日说的家中长辈,不会真的是您吧?” 不去和萧玉京吃醋,她一时间脑子可机灵了。 袁清瑶异常的激动兴奋,“裴言初,是您哪个亲戚家的孩子呀?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和您长得这么像呢?” 自己和阿娘要亲上加亲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随着阿娘嫁给萧玉京,她老担心阿娘彻底成了萧家人和自己再也没了牵绊没了关系。 如今这裴言初出现的好啊。 不管几竿子的亲戚,但是亲戚就好,和阿娘走得亲近就好。 到时候,她和裴言初把婚一结,再有个孩子,那和阿娘就再也断不了了。 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温仪景安抚地握住她的手,让人乖乖坐在旁边。 “裴言初就是你槐序姑姑的孩子,也是我的大哥的孩子,不过……” “你大哥?亲的?”刚坐下的袁清瑶蹭得跳了起来,打断了温仪景的话。 裴言初竟然是温沧渊的儿子? 是阿娘的亲侄子? 可九州不都说温沧渊的妻子怀着身孕跑了吗? 听说温沧渊也找过,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消息。 这事儿可是温沧渊人生的一大污点。 阿娘这事儿做得好啊。 “阿娘,裴言初是您亲侄子?”袁清瑶心里好激动,抓着温仪景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 “是。”温仪景实在是不知道这孩子兴奋个什么劲儿。 袁清瑶只觉得自己要飘了。 亲侄子。 亲的啊。 难怪这么像。 肯定是阿娘救下了槐序姑姑和裴言初,这么多年槐序姑姑一直都在阿娘身边,他们关系想来比寻常的姑姑侄子更亲近。 袁清瑶心里幸福得要冒泡泡。 “阿娘,那为什么您之前都没和我们说过呀?”稍微冷静几分,袁清瑶看着温仪景无奈的样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继续又问。 此刻,她心中真的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了。 “你安静点,先听我说。”温仪景无奈板起脸。 袁清瑶压抑着激动乖乖点头。 “裴言初是我亲侄子,他的母亲是槐序,父亲是温沧渊,但此事目前还需要保密,你也只能告诉你阿兄和嫂嫂。”温仪景严肃道。 袁清瑶点头,贼兮兮说,“我可以连阿兄都不告诉。” 这可是她和阿娘的秘密。 “你看你阿兄日后若是从别处知道了,打不打你。”温仪景戳了戳她眉心,落下一点白面。 袁清瑶嘿嘿笑了,“我就这么一说。” 哥哥在她心中还是十分有威严的。 “阿娘,槐序姑姑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和裴言初是双胞胎?”袁清瑶好兴奋,“我能去找她玩吗?她是不是和您长得更像?” 都说侄女儿随姑,那小丫头不会是阿娘的翻版吧? 一定软糯糯的,特别乖巧。 “她喜静,不爱见人。”温仪景笑着说。“等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袁清瑶有些遗憾点头,“行吧,那阿娘一定要记得,别让我等太久。” 温仪景看着这将自己婚事抛到脑后的人,主动提了起来,“你和言初的事情,我当然乐见其成,若是真能修成正果,自然是一桩大喜事,” 炸哄哄的袁清瑶突然红了脸,“阿娘,我是昨日见他聪慧,模样也好看,所以才想接触看看,不过他那人倒是正派,意思说没有不明不白的偷偷接触,先赐婚再说,今日是想来问问您的意思。” 袁清瑶昨日的确是裴言初那番话心动,可却也没有感情上头。 她相信先婚后爱,可是如今她有时间,有机会,也不在乎旁人非议,更倾向于再多接触看看,然后再说是否谈婚论嫁。 只是这样的想法有些另类,所以才来问温仪景的意思。 第66章 萧玉京,回答我! 温仪景看着突然彻底冷静下来的袁清瑶,虽然小姑娘脸上还有羞红,可却并不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她内心欣慰更多几分。 “如今知道裴言初和您的关系,我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对裴言初不太公平。”袁清瑶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裴言初本就是正派的,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还能考虑她的名节,实在是难能可贵。 她相信,在自己没看到裴言初之前,阿娘应该没想暴露和裴言初的关系。 裴言初昨日支支吾吾,显然也没想瞒着她,但他又因为不知阿娘什么意思所以没办法直接告诉她。 她不怪阿娘,她相信哥哥也不会怪阿娘,毕竟槐序姑姑失踪是在阿娘嫁到袁家之前。 而在自己提及裴言初之后,阿娘就主动承认了,袁清瑶觉得这是阿娘对自己的信任和坦诚。 再加上裴言初从小没有亲生父亲关照,温沧渊又那个死样子,她就更不好意思欺负裴言初了,甚至还有点心疼。 短短几个思绪,袁清瑶完成了自我攻略。 “考虑女子名节,是他作为一个君子该做的事情,可婚姻是一辈子很长久的事情,瑶瑶你内心强大不畏人言,我以为先接触看看也不错。”温仪景不喜欢盲婚哑嫁。 虽然短短的时日很可能看不清一个人的真心与否,可看过总比没看过有更多回头路可选。 “等闲暇里,我出门跑马,带上你二人,给你们互相了解的机会,有长辈在,外人也不能多说你们什么,不成便不成,成了则是一段佳话。”温仪景提议道。 “其实知道他是您的亲人,我就相信他的人品。”袁清瑶如今是真的觉得试探人品的必要性不大了。 “他只是我的侄子,可他亲爹却是温沧渊,你可见过你这位大舅舅的。”温仪景笑眯眯地提醒。 袁清瑶,“……” 一想到温沧渊,的确是有些头疼。 可是裴言初没有在温沧渊身边长大,应该不是那样的脾性? “你需要时间,言初也需要时间,人品贵重很重要,但感情的事情你们再见面重新确认确认,瑶瑶,我盼着你们两个都能好。”温仪景拉住袁清瑶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袁清瑶郑重点头,“谢谢阿娘。” 看着温仪景重新包包子,心中暗暗猜测,温仪景捏着裴言初这张牌是想对温家做什么。 又或者,阿娘并没有将裴言初当任何筹码,就只心疼槐序姑姑,就只是单纯地照顾自家小辈儿。 也猜测裴言初对温沧渊是什么态度。 包子刚包完上锅,萧玉京就坐着轮椅过来了。 袁清瑶扭头打招呼,从窗子里看到萧玉京那张脸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一声萧大人梗在了喉咙里。 这还是那日进宫自己看到的萧玉京吗? 虽然他的脸皮依旧比寻常人都要白皙的没有什么血色,可是,他眉眼里的死气好像全都散了。 眉眼舒展,唇角挂笑,谦谦君子颜如玉。 “公主来了?”萧玉京却已经笑着主动打招呼,甚至都有点哄小辈儿的语调。 袁清瑶笑着点头,终于回了神,“萧大人。” 她扒着窗户热情地打招呼。 这人虽然还是坐在轮椅上,但有了笑模样,终于是有些配得上自己阿娘了。 “来的正巧,这是那日你送来的鱼,这几日长了不少,今日我去钓了一只。”萧玉京指了指自己腿上的盆子,里面装着一条处理好的大鱼。 袁清瑶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萧大人好雅致,等回头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多谢公主。”萧玉京颔首。 袁清瑶摆摆手。 一低头她眼尖地看到了萧玉京裙摆上的鳞片和血渍,微微眯了眯眼,笑着问,“这鱼儿是萧大人亲自处理的?” 萧玉京平静地点点头,仿佛习以为常。 袁清瑶朝着他竖起大拇指。 难怪阿娘愿意亲手给他做包子。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萧玉京在阿娘手中就乖巧成了这副样子。 而自己和哥哥折腾了两年不说,还几番差点让阿娘没命。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萧大人烤鱼也是一绝,不过今日瑶瑶没口福,让素商烧一下,鱼头做个汤。”温仪景笑着拿走了萧玉京递过来的鱼,没敢多看他,迅速回了厨房。 “那以后我得常来蹭饭,我阿娘做饭也好吃。”袁清瑶嘿嘿笑道。 带了点小得意地看萧玉京,仿佛再问,你吃过我阿娘做的饭吗? 萧玉京笑了笑,请长离将他推到桂花树下,自己安静地看书等着开饭。 袁清瑶吃过饭就走了,萧玉京吃过饭却没走,跟着温仪景去午休。 “今天初二。”进了房间,温仪景将轮椅往床边一停,坐到床边看着萧玉京悠悠开口。 萧玉京嗯了一声,看着她脸上又起红云,心头微微滑过一丝异样, 想到她昨夜一直都没怎么睡好,后面都离得自己远远的。 “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开心,昨日感觉你似乎没睡踏实。”萧玉京关心道。 温仪景不太好意思看他,可脑子不是不转了,“你是想怕我不开心,还是想来看别的?” 他就是故意想逗弄她,以此为乐! 可恶的男人! 萧玉京莫名有一种被戳中小心思的尴尬,无力辩驳,“夫人想多了,我只是真的担心你不喜欢昨夜那样。” 温仪景重重哼了一声,她想没想多,他自己心里清楚! 若是这男人吃准了自己不喜欢,如今怎么敢坐在这里说这话,不过就是想看她不好意思! 被他再次提及,温仪景浑身又有一种被火烧着的感觉。 她双手撑着床沿往里面挪了挪身体,垂着眸下了逐客令,“看也看过了,没什么事情你早些回你自己院子吧,我要睡了。” 萧玉京抬手撑住了床沿。 温仪景倏地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萧玉京双手刚撑上劲儿,身子还没动,心跳突然也快了。 到底是没有办法在她的注视中艰难地移动过去。 温仪景就定定地看着他,不像以前一样贴心地避开目光。 萧玉京从她直白的目光里看到了挑衅。 可他到底是做不到将自己所有艰难的丑态暴露在她面前。 “萧玉京,你是真的看开了,还是在敷衍我?”空气诡异地沉默了半晌,温仪景突然开了口。 萧玉京心头一跳,撑着力道坐回轮椅,让自己看起来能更体面几分,“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一向知道如何避免和自己提及敏感的话题,今日怎么突然问得这么直白? 难道是真的不喜欢昨夜那样? 萧玉京不动声色地暗暗猜测。 “回答我!”温仪景直直地看着他,很是坚持。 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她不想猜,她希望能简单一点,纯粹一点。 第67章 脏了的披帛扔萧玉京脸上 温仪景目光也半点不退让,她想透过他如寒潭般的深眸看到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萧玉京和她对视半晌,无奈叹气,语气认真,“我身残至此,不可能完全看开,因为随你出门这几次,方才意识到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想要试着走出来,我知你对我用心良苦,我从不勉强自己敷衍任何人。” 温仪景倾身凑过去,微微歪头打量他,还未曾开口,就红透了脸颊,却依然是问,“昨夜之事,你当真也无任何勉强吗?” 她虽然只有萧玉京一个男人,可知道的事情却半点不少。 男女之事上,男人取悦女人的行为,尤其是萧玉京那样的做法,大多发生在象姑馆,或者是面首男宠。 可这些,对于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耻辱。 心甘情愿的男人却极少,他们大多都为着利益,却无一人为着真心让这个女子纯粹的身心愉悦。 而女人取悦男人的事情却又司空见惯,理所应当。 萧玉京看着她面庞红云尽染,神色越发认真,“并无。” 他想,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在无所不用其极地使用美人计。 “那孩子的事情呢?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不想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温仪景突然转了话题。 萧玉京猝不及防。 他早就知道她没有放弃这个事情,他几乎确认自己院中的饮食都被她左右着。 提及子嗣的事情,青鸾肯定会听从温仪景的命令。 温仪景往里挪了挪身体,背过身去。 萧玉京抿抿唇,握着扶手的手紧了又紧。 “我想要一个孩子,不是为了去和皇帝争夺天下。”温仪景背对着他轻声开口。 萧玉京抬眸看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声音好像有些沉闷。 他轻轻撑着身体挪到了床上。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盖住了他呼吸里的狼狈。 “我的事情,你如今知道的也已经不少。”温仪景说。 萧玉京努力平复着呼吸,放平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 不是为了夺天下吗? 那她怎么这么想不开? “坐在如今的位子上,说一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算太过分,你觉得呢?”她回头看他。 萧玉京平视着她点头,“是。” 帝后对她的敬重不似作假,公主更是将她奉为神明一样的爱着。 他毫不怀疑,她若是想毁了这九州,那三人一边不赞同,却也会一边动手执行她的命令。 “可我这一生,仍有遗憾。”温仪景轻轻拉住他的手,“我遗憾始终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做了母亲,可我做的不踏实。” 她心中有许多顾虑无法诉之于口。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我培养皇帝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活着,我对他倾注的心血都想要回报,这并不是最真挚的爱。” 萧玉京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好像从未期待自己能回报他们什么,他们支持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我从未被父母这样偏爱过,所以我想要一个孩子,而你是曾被偏爱过,所以我选了你做孩子的父亲。”她坦诚地看着他。 萧玉京心头渐渐发热。 她说的都是真心的吗? “实不相瞒,子嗣传承的条件我很心动。”萧玉京喉结滚动,终于出了声。 温仪景眼睛亮了。 “可是,先不论其他缘故,就是因为这份心动,才让我更加打消了这个念头。”萧玉京神色越发认真。 温仪景疑惑的蹙眉。 为何心动却反而打消了念头? “阿娘和阿爹都和我说过,我的出生不是为了子嗣传承,是因为他们相爱,是他们做好了所有准备求来的,他们想要创造一个自由的生命,无论男女。”萧玉京清冷的声音有些空洞。 他有些想念阿娘了。 温仪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脑海中回荡着他说的话。 不是为了子嗣传承…… 创造一个自由的生命,无论男女…… 她真的很羡慕萧玉京。 “我们的孩子也可以是一个自由的生命,你我都不会强行给他戴上枷锁。”温仪景声音发紧,“他也是我们做好了所有准备求来的,如今你我身体都算不得最佳,我们一起慢慢调理,以最好的姿态迎接他的到来,不好吗?” 萧玉京看着太后娘娘似乎带着祈求的语气,心脏的跳动越发有力。 “我会戒酒的,玉京。”温仪景又补充了一句。 萧玉京心跳漏了一拍。 “我想要一个希望,想要弥补一个遗憾,你也需要一个希望,玉京,你我自私一回吧。”温仪景轻轻晃着他的手。 她心中很明确,是她需要一个孩子,而不是将来出生的孩子需要她做任何事情。 萧玉京可耻的越发心动。 太后娘娘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他心尖上。 他其实最怕的不是自己身体真的无法孕育一个生命,而是无法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呵护新的生命。 “玉京,你有钱,我有权,他生来不用背负生存的压力照顾你我两个年迈之人。”温仪景继续诱哄,“接下来,你我都试试,这成不成都还不一定,你就陪我试试,好不好?” 她软着声调扑倒了他,撑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带了点强势。 在她坚定的目光下,萧玉京终于是缓缓吐出了一个好字。 以后他再也不祸害她漂亮的衣裙了。 子嗣的事情上,萧玉京终于松了口,温仪景心情极好,当下就拉着萧玉京要为了孩子努力一把。 一开始,萧玉京也格外动情地配合,只是这到了最后,他还是身残志坚地克制住冲动,扯走了温仪景散落的披帛。 大脑正处于空白的温仪景都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萧玉京,你什么意思?”刚舒服过的温仪景本应是心情最好的时候,如今却要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平静地将脏了的披帛扔到了萧玉京的脸上,希望得到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玉京正靠坐在床头平复呼吸,扑面而来属于自己的气味让他闭了闭眼。 第68章 萧玉京中计了 萧玉京面色平静地接住了滑落的绸缎披帛,脸上挂了粘稠的湿意。 他眉心轻轻蹙了一下,而后在温仪景的注视下抬手擦掉了自己脸上沾染的暧昧痕迹。 本来很生气的温仪景看到萧玉京这狼狈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活该!” 萧玉京将脏了的披帛扔到轮椅上挂着,伸出去拉太后娘娘的手。 太后娘娘哼了一声躲开了,裹着皱巴巴的衣服往里面躲,不给他碰。 “我答应了的事情便不会反悔。”萧玉京耐心地解释。 “既然不会反悔,那你那又是什么意思?”温仪景控诉地抬手指了指轮椅。 “你我身体如今还未曾调理好,要孩子的事情最好再等等,等你我身体都最好的时候,然后再水到渠成。”萧玉京再次朝着太后娘娘伸出手,“不然孩子在腹中太过孱弱恐不能足月平安降生,那样对你身体损伤太大。” 他腿上有伤之后才知道,若是天生无法正行走的人又是该何等艰难,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怕长大都困难。 太后娘娘终于伸出了手握住他,稍一用力,便扑进他怀里,仰着头笑的像只狡黠的狐狸,“这你都知道?” 萧玉京看着怀里笑的眉眼弯弯的太后娘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萧玉京,你到底偷偷看了多少医书脉案?”温仪景手指轻轻描摹着萧玉京锁骨的走向。 明明就很期待有个孩子,非得这么勉强自己。 若非青鸾整理书房看到了被抽出来无法放回去医书脉案,或许她还会以为萧玉京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萧玉京闭了闭眼,“中午歇晌,脏了被褥衣裙,下午你要如何面对长离等人?” 他笨拙地转移话题。 大白天的做这事儿,实在是有失体统。 他双腿都这样了,还如此贪欢,实在是…… “你我夫妻恩爱,有什么问题?”温仪景曲起的食指勾着他的下巴,动作轻佻,“你害羞了?” 萧玉京闭着眼不想说话。 好在这是中午,温仪景又躺了一会儿,便亲自将萧玉京送出了幽兰园,免了他去面对长离等人的目光。 …… 袁清瑶离开萧家的时候揣着四个包子,快马进了宫。 袁青冥和楚寒英处理政务这几日吃饭总是推迟,御膳房里端上来的饭菜都凉了,二人还没想起来吃饭。 等终于拿起筷子的时候,好多饭菜都凉了。 二人刚有了饿感,等不及宫人再去热饭菜。 “你们怎么又吃这么晚?”袁清瑶风风火火进了宣室殿,看着两个人正在飞快的吃饭,担心又着急地跺脚。 “如今天暖,不凉。”楚寒英笑着说,“你可吃过了?” “今天去萧家蹭的饭,给你们带了包子,阿娘亲手捏的,还温着,你们快吃一个。”袁清瑶将自己在怀里捂了一路的包子掏了出来,给二人一人递过去两个。 “阿娘做的?”袁青冥想都没想一口下去咬了半个,“阿娘让你给我们带的?” 他边吃边问,黑眸里盛满了期待。 楚寒英虽然也很大口,但却比袁青冥要优雅几分,看了一眼近乎狼吞虎咽的君王,又笑着看袁清瑶。 袁清瑶给亲哥端过去一碗已经没多少热气的清汤,没好气道,“阿娘都不知我要入宫,这也不是阿娘自己和面调馅做的,就是捏了捏,所以我也没多带。” 袁青冥正要咬上第二个包子,突然撤了回来,看了看包子上好看的褶,“阿娘厨艺依旧如初。” 然后,第二个包子,他也吃得很优雅,吃一口,就看一下包子上的褶。 楚寒英笑着问,“阿娘怎么突然有兴趣自己做饭了?我记得她已经很多年不做包子了。” 她也只是六年前,战事刚起的时候跟在温仪景身边,正赶上腊月,下着大雪不好出站,温仪景便带着他们一起包了包子。 温仪景仿佛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这天底下好像就没有她不会做的事情,出身本就高贵的城主嫡女,和面调馅这种她以前都不清楚的事情温仪景都能信手拈来。 不过也就那一次,后来温仪景都再也没时间做,只是每年给袁青冥和袁清瑶做长寿面的时候会下厨。 “给萧大人做的,这是阿娘自己让人种的小白菜,我去的时候瞧着小白菜都还没长好。”袁清瑶再次提起来依旧觉得酸唧唧。 “他可真是好福气。”袁青冥冷哼。 阿娘还说萧玉京是个命短的,他现在好像怎么看那萧玉京都命还长着,又有阿娘这样贴心的照顾,萧玉京还舍得去死吗? “听说前不久萧大人和母后还出城采买了小鸡。”楚寒英喝了一口汤笑着说。 袁清瑶当然也听说了,后来她还带着人特意也去了一趟,然后也买了二十只小鸡养在京郊大营里。 “萧玉京都肯出门了?”袁青冥眯了眯眼。 不是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喜见人吗? “估摸着是碍于母后的命令不得不从。”楚寒英笑着说,“但这也是好事,母后看重他,他不让母后扫兴,如此母后也能欢喜。” “阿娘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人,肯定也是萧玉京自己愿意的。”袁清瑶毫不犹豫地辩驳。 袁青冥冷哼了一声,“这个萧玉京最好是真的能让母后欢喜,别藏了什么歪心思。” 阿娘对人一向温和细心,萧玉京就算是块石头都能被捂热了,若是在阿娘的陪伴下能走出断腿的阴霾,也不无可能。 “对了,瑶瑶中午过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和你阿兄送包子吧?”楚寒英吃下最后一口包子,笑眯眯地问袁清瑶,“是驸马的事情搞定了?” 袁青冥终于看向自己唯一的妹妹,宠溺且纵容,“看上哪家的臭小子了,哥哥为你赐婚。” 他努力到今日,就是为了给瑶瑶和阿娘撑腰。 看上一个男人,带回来就是了,哪里需要非得去问对方的意见! 袁清瑶瞪了自己哥哥一眼,“我知道阿兄疼我,但我可是个讲道理的人。” 袁青冥瞪她,“你阿兄我不讲道理?” 第69章 喂狗和喂孩子应该差不多,玉京先来练练手 袁青冥看白眼狼似的看着袁清瑶。 袁清瑶讨饶的拱手作揖,“嫂嫂,你看我阿兄,故意曲解我话里的意思。” 楚寒英看着兄妹二人打打闹闹,笑出声来,拍了拍袁青冥的手,“别逗瑶瑶了,听她说完。” 袁清瑶先去了萧家,又大中午的入宫来,她有些期待袁清瑶接下来要说的话。 “裴言初,我看上的人叫裴言初,之前跟在陆宽身边做过斥候。”袁清瑶咳嗽一声,坐正了身体,“此人行事端正,不争名夺利,上敬长辈,堪称良配。” 反正阿娘已经同意,阿兄的意见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袁青冥听完点点头,“你看人的眼光应是不会有差错,不过未免你被情爱蒙了心,明日传人入宫,我和母后,还有你嫂嫂一起再相看相看。” 他坐在如今的位子上,不需要自己的妹妹联姻巩固权势。 只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郎君,携手共白头。 楚寒英看了一眼说话间无意停顿了一下的袁青冥,面色如常地笑着,“可是球场上那个藏拙的少年郎?” 她没敢去调查那少年的身世。 袁清瑶点头,“嫂嫂懂我。” 楚寒英笑了笑,没说话。 袁青冥哦了一声,打趣地问二人,“那少年如此英俊?” “人家不止是英俊,身份和我也相配得很,阿兄,放眼这九州,我想我是找不到第二个和我如此相配的人了。”袁清瑶故作高深。 袁青冥先看楚寒英,“皇后可知道此人身世?” 楚寒英微笑着摇头,“我也十分好奇,瑶瑶就快点说吧。” 这人一定和太后有关系,甚至比她所想的更亲近。 “裴言初是阿娘的亲侄子,你们说这巧不巧?”袁清瑶撑着胳膊凑过去,压低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炫耀。 袁青冥和楚寒英闻言瞳孔骤缩,半晌都不知如何回应。 外面的日头正烈,名品的花卉迎着阳光热烈地开着。 袁清瑶看着傻呆呆的两个人,春风得意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到最后严肃警告,“你们两个可都要保密,不能再被其余人知道,要是坏了阿娘的计划,我和你们没完!” 楚寒英僵硬着的脖子点头。 袁青冥脑子也终于重新转动,“可真是让你给捡着大便宜了,一会儿就传旨,让裴言初进宫,我给你们赐婚。”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个刚及笄的少年郎。 …… 温仪景歇晌过后,看了会儿书,等日头没那么高了,起身去绿卿园邀请萧玉京去钓鱼。 窦郎中刚为萧玉京按摩完双腿,萧玉京自己在梳洗。 “夫人稍等。”青鸾简单说了原因。 有玄英在,这件事情瞒不住温仪景,没什么避讳。 “那我去湖边等他,对了,你去喊上你家小丫头,让你家主子看看有个女儿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温仪景吩咐道。 青鸾笑容微僵,“夫人,小诺还没怎么见过生人,性子内向,未免坏了您和少主兴趣,还是不让她们去了。” 小诺被迎春的紧张所影响,都不止是内向,甚至于怯懦。 温仪景略一思索便懂了青鸾的顾虑,“无妨,小丫头也总不能一辈子只呆在那四方小院里,总要走出来。” 青鸾不敢再忤逆太后的意思。 毕竟太后也是为了他好,他忐忑不安地应了是。 等萧玉京开了窗,青鸾神情恍惚地走了过去帮着撑起窗。 “怎么了?”萧玉京坐在窗边晾晒还没彻底干透的墨发,随手翻看面前的佛经。 “夫人刚才邀请您去湖边钓鱼,还让我带上小诺。”青鸾愁得很。 萧玉京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来谁是小诺,点点头说,“夫人让你带就带着,孩子都一周多了,我也没见过,今日正好见见。带着她们娘俩一起给夫人瞧瞧。” “她们娘俩都怕生,我怕坏了夫人兴致。”青鸾不安地说。 若只是自家少夫人便也罢了,可那人还是最尊贵的太后娘娘。 若真有不痛快,自家主子也阻止不了。 萧玉京:“她若是跟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认真,哪能走到今日,去吧,或许她能帮你家娘子解开心结。” 青鸾的妻子和府中婆子都无交集,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青鸾一个男子再细心或许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青鸾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点头,“是我小人之心了。” 萧玉京摆摆手,“先推我去湖边,然后你再去带你妻女过来。” 出事之后,他近身的侍卫只剩青鸾一人。 他只能接受青鸾一人近身侍奉。 而去年青鸾妻子生女的那两个月里,因为青鸾的妻子不信任青鸾之外的任何人,他不得不两边跑,忙得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 萧玉京提出让窦郎中接替青鸾两个月,可青鸾还是坚持每天过来先伺候他。 这一年多里,萧玉京知道青鸾心中担忧的事情又多了一件,萧玉京希望青鸾能舒心些。 …… 下午的日头逐渐没那么晒了,垂柳随风在湖面划过阵阵涟漪,水中游鱼畅快地吐着泡泡。 温仪景带着人在垂柳下铺了毡垫,还准备了糕点果盘。 那几只已经睁开眼的狗崽也都端了过来,用一圈膝盖高的挡板圈在草地上,肉嘟嘟的几个黑团子欢快地叫唤着。 负责照顾狗崽的婆子将煮沸晾凉的羊奶端了过来。 刚一倒进盆里,两个黑团子就闻着味冲了过来,小爪子抓着盆吭哧吭哧将浅盆子里的羊奶舔的干净。 他们的动静引得其他几只也都寻声爬了过来。 黑乎乎的小脑袋挤作一团。 挤不进去的就爬到前一只背上,然后顺着顺滑的毛掉落在盆子正中央。 吃得太急呛了奶,小黑狗长了白胡子喷嚏咳嗽不止。 刚喘过气来又要低头去吃,生怕慢一步就没了,恨不能将盘子都一起吃进去才痛快。 旁边一直都看着的婆子听到第二声咳嗽,连忙将那只狗崽抱了出来帮他顺气,小心的看蹲在旁边看新鲜的夫人解释。 “他们如今呛奶已经没有大碍,多是吃的太急,之前一直都用特制的瓶子挨个喂奶,这两日才开始用这种浅的盆。” 温仪景理解地笑了笑。 她不懂如何照顾幼崽,可看着小崽子们毛发和一身的肉却也能知道婆子的用心。 她最喜欢是幼崽身上这股子争先恐后的劲儿,顽强的生命力让人都跟着充满干劲儿。 身后响起了轮椅转动的声音,她回头,招招手。 “你来喂吗?”温仪景笑着邀请。 喂幼犬和喂孩子,应该差不多吧? 第70章 怎么会不该死? 在太后娘娘期待的目光中,萧玉京缓缓点头。 毛光锃亮的小狗崽刚一落下,就在萧玉京月牙白的袍子上留下了四个小梅花印。 萧玉京眉心微蹙,随后,太后娘娘将一个巴掌大的小盘子放在了他腿上。 他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只能看到随着小狗崽一晃悠,自己衣服上就多了几个梅花印。 他强忍着将小狗崽丢出去的冲动接了太后娘娘递过来带着细长弯曲前嘴的奶壶,抬起手轻轻在盘子里倒了半个盘子底。 小狗崽闻着味蹭过去,毛发上瞬间沾满了白色的羊奶,一个没站稳摔在萧玉京腿上。 若非萧玉京双腿没有知觉无法动弹,定然一抬腿将狗崽子掀翻到地上去。 温仪景笑出声来,“再给他来点,都没喝着呢。” 萧玉京,“……” 这一次,他抬手轻轻护着小狗崽,不让他像个不倒翁一样东倒西歪。 触碰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这小黑团子吃奶时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四个小爪子抓得他衣服都发出几不可闻的丝线断裂声。 蓬勃的生命力就在他掌心跳动,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一颗心也格外柔软起来。 温仪景半蹲在地上静静看着萧玉京的变化,笑弯了眉眼。 喂完了腿上的这一只,其余的这会儿小肚子也都吃的圆滚滚,有的已经爬到带着他们气味的小垫子上互相压着进入了梦乡。 萧玉京净了手,又拿了帕子擦了擦外袍上的小梅花。 正准备去钓鱼,青鸾抱着软糯乖巧的小团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低着头的迎春。 路上只有一家三口,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一双大眼不安却好奇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宅院。 偶尔伸出小手指着开的正艳的花,奶声奶气的说:“爹,花。” 可随着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小丫头便不再看了。 一头扎进青鸾的胸口,四肢并用的似乎想钻到爹爹衣服里去。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回。” 知道要去见谁的迎春则是一路忐忑,不安的双手都要将衣襟给揪烂了。 余光看到不远处湖边柳条后影影绰绰的人,更是觉得脚下有千斤重。 干巴巴的手轻轻拉住夫君的衣服,细细的声音满是不安,“青鸾……” 要不还是回去吧。 她不想给他丢人。 萧家少主哪怕败落没有称王,身份地位却也远胜世间许多人。 青鸾作为萧家少主得力亲信,如今又是独一份的信任。 样貌才华胜过许多贵公子,便是这身份地位也远超许多官宦子弟。 若非遇到自己,青鸾本可以有更相配的婚姻。 她已经自私地拖累了他许多,不想再让他在贵人面前丢人。 青鸾知道她内心的惶恐,腾出一只手轻轻拉住她冰凉的小手,“别怕,夫人是天底下最宽和的女子。” 迎春紧咬着唇,脚步越来越沉。 随着越来越近,本还强作镇定的青鸾也有些紧张,若是小诺不肯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会不会怪罪?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看到本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的太后娘娘在转头看到他们之后,竟然笑盈盈抬脚走了过来。 “夫人。”青鸾连忙抱着孩子行礼,心都提了起来。 迎春也连忙屈膝,声若蚊蝇,小的风一吹就散了。 青鸾轻轻拍怀里的女儿,希望她能记得出门时候自己的叮嘱,至少和太后娘娘说个吉祥话。 虽然他从最开始就没抱有希望,可这一幕真的发生,青鸾还是有些害怕。 温仪景并不在意的抬手,“起吧。” 她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撅着小屁股往青鸾怀里钻的小丫头。 青鸾紧张得要强行将孩子掰过来,被温仪景轻轻摇头制止了。 于是,他僵硬着胳膊抱着女儿,看着太后娘娘耐心笑着轻轻戳着女儿的背,“小诺,你爹爹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在我这里养着一只小黑狗?就像你的小鸡一样可爱?” 她声音柔和十分耐心。 小姑娘身子往爹爹怀里钻的动作一顿,似乎想要转身,却又很挣扎。 “你要不要先过来和我看看你的小黑狗,看你能不能被他认出来?”温仪景手指勾了勾她的小胳膊。 小丫头松动了,胳膊已经不再挣扎,随着温仪景的力道被她勾着,然后温仪景成功拉住了小姑娘肉嘟嘟的小手。 青鸾秉着呼吸,没人比他能更清楚地感受到怀中女儿的变化,小家伙卸掉了手上的力道,任由太后娘娘抓着小手。 垂柳下,萧玉京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幕,听着太后娘娘哄孩子的语气。 或许太后娘娘是真的很喜欢孩子,也很会讨孩子欢喜。 他今日过来的路上,第一次听青鸾说了很多关于妻女的事情,青鸾的忐忑不安他感受的也很清楚。 青鸾女儿的认生和胆小,他也听得真切。 可这小丫头却终究是随着太后娘娘三言两语的温柔轻哄推开了最依赖的父亲,红着小脸羞涩地扑进太后娘娘怀里,小声的说,“看狗狗。” 迎春也很惊讶自己女儿的变化,心中最先涌起的是害怕。 她曾经就是这样毫无防备被人骗走的。 当即抬脚要冲上去阻止。 青鸾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迅速拉住了她的胳膊,“迎春,冷静一点,夫人是好人。” 不说小诺得了太后娘娘青睐会如何,只说小诺若是能在太后娘娘身边呆上这么一两日,等日后出门做事提起来,都能让人高看两眼。 自家妻子情况特殊,冲上去或许不会被惩罚,可却会彻底绝了日后女儿在萧府立足的机会。 温仪景抱着小诺蹲在围栏旁边,黑团子们睡得并不踏实,哼哼唧唧地使出全力往一块挤。 小诺忘记了所有的不安,小胖手扒着围栏好奇地瞪着一双大眼瞅那一团黑,分不清个头尾,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说着温仪景听不懂的话。 “迎春。”温仪景温柔地回头看有些应激的迎春。 过去的种种不是她的错,可是却因为那些人的一己之私差点毁了一辈子,如今安然无恙的救回来,却还是没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些人怎么会不该死? 青鸾拉着迎春上前,“夫人。” 他抱歉又求饶地看着温仪景,希望她能宽宏大量。 温仪景太后拉住迎春垂落的另一只手,温柔且有力量,她问,“迎春,你来与我讲讲,小诺小小丫头是在说什么?” 第71章 九族脑袋都不想要了? 温仪景的声音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迎春看着被她握住的手,心头的激动胜过了紧张。 这可是叱咤风云的太后娘娘,九州女子的表率。 小诺咿咿呀呀所表达的话,迎春这个亲娘也没办法全部理解。 她是个老实的小妇人,窘迫地摇了摇头,“回夫人的话,奴家也听不太明白小诺的意思,不过今日看到这些可爱的幼犬,小诺定然是高兴的。” 迎春看向抓着栏杆跺脚的女儿,小丫头看到这些小动物,便沉浸其中了。 温仪景笑着邀请她一起看,“你猜猜哪个是你家青鸾救回来的?” 迎春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青鸾,青鸾鼓励地看着她。 夫妻之间私下里说过这件事。 不过青鸾也表示过,夫人当初的确说要送他,可夫人事忙,若是真的忘了,他们就也当不曾记得。 迎春心中感动夫人竟然记得自家小事。 连忙仔细观察围栏里已经被小诺吵醒的狗崽。 在她看来这每一只都差不多,只是个头有些许的区别。 她很认真地去看,去猜,不敢敷衍太后娘娘半分。 温仪景笑着朝萧玉京挥挥手,让他去钓鱼。 青鸾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妻女。 在温仪景安抚的目光下,感激地拱手行礼,然后推着萧玉京去了湖边。 “难得夫人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能放下身段,如此亲和。”青鸾实在是佩服温仪景。 好像无论身份如何悬殊,她都能走进人的内心。 萧玉京平静下了鱼钩,“上位者向下兼容。” 温仪景能和天下大多数人都聊得来,并非那些人真的和她投缘,而是她聪慧远胜那些人。 女儿是青鸾夫妻最好的突破口。 而小姑娘虽然内向,却也正是对所有事情都好奇的阶段,并没有被迎春的紧张影响太多。 加上又喜欢这些小动物,这便是小诺的突破口。 温仪景精准抓到了所有人的痛点。 围栏旁边,迎春看了许久,才指着倒数第二或者第三瘦弱的一只,小心地问,“夫人,是不是这一只?” 夫君说过,当时救治的时候那只幼犬很瘦弱,抢食多半也抢不过其他的兄弟姐妹。 “为何是他?”温仪景跪坐在旁边的毡垫上,抬手护着因为太兴奋几次三番都差点栽过去的小诺。 迎春小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温仪景赞赏地点头,又去拉小诺的手,“小诺喜欢哪个?” 小丫头黑溜溜的大眼看着哼哼唧唧在草地上爬起来的狗崽子,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又咿咿呀呀的说起了温仪景听不懂的话。 温仪景想了想,拎着小诺将她也放了进去。 半跪在旁边的迎春见状再次紧张地挺起了腰背,小声说,“夫人还没说是不是这个。” 温仪景略显意外地挑眉,单手捞出那只小狗崽递给迎春,“不是这只,不过若你喜欢,可以送你,就是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多花些心思给她?” 迎春喜出望外,“夫人真的也要送我一只?”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这两年更是。 小动物不会说话,但却不会骗人,而狗,最是忠诚。 温仪景笑着点头,“当然。” “夫人好意,我甚是欢喜,但我得去问青鸾的意思。”迎春突然又想到了面前人尊贵的身份,忐忑的说。 夫人的温和让她险些忘了自己身份。 迎春心中懊恼不已。 如今这是家中主子,一说话她就卸下了防备。 若是在外面,她如此不谨慎,自己和女儿只怕都要被骗走。 迎春突然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你做不了青鸾的主?”温仪景抬手让长离看着小诺,小声凑过去问迎春。 迎春僵硬着脖子,脸倏地又红了,摇头。 夫君对她很好,吃穿用度皆胜过从前。 可是她却什么都为夫君都做不了,自己本就是累赘,实在不好再给夫君添麻烦。 做夫君的主这种事情,九州之境大概也只有太后娘娘才能这样毫无负担。 她也想警惕太后娘娘,可是面对太后娘娘的笑容,她却总是会忘。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和青鸾之外的成年女子说过话了,男子也只是和替她做出主持婚礼的老爷子行礼问安过。 “青鸾是好郎君。”温仪景笑道,看着小诺试探地蹲在地上去抓幼犬。 都是软糯糯的小团子,放在一起看的人心都化了。 不知为何,看着太后娘娘温柔的笑容,迎春突然有了闲谈倾诉的欲望。 二人坐在围栏胖看着小诺跪在地上追着小狗爬,都笑出声来。 “以后得空就带着小诺来园子里转转,小孩子正是关不住的时候,府中都是自己人,很安全。”温仪景宽慰道。 “夫人体恤,不瞒您说,我实在是害怕的很。”迎春想到过往,笑容苦涩,“看着小诺我欢喜,也担忧,我知道不能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可却又实在放不开让她出门。” 迎春自从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之后,就一直都陷在这种不安里。 温仪景拍了拍她的手。 “让您见笑了。”迎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些话她不敢和青鸾说,不过青鸾似乎懂她的担忧,就是不知道如何劝说,所以只能装作不懂。 温仪景闲聊一般说,“小诺是萧家府上的人,又是青鸾的女儿,等大些时候出门在外别人都得敬着,谁敢对她动歪心思?九族脑袋都不想要了?” 迎春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九族的脑袋? “今日找你过来,一来是想见见你们母女,二来是有另一件事和你商量。”温仪景看了一眼钓鱼的萧玉京。 迎春小心脏怦怦直跳,内心刚刚生出的那一丝隐秘的欢喜突然烟消云散。 太后娘娘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 她下意识去看青鸾的时候,目光扫过太后娘娘身后的长离,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只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敬佩。 这位应该是青鸾和自己说过的长离,被太后娘娘视为姐妹,几乎形影不离。 只是听说还未婚配,难道太后娘娘是想…… 赐婚? 第72章 哪怕要挨罚也要陪着媳妇儿 温仪景和萧玉京视线不经意的碰撞,二人相视一笑。 而后萧玉京又自去钓鱼,她也收回目光,却见刚轻松下来的迎春笑得比哭还难看。 迎春嘴角哆嗦着,实在是笑不出来,可又想要维持体面。 太后娘娘不想和长离分开,那青鸾的确和长离也算是门当户对,如此一来也是皆大欢喜。 这是喜事,青鸾终于能娶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无论太后娘娘让自己去做什么,她都会去的。 只希望这位长离姑娘在她死后能善待她的小诺。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要和你说什么?”温仪景一时间没想明白迎春自己在脑补什么,直接笑着问。 迎春一开口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哭腔,“不知夫人是要说什么?” 湖边,青鸾耳朵尖地听到自家妻子语气里带了哭腔,当即抬脚要过去,却被萧玉京一声淡淡的站住给定在了原地。 “主子。”青鸾紧张地回头看萧玉京,“夫人想说什么?都把迎春吓哭了。” 他只能听到那边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们说话的表情。 “安心。”萧玉京平静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要做什么。 和青鸾家的妻子商量事情。 太后娘娘说话可真是客气。 不过他唯一放心的就是太后娘娘绝对不会害青鸾夫妻。 青鸾双拳紧握。 他当然知道太后娘娘不会欺负迎春,可是他听不得迎春哭。 “主子,我要过去看看!” 哪怕事后要挨罚,他此刻也要站到迎春身边去。 萧玉京没回头,听到了青鸾急促离开的脚步,同时也听到了不远处温仪景无奈低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想说,选个黄道吉日,让小诺拜长离为师,你觉得如何?” “拜师?”迎春蹭地坐直了身体,一向怯懦的声音突然有些激动。 不是赐婚? 青鸾也倏地停了脚步,拜师长离? 怎么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他回头看平静钓鱼的主子。 他事先知道吗? 温仪景点头,“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迎春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敢去看太后娘娘温柔的笑容。 “长离夫君早逝,无意再嫁,这几年一直都在为她寻合心意的徒弟,今日见着小诺,根骨极好,和她心意。”温仪景笑着说。 “也是临时起意,你可以不用着急回答,回去和青鸾商量商量再回我也可以。”她也不会强买强卖。 这也算是临时起意,但却也都是实话。 “这,这不用再商量,对我们小诺是天大的福气。”迎春此刻好像也不内向了,整个人突然充满了活力。 若自家女儿可以成为长离这样的女子,出门在外便是没有萧家做靠山,不说那些拐骗之人,就是寻常谁又敢来挑衅? 青鸾再次震惊于自己妻子的话,她好像突然振作了起来。 “拜师,只要长离大人不嫌弃,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小诺磕头拜师!”迎春十分迫不及待。 这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可商量的。 小诺如今虽然还听不太懂大人的话,喊师父都只怕含糊不清,可这又有何干系? 拜长离大人为师,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辈子数不清的好处! “对对对,拜师。”青鸾回过神来,跑了两步过来,“长离大人,我这就去准备茶具,您稍等。” 此事绝对不能给长离大人反悔的机会! 当即他跑过去朝着温仪景磕了三个头,不等温仪景再说什么,起身就跑着去准备拜师所用的东西。 一切水到渠成。 在青鸾亲身示范下,小诺小短腿晃悠悠跪了下去,然后端着一杯茶举起来朝着长离甜甜的说,“sifu,霍嚓……” 拜了师,温仪景便带着小诺去湖边找萧玉京钓鱼。 将小糯米团子放下小凳子上,然后连人带凳子一块端到萧玉京腿边,递给她一个小木棍,挂上鱼线。 小家伙如今最是好学模仿的时候,看了一眼端坐的萧玉京,立马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坐好。 正逢萧玉京的鱼儿咬钩。 温仪景鼓掌,“来鱼儿了,来鱼儿了。” 然后起身跑过去摘鱼钩。 小诺看了一眼温仪景,当即也有样学样,扔下手里的鱼竿,拍着小手含糊不清地喊着,“来鱼儿了。” 紧跟着颠颠的追温仪景的脚步。 萧玉京握着鱼竿,看着一脑门撞在温仪景背上差点一屁股蹲地上的小团子,好笑又让人担心。 好在温仪景反手一捞,将人按在了背上,然后轻轻将人扶稳。 小诺小脚丫都离了地,差点没翻车,却也不哭闹,随着温仪景捞住她,还咯咯地笑了起来,流着口水继续喊,“来鱼儿了,来鱼儿了……” 温仪景开怀大笑起来,故意将手臂粗的欢实的鱼儿往小诺怀里放。 小诺也不怕,张开小胳膊就抱了个满怀,鱼尾巴将她小胳膊拍红了也不嫌疼,用力地抱着鱼朝着温仪景咧着嘴笑,“来鱼儿了……” 温仪景笑得更开心了。 萧玉京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 皇宫。 裴言初收到传召,连忙换了一身新衣服,忐忑不安地进了宫。 母亲来信说了,姑姑已经同意,并且将他的身份告知了公主,公主越发满意这门亲事。 他心中也欢喜,就是担心皇帝的不同意。 等着的时候,袁青冥完全看不进折子去。 楚寒英看似平静,可心里也长了草似的。 “寒英,你也不曾见过槐序姑姑的一双儿女吧?”袁青冥轻声问。 楚寒英装作认真看折子的样子,握紧了手中的朱笔,平静地嗯了一声,“不曾见过,想来之前槐序姑姑也不想利用阿娘的关系为儿女筹谋什么,所以才一直没说,如今应该也是为了温家的事情,还不到让温家大公子知道的时候。” 袁青冥嗯了一声,“如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不是要给他们加官进爵?” “裴言初打个球都藏拙,想来也不是争名逐利的,还是看母后的意思吧。”楚寒英笑着说。 袁青冥冷静了些,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终于,小太监来报,裴言初已经在偏殿候着,袁青冥自己起身过去。 楚寒英看着袁青冥迫切的步伐,神色逐渐深沉。 第73章 太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楚寒英目送袁青冥快速离去,垂眸盯着手中折子看了半晌,看向了因为帝王离开,而到了内室侍奉的心腹若沁。 她抬手示意若沁附耳过来。 听着自家主子的话,若沁一双杏眼缓缓瞪圆,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后快步离去。 袁青冥此时也已经到了偏殿,还没进屋,就听见自己宝贝妹妹在说话。 “裴言初,你这把剑,是我阿娘送的吧,七千两啊,阿娘对你可真舍得。”袁清瑶从宫门前侍卫那里取了裴言初被扣下的剑,羡慕嫉妒地前来质问。 袁清瑶昨日就让人去查裴言初了,不久前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当即去了问了侍卫裴言初入宫是否有佩戴刀剑。 裴言初突然有点担心公主会抢走自己的剑,连忙说,“这是姑母送我的生辰礼物。” 袁清瑶单手挽了一个剑花,“的确是一把好剑,听闻我阿娘还为你们姐弟主持了成人礼?” 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阿娘之前刻意让人隐藏了这件事情,所以早上她所得到的只有裴言初个人的一些品性有关的事情。 而见过阿娘之后,她才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亲戚往来日常。 阿娘对这对姐弟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人家到底是血脉相连,这裴言初是不是比自己更得阿娘疼爱? 不过没关系,自己很快就要和裴言初成婚,与阿娘是亲上加亲。 “姑母前些时候上街,诓着我……温家大公子买了发簪,算是代行父亲之职。”裴言初忐忑地解释。 他突然有点搞不清楚公主的态度。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酸溜溜的? 一句一个我阿娘。 搞得好像他抢了公主阿娘似的。 那明明也是他嫡亲的姑姑。 “太后娘娘为了送你一支成人礼的簪子,特意去和那些不值得的人虚与委蛇,你这面子也是真大。”袁青冥冷哼一声阔步走了进来。 来的路上,他也得到了暗卫的消息。 他之前本来无意打听母后在宫外的事情,可这一查裴言初,也算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顺道知道了不少母后在宫外的生活日常。 为了面前这人,母后也是用心良苦,委屈自己和温沧渊那样的人去演一出回忆年少时候的兄妹情深。 裴言初只觉得皇帝的声音比公主更不悦,连忙下跪行礼,“卑职裴言初……”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袁青冥在他膝盖刚着地话都没说完的时候,伸手强势地将人拉了起来。 而后打趣说,“若是让阿娘知道,怕是要心疼,还得怨怪我规矩太多。” 早就听说裴言初和阿娘像了三分,可真的亲眼见到,才知道即使三分,却也足矣。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太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人。”裴言初紧张地解释。 百姓们都已经在传闻陛下和太后娘娘关系紧张。 之前拍花子定罪的事情,更是让一些知道的人仿佛确认了什么。 事情之所以一直都只是小范围流传,没能掀起大的风波,是因为太后娘娘改嫁之后除了拍花子的时候浅浅地参与了一下。 其余有关朝堂的事情,全都没有干涉过。 袁青冥看着裴言初紧张的样子,冷哼一声,“算你有良心。” 还知道维护阿娘,不是个白眼狼。 裴言初比袁青冥小了六岁,比袁清瑶还小四岁。 看裴言初,袁青冥有一种看小辈的错觉,这样的发现让他心里咯噔一声,心底阵阵发凉。 “和瑶瑶的事情,你怎么看?”袁青冥抛开帝王身份,只作为一个兄长,审视面前这个毛刚长齐的臭小子。 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得了阿娘的偏爱,如今又要娶走他的宝贝妹妹。 “能得公主青睐,是卑职的福气,卑职定当加倍爱护公主。”裴言初真诚地看向帝王,刚才的小心翼翼在此刻也都变成了不卑不亢,君子风度,男子气概毫不退让。 对上这小子坚定的目光,袁青冥心底生出几分赞赏,“可公主的意思是想先接触看看,赐婚的事情之后再说。” “女子名节为重,言初若是与公主接触,必然是要以成婚好好过日子为目的,既然无论如何结局都不会改变,言初以为还是礼数周全为好,求陛下赐婚。”裴言初真诚地说,话音落下,郑重跪了下去。 他不想让世人说公主是轻浮的人。 袁青冥满意点头,他当然也是这样想的,早订婚早安心。 因为温仪景的缘故,袁清瑶当然也这样觉得。 可是她心中也清楚,这么快求赐婚是有些感情用事,阿娘一定更希望她能多一丝理智。 然而,为了自己名节先定下名分,又何尝不是一种理智? ……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犹如一幅深邃的画卷铺展在天际。 绿卿园,滚灯随风晃动,映照着萧玉京执笔的手修长有力。 他脑海中划过落日下她坐在湖边带着小诺钓鱼的画面。 也闪过她故意将一条比小诺两条胳膊还粗的大鱼塞小诺怀里,小诺都要抱不住的可爱画面。 笔尖滑过,脑海中的景象跃然纸上。 若是他们能有一个孩子,或许会比今日更欢乐温馨。 萧玉京心底的奢望在对着太后娘娘点头的那一刻也无限生长。 这些日子和她相处,看到年幼的鸡崽,年幼的狗崽,以及年幼的女娃娃…… 所有的这一切出现在眼前,都在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看到无限的希望,不自觉唇角就会翘起来。 同样的夜色下,温仪景的房中也支着画架。 她的笔下,是下午萧玉京看着衣袍上幼犬留下的梅花印微微蹙眉的娇贵模样。 将脑海中留下的记忆落在纸上的时候,温仪景全程都是笑着的。 正看着画作出神,槐序和长离同时叩响了房门。 “宫中来信了。”长离将两封信交给温仪景。 温仪景接了过来,没急着打开,笑着看槐序,“你是何事?” 心中俨然已经有了答案。 唯一好奇的是裴言初这小子是写信报喜,还是亲自来府中报喜,又或者,是来请罪? 第74章 玉京豪气的见面礼 槐序被温仪景看的心中一紧,连忙说,“言初扮成了送肥料小厮从后门进来,没人注意到,在前院候着呢。” “让人进来,长离,你去请公子过来,让他随便带点见面礼给大侄子。”温仪景笑着吩咐。 槐序暗暗松了一口气,让公子见,还给见面礼,看来夫人已经猜到了结果,并且乐见。 等着的功夫,温仪景先拆开了袁清瑶的信,开头先和她请罪,而后撒娇卖乖, 【阿娘,女儿请皇兄赐了婚,或许是有几分冲动,但女儿也有权衡。 我的确不在意世人如何看我,想来裴言初也不在意,大概也正是如此,所以女儿才会更想尽快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有您在,裴言初断然不敢委屈了我,当然了,我也不会欺负他的。 等他日,我和裴言初一起给您敬茶,我们一起出去郊游跑马。】 温仪景不自觉笑出声来,看着袁清瑶的话仿佛也能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额样子。 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 另一封是袁青冥的信,也是先请罪说自作主张赐了婚,又报喜说则会们婚事亲上加亲,再夸了裴言初,最后又暗戳戳地埋怨她隐瞒这么多年。 温仪景也微微笑了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将两封信全都在蜡烛上引燃。 “姑姑。”裴言初恭敬行礼,即使穿着小厮的衣服,也掩不住周身的气质。 “和公主的事情没能亲自来和姑姑商量,侄儿有错。”裴言初是真的担心自己会破坏了温仪景的计划。 虽然,他从来不清楚温仪景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温仪景故作严肃地板着脸,“你同我说说,你看公主哪儿好?” 永远猜不透姑母心思的裴言初被问的一愣,随后俊脸通红,却还是清了清嗓子,“公主敢爱敢恨,英勇机智,让人倾慕。” “你都没和他相处过,只是因为这些,就觉得能成婚过一辈子了?”温仪景又问,实在是心中也好奇年轻人的情情爱爱。 袁青冥和楚寒英说起来应该是日久生情,两个人并肩作战许多年,十分默契,互相欣赏生了情愫,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那袁清瑶和裴言初就见了这么一面。 裴言初认真思考了片刻才说,“就算是无法心有灵犀,却也至少能相敬如宾,公主是您养大的,人品性格自然顶好,便是无法做一对眷侣,却也成不了怨偶。” 其实他也好奇自家姑母嫁给萧玉京的原因到底在哪里,总不能真的是为了萧玉京手中的银两吧? “纵使有些人爱得轰轰烈烈,可一旦成了婚,有的也就面目全非了。” “我和公主虽然相处不多,但也这门婚事多少也有权衡利弊,往后的日子,总不会过得差了去。” 裴言初坐在温仪景对面,语气认真的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槐序在门口听得红了眼。 因为从小没有爹护着,裴言初懂事的很早,比起其他孩子,说话办事时常会有些老成。 温仪景若有所思,点点头,越发看好这两个孩子的婚事。 院子里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温仪景笑了,“第一次登门,哪有不见当家人的道理,又是嫡亲的姑丈,去见个礼。” 裴言初讶然,这件事情还告诉萧玉京? 不过姑姑的话他当然是听,只是一站起来就傻了眼,“姑姑,我这衣服……” 他如今看起来像个送肥料的小厮,这样去见姑丈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都是自家人,没这么多讲究,见长辈,又不是见说亲的姑娘。”温仪景笑着打趣。 裴言初被一句说亲的姑娘逗得红了脸,心中也便也不纠结这身衣服的事情,主动朝外走去。 烛火摇曳的长廊里,夜风浮动。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和温仪景眉眼颇为相似的少年,看着他规规矩矩行礼,然后朗声喊自己姑丈。 他平静的点头算作回应,来的路上长离已经将来龙去脉和他简单说过,他也知道温仪景看重这个侄子,而如今裴言初和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恭喜。”萧玉京浅浅笑了下,示意青鸾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是一支品相极好的羊脂玉簪和一把带着机关暗器的檀木折扇,二者并排放在红绸托盘上,只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裴言初先是看向了温仪景,这么贵重的礼物,收了好像不太合适。 温仪景上前一步,抬手拿了那支羊脂玉簪,笑着问萧玉京,“长离方才可有和你说,我家还有一个一般大的侄女和一个再小两岁的侄子?” 萧玉京平静的点头,几支玉簪子而已,他拿得出,不过姑娘家用的得再去采买。 在回门日那天,听到温仪景故意刺激温家兄弟的时候,萧玉京心中就有猜测,她那两个嫂子和孩子应该都平安无事,并且和她联系密切。 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密切,这二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温仪景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这是上次来月事的第二日晚上萧玉京亲自送过来给她的。 他送礼一向都很大方。 “收着吧,上次的玉簪你姑丈只一听价格就觉得寒酸配不上你的加冠礼,如今这迫不及待地给你补上一个,以后就戴这个。”温仪景笑着塞裴言初手里。 若非裴言初今日带着帽子,她想亲手为他换了。 裴言初还从未收到过男性长辈送的礼物呢。 “多谢姑丈。”裴言初再次郑重行礼,眼眶都有些发热。 和大方的姑丈见过礼,时间不早,裴言初懂事儿的告辞。 幽兰园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玉京从身后又掏出一个画轴。 “还有礼物送我?”温仪景惊喜地挑眉。 对上她炙热的眸光,萧玉京略显羞涩,迎着她的目光长睫毛轻颤着递了过去。 温仪景笑着接过来,黑眸落在他绯红的薄唇上,放轻了声音,“正好我也有礼物要送你,玉京,你说,我们送的礼物会不会一样?” 萧玉京心跳不由快了起来,她回来后也画了像? 第75章 笨蛋萧玉京,呼吸啊 想到太后娘娘大胆的画风,萧玉京心跳不由地加快。 看向太后娘娘的目光中不由露出了几分期待,忽地面前光线一暗,唇瓣微热。 萧玉京倏地瞪大了眸子,落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抓紧,浑身的肌肉线条都随着呼吸一起紧紧绷起。 太后娘娘微微闭上的睫毛若有似无地擦过眼角,他如同被点了穴道,停了心跳,忘了呼吸。 “笨蛋萧玉京,呼气。”耳边传来太后娘娘调侃的笑声。 萧玉京黑睫毛轻颤不止,紧绷的身体也如同冰雪消融从心口一点点温暖到双臂。 “呼吸。”温仪景抬手按了按萧玉京的心口,含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一瞬间,他如同溺水归来的鱼儿,大口地呼吸,一向最有力的双臂此刻突然又好像是中了药,一点力气都没有。 脑海中回闪着太后娘娘闭着眼的似是沉醉的模样,唇瓣上温热的柔软…… 萧玉京呼吸再一次发紧,脸都憋得泛了红,不自觉的薄唇微微用力抿了一下。 头顶传来温仪景低低的笑声,萧玉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一时间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翻滚了起来。 “这个礼物,喜欢吗?”温仪景再次弯下了腰,额头抵在他头顶。 萧玉京手上还是有些使不上力,喉头也发紧,只若有似无嗯了一声。 温仪景双手轻轻抱住了的他头,温热的唇瓣印在他眉心,“萧玉京,闭眼睛……” 她的吻随着话音落下,印在了他眼皮上,他轻轻闭上了眼,身子不自觉地后仰靠在紫檀木轮椅的椅背上。 进来的急,还没有换在房中常用的藤椅。 太后娘娘脏了披帛落在轮椅脚下。 萧玉京手上的力气终于彻底恢复,用力抱紧了怀里平复着呼吸的太后娘娘。 大掌沿着太后娘娘的脊柱一路向上,扣住她纤细的脖颈。 微微拉开二人的距离,微微仰头擒住了太后娘娘微微张着的红唇。 浑身无力的人变成了太后娘娘,她没想到萧玉京如此的无师自通。 …… 天色微亮,萧玉京坐起身来。 太后娘娘一双玉璧缠了上来,“这么早就不困了吗?” 萧玉京身子一僵,开口的声音沙哑,“嗯。” “还是不想和我一直住在一起?”温仪景头顶抵着他的后腰轻轻拱着,像只毛茸茸的小崽子。 萧玉京大掌扣住了太后娘娘不安分的小脑袋,哑着声音,“怕你受不住。” 温仪景动作一怔,嗷呜一口,张大了嘴巴咬在他的侧腰上,硬邦邦的硌牙,“我看是你吃不消。” 萧玉京才不被她激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提醒说,“长离到门口了。” 温仪景哼了一声,抽回手的时候突然一个回头掏。 正撑起胳膊准备坐上轮椅的萧玉京,“……” 温仪景长发披散,坐在床上挑衅地看他。 萧玉京受不住垂了眼,迅速撑着胳膊远离她,顾不得太后娘娘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只想快点坐上轮椅逃离。 只是当双手真的按住轮椅,却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太后娘娘的眼神里染了几分可怜。 温仪景,“……” 闭了闭眼,她扯了旁边挂着的薄纱长衫披在身上,起身下床朝着窗子那边走去,画架还支着。 摘下昨日的画收了起来,递给已经自己推动藤椅跟过来的萧玉京。 萧玉京一时间心绪复杂。 昨夜的太后娘娘临时改了礼物,是因为那昂贵的羊脂玉簪子吗? 太后娘娘还有一个侄女和侄子未见。 …… “杨家的人有消息了。” 端午的时候,在外行商的林觉晓送来消息。 杨家,温仪景的外祖家。 在她出生之前,外祖父母就已经去世,母亲和她那位招赘婿的姐姐关系不睦,在父母走后便不再往来。 杨家又是书香世家,也不攀附温荣的城主之权,早就断了联系。 数年战乱,只会掉书袋的杨家人,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个? 温仪景看着打开加密的书信。 信中说: 温仪景的母亲杨柳出自杨家主家。 可主家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没有儿子,所以让大女儿杨桐招赘。 两个女儿也是从杨桐招赘之后开始有了矛盾,杨柳后来离家,因缘际会嫁给了温荣。 杨家二老因着两个女儿不睦,常年忧虑,顾忌温荣身份,让杨柳从杨家出嫁之后,身体便越来越差,不过半年就相继离世。 随着二老去世,杨家姐妹再无往来。 战事一起,杨家旁支借此机会分家,从此杨家分崩离析。 消息是林觉晓从一个做生意的杨家人口中听来的,至于分家之后的杨桐夫妻去了何处,便无从得知了。 “杨桐?”温仪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她闹翻了的姐姐竟然是双胞胎。 这二人,会长得很像吗? 她摩挲着手里的信纸,吩咐长离道,“全力去找杨桐夫妻!” 长离离开不久,素商抱着一坛子酒进来,“老家主送来的雄黄酒。” “将我们准备的酒送玉梅园,告诉老爷子,中午我和公子过去用膳。”温仪景说。 端阳节,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 宫里皇帝和皇后摆了宴席,还举办了龙舟赛,这是新朝的第一个隆重的节日。 作为准驸马,裴言初也是当仁不让。 年轻的将士们自行组队,还未曾受到太多规矩礼数约束,护城河旁的加油助威的年轻人也像这新朝一样充满了活力,嘶声力竭地为自己看好的队伍加油。 裴言初不再藏拙,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他想让所有人知道,公主没有看错人! “这些有志少年都是我们大景的希望,可惜今日母后没来,不然她一定会为此开心。”楚寒英略显遗憾地感叹。 袁青冥凤眸微眯看着那胶着难分胜负的龙舟赛,也感慨地点了点头,“若不是朕提前和她说,她只怕恨不得拉着裴言初去京城外的护城河上一起组队和人比赛去。” “陛下想去吗?”楚寒英偏头压低了声音问。 第76章 太后娘娘有什么面子? 袁青冥诧异地偏头看楚寒英,随后笑了,挑眉问,“皇后可想一同前去?” “好久没和陛下并肩作战,臣妾甚是怀念。”楚寒英温柔笑着。 “等宫中宴席散了,你我一道出宫去。”袁青冥黑眸发亮,满是对过往的怀念。 楚寒英笑着点头,抬手为他倒了一杯酒,“臣妾敬陛下。” …… 杨柳在京中查问了许久,终于五月初让她问到了关押郑家人的地方。 她没敢和家里几个男人说,就自己借着每日逛街买胭脂水粉的由头在公主府附近转了好几圈。 公主府的侍卫将这一片都围得和铁桶一样,密不透风,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终究是在端午这一天,和家里几个人一起吃过团圆饭之后,拎着食盒借口出门上香祈福偷偷去了公主府后面关押郑家人的宅子。 陈玄昨夜在竹林寺,诵了一夜的经。 中午又给兰时上过香才回京。 正询问看守侍卫今日有无异常,就再次看到了杨柳鬼鬼祟祟的身影。 看到杨柳手中拎着的食盒,陈玄知道自己钓的鱼来了。 没急着进去,继续站在门口关心侍卫家中的情况,朝着里面一个暗卫打了一个手势。 暗卫点头。 杨柳来摸了好几日,终于看到了一个似乎能顶事的人。 咬咬牙,小跑着凑了过去,掀开头上的面纱,狗腿地笑着,“大人,我是温家夫人杨柳,当今太后娘娘的母亲,今日过节,想来看看小女温白榆。” 她努力让自己的脸露出来。 陈玄眯了眯眼,“温夫人?” 杨柳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这肯定不会有假,谁敢冒充太后娘娘的母亲?大人可以去查,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大过节的,想来给温白榆送点吃的。”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叠银票,“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这几日她安排了好几个府中婆子下人来拿钱买路,侍卫们钱倒是都收了,可路就是不开。 杨柳心中恨呀,可却也无可奈何,自己亲自来还是得塞更厚的银票,只盼着能进去见一面。 看着杨柳递上来的钱,陈玄嫌弃地蹙眉。 杨柳咬咬牙,又掏出几张,“大人,我只有这些了,本想留着给小女傍身的,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您就通融通融。”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都表明身份了,这人还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太后娘娘在这些人眼里就真的一点身份地位都没有? 温仪景真是个蠢货,自己豁出命打天下,最后却拱手让人。 今日宫中新朝头一回龙舟赛,温家两个儿子一个都没能入宫参加宴席,更是没有给温家赏赐任何菜品。 皇家一点都不把太后娘娘的母族放在眼里! 若是她的白榆做了着九州的太后娘娘,一定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陈玄眉头一拧,不悦地问,“太后娘娘有什么面子?” 一个抛弃她的母族,还想让太后娘娘赊面子? 他拧着眉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日头,这大白天的就开始做梦了? 杨柳本就尴尬的陪笑一僵,磕磕巴巴道,“终,终归是太后娘娘,若非娘娘提及温白榆在此处,我一妇道人家也不会知道。” 她试图让人以为是太后娘娘已经允许了这件事情,是太后娘娘想让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在端午节的时候也能聚一聚。 陈玄心中冷嗤,阴阳怪气地笑了,“咱们随公主一路打过来的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和母族不睦,温家早已经联合郑家来攻打袁家。” 杨柳笑容彻底僵硬在脸上。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如今温家好歹也是平安入住京都城,太后娘娘并没有彻底抛弃母族。 “不过太后娘娘仁慈,念着血脉亲情。”陈玄话锋一转,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顺手将杨柳递过来的银票收进袖子里。 正尴尬想着如何再祈求蒙骗的杨柳见此心中一喜,期待地看向陈玄。 “但是,太后娘娘仁慈,老夫人您却也不能得寸进尺。”陈玄板着脸再次转了话锋。 杨柳刚升起的欢喜瞬间烟消云散,这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好歹她也做了许多年的城主夫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俯视众人,何时这样卑微地求过人? 公主的人也当真是不要脸,收了钱却不办事。 而她却又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她不是没想过去市井上闹,可是闹了又能如何? 郑家是当今皇室的死对头。 胜者为王,郑家庶子下落不明,皇家就能一直扣押郑家人,天下谁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已经开始安居乐业的百姓没人愿意趟这个浑水和皇帝作对。 若真闹起来,一不小心就会将温家一起给拖入地狱,到时候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今日夫人给温白榆送的饭菜,我可以代为转交,见面还是别想了,夫人也不能让太后娘娘太难做,不是吗?”陈玄笑眯眯伸出了手。 杨柳心有不甘,见一面而已,为什么要这么苛刻? “大人不好了,温白榆突然浑身抽搐不止。”不等杨柳再说话,院内有人急匆匆跑了出来,看到陈玄连忙行礼说。 陈玄蹙眉,转身大步往里走,“我去看看,关门。” “大人!”杨柳一颗心蹭地提了起来,顾不得礼数,大步上前拉住了陈玄的袖子,哭求出声,“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吧。” 陈玄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冷冰冰问,“东西还送吗?” 杨柳祈求的看着陈玄,“求大人通融通融。” “拖出去,关门!”陈璇面无表情下令,毫不留情地大步进了门。 “送,送,这位大人,将这饭菜送给温白榆,告诉她,这是我亲手为她做的!”杨柳被冷冰冰的侍卫拖出了门槛。 她用力护着手里的食盒,哀戚求道。 “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我们会帮你转交,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让人误以为温家还是向着郑家,太后娘娘都要被你拖累!”侍卫单手拎走了食盒,冷声警告后快速地关上了大门。 杨柳狼狈地跌坐在台阶上,想着刚才那人说的话,眼中盛满了担忧和疑惑。 榆榆什么时候多了抽搐的毛病? 第77章 太后想生孩子夺天下,他萧家奉陪到底 杨柳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百思不得其解。 而大门之内,转到影壁墙后的陈玄停了脚步,飞身跃上房顶,俯瞰大门前跌坐在地的杨柳。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老虔婆,这么多年果然是在骗人。” 温仪景和他说过,年少的温白榆若是不能及时输血治疗,便会浑身抽搐不止。 曾经因为温首阳出行晚回来了半日,温白榆便在家中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曾经的温仪景有多心疼这个妹妹,如今的温仪景心中就有多少疑惑。 陈玄冷眼看着地上满脸疑惑的人,院中再次传来焦急的声音,“大人,温白榆突然惊厥抽搐,情况不大好,郎中在急救。” 房顶上的陈玄愣在当场,真的有这毛病? “从东门出去,将此事禀报夫人,立马请玄英过来。”陈玄并不觉得自己看错了杨柳的神色。 …… 温仪景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和萧天启喝酒。 今天的萧玉京也加入了,喝的是玄英特意根据三个人的身体状况分别调制的雄黄药酒。 看着焕然一新的儿子,萧天启对温仪景这个儿媳妇儿越发满意,感激。 “玉京这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萧天启朝着温仪景举杯。 他在宝贝儿子身上看到了勃勃生机。 心情好,知道儿媳妇儿缺钱,他就想办法送点钱。 “这是玉京母亲生前收藏的珠宝首饰,她买回来不曾戴过的,样式或不是当下最流行的,却也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工艺技巧材质皆不算过时。” 萧天启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匣子礼物递给温仪景,似乎还担心自己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儿会看不上自己这一匣子十年之前的老旧东西。 亡妻用过的,他要留作纪念。 这些只买了不曾戴过并且样式还算新颖的,他就送给儿媳妇。 希望儿媳妇儿和儿子能好好过日子。 儿媳妇若是喜欢,就留着自己用,有些金银玉器不喜欢的也能典换不少银钱,随她自己处置就好。 温仪景第一次不太好意思收人送到眼前的宝贝,“这些都是母亲留下的东西,的,父亲留着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萧天启慈爱摇头,“这些她都没戴过,留着也没太多意义,走之前她还念叨,若是玉京成婚早,就都留给儿媳妇,哪知道这一耽搁就是许多年,东西都已经不太时兴了。” 他这当然是谦虚之辞,重点还是看到自己宝贝儿子的改变。 以及太后娘娘让玉京已经答应要孩子的事情。 种种原因之下,他才愿意拿出这些价值和意义都很珍贵的宝贝。 温仪景看着萧天启口中不时兴的匣子,只这檀木盒子就价值不菲,上面嵌着的那颗红玛瑙更是价值连城。 能让萧天启递到她面前的过时首饰,却又强调了工艺精湛,想来一旦拿到市面上,也是世家贵族争相抢夺的好物件。 不过,人家夫妻恩爱…… 温仪景想法还没落定,萧玉京就伸长了胳膊抱了桌上的匣子,“阿爹给的,收着就是了,我替你瞧瞧都有什么宝贝。” 温仪景便看着萧玉京拉开匣子,金银首饰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这都是名家雕琢,这场长达十数年的战乱很多名家已经与世长辞。”萧玉京拿出一支帝王绿的玉镯,给温仪景介绍。 “这实在是太贵重……”温仪景不好意思地看向萧天启。 她也是没想到公公送的东西随着天下安定只会增值而不会贬值。 她受之有愧啊。 “收着吧,今日你不收,等日后有了孩子,阿爹肯定也要给孩子玩儿,倒不如我们收了,让阿爹趁着孩子还在投胎的路上再去搜罗新奇珍贵之物,不然他哪里有这个动力。”萧玉京将玉镯直接套在了温仪景手腕上。 温仪景,“……” 她不好意思的朝着笑眯眯看着他们的萧天启笑了笑,真心道,“多谢父亲。” 萧天启笑容更大,视线落在萧玉京如常的面色上,心里宽慰得很,这略带骄纵说话的才像他那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儿子。 儿子主动提及日后要孩子的事情,实在是让萧天启心中欢喜。 太后娘娘手段高明,便是真的想要生孩子夺天下,他萧家也奉陪到底,到时候他会竭尽所能降低对百姓的伤害就是了。 萧天启抬手让人将酒杯满上,心情大好地朝着温仪景举杯。 戴着桌子的温仪景手腕上沉甸甸,让她伸手端酒杯的时候都小心避开石桌,免得不小心将价值连城的镯子磕了碰了。 萧玉京坐在旁边温柔笑着。 太后娘娘在萧家反倒是不摆太后架子,和父亲相处的如此和睦。 他想,若没有公媳关系,这二人也能成为酒友,做一对儿无话不说的忘年交。 酒意正兴,槐序匆匆跑了过来,在温仪景耳边说了陈玄那边发生的事情。 温仪景瞳孔微缩,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吩咐两句让槐序去办,而后继续端了酒杯饮酒。 萧玉京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也都神色如常地端了酒杯。 …… 玄英换了衣服,很快就到了关押温白榆的院子。 院中有个郎中,但专攻外伤,虽然已经将温白榆的情况稳了下来,但具体内里是什么原因,还是得让玄英来看。 毕竟这件事总归也得让温仪景自己的人确认比较好。 对上陈玄复杂的神色,玄英笑了笑,“我看到杨柳还在门口守着,你差人去医馆多请几个郎中从门口将人蒙了眼带进来。” 陈玄点头,转身的时候忍不住问,“夫人心情如何?” “夫人和公子在喝酒,听到之后没任何反应。”玄英安抚道。 陈玄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吩咐自己的人去外面请郎中。 玄英朝温白榆住的房间走进去,比起前些日子来,温白榆消瘦了许多,巴掌大的脸上都要挂不住肉了。 她刚站在床边,温白榆便悠悠转醒。 看到玄英,温白榆蒙了一瞬,而后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玄英的胳膊,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你是我阿姐的人,是不是?” 她眼窝凹陷,却那么用力地瞪大,沙哑的声音没有多少力气。 玄英垂眸看向温白榆瘦削的手,她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一双手上,抓得人生疼。 上次来诊脉,温白榆见过她。 玄英视线从温白榆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上移开,仿佛感觉不到疼,对上温白榆惊慌的眸子,淡淡的点头,“是。” “你让我阿姐救救我,我快要不行了,如果她和阿兄再不来帮我换血,我就要死了。”温白榆说一句比较长的话,都很费力。 她想到了自己九岁时候的抽搐昏厥,死亡恐惧席卷全身。 “阿姐那么疼我,一定舍不得看着我去死,是不是?”温白榆将玄英当成了救命稻草,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第78章 都是女子,你没半点同情心? 温白榆暗淡的黑眸里骤然泛起光亮,她期待地看着玄英,盼着她能点头说是。 玄英抬手,不留情面地掰开了温白榆干枯瘦削的手指,凌厉的眸光穿透温白榆,一字一句,“太后娘娘就是太疼你了,所以才会被你诓骗险些丧命!” 兰时的死,他们都过不去! 温白榆眼里的光骤然熄灭,垂下了眸子,双手无力地滑落在被子上,小声的辩解,“我也是被逼的。” 玄英懒得听她狡辩,抓住温白榆的手给她把脉。 “郑山君凶狠残暴,我若是不给阿姐写信,他会打死我,会把我扔到军营里任人践踏。”温白榆突然挣开玄英的手,崩溃地吼道。 她明明是温家嫡女,是郑家明媒正娶的夫人,为何要沦落到如此境地? 玄英平静看着她,薄唇吐出无情的话语,“那你可以去死。” 发疯的温白榆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瞪圆了眼睛,“都是女子,你就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玄英再次抓住她的手,“没有。” 她曾有过的。 在得知温白榆被郑山君送人笼络手下而身怀有孕的时候有过。 在温白榆鬼门关走一遭艰难产子却被郑山君直接在床头将孩子摔死的时候也有过。 所以温白榆写信求救,她们才会明知艰难却还毅然前往。 那年,她们遭遇埋伏没有后退,只想救温白榆出苦海。 明明可以带走温白榆,可温白榆从来就没打算走,她一开始要的就是留下夫人的命。 玄英看着再次愣住的温白榆,平静地放开她的手,“你不会这么快就死,当年夫人以猪血代替心头血救你,你都能活到今日,如今又怎么会轻易死掉?” 温白榆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玄英冰冷的脸问,“你说什么?” 猪血代替心头血?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英没理会她,转身朝外走。 “站住!”温白榆突然生出一股劲儿,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张开胳膊拦在玄英面前,倔强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哽咽,“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不,不可能的! 阿姐不会这么对她! 她怎么会看着自己去死? 她一定不舍得的! 玄英懒得理会,挑开她的手径自出门而去。 午后的光从敞开的半扇门射了进来,照在温白榆虚弱的面庞上,她好像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咚地一声跪了下去,歪歪扭扭地跌坐下去。 阿姐没有以心头血救她。 所以时隔多年,她刚才会再次抽搐不止? 她是不是要死了? …… 大门外。 杨柳虔诚地跪在台阶上,双手合十似乎在为自己的女儿祈福求神明保佑。 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温白榆怎么会突然抽搐不止,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毛病,难道是这几年身体新添的病? 正想着,就看到府中匆匆跑出来三个小厮,三人碰头,“分别去请不同的郎中过来为温白榆看诊。” 听到这话,她转过身去。 就见三辆马车已经到了门前,三人分别上了一辆车,快速离去。 杨柳脸色大变,情况怎么这么严重? 面前的大门如铜墙铁壁,她根本进不去,心中焦急万分,拎着裙摆转身往家里跑去。 暗卫见计划有变,盯着杨柳离开的方向,发出暗号取消了请郎中的计划。 这个地方,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大门之内。 玄英和陈玄走到了长廊下。 “这是什么情况?”陈玄怕现在温白榆死了主子真怪罪自己。 而且在他看来,就这么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了温白榆。 “被你饿的。”玄英好笑又无奈,“本也是个娇贵的,吃不饱还每日担惊受怕,要不了命,不用担心。” 闻言陈玄松了一口气,四周看了看,低声问玄英,“这几年你跟在夫人身边时间多,你觉得夫人还在乎温白榆吗?” 他知道,玄英当年和兰时关系最好,玄英肯定也恨温白榆。 兰时是夫人的左膀右臂,可温白榆却是夫人嫡亲的妹妹,孰轻孰重,他不敢随意猜测。 他不想忤逆夫人的意思,可是却必须要为兰时报仇,若二者只能取其一,他选后者。 玄英看着空无一物的院子,轻轻摇头,“我不知道,陈玄,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但好像从未真正懂过她,你懂吗?” 陈玄愣了愣,懂夫人吗? 到底是尊卑有别,不敢太懂。 而跳出主仆的关系,温仪景这人,也实在让他看不透。 “离宫改嫁,处置温家,她全都对我们说得明白,毫不隐瞒自己的计划,可是,总觉得她的心好像并非真的这么想,她说出来,看似是告诉我们,更像是告诉她自己。”玄英眉头轻轻蹙着。 夫人说不在乎,可心底会为温白榆的死而难过吗? 陈玄心生同感,闭了闭眼,轻声说,“若兰时还在,她定然不想夫人有半分难过。” …… 酒足饭饱,温仪景回了幽兰园,躺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小憩。 素商拿了一把蒲扇在旁边轻轻给她扇风,偷偷观察她的情绪,从始至终都没见她有任何担忧。 真的不在乎了? 不过要她说,温白榆就这么直接走了也好,省得活着浪费粮食,看得陈玄心里还膈应。 “今日觉晓生辰,也不知道这小子自己在外面吃些什么,等回来选个吉日及冠礼给他补上,你说到时候请皇帝给他戴冠还是请萧玉京?”假寐的温仪景突然出声问。 素商挥蒲扇的手一顿,略微反应了一下。 温仪景睁开眼,抬手抽走了她手中蒲扇,“休息会儿,我耐热,我们说说话。” 素商顺了她意思,坐下来轻笑出声,“我想他一定更希望夫人为他戴冠,别人身份再尊贵,只怕他也瞧不上。” 温仪景笑了笑,“这小子估计又得黑一大圈,也不知道今年在外面会不会遇到心仪的姑娘,等这次回来,让他留在京中,你意下如何?” 素商就这么一个儿子。 林觉晓八岁就开始跟人出去跑商。 十岁的时候在商队就有了话语权。 行军打仗运粮最艰难的时候,林觉晓硬是闯出了一条路解决了大军后顾之忧,一举成名。 在九州各条商路上也是个传奇一样的存在,各路都敬着。 “我自然希望他能常伴身边,可是出门闯荡这事,他乐在其中,我已经带走了他享受父爱的机会,又如何舍得剥夺他赚钱的乐趣。”素商无奈笑了,“我和他都还年轻,不着急。” “你觉得留在温首阳身边,觉晓能享受父爱?”温仪景半是调侃地反问。 素商,“……” 她摇头失笑,正想说话,外面婆子敲门。 “夫人,青鸾家的带着孩子来了。” 温仪景意外地看向素商,迎春主动出门了? 第79章 太后娘娘不敬父母,不救胞妹 温仪景看着拉着孩子走进来的小妇人,迎春迈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走到跟前也不敢抬头看她,拉着女儿下跪行礼。 今日端阳节,女儿又已经拜师长离,家中第一年有了女主人,是个好相处的,该来拜见。 “起身吧,自家里无需行大礼。”温仪景示意素商上前将人扶起来,朝着小诺伸出手,“还记得我吗?” “夫人。”小诺记得阿爹交给她的礼仪,生疏行礼,刚一屈膝,小身子站不稳一晃悠要倒下去。 温仪景连忙笑着一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拿了旁边放在的一块糕点递给她。 “谢谢夫人。”小诺嘴甜,但到底是个孩子,靠着温仪景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迎春担心地看了一眼女儿,连忙将自己放在旁边的食盒递过去。 “夫人,我自己做了些艾粄,是我们老家那边端午的习俗,不知是否合夫人口味。” 她忐忑地打开食盒,担心太后会不喜欢。 青鸾倒是攒下不少钱,可是她见过的好东西不多,也不会挑选那些个金银玉器,更不敢自己出门,还无法让青鸾去选。 毕竟是送夫人的,青鸾一个男子就算是眼光好也不能插手。 只能亲手做些家乡特色表达心意。 素商笑着收下,“早年打仗的时候倒是听过这艾粄,不过都还没尝过,我最是嘴馋,便先试试。” 说着,她捏了一个撕下半个放进嘴里。 吞下去将手中剩下的半个自然而然递到温仪景嘴边,“我尝着不错,夫人试试。” 温仪景笑着将剩下的吃了,味道不错。 她赞许点头,亲和道,“我如今就喜欢这种以前没吃过的东西,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回头教教素商如何做。” 她轻轻摇头示意素商不用挨个去试了,坐下来一起聊天。 聊了这几句话,迎春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朝着温仪景笑着应是。 …… 杨柳匆忙回了家,白着脸闯进温荣的书房。 “老爷,出大事了,我找到了关押榆榆的地方,听到看守的侍卫说榆榆抽搐昏厥,他们正去请郎中呢,这可怎么办呀?榆榆的病不会复发了吧?” 正练字修身养性的温荣笔下晕开了一大团墨迹,扔下毛笔从桌后走出来,不满地看着面前焦急的女人。 “我就知道你这两天不对劲,蠢货,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叫上我一起?” 温白榆也是他的女儿,他就不担心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很担心榆榆的情况,我们去求求仪景吧,我要亲自看到榆榆平安才能放心。”杨柳拉住温荣的手。 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温仪景了。 榆榆这一病,不失为是一个将人带回家的好机会。 “那个不孝女只怕恨不得榆榆死,怎么可能出手相救?”温荣蹙眉。 上次回门那一出,不管皇帝和公主对温仪景是真不放在眼里还是假不放在眼里,无疑都说明了一件事: 温白榆的事情,温仪景要么是不想插手要么是没资格插手。 可如果不找温仪景这个唯一的靠山,他们如何能见到女儿? 温家本就武力不济,便是知道地方想偷偷将人救出来都没可能。 “榆榆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些年还吃了那么多苦,关押她的人还不知会怎么对付她,我真的很担心她。”杨柳抓着温荣胳膊的手紧了几分。 温荣眉头蹙得更紧了。 “我们去萧家找仪景,只要将这件事情闹大,皇帝和她为了面子,也得让我们见到榆榆,说不定我们还能有机会将人带回家养着。”杨柳轻声说。 乌合之众只看眼前事。 她和温荣一把年纪跪在萧家门前恳求太后娘娘救命,情绪上头的当下,谁会提及过往温家站队郑家打萧家的事情? 人们眼中看到的只有太后娘娘不敬父母,不救胞妹。 温荣闻言心动起来。 “老爷,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杨柳劝道,“我们一出门就将此事宣扬出去,等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或许榆榆就能回家了。” 温荣想到如今自己是个光脚的,当即点头说好。 只要能救出女儿,他这张老脸豁出去又如何?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皇帝就是不讲情面。” “可如此一来,民心必然会有所失。” “而郑家躲藏的人也就知道了郑山君关押的地方,说不定还会冒险救人,到时候我们也能浑水摸鱼救出榆榆。” 杨柳越想越觉得此事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全其美。 两口子对视一眼,一拍即合,行动刻不容缓。 一脸焦急哀戚地跨出大门,看着路过的街坊,当即做戏起来: “老爷,你快些走,不然我们的榆榆都要没命了,我们快去求求太后娘娘,让她网开一面给榆榆请个大夫。” 杨柳捂着脸哭,脚步匆匆,左脚绊倒了自己的右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夫人莫要心急,太后娘娘最是重情义,肯定会念及姐妹之情……”温荣心疼的眉头都打了结,开口的声音里真的染了哭腔。 曾经聊过一两句的街坊见此不由担心看过去,正要上前帮忙搀扶一下,顺道八卦两句,可还没上前,便觉得面前闪过一道寒光。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剑客,剑客冷着脸朝着他做了一个闭嘴不然抹脖子的手势,那人一个哆嗦连忙跑开了。 趴在地上疼得眼泪齐飞的杨柳正假装温荣一个人无法将自己扶起来,等着街坊前来搭把手。 却突然一只铁爪扣住了她的胳膊,不顾她膝盖难以打弯的疼痛硬生生拽着她起身。 杨柳和温荣皆是一惊,只觉浑身仿佛都被寒气包裹,再也无法动弹。 “想见太后娘娘也不是什么难事,二老无需费尽心思,卑职来传信就是。”冷面剑客一手一个拖着呆愣的人直接回府。 大门一关,剑客轻轻撒手。 老两口软脚虾一样跌坐在地上。 冷面剑客嘲弄笑了,“今日端阳节,主人即使贵为太后娘娘,却也到底是晚辈,该来送些节礼,劳烦主人亲自跑一趟,想来她也不会怪罪二老,你们觉得呢?” 第80章 九州女子能借太后娘娘的东风吗? 杨柳仰头看着嘲笑自己的冷面剑客,心都凉了半截。 之前她和街坊邻居说了许多温仪景做了太后便目中无人以及和皇帝不和睦的话。 这些话更是传遍京都城,很多人都信以为真,温仪景屁都没放一个,她还以为温仪景是不敢面对躲起来了。 虽然没有尝到实际利益的好处,可至少嘴上说完心里痛快了,便以为操纵人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最让她恐惧的不是没有开口的机会,而是之前温仪景冷眼旁观自己对她和皇室以及萧玉京所有的编排。 杨柳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瞳孔有些发散,看不真切面前的人。 温荣也是一阵阵的眩晕,温仪景竟然安排了暗卫监视温家? 她想做什么? 冷面剑客轻蔑地看着随时都要晕过去的两个人,“这胆子瞧着也没多大,脑子也不好使,真是天上掉馅饼才让我家主子投胎到你们二人这里。” 杨柳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冷面剑客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主子给了你们活下去的机会,留了几分体面让你们在京都城过逍遥日子,一个个却不识好歹非得丢人现眼!” 温荣提了一口气想骂人。 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他可是温仪景的亲爹,这狗奴才竟然如此辱骂自己! “您老是还是省省力气,等我家主子来了好好解释解释今日的事情吧。”剑客轻飘飘地打断了温荣那还没彻底提起来的气。 自己就是对这老东西不尊重又如何? 他就是看不上他们! 温荣倏地泄了气,没了挣扎的力气。 今日的事情? 今日只要他和杨柳成功到了萧家门口,跪了下去,无论所图成或者不成,温仪景在京都城的脸面都被踩在了地上。 以后出门要被人戳脊梁骨。 温家的事情,过了晌午出门的温家兄弟毫不知情。 温首阳去了伞匠铺子,他这个月的钱先还了首饰店,然后便都用来买做伞的材料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如何做出一把油纸伞,根本没闲钱去听书喝茶。 为了给温仪景做一把伞,不沾阳春水的细嫩手指都破了好几个口子。 温沧渊这个月手里倒是宽裕,而且也没怎么去望仙楼,每天也不嫌热的就在大街上到处溜达。 京都城的大街小巷都要被他转遍。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戴了温仪景玉簪的少年,他不能看着温仪景犯错而无动于衷。 温仪景身居高位,若是坏了名声,这些年拼了命赚来的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温白榆所嫁非人,被人糟践,名节已毁,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他不能再看着自己另一个妹妹误入歧途。 怀着这样的信念,温沧渊甩开大长腿顶着大太阳瞪着一双大眼扫视街上往来的人群。 萧家幽兰园。 温仪景坐在树荫下悠闲陪着小诺拆解六子联方。 他让匠人给萧玉京做的能更轻便自主推动的轮椅还没进展,她让人送了一套鲁班锁把玩,看能不能有所启发。 迎春在旁边一起摆弄着,竟然很快就上手了。 “夫人,我有一事不解。”和温仪景第二次闲聊,已经呆了大半个时辰,迎春所有的紧张全都没了,一举一动都很大方随性,说话也不那么拘束。 温仪景嗯了一声,“何事?” 迎春抿唇,抬头看着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若是说了,您能不怪罪,且不生气吗?” 温仪景饶有兴致地挑眉。 她可以看得出来,迎春年少时候父母也很疼爱她。 她其实是个开朗话多的姑娘,聪慧却单纯,很多事情敢想敢问,所以很容易就被人忽悠着骗走卖掉了。 “说来听听,不怪罪,不生气。”温仪景有预感,迎春的话会很大胆,也因此而生出好奇。 迎春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玩得正入迷的女儿,一双杏眼清澈地看着温仪景,终于缓缓开口: “我想问,您为什么要放弃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而下嫁到萧家来?” 说完,迎春紧张地看着温仪景,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好像脑袋随时要搬家。 温仪景温柔笑了,“难道你不觉得萧玉京值得吗?” 迎春眉头轻轻蹙起,不自觉轻轻摇头,微微鼓起的小嘴是倔强的弧度,不赞同缓缓占据了神色。 温仪景保持着最得体的温柔笑容,耐心等着迎春接下来的话。 “少家主自然是极好的郎君,也配得上世间最优秀的女子,可是……”迎春面色纠结,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内心的疑问。 她总觉得温仪景不该是只拘泥于小小情爱之人。 温仪景微笑等着,心中暗暗猜测迎春到底要问的是什么。 迎春所思考的应该不是她和萧玉京配不配的问题,也不是为自己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感到遗憾,毕竟这两者都牵扯不到迎春的利益。 迎春应该也不会和萧玉京一样猜测自己是为了萧家财产。 那会是什么呢? 她开始期待迎春的话。 迎春十指用力搅在一起,终于再次开口,“可是,或许是我想法太自我。” “我以为,您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若您身居高位,坐拥实权,我们九州女子便能借一借您的东风,不说比男子地位更高,甚至都不说平等,但至少不要再低那么多。” “或许,不用再因为生来是女子而被溺死在水缸里,也不用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当成弃妇休弃。” “可您却在风头最盛的时候选择了嫁人,这岂不是在告诉九州之人,女子无论站得多高,做了多少光芒万丈造福百姓的好事,最后都要嫁人,相夫教子?” 迎春的话越说越顺,激动地红了脸。 她大胆地看着温仪景,最后的话都好像是在质问,质问她为何不做一个表率。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小诺握着木块不解地看向自己的阿娘。 微燥的风好像也突然停了。 在旁边煮茶的素商惊诧地看向迎春,这女子的想法竟然如此大胆,她拿开了即将滚沸的茶壶,看向久久不语的温仪景。 夫人选择改嫁,考虑了许多许多,但从未提及过这个。 她和长离等人都没想过,那夫人呢? 夫人想过吗? 第81章 孩子才是最好的礼物 长久的沉默让夏日的午后逐渐变得闷热。 本就提心吊胆的迎春看着温仪景脸上消失的笑容,一瞬间仿若被冰封,蹭地起身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夫人恕罪,迎春口无遮拦。” 说着,她抬手就要扇自己巴掌。 温仪景回了神,拿起桌边的蒲扇拦住了迎春的动作。 一开口依旧笑意盈盈,温柔得仿若炎炎夏日的晚风,吹散人所有燥热不安。 “无妨,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不会怪罪于你。”温仪景笑着让人起身。 迎春忐忑地站起来,担心温仪景只是因为顾及萧家的面子所以此时才没有发怒。 “你所言,不无道理。”温仪景请人坐下。 素商重新将水壶放在炉子上,水很快重新沸腾起来。 “这个问题,我想过,却没深想过。”温仪景从容坦白自己的心思,“不过我能肯定地说,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她养育出了掌握兵权的公主袁清瑶。 也培养出了可以进入内阁参与朝政的皇后楚寒英。 以及培养出了能够接受女子掌权的皇帝袁青冥。 路,她已经铺好了。 她的确是没有想过有些人因为生来是女子便被溺死水缸。 在她的年少认知里,家中兄妹四人,小妹温白榆是独宠。 为了温白榆,父母可以让嫡长子献出心头血,绝了习武路,甚至斩断家族未来。 所以温仪景很多时候并不会觉得女子生来就地位不如男子。 “是我想法偏激自私。”迎春连忙找补,“人有七情六欲,每个人都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没有人想做孤家寡人。” 温仪景笑了笑,一个婆子匆匆走了进来,凑到温仪景面前低声道,“温家出事了……” 迎春听不见婆子说了什么,但猜测应该是有要事,连忙起身,“夫人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小诺回去,改日再过来给您请安。” 温仪景示意素商送客。 今日端阳节,也的确该去看看那两个不安分的。 “告诉公子,我出门一趟,晚上回来一起用饭。”温仪景吩咐婆子。 素商担心的看她,“我随您一起回去。” “你让伞铺拖住温首阳,找人试试他身手,此事不能再拖了。”温仪景叮嘱。 之前就吩咐下去了,可是温首阳这人出门很谨慎,竟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自己的人按住了要蹦跶的两个老的,也算是暴露了。 如果温首阳真的有问题,以后只会更谨慎。 …… 萧玉京中午小酌几杯,回来午休的时间久了些。 刚起床正在让窦郎中推拿针灸双腿,青鸾在门外说了婆子的传话。 他怔愣了一下,没说去哪里? 中午从父亲院中离开的时候,约好了下午日头不晒了一起去钓鱼,太后娘还能准时回来吗? 他望向半开着的窗子,感觉现在日头好像已经没那么晒了。 不过比起钓鱼,太后娘娘是不是更想去赛龙舟? 这么想着,他低头看向自己勉强没有枯萎的双腿。 窦郎中反复地推拿下,都没有任何知觉。 “我如今这身体,子嗣的事情,会很艰难吗?”萧玉京第一次问得如此直白。 “少主放宽心,您之前是郁气郁结,身子并无大碍,如今只要调理好心情,血气畅通,一切必然水到渠成。”窦郎中也是愣了一下,随后如实道。 他也没想到曾经都不想好好活下去的少主,如今竟然都开始考虑子嗣的事情了。 这人啊,有了盼头,有了希望,活得自然就能长久。 萧玉京心中稍安。 下午从父亲那里离开的时候,太后娘娘抱着一匣子金银珠宝,笑得是牙不见眼。 院中路口分别的时候,看着太后娘娘美滋滋的笑容,他一时没忍住,提前将父亲塞给自己的两万两银票分红塞给了太后娘娘。 果然得到了太后娘娘更灿烂的笑容。 烈日下,太后娘娘到轮椅前面用力地亲在他唇边,笑靥如花: “玉京,我乃俗人,金山银山我很喜欢,可若是你能给我一个孩子,我会更开心。” 看着窗外碧蓝的天,萧玉京薄唇紧紧抿起,挥去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相敬如宾也挺好。 …… 温家大门紧闭。 昏倒在院中的杨柳要被烈日晒化的时候,冷面刺客才允许旁边晒得大汗淋漓的温荣将人抱回房间。 温荣这几年疏于练武,抱起死人一样的妻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个踉跄腿下发软又重新跪了下去,拼尽全力地用胳膊护住了怀里昏迷的杨柳。 胳膊肘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裂的声音,刺骨的疼让他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咬着牙抱着人终于站起身,艰难的一步一步将人抱进了游廊,实在是再无力气继续前行,放在廊柱旁靠着。 这一放下,他便再也提不起力气。 冷面刺客抱着胳膊斜靠在廊柱上,闲散地看着这一对老夫老妻,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再如何,我们也是温仪景的父母,而你不过是她养的一条狗,今日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们,温仪景一定不会绕过你的!”温荣无名之火蹭蹭得冒。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面前人,他一定冲上去杀了这人。 冷面刺客不以为意地挑眉,“夫人刚嫁到袁家的时候,日子可比你今日难多了,你才一天就受不了了?” 夫人可是煎熬了两年才看到曙光,他们才一天就受不住了? 温荣打不过也吵不过,不再自找没趣,担心地看向昏迷的妻子,黑眸沉沉。 终于,在一片寂静中,传来了脚步声。 一身红衣的温仪景仿佛踏火而来,艳丽张扬。 “温仪景,看看你的人做的好事,你阿娘昏迷他都不肯帮忙将人送回房间!”看到人,温荣有一瞬间的刺眼,随后便是愤怒的告状。 “这是你亲阿娘,你的人见死不救,还多番辱骂,我看他也是不将你这个主子看在眼里!辱骂我们和辱骂你,有何区别?”温荣试图挑拨。 温仪景站定,燥热的风吹动裙摆,她似笑非笑地看冷面剑客,“是这样吗,倚吟?” 第82章 我拿你当爹的时候你才是爹 温仪景的话让温荣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挑衅地看向冷面剑客,无声道:看吧,你不过是一条随时都能砍杀的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人的死期。 剑客倚吟在温仪景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直了身子,恭敬地抱剑行礼。 而后才冷声道,“我记得七年前,温家归顺郑家时候,就对九州宣告,他们没有温仪景这个女儿,只有温白榆一人。” 温仪景笑吟吟转头看温荣,“听见了?” 温荣的得意瞬间散去,瞪圆了眼睛抬手指着怒而骂道,“温仪景,你忤逆不孝!” 温仪景眸光一寒,看向倚吟。 倚吟刷地抽出手中长剑,锋利的剑刃瞬间没入温荣手指皮肉,触及白骨时他收了力道。 温荣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下意识往回收手,锋利的剑刃削下了他食指一片肉,露出森森白骨。 脸色惨白的跌撞在身后廊柱上,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倚吟挑衅地笑。 倚吟指尖拍打剑身,剑刃上残留的血渍飞溅在温荣脸上,温荣眼角一凉,瞬间闭上了眼。 倚吟玩味笑了。 温荣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温仪景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向靠着廊柱睫毛轻轻颤抖的杨柳。 轻飘飘警告,“别总不知分寸的在我面前摆什么父亲架子,我拿你当爹的时候你才是爹,否则,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柳的睫毛颤抖的更频繁了。 突然,她的手被人握住,那人手指搭在她脉上。 杨柳呼吸一窒,猛地抽回了手,动作太猛,身子擦着廊柱栽倒进了后面的月季花坛里,她发出一声惨叫。 温仪景看得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上杨柳痛苦的表情,她很无奈地耸肩,“阿娘怎的见我跟见鬼似的?刚才不是你闹着要见我吗?如今我来了,却躲这么远?” 夏日衣衫单薄,月季尖锐的刺穿透衣衫刺入杨柳娇嫩的皮肤,全身上下都在疼。 温仪景能看到杨柳抬起的掌心好几处血点。 “不将你妻子扶起来?”温仪景看向在那边不愿面对现实的温荣。 她从小就知道,温荣十分在乎杨柳,远远超过对温白榆的疼爱。 果然,回过神的温荣哆嗦着腿艰难地跑了过来。 长廊很长,杨柳浑身疼走得很慢,她觉得全身上下都好像扎满了刺。 “阿娘,我有一事困扰多年,若您今日能给我解惑,或许明日我便能带您去见见小妹。”温仪景看着前面因为疼痛而佝偻着的背影。 这个背影和记忆里有很大的出入,瘦了,凄凉了。 曾经,她无数次看着这个背影拉着温白榆小小的手将自己丢在身后全然不顾。 她曾那么努力地盼着这个背影能回头看看她。 能笑着叫上她一起并肩前行。 可那终究是曾经,如今的温仪景,早已不需要。 杨柳脚步一顿,缓缓地回头看她。 身后的女子也早已经不复年少乖巧文静,如今看似温婉,那双一向灵动的小鹿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乖戾。 “你想知道什么?”杨柳清楚地意识到,温仪景早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不再期待为了得到她一句夸赞而付出一切。 温仪景迎着午后的光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直不起腰来的杨柳,“为什么当年我以猪血替心头血,温白榆却依旧安然无恙?” 杨柳倏地瞳孔皱缩,她踉跄地走向温仪景,愤怒至极,“是你做了手脚?” 她满腔恨意,恨不能就此杀了温仪景泄愤。 倚吟长剑未出鞘,横在杨柳面前,阻止她再上前一步。 杨柳瞬间冷静下来,却依旧是咬牙切齿,“我就说榆榆的身体为什么还是那么虚弱,温仪景,她可是你嫡亲的妹妹,你怎么这么狠心?” “虚弱?”温仪景嗤笑出声。 在被郑山君当成玩物之前,温白榆哪里虚弱了? 那问题的根源便不是温白榆。 “父亲,一座城池,两个儿子的前途和健康,值得吗?”温仪景没在看杨柳,只问无精打采的温荣。 “榆榆是你们的妹妹,我只想你们都活着,仅此而已。”温荣老态横生,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呵——”温仪景嘲讽笑了。 都活着? 如果当年自己取了心头血,回到袁家,如何能活? 这一场场战争无法自立,如何能活? “听闻母亲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温仪景没有和这两个心中从没有自己的人争辩什么,只是依旧春风和煦笑着转移了话题。 杨柳身子狠狠地一震,迅速垂下了头没再去看温仪景。 温荣蹙眉,“都早已经不再往来,你说这个做什么?” “听说外祖父去后,杨家趁着战乱各立门户,四分五裂,只是想着若能找到嫡亲的一脉,帮着母亲和姨母修复关系,如此我和榆榆也才能效仿母亲和姨母,和好如初啊。”温仪景一副温荣狗咬吕洞宾的无奈。 “你姨母因为你外祖父离世,一直郁郁寡欢,也早就去了,没什么好修复的。”杨柳低垂着头冷冷说。 “就没留下一儿半女?”温仪景漫不经心的问,“如今世道好不容易太平,母亲你作为长辈,照拂一下小辈,也能显得我们温家仁义。” 杨柳垂落在长袖下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月季尖锐的小刺深深刺进血肉。 她声音越发平静,“没有。” “那可真是怪可惜的。”温仪景平静地看着面前身子紧绷的人,无奈叹气。 她转头看了一眼日头,“时间过得可真快呀,都出来一个多时辰了,该回去陪我家夫君钓鱼了。” 她温婉笑着,“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些日子你们也该蹦跶累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您二老就在府中安静修养,别总做些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好吗?” 温荣看着她人畜无害的面容,心底阵阵发凉。 “温仪景,我是你娘,这样做你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杨柳冷冷地看着她问。 温仪景怎么敢的? 她不能被关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83章 太后娘娘六亲不认,亲自动手砍人了 温仪景慵懒地伸了伸胳膊,好笑地看着杨柳,“我娘,你配吗?” “温仪景,你简直是大逆不道!”杨柳暴怒,气得浑身发抖,“忤逆不孝,你会遭报应的!” 温仪景不以为意地转了转脖子,语气散漫,“倚吟,你说我若亲手砍下她的头颅,这万里晴空可会落下一道天雷?” 倚吟抽出长剑,寒光四射,他恭敬地递了上去,“便是真有天雷,属下也一定会挡在您面前,不伤您分毫。” 愤怒的杨柳看着温仪景伸出手来,心口发紧。 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温仪景,她不信温仪景真的敢杀了自己! “我这双手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多你一个也无妨。”温仪景指尖擦过剑刃,嫣红的血珠开了剑。 温荣心头骇然,他连忙挡在杨柳面前,神色里掩不住的惊慌恐惧,不再有之前的放肆嚣张。 温仪景约莫是疯了,他想到九州战场上的人说过,温仪景那红色铠甲本是银白色,全都是血染成了红色,她长剑所指,阎罗索命。 “太后娘娘怎么说,我二人必然怎么做,绝不敢忤逆您的意思。”温荣哪里还敢自诩温仪景的父亲,服软求饶。 “剑已经出鞘,不见血,可收不回去。”温仪景黑眸里染着嗜血的光,拎着剑步步紧逼。 温荣如坠冰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仰头看着面前如同地狱修罗的女人,艰难地问,“那你说如何?” “看你心诚,我今日可以不杀人,也不为难你们,你这手指怎么也是伤了,今日便别要了。” 温仪景给了不容抗拒的答案,语气却平静的像是告诉长离今晚想喝粥。 看着温仪景这幅样子,倚吟狐狸眼里写满了兴奋。 杨柳紧紧抓着温荣的胳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开口牙齿都在打颤,却不肯放弃,“榆榆呢,你答应过带我见榆榆。” 温荣颤巍巍地将食指伸向半空看不见的断头台,大拇指本用力按着其他手指,就怕温仪景误伤。 此刻听到杨柳的话,十指都在痛。 温仪景的剑挥到了半空,无害地笑了,“我可没答应,只是说或许会带你去,但我现在心情不好。” 话音落下的时候,长剑也挥了下去。 伴随着温荣惨痛的叫声,他的手指无力地跌落在地上,渐开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温荣另一只手用力地捂住了不停流血的手,浑身冷汗直冒,身体止不住地微微抽搐,脑子一阵阵眩晕。 杨柳呼吸一窒,担心地看向趴跪在地上的温荣,“老爷。” 余光看到不远处温荣被斩断的手指。 杨柳猛地看向温仪景,她不敢相信,温仪景竟然真的敢下手。 她怎么敢? 温仪景曲起手指在剑柄上轻轻弹了一下,剑鸣铮铮。 她满意地闭上了眼,听着那盘旋在耳侧的回声,“若是想见温白榆也可以,拿你的手指来换,倚吟比我剑法高,他应该能尽可能减少你的痛苦。” 杨柳,“……” 倚吟接了温仪景递回来的长剑,跃跃欲试地看向杨柳。 满腔恨意的杨柳退缩了。 “我还以为你很爱这个女儿,原来也不过如此。”温仪景嘲弄地笑了,“想来温白榆若是知道了,应该不会怨怪你。” 她笑着转身大步离开。 倚吟瞪了一眼杨柳,很遗憾地收了长剑。 朝着半空打了一个响指,立马有两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闪身进了长廊。 这二人都带着银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恭敬地朝着倚吟行礼。 “将人看住了。”倚吟吩咐完便大步朝着温仪景的背影追了过去。 “你还好吗?”倚吟很快便绕到温仪景面前,倒退着微微弯腰看她,狐狸眼里写满了担心。 温仪景垂落的手轻轻颤抖,她用力地握住,颤抖便轻了。 停了脚步,抬眸看倚吟轻轻摇头,“无碍,一根手指头而已,不会刺激到什么。” 她有嗜血狂躁症,开了剑必得取人性命,否则整个人都会暴躁到失控。 她没试过自己到底会失控到何种程度,过去的那些年,有太多敌人让她撒气。 但如今天下太平,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已经能做到染血便能缓解。 从她嫁到袁家第一次杀人就隐隐感受到了利器没入人体肌肉的快感。 滚烫的鲜血飞溅在手上,会让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很兴奋。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很恶劣,可不等她弄清楚这个源头,便迎来了第一场战争。 她披甲上阵,大杀四方,斩获无数人头,杀红了眼。 也是这一次,让她一举在袁家军队有了一席之地。 内心的恶魔给她带来新的生机,她意识到自己若想活,便不能压制。 一场场厮杀,她取得了更多的胜利,内心的恶魔却也日益壮大。 长离最先意识到不对。 倚吟便为寻了玄英为她治疗。 倚吟歪着头打量了她片刻,确认她真的没失控,这才放了心,哼道,“看来萧玉京那个瘸子也有点用处,的确是能让你心情平复。” 温仪景蹙眉瞪他,“说话给我客气点。” 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她大步朝外走。 “你对萧玉京上心的未免有些过了吧?”倚吟身子朝后倒去,脚跟原地转了半圈,重新追在温仪景旁边。 温仪景脚步不停,理所应当道,“他是我夫君。” 倚吟脚步缓缓慢了下来,没去追逐那火一样堪比烈日的身影。 …… 日暮西垂,温仪景刚进门,影壁墙后便迎上来一个婆子。 恭敬地朝着她问安,笑得很喜庆讨喜,“夫人,少主在湖边钓鱼,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说您回来后若无要事处理,就早些过去。” 温仪景挑眉笑了,所有的坏心情因为这话一扫而光,“知道了,你告诉公子,我回来了,换身衣服就过去。” 今日见了血,不适合这样去见玉京。 回到幽兰园,玄英和长离也才回来没多久,刚刚洗漱干净,头发还没干透。 二人拎水伺候温仪景洗澡。 “您袖摆上似乎有血。”长离收衣服的时候,眼尖地看到了红色衣服上一块颜色深的点子,凑上去闻了闻,脸色大变,连忙跑回来看温仪景的情况。 正在搭配药浴的玄英听得也是脸色眸色一紧,“去温家见血了?他们要打你?倚吟是废物吗?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她连忙拉起温仪景的手,没有动刀动枪误伤着自己吧? 第84章 太后娘娘又不正经了 “不过是温荣一根手指而已,不废什么力气。”温仪景无奈的抽回手,滑进木桶里,靠着木桶边缘闭上了眼,“温白榆那边什么情况?” 玄英还是看到了温仪景手指上熟悉的剑伤,顿时心疼的皱紧了眉。 在温仪景手要滑落到木桶水中的时候,迅速抓住手腕给她放在了木桶边缘。 拿着温仪景的手给长离看。 这一开始不只是想要人一根手指头啊,这是打算要人命。 长离心都一惊,那两个老家伙这是又说了什么天理不容的话? 观察了一会儿见温仪景情绪平稳,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当没事儿。 “情况不好?”得不到回应,温仪景闭着眼追问。 “主要是饿的狠了,每天还是清粥小菜,提心吊胆的荣养不好。”玄英说完再次小心意义观察温仪景的神色。 这说起来,温白榆在陈玄那里也算是被虐待了。 温仪景却是眼皮都没掀,只淡淡说,“人还活着就行。” 玄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午您离开后,萧家旁支的人过来送节礼了,您不在,公子也没露面,老爷子那边倒是见了几个,听说过两日要摆席呢。” 长离回来后素商还没出门,二人交接了一番。 温仪景手指动了动。 萧家人口可不少。 萧天启父亲能成为一城之主,所倚仗之一便也是萧家是大家族。 九州之乱,萧天启带领萧家族人以钱买命,萧家族亲伤亡最轻。 世道乱的时候,大多是同心协力,可即使这样,却还是出了害群之马毁了萧玉京乃至萧家前途。 如今世道太平,萧家各房手中生意都不少,应该也挺热闹,想想应该就很有意思。 “素商呢?”温仪景突然睁开了眼。 “说是亲自去盯着二公子的事情。”长离说,“我看她这些年一直都很清醒,应该不会出大事。” “你速去将人带回来。”温仪景抹了一把脸坐起身来。 一向温和的语调有些急,“玄英,你亲自去找槐序,让她来回路上多留点心,言初明日便去京郊大营任职,岁安若想出门必须带着人。” “夫人?”长离和玄英也跟着有些紧张,难道都已经确认了? 那老两口果然不是夫人的父母? 而且他们背后还有其他的势力? 可是夫人的血对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我今日将杨柳禁足,或许很快就会狗急跳墙。”温仪景解释说。 “素商怀着觉晓的时候杨柳就和温首阳惦记过未出世的觉晓,若是让杨柳撞上言初和岁安,发了疯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温仪景不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是否是真的。 她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去冒险。 “玄英,明日让倚吟带你去给杨柳诊脉,她今日反应很奇怪。”温仪景起身披了浴巾跨出浴桶。 拒绝两个人上前给她擦拭身体,让她们先去处理正事。 接了帕子,她一把抓住了玄英的手,“不,今晚就去,杨柳医术也不错,只恐有不少旁门左道的东西,去的时候多加小心。” …… 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人,温仪景挑了一件素雅的白裙,随意不再滴水的长发顺到左肩,便起身去了后院。 天边霞光未散,温仪景看着湖边的人像一幅安静的山水画,而湖边的人看着她逆光而来,也觉得她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随着她的身影出现,青鸾迅速隐身。 温仪景刚一走进,就看到了萧玉京身后木桌上摆着一盘熟透了的紫葡萄。 鬼使神差的,葡萄架下的荒唐冲入脑海,击散了她最后一丝烦乱的思绪。 “今日兴致不错。”温仪景随手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站在萧玉京背后,也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她小臂亲昵的压在他肩头,摊开掌心在他唇边接葡萄籽。 萧玉京诧异的回头看她。 “葡萄籽你也吃?”温仪景比他更诧异,“我以为吃葡萄皮的就已经很稀奇了。” 嘴里正含着葡萄皮想着是否要咽下去的萧玉京,“……” 温仪景又把手往他嘴边递了递,“你这不是忙着钓鱼呢吗?我知道,今日过节,你想亲手给我做清蒸鱼。” 打算晚上亲手烤鱼的萧玉京无声的默认了,矜持地轻轻将葡萄籽和皮一块吐到他手心里,不好意思的红透了一张俊脸。 温仪景心中感叹,果然看到萧玉京,心中烦恼全消。 她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手指拨了拨他的耳垂,笑着问,“玉京,这个葡萄比你最喜欢的,味道如何?” 只想规规矩矩钓鱼的萧玉京脖子也红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在故意压在自己肩头。 太后娘娘又不正经了。 萧玉京红着脸垂眸不说话。 温仪景靠着他轻轻地笑,随后端着一整盘葡萄坐在轮椅扶手上靠着他时不时往他嘴里塞一颗葡萄。 萧玉京也终于适应了往太后娘娘手心里吐葡萄皮。 放下葡萄,净了手,温仪景坐在萧玉京脚边的小凳上,借着晚霞余晖编五彩绳,顺便闲话起今日的事情。 “温白榆真的昏迷抽搐了,是被饿出的毛病,杨柳担心,想以不孝之名绑架我让我妥协放人……” 温仪景仿若在说书,萧玉京萧玉京握着鱼竿的手越来越紧,大掌终于轻轻落在温仪景的头顶,温声道,“仪景,我的阿爹分给你一半。” 晚风轻拂,垂柳摇曳,满京城都弥漫着艾草的香味。 带着众人比赛过,祭祀完的帝后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时间,只可惜护城河的龙舟赛也已经结束,二人只能携手逛街。 在一个摊贩面前,二人买了几条五彩绳,认真而虔诚地笨拙编织。 温沧渊这一天又是白折腾,在街上买了几个粽子,又去求了几个香囊,终于在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散去的时候,叩响了萧家大门。 而温首阳,被困在伞铺许久,今日做的伞骨,不知为何,放在旁边莫名的就断了。 晚上还是老板发善心分给他两个肉粽子,“再试试吧,今日这几根做不好,一天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终于,在街上只剩下稀稀拉拉三五个人的时候,温首阳终于完成了今日目标。 手指都变得僵硬,手背上也满是划痕,一起身,都有些头重脚轻。 缓了缓,活动了一下四肢,他礼貌和老板告辞。 活动着胳膊,闻着艾草香便能感受到街道上残留的热闹,他准备抄近路回家,却刚进了一条巷子,身后便传来强劲的掌风。 第85章 夜色里的不速之客可真多 温首阳青色长袍被掌风震得翻飞,求生的本能让他迅速朝着一侧倾倒避开这能要他半条命的一击。 面前屋顶的瓦片簌簌坠落,不等温首阳站稳身体,剑气扑面而来。 温首阳如同一道疾风,脚下朝着剑气发出的地方瞬间移动,修长的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完美避开了那凌厉的剑气,并借了剑风劈掌扫向来人的小腿。 光影照不到的地方,素商一袭黑衣不解地看着巷子里打得要死要活的两道身影。 那人腿上中了温首阳一掌,但很快又挥剑砍了回去。 没有武器的温首阳略显吃力。 她看向特意赶过来的长离,无辜地耸肩,她可没亲自去,这也不是他们的人。 长离费解的蹙眉,这京都城里什么人竟然会要温首阳的命? 想用他来威胁太后娘娘? 都不去查查温首阳几斤几两吗? “他的内力没荒废。”素商轻声说,“身手看起来也还不错。” 再次直面温首阳这张惊才艳艳的脸和行云流水的招式,素商承认自己还是会为这张脸和这身材感到惊叹。 “看来极有可能和夫人当年一样,并没有取心头血。”长离轻声说。 若被取走心头血,便无法修习内功,身手也会虚弱再难提力。 当年的温首阳不像夫人那样急需要习武保命并且已经被温家拒绝过一次求救,为何也会以假乱真的糊弄? 果然他早就知道些什么吗? 素商点头,“来帮手了。” 偷袭温首阳的黑衣人竟然来了两个帮手。 刚要反杀的温首阳瞬间落了下风,步步后退。 可是这些人出手狠辣,却并没有杀心,明显是要活捉温首阳。 长离对藏在暗处的隐卫打了一个手势,让人去帮忙。 “今日夫人刚禁足杨柳,就有人要抓温首阳,是不是太巧合了?”长离拿出了腰间别着的面具戴在脸上,轻轻笑了,“素商,我们也要抓活的。” 素商也戴上面具,用力点头,“没问题。” 今夜的发现,让她突然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误会了温首阳。 可是温首阳对温白榆的偏爱,能是假的吗? 素商抽了腰间软剑,飞身加入战斗。 …… 萧家。 拎着几个破粽子前来的温沧渊很幸运地吃到了萧玉京亲手做的鱼。 看到萧玉京瘸了腿还亲自给妹妹做饭,而自己妹妹还在外面偷偷养小白脸,温沧渊看萧玉京的眼神那叫一个同情。 只可惜,为着自己妹妹,这些话他还一个都不能说。 萧玉京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想到了回门那日温家父兄对自己直白的嫌弃,但同样也想到了温仪景毫不留情地反驳维护。 他瞬间就释然了,神色如常地请温沧渊这个不速之客饮酒。 心中暗暗感慨,这也是个可怜人儿啊,一双儿女都成年了,他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自己不和这种糊涂蛋一般见识。 温沧渊心里憋闷不舒服,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突然又有小厮来说,“夫人,陛下和皇后来了。” 萧玉京诧异地看向温仪景,无声询问可要去迎。 温仪景摇头,“快请人进来,正好一起用晚饭。” 对于太后娘娘的答案,萧玉京一点都不意外,帝后对她的敬重甚至超过了许多寻常家族的母子。 温沧渊便看到了拎着礼物来的小两口,这小两口看见温仪景笑的那叫一个亲。 “阿娘,这是城西那家都说好吃的羊肉串,还热着。” “阿娘,这是望仙楼的雄黄酒。” “阿娘,这是我和阿冥和人刚学会编的五彩绳,端阳节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小两口一人一句,完全是来给亲近长辈过节送礼的谦恭亲切态度,也都穿的是寻常衣服,显然只是微服私访,并非来摆架子。 那二人好像根本没瞧见自己。 温沧渊不由对比自己和父母说话时候的样子,何曾这般亲近过? 不过说好的温仪景和帝后不和呢? 温沧渊早已经放下酒杯,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时候偷偷想,自己是不是要起身行礼。 不过今日帝后二人看着就是小辈来找长辈过节,就算是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名义上自己也是这二人的舅舅吧? 可是,却又有点不名正言顺。 温沧渊大手搭在膝盖上,食指尴尬地扣着自己的衣服。 温仪景也是的,怎么光顾着和皇帝说话,好歹帮忙圆圆场啊。 “阿娘已经戴上了啊。”楚寒英笑着要亲手将五彩绳给温仪景戴上的时候,发现温仪景手上仪景有了一个。 袁青冥不由扭头看向萧玉京,因为吃饭,宽大的袖子都挽着。 今日的萧玉京比起大婚翌日进宫多了些血色,可却依旧很白,那五彩绳在他手腕上格外扎眼。 “一起戴上,不嫌多。”温仪景笑着回。 “我们都惦记着阿娘,阿娘可有想着给我们也做一个?”袁青冥坐在萧玉京旁边,接了婆子刚送过来的碗筷,贴心地摆在楚寒英面前一副。 “你不请自来饭都没你。”温仪景打趣道。 “我们是带着饭来的,也不算白吃,是不是,萧叔叔?”袁青冥笑眯眯看萧玉京。 一声萧叔叔喊的萧玉京是一愣。 可人家帝王又着实是没喊错,他笑着点头,看得出来,小皇帝还是不喜欢自己这个继父。 温沧渊在旁边更尴尬拘谨,这帝后是故意忽视他的吧? “他怎么也在?”袁青冥像个混不吝的小辈,不悦拧眉看向温沧渊,“这大过节,虽然媳妇儿还没找到,可不应该回家跟他爹娘过吗?” 温沧渊终于被帝王看到有了存在感,可是,这存在感还不如没有,太扎心了。 楚寒英也朝着尴尬的温沧渊看了过去。 想到了已经定下的驸马裴言初,也想到了今日没瞧见的槐序。 温沧渊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妻子,可如今却是灯下黑。 小辈太无礼,可小辈是九州之主,温沧渊除了笑一笑,不敢摆长辈架子。 “阿娘,今日驸马赛龙舟和射柳皆夺得魁首,之后安排他去京郊大营给瑶瑶做副手,您觉得怎么样?”袁青冥随口说道,只是提到驸马的时候,却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温沧渊一眼。 第86章 开眼界了,赚钱之路 只可惜,帝王这一眼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桌上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温沧渊,奈何心情郁闷的温沧渊根本没瞧见。 “看你们兄妹的意思,瑶瑶那边缺人,就让驸马过去,不缺人便让他以前做什么以后还做什么。”温仪景随意道。 但袁青冥的安排正合她心意。 今日裴言初出现在众人面前,免不了要引起一些猜测。 京郊大营如今是能隔绝外界打量的最好的地方。 “今日赛龙舟的小郎君脸上都涂了花脸,公主瞧着好看,后来闹着没让驸马洗下来,其余人见此也都顶着一张花脸射柳了。” 楚寒英在旁边闲话家常地说着今日年轻郎君比赛有趣的事情。 温仪景意外的挑眉。 她的担心就这么被化解了,也算是今日一件大好事。 “开国初年,知道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有几个官夫人也都给自家儿女相看好了。” “前来求我给赐婚,我看着都是良缘,几家孩子也都没有特别不愿意的,便允了。” 楚寒英细细说了几家在朝堂的官职。 这几家夫人也都是人精。 表面上是开国元年,皇后下旨赐婚图个吉利,也给孩子们求个风光。 可背后却也是将此事告知帝后,以免最后说他们结党营私。 “接下来这两年,京都城喜事就不断了。”温仪景由衷地感到开心。 如此一来,她在京中的铺子便都能赚上一笔。 楚寒英笑着说是,“我家中堂兄也相看上了一个姑娘,这几日就托人去询问姑娘的意思。” “若是有意,便请陛下赐婚,堂兄年岁不小了,若是能行,今年入冬前选个好日子就办了。” “规格用度的也都从我们自己的铺子里定,说不定到时候也能引领一波潮流。” 楚寒英想用自己堂兄的婚事额外赚一笔钱。 国库依旧不丰盈,钱哪有够的时候。 “你伯母能同意,和你堂兄订婚的姑娘家若是知道了,或许会有不满,赚钱的事情不着急,一切以你伯母和兄嫂意思为主。”温仪景轻声叮嘱。 京都城里的婚姻本就带着许多不同的目的,或金钱,或权势。 她固然也想赚这一笔钱,但最好是那待嫁的姑娘真心想要。 楚寒英一愣,很快便懂了温仪景的意思,“让阿娘见笑,是我魔怔了。” 她太想充盈国库去做发展农力,去强大军队了。 温仪景捏了捏楚寒英干瘦有力的手,温柔地摇头,“别绷太紧,徐徐图之。” 她知道,楚寒英的眼里没有太多的男女之分,只看此人是否有价值。 楚寒英乖巧笑了。 对面,如今的萧玉京虽然在家中已经健谈,也会主动找温仪景说话,可是面对不速之客并且对自己不喜欢的帝王,他微笑着保持了沉默。 袁青冥也没什么和他说的,更没有和温沧渊说的,也就安静看着对面火光里的二人。 听着她们温声细语的对话,他低头快速地剥了两个虾仁,公平的一人碗里放一个。 而对面边说边吃的二人仿佛早已经习惯,几乎同步地夹了虾仁放嘴里。 正在犹豫要不要剥个虾给太后娘娘的萧玉京,“……” 少年帝王能屈尊降贵到如此地步? 抢了自己的活? 袁青冥自从出生就是袁家没有任何争议的继承人,这样的人,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在温沧渊没来的时候,他其实给太后娘娘剥了好几个虾,还开了一个螃蟹,二人时光挺美好的。 可一切都被这些不速之客破坏了。 喝闷酒的温沧渊也呆住了,一个大男人,哦不,这是九州之主,怎么会做这样讨好女子的事情? 而紧跟着,他就看到萧玉京比赛似的,那双修长如玉的大手翻飞,将一个完美的虾仁放进了温仪景碗里。 而对面的温仪景呢? 依旧没有任何意外。 记得以前温仪景没出嫁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温仪景才是剥虾的那个人,倒是温白榆年纪小,小手娇嫩,没人舍得她做这种事情。 倒是袁青冥不满的瞪了萧玉京一眼,然后又更不满的瞪了温沧渊一眼。 温沧渊犹豫地看向砂锅里的虾,要不,他也给温仪景剥一个? …… 黑暗的街巷里,长离和素商废了一番功夫,才终于制服了三个想抓温首阳的人。 不过还不等她们想将人困了,或跪或趴在地上的人齐齐的脖子一歪。 长离踩着那人后背的正准备捆手的动作一顿,手指探向那人鼻息,脸色微变,“吞毒自尽了。” 素商看向自己抓住的那个,也没了气。 而温首阳手中按住的那个已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温首阳胳膊上已经挂了彩,头发也散落几缕,略显狼狈地上前朝着长离拱手,“多谢,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长离看着温首阳神色里掩不住的杀意,几乎和温仪景重合在一起,她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温首阳身子一僵,脸色微变,“长离?” 随后,他轻笑出声,“温仪景让你来试我的?” 长离客气拱手,“二公子既然猜到了我来的目的,那可知道这几个人为何要抓你?” 温首阳正要回答,却看到了夜色里素商离去的背影,他凤眸微眯,突然指着素商问,“她是谁?” 长离回头看过去,眉梢微挑,笑着回,“夫人培养的暗卫。” “暗卫?”温首阳突然绕开长离朝着素商的背影大步走过去。 长离手中长剑横在温首阳胸前,“二公子,你还没说想抓你的人是谁,您是聪明人,想来也不愿吃哑巴亏。” 素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温首阳凤眸危险地看向拦着自己的长离,“那人,只是暗卫吗?” 长离直视回去,似笑非笑,“不然呢?二公子以为是谁?” 心中却是诧异的,温首阳当年明明看到素商走进火海,为何方才好像有些笃定? “我要见温仪景。”温首阳清楚地明白,没有温仪景的允许,长离什么都不会和自己说,干脆也别浪费时间,他直接去找温仪景。 第87章 像个讨债的 “夫人今日回了一趟温家,老爷子断了一根手指,老夫人掉进了月季丛,二老身体情况都不太好,夫人已经将他们禁足,您不先回家去看看吗?”长离没有拒绝,只是反问温首阳。 视线依旧落在素商消失拐角处的温首阳,“……”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长离说的话,突然笑了一声,问,“温仪景亲自动的手?” 长离点头,就看到温首阳笑容越来越大。 “去萧家吧,温家都被封了,我回去做什么?明日出不来了怎么办?”温首阳抬手示意长离带路。 长离,“……” …… 萧家,宴席还未散。 温沧渊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醉意上头。 拍着桌子问温仪景,“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怎么就不肯帮帮榆榆?” 温仪景冷眼看着面前要发酒疯的人,和温沧渊讲道理好像永远都讲不明白。 袁青冥闻言已经眉头紧皱,刚想看温仪景,等她下令这欠收拾的拖出去,就见温沧渊绕着桌子到了自己跟前。 “还有你,论资排辈你应该叫我一声大舅舅!人家袁清瑶还知道喊一声呢,你是皇帝你了不起啊?” 袁青冥挑眉看着面前的醉鬼反问,“当了皇帝不了不起吗?” 温沧渊大手一挥,嘟囔道,“哼,没点礼数规矩的小子,也不知道温仪景怎么教的,一点都不随她呢。” “不过,你们瞧着倒是亲近的更像一家人,没点规矩也好,不讲规矩讲情分,挺好,挺好的。” 他自顾自点头,还拍了拍袁青冥的肩膀。 袁青冥忍着扭断他手的冲动没有发作,阿娘对其的包容度比自己想的可高多了。 如此看来,阿娘应该还是在乎温家人,至少这个傻缺的温沧渊在阿娘心里还有点位置。 随后一转身大手按在萧玉京的轮椅上,用力戳着萧玉京的肩膀,“你,你应该喊我一声大哥,你这嘴好像是被缝住了一样。” 萧玉京看向对面的温仪景,嫌弃挥开温沧渊还想再戳下来的手,“青鸾,将人打晕带去客房。” 青鸾从院门口走进来,小心地看向温仪景。 袁青冥饶有兴致地笑了。 温沧渊心中郁闷难纾,被拒绝了满脸不忿,环视在场两对儿,委屈得像是要哭了。 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腆着个大脸问温仪景,“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好,她为什么要走呢?” “你看看你们,成双成对,就我,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了,我就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丢下我,我对她不好吗?” 那一天早上,她还亲手给他选了一套衣服,笑着说中午亲手给他做蝴蝶酥吃。 他心疼她大着肚子还要忙,说不用了。 可是中午他还是赶回了家想吃她做的蝴蝶酥,但是呢? 这蝴蝶酥他至今都没能吃上。 温仪景抬手捂脸,真的没眼看啊。 她挥挥手让青鸾将人打晕拖下去。 楚寒英和袁青冥二人眼睛却是在冒光,槐序姑姑很厉害啊,明明烦死了这么个棒槌,却还是在走的时候给了人一闷棍,让他这么多年都难以释怀。 “时间不早了,阿娘,我们也该回了。”看着温沧渊被青鸾打晕带下去,楚寒英和袁青冥对视一眼,袁青冥也连忙起身告辞。 时间实在是不早了,再多不舍也抵不过明日还得上早朝。 温仪景心累地点头。 好好的二人时光被搅和到了二半夜,真的累。 然而,更累的是袁青冥前脚刚走,温仪景和萧玉京准备各自洗漱,长离将温首阳带了回来。 温首阳肩头染血,进了幽兰园,闻着还没彻底散去的饭香味,不客气地说,“还有饭吗?为了给你做一把破伞,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温仪景看向长离,怎么将人带回来了? 这人瞧着像个讨债的。 “二公子稍坐。”长离叫了一个婆子上茶来守着温首阳,和温仪景去了后院,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温仪景头疼地捏着眉心,“一个个的就没个安生的,不过看他这意思,似乎是知道今夜想抓他的人是谁。” “或许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暗算了。”长离说。 “当年他也没给温白榆取心头血,南韵城沦陷他都忍住了没暴露自己有武功的事情,看来他应该知道许多事。” “你去告诉萧玉京一声,今晚我有急事处理,让他不用过来了。” 温仪景随意将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去喂鸡喂狗尚且称得上规整的饭菜挑了两盘子,然后在锅里扒拉了两下,便端出着去找温首阳了。 “温仪景,我是你亲哥,你就用这些剩菜剩饭招待我?”温首阳简单地洗过脸,看着这两大盘子杂七杂八的饭菜,再次跳脚。 “不想吃可以不吃,只有这些。”温仪景淡淡地坐在他对面,“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温首阳饥肠辘辘,不悦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抽空反驳,“你如此不诚心,我不说。” “温首阳,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温仪景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是啊。”温首阳嗤笑一声,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直直看向温仪景,“当年家中都这样对你了,你却还是留了温家性命,做事优柔寡断,温仪景,难怪你坐不上这九州之主的位子!” 他黑眸沉沉,是温仪景在他脸上见惯了的轻蔑,却又似乎有所不同。 “我从未想过要做天下之主,走到今日都是被阎王爷推着的。”破天的权势从来不是温仪景的首选。 “没出息!”温首阳嫌弃的冷笑,抬手接了婆子抱过来的酒坛子,给自己满上一大碗。 “温沧渊已经喝多被敲晕安置了,你注意些。”温仪景抬手按住了温首阳的手腕警告。 “我又不是那蠢货!”温首阳冷嗤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温仪景,以前温家尚且能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弃你不顾,如今温家与你只是拖累甚至还会毁了你,你却在这里亲情泛滥,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命太长?”温首阳说话比之过往更刻薄得不讲情面。 第88章 为什么不杀了她? 温仪景听着温首阳的挖苦,突然笑出声来,“温首阳,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你这讨人嫌的话其实是关心我呢?” 突然间换一种心态再听这刻薄的言语,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作多情。”温首阳嗤了一声。 “来京都城的一路上,你就是让人杀了温家全族,普天之下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可你却吃饱撑的将人都弄到京都城里,是看着我们骂你,这心里才能舒坦?” 温首阳说话是毫不留情。 温家入京之后所做的事情,都是给温仪景平添耻辱。 单枪匹马走到今日的温仪景,不想要任何娘家人来撑场面,她身后的几大武将和各地驻军是她最大的底气和筹码。 看温仪景今日亲自断了温荣手指,就知道她已经不在乎温家人生死,更不在乎这世间的人如何看她。 可是,承受这么多,就只为了那一个并不重要埋藏多年的往事,值得吗? “我又不是犯贱。”温仪景也给自己倒上一碗酒。 随后拎着酒坛子朝着温首阳举了举。 温首阳不客气地将自己剩下的一口酒饮尽,然后将酒碗递过去。 温仪景给他满上,“温首阳,一个人守着秘密这么多年,不累吗?” 温首阳垂下了眸子,捏着酒碗的手紧了紧,“温仪景,林秋在哪里?” 那样聪明坚强的女子,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寻死。 而林秋出事的时候,正逢温仪景那年回门。 以前他没有往这方面想想过,但今日种种,他不得不多想。 “死了不是吗?”温仪景歪头无辜地笑了,“你不用妄想用与你我有关的秘密来谈什么条件,说说吧,家里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温首阳用力抹了一把脸,痛苦地闭上了眼,“温仪景,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更好,你为什么非要自寻痛苦呢?” “死也不做糊涂鬼,我流了那么多血,想知道一个真相,不应该吗?”温仪景撩开袖子,露出手腕上深深疤痕。 年复一年,整整十二刀。 不配要一个真相吗? “如今的杨柳,其实是杨桐。”温首阳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们的生母杨柳,在生下我们三人后身体虚弱,被前来探望的杨桐钻了空子害死顶替了她的身份。” 温首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在大嫂大着肚子消失之后,他的妻子林秋也传来了喜讯。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林秋孕吐,杨柳立马请了郎中把脉。 家中添丁是大喜,那顿饭大家都吃的很开心,直到没几日,杨柳叫他去问话,问他若让他未出世的孩子给温白榆献血续命,他可否愿意。 那一瞬间,温首阳想到了突然消失的大嫂,突然的警惕,犹豫了片刻之后,十分痛苦地答应了。 “榆榆是我最亲的妹妹,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 因为这件事情,他突然对面前向来偏爱小妹的母亲生了隔阂。 母亲不在乎远嫁受苦的温仪景,不在乎怀孕却离家出走的大嫂,也不再把他温首阳的妻儿当回事,却只在乎温白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他一心盯着杨柳,却不小心让林秋知道了他故作答应的事情。 林秋出事后,萎靡不振的他不小心听到了杨柳和她身边心腹的对话。 原来,这么多年在他们身边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姨母。 那他的母亲是谁,又去了哪里? 带着问题寻找到的答案,残忍无情。 “你当初若是狠狠心,将温家所有人都杀死在来京都城的路上,或许,也算是为我们的生母报了仇。”温首阳苦涩地笑了。 “认贼作母,温仪景,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很蠢?”温首阳大掌遮住了眼,身体笑得都在发抖。 心中隐隐有所猜测的温仪景对这样的答案说不上意外,可结果却也比她想的更残忍。 萧玉京以怀多胎危险的理由拒绝她的时候,她想过,自己的生母或许因为怀了三胎所以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而家中为了他们兄妹三人能有人照顾,所以委屈了母亲的双胞胎姐妹。 她接受人性的自私,接受姨母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而不顾他们兄妹三人。 甚至想过可以看在曾经姨母委屈自己顶替被人名字活下去的份儿上,就让这一切都过去。 可是,答案却是最残忍的那一个。 她的母亲不是死于意外,是死于亲生妹妹的算计。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温白榆需要换血,或许,她们的好姨母也没想让他们活。 “最蠢的还是我,偏宠偏信温白榆那么多年,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让林秋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我。”温首阳的泪水湿透了鬓角,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声音哽咽。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杀了她?”温仪景冷眸看向痛苦忏悔的人。 这么多年,温首阳到底在等什么? 杨桐顶替他们的母亲,做了那么多伤害他们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让她活这么久? “我没找到母亲的尸首。”温首阳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人已经死了,一堆白骨找回来又能如何?难道这会比杀了杨柳更重要?”温仪景不悦。 人死如灯灭,找到白骨安葬日日祭拜又有什么用? 人再也活不过来。 不如将害死她的人送下去赔罪来的干脆。 温首阳红着眼看她,“不重要吗?若是找不回,她来世如何投胎?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给她烧纸送钱,她在下面如何度日?” 温仪景,“……” 人死了,哪里来的下边? “若苍天有眼,我温仪景拯救黎民百姓于战乱水火之中,我枉死的生母难道不配得到一丝丝优待吗?”温仪景真的要被温首阳气死。 “这不是重点。”温首阳神色越发痛苦,“我找到了曾经侍奉母亲的婆子,温仪景,我带你去瞧瞧她,如何?” “有活口?”温仪景诧异。 她的人盯了杨桐这么多久,不见她有任何破绽,怎么竟然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竟然会留有活口? “去看看就知道了。”温首阳起身朝外走去。 第89章 茶楼雨夜惊魂 温仪景疑惑地跟了上去,抬手朝着暗处的暗卫比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 她不觉得温首阳对自己有恶意,可是,她只相信自己。 …… 绿卿园。 正在擦拭身体的萧玉京听到外面青鸾的传话,拧帕子的手顿了一顿,略显烦躁地闭上了眼,“知道了,去看看温首阳什么时候离开。” 温首阳应该送完节礼就走了吧? 虽然温家老两口被禁足,但是温家兄弟却能自如进出,没必要温首阳脑子清醒着也留宿。 而且今日温家二老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温首阳这个大孝子不应该回去尽孝关心一下吗? 只是他擦拭完还没穿好衣服,青鸾再次叩响了门,“夫人和温首阳脚步匆匆出门了,温首阳肩膀有伤。” 萧玉京深呼吸一口气,“让人等着看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这大半夜的,兄妹两个出去做什么? 总不能是温首阳大半夜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来找太后娘娘帮他去找回场子吧? 洗漱完的萧玉京半点睡意也没有,坐在床边晾着头发看佛经,书中夹着的字条滑落出来。 是温仪景第一次写的字条。 院中一片寂静,将字条重新夹回书中,隐隐还能听到院中竹节生长的声音。 他握着经书许久都看不进去一行字。 他想到了太后娘娘今日种种。 太后娘娘竟然亲手断了温荣一根手指,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却看起来好像只是处理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回想着今夜宴席上来的人,他不由猜测,这一桌上,会有太后娘娘在乎的人吗? 想着想着,心有些发凉。 十四岁就被家族抛弃不管生死的少女,披荆斩棘走到今日,将少年帝王拿捏得死死的,军中武将也都奉她为主,这样的人,想要走进她的心,会有多少曲折? 窗外刮起了凉风,竹叶沙沙作响,点点繁星被乌云遮盖。 萧玉京蹙眉望天,一道闪电滑过夜空,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在了廊檐下,有细细的雨丝飞了进来。 下雨了,太后娘娘可有带伞? …… 温仪景没有伞,在第一滴雨点落在身上的时候,温首阳宽大的袖子撑起在她头顶。 温仪景诧异地抬头看过去。 “蠢货,等什么,下雨了,跑啊。”温首阳嫌弃地吼道,被这一阵骤雨砸得都要睁不开眼。 “我们去哪里?”温仪景没动,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茶楼后门,前面就是了。”温首阳眼神再次催促,他撑起的袖子上积了水,已经有水滴砸在了温仪景额头上。 温仪景拎着裙摆朝着温首阳指的那扇门小跑过去。 温首阳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抖掉上面的水,尽己所能护着温仪景不被淋湿。 “温首阳,二十八年,第一次你像我哥哥。”廊檐下,温仪景衣角也湿了,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水,低低笑了。 “傻样。”温首阳背着她拧袖子上的水,“要什么没有,非得惦记这不值钱的东西,没出息。” 疾风骤雨,夜色漆黑,长廊上深处有人提灯而来。 来人是这茶楼的老板,笑着和温首阳点头打招呼,又朝着温仪景恭敬行了一礼。 “这是范嬷嬷的儿子徐沛然,也是如今这间茶楼的老板。”温首阳介绍道。 范嬷嬷,便是兄妹二人今日要见的人,也是他们生母杨柳的贴身婆子。 温仪景意外的挑眉,却也客气地朝着此人点了点头,“徐老板。” “二位这边请。”徐沛然将手里的灯递给了温首阳,而后自己转头带路。 温首阳接了过来,给温仪景照亮脚下的路,“走吧。” 二人随着徐沛然沿着长廊走到了茶楼后面的院子。 这才是徐家内院,门口有两个高壮凶悍的刀客守着。 闪电短暂地照亮了黑夜,滚滚雷声中,温仪景看到那刀客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眉目凶狠。 看到徐沛然,递上了两套雨披。 随着进了院子,她能感受到院中也还隐藏着高手。 徐嬷嬷的儿子,有些本事,不过…… 她扭头看旁边的温首阳,这到底是徐沛然的地方,还是温首阳的? 茶楼是在他们定都的时候就存在的,徐沛然接手这里至少有五年了,没被往深处去查,是因为徐沛然和林觉晓有交情,当初帮着林觉晓给他们大军送粮了。 因为这层关系在,她和皇帝都没多查徐沛然。 却没想到徐沛然成了灯下黑。 再次进了长廊,徐沛然脱下了身上的雨披,接了旁边小厮举着的火把。 温首阳也跟着脱下了碍事的雨披,继续提灯前行。 曲折长廊,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左右拐了好几次,才终于看到了内院阁楼,徐沛然换了鞋子提步上二楼。 阁楼里灯火通明,温首阳和温仪景有样学样。 淡淡的檀木香环绕,雷雨声中诵经声时隐时现,莫名的诡异感充斥在身边。 终于,徐沛然在一个朱红色雕花门前停了下来,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女恭敬行礼,反手推开了门。 温仪景多看了一眼侍女,同样还是高手。 “母亲,公子来看您了。”徐沛然进门,朝着窗边的拔步床恭敬地行礼。 夜色黑暗,屋子里没有点灯。 温仪景夜里视力不错,却并未看到徐沛然面对的方向有人坐着或躺着假寐。 她不解地看着温首阳,却见温首阳也看着那拔步床,礼貌颔首,“范嬷嬷。” 温仪景,“……” 这俩人和自己玩抽象? 可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个小阁楼越发诡异了,外面雷声渐小,诵经声在雨中逐渐清晰。 温仪景耳朵动了动,诵经声来自隔壁的房间。 “范嬷嬷,今日小妹也想来见见您。”正疑惑温首阳是不是联合徐沛然弄一些鬼神来糊弄自己,就听见温首阳再次开口,并拉着她又上前一步。 温仪景眉头蹙得更紧,正想问范嬷嬷在哪里,一阵风吹动窗棂,电闪雷鸣,照亮了整个房间。 抬头看向拔步床的温仪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盖不住眸中惊恐。 第90章 必死之人,何必浪费心神 温仪景不由后退了一步,用力地抓紧了旁边人的胳膊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一向平稳没有波澜的声音此刻微微颤抖,“温首阳……” 室内恢复了黑暗,可温仪景觉得床上那双孤零零的眼睛依旧直勾勾看着自己。 “嗬嗬,嗬嗬——”拔步床上传来沙哑的声音,如同鬼魅。 温仪景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脸也白了。 她很久没有这么惊惧过了。 温首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抚,“别怕,这是范嬷嬷,她知道你来,很开心。” “惊扰了夫人,罪过罪过。”徐沛然在旁边双手合十,抱歉地弯下了腰。 温仪景心跳依旧还很快,手微微颤抖,“可,可否点灯?” 此刻她确定床上有人,那人呼吸微不可查,她最初进来的时候都没感觉到。 “嗬嗬——”拔步床上再次传出动静。 “阿娘,让夫人瞧瞧吧,她胆子大得很,吓不到。”徐沛然朝着那边的温柔道,“儿要点灯了。” 嗬嗬声急切了许多。 “范嬷嬷,我,我想看看您。”温仪景声音已经平稳下来,一开口和以往的温柔平和无二。 拔步床上没了动静,房间里烛光微弱。 温仪景终于看清了方才那双孤零零的眸子,那人也在直勾勾的看着她,激动慈爱,泪水奔流。 她难以置信地再次失控地瞪大了眼,头皮一阵阵发麻。 烛光里的范嬷嬷涕泪横流,模样并不苍老,盘起来的发髻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 可最诡异的是只能看到她一颗苍老的头颅孤零零地在离床不过一尺高的地方,不是坐着,也不是躺着。 她不由上前了一步。 终于看清了那几乎和镂空的床栏融为一体的檀香木桶。 那颗头颅,就在木桶上。 采生折割,人彘…… 这样的词在脑海中冲撞的温仪景差点站不稳。 她跌撞在温首阳身上,耳边传来徐沛然低沉的声音: “我阿娘因着一副好相貌,被人典出去替人生子,可那人却是个赌鬼,欠了钱,也打起了阿娘的主意。” “是先夫人撞见救了阿娘,还给她赎了身,我四岁那年,她随着先夫人进了温家。” “阿娘没带我进府,先夫人帮我寻了一名隐退的武师父。” “先夫人婚后很快就有了身孕,阿娘来看我的时候开心又担忧,说在小公子小小姐出生之前就先不来看我了,还说夫人说了,让我好好习武,等生下小公子就让我入府给小公子做侍卫。” “先夫人是我和阿娘的救命恩人,我算着日子,嚷着师父带我去求了平安福,想着送去温家给阿娘,可我去的时候,他们却说夫人已经生了,但我阿娘背叛夫人勾引城主,早已经被赐死。” “我不相信阿娘会做对不起恩人的事情,师傅说要给阿娘收尸,城主府的侍卫说扔到了乱葬岗,可却有个和我阿娘要好的婆子将我阿娘的遗物偷偷送还给我。” “乱葬岗起了火,有人要杀我,师父带着我改名换姓远走他乡,但我们却在阿娘留给我的鞋子里发现了留书,说夫人命危,让我报仇。” 徐沛然声音隐隐的激动,恨恨地看向温首阳,“等我学成武艺回城,却听说大小姐远嫁他城,而两位公子对小姐求救弃之不顾,反而偏爱那贼人之女!” 在此之前,他当然试探过城主府里的那位,那位和他的恩人哪哪儿都不一样。 调查这位来路的时候,徐沛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恐怖的地方,而他那早已经被赐死的阿娘,竟然就在那里,被人折磨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供人取乐。 温仪景脸上湿湿的,她睫毛快速的眨着,轻轻的上前,抬手落在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范嬷嬷,这些年,苦了你了。” 范嬷嬷哭着摇头,她被割了舌头,无法言语。 “阿娘的仇,你的恨,我都会亲手讨回来。”温仪景轻轻抚摸着她梳得规整的头发。 范嬷嬷哭着闭上了眼,看到他们三个都还好好的活着,并且不再互相仇视,她此生无憾了,也终于能去见夫人了。 …… 温仪景丢下温首阳,单独叫走了徐沛然。 “当年我带林秋离开南韵城,是你的人帮忙打的掩护?”风雨停歇,长廊下夜风清凉,温仪景开门见山。 “是。”徐沛然也不绕关子,“这是温首阳应得的,好在林觉晓那小子不像他这么没用。” 看了一眼阁楼之上,二人对视一眼,都浅浅笑了。 “既然你早都知道,为什么不联系我?”温仪景又问。 她难道不如温首阳更值得信任? “和您联手的确比和温首阳更稳妥,可是您肩负天下,我便贸然替您做了这个排序。”徐沛然恭敬说。 而且他之前也不知道温仪景的态度,也还没有更多的证据,担心不能得到温仪景的信任。 “找个时间动手吧,再多的理由和证据也不过是来佐证杨桐这个女人有多可恶,必死之人,何必浪费心思。”温仪景没有任何犹豫。 “怕是还要再等等。”徐沛然却是摇头。 温仪景蹙眉,“还等?” 徐沛然每天看着亲娘这样生不如死,还能等? “采生折割,此事或许和杨桐背后的人有关,那年我毁了那一个窝点,可这九州应该不止这一个。”徐沛然道。 温仪景呼吸一窒,脑海中闪过范嬷嬷的样子,冷声道,“你查到哪儿了,我找人配合你,此事绝不姑息。” 徐沛然上前一步,将自己知道的缓缓道来。 …… 翌日,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温仪景黎明才回家,脑瓜子涨得难受,泡在浴桶里就睡了过去。 被长离抱到拔步床上,闭着眼不想睁开。 “发热了。”玄英蹙眉,“这温首阳是带着人做什么去了?” 萧玉京早早的就起了,让厨房里煮了姜汤,听到人回来,立马就带着姜汤赶了过来,却正撞上院中几人满脸不悦的担心样子。 “淋雨发热了?”萧玉京蹙眉,坐在院中,能看到床边几人忙碌的身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他连给她换一块凉毛巾都做不到,此刻若是过去也只是碍事。 第91章 不刺激吗? 拔步床上的温仪景迷迷糊糊的,能听到长离等人的声音,可眼皮重的掀不开。 在茶楼的后院,徐沛然说了许多关于采生折割的事情,最后,却平静的问她: “大小姐,您方才那么急切地想杀了杨桐,是真的觉得必死之人不值得再浪费精力,还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 她温仪景有什么好怕? “杨桐说我阿娘被赐死了,可是我却在那样黑暗的地方找到了我被做成了人彘的阿娘,那先夫人呢?到底是真的死于产床,还是……”徐沛然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温仪景听懂了,脸再次白了几分。 “大小姐,来京都的路上,你没让人灭了温家族人,便说明您清楚生不如死远比直接死去更让人痛苦,那别人呢?”徐沛然戳破她不想去面对的事情。 “杨桐陷害我阿娘,将她做成人彘,却只是让她再也说不出话,而不是让她看不见听不着,我阿娘清醒地沦落到让变态享乐的地方,这样的折磨,远超过身体的折磨,不是吗?” 高热中的温仪景脑海中回荡着徐沛然步步紧逼的话,突然在一片虚空中看到一颗悬浮的头颅。 迷雾散去,她看清了那张脸,和杨柳九分相似,可看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温柔慈爱。 头颅之下,是一个漆黑的坛子,猥琐笑着的男人高举铁锤,敲碎了坛子,露出头颅下一丝不挂的身体…… 倏地,温仪景睁开了眼,坐起身来。 “夫人?”在旁边刚拧了帕子的长离被吓了一跳。 玄英更是连忙按住温仪景扎着银针的胳膊。 “做噩梦了?”长离看着她满头大汗,心疼极了。 温首阳到底带她去了哪里? 影影绰绰的窗纸光影里,温仪景看到了院中轮椅上萧玉京模糊的轮廓,烈日高照,他平静地坐在那里。 “快晌午了,请公子进来,别晒得中了暑。”温仪景开口的声音干涩。 “发了汗,热退了。”玄英起了针,松了口气。 温仪景的身体年少时亏损太厉害,她调理了这几年,才终于有些起色。 萧玉京额头上也晒得出了汗,手中还端着姜汤,担忧的目光对上温仪景疲累的脸,端着托盘的手紧了又紧。 她如今这个样子,哪里是喝一碗姜汤就管用的。 “让你担心了,昨夜雨来得及,没带雨具,已经无碍了。”温仪景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可怎么瞧都很虚弱。 萧玉京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好生歇息,无大碍我也放心了。” 说着,他便要让长离推他离开。 “你给我带了什么?”温仪景坐起来些,好奇问。 萧玉京笑的有些尴尬,却还是说,“姜汤。” “正好口渴。”温仪景伸出手。 萧玉京没有动,看向玄英,“她如今能喝吗?” 玄英无奈点头,“喝点吧,发了一身汗,该补点水,我去煮药。” “我没事儿,你们别都在这儿杵着,该忙什么忙什么。”温仪景看着长离等人都在旁边巴巴看着自己,无奈道。 “长离,温沧渊应该醒了,送他离开。”几个人还不动,温仪景只能安排任务。 “素商,我饿了。” “槐序,我……” “您倒不如直接说想让公子单独陪您待一会儿。”槐序无奈笑道,几人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夫妻二人,温仪景无奈耸肩,“我本来也想让你先回去歇着的,可现在她们都跑了,你便在这儿陪我待会儿吧。” 萧玉京不置可否地点头,“一夜没睡,躺会儿吧,我在这陪着你,一会儿一起吃点东西。” “昨日好像说萧家族人来送节礼,还说今日要来见我。”温仪景头还是胀的,拉开被子躺下。 “不用理会那些,先养好身子。”萧玉京毫不在意。 “嗯,不会让你难做就行。”温仪景安心地闭上了眼。 她也就客气地问一下。 她的身份摆在这儿,没人敢挑她的不是,而且即使说了,她也不在乎,影响不了她的地位。 温仪景一夜没睡,很快便睡了过去。 病美人更添几分我见犹怜,萧玉京坐在轮椅上就这么静静看着。 夏日天热,睡着睡着,温仪景的手脚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萧玉京薄唇微抿,抓着床栏带着轮椅上前,轻轻将被子又给她盖了回去。 可他刚坐回去,温仪景一条腿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萧玉京扭头看她熟睡的脸,太后娘娘在他面前,真的能睡得这么熟? 他睡眠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身边有人都很难入睡。 想归想,还是再次艰难地撑着身体去给他盖被子。 为了以防她再蹬被子,萧玉京手撑在拔步床上之后,干脆将自己身体也挪了上去。 只是刚坐稳,突然一股力道搂住了自己的腰,压着他往后倒下去。 萧玉京本能抬手要反击,却又迅速落了下来,撑着床稳住自己的身体,以免太狼狈。 “吵醒你了?”他抱歉地扭头看她。 “本来也睡不踏实,你又坐在这儿,睡觉有点可惜。”温仪景觉少,刚才睡的那一会儿,对她也够了。 “我可以先回去。”萧玉京抱歉地说。 “都躺这儿了,你想跑?”温仪景不悦瞪他一眼,“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玉京,“……” “巴巴的坐在这儿守着,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讨昨夜的债的。”温仪景手脚并用地抱住他。 这些日子,萧玉京很是遵守逢一逢五的规矩,但每次萧玉京都像是饿惨了的狼。 “我没那么贪。”萧玉京干巴巴解释。 他再浑蛋也不会在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要她。 “可是我有。”温仪景却很想找个方式发泄。 认识萧玉京之后,她恍然,有些事情竟然真的可以减轻压力。 萧玉京微怔,她的薄唇便印了上来,她已经退了高热,身上却比寻常时候热很多。 燥热的正午,温仪景今日有些强势,不再是被萧玉京碰一碰便没了力气,她要掌控权。 她仿佛一把火,要将他们二人都燃烧殆尽。 萧玉京平躺着,肩膀被她双手用力地按着,毫无起身的机会,脸色通红,“仪景……” “不刺激吗?”温仪景低头亲吻他刚一睁开就又迅速闭上的双眼,“不喜欢吗?” 第92章 遭雷劈? 萧玉京从未想过二人会有这样的姿势,他甚至听到外面院中匆匆消失的脚步声,也能听到自己克制不住溢出的声音。 温仪景第一次看到了他这个时候的表情,沉醉,羞赧,紧张…… 从来不知道萧玉京会有这么多情绪的转变。 温仪景细细地看着,轻轻捏着他的下巴,俯下身亲吻他。 缓缓勾唇笑了,原来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头随时发疯的恶魔,她也有劣性根。 萧玉京用时间告诉了她这样有多刺激,他根本撑不住她这样的主动。 温仪景并未尽兴,萧玉京眼神示意她放开手。 温仪景想到了那让她多日都忘不掉的感觉,身体一阵阵发紧。 在他无声的催促下,缓缓挪开了按着他肩膀的手,任由他大掌勾住他跪在身侧的双腿,身体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 红霞漫天,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中,映照的人脸都红彤彤的。 温仪景踹开了面前的棕色木门,血腥味扑面而来。 木床之上,温沧渊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胸口的起伏几不可见。 木床下的木桶中已经装了半桶血,温沧渊垂落的手腕早不再滴血。 坐在旁边拿着刀子的杨桐神色紧张地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光影交错。 温仪景看到房间内室温荣拎着一个新的木桶正走出来。 对上温仪景,神色一怔,木桶跌落砸在脚背上,却仿若不知疼,神色慌张却不知如何开口。 木桶滚落在杨桐脚边的木椅上。 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了。 “他已经废了,你们还想杀了他吗?放干他所有的血?”终于,温仪景清冷的声音轻轻回荡。 “仪景,这都是为了救榆榆,你大哥自己答应了。”温荣回了神,连忙解释。 “是这样吗?他是答应了让你放血还是答应了让你放干血?”温仪景看向平静坐在那里的杨桐,喊出她的名字,“杨桐。” 杨桐抬眸看她,低低地笑了,“果然你和温首阳早就怀疑我了,不止是你,连温首阳也没将榆榆的性命当回事。” “你早就知道她是谁。”温仪景嘲讽地看向温荣。 温荣低垂了眉眼不敢和她对视。 温仪景嘲讽地笑出声来,“所以你才只爱你和她的女儿。” 温荣不语。 杨桐幽幽笑出声,“温仪景,姨母来告诉你一个真相,男人爱一个孩子的前提是,他爱这个孩子的母亲,和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关系并不大。” “而女人爱一个孩子的前提是,这个孩子是她和所爱的男人生的,你还年轻,但以后会懂的。”杨桐语气平静,仿佛生死看淡。 “那阿娘,你爱我吗?”门口处传来温白榆虚弱的声音。 温白榆拄着一根榆木拐杖,从倚吟身后站出来,缓缓出现在杨桐的视野中。 杨桐呼吸一窒。 温白榆枯瘦如柴,深深看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跨过门槛,执着地问她,“你爱我吗?” 温荣也扭头看杨桐。 杨桐缓缓起身,满眼心疼,“傻孩子,我若不爱你,又怎么会为你双手沾满鲜血。” 温荣缓缓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半桶血兜头浇了下来。 黏腻腻的糊了他一脸,糊住了他口鼻。 他暴躁地想骂人,一开口那滴滴答答的鲜血涌入口中,让他不断地干呕起来。 温仪景嫌弃后退,“温首阳,真想等他死呢?” 温首阳面色复杂地走进来,冷冷看了一眼满身是血原地暴躁的温荣,“温沧渊若是救不活,你就去给他陪葬。” 而后弯下腰扛起了生死不知的温沧渊。 往外走的时候又回头看温仪景,黑眸沉沉。 “二哥。”温白榆白着脸看着从未看自己一眼的温首阳,下意识伸出手想拉住他。 温首阳轻轻躲开了。 没了拐杖支撑的温白榆无力地跌倒在地上,看着曾经将自己捧在掌心的人头也没回地和夕阳一起越来越远。 “阿姐,大哥会有事吗?”温白榆哭着看向面无表情的温仪景。 温仪景嘲弄的扯唇,“你不如问问我,你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温白榆低声啜泣起来,“阿姐,我没想过要害死大哥,我若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自己去死。” 对于她的眼泪,温白榆没有任何怜惜,岂止是嘲讽的嗤笑一声。 当年装可怜骗她去送死的时候,温白榆可理直气壮的很。 “温白榆,你真以为你的好阿娘是爱你的吗?”温仪景看着杨桐勾唇笑了。 她蹲下身,抬起温白榆的下巴,一字一顿,“那你可知道,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你便只是她的一个血奴而已,她生下你,只是为了去救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那才是真正需要血的人。” 杨桐平静的笑容皲裂。 温白榆哭泣骤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笑容不自在的母亲,喃喃开口,“阿娘?” 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吗? “杨桐?”满身是血的温荣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抹着脸上的血,听到温仪景的话,暴躁地看向杨桐。 杨桐却是不在意的笑了,“温仪景,你可真像我,真是可惜,你怎么就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呢?” 温仪景耸耸肩,看着绝望的温白榆,无所谓地转身往外走,“我想,在榆榆和姨母另一个女人之间选的话,我阿爹也不会选榆榆,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就送榆榆一份礼物。” 她目光扫过各自狼狈的三人,转身朝外走去,徐沛然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温仪景,你会遭雷劈的!”房间里,传来了温荣的惨叫,可随即便只能听到他呜呜的声音了。 “啊啊啊啊……”温白榆发出尖锐的叫声,随后咚的一声,没了动静。 “温仪景,算你狠。”杨桐也终于发出杀猪般的哀嚎,“你以为就算是你查到了这些又能怎么样,你娘还在我手里,你难道忍心看着她生不如死的继续被人折磨下去吗?” 温仪景一把抽了倚吟腰间佩剑,在最后一抹余晖消失的时候,转身大步进了房间。 第93章 你不想活了吗?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血腥味弥漫,满地鲜红,一步一脚印。 温仪景看向跌坐在了血泊里的杨桐。 杨桐浑身颤抖不止。 徐沛然手起刀落,杨桐左手已经分家。 “大小姐,为了练习这刀法,我做了三年屠户,可奈何老爷子胆子太小,不过是要了一双手脚,就昏过去了,我便想着不如等等,等人醒过来再继续接下来的事,您觉得呢?”徐沛然抱歉朝着温仪景说。 温仪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看向准备和自己谈条件的杨桐,嗤笑出声,“你刚才也说了,我和你最像,你觉得,你说的事我在乎吗?” 杨桐直勾勾盯着温仪景,忍着断手的疼,“不在乎吗?不在乎为何会进来?” “当然是想欣赏一下你接下来的样子。”温仪景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昏暗的房间里瞬间亮堂起来。 “你能在弑母杀父之后又趁人之危谋害自己的双生妹妹,我今日所做的事情,和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温仪景微微弯腰,举着火折子在杨桐面前,照亮了杨桐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冷汗。 同样,杨桐也看清楚了温仪景黑亮瞳孔里的兴奋。 在这一刻,杨桐的心凉了半截。 “不过是一个从未谋面的生母,我便当她是死的,今日你和温荣有此报应,便是我为她报仇雪恨,也算是全了生恩。”温仪景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不以为意地笑着。 “若非是念在你我多年母女名分上,不忍心让你受太多痛楚,我倒是很想亲自动手。”温仪景遗憾地摇摇头,起身让开了位子。 杨桐自以为找到谈判筹码的期望落空,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随即低低笑出声来,“杨柳啊杨柳,看看你生的好女儿,连找都不愿去找你。” “亏得你当初为了让他们三个活命,竟然会用自己的血去催动蛊虫。”杨桐看着徐沛然举起的刀,扭头又看向温仪景,声音急切。 “温仪景,若是温沧渊救不活,你和温首阳都要给他陪葬。” “这都要感谢你那自作聪明的生母,她知道了我的目的,便以南疆之蛊将你们三人性命绑在了一起,让我无法只取一人血来救我的女儿,可是如今,温沧渊生死未卜,这也是她的报应!” 杨桐仰头大笑出声,直到徐沛然手中短刀落下,笑声戛然而止。 滚烫的血溅了她一脸,也溅了温仪景一身。 杨桐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徐沛然眼疾手快卸掉了她的下巴,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呵呵笑了,“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受不住了吗?” 他的阿娘所遭遇的痛苦可比杨桐要痛苦一百倍。 他虽然不会以同样折辱的方式对杨桐,可是,这手脚却是留不住的。 “温仪景,你不想活了吗?如今九州只有我知道饲养蛊虫的事情。”杨桐难以置信地看着温仪景,掉了下巴说话都太利索,可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敢耽搁。 “就算是你今日救活了温沧渊又能如何?他没了心头血,今日又被放了血,还能有几日好活?他的死期,便也是你的!”杨桐急声说道。 生怕这个看起来俊朗如玉的男人手中的刀会再一次落下来。 “那不如说说采生折割的事情,若是能让我满意,或许我会留下这一手一脚。”温仪景拎着一桶水朝着温荣的脸上倒了下去,语气慢悠悠的说着。 心中关于生母的猜测被一步步证实,温仪景并没有揭开真相的开心,这背后所牵扯人性之恶,远超过她的想象。 逃避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无路可走。 “我不知道什么采生折割。”杨桐却是一脸迷茫,“养蛊虫的事情……” 砰—— 杨桐的话没说完,温仪景手中倒完水的木桶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她头上。 “别和我说蛊虫的事情,若是你真的知道蛊虫如何饲养,我们三人哪里活得到今日!”温仪景冷冷地看着杨桐,“最后一次问你,采生折割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若是当真不知道,那你这条腿就别要了!” 满屋的鲜血横流,她根本没有耐心和杨柳磨时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杨柳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给她上药,等人醒了再继续。”温仪景冷冷下令。 转头看向睫毛颤抖不敢睁开眼的温荣,上前一步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和杨桐搞在一起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现在怎么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了?” “为了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连温白榆都不在乎,温荣啊温荣,你说谁给你的脸在我面前摆老子的架子?”温仪景讥讽地拍着温荣那张上了年纪却也还算得上俊美的脸。 温荣靠着墙被拍得偏过头去,垂着眸子不说话。 “继续吧。”温仪景后退了一步,微笑着闭上了眼,“都要活着,处理完了,找最好看的坛子,一同送过去给温白榆当花瓶,让她日夜尽孝,让他们一家团聚。” “是。”徐沛然轻快应声。 “温仪景,你娘的确是死了,骨灰你也不想要了吗?”在温仪景转身离开的时候,温荣突然开了口。 “舌头割了吧。”温仪景头也没回地吩咐。 谁又能保证温荣给的,就一定是真的呢? 温荣想骂人,却再也没了机会。 …… 看着走出来的人,倚吟上前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手吧。” 温仪景身后一排血脚印,带着面纱的素商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鞋子摆在了旁边空地上。 长离瞪了倚吟一眼,“转过身去。” 温仪景脱下了外衫,换了外衣和鞋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等处理完,这里便一把火烧了吧,倚吟以后想去哪里便随心去吧,你我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 “温仪景,我给你做了十年的刀,你就这么打发我?”倚吟不悦地拉开长离,自己站到她身边。 “莫要不识好歹,我今日心情好才要还你自由,今日不走,日后还给任我驱使,岂不是亏大了?”温仪景淡淡地说。 “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刚知道了蛊虫和采生折割的事情,我就走人,说出去脸都没地方搁,这样吧,我委屈点,屈尊降贵去萧家给你做侍卫。”倚吟笑嘻嘻道。 温仪景停了下来,笑眯眯看他,“那你可知道,太后娘娘能近身的侍卫男子,皆得净身?” 第94章 您听见敲门声了吗? 倚吟看着温仪景笑不怀好意的模样,顿时间蛋疼不已,红了脸怒吼,“温仪景,你要点脸吧!” 然后转头气冲冲就跑了。 “天下第一杀手,夫人当真要放他走?”看着倚吟气呼呼离开的背影,长离觉得有些可惜。 “他是自由的人,想去哪里,没人管得住。”温仪景不在意地笑了。 倚吟的心思,她早已经干脆拒绝过,也说得明白,她回应不了,因为他们一样的病态,谁也救赎不了谁。 为了撇清关系,倚吟上赶着帮忙看守温家,她可是出了一大笔银子,天下第一杀手的雇佣费太烧钱,雇不起啊。 长离了然的点头,“如今天下太平,或许他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但愿如此。”温仪景笑着点头,希望倚吟日后无论做什么,都能自由且正道。 “先夫人的事情,真的就这么过去吗?”长离提起了另一个关心的事情。 就算是确定人已经死了,真的也不去寻骨灰吗? 夫人总说不信神佛,可是兰时的牌位供奉在竹林寺香火鼎盛之处。 她想,夫人的母亲在死之前,肯定也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好她,在怀着夫人的时候,一定也幻想过无数次如何陪伴自己的儿女。 “不然还能如何呢?”温仪景却是释然的,“让杨桐捏着一个骨灰的埋藏之处就能对我提千般要求?又或者,你觉得杨桐说的是真的?” 无论哪一个,她都不会选。 长离无从辩驳,她担心的只是夫人面上过去了,但心里却打了死结。 “那蛊虫的事情呢?您觉得杨桐说的是真的吗?”长离对此表示怀疑。 可如果是假的,杨桐又怎么会如此忌惮? “苗疆蛊术,像是古老的传说,这么多年都只是听闻,不曾真的见过。”温仪景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区区蛊虫,妄想左右我的生死?真是有意思。” …… 烛火通明的房间里,温沧渊身上扎满了银针。 温首阳脸色苍白的头晕目眩的坐在旁边,手上缠着绷带,“温仪景就是手太快,竟然将温沧渊的血都倒了个干净,害得我现在在这里受罪。” 玄英冷眼扫过去,“那木桶中并不是大公子的血,若是真给他用了,才是害他性命。” 温首阳闭嘴不再说话,担心地盯着失血昏迷的人,“你们觉得温仪景会怎么对待那两个老家伙?” 玄英和槐序都没理他。 温首阳自找没趣,看看没有反应的温沧渊,视线突然落在了槐序身上。 看着看着,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槐序需要不定时地给温沧渊捻针,带着面纱神色专注,并无心思注意温首阳。 看着这个她曾经过不下去日子的男人,迂腐的让人厌恶的男人。 可他去找了她这么多年。 他并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可就是让人无法喜欢。 若非在外听说蛊虫之事可能会牵连到温仪景,槐序不会进来帮忙救人的。 “卢夏?”温首阳不太确定地喊道。 槐序捻着银针的手晃了一下,面上却一丝不苟的毫无破绽。 “二公子在说什么?”玄英不解地看过去。 二人都反应平平,让温首阳怀疑自己想多了,尤其是他现在也失血过多,头有些发晕。 摇了摇头,“没什么,看错了。” 然后便放下了摇椅躺了下去。 大嫂卢夏怀着孩子突然消失,应该是已经被杨桐害了,这个来帮玄英的人应该只是巧合。 温首阳缓缓闭上了眼,思绪涣散,沉沉睡去。 玄英掐灭了手中迷香,“温首阳太精明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本就盯上了素商,吵着和夫人要人呢。” 槐序笑着点头,低声说,“素商早上还和我说若是躲不过就不躲了,觉得温首阳这张脸还是有些用处,最早的时候她愿意嫁给温首阳,就是看上了这张脸。” 素商对温首阳的最初,本就是见色起意,所以隔了这么多年,温首阳这张脸保养得足够好,还是能让素商怦然心动。 “你呢?”玄英好奇地问。 “我啊?”槐序低头看昏迷的温沧渊,笑着摇摇头,“我不好色。” 她和温沧渊,是家族联姻。 杨桐当年一定也是不想给温沧渊选一门好亲事,所以才会挑选自己这个在家碍了继母眼的嫡长女。 她从来都是想寻一处安稳,当年的温沧渊给不了她,但温仪景给了,如今她自己便是安稳,又何必折腾呢? …… 夜色沉了,萧玉京今日胃口不错,最近的饭菜很明显的加了些调理的药膳,孩子的事情已经被二人正式提上日程。 饭后,他去院中晒星星,望着头顶的天空,思绪却飘向门口的方向。 今日初十,太后娘娘太阳快落山才出门,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自从端午后,她每天都很忙,早出晚归的,每天都只是派人来说一声要出门或者回来了,他还不曾见过人,也不知身体是否大好。 萧玉京无聊地拨弄着轮椅边上的滚灯,又看旁边亮着的宫灯。 造型选用的是之前在后院所见,小鸡崽立在小狗崽头上耀武扬威扑棱翅膀的样子。 黑狗抬起的鼻子是底座,小鸡仔抬起的头是烟道吸入口。 另一条扑过来的小狗崽做了灯罩,身体的变换也方便调节灯的方向和亮度。 萧玉京研究了前人的长信宫灯,自己琢磨了许久才做出了这个让他满意的宫灯。 初七宫灯就做好了,可太后娘娘太忙,他一直没机会送过去,这一等就到了初十。 “青鸾,将灯收了吧。”萧玉京掐灭了灯芯,吩咐道。 青鸾不解地上前,“一会儿不带去幽兰园送给夫人吗?” 少主忙了这许久,今日不带着? “还有些地方需要再完善,改日再送。”萧玉京说,看了一眼夜空,“亥时过半了,夫人还没回来?” 这几日她虽然忙,可都是亥时之前就回来了,今日都这么晚了,还没到动静。 青鸾也突然意识到时间太晚了,可是他今日没听见敲门声,不会是他想闺女想得太出神没听见吧? 这么想着,青鸾出了一身冷汗,“我去问问门房那边。” 萧玉京嗯了一声,不多时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夫人亥时就回了。” 随后不太确定地小声问,“您听见敲门声了吗?” 第95章 很晚了,萧玉京会不会突然敲门? 青鸾气喘吁吁的,看到萧玉京冷了几分的脸,呼吸一窒,险些没憋死自己。 大脑却是半点不敢停歇的飞速旋转。 少主难道听到了敲门声? 不应该啊,少主也在盼着夫人回来,若是他听到了,自己却没听到,少主应该会提醒他才是。 那自己这是问了一句废话啊。 青鸾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一抬头,却见自家主子萧玉京垂下了头, 萧玉京眉眼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戳动手边的滚灯。 萧玉京她今日早就回了,却没来告诉自己一声。 又不用她亲自跑一趟,只是让院中小厮婆子跑一趟而已。 她是忘了,还是另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今日初十,难道她连他们之间的约定都忘了? 青鸾在旁边看得有些着急,主子和太后之间的约定,他早已经知道,可是今日要怎么办? “让人去查查温家最近出了什么事情。”萧玉京落下了手,“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 青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了嘴,默默地推动轮椅回房。 …… 温仪景今日虽没亲自动手,可沾了一身的血,在温家的时候状态看着还算正常,可是回来的路上,情绪却越来越不对。 “夫人。”长离脸色微变,连忙握住了温仪景的手腕,“去锦绣布庄?” 这个状态回萧家,似乎不太好。 温仪景轻轻摇头,“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就是血腥味太重了,回去泡个澡。” 今日初十,她不能失约。 “若是让公子看到您这个样子……”长离很担心。 若是温仪景在萧家失控,真的拔剑砍人可怎么办? 温仪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没有嗜血疯魔的念头。” 长离将信将疑,一路上紧紧盯着温仪景。 然后她就看到在进萧家大门的时候,温仪景竟然还支棱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 只是过了影壁墙,温仪景身体就软了下去。 在拱门后的小厮听到动静露出衣角的时候,长离迅速扶住温仪景,施展轻功,迅速回了幽兰园。 素商正担心地在院中徘徊,看到人连忙迎了上来,“怎么回事?有人刺杀?” “见了血,没动手。”长离迅速将温仪景身上带着血腥的外衫拽了下来,“备水。” 二人将温仪景泡在木桶中,加了许多香露,细细给她洗头。 “今日初十了。”素商突然道。 长离不解,“初十怎么了?” “夫人和公子约好同住的日子。”素商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很晚了,萧玉京会不会突然敲门? “今日没让人传话,公子应该知道分寸。”长离没心思多想萧玉京怎么想的。 而且她对这个规矩本来也没多满意。 凭什么萧玉京想什么时候同房就同房? 就算是自家主子的确需要时间来处理自己的私事,那拒绝的话也应该是自家主子来说,现在倒好,成了萧玉京说什么是什么。 今日主子不方便,不见又如何? “夫人过了心的人。”素商小声提醒。 虽然她曾经是温仪景的二嫂,可是自从她主动请温仪景帮忙让自己离开温家开始,从她再也没打算和温首阳再次做夫妻开始,她和温仪景之间,便没了那名义上的亲情。 长离蹙眉,思索了一下说,“再等等。” 夫人出门回家事事报备,萧玉京如今倒是有了活人模样,即使如此,萧玉京是否会来主动关心一回呢? 她垂眸认真地按摩温仪景的头皮,轻声和素商说了今日的事情。 素商点头,“温家的事情处理了一半,夫人亲自督促,等火烧起来,温家的存亡,朝中便也无人能借此发挥什么。” 长离嗯了一声,“温沧渊和温首阳是个麻烦,知道真相的夫人怕是有些不忍动手,我最担心的还是蛊虫,若真如此,这二人便必须得留着。” 素商嗯了一声,又轻声问,“温白榆呢?” …… 长公主府隔壁的后院,夜色一片漆黑,院门被敲响,一辆平板车无声地推了进去。 陈玄手中举着随风跳动的火把,诧异地看着倚吟和徐沛然勤收拾送过来的三个东西,“这……” 还是个人吗? “夫人说了,先留着性命,让她尽尽孝心。”徐沛然指挥着人将装进坛子里的两个人彘放在了温白榆房间里的木桌上。 三人都昏迷着,甚至有两个能不能活都不知道。 只有温白榆还完好着。 陈玄即使见惯了腥风血雨额,此刻也是一阵阵的反胃,夫人竟然下手这么狠。 看来他之前所有的想法的都多虑了。 “温白榆尽孝的时间看这两个人命够不够大,尽量让她尽孝久一点。”倚吟抱着剑提醒道,“想来你也很乐见这个结果。” 陈玄和兰时的事情,倚吟都清楚。 陈玄的震惊已经平复下来,客气地朝着倚吟拱手,“定竭尽所能。” “差不多就行,药材珍贵。”徐沛然笑着提醒。 陈玄挑眉,“阁下是……” “徐沛然。”徐沛然拱手,简单说了自己的身份,得到陈玄一个郑重的见礼。 突然,漆黑的夜空中映照出一抹通红,几人齐齐仰头看了过去。 …… “少主,温家走水了。”深更半夜,青鸾没打听到温家这些日子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突然得到了温家起火的消息,连忙来了萧玉京院中报告。 萧玉京还没睡,正想说什么,敲门声传来。 二人齐齐扭头看过去,青鸾忙跑出去看。 “夫人这几日奔波劳累,回来就睡下了,我突然想到未曾知会公子,半夜惊扰,希望不会扰了公子好梦。”长离态度抱歉地说。 青鸾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今夜终于是等到了回话。 不然自家主子怕是要彻夜难眠。 “少主一直在惦记夫人身体,还不曾入睡。”青鸾连忙说,而后自作主张地问,“不知可否方便让我家少主过去瞧瞧夫人?” 他想,自家主子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第96章 她想要,他就给 “温家走水,火势难以扑灭,夫人已经被吵醒了,若是公子醒着,便请来陪陪夫人吧。”长离看了一眼夜空里那红了的半个京都城。 青鸾也抬头看过去。 心中忍不住的猜测,这件事和太后有关吗? 幽兰园。 温仪景在大火照亮半边天的时候,也终于悠悠转醒,看起来已经没有半分不适,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靠坐在半开着窗的拔步床上,能看到长离推着萧玉京进了院子,他手中似乎捧着一个有亮光的东西,好奇地坐直了身子看过去。 一进院子的萧玉京就感觉到一道目光在看自己,抬头寻了过去,对上太后娘娘比星光还亮的眸子。 四目相对,太后娘娘推开窗户,探出了半边身子朝着他笑问,“玉京,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暗卫说,不小心探听到萧玉京让人在做宫灯,初七就已做好。 今日才送过来,也是难为了萧玉京。 太后娘娘清洌的嗓音如清泉滴落,砸在萧玉京不安的心头。 萧玉京垂眸看了一眼本没打算今日送来的宫灯,轻轻举高些,调整了方向和亮度,让她自己看。 离得近了,温仪景终于看清楚宫灯的形状,语气兴奋,“这是你自己画了让人做的?” 栩栩如生的小鸡崽和小狗崽,仰头跃起散发着蓬勃生机,一如现在的萧玉京,都在向阳而生。 萧玉京轻轻颔首,将宫灯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入了夜可看书用。” 温仪景好奇地凑过去,抬手拨弄灯罩,很快便明白了这宫灯的妙处,“烟气都被吸了进去,不会散出来,玉京,你可真聪明,这都能想到。” 萧玉京谦虚地笑了笑。 “你说,你送我这么一个宝贝,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温仪景撑着下巴歪头笑眯眯看着盘腿坐在矮桌对面的萧玉京。 落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眉梢微挑,为此苦恼。 “夫人喜欢便好,为人夫君,能得夫人欢喜,足矣。”萧玉京视线落在温仪景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余光扫向外面透着红光的夜空,似乎能嗅到空气中焦糊的味道。 太后娘娘到底对温家做了什么事? 家都烧没了,人呢? 这么大的事情,太后娘娘还能坐在这里和自己调情,是温家人没事,还是太后娘娘太冷情? 一个对家人没有丝毫温情的人,一个永远带着微笑假面具的人,对他的好,会是真心的吗? 他若是交付一颗真心,换来的会是什么? 萧玉京视线随着那漂亮的手指跳动,看着手指调皮地沿着桌面一步步而来,落在他垂落的手臂上。 “不如,以身相许,如何?”温仪景微微坐直了身体。 另一只手缓缓将矮桌推向墙角,而后搭着萧玉京的胳膊如刚刚化形还不善走路的蛇妖一般移到了他身边。 萧玉京视线随着她的手而动,偏过头,看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缓缓勾住了他的脖子,微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 喉结滚动,萧玉京伸出手轻轻护住坐在他腿上的人。 二人就在拔步床边缘上,而他的腿没有半分知觉,不知她是否坐不稳会滑落。 “不喜欢以身相许吗?”温仪景拉开二人的距离,发愁极了。 萧玉京咽了口唾沫,“你已经是我的妻。” 曾经,她出门给他带礼物,他借感谢来侍寝。 如今,他给她送钱送礼,她也会以身相许。 他们之间,好像每次都带着目的。 温仪景抱着他脖子开心地笑出声来。 埋首在他颈间,牙齿轻磨他喉结,压低着声音。 “我今日是来抢你入山采阳补阴的蛇妖,若你从了我,给我做个压寨夫君,我便留你一命。” 萧玉京呼吸越来越紧,邪火都被点燃。 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多半不算太好,或许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发泄? 就像是端午翌日。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给。 京都城的大火惊醒了万家灯火。 今夜无风。 热心的百姓拎着水桶加入救火的团队,大多是担心火势蔓延,烧了整座京都。 烈火剧烈地燃烧着,拔步床上的二人也几乎要被烧干,却依旧甘之如饴,紧紧相拥,不肯轻易分离。 “陪我去山中避暑,三日后起程,可好?”温仪景闭着双眼用力抱着萧玉京。 火势终于灭了,余烬却仿佛随时都会重燃。 杨桐的丈夫有了消息,她要亲自去查看。 离京都有段距离,每日来回太折腾,避暑是最好的借口。 萧玉京重重喘息着,心中却猜测太后娘娘今日这话的意思。 之前他能说自己喜静不喜出门,可如今这不再是理由。 “好。”萧玉京闭上了眼,任由自己的重量全都落在她身上。 温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太后娘娘心情大概不太好。 …… 火光之中,温首阳扛着昏迷的温沧渊从燃烧着的废墟里一瘸一拐狼狈地走了出来。 二人身上还带着火苗,前来救火的袁清瑶拎着一桶水朝着二人就泼了过去。 本就失血过多,还吸入不少烟的温首阳拼了命才走出来,被这么一泼,身子一晃,虚弱地倒了下去。 “两位舅舅?”袁清瑶紧张跑过去,“快,救人,御医何在?” 众目睽睽下,昏迷的兄弟二人被迅速抬走。 救火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偷偷议论,“公主心善,若不是因着郑家的事情,又怎么会如此冷淡温家。” 而一直到天光微亮,整座宅邸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也没能看到温家老两口跑出来。 倒是进去翻找的救火侍卫队,找到了几根还没烧干净的腿骨。 “这是我阿爹的腿,他年轻的时候被刺伤过。”脸色苍白的温仪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泪水横流。 “腿骨是黑的,这是我阿娘,她被人下过毒。” 太后娘娘亲自前来认骨,无人怀疑。 坐在轮椅上的萧玉京也被青鸾推着出现在人群中。 他手中拿着一件银白色缎面披风。 “夫人,你身体不好,莫要悲伤过度。” 温仪景咳嗽起来。 “阿娘,你怎么来了?旧疾复发,该好好修养才是。” 袁清瑶从不远处快步跑过来,不悦地看向萧玉京。 “是你将此事告知我阿娘的?” 第97章 太后就不能回头看看少主? 萧玉京出事之后,第一次坐着轮椅出现在街上,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神色各异。 或可惜,或嘲弄,或探究…… 已经放下敏感心思,在这一刻又悄然竖起一座墙。 “萧大人,我不是已经告诉你隐瞒此事吗?阿娘在战场上落下许多病,受不得刺激。”袁清瑶再次出声责备。 随着她的愤怒,萧玉京意识到百姓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已经从腿上移开,和袁清瑶一样变成了责备。 在这一刻,没人在乎他是一个坐轮椅的残废,大家只怪他为何让旧疾复发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太后娘娘来目睹这残忍的画面。 萧玉京心中顿时间复杂不已,抱歉地垂头,轻声解释,“火势太大了,瞒不住。” 他余光看向跪坐在废墟前抱着两根腿骨哭得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的人。 地平线上的太阳始终没能升起来,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落在烧成灰烬的废墟里。 早上的时候,她抱着他,“萧玉京,避暑之前,你陪我登台唱一出戏如何?” 太后娘娘这样简单的命令,萧玉京不太好拒绝。 来到这里,才知道唱戏的人还挺多,而看戏的更多。 “太后娘娘节哀。” 几个妇人上前一步,看着跪在地上的泣不成声的娇弱美人心生怜惜。 原来叱咤沙场的太后娘娘也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哭成泪人,唯一的不同是她比天下许多女子都要美。 哭起来让她们想起了自己还没成为毒妇的时候。 英雄落泪,让许多前来救火的男人也都不由站直了身体。 他们想到自己去世的父母。 发现原来即使身居高位,丧父丧母也和寻常人一样会悲痛不已。 可也有人冷眼旁观,嗤笑出声: “女人就是女人,遇到了事情就知道哭。” “是啊,女人就是心软,我可听说这温家人以前都不拿她当亲闺女,现在却为了这样的父母哭成这样,真是不值当。” “这和心软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仁厚宽容,不和那等丧了良心的计较。”也有人会反驳。 “要我说,这大火烧的好,温家这助纣为虐,该死!” “是老天要收了他们,火烧了一夜,温家都烧得干净却突然下起了雨,不会牵连无辜。”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袁清瑶夺走了萧玉京手中的披风裹住温仪景,压低了声音,“下雨了,回吧,发热刚好没几天,别真的病了。” 温仪景适时地昏倒在了袁清瑶肩头。 “太后娘娘要保重身体。”目送袁清瑶抱着温仪景离开,身后的百姓恭敬目送。 在这样的场景下,曾经名满天下的萧玉京已然没了太多存在感。 只有几个年轻妇人在看不到太后娘娘之后,偷偷地看向萧玉京,惊叹于他的俊美。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羡慕谁了。 萧玉京再一次真切的感受了外界对自己这双腿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在意。 或许会有人觉得可惜,或许会因为好奇多看两眼,可大家很快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目光。 …… 萧家,换了便装的袁青冥就站在影壁后等着温仪景回来,雨势渐大,他外袍都已经湿了大半。 侍卫举着伞上前,“陛下,去廊下等吧。” 袁青冥不悦地推开,“朕没这么虚弱。” 又等了一会,终于看到进了门就从袁清瑶怀中落地的人。 他一把夺走了侍卫手中干举着的雨伞。 眉头紧锁大步上前,将伞举在温仪景头顶,人也站在了风口。 确保不会淋到温仪景,才开口训斥,“阿娘可真是胡闹!” 刚落地打算和袁清瑶说笑两句的温仪景呆萌不解地看他。 不等温仪景反问,袁青冥再次冷声开口,“那么多个理由,为何非得用自己生病这么烂的?前几日本就身子不舒服,还非得这么折腾自己。”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阿娘怎么可以装病来做这场戏,如此诅咒自己? 可是,这样直白的话,他害怕会应验,所以避讳。 “好了,阿兄,阿娘已经很累了,你少说两句。”袁清瑶看着生气的兄长轻声说。 其实她一开始不赞同,外界如何评说,能有阿娘的身体重要? 可阿娘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还说她还很在乎身后名,不想百年之后后世之人说她冷血无情。 袁清瑶便无奈妥协了。 “我还没说你呢!”袁青冥顿时枪头对准了亲妹子。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劝着点,给你那么多兵是玩儿的吗?就想不出个其他两全其美的法子?” 温仪景连忙抬手按住袁清瑶要抬手戳袁清瑶肩膀的手腕。 温声劝道,“好了好了,这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我知道你们都是担心我,我和你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都不生气了?你看着下着雨呢,你二人也别淋着,先回屋去喝碗姜汤,都乖啊。” 温仪景抬手一左一右推着一个往幽兰园走。 袁青冥这才闭了嘴,手中的伞纹丝不动地挡在温仪景头顶,“阿娘可要说话算话。” 萧玉京被青鸾推着回来,刚进门就看到了温仪景三人走入长廊的背影。 青鸾薄唇微抿,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下着雨陪太后去演了一出戏,可太后却自己回来了,看都没看自家主子一眼。 有这么忙吗? 太后娘娘虽然死了亲爹亲娘,可是还有继子继女两个孝顺孩子。 不像他们家主子,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太后就不能回头看看少主? 青鸾心疼主子,看着主子看似平静却难言失落的眸子,小心翼翼地问,“回绿卿园?” 萧玉京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并非太后娘娘最在乎的人。 如今他懂了,太后娘娘嫁给他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亲自动手除掉温家,最后却不拖累皇帝。 接下来,她还要用萧家少夫人的身份去做些什么? “只带萧玉京出城避暑?”袁青冥一听又有点炸毛,“且不说有没有人想对你下手,萧玉京呢?萧家就没人想除掉他吗?” 第98章 她有自己的骄傲 温仪景瞪了袁青冥一眼,严肃道,“有点皇帝的样子,如此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实属不该!” “皇帝也有七情六欲,有自己在乎的亲人!”袁青冥毫不犹豫地反驳。 可被温仪景又瞪了一眼,梗着的脖子缩了下去,小声嘟囔,“我也就在阿娘面前才这样,朝堂内阁里是有分寸,这么气愤还不是阿娘做事太不顾后果让儿子担心了。” 他委屈地看着温仪景,眼中尽是控诉。 温仪景,“……” “是啊,阿娘这次我觉得阿兄担心的很有道理,当然了,如果您能允许我带一队兵随您一同前往,阿兄应该会放心不少。”袁清瑶也紧跟着道。 “京郊大营那么多事情,你这么闲?”温仪景冷眼扫过去。 袁清瑶笑容一僵,老实地低下了头,小声说,“练兵的事情裴言初也可以。” 刚觉得袁清瑶说得很有道理的袁青冥及时吞下了嘴边的话,换了说辞,“阿娘,我们不是要阻止您出门,只是想说要多点侍卫,以防万一。” 温仪景手中有自己的暗卫,而且天下第一杀手早已经归降,也不是没有战斗力。 只是袁青冥听说了蛊虫的事情,就总觉得人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很不安。 可是兄妹二人也最是清楚,温仪景决定的事情,他们改变不了。 “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自然也权衡过,若真有刺客,多半也是郑家余孽,如果能借此机会将人斩草除根,也不失为良策。”温仪景面色温柔地和二人讲道理。 她没说,或许在所谓的江湖绿林中,还有一波自以为是的好汉,觉得她这个小女子不应该干预朝政,想要杀了她抹除她所有功绩,让她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我的私仇也算是报了,可却没想到牵扯出更多的事情,阿冥在宫中视线受限,由我带人亲自去查,最适合不过,之前我们也讨论过这些事情。”温仪景平静地看向二人。 这些事情,在温仪景提出要改嫁的时候,她就说过,三人各司其职,目标一致,二人当时也同意了。 “女子在世间立足本就不容易,若是阿娘行走于民间,保护好自己。”袁青冥落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头。 若这是阿娘想做的,做了会觉得快乐,他有什么理由阻止? 他所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辜负阿娘的期待,不让阿娘成为一座孤岛。 袁清瑶也郑重点头,“阿娘,我会好好练兵。” 阿娘很强大,没有那么需要别人来保护,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阿娘在保护他们。 她懂阿娘想要做的事情,她不能拖后腿。 …… 兄妹二人好像被打了鸡血。 和温仪景闲坐一会儿,第一次没想要留下来蹭饭,主动告辞离开。 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奋发图强。 送走两个粘人精,也快到晌午了。 雨也停了,太阳似露不露。 温仪景想到陪自己唱戏的萧玉京,起身亲自去请人过来吃饭。 她和往常一样叩响了绿卿园的门,青鸾探出脑袋,看到是她,眼睛一亮,整个人走了出来,恭敬行礼,“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终于是想起少主来了吗? 虽然是晚了些,但没忘就好。 “你家主子可用了午膳?”温仪景歪歪头,透过门缝往里看。 夏日的竹林更茂密了,整个绿卿园都好像与世隔绝。 绿油油的,看着心情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世外桃源还是妖魔聚集。 “不曾,回来的路上淋了雨,洗漱过看书呢。”青鸾忙道。 温仪景轻轻蹙眉,“淋了雨?可用了驱寒汤?” “夫人放心,喝过姜汤,并无大碍。”青鸾脸上笑意越来越多。 温仪景看着青鸾突然想到了迎春和阿诺。 带着萧玉京出门,青鸾必定随行。 然而此次外出,不一定安全,她的人都能文会武,逃命问题不大。 可迎春和阿诺却做不到。 带着母女二人或有危险。 不带,人家一家三口分开,迎春又是那样的性子,实在是有些委屈。 “你去问问你家主子是否和我一同用午膳。”温仪景驱散脑海中的担忧。 青鸾跨进门槛,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关门。 之前他都会抬手带一下,只留一个缝隙。 可这两日太后好像对主子有点没耐心了。 自己再关门,会不会让太后不高兴? 可若是不关门,会不会让太后觉得主子是在发出邀请? 温仪景仿佛看出青鸾的挣扎,无奈笑了,“去吧,不用关门,你家主子不同意,我不会随意进。” 她纵然好奇,可也有自己的骄傲。 青鸾尴尬地笑着点头,然后迅速往内院跑去。 温仪景没有从门缝里多看,背过身去欣赏院外的风景,这里是萧天启亲自打理的,一草一木都很特意修剪过。 很快,青鸾就推着萧玉京出来了。 四目相对,萧玉京朝着她温柔笑了,关心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温仪景点头,接了轮椅,对青鸾说,“回去陪你媳妇儿吃饭吧,歇了晌再来接你家主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安排,青鸾笑着谢恩,然后锁上绿卿园的门就回自家小院。 …… 温白榆终于悠悠转醒,可坐起身就对上床边桌上两坛子奇怪的东西,尖叫一声又昏迷了过去。 正在吃饭的陈玄打发人看了一眼,嫌弃地挥挥手,“将人弄醒,两顿没吃饭了,这么饿着怎么行呢?” “坛子里再倒点烈酒,别发炎了,能活一日是一日。”陈玄平静地吃着饭,“一会儿徐老板过来,将人直接请过来就行。” …… 素商今日做得比较清淡,后院里的早白菜已经能吃了,凉拌,清炒都很爽口。 “避暑的事情,我刚才又想了想,我还是自己去吧,有时间我就回来陪陪你,若是太忙就不折腾了。”饭吃了一半的时候,一直都沉默的温仪景突然说道。 萧玉京捏着筷子的手一紧。 刚才过来的时候一路沉默,一向爱表达的太后娘娘饭桌上也不说话,他还以为她是为了温家的事情心情不好,却没想到竟然是在思考这件事情? 不带他去了? 结合这几日太后娘娘的反应,萧玉京声音发涩地问,“为何?” 第99章 玉京,你喜欢年少的还是年老的? 萧玉京眼眶微微泛着红,偏头看向温仪景,见她垂眸不语,便又追问了一遍,“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是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之前明明太后娘娘变着法子求着自己去,怎么不过一日时间,就变了? 温仪景扭头看过去的时候,被萧玉京这副仿佛已经被人抛弃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眉心轻蹙,怀疑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我是方才看到青鸾突然改的主意,你随我出门,青鸾必定要随行照顾你起居。” “可人青鸾也有妻女,小诺才那么一点大,若是出门时间太久,等回来孩子亲爹都不认识了。” 温仪景确定自己没说伤人的话,这才解释原因。 据她所知,这几年温仪景只接受青鸾一人自由出入绿卿园,便是每日给他针灸按摩的窦郎中,也得先敲门才行。 而且若是遇到危险,萧玉京的存在和迎春母女几乎没有差别。 萧玉京薄唇紧抿,“不能带上青鸾的妻女一起吗?” 正好让那母女二人也出去看看大好河山,见见人,不要觉得世间的人都会将他们抓走关起来。 “我的行踪泄露,出行不一定安全。”温仪景小心地说。 那是绝对的危险。 杨桐始终躲在暗处的女儿或许还需要血,她此次出行,以自己为诱饵,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萧玉京“……” 他懂了,太后娘娘觉得他是累赘。 垂了头,不再说话,安静地拿起筷子,却只是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半晌不见往嘴里塞一个。 温仪景莫名有点心虚。 殷勤地给萧玉京夹了一块豆腐,轻声继续说: “杨桐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她之前那个男人却还没找到,还有她那个女儿,吃了我那么多血,我得让她给我吐出来才行。” 她的仇报了,但没报完呢。 萧玉京用筷子戳破了碟子里的豆腐,“说到底,夫人还是嫌弃我是个累赘,出门就会拖累你。” 温仪景,“……” 这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就有点伤感情了不是? “夫人手下能人异士那么多,没想到竟然无法护我们三人周全。”萧玉京将一块吸满了汤汁的豆腐戳得稀巴烂。 温仪景暗暗磨牙,努力微笑,“我也是太在乎夫君安全,舍不得让你随我冒一丝风险。” “我萧玉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萧玉京坚定的目光看向她。 温仪景,“……” 她能作证,萧玉京的确是不怕死。 眸光一转,她换了话题,“若是让你换一个侍从呢?从宫里给你找个公公来伺候?” 萧玉京有洁癖,还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狼狈,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提议。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敢说找个丫鬟婆子来伺候。 老的也好,少的也罢,萧玉京同不同意她不知道,反正她不乐意。 找个男人也有点危险。 对比之下,找个公公简直不要太合适。 萧玉京不想答应,纵使是个没了子孙根的阉人,却也到底是男人。 可是太后娘娘考虑的不无道理。 青鸾之才,一直立在他身边照顾饮食起居跑腿差遣,实在是埋没了。 之前他是想着自己没两年好活,只让青鸾一人看到他的狼狈就够了,等把他送走,青鸾有大把时间陪妻女。 可如今,他身体大好,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不该再委屈青鸾。 “如此有劳夫人费心。”萧玉京妥协了。 既然要活,便不能总是一成不变,总得去适应更多的可能。 温仪景一愣,意外他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故意,连忙又问,“那你喜欢年少的还是年老的?又或者正值壮年?” 说话的时候,她直勾勾盯着萧玉京,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挣扎纠结。 可都没有。 萧玉京面色平静地将碟子里凉透了戳烂了的豆腐用勺子送进口中,才道,“年少些的,年纪轻,心思少,好培养。” “真是心有灵犀,又想一块去了。”温仪景笑着又给他夹了一块豆腐,为他的改变而真心感到欢喜。 这次,萧玉京没再戳烂,用筷子夹着吃了。 萧玉京心里却没那么怅然,总觉得太后娘娘对他的图谋好像已经用完了,如今要展翅高飞去。 …… 袁清瑶回府之后,特意去后院瞅了一眼那一家三口,血腥味,酒水味,腐烂味混合在一起,差点没吐出来。 “陈叔,这还能活多久?”袁清瑶捏着鼻子跑了出来,好奇地问。 “这么久还没醒,二人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垮,不好说。”陈玄摇头,很是失望。 “这里的事情阿娘都交给你处理了?”袁清瑶好奇地问。 没人比陈玄更恨温白榆了。 “是,最近闲来无事,还要借用公主的后院,等事毕之后,我会将这里推翻重建,请人来探查风水,驱散邪祟。”陈玄恭敬说。 袁清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都是小事,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阿娘过几日想出京,说要亲自查采生折割的事情,她还怀疑此事或许和郑家有关,你有时间的话问问温白榆是否知道。” “夫人要出城?”陈玄面色一紧,人手够吗? 上午倚吟还在这边找他喝酒,伤心的说夫人赶他离开呢。 “嗯,好像还会带上萧大人,如果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你便抽身去保护阿娘。”袁清瑶和阿兄一起离开的萧家,二人路上都想到了如今只负责看守郑家大材小用的陈玄。 “是。”陈玄顿时站直了身子,毫不犹豫地领命。 温白榆必死之人,怎么比得上夫人安危重要? 刚送走袁清瑶,徐沛然便背着一个筐子走进了院子,“陈大人。” 随着筐子被放下,陈玄看到了里面被打理得干净体面的妇人,他客气地拱手,“晚辈见过范嬷嬷。” 范嬷嬷今日是来亲眼看温荣和杨桐下场。 几乎泡在酒坛中的人在陈玄的悉心照料下,也终于悠悠转醒。 而温白榆在被强行喂饭之后呕吐的胆汁都出来了,然后再次昏了过去。 范嬷嬷让儿子抱着她看得更真切些。 陈玄担心光线太暗,抬手让人将桌子搬到门口有光亮的地方。 范嬷嬷嗬嗬地笑起来。 杨桐和温荣全身剧痛难忍,宁可就这样死去,听到诡异的笑声转动头颅看过去。 看到面前诡异的场景,温荣尖叫出声,一张口,却是鲜血横流。 杨桐也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可生死不能,她视线都有些模糊,看着被人托举在胳膊上的诡异人形,脑海中想到了这样的自己。 “我阿娘说,多年不见,二位可还记得她这位故人?”徐沛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瑟瑟发抖的样子,平静地问。 第100章 小东西有点意思 杨桐用力地眯着眼,瞳孔越来越大,范嬷嬷竟然真的是被人救走了? 而且还活到了现在? 人彘的存活率有多低,当年她专门了解过。 所以才会下此毒手。 想着这范嬷嬷要么被折磨死,要么生不如死。 可是为什么她如今竟然活得比自己还年轻? 在地下庄那样的地方,被人玩弄凌辱,她怎么有脸苟活? 当年地下庄出事,一夜之间倾塌。 她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对。 可战事吃紧,根本没时间去查,等她再挪出时间,早已经毫无线索。 阿娘? 是了。 杨柳身边的范嬷嬷的确是有个儿子。 当年她派了人去灭口,可那人不是说已经杀了吗? “我还活着,很惊讶?”徐沛然嚣张地笑了。 “当年你将我阿娘折辱成这副样子,如今不过是你应有的报应,不过你有一点,远不如我阿娘。” “至少我阿娘的孩子不会避她如蛇蝎,再看看你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呢?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哦,我说错了,你本也不在乎这个女儿,你在乎的只有和另一个男人生的女儿。” “就是不知道你那个好女儿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不会也恶心的吐出来。” 徐沛然悲悯地看着杨桐。 温荣在旁边颤抖不止,这是他对徐沛然这个人最本能的恐惧。 就是这个人断了他的四肢,将他一点点变成如今这鬼样子。 杨桐对他也恐惧,可是最扎心的还是徐沛然的这一番话。 她想到了不久前昏迷不清的时候温白榆的反应。 虽然这个女儿的出生的确是她的预谋,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付出了许多母爱。 床榻上再次醒过来的温白榆蜷缩着身体不敢睁开眼。 心中暗暗祈祷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可是听到外面的谈话,她一颗心还是如坠冰窟。 她的出生就是一场笑话吗? 范嬷嬷看到杨桐落得如此下场,看到温仪景有如今成就,最后一点遗憾也都没了。 她的视线又落在了温荣脸上。 这个虚伪的男人,趁着夫人怀孕,就和杨桐勾搭在了一起。 最后还帮着帮着杨桐蒙骗世人和公子小姐,并为了杨桐的女儿牺牲夫人的孩子。 简直罪无可恕。 “阿娘,放心吧,这个男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那二两口也被我切了下来。”徐沛然笑了。 温荣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知道杨柳的尸首在哪里。 杨桐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最后的筹码竟然一文不值。 “无论你的好女儿藏在哪里,我都会帮大小姐将人翻出来,一点点放干她的血。”徐沛然抱着怀中的母亲大笑着离去。 人走后,陈玄看向床上装睡的温白榆,笑着问: “二小姐,郑山君曾如此残忍地对你,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看看桌上那二老,若是郑山君也变成这副模样,岂不快哉?” 温白榆身子一僵,郑山君? 她好像好久没想到过这个人了。 被陈玄一说,她脑海中不由闪过郑山君被断了四肢,只有光秃秃的头颅蹲在坛子里的模样。 隐隐有几分意动。 “太后一向疾恶如仇,一直怜惜您那些年被人凌辱的苦,觉得郑山君就不配做个人。” “我一个大男人,也实在是看不上郑山君的做派。 “”如今这个亲自动手报仇的机会,看在您是太后亲姊妹的份儿上,我愿意留给您。” 陈玄客客气气地说。 温白榆心中邪恶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 黄昏,萧家。 八个十岁左右家世清白却贫困的小太监恭敬地站在幽兰园里。 一个个都紧张地攥紧了袖子。 这可是他们逆天改命的大好机会。 若是被选上,以后就再也不用做苦力了,只伺候太后娘娘的夫君就可以。 而且还会有丰厚的月钱。 温仪景推着萧玉京从院外走了进来,几个人连忙恭敬地下跪行礼。 萧玉京视线一一扫过去,“都起身,各自说说你们的家世和所擅长的事情。” 温仪景歪着头看几个小太监。 一个个唇红齿白,倒是挺养眼。 大多是刚入宫没多久,身上稚气未脱,还没有那么重的阉人味儿。 八个小太监挨个自我介绍。 能被家中送进宫做太监的,多不是家中困难还不太受宠的。 否则只要能有口饭吃便都要留在家中延续香火。 在宫中规训了几个月,倒是认识几个字,也都懂了规矩。 “我要的是忠诚于我一个人的侍从,谁能做到?”萧玉京声音清冷。 几个人被问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懒散靠坐在轮椅扶手上的温仪景。 他们曾经在太后宫里听用。 是太后让人教他们读书,告诉他们在长信宫好好当差,这里便会是他们永远的家。 他们是太后的人。 可如今…… 他们被太后带出了宫。 萧大人这话,是让他们背叛太后吗? 几个人一个都不敢说话,只是齐齐跪了下去,求萧玉京给他们留条活路。 只有一个小太监跪下去是朝着温仪景磕头,“太后娘娘,您今日带了奴才出宫给萧大人看,奴才斗胆,以后只认萧大人一人为主,请您恕罪。” 小太监郑重地朝着温仪景磕了三个头。 富贵险中求。 看太后娘娘和萧大人如此亲昵地靠着,这二人大概是分得没那么清楚。 太后娘娘手眼通天却也必然会尊重萧大人的隐私。 萧大人面对如此美艳又下嫁的太后娘娘定然不会起二心。 忠于萧大人就是忠于太后娘娘。 只要萧大人没有做出威胁太后娘娘安危的事情,他便忠于萧大人。 这样问应该也只是自己的试探。 小太监大脑飞速旋转,忐忑地匍匐在地上等待结果。 温仪景挑眉,这小东西有点意思。 “叫什么名字?”萧玉京没错过小太监转动的眼珠子。 再想到这小太监是被继母逼着父亲卖到宫中为奴的,已经是孤身一人,便起了留下的心思。 “奴才小顺子,万事顺意的顺。”小顺子语气里掩不住欢喜。 “留他,和他。”萧玉京点了头,点了小顺子之后,却又抬手指了另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温仪景哦了一声,“为何?” 第101章 太后娘娘觉得主子有断袖之癖? 温仪景小臂搭在萧玉京的肩头,下巴撑在他头顶,危险的眸子看向那个匍匐在地上还不知道自己被点名了的小太监。 小太监们没人敢抬头看。 虽然刚才小顺子得了翻身的机会,可是他们还是不敢在太后面前说只忠于萧大人一人。 贵人的心思,瞬息万变。 一时间,小院里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萧玉京抬手握住了她垂落的纤细手腕。 解释说,“他力气最大,推轮椅正合适。” 不小心目睹了一切的小顺子心都提了起来。 余光偷偷看向毫不知情的小满子,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太后娘娘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不过,他力气也不小。 说只选一个人的萧大人为何变了心思? 是刚才最初那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其实最先看重的是小满子吗? “力气最大?夫君如何知道的?”温仪景挑眉站起身来,走到了小满子面前,“抬起头来。” 小满子看着出现在面前如同云朵一样的鞋子履头。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选中的人,而面前站着的是太后娘娘。 他不敢抗命。 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控制不住的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叫什么名字?”温仪景视线落在小太监的手上,根骨的确比寻常少年都更粗壮。 “奴才小满子,金玉满堂的满。”小满子颤抖着声音。 温仪景哦了一声。 想起来刚才小满子说自己父母双亡,被家中叔叔卖进宫。 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寄养在叔叔家中。 脸皮倒是嫩,就是看起来算不得机灵,甚至有些憨。 她似乎能预见小满子家中的事情。 又以人心最大的恶意去看别人了。 温仪景收了思绪,“以后给萧大人推轮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她退一步,“先去试试,若是摔了萧大人,这脑袋可就留不住了。” 小满子仰着头一愣。 瞬间眸中迸发出了惊喜,自己也能留下来了? “奴才一定不会伤了大人!”说着他麻溜地爬了起来。 朝着萧大人又行了跪拜礼,然后就匆忙推动了轮椅。 萧玉京在外面用的都是紫檀木的轮椅,厚重奢华尊贵。 推动很容易,但想要搬动轮椅,甚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萧玉京上下坡,却需要实打实的力气。 轮椅转动。 萧玉京顿时间握紧了轮椅扶手。 小顺子刚安下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太后娘娘是要处置自己吗? 刚才他还是说错了话? “你也起,一起过去伺候着。”温仪景抬手,让人起身。 转身看向剩下的几个人。 “是想回宫还是留在绿卿园,随你们心意。”她将几个人交给了长离。 回到宫中或许在后宫里还能有个一官半职。 但留在绿卿园便和院中仆役小厮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微微抬起头来,面面相觑,留还是走? “奴才愿意留在绿卿园。”一个小太监跪着上前。 太后娘娘会不会还有回宫的一日呢? 若是太后娘娘回宫,自己便能做太后跟前得势的大太监了。 温仪景从小太监的一个抬眸中看到了他眼中藏不住的野心,饶有兴致地勾唇笑了。 “罢了,都回宫去吧,皇后宫中过几日也要选人,本宫会让人替你们引荐。”她笑着让长离将人都送回去。 小太监不解地看向温仪景,只看到太后娘娘笑着转身离开的侧脸。 萧玉京指挥小顺子抽出轮椅下的木板搭在一个台阶上。 小满子立即凝神聚气,推着轮椅还算平稳地上了台阶。 在上去的时候,轮椅轻轻晃了一下。 停好轮椅,小满子吓得连忙下跪告罪。 “无碍。”萧玉京虽然也有点担心被摔着,若是真摔了,在太后娘娘面前,脸面受损,他可能也有狠戾的时候。 可如今没摔着,便不会责怪一个年幼的孩子。 小满子提心吊胆地想着,自己一定要勤快的锻炼,决不能让萧大人再有任何被摔倒的风险。 …… 绿卿园,青鸾奉命将萧玉京的一些日常习惯告诉两个小太监,脸却拉得老长。 少主这是不打算再让他继续伺候了,嫌他碍眼了吗? 又或者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嫌弃自己是个大男人,所以才特意安排两个小太监? 青鸾这些年也是见多识广,知道何为断袖之癖。 太后娘娘莫非是担心此事? 青鸾心中乱做了一团。 太后娘娘就是话本子看太多了。 他和少主是清白的啊。 小顺子和小满子都感受到了青鸾明显的不悦。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秉着呼吸,老老实实地用心记。 萧玉京坐在床边安静的看书,还没和青鸾说此次出行不打算带他的事情。 等将他的饮食起居都说得差不多了,青鸾口干舌燥喝水的时候,萧玉京轻声吩咐: “青鸾,下午空了,你带小满子回家一趟。” 房间里两个小太监还在消化青鸾的吩咐,争取自己不会出一点差错。 青鸾眼中的怨念几乎藏不住,“少主,属下斗胆问一句,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真的不要他了? “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如今我身体好转,外面的事情总也得需要有人打理,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萧玉京示意青鸾坐在桌旁。 青鸾一愣。 主子信任倚重是好事,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此次出行或有危险,夫人不忍让你夫妻分离,免得时间久了小诺都不认识你这个当爹的。” “她们的情况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你是他们唯一的依靠,离不得。”萧玉京将青鸾当兄弟。 青鸾倏地红了眼,“少主。” 他又好心当成驴肝肺误会了太后娘娘? “京都城里的事情也需要你留心处理,所以此行便不带你了。”萧玉京无奈地说。 刚才他都担心青鸾会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能有什么事情比您的安危还重要?”青鸾当即就不同意了。 “有人惦记太后的性命,自然也有人惦记您的性命,我不放心任何人。”青鸾摇头。 明知有危险,他却不亲自保护,这绝不可能! “太后自会安排好一切。”萧玉京说。 他虽然双腿不能行,却并非坐以待毙只能等死。 “可是,太后心思难测。”青鸾神色复杂。 太后嫁过来之后所做的一切虽然都是为了自家主子好,更是让主子走出阴霾。 可是,太后会这么好心? “若真有企图,这次不就是最好的机会?”萧玉京轻轻笑了。 以身饲虎,何尝不是机会。 他想到几个小太监离开时候,太后娘娘那饶有兴致的笑,很有意思,不是吗? 第102章 披麻戴孝 下午太阳正热。 青鸾带着小满子回家。 萧玉京在房中按摩针灸。 小顺子规矩地在长廊下等候差遣。 青鸾大人特意强调过,窦郎中来的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进去。 即使窦郎中离开,也要等少主传唤才能进。 闲来无事,他偷偷打量这个连太后娘娘都没能进来过的院子。 外院是一大片竹林。 内院摆放着一排名贵的花。 在本该是西厢的地方被推倒,种了一排竹子。 影影绰绰的,他能看到那里面有和萧大人房中木栏一样的栏杆架子。 一时间有些猜不到那是做什么,可是他也不敢上前仔细去看。 萧大人中午吃饭的时候仔细问过他话了。 确定他和家中再无情分,这才算真正允了他留下,让人去拿他的卖身契落户萧家。 小顺子心里暖暖的,在母亲死后突然有一种自己又有了家的感觉。 …… 温仪景下午则去茶楼看温沧渊了,却是撞上茶楼内院挂了白。 温沧渊死了? 温仪景疑惑皱眉,不由加快了脚步。 阳光之下,再走那日雨夜的路,整个阁楼都好像明媚了,只是白色的幡刺眼。 一路上楼,诵经声空灵。 温仪景心中有了答案。 二楼,那日的房门开着。 门口的侍女今日披麻戴孝地跪坐在蒲团上,看到温仪景都点头行礼。 今日房间里的窗也开着,明媚的阳光落在范嬷嬷平静而祥和的脸上。 徐沛然一身白跪在拔步床前,神色麻木。 温仪景心口一疼,上前一步,跪在旁边空着的蒲团上,“节哀。” 坚持了那么多年的范嬷嬷,在报应落在仇人身上的时候,走了。 温仪景闭上了眼,泪水滑落,被她迅速抬手抹去。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徐沛然眼神空洞,“这些年,她最大的愿望是再见你们三人,其次才是报仇,如今圆满了,那口气便散了。” 温仪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阿娘最后的愿望是葬在先夫人身边,可是如今夫人的尸首还不知在何处。”徐沛然偏头看向温仪景。 大小姐真的不在乎这个吗? “我一会儿去竹林寺供奉长生牌,点一盏长明灯,一起?”温仪景眨了眨眼,微微仰起头。 徐沛然收回了视线,无声应了。 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完成阿娘最后的遗愿。 他和温首阳已经找了好多年,却没有线索。 如今唯一知道真相的杨桐也已经被割了舌头,断了手脚,再也无法说出来。 …… 青鸾下午则陪着小满子回了城外村庄的家。 农户们这个时候都在歇晌。 孩子们也都被拘在家里落了锁不许到处乱跑。 整个村子里在烈日炙烤下都静悄悄的。 知道两位主子的意思,他没直接带着小满子进门。 小满子叔叔家的房子在村子里很是气派,而且也很大。 小满子看了一眼高墙,垂下了头。 这房子是把他卖到宫里的钱盖的。 他没了子孙根,二叔便把他们家的房子也占了。 他不开心,可是也没办法。 妹妹还小,需要人照顾,他得倚仗二叔一家。 青鸾扯了扯小满子的胳膊,轻声问,“这是你家?” 小满子点头。 “你家院子里有人洗衣服,别说话,我带你上去看看。”青鸾小声叮嘱。 小满子乖巧地点头。 二叔家中三个孩子,再养一个妹妹,的确也是不容易。 二婶娘大中午也不得闲还得洗衣服。 青鸾无奈地摇头,一把拎起人捂着嘴上了墙头。 院中,小小的姑娘在大太阳下卖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衣服。 旁边的架子上已经晾上了四五件成年男人的粗布衣。 青鸾看向第一次飞这么高找不到平衡小满子,再次扶了他一把。 等小满子坐正,青鸾捂着小满子的嘴小声问,“院中的人可是你妹妹?” 小满子蹭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圆,含糊不清地点头,“嗯嗯嗯——” 是小妹,杏丫。 青鸾看他神色激动,没敢撒手。 小满子眼中顿时间蓄满了泪水。 小妹怎么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洗衣服? 那么多衣服都是杏丫洗的吗? 寄人篱下的苦,小满子明白。 可是他已经每个月的月银都寄了回来,足够一家人一个月的饭食。 杏丫完全不用这样大中午也不歇停。 他挣扎着要下去,却被青鸾死死地扣着。 突然,院子里的小姑娘身体轻轻晃了晃,然后朝着旁边一头栽倒下去。 小姑娘没了动静。 小满子挣扎得更厉害了。 青鸾还是没放手。 “我小妹中暑了。”小满子眼泪已经浸湿了青鸾的大手。 青鸾随手扣了瓦片一角,朝着北屋一个半开的窗子扔了下去。 窗户掉落,惊醒了午睡的人。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女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了。 看着掉下来的窗子骂了好几句脏话。 “该死的,都是你非要省那几吊钱,这破除窗户没一年就坏了。” 然后一扭头,就看到院中的昏倒的杏丫,顿时间眉头打了结。 “死丫头,让你洗衣服,你竟然还敢睡觉?”趿拉着鞋走向杏丫,伸手就拧住杏丫的耳朵,“起来,给老娘洗衣服,洗不完晚上也没饭吃!” 杏丫纹丝不动,只脑袋被拎了起来,耳朵也几乎要被拧掉。 女人皱了眉。 房间里被吵醒的男主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看到自己妻子的动作蹙眉,“你轻点,弄死了谁给你干活?” “娘的,死丫头怕不是中暑了!”女人烦躁的跺脚。 “没那小姐命,却得了小姐病,真当那死太监进宫是做贵人去了不成!” 骂骂咧咧的从井里打了一盆水朝着杏丫头上泼了下去。 “一天天的,几件衣服都洗不明白,要不是死太监每个月还能送不少钱回来,老娘非得把你卖了。”女人撸起袖子蹲下身掐杏丫的人中。 “老虔婆,你滚开。”正想将人拎起来放冷水里泡一会儿的女人被一股大力推得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 “小满?”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女人脸色大变。 再也没了刚才嚣张,说话都不太利索,“你,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 第103章 来灭你满门的 小满子将湿乎乎昏迷的小妹抱在怀里,恨恨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你竟然敢打杏丫?” “我,你,你看错了,我没有打她,是她自己非得大中午洗衣服给中暑了,我也是想叫醒她。”女人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这傻小子最好骗了,说什么他都信。 而且不信能怎么办? 已经没了子孙根,只能留在宫里。 凭他还能将杏丫带走不成? “小满,你怎么回事?怎么偷偷跑出宫来了?这个人又是谁?你不会是做了错事逃出宫了吧?”小满子的二叔也冲了上来。 意识到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从墙头上翻进来的,又不敢太靠前。 虽然不懂宫中贵人的事情,却知道宫人不能随意出宫。 小满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家里? 难不成真的是得了贵人的眼? 不不,不可能。 这个蠢货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都不会。 宫里的贵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一定是他做错了事情偷偷逃跑。 这么想着,男人上前,“我送你回去请罪,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可别连累我们一家人!” “我是不够聪明,可不是傻子,你们明明就是在欺负杏丫!”小满子一把挥开了男人的胳膊,红着眼吼道。 “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想卖了我,你故意把杏丫弄病了,告诉我家中没钱治病,逼着我同意你进宫做太监!”小满子哭着说。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反抗不了二叔的决定。 因为他要保护妹妹。 所以他答应了这个屈辱的事情。 可结果竟然是这样。 “我以为我把所有的钱都送回来,你们会对她好一点,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小满子不理解。 明明是至亲的叔叔,为何一点情分都不讲? 青鸾在旁边看得直扶额。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怎么亲眼见过之后还是觉得如此荒唐? “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怎么对杏丫不好了?是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非要帮忙干活的,这怎么能赖我们?”女人叉着腰辩解。 “再说了,我们也是为了她好,丫头片子不会干活以后怎么说婆家?还有你这么一个当了太监的哥哥,根本不好说亲!”女人理直气壮的很。 小满子气的差点要喘不上气来。 青鸾无奈上前,“小满子,杏丫中暑了,再不救,怕是……” 小满子回了神,连忙将杏丫放在地上。 跪起来朝着青鸾哐哐磕头,“求大人救命。” 青鸾心中长松一口气,终于看到了他的存在。 他抱着胳膊眉梢高挑,阴阳怪调地笑了: “救命?你在宫里得罪了贵人,本官是奉命来灭你满门的,救谁的命?” 正在磕头的小满子,“……”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尊贵的大人,灭他满门? 青鸾大人难道是要以权谋私? 真如小顺子说的,青鸾大人不想让他们留下伺候萧大人? 不过青鸾大人怎么突然捏着嗓子说话? 难道其实他也是个太监? 可不是说他有妻女吗? “这位大人,所有的错都是这小子一个人做的,他家中只有一个妹妹了,我们和他可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青鸾一开口,太监味儿十足,两口子扑通跪了下去。 “当真吗?”青鸾冷眼扫过去。 “当真当真。”两个人点头如捣蒜,“没有关系了,你快点将人带走,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 青鸾扫了男人一眼,“开门。” 男人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打开大门。 青鸾扫了女人一眼,“你和这两个人什么关系?是他们的婶娘?” “不不不,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女人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青鸾哼了一声,一手拎起一个大步朝外走去。 小满子头朝下。 炙热的土地就在眼前,他两眼发蒙,青鸾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 竹林寺。 温仪景亲手点燃了长明灯。 依旧虚弱手背还被烧伤了温首阳跪在旁边举着灯座。 “温仪景,那个人是林秋吗?当着我们亲生母亲的面,你给我一句实话。”温首阳满眼祈求。 温仪景没理会,转身将东西递给旁边的小和尚。 然后朝着老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徐沛然也为母亲立了长生牌,并给寺庙捐了一笔不菲的香油钱。 “神佛保佑,投生到好人家。”老方丈面目慈善。 徐沛然虔诚道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温首阳在旁边看的心中冷嗤不已。 这两个人今日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虔诚。 以前哪个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下山的路上,温首阳身体虚弱,步伐缓慢,前面的两个人也都不等他,相谈甚欢。 温首阳咬牙切齿,“温仪景,你已经嫁人了!” 徐沛然摇头失笑,“二公子越来越幼稚了,大小姐此去奉高,会带上两位公子一起吗?” 温沧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都是累赘,带了也是麻烦。”温仪景摇头。 徐沛然毫不意外。 回头看了一眼捡了一根树杈子当拐棍的温首阳,忍俊不禁。 “二公子武艺不错,这些年他和杨桐周旋也不容易,如今被您一锤定音放弃了夫人的尸骨,想来他心中也很难过。” 他虽然因为早年的事情看不上温首阳,甚至还瞒着温首阳林觉晓的事情。 可二人到底也相处了这么多年,温首阳又是自家阿娘最惦记的人。 这几年温首阳没少来陪阿娘,徐沛然便也能和他就事论事地相处。 温仪景系笑笑没接话,只继续说: “那个男人已经有了消息,但同时他可能他也已经知道了言初的身份。” “有些事情一旦摸着了线索,便不难查,槐序和素商的身份都有可能会暴露。” “觉晓那边,你亲自跑一趟,顺便帮我问一问蛊虫的事情。” 杨桐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对温沧渊取血动手,那个男人极有可能在京都城。 所以她才会对杨桐下死手,并将消息适当地流露出去,果不其然,很快就得到了男人一路往东的消息。 徐沛然也强行干涉人家兄妹之间的事情,点点头,“刚才二公子问素商的事情,觉晓的事情,要告诉他吗?” 毕竟是二公子亲生的儿子,这么多年二公子没有再娶,对林姑娘念念不忘,再多的过错应该也都能抵消了吧? 第1章 太后要改嫁 景和元年春,三月三,御花园。 温仪景一身粗布素衣,暖阳下亲自修剪花圃。 听到一声母后,她笑着直起身,看向迎着阳光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年皇帝袁青冥。 十四年过去,初见时六岁的顽劣稚童,如今长成了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少年明君。 她很有成就感,也很欣慰,还有担忧。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她心就紧了紧。 看着熟练拿起剪刀帮自己修剪牡丹花枝的少年帝王,她终是开了口,“我想嫁人。” 哐当一声,袁青冥手中剪刀砸在脚背上。 可他感觉不到疼,呆呆的看着笑盈盈的女人。 她笑起来比春光还明媚,可怎么突然想不开要嫁人了? 袁青冥喉头滚动数次,才终于出了声,“是我和皇后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舒服?” “不是,你莫要……”温仪景摇头。 袁青冥打断她的话,急切道,“您若是觉得后宫无聊,可以去内阁,儿子和朝臣都盼着您再出山,百废待兴,若有您坐镇,百姓会更快过上好日子。” 今年正月天下初定,他二月二登基为帝。 陪他从无到有的继母当日放权隐居后宫,并亲自为他操持大婚。 他于十日前大婚,办的简单,且无休沐。 如今根基未稳,母后是他乃至整个朝堂的定神针。 自己已主动娶亲,勤政爱民,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风一吹,太阳时而隐在乌云后,御花园里忽晴忽暗。 温仪景抬手阻止宫人,亲自弯腰捡起了皇帝脚背上的剪刀,无奈笑道,“莫要胡思乱想,我如今也不过二十又八,正是好好享受的年纪,随你征战数载,如今躺平享福天经地义,可不想再劳神。” 她转过身将剩下的枝丫精剪完毕,出手快狠准,一如她这些年行事作风。 “母后有看上的男子?”袁青冥看着落在脚边的枝丫,心中闪过无数猜测,最后小心的问。 谁这么不要命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引他母后? “虽无情意,却有人选。”温仪景道。 袁青冥脚指头感觉到了疼,赤色靴子里脚趾不安的动了动,“哪家儿郎?” “萧家萧玉京。”温仪景道。 “嘶——”袁青冥脚指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萧玉京? 那个双腿废了的玉面战神? “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你心如明镜,而我正年轻。”温仪景修理完面前的月季,转身朝着旁边凉亭走去。 她十四年前因家族联姻嫁给袁青冥的父亲做继室,二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为了活下去,她逼得男人不得不假死离开袁家做了和尚。 她独自带着袁青冥兄妹二人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大事落定,她还有自己的琐事要处理,也想寻回自己。 袁青冥抬手制止宫人跟过来,快步追上去。 “我真心敬重您,愿对天发誓,绝不会疑心于您,更不可能背叛您,儿子私下里的确孝敬过父亲,但没您允许,他在世人眼中将永远是死人,不会入宫。”凉亭里,袁青冥一进来就撩开衣袍朝温仪景跪了下去,举手发誓。 温仪景倒茶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 风凉了几分,天暗的厉害,似要下雨。 亭子外垂落的柳条搅动的湖面如旋涡,仿若能吞下整颗柳树。 而一身玄色龙袍的少年腰背笔直,仰头看着她,目光虔诚真挚。 她靠着石桌浅酌了一口茶壶里的药酒。 这些年,她身子伤的厉害,趁她还活着,总该找始作俑者算算账,不然死都无法瞑目。 “无论您想在前朝还是后宫,我都尊重您的选择,可嫁人之事,请您三思,萧玉京双腿被废,脾气极差,绝非良配,如您愿,可寻天下美男子入赘,女子嫁人不易,儿子不愿您做他人妇受累。”袁青冥郑重的叩首,掷地有声。 他不介意温仪景在后宫过的荒唐,只想护她余生安稳。 温仪景温柔上前将人扶起来,“我知你敬重我,但局势未稳,我离宫改嫁,于万民大利。” 袁青冥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话语坚定,“我甘愿做母亲手中傀儡。” “净说胡话。”温仪景手上用了力道,露出了她手腕上的伤疤,袁青冥当即不敢倔强,顺了她的意思起身。 石桌前,她抬手点了点剩下的小半杯酒。 四目相对,袁青冥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快速别开了视线,看向亭下池塘中欢快的游鱼。 风突然停了,乌云后的日头重新照耀着整座皇宫。 “温家的腌臜事得处理,我留在宫中多有不便,需要你的时候你也不好出手,萧玉京脾气古怪,但看他那破败的样子,想来时日无多,为着萧家族人,他不会拒绝这门婚事,等他一走,我依旧是自由之人,除非是你嫌我这继母改嫁丢了你君主脸面。”温仪景故作生气。 “母亲说的哪里话,谁敢编排,我割他全家舌头。”袁青冥笑了起来。 看着畅游的鱼儿,他抓起旁边的鱼饵丢下一大把,鱼儿争前恐后地围了上来。 “母亲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你连夫君人选都有了,儿子自知说什么都无用,温家的事情当然留给母亲亲自解决,儿子不会妄自出手。” 袁青冥擦了擦手,转身亲自倒了两杯药酒,敬温仪景,“十四年前,儿子毁了您的大婚,如今便还您一场,虽因私库拮据无法盛大,可定是完整的。” 温仪景笑着喝了酒,不多劝说什么,随帝王操持。 …… 四月初八,大吉。 京中关于貌美太后改嫁残腿萧玉京一事,早已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但无人敢大肆议论。 终于,在众人期待中,萧玉京顶着久不见光的苍白俊脸被心腹架上马背,敲锣打鼓去迎亲。 温仪景从袁清瑶的公主府出嫁,皇帝亲自将人背上花轿,各方将领化作轿夫。 虽婚礼用度轻简,但人员配置却盛大奢华。 抬轿子的八位将领,都是追随皇帝打江山的人。 有几位特意从驻地连夜赶回来,等婚礼结束,还要马不停蹄回去坚守岗位。 “竟然是真的,还以为之前都是谣传。”围观的百姓看着这阵仗,惊叹不已。 可心中也都隐隐有了其他猜测,“这天下,不会再乱了吧?” …… 婚房。 温仪景吃饱喝足,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一身修身的红色绫衣坐在红烛下翻看特意寻来的画册,等着新郎入洞房。 “夫人做了这么多准备,就不怕萧玉京是个不能行的?”贴身侍女长离看着自家主子通红的脸,暗暗猜测她这是被衣服映的还是看画册看的。 二人相互扶持十余载,情同姐妹,也就长离敢调侃这两句。 第2章 玉京身残志坚 “萧玉京这事儿,的确不好说,哪怕是他双腿好着的时候,也不曾听闻有通房丫鬟,逛花楼之类的行径,腿废了就更没有了。”温仪景慵懒的斜靠在红绸被子上,眼睛不离画册。 册子里专门绘着和不良于行之人的敦伦乐趣所在。 “您这一生未免太憋屈。”长离替她觉得委屈不平。 “福祸难测,有些事情,谁说得准呢?”温仪景并不忧虑,心态极好,“当年联姻,小妹温白榆率先抢着要嫁给势头正盛的郑家,而我只能捡她不要的袁家继母,看似是祸,可你再看如今?她被那郑家暴徒折磨的都快疯了。” “是您聪慧无双,神佛庇佑。”长离给她递了杯酒,“就算是换了姻亲,那站在顶峰笑的,依然还是您。” 温仪景开心笑了起来,“长离所言极是。” 房门被敲响。 “夫人,少主回来了。”是萧玉京的侍从青鸾,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屋内尊贵的人。 温仪景抬了抬下巴。 长离起身开门,接了轮椅,将人推进来。 夜色里,萧玉京的脸越发像鬼一样白。 紫檀木的轮椅奢华也沉重,骨碌碌推到床榻边,长离俯身告退,顺便灭了灯,只留一对儿红烛摇曳。 萧玉京也换了红缎中衣,束起墨发散发着淡淡皂角香气。 新房里只剩夫妻二人。 温仪景盘腿坐起来,端详对面轮椅上的人,鼻尖皱了皱,笑道,“夫君用的什么香薰皂角?真好闻。” 萧玉京落在扶手上的手骤然一紧,声音发紧,“檀香,府中大夫特调的,可安神,夫人若喜欢,明日让他来为你调制。” 说话间,他终于有了理由抬眸看红帐里的女人。 武能策马拉弓提刀杀敌,文能贤明持重安定天下,做人还进退有度,种种行为完全让人忽略了她的倾城容颜。 美貌于她而言,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此等传奇的人物,此刻人畜无害娇羞答答坐在他的床上,主动做了他的夫人。 红帐中,她巴掌大的脸透着胭脂红,红烛下泛着美玉光泽,一双小鹿眼真诚灵动的看着他,长睫毛密密麻麻洒下一片阴影。 随着她一声魅惑的“好呀”,人又往床边坐了坐,独属于女子的幽香体热扑面而来。 如绸缎顺滑的秀发随着她的动作在上等的绸缎里衣上滑动,勾勒出她妖娆的身段。 萧玉京别开脸,透过雕花廊的窗子看向外面皎洁的明月,面如死寂,“为何是我?” 以她的身份,上赶着入赘的人能绕九州一圈。 哪怕是为了打消帝王猜忌,也没必要找一个命不久矣的瘸子委屈自己。 温仪景歪了歪头,看着他完美的侧颜,笑了,“因为满京你最好看。” 趁他偏头,将身后的小画册又往前拽了拽。 若非这腿遭族人背刺双残,今日九州之主不定是谁,天妒英才,时也命也。 萧玉京倏然回头,对上她真诚的目光,视线却也不小心掠过她身侧那本栩栩如生的册子。 头皮骤然发紧,她竟做了这种准备? 若自己双腿完好,相配此等奇女子都觉三生有幸,可如今他这副样子…… 哪怕她就是为了利用才嫁过来,还是二婚改嫁,他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与她做那册子上的事情。 不过她身份尊贵,他需得给她体面,尽量为她免除源于自己带来的闲言碎语。 他再次偏过头,声音清冷,“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他将腿上的厚毯子又很郑重其事的重新抖平整,无声表示自己今夜就歇在轮椅上。 温仪景看懂了他无声的抗拒。 可到底是她利用他在前,也真的喜欢这张脸,便多了几分耐心。 却因为拿不准真实情况,她不好太过主动,万一萧玉京真的有疾,自己出手反而伤了他面子。 一时间,温仪景进退两难。 沉默中,萧玉京余光瞥到她神色里的挣扎,再开口声音温和,“圆房的事情不急,等你真的做好准备再说。” 事关男人尊严,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温仪景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能行,就是有其他顾虑。 再次看向萧玉京,真挚道,“我既然主动提出嫁你,自然做好了准备,当然,我也尊重你的意思,毕竟这是我一厢情愿以权相压,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她说的委屈,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毫不避讳。 萧玉京身高近九尺,腿废快两年了,脸虽是久不见光的白,可红缎下的胳膊看起来却比军营里常年练兵的男人还健硕,就是不知毯子下的腿如何? 萧玉京敏锐察觉到她不加掩饰的目光,毯子下的手紧了紧。 她不会真的饥渴吧? 小皇帝的爹死了十二年,她大好年华都在守寡。 功名利禄不输男子,却也活在众人目光下,做不到随性潇洒,可终归食色性也? 在此之前,他不愿将任何女子拉入自己死气沉沉没有未来的生活里,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可如今不管何因,已经成婚,新婚夫人如此主动,他还要克制委屈自己? 萧玉京垂下了眸子,暗哑了声音,“背过身去。” 温仪景那一瞬直觉心尖儿都被他的话烫的一哆嗦,脑海中闪过册子里的内容,需得她多多主动才能成好事。 顾及萧玉京的尊严脸面,她没有露出疑惑。 迅速转过身背对着他而坐,盘着腿往里面挪了挪,故意将画册留在了床边。 萧玉京又扫了一眼册子。 画册上女子主动讨好取悦,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极尽风情,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有力的双臂撑着固定好的轮椅,略显狼狈的将身子挪到了拔步床上。 瞥一眼背对自己的女人,昏暗烛光里,身着修身红衣的她身姿曼妙。 床榻晃动,温仪景能感受到男人炙热的气息将自己包裹,心不由提了起来。 身后男人呼吸重了几分,看不到,却能猜到他大概的动作。 衣料轻簌簌落在轮椅上,男人喉结滚动,越发暗哑的声音再次开口,“侧躺下去,别回头。” 第3章 太后亲自侍奉残腿夫君 温仪景心尖儿发痒,长睫毛颤抖着褪去了自己红绫中衣,只留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小兜,算做夫妻之间最后一丝情趣,强作镇定背对着男人侧躺。 脑海中无法想象出一会儿的情景,只冒出许多个问号。 残腿的他真的行吗? 不用她在上面? 不用她动手动嘴? 胡思乱想着,男人白皙却结实的手臂从脖子和枕头中间穿过,她撞进男人滚烫的胸膛。 萧玉京呼吸更重了,比起他胸膛结实炙热,被他搬到温仪景腰间的长腿却清凉瘦削。 感受到男人的变化,温仪景脸也跟着发烫,身子紧绷着不敢乱动。 临时抱佛脚学来的那点书本知识在此刻全化作云烟。 萧玉京视线落在她细腻莹润的肌肤上。 他不曾见过其她女子这般清凉的模样,但当下目之所及,都让他全身血液沸腾。 粗粝的大手克制的落在她肩头,随军出征七八载,她保养的极好,如上好的美玉,让人爱不释手。 温仪景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老茧,猜到男人胸膛健硕缘故,却来不及细想,身子便不受控的战栗起来。 她浑身虚软无力,任由男人将她上半身反转,不再留半分遮掩。 温仪景羞的闭了眼,不敢去看他。 萧玉京极有耐心,埋首而下。 知道男人看不到自己,温仪景半眯着眸子看头顶晃动的红帐,说不清舒服和心痒难耐之间有何区别。 只心中感慨,红浪翻滚竟是这种滋味? 温仪景怀疑男人在故意折磨她,就在她抽出思绪想要不要掌控主动权的时候,男人再次将她侧了过去。 在萧玉京主导下,温仪景配合着,费了一番功夫,在二人都担心对方会嫌弃的时候,终于是成了事。 萧玉京怔愣了片刻,也给怀中妻子适应的时间。 他虽未经人事,却也并非愚钝之人,怀中女子竟和自己一样。 温仪景倒吸一口凉气。 战场之上,她被刀砍过,被箭射过,可好像都没有方才那一刻疼得心都颤抖,眼泪也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可很快,滋味又变了。 她双手被萧玉京单手锢着,想捂住嘴都使不上力。 红帐里,时而和风细雨,时而狂风骤雨。 开了荤的萧玉京强势不肯停歇,提刀跨马的温仪景连捂嘴的力气都没有。 风平雨歇,温仪景切切实实感受了一番男人的重量。 二人呼吸交织在一起,这一场风雨里都累极了。 在温仪景怀疑自己过去数年习武皆是白费的时候,萧玉京呼吸逐渐平稳,撑着胳膊拉开二人距离。 分离的瞬间,温仪景不受控的身体一颤,背着身,不敢回头看萧玉京。 萧玉京顿了顿,看着她以长发遮面,垂了眸子,抬手将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从她身上拿开,撑着身坐起来,果然看到自己腿间染着一抹红。 他扭头看她,她看起来并无任何不适,全身都泛着红晕,细腻的背上有一处浅浅的刀疤。 手比大脑命令先抬了起来,却在即将碰上那道伤疤的时候又落了下去。 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一团被子,他想过去实在不便,闭了闭眼,扯了自己轮椅上的衣服遮住腰腹,平躺了下去,等她平复。 温仪景半点不想动,后悔死了故作聪明带什么画册。 她以为自己见惯了大风大浪,被敌军围堵都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这一刻,却不敢回头。 她暗示自己,今年二十八,不是十八。 做了半晌心理建设,身上一凉,恍然惊觉自己不着寸缕。 蹭地坐起身,扯过团成一团的红绸被子裹住自己,扭头就看到男人闭眼平躺着,她松了一口气,哑声问,“我想净身,你要叫水吗?” 萧玉京睁开眼,在大红喜被映衬下,她白的发光,他别开视线,偏头看向轮椅,“嗯。” 温仪景抬手拽了拽铃铛。 “夫人?”长离的声音从次间传来,并未贸然开门过来。 “备水。”温仪景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尽量无恙。 长离应了声是,快步出门提水。 她比温仪景还长两岁,并非不谙世事,无奈下听了大半宿的墙角,也是脸红不已。 心中祈祷主子真的能如愿以偿,得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水桶抬到内室,红帐内的萧玉京略显尴尬。 以前他自己独处一室,房间里全都按着他顺手方便的设计,如今…… 他身体黏腻,想挪到轮椅上,都觉得不讲究。 可他总不能让太后娘娘帮他擦身子吧? 长离放好水,正准备等二人去内室擦洗的空闲快些换了被褥,温仪景却抬手示意她先出去,后知后觉意识到萧玉京的情况,连忙垂着头离开。 关上门的时候,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温仪景拿着一块打湿后拧干的帕子出来,递给了萧玉京。 长离心情复杂,自家主子身份尊贵,如今却要伺候别人,所求可值得? 房门关上,红帐撩开,萧玉京接了帕子,看着背过身的人,垂眸道,“多谢,辛苦了。” 刚才她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 温仪景跑了四次,萧玉京才算清理完。 趁着温仪景自己去收拾的时候,他穿好中衣,坐到轮椅上,看看内室,看看门口,喉结滚动,没有出声,眸底深处厌世感越发浓郁。 他不好指使太后娘娘的心腹做事,却也自己无法起身收拾脏了的被褥。 撩水声从室内时不时传出来,屏风上氤氲着热气,暧昧却不旖旎,萧玉京扭头出神地看向窗外。 温仪景很快出来,动作娴熟地收拾被褥。 他手用力抠着轮椅,看着她背影清冷道,“我私人名下还有一金矿,出事之后就搁置了,还未开采,明日将令牌拿给你。” 九州之争,萧家祖上在兰陵以开矿挖金发家,后来随着他出事,再无争夺之力,上交银钱买家族平安。 温仪景下嫁于他,大抵就是为了萧家的钱,即使没私藏,可萧家寻金之能也让人眼馋。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 温仪景动作一顿,萧家果然狡兔三窟。 她将新的被褥铺好,笑吟吟回头看他,“你觉得我是为了萧家的钱才和你做了方才的事?” 第4章 今夜我很欢喜 不是钱还能是什么? 萧玉京别开脸无声默认。 温仪景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病美人,心生愧疚,她更喜欢他方才帐子里热情如火的模样。 念头一起,她双手按住轮椅扶手,倾身凑过去,红唇若有似无地擦着他白皙的耳垂。 萧玉京蹭地往旁边躲了一下,她紧跟了上来,声音沙哑一如方才让他轻一些,“莫不是我身体反应不够明显?” 萧玉京困在轮椅上,无处可逃,身体骤然紧绷,修长的手指抓紧了自己上衣,衣角沾染着暧昧的湿意,是他刚才躺床上遮腰腹时沾染的被褥上的。 因着她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种种,她如清泉涌动,让他擦洗数次方算干净。 薄唇紧抿,他没说话,心跳却乱了。 “要不,再试一次?你仔细感受一下?”温仪景看他绷着脸,逗他道。 萧玉京死寂的眸子猛然瞪大,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近在咫尺,呼吸交织,只一眼,又迅速垂了头,心跳彻底失控,抓着上衣往外撑了撑,似要掩饰什么。 温仪景忍着笑,抬手捻了捻他彻底红透的耳垂,看着他想躲却又顾及身份不敢动,按捺下继续逗弄他的心思,站起身嗔道,“我腿都酸死了,你乐意我都受不住。” 萧玉京捏着衣角的手瞬间松了几分。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温仪景侧躺在里侧,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枕头。 萧玉京到底是没得到正面的答案,若非顾及她身份,他宁愿在轮椅上凑活。 红帐落下。 她翻过身轻轻抱住平躺好的他,“我知自己貌美娇软,若我愿意,这具身体可以换来许多利益,可这些年生死攸关我都未曾走过捷径,又何苦为了碎银几两折辱自己,睡吧,今夜我很欢喜。” 萧玉京闭着眼,呼吸间尽是女子幽香,身上是她的娇软,脑海中闪过她收被褥时那一抹嫣红,她并未特意拿出来给他看。 疑惑的问题有了答案,可他却更难入睡。 醒醒睡睡,萧玉京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外面天色刚泛着鱼肚白,他就想起床。 而今日他并非独居。 年轻貌美的太后睡得正熟,他不想吵醒她,可双腿不便本就平躺一夜,他已不想再躺。 他该是找个机会和她提分房之事,这样,对彼此都好。 又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刚一动作,她就醒了,睡眼朦胧,看着他撑着胳膊坐起身,才反应过来今夕何年。 “什么时辰了?”温仪景跟着坐起来。 想到他可能要去净房,关心的看着他,不知他是否需要帮忙。 “快到卯时了,青鸾应该在院外,你可否让长离推我出去?”萧玉京直接道。 “嗯。”温仪景拽了拽铃铛,几个呼吸后,长离声音在隔间门口响起,“夫人?” “半盏茶后进来推少主。”温仪景背过身躺了回去。 萧玉京看着她的背影,收回视线,双臂撑着身体移到了轮椅上,动作熟练,却多有不雅。 …… 萧玉京一走,温仪景困意也散了。 长离打了井水回来,二人在房间里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天大亮,重新清洗过,长离给温仪景拿了新衣服,“夫人,还去敬茶吗?” 自家主子是最尊贵的太后,是驻守九州的将领乃至皇帝都敬重的人,去给一个战败的城主敬茶,场面会不会尴尬? “当然要去,萧天启和亡妻情比金坚,当年宁可放弃城主之位,倾尽家产换一城平安,也不另娶有助力之人,这样的人,可敬。”温仪景选了一条水红色仙裙,衬的人修长窈窕。 “这倒也是,您当初选少主,也是因为老家主爱妻。”长离点头,给温仪景通发,笑着点了点她修长脖颈上落下的一个红痕,拿了脂粉遮盖。 温仪景脸颊绯红,试图转移注意力,“萧玉京白的像鬼,虽不算体弱,但只怕生子的事情有些困难。” “萧家一脉单传,老爷子肯定也盼着能有子嗣传承,只要您不反对,他肯定私下里会劝。”长离说。 她私心里觉得多努努力还是有戏的,昨晚儿上她后来都用帕子堵了耳朵。 推了萧玉京两回,除了肤色白些,身子骨瞧着比寻常书生要健硕。 长离手巧的给她梳了一个反绾髻,头饰只带了两个惯用的特质银簪,“十多年了,除了红铠甲,几乎不见您穿鲜亮的衣服,今日一换上,比那碧玉年华的小姑娘都娇俏。” 温仪景嗔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怎生都是最好的。” 长离宠溺的笑了,“是您给了我选择如何生活的底气,跟着您,无人敢催我再嫁。” 她两心相许的人死在了最初的战场上,她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人。 “都是自己挣来的。”温仪景扶了扶发簪。 长离跟在她身边,为她拼过命,多少荣华富贵都担得起。 “我努力到今日,不说万事随心,但至少无人能再左右我的婚事,我嫁不嫁人,嫁给谁,都由自己说了算,皇帝都阻止不得。”温仪景起身,长离将披帛从肩后给她披上,遮了大半春光。 …… 温仪景让门外的小厮去通知萧玉京一道去萧天启所在的玉梅园敬茶用膳,另有人去玉梅园禀报萧天启,自己去必经之路上等夫君,顺便欣赏萧家花园的风景。 “刚搬入京,园子未曾好好打理,可这院子里的门槛却都平了。”温仪景感慨道。 这行动力,可见萧家财力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多时,轮椅转动的声响传来,温仪景回头看过去,春日朝阳也驱不散萧玉京脸上的死气,真真是活人微死,不过死气沉沉也难盖俊美。 她上前,接了轮椅,示意青鸾让开。 青鸾紧张的看萧玉京,使唤太后娘娘合适吗? 萧玉京点头,青鸾才让开位子。 温仪景低笑了一声。 轮椅动起来,萧玉京将袖子里准备好的令牌朝后递给她,“都签的是死契,晚些青鸾会给你送过去,你不用为了我屈尊降贵,敬茶之事并无大碍,父亲不会在意。” 温仪景看着巴掌大的令牌,极品青玉雕琢而成,上面的腾蛇栩栩如生,只此玉和工艺就价值连城。 她接过令牌的时候,顺势握住了萧玉京微凉的手。 萧玉京死寂的眸光一怔,下意识要抽手,她瞬间加重力道。 握着他的手,温仪景绕到了轮椅右侧,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是我昨夜没把话说明白吗?不如晌午再敬茶,先回去我仔细再与你说说?” 第5章 不是说不为钱?非礼勿视啊 萧玉京捏着令牌的手一紧,然后就察觉温仪景握着他的手也跟着收紧,他身子往后躲开她的呼吸,侧头看她,她眸光狡黠,笑得像只小狐狸。 他习惯性垂眸,却正对上她精致漂亮的锁骨,再往下…… 红色仙裙华贵飘逸,束腰很高,仿若脖子下面都是腿,她背影看着纤细,前面却大有不同。 非礼勿视。 萧玉京闭了闭眼,落在腿上的手五指收紧,双腿并无知觉。 “夫君有此心意,我心欢喜,便不再推辞,分说一事回头再议,先去敬茶用膳。”温仪景轻快笑了,松开手,只抽走他手中令牌,塞进自己腰间。 萧玉京手僵硬在半空,轮椅动起来,他才回神落下手。 心中腹诽:不是说不为钱? 青鸾跟在后面看着温仪景推着轮椅大步流星仿佛随时都要撞到拐角的墙上,冷汗直流。 几番欲言又止,却一想到对方是比皇帝还有话语权的太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轮椅靠背太高了,方才我想在你耳边说话,都得绕到旁边去。”温仪景娇娇的萧玉京抱怨。 因着她走得快,带路的小厮不敢耽搁,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萧玉京无波无澜看着前方,没有回应,落在扶手上的双手时刻准备着,不敢分神。 温仪景也不恼,推着萧玉京专往太阳底下走,朝阳驱不散死气沉沉,烈日可否能行? 可紧随着,她发现,越快到玉梅园,萧玉京紧绷的越厉害。 所以,萧玉京父子并非顾忌自己身份才觉得敬茶一事无关紧要? 可萧天启爱极了萧玉京的母亲,父子二人相依为命能有什么嫌隙? …… 玉梅园。 得了消息的萧天启惶恐不安。 敬茶的家伙事儿他的确准备好了,可却没指望用得上。 给儿媳妇的两份见面礼他正准备一会儿让管家送去幽兰园,谁让儿媳妇儿身份尊贵呢。 却没想到太后娘娘主动传话要来敬茶,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无比忐忑的自己亲自沏了一壶茶,然后就去院子里不安的等着。 “你说,一会儿人进来,我是不是得先过去行礼?”萧天启身着枣红色暗花的圆领长袍,担心地问身边的管家。 “史书上只有公主下嫁,先君臣后公媳,太后改嫁……”管家周通很迷茫。 为此,他已经查过大量史书,却未曾看到有参考性的例子。 “如今咱们这位太后,比公主权利更盛。”萧天启倒吸一口凉气,说服了自己,“我该是行大礼。” 心中感叹:说句大逆不道的,年初准备登基大典之时,若温仪景有心要争,今日龙椅上指不定是谁。 给这样的女子行礼,他心服口服。 周通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你看我今日衣着可得体?”萧天启又不安的拽了拽自己特意选的衣服,“会不会给玉京丢人?” “老爷风姿不输年轻时候。”周通笑道。 “若是夫人还在,看到玉京娶亲,多好。”萧天启想到另一套同款女装只能挂在衣柜中,心头隐隐的疼。 周通垂头没有说话,心中并不认同自家主子的话。 他以为这桩婚事,夫人看不到,挺好的,免得糟心又惶恐。 终于,院外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我是不是不应该出门迎?”萧天启小步朝着拱门跑了两步,猛地停了下来。 皇家这桩婚事,来者不善,君臣礼法他该敬着,可是,是不是也不能太软骨头? 如果只是宴席相见,他行礼,出门相迎,可如今多了一层关系,他成了长辈。 不等周通思索出答案,萧天启自己蹭蹭后退几步。 轮椅声更近了。 萧天启进退没想好的时候,拱门处出现了一对儿玉人。 迎着光,如同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了自己儿子这双腿,若非家门不幸…… 温仪景推着轮椅听到萧天启面前,突然懂了萧玉京的紧张是为何。 萧天启太心疼,太遗憾,根本藏不住。 “公爹。”温仪景先福了身。 萧天启倏然回神,突然反应过来是太后娘娘亲自推着玉京过来的,还主动行了晚辈礼,如此屈尊降贵…… “太后娘娘……”人家已经先服软,萧天启自不能端着,连忙要行大礼。 “一家人,无需如此。”腿还没跪下去,就被温仪景伸手托住了胳膊,他被硬生生抬了起来。 萧天启诧异抬头,对上温仪景美艳温柔的笑,连忙垂首,“礼不可废。” “君臣之礼是在外,而在萧家,您是长辈为先。”温仪景亲和而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见到人之后,萧天启心反而安了。 到底是一城之主,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再试探推辞,微微颔首,“如此,日后在家我便当你和玉京一般,是我萧家儿女,若有不妥之处,大家敞开来说。” 温仪景点头应是。 话已说开,又想到昨日拜堂自己已经受了高堂礼仪,萧天启便不再纠结,爽朗道,“茶已备好,简单走个仪式,一同用膳?” “好的,公爹。”温仪景态度亲近,“早膳后,我和玉京去给婆母敬杯茶。” 她说的平静,萧家父子却心头一震。 萧天启当即红了眼,他念着亡妻,故而替亡妻给新媳妇儿准备了见面礼,没想到,新媳妇儿也念着亡妻,行事如此妥帖。 他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好好好,有心了。” 敬茶的时候,温仪景无需下跪,只鞠躬行礼即可。 三人一道用饭,安静的落针可闻,好在用完饭便由青鸾引路去给萧玉京的母亲上香敬茶。 …… “来的时候,你不曾提过要给阿娘敬茶。”小佛堂里,萧玉京看着庄重行了跪拜礼的女人死寂的心起了波澜。 萧家到底有何所图,能让她如此费尽心思? 余光扫了一眼门外长离手中的两个盒子。 父亲所给之物一是母亲名下一钱庄,二是父亲郊外一田庄和管家之权。 这些在投诚时候都过了明路,皇帝允了萧家继续持有经营,为的是长远税收。 “我以为这是人之常情,莫不是你嫌我长你两岁,不愿带我见你母亲?”祭拜结束,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走出佛堂。 第6章 怕他装残废? 院子里,温仪景故意在阳光能晒到萧玉京全身尤其是脸的地方停了下来。 温仪景绕到他面前,微微弯腰和他平视,故作不悦,“不说话?默认了?真嫌我年纪大?” 二十八岁,的确是快该做祖母的年纪了。 面前人遮了刺眼的光,萧玉京后背紧贴着轮椅靠背,“不曾,你身份尊贵……” 未尽之言,彼此心知肚明。 “不曾还是不敢?”温仪景哼了哼,“你是真不想让我去给你父亲敬新媳妇儿茶?怕我让他跪安行礼,伤了他老人家尊严体面?” 萧玉京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那现在呢?可还有此顾虑?”温仪景歪着头眉眼弯弯的问。 萧玉京摇头。 她每一步都让他出乎意料。 可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更不安。 初夏暖阳下,温仪景重新推着他往前走,感慨道,“萧玉京啊,你是不知道自己迷倒了多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这九州之境多的是姑娘想嫁给你,我要是不趁着那些士族都还在整顿庶务未曾腾出手来操持儿女婚事先下手为强,等别人先登了门,我这个太后娘娘才是真的不好再开口。” 萧玉京沉默不语。 太后娘娘巧舌如簧,曾经只凭一张嘴,就收了郑家半数兵马。 …… 幽兰园,温仪景惯用的人刚入府候在院中。 “太后娘娘。”三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躬身行礼,余光偷偷看萧玉京。 萧玉京敏锐察觉到几道视线,不自在的看向自己的腿,他想离开这里,可偏偏他困在轮椅上,而此刻轮椅的掌控权在温仪景手中。 “都进来。”温仪景推着他直接进屋,“她们跟在我身边十年,本是春夏秋冬四人,四年前兰时牺牲战场上。” 兰时功夫最好,是她最得力的先锋军。 三人齐声和萧玉京行礼,“见过公子。” 萧玉京可有可无的点头。 “槐序擅针线,素商擅饮食,玄英擅医。”温仪景指着排成一排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三人。 槐序个头最高,白皙偏瘦,一双杏眼乖巧; 素商个头中等,微胖,喜庆和善; 玄英和素商个头差不多,精瘦有力,一双狐狸眼聪慧。 “玄英师承千金门,医术精湛,战场上多亏了她,我才能几次三番死里逃生。”温仪景笑着提议,“不如让玄英帮你瞧瞧,日后让她和你的大夫一同为你调理身体。” 让玄英瞧瞧萧玉京还能否和她生个孩子,是否需要调理。 毕竟自己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萧玉京猛地攥紧了轮椅扶手,脑海中骤然清明。 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他的腿。 怕他装残。 怕他有一日会造反? 她如此牺牲,值得吗? 太后是来监督他还是除掉他? 若是斩草除根,似乎,也省了他不死不活的惶惶终日。 只是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想再多一个人看到他的狼狈。 此刻太后娘娘需要确认,皇帝在等结果。 萧玉京呼吸变得困难,几次闭眼,唇瓣翕合,简单的‘可以’二字就是吐不出口。 温仪景站在轮椅后,看到了他脖颈蹦起的青筋,茫然蹙眉,抬手让长离几人出去。 “你不想让玄英为你诊脉?”房门关上,温仪景推着轮椅到圆桌边,递给他一杯水。 只剩他们二人,萧玉京呼吸迅速平稳下来,低着头淡漠嗯了一声。 温仪景看出他的低落,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视线扫向他的腿,萧玉京该不会装的吧? 腿已经快医治好了? 有其他筹谋? “既你不想,那便算了。”温仪景抿了口茶平静道,试探又问,“脉案能否让玄英看?” 萧玉京忙不迭点头,“当然。” 只要不来看他的腿,便都好。 温仪景愣了一下,不是隐瞒图谋什么? “让玄英见一见为你治疗的大夫可行?”温仪景又问。 萧玉京沉默着点点头,“可。” 还是不死心,要提防他? 不过可惜,他的腿真的废了,再无恢复的可能,太后娘娘终是白牺牲。 “府上中馈的事情,你们父子二人可是商量过?我才过门就交给我来打理?就这么信任我?”温仪景拿起了桌上的对牌把玩。 萧天启给的见面礼和她早上是否去敬茶没有关系。 父子两个当真如此坦荡? 不怕她从账册背后窥见萧家隐匿的财产? “母亲早逝,府中并无女主人,一切庶务都由管家打理,如今你过门,理应由你掌管,下午管家会送账本过来,若有问题,你可全权处理。”萧玉京面色认真。 温仪景挑眉,难道这是婚后没有婆母的好处?刚过门,便掌权。 “院里人少,琐事简单,但族中事多,你若是觉得麻烦,可依旧让管家继续掌管,偶尔抽查即可。”萧玉京又补充道。 面前人绝非贪恋权势之人,否则怎么可能离开皇宫这个权力中心? 以她如今影响力,坐镇内阁垂帘听政都无人敢质疑,这样滔天权势都看不上,一个落败府中庶务,对她而言,怕只是一桩累赘罢了。 可交出中馈之权,是他和父亲必须要给的态度。 “夫君如此信任我,真是让人欢喜。”温仪景只当听不懂他最真实的理由,笑眯眯收了对牌。 萧玉京,“……” “田庄和钱庄,还是由之前的管事负责就好,我于经商并无经验,以后只管收钱就行,这样我每年便可以多打造几件时兴的衣服首饰,这可都是沾了夫君的光。”温仪景殷勤的将之前给他倒的水塞进他手中,笑眯眯道,“夫君,喝水。” 萧玉京,“……” 守着天下太后娘娘不要,几件值钱衣服首饰太后娘娘就主动给人端茶倒水? “夫人,公子,青鸾有事求见。”长离在外面恭声道。 “应是送名册。”萧玉京朝外看去,那迫切的模样仿佛来了救星。 青鸾送了府中管事名册,以及府中账本,还有金矿一众人的死契,“回太后,管事的都院外候着。” 萧家人承诺之后的办事能力让人温仪景没由来的踏实。 如果不曾嫁到袁家,这本是她年少时希冀的婚后日常,哪怕银两少一些,权势差一点,只要夫家尊敬信任,夫君明事理能和她相敬如宾,就够了。 可就这么简单的日子,却要她生生死死走了许久的路,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可能。 “我既已离宫,日后便唤我夫人即可。”温仪景纠正青鸾的话。 青鸾应是。 “我们也刚搬进府中不久,许多地方未曾仔细修缮,若你有闲暇,可让人按着你喜欢的来修。”见完几个管事,了解了一些府中事情,萧玉京再次道。 暖阳下,温仪景定定看着他,看得萧玉京脸热别开脸,她深呼吸一口气仰头笑了,“萧玉京,谢谢你愿意和我组成一个家,我们生一个孩子,可好?” 第7章 夫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我们要一个孩子,可好? 孩子? 萧玉京心头仿若被重拳一击,猛地抬头看向仰头望天的人,她精致的颌骨侧有一滴泪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无声落下,隐入红色披帛。 温仪景抬手揉了揉脸,低头之时,又是笑意吟吟,弯腰凑到他耳边,开口的话不算正经,“如此一来,以后夫君夜里要勤加努力才行。” 按着自己意愿修缮装饰的家,再有个自己的孩子,外加一个懂事的夫君,真是让人憧憬,她亲自给自己挑选的婚事果然极好。 萧玉京心跳漏了一拍,下巴都绷紧了,他看不懂她,真的看不懂。 “夫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温仪景单手撑在他肩头,拉开些距离和他面对面,认真的询问。 萧玉京眼尖的看到她眼角的微红,可耻的心动了半晌,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再生不出半点波澜。 “要不,两个都要?这样一来,夫君肯定要更累些,饮食之上也需得听从玄英安排,这样生男生女我们自己就能说了算。”温仪景自顾自思索。 萧玉京,“……妇人生产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太后千金贵体,莫要为此伤身。” 他日后,得多加注意才是。 若让太后因他伤了凤体,皇家一怒,如今的萧家扛不住。 温仪景看着他眼中瞬间熄灭的光,心沉了半晌,随后更开心地笑了,“没想到夫君竟如此珍爱我,不舍我受半分苦。” 萧玉京,“……” 堂堂太后好像听不懂话中隐藏的意思,玩起了自欺欺人的把戏。 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到底为什么能说出为他一个残废生儿育女这种话来? “夫人,午膳好了。”素商围裙都还没摘,笑着出来喊人。 …… 萧玉京看着一桌子菜,脑海中闪过刚才她说的话: “饮食之上也须得听从玄英安排,这样生男生女我们自己就能说了算……” 不会现在就已经安排上了吧? 味同嚼蜡,萧玉京死寂的心因为这门婚事波澜四起,无关爱意,皆是不安。 饭后。 萧玉京忙不迭让青鸾推他回自己院子。 温仪景笑眯眯送他出门,“夫君,晚上一同用膳。” 听着夫人的话,推着轮椅的青鸾便看到自家主子背一僵。 院子里说话没背着他,今日的事情他都听着了。 等快到绿卿园,他才小心开口,“少主,夫人想和您有个孩子,这是好事不是吗?” 他是萧玉京最信任的人,今日早上推主子回绿卿园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成婚的他看到了萧玉京衣角的痕迹。 自家主子并非全然一蹶不振,昨夜竟然真的和太后娘娘成了真夫妻,太后娘娘愿意给主子诞下子嗣,大喜不是? 他心中激动的恨不得放一整天鞭炮。 不管太后为何下嫁,但若真能有个孩子,少主再多一份牵挂,为此走出断腿阴霾,就是好事一桩。 这一年多,少主日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谁都不见。 青鸾每日提心吊胆,就怕听不到第二日的摇铃声响,再也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 萧玉京回了绿卿园,针灸按摩了半个时辰,又躺了半晌就起来锻炼双臂支撑了。 房间里是他让人专门安装的架子,方便他每日锻炼。 避免擦身出恭都得让人伺候。 他不想在自己或许不长的余生里颜面尽失。 练完之后出了一身汗,他自己移动到已经备好温水的木桶旁擦洗,然后才摇铃让青鸾推到他外面竹林看书。 不多时,夕阳西下,只剩一片余晖。 “少主,该去陪夫人用膳了。”青鸾在不远处小声提醒,盼着能早日有个小主子。 萧玉京手里的佛经捏的变了形,终是开口,“走吧。” 太后娘娘的体面得给,要是让人知道他新婚第一日就不陪太后一起用膳,皇家丢了颜面,萧家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曾还在战场的时候就听说过,小皇帝对太后唯命是从,虽是继母,小皇帝却敬重的很,容不得别人说半点太后不是。 去幽兰园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脉案。 下午按摩时,他隐晦的问了窦郎中自己子嗣问题,窦郎中隐晦的表示,有些困难。 他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坚定以后要小心,免得闹出人命,毕竟不是绝无可能。 若真不小心中了,孩子因着自己身体有疾,他真的无颜苟活。 …… 夜色正浓。 房中只剩夫妻二人,萧玉京将轮椅下的一摞脉案递过去。 温仪景懂些皮毛,翻了翻有了基本了解,全当没看懂头大的放在旁边的矮凳上,“明日让玄英瞧瞧。” 随后,她说起今日下午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后的想法,“后面院子里的梅花全都败了,我想开几块菜圃和药圃。” 她推着萧玉京到了圆桌旁,指了指自己下午回来画的草图。 “你可有要补充的?”她上面哪块田里种什么,都写上了,有胡瓜和茄瓜,都是她爱吃的。 萧玉京看着她白皙的手按在桌边,还没干透的长发若有似无的落在他手背上,她的手没有身体那般细腻光滑,虎口处有老茧,对得起她战场上女煞神的名头。 “如此很好。”萧玉京收回目光平静说。 她的字遒劲有力,像她这个人一样散发着用不完的光。 这一刻,白日里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他们只是一对儿寻常夫妻。 “夫君与我所想一致,真是夫妻同心。”温仪景开心的收了图纸,又推着他回床边,“你可有喜欢的饭菜,明日让素商准备。” 萧玉京,“……都可。” 他不明白,自己一句如此很好,怎么就成了所想一致,夫妻同心? “那就随着我的口味来,你我如此有缘,想来吃食喜好也都没太大差别。”温仪景点点头。 猜测他因为腿疾对吃食等许多日常淡了需求,白日里给他一杯水,他也只轻抿了两口,以后只得她自己慢慢观察。 萧玉京,“……好。” “忙完这几天,我想出去转转,你可要一起?”温仪景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萧玉京又看向自己的腿,淡漠摇头,“我不喜热闹,你自己去就好,注意安全。” 若他双腿完好,新婚燕尔时,理应陪新婚夫人出门,尤其是她身份贵重。 可如今他随她出去,只会给她丢人。 扫了她一眼,见她并未因自己拒绝而不悦,暗暗松了口气。 好像没什么事情会让她不悦,除了白日里提到孩子的时候。 “嗯,好。”温仪景理解地点头,解释说,“我从未有机会在街上逛过,年少的时候困于后宅,长大之后忙于战场,如今终得了空闲,你呢?你年少时可上街逛过?” 第8章 是你先招惹的我 提到年少时候,萧玉京淡漠的眸光里浮现出一抹暖色,他点头,“去过,母亲还在的时候,不过我都是跟在后面为母亲拎东西的那个,也无甚乐趣。” 温仪景侧躺在床榻里,听着他的话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画面: 年幼的萧玉京像个小萝卜头抱着摞在一起比他人还高的物件跟在恩爱浓情的父母身后,可怜巴巴的生无可恋。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有趣又温馨,若她有儿女,也当如此才是。 不要像她,是家里可有可无的人。 温家女子不得独自随意出门,逢年过节,兄长只带会撒娇讨巧的温白榆出门。 她偷偷出去过一次,都还没开始逛,就被二哥抓了回去,腿差点被打断。 若不是因着温白榆需要她的血才能活下去,她毫不怀疑,父亲会要了她的命。 她笑着笑着,眸色里就浮上了几分愁容,平躺下去,没给萧玉京窥探的机会,拉了拉被子,“时辰不早了,睡吧。” 萧玉京半晌没动。 温仪景再撑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笑模样,调戏的看着他,“怕我吃了你?” 萧玉京,“……” 男人不能怂,他低低道,“背过身去。” 温仪景挑衅的看了他一眼,迅速照做。 萧玉京这才放心移动身体,只是他刚将没知觉的双腿搬到床上,躺下去,拉了半边被子,她便顺势一滚撞进他怀中,抱着他用力吸了口气,“香薰你还没给我送来。” 温仪景‘不小心’碰到了自家夫君果然穿着裤子的腿。 萧玉京全身绷紧,昨夜她就是这样,然后…… 她是否真的喜欢昨夜的事情? 还是单纯喜欢自己身上香薰的味道? 其实她身上也很香,比他的香薰好闻多了。 “明日让窦郎中来为你特调。”萧玉京说。 “闻着真让人安心,我就想要你这个。”温仪景在他脖颈上用力嗅了嗅,软喃喃地说着就往他怀里钻。 随着她抱的更用力,萧玉京觉得自己左边胳膊仿若陷入了一团棉花中。 他闭了闭眼,按住了她的肩膀,不想她碰到不该碰的。 然而他主动伸出手的动作像极了昨夜情浓时候。 “夫君~”温仪景羞答答的贴着他脖子唤他,婉转的音调听的人心尖儿发痒。 萧玉京闭上眼,反正昨天晚上该做的已经做了,她如此热情邀请自己还端着,一来扫了她这太后颜面,二来也丢了自己男人尊严,三来委屈了彼此。 等关键时候,自己多注意些就是。 念头落下,萧玉京扣着她肩膀的右手略一用力,便将正对着自己的人侧翻了过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艰难却不失速度的将中裤扔到了轮椅上。 温仪景不知道别的新婚夫妻都是如何过的,是不是夜夜笙歌,可她等待大婚空闲里看到的话本子里,就是这样的火热。 晴转多云的帐子里,刮起了狂风骤雨,未归巢的鸟儿被倾盆大雨打湿了翅膀跌落在雨水中,发出惊慌鸟鸣,又不甘示弱挣扎着要再次冲入天际。 温仪景不想这事儿上压抑委屈自己,从小到大,她压抑了太多。 萧玉京亦是如此,这一年多他都在克制脾气不去迁怒身边侍奉的人,不去看父亲担忧的目光,只有此事,他方重新感受到心无旁骛。 风雨停歇,温仪景被萧玉京紧紧桎梏在怀中,身后是他急促的心跳,身前是他布满了老茧的手。 温仪景心跳久久不能平息,她从来不知道,这事儿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扰。 忽地,那粗粝的指腹用力按了一下她跳动的心口,又向上落在她眼角抹去她残留的泪痕,想到她刚才呜咽哭啼,他哑着声道,“是你先招惹的我。” 他昨日还顾及她太后身份,有所收敛,今日,她非要屡次三番刺激他,是她自找的。 若是以后她能收敛些,他自会克制。 温仪景猛地拉着他的手,一抬头咬在了他手腕上,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儿,红着眼回头看他,“我又没说不喜欢。” 萧玉京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半晌道,“……叫水吧。” 温仪景瞪了回去,“食色性也,难道方才你不快活?” 萧玉京别开眼嗯了一声。 拉了拉铃,不用温仪景开口,长离就应了一声,“好的,夫人。” 温仪景坐起身来,看着自己被萧玉京糟蹋了的小衣,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竟然和她耍这种小心思。 萧玉京闭上了眼,这是他唯一知道避免闹出人命的法子,也的确是故意留了她的小衣在最后用。 “萧玉京,明日要进宫,后日得回门。”清洗之后,换了干净的被褥,二人并排躺着,温仪景说。 “嗯。”萧玉京闭着眼。 如果可以,他哪里都不想去,他不想去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或同情,或怜惜,或嘲讽。 “我也不想去,你可以不用陪我,他们应该都不乐见你。”温仪景看着头顶的帐子又道。 萧玉京出门多有不便,宫墙之内层层高门槛,轮椅难以通行。 一次次让人搬动便是提醒萧玉京他腿疾无能,他现在还无法坦然面对,她不想为难她。 而温家…… 她既然准备清理门户,场面只怕不好看。 萧玉京睁开眼,往她那边扫了一眼。 昏暗的帐子里,看不清她此刻表情,只听着她声音低落。 她没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 今夜萧玉京依旧没能睡好,起身的时候再次吵醒了温仪景。 看她睡眼惺忪,他平淡道,“我身体不便,每日清晨折腾扰你好梦,等三日回门后,你我分开,以后每月初一以及逢五逢十或者逢年过节,我再来幽兰园同你过夜。” 温仪景好梦散了大半,蹙眉看他,真的是怕打扰她休息? “我平日里独处惯了,在绿卿园也不要青鸾近身伺候,不是刻意逃避你。”他语气尽量平稳的仿若闲聊,可音色还是低沉了几分。 温仪景脑子彻底清明,温声问,“那若平日我想同你吃饭,可能去绿卿园找你?” “派人通知我一声,我过来就可。”萧玉京说。 温仪景懂了,他不想让她去他的地盘。 “也好,距离产生美。”温仪景爽快点头。 出宫后比她想的更自由。 一个月七次房事,应该也算合理? 毕竟这两次出力的都是萧玉京,他可能有点吃不消? 温仪景没控制住眼神往下扫了一眼。 萧玉京抬手拉了摇铃,“……” …… 因为槐序等人入府,幽兰园不再留萧家人侍奉。 温仪景在萧玉京走后,穿着槐序特意为她做的灯笼裤和短衣在院子里练剑。 长离等人各有各的事情在忙。 用过膳后,温仪景准备入宫,亲自去绿卿园和萧玉京打招呼。 院外一片竹林郁郁葱葱,门口守着的是萧玉京的亲信蓝鹰。 看到来人,恭敬行礼之后道,“夫人稍等,属下去叫少主。” 温仪景挑眉,还真不让她进? 不多时,青鸾推着萧玉京出现在门口。 萧玉京已经换好了衣服,是皇帝赐的朝服,为萧家父子特意定制的。 温仪景更意外,“我自己去就行。” “走吧。”萧玉京不欲多言。 “为何突然同意和我一起入宫?”温仪景很好奇是什么让不愿见人的萧玉京转变了想法。 第9章 选美男,养面首? “你的亲人本就不待见我,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若还不去,他们会更不待见我。” 马车里,萧玉京面无表情地说,“若你是寻常人,或者家世与我相差不多,我都可以不去,可你身份贵重,我若不去,萧家会被戳脊梁骨。” 温仪景恍然哦了一声,阴阳道,“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呢,毕竟咱们有了夫妻之时,夜里那般契合。” 没想到萧玉京也会说口是心非的话。 她早就猜到了萧玉京会一起入宫,所以才会亲自去绿卿园等人。 心中清楚,有些东西不是怕被戳脊梁骨,是他萧玉京刻在骨子里的君子风度。 让他哪怕残了腿也做不出让新婚夫人自己回娘家的事情。 萧玉京,“……” 堂堂太后为何说起这种话可以面不改色? “清瑶说话直,一会儿若是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温仪景快入宫的时候提醒说。 出嫁前,袁清瑶很不愿接受她嫁给一个残废,那么大个人哭闹了好一通,还闹着要给她选美男,和她一起养面首。 那孩子说什么也不愿讲道理,她又哄又训大半天才消停。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 温仪景的马车可以直接入空门,到椒房殿外。 出嫁前就说好了,她日后若进宫,就到皇后椒房殿。 …… 椒房殿。 还未出嫁的袁清瑶和皇后楚寒英一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太后回宫。 “阿娘这些年为我和阿兄牺牲了太多,回想起年幼时她刚嫁过来,我和阿兄刺杀她,捉弄她,我就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几巴掌。”袁清瑶在殿内徘徊,不停地自我反省。 从她七岁和温仪景修复了关系,就时常为之前自己混账做法感到愧疚。 随着温仪景前日出嫁,这种愧疚在她心中达到了顶峰。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那些过错。 “这些年我和阿兄为阿娘做的太少了。”袁清瑶哽咽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娘还好好的,可我却有了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错觉,嫂嫂,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皇后楚寒英温柔地拉住袁清瑶的手,心中也略显酸楚,自己的丈夫这个状态也已多日。 她也很喜欢太后温仪景。 自己能有战功,能让众人臣服坐上皇后之位不用拘泥前朝后宫不得干政的规训,全仰仗太后。 而且温仪景为人宽和,这些年逢年过节都会带着袁青冥兄妹祭奠他们的生母,在袁青冥登基之后,更是提醒袁青冥将他的生母追封太后。 “我们不用做什么,只要好好过日子,不让她再为我们的琐事劳神,守好阿娘费尽心血带着我们打下来的江山,就已经是最大的孝敬。”楚寒英轻声说。 “萧玉京曾也是一代战神,威名赫赫,如今虽双腿有疾,久不出户,却也是阿娘亲自选的夫君,一会儿若见了,只要萧玉京没有对阿娘不好,我们便当自家长辈敬着。”楚寒英细细叮嘱。 袁清瑶抽噎,“我知晓,阿娘在军营的时候说过,战场上将士们的伤都是勋章,不要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们,只当寻常人一般,莫要同情,莫要怜惜,更不可嘲讽。” 她这两日带兵在城中巡逻,流言四起,所有不顾场合口无遮拦的,都被她抓起来下了大狱关上七日再说。 可其实最让她头疼的是温家闹得最凶,那是阿娘的母家,她束手无策。 楚寒英笑着点头,摸了摸袁清瑶的脸,“估摸着快到了,你快去后面洗把脸,不然母后要担心了。” “我真恨不得阿娘一直担心我,这样她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袁清瑶哼哼道,但还是小跑去了内室洗脸。 …… 袁青冥本想做一个勤政爱民的稳重皇帝给温仪景看,可当听到宫人通传温仪景马车入了宫门,折子上的字就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他也不是为难自己的主儿,当即起身朝着椒房殿去,刚好在宫殿外遇上了推着萧玉京轮椅下马车的温仪景。 “母后。”袁青冥见温仪景亲自推轮椅下来,飞奔过去帮忙扶了一下轮椅,不悦地看向旁边跪了一地的侍卫,“都下去领……” 板子! 一个个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这么沉的轮椅和男人,怎么能让太后亲自推着下马车? 有萧玉京的侍卫在下面搭把手又有什么用?! “冥儿。”温仪景笑着打断他没说完的话。 “母后,儿子来。”袁青冥抢着上前帮忙推轮椅,视线快速扫过她面容,气色看起来竟然比在宫中还要好上两分,一身红衣惊艳,比在宫中更爱打扮。 心里酸酸涨涨的,又看萧玉京和鬼一样白的脸,死寂沉沉的几乎感受不到活人气息,让他这个皇帝都忘了尊老打招呼。 “一边儿去。”温仪景笑着拍开袁青冥的手腕,佯装生气,“我哪能这点小事都不成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袁青冥笑嘻嘻的跟在温仪景身边,没半点帝王架子,如寻常母子闲话家常,“母后,这两日在外面住的可还习惯?若是不适应,就搬回长信宫来,您不在,我和清瑶都不习惯。” “给你们操心了小半辈子,你可长点孝心吧。”温仪景无奈长叹。 萧玉京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像个吉祥物,听着头顶后母子二人闲谈。 小皇帝就没看见他,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他没行君臣之礼,小皇帝也毫不在意。 袁青冥朗声笑着,习惯性的又说起正事,“母后,借着您大喜,初租禾的政令在东昭城颁布了下去,百姓们受您庇佑,富商们愿意配合,东昭城一旦见效,之后推广的事情也能顺利些。” “万事开头难,东昭城是个引子。”温仪景点头,不欲多参与,只道,“我相信九州在你治理之下,一定会迎来一个繁荣盛世。” 听到动静,皇后和袁清瑶也欢喜的迎了出来,亲切地喊母后。 看是温仪景亲自推着轮椅,二人对视一眼,诧异过后按着事先商量好的,又端方乖巧的朝着萧玉京行礼,喊了一句“萧大人。” 萧玉京整个人有点僵硬,宽袖下的手在腿上紧握成拳,面无表情的点头,见她们并没好奇的打量自己的腿,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到了外殿,袁青冥主动陪着萧玉京留在外面,任由袁清瑶拉走温仪景进了内殿。 袁青冥和萧玉京面对面,气氛尴尬僵硬。 萧玉京懂了,温仪景两个儿女,皇帝最不待见他。 内殿,袁清瑶赖着温仪景好一通撒娇,最后才软软地说,“阿娘,温家这两日总在外面说不认你这个女儿,怪你丢了温家脸面,明日回门我带兵陪你去好不好?” 第10章 死可太简单了 “母后,儿臣也去。”皇后楚寒英不甘落后,“温家若是敢不让你进门,儿臣亲手拆了温家!” “你也跟着她犯虎。”温仪景无奈的踢了踢皇后的绣鞋,“我是回门,又不是打仗。” 楚寒英极少有这般不稳重的时候,她一向以大局为重,虽功夫极好,却更崇尚兵不血刃,她爱重将士性命,做事体面,是一国之母不二人选。 “儿媳和您相识这么多年,说句不见外的,您和温家的事情,儿媳都知道。” “若非您走到今日,温家依然不会有好脸色,现如今一边巴结您,一边诋毁您,这种家人,儿媳斗胆以为,不要也罢!” 楚寒英朝着温仪景跪了下去,“母后,儿媳指天发誓,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儿媳对您绝无猜忌背叛,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一早就看不惯温家人的做派。 若非温仪景压着,她和袁青冥在温家迁都入京的半路上就会动手以绝后患! “女儿也发誓,和嫂嫂一样,做永远不会让您伤心的家人!”袁清瑶一骨碌在软榻上也跪了下去。 她亲自押送郑山君和温白榆入京,若非母后要留二人性命安抚天下局势,她宁可多花些兵力去平乱,也要半路杀了他们,绝不让温白榆有再来恶心阿娘的机会。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温仪景心中暖洋洋的,一手一个将人拉起来。 袁清瑶长成了她能给的最好样子,可是袁清瑶也有许多无法弥补的遗憾。 “温家的事情急不得,我总要弄清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温仪景拉着二人坐在身边,再次强调自己的想法。 养育袁清瑶之后,她越发想不明白,什么原因会让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恨不得要她死。 “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将他们都抓起来,打一顿不行吗?”袁清瑶哼了哼,“我就不信那几个看你当了太后就登门的软骨头扛得住。” “人活一世,生死都不可怕。”温仪景笑道,“我身边如今有你们三人,我们一家身居高位众人臣服,温家再蹦跶也是掌中之物,死,太简单了。” 温仪景知道,温家那几个犟种,怕的不是死。 他们软下骨头登门,怕的不过是温白榆受苦。 “道理我们都知道,可我不想阿娘再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袁清瑶抱住了温仪景。 “让瑶瑶陪您去吧,您不方便做的,让瑶瑶做。”楚寒英紧跟着道,“您不是一个人,我们也都长大了,可以站在您面前为您遮风挡雨。” “是啊是啊,阿娘,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袁清瑶撒娇的说。 温仪景略一思索,同意了,“明日你带四个侍卫去萧家。” “好的,阿娘。”袁清瑶立马开心了起来。 娘几个又闲聊了一会儿京都城里文武双全的年轻儿郎。 为的是给袁清瑶选夫婿。 姑嫂两个却没敢提萧玉京,明明这是相熟女子之间打趣八卦的最好话题。 在她们心里,温仪景下嫁萧玉京,是为安帝王心和朝堂稳定的巨大牺牲。 …… 外殿。 萧玉京和袁青冥沉默尴尬依旧在继续。 萧玉京在母亲死后就很习惯这种带着尴尬的沉默,双腿出事之后就更习惯了。 袁青冥却不习惯。 打从记事起,他就是萧家少主,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用顾忌,都不会让他冷场尴尬。 可面对萧玉京,他心中打了草稿的话,到了嘴边也吐不出来,一口闷气憋得他难受。 终于,在他坚持不下去想走之时,内殿里的人走了出来,时间已近晌午。 “母后。”袁青冥瞬间站起身,比当初被围困多日见到救兵还开心,他大步迎过去,“母后,一同用午膳吧,我让御膳房准备你爱吃的素鱼翅。” 皇后和公主也眼睛亮亮的点头。 温仪景却扭头看向了半垂着头仿佛入定了的萧玉京,笑着摇了摇头,“不留了,出门的时候应了萧老中午一同用饭。” 出来一上午了,萧玉京一直这样坐着,也不知是否内急,是否久坐腰背不适,还是回家自在些,他本就不爱出门。 随着温仪景话落下,萧玉京袖子里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她怎么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何时答应父亲一同用午膳了? 父亲怎么可能如此不懂事,明知道她要入宫却非得说让她回家吃午饭? 温仪景发话了,几个小辈儿纵使不舍,也只能听话。 …… 马车驶离皇宫。 温仪景突然抬手摸进萧玉京宽大的袖子里,触碰到他手背,掌心迅速覆在上面,拇指轻轻摩擦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芳菲四月,御花园里的牡丹开的正盛,马上要入夏,他的手却依旧微凉。 萧玉京往回缩了一下,被她紧紧抓住,直接拉着他的手落在她膝盖上,双手握住,她柔软的指腹摩擦他掌心老茧,仿若突然找到了某种乐趣。 他薄唇微抿,疑惑看她。 温仪景朝他灿烂一笑,手指调皮地勾了勾他有力的腕子内侧,他瑟缩了一下,她笑出声来,“夫君的手可真大,难怪有那么大的力气能将我提起来。” 萧玉京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夜里某些时候,垂眸不语。 她抓着他的手直接挤进宽敞的轮椅,坐在他右手边,左手往后落在他腰上捏了两下。 萧玉京空着的手蹭地按住了她不老实的手。 “我担心夫君枯坐了一上午不舒服,帮你缓解一下。”温仪景哼哼着解释。 “习惯了,无碍。”萧玉京淡着一张脸,抽出被她握住的右手,拉回了她作乱的手。 然而,刚要松开,就被温仪景用力抓着落在她自己腰上。 她没骨头地往他身边挤,“那夫君帮我揉一揉,我不舒服的很,昨日夜里辛苦了许久,今日又坐了一上午,腰酸。” 萧玉京,“……” 温仪景配合的打了一个哈欠,“要不是因着中午想回家睡会儿,我很想留在宫中吃素鱼翅和素烧鹅。” 萧玉京手麻木地随着她的指引动起来,左边,右边,靠上一点,轻一点…… “这两日京都的传言,你可有耳闻?”温仪景随口问道,头枕着他胸口随着他揉捏的动作轻晃,像午后太阳下慵懒的猫儿。 第11章 您和少主都得补 萧玉京像个被控制了的傀儡,稳稳坐着,只有大手在她后腰按着她的指令按摩。 听到她的话,眼神都不带动的,平静回,“不曾。” 温仪景抬眸扫了他一眼,轻声笑了,“坊间传言,你我的婚事,是陛下故意为之,怕我和他夺权,所以把我赐婚给你,保留最后母子体面。”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手下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传言在最初并非如此,大婚次日市井百姓道: 太后夺权落败,为了活命自请出宫嫁人以安圣心,选他是因为看重他手中银钱可以培养新的势力,等东山再起。 百姓为此恐慌,纷纷想要押注重新站队。 不过不等百姓们做出决定,中午市井传言便转了风向: 帝王卸磨杀驴,怕太后威望太高,生了夺权之心,遂而先下手为强,将她嫁给有战神之名的萧玉京,以此来堵住悠悠众口。 同时帝王又盼着萧玉京这个残废早些归西,让太后再次守寡,永远困于萧家,消失于世人面前。 不过两个时辰,风向逆转,其中有多少人的手笔,萧玉京便无心去猜了。 “你觉得,我是落败被迫离宫吗?”温仪景扯着他腰间白玉铊尾把玩。 袁青冥登基之后,初拟定的三省六部走马上任当天就定了一条规矩,所有入宫者,系腰带时必须将铊尾垂下,表示对帝王和新朝的臣服。 萧玉京今日倒是用了心,可小皇帝只怕没心情注意这细节。 “帝后对你敬重却不失亲近。”萧玉京扫了一眼她修长的手指,再次目视前方。 他本就不信皇帝和太后会这么快闹翻,今日所见,他更坚信这对母子是有所图谋,而此番主谋是温仪景。 “今日一见,你觉得皇帝和公主性情如何?”温仪景手撑在他腿上,歪头去看他。 萧玉京避开她晶亮的眸光,“极好。” 因着温仪景的关系,也将他当长辈敬着,丝毫没有摆帝后威仪。 都很亲和知礼数还不会失了尊贵。 温仪景抬手捏着他下巴,强迫他转过看和自己对视,开心道,“你看,我将别人的一双儿女都教养的如此优秀,若我自己有个一儿半女,一定也不会差,对不对?” 萧玉京长睫毛眨了眨没说话,像个被街溜子强迫的良家子。 说话间,马车入了府,长离提醒下车。 温仪景遗憾收手,起身推开车门,回头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在青鸾的配合下推着萧玉京下马车。 “我先回绿卿园,梳洗后去幽兰园用午膳。”萧玉京客气的朝着温仪景颔首,得了温仪景点头允许,便让青鸾推着他回自己的院子。 “您为着少主不在宫中用膳,陛下和公主都吃味了。”长离笑道。 陛下和公主当下不懂太后顾虑,但二人心思细腻,很快就会明白其中缘故,但越是懂,只怕越吃味。 “习惯就好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总吃味。”温仪景笑着道,“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当祖母了。” “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身体也好,想来也快。”长离温声说,“有了龙嗣,于国于家都安稳。” …… 回去的路上,绕到后院花园。 一上午,府中下人便将之前落败的花根茎全都清理的干净,土也都翻新过,按着她给的图纸分成了几块。 温仪景带兵守城的时候,带着士兵自给自足种过一段粮食和蔬菜,那是战乱之中大家最向往的田园生活,播下希望,收获果实,春夏秋冬,累也幸福。 如今得了安稳,温仪景依旧喜欢播种然后收获的成就感,不过她不会受累事事亲力亲为,偶尔动动手足矣。 “葡萄架子。”路过长廊,葡萄架在阴凉里放着,长离惊喜道。 “估摸着今年能吃上自己种的葡萄。”温仪景回头看了一眼菜圃,“最好再酿些葡萄酒,高粱酒喝腻了。” “初春的时候,素商寻了不少桃花,等过些日子换桃花酿。”长离安慰道。 幽兰园。 素商早上就得了吩咐,准备午饭,听着小厮说马车回了府,她就去炒菜。 温仪景一进院,闻到饭香,吸了吸鼻子,喜道:“素商懂我,有素鱼翅。” “素商也做了真鱼翅。”槐序笑着打水跟着进屋,“玄英说您和少主都得补。” 温仪景嗔她一眼,被伺候着换了件高腰团花纹的石榴裙。 槐序将轻薄透明的红色罗衫披在她肩膀,招呼刚进门的玄英看,“瞧,咱们夫人多适合这些明艳的衣服,罗衫披上比不披还惑人呢。” 玄英抿唇笑着点头,“可不是,你这一身好手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温仪景揽镜自照,她这脸的确生的美。 “孩子的事情主子莫心急。”玄英端着装了药酒的茶碗递上来,“您的身体也得再调养半载,萧少主或许更久,咱有的是时间,若是能等着萧少主心甘情愿想要孩子,岂不更好?” 她上午仔细研究了萧玉京的脉案,内里情况不太好,但并非药石无医。 “我今年二十八了。”温仪景小口抿着药酒,明艳的眉眼里多了几分愁容。 “有玄英在,两年之内肯定能成。”长离梳洗完回来安抚道。 温仪景有被安抚到,对着长离笑笑,扭头问玄英,“以后日日让萧玉京过来用膳?” “最好如此。”玄英点头。 自家主子身体调理如今侧重食疗。 姑爷也抵吃药,润物细无声的食疗是首选。 温仪景无奈叹气,“自从我与他说孩子的事情,他就起了警惕心,若非是碍于我太后身份,只怕不肯来,不过幸好我身份压他一头。” 她兀自笑出声,早晚给他养成习惯! “少主。”槐序爽朗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引着萧玉京在桂花树下落坐。 夏日将近,温仪景让他们在桂花树下放了圆木桌,比着萧玉京轮椅的高度修理过。 “开饭了。”温仪景笑容明媚的在阳光下大步走向圆桌,罗衫在她臂弯处浮动翻飞,浅黄色的桂花轻晃着落于发梢。 她坐在了身旁,萧玉京猛地垂了头,便看到她裙摆下露出丛头履鞋头上的一丛淡红花朵,而她就是其中最娇艳的那朵富贵牡丹,明艳生长。 玄英端来最后一道菜,笑着退下。 萧玉京被烤鸭香味吸引,抬眸看新鲜出炉的烤鸭,又看温仪景。 所以其实在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打算好了中午回家吃饭? “你说,我们要是有个女儿,像我一样漂亮,好不好?”温仪景却惦记着他刚才看自己看痴的模样。 第12章 一起歇晌吗? 萧玉京再次避开视线,理智开口,“听闻你和家中两位兄长乃是一胞三胎,女子生产本就辛苦,双胎孕期就很艰难,生产更是比寻常产妇风险更大,你若有孕,实在冒险。” 他以为她这样的女子应视野广阔,抱负在天地之间,而非拘泥于相夫教子。 哪怕都是装出来的,也实在辱没她过往成就。 一进来看到满桌巧思的饭菜,他便在思索若真旧事重提自己该如何劝止。 “我们兄妹三人身体倒是都很好,我母亲这些年也一直都很康健。”温仪景递给他一双筷子,边吃边道。 思绪却被萧玉京的话带的更远,一瞬间没了逗弄他的心思。 几口甜汤入口,温仪景再次笑起来,夹一块素鱼翅放在萧玉京盘子里,“素商做的可比宫里厨子做的好吃。” 萧玉京怀疑这块素鱼翅有什么门道,可太后笑的那么期待纯粹,他便一口塞进了嘴里,咀嚼两下囫囵咽了。 温仪景端起碗吃饭,筷子压住了控制不住要翘起来的嘴角,平静片刻,又给萧玉京夹一块樱桃肉。 萧玉京幼时爱吃樱桃肉,母亲常亲自下厨做给他吃。 用料简单,他记忆里这道菜应用不上什么药材。 可看着新夫人嫣红的唇,他又想到成婚后二人靠的近些,她呼吸间带着的淡淡酒香。 莫非去腥的料酒上有门道? “肥而不腻,香甜软烂,素商拿手菜之一。”温仪景笑吟吟介绍。 萧玉京便只能再次囫囵塞进嘴里,的确是软烂不用过多咀嚼,囫囵下肚香甜酥软的感觉却还是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人意犹未尽。 腿伤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口腹之欲。 “再来一块。”温仪景又夹了一块放在他碗里。 萧玉京诧异看她一眼,随后便又不再意外,她能看透他的心思,并不稀奇。 饭后,二人在桂花树下小坐。 “要一起歇晌吗?”温仪景没有避着萧玉京,用茶杯饮了半杯酒。 萧玉京闻到了淡淡酒香,摇头拒绝。 怕她借酒发疯。 可这酒香中又带着淡淡药味,与她浑然一体,是她身体有什么问题? 他不由多看她几眼,她好奇看过来,抬手擦了擦脸,“我脸上有米粒?” 萧玉京摇头。 “我太好看了?”温仪景将喝腻了的药酒,就着萧玉京这张俊脸一饮而尽,起身绕到他身边。 弯腰一张艳丽的笑脸凑到他面前,笑意盈盈,“你是我夫君,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不用偷偷摸摸,想摸也可以……” 她凑得太近,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打在脸上,萧玉京能看到她细细的毛孔,但此时此刻,他却不能避。 “我知道,刚才你看我看的眼睛都直了,萧玉京,你真不曾想过,若你我生个女儿,该是何等讨喜?”她顺势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似乎醉了。 她没坐稳,衣料顺滑,人顺着他没知觉的腿往下滑落。 他快速抬手勾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抱孩子似的将人往上提了下,让她在自己腿上坐的更稳,“小心。” 罗衫垂落,她咯咯笑起来,抱着他脖子在他耳边道,“萧玉京,你怎这般善良,嗯?” 她瞧出他怕她借酒装疯,他看出她故意借酒装疯,看懂她所有故意,却还是如此心软。 萧玉京抿唇不言,却是遂了她意,回房歇晌。 轻薄透明的罗衫成了午后的牺牲品。 温仪景咬牙,因着没有外人,她今日故意没穿心衣,却没想他竟是盯上了她的罗衫。 萧玉京坐在床上,看着不肯叫水的人,别开脸看着轮椅淡淡说,“你在喝药酒,不宜有孕。” 温仪景深呼吸,朝外喊,“长离,备水!” 萧玉京薄唇紧抿,白日宣…… 他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如此不知节制,可是太过荒唐? 可他的新婚夫人乃人间绝色,身份尊贵,桂花树下撩拨,他若无动于衷,岂非男人? 萧玉京擦洗后,便告辞了,今日出去了一上午,他还没推拿按摩,也还没锻炼。 青鸾守在绿卿园,隔着丛丛竹林,隐隐看到自家主子赤着胳膊撑在木杆上,心疼又无能为力。 太后下嫁,主子这几日的确是不一直闷在房中,也坠落凡尘贪了人间烟火,可太后尊贵,主子不管是否愿意,都反抗不得。 日头将落未落,晚风微凉,太后身穿一身枣红色汗衫灯笼裤来到了绿卿园外,精神又干练。 青鸾恭敬行礼,跑着去传话的时候暗暗猜测尊贵的太后娘娘又想做什么,今日自家主子运动量有些过。 萧玉京已经锻炼梳洗过,在窗前翻阅佛经,听着传话,让青鸾推自己出去,“下午葡萄藤可送来府上了?” “不知。”青鸾挠了挠头,他一下午都在绿卿园守着,而且也习惯了府中不会有大动静,并未关注。 一照面,温仪景就接手了轮椅,青鸾已经不再问自家主子的意思。 每每看到太后亲自推轮椅,青鸾又觉得太后如此屈尊降贵。 只要没有折辱自家主子,主子花些力气银钱,白日荒唐些,也都不值一提。 “搬进来后,你可曾逛过园子?”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走在石板路上,两侧的花重新栽种修剪过,并未开的太艳。 “不曾。”在自家,出了绿卿园,萧玉京就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趁着日头还未落,温仪景便绕了个远,“正好我也不曾好好看过自己的家,今日正好一起逛。” 府中,主子经常走的路,花都重新栽种修剪过,并有不少名贵花木,温仪景许多都不认识。 萧玉京倒是全都知晓,问的多了,他疑惑的看温仪景,怀疑她是否故意。 只一眼,温仪景便明白,解释说,“这些花木的确不识,书上看到的和真实长着的不一样,还是夫君厉害,全都能辨认。” 萧玉京信了,“父亲喜欢侍弄这些。” 自从萧家交钱保命之后,萧天启就爱上了花草打发时间,有什么新的,都会端到他面前,试图让他有个精神寄托。 他不喜欢,可也算见多识广。 温仪景点头,绕过新灌了水的池塘,跨过小桥流水的木桥,对岸的后花园杂乱了起来,岸边迎春垂柳都不曾修理。 也衬的温仪景那片翻过的菜畦格外规整。 几个小厮搭好了葡萄架,只留了后院管事婆子在这里等温仪景。 “空地还多,你若有其他安排可一并让人整理。”萧玉京也没想到自家后院这么宽敞。 “父亲喜欢花木,便继续种花木,养眼。”温仪景说,上前拿起地上的铲子和葡萄藤,问萧玉京,“要一起吗?” 第13章 阿娘还说了什么? 泥土草木的气息在鼻尖环绕,萧玉京低头看自己没有知觉的腿,又看新翻的菜畦,深邃的眸子暗了下去。 他这副样子,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和她一起播种,也无法帮她点水,扶葡萄秧。 “那你帮我看着,若是哪里不合适就告诉我。”温仪景笑着说,仿佛刚才就只是客气,还害怕他来抢活似的松了一口气。 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看她撸起袖子弯腰在葡萄架下依次挖出几个坑,动作娴熟。 日暮西斜,残阳余晖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光,她直起腰回头看他,“距离差不多吗?” 他先看到她灿烂明媚的笑脸,又看到她额头上的薄汗和手指上的泥土,她好像真的乐在其中。 “萧玉京?”背对着阳光,她朝着出神的人挥手。 萧玉京目光聚焦在她灿烂的笑容上,扫向她挖的一排土坑,“差不多,可以种了。” 温仪景三下五除二就将大大小小的葡萄秧苗在搭好的架子下全都种了下去,有的秧苗藤蔓长一些,需要人手动攀附在架子上。 “很快这里就会有一个漂亮的葡萄藤园,可惜到时候蚊虫也会多。”温仪景收拾完毕,冲了冲手上泥土,大步走到萧玉京身边,回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想到今年就能有所收获,脸上笑意便越发明显。 “夫君招蚊子吗?”温仪景低头看他。 萧玉京盯着葡萄藤顶端一处纤细弯曲的叶芽,他看到温仪景特意留了顶端那一截悬空着没有缠在架子上,夕阳柔光中,晚风吹得叶芽若有似无得晃动。 他想,大概明天一早,那芽尖自己就会缠上去,然后顺着架子野蛮生长。 “不招。”收回视线,萧玉京道。 年幼的时候招,后来习武上了战场,就好多了。 “我也不招。”温仪景开心笑了,半靠着轮椅垂眸看他苍白的脸被夕阳映照的有了几分晕红,“那等夏日,我们一起来这里乘凉。” 萧玉京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在芽尖上。 “其实我之前很招蚊虫,夏日夜里在外面多待一会儿脸上就会好多包,可后来上了战场,不知怎地,埋伏在山谷中,听着蚊虫成团的叫,也不挨咬了,你说奇不奇?”温仪景胳膊落在他肩头,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葡萄藤,也看到了那片芽尖。 萧玉京闻言却没忍住看她,死寂的眸光里露出几分遮不住的诧异。 “那时候还不认识玄英,长离打趣说我是鬼见愁,蚊虫见了都不敢靠近。”温仪景知道他在看自己,却依旧看着前方葡萄藤,幻想着夏日枝繁叶茂。 因此,也就没瞧见萧玉京微勾的唇角。 “你说,等七夕的时候,葡萄架下真的能听到牛郎织女的谈话吗?”温仪景很好奇。 “我阿娘说听不到,只有蚊子嗡嗡的叫声。”萧玉京淡声回。 温仪景噗嗤笑出声来,“阿娘还说过什么?” 萧玉京:“牛郎并非良人,织女倒霉,可怜了一双儿女。” “阿娘真好。”温仪景由衷的羡慕。 萧玉京又嗯了一声。 二人一起看着葡萄藤上的叶子被晚风撩动,日落西山,余霞漫天。 温仪景休息够了,拎着刚才小厮送来的水,自己去点水。 不忘回头和他说话,“夫君,这么多葡萄咱们只怕吃不完,可以酿酒,还可以晒葡萄干,你喜欢吃鲜的还是干的?” “都可。”萧玉京道,思绪全放在了酿酒上。 温仪景浇完水,又自己点坑种下一片生菜。 天边的霞光散了,夜幕即将拉开。 “好了,剩下的交给他们。”她冲了冲手,推着萧玉京离开。 奢华的紫檀木轮椅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可还有备用的轮椅?”温仪景边走边问。 “嗯。”萧玉京在轮椅被她推进硬土里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碍于她太后身份,才没出声制止。 回去的路,她走的快了些,长离提了马灯跟在旁边。 夜风吹散了萧玉京衣袍上几不可见的尘埃,也吹散了他在夕阳下脸上的红晕。 温仪景心情不错,哼唱着在民间听到的童谣:“四月里,麦脚黄,家家田头闹洋洋……” 萧玉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自己曾看过的民间四月景。 太后娘娘不止人美,声音也好听。 在她又低声吴侬软语的哼唱了一首词没记全的江南小调后,终于到了绿卿园附近,青鸾已经早早等着,大步迎了上来,“少主,夫人。” 他视线没忍住看了好几眼自家主子的轮椅。 自家主子在战场上也能是糙汉,但平日里条件允许,是很洁癖的。 “夫人,您忙了一下午,属下来推少主。”他恭敬道。 温仪景看萧玉京,试探问,“我推你进去?” 萧玉京袖子下抓着轮椅的手一紧,“不用了。” 温仪景耸肩,抬手,放开了轮椅,“快些梳洗,等你用膳。” 萧玉京颔首。 见她挥手,青鸾行礼才推着轮椅离开。 …… 忙了一下午的太后娘娘是真的累了,夜里没折腾,萧玉京睡了新婚后的第一个好觉。 早上照常提前起床,看着她被吵醒,他还是很抱歉。 但想到之后就要分开,便轻松了几分。 “回门礼有什么我要准备的吗?”萧玉京很抱歉。 今日就要回门了,他早上才问这件事情。 温仪景打了个哈欠,“都说京都城姚记的桃酥好吃,一会儿瑶瑶会带过来。” 萧玉京,“……” “大***亲自的买的桃酥,独一份。”温仪景抬手拉了摇铃。 萧玉京看着她背过身去,嗯了一声。 太后娘娘的事情,他也不好多管,如今问一句有个态度,便够了。 熟练的撑着身体挪到轮椅上,将外袍整理好,长离刚好推门进来。 …… 萧玉京很快收拾好,赶着饭点来了幽兰园。 袁清瑶已经到了,叽叽喳喳的和温仪景分享京都城的美食。 “阿娘,明日你应该就没事了,我们一块出去逛街。”袁清瑶的到来,让幽兰园都多了几分生机。 “萧大人,早呀。”看到萧玉京,她大大方方抬手打招呼,仿佛大家很早就是一家人。 萧玉京颔首,“公主,早。” 袁清瑶随意点点头,又围着温仪景喋喋不休了。 饭桌上,袁清瑶话也不少,天南地北很能聊,话密程度远胜过温仪景。 萧玉京不由猜测,这二人到底是谁传的谁? 温仪景带着袁清瑶在府中转了一圈,巳时过半,才慢悠悠出发去温家。 马车上,萧玉京不变的沉默,之前和袁清瑶有说有笑的温仪景竟也沉默着。 萧家和温家隔着一条街,距离并不远,很快入了温家所在的街道。 萧玉京看向温仪景扭着的手指上,她在紧张? 温家人,一会儿会是什么反应? 第14章 好大的瓜,媳妇儿都带球跑了? 马车外,袁清瑶带着侍卫骑马在前面开路。 很多百姓已经早早等在街巷里,大家都想知道改嫁的太后娘娘会不会回门? 也想知道,最初反对太后娘娘改嫁的温家,今日又是什么态度。 看到公主和侍卫挎着刀瞪过来,百姓街坊连忙退回到旁边的邻居家里,最终街道上只剩下温家门前恭敬的一家四口。 车帘缝隙里,萧玉京看到了街坊门洞里探头探脑的百姓,他又看温仪景,太后娘娘有没有嫌带他一个残废回门丢人? 萧家富庶,可他因为拿不准太后心思,所以并未私自准备,导致太后娘娘回门里只有几盒桃酥,他太冷眼旁观了? 马车停稳,温仪景如之前一样打开固定轮椅的机关。 起身的时候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露出了上车后第一个笑容,轻声道,“温沧渊和温首阳就是两个棒槌,不必理会。” 萧玉京抬眸看她,她收手的时候在他下巴上捏了一下,动作轻佻。 “也有可能四个都是棒槌。”温仪景耸肩,车门从外面被拉开,青鸾拉开了车架下的木板。 温家四人便看到他们家尊贵的太后娘娘,那纤细的胳膊推着看起来就死沉的轮椅和一个死气沉沉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个个心底复杂。 温仪景和青鸾已经配合过一次,知道彼此力道,动作谨慎稳妥,但这一折腾的确吃力。 温家长子温沧渊看到了自家妹妹手腕上露出的疤痕,也看到了她手背上绷紧的青筋。 眉心轻蹙,蹭地上前一步,抬手帮着扶了一把轮椅,冷嘲道:“太后娘娘改嫁后,身边竟然连个使唤的小厮都没有了?” 随着温沧渊出手,温仪景的确轻松不少。 站稳后她看向脸色难看的人,冷了声音,“你也知道我是太后,这么多年规矩礼仪都白学了?” 温沧渊瞪了回去。 温首阳却已经抢先一步不悦开口,“你今日是回门还是摆谱?” 青鸾站在轮椅旁边尴尬地低头看萧玉京,这一家子一见面就掐起来了? 萧玉京垂眸降低存在感,切实的感受了温仪景为何说这二人棒槌。 余光不经意瞥到温沧渊左手腕上有一道和温仪景差不多的疤痕。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温首阳。 袁清瑶指挥侍卫在温家门槛上刚搭完木板,听到这话,当即抽了腰间佩刀,大步走过来,刀剑指向温首阳,“你放肆!” 温首阳脸蹭得白了。 入京后第一次入宫见温仪景,这小丫头煞神一样让人打了二十大板,一想到此就两股战战。 温仪景顾及血脉亲情,她养大的这小公主却犹如活阎王。 小公主放过话,他见她,若不拜,军棍伺候! “草民拜见公主。”如今没有任何官位的温首阳不想平白被一个小辈羞辱挨打,黑着脸行礼。 袁清瑶扫了一眼对面门洞里几个缩了脖子的百姓,又看温首阳,不屑的嗤了一声,刀尖向下,托起了温首阳的胳膊,“二舅舅平身。” 温首阳顺着力道站起来,有种见鬼的错觉。 杨柳拉了丈夫温荣一把,夫妻俩笑着上前,福身行礼,“民妇(草民)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公主。” 温仪景等他们行完跪拜礼,才笑眯眯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然后福身行晚辈礼,“父亲,母亲。”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看着她这一番先君臣后亲情,想到了前日她见公婆。 …… 见完礼,一家人热络进门,街巷里百姓们纷纷走了出来,一头雾水。 “公主如此维护太后,可见情意未减。” “太后回门给娘家下马威,可见和娘家不亲。” 百姓们看够了热闹,快到午时了,都摇着头回家准备吃午饭。 …… “坊间都说姚记桃酥味美,每日要排队许久才能买上,今日公主特意赶早亲自排队去买的。”温仪景让长离将东西放在桌上。 “有心了,如今你身份尊贵,温家能有今日,都亏得你,你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杨柳客气道,又感激地看向袁清瑶,“多谢公主。” 袁清瑶哼了哼,“记得就好,少作妖,大家都自在。” 杨柳笑容越发尴尬。 “时辰不早了,要不,边吃边聊?”温荣站出来试图缓和气氛。 “我去厨房催一下。”杨柳忙出声道。 袁清瑶随即朝着温仪景说,“阿娘,我随外祖母去帮忙。” “不用不用,这种事哪敢劳烦公主。”杨柳连忙摆手,紧张极了。 “你身份尊贵。”温仪景平静否决。 “萧少主,喝酒吗?”温荣不敢看温仪景,客气地看萧玉京。 萧玉京抬眸看向温仪景,不知自己该不该喝酒。 “不喝。”温仪景便替他做了回答。 温荣心下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仪景,男人喝点酒你也管?当了太后你了不起了?出嫁从夫懂不懂?”温沧渊蹙眉斥责,“萧少主当年也是驰骋沙场,就算如今双腿有疾,怎么可能没点酒量?是吧,萧少主?” 蹭地,萧玉京浑身血液逆流而上,用力握紧了轮椅,手脚瞬间冰凉向上蔓延到四肢百骸。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青鸾担忧的看向自家主子,恨恨地看温沧渊,棒槌二字都高估了他! “温沧渊,大嫂为什么趁战乱跑了,你是一点不记得了?”温仪景突地笑了,挑眉对上把自己当母老虎看的温沧渊,“我记得你倒是酒量好得很,四肢也发达,可也不见你在战场上有何建树。” 这下换温沧渊脸黑成了锅底。 萧玉京四肢百骸逆流的血液缓缓归位,他看向眉眼弯弯伶牙俐齿的温仪景。 “温仪景,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如此刻薄?”温首阳失望的看向温仪景,仿若她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情。 温仪景不在意的挑眉,“是吗?我记得大嫂跑的时候,都有五个月身孕了吧?也不知道那孩子生没生,大哥,你以为呢?” 温沧渊呼吸变得困难,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弯下了腰,使劲儿地按着心口想要缓解那要命的疼。 “温仪景,你够了!”温首阳愤怒的拍了桌子。 “放肆!”袁清瑶瞪了过去,又拔了刀。 温首阳这次却瞪了回去,起身扶住要从椅子上滑落的温沧渊,帮他顺气,担心道,“大哥,深呼吸,深呼吸。” “二嫂真的死在那场大火中了吗?七个月的身孕,孩子肯定成了形,二哥,你说那孩子是男是女?”温仪景却没有因此住口。 萧玉京血液重新流动,手脚温暖起来,却心中诧异,温家兄弟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第15章 偷偷勾了一下她垂落的右手小指 “都说够了没有?”温荣看着争吵不休的儿女,太阳穴突突直跳,拍桌而起。 看向温仪景的眼神失望又陌生,“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以为自己有从龙之功,成了太后,就了不起了吗?” 萧玉京不由抬眸看温荣。 刚才温荣还低眉顺眼,此刻却面目狰狞的仿若看一个仇人,一个卑微的恶人。 二十六年了,他从未在自己父亲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 哪怕他双腿废了,哪怕他因为无药可医而乱发脾气,哪怕他低落想寻死,父亲看他的目光里也只有疼爱和遗憾,从未有过不喜之色。 温仪景平静的和他对视,那双没有情绪的目光再次激怒了心底烦闷的温荣。 “若那小皇帝真的在乎你这个继母,怎么可能让你出宫嫁给一个瘸子?怎么会让你两个哥哥在家做闲散懒人?人家根本没把你当……” 啪—— 温仪景猛地抓起面前的茶杯朝着温荣身上砸了过去,打断了温荣的口不择言。 温荣今日特意穿的棕红色长袍上挂着两片黑红的茶叶,下颌被碎裂的瓷片划开一道血痕,一滴血珠要落不落。 他难以置信地抬眸看过去,正对上温仪景嗜血的黑眸。 痛苦的温沧渊和温首阳也都因此被吓的一个机灵,担心地看了过来。 萧玉京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却没了之前血液瞬间冰封之感,鬼使神差的,他抬手勾了一下她垂落的右手小指,上面挂着茶渍,他粗粝的指腹抹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发凉的手被温暖包裹,温仪景垂头,萧玉京一向死寂的黑眸深处似乎涌动着心疼。 “呵呵——”温仪景突然笑出了声。 她捏了捏萧玉京的手指,抽出了自己的手,笑盈盈朝着温荣走了过去。 站定在温荣一步远的距离,轻一抬手掸去了温荣胸口摇摇欲坠的茶叶。 开口时声音温和的像是服了软,“父亲息怒,如您所言,女儿不过是别人利用完的棋子,大***还在呢,您这话,若是传到小皇帝耳中,女儿和小皇帝那虚假的母子情意,可护不住您,您觉得呢?” 温荣从温仪景靠近自己的时候,浑身就僵硬起来,温仪景一抬手,他更是身体僵直麻木的不听大脑使唤。 他呼吸都不敢用力,听着温仪景的话,他下意识点头,眼珠子担忧的朝着袁清瑶的方向看去。 袁清瑶手中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并未收入刀鞘,似乎随时要拎起来砍人。 对上袁清瑶凶狠的要吃人的目光,温荣眼珠子蹭地转了回来。 “看我,这一回家高兴的手滑茶杯都拿不稳了,长离,你来收拾一下。”温仪景笑吟吟吩咐。 “是。”长离笑着上前行礼,朝着还紧绷着身体的温荣恭敬道,“老爷,时辰还早,您先回去换身衣服?” 温荣猛地的回了神,他竟然在这个逆女面前如此失态! 一拂袖,冷哼一声,匆匆出了花厅。 温首阳又惧又恨地看着温仪景。 他从未想过,家里那个逆来顺受的妹妹会变成如今这般凌厉凶悍的样子。 明明初入京进宫见她的时候,她还温柔一如从前。 缓过那钻心之疼的温沧渊则是满眼不赞同的看着温仪景,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几年不见,竟不知大哥落了心悸之症,可有找郎中瞧过?”温仪景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关心地拉住了温沧渊的手,指腹落在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上。 温沧渊好像又看到了还待字闺中的妹妹。 曾经他有一点咳嗽不适,都着急的嘘寒问暖,为他去请郎中,亲自熬药,他倏地红了眼眶,“仪景,大哥没事,莫哭。” 温仪景长睫毛下的黑眸里泛着讥诮,开口的语调却越发柔和,“大哥是思虑过度,如今天下太平,咱们一家人也都平平安安,大哥该放下的便放下,等过些日子,让阿娘为你再寻一门亲事,咱们温家不能无后。” 温沧渊心底的痛悔撕扯的他越发难受,“仪景,当年的事情,是阿兄没本事。” “大哥,这事儿你有什么好后悔的,若不是当年她嫁到袁家,能有她今日?我们明明是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她可倒好,不感激不说,回来还倒是脾气大了。”温首阳不忿道。 此刻的温仪景,仿佛将他也带回了十几年前,冲散了他的恐惧不安。 温仪景笑容不减地看他,“十几年过去,二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一点长进都没有,别人给个笑脸,他就蹬鼻子上脸,丝毫不知道后面等着他的事情有多么恐怖。 “那是,哪儿像你,刚有点本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温首阳哼道。 “你闭嘴!”温沧渊瞪了温首阳一眼。 又心疼地看温仪景,“你怨也是应该的,当年你在袁家受了刁难,和家中求救,我作为兄长,却没帮你,是我的错。” 袁清瑶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止不住的颤抖。 她蹭地背过了身,微仰着头,用力的眨着眼睛。 原来阿娘曾经还找温家求救过,他们却无人帮她,而她和阿兄,如此混账。 温仪景摇头轻笑,“不管多难,都过去了,你是我嫡亲的兄长,有什么好怨的?若真论起来,的确是要感谢你们的,若当年你真的去了,或许也就没了今日的我。” 她眸中的笑意深深刺痛了温沧渊埋在心底的愧疚,也让他越发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宁可温仪景像刚才拿茶杯砸父亲那样,也把他打一顿。 “真是虚伪,还说不怨呢?”温首阳又是一声冷嗤。 长廊外,杨柳听着房间内兄妹三个的对话,神色焦急,恨不得拿针缝了温首阳那张破嘴。 从小到大就总爱挤兑温仪景,一句好话都没有,如今更是不知道个轻重缓急。 温荣重新换了一身朱砂红的长袍,和杨柳眼神交流,也很着急。 袁清瑶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重新耳听八方。 外面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呼吸,让她很快辨认出了主人,清了清嗓子,刀背咚咚拍在椅背上,“温家的饭菜这么难上桌?” “来了,来了。”杨柳不敢再藏下去,连忙笑着走进门,宠溺地扫过三人,“看你们仨,竟然还和小时候一样。” 温首阳嘴一张又要说话,被温荣眼疾手快的按住了。 杨柳笑容和蔼的看温仪景,“看着你们三个打打闹闹,我这心里啊,不免想起了榆榆,这一家团圆的日子里,她要是也在该多好,仪景你说是不是?” 第16章 贤婿别往心里去 温仪景心中冷笑,面上笑容却越发温和灿烂,“是啊,若是榆榆也在,该多好。” 温家四人都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对年少的怀念,顿时都期待的看向了她。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温仪景却话锋一转,无奈叹息,“只可惜榆榆所嫁非人,如今天下初定,陛下还没时间去审问郑家,榆榆便也只能先同他们关在一起,等之后陛下理清朝堂之事,再说了。” “榆榆是我们温家女,你又是当朝太后,下令先把榆榆放回家,对你来说应该也就说句话的事情吧?”温首阳再次脱口而出。 杨柳此刻却不想缝住他的嘴,跟着点头。 期待的看温仪景,“仪景,我们只是把榆榆接回家,就让她呆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哪里也不让她去,等之后陛下审问郑家的时候,她肯定随传随到,并且还会知无不言。” 温仪景视线扫过桌上几双期待的眸子,最后落在温沧渊身上。 温沧渊倏地避开了视线,心头绞痛之感再次席卷而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娘,我记得,当年你是这么回的我。”温仪景很困扰的挑眉。 杨柳,“……” 温仪景发愁地看向温荣,“父亲知道的,陛下并非真心敬重我,我若贸然为榆榆求情,就怕适得其反,榆榆可是咱们家最宝贝的幺妹,女儿也是半点不敢冒险。” 温荣心里咯噔一声,脸白了几分。 袁清瑶对上温仪景的目光,咽下一口肉,咳嗽了一声。 温家几人顿时心都跟着提了起来,齐刷刷看向她。 袁清瑶优雅的擦了擦嘴,似笑非笑地扫过几人,“莫非,你们和郑家都是一伙的?想要放走温白榆?过去这么久了,郑山君那个逃走的儿子都还没找到,该不会是你们温家藏起来了吧?”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站起身来,看向身后四个侍卫,“搜!” “是!”四个侍卫立马整齐的朝外走去。 到了院子里,一个侍卫立马放了信号弹,城中待命的侍卫很快就会赶过来。 “母后!”袁清瑶面无表情的朝着温仪景敷衍行礼,“儿臣职责所在。” 然后不等温仪景点头,便冷冰冰地走了出去。 仿佛将温仪景也和他们归成一派,此刻皆逆党。 “仪景,仪景,你快和公主解释解释,我们怎么可能会帮忙私藏一个庶子?那又不是榆榆生的孩子,我巴不得都死光了才好呢。”杨柳最先反应过来,祈求看向温仪景。 “你知道的,入京的时候,是皇后亲自带兵护送,我们根本也没机会和郑家接触。”杨柳抬手想拉温仪景,却又瑟缩地落了下去。 温仪景神色尴尬,难堪地垂了头,“阿娘,你也看到了,我说的话都没用。” 温荣父子三人心中一团气憋闷着无处发泄。 温沧渊安抚地拍了拍温荣的手,“父亲,儿子去看看。” 起身后,又走到温仪景身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满眼心疼,无从诉说,终是大步追着袁清瑶而去。 “我也出去看看,这兄妹二人欺人太甚!”温首阳心里一团火无处发泄,狠狠瞪了温仪景一眼,大步追了出去。 温荣和杨柳面面相觑,温荣尴尬地笑着,然后朝着萧玉京举起茶杯,“以茶代酒,让贤婿见笑了。” 萧玉京可有可无的点头,目光平静,死寂如初。 可心中却好奇温仪景今日唱这一出所图为何,总不能是真的想找郑家落网的庶子吧? 他深居简出两年之久,这两年里所见所闻,都比不过今日这一个时辰。 温荣见萧玉京不端茶杯,越发尴尬。 自顾自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陪着笑继续说,“他们兄妹三个从小打闹惯了,仪景向来最懂事,之前是我一时失言,贤婿别往心里去。” 刚才萧玉京拉温仪景的手,温仪景瞬间熄火的事情,他全都看在眼里。 不管温仪景在皇帝那里到底有几分重量,但面上的事情总归还顾着,他们温家的体面就丢不了,而萧玉京在温仪景心中的重量却超乎他的想象。 好好招待萧玉京,肯定不会错,温仪景应该也会变得比较好说话。 大概是女人都希望在之男人眼里是温柔模样。 温荣心中有了计较,朝着萧玉京笑的越发真诚。 萧玉京偏头看身边心情低落的温仪景,“温家家教甚好,温二小姐也一定十分懂事,不想自己的事情连累母家,连累出嫁的嫡姐。” 温荣笑容僵硬在脸上,笑不动了。 “陛下圣明,一定会秉公处理,若温二小姐不曾有造反之意,必能安然归家。”萧玉京神色淡淡,语气清冷。 低着头的温仪景嘴角用力抿着,怕自己笑出声来。 自己亲自选的夫君,真的是顶顶好。 “母后,您先回吧。”袁清瑶沉着脸进了花厅,这次礼都没行,更像是命令。 饭桌上的人回头看过去,便看到外面院子里笔直的站着一队高大侍卫, 温仪景站起身,温和点头,“好。” 她抱歉而无奈的回头看温荣夫妻,“父亲,母亲,女儿先回了。” 杨柳欲言又止。 温仪景推起了萧玉京的轮椅往外走,回头朝着跟上来的夫妻二人道,“留步。” 长廊下等着的青鸾,连忙抱起立在旁边的木板搭在台阶上,偷偷看了一眼温仪景。 心道这三日回门可真刺激,温家就这么几个人,可一搭台子,比戏班子还耐人寻味。 温沧渊再次小跑着上前,帮着温仪景给了上坡的轮椅一个力道,又帮忙抓着轮椅下坡的时候不那么快。 “多谢大哥。”温仪景垂着头声音闷闷得好像带了哭腔。 萧玉京落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她哭了? 这样一路推着他,很辛苦是吗? 他余光看到了青鸾小跑着去前面铺了木板,每次都在提醒他腿废了的事实,最终视线定在自己没有知觉的脚尖上。 听到温仪景声音不对,在旁边收木板的青鸾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少。 可明明是上次入宫太后娘娘说让他以后出门只负责木板就行的。 “自家兄妹。”温沧渊也瓮声瓮气的。 一路将人送上马车,还想和多年不见的妹妹再多说两句话的时候,车帘落了下来,隔绝了所有目光。 马车动了,温沧渊心里却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块。 马车里,温仪长松了一口气,拖着棉垫坐在车厢里,趴在萧玉京腿上搂住了他的腰,软糯糯撒娇,“夫君,我好累啊。” 萧玉京看着她恬静的侧颜,看着她手落在自己腰间,落在轮椅上的手动了动,到底是没抬起来。 “夫君,你觉得郑家庶子能藏到哪里?”温仪景趴了一会儿,闲不住的手勾着他的腰带把玩,语调懒洋洋的。 第17章 难道萧玉京不热衷此事? 萧玉京赭红的腰带盘绕在温仪景指尖翻飞,似乎长出了生命之力,对上她半认真半是玩味的璀璨黑眸,他眸光深邃,“藏在你手中。” 他想,太后娘娘手中藏着的人,绝不止一个郑家庶子。 温仪景眉梢高扬,赭红的腰带从她指尖溜走,她扒着他的腿坐直了身体,直勾勾望着他,明眸的笑意藏不住答案,“何以见得?” “若郑家庶子当真逃脱在外,你必无法安心改嫁。”萧玉京别看脸,避开她的目光。 若当真如此,她哪里会有心情来日夜撩拨他? “知我者,夫君也。”温仪景手肘撑在他膝盖上,拖着下巴歪头看他,手指戳着他落在轮椅上的手背,“那夫君不如再猜猜,公主今日搜温家,是为何?” 袁清瑶调兵搜温家的事情,很快就会在京都流传开来,必然有损太后娘娘的面子,对帝王名声只怕也有损。 此举,只怕所图不小。 她说话,为着礼仪,萧玉京不得不再扭头看她,“今日温家几人就故意在百姓面前示弱,你和公主却还要给他们送把柄,我实在想不出为何。” 做人不能太聪明,太后娘娘的事情,他还是少说,尽量也少看,知道的越少越好。 温仪景温柔笑出声来,看着他明明低着头,却又不肯和自己目光对上,问他,“今日可有被吓到?” 萧玉京手背上的衣袖被她撩开,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算不得细腻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指,就像是之前在温家他勾她的手一样。 她强势地半跪在他没有知觉的腿间,低着头那么认真,修长白皙的颈子比白瓷还柔润。 萧玉京整条胳膊都僵硬起来,平淡声音紧了几分,“无。” 她勾住放开,又重新勾住,重复了三次,最后小心翼翼地和他十指相扣。 指间慢慢加重力道,略微有些疼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突然抬头看他,像是偷吃了糖的稚童,眉眼里尽是得逞的满足。 四目相对,他避之不及,只觉她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艳丽牡丹,明艳了人间四月天。 她今日回门,穿的是一件银红色仙裙,通体比昨日入宫还贵气。 裙腰高系,站着的时候,和肌肤严丝合缝,加上她身形高挑,春光一丝不漏。 可一旦比她高了,她略一倾身,裙腰处变多了一丝缝隙。 萧玉京手指不由的收缩了一下,平静的避开了她如太阳一般永远温暖的眼眸。 温仪景垂眸看二人扣在一起的手,也学着他刚才的动作突然收紧了一下,然后迅速放松。 萧玉京目不斜视看着晃动的车帘,街外断续的叫卖声飘了进来。 “你平日里喝酒吗?”温仪景捏着他的手,想翻过来看他掌心,却如何都翻不动,她一边问,一边两只手都上了。 萧玉京面不改色,“不喝。” 落在膝盖上的手青筋跳动,太后娘娘力道着实不小。 他看着车帘又补充道,“未出事前,也甚少饮酒。” 喝酒误事。 温仪景涨红了脸也没能看到他掌心,吐出一口长气瘫坐在他脚边选择了放弃,无聊的拨弄他耷在膝盖上的手指,并不意外他的自律,只问,“酒量如何?” 萧玉京,“尚可,或不如你。” 温仪景,“……”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狡黠的看他,“醉过吗?” 萧玉京闭上了眼,“不曾。” 温仪景看他往后半靠在椅背上,读懂了这人谢绝继续交谈的意思,也靠着他的腿打盹不再说话。 路程不远,刚有了几分困意,便到了温家。 “让素商再做些吃食?”推着萧玉京进门,温仪景问。 “我已不饿,先回绿卿园。”萧玉京直接拒绝。 青鸾便识相的上前。 温仪景让出了轮椅,快到分叉口的时候,又问萧玉京,“明日当真不随我一起出府转转?” “我不喜出门,你自尽兴就好。”萧玉京淡淡说。 “我若是花府中银钱,你可会生气?你知道的,皇家穷,我没几两陪嫁。”温仪景故意说。 她早就一穷二白,这些年战乱不断,名下的庄子铺子也都供给了粮草,之后又都充了国库。 如今朝政需要钱的地方还多着,她自己钱都有大用,舍不得乱花。 这几身新衣服还是娘几个从各处私房挤出来。 萧玉京:“钥匙在你手上,府中银两,任你取用。” 温仪景便开心笑了,转身走之前又问他,“今日十一,晚上要一起用饭吗?” 萧玉京,“……这两日接连出门有些乏了。” 温仪景理解点头,贴心叮嘱,“那你好好歇息。” …… “你说,这事儿这么节制,对吗?又或者,萧玉京不热衷于此?”夜晚的庭院里,温仪景坐在摇椅上喝着酒和长离说悄悄话。 长离脸色微红,“或许还是顾及您的身份。” 温仪景便叹了口气,“我要是命令他过来侍寝,也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今日才十二啊。” 她食髓知味,可有时候心里也恼。 萧玉京夜里做事那般火热,可却不曾温声细语唤过她。 她被折腾的要疯了,受不住软软求他,他却只是呼吸重了些许,而她却还没机会看到过他为她大汗淋漓的模样。 等到了白日里,他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对镜梳妆的时候,她看着自己因为练武乱了的发梢和滑落的汗珠,想象自己夜里的样子,多番确认大多数时候应该都是美的才安心。 就是不知大脑空白到好像失控的那几个瞬间里,有没有面目狰狞? 莫不是他是因为看到了那样的自己,所以白日里才时而被她惊艳,又很快面无表情? “罢了,随他去吧,红尘这么大,可以享受的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情,搞得好像我这个太后娘娘多不正经似的。”温仪景揉了揉脸,时间还早,她在院子里看起了槐序白日里出去买的话本子。 长离失笑,看了眼太后娘娘手中的话本子。 她昨夜已经看完了。 写的是一个三兄弟共妻,三人白天夜里想发设法争抢着讨好取悦女主的故事。 故事,着实不太正经。 她自家正经的太后娘娘却看的津津有味,在朦胧月光下,小脸微黄。 “我觉得此书写的极好,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自然也可以左拥右抱。这几个男人争风吃醋,也没比困在高墙大院里的女人端方多少。”温仪景认真评价,仿佛她关注的只有情节。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口处传来木轮椅滚动的声音,一抬头,果然看到轮椅上一身月白色长袍的萧玉京。 他仿若月下仙人,不染尘埃。 而她手中的书……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不知他听了几分? 温仪景心跳漏了一拍,迅速将书卷起来塞到长离手中,抿了抿干涩的唇,笑着走过去,“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第18章 省的她羡慕那画本子一妻多夫的女人 萧玉京当然听到了她因为在自己院中而毫不避讳的话,也看到了朦胧月光下她第一次闪躲不想和自己对视,并频繁抿嘴的不自在。 她是九州最尊贵的女人,也是九州的传奇。 若是她想,左右拥抱,必无人敢多言。 更会有无数男子蜂拥而至。 可她此刻却好像一个说错话的小媳妇儿。 他不确定,她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心虚紧张。 视线扫了一眼长离握在手中的书,不受控的想到了新婚夜的册子,他只看了那掀开的一页。 他敛了思绪,青鸾也已经推着他和她只有一步之遥。 他将自己腿上放着檀香木盒子递给她,“给你送些东西。” 温仪景下意识伸手接了,疑惑看他。 萧玉京:“这是我这两年的私房,平日里也无处可用,都给你,买你喜欢的。” 温仪景意外挑眉,“你还有私房钱?” 家里不就他们父子俩? “早年出征前……”萧玉京点头,顿了下,才继续说,“手中压岁钱便都给了父亲去开铺子,这些年一直都有分红,父亲每月都亲自送来。” “父亲真好。”温仪景开心道,“我看看夫君有多少私房,够不够我买漂亮的裙子。” 说着她抬手打开了盒子。 心中却是感慨,老爷子也不过是借此机会见儿子罢了,不然都不好去打扰闭门不出的萧玉京。 一摞银票映入眼帘,少说也得两万两。 纵使早知道萧家有钱,但如此有钱,还是让她这个见多识广的太后娘娘瞪大了眸子。 战乱年代里,萧玉京两三年的光景能拿到至少两万两的分红,商人奸猾啊。 袁青冥登基后,她和袁青冥以及三省六部的几番商量过,这才定下正一品每月一千两的俸禄。 这还是他们咬碎银牙才讨论出来的结果。 上交大半家产,对萧家,竟没有伤筋动骨。 “都给我?”温仪景手中进出的金银总和少说也得有百万两金,可真正纯粹能用于她个人开销的却不多。 她再次觉得自己是俗人,改嫁出宫是真的不想再和皇帝一道省吃俭用穿素衣。 在那个位子上,她做不出骄奢淫逸的事情。 萧玉京点头。 温仪景手不自觉摩挲着手里的盒子,翘起的唇角完全压不住,她抬手让长离等人都退下。 青鸾看向萧玉京,萧玉京点头,默许了。 温仪景将盒子放在萧玉京腿上,欢喜的在他额头用力亲了一下,“夫君待我真好。” 萧玉京薄唇紧抿,浑身都僵了。 “夫君这么晚过来,若再走,只怕底下人说我们不和,今夜就留下吧。”温仪景推着轮椅进屋。 萧玉京嗯了一声。 二人都已经梳洗过,温仪景便直接将轮椅推到床边。 “我去灭灯。”温仪景固定好轮椅,便转了身。 萧玉京扭头看了一眼她走的很慢的背影,垂了眸子,撑着胳膊挪到了床上,平躺着闭上了眼。 不多时,便听到她回来的声音,身上突地一沉,他睁开眼,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不自在的偏过头。 她双手撑在他枕边,见状又低了低头,唇若有似无擦着他脸庞。 萧玉京闭上了眼。 他无处可逃,像被人抢夺回家的小媳妇,仿佛是被驯服了,又仿佛是认命了。 温仪景看着他微微颤抖的长睫毛,分不清是前者还是后者,但她也终于是在这夜灯下看到了他和平日死寂淡定有些许区别的情绪。 “想试试那册子上的吗?”她唇沿着他的脸落在他耳窝,呵气如兰。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玉京重新睁开了眼,头顶的帐子还是红的。 他重新闭上了眼,大手落在她肩头,将她从身上挪了下去。 他今日来送钱,并非贪此事。 只是觉得太后娘娘拮据,自己却正好用钱无处可用,无论为着夫妻情意还是其他,他理应如此。 而且,她看到钱,如此不加掩饰的欢喜,也让他觉得轻松许多。 可太后娘娘若有需求,他也愿意满足,省的她羡慕那画本子一妻多夫的女人。 他纵使双腿残了,却也不至于在此事上让太后娘娘主动。 温热的汗珠滴落在心口,一滴又一滴…… 温仪景依旧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看不到他是何种表情。 大脑一片空白,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失去控制,她用力扣着他的胳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灵魂都仿佛被撞飞了出去,前几次,他还是太克制了吗?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外面天色有了几分亮光。 她沙哑的嗓音吐不出求饶的话来,萧玉京好像不知疲惫,湿透的被褥被他嫌弃粘腻的扔在了地上。 摇铃被萧玉京拉动。 不多时,长离进来。 帷帐落着,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气息,萧玉京长发披散,端庄地坐在轮椅上,衣衫齐整。 长离扫了一眼,便垂下了眉眼,如之前一样推着萧玉京出门。 青鸾等在门口,见到人,先给他束了发,才推着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人回了绿卿园。 长离重回了房间,帷帐里的人第一次睡得如此沉。 天暖了,她开了半个窗,轻轻地将床榻边整齐叠着的被子收了起来,被子有些超重了。 温仪景晚上院子里看书时候的那条胭脂红的披帛不出意外地裹在被子里成了牺牲品。 将东西放进篓子里拎去水房,她和槐序轻轻抬了半桶水进来。 槐序看到了帷帐后被一条团花长裙遮住腰腹的熟睡的温仪景,她白皙的肩头有一个青紫的五指印,她蹙眉低声道,“公子疯了?” “王家共妻,昨儿个看的时候,公子正好过来。”长离被迫的听了一宿墙根,无奈地打了个哈欠。 她也没想到竟然折腾了一宿。 “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心眼却小。”槐序心疼自家主子,轻轻拿着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汗,她都困得睁不开眼,但迷迷糊糊地也知道伸胳膊。 “自己立的规矩,刚开荤,却要饿几天,今儿个是要吃够,省的咱们太后娘娘去找别人。”长离也心疼,可这事儿,好像也不必心疼,所以没忍住打趣了一句。 温仪景迷迷糊糊的瞪了他一眼,翻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过半。 温仪景吃饱喝足,在树下晒太阳,还问长离:“萧玉京昨儿个给了我两万多银票,让我自由支配,却又变着法的不让我出门,着实可气。” 长离笑而不语,自家主子果然乐在其中。 温仪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长离拍了拍她肩膀,“夫人,公主那边来信了。” 温仪景打了个哈欠,“她搜到什么了?” 第19章 清醒后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长离递给她一块打湿的帕子,看她神色清明,才将手中的信封递过去,面色担忧,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温仪景抖开信封,偏头看了她一眼。 “公主昨日不给您面子强行搜温家的事情,一早在京都就传遍了,温家刻意鼓动民心,主子,三人成虎,流言可畏,不得不防。”长离轻声提醒,“若任由温家这般继续挑拨下去,只怕您所担忧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公主和陛下敬重太后,虽然一路同生共死的,可权势迷人眼,终究也不是亲生母亲,人心难测。 “若我担心的事情有一天成了真,温家都得给我陪葬,一群蠢货,脑子里都是草。”温仪景被他们蠢得头疼,垂眸看袁清瑶的来信: 【阿娘,昨日并未搜到任何可疑的事情,暂时没有发现密室。 趁夜将温家附近几个邻居也全都摸底,并无任何异样。 可毫无破绽必然就是最大的破绽。 女儿接下来会调查盯住他们接触的人和去的地方。 母亲放心,女儿绝不会打草惊蛇。】 温仪景将信递给长离看。 “你晚些时候去见温沧渊,带一件温白榆的信物,让他们别总搞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我若是倒了,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不信他拎不清。” 一步步紧逼,将皇帝置于不忠不孝的地步,不就是想逼着皇帝放出温白榆吗? 可若是皇帝这么好说话,又如何会成为皇帝? 幸亏她先走了一步,提前将郑家庶子藏了起来,让他们扣押郑家也名正言顺,温家一群蠢货终究是白费精力。 “是。”长离应道,一目十行看过去。 看完后拿出袖子里的火折子点燃了信纸,“公主如今对您一片赤诚,要让她继续版帮忙探查下去吗?” 温仪景难得露出几分纠结神色,终是道,“先让她去查,她于我始终心怀愧疚,若不让她做些什么,这孩子一辈子卡在这里,人生无法继续了。” 她花了许多心思教养袁清瑶,不是培养一个傀儡服从自己。 她不能用这份愧疚捆绑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她对袁清瑶好,是想让她自由绽放,而不是长在她画好的小路上。 “主子大善。”长离由衷敬佩。 明明有更容易操纵袁清瑶的手段,却选择给袁清瑶自由,希望公主不会让主子失望。 “清瑶不是草包,更不会是莽的,她去查或许很快就有线索,我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温仪景温和笑着伸了一个懒腰,“晚上出去吃,听闻城西的烤羊肉串好吃,京都恢复了不夜城,我们也去瞧瞧。” “是。”长离笑着点头。 …… 温仪景换了一身红橙黄相间的间色齐胸襦裙,三种颜色相互间隔,交映成趣,是当下贵女之间最流行的款式。 起因是去年夏末,皇后楚寒英为了稳定时局,先行带着一拨人入驻选定好的京都城,是安抚人心,也是清除障碍。 她在京都城出行的时候,穿了一条间色裙,明艳大气,一时间京都女子争相模仿。 随着楚寒英册封皇后,间色裙更是盛行。 温仪景还梳了一个抛家髻,遮了许多锋芒,也衬的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小了,像是个十五六刚出嫁的美艳小媳妇儿。 长离四人也皆做类似打扮,几个人一同走出远门,仿若四姐妹。 出门前,温仪景特意绕到了绿卿园。 青鸾被她今日打扮惊艳了一下,然后迅速垂了头,行礼后将看书的萧玉京推了出来。 温仪景看着半掩着的院门,心中啧啧两声,这院门自己还真是进不去啊。 “你是家中的女主人,想出门不用请示我的意思。”萧玉京微微仰头看着她今日看似低调了几分的装扮,可她的美不只是外在吸引人。 “毕竟今日出门要花你的钱,总是要客气问你一句是否要同行。”温仪景笑着上前。 “我喜静。”萧玉京别开了视线,“以后不用如此麻烦。” 温仪景点头,“看出你是真的喜静了,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这话,她没再看萧玉京,笑容灿烂的转身大步离去。 她走路带风,带起一丝暖风吹过萧玉京的侧脸。 萧玉京看着她如出笼的鸟儿,头也不回的飞了出去。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坐骑,追风。 那匹通人性的汗血马。 当年他被人算计废了双腿,战况急转直下,他和手下将士被人逼至绝境。 他腿骨断裂,双腿疼痛无法站立行走,高热也让他无法时刻保持清醒,侍卫便借此机会打晕了他。 他昏迷着被侍卫绑在追风背上,将士们拼死阻拦追兵。 追风带着昏迷的他辗转一路,终于回到父亲身边。 彼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追风也浑身是血。 他成了逃兵,为他断后的将士全部牺牲。 那一场内忧外患,活下来的只有他和追风。 无论是腿,还是为了保护他牺牲的将士,都让他无法面对,他宁可和他们一起死在山谷之中。 可偏因为他活着,清醒之后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件事之后,追风成了萧家马厩里待遇最好的一匹马。 但追风也是有脾气的,除了萧玉京,谁都不给骑。 这两年,追风也就只呆在马厩里,偶尔被放出来自己在院中溜达两圈。 萧玉京失落的垂了眸,示意青鸾推他回去。 青鸾不解的看着自家主子,难道他其实很想上街? 当晚饭端到萧玉京面前,萧玉京只动了两筷子,便让他撤掉的时候,青鸾便更加确定自家主子心情不佳。 明明之前这种事情也隔三岔五的发生,可这几日在幽兰园,萧玉京明显胃口大好。 青鸾愁闷地将盘子送回厨房,遥望窗口继续看书的主子。 他不敢邀请主子去逛街。 心中盼着下次太后娘娘可以再来邀请一次才好。 …… 而已经出门的太后娘娘十分快活地带着几个丫鬟进了一家成衣店。 她出手大方,被请到二楼单间。 专门有人将成衣拿上来给她们几人试穿。 “去吧。” 房间里,长离率先换了一身绿衣红裙,发髻也快速的更换了样式,朝着温仪景行礼之后,迅速离开。 “去警告温沧渊那个棒槌。”温仪景笑着看了一眼槐序,手指拂过那一排衣服,“间色裙风靡京都,铺子里收益大增,一场战争,穷苦受累的只有百姓。” “皇后娘娘风光无限,间色裙的收益便会一直稳定,只是如今大多铺子里也都争相效仿,分走不少,好在前段时间皇后点名让我们给太后做成衣,日后京都贵女肯定会稳定照顾生意。”槐序道。 “如今我们都安稳下来,你可有想过再嫁?”温仪景又笑着问槐序。 第20章 错过,是错了,也是过了 槐序轻笑着摇头,“嫁人的事情可不敢想,不过如果能帮到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走向门口的小柜子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叶子牌,她是这间锦绣衣铺以及其背后锦绣布庄的老板娘。 本钱是温仪景给的。 温仪景摸了一张牌,失笑摇头,“当年最要命的时候,都没有做的事情,如今我时间一大把,为何折磨自己人去。” 槐序宠溺的笑了,“我可是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绣娘,便是皇后娘娘都给几分薄面。” 几个人闲聊着摸了一个时辰的牌,长离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素商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办好了?” 长离叹气,头疼地看温仪景,“属下以为都说得够明白了,可大公子非要跟过来,竟学会了耍无赖。” 她先去了关押温白榆的地方,找侍卫拿温白榆惯用的簪子,然后再去见温沧渊。 温沧渊如今没公事可做,每日在望仙楼和人吟诗作画。 长离过去就见到了人,拉到一旁威逼利诱警告一通,然后将温白榆的簪子给了他,做最后警告。 却没想到温沧渊看起来听了进去,她一走,竟然要跟过来想见太后娘娘。 “长离,太后娘娘若不肯见我,明日起我必日日去萧家登门,左右我也无公事要做。” 长离考虑到温沧渊是最大的突破口,没有说太多狠话,将人带了过来。 温仪景并不意外,“长离去望月楼定位子,槐序你去城西买羊肉串。” “是。”槐序放下手中微微变形的叶子牌,快步从铺子后门走了。 …… 温仪景出了锦绣衣铺,就看到了外面高大俊雅的温沧渊,兄妹二人眉眼里有五分相像。 温家盘踞南韵城为主,南韵城以文闻名九州。 温沧渊颇有几分学识,面上看起来儒雅俊朗和善温良,可性格却耿直到不知变通,老套守旧到不辨是非。 “仪景。”温沧渊激动上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见我。” 温仪景平静点头,示意温沧渊一起逛。 温沧渊欢喜答应。 “在南韵城十四载,都不曾出门逛过街,更不曾和大哥一起逛过。”温仪景好奇的看着日渐繁华的街道。 日头落了几分,烟火气飘在空中,摊贩们热火朝天叫卖着。 温沧渊愧疚垂头,“是我的不是。” “我从未见过南韵城的街,也不曾见过繁华的东昭城。”温仪景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路边一个包子摊上。 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麦香味和肉香味交织,勾得人口水直流。 “大哥,我想吃包子。”温仪景突然激动的抓住温沧渊胳膊轻晃,抬手指着那冒着热气的包子。 看着眉眼亮晶晶的人,温沧渊神色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十二岁的温白榆。 那时候,他好像从未看到过温仪景。 温仪景也不会说撒娇的话,更不会嚷着要做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事。 他和温首阳经常会带着女扮男装的温白榆上街,温白榆撒娇的要买各种零嘴。 那些年,他们三人在外面,从未想到过温仪景,也从未想过给她带回去一份。 眼泪模糊了视线,胳膊被温仪景轻轻晃着,他听见自己鼻音重重的说,“好。” 温沧渊借着掏钱的动作,抹了一把眼泪。 买了四个包子,递给温仪景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剩下的给了玄英二人。 “先尝尝看,后面或许还有其他好吃的,如果好吃,以后想吃了,我再给你买。”温沧渊害怕温仪景觉得自己太小气,忙不迭解释,最后又慌乱补充,“不好吃的话剩下的都给大哥,大哥吃。” “谢谢大哥。”温仪景乖乖点头,鼓着腮帮子吹了吹,用力咬了一大口。 外面的包子和素商的厨艺比总是差了些,可有时候在外面吃饭,吃的并非是厨艺。 “大哥一定是逛过许多次,才知道不要一次性吃饱。”温仪景佩服的说,“小时候一直都想让大哥陪我逛街,可大哥总说,女子要端庄稳重。” 温沧渊眼眶又不争气的蓄了泪,低了头闷闷道,“以后想逛,就让人通知大哥,天还未太热,想出去跑马,郊游,避暑,大哥都陪你。” “我现在有了夫君,随意招招手,再不济下一道懿旨,肯陪着我做这些事情的人,应该也会有很多。”温仪景突地低低的笑了。 初夏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她抬手遮了遮那一抹照过来的光,光俏皮的透过指缝照在脸上。 她眯着眸子满足的笑了,“大哥,我的意思是,很多事情错过了,是错了,也是过了,回头容易,如初难,何况,我们的如初……有如初吗?” 温沧渊脚步沉重地抬不起腿,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也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大哥也没想回头,买零嘴,跑马,郊游,避暑,大哥都陪温白榆做过。”温仪景回头看眼眶发红的高大男人,“就是不知大哥此刻的眼泪,是因为愧对我,还是想起来温白榆担心她呢?” 温沧渊红着眼抬头看她,相对无言。 “我相信大哥还是想弥补我一二的,送我一只簪子吧。”温仪景转头,率先走进了首饰店。 她早年的首饰为了筹集军饷早已变卖干净,一直到大婚,才置办了几件,但女子哪有嫌首饰少的? 温沧渊大步追了上去。 温仪景没客气,估摸着温沧渊手中的银钱,选了三支簪子和两副耳坠,花了一百一十两,掏干了温沧渊今日怀中所有银两,也是他这一个月的零钱份额。 “这个簪子是不是太稚气?”温沧渊没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 “大哥嫌我老?”温仪景不悦瞪过去。 “你我同岁,如何算老?”温沧渊当即道。 温仪景,“……还是闭嘴吧,刚才只掏钱的样子比较十分赏心悦目。” “这个瞧着像是男子所用,萧玉京便是比我年轻两岁,用此簪子,也未免太娇俏。”温沧渊到底是学不会闭嘴,指着另一个依旧不符合温仪景风格年岁的簪子说。 温仪景翻了个白眼,不悦问,“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我买给十四岁的自己,不行吗?” 第21章 她太不见外了? “一百一十两,三支簪子,两幅耳坠,我没担心戴出去被人说小家子气,你倒是一堆意见,你这些年给温白榆花的还少吗?”温仪景将东西递给身后的素商拿好。 温沧渊肉疼不已,却还是要陪笑,“你也知道,咱们温家早已经不如从前,再说榆榆也是你妹妹,你以前也最疼爱她,如今何必和她拈酸吃醋。” “你有心疼温白榆的功夫,不如想想,你还能有命每个月有一百多两的花销都是谁给的。”温仪景冷哼,大步朝外走。 黄昏已至,街上热浪迅速散去。 卖花灯的铺子挂了一盏滚灯在门口,红彤彤的夕阳下随着夜风轻晃,光影交错。 “十一岁的花灯节,你给温白榆买了一盏兔子花灯,温首阳送的是鲤鱼灯,父亲和母亲送了她一院子的圆灯,那几日她院子照的比十五的月亮还亮。”温仪景站在花灯铺子前,仰头望着最寻常的圆灯。 “九岁的温白榆问我得了几盏花灯。”温仪景抬手拨弄了一下那灯笼,眼中有淡淡的向往,“我的院子里,只有夜空的一轮明月,风一吹,就被乌云遮住了。” 温沧渊囊中羞涩,心中痛悔,“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藏了这么多不曾说的小女儿心思。 他以为,她不需要。 “知道又如何呢?”温仪景低低地笑了,“温首阳还来让我给温白榆准备一盏花灯,我都不曾有过的东西。” 她招招手,玄英上前,“夫人。” “买下来。”温仪景平静地指了指这间花灯铺子。 “是。”玄英走进去和老板交涉。 温仪景踮起脚,摘下了那一盏亮着的滚灯,风吹得灯笼转动不停,烛火却不熄。 她抬手拨弄灯笼,旋转飞覆,辗转相互,红绢衬的她笑容纯净无瑕。 温沧渊摸着自己瘪了的钱包,心口绞痛不已。 不多时,玄英便走了出来,“成了。” 温仪景拎着滚灯朝前了走两步,突然定了脚步,笑眯眯看身后人,“大哥,今日就暂且到这里,时辰不早,我该回了。” 温沧渊定了脚步,喉结滚动,“好。” 他不配和她提任何要求。 …… 望月楼。 温仪景几人过去的时候,槐序也正带着打包好的羊肉串赶过来,“让人多加了油纸,如今天暖,还烫着,趁热吃。” 长离点了几道招牌菜,几人进来,正好上菜。 “大公子没来?我还点了一道可贵的。”长离遗憾道。 “他手里拢共就一百一十两,望月楼只怕付不起。”温仪景笑出声来,“或许这个月都不敢出来与我偶遇了。” 槐序低笑。 “好在咱们姑爷出手大方,倒也不用担心今天付不起。”温仪景大方表示,“不过再点,本夫人付账。” 几人因为习武,饭量都不算小,一桌子菜不浪费半点。 饭后,几人朝着晚霞铺开的天边慢悠悠的晃着,温仪景手中的灯笼明明灭灭。 在最后一抹晚霞消失的时候,她终于回了萧家。 看着温仪景拐去绿卿园的方向,槐序几人先回了幽兰园。 长离在能看到绿卿园门口的路口停了脚步,看着温仪景拎着滚灯踩着鹅卵石一路过去,叩响绿卿园的门。 等了片刻,青鸾开门,探头出来看到门口的人,诧异地站直身子,压低了声音,“夫人?” “你家主子可睡了?”温仪景举着手里的灯笼照亮了青鸾的脸,也跟着压低声音。 “没,在看书。”青鸾摇头。 饭后,自家主子心情一直都比较低落,今日都还没梳洗,不久前让他点了灯。 他扫了一眼那灯笼,精巧得很,心中好奇夫人何意。 “我买了一盏灯笼,是我自己送进去,还是你拿过去?”温仪景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光影忽闪着。 青鸾只犹豫了一下,便道,“劳夫人稍等,属下先去问一下。” 温仪景后退一步,点头。 看着只留了一道细缝的木门,温仪景歪头朝里面窥去,只能看到一排竹子影影绰绰挡住了里面的陈设。 今日还是没能进得绿卿园。 …… 内院里,萧玉京看着手中佛经出神,已经许久没有翻页。 他坐在窗前看着夕阳逐渐消失于竹林中,又看着夜幕一点点拉开,弯月在竹林中看不真切。 “少主。”青鸾脚步匆匆到了窗前,“夫人回来了,给您带了花灯。” 夫人哪怕是太后娘娘,自家主子也不想让她进绿卿园。 可是太后娘娘带了礼物,自己转交不合适。 萧玉京看向层层竹林,“轮椅。” 青鸾便去旁边将轮椅推了过来。 门外。 温仪景很快就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她看着灯笼里快要燃烧殆尽的烛火,盼着萧玉京能快点有个回应。 她很羡慕年少时候每次温沧渊出门都能给温白榆带好吃的好玩的,她知道,那是放在心尖上的宠爱。 她曾经主动要过,可他们都说她是大姐,不该和妹妹争,后来,她便不曾再要。 或许,萧玉京见得比她多,可这是她第一次逛街,想找个人分享,如今只有萧玉京。 门再次被拉开,青鸾推着萧玉京出现在门口,青鸾迅速隐退到门后。 温仪景上前一步,看着层层竹林映照下的萧玉京,只觉他仿若是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竹子精,没有一点鲜活气儿。 不由想到了这两日看的精怪话本,那扇门后面是精怪丛生的深山老林,一旦进去,就会被吃干抹净。 萧玉京平静看着她突然思绪飘远心不在焉,又打量她今日妆容,太后娘娘淡妆浓抹总相宜。 视线很快落在她手中的灯笼上,暗淡了烛光仿若将她笼在一层雾蒙蒙的柔光里,像是月上仙子落了凡尘。 他也是认识她后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么多想法,也才知道,奇女子之奇如此全面。 指尖捻动,他不知是出事后自己定力变差了,还是她姿容心计远胜昔年那些勾引他的女子。 温仪景先回了神,朝着萧玉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举高了手里的灯笼,手腕轻轻晃着,“看,我给你带你的灯笼。” 暗了的烛光晃动着,被她衬的又亮了几分。 “本还想给你带羊肉串,可今日时间有些紧,下次。”温仪景将灯笼递到他面前,期待的看着他。 萧玉京扫了眼灯笼上的印记,抬手接了过来,“多谢,可有给自己买些喜欢的东西?” 温仪景嘿嘿笑过,弯了弯腰,笑得很不好意思,“这是你给的银两买的,还买了一个灯笼铺子,又去吃了望月楼的招牌菜,一共花了一万两千两……” 她声音越来越小,自己是不是太不见外了? 第22章 玉京嫌弃夫人太寒酸 萧玉京不等温仪景说完,迅速道,“若是银钱不够,可以去库房取,父亲给你的庄子每月也都会有进项,掌管中馈还有月例。” 温仪景眨了眨眼,仔细看他,真没生气,竟然还担心她不够花? 因为她是太后,还是,她是他的妻子? “够的,就是今日买灯笼铺子有些冲动,年少时候在家,所有人都送小妹灯笼,无人送我,今日街上碰到了温沧渊,没忍住,在他面前装了一把大的。”温仪景半弯着腰略显心虚的解释。 萧玉京垂眸看手中的灯笼,又抬头看她,目光碰撞,他别开视线,“以后喜欢什么,便去买,金矿在你手中。” 他并不信太后娘娘的心虚,也不信太后娘娘真的会因为一时之气如此胡来。 温仪景笑得弯了眉眼,“夫君对我真好,不像温沧渊,花了他一百一十两买了三支簪子两副耳坠,就跟要了他命似的。” 萧玉京“……下次出门首饰布料挑贵的买,府中这些银钱拿的出。” 一百一十两,五件首饰,太寒酸。 配不上太后娘娘尊贵的身份,更配不上她这好皮囊。 “你就不怕我把你家底掏空了?”温仪景清楚的感觉到了萧玉京对这几件首饰的嫌弃。 也是,萧家位居北渊城,以富庶闻名,一百一十两一支簪子,对他而言只怕都不屑一顾。 萧玉京垂了眸,“若太后娘娘拿了这些银钱去补贴百姓,驻守边疆,萧家甘之如饴。” 当年争夺天九州之主,是到了不得不以战止战的地步,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北渊城物资富饶引人垂涎,他不得不战。 而如今九州一统,只要能造福百姓,他不介意萧家寂寂无名,那是他的初心。 温仪景看着他头顶的玉簪,滚灯撞在轮椅上,光芒越发暗淡,可这一刻萧玉京却好像在发光。 萧玉京视线落在腿边自由的滚灯上,继续道,“萧家富庶九州皆知,若太后娘娘改嫁过来,出门只戴这简单的首饰,恐让百姓议论你在萧家过得不顺心。” 温仪景目光越发温柔,“顺不顺心岂非是权势金钱能评判?我在宫中母慈子孝也舒心,在萧家夫妻和睦也快活,我若在意别人如何看,哪能有你我今日喜结连理?” 萧玉京缓缓抬眸,第一次没有闪躲和她的对视,“嫁给我,当真没有任何不愿吗?” 温仪景毫不犹豫,“没有。” 他是她亲自为自己选的良人,她为何不愿? 萧玉京看着她的不假思索和满眼真诚,她难道曾经也倾慕过他? 不然,只是一些利益,就能让太后娘娘弯下腰来这样屈尊降贵的和自己讲话吗? 夜幕愈浓,滚灯里最后一抹烛光终于灭了。 温仪景看一眼夜空朦胧的月,“早些休息,我先回了,灯笼让青鸾给换上蜡烛。” 萧玉京嗯了一声,温仪景便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等人没了影儿,青鸾才小心翼翼的从门后走了出来,推着萧玉京回院子。 萧玉京自己洗漱后,青鸾进来拎水的时候,将换了蜡烛的滚灯放在了绣凳上。 萧玉京,“……” 他沿着扶栏看似熟练地回到了床边,坐在床边平复了片刻,才拿起旁边的滚灯,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灯火摇曳。 他唇角微微勾起。 …… 温仪景回去后,槐序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今日槐序侍奉。 简单裹了一件淡紫色襦裙,温仪景将桌上放着的三个盒子递给槐序便转头绞发了。 槐序抿唇接了,眼眶微微泛红,“及笄礼,可否请夫人簪发?” “自然。”温仪景温柔笑了,“许久不见,不知岁安近日可有调制出好看的布料颜色,因着我之故,委屈了她。” “她自小就喜欢一人闷在屋子里调制颜料,让她出门才是为难她,要闹的。”槐序温声笑着,随后目光染了几分忧色,“言初那孩子会不会太惹眼?他最近一直都在练马球,个头蹿的快了,也更长开了,不如等及冠后让他去边疆?” “看他自己意思,想出去历练就寻个空缺,想留在京都也无妨。”温仪景笑着。 “早知今日,我也让言初去运粮走商。”槐序无奈叹气。 温仪景摇头,“别多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早些歇息。” …… 温仪景自己睡,却在前两日萧玉京起床的时间醒了。 天色还暗着,她捏了捏眉心起身。 照常在院中练剑,然后再擦洗更衣。 今日玄英给她通发,再为她涂抹面脂。 “收个徒弟吧。”温仪景舍不得玄英日日为她这样按摩费力,那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手。 “夫人莫不是瞧不上我这手艺了?”玄英故意道。 温仪景瞪她一眼。 “如今每日也没什么事,我乐意做这些。”玄英笑了。 “这一身医术,也该有个传承。”温仪景说。 玄英点头,“若遇到合适的,会留在身边。” 收拾完,温仪景带着几人去了绿卿园。 今日,她身穿圆领袒胸罗衫,披红色披帛,下面穿着双色相间的罗裙,罗裙内有衬裤,裙摆分多半层叠宽大,方便骑马,头上戴了一顶簪花帷帽。 清早的绿卿园格外幽静,仿佛无人踏足的世外仙境,温仪景敲门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 “夫人。”青鸾如今听到门响,已经没有那么意外和紧张了。 “我一会儿要出城跑马,想骑马厩里的马,来问一下你家主子的意见。”温仪景笑着说。 她知道追风的事情,想带追风出去放放风,也顺便看萧玉京有没有兴趣。 “夫人稍等。”青鸾合上门迅速往回跑,心中又喜又担心。 夫人又来了,可这次竟然是跑马。 自家主子双腿没有知觉,能骑的马只有追风,若是跑马,只怕身体吃不消。 很快,萧玉京被推了出来,青鸾再次闪到门后。 萧玉京又看了另一种打扮却依旧明艳的太后娘娘。 她走向他的时候,裙摆罗纱摇曳生花,弯腰低头,宽大的帷帽仿佛要将他也罩进去。 “今日想出城跑马,你要一起吗?”温仪景手按在轮椅扶手上。 萧玉京眸子里刚闪现的亮光迅速消散,摇头,“我喜静,既想跑马,便趁着日头还没起来,早些去吧,不用每次都特意来问我。” 温仪景握着轮椅的手微微用力,自己每日这样过来询问,刺激到他了? “我是想借用马厩里的马。”她语气带了几分小心,“你的坐骑,我能用吗?” 第23章 紧张我啊? 萧玉京垂着的眸子看到了温仪景落在轮椅上抓紧的手,也敏锐察觉到她话语里的小心。 落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他抬眸看她,温声叮嘱,“追风认主,你可一试,别伤了自己。” 温仪景微微抬头,心中诧异,原来示弱对他有用? “不让骑也没关系,就想带他出去跑跑。”温仪景说,“不如你一起,你若去,追风应该很开心。” 萧玉京又低头看自己的腿,摇头,“你自去玩的开心些,下次不用总想着我,以免次次负了你的好意。” 他没想到她今日还会来,太后娘娘三番五次地被拒绝,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我只是想着万一正好有你感兴趣的事情。”温仪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没关系,不喜欢出门就先不去,是我年少时未曾见过这市井凡俗,便以为所有人都一样,让你见笑了。” “你在家好好休息,今日骑马快,给你带羊肉串。”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然后便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等人走出好远,萧玉京手背上仿佛依旧还有余温。 …… 温仪景带着长离几人去了马厩。 萧家后院有一处小马场。 萧玉京腿出事之后,马儿都没多少机会出去撒欢的跑,就每日在院中小小跑两圈维持正常运动量。 “马儿还是要出去跑跑。”温仪景看到马厩里好几匹马身上都有疤,但如今看起来已经养得毛光水滑,不过比起经常外出奔跑的马儿筋肉还是差了点力道。 马厩的总管何金点头应是。 心中却忍不住叹息,这些年走跑跳等词都是府中禁词,就怕引起少主心中伤痛。 “这个是追风?”温仪景扫了一眼马厩里的马儿,一眼就看出了那最骄傲的一匹。 “夫人好眼力。”何金笑着点头,“它是萧家功臣,那日少主迎亲便是骑它。” 温仪景上前刚抬手,追风便嗤了她一声。 “夫人小心。”何金提醒,“除了少主,谁也不能近它的身,他的缰绳没栓,每日放风都是自己顶开门栓。” 温仪景这才注意到追风单独一个马舍,只有一个木门挡着。 温仪景也没有非要驯服追风的想法,见此,就去挑选别的马了,转头的时候还朝着追风嘟囔,“你啊,今日没福气喽,本来想带着你出去撒撒欢,现在不带你喽。” 和你家那死气沉沉的主子一样,在家里闷着吧。 追风躲在马舍角落里,一双大眼不解的看着她。 长离几人很快也都选了一匹脾气相合的,都已经牵了出来,简单熟悉过可以策马出行。 温仪景正在看别的马儿的时候,外面传来小厮行礼的声音,“少主。”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就见青鸾推着萧玉京出现在了马厩门口。 哐当—— 刚才还往马舍里面躲的追风一脑袋拱开了门栓,不等门开,直接从门上方跳了出来。 尘土飞扬,随着萧玉京抬手,追风一个急刹,渐了萧玉京一身土。 追风小心的探着脑袋想触碰萧玉京。 萧玉京宠溺的抬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追风便后退几步,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温仪景都看呆了,半晌忘了反应。 长离几人也都连忙牵着手中有些躁动的马儿往后躲。 “你怎么来了?”温仪景在追风身后探着身子看萧玉京。 萧玉京抬手指了指马舍,追风喷了两口热气,不情愿的自己回到了马舍。 萧玉京又朝着温仪景招手,示意她过来。 “反悔了?想和我出去?”温仪景纳闷的走过去,看着萧玉京面无表情抖落长袍上的尘土。 萧玉京朝后伸手,青鸾将轮椅后藏着的赤色马鞭递上。 “你拿它试试,追风或许能让你靠近,我在这里看着,它不会伤人。”萧玉京将马鞭递给她。 追风该有个新主人了。 温仪景迟疑的看着递到眼前的马鞭,读懂了萧玉京未尽之言。 萧玉京点头再次往她面前递了递。 她犹豫着接了过来。 追风那边再次躁动起来。 温仪景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儿,一匹认主忠诚到这个地步的马儿,极少见,萧玉京如今却要送给她,并要帮她驯服。 温仪景跨上追风马背,比所有人想的都轻松。 她只是拿着马鞭靠近,追风便没有再喷她,更没有躲。 追风大脑袋在温仪景身前嗅了嗅,便臣服的低了头。 她再去牵追风的缰绳,追风乖顺的一如在萧玉京手中,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下,她翻身上马。 追风驮着她在马舍里慢悠悠溜达了一圈,没有任何异样。 “舍得吗?”温仪景看着已经背过身准备离开的萧玉京,追了过去,追风就跟在她后面,大脑袋顶她的背。 “都还在萧家。”萧玉京目视前方,语气少有的轻松。 “那倒是,你的本就是我的,当然了,我的也可以是你的。”温仪景晃着手中马鞭,偏头看目不斜视的人,“真不一起出去转转?” “不了。”萧玉京平静拒绝。 “你就不怕追风是在你面前装的乖顺,等出去之后却故意摔了我?”温仪景走到轮椅前,倒退着看着他问。 萧玉京看着阳光下笑颜如花的人,“追风不会。” “那万一呢?我若是一怒之下砍杀了他,又当如何?”温仪景眉梢高挑,故意问。 “小心。”萧玉京突然脸色一变,看着因为倒着走不看路马上就要跌进玫瑰花从的人,下意识的倾身伸手去拉。 温仪景却已经笑着停了脚步,同时也伸手扶住差点掉下轮椅的萧玉京,随着惯性跌撞的上前一步,小腿撞在轮椅脚托上,手压在他肩头,帷帽上的白纱垂落,将他罩了进去,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她嗓音带笑,“紧张我啊?” 青鸾推着轮椅后背都惊出了一声冷汗,看到自家主子安然无恙,忙偏头看向别处。 “好好看路。”萧玉京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鼻尖擦过她滑嫩的侧脸偏头闭上了眼。 温仪景哼了一声,嘟起的嘴唇印在他的眉梢,欢声笑了,“知道了,夫君,晚上见。” 她按着帷帽站直了身体,让青鸾推着萧玉京离开,自己直接骑上追风出门而去。 萧玉京听着背后哒哒马蹄声,袖中的手用力握紧又松开,反复了无数次。 …… 马球场。 裴言初中场休息,满头大汗却兴致昂扬的和身边兄弟商量着下一场的对策。 到了休息的地方,他翻出自己的水囊,刚拧开要喝水,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一把夺走了他的水囊。 裴言初眉心轻蹙,一转头正对一双明媚的眸子。 来人轻纱遮面,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眉眼瞬间舒展,笑的眉眼都要不见了,“您怎么来了?” 第24章 她把钱都花光了 “和你说多少次了,出门在外入口之物要留心。”温仪景笑盈盈看着面前的少年郎。 不过月余不见,就窜得比自己高了半头。 十四岁的少年俊朗如玉,眉眼里的少年气还未彻底褪去,故而这两年一直偏爱鸦青色的衣衫。 槐序温视线扫过二人六七成相像的眉眼,愁容难掩。 “今日缺了一个人,随从替补,没有人专门看着水囊,以后会记着。”裴言初乖乖点头,扭头朝着槐序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甜甜的喊道,“阿娘。” 槐序怜去愁绪,温声问,“练得如何了?” 裴言初侃侃而谈“大家都是将门子弟,儿子不是最厉害的,但应该能和他们一起混个差事。” “委屈了你。”温仪景心疼地拍拍裴言初胳膊。 槐序已经检查过水囊,重新递给儿子。 “名头而已,实惠我可一件不缺。”裴言初开朗地笑着,接过水囊大口喝了起来。 “后日生辰,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温仪景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水,宠溺道。 长离看着犹豫的裴言初,笑着鼓动,“萧少主出手大方,夫人最近手头宽裕的紧,你尽管狠狠开口。” 裴言初意外的看槐序,槐序抿唇笑着,“夫人昨日花万两买了一个灯笼铺子,眼睛都不带眨的。” 可惜,她不在场,都没看到。 裴言初当即咳嗽一声,站直了身体,“我前几日瞧上了一把剑,正愁手中银钱不够,本想着等下次回城找岁安借,既如此,那我就不和您客气了。” 槐序无奈打了儿子一下,“还真敢要啊。” “您看我阿娘。”裴言初往温仪景身后躲着撒娇。 “哪家铺子,一会儿一道回城,今日就买了去。”温仪景纵容道。 “好呀。”裴言初像个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笑的牙不见眼。 说笑一会儿,裴言初继续下场打球。 几个人在看台上看着十几岁的少年郎在马场上挥汗如雨,意气风发,纷纷露出了姨母笑。 温仪景喜欢场上孩子们的少年气,让人看着就充满希望,她年少的时候没机会出门去看,如今有机会看,也不迟。 等裴言初最后一场结束,长离下去给他们的队伍提了一些战略战术。 烈日下,裴言初朝着长离竖起大拇指,“离离姨,不愧是你,姜还是老的辣。” “没个正形。”长离宠溺的拍了拍他的手,“今日回去你们都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明日有时间再来试试是否可行。” “离离姨,你明日还来吗?”这些年轻人大多不认识长离,跟着裴言初一块喊姨。 一年前,长离就随着温仪景一起有意无意的减少存在感了。 京都城里很多年轻人都没见过长离,更不会将如今这个看起来就温婉的妇人和那个传说中一人单挑十个壮汉的女将军联系到一起。 “都散了散了。”裴言初抬手赶人。 …… 一行人骑着马去了山间打野味,马儿自由地吃草饮水。 几个人分工明确,裴言初一身臭汗下水摸鱼,槐序也陪着儿子一块叉鱼。 温仪景和长离去抓兔子和野鸡,玄英捡了柴火和素商准备炙烤。 “阿娘,那是萧少主的坐骑吗?大婚那日我见过。”裴言初偷偷问槐序,“不是说那追风认主?” “萧少主今日早上特意将驯服追风的马鞭送给了夫人。”槐序轻声道。 “他对夫人很好吗?”裴言初看了一眼林子里温仪景的背影。 槐序也看过去,点点头,“若是当年夫人嫁去的是萧家,定能少走许多弯路,萧少主是顶好的好人。” “如今也不晚。”裴言初咧嘴笑了,“您呢?不如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我和岁安也都要说亲了,以后更没时间陪您。” “净胡咧咧。”槐序踹了儿子腿一脚。 裴言初挨了下来,“阿娘,我认真的。” “我如今在夫人身边安逸得很,有多想不开才去给自己找个男人添堵呢。”槐序没好气道。 “留在夫人身边,我只管做衣服就够了,吃的素商做,病了玄英给看,衣服大家一起洗,一分钱不花,夫人还给月银。” “我要是再找个男人,只怕是要给他做衣服做饭洗衣服,还得倒贴钱,人指不定还给立规矩要出嫁从夫,你看你娘是那么蠢的吗?” 裴言初有些无言以对,“……倒也是有道理哈,夫人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你个臭小子!”槐序又踹了他一脚,“抓鱼去!” 裴言初朝着槐序做个鬼脸,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不多时就举着一条欢蹦乱跳的鱼冒出了水面,“阿娘。” “笑起来像个棒槌!”温仪景在岸边收拾兔子,听到动静看过去,无情吐槽。 长离低笑出声。 吃饱喝足,也遛了马,日头西斜,一行人回城。 先去了买了裴言初看上的那一柄长剑,玄铁所铸,要价七千两,须得去官府备案。 如今新朝初立,铁匠铺子全都由朝堂把控,要价极高,不过这把七千两的确值得。 槐序几番想制止,七千两,太贵了。 萧玉京两万两千两的私房钱都了夫人,昨日已经花了一万三千两,今日再买这把剑,就全都花光了,萧家要怎么看夫人? 真的要掏钱,裴言初也觉得自己要的东西太贵,“要不算了。” “以前我是没钱给你买,现在有钱了,你不要?”温仪景让长离去交钱,自己拉着裴言初往外走。 裴言初又实在喜欢,心中挣扎。 “你若不要,我回头必花在岁安身上,也可能花在觉晓身上。”温仪景笑着道。 “那你非钱多的想给我们花,也该是我们三人平分这钱,如今我自己……”裴言初更心虚了,“不行,退了吧。” “站住!”温仪景呵道,“他们两个哪个不比你有钱?” 裴言初被扎心了,那俩人都行商,如今是皇商。 “说了给你买,就是要给你买,我手里是没钱,但能赚钱的生意不少,不差这些,别多想。”温仪景无奈笑道,接了长离递过来的剑塞给裴言初,“行了,回了城带你娘去看看岁安,去吧。” 裴言初红了眼,“谢谢……” 那两个字,到底是没敢喊出口,他拽着槐序大步离开。 “去买羊肉串。”温仪景上了马王城西而去,最后裹着一大包羊肉串尽兴而归。 青鸾探出头,见到马背上的人,面露欢喜,“夫人,您回来了?” “你家主子吃过了吗?”温仪景坐在马背上问。 对于萧玉京会等着自己带羊肉串回来吃这个事情并不抱希望。 她想着,若是萧玉京吃过晚饭,就不折腾了,她直接骑马回幽兰园,反正追风自己会回马厩。 第25章 血奴 青鸾看着仿佛随时都会策马离去的人,又想到这两次温仪景毫不犹豫的背影,脸上的欣喜瞬间带了几分愁容。 “少主今日少食。”青鸾担忧叹气,“追风送给了夫人,自己又……少主心里肯定是不舒服了,午饭也没怎么吃。” 话音未落,他不出意外地看到温仪景下了马。 “去请你家主子出来,他若不肯,就说是我的命令。”温仪景不容反驳的命令,眼神催促青鸾快去禀报,“告诉他,若还是不肯,我可就闯进去了。” “是。”青鸾心头一喜,脆声应着。 偷偷看了一眼温仪景,然后半掩着门快速跑进内院。 路上心中忍不住嘀咕:太后娘娘看起来很在乎主子,关心不似作假,便是真的有所图谋,只要不会伤害主子,图就图吧。 萧玉京正坐在烛台旁看书。 昨日温仪景送的滚灯就挂在旁边亮着。 夜风一吹,轻轻地晃。 “少主,夫人回来了,请您出去再用些宵夜。”青鸾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 他偷偷怀疑过,自家主子今日晚上吃那么少,除了心情不佳,或许也有惦记羊肉串的缘故。 夫人出门前承诺过,要带羊肉串回来和主子一起吃。 早上听到夫人说的时候,青鸾心中还暗暗腹诽,自家主子如今肠胃娇弱,怎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可晚上青鸾就想着,吃点也好。 夫人也是身份尊贵的人,有问题的东西也不会随便入口。 萧玉京闻言看向今日一直放在旁边的轮椅。 青鸾立马过去扶住了轮椅。 萧玉京撑着胳膊挪了上去,“夫人可还问你什么?” “夫人问您今日胃口如何。”青鸾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绘声绘色道,“属下不敢在夫人面前撒谎,便只能如实说您今日胃口不佳,夫人当即就有些着急,让属下一定要劝您出门,若不然,她就要闯进来。” 萧玉京,“……” 院门拉开,萧玉京一眼就看到了月下石桌前正弯腰摘下帷帽的女子。 白日里那一幕冲撞着进入脑海,听到轮椅滚动声的温仪景看了过来,萧玉京倏地垂了眸子。 看着温仪景走过来,青鸾识趣儿地放开轮椅再次钻回门后。 “今日去了城外跑马,郊外景色甚美,有一处山间的鱼儿很好吃,下次出门带个木桶,抓些回来烤着吃。”温仪景推着人坐在石桌前,打开了包裹着羊肉串的油纸,拿出一串递给萧玉京,“还热着,快尝尝。” 萧玉京看着几乎送到嘴边的肉串,肉香味扑鼻而来,肉串肥瘦相间,卖相极佳。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接了。 入口的肉串表皮焦香,内里香嫩,“费心了,日后不用如此辛苦。” 温仪景自己拿了一串,“和刚烤出来的还是有些许差别,不过也很好吃。” 萧玉京优雅的吃着肉串,知道了太后娘娘在此事上不会改。 “今日还碰上一个小辈儿,马上要及冠,我便花七千两买了一把玄铁剑送他。”温仪景见萧玉京吃完,又递过去一串,闲话家常地说着。 萧玉京不由抬眸看她。 什么样的晚辈能让她花七千两? 七千两可是一个一品大员半年多的俸禄。 是如今朝堂上要勒紧裤腰带才能开得出来的俸禄。 也是九州历来官员俸禄的天花板。 “我可能要去挖金矿了。”温仪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萧玉京,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依赖一个男人,如此心安理得的花他的银两。” 萧玉京,“……” 太后娘娘肯赏脸花他银钱,是他的福气? 温仪景又塞给他一个肉串。 如此大手大脚花别人的钱,实在是硬气不起来,本就因着这张脸十分满意,如今更是要哄着的。 “夫人不见外,玉京十分欣喜。”萧玉京接了肉串,十分配合。 温仪景眼神偷偷斜着看他,目光相撞,她乐出声来,“十分欣喜?那你倒是乐一个给我瞧瞧。” 萧玉京长长的睫毛垂下,握紧手里的半串肉。 温仪景看着他躲避的样子,笑容越来越大,“萧玉京,你怎么可以这么好?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你?” 萧玉京让她觉得自己不用再努力做很多事情,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像个米虫,他都能对她好。 让她都有一种自己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萧玉京捏着签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嗓音干涩,“夫人也很好。” “喝点吗?”温仪景突然解下了腰间挎着的水囊,仰头灌了一口,大咧咧递到了萧玉京面前。 药酒香扑面而来,萧玉京定定看着她忘了反应。 “就是寻常滋补的药酒而已。”温仪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你嫌弃我喝剩下的?” 萧玉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接了过来,仰头举高了水囊。 温仪景凤眸微眯,看着萧玉京滚动的喉结,轻轻撕咬下一块肉串。 萧玉京将水囊还给她,眼角微红,抽出袖中帕子擦去嘴角的酒渍,两口吃完竹签上剩下的肉。 “温白榆出生的时候,胎里带毒,得至亲之人血为她换血才行,我和两个兄长就成了她的血奴,不过我们都不觉得是血奴,因为我都爱小妹,甘愿如此。” 温仪景接过来自己又喝了两口,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萧玉京平静的眸中是掩不住的诧异。 “每年生辰,都得换,一年比一年多,十三岁乃最后一年,要我们的心头血。”温仪景对着月光的神色有些迷离。 萧玉京视线缓缓移到她垂落的左手腕上。 那上面有一道清晰的疤痕,前一年的痕迹未消,便又割上一刀。 她年长温白榆两岁而已。 “温沧渊和温首阳本也可以好好习武的。”温仪景嗤笑了一声。 “可心头血,伤了根源,那年回门,我以处理过的猪血代替心头血,许多年过去,也不见温白榆有任何问题,你说,怪不怪?” 萧玉京心头一震又一震。 “萧玉京,你是顶聪明的人,也是局外人,你帮我想想,这是为何呢?” 温仪景轻轻拉住了萧玉京落在桌边的手腕,像是被困的小兽发出最后的求饶。 随后又小声解释,“我不是盼着她死,曾经我也真心宠爱她,可为何需要我心头血才能活命的人,没用我的心头血,却也好好活着呢?” 第26章 直钩?白忙活一场? 萧玉京看着突然脆弱的仿佛一击即碎的人,心绪复杂。 他不想多知道太后娘娘的事情,可太后娘娘多喝两口酒,似乎就管不住嘴。 守在门口的青鸾也是瞪大了眸子。 听了两句,便连忙抬手捂住了耳朵。 可温仪景的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或许是大夫说错了,余毒早已经清理干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你也没做错什么,远嫁他城,母族指望不上,若是身体也垮了,便只能任人宰割。”萧玉京看着被她拉住的手,一向清冷的声线变得温和。 温仪景抬眸看过去,一眼望进他的眸,一瞬穿透寒潭触及潭底的暖玉。 此时,她卸了所有盔甲,低喃,“我一直都在想,若是温白榆因我之故,真的丧命,我当如何。” “很小的时候,我愿意不问底线的宠着她,只要她要,只要我有,我都愿意给她,谁让她身体不好,又是我嫡亲的妹妹呢?” 温仪景语气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终究还是变了。”温仪景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在他黑眸中看到自己苦涩的笑,“抱歉,说多了。” 她抽回了手,仰头喝了好几口的酒才压下心底的酸涩。 萧玉京的手僵硬在石桌旁,看着她豪迈饮酒,眉心微微蹙起,喉头滚动,却未发一言。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先回了。”她笑着起身,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月光拉长了她修长的身影。 …… 翌日,一早萧玉京吃过饭,就让青鸾准备了修剪枝丫的剪刀,坐在轮椅上开始修剪父亲隔段时间送来的花枝盆景。 青鸾心头复杂的看着自己主子。 两年了,家主每个月雷打不动的送了多少盆花,从不见主子打理过,都是他看着养不成了再送回家主那边救一下。 今日主子却来了这闲情雅致。 他心中有所猜测,却不敢多言,担心物极必反。 只是自己时不时往院门口的方向溜达一圈,希望在夫人敲门的第一时间自己能迅速去开门。 日头升了起来,门外终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青鸾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溜达,快到的时候,终于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青鸾快走两步,拉开了门。 温仪景的手差点没敲青鸾脑门上,她收手,“你家主子今日胃口如何?” 青鸾看着习惯性压低声音的夫人,偷偷回头,视线穿过竹林的影壁看到自家主子若有若无的背影,点头,“尚可。” “在看书?”温仪景克制自己不去往里看,低声问。 然而却不等青鸾说话,便自顾自说,“没事儿,让他看吧,不要折腾他了,我一会儿去茶馆听书,过来说一声,你记得推他出来晒晒太阳,别老在屋子里闷着,行了,我走了,你回去吧。” 青鸾张着嘴都没来得及说话,温仪景潇洒地挥挥手大步走了。 她今日穿的石榴裙,头上簪了一朵浅黄的牡丹,明艳依旧。 青鸾扶着门,半晌都没动,随着温仪景的手摆动,他也看到了那道疤。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到昨日温仪景的话,血奴,心头血…… 回门那日,他在门外听到的话,也历历在目。 太后娘娘能走到今日,绝非等闲之辈。 可是,人就这么潇洒走了,他怎么和主子交代啊? 闭了闭眼,青鸾认命的关上门,走向将一盆花修得有点不忍直视的主子,“夫人今日去茶馆听书,已经走了。” 萧玉京打量着面前的一盆矮脚牡丹,平静地嗯了一声。 青鸾便小心翼翼地没再说话。 今日主子似乎白忙一场,可他神色如常,自己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也没能看出他此刻是否有不高兴。 …… 温仪景今日和长离去茶馆听书,素商给槐序帮忙准备明日龙凤胎的成年礼,玄英去义诊。 “跳出我这个局内人,也撇开你们因我之故产生的偏见,萧玉京说得却很中肯,可他是个好人,不会去恶意揣度别人。”温仪景先去了戏园子。 九州名角儿,年初的时候就都入京了,荒废的戏园子不过几日就人声鼎沸。 “温白榆在我们手中,玄英如今腾出手来了,过两日去给她摸摸脉。”长离轻声说。 温仪景点头,“别漏了里面的情况出来,侍卫都要严查,温家越着急,才越容易露出马脚,温沧渊和温首阳两个棒槌只怕和我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杨家人抓紧时间去找。” “直觉,这么多年了,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温仪景勾唇笑着。 戏台子上唱的是一出窦娥冤,台下有人抹眼泪,众人拍手叫好。 “温沧渊固然耿直不懂变通,可若耐心引导,他不至于这般没出息。”温仪景跟着台下观众一起鼓掌,“父亲和母亲,在有意的养废他,温首阳更是如此。” 长离手都拍红了,扭头看向温仪景,“夫人眉眼与老夫人像了三成,和两位公子像了五成,两位公子则和老爷又像了三成。” “是啊,所以我想不明白为何。”温仪景的手也拍红了。 她怀疑自己是被捡来的,所以不受宠爱。 可每次看到母亲,念头便又散了。 “温沧渊如今只是外表看着高大,内里却血亏气虚的厉害,他这些年应该还在给温白榆出血,再不好好调理,命不久矣。”温仪景轻声说。 “大公子是温家嫡长子,老爷为何要为了一个外嫁女牺牲嫡长子?”长离也觉得温荣脑子有病! 二人对这个问题想过很多次,从未有合理的答案。 …… 戏看到一半,袁清瑶敲门进来了。 “阿娘,五十条鱼,让人送去萧家了。”袁清瑶衣摆上还带着湿气。 “辛苦瑶瑶。”温仪景笑着递给她一杯水。 “温家人这几日都老实的很,温沧渊今日门都没出,温首阳倒是雷打不动地又去了茶楼听书喝茶。”袁清瑶说得咬牙切齿。 “无妨。”温仪景笑着抓了一把瓜子给她。 看完了戏,请袁清瑶去望月楼吃了饭,温仪景便准备回家了。 “阿娘,你见色忘义。”袁清瑶不满抗议。 “乖,你亲自抓的鱼,阿娘得回去好好伺候。”温仪景抱了抱她哄着。 袁清瑶便又笑了,“那我有时间要去看。” “好。”温仪景便和长离回府了。 府中,这两日湖水已经被人清理干净。 温仪景回来的时候,鱼儿已经在湖中畅游。 “去问问你家少主要不要来钓鱼。”温仪景吩咐道,自己则收拾起了钓鱼的工具。 长离想到了袁清瑶那好哄的笑脸,摇摇头,看向旁边面带瑟缩的小厮,无奈道,“去吧,夫人说,让青鸾给你传话。” “直钩?”看着温仪景很快便坐在湖边,抛了钩,长离若有所思。 第27章 看夫君这么厉害,我太激动了 “愿者上钩。”温仪景悠悠然靠在椅背上,腰间放在一个小巧的软枕,戴上了一顶草帽,静待鱼儿上钩。 长离站在旁边柳树下,靠着树干乘凉,静静看着温仪景那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并没有尝试的打算,除了在战场之上,这些磨炼性子的雅趣上,她一向没耐心。 看看头顶的蓝天白云,又看看清澈的湖面和游鱼,长离终于看到了咬钩的鱼儿。 温仪景也听到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循声望过去,萧玉京逆着光坐在轮椅上,缓缓来到她身边。 一张没有血色的俊脸一路过来,也被太阳烤的有些发红。 固定好轮椅,青鸾看向长离。 二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转身离开,去看不到这边景色的凉亭里乘凉喝茶。 “天还热着,我还以为你就算来,也要晚些时候。”温仪景放好鱼竿,笑着起身,抬手落在头顶草帽上。 草帽歪歪扭扭的落在头顶,萧玉京这才意识到,之前她一直都是顶着两顶草帽。 草帽只挡了一半的光,萧玉京自己抬手扶正,对上了她促狭的笑。 “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早?”萧玉京偏头转移话题。 温仪景将旁边准备好的鱼竿递给他。 “戏园子里听了一出窦娥冤,听的闹心,好在瑶瑶抓了鱼送过来。”温仪景推着萧玉京的轮椅离得自己椅子又近了些。 萧玉京握着鱼竿,“辛苦公主了,你可有钓上来的?” “没有,这些鱼儿可能是刚被抓过,都还警醒着。”温仪景坐回去。 “回头再采买些鱼苗放进河流里,之前这边一直荒着,之后还可以养些鸭鹅。”萧玉京将温仪景准备好的鱼饵挂上,甩杆。 他握着鱼竿悠哉的靠着轮椅,看着平静的湖面,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光芒反射过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余光瞥向安静靠着椅背握着鱼竿仿若睡着的太后娘娘。 她很喜欢让太阳晒他,日头这么高,让人请他钓鱼,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为之。 他正看着,她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窘迫,克制自己目光躲闪的行径,平静开口,“好像有鱼咬钩了。” “夫君这么厉害?”温仪景惊喜出声,探着身子顺着的他的鱼竿往湖里看去。 萧玉京平静嗯了一声,顺势移开视线也看向湖面。 温仪景挑眉轻笑,扔下鱼竿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凑到萧玉京耳边小声问,“夫君,你坐这么久,屁股累不累?硌得慌吗?” 如今夏日天气渐热,久坐难免出汗潮湿,硬木桌椅还不太透气,今日又在烈日之下。 萧玉京目不斜视,“还好,早已经习惯。” 从小读书就是硬木桌椅,一坐就是大半天,后来上了战场,策马奔袭一日,颠簸的比做半日硬椅还难受。 这两年,他更是大多数时候都在轮椅上度过,除了习惯,别无选择。 不过,太后娘娘虽金尊玉贵,但早年想来并不比自己过得轻快,如今这是受不住了? 也是,太后娘娘除了骨头全身都是软乎乎的,有时候就连骨头都能软下去迷惑人心,如今坐在这木椅上,应是有诸多不适。 “由奢入俭难啊。”温仪景站直了身体在他旁边扭了扭腰。 萧玉京只余光瞥了两眼,便没再看。 “下次应该让他们准备个垫子,这样我们都可以坐在软乎乎的垫子上。”温仪景侧压腿,“第一次钓鱼,没什么经验,来日方长,夫君,你的鱼儿不是咬钩了吗?” 萧玉京握着鱼竿的手不动声色紧了紧,语调平静,“太狡猾了,钓鱼需要安静,你若是坐的累了,就到后面树荫下待一会儿。” 温仪景看了一眼后面的树荫,去了那边说话都听不真。 她没动,站在他身边看着湖面出了一会儿神,又忍不住弯腰凑到他耳边,“夫君以前常钓鱼吗?” 萧玉京:“少时夏日有段时间每日夜钓,后来战事吃紧,便再没了时间。” 那时候,他还招蚊子,每次都捂得特别严实,却还是会被咬的一身包,可第二天晚上还是会去。 温仪景诧异,竟然还是个痴的。 “那等之后鱼苗长大些,我们也晚上来钓。”温仪景配合的压低声音,“傍晚夕阳未落的时候就过来,在这边可以先抓一条烤上。” 这也是她不曾体会过的,很新奇,期待。 萧玉京:“可以试试。” 忽地,萧玉京手中的鱼竿一晃,鱼漂沉了下去。 从未钓过鱼的温仪景顿时紧张起来。 “湖中的鱼儿个头大,收杆不要太着急,先溜鱼……”萧玉京看了一眼旁边呼吸都不敢用力的人,轻声的和她解释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温仪景没有实战过,却太懂钓鱼的门道,压抑着呼吸点头,“夫君懂得真多。” 终于,萧玉京提了杆,一条和萧玉京手臂差不多粗长的鱼儿被甩出水面。 萧玉京手腕一压,鱼儿精准落入木桶。 “夫君太厉害了。”温仪景激动的上前,手忙脚乱的解开鱼钩,“晚上我们吃烤鱼。” 萧玉京看了她一眼,“小心别伤了手。” 温仪景笑容灿烂的将鱼钩还给他,然后将自己一双手伸到他面前,“夫君放心,没伤着。” 萧玉京扫过去,嗯了一声,正要弯腰去拿鱼饵,她迅速将鱼饵拿起来递给他。 “夫君,又来了!”温仪景在旁边一直围着萧玉京转,鱼漂一沉,她激动跺脚,刚试图咬钩的鱼儿溜走了。 萧玉京扭头看她,“……” 温仪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抬手捂住嘴,“看夫君这么厉害,我太激动了。” 说着她又快速递上新的鱼饵,“夫君继续,我保证不再把鱼儿吓跑。” 萧玉京又看向平静的湖面。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照在水面上的光都没那么刺眼了,温仪景坐在草地上靠着萧玉京的腿好像打盹睡了一觉,萧玉京手中鱼竿终于又有了动静。 萧玉京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睡眼惺忪看他,“夫君?” “摘钩。”萧玉京指了指那条比之前更大了一圈的鱼,鱼儿太长,没能顺利入桶,如今正在草地上挣扎。 温仪景扭头看过去,欢喜出声,“夫君真厉害。” 她迅速起身,朝着那鱼儿小跑过去,可她刚过去,还没摸着鱼,就被溅了一身水。 她哼了一声,“今天炖了你!” 刚一弯腰要去按住扑腾的鱼,鱼猛地一个摆尾从温仪景脚背上越过去,挣脱鱼钩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 温仪景手抓空按在草地上,扭头看着逃进湖中消失不见的鱼儿,恼怒地捶地,蹲在地上抓着一把草,委屈的回头看萧玉京,“夫君……” 第28章 玉京委屈,夫人不想见我? 萧玉京抽回鱼钩,温声说,“再来一次。” “我早晚要钓到它,这个月钓不上来我就亲自下去抓了它来炖!”温仪景薅下了手中捏着的一把草,气急败坏地扔进湖中。 气鼓鼓地走向萧玉京,裙摆和绣鞋都被打湿了,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 萧玉京视线落在她打湿的鞋尖上,挂鱼饵的动作停了下来,收了鱼竿,“今日时辰不早了,回吧,不是要烤鱼吗?我们早些回去收拾。” 温仪景鼓着的腮帮子瞬间散了,她快走两步到了萧玉京面前,欢喜问,“你来烤?” 萧玉京,“……嗯。” “回,现在就回。”温仪景刚才的愁容瞬间散得干净,“长离,长离,来收东西。” 她推着萧玉京仿佛走得飞快,萧玉京面不改色,手却握紧了轮椅。 “去幽兰园收拾,人手还多,东西也齐全。”萧玉京平静说,“你也回去换双鞋子,别着凉。” 温仪景动作慢了下来,被她这么一说这才感觉到自己脚尖有些潮意。 她想到了他之前明明是要挂鱼饵的动作。 落日余晖下,温仪景无声地笑了,推着轮椅走进幽兰园,她没再开口挑明他的贴心,免得吓跑了她的鱼儿。 幽兰园。 长离和青鸾很快就带着鱼回来了,槐序三人今晚都不回来。 长离和青鸾打下手,萧玉京挽起了袖子亲自杀鱼处理。 温仪景换了干爽的鞋子,靠着廊柱看院中那人熟练的处理着那还时不时动一下的鱼儿。 余晖映着他一双有力的腕子,小小的鱼儿在他掌中没有挣扎余地。 长离去拿了调料,温仪景也过来凑热闹。 青鸾收拾了残留物,又来冲洗地面,之后便被放假回家陪妻女吃饭,晚些时候来推萧玉京回去就好。 “真是个宝藏,怎么都挖不到底。”温仪景真诚的夸赞。 萧玉京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腌制好的鱼叉了起来。 幽兰园炊烟袅袅,鱼香味渐渐飘了出来。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转动手中木叉,火光照得他俊脸一片通红。 “明日槐序一双儿女成年礼,我回得会晚些,夫君若是喜欢下午让青鸾陪你去钓鱼,晚上让素商来做。” 吃着萧玉京全程自己处理的鱼,温仪景心满意足,说起了明日自己的安排。 “嗯。”萧玉京已经许久不曾自己生火烤鱼,竟也有种胃口大开的感觉。 温仪景胃口本就好,吃的也不少,两个人今夜将这条四五斤的鱼吃的干净。 吃饱喝足,消食差不多的时候,青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青鸾进来行礼后视线瞥了一眼还没收拾的饭桌,自家主子的烤鱼竟然只剩下鱼骨了,少主座位这边骨碟里也有不少鱼刺。 果然还是得有夫人陪着,少主胃口才好。 萧玉京握紧轮椅看向身边的温仪景,“今晚我在你院中用饭,若吃完就走不再回来,传出去只怕不好。” 温仪景挑眉,“夫君回去换了衣服还回来?” 萧玉京点头。 温仪景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两眼,理解的点头,“夫君所言极是,夫妻不和传出去,于你我都不好,夫君收拾完快些回来。” …… 萧玉京再次回到幽兰园,明月高悬,长离接手将他推进房中。 窗户半开着,夜风吹得帷帐浮动。 长离离开的关门声传来,帐子里的人终于动了。 帷帐掀开,一双玉足落地,豆蔻赤红。 衣衫曳地,盖住了她赤着的玉足。 灯火摇曳,他这才看清了她今夜穿的是一件丁香色的扣身衫子,梳着一个缠髻儿。 她朝他笑的妖冶,轻轻抬脚落在他膝上,脚尖勾着还没固定好的轮椅轻轻上前。 萧玉京看着她绷紧的脚背,懂了为何长离今日没有固定轮椅。 只是,轮椅沉重…… 他炙热的掌心握住了她的脚踝,轻轻从轮椅下拿开。 她往后跌坐在床上,双手向后撑住床榻,笑盈盈看他。 他握着的脚踝的手紧了几分,忽地一用力,轮椅撞在脚蹬上,他弯腰自己按下固定轮椅的机关。 她借此抽回了被他握着的脚,笑着翻身,慢悠悠往床榻里挪去。 他看到了她一如既往的贴心,也看到了这长衫的后背的镂空,竟只有三根细带绑着。 前面若不看那布料,若是再宽大些,也算规矩,可这后面…… 萧玉京闭了闭眼,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急色。 温仪景背对着他侧躺在里侧,双腿微微弯曲着,手指略显紧张地扣着身下的被子。 萧玉京今日亲自下厨做饭,她今晚这样主动,他可能懂? “夫人是不想看到我?”萧玉京上了床,却没有温仪景预料之中的扑上来,他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起伏,但她能感觉到萧玉京应该是平躺着。 温仪景扣着被子的手一顿,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想看到他?这话从何说起? 不过她很快就摇头,“没有。” “那为何看起来很紧张?我以为是上次的事情,让你不舒服了。”萧玉京偏头看她。 上次,他折腾了一宿,她身上的青紫今日还有淡淡痕迹。 温仪景,“……” 莫名心梗。 她深呼吸,转过身目光幽幽看着他,“这帐子里的灯不够亮吗?方才我做得不够明显?” 温仪景一把拽下了那几根松垮细带绑着布料,扔在萧玉京脸上,“瞎子!” 萧玉京低笑了一声,拿下脸上带着她淡淡香气的衣服,放在头顶,将真的要气的背过身的人一把抓了回来,二人面对着面,呼吸不自觉就乱了。 温仪景愣愣看着他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怀疑是错觉,可来不及多想,她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她以为今夜她或许能看到他为自己痴狂模样的时候,关键时刻,他一双大手还是将她翻了过去。 “日子安逸了,太后娘娘的武艺也莫要荒废。”粗粝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他声音很轻地在她身边说。 温仪景身子止不住一哆嗦,朝着他背上不客气地抓下去。 “明日十五,你要出门,先欠着。”萧玉京眸光暗了暗,拉开二人的距离。 温仪景,“……” 温仪景将拧干的帕子递给萧玉京,看着他已经习惯的接过去,温仪景忍不住打量他,今日的萧玉京,好像有些变化? 四月十五。 温仪景和萧玉京一起吃的早饭,然后动身去城南的锦绣布庄。 槐序的一双儿女,今日举办成年礼,她去加冠,戴簪,任务重大。 第29章 太后娘娘喝多了会打人吗? 锦绣布庄。 温仪景带着长离过来的时候,成人礼上需要的东西大多已经齐全。 新朝代旧朝,交迭更替,去芜存菁,槐序一双儿女,从小未见过父亲,如今宾客也只有温仪景几人,便也去繁留简。 几个人简单对了一下最紧要的几个流程,堂屋里,几人各就各位,坐出了来了数百宾客观礼的气势。 龙凤胎裴岁安是长姐,仪式从她开始。 裴岁安从未见过父亲,开场致辞的是她母亲槐序,起身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今日,小女裴岁安行成人笄礼,感谢诸位宾朋佳客光临,小女裴岁安及笄礼正式开始。” 槐序红着眼激动的看向侧门,“请裴岁安拜见各位宾朋……” 温仪景和素商起身净手,看向缓缓走出来的少女。 十四岁的裴岁安身着白色绸缎中衣,未施粉黛,青丝顺滑散落在纤细的背脊上。 走到堂屋中指定的位置,朝着几个温柔慈爱看着自己的人落落大方行揖礼。 而后,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看着坐在席位上的温仪景,温仪景温柔笑着点头。 素商上前,拿了木梳为她梳头通发。 温仪景看着席子上跪坐的少女,二人眉眼像了六七分,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十四岁的自己。 奈何当年自己及笄礼仓促又不体面,为了能尽快完成和袁家联姻,提前办了。 素商将木梳放在席子南边,起身退了下来。 裴岁安转向正东坐着,玄英端着罗帕和发笄上前。 温仪景站在裴岁安面前,高声道:“良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 龙凤胎的成人礼进行得十分顺利,素商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龙凤胎被允许光明正大地喝酒,不过几轮,便被几个老酒鬼灌醉了过去。 温仪景扶着裴岁安回房休息,在她走的时候,裴岁安纤细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抬手摸着自己头上的发簪,醉眼迷蒙,“姑姑,今日岁安好开心。” “乖,姑姑今日也开心。”温仪景眼眶倏地红了,轻轻摸了摸裴岁安酡红的脸,“以后,便都这般称呼。” 裴岁安笑着醉了过去,呼吸间的酒气香甜。 温仪景坐在床榻边,静静看了她许久,轻轻道,“等你遇了良人,便能自由出入京都城,委屈你了孩子。” 温仪景今日回家,拎的是素商和槐序特意为两个孩子成年礼酿的果酒。 她站在绿卿园外的时候,身上酒气未散,风一吹,她的脸颊也起了红晕。 青鸾听到敲门声欢喜开门,可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惊了半晌,“夫人,您可是喝多了?” 温仪景不满地瞪过去,“告诉你家主子,今日十五,我请他喝喜酒。” 然后,她便拎着酒坛子一路踩着石砖缝笔直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青鸾看着步伐稳健的人心中有点犯嘀咕:太后娘娘喝多了会打人吗? 打别人,人还能跑,可自家主子却跑不了。 打别人,胆子大的还敢还手,可自家主子君子风度,不打女人,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妻子,更是太后娘娘。 想着想着,他甚至看到了自家主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乖乖挨打的画面。 打了一个冷颤,青鸾匆匆跑了回去,担心地看着已经洗漱完毕,就等着夫人回来,然后去幽兰园的主子小声说,“今日夫人许是醉了。” 萧玉京示意青鸾将轮椅推过来,“先过去看看。” 若是醉的太厉害,他这个样子,都没办法照顾她。 可该去看看。 不过…… “你速去让厨房煮醒酒汤。”萧玉京没急着出门。 青鸾心中赞同,觉得醒酒汤应该能拉回人的一部分理智。 …… 温仪景回来后就去泡澡了,一身的酒气,实在不雅。 可她都收拾好了,萧玉京还没动静。 “一定是青鸾传话的时候添油加醋了。”温仪景想到青鸾的眼神,肯定的说,“长离,一盏茶后人还不来,你去催催。” 头发绞的半干,温仪景便拿起了桌边柜子里新买回来的话本子,这个讲的是一个小尼姑情窦初开的故事。 禁忌的身份,懵懂的小尼姑,大胆的行文叙事,看的人心跳加速。 温仪景抬手拿了旁边的酒饮了一口,嗓子有点干。 不谙世事的小尼姑被师父哄骗,被人刺杀逃到此处的剑客见色起意,屡次哄着小尼姑占尽了便宜,小尼姑懵懵懂懂,心潮荡漾…… 激情正浓时候,门被推开,轮椅滚动的声音传来,温仪景故作淡定地将书扣在桌案上,起身过去接轮椅,意外地看到萧玉京手中竟然端着一个酒坛子。 她抬抬手让长离出去,推着萧玉京坐在圆桌旁,“知道我今日欢喜,特意给我带的好酒?” 说着她抬手去拿酒坛子,萧玉京放开手,不置可否。 “夫君如此贴心,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温仪景的话戛然而止。 入手的酒坛子是温热的,打开之后更不见半分酒香气,是她今日亲手喂给裴岁安的醒酒汤味道。 “福气,有你是我的福气。”对上萧玉京那你怎么不继续的神色,温仪景笑眯眯点头。 “这是素商去年酿的梅子酒,不醉人。”温仪景打开了旁边自己放着的大半坛子酒,掀开两个茶杯,“夫君试试?” 萧玉京看了一眼旁边的醒酒汤,点头。 “槐序的儿女?”萧玉京看着面前果香浓郁的酒,平静地问。 温仪景嗯了一声,“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看他们如今过得比这个年纪的自己好,心中开心,便多喝了几杯,青鸾同你说什么了?” 她朝着他举杯。 萧玉京不急不慢举杯,她仰头一饮而尽,还朝着萧玉京扣杯底。 萧玉京,“……” 他只能也一饮而尽,然后才淡淡说,“青鸾说你可能喝多了。” “再和你对饮到半夜,我都不会喝多。”温仪景拎起酒坛子就给他满上了。 “看的什么书?”萧玉京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她放在不远处小榻上的书。 第30章 玉京醉了,蒙住太后的眼 温仪景刚入口的酒差点没呛死自己。 她故作淡定地给自己顺了顺气,也看了过去,平静道,“就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本子,用来打发时间的,你每日看书,都在看什么?” 她试图转移目标。 萧玉京收回的视线落在她略显惊慌的脸上。 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有点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协助皇帝打得江山,怎么铲除的奸佞? “佛经。”萧玉京回道。 他需要看佛经修生养性。 年少的时候唯一看过的话本就是一些精怪传说,偶尔会有些情爱,他也都快速跳了过去。 其余时候,那些兵书,贸易经商,地理书就让他都看不够,根本无暇去看其他。 “可否借我瞧瞧?”萧玉京朝着温仪景伸出手。 温仪景心里又是咯噔一声,笑得有点勉强尴尬,“家长里短的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长离他们那边有一本山海经甚是有趣,明日拿来给你。” 她委婉拒绝。 虽然她大婚当夜就拿了一本画册,故意给他瞧。 可结婚多日,她知道,自家夫君无师自通,折腾起来比画册上可厉害多了,根本不需要。 至于这让人小脸通红的话本子,她和长离等人闺房里看看也就罢了,哪能舞到自家夫君眼前来。 “每日看佛经也都看的腻了,家长里短的话本子都源于百姓家发生的事情,做了些艺术加工让故事更曲折有趣,偶尔看看换个心情,也当我亲自出门转了一圈。”萧玉京却坚持地伸着手。 温仪景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闷,而后犹如壮士断腕,起身将话本子塞到了萧玉京手中。 谁不知道谁啊,一把年纪了还怕别人知道这个? “夫君出门这一圈,怕是走得远了点。”温仪景将烛火往他这边移了移,顺手将瞒着酒的茶杯递给他,“夫君一边看书,一边陪我喝两杯。” 故事的前面还很正经,青山绿水的尼姑庵,因为行侠仗义却得罪人被人追杀的剑客,小尼姑善良地救下了重伤昏迷的剑客。 可随着剑客伤势好转,故事的走向便逐渐不正经起来。 话本子通俗易懂,萧玉京一目十行,同时也很自然接了她递到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果酒香甜,但却不解渴。 萧玉京没再看下去,面不改色的将话本子扣在桌上,看向幽幽盯着自己的温仪景,淡声道,“时辰不早了。” 温仪景笑了笑,“嗯,夫君将剩下的酒饮尽,便歇息。” 随着她起身,萧玉京便看到温仪景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一号的酒坛子,而自己口中酒气…… 他不由拿起自己那杯满着酒的茶杯,果然不再是那甘甜的果酒,而茶杯,也大了一号。 他端着茶杯慢慢品着,抬眸看着温仪景狡黠得逞的笑。 帷帐里。 “没想到夫君酒量还挺好的。”温仪景看着撑在萧玉京头顶,看着他清明的眸子,略感失望。 酒气缠绕,萧玉京淡淡嗯了一声,黑眸与她对视,“夫人小动作也挺多。” 他好奇,若他没有提出看那不正经的话本子,她要如何换酒。 “今日夫君可有觉得亲自去尼姑庵走了一遭?”温仪景趴在他耳边,笑意盈盈。 萧玉京便想到自己最后自己看的那一页: 剑客看着小尼姑饱满的身材,想到之前自己畏寒有人抱着自己,又看乖巧的小尼姑,于是故技重施,只是奈何关键时刻他还是不忍心,于是半夜去河边洗凉水澡,却撞见河岸边一桩好事…… 自己比那剑客要幸运得多…… 不,他根本就是那傻呆呆的小尼姑! 软玉温香,酒意作衬,萧玉京又怎么会是傻呆呆的小尼姑,他比那剑客进展可快得多。 萧玉京抽了腰带遮了温仪景的眼,借着这还没上头的酒意换了一个新姿势。 昨日无意间的动作里,他便想过此事可行性。 只是碍于这样会让自己的狼狈和狰狞全都落入她眼中,所以昨夜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今日看了那话本子,又小酌两杯,萧玉京便放开了些许,可却还是遮了她的眼。 温仪景的小腿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也能感受到他肆无忌惮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汗滴落在心口,微凉,她浑身一紧。 萧玉京握着温仪景小腿的手也突然收紧。 温仪景再次觉得自己多年习武不过尔尔,当年策马奔袭一个日夜救人的酸楚席卷。 温仪景想到之前对着镜子做表情,在关键时刻想控制自己表情保持美貌,可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灵魂被冲撞出去,便又顾不得太多。 萧玉京已经放了手,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萧玉京撑着身体靠在床头平复片刻,看她还没动作,抬手解了蒙着她眼的带子,薄唇微抿着,自己是不是太贪? 身残至此,却还不知节制? 可太后娘娘总爱看那不正经的书,又是否是自己没能满足于她所致? 那日看共妻,今日看小尼姑,是自己前面准备的事情做得太少? 可今日,他蒙了她双眼,已经在努力了。 萧玉京心情复杂的抬手帮她揉腿,她闭着眼舒服喟叹,没有看到他越来越深的眸子。 等温仪景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被翻了过去。 埋首在被褥里,发出的颤音都被稀释。 等这一遭再过去,温仪景忙裹了被子不让萧玉京再帮忙按摩,独自平复。 心中想着到底何时才能看他那时模样。 翌日,萧玉京走后,温仪景第一次不想起床练剑。 长离坐在床边收拾了东西给她揉腿,无奈提醒,“下次看书避着些,我瞧着公子对您情意几分虽不好说,但占有欲是有的。” 温仪景懒洋洋哼了哼,“占有欲?男人都这种德行,算不得什么。” “我问过府中老人,公子从未有过暧昧不清的女子,不通男女之事,您这样软硬兼施,逃不脱。”长离笑着。 “情投意合,两相情愿生出来的孩子聪明俊俏,玄英这话真的没骗我?”温仪景忍不住琢磨,“那为何我这般聪慧,温沧渊和温首阳却像个棒槌?” 第31章 养了个外室,不敢带回家 长离被温仪景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提醒她,“您想想自己为什么想要个孩子?忍心让孩子没有父亲疼爱?” 温仪景闭上眼不说话了,半晌哼唧道,“萧玉京若是真的乐意,那自然最好不过,若他不乐意,那我也只能忍心了。” “慢慢来,玄英说了,公子虽然看起来像个活死人,没多少求生欲,但身体可比很多四肢完好之人要好太多,很多事情都还在心结上。”长离安慰她说。 温仪景懒洋洋嗯了一声,被长离这么一按摩,酸疼的腿舒服多了。 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最好如此,不过如今他不常同我用饭,滋补调理的膳食也喂不进去。” “这都是时间问题,前日不还亲自给您烤鱼吃了?”长离起身,将备好的帕子递给她,“可还要练剑?” “今日偷个懒。”温仪景自去通发。 长离收了帕子,又去给她梳头。 看着镜子里的人温声说,“您是没瞧见那晚青鸾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样子,私下里和我说两年多没见过公子这么有活人味儿的时候了,这可都是您的成果。” 温仪景得意笑了,“这倒也是,我真心待他,只要他不是蠢的,应该能感觉到。” “公子身份尊贵,一身傲骨,若是他不愿意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他。”长离帮着分析,“他能全程都自己处理,说不定早已经心动而不自知。” 温仪景黑眸亮了亮,“真的吗?” “只要有心,不是蠢的,应该能感觉得到吧?”长离模棱两可的说。 温仪景嗔怒的瞪了她一眼,“你竟然敢打趣我了。” 上午她没出门,在院中休息看书。 那本小尼姑的故事终于是看完了,暧昧的拉扯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可最精彩的也就是小尼姑还没开窍的时期,好在等小尼姑一开窍,二人大婚,故事也就结束了,反倒是让人有了些意犹未尽。 吃过午饭,彻底休息够了,温仪景便换了一身大红色的短襦长裙准备出门。 日头正烈,出门前她写了一张字条,交给院外侍奉的小厮,“送去绿卿园。” 小厮紧张地接了过来,不敢逗留。 “您也不带个信封。”长离看着跑远的小厮说。 “也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何况他不一定有这个打开看的胆子。”温仪景手中摇着团扇慢悠悠上了马车。 这些日子,她发现了,萧家的小厮应该都是家中老人,人不多,但一个个都规矩的很。 正午天正热,没必要折腾萧玉京跑一趟,反正萧玉京不会和她一起出门,写个纸条是她的诚意,她也不用多折腾一趟。 温仪景开心出门,刚歇晌醒来在床边喝茶的萧玉京打开青鸾递进来的纸条。 上面就简单的几个字:下午茶楼听书。 青鸾忐忑看了一眼自己主子,上午在院中修剪了一早晨的花枝,下午起晌比往日也早了一刻钟。 萧玉京垂眸沉默着将信纸重新折好,夹在了桌案上的佛经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喝茶看书。 …… 茶楼。 京都最好的说书先生每日轮流在此说书,生意极好,座无虚席。 温仪景来的时候只有楼下大堂还有几个零散的座位,但茶盏和干果壳都还没人收拾。 “去看看温首阳今日有没有来。”温仪景吩咐长离。 对于今日所见的场面并不意外,长离已经提前来观察过这里的情况。 她是来听书的,却不只是来听书。 温首阳日日来,应该按月订了包厢。 台上说话先生讲的是一出‘换子’的故事,客人们都很安静的听着,只有在停顿或者中场休息的时候,才会七嘴八舌地讨论一番。 能随着迁都来到京城的,家底都很厚实,如今还没有科举选拔,京都城却也已经渐显了几分繁华之势。 温仪景喜欢这样的热闹,期待更盛大的太平盛世。 她刚在一个女客多的桌旁落坐,就到了说书先生中场休息,正是客人们表达欲最旺盛的时刻。 “被家中婆子调换了女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女儿,却竟然偏心一个鸠占鹊巢的养女,这一家子脑子都进了水吧?” 带着一朵芍药花一身鹅黄高腰襦裙的圆润妇人已经克制不住想骂人的冲动。 “也不知道这从小在乡野里长大的真千金在这个家里还要遭受什么磨难。”另一个夫人也是满目心疼,恨不能冲进话本子的世界里帮人一把。 “这还只是个故事,你们是不知道,这现实可比故事精彩多了。”有人心中也是不吐不快,一句话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温仪景也看了过去。 “我听我曾祖母说,她小时候住的隔壁巷子里,有个男的养了个外室,不敢带回家。” “正逢亲弟弟丧妻,那外室便怀着他的孩子在人家丧妻都没过三七的时候,爬了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可怜他弟弟那从出生就痴傻的女儿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那恶毒的继母是亲娘,几次都差点被磋磨死,可偏偏人人都说那不要脸的外室最贤惠和善。” 温仪景接了热情妇人递过来的一把瓜子,融入得很快,“然后呢?那痴傻的女子如何了?她的父兄可有发现这些?” “说来也是奇怪,那妇人说痴傻女贪玩坠崖身亡,正要办丧,那女子却突然回来了,人也不傻了。 “后来那妇人就消失在了巷子里,说是身体不好被送回老家修养了。”女子摇头,“估计是都明白过来了。” 温首阳身穿圆领印花的白袍站在一群妇人身后,看着人群里听得津津有味的温仪景。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温仪景,如此——接地气。 不再是那个别致雅苑里只会绣花抚琴插画没有任何情绪的假人。 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要对父兄动手的太后娘娘。 大哥前两日找他喝酒说了许多,兄弟二人都有了醉意,大哥就从他这里拿走了三十两。 有人爆料自己听到的故事,立马就有人也偷偷说自己街坊邻居的丑闻,什么小叔子勾搭了嫂子,年轻继母和继子沆瀣一气图谋家产…… 温首阳看向旁边也竖起耳朵听的长离,手中的扇子敲了敲长离的肩膀,“我看你家主子也没有那么想上雅间。” 长离心道可不是的,却也连忙正了神色,朝着温首阳颔首,上前拉了拉温仪景的胳膊,指了指身后的温首阳。 目光相撞,温首阳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种嗜好,喜欢听这些事情?” 第32章 脑子一并给取走了 “彼此彼此。”温仪景假笑着拱手,“比不得你日日来。” 温首阳哼了一声,转身朝着楼上包厢而去。 温仪景白了他一眼,迅速跟上。 兄妹二人的小动作在茶楼里并无人在意,大家都沉浸在别人家刺激的事情中。 温仪景耳力好,快到楼梯的时候还听到后面的人明明压低着声音,却也掩不住的激动: “当场抓着了,听说衣服都没得穿,要不那是亲弟弟,都要沉塘……” 温仪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 长离早已经放慢脚步,也正抬头看她。 很有默契地对上温仪景的目光,随后毫不犹豫返回人群。 温首阳站在楼梯转角处满脸无语地看着慢悠悠拾阶而上的人,无声催促。 包厢里常在的几个兄弟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如今只兄妹二人,关了门,他道: “那妇人成了共妻,自此没再出过门,兄弟二人也重归于好,后来街坊里有了新的乐子,就无人再关注他们一家了。” “再热闹起来,是家中添丁,大家都在猜测孩子是谁的,不过应该是弟弟的,听说那兄长是个不行的……” 温仪景目瞪口呆,她再次拱手,真心钦佩,“二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自愧不如。” 在她的记忆里,温首阳最不耐烦这些家长里短的腌臜事。 很多夫人之间口舌之争,他若在场总会毫不留情一语戳破所有龌龊,让人都下不来台。 唯独的糊涂只给了温白榆。 温白榆耍多少小心机,在他这个兄长眼中都是可爱娇俏。 甚至严重到了他的妻子和温白榆有了口角,温首阳都不问缘由,不问是非,只一味地护着温白榆。 温首阳也算是文武全才,性情高傲,不屑阴谋。 她一度以为温家有温首阳在,不至于那么快根基就坍塌,那么早去完全依附于郑家,可世事无常。 十四岁那年取心头血伤了元气,让他功法无法精进,甚至内力尽散,更可怕的是脑子一并给取走了。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温仪景清楚地知道,温首阳不喜欢自己这个妹妹,甚至一度讨厌。 如今有的好脸色,大抵还是为了温白榆。 “你不是来听书的吧?太后娘娘日理万机,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雅致来茶楼听这些没有意义的闲话。”温首阳白了她一眼,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并递给了她一杯。 “我曾也以为二哥永远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听大哥说你日日来此,忍不住好奇,今日到此一瞧,果然有趣。”温仪景慢悠悠摘下头上的银钗,抽出里面一根银丝,放入茶水中。 温首阳抬手要将给她倒的茶收回,“不喝拉倒!” 温仪景抬手按住了茶碗,黑亮的眸子笑着看他,“二哥不会是盯上我这银丝想抢吧?” 温首阳冷嗤一声,迅速嫌弃收手,“我也是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会看上二三十两的钗子,一把岁数了还如此小家子气!” “谁让我年少时候没见过好东西呢。”温仪景也学着他阴阳怪气地说。 温首阳,“……以前家中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你所用的哪一件不是上等品?温仪景你到底有什么不知足的?” “人性都贪,我又怎会例外?”温仪景引以为荣,笑得仿若一朵向阳花,“温饱不愁,衣食皆佳,想要的便是爱。” “出嫁十四年,战乱十余载,生死难料,活都成问题,自然不会想生活。” “我一直最羡慕温白榆,她带着温家踏上黄泉路,我将你们接了回来,你们最宠爱的人,却还是她。” 温仪景抽出了茶杯里没有变色的银丝,茶水被她倒进了旁边的仙人掌花盆。 温首阳抿唇不语。 “二哥主动来见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帮忙救出温白榆吗?”温仪景撑着胳膊看向楼下重新上台的说书先生。 温首阳默认。 “二哥是聪明人,你有所求,如今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能满足我,救出温白榆的事情,我定当竭尽全力。”温仪景笑盈盈偏头看坐在身边的人。 温首阳,“……” 脸一沉,一咬牙,掏出了袖带里这月自己剩下的五十两,心痛地拍在温仪景面前,然后别开了脸,决绝道: “这月只剩这些了,都给你,等下月我拿了钱,也给你,下下个月,不,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温仪景被温首阳忍痛割爱的态度给气笑了,“温首阳,你就是个大棒槌!” 温首阳蹭得扭头不解地看她,也很生气,“大哥给了你一百一十两,我几个月都给你,还不行?如今我二人手中没有多少银钱,那萧家富可敌国,你为何非得盯着我这几两碎银?这点钱能买什么?” 温仪景幽幽看着他。 温首阳缩了缩脖子,梗着脖子又说,“大不了让阿爹阿娘再出一份钱。” “二哥的脑子真的是连着心头血一块给挖走了。”温仪景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也分不出温首阳是不是在和自己装傻充愣。 她干脆将话说得更直白,几乎一字一顿,“我要二哥陪我逛街,陪我吃饭,年少时候,你曾经陪温白榆做过的事情,都要陪我做一次,不知二哥可有意见?” 温首阳诧异地看着她,眉心微微蹙起,袖中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如此就能满足?” 温仪景诚挚纯粹的眸子看着他,“是,二哥觉得有什么难度吗?” 温首阳静静看着她摇头。 “那就先从今日听书开始吧,我要吃二哥剥的瓜子。”温仪景转头看向楼下,趴在栏杆上静静听着楼下先生绘声绘色的故事。 温首阳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默默地端起了旁边的瓜子盘,又清了一个干净的放瓜子仁,坐在桌边垂着头挤开了第一个瓜子。 不多时,温仪景朝后伸手,温首阳将盘子放在她掌心,却没有抽手,平静地问,“要验毒吗?” 温仪景没有回头,手还拖着盘子,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二哥会给温白榆下毒吗?” 第33章 你不会在外面偷偷养人了吧? 温首阳沉默地收了手,没好气道,“你觉得呢?” 温仪景仰头直接将盘子里的瓜子都倒进了嘴里,重新将盘子还给温首阳。 她当然知道即使温首阳在讨厌自己的时候,也不会下毒,何况如今他有所求。 只是刚嫁到袁家那两年,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袁青冥兄妹在她饮食中做了太多手脚,防备成了习惯。 温首阳默默接了空盘子。 这么个吃法,他手剥秃噜皮也供不上! 好在今日“换子”又讲了半个时辰之后,这个故事就要明日再分说了。 “想喝二哥泡的茶。”温仪景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亮晶晶的眸子无辜地看向一心一意剥瓜子的温首阳。 “好嘞,马上来,太后娘娘。”温首阳磨炼好了心情,恭敬地将手中瓜子仁双手呈上去,然后起身煮水。 雅间里一应俱全。 温首阳是个雅趣的人,对茶道颇有研究。 温仪景懒散的靠在栏杆上撑着头看着温首阳狗腿的递上刚泡好的茶。 “太烫了。”温仪景手都没抬,只掀了掀眼皮看温首阳。 温首阳,“……” 深呼吸,“好的,太后娘娘稍等。” “前两日买了一个灯笼铺,大哥应该同你说了吧?”温仪景抬手整了整裙摆。 “说了,大哥夸你眼光好,今日出门路过我也看了两眼,那楼家灯笼铺是九州最好的灯笼铺,一万两做了东家,很划算。”温首阳陪着笑。 心中却忍不住吐槽,一万两眼都不眨地买个不能吃不能喝的灯笼铺子,却非得惦记他手中那百八十两,太后娘娘心黑的很。 “原来竟是楼家灯笼铺。”温仪景恍然,眨眨眼,“二哥心中不会在骂我吧?” 温首阳,“……” 那么多钱都花了,却都没问底细,就不怕对方是个花架子! 心底蛐蛐,面上却笑的乖巧,“哪能呢,太后娘娘是我最尊贵的妹妹,如今愿意低头修复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骂你,不会,绝对不会。” 他将手中换了几个茶碗不太烫的茶水递过去。 “你我一胞三胎,血脉相连,未出世的时候就心意相通。”温仪景抬手接了过来,没再故意为难,“你心中所想,别人不知,我或许能感应一二。” “是是是,小妹所言极是,你我是最亲密的人。”温首阳顺杆爬,笑得一脸灿烂。 “二哥如此有诚意,便一同去灯笼铺亲手为我做一盏花灯如何?这不难吧?”温仪景又放下茶盏起身,正了衣领。 “当然,我的荣幸。”温首阳连忙跟上去,“难得小妹喜欢,做哥哥的当然要满足。” 他抢先一步讨好的帮温仪景推开了门。 温仪景停了脚步,看着弯着腰的温首阳,并没有弥补年少缺失的满足,却还是笑着说,“就要你每年花灯节都送温白榆的鲤鱼花灯,亲手做的。” 温首阳回想了一下鲤鱼花灯的样子,心尖发抖,却不得不笑着应好。 一楼大厅里,长离和人聊得热火朝天,余光瞥到温仪景下楼,连忙要跟过去,温仪景远远地摇头,长离便又继续了。 外面日头还有些晒,温仪景的帷帽在车里没拿下来,来茶馆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这么早离开。 走在街上,温仪景拿着扇子遮了遮刺眼的光,悠悠地说,“记得二哥还送过温白榆一把青花瓷的遮阳油纸伞,那青花瓷伞面是二哥亲手画的。” 温首阳刚打开折扇举在她头顶,听到这话,脚下都一踉跄,心慌慌,咬牙主动开口,“等做完鲤鱼花灯,二哥亲自去伞铺拜师学艺,亲手给你做一把油纸伞,想要什么伞面?” “二哥有心了,真是辛苦你。”温仪景故作不好意思。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妹妹做些喜欢的事情,二哥高兴还来不及。”温首阳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如此甚好。”温仪景点头,路过了昨日的首饰铺子,“二哥也送我两支发簪,可好?” “好,当然好,非常好。”温首阳鼓掌点头。 “二哥不挑我刺的时候,真是英俊潇洒。”温仪景摇着团扇进了铺子,“二哥付账的样子,一定更像是天上谪仙。” 温首阳用力挤出笑容,“多谢妹妹夸赞。” 心中却连连吐槽,谁家天上谪仙沾染一手铜臭味? “贵客,欢迎再次光临,我们铺子里的东西无论价格几等,却全都是京都城独一份。”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明艳大气的温仪景,笑着上前招呼。 温仪景悠闲看着柜台上摆着的各种材质的簪子,又看旁边时刻准备笑的温首阳,“二哥觉得哪个适合我?” 温首阳审美比温沧渊要强很多,也更会讨女子欢心,一眼就看上了一支牡丹玉簪,“这个。” 明艳大气,端庄温婉。 他不只看样式,还估算了价格,今日他怀中五十两就交代在这首饰铺子里! “二哥眼光果然极好。”温仪景抬手让老板包起来,又道,“若是二哥为十四岁的自己也挑一支呢?” 温首阳一怔,想到了温沧渊的话,他说温仪景要了三支簪子,却只有一支符合如今她的风格和年岁…… “二哥今日银钱不多……”温首阳小心翼翼说。 温仪景挑眉,“不是说好两支吗?” 温首阳心里越发忐忑,在温仪景催促下算不得脑子太清明地选了一根适合年轻男子的发簪。 “仪景,你不会在外面偷偷养人了吧?”温首阳接过簪子,实在是忍不住凑到温仪景身边压低声音问,“虽然萧玉京不良于行,但人好歹也是闻名九州的战神,你既然不做太后养面首,嫁了萧玉京,可不能……” “闭嘴!”温仪景目光扫过还没有其他客人的铺子,狠狠踩了温首阳一脚。 “我也是为了你好!”温首阳倒吸一口凉气,被踩的脚都不敢落地,眉头打了结。 “这区区二十两的簪子怎么配得上我二哥呢?刚才二哥选的时候也这么想的吧?”温仪景突然将簪子夺走放了回去,目光发狠地看向温首阳。 第34章 大爷,你不是我的对手 温首阳被戳了心思,尴尬地笑着,无法否认。中 十四岁的时候,温家不说如日中天,却还依然是一城之主。 他们兄妹几人吃穿用度皆上等,他一支簪子最少也价值百两。 “老板,拿最好的来,我家二哥眼光高,品味好。”温仪景扬声道。 温首阳无语地朝着温仪景挤眉弄眼,一双手无处安放地挥舞着,“……我没钱,又不是真的能送给十四岁的我,你别太过分……” “此处可赊账,二哥可按月支付。”温仪景笑得十分贴心。 “你养小白脸哪里用得上自己花银两,难道不是那些人上赶着捧着钱来伺候你?”温首阳压低了声音,祈求温仪景冷静点。 可他向来嘴欠,这哪里是祈求温仪景住手,分明是火上浇油。 温仪景拿起了桌上放进盒子里的牡丹玉簪,发愁地问,“二哥,你觉得这簪子配得上我如今尊贵的身份吗?我若是戴着出门被人认出来,可会被笑话?” 温首阳泄了气,努力保持微笑,“我家妹妹天生丽质,便是一根菜叶子落在头上,大家也只会觉得是戴了什么名贵的翡翠,是你给这些首饰添了风采,而非他们装饰了你。” “二哥这等好口才,少时只用来哄着温白榆了,二嫂却一点没享受到,宁可葬身火海,也不愿再与你过下去,着实可惜。”温仪景低声叹气。 温首阳笑容僵硬在脸上,眸色复杂地垂了眼。 兄妹之间好不容易营造的好氛围在这一刻也几乎烟消云散。 “后悔吗?”温仪景却没就这样放过他。 温首阳背过身看向外面街上逐渐多了的人影,没有回答。 “就这一支白玉簪吧,四百两,简单高雅,配得上我十四岁的二哥,老板,让我二哥画押,每月来此还五十两。”温仪景收了簪子,浅笑着做了决定。 看了一眼旁边另一支桃花簪,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放过了温首阳。 温首阳看了一眼契书,一言不发地按了手印。 离开铺子,再次上街,日头没有那么烈了,兄妹二人之间的气氛也冷了些。 “我手中已经没有银两,还欠许多,今日不能请你吃饭了。”温首阳不想再和她继续走下去,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也罢,回头你自己去灯笼铺,莫要忘了。”温仪景很好说话,今日目的已经达到,来日方长。 兄妹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温首阳顶着烈日漫无目的走在街头,人越来越多,可他只觉得自己心越来越空。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爱笑女子的背影,着了魔似的,他突然加快了步伐,一把抓住了白衣女子的胳膊,激动道,“秋儿?” 正在走着的女子被他抓得一趔趄,蹙眉不悦地回头。 温首阳失落地落下手,“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神经病!”女子低骂了一声,加快了脚步离开。 温首阳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所有的背影好像都像她,却又没有她。 大火四起,她那样决然的走进火海,关上了生门。 …… 温沧渊今日有了些闲散银两,又去了望仙楼。 若是待在家,他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只有在这人群里,他才能不去想有些人和事。 靠着窗,看着街上人头攒动,和友人畅快地谈诗论道。 突然,他看到人群里有一支簪子鹤立鸡群十分眼熟。 温沧渊探出窗,眯起的眸子随着一高挑少年的头移动,突然他猛地一拍窗棂! 那就是前两日自己给温仪景买的簪子。 店家说了,他们家的簪子独一份。 温仪景手中的东西不可能别人偷走,那便是…… 温首阳说对了,温仪景养了小白脸! “今日有事,明日再会。”温沧渊仓促拱手,迅速地跑出望仙楼,追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而去。 好在他和少年都身形高挑,在人群里他一眼就能看到那日特意多看过两眼的簪子在移动。 裴言初前几日买了一把剑,一起练球的兄弟们都很喜欢,约好了今日大家一起再去铁匠铺,可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言初,怎么了?”同行的兄弟看他神色不对,关心地问。 大家一起组队练球多日,十分有默契。 裴言初打了一个手势,二人扫视两侧,快走两步,终于找到一个无人的巷子,迅速分开从不同的地方进巷子。 温沧渊看着戴发簪的少年拐进巷子,生怕跟丢了,也加快了步伐。 他作为兄长,可不能让自家妹妹犯糊涂。 如今和小皇帝到底有多少情分他不清楚,可千万不能让别人抓了温仪景的错处。 裴言初站在巷子里,静静等人来。 温沧渊拐进巷子,顿时也发现自己跟踪被人发现了。 可都追上了,岂有离开的道理,他必须得弄明白这人的身份,“你是何人?为何会带着我家小妹的簪子?” 正要转身先发制人的裴言初一僵,停了动作。 也就是这时候,裴言初同行的兄弟挥着拳头就朝着温沧渊打了过来,“敢跟踪我们,找死!” 温沧渊虽然身体大不如从前,可基本的敏锐力还有,拳风挥过来,他迅速弯了腰,和冲上来的少年郎拳拳相向。 裴言初则和好兄弟打了一个手势,然后自己背对着温沧渊迅速离开。 “站住,你到底是何人?你若是敢害她,我一定弄死你!”温沧渊脸上挨了一拳,朝着远走的少年郎怒吼道。 裴言初消失在巷子里,另一个少年也不恋战,警告道:“大爷,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想再挨打,就不要追过来!” 温沧渊狼狈地靠在墙上,吐掉口中的血沫,嘴角青紫。 …… 温仪景和温首阳分开之后,又去了茶楼,茶客们的闲话,有时候可比话本子有意思,驱散了她和温首阳的不欢而散。 等夜幕降临,她拿着一本山海经叩响绿卿园院门的时候,笑意盈盈,黑亮的眸子里都盛满了星光。 “说书先生说了什么有意思的故事?”萧玉京接了她递过来的书,看着她的笑容,语气都跟着轻快。 “可要去夜钓?”温仪景不答反问,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第35章 丢下玉京深夜离府 对上温仪景期待的眸子,萧玉京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了。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在她房中看的那本没看完的书,他连忙垂下头断了思绪。 青鸾心下欢喜,积极道,“我去准备东西。” “准备个厚的毡垫,滚灯也带上。”温仪景吩咐说。 萧玉京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神色如常。 “走吧。”温仪景推着萧玉京往后院湖边走去。 夜色寂静,月华满地,草丛里蛐蛐儿时不时叫几声,让夏夜变得鲜活。 “茶馆挺有意思的,你以前去过吗?”温仪景随意地问。 “不曾。”萧玉京摇头。 “那以后有时间一起去?”温仪景试探问。 萧玉京可有可无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顺着问,“今日茶馆里讲的什么?” “换子,富家女被嬷嬷掉了包,被嬷嬷磋磨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结果亲生父母却也视她如敝履。”温仪景说着还生气上了,“一家子脑袋都有病,若是这一家子还能继续富贵下去,那可真是苍天无眼。” “刁奴背主,此前这些都是家事,可此事和拍花子却也有相似的地方,早前九州分裂,无人严查,全都不了了之。”萧玉京看着轮椅再次大轮在此滚进土里。 温仪景垂眸看向萧玉京的头顶,墨发盘着,可发际处却好像生出许多华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垫着脚眯起眼又仔细看过去,月光皎洁,不会错。 轮椅速度慢了下来,萧玉京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却感觉她气息离得自己近了许多。 抓紧轮椅的扶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湖水,他声线平缓道:“早些年北渊城一个小庙里有一个送子菩萨,诓骗世人说求子特别灵,很多贵人上香之后月余便有了身孕。” 温仪景收回视线,脑海中回想他刚才的话,下意识问,“然后呢?” “是一个假和尚作祟,一年之后被人揭露,所有去上过香的妇人全都突发急症而亡,那些孩子也都夭折,当然也有被卖掉的。”萧玉京道。 温仪景蹙眉,“那些被诓骗的女子何辜?那些孩子……又何辜?” 都是那和尚犯下的错。 更是这世间人求子传承的执念给她们套上了枷锁! “以前,城中女子妇人孩童时有丢失,家属报官而多寻人无果。”萧玉京看着湖中月影,“如今天下太平,却也因战争而失去了许多壮劳力……” 萧玉京没再继续说下去,点到而止,他不相信温仪景看不到这些事情。 温仪景蹲在轮椅旁,看着湖面半晌无言。 她不曾听过这些事情,可萧玉京却以为她知道。 人性之恶,十四岁之前的她没机会见到,十四岁之后的她见了,却被困在自己的圈子里挣扎不止,看不到寻常人的苦楚。 “她们是被拉走做了黑工,还是……”温仪景仰头看他终是问出口,不愿去想更让人绝望的事。 “被圈禁生下的孩子,是她们一生的耻辱,却也是她们舍不下的命。”萧玉京垂眸对上她不愿多想的眸子,平静道。 温仪景又是许久的沉默,在青鸾和长离扛着东西欢喜跑过来的时候,她猛地起身,“改日再钓鱼,让青鸾推你回去,我有急事要处理!” 她离开的脚步比之前每次出门游玩都急,依旧没回头。 看着她急切离开的背影,萧玉京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意外。 “夫人?”青鸾和长离都呆愣在了原地。 温仪景摆摆手,不让长离跟。 看着很快消失在拐角的人,青鸾眼神询问长离,长离摇头。 “不会是他们吵架了吧?”青鸾心颤颤,突然不敢上前。 这两日自家主子心情都不太美好,每次打破常规的期盼都是失望。 长离拍了拍自己手中画纸和架子,“回家的路上,夫人还满心欢喜地要给你家主子作画呢,她说公子爱夜钓,要画下来。” 青鸾看了一眼长离手里的东西,他本也因为主子同意夜钓很欢喜,可这不还没开始就散了吗? “你去问问?”长离眼神示意。 青鸾咽了口唾沫。 “青鸾?”萧玉京看着半晌不过来的人,疑惑的喊道。 “来了。”青鸾再也没有理由拖延,小跑着过来,尴尬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少主,这……” “先收在附近杂房里吧。”萧玉京没了夜钓的兴致。 青鸾心里打鼓,果然是吵架了吗? 可是主子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问。 …… 亥时过半,宣室殿,袁青冥和楚寒英在一同处理政务,突然听到宫人匆匆来报,皆是一惊。 二人连忙起身大步迎接,看到门外台阶上站在的人,二人焦急地围上去,齐齐问,“母后,可是有何急事?” 温仪景还穿着白日里出门时候的石榴裙,在月色下,被肃静淡雅的帝后二人衬的反倒是有几分艳丽。 对上二人担忧的目光,温仪景也意识到自己太急了,可她真的一刻都等不下去,此事早一日说,便能早一日落实,就能早一日扼制悲剧发生。 “不算急事,可今日不说,定无法安眠,想着你二人不会早睡,便来了,没打扰你们吧?”温仪景抱歉道,希望没打扰小两口的好事,不然可真是太罪过。 “没有,朝堂事多,丑时能处理完安睡,都是菩萨保佑。”楚寒英挽着温仪景的胳膊,“阿娘既然自己送上门了,可得帮儿臣解忧才是。” 看到楚寒英真的没有被自己坏了好事的不悦,温仪景心下稍安。 “是啊,阿娘,您不能总自己逍遥快活,也得心疼心疼儿子。”袁青冥在旁边也紧跟着道。 温仪景瞅了他一眼,“这些事情永远处理不完,你们二人不要累坏了身子,否则拿什么去创造太平盛世?有些东西适当的延后处理也不是大事,内阁那群人不能让他们只拿银子不干活。” “母后说的是,儿子只是担心如今新朝初立,被人蒙蔽,毁了牺牲众将士拿命换来的太平。”袁青冥在这些事情上的确是亲力亲为。 除了母亲和妻子,他谁都信不过,他不想让主动退出的阿娘失望。 “放松些。”温仪景拍了拍袁青冥的胳膊,挨着楚寒英落坐,正了神色,“我这么晚过来,是想和你二人说拍花子的事情。” “拍花子?”二人纷纷面露疑惑,“什么是拍花子?” 第36章 这种人该死,有什么好商量的? 温仪景就知道,这二人同自己一样,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 “拍花子和人牙子略有不同,今日知晓这些事情,便觉得这些人之间应该也免不了有些牵扯。”温仪景给二人简单解释,又说了自己今日听的几桩事。 “真是岂有此理!家中穷困买卖儿女做工尚且有理,只要官府契书一应俱全,可蒙骗偷走别人家的孩子算是个什么道理?”袁青冥勃然大怒。 “母后,这种拐骗别人家孩子,掳走女子囚禁生子之人,需得处以极刑,更需要杀鸡儆猴来震慑那些胆大妄为之人!”楚寒英同样气愤。 作为女子,她有一瞬间带入了自己。 若是手无缚鸡之力,被人带到偏僻之处断了所有逃生之路,任人宰割,想死也死不了,该是多么绝望。 “车船店脚牙,无罪就该杀,以前我还不懂此话何意,只觉他们为了谋生皆不易,却不想这些人竟暗中做这种勾当!”袁青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明日朝会就要立法!” “阿娘,你这么急着过来,只怕此事并非这么好推行,你可是想到更好的法子?”楚寒英手脚冰凉,却最快冷静下来。 这件事情,必须得严格推行下去,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 温仪景摇头,“我和你所想的处理方法一样,可也正是因为没想到如何能施行下去的法子,所以才会连夜入宫找你二人商量。” 萧玉京说的时候,她脑海中就闪过许多被反驳的话,一路入宫,便想的更多了。 “这会有什么异议?”袁青冥不理解。 这种人就该死,有什么好商量的? “牙行里,朝中或许有人牵涉其中。”温仪景说。 袁青冥是她一手带大,一路的成长里二人都是第一次为人母,为人子,互相摸索试探,一起学习,思想上袁青冥受她影响更大。 “那便一起处置了!”袁青冥毫不犹豫。 “这种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就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留在朝中,早晚都会成为蛀虫,祸害更多的人,早死还能早超生,下辈子兴许能做个好人。” 他不允许这种败类为自己做事,他觉得晦气。 “水至清而无鱼,战场之上,不留一丝余地,是因为走错一步便要数万将士的命来填,而朝堂之上,就没有这么绝对,冥儿,此事的确让人生气,可如今要坐在这个位子上,是权利却也是桎梏。”温仪景温声安抚发怒生气的人。 她乐见袁青冥如今的情绪,也希望袁青冥能一直保持这种共情感。 掌握了坏人的生死大权,可百姓却也是软肋牵绊。 只怕身居高位久了,看不见百姓之苦,主动闭上了眼,麻木又冷漠。 “听到这些事后,我很震惊,以前是我们站的太高了。”温仪景看向二人,楚寒英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她,袁青冥,萧玉京大家曾经都生在城主之家,大家所见所感却大有不同。 “如今,我们站的更高,却也要看的更广更远。”这才是温仪景今日最想说的话。 袁青冥和楚寒英都若有所感,这一刻他们也都意识到了自己的弊端。 温仪景的话也是点到为止,拒绝了帮着二人披折子熬夜费神的邀请,子时过半出宫而去。 青石街巷只有哒哒马蹄声,月光拉长了她坐在马背上的身影。 绕了一段路,去了公主府后面重兵把守的院子。 温白榆和郑家人都被关在这里。 看到温仪景深夜前来,值夜的士兵一惊,连忙下跪行礼,“参见夫人。” “可都还安分?”温仪景踏着月色跨过高高的门槛,负责看守的总管得到消息连忙爬了起来欢喜迎接。 此人名叫陈玄,是温仪景嫁到袁家之后培养的第一个心腹。 “温二小姐一直都闹着要见您。”陈玄跟在温仪景身后,“刚来的时候还总爱说胡话,说您如今拥有的一切本都该是她的,属下便自作主张,又将她和郑家那位在一起关了一日,还请主子恕罪。” 温仪景回头,陈玄已经跪在了石砖上。 她眉头轻蹙,但又释然抬手将人扶了起来,“起吧,你在此看着,谅他也不敢对温白榆做什么。” “瞧着是真被折磨怕了,将人送过去的路上还嘴硬,看着郑家那个,反过来就下跪求饶说自己说错话了。”陈玄起身,“第二日过了晌午接出来,那些胡话便再也没说过。” “之前九州传言可是真的?”温仪景到了温白榆所住的院外。 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都被清理干净,肃静的荒凉。 陈玄眸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被月色笼罩的雕花门,目光里浮现出一抹怜悯,点头,“郑山君后来势败,为了拉拢人心,的确将她送了人。” “最开始,她自己并无意识,后来人是清醒的,但被郑山君下了药。” “当年生下的孩子,也的确父不详,所以才会被郑山君摔死,这些日子,郑山君一直都在想办法收买我们的人。” “藏得那点钱全都拿了出来,自己几个侍妾也都被他扒光了推出来,银子我们的人收了,人没碰过,后来也分开关了。” “温二小姐被和他关一起的那一日,吃了点苦头,不过我们的人及时拦住了。” 话音落下,陈玄恭敬的弯腰,看着温仪景的手势,和院子里的侍卫默默退到了拱门后。 温仪景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摆着一个破旧长桌和一张木椅,初夏的节气里,这里没有几分人气,清冷感扑面而来。 黑夜里,轻简床榻上的人睡得正熟,漂亮的脸蛋憔悴枯萎,枯燥的头发散乱,完全和年少时的娇艳明媚再无半分干系。 “若五年前,你没以求救之名诓骗我去救你,害得兰时死无全尸,你我何至于此?”温仪景又何尝好受,她坐在床榻边,抬手将她散乱的发丝捋顺,声音很轻很轻,“我羡慕你,甚至嫉妒你,可回头再想,哪次你提了要求,我没满足你?” 第37章 夫人昨夜几时归家的? 温仪景看着熟睡的温白榆,深邃的眸底深处浅浅的心疼滑过,很快被冷漠掩盖,轻轻帮她拽了拽单薄的被子,起身离开。 合上的门将月光隔绝在外,也再看不真切床上熟睡的人。 温仪景垂着眸落下关门的手,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身快步离开。 “每日一餐能温饱足矣。”温仪景同守在外面的陈玄低声说。 “是。”陈玄恭敬点头,送温仪景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低声问,“夫人还在乎温家人吗?” 温仪景脚步一顿,闭了闭眼下定了某种决心道,“我的事情结束后,温白榆随你处置。” 陈玄当年与兰时已经定了终身,约好了等九州太平,要办一场婚宴。 她没敢回头看陈玄,接了马绳,一个箭步跨上马背策马离去。 “多谢夫人成全。”陈玄对着她的背影深深弯下了腰,眼泪砸在地上。 一直到温仪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陈玄弯着腰都久久没起身。 …… 城门口值夜的将士在寂静的后半夜都有了几分困意,好在轮岗的人精神抖擞地来换岗,“不要命了?” 打瞌睡的人张着大嘴忍不住又打哈欠,“我家夫人快要生了,夜里难眠,我回去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行了,回头和上峰打个报告,我们几个轮流替你,哪怕如今天下太平,却也不敢疏忽怠慢,真出了事情我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若是上面突然有人来了兴致查岗,你也吃不了兜着走。”轮岗的人能理解对方,却也忍不住提醒。 话音刚落下,瞌睡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顿时瞌睡虫散了个干净,握紧了手中长枪,“我应不是做梦,有人骑马往城门口方向而来。” “大家警惕,都打起精神!”其余几个值岗的人也都纷纷握紧长枪,警惕地看向不远处踏月而来的单薄身影。 烛火闪烁,上过战场的校尉眼尖地认出了光影里的人,“好像是太后娘娘!” 众人放下手中长枪齐齐跪了下去,城门校尉恭敬上前确认。 温仪景掏出了自己的令牌递过去。 “太后娘娘恕罪,小的也是职责所在。”校尉先恭敬行礼,然后才双手去接。 等确认的确是太后娘娘的令牌,心中暗暗一惊,连忙双手奉还。 “都起吧,本宫今夜要出城,速开城门。”温仪景收起令牌。 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等打开了一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缝隙,便夹紧马腹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这么晚了,太后娘娘出城所为何事?”看不见黑夜里的身影,关上城门,几个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都闭嘴,城墙上得打起精神,若是太后娘娘稍后回来,立马开城门。”校尉吩咐道,然后让大家快点回自己位子站岗。 …… 破晓前的竹林寺山宛如仙境一般静谧,温仪景牵着马如同走在一幅朦胧而神秘的水墨画里。 露水打湿了裙摆,寺门已开,寺中的和尚都正准备做早课。 夜与昼的交替,温仪景和第一缕穿透黑夜的光一同跨进竹林寺。 “施主。”大和尚刚准备去诵经,便看到了走到廊下的温仪景,微微一怔,而后双手合十。 温仪景回了一礼,“今日可容我一同诵经?” 大和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在这里为兰时点了长明灯,逢年过节的前日都会亲自来上香。 今夜看着害死兰时的罪魁祸首安然无恙地熟睡,她心生怜惜,想要放过。 若非离开时陈玄的问的那一句,她难道真的要放下? 当年如果不是她心软要去救温白榆,也不会中了郑山君的埋伏。 蒲团上,温仪景盘膝而坐,耳边诵经声荡涤着混沌的大脑。 …… 天边初露曙光,朝会之上,袁青冥终于懂了温仪景的顾忌。 “若是全都斩杀,那被他们带走的女子孩童再无生的可能,一旦官兵发现,他们为了逃命,定不会再给那些弱小留活命的机会。” “可若不严惩,这件事情永远无法杜绝,他们只会觉得朝廷不作为,然后越发肆无忌惮!” “我们又如何能判定他们是拐卖还是真的太穷被家人卖掉?” 朝堂上争论不休,没有结果,小朝会上,内阁大臣依旧各执一词,袁青冥烦不胜烦,却也无法定下一个折中的法子。 …… 萧家,独自安寝的萧玉京大婚后第二次没能睡好,第一次是夫妻分院而睡的第一晚。 不过是如今自己独居,费些力气就能先去解决最基本的生活问题。 等青鸾按照以往的时间过来时,发现自家主子已经在看佛经了。 萧玉京的早饭是浓香的瘦肉粥和一叠小菜,他喝着粥仿若不经意地问,“夫人夜里几时回的?” 青鸾小心翼翼地摇头,他一早特意去门房那边问过,夫人一夜未归。 二人昨日吵得如此凶?夫人离家出走能去哪里?连长离都不要了? “你去打听一下今日朝会的事情。”萧玉京只喝了半碗粥,就没了胃口。 青鸾惊讶。 吵得这么厉害,要闹到朝会上和离? “那,您今日还去院子里侍弄那些花吗?”收了碗筷,出门前,青鸾又试探地问。 “不用了,今日看书。”萧玉京并没有察觉青鸾的小心思,一人在窗前安静看书。 竹林里刮起了凉风,日头忽隐忽现,萧玉京手中佛经已经许久没有翻页。 正对着被风吹得摇晃的竹林出身,萧天启有些富态的脸出现在视线里,萧玉京坐起身,看着很快就进了屋的人,不解地问,“父亲?天快要下雨了,你怎么来了?” 萧天启神色焦急,也顾不得许多,“昨夜你和太后吵架了?听说她半夜离开,至今未归,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为父陪你入宫请罪?” 太后娘娘这尊大佛万万得罪不起。 不等萧玉京说话,萧天启又急切道,“玉京,为父知道这桩婚事委屈了你,可如今我萧家怀璧其罪,若不答应这门婚事,只怕性命难保,之前你和太后不也相处的挺好的吗?” 第38章 玉京,该染发了 “为父还听说太后娘娘主动提了子嗣的事情,夫妻之间磕磕绊绊在所难免,若是实在不可调和,为父也可随你入宫去请命和离,大不了你我父子二人回老家去种田。”萧天启心里火急火燎。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后娘娘接触起来是个识大体的,还主动给自己亡妻敬茶。 这份心意让萧天启觉得便是太后娘娘真的图谋萧家钱财,他也愿意做其摇钱树。 可自己的儿子也是君子,不会随意与人争执。 轻风将细雨从窗口吹了进来。 萧天启起身按动机关,将侧开的窗子换成朝外开。 “父亲莫急,我们没有吵架,她深夜出门是听我提及拍花子的事情,应是等不及天亮所以急着去和皇上商量对策,我已经让青鸾去打听今日朝堂是否有提及此事。”萧玉京终于能插嘴,罕见的一口气说了一大段。 萧天启在原地愣了半晌,消化了一会儿,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可真的是吓死他了。 外面雨大了起来,不多时就连成了串,竹林里起了一层雨雾。 刚坐下准备喝口茶压压惊,院子里青鸾举着伞哒哒跑了回来,在门口换了鞋子。 “少主。”一进门,看到萧天启也在,连忙行礼,“老爷。” 说完又心虚地看萧玉京。 出门办事前,他实在是担心,所以去找了老爷子。 萧玉京淡淡扫了他一眼,“都打听到了什么?” “今日朝堂陛下率先提了拍花子的事情!”青鸾面色大喜,激动地上前了一步,“听说陛下想要严惩拍花子,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却很多,暂时还没有列出个条例来。” 青鸾眼睛都是亮的,“这少年皇帝还真的做实事。” 他的妻子是他绕路行军从一个偏僻村庄救下的。 年轻的姑娘在街上就被拍花子迷晕带走了,被卖掉后因为宁死不从被买家敲折了腿。 若非那日他恰巧经过,那姑娘断了腿就要被汉子割了舌头关在羊圈里牟利。 行军虽艰难,可他既然看见了,就做不到将人留在地狱。 将人带在身边,刚被打折的腿幸好是接上了,就是每每阴雨天都会透骨地疼。 二人一路走下来,日久生情,她的父母也死在了战乱中,前年在萧天启的见证下,便成了婚。 “下雨了,回去陪你媳妇儿吧。”萧天启笑着摆摆手。 青鸾感激行礼后匆匆离开。 “太后是个好的,不管她嫁到萧家到底图什么,但她心中有百姓,与我父子所求便是殊途同归,一些钱财而已,我们赚得到,给她就是。”萧天启温柔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儿子。 萧玉京淡淡点头。 “子嗣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萧天启拿捏不准儿子的心思,直勾勾看过去,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萧玉京,“太后凤体尊贵。” 萧天启什么都没看出来,尊贵是尊贵,但她自己想生啊。 转动手中茶杯,小声猜测,“陛下到底不是太后亲生的,太后有此功绩,是不是也不甘心就这么让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萧玉京偏头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我听闻太后刚嫁到袁家的时候,和皇上公主相处并不好,几次三番差点没命,曾有人以此想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太后看起来没有不悦,但会不会心里偷偷记恨?” 萧天启不错眼地看着萧玉京,可他这儿子比木偶还木,眼神都不带变的。 “若是太后娘娘有了自己的儿子,边关的那些将军支持谁还真说不定,你说,太后有没有可能打着这个算盘?”萧天启继续猜测。 萧玉京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父亲想再起战事?” 萧天启不悦地瞪了回去,却也瞬间恍然,“你是怕……” 怕温仪景有了儿子,然后带着儿子去和袁青冥争皇位。 萧玉京又看向了窗外,“窦郎中说了,我身体内里虚,子嗣艰难,父亲早日从旁支里挑选一个培养。” “我宁可都送给太后娘娘。”萧天启冷哼一声。 “当年到底是谁对你动手,这件事情一直没追根究底的查下去,那几个没安好心的蹦跶的最欢,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这万贯家产就算是都撒大街上,也绝不给他们任何一个人,有本事的都自己赚去!” 萧天启心里始终有根刺。 战乱的时候,家族为重,怕查下去家族离心,为着大局,他们父子咽下了这苦黄连。 如今太平下来,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头发,该染了。”萧天启不想去琢磨那些闹心的人和事,指了指萧玉京的头。 萧玉京身子一僵,突然想到了昨日夜色下温仪景的沉默,她看到了? “今日为父为你染发。”萧天启脱了外袍起身。 三年前,萧玉京双腿被废,跟着他的士兵全军覆没,得知这一切的萧玉京头发一夜白了大半,每月都要染。 下着雨,屋子里光线暗,准备好东西,萧天启又将萧玉京推到了堂屋门口。 …… 温仪景在兰时的长明灯前诵了大半日《地藏经》,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停了又下,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竹林寺的上空架起了一座彩虹桥。 小和尚们都停了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去。 “施主是有福之人,所愿皆成。”大和尚笑着祝愿。 “借您吉言。”温仪景起身回了一礼,“既然来了,便求一个平安福,带回去送夫君。” 大和尚亲自带她去求,将人送至寺门外,追风等在外面的凉棚中。 温仪景下了山骑着追风一路朝着彩虹桥的一端而去。 等她到了萧府门前,脸上已经恢复了灿烂明媚的笑容,余晖映红了萧府的大门。 落日余晖中,青鸾只觉得门口笑意盈盈的太后娘娘仿若散发着一层金光,和天地连成一体。 虽然,太后娘娘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裙,裙摆和鞋子上也都沾满了泥土,可却依旧盖不住她身上仿若散发的神性。 “送你家主子,请他去幽兰园共用晚膳。”温仪景笑着将手中平安符递给青鸾。 看到太后娘娘的笑容,青鸾觉得自己心情都跟着雨转晴。 …… 幽兰园。 “夫君已洗过了?”温仪景在门口接了人,看到他腰间系着的平安符,笑意更浓,说话的时候脸几乎贴在他头顶,不由嗅了嗅,“莲香味的花露?我怎没在府中香坊见过?” 第39章 夫君,我抱你过去 萧玉京握紧了轮椅才没让自己低下头去躲开她这样肆无忌惮的靠近,淡淡嗯了一声。 “明日去找管家拿,我也试试。”温仪景推着轮椅停在石桌旁,“天晴了,晚上还要去夜钓吗?下过雨正好不热。” “可以。”萧玉京看着玄英上菜,又看温仪景从茶壶里倒出了带着酒香味的茶。 温仪景刚喝了一口,就看到玄英朝着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她指使我去端盘子。”温仪景无奈耸肩,却是起身跟着玄英去了厨房。 萧玉京颔首,“辛苦。” 厨房里,玄英凑到温仪景耳边低声道,“公子今日用的是香露是墨旱莲,其可以补肾益精,乌须黑发……” 玄英离得萧玉京稍微近一点的时候,靠着嗅觉能辨出他用的大多数草药。 偶尔闻到过莲香,却没能分出到底是哪一种,今日香气浓郁,风一吹,她便确定了是墨旱莲。 主子房中的事情,玄英哪怕没值夜,但几乎日日给温仪景把脉。 如今,她怀疑萧玉京的外强但内里假虚的情况或许和墨旱莲也有些关系。 “公子铁了心地不想和您有孩子,墨旱莲必须得停。”玄英轻声提醒。 “他头发估摸着白了大半。”温仪景透过窗缝看院子里的人,“当年的事情,对他打击不小,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玄英愣了一下,也透过窗缝朝外看去,“我会找窦郎中去调制一个新的方子。” 温仪景点头,端了一盘蔬菜笑着坐在了萧玉京身边。 …… 雨后的夜繁星点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湖中的蛙鸣声因着这一场雨比前几日都更热烈。 滚灯挂在轮椅扶手上,随着夜风轻晃。 湖边只剩了夫妻二人,钓鱼所用的东西都放在轮椅旁萧玉京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要摆什么姿势?”萧玉京看着她在桌案上摆开的一排颜料,到底是客气地问了一句。 “你随意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温仪景摆摆手,低头调配颜料,随口道,“我家夫君天生丽质,举手投足都是一幅美卷,无需刻意搔首弄姿。” 萧玉京,“……” 他不再看她,抬手去拿鱼竿,挂饵料。 他也是多余问,本就是困在轮椅上的人,又能摆出什么姿势?平白让太后娘娘费心哄他这两句。 “我年少时都是被困在家中学习琴棋书画,也算精通。”温仪景却不喜欢长久的沉默,一边忙着手中的事情一边说。 她也不期望他句句有回应,一句完了自己又接着下一句。 “和瑶瑶关系和睦之后,每年她生辰我都会为她画一幅肖像。”温仪景说很快就调配好。 看向不远处安静钓鱼的人,他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只坐在那里就赏心悦目。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端详他,一直都知道他仿若天人之姿,真的看去,他不经意的一个偏头,还是让她心都烫了一下。 夜色里,他们一直都很默契,进退有度,完美契合, 热意上涌,温仪景略显慌忙地垂了头,迅速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滚烫。 目光一触即离,萧玉京也重新看向湖面,握着鱼竿的手紧了又紧,惊扰了刚咬钩的鱼儿,他却不好这么快就提起鱼竿重挂饵料。 温仪景提笔,心却有些乱了,要画他,当然得看他,可看他…… 对着宣纸出神了许久,无法潦草地将他的神颜落于纸上。 萧玉京看着湖面,却许久没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终是提了鱼竿,平静地问,“画得如何了?” 温仪景余光察觉他的动作,再次抬眸看过去,“怎么收了?” “饵料被狡猾的鱼儿咬走了。”萧玉京平静地重新挂上饵料。 “是不是那天从我手中逃掉的那个?”温仪景激动地跑到温仪景身边,朝着水中望去。 “可能是。”萧玉京重新甩下饵料,重复问她,“画得如何了?” 死气沉沉钓鱼的他,有什么好画的呢? 温仪景盖上放饵料的木箱子,挨着轮椅在他脚边坐下,支着下巴看湖面,“还没动笔。” 萧玉京垂眸看她。 “夫君长得太好看了,一时间看得出了神,忧心自己画工不足,无法将你百分之一的俊美落于纸上。”温仪景语气真诚,好看的眉毛蹙着,似乎真的为此事烦扰。 萧玉京收了视线,脸微微发热。 “这样坐着可累,要不挪到毡垫上?”木箱子硌得屁股疼,温仪景看了一眼萧玉京的轮椅,真诚发问。 萧玉京,“……” “我抱你。”温仪景说着就站了起来,半弯着腰询问萧玉京的意思,但手已经要伸出来抱他。 萧玉京摇头,“这样即可,不用再折腾。” 温仪景朝着四周看去,“青鸾和长离他们都离得远远的,树影遮挡,无人看得到这边。” 萧玉京还是摇头,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 “要不,我背你。”温仪景直接转过身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看着她纤细的后背,萧玉京沉默着,太后娘娘如此屈尊降贵地照顾他的身体,还照顾他的心情,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这样背对着,她看不见自己的无能为力。 萧玉京放下鱼竿,手落在了她肩头,“辛苦了。” “这有什么的,你我是夫妻,本就该彼此搀扶。”温仪景背着萧玉京走向毡垫,踢掉鞋子,往里走了两步,这才缓缓蹲下身去。 她动作很稳,反手抱着萧玉京的腰,考虑到了萧玉京双腿无法使力,下蹲的很慢,最后膝盖跪在地上,往下压低身体,让萧玉京修长的双臂可以撑下去。 二人都没有说话,但配合默契。 萧玉京能感觉到自己被她纤细的胳膊牢牢的固定在背上,想要挣脱都困难的坚固。 也能感觉到自己落在地上的双脚毫无知觉,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 好在她背对着他,看不到这一切。 在她跪在毡垫上的时候,萧玉京瞳孔微缩。 随着她放开右手,身子也压得更低,微微倾斜到右边,萧玉京的手也终于撑在了地上,维持住了下落的平衡。 双腿落地,双手又可以支撑,萧玉京便能很快让自己坐稳。 出事之后,他最先苦练的便是坐稳,等她慢慢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能让自己尽可能体面地坐在地上。 温仪景眸光亮晶晶地看着他从容抬手挪动自己的双腿,等他坐好,她撑着胳膊也前窜了一下,跪坐在他旁边,闭着眼,脸凑到他面前,“夫君,我是不是很厉害,给点奖励?” 第40章 夫君,脖子痒还是心痒? 红晕美艳的小脸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轻颤。 萧玉京呼吸轻了几分,听得出温仪景背着自己过来是真的累着了,呼吸还重着,也看得出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他手往袖子里缩了一下,拽着自己的里衣做帕子,抬手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辛苦夫人。” 温仪景身子一僵,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依旧闭着眼,享受地往他那边又靠了靠,“能让夫君舒服些,再辛苦都值得。” 萧玉京薄唇微抿,太后娘娘的嘴,骗人的鬼。 额头上的汗珠被抹去,温仪景缓缓睁开眼偏头去看萧玉京,萧玉京已经垂了头。 温仪景果然没有在他头上再看到白发,莲香味在鼻尖萦绕。 她挨着他坐下去,顺势躺在他腿上,看着头顶的星空,轻声道,“昨日在茶楼里遇到了温首阳,让他出钱买了一支四百两的玉簪。” 萧玉京再次抛出了鱼钩,目光平静的看着湖面,“对如今的二公子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嗯,他瞧着都要哭了。”温仪景低低笑出声来。 萧玉京轻轻勾了勾唇。 温仪景眸光亮了,萧玉京笑了? 她撑着胳膊起身,想看得仔细,萧玉京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 眨了眨眼,温仪景突然勾住他的脖子,朝着他侧颈吻了下去。 萧玉京浑身瞬间紧绷。 温仪景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喜欢被他这样对待,虽然暴露了自己的致命之处,可其中的快活实在难以抗拒。 可亲了好半晌,她却发现萧玉京除了最初呼吸乱了一下,后面整个人都如老僧入定的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了。 温仪景红唇贴着他喉结,疑惑地眨了眨眼,难道不舒服吗? 这倒也是,话本子里写过,每个人的点不同,男人和女人也不一样。 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她歪头看他,“夫君一点感觉都无?” 萧玉京目不转睛看着鱼竿,“有些痒。” 温仪景抿唇,“……心痒还是脖子痒?” 萧玉京,“脖子。” 温仪景抬手戳了戳他心口一处,“这儿呢?” 萧玉京,“……” 看着温仪景视线又往下移,他开口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心痒。” 这样的夜色里,他远没有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 可他是死过一次还没彻底活过来的人,又一直都在修养身心,在这样幕天席地的地方,做一个哪儿都不痒的人,还算拿捏。 奈何太后娘娘是那暗夜的妖精,随心所欲,终是要让他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温仪景看着他说痒或不痒表情都无变化,也无法确定哪个是真的了。 于是,她还是伸出了魔爪戳他心口,并顺着衣领滑了进去,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看出个所以然。 萧玉京,“……” 他呼吸一窒,扔下鱼竿抓住了她作乱的手。 手腕被用力扣住,温仪景呼吸一紧,瞪大了眸子,来不及反应,腰也被他扣住,整个人便被拎起来转了个圈,背对着他跨坐在他腿上。 温仪景心跳加速,衣领被他一把扯下,粗粝的大手扣着她下颌,她被迫向后仰头。 炙热的呼吸埋首在颈间,她止不住地颤抖,抓紧他有力小臂的双手无力滑落。 星光闪烁,有鱼儿咬钩,拖着地上的鱼竿七扭八歪地往水里去。 温仪景娇软无力的身子顺着萧玉京有力的臂膀滑落下去,被他捞住,按在怀中,他伸手抓住了险些要被拖走的鱼竿,并拉上了一条六七斤的鱼。 温仪景脸色潮红的看着被甩进桶中还在挣扎的鱼,但随着萧玉京握着鱼竿几个拨弄,一杆子戳下去,大鱼便归于了平静。 “辛苦解钩。”看着温仪景呼吸平复,萧玉京才语气平静的说。 温仪景嫣红的唇抿着,拽了拽衣服坐起身。 将被敲昏的鱼摘下来,温仪景看着萧玉京重新挂上饵料,轻笑了一声,起身拎了滚灯放在萧玉京旁边,又给他拿了一个可以靠着的墩子,并将装鱼的木桶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重新走向画架。 “夫君可会作画?”温仪景要落笔的时候,问看似专心钓鱼的人。 “略懂皮毛。”萧玉京谦逊说。 温仪景了然笑了,自家夫君能说略懂皮毛,那画出来的应该也让许多人望尘莫及。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终于落笔。 满天繁星的夜空,随风飞舞的柳枝,树影摇曳下若隐若现的一对儿玉人。 女子香肩半露,散落的长发和晃动的柳枝恰好遮住了面容,男子埋首在女子颈间,看不清神色。 温仪景心头滚烫。 兰时曾羞涩地和她说悄悄话: “我喜欢陈玄,想日日见他,见着了,便想着再靠得近一点,拉着手,抱一抱,亲一亲,进一步,再进一步。” 她至今依旧质疑这番话,“兰时,你这是喜欢还是好色?” 至少,她觉得自己好色更多。 年轻时候的陈玄有一张好皮囊,芝兰玉树,可兰时去后,陈玄便蓄了须,人也仿若一夜苍老了十岁。 她对着兰时的牌位道,“兰时,陈玄真的爱你。” 拉开宣纸,再次提笔,温仪景省去了柳枝和散落的长发,给面容留了白。 天边微光初现,后花园在温柔的晨光里苏醒,温仪景手边调好的颜料所剩无几。 淡蓝色的天空下,温仪景肆意地伸展着腰肢,朝着依旧坐得笔直在钓鱼的萧玉京走过去。 “夫君今夜收获如何?”她拳头捶打着自己酸胀的胳膊看向木桶。 三条被打蒙了的鱼在桶中虚弱地呼吸着。 “休息休息?”温仪景绕到萧玉京背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膀。 萧玉京便从容地放下鱼竿,按住她为自己捏肩的手,“画好了?” “面容还未着笔,夫君来?”温仪景反过手来挠他掌心,又绕到他面前蹲下身,“我背你回轮椅?” 第41章 是玉京恃宠而骄了吗? 萧玉京已经被太后娘娘背过一次,太后娘娘的实力毋庸置疑,如今太后娘娘又贴心地背对着自己,他也就没再矫情。 温仪景顺利地将萧玉京背到轮椅上坐好,擦了擦额头的汗,推着人到了画架前。 第一缕晨光洒落在宣纸上,湖边的柳条时不时扫过宣纸,留下淡淡痕迹。 萧玉京只一眼,心头便是一震,诧异的目光没忍住扭头看向半靠着轮椅的太后娘娘。 “我实在是想不出那时候自己的神情,也更不曾见过夫君的神色。”温仪景面带愁容。 萧玉京心尖滚烫,夜色的一幕幕冲撞着心头,他又扭头看旁边已经卷起来的两张,“这个……” 不会是还有别的吧? 若是传出去,太后娘娘一世英名定毁于一旦。 “这两个是送给夫君。”温仪景很大方地将那卷画纸放在萧玉京腿上,然后迅速将画架上的也卷了起来,一并放上去,“等夫君画完后,再送我,这个回去之后再看。” 温仪景不等萧玉京再说什么,推着人转身就走,打着哈欠,“一夜未眠,夫君可困?” “尚可。”萧玉京其实还好,他夜不能眠的时候很多。 到了绿卿园门口,青鸾自然地接了轮椅,得了允许后推着自家主子进了院子。 “听长离说,夫人画技一绝,若非年少家中宠爱温白榆,她也不会藏拙”青鸾感慨道,“夫人这一路走过来实在是不容易。” 萧玉京浅浅嗯了一声,到了堂屋,在青鸾要帮他拿走腿上画卷的时候,却是突然抬手摁住了,“我自己去放。” 青鸾,“……” 这是不让欣赏的意思? “是。”青鸾不敢再好奇。 …… 温仪景回了院子,收拾一番,太阳高升,困意反倒是散了干净。 “让人去采买些处理好的蒲草,买回来玄英再加工处理一下,我为公子做一个垫子。”温仪景斜靠在窗边罗汉床上晾头发,思考着萧玉京久坐的问题。 昨夜她一个腿脚能自由活动的人坐在椅子上画画屁股都硌得疼,萧玉京岂不更难受? “好。”槐序放下手中的正绣着的帕子,起身去交代。 素商正好端着煲好的汤进来,“夫人绣工可不比槐序差,公子是有福之人。” 短短时间里能让温仪景面面俱到的上心,萧玉京也是有本事。 “他值得。”温仪景笑了笑,勺子搅动着尚有些烫的鱼汤,将手边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素商,“觉晓入京约摸要七月半了,五月五是他生辰,你给他送东西的时候一并送了去。” “夫人每年的都惦记着那不着家的臭小子。”素商笑着打开了檀木盒子,看到里面的玉簪神色一怔,“这……他肯如此放血?” 温首阳如今手头拮据,据她所知一个月也不过一百五十两左右的银钱能自由支配,如何舍得一支价值四百两的簪子? 又是为了那温白榆吗? “他眼光一向高,如此也算配得上觉晓。”温仪景笑道,“觉晓也每年都念着我呢,我只是动动嘴皮子顺手的事儿。” 素商红了眼,握紧了手中的木盒,“夫人觉得还能和睦相处吗?” 若不是听到婆母说要拿自己腹中胎儿为温白榆续命,而温首阳竟然同意,她也不至于大着肚子假死逃命。 “那又有什么所谓,人生在世不过戏一场,闲来登台又何妨?”温仪景不在意地笑着,“倒是你,还怨吗?” “早都不重要了,因着夫人和觉晓,便也还记着,否则怕也早都忘了。”素商珍重地收好了东西,“我替觉晓谢过夫人。” 觉晓如今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及冠之前能得一支亲生父亲送的发簪,此生应也算圆满。 “虽还是有些缺憾,但如此,或许也尚算弥补。”温仪景摆摆手,“我们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觉晓他们却是被迫接受了这一切,好在都算豁达。” “夫人教导得好。”素商真诚道。 最艰难的岁月,如果没有温仪景支撑,她不会知道前路在何方。 …… 温仪景吃饱喝足,便起了困意。 太阳正暖,萧玉京过来的时候,她正侧靠在罗汉床上睡得正香,身着团花纹的红裙,罗衫从肩头滑落。 素商朝着到了门口的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边看不真切的身影。 青鸾便放开轮椅,退到了墙边看不到院内景色的地方。 “公子没歇息一会儿?”素商看着萧玉京腿上的画纸,不太情愿地将人推进院中,小声问。 若非此人是夫人上了心的,她直接关门。 萧玉京感觉到了素商的不欢迎,抬手让她停下,“夫人的画作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我想着天色暖,过来和她商讨一二,是我的疏忽。” 他很抱歉,竟然忘了温仪景睡眠浅。 是怀中的画让他忘了身份。 “晚些我再过来。”他不自在地握紧了轮椅扶手,眸光低垂看着自己的双腿。 “进来吧。”窗边传来温仪景困倦沙哑的声音。 素商不悦地瞪了萧玉京一眼,“夫人都醒了,公子正好进来。” 从轮椅滚动的声音里,萧玉京听出了素商的不悦,可他进退不由自己。 温仪景斜靠在软榻上打着哈欠,让素商将人推到跟前来,“夫君想到怎么画了?” 素商关上门离开。 “抱歉,扰你好眠。”萧玉京越发愧疚。 “夫君能惦记此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温仪景又打了一个哈欠,起身下地,“我将画架支起来。” 萧玉京颔首,看着她嫌弃碍事随手扔在软塌上的薄纱,团花的红裙在他余光里摇曳成生花。 “那两幅画夫君可看过了?”温仪景拿了他轮椅架子上带着的画架,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萧玉京,“看过。” “可喜欢?”温仪景亮晶晶的眸子期待地看向他。 萧玉京耳根微红,“夫人画工精湛,玉京甚是喜欢。” 他从不知,夜色里垂钓的他竟然也能如谪仙人一般清贵出尘。 是他本如此,还是他在她眼中是如此? “最喜欢哪一个?”温仪景倾身凑到他面前,女子香扑面而来,她呼吸里一如既往染着酒香。 第42章 玉京,会破例吗? 萧玉京整个耳朵都红了,能在她瞳孔里看到自己目光的闪躲无措。 他声音干涩地转移话题,“不分先后一样喜欢,为表感谢,玉京斗胆也想献丑为夫人作一幅画。” 温仪景顿时开怀笑出来,“今日吗?” 二人离得太近,萧玉京无法点头,只平静的嗯了一声。 “那我要穿什么?画何种妆容?梳什么发型?长离出去办事了,槐序手艺不如她。”温仪景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胳膊,突然顿了一下,又看起了皱褶的红裙,欢喜变成了不安。 萧玉京看着她小女儿般紧张,仿若是第一次有人为她作画。 “夫君帮我选衣服?”温仪景不满意地看着自己此时衣着,要推萧玉京去衣柜前。 在她要推轮椅的时候,萧玉京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微微仰头,语气平静神色真诚,“夫人如何都美,凡间俗物不过锦上添花,如此便很好。” 温仪景表情一僵,大为震撼。 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身边人并非自己夫君萧玉京。 看向萧玉京的眼神掩不住的诧异。 萧玉京不自在地抿唇,“来日方长,日后等夫人着盛装,玉京愿再为夫人作画。” 温仪景眼中的震惊逐渐变得欣喜,“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夫君要与我拉钩。” 她开心地朝着萧玉京伸出了手。 萧玉京看着这幼稚的行为,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还是抬手勾住了他的小指。 “那今日就这样?我可还要准备些什么?”温仪景激动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稚子。 “有劳夫人将案几上插着芍药的花瓶拿过来。”萧玉京指了指盛开着芍药花的白玉花瓶。 温仪景颠颠跑过去拿,“夫君,放哪里?” 萧玉京指了指罗汉床头的花几。 “还要做什么?”温仪景照做,又期待地问他。 萧玉京抿唇,指了指旁边案几上的书,“随意拿一本,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面对我侧躺,装作是看书看得睡着了,书从手中滑落。” 温仪景瞬间领会,看着罗汉床上的罗纱,“这个还用吗?” 萧玉京点头,“披上吧,免得窗边风凉,可以随意些,全当我没来时候。” 温仪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夫君真贴心。” 然后便随意踢掉了鞋子,侧身躺在罗汉床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摆好,“夫君,这样如何?” 萧玉京看着她从来笑盈盈的眸子。 四目相对,萧玉京耳尖又泛了红,点点头。 太后娘娘人间绝色,昨夜那般主动之后又送了自己两幅画。 他也正血气方刚。 不过太后娘娘满眼期待,又想到青鸾说太后娘娘曾为了温白榆而藏拙,他便迅速挥去所有邪念,专心为太后娘娘作画。 温仪景目光含笑地看着低头调色的男人,突然起身。 萧玉京疑惑地朝她看过去。 “给你一个软垫。”温仪景起身拿了自己座椅上的软垫塞到他轮椅上,“比轮椅小了些,但也够用,一会儿作画要许久,颜色是粉嫩了些,但自己家里没有外人,先凑合用着。” 萧玉京看着太后娘娘温柔的侧脸,“多谢。” 他双手撑着轮椅,任由她把垫子铺了上去。 温仪景满意地重新侧躺了回去。 不多时,画纸上传来落笔时淡淡的摩擦声,假寐的温仪景睁开眼看过去。 萧玉京看过来的时候,她又立马闭上眼假寐。 满室寂静,只有笔尖落下的摩擦声,温仪景一夜未眠,本就是被吵醒,如今又在萧玉京作画的声音里缓缓睡去。 光影随着太阳偏移,室内逐渐暗了下来。 霞光满天,长离刚到门口就被素商拦住了,朝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夫人睡着。” 长离了然,夫人睡眠浅。 “公子在呢,似乎是在作画。”素商又道。 长离意外挑眉,“给夫人画?” “应该是的,公子歇晌后过来,吵醒了夫人,除了一开始有说话声,后来便没动静了。”素商也都是猜测。 “倒是礼尚往来,不枉费夫人熬了一宿。”长离笑道。 “事情都办妥了?”素商关心地问。 “听说前日夜里夫人入了宫,那群老狐狸便都打听夫人入宫为何,得知夫人是反对陛下提案,那些个故意找事儿的顿时就换了口风,他们这一换,支持陛下便占了多数,想来不多时这条律法就会下发到各城。”长离嗤道。 “还是夫人明鉴。”素商叹了口气,“就是又做了恶人,其实若说夫人同意,结果应该也会一样吧?” “很多人只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夫人如此做定然有她的道理。”素商道。 一国不容二主,人性禁不起试探。 素商点点头,“有时候就是觉得不值得。” 长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天色彻底暗了。 “夫人今日就吃了一碗鱼汤,晚上要用酒,不能再空腹了。”素商起身去准备晚饭。 院子里有了脚步声,从窗边传进来,温仪景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萧玉京瞬间收回视线看向只剩下面容的画纸。 “什么时辰了?”温仪景懒着声音问。 “戌时多了。”萧玉京嗓音清冷。 温仪景蹭地坐了起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睡着的,这么晚已经看不清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夫人信得过我,是我的荣幸。”萧玉京平静的放下还攥着的画笔。 温仪景推开窗户朝外喊道,“长离,点灯。” 屋子里亮了起来,长离率先看到了萧玉京笔下的温仪景。 身姿曼妙的人间绝色,虽五官未落,那周身懒散温和却不失上位者的气质一眼便能瞧出是自家主子。 长离迅速退了出去。 “没想到在夫君眼中我竟是如此美丽。”温仪景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略画中盖不住的上位者气息,由衷地开心。 “因为天色暗,不敢再随意落笔,回头再继续?”萧玉京询问她的意思。 心中有隐隐的懊恼,若非他行动不便,自己便能点了灯。 “今夜两幅画一起画完?”温仪景笑着问。 今日十八,并非萧玉京曾说过的逢五逢十,若要今日画完,今夜必然留宿。 他会破例吗? 第43章 玉京他今天样样主动 萧玉京听出了温仪景话里的试探,偏头看向窗外,浅浅嗯了一声,耳根却不自觉泛红。 温仪景没有继续逗他,抽走了给他轮椅上垫的垫子,这才推着他往外走,关心地问,“一夜未眠,可困?” “尚可。”萧玉京自小也是少觉的人,余光扫过被她随意扔在旁边的垫子。 “如此我便安心了。”温仪景将萧玉京推到桂花树下,自己去了井边打了水就着水流就洗了一把脸。 萧玉京不知道太后娘娘安的什么心,但看到太后娘娘这不拘小节的动作,却是心生诧异。 玄英几人将晚膳端上了,萧玉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石桌上有药香,很淡,但又散不掉。 吃完饭,萧玉京被青鸾推走后,长离才过来将白日里自己折腾了快一天的结果告诉温仪景。 “外族之患始终难绝,这些故意唱反调的,平日里多留一些,拐卖妇女稚童的事情,让我们自己的人也盯着。”温仪景去清洗下午采买回来的蒲草。 “已经吩咐下去了,如今就是担心此事后续的麻烦,政令颁布,或许很快就有人要为此丧命。”长离担心道,“到时候陛下怕是要落骂名。” 人心易变,少年皇帝会不会因此怨怪? “无论哪种政令下达,总是要以性命来填,可早晚得有个章程,迈出第一步。”温仪景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最想要的结果是否真的是对百姓好。 可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提。 否则,不知还有多少女子会像畜生一样被圈禁,也不知会有多少幼童人生还没开始就被毁掉,那都是九州的未来。 …… 亥时一刻,青鸾将萧玉京推了过来,院中只剩下长离伺候。 侧躺在拔步床上,温仪景此时已经不再瞌睡,和萧玉京提及关于拐卖妇孺的看法,“你以为,这样的政令于百姓是利是弊?” 萧玉京借着烛光调制颜料,难得多说了两句,“利大于弊,而且过渡这段时间,会很痛苦,会有非议,并且无法确定过渡期有多长。” 不知道年轻的帝王能否扛得住? 温仪景撑着头思索萧玉京话里的意思,突然问他,“关于拍花子做的事情,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对于朝堂相关的事情,以着萧玉京的性情,应该是能不多话便不多话,可如今他很积极,而且还在主动挑起话头。 萧玉京面不改色,“青鸾的娘子是被强行拐卖的良家女,本是家庭和睦,其父母因为在战乱中寻女,而不幸丧命。” 温仪景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情,然后,她又一次意外地听到了萧玉京口中说的家长里短。 得知青鸾媳妇儿曾经的悲惨遭遇,温仪景再次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只是担心那些被正被拐卖在路上的,若是官兵追过去,那些妇孺或许都会成为这道政令的牺牲者。”温仪景会觉得不忍。 “采生折割,不知夫人可否听过?”萧玉京调配好了颜料,却没落笔的兴致。 温仪景摇头。 “内宅斗争中,狠心之人会将碍眼的人偷偷发卖,这些人若是好好的活着难免会有回来的一天,若是死了,又怕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可若是被采生折割,便会面目全非,手脚皆废,无法言语,被送到不同的地方博取可怜乞讨赚钱。”萧玉京平静道。 温仪景不寒而栗,她不知采生折割,却见过路边看起来就惹人心疼的乞儿。 竟不是生来如此,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我竟不曾知其原因。”温仪景惭愧道。 “所站的位子不一样,所关心的事情便也不同,我也是因着青鸾才知道了这背后的事情。”萧玉京道。 温仪景久久没有言语。 气氛有些沉,萧玉京薄唇微抿,没有落笔的灵感,看着画纸上的人儿,也没了下午日落时候的躁动。 可不多时,温仪景自己长舒了一口气,“不管了,这都是皇帝要操心的事情,我现在就只安心过自己的寻常生活就够了,夫君可有想好如何画?” 萧玉京诧异看过去,太后娘娘又笑得比春光还灿烂了,明眸皓齿,驱散了黑夜里所有阴霾。 “夫君,之前我的那幅画,你可有想好如何完成?”温仪景拿起了小几上放着的画卷。 “未曾。”萧玉京一时间还有些无法适应,声音干干的。 只觉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着实没错。 “那我送你的两幅画,可喜欢?”温仪景并不介意。 萧玉京点头,“我从不知自己这样也算好容颜。” 曾总以为坐在轮椅上哪还有风姿可言,在太后娘娘笔下,却仿若更俊朗。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嫁你?”温仪景挑眉笑问。 萧玉京一瞬间忘了之前沉重的话题,虽不信太后娘娘所言,可太后娘娘的话总能让人心跳加速。 “是我躺回去你为我画像,还是,你我一同作画?”温仪景的手落在轮椅扶手上,压低了身子贴着萧玉京的侧脸看向烛光映照下的美人图。 也是这一刻,萧玉京终于注意到了太后娘娘饭后换下的纱罗长裙,比白日里襦裙更宽松几分,若隐若现,轻一俯身,欲掩还遮。 太后娘娘夜色里穿衣一向大胆,他想不是他定力不足,是太后娘娘意图太过。 温仪景看似随意地坐在了他腿上,脚上不自觉撑着几分力道。 萧玉京双腿毫无知觉,可到底是个活人。 然而,找好位子的温仪景却仿佛并无此意,一脸认真地看着画架,“夫君,可要先画另一幅?” 萧玉京,“……夫人确定要先画画吗?” 温仪景眸光微亮,欲迎还拒,“要不还是先画这个吧,我重新躺回去你再找找感觉,到底是上了年岁,只熬了一夜,补眠好像补不过来似的。” 说着,她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撑着轮椅就起身要走。 她刚站稳,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萧玉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上略一用力,她脚下便一个踉跄,二人面对面,他再一拉,她便朝他扑过去。 他大手自然而然扣住了她的腰,往上一提,她便坐在了他身上。 “夫人真的确定要先画画?”萧玉京嗓音低沉,一下下撞击着温仪景乱了的心跳。 第44章 玉京,我要爱上我自己了 温仪景震惊于萧玉京的主动撩拔,呼吸都跟着发紧,来不及调整,萧玉京炙热的大掌落在她后背,压着她靠回轮椅。 温仪景右手撑了一下他的肩膀,试图让二人距离拉开几分,然而不过瞬息,胳膊便无力的滑落。 萧玉京的轮椅宽厚华贵得有些沉闷,一如婚前婚后温仪景对萧玉京的了解。 可今夜…… 温仪景被困在轮椅上,逃不掉,也不想逃,是她先起的意,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比起昨夜的刺激不遑多让。 她想到自己第一次水战,船只漂浮晃动,让人站不稳,一次又一次被汗水湿透,才终于掌握了水上作战技巧。 许久,萧玉京坐正了,一手抱着柔弱无骨的太后娘娘,一手拨开太后娘娘被汗湿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问,“比起昨夜如何?” 温仪景又是一个哆嗦,却强撑着问,“你呢?” “昨夜快活的只有夫人一人。”萧玉京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笑意。 温仪景很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此时真的浑身无力,脑子也不想转。 又过了半晌,温仪景终于回血。 站起身收拾好自己,想仔细瞧瞧今夜变化颇大的夫君,可她端详过去,衣着归于整齐的萧玉京又变回了那个淡淡的死样子。 温仪景恨不得将手中纱裙砸他脸上,每次都祸害自己的衣服! 她因为想做点‘坏事’,所以将长离安排到了倒房那边,以至于她只能自己去灶头拎已经烧好温着的热水。 天气暖了,她故意先自己去清洗过,才慢悠悠拎着一桶水放在轮椅旁边,巾子搭在桶边上,示意萧玉京自己来。 萧玉京不觉得自己今夜做的事情会让太后娘娘不愉快,甚至觉得太后娘娘很满意,可他毕竟又脏了太后娘娘的纱罗裙。 萧玉京看了太后娘娘两眼,无声的拿起巾子放入温热的水中,打湿了拧干,擦拭自己身上汗渍。 “有劳夫人推我一把,我想坐到拔步床上,轮椅也该擦洗。”萧玉京擦了自己健硕的胳膊,平静朝着始终站在旁边看着的温仪景道。 看着萧玉京一次次自己弯腰,然后又开口请求,温仪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此人可怜,甚至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人。 紫檀面的轮椅留下不少痕迹,萧玉京挪到拔步床上,“夫人可否先回避?” 他要擦拭双腿间的黏腻,动作多有不雅。 温仪景扫了一眼轮椅面,哼了他一声,径自去了圆桌旁倒了两杯水,拿起旁边的话本子。 今日话本子讲的是一个俏寡妇的风流韵事,以食物相克不动声色杀死了家暴的夫君,然后便开启了她的风流情事。 萧玉京擦洗干净,重新穿好衣服,又俯下身略显艰难自己擦拭轮椅。 温仪景听到他的动静,到底是有些不忍继续为难这个给她带来许多快乐的夫君,走过去另一张巾子帮着擦萧玉京够不到的地方。 “父亲以为是我木讷惹你不快,给了我五千两,让我买些衣服首饰哄你开心,但我不懂女子所用,不如你自己去安排。”萧玉京能够得到的已经擦干净,他掏出轮椅下面暗格里的银票,递到温仪景面前。 温仪景手里的帕子啪叽落入桶中,心中暗暗惊叹,所以这五千两是今日萧玉京的胆儿? 萧玉京这淡漠的样子明明和那日送金矿没什么两样,可温仪景就是从他眉眼里看出了乖巧,甚至还看出了几分可怜。 “成婚不过数日,我便花光了两万多两,夫君竟然还愿意给我钱?”温仪景挨着他坐过去,接了他举着的银两。 “夫人所做之事,亦是玉京曾经想做未能做成之事,夫人值得天下所有。”萧玉京目光真诚。 温仪景心脏砰砰直跳,低下头爱财地数钱,嘟囔道,“我就说我自己眼光最好,选的夫君肯定错不了。” 萧玉京没有言语,但笑意在俊朗的面容上快速闪过。 二人都收拾好,萧玉京便重新坐回轮椅作画。 温仪景侧靠在拔步床上,找了一本正经的话本子翻阅。 一室寂静祥和。 面前有专心作画的萧玉京,正经的话本子对温仪景吸引力便打了折扣。 她时不时瞥一眼萧玉京,想到萧玉京方才提到让她推一把的卑微不自在。 这檀木椅华贵宽敞却也沉重,她因为常年练兵习武,所以推的时候看起来毫不费力,可终究也要吃些力气。 萧玉京哪怕双手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托举起来,可让他自己推动轮椅,应该也十分困难。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却提出要分房睡,只每月固定几日同房。 每次留宿在他这里,早上起床都需要长离进来推他,或许拉响摇铃的时候,也是他心中最难受的时候。 温仪景看着轮椅的大轮出了神。 萧玉京本就时不时抬头看温仪景,几次下来,却突然发现她好像出了神。 她在想什么? 萧玉京自不会问出口,继续专心作画。 夜半子时,萧玉京才终于放下笔。 温仪景困意再起,却一直没睡,见他落笔,立马打起精神,“我瞧瞧夫君画的如何。” “希望夫人不会嫌弃。”萧玉京将侧卧美人图撑在架子上,转了过去。 温仪景眸光一亮,痴迷地看着画中的自己道,“玉京,我要爱上我自己了。” 萧玉京蹭地抬眸看向半弯着腰的人。 玉京? 萧玉京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这幅画,而她的话,似乎也正是他看到她笔下的自己想说的。 温仪景欣赏了半天,又期待地去看另一幅。 她看到了那时候自己在萧玉京眼里的样子,果然还是美的,看着还挺让人心动。 她也看到了萧玉京画的他自己,神韵倒是像了几分,可他那时候也这样冷漠吗? 明明,他动作里一点不冷。 “你真的这样吗?”温仪景指着画中带着死气的冰山脸,不确定地问。 今日虽是面对面了,可他根本没给她低头去看的机会。 萧玉京抿唇,“应该吧。” 他也没见过自己那时候的样子,可想来不会好太多。 “或许吧,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夫君眼圈都要青了。”温仪景拿了旁边干净的水,洗了帕子递给他。 萧玉京有时候不理解太后娘娘怎么如此跳脱,但太后娘娘的吩咐,他也不好拒绝,而且真的也有些困倦。 只是当他终于从轮椅上挪到床榻,平躺好了正准备拽被子的时候,背对着他的太后突然一个翻身压了过来,直接坐在他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商量的语气问,“不如,我今夜好好瞧瞧夫君是何表情?” 第45章 瞧着玉京像个金疙瘩 萧玉京顿时浑身紧绷,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腹部。 太后娘娘有些重量,但不沉,身子和做人一样娇软,却从来不肯吃亏。 “夫君是害羞吗?”温仪景随了萧玉京的意思,但嘴上却是不饶人,然而萧玉京却总有办法能让她闭嘴。 太后娘娘上床的时候,刻意多留了一盏烛灯。 可太后娘娘亲自为自己寻得夫君手上力气很大,偏她又舍不得和他较真用劲儿,所以太后娘娘最后还是没能看到夫君那时神色。 只是今日苦了太后娘娘的膝盖,上好的绸缎被子也被磨破了。 温仪景庆幸自己在灶台上又加了水,还添了些柴火,不至于彻底洗凉水澡。 “起风了,今年的雨来得有些早。”温仪景将用完的水桶拎出去,关了窗。 “嗯,去年干旱,今年有雨是吉兆。”萧玉京只能听到外面风吹树叶浅浅的声音,问躺回身边的人,“明日打算去哪里?” “还不知道,不过天要热起来了,我们一起出去避暑可好?”温仪景看着帐子上二人的倒影。 “府中有冰鉴,父亲无意中研制出了制冰之法,家中也不会太热。”萧玉京说。 温仪景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夜色里萧玉京模糊的影子都好像成了一座金山。 二人都没再说话,呼吸逐渐平稳,不多久外面便下起了雨,冲刷着小院的花花草草。 翌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上午都没停。 温仪景也没出门,对着房中的椅子发呆。 “我问过青鸾了,府中之前还没有想过要给公子做一个他自己能推得动的轮椅,老爷子只恐料子不好辱没了公子的气质,公子也一直都没有主动行动的意思。”长离身上带着潮气进了屋,“看青鸾那表情,他都没想过人还可以自己推着轮椅走。” 温仪景了然,萧天启很爱萧玉京,但受伤后的萧玉京却也让他手足无措,想将所有好的都给儿子,却又怕自己给的不是儿子要的,因此也一直束手束脚。 “萧玉京有个好父亲。”温仪景语气里难掩羡慕。 “放眼九州,这样的父亲也是凤毛麟角。”长离笑着说,“若是公子日后做了父亲,想来和老爷子一般无二,甚至能做的更好。” “是啊。”温仪景也笑了,“萧玉京轮椅应该是顶尖的木匠制作,上面固定轮椅的装置应该也是极好的机关师所做的,有这样的人才,竟然没有做一个自主推动的轮椅。” 温仪景对阵法机关之术也有所涉猎,可却算不得精通,可即使如此,琢磨了一上午,心中也有一个想要试一试的灵感。 以免自己白折腾,看着外面雾蒙蒙的雨雾,温仪景换了衣服,打着伞去了萧天启的院子。 听说温仪景来了,花房里正忙活的萧天启一愣,连忙放下手里的家伙,净了手匆忙赶去花厅。 “……仪景冒雨而来,是有何事相商?”称呼就让萧天启有些磕巴,但看着温仪景笑盈盈起身,他连忙稳住了自己。 两个人谦虚着都让对方落座。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父亲。”温仪景客气道,“我过来是想问玉京轮椅的事情。” 萧天启正不好意思地摆手表示没打扰,温仪景后面的话却让他顿住了,玉京的轮椅怎么了? 瞬息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 “木匠师傅是哪位?固定轮椅的装置是否是机关师所做?我想见见。”温仪景直接道明来意,打断萧天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都是府中铺子里的工匠。”萧天启轻声说,“我这边让人去传话,不知仪景见他们是为何?” 问完了自己又连忙不好意思地道,“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就随口一问。” 萧家木匠和机关术的铺子都在皇室那里过了明路,每年会上交高额的税收,萧天启如今从中根本抽不到利润。 “为着玉京轮椅的事情,父亲让人直接来您这边就行。”温仪景也看得出来萧天启的紧张,半点不敢耽搁卖关子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玉京所用的轮椅看起来贵气十足,但着实有几分笨重,他自己完全推不动,我便想见见做机关术的师父,是否有更好的机关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温仪景解释道。 萧天启落在腿上的手微微颤抖,太后娘娘这是真的对他儿子上了心,还是在这背后会有更大的图谋等着他们父子? 但若是有人能代替了他如此关怀玉京,他便是走也安心了。 “父亲莫要多心,我并非让玉京以后出门都自己推轮椅,我只是想着在房间里,至少能让他自己决定想去哪里。”温仪景也很小心地补充。 萧天启红着眼摇头,“没有多心,你能为玉京考虑到这件事情,我作为父亲很惭愧,两年多了都还没想过。” 他只是觉得萧玉京肯好好的活着就已经是上苍恩赐,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父亲关心则乱。”温仪景温声道。 “实不相瞒,最初这桩婚事总觉得是委屈了玉京,可看你嫁进来这短短数日,玉京瞧着变了不少,如今再看,这门亲事,是玉京的福气,也是我这老头子的福气。”萧天启说着起身朝着温仪景深深行了一礼。 他认了,即便是有所图谋,但只要温仪景对萧玉京好,他什么命都认。 “父亲严重了。”温仪景连忙起身虚扶了一把,“若父亲得空,不如下午一道去木匠铺子里瞧?” 萧天启再次意外。 “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不想让玉京知晓,免得一场空欢喜。”温仪景说。 “费心了,用过午膳之后便出门去。”萧天启心怀感激。 …… 温仪景下午出门的时候,依旧写了字条让府中小厮送过去,天空还下着蒙蒙细雨。 萧玉京看着手中纸条简短的几个字:出门听书。 见纸条叠好放进一本佛经中,朝窗外看了一眼,下着雨也要去听书? 太后娘娘身子还是太好了些。 因着昨夜下雨,一盆名贵的牡丹打了蔫,伺候萧玉京午休起床后,青鸾就连忙捧着花去见萧天启,却得知萧天启也出了门。 过来的时候刚帮太后娘娘送过纸条的青鸾一愣,放下花连忙回了绿卿园。 “老爷也出门了,听院中人说上午夫人去见过老爷。”青鸾回来后连忙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萧玉京。 “父亲何时出的门?”萧玉京心中也不由诧异,这还不到月底查账的时候。 而且今日还下着雨,一向避免多在京中露面的父亲见过太后娘娘之后冒雨出门? 第46章 玉京担心太后娘娘把他亲爹给卖了 “属下冒犯,多问了两句,我过去的时候老爷刚出门没多久,约莫是和夫人前后脚。”青鸾跪在了萧玉京面前。 哪怕他是萧玉京的心腹,此举是为了萧家着想,可是打听主子行踪,总归是犯上。 “起来吧,无碍。”萧玉京抬抬手,心中明白青鸾做法和顾虑,“你亲自查一下老爷今日去了哪里。” 父亲多心软和善,太后娘娘手段高明,恐怕会哄得父亲被卖了还要给她数钱。 尤其是如今他和太后娘娘相处和谐,父亲或许还会为着太后娘娘能多哄着他开心而做些什么。 …… 温仪景和萧天启的马车同时抵达了木匠铺子的后门,雨已经停了,但路面上还都是水,街道上也没什么行人。 小厮恭敬地等在门口,请两位贵人进门。 后院里放着许多木材,顶上搭着油布棚子,青石砖的地面有些潮。 “东家,夫人。”老板笑着走了过来,“东西都准备好了。” 早得了萧天启的消息,铺子里放着的几款不同材质的轮椅全都摆在了客厅里。 铺子里的轮椅也有上好的紫檀木,可雕刻工艺远不如萧玉京所用的,而且固定轮椅的机关术也不如萧玉京轮椅上的精致。 温仪景先坐上了那把看起来就沉重的紫檀木轮椅,她常年习武手上力气不小,可是也依旧无法撼动分毫。 店铺老板在旁边看得着急,害怕伤着贵人。 一想到这人是太后娘娘,便又住了嘴,看向东家。 却见萧天启坐在了旁边另一把减少木材用料的紫檀木轮椅,学着温仪景的样子也去推动轮椅。 萧天启同样习武,这两年是摆弄花丛,可武艺并未搁置,然而,轮椅也只是轻微动了动,并无法向前移动。 二人对视一眼,摇摇头,走向了别的轮椅。 温仪景选择了一把榆木轮椅,凭借她的臂力,腿上完全不用力,尚且能推动一二,这让她心头一喜,萧玉京手上力气远胜她,这个可行。 她惊喜地看向萧天启,萧天启的笑容却比她更大。 目光对上,萧天启已经顾不得许多,从藤制轮椅上站起身,激动道,“仪景,你快试试这个。” 藤制轮椅比榆木轮椅更轻便,力气省下一半,她开心笑出声来,“这个玉京肯定能用。” 萧天启用力点头,“这个好,夏日天热,通风透气,适合久坐。” 老板彻底懂了二人的意思,“东家,这只是普通的藤椅改的,若是公子用,我再命人重新挑选好的用料重新做,但是此轮椅也有弊端,虽然轻便,但不如木制的结实,并且只能在平地使用。” 如此尊贵的人,利弊要说在前面。 “多久能做好?”温仪景也不想委屈了萧玉京。 “三日。”老板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温仪景看向萧天启,二人眼神对视,达成一致,萧天启道,“那就立马让人赶工来做,双倍的工钱我来出。” 定了一把轮椅,几人去了会客厅,机关师也终于赶了过来。 “藤制轮椅虽然能自己推动,但手上难免会沾染不少尘土,而且也要花费一番力气,不适合出门。”温仪景看向二人,“不知你们是否尝试过其他的可能?” “选择轮椅的人并不多,大多木具铺子里都没有轮椅存货,夫人所提,暂时还未曾多想过,但的确是极好的思路。”木匠铺子老板道。 机关师也摇头,“不知夫人有何想法?” 温仪景便让人将榆木轮椅推了进来,“我也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你二人不妨参考一下。” 她走到轮椅旁,提出了在大轮上加一个轮子的提议,也提出了或者再重新加四个轮椅。 “前面可以小一点,调整方向。” “中间这个想办法将这两个链接起来,到时候只要转动中间离地的轮子,轮椅便能前行,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想象,做出来到底什么样,我也不曾见过。”她比划着将自己思考了一上午的概念讲给了几个人听。 最主要的理念就是一个,坐轮椅的人自己用手去推的轮子不要沾太多土,并且极可能的节省力气。 机关师和木匠铺老板都陷入了思索。 萧天启满眼慈爱欣赏地看向温仪景,太后娘娘的脑子就是好用。 “夫人所言有礼,我们会好好考虑您说的方向。”二人因为温仪景的话也都有了一些想法,对温仪景越发恭敬。 温仪景和萧天启离开的时候,还是带走了那个藤制轮椅,送到了温仪景的马车上。 “许久不出门,听说你去茶楼听书十分有趣,我今日也去凑个热闹。”萧天启心情极好。 “多谢父亲。”温仪景朝着萧天启颔首。 明明萧天启自己可以将轮椅送给儿子,或者和她一同过去,如今却是给她留了空子。 “都是自家人。”萧天启不在意地摆摆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袋塞给温仪景,“灯笼铺子也是自家的,不用破费,喜欢什么的让人去做便是,家里的也都是你的,缺了什么自去库房取就是。” 挥挥手,萧天启潇洒地走了。 温仪景已经猜到了手中是什么,看着萧天启的背影,越发觉得手中这一万多两沉甸甸。 “他爱萧玉京,爱屋及乌,他愿意豁出所有身家甚至性命只愿他的儿子能过的顺心。”马车里,温仪景看着手中一摞银票,再次羡慕萧玉京有一个这么好的父亲。 …… 下雨天黑得早,还起了雾气。 温仪景单手拎着被油纸包裹过的轮椅站在绿卿园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的看不清路,只能看到不远处一盏灯朦朦胧胧的晃着。 温仪景敲响了门,雨后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雾气朦胧中,青鸾像是鬼蜮里探出头的小鬼,“夫人,您回来了?” 他今日跟踪老爷子,果然见到老爷子和夫人同行,可还没看到二人去哪里,就被抓包撵了回来,现在看到温仪景心虚得很。 “我给你家主子带了礼物,是我送进去,还是去我那边看?”温仪景似笑非笑地看着青鸾,并刻意让青鸾看到自己身后的大物件。 第47章 玉京忐忑,太后娘娘又想了? 即使夜色里雾气很重,青鸾依旧借着昏黄的烛光看到了太后娘娘眼里的揶揄。 他便也清楚是太后娘娘的人发现了自己,“夫人请稍等,属下去问少主的意思。” 青鸾小跑着回去,脸上却挂着笑意。 今日下雨,主子早早便洗漱好了,坐在窗边听雨的样子他越看越觉得像望妻石。 夫人如约而至,主子不会再失望了。 院门敲响的时候,青鸾注意到主子身子都坐直了几分,眉眼里带着隐忍的期待。 青鸾脚步轻快的推着萧玉京到了门口。 藤制轮椅被油布包裹着,但大体的形状让人有了几分猜测。 温仪景背着手,微微歪头看着仿佛从雾气里出来的清贵公子,笑意盈盈,“夫君是请我进去,还是陪我回去?” 萧玉京扫了一眼她旁边的轮椅,心中有猜测,却不太能理解,更无法将这件事情和她今日见父亲关联起来,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道,“去幽兰园。” 青鸾也在偷偷看被油布包裹着的东西,估摸着是个轮椅,还没想出所以然,温仪景便走了过来,示意二人换一下。 如今的青鸾已经不再询问萧玉京的意思,直接让了位子。 幽兰园。 青鸾如以往一样,没有进院子,在门口将东西给了长离,便退了下去。 长离将东西放进堂屋,在长廊下撤走油纸。 萧玉京被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屋子正中间放着的那把堪称简陋的藤制轮椅。 他疑惑抬头看温仪景,“夫人这是何意?” “夫君看这轮椅如何?”温仪景对比两个轮椅,不由想到了自己那日让温沧渊出一百一十两买的一堆首饰。 当时萧玉京是克制了又克制才没将寒酸二字吐出口,如今,这个他会不会也嫌弃? 本来满心欢喜的温仪景在萧玉京的沉默里突然忐忑起来。 “给我的?”萧玉京不太确定地问。 温仪景抿唇,点头,“夫君瞧着可还行?” “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萧玉京示意温仪景将藤制轮椅推过来一些。 太后娘娘冒雨出去买的东西,喜不喜欢的,都得试一试。 温仪景看他神色里的确没有那日说起首饰时候的样子,心稍微踏实了些。 推着空轮椅到他跟前,笑着解释,“夏日天热,藤椅在房内或许会凉快些,而且自己也能推动,我和父亲都亲自试过了。” “父亲?”萧玉京诧异。 “我上午去问父亲给你做轮椅的匠人何在,提及夏日天热想给你换个轻便轮椅在房中使用,父亲今日有闲,我们便一同去了木匠铺子选。”温仪景眼神催促萧玉京坐上来试试。 萧玉京垂眸看着面前的轮椅,她在用膝盖抵着轮椅。 她说这个轮椅轻便可以在房中自己使用,她亲自试过。 太后娘娘做事总能戳到人心房脆弱之地。 可太后娘娘真的会无利起早吗? 她上午去找父亲就只是为了换轮椅的事情? 她到底想从萧家得到什么?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缓缓地用力。 “这个看起来是有些寒酸,不能和你这精心打造的紫檀木轮椅相比,可只在自己房中使用,而且铺子在专门为你打造新藤椅,会更加用心,绝对保证美观舒适,并且加上自主控制的机关保证安全,这个是我实在迫不及待想让你先回来看看样子,也正好能问问你觉得有没有需要改善的地方。”温仪景看着垂着头久久没有动作的人,心中再次升起忐忑,说的话多起来。 她没想戳他痛处,她只是希望以后他不用因为害怕打扰别人,而一个沉默在硬邦邦的轮椅上坐到天黑。 萧玉京能听出她后面解释的急切,终于缓缓抬头看她,“辛苦夫人帮忙扶一下。” 然后,萧玉京便看到温仪景开心笑了,将轮椅又往他面前推了推,无声的邀请。 萧玉京右手按住了藤制轮椅扶手,调整好适合移动的方位,然后终于坐上了藤制轮椅。 “你自己试试,推起来感觉怎样。”温仪景见轮椅承重没问题,迫不及待催促,想让他感受新的人生体验。 萧玉京迟疑的手落在轮子上,手上微微用力,轮椅平稳地向前滚动,他心头微微震撼,没忍住手上又继续用力,轮椅按着他所想的移动到了圆桌旁。 双腿废掉之后,萧玉京第一次在绿卿园自己房间之外的地方自主的移动。 他能感觉到,若是手上力气大一些轮椅走得快了,稍微有些不稳,但他很快便能掌握好平衡,不至于摔倒。 萧玉京心跳很快,掌心微微出汗。 温仪景在短暂的心跳失衡之后,笑容越来越大。 他转动轮椅回头看她,终于不再是无论如何回头都看不到她表情。 光影之中,她笑得如画中仙,周身都环绕着一层温柔的光,照亮了整个夜色。 “夫君可还喜欢?”温仪景笑着朝他走来。 萧玉京喉结滚动,克制地点头,“有劳夫人费心。” “合心意便好。”温仪景笑着将一块帕子搭在轮椅扶手上,“虽然在屋子里,长离也简单擦拭过,但日后房中常备水便不会脏了手。” 萧玉京能感觉到自己掌心老茧被轮椅大轮挤压的感觉,他没翻开手来看,只是拿着帕子擦了擦。 温仪景笑眯眯看着萧玉京谨慎的小动作。 人靠衣裳马靠鞍,华贵的紫檀木轮椅换成简陋的藤制轮椅,萧玉京看起来都少了几分贵气,不过此刻的他却瞧着多了几分生机。 “让人做两把,你房里放一个,我这边放一个,夜里你若想喝水,便也不用担心打扰了我。”温仪景抵着轮椅,让萧玉京重新回到更稳固的紫檀木轮椅上。 “你这个轮椅最大的缺点就是椅背太高了,说话都不方便。”温仪景鼓起腮帮子,朝着萧玉京头顶用力吹了一口气。 萧玉京头顶一凉,控制自己缩脖子的冲动,意识到自己回头也几乎看不见她,无声默认了。 躺回床上,温仪景心中舒坦,手在被子里摸到萧玉京的手,缓缓和他十指相扣。 萧玉京疑惑地偏头看过去,太后娘娘又想了? 萧玉京掌心发痒,这股痒意一直顺着胳膊刺激着心脏,心跳漏了两拍,努力维持声线平衡,低声问,“想要?” 第48章 拒绝太后娘娘,玉京做不到啊 温仪景正看着头顶的帐子想白日里萧天启将买灯笼铺的一万两还给她的事情,手指无意识摩擦萧玉京掌心老茧。 听到萧玉京的话,她脑子一怔,想要? 一万两吗? 钱谁不想要? 那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想要什么?”不过她也不能总明晃晃承认,好像嫁给萧玉京真的只为了钱似的。 因为想掩饰,所以声音都娇软得好像有点羞涩撒娇。 萧玉京心头泛起了嘀咕,怀疑自己会错意了,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 今日并非自己之前说过的逢五逢十,只是太后娘娘给他带来礼物,他不方便太后娘娘进绿卿园,所以才来幽兰园。 而时间太晚,他得了礼物再离开显得不好,所以才留宿。 留宿并非只为了那事儿。 感受到萧玉京的沉默,温仪景彻底回了神,一扭头就看到萧玉京耳垂在烛光映照下都红透了。 她微微眯起了眸子,想到自己婚后和萧玉京之间的相处,大龄男女的生理现实大过了很多情感需求。 难道,是他想要了,所以才会那样模棱两可地试探自己的意思? 温仪景内心里并不想和萧玉京只做榻上夫妻。 她想和他共同孕育一个被父母之爱包裹的孩子,也能感受到萧玉京和她精神碰撞后和身体一样契合同频。 温仪景握紧了萧玉京的手,一点点地往他身边挪,侧着身抱住他,最后如蛇一般缠绕着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想要吗?若夫君也想,我自然也想。” 萧玉京绷紧着身子没动,明日就是二十,他今日若是要了,明日该任何? 他一个残腿之人娶了太后娘娘,却只贪恋此事? 可是,拒绝太后娘娘,他做不到。 温仪景落下去的手戳穿了萧玉京的平静,她将被子拉了上去,正要往下,却被萧玉京一把扣住了肩膀。 “夫人今日已为我费心许多。”萧玉京抱着让她背过去身去。 即便她不是太后娘娘,自己也舍不得让妻子这样来取悦讨好自己。 “夫人细心周到,细枝末节的体贴玉京全都看在眼里,此生已无长处,除了银钱便是这副身子还能让夫人快活几分。”萧玉京声音暗哑,粗粝的大掌滑落,一如那日在湖边夜钓。 他第一次发现,在这朦胧的夜色里,自己甘愿做一回石榴裙下风流鬼。 温仪景乱了心神,炙热的呼吸落在耳廓,她缩着脖子想躲,却被他用力搂着。 她从未听萧玉京说过如此直白的话,全身都要烧着了,回馈的也异常直白。 翌日,温仪景练完剑发现自己月事来了。 她心中暗暗庆幸昨夜折腾了一番,不然自己得素好久。 对于月事,她除了第一日气血有些虚,困乏,并无其他不适,而且每月也都十分准时。 素商昨日就给她炖滋补的食膳食了。 她吃过之后,抱着暖炉坐在拔步床上晒着太阳看书,玄英忙完来给她把脉。 “夫人这两年月事越来越规律,身体的不适感也都去除得差不多了,再修养半年,便只欠东风了。”玄英恭喜道。 温仪景爱听这些。 “青鸾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公子吃饭不点菜,都是厨房送什么吃什么,厨房的事情是青鸾在管,先调养着,趁此机会也尽量争取公子同意此事。”玄英道。 温仪景满意点头,想到这两日的事情,心中多了几分把握。 撬开萧玉京的心房,让萧玉京摆脱双腿残疾带来的困扰并不难。 因为在他出事之后,他的父亲依旧坚定地爱护着他,宁可舍弃半数家产不做一城之主,也不另娶再生继承人。 难得是让萧玉京从心底里相信她这个太后娘娘下嫁并非要对萧家不利。 太阳高了,温仪景晒着太阳睡了一觉,下午便精神起来。 亲自挑选了和紫檀木轮椅相近颜色的布料,裁剪成紫檀木轮椅的尺寸,然后将按照尺寸编织好的蒲草装了进去。 轻盈又透气,若是不仔细看,应该不会知道轮椅上多了一个垫子。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温仪景完工。 “夫人女红也是一绝。”长离竖起大拇指,“您这样聪慧,无论做什么,都能成。” 温仪景太清楚长离对自己有多偏爱,笑着将写好的纸条放在垫子上,“送过去吧,看他是否有回信。” …… 绿卿园。 因为夫人没亲自过来,所以青鸾直接拿着东西去见自家主子。 萧玉京刚撑着竹杠锻炼完,正撑着胳膊稍微缓一下,就听到了青鸾敲门。 青鸾知道这个时候萧玉京在做什么,所以不会贸然进来。 萧玉京吐出一口浊气,撑着一路回到轮椅上,又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将因为太热解开的扣子系上,这才让人进来。 “夫人送来的。”青鸾低着头不多看,恭敬地将东西奉上。 萧玉京扫了一眼垫子,先拿起了上面折叠的信纸。 “夫君,今早月事来了,通常需要五六日不等,安全起见,二十至二十五都无法同房,辛苦夫君待到三十了。” 萧玉京当然知道何为月事,甚至记得年少时候自己母亲每个月都会有几天不舒服,然后还会有几天心情不好。 这期间,父亲全都笑眯眯好脾气地哄着,还曾笑着教导过他: “玉京多学着点,以后也好照顾你的妻子,女子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你要多体谅。” 看到月事二字,萧玉京想起来母亲,甚至都有些开始担心太后娘娘。 可太后娘娘最后那句待到三十,让萧玉京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他皱眉思索,婚后这些日子,是太后娘娘主动更多还是自己主动更多? 也开始回忆太后娘娘每次心情如何。 不禁地又想到了太后娘娘昨夜试图取悦自己。 心头躁动,萧玉京将信纸塞进佛经里,扭头去看旁边棉料做工精致的垫子。 他知道这是她送他轮椅上放的。 “长离说这是太后娘娘今日亲手做的,还问您是否要回信。”青鸾看着自家主子对着垫子出神,想到外面的长离,连忙出声提醒。 萧玉京便又看向桌案上的垫子,她亲手做的? 今夜十二,她月事在身却给他缝制了垫子,收了礼物的他今夜去还是不去? 第49章 玉京,新婚夜你应该懂的吧? 看着面前的礼物,萧玉京心中犹豫不决,去还是不去? 他今夜若是不去,就仿佛他每次去幽兰园只是贪图和太后娘娘做那事儿。 可他若是去…… 太后娘娘什么都不了,真的那么想见自己吗? 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如何? 自己残着一双腿过去,会不会碍眼? 萧玉京沉默着回想母亲在世时候,每个月心情不好的那几天,父亲都在做什么。 给母亲买好看的衣服首饰,亲自下厨熬鸡汤,给母亲读话本子,炙热的大掌为母亲暖肚子…… “少主?”青鸾哪知道萧玉京在想什么,只担心长离在外面等太久回头去太后娘娘面前给主子穿小鞋。 昨个儿他跟踪被发现,还不知太后娘娘是否对他有不满呢,他们主仆可千万不能再得罪太后娘娘。 萧玉京回了神,“纸笔。” 他刚才锻炼半晌,一身臭汗,还不曾梳洗,不适合去见太后娘娘。 他厨艺倒是得了父亲几分真传,可如今不良于行,很难去灶台边做事。 他掌心温度有时候还不如太后娘娘来得炙热。 衣服首饰…… 他并无女子饰品,需得临时采买,今日天色已晚,而且他手中已无私房。 如此便只剩了一样…… 萧玉京提笔回信:多谢夫人挂心,玉京甚是喜欢,今夜二十,当遵循约定前往,只是玉京还未梳洗,夫人可先用膳,给玉京留些饭食即可,夫人莫要着凉。 萧玉京落下最后一笔,看着最后四个字又思索是否要重新写,可青鸾又出声催促了。 不再犹豫,萧玉京将写好的信纸装进信封里,还用红蜡封了口,盖上了刻着玉京二字的章。 刻意避嫌的青鸾看着自家主子递过来的信封,心道:好郑重。 长离看着封口红蜡心中也惊讶了一下。 回到幽兰园递给温仪景的时候笑道,“公子不会给您写了羞于见人的情话吧?” 温仪景笑出声来,“这可说不定,有其父必有其子,萧玉京应自小见惯了父母恩爱,会说些情话不很正常?” 她瞅了那封口半晌,才小心翼翼启了信。 看着短短几行字,温仪景便又笑了,与她而言,这也算是情话。 “当真是情话?”长离惊讶。 “他让我莫要着凉,先吃饭。”温仪景笑着让长离去拿一个檀木盒子。 “您说,公子这算是本性暴露吗?”长离很快拿了过来,看着温仪景妥帖收好,笑着问。 自家主子当然是最好的,萧玉京这么快动了情意,那也是理所应当。 “他本就是温暖的人,想来和爱意无关,无论谁是他的妻子,这个时候他都会如此做,可于目前的我而言,足矣。”温仪景很知足。 温仪景到底是没吃独食,只是在鱼汤刚出来的时候,趁热喝了两碗,然后便等萧玉京一同来用膳,好在她也并没久等。 萧玉京看着来了月事还亲自来门口推自己的人,很是不好意思。 他偷偷观察,觉得太后娘娘心情似乎还不错,走路也有劲儿,放心不少。 桂花树下,温仪景刚一落座在放着棉垫的石凳上,就看到了萧玉京已经用上自己亲手为他做的垫子。 “用起来可还行?”温仪景很开心。 萧玉京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捂紧了手炉,点头,“甚好。” “回头再给做两个替换的。”温仪景看得出萧玉京并无勉强,心情极好。 萧玉京,“等过了这几日,不急。” 灶上热着的饭菜被端了上来,温仪景点头嗯了一声,“快吃饭,这几日晚上总觉得饿,我要好好补补。” 萧玉京唇角勾了勾,想到后院还有不少的空地,提议说,“天暖了,买些鸡仔回来圈起来养着,你可有兴趣?” 以上好的吃食养上三五年,然后给她炖汤补身体。 “好呀。”温仪景意外的欢喜,“你以前可曾养过?我还未曾体验过。” 萧玉京摇头,他也没亲自养过。 “那回头你与我一起去选鸡崽如何?”温仪景顺势问。 萧玉京沉默了,垂下的眸子不自觉落在自己腿上。 他的手能感觉到手炉的热意,可放在腿上这么久了,他还用袖子特意遮挡着,双腿也无任何温热之感。 自己这样子,如何能陪她去选? 别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会好奇他为何折了腿。 知道了他的身份,会念一句真可惜,会同情会怜悯。 若是陌生的人再知道她这如仙子的人是自己的夫人…… 萧玉京无法再想下去。 “我们去郊外乡下去选。”温仪景笑着伸手握住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腕,“那里谁也不认识你我,如何?” 被她握住手,萧玉京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她眼中的鼓励和期待都那么明显。 可自己出门也很麻烦,他吃喝拉撒都离不开轮椅。 “玉京,难道你嫌弃我是二嫁妇,所以不想和我出门吗?”温仪景起身蹲下去,凑到他低垂的面容前去看他。 萧玉京瞳孔震惊,急道,“夫人说哪里话?” “新婚夜你应该懂的吧?”温仪景抓着他的手上前一步,为了维持平衡,另一只手落在了他腿上,可刚搭上去,就感觉到一股微烫的热意。 这形状? 温仪景心头一暖,掀开了萧玉京宽大的袖子,意料之中的手炉映入眼帘。 比她过去二十多年用过的手炉都更精美,也更暖。 “给我带的?”温仪景双手捧了起来,仰头看着他,漂亮的眸子如黑曜石闪烁着。 萧玉京抿唇嗯了一声,耳边却还回荡着她刚才的话。 手炉是给她带的,新婚夜他也都懂。 “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我,玉京你怎么这么好啊,这都能想到,我正好觉得肚子凉呢。”温仪景将手炉放回他腿上,开心地抱住他的腰扑进他怀里。 萧玉京唇角轻轻勾起。 “玉京,你最好了,陪我出去选吧,我这几日虽身子不爽利,可做些喜欢的事情,心情舒畅了,身体也就不难受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的他心口发痒。 看着她的头顶,萧玉京几番想抬手摸一摸,却终是没动。 “玉京,我都还没见过鸡仔如何长大,不如明日我们出去的时候,再买一只狗?买几只羊,你觉得怎么样?”温仪景额头顶着萧玉京的心口开始畅想。 第50章 玉京,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萧玉京翘起的唇角沉落下去,他都还没答应她出门,怎么就又多了狗和羊? 不过父亲和母亲都说过,女子这几日不能生气,作为丈夫,理应顺着她心意,让她舒心。 萧玉京不想出门被人盯着看,可太后娘娘凤体尊贵,不能气血瘀滞肝气不顺。 于是,他连点头都很痛快,语气也不敢带有任何不乐意,“甚好,不过一日或许逛不完,明日可先去买狗,让家丁先修盖鸡舍和羊圈,后日我们再出去采买其他。” 他虽然没养过鸡鸭羊,可年少随母亲去乡下庄子的时候见过许多,还有些印象。 温仪景抱着萧玉京拱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就同意了? 而且还不止一天? 萧玉京这是要给她多少意外之喜? 他不会真的爱上自己了吧? 又或者,他突然想开了,想要用这样的方法迷惑她? “先吃饭,一会儿要凉了,你莫要吃凉的。”萧玉京的手终究是落在了太后娘娘的头顶。 手感比想的还要好,他没忍住多摸了两下。 温仪景缓缓抬头,看向他的眸子里有疑惑。 “夫人若喜欢,为人夫君,理应奉陪。”萧玉京面色平静,话语无波。 “玉京待我真好。”温仪景再次用力抱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喜欢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吃过饭,温仪景抱着手炉在院中溜达两圈消食,便推着净面漱口后的萧玉京回了房。 “这几日身体可会不舒服?”萧玉京观察了她一晚上,发现她虽然说话走路虽然力气都和往日无异,可脸色却不如前几日见面红润,气血应是有亏。 “还好,就头日上午困倦的厉害,睡一觉醒来便好了。”温仪景笑着道,“玉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阿娘在世的时候,时常有不适,时常会念叨让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要对未来妻子好。”萧玉京如实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温仪景却觉得鼻头发酸,“阿娘真好。” 萧玉京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桌上沙漏,“时辰还早,近日你在读什么书?” 他视线落在床头绣凳上,上面放着一本掀开扣着的书。 “都是些民间话本子。”温仪景暗道不好,自己竟然忘了让长离准备基本正经的放在房中。 停好轮椅,温仪景便想将那不正经的书先拿走。 她本来以为今日萧玉京不会来,想着晚上自己再看会儿,之后收了萧玉京的信,心中太欢喜,就忘了这事儿。 萧玉京却伸出修长的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今夜我为夫人读书。” “啊?”温仪景怀疑自己听错了。 萧玉京说什么? 给她读书? “阿娘在世的时候,这几日总会难眠,阿爹会寻了话本子在床头读给她听,哄她入睡。”萧玉京再次如实说。 温仪景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真的没听错。 萧玉京深受父母恩爱影响,家教极好。 她心中甚是感动,可是这书,实在是不能读啊。 她看的时候,心中都觉得羞于默读,又如何能读得出口? “我,我其实身体还好,不……”温仪景说到一半自己就住了口。 不能拒绝啊。 萧玉京声音那么好听,若是读书哄睡,仙乐入耳。 “我,我是说,我虽然身体还好,但夫君有此心意,我很是欢喜,就,就是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我去找长离换一本。”温仪景傻呵呵笑着点头,“对对,换一本,换一本。” 萧玉京却已经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了书封上的几个小字:风流俏寡妇。 他手微微紧了紧,“夫人可否把书借我看两日?” 温仪景觉得天都要塌了,毫不犹豫地摇头,“这本不适合你。” “我整日困在府中,如今既然已和夫人结为夫妻,时常也想和夫人有些共同言语来讨论。”萧玉京面色如常。 温仪景攥紧了手中的书。 想到这本书里的内容,没由来的心虚。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过。 可谁让她之前的确做了多年的寡妇呢。 毕竟除了她和袁青冥,世人都以为袁山川死了,她不到十八岁就守寡了。 “夫君若想看,那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温仪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虚个鬼啊,她清清白白跟了萧玉京,正经的八抬大轿进的萧家门。 话说话来,就算是不是清白之身又如何?她温仪景天地无愧! “何事?”萧玉京平静抬眸看向她,“夫人方才还唤我玉京。” 一向不起波澜的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委屈。 温仪景,“……” 为何又有一种自己做了对不住他事情的错觉? 虽然吧,她曾经是和袁青冥说过,萧玉京肯定命短,到时候自己在萧家守寡,随便如何风流自在也无人能置喙。 可那都是为了糊弄袁青冥。 萧玉京如今身上死气都散了大半,都敢拦她的路。 “玉京,玉京。”温仪景软了声音,伸出手勾了勾他轮椅上的手指。 萧玉京略带傲娇地嗯了一声,没有低头去看,只问,“夫人要我答应什么事?” “现在变成两件事了。”温仪景伸出两根手指,灿烂笑着。 萧玉京无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一,你日后要唤我仪景。”温仪景收回中指,食指伸到他面前,“先叫一声来听听。” 萧玉京,“……”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仪景二字在心中默念两遍,喉结滚动,张不开嘴。 如何能唤太后娘娘的大名? “你让我唤你玉京,你却喊我夫人,这不公平。”温仪景叉起腰,故作凶悍。 “天下所有夫妻,夫君都有可能会喊自己妻子夫人,许多女子本就没有名,出嫁之后冠上夫家姓氏,从此姓名全无,如今我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玉京不愿吗?”温仪景弯下腰,可怜巴巴凑到他面前,长长的睫毛忽闪着。 第51章 他所有看似的上心,其实都是臣服于我的身份 萧玉京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太后娘娘那么认真那么期待,还带着些可怜。 他其实想说不是的,不是所有女子嫁了人就会失去姓名。 他的母亲从未失去过,他母亲名唤谢文茵,是谢家最宝贝的女娘,是萧家最尊贵的夫人。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和母亲一样被深爱着,爱的上天都嫉妒阿娘,早早将人带走。 他想到了太后娘娘回门那天的事情。 萧玉京长睫毛微颤,心中辗转的二字在他平静而吐了出来,“仪景。” 唤一个人的名字,是尊重,并非难以启齿无法开口,喊出来,便松快了。 他看着温仪景眉眼里的可怜一点点被欢喜驱逐代替,心情也随之明媚灿烂,“仪景,第二件事是什么?” 温仪景笑着将书塞进萧玉京手中,坐回床边,“第二件事,等空了,你要陪我去茶楼听书,并且这本书,你要念完给我听。” 她穿着软鞋的脚伸出来轻轻勾住轮椅,带着轮椅缓慢地抵上床沿。 二人距离更近了,萧玉京平静的黑眸出现了破碎,温声提醒,“仪景,你这是三件事了。” 仪景,仪景,多喊两声,便越来越顺口。 温仪景歪着头朝他笑,“是夫君说要读这本书给我听,有始有终比较好。” 萧玉京只是看到书名想看书中内容,却没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到底是应了下来,靠坐在床头,从头开始读书给她听。 温仪景平躺在他身侧,闭着眼并睡不着,萧玉京好像突然活了过来,竟然会主动关心他。 明明这就是她所求的,怎么现在反而有些不安? “玉京,你说,如果一个人不被父母喜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真心爱她吗?”温仪景打断了萧玉京好听的声音。 萧玉京视线落在书中羞于启齿的下一个段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垂眸看闭着眼睫毛却不停颤抖的太后娘娘,她这样的人,也会忐忑不安吗? 温仪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不敢睁开眼去看。 她在想自己身边的人。 长离是她陪在她身边最多的人,二人情同姐妹,长离还会打趣调侃她,可她知道,彼此从一开始便存在的身份阶级让长离永远无法跨越,她所有的关爱里,都带着敬畏,做不到平等相处。 玄英视她为伯乐,真心为她做事,也禁锢在尊卑之中。 槐序和素商是她两个嫂子,大家也都曾在温家被忽视被冷漠被欺负,本是平等的,可是,她施以援手,打破了平衡。 袁青冥倒是地位听着比她高,可到底他们是母子,并且那兄妹二人对她心存愧疚,更多敬重,她的话无论对错,他们不过脑子都要振臂高呼说对,同样无法平等。 萧玉京对她突然的改变,是碍于她的身份,不得不回报,还是真心感受到了她对他的好,所以也想对她好? 温仪景突然怀念曾经烽火连天的苦难时刻。 那时候,只想活着,想一统九州,想天下霸业,没有这么多小女儿情怀,她永远冷静,永远坚不可摧,不拘泥于儿女情怀。 如今,天下是真的太平,她也是真的清闲下来。 突然,她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掌包裹,紧跟着是萧玉京温热的怀抱将她包围。 “父母不爱子,并非子不好,也或是父母不善,如此,子女可远离,古人云百事孝为先,可并非愚孝,就好比臣子忠于君主亦不可愚忠,若君主不仁,定有民间壮士揭竿而起。” 萧玉京声音低沉,甚至带着安抚的力量。 温仪景靠在他胸前,感受他胸腔的震动,心头的热流涌动全身。 “我们对一个人好,并非那人有多好,而是我们自己足够好,可若别人对我们不好,却并非我们不好,而是那人存了偏见。”萧玉京轻轻拍着她的背。 温仪景轻笑出声,想说歪理,却又觉得这话听得人实在欢心。 二人都没再继续说话,只萧玉京哄睡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困意席卷,温仪景轻轻合上了眼皮。 …… “玉京坐马车出门了?”萧天启得到消息十分震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以前,自己这宝贝儿子,让他来自己院子一起用膳,他都不愿来,甚至他这个当爹的过去陪他,他最早的时候,都不肯见。 自从出事之后,除了入京都和迎亲,萧玉京从未出过府中大门一步。 “和少夫人一起出去的,带着三辆马车。”管家得到消息之后,特意去多打听了两句,然后才兴冲冲来报告老爷子。 萧天启听说二人一起出去,突然又觉得没有那么意外了。 更甚至觉得自己昨天那一万两是真没白给,这钱花得可太值了。 “可知他们去做什么?”他心中实在是好奇,并且开始琢磨以何种方式再多给太后娘娘一些银两。 管家摇头。 萧天启很想跟过去瞧瞧,可为了自己儿子能有更多以后出去的机会,他还是放弃了。 …… 三辆马车是快到晌午才出城,已经派人打听过买卖鸡仔的鸡舍在何处,二人主要是过去采买挑选。 二人分坐两辆马车,每辆车上都备着吃食,和让人方便不会有异味的恭桶。 这是萧玉京最不愿出门的一大问题,人有三急,时间短还能忍,可时间一长,就麻烦了。 看到萧玉京特意为自己准备了马车,温仪景才恍然自己竟然忽略了吃喝拉撒睡人生最重要之事的其中之一。 上了车,想到萧玉京昨晚上主动哄自己的那些话,心中有些愧疚,并不知该如何弥补。 “公子对夫人越发上心了。”长离恭喜道。 温仪景却笑不出来,“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他所有看似的上心,其实都是臣服于我的身份。” “您以前最不爱胡思乱想这些让自己平白烦扰,总说别人庸人自扰,如今怎自己也陷了进去?”长离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您身份高贵自然没错,可公子也不是曲意逢迎之人,您莫要多想,潇洒些。” 温仪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轻轻拍打两下,“我也是魔怔了,我如此才貌双全,当然值得萧玉京付出所有。” 她只是怕自己强人所难,委屈了萧玉京,可长离说得也对,萧玉京不是那般没气节的人,他既然同意,心中便没有那么多抗拒。 快到鸡舍的时候,萧玉京突然叫停了马车,温仪景担心地从车窗探出头去,“青鸾,怎么了?” 第52章 乡下汉子给太后娘娘做局? 青鸾驱马到了温仪景马车旁,恭敬道,“夫人,少主邀您一起。” 温仪景愣了一下,萧玉京的每一次主动都能让她觉得惊喜。 “夫人,我守着马车在附近等你们回来,咱们既然是低调行事,三辆马车有些太奢侈。”长离看着起身要走的人,提醒道。 若不是担心萧玉京心里不舒服,温仪景本该骑马的,这辆马车本也多余。 “如此也好。”温仪景点头。 上了萧玉京的马车,温仪景毫不掩饰的意外,故意问,“你总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萧玉京很佩服太后娘娘的脸皮和心态,平静地解释,“我们低调出行,夫妻当然要坐同一马车,若是车马多了,人家或许还会提高价。” 看人穿着下菜碟的事情,温仪景没少见,萧玉京这么平静的说出来,有点意外。 “只你我这辆马车进去,其余的都停在这边,仪景意下如何?”萧玉京询问她的意见。 “夫君思虑周全。”温仪景赞同点头,但随后忍不住问,“可若是我们买了鸡仔,只有你一辆车,如何放?” 放进车厢里,她没意见,可萧玉京呢? 一个看到轮椅沾染了泥土都蹙眉的人。 “车厢后下面地方,可暂存。”萧玉京说。 如此温仪景便放心了。 不过二人在路过一田间地头的时候,却隐隐听到了一道细微弱小的吱吱嗡嗡的声音。 像小孩,也像小兽。 “玉京可听到什么动静?”温仪景探出头去往外看。 “夫人,怎么了?”如今只有青鸾和一个小厮在驾车,听到后面动静,青鸾回头看过去。 “青鸾,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有孩童啼哭。”温仪景看到了田间蓄势待发的棉花幼苗,也看到了一片结了麦穗的麦田,还看到有百姓正在耕种粟米。 “是一窝狗崽子被扔在了麦田边上,黑乎乎一团,看不清几只。”青鸾习以为常。 乡下条件差不多的家里都会养一条黑狗,可大多数家人也只养得起一条,负担不起更多。 然而,狗再忠诚也是畜生,偶尔出门撒欢,一不小心就留了种。 等下了一窝崽子,主人才发现,可实在是养不起,送人有时候送不出,卖也卖不掉,为了节省成本,便只能狠心抛弃在田间地头。 如果有好心人,是他们的运道,可若是没有,就是命。 其实青鸾不止见过将狗崽子扔到田间,还见过将女娃娃扔到山林中喂狼的,等他反应过那襁褓里是人返回去的时候,孩子的头已经被狼吃了半个。 “停车。”温仪景轻声道,坐回来看萧玉京,“不如,我们试着养他们,你觉得呢?” “好。”萧玉京温声说,“遇到了便是缘分,也是彼此的福气。” 他抬手将车厢里放着的一条洁白崭新的宽大巾子递给她。 今年雨水来的早,今日出城,他怕天有不测风云,让青鸾备了两条巾子,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夫人,属下来,如今天热,小心有跳蚤。”萧玉京不方便下车,青鸾跟了过去,见温仪景蹲下身就要去检查那挤在一起的黑团子,连忙道。 “无妨。”温仪景扯下自己薄纱的披肩一角套在手上,隔着薄纱检查了一下幼犬毛发,并无跳蚤虫卵,应该是刚丢出来没多久。 她又轻轻嗅了嗅,确定没有犬瘟,这才直接上手探查幼犬的是否还有呼吸。 一共七只幼犬,两只没了呼吸,可心脏还有轻浅起伏。 “青鸾,按压它的胸口。”温仪景递给青鸾一只,自己托起一只。 青鸾看着太后娘娘手上染了灰尘,却动作娴熟地拯救一只看起来似乎并不名贵的土狗。 青鸾学着太后娘娘的动作,很快,便感觉到掌心的幼犬似乎重新有了呼吸,他心中突然觉得欢喜。 “夫人,他好像活了。”青鸾语气有些激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春暖花开。 温仪景举了举自己掌心也重新有了呼吸的狗崽子,“看它,全身一根杂毛都没有。” 她其实也知道,乡下很多人养不起送不出去就会丢在田间,但曾经行军匆忙,只是听军营里小兵提及家中时候说起,并不曾真的见过。 “应是五黑犬,还捡着宝贝了?”温仪景看着幼犬的耳朵,猜测说,站起身环顾四周。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放眼望去,田间只有稀疏的一两个人,大家也都在围着一年收成忙碌,并无人注意他们。 “青鸾,你可见过有人故意做局?”温仪景警惕道。 青鸾点头,“这黑犬品相不错,若是拿到都城集市去买,或许还能有个不错的价格。” 有些人对于这幼犬,可能不要了是真的,但若是真的有人要捡走,冲过来说她强抢别人的东西也不一定。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属下先去找人问一问,夫人和少主可先行去鸡舍,若黑犬无主,属下便将他们全部带回。”青鸾恭敬说。 二人对视一眼,温仪景点头,将手中洁白的巾子递给青鸾,“辛苦。” 马车刚走出不远,便听到后面青鸾喊让停下来。 温仪景从车窗探出头去,便看到青鸾身边多站了一个汉子。 “这还真是钓鱼呢?”温仪景嗤笑一声。 “有主?”萧玉京坐在车里,将之前二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楚。 “有主还不如没主,人就藏在田里,眼睁睁瞧着他们断气也不出来施救。”温仪景冷笑着放下车帘子,命令道,“回去。” 青鸾手中还捧着两个黑团子,但想揍人的心快要压不住了。 “十里八乡的规矩都不讲了?”温仪景掀开车帘,白纱遮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乡下这样对待养不起的狗崽,是默认的规矩,坏了规矩的人,难免引起群愤,总要付出代价。 汉子听着这威严的声音,腿都一软,可口中却不客气,“贵人若是真的喜欢,花些银子买了就是,若是不买,这狗崽是死是活,都由我这个主人决定,旁人无权干涉,我宁可看着他们断气,也不送人,你又能如何?” 第53章 玉京和太后娘娘思想的碰撞 “我能如何?”温仪景低笑出声,“我能做的太多了,就是不知道你有几条命扛得住我要做的事情。” 若九州都是这样的人,谁还敢发善心? 万物生灵,被丢弃的不只是乡间幼犬。 那声音明明是笑着的,可听的人心里发凉。 汉子梗着脖子,正要说话,那清冷的女声再次传来,“八两银,这些幼犬我全都带走。” 汉子差点阴阳骂人的话梗在喉咙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八两银? 他呼吸都变得急促,八两银是他大半年的收成,还得是老天爷开眼才行。 坐马车的贵人指缝里随便漏点财就比平头老百姓一年的家用还多。 这几只狗崽子,他实在是养不起,在周边几个集市上还卖不出去,如今竟然值八两银。 若是自己再坚持一下,会不会更多? 反正这贵人虽听着说话冷,但刚才救狗的心却善,而且瞧着是真喜欢,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贵人是个识货的,你也知道这幼犬若是带到京都城内去卖,肯定不止八两银。”汉子不愿错过发财的机会。 他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看到三辆马车,却只有这一个听到声音退了回来。 “放肆!我们夫人心善,愿意高出市价带走你这本已经死了两只的幼犬,你竟还敢得寸进尺?”青鸾大怒,想要拔剑却发现自己今日没有配长剑,只有腰间软剑以防万一,只得放弃。 “罢了,将幼犬还给他,万物有缘法,许是我和他们无缘。”温仪景放下了车帘,突然就没了方才的兴致。 “府上不缺银钱,若是喜欢,问他想要多少,买了就是。”看着她突然失落,萧玉京轻声说,“穷苦百姓,一年到头为了赚钱也不容易。” 他手头宽裕,一些人小心翼翼要算计的也不过是他荷包里的九牛一毛,给了便是。 “你我给得起,可若是同样穷苦的人被他讹了上了呢?随了他心意,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温仪景却不赞同,“他一次得了便宜,下一次还会这样做,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大,直到给百姓给朝廷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 “若是死物,我赞同你所想,可那是几条活生生的性命。”萧玉京低声说。 他觉得,事情或许不会有那么严重,人无法得到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这种的眼界也就止步于十几二十两银钱罢了。 “这活生生性命的背后,或许是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也或许是将来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幼犬。”温仪景却异常冷静。 选多还是选少的生命抉择,温仪景发现自己时常无法全都要。 “如果今日我如他所愿出了高价,那么他回去之后会不会迫使家中的母犬再次配种?然后故技重施?若下一次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人路过呢?又或者,这一次,本就是故技重施。”温仪景选择放弃这一窝幼犬。 就像是她推动判决拍花子死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放弃了已经被拐走去往买家路上的可怜人。 “可如果这一次哪怕失败,他也不会就此收手,该如何?”萧玉京懂了温仪景的坚持,很多事,人难免要做出取舍。 “无法找到正经买家人,家中驯养一条成年犬日子已经是拮据,若是成年犬有孕,大多食量会有所增加,他们负担不起这样的风险。”温仪景听说过,有些家人为了避免自家母犬怀孕,会在那几天始终拴在家中,直到母犬过了发情期。 计划之外的幼犬,大多数还是没有经验的农户。 青鸾推来了拦上来说八两也可以的汉子,跳上了车辕,挥动马鞭。 他还有些舍不得方才自己亲手救活的那只幼犬,可太后娘娘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五两银,五两银也行!”汉子追着马车跑,在窗户边上喊着。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他不甘心。 青鸾马鞭嗖的一声落在汉子脚边,尘土飞扬,汉子终于停了追车的脚步。 “你可有想过,或许他会有继续帮助的难言之隐?”萧玉京突然又问。 温仪景闭目养神,语气平静,“有隐情从来不是坑害别人的理由。” 她也在想刚才自己掌心里逐渐变得有呼吸的幼犬,软萌萌的,那么可爱。 萧玉京嗯了一声,“若是鸡舍老板也坐地起价当如何?” “若他用多收我的银钱,去填补穷苦的百姓,给了又如何?”温仪景对此却又格外大方。 她为了军队物资也曾四处筹钱,自行经商,赚钱之能比不上萧玉京父子,有赔有赚,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商人。 有人见人下菜碟便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多出些银钱反倒畅快。 不过这种人总归是少数。 士农工商,处处离不开钱,可她和袁青冥几番思索之后,还是决定不改变社会地位的排序。 …… 很快便到了鸡舍,老板很好相处,并没有坐地起价,无论是谁来,价格都一样。 老板将一箩筐黄蓉蓉的小鸡仔端到了太阳下,毛茸茸的小鸡互相挤着,叽叽喳喳地叫着,尖锐却不刺耳,一眼望过去,看得人心都化了。 老板笑着说,“公子,夫人,这里公鸡和母鸡都有,随意挑选,要公要母,都看自己能耐。” “你会选吗?”温仪景毫无头绪,求救地看着萧玉京。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轻轻摇头,却是伸了手,“拿一个来瞧瞧。” 温仪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黄乎乎尖锐的小嘴啄在她手背上,还有点舒服,触碰到幼崽软嫩的身体,她手都有些发抖,不敢用力。 小鸡仔活力满满,会跑会叫,不想那会儿路边呼吸都没了,身体都有些发凉的幼犬。 温仪景双手托着一只嫩黄的小鸡仔递到萧玉京面前,声音都很轻,“你瞧瞧。” 萧玉京也学着她的样子郑重接了过来,小鸡仔很不老实,总想逃,交接完毕,萧玉京大手便扣住了小鸡仔的脖子,从头到尾地观察。 老母鸡适合炖汤滋补,不过大公鸡吃肉也能行。 温仪景看着萧玉京的动作却很紧张,这小东西还没自己手掌大,这样抓着能行吗? 她屏着呼吸,紧张的双手在旁边时刻防备萧玉京不小心摔坏了小鸡仔或者一不小心太用力给捏死了。 “可有看出什么来?”温仪景忍不住出声催促,这玩意儿是公是母现在都很讨喜。 “你觉得买公鸡多好还是买母鸡多好?”萧玉京将鸡崽放回她手中,不答反问。 第54章 玉京给崽子选伺候的婆子 温仪景手依旧在半空时刻准备着,半弯着腰微微思索,笑道,“我觉得都好,不如你我各选十只,我来选母鸡,你来选公鸡,等他们长大,看看你我谁挑选得比较准,如何?” 看萧玉京的表情,温仪景就知道,萧玉京也不懂。 “好。”萧玉京很快应了,看向老板,“辛苦拿个圆凳,可好?” 他从进来就发现了,老板除了最初多看了一眼他的腿,之后便再也没多看过。 老板关心的是他这种让客人自己挑选小鸡仔的行为,今日的客人是否会满意。 当看到温仪景那毫不掩饰的喜欢,老板更在意的成了他们会在他这里买走多少只鸡,今日能赚到多少钱。 如今听到有二十只,老板嘴角的笑都压不住,颠颠就去搬凳子。 丝毫没有恍然原来是照顾一个坐轮椅残废的感觉。 早就知道的答案,却总是一次又一次胡思乱想了两年,直到今日亲自来体会才肯承认自己想太多。 萧玉京修长的手指落在箩筐的鸡群里,毛茸茸的,满满的生命力,小鸡仔对于他大手的入侵发出反抗的轻啄,隔着老茧,痒痒的。 老板同时还很贴心地给温仪景也拿了一把椅子。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箩筐鸡崽,都在认真挑选。 青鸾在旁边看得心痒。 他在萧家府中有一处自己的院子。 院中住着他的妻子和刚满一周岁的女儿。 这么软萌的小鸡崽,他的小丫头一定会喜欢。 “公子,我想为小诺买。”青鸾小声说。 小诺是他女儿的名字。 老爷子给起的,说是他们夫妻彼此之间都要记得最初的承诺,不忘初心。 萧玉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青鸾的女儿一周多了,前不久刚抓周。 不过他从未见过。 “为你女儿买,还让我帮你选?”萧玉京看都没看他,“自己选。” “我出钱。”温仪景这时候笑着说,“你女儿叫小诺?我还没见过,回头让你媳妇儿带着孩子到我院子里坐坐。” “多谢夫人。”青鸾感激道。 “我喜欢孩子,也喜欢热闹。”温仪景一边挑选合心意的鸡仔,一边笑着聊天。 青鸾便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他也喜欢孩子,他家小丫头十分软萌可爱。 他盼着自家主子有一日也能有自己的儿女,体验为人父的欢喜。 “好好选,别到时候回去告诉孩子买的都是母鸡,过不了两个月院子里公鸡打鸣。”萧玉京头也不抬地提醒青鸾。 青鸾看向温仪景,二人扑哧笑了出来。 三人各自选了十只小鸡。 温仪景又选了二十只即将开产下蛋的走地鸡。 老板笑得牙不见眼,亲自帮着打包装车。 四箱子鸡崽,勉勉强强放在车后面,有点摇摇欲坠。 老板看得十分担心,热情提议,“这很不安全,如果你们信得过在下,明日我去都城送鸡蛋,可一并将这些送到府上,顺路的事情,不收取任何费用。” “多谢老板好意,不过已经装好了也就不再折腾,路上我们几人多留意便是。”温仪景笑着拒绝,转身告辞。 …… 温仪景他们返程的路上,路过幼犬所在的地方,幼犬哀鸣已经听不见。 青鸾实在按捺不住担心,跳下车去看。 空无一狗,只有之前幼犬压倒的青草,能证明他没有找错地方。 “夫人,幼犬不见了。”青鸾坐回车上,忍不住朝着车厢里的人说。 温仪景嗯了一声,笑着说,“或许是觉得这里已经等不到冤大头。” 青鸾心里有些难过,他很想将那只自己亲手救活的幼犬带回家。 之前救活的时候,他就想,到时候自己厚颜和夫人讨要,让这只刚出生的幼犬陪着女儿一起长大。 他媳妇儿因为之前的经历,不敢出门。 如今生了孩子,更害怕女儿也遇到和她一样的事情,将女儿和她都困在了那一方小院里。 车厢里,萧玉京却是多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此事就这么翻篇了? …… 萧家。 萧天启很快就得知后院在动土了,干活的小厮说是在建鸡舍。 他挥挥手,“再探。” “老爷,少主和少夫人回来了,笼子里装着嫩黄的小鸡崽,还有半大母鸡,看起来不少。”小厮又匆匆跑了回来说。 “少主也去后院了?”萧天启的摸了摸胡子。 “是的,少夫人也在。”小厮说。 紧跟着又一个小厮颠颠跑了过来,“青鸾给他闺女买了十只嫩黄的小鸡仔,他说少主和少夫人也各自买了十只,都是自己亲手挑选的,二人还打了赌……” “赏。”萧天启十分满意这小厮带回来的消息,而且也觉得此人机灵,竟然知道去问青鸾。 萧天启不好打扰萧玉京小两口,得知青鸾拎着十只小鸡回了他自己的院子,便决定自己亲自去问。 他儿子竟然出门见人了,还亲自选了鸡崽子,并和人打赌…… 这可都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必须得细细询问。 …… 萧家小厮干活麻利,温仪景他们回来的时候,鸡舍已经搭建好了,除了泥巴的潮湿,一切都很完美。 而且买回来的鸡也都还小,暂时用不上这些,尤其是幼崽,需要有专门的人伺候着。 对于伺候幼崽的人,二人亲自挑选。 “这个婆子不错,自己养过鸡,有经验。”温仪景觉得不错,这人说得有条有理。 萧玉京眉头轻蹙,却是摇头,“太侃侃而谈,难免大意疏忽,而且你看她的指甲,算不得太干净。” 温仪景凝眸看过去,比起同样在伺候园子的婆子,此人是差了点意思。 “下一个。”她抬抬手。 一直见了七个表示自己能胜任这个任务的婆子,到了第八个,才终于赢得了少主和少夫人共同的认可。 一时间,院子里做活的仆从看此人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温仪景眉心微蹙,“玉京,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是萧家自己的人吗?” 第55章 萧玉京蹙眉,凭什么? 温仪景余光扫过院子里重新忙起来的小厮婆子,被选中的婆子在不远处被围在中间,一瞬间地位陡然提升。 萧玉京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轻声回,“都是萧家老人。” 萧家百年世家,这些人世代追随萧家,他们的亲人孩子有人为萧家跑生意,也有人随萧玉京征战沙场,永远留在了异乡。 “萧家侍从若家中有女,几乎不外嫁,不是联姻就是入赘。”萧玉京又多解释了一句。 温仪景隐隐能听到那边说着祝贺的话,心中突然有些羡慕萧玉京,能如此踏实的信任这么多人。 鸡崽子的事情全都交代好,时间也不早了。 温仪景看向萧玉京,“今晚去陪父亲用饭?家中这么大的动静,父亲应该已经听闻,想来他也很想听一听今日我们在外的见闻。” 萧玉京对上太后娘娘纯粹真诚的眸光,缓缓点头,“如此也好。” …… 而此刻的萧天启去了分给青鸾的院子。 在萧家所有有家眷的下人,在允许范围之内,萧天启都为他们安排了一处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青鸾家一岁的小丫头正晃晃悠悠地扒着一个大木桶一边转悠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言语,还有小鸡仔叽叽喳喳的声音附和着。 青鸾和他的妻子迎春也都半弯着腰,笑眯眯地陪着他们的小丫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萧天启想到了萧玉京小的时候,自己和文茵似乎也是这般。 “老爷?”迎春最先发现了门口站着的人,立马站直了身体紧张地看过去。 青鸾也连忙行礼。 萧天启摆摆手,笑着走过去弯下腰,温柔地看着那一身粉嫩小裙的女娃娃,慈爱地问,“起吧,小诺现在可会喊人了?” 小诺被木桶里的鸡崽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心思看旁边多出来的人。 “会喊爹娘了。”青鸾笑着说。 主要是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所以称呼上就只会这两个。 “小丫头长得真快。”萧天启感慨道,摸了摸小诺的头,知道迎春见到外男的拘谨,没再多逗孩子,看了一眼青鸾,转身朝外走去。 还没等他问出口,便有他院中小厮匆忙跑过来,“老爷,少主刚派人过来问,晚上他和少夫人想和您一同用膳,问您是否有其他安排。” 萧天启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没有其他安排,让他和少夫人提早过来。” 小厮跑去回话。 “老爷,少主应是打算亲自和您说。”青鸾笑着说。 年少时候的少主一直都是这样的,在外面无论有什么见闻,回来之后都会和老爷夫人分享。 “少夫人饮食上可有什么喜好禁忌?”萧天启转而问。 青鸾摇头。 萧天启若有所思,摆摆手走了。 …… 玉梅园。 夜晚的灯笼在星空下随着夜风轻轻晃着,院子里点着驱蚊虫的熏香。 萧天启准备着炭火,今日燔炙,羔羊肉淡淡的香味弥漫。 温仪景和萧玉京刚一进院子就闻到了。 “父亲好兴致。”看着站在炭火旁边正挥刀亲自切肉的人,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走过去。 “今日正好商队回来,带回来了几只草原的羔羊,没膻味,反而还有些清香,试试?”萧天启笑着说,视线忍不住的看向自己轮椅上的儿子。 “好啊。”温仪景抬手按下轮椅机关,然后撸起袖子,“有什么我能做的?这家中燔炙我还从未试过,不过在厨艺上勉强有些天赋。” 萧天启连切肉这种事情都没让府中下人来,院中也没留人伺候,应该是想一家人体验此种乐趣。 她想到了萧玉京那次亲手做鱼,视线看了过去。 或许老爷子是知道了,所以借着买鸡崽的事情,有了今日? 她看向萧玉京,询问他是否也要一起。 “我许久没切肉了,今日正好看看是否有所生疏,已经帮忙去炙烤如何?让阿爹帮忙串肉。”萧玉京清淡点语气安排好了三人的任务。 温仪景正逢月事,腌制羊肉串的盆隔冰放着,很凉,不适合她接触。 萧天启手里的刀差点没削自己手腕上,他的宝贝儿子好像突然间就充满了生命力,是错觉吗? 而且刚才儿子喊太后娘娘什么? 仪景? 他竟然直呼太后娘娘的大名? 不对,好像自己也喊过,可是他每次喊,多少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萧天启不太敢轻易开口,他怕自己说错话,让儿子又变回之前的样子。 儿子如今的变化和太后娘娘肯定脱不了干系,今日他就好好观察观察小夫妻是如何相处,太后娘娘到底用什么神力打开了玉京心房。 “父亲,今日我和玉京去乡下的鸡舍选了几只小鸡崽,我负责选母鸡,他选公鸡,待日后它们长大,看看我二人谁眼光好,父亲不妨也猜一猜?”温仪景一边干活一边闲话家常,欢快的声音打破了父子之间长久以往的沉寂。 萧天启视线扫过二人,随着太后娘娘的话,玉京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很肯定,儿子是在笑。 他真的看到了以前潇洒明媚的儿子。 配合的笑着,慈爱和善的打趣,“你二人应该都不会分辨,不过论其运气,还是我家玉京更胜一筹。” 温仪景哦了一声,不服气地问,“父亲此话怎讲?” 萧玉京神色未变,手中的刀子刀子将羊肉片成了薄薄的一片,轻轻放在盛着冰碴的盘子上,他似乎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了。 她担心地看了一眼萧玉京,见他并没有任何不悦,心中越发纳闷。 萧玉京运气哪里好? 本是九州之主最有力的争夺者,却落得如今这般。 “玉京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运气还不够好?”萧天启将穿好的一盘羊肉串放到温仪景手边。 温仪景一愣,笑出声来,“父亲言之有理,但我也胜在眼光好,万千人中,早早便相中了玉京这良人。” 萧天启哈哈笑出声来,太后娘娘合该就是他们萧家人。 早年若非玉京年岁小,也去求娶,是否会有不同光景? 一家三口这顿饭吃得十分畅快,萧天启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 “父亲,我是晚辈,我来倒酒。”温仪景闻着酒香,酒虫被勾了出来。 “那不行,你是我萧家的贵人。”萧天启摇头,不肯撒手。 萧玉京看着还没喝就上头的二人,抬手轻轻拍了拍桌子,“今晚谁都不许喝酒。” 二人蹙眉,不悦地瞪他,齐声抗议,“凭什么?” 萧玉京蹙眉,凭什么?凭你月事在身,此乃烈酒。 可是在父亲面前,此话如何能说? 第56章 玉京说,想要孩子得戒酒 萧玉京黑眸沉沉,略显牵强的开口,还不动声色地朝着自己父亲使了一个眼色,“父亲之前身体多有不适,不适合饮酒。” 和温仪景聊得正开怀的萧天启根本没注意到儿子那几乎察觉不到的眼神暗示。 “我近日修养得当,身体已经大好,今日开心,小酌两杯并无大碍。”萧天启觉得温仪景刚才闻到酒香时候的表情简直就是同道中人。 “父亲若是身体不适,就莫要逞强,我可一人独饮。”温仪景却是笑着开口,毫不掩饰自己想独占的小心思。 萧天启笑的宠溺,无奈摇头,“你这小丫头,竟然还是个小酒鬼,我这坛酒封藏多年,我怎么也得喝几大碗,你我都是有分寸的人,小酌开怀,无妨,来倒酒。” 萧玉京,“……” 这二人倒是沆瀣一气。 温仪景豪迈地拎起酒坛子要给萧天启满上,“今日喝了父亲珍藏的美酒,来日我家素商和玄英酿出新鲜的好酒,一定送父亲一坛回礼。” 看着酒水入碗,萧玉京心中无奈,幽幽开口,“你二人喝上头,我困在轮椅上吃喝都够不到,你们这是弃我于不顾?” 正要端起碗豪饮的二人动作一顿,四目相对,心底生出隐隐愧疚。 萧天启心虚的伸出一根手指,“一碗,为父就喝一碗,剩下的都归仪景丫头。” 他眼巴巴看着自己儿子。 自己今日实在开怀。 儿子出事两年多,自己心中从未如此畅快过,又得一合心意的忘年交酒友,这人是自己儿媳妇儿,多喜临门,难道不值得喝一碗庆祝? 萧玉京淡漠着脸不言语,他能看出父亲的开心,心中愧疚,这么多年,自己让父亲操心了。 可是温仪景这几日真的适合饮酒吗? “我也就喝一碗?”温仪景见萧玉京眼神朝自己看过来,不太确定的学着萧天启伸出一根手指,询问。 萧玉京看着二人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抬手勾了勾。 温仪景故作不懂,“什么?” “酒坛子。”萧玉京也耐心点明。 温仪景扭头看萧天启,无声求救:你儿子,管管他。 四目相对,萧天启用力眨眼:你男人,你管呀。 二人挤眉弄眼,都想犯了错却又不想交出犯错工具的孩子。 萧玉京冷冷咳嗽了一声,提醒二人注意些。 温仪景不情愿的双手递过去,在半空停下,陪着笑,“我给你也倒点?” 萧玉京坚持地伸着手。 “放桌子上吧,别把你手给累着。”温仪景要往萧玉京面前的桌案上放。 萧玉京又淡淡咳嗽了一声。 “嗨,我这不是心疼你,哪里舍得夫君亲自为我和父亲倒酒呢,是吧父亲,你也舍不得吧?”温仪景头疼的将酒坛子放在萧玉京掌心。 生怕他一只手拖不住,两只手在旁边小心翼翼隔空护着。 萧玉京看她还故意打趣,听着自己父亲笑呵呵的说,“当然舍不得了。” 于是,萧玉京单手拖着酒坛轻轻一晃,那酒坛子仿若不小心就要从手中滑落。 温仪景倒吸一口凉气,时刻准备的手立马护上去,萧玉京却托着酒坛子稳稳地猛地抬高。 温仪景双手扑空,一抬眸就对上萧玉京一向死寂深邃的眸子里浮现的玩味逗弄。 温仪景,“……”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萧天启无声的笑了起来,这完全是他曾经幻想中的情景,他的玉京若娶妻,当能让他满心满眼的欢喜。 …… 晚膳结束,夜色正浓,离开玉梅园的时候,那一坛子酒依旧稳稳放在萧玉京的腿上。 萧天启送小两口出门,恋恋不舍多瞧了两眼。 “多谢父亲送酒。”温仪景笑着告辞,推着萧玉京大步离开,仿佛生怕萧天启舍不得要来抢。 看着今夜仿佛都带了孩子气的二人,萧天启笑着舒展四肢,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我这一坛酒送得太值了。” “少主重新活过来了,恭喜老爷。”周通后来一直都在院外候着,听得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自己在外面也跟着笑。 …… 温仪景摆手让青鸾在后面跟着,直接推着萧玉京回幽兰园。 萧玉京也没有制止,随她走。 “从未有长辈对我这般好,玉京,我很开心。”温仪景缓缓放慢了脚步,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欢喜。 这么多年,她都是那个姐姐,那个母亲,需要照顾妹妹,照顾儿女,如今在萧天启面前,她终于可以做个孩子。 萧玉京抱着腿上的酒坛子,“母亲在世时,总想再要一个女儿,父亲也为此遗憾,如今家中有你,也算圆满。” 温仪景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如今我已八分圆满,我也想要一儿一女,若能得偿所愿,便就十分圆满了。” 萧玉京,“……听闻若想要孩子,需戒酒。” 温仪景满足的神色一僵,脚步顿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书中所讲,上面写,若想要一个孩子,需戒酒至少三月,孩子方能健康稳健,若是孩子乃酒后所有,更有痴儿风险。”萧玉京看着夜色里的花草,语气平静且认真。 他心动过一瞬间,虽然很快便心死,可闲下里还是偷偷翻阅了古籍。 今日和父亲饮酒的时候,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以此来阻止。 温仪景有点笑不出来,“玉京还真是饱读诗书,只是不知这些书都是何时所看?” 不会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所以才故意将他自己的身体搞得明明夜里身强力壮可却又偏偏难以孕育子嗣吧? 这里面的门道,竟然有这么深? 第57章 玉京,你希望我戒酒吗? 温仪景停了脚步,转到前面狐疑地看着萧玉京,他真的不想有一个孩子传宗接代吗? 萧玉京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我也是无意中看到过,今日又听你提起,一时想到,就说了。” “那你希望我戒酒吗?”夜色里,温仪景抱着胳膊看着萧玉京棱角分明的侧脸。 萧玉京薄唇微抿,只道,“我不希望你身体有损。” 温仪景轻声笑了,没再多问,绕回去重新推着萧玉京回幽兰园。 刚一进院子,萧玉京耳尖地听到了今日出门半路上那幼崽熟悉的叫声。 正想着,就见长离从偏房里长离手中抱着一个黑团子笑盈盈走了出来。 “夫人,无一损伤,玄英都为它们检查过,只是因为没能吃饱饿着了。”长离将已经清洗干净的小黑狗递了过去。 “这是……”青鸾没忍住上前一步,求助地看向笑容温柔的温仪景,“夫人,这,这可是……” 他激动得要说不出话来,这怎么看着那么像今日在乡间路边见过的那几只幼犬? 温仪景笑着抚摸怀中肉团子一样的幼犬,点头,“是他们,青鸾,你可还能认得出来哪个是你今日救活的那个?” 玄英将一箩筐的幼犬放在石桌上,温仪景指了指那边示意青鸾自己去看。 青鸾下意识询问萧玉京的意见,主子点头,他才按捺不住快步走了过去。 “青鸾,你若是能认出来,等我找人养一两个月,他们能自主吃一些寻常饭菜了,你便将它带回去陪你闺女。”温仪景将幼犬带给萧玉京。 萧玉京抬手指了指腿上的酒坛子。 “玄英,这是老爷子珍藏多年的好酒,醇香浓厚,下次你用它做药酒。”温仪景连忙将幼犬交给长离,直接从萧玉京腿上抱起酒坛子递给玄英。 “多谢夫人。”青鸾单手托着一只幼犬回头朝温仪景行礼。 虽然所有的幼犬看起来都黑黢黢的差不多,可青鸾的眼力却也万里挑一。 温仪景点点头,“归你了。” 青鸾很开心,推着萧玉京回绿卿园的路上都压不住翘着的嘴角。 “夫人该不会真的花钱将这几只幼犬买回来的吧?”青鸾对于二人车中谈话听了不少,自己也偷偷思考若是自己遇上,会如何做。 “太后娘娘的暗卫骑马跨刀带走几只卖不出去的幼犬,那人又怎么还敢站出来。”萧玉京早就知道每次出门温仪景都有暗卫保护。 青鸾了然,“吃软怕硬呗。” …… “夫人,已经查过了,那人就是个无赖,纯粹地想要讹钱,并没有任何隐情,去年麦收已经讹过去他们村子里收粮食的,得罪了麦收大户,人家当时没计较,但事后却放了话,谁也不能再去他们村子里收粮食,如今他在村子里名声很不好。”长离给温仪景洗头的时候说着今日的事情。 “暗卫带着刀装作是路过,将幼犬带走的时候,那人的确还在地里藏着,可没敢出来。”长离说,“他试图敲诈的时候,他们村子里有人看见,之后日子不会好过。” 温仪景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又问,“这两日温首阳都在做什么?” “和往常一样在茶馆里听书,倒是小公子因为带着您送的那个玉簪被大公子看到了,差点撞上,被小公子的朋友给揍青了脸,身手越发不济了。”长离无奈道。 大公子曾经身手也算上乘,如今正值壮年,却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温仪景十指交叉落在小腹上,收紧放开又收紧,最终平静道,“继续盯紧温首阳,找个人试试他的身手。” “您怀疑二公子身手还在?”长离大惊。 不是说突破口是大公子吗? 怎么听起来二公子好像和夫人当年做了同样的事一样? “大棒槌是实心的,二棒槌却不一定。”温仪景嘲弄地勾唇,“告诉陈玄,若是老夫人再去打探二小姐的消息,就告诉她,二小姐这几日身体虚弱,给她露出一个口子,让她以为自己能进去。” “是。”长离点头,又道,“玄英把过脉,二小姐身体的确大损,除了那年早产,和之前每年换血也有关系。” 温仪景眉心微微蹙着,“可有查出是否带了胎毒?” “确有胎毒。”长离道。 温仪景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偏头看向窗外深沉的夜。 夜色沉寂如水。 温白榆眸底一片青黑,单薄的胳膊抱着腿坐在单薄的床板上。 透过漏风的窗户能看到外面隐隐星光,星光折射之下,有蚊虫逆着光钻了进来,她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外面日升月落,循环往复。 只记得最初的时候,饭菜给得简陋,却一日三餐。 最近这两日,太阳最热的时候,会有一顿丰盛的饭菜,可一天也就只有这一顿,里面是时常还会有红椒,辣的人难以入口。 她想到了年少时候选亲的那天。 她怀着自己的小聪明比想给人做继母,所以当父亲询问她们姐妹意思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开口,“父亲,女儿选郑家,袁家婚事本也迫切,女儿也还小,阿姐正合适。” 父亲点点头,“如此也好,仪景,你觉得呢?” “女儿全听父亲安排。”温仪景一如既往地乖巧。 关于一个人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就这样三言两语地定了下来。 只是当回到后院,温仪景却平静地喊住了她,“榆榆。” 长廊之下,她嘲弄笑着回头看那个家中仿佛除了笑不会有任何脾气的人,“阿姐,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开心吗?” 当时,距离袁家说的联姻时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了,都还不到温仪景及笄礼的日子。 袁家兵力远不如郑家,却如此急不可耐,无非也是逼着温家做一个选择,可同时郑家也要看温家的态度。 那年的温家必须牺牲一个女儿做诱饵,这个人只能是不受宠的温仪景,毫无悬念。 “阿爹阿娘一定也会将最好的亲事给你,榆榆又何必如此迫不及待?”温仪景语气平静地问她。 第58章 曾经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那一日,温仪景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一句话:温白榆,你吃相真的很难看。 温白榆从未见过如此的阿姐,她好像无声地在嘲弄自己。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是啊,事情早就定好了,询问不过是阿爹一贯的作风,我自然要做个孝顺女儿,为阿爹捧场分忧。” 温白榆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脾气,很多事情他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偏不自己说,非要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不过温白榆又岂能说自己只是为了讨父亲欢心,又补充说: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妹妹想告诉阿姐,出嫁之后可不要总被动地承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是像妹妹一样学会主动争取才行,若是在夫家过得太委屈,妹妹知道了会心疼的。” 说完,掩嘴轻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温仪景远嫁他城之后的悲惨生活。 温仪景也跟着她笑弯了唇角。 温白榆一直不懂温仪景那日叫住自己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被关起来后她怀疑温仪景是不是早就知道郑山君什么德行,所以那日其实是在笑她玩火自焚? 当年所有的优先权都在她手中,她以为答案已经写在答卷上。 送温仪景出嫁的时候,她脑海中就幻想过,有朝一日,她做了九州之母,可温仪景却在夫家备受欺凌。 而她带人亲自去救她,温仪景或是求她救命,或怨怪怒骂她抢走了她的好姻缘。 可如今,一切都被颠覆,曾经的幻想全都应验在了她自己身上。 温白榆恨,悔,痛…… “阿姐,曾经的宠爱都是假的吗?”她看着破败的窗户喃喃发问。 都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了,为自己的妹妹安排一个舒适的牢笼,就那么难? 阿娘和阿兄他们为什么也都没动静? 会和自己一样被关在另一个牢笼里吗? 毕竟他们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她和温家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 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热了,新朝的第一场马球赛也终于如期举行。 天没亮,大家便都来排队入场。 皇后娘娘放出消息来的时候就说过,公主的驸马可以考取功名,各凭本事,但考核绝对会比寻常官员要严格。 如此,贵公子们便都更积极,不影响前程,还能迎娶佳人,双喜临门。 绿草茵茵,微风拂面,若有牵着自己马儿入场的少年郎全都神采奕奕,昂首挺胸,势要今日锋芒毕露。 “要是不小心入了公主的眼,入赘我都乐意,我能炫耀一辈子。”人群里,有人笑着说。 不过这话刚落下,就得到了几个冷眼。 被他身边好友拖下去捂了嘴,低声警告,“公主岂是你能亵渎的?不说被公主听到,就这场上如今说不定就有追随公主打过仗的,说话若是没分寸,他们能将你活剥了。” “今天就算是公主看不上我们做夫君,能看得上我们去京郊大营,那也是天大的福气。”有也有人其实对娶公主回家从未奢望过。 “京郊大营今日也有人前来参赛,听说也是公主亲自训练过。”大多数上过战场的男人提到公主更多的还是敬佩,不敢有丝毫亵渎。 “若是真能入公主的眼,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是有人感叹,公主那样的女子,世间独一份的少有。 “言初,你觉得呢?”好兄弟撞了撞裴言初的胳膊,笑着问。 “公主是人中龙凤,岂是我等可以摘取的星辰。”裴言初摇头。 他今天就只想拿个差不多的名次,赚点赏金,等姑母生辰的时候买个像样的礼物。 如今天下太平,姑母又嫁到首富萧家,抬抬手就七千两给他买礼物,他怎么也不能和往年一样就只做一碗面那么简单。 “公主来了。”突然有人喊道,大家便都扭头朝着入场的方向看过去。 “公主这个月组了一支女子军,听说个个都是不输男儿,今日抽签若是对上公主,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咯。”有人期待又害怕。 袁清瑶带着自己新训练出来的女子军英姿飒爽地入场,她直接朝着看台扫去,一眼看到和皇后嫂嫂坐在一起的母后,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温仪景和皇后坐在看台位置最好的地方,方便他们能看清场上的俊男靓女。 二人来得最晚,刚落座,场内便敲锣准备抽签了。 许多贵妇人看到京都城里两个最最尊贵的女人,都想过去问安,却又担心惹了二人不快。 温仪景看向台下,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年轻的裴言初,少年郎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在人群中蛮惹眼。 她又扫向看台上的贵女,也不知裴言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如今言初的身份,怎样的女子才能算门当户对又性情相投? “阿娘,我记得您身边槐序姑姑有一儿一女,也不知如今年岁几何,可有婚配?”楚寒英挨着温仪景小声问。 她知道槐序是温仪景最得力的人之一,京都城绣庄有槐序的一席之地,不过槐序那一双儿女,却从一直都很低调。 温仪景看过去,笑着打趣,“你要做媒?” 楚寒英小心观察了一下温仪景的脸色,看她不像生气不悦,这才小心地继续说,“我虽是家中独女,可堂的兄弟姐妹却不少,有不少您也都是见过的,如今好几个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槐序的儿女是商籍。”温仪景语气无奈说,“她家那闺女,是个财迷,就喜欢在铺子里折腾,鲜少外出见人,槐序想着到时候寻个没有背景的模样好看的入赘。” “儿子呢?”楚寒英又问。 “女儿家的愿低嫁,许多男儿也不愿高娶。”温仪景拍了拍楚寒英的手,“比赛开始了。” 楚寒英疑惑的看了一眼温仪景,却没敢再多问,心中却是泛起低估,阿娘为什么好像不愿让她们和槐序姑姑家的儿女打交道? 脱离商籍不好吗? 有她和阿娘在,槐序家的女儿嫁到楚家,谁敢委屈了她? “瑶瑶的夫婿,今日参加的公子中,你可有看好的?”温仪景笑眯眯看着场中朝气蓬勃的少年人,笑着问楚寒英。 第59章 阿娘,我选好驸马了 “阿娘,瑶瑶的性格您最是清楚。”楚寒英无奈笑道,“今日这场球赛,从其中选合适的将领或许比她选驸马会让她更上心。” 袁清瑶对嫁人生子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可有可无。 温仪景了然点头,“她这个性子只怕难改呦。” 如今虽九州太平,可边境异族蛮人仍会骚扰百姓。 袁清瑶自有属于她自己的理想抱负,远胜于如今的自己。 “不瞒您说,我之前还问过瑶瑶觉得我堂弟如何。”楚寒英不好意思的笑道。 温仪景看着她挑眉,似乎很有兴趣。 楚寒英继续说,“我想着他们青梅竹马,共同作战了这么多年彼此都很默契,或许可以试试,万一能有个缘分也是亲上加亲,只可惜瑶瑶只将他们当兄弟。” 她遗憾的摇头,但内心却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轻松。 温仪景嗯了一声,“你家几个兄弟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他们自小便都相识,从小就在军营里,考虑生死的时候多过感情,他们几个生死与共多年,做兄弟或许比做夫妻能更长久。” 有些事情不患寡而患不均。 楚寒英堂兄弟一共五人,和袁清瑶年纪相仿的有三人,三人都和袁清瑶共同御敌。 若是袁清瑶早就对其中一人有了情意便也罢了,可她从未有过,只当三人是兄弟。 三个好大儿郎也不曾表露过有此意。 若是贸然将其中一人和袁清瑶绑在一起,平衡极有可能会被打破。 楚寒英此举,在试探什么? 温仪景不动声色地看着楚寒英,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又或者,早就知道? “的确如此。”楚寒英笑着点头,“也不知谁家儿郎能有这个福气让咱们瑶瑶开了情窍。” 她其实也想过自己和袁青冥之前是不是也这样。 战场之上,他们并肩而战,战无不克,默契十足,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生死之交。 而如今,他们做了夫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担心曾经患难与共的情意不小心就要变质。 温仪景笑着点头,指了指场上一个接连得分的少年郎,“寒英觉得他身手如何?” 楚寒英收敛思绪,仔细瞧过去。 同时视线也看向场中其他人。 只一扫,视线并落在了裴言初身上。 少年郎骑马追逐,挥动长杆,热血明艳。 只是一晃的照面,却让楚寒英心中大惊,不由扭头看温仪景。 是错觉吗? 怎么她瞧着刚才有个少年和太后模样有几分相似? 温仪景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慈爱微笑地看场上。 同样看到裴言初的还有在旁边观战的袁清瑶。 追随他们打江山可靠的将士们如今都驻守京各处,京郊大营缺人。 她本就有意在今日选一些人进京郊大营,所以对于场中每个人的身手和应变能力她都要好好观察。 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意外收获。 袁清瑶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她微微眯起一双凤眸,目光追逐场中少年。 他在藏拙? 此人和阿娘有三四分相似,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袁清瑶抬了抬手,一直在后面候着的近身侍女上前,“公主?” 她手中拿着羽毛笔,心中诧异,公主有选好的是将士还是驸马? 所有场中的人为了好计分,背后都缝着一块布,上面写着数字编号。 裴言初背上的编号是‘6’。 袁清瑶提笔下了三个数字,‘2’‘6’‘8’。 “这三人的名字和身世背景都要调查清楚。”袁清瑶轻声吩咐。 随后便继续若无其事的看向场中战况越发激烈的马球赛。 而她简单的动作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公主难道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 一些怀抱着梦想的人焦急地看向场中。 每一个少年郎都身姿矫健。 到底是谁,这么快就让公主另眼相看了? 他们都还没上场,就没机会了? 他们试图顺着公主的视线去看场中的人,却发现每个人好像都在公主眼里。 也有人摩拳擦掌。 并不觉得他们所敬佩的公主来这里是选夫婿的,肯定是京郊大营的人选。 他们一会儿可得好好表现,争取能选上。 ‘6’号少年所在的队伍比分和对方拉开了很多。 若是再无法追上去,必输无疑。 “阿娘,我觉得这个小公子比方才那个更胜一筹。”楚寒英手指比了一个‘6’,“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和阿娘竟有几分相似。” 温仪景笑笑,只说,“这小公子在藏拙,有些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算不得高明。” 楚寒英落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缩,视线扫过看台上的贵女们。 场中,‘6’少年终于开始发力,但是他却不居头功,而是将拿球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队长。 ‘2’号队长接连进球,一时间赢得欢呼无数。 看台上的姑娘们忍不住鼓掌,有的甚至都站了起来。 少年人的比赛热血澎湃,但是很快天便热了。 本最初安排的是午时休息两个时辰,可却被袁清瑶当场推翻否决。 “战场之上,天气恶劣反而会是良机,敌人又怎么会等天气舒适的时候再来和我们对战?” 袁清瑶的话让在场儿郎再次像打了鸡血似的汗洒球场。 公主的话让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在大太阳底下继续比赛,却无人有怨言,反而都更卖力。 看台上有些贵妇人却心疼起来底下的儿女,同时自己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可是皇后和太后不动,她们连过去问都不敢。 “阿娘。”楚寒英自然注意到了众人反应,低声询问温仪景的意思,“不如我们先去用饭,您觉得呢?” “也好。”温仪景当即起身。 看年轻人自然朝气蓬勃,可让她真继续大中午饿着肚子坐下去,再好的兴致也都得败光。 ……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马球赛的比赛也终于谢幕。 袁清瑶将马鞭扔给侍女,朝着看台的温仪景就跑了过来,“阿娘,今天我表现怎么样?” 温仪景宠溺地拉住她的手,“必然是头筹。” “阿娘,嫂嫂,我选好驸马了。”母女三人并肩往外走,中间的袁清瑶突然开口。 温仪景心里咯噔一声。 楚寒英心中平静,面上却惊讶,“哦?哪家的公子?” 第60章 玉京这是自卑还是吃醋? “还不知道叫什么,不过我看他这几场表现都很厉害,样貌也合我心意。”袁清瑶满面欢喜。 温仪景和楚寒英都从袁清瑶的脸上看到了情窦初开,春心萌动。 二人脑海中都有一个身影。 楚寒英余光偷偷看向温仪景。 温仪景抓了抓袁清瑶的手,笑着说,“那我可就等你好消息了。” “我让人先去打听打听,看人是否有婚配,然后再去问他意思,若是一切顺利,便去请皇兄赐婚。”袁清瑶说。 她可是一个讲道理的公主,绝对不会抢别人的男人。 而且没有男人值得她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好了,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去庆功宴。”走了几步,看到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小姐妹们,袁清瑶摆摆手蝴蝶一般飞走了。 看着轻快矫健的背影,楚寒英转头问身边的温仪景,“阿娘,您觉得瑶瑶看上了谁?” “小丫头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有了喜欢的小郎君竟然连我都不说,不过今日场中皆是青年才俊,我瞧着个个都好。”温仪景笑着道。 “那我们就一起等瑶瑶的好消息吧,希望咱们瑶瑶能得偿所愿。”楚寒英也跟着笑起来。 出了马球场,楚寒英和温仪景告别,上了回宫的马车。 温仪景喊着长离上了马车才低声问,“言初可出来了?” “小公子好像已经和人走了。”长离一直都在和皇后身边的嬷嬷聊天,并没有太注意这边的动静。 皇后身边的嬷嬷问了她许多陛下的喜好,她捡着许多人都知道的说了两件。 但自家主子此刻的话让她瞬间警惕起来,“出什么事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瑶瑶和皇后应该都注意到了言初,方才瑶瑶还和我说她选好驸马了,我有点担心,希望是我想多了。”温仪景眉心轻轻蹙着。 今日见面,楚寒英心思有些重,不过这短短几个月,人好像变了很多。 她的确是想让公开自己和裴言初的身份,不再委屈那个孩子总藏拙。 可有些事情都还没安排妥帖。 长离轻轻握住了温仪景的手,“便真的是小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二人脾性人品您都清楚,不过是公主太依赖您,但公主性子也随了您七八分,小公子一向敬重您。” 温仪景眉头舒展开来,轻声笑了,“还是你说的有道理,随他们去吧,年轻人自有自己的想法,回去将此事尽快告诉岁安。” 也是,这两个人喜结连理的确也能说是一桩喜事。 …… 今日五月初一。 从马场回府后,温仪景本打算去绿卿园先和萧玉京打招呼。 却刚路过花园,就看到萧玉京在花园里自己修剪花枝。 他这些日子,人外向了很多,双腿不能行的事情在他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问题。 “回来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萧玉京笑着回头打招呼。 是了,他还会笑了。 不再是冷着脸,也不再死气沉沉。 “特意等我?”温仪景笑着走过去,旁边木架子上多放了一把剪刀。 萧玉京无声默认,停下手中的动作,温声问,“今日马球赛如何?” “少年郎朝气蓬勃,身姿矫健,十分养眼。”温仪景弯腰捡起地上剪落的花枝。 萧玉京再次沉默。 “公主今日挑到了合心意的驸马,或许好事将近。”温仪景一边收敛花枝,一边闲话起今日所见。 本之前还笑意盈盈的萧玉京却突然没了回应,温仪景纳闷地看过去。 萧玉京正一剪刀将开得正好的月季剪了下来,硕红的花朵沉甸甸地坠落在地上,不带根茎。 温仪景按住萧玉京手腕的时候,却为时晚矣。 “开得这么好的花,怎么剪了?”温仪景心疼地捡起来,只一个花朵,插花也不合适。 萧玉京,“看花眼了,累了,歇歇。” 他将手中的剪刀放在旁边架子上,心情突然低落了。 她本来也可以和公主一样在这样的赛场上挑选合适的郎君,年轻且四肢健全。 温仪景将自己剪好的花也放上去,让人送自己院子,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递给萧玉京。 萧玉京接了过来,擦擦手又还回去。 “走吧,去看看咱们种的蔬菜,养的小鸡。”温仪景推着轮椅往后院走。 路上,她思索着萧玉京为何心情突然低落。 自己不过提及清瑶有了心仪人选。 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自己前一句话? 自己前一句说什么来的? 哦,她夸赞少年郎? 这些都是九州的未来,能有今日赛场上的拼搏精神,她喜闻乐见,有何问题? 是吃醋,还是自卑? 温仪景如今有些摸不准现在萧玉京的想法。 “韭菜已经能吃了,明日在家吃饺子?”菜畦旁,温仪景挑起新的话题。 韭菜是直接请的别人的根,在菜农专心照料下,这一茬长起来的还挺快。 萧玉京看向绿油油的韭菜,移开目光,看到了绿油油的麦苗,绿中带点白还没彻底长好的白菜…… 放眼望去,几个菜畦里全都绿油油的。 “玉京不喜欢吃韭菜吗?”看着半晌不说话的人,温仪景好脾气地温柔询问。 萧玉京抓着轮椅的手用了些许力道,“吃小白菜的吧。” 温仪景看了一眼还没张开的小白菜,犹豫了一下,点头,“也好,不过是吃包子还是饺子?” “包子吧。”萧玉京回。 温仪景心中思索着,再次推着轮椅向前,经过绿油油的菜畦,来到了绿油油的葡萄架子下。 萧玉京闭上了眼。 葡萄藤长得也很旺盛,有的藤蔓已经挂上了一串串青色的小葡萄,果子和黄豆粒一样大小。 温仪景松开轮椅,凑近一串青葡萄吸气,没有半点果香,看起来就很涩。 她弯了弯唇,视线扫过落日余晖下的葡萄架,终于让她看到了一颗比花生粒大一小圈的葡萄。 “玉京,上次咱们种葡萄的时候,你是不是说青葡萄紫葡萄都可以?”温仪景背着手绕到萧玉京轮椅前,半弯下腰,笑吟吟问。 萧玉京敏锐地从太后娘娘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了狡黠,薄唇微微抿着,算是默认,但心头多了几分警惕。 他长大后对吃食几乎不挑剔,安排什么吃什么的,这两年更是对所有的一切都可有可无。 “那今日就先送你一颗青葡萄吃,我特意为你选了一颗最大的。”温仪景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心摊开在他面前,“玉京,尝尝?” 第61章 太后娘娘没想到萧玉京这么坏 萧玉京垂眸看着她白皙掌心里的青葡萄,又看笑得狡黠的太后娘娘,她眸子里戏谑弥漫,手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你吃吧。”萧玉京与她对视片刻,一脸我都让着夫人的君子态度。 温仪景佯装嗔怒摇头,“可是我并不喜欢吃青葡萄,不像玉京都不挑食,还是你先吃。” 萧玉京视线再次落在她又一次凑近到自己面前的掌心里。 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了手。 温仪景笑眯眯的,眼看着萧玉京指尖捏起那颗青葡萄,那个动作让她想到什么,心头目蓦地一跳。 正要收回手,手腕突地被萧玉京另一只手用力抓住。 笑容一僵,温仪景不解地看过去。 四目相对,萧玉京手微一用力,毫无防备的温仪景便跌坐在了他腿上。 轮椅宽大结实,她这么撞下去,竟是晃也不晃。 葡萄藤已经十分茂密,二人所在的地方青鸾等人全都避得很远。 温仪景心跳漏了一拍,莫名的紧张,声音发紧,“玉京?” 萧玉京单手搂着她的腰,捏着青葡萄的另一只手举到半空。 “不爱吃就不吃了。”温仪景看着他指尖的青葡萄,身子连忙往后仰了仰,生怕萧玉京硬往自己嘴里塞。 她觉得如今的萧玉京有贼心更有贼胆。 甚至还吃准了她为了不伤着他体面,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上都会纵着他。 萧玉京看着她骨碌碌转动的黑眸,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食指迅速勾住了她齐胸的襦裙,拇指快速一推,青葡萄从裙边滑落。 温仪景,“……” 她心跳骤然加快,心口彷如有一颗微凉的珠子滑落。 她本能的抬手从外面想拦住,却突然发现落到一半悬空了。 温仪景脸倏地红了起来,她羞恼地瞪着萧玉京就要起身。 萧玉京却更用力地扣着她的腰,“我帮你。” 温仪景呼吸发紧,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萧玉京平静地看着她,在她越发羞涩的目光里,缓缓伸出了手,去帮太后娘娘找葡萄。 他第一次看到太后娘娘的脸会比晚霞的光还红,耳尖都仿佛要滴出血来。 温仪景在他粗粝的指腹落下的那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一瞬间抽走,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 “仪景,我只喜欢这两颗而已。”萧玉京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温仪景脑子一片空白。 随着他大掌落下,那颗带着体温的葡萄没了桎梏一路向下。 半晌之后,他的手才顺着葡萄滑落的轨迹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同时拎着她的身体背对着坐在自己腿上。 温仪景从来不知道,萧玉京竟然也会这么坏。 她本只是猜测他或许是自卑又带着酸气,所以故意找一颗酸涩的青葡萄来逗弄他两下,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不太敢乱动,怕身上娇气的衣服上搞得满处褶子。 她不怕长离猜到,却不想被府中其他人都知道,太后娘娘的面子也还是要的。 晚风吹得葡萄藤叶子簌簌作响,余霞为后院里绿油油的菜叶子布了一层金黄的光晕。 温仪景隐忍地咬着润泽的下唇,长长的睫毛颤动不止,巴掌大的小脸红里透白。 萧玉京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轻微颤抖的人,修长白皙的脖颈起了一层桃花色,蔓延不止。 他闭了闭眼,捏着那染了暧昧的葡萄缓缓抽出了手,摊开掌心递到她眼前,声音暗哑,“找出来了。” 温仪景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心头躁动不止,看向那颗裂了皮的葡萄,想到这葡萄刚才所在的地方,她腿上一紧。 然后,她就看到萧玉京平静的落下手,将那颗青葡萄,塞进了嘴里、 温仪景倏地瞪大了眸子,蹭地坐起身,看着萧玉京因为葡萄酸涩只咬了一下便囫囵吞了下去。 脸上还未散去的红晕再次滚烫。 她慌乱的别开了脸,心跳乱的一塌糊涂。 萧玉京笑了笑,抬手落下她松了的裙带上。 温仪景再次浑身紧绷起来,他不会真的想在外边吧? 轮椅上,之前也试过一次,可是难免会脏了衣裙。 府中的人的确嘴严,可…… 温仪景想拒绝,却又不可否认自己内心还有点期待。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萧玉京重新帮她将裙带系好。 一时间,她说不清是失望更多还是松快更多。 她能感觉到萧玉京的隐忍,狐疑地看过去,能看到萧玉京黑眸深处的波澜,对上她的目光,竟起了几分戏谑。 “今日初一。”他浅笑了下提醒。 温仪景心又提了起来。 这初一十五的破主意,萧玉京很是遵守,但中间隔着三四天,每次晚上最后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吃不消。 …… 夜深深沉,星星都掩去了乌云后,都到了三更天,萧玉京搅弄的风雨才停歇。 温仪景只觉得自己好像淋了一场大雨,头发全都被浇得湿透。 即使被褥都潮湿得很,她还是抬手去扯被子,她真的经不住了。 看着她拽被子的力气都没有,萧玉京也很疲累,撑着一只手帮她拽了一下。 波澜起伏的,他连忙闭上眼没敢多看。 温仪景平复了几番呼吸,才艰难地挪动身子凑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萧玉京也半点不想动,此时也已经有心无力,轻轻拍了拍她落在自己腰上的手。 二人呼吸重合在一起,等越来越平复,温仪景才轻声道,“要不以后还是一起住?” 每次都暴饮暴食,实在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萧玉京呼吸一顿,是自己折腾得太过了? “藤椅送来有一段了,你如今自己在房中也能自由地去各处。”温仪景又温声劝说。 萧玉京抿唇不语。 “府中屋子宽敞,后面让人隔开两间洗用,你觉得呢?”温仪景再次游说。 萧玉京心中有浅浅的挣扎。 若是日日住一起,太后娘娘又提孩子的事情,该如何? “以后,我会少要点。”萧玉京还是觉得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于是,很郑重的承诺。 温仪景,“……” 她撑着胳膊起身看他,不解地问,“少要点?少要点什么?” 第62章 玉京,不…… 萧玉京睁开眼就看到了太后娘娘眼里戏谑的笑。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太后娘娘说球场上的少年郎们身姿矫健,很是养眼。 太后娘娘肯定不会希望少要点。 若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也满足不了太后娘娘,岂不是太无用? “今日后院里的事,夫人是不是不喜欢?”萧玉京不想回太后娘娘太故意的问题,转移了话题。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就看到太后娘娘脸蹭得红了。 “叫水了。”温仪景哼了一声,太后要去拉摇铃,却被萧玉京抬手制止了。 她不解地朝他看过去。 萧玉京炙热的眸子看过来,温仪景心跳倏地加快。 “夫人到底喜不喜欢,嗯?”萧玉京将人扣在怀里。 温仪景想到他几乎囫囵吞下的葡萄,脸开始发烫。 突然,他追着她的腰将她往上猛地一提,撑着她坐起身来。 紧跟着,萧玉京抓住了她的脚腕又是一拽。 温仪景身体不受控的朝后面倒了下去,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 “玉京,不……”察觉到萧玉京要做什么,温仪景难以置信地等到了眼睛,下意识出声拒绝。 萧玉京有力的大掌扣着她的腿,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温仪景呼吸一窒,想撑着胳膊坐起来推开他的手突地软了下去,拒绝的话语变成了道不明的轻声呜咽。 …… 再说马球赛散场后。 裴言初领了银子便打算先走,想到自己在场上感受到的几道视线,他不敢多留。 可却没想到,刚想离开,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一个侍卫营统领陆宽便笑着走了过来,“言初,你小子今天表现不错,一起喝两杯去?” “今日还有事,改日……”裴言初知道此人后来在公主麾下,下意识拒绝。 然而陆宽却一把搂住他肩膀,“都这个时间了,能有什么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还没娶妻,更没有相好,家里都没人等,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然后不由分说搂着裴言初就往外走。 毕竟人家官高一职,裴言初也只能随人去。 望月楼。 看到已经坐在主位上的公主,裴言初说不出是意外还是已经有所预料。 他恭敬地弯腰行礼,“卑职见过公主。” 袁清瑶看到人来,起身笑着走向他。 在他刚弯腰的时候就抬手将人扶住了,“快快免礼。” 裴言初后退一步,站直了身体,“不知公主请卑职前来,有何要事?” “你的事情,我听陆宽说了,如今是想再来亲自问一下你本人,这一切都是否属实。”袁清瑶平易近人地请裴言初落座。 裴言初看了一眼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的陆宽,不卑不亢地坐在了公主刚才指过的位子上。 “公主请问。”裴言初恭敬说。 脑子却在飞速旋转,想着若是公主要是真的问自己和姑母的意思,该如何回答? 之前姑母明确和他表达过,会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母亲也说了,姑母更希望他和岁安都定下婚期之后再提此事。 裴言初很理解姑母的苦心,一旦身份公开,他和岁安婚事的选择就多了,可同样的能遇到真心之人的几率就小了。 岁安最不喜欢这种纷争。 “裴言初。”袁清瑶喊出他的名字,再近距离的看这张脸,只觉得这三个字都格外好听。 裴言初颔首。 “你可知道皇后娘娘亲自操办这才马球赛,是为了什么?”袁清瑶毫不避讳地打量面前少年郎。 裴言初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起身告罪,“公主恕罪。” 今日他的表现,寻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他的隐藏。 可公主若是一直都在注意他,那肯定全都看在眼里。 在他要跪下去的时候,袁清瑶再次拦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说说你何罪之有?” 裴言初低着头后退一步,“今日球赛,公主是想为京郊大营挑选将士,卑职却有所隐藏,愧对公主良苦用心。” “哦,是吗?”袁清瑶低低笑出声来,“还有呢?” 裴言初一愣,还有? 他还做什么了? “之前陆宽要带你进京郊大营,你就拒绝了,这又是为何?难道是看不上京郊大营?”袁清瑶实在是不解。 所有士兵都想留在京郊大营,军饷多。 又是她这个公主的嫡系。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的地方,这裴言初怎么就看不上? 裴言初一听又要跪。 袁清瑶抬脚抵住他的膝盖,微微歪着头,眉梢高挑,语气玩味,“因为膝盖不值钱,所以主动放弃?” 裴言初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男儿膝下有黄金,怎生会不值钱? “尊卑有别,公主更是卑职所敬重之人,不敢有半分冒犯。”他连忙后退两步。 重新低头弯腰,“卑职那几日正逢家中母亲身体有恙,卑职想着天下太平,已然不缺一个裴言初冲锋陷阵,但家中老母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袁清瑶看着又远离自己一步的人,听着他的话低低笑了,语气里带着满意,“还是个孝子。” 裴言初低垂着头,“卑职惭愧。” 他实在是搞不懂,公主今日到底所为何事。 说这么多话,竟然都没提及自己样貌以及和姑母是何关系的事。 难道公主其实只是欣赏他的能耐,然后因为他和姑母几分相似,所以要重用提拔? “那你再来说说,此次马球赛,除了本公主要为京郊大营选人,还要做什么?”袁清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这个裴言初不只长大好看,有些头脑身手,言行举止也十分有趣。 这马球赛,可真是没白操办。 裴言初被公主问得一愣,脑子里闪过入场前后身边人的讨论。 今日勋贵子弟诸多,公主除了想挑选有才之人,还要选驸马? 驸马? 裴言初心里咯噔一声,没忍住难以置信地看向袁清瑶。 公主不会是要选他当驸马吧? 可是他和姑母的关系还未曾公开,如今只是商户之子,怎么可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目光相撞,公主笑得若有所指。 裴言初连忙垂了头,将脑海中猜测用力抛出脑后,却听公主笑意吟吟地问,“看你这表情,是猜到了?” 第63章 萧玉京不会是疯了吧? 裴言初此刻心中都是惊骇,公主寻自己来竟然不是要问自己和姑母的关系,而是…… 选自己做驸马? 公主,她是眼瞎了吗? “裴言初,我的确主意你做驸马。”袁清瑶认真了神色,直接给了答案。 裴言初没忍住再次抬头看过去,四目相对。 他看着公主红唇微张,语气认真: “裴言初,我已经打听过,你未曾婚配,也没有相好之人,不知你可愿做我的驸马,又或者,先不对外说,只你我接触一段时间,看是否有缘,如何?” 袁清瑶对面前的人越看越喜欢,是见色起意,也是欣赏他球场上的力挽狂澜,更喜欢他此时的单纯懵懂。 裴言初越发怀疑自己听错了,耳朵里嗡嗡的,刚才在公主在说什么? 他袖中的手都在颤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公主说的话。 心中又是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英姿飒爽的公主殿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做驸马? 他哪里敢想。 可拒绝公主? 他也不敢做啊。 而且公主都已经说出先接触一段时间这种一个不小心就会自毁名节的话来了,这让他在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的时候,又有一丝感动。 可是,接触一段时间看缘分这种事情,公主能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不能应。 “你小子高兴傻了?”陆宽看着发呆的人,又看一眼公主,上前拍了拍裴言初的肩膀。 裴言初猛地回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礼数地盯着公主在看,再次告罪,“公主厚爱,言初……” 此事,他不敢应,姑母同意吗? 这份看重,他实在是不敢当。 可是,他的话再次被陆宽打断。 “言初,公主亲和,尊重你的意思,特意来问询你。”陆宽轻声提醒,“否则明日一道圣旨落下,你还敢抗旨不成?” 裴言初抿唇,正是因为公主这份心意,才最可贵,让他本不敢肖想的心起了波澜。 公主才貌双全,又如此主动大方,除非心有所属,否则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可是,他和公主的婚事,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言初,你可是有什么顾虑?”袁清瑶看着明显犹豫的人,温声询问。 难道,裴言初真的和阿娘有关系? 阿娘若是知道,会反对吗? “得公主青睐,言初三生有幸。”裴言初心中很快有了答案,郑重行了一礼,“请公主容许言初待明日天亮,去问询家中长辈之意,若是家中长辈支持言初,言初会和公主一起请求陛下赐婚。” 袁清瑶很满意裴言初此时的反应。 裴言初心中有利弊,却也并不只有利弊。 “如此也好。”袁清瑶点头,“如今时辰不早,便和陆将军随我一同用膳。” “多谢公主。”裴言初恭敬应是。 几人小酌几杯,既然心中有了决定,并估摸着姑母反对的可能性也不大,饭桌上,裴言初便不再扭捏。 他也希望公主能借此机会再观察一下自己,还能有反悔的机会。 都是武将出身,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几人喝着酒闲聊京都趣事,也能谈及军中规制。 陆宽很识趣帮裴言初提供表现的机会。 袁清瑶越发满意自己这个得力统领,也对裴言初的言行谈吐越发满意。 不是个绣花枕头,人品又过关,还愿意和自己培养感情,也算是万里挑一的良人。 若是真的再和母后有些血缘亲情,那简直不要太完美。 …… 被二人惦记了一宿的温仪景,这一夜过得也是水深火热。 她没想到萧玉京竟然会如此…… 重新梳洗过,换了被褥,子时已过,她始终没有半分睡意。 背对着萧玉京,不敢去看他,更不敢靠近。 躺在床上,闭上眼,身上残留的暧昧之感便席卷而来,仿佛风雨未停,一时间心跳如雷,手脚发软,脸颊滚烫。 温仪景用力抓着自己衣襟按在心口,无法平息。 呼吸再次变得困难,她实在是不敢想萧玉京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她,没有坚决的抗拒,甚至沉浸其中。 突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从脖颈下强势地穿过去。 温仪景身子一紧,呼吸停滞,努力装作自己已经熟睡。 萧玉京手上有力,搂着人将人转过来,按在自己怀中,轻声问她,“舒服吗?” 温仪景心都要跳出来了,闭着眼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萧玉京耳朵也红透了,可他嘴还张得开,只是舌头有些发麻。 二人靠得如此近,萧玉京能听到她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原来,太后娘娘在此事上,也会有如此羞涩的时候。 “话本子上,俏寡妇找的第三个男人,那个双臂健硕的打铁匠,便如此取悦于她的。”萧玉京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温仪景,“……” 她心跳得更快了。 想到了话本子上的荒唐。 萧玉京不会是疯了吧? “我记得新婚夜,夫人特意带着一本册子来的。”萧玉京大掌落在她滚烫的耳垂上,轻轻捻着。 温仪景气不过,隔着单薄的衣衫一口用力咬在他胸口。 结实的肌肉有些蹦牙,温仪景又拧了一把他的紫葡萄。 忍着那微不可查的疼,萧玉京低低的笑了,她到底是舍不得下手。 大掌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睡吧,仪景明日还要请我吃包子呢,我记得那个猎户也很有意思。” 猎户带着俏寡妇去山里打猎…… “睡觉!”温仪景不敢听下去了。 猎户用一张狐狸皮勾着俏寡妇去山里和他做了一段野夫妻…… …… 裴言初和公主辞别之后便去了锦绣布庄找裴岁安。 三更半夜,裴岁安被婆子叫起来,看着院子里长身玉立的同胞弟弟,蹙起了眉,“裴言初,这深更半夜的,我劝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白日里温婉乖巧言辞极少的裴岁安十指交叉,捏得咯咯作响,仿佛是被恶魔附了身。 裴言初连忙拱手讨饶,“阿姐,我当然有重要的事情了,阿娘和父母让你选夫婿的事情,你选得怎么样了?” 裴岁安脸色越发难看,“就这点破事?” 她一抬手,袖中藏着的箭朝着裴言初射了过去。 第64章 太后娘娘过不去的坎儿 裴言初熟练地侧身躲开,连忙说重点:“今日马球赛,公主要点我做驸马,特意拦了我去问我意思。” “我自然拒绝不了公主,怕拖累你没了自由,才连夜来告诉你,莫要不识好歹。” 裴岁安睡意瞬间消散,眯着眼上前一步。 借着院子里的灯笼打量自己这个双胞胎弟弟,是有几分姿色。 可是公主选夫君看脸吗? “袁清瑶看上你了?”她有点不相信。 “你这话什么意思?”裴言初瞪了回去。 “她看上你什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在藏拙?” 裴岁安无法否认,抛开自己多年和裴言初内斗打闹的偏见,裴言初的确是个优秀的儿郎。 “公主火眼金睛,不行吗?”裴言初哼道。 如此慧眼识人,这样懂得欣赏自己的姑娘,真是良人。 不像面前这个只比自己早出生几个呼吸的阿姐。 裴岁安垫着脚凑近了裴言初,看那和自己像了四分的脸,“情窦初开啦?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吧?” “我明日就去问姑母。”裴言初哼了一声,“只要姑母同意,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倒是你,可快点抓紧时间了,不然到时候来提亲的还不知是人是鬼。” “麻烦。”裴岁安嫌弃地看了一眼裴言初。 又仰头望着点点星空发起愁来。 她得尽快在裴言初和公主的事情公开之前,给自己找一个郎君。 可这人,去哪里找好呢? 发愁的裴岁安朝着裴言初勾了勾手。 “做什么?”裴言初蹙眉。 “今日你赢的赏钱呢?”裴岁安需要有点不用自己辛苦去赚从天而降的钱来治愈自己苦闷的心。 “你不是吧?”裴言初握紧了钱袋子,“我就赢了这点钱,你还好意思惦记?” 他一个小兵蛋子多赚点军饷之外的钱容易吗? “我这麻烦不是你给我带来的吗?你补偿我一点怎么了?”裴岁安抗议。 本来找夫婿的事情可以多拖一段时间。 如今好了,她要赶鸭子上架去,想想就头疼。 “你真是强词夺理,我好不容易攒点钱准备过几个月给姑姑买生辰礼呢。”裴言初直言说。 从小自己有点钱就都被她坑骗拐卖的搜刮走了,这次坚决不给。 他的钱有大用。 裴言初哼了一声,没有强夺,“最好是这样,不过你之前不都是去做长寿面?” “今年和往年不一样,你送的东西也别太寒酸了,省得萧家小瞧了姑姑。”裴言初想到自己花的那七千两就后悔。 “还用你说。”裴岁安没好气道,“滚吧滚吧。” 挥挥手赶人,自己头疼的回房间先睡够再说。 …… 温仪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一直到天刚亮萧玉京起身离开,她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落实。 拒绝了长离出去练剑的邀请,自己裹着被子睡到了日上三竿。 可人醒了,却不想动,昨日的感官都太刺激,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来。 为了打破内心的忐忑,她让自己往下去想别的。 这一想,就忍不住好奇那时候萧玉京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昨日他随后将青葡萄扔进嘴里的动作,真是好…… 不正经。 葡萄—— 该死的葡萄。 温仪景抓着被子蒙住了头。 “夫人,公主来了。”正恨不能撬开脑子将昨天所有记忆都清除,长离轻轻叩响了房门。 温仪景掀开被子大口呼吸,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清瑶来做什么? 她连忙起身梳洗。 袁清瑶在招待客人的一进院待不住,非得来后边院子。 “我又不是外人,萧大人不在,我这个女儿来看阿娘,怎么就不能去后院?” 长离无奈,只能将人带进后院。 然而,袁清瑶又不是全无规矩。 听说温仪景身体不适还没起,关心两句确认没大事儿,就没往房间里闯,去了厨房凑热闹。 厨房里,素商在剁肉。 夫人说了,今天中午要蒸包子,白菜馅的,让她提前将用的准备好。 “这白菜还没长好呢吧?”袁清瑶想去帮忙洗菜。 一看那小白菜,蹙了眉,“素商姑姑,这种菜怎么也买?” “这是夫人自己种的。”素商笑着解释,“昨日夫人和公子说想吃,今日就让人摘了几颗尝个鲜。” “阿娘和萧大人这些日子相处得很好?”袁清瑶顿时忘了菜叶,好奇地凑过去,“他们两个会打情骂俏吗?” 她有时候真好奇,阿娘若是和夫君相处起来是什么样子。 不多的记忆里,对于自己亲生阿娘只有几个片段。 每一个都是亲生阿娘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屋子里永远很暗,充斥着很浓的药香味。 而阿爹总是皱着眉,她没见过他们二人如何相处。 后来,母后入了萧家,和阿爹貌合神离,偶尔还有过几次大的争执,之后阿爹就走了。 袁清瑶知道母后下嫁萧玉京依旧不是因为爱情,只盼着不要和阿爹那样貌合神离。 素商看了一眼满是求知欲的公主,温柔笑了,“等公主成了婚,或许就知道了。” 袁清瑶不解蹙眉,“这能有什么关系?” “夫人和公子很和谐。”素商笑着解释。 很和谐,哪哪儿都和谐。 …… 主房里,槐序今日给温仪景梳头。 “言初一早也传信想见您呢,正巧和公主有关。”槐序一直都在等温仪景起床,却没想到等来了袁清瑶。 之前和袁清瑶也打过交道,对于公主的人品那自然是没多说。 可一想到要更进一步,槐序心里就打哆嗦。 温仪景心中了然,安抚地拍了拍槐序的手,“言初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都没开情窍,哪能逃得出公主的手掌心。”槐序无奈叹气。 说起了今早上裴言初讲的昨日望月楼和公主相见发生的事情。 “公主三言两语就将那臭小子拿下了,好在没彻底色令智昏,还知道先回家问您的意思。”槐序叹气。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今日早上和她提起公主的时候眉彩飞扬,和任何人情往来都没有关系。 温仪景笑出声来,“如果真让瑶瑶给你做儿媳妇儿,你觉得这俩孩子脾性是否相投?” 第65章 别让我等太久 槐序看着镜子里温仪景的笑容,一时间分不清她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这两个孩子在一起。 有夫人这层关系在,她并不觉得自己儿子和公主门第悬殊有多大。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儿子很优秀,可是却又担心公主此举是试探夫人。 她害怕自己儿子是一场空欢喜,也害怕若真成了好事,会影响夫人之后的计划。 槐序忐忑的抿唇,“两个人都是您看着长的,品性肯定没问题,性格是否相合,这,得看缘分,还得看他们之后自己如何相处。” 不管如何,她槐序养大的儿子绝对不会委屈了任何嫁到他们家的姑娘。 不管如何,她们母子都听从夫人的安排,若是夫人不同意,言初一定会拒绝,若夫人同意,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一定也能将小日子过好。 “一会儿再看看瑶瑶的意思,只要不是一时兴起,这就是一桩大喜事,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让皇帝他们也都见见言初。”温仪景已经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您要亲手给萧大人包包子?”看着温仪景挽起袖子亲自调馅,袁清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我也就只在每年生辰的时候才能吃到您做的饭。”袁清瑶可委屈了。 想当年,她就是因为那一顿饭被彻底拿下,觉得只有真心爱她的阿娘才愿意为她洗手作羹汤。 哪怕一年只有一次,那都是爱。 可她今日看到的这算什么? “萧大人今日生辰?”袁清瑶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 温仪景轻轻摇头。 袁清瑶要碎了,阿娘爱上了萧玉京! 并且爱萧玉京胜过爱自己! “阿娘,我要不开心了!”袁清瑶孩子气的跺脚,“今天要也要留下来吃包子。” 太过生气,都让她忘了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你早就知道今日我要做包子,所以特意过来蹭饭的?”温仪景笑着打趣她。 袁清瑶,“……那倒也不是,不过幸好我今天来了,不然都吃不到阿娘亲手包的包子。” 她满眼的庆幸,仿佛这顿包子比她选好了驸马还重要。 温仪景很无奈,“这些都是素商准备的,我不过是来捏两个褶,能和从洗菜开始都是我给你做的生辰宴比?” 其实,如果不是昨晚儿上萧玉京折腾的太狠了,她一早上应该也会起来亲自收拾。 袁清瑶瞬间两眼放光,“这倒也是。” 温仪景,“……” 看了一眼是不是傻呵呵的公主殿下,她没好气道,“裴言初煮长寿面一绝,若是真能处得来,以后我也能省不少事儿。” 袁清瑶喜滋滋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呆愣愣转过头去,“阿娘?您,您怎么好像都知道了?” 不过阿娘说什么,裴言初会煮长寿面? 阿娘怎么知道? “阿娘,您和裴言初……”袁清瑶巴巴地抱住温仪景的胳膊,“我瞧着她眉眼里似乎和您有几分相似呢,真的是您的小辈儿?裴言初昨日说的家中长辈,不会真的是您吧?” 不去和萧玉京吃醋,她一时间脑子可机灵了。 袁清瑶异常的激动兴奋,“裴言初,是您哪个亲戚家的孩子呀?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和您长得这么像呢?” 自己和阿娘要亲上加亲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随着阿娘嫁给萧玉京,她老担心阿娘彻底成了萧家人和自己再也没了牵绊没了关系。 如今这裴言初出现的好啊。 不管几竿子的亲戚,但是亲戚就好,和阿娘走得亲近就好。 到时候,她和裴言初把婚一结,再有个孩子,那和阿娘就再也断不了了。 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温仪景安抚地握住她的手,让人乖乖坐在旁边。 “裴言初就是你槐序姑姑的孩子,也是我的大哥的孩子,不过……” “你大哥?亲的?”刚坐下的袁清瑶蹭得跳了起来,打断了温仪景的话。 裴言初竟然是温沧渊的儿子? 是阿娘的亲侄子? 可九州不都说温沧渊的妻子怀着身孕跑了吗? 听说温沧渊也找过,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消息。 这事儿可是温沧渊人生的一大污点。 阿娘这事儿做得好啊。 “阿娘,裴言初是您亲侄子?”袁清瑶心里好激动,抓着温仪景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 “是。”温仪景实在是不知道这孩子兴奋个什么劲儿。 袁清瑶只觉得自己要飘了。 亲侄子。 亲的啊。 难怪这么像。 肯定是阿娘救下了槐序姑姑和裴言初,这么多年槐序姑姑一直都在阿娘身边,他们关系想来比寻常的姑姑侄子更亲近。 袁清瑶心里幸福得要冒泡泡。 “阿娘,那为什么您之前都没和我们说过呀?”稍微冷静几分,袁清瑶看着温仪景无奈的样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继续又问。 此刻,她心中真的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了。 “你安静点,先听我说。”温仪景无奈板起脸。 袁清瑶压抑着激动乖乖点头。 “裴言初是我亲侄子,他的母亲是槐序,父亲是温沧渊,但此事目前还需要保密,你也只能告诉你阿兄和嫂嫂。”温仪景严肃道。 袁清瑶点头,贼兮兮说,“我可以连阿兄都不告诉。” 这可是她和阿娘的秘密。 “你看你阿兄日后若是从别处知道了,打不打你。”温仪景戳了戳她眉心,落下一点白面。 袁清瑶嘿嘿笑了,“我就这么一说。” 哥哥在她心中还是十分有威严的。 “阿娘,槐序姑姑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和裴言初是双胞胎?”袁清瑶好兴奋,“我能去找她玩吗?她是不是和您长得更像?” 都说侄女儿随姑,那小丫头不会是阿娘的翻版吧? 一定软糯糯的,特别乖巧。 “她喜静,不爱见人。”温仪景笑着说。“等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袁清瑶有些遗憾点头,“行吧,那阿娘一定要记得,别让我等太久。” 温仪景看着这将自己婚事抛到脑后的人,主动提了起来,“你和言初的事情,我当然乐见其成,若是真能修成正果,自然是一桩大喜事,” 炸哄哄的袁清瑶突然红了脸,“阿娘,我是昨日见他聪慧,模样也好看,所以才想接触看看,不过他那人倒是正派,意思说没有不明不白的偷偷接触,先赐婚再说,今日是想来问问您的意思。” 袁清瑶昨日的确是裴言初那番话心动,可却也没有感情上头。 她相信先婚后爱,可是如今她有时间,有机会,也不在乎旁人非议,更倾向于再多接触看看,然后再说是否谈婚论嫁。 只是这样的想法有些另类,所以才来问温仪景的意思。 第66章 萧玉京,回答我! 温仪景看着突然彻底冷静下来的袁清瑶,虽然小姑娘脸上还有羞红,可却并不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她内心欣慰更多几分。 “如今知道裴言初和您的关系,我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对裴言初不太公平。”袁清瑶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裴言初本就是正派的,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还能考虑她的名节,实在是难能可贵。 她相信,在自己没看到裴言初之前,阿娘应该没想暴露和裴言初的关系。 裴言初昨日支支吾吾,显然也没想瞒着她,但他又因为不知阿娘什么意思所以没办法直接告诉她。 她不怪阿娘,她相信哥哥也不会怪阿娘,毕竟槐序姑姑失踪是在阿娘嫁到袁家之前。 而在自己提及裴言初之后,阿娘就主动承认了,袁清瑶觉得这是阿娘对自己的信任和坦诚。 再加上裴言初从小没有亲生父亲关照,温沧渊又那个死样子,她就更不好意思欺负裴言初了,甚至还有点心疼。 短短几个思绪,袁清瑶完成了自我攻略。 “考虑女子名节,是他作为一个君子该做的事情,可婚姻是一辈子很长久的事情,瑶瑶你内心强大不畏人言,我以为先接触看看也不错。”温仪景不喜欢盲婚哑嫁。 虽然短短的时日很可能看不清一个人的真心与否,可看过总比没看过有更多回头路可选。 “等闲暇里,我出门跑马,带上你二人,给你们互相了解的机会,有长辈在,外人也不能多说你们什么,不成便不成,成了则是一段佳话。”温仪景提议道。 “其实知道他是您的亲人,我就相信他的人品。”袁清瑶如今是真的觉得试探人品的必要性不大了。 “他只是我的侄子,可他亲爹却是温沧渊,你可见过你这位大舅舅的。”温仪景笑眯眯地提醒。 袁清瑶,“……” 一想到温沧渊,的确是有些头疼。 可是裴言初没有在温沧渊身边长大,应该不是那样的脾性? “你需要时间,言初也需要时间,人品贵重很重要,但感情的事情你们再见面重新确认确认,瑶瑶,我盼着你们两个都能好。”温仪景拉住袁清瑶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袁清瑶郑重点头,“谢谢阿娘。” 看着温仪景重新包包子,心中暗暗猜测,温仪景捏着裴言初这张牌是想对温家做什么。 又或者,阿娘并没有将裴言初当任何筹码,就只心疼槐序姑姑,就只是单纯地照顾自家小辈儿。 也猜测裴言初对温沧渊是什么态度。 包子刚包完上锅,萧玉京就坐着轮椅过来了。 袁清瑶扭头打招呼,从窗子里看到萧玉京那张脸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一声萧大人梗在了喉咙里。 这还是那日进宫自己看到的萧玉京吗? 虽然他的脸皮依旧比寻常人都要白皙的没有什么血色,可是,他眉眼里的死气好像全都散了。 眉眼舒展,唇角挂笑,谦谦君子颜如玉。 “公主来了?”萧玉京却已经笑着主动打招呼,甚至都有点哄小辈儿的语调。 袁清瑶笑着点头,终于回了神,“萧大人。” 她扒着窗户热情地打招呼。 这人虽然还是坐在轮椅上,但有了笑模样,终于是有些配得上自己阿娘了。 “来的正巧,这是那日你送来的鱼,这几日长了不少,今日我去钓了一只。”萧玉京指了指自己腿上的盆子,里面装着一条处理好的大鱼。 袁清瑶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萧大人好雅致,等回头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多谢公主。”萧玉京颔首。 袁清瑶摆摆手。 一低头她眼尖地看到了萧玉京裙摆上的鳞片和血渍,微微眯了眯眼,笑着问,“这鱼儿是萧大人亲自处理的?” 萧玉京平静地点点头,仿佛习以为常。 袁清瑶朝着他竖起大拇指。 难怪阿娘愿意亲手给他做包子。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萧玉京在阿娘手中就乖巧成了这副样子。 而自己和哥哥折腾了两年不说,还几番差点让阿娘没命。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萧大人烤鱼也是一绝,不过今日瑶瑶没口福,让素商烧一下,鱼头做个汤。”温仪景笑着拿走了萧玉京递过来的鱼,没敢多看他,迅速回了厨房。 “那以后我得常来蹭饭,我阿娘做饭也好吃。”袁清瑶嘿嘿笑道。 带了点小得意地看萧玉京,仿佛再问,你吃过我阿娘做的饭吗? 萧玉京笑了笑,请长离将他推到桂花树下,自己安静地看书等着开饭。 袁清瑶吃过饭就走了,萧玉京吃过饭却没走,跟着温仪景去午休。 “今天初二。”进了房间,温仪景将轮椅往床边一停,坐到床边看着萧玉京悠悠开口。 萧玉京嗯了一声,看着她脸上又起红云,心头微微滑过一丝异样, 想到她昨夜一直都没怎么睡好,后面都离得自己远远的。 “我只是担心你会不开心,昨日感觉你似乎没睡踏实。”萧玉京关心道。 温仪景不太好意思看他,可脑子不是不转了,“你是想怕我不开心,还是想来看别的?” 他就是故意想逗弄她,以此为乐! 可恶的男人! 萧玉京莫名有一种被戳中小心思的尴尬,无力辩驳,“夫人想多了,我只是真的担心你不喜欢昨夜那样。” 温仪景重重哼了一声,她想没想多,他自己心里清楚! 若是这男人吃准了自己不喜欢,如今怎么敢坐在这里说这话,不过就是想看她不好意思! 被他再次提及,温仪景浑身又有一种被火烧着的感觉。 她双手撑着床沿往里面挪了挪身体,垂着眸下了逐客令,“看也看过了,没什么事情你早些回你自己院子吧,我要睡了。” 萧玉京抬手撑住了床沿。 温仪景倏地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萧玉京双手刚撑上劲儿,身子还没动,心跳突然也快了。 到底是没有办法在她的注视中艰难地移动过去。 温仪景就定定地看着他,不像以前一样贴心地避开目光。 萧玉京从她直白的目光里看到了挑衅。 可他到底是做不到将自己所有艰难的丑态暴露在她面前。 “萧玉京,你是真的看开了,还是在敷衍我?”空气诡异地沉默了半晌,温仪景突然开了口。 萧玉京心头一跳,撑着力道坐回轮椅,让自己看起来能更体面几分,“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一向知道如何避免和自己提及敏感的话题,今日怎么突然问得这么直白? 难道是真的不喜欢昨夜那样? 萧玉京不动声色地暗暗猜测。 “回答我!”温仪景直直地看着他,很是坚持。 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她不想猜,她希望能简单一点,纯粹一点。 第67章 脏了的披帛扔萧玉京脸上 温仪景目光也半点不退让,她想透过他如寒潭般的深眸看到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萧玉京和她对视半晌,无奈叹气,语气认真,“我身残至此,不可能完全看开,因为随你出门这几次,方才意识到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想要试着走出来,我知你对我用心良苦,我从不勉强自己敷衍任何人。” 温仪景倾身凑过去,微微歪头打量他,还未曾开口,就红透了脸颊,却依然是问,“昨夜之事,你当真也无任何勉强吗?” 她虽然只有萧玉京一个男人,可知道的事情却半点不少。 男女之事上,男人取悦女人的行为,尤其是萧玉京那样的做法,大多发生在象姑馆,或者是面首男宠。 可这些,对于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耻辱。 心甘情愿的男人却极少,他们大多都为着利益,却无一人为着真心让这个女子纯粹的身心愉悦。 而女人取悦男人的事情却又司空见惯,理所应当。 萧玉京看着她面庞红云尽染,神色越发认真,“并无。” 他想,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在无所不用其极地使用美人计。 “那孩子的事情呢?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不想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温仪景突然转了话题。 萧玉京猝不及防。 他早就知道她没有放弃这个事情,他几乎确认自己院中的饮食都被她左右着。 提及子嗣的事情,青鸾肯定会听从温仪景的命令。 温仪景往里挪了挪身体,背过身去。 萧玉京抿抿唇,握着扶手的手紧了又紧。 “我想要一个孩子,不是为了去和皇帝争夺天下。”温仪景背对着他轻声开口。 萧玉京抬眸看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声音好像有些沉闷。 他轻轻撑着身体挪到了床上。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盖住了他呼吸里的狼狈。 “我的事情,你如今知道的也已经不少。”温仪景说。 萧玉京努力平复着呼吸,放平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 不是为了夺天下吗? 那她怎么这么想不开? “坐在如今的位子上,说一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算太过分,你觉得呢?”她回头看他。 萧玉京平视着她点头,“是。” 帝后对她的敬重不似作假,公主更是将她奉为神明一样的爱着。 他毫不怀疑,她若是想毁了这九州,那三人一边不赞同,却也会一边动手执行她的命令。 “可我这一生,仍有遗憾。”温仪景轻轻拉住他的手,“我遗憾始终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做了母亲,可我做的不踏实。” 她心中有许多顾虑无法诉之于口。 她轻轻拉住他的手,“我培养皇帝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活着,我对他倾注的心血都想要回报,这并不是最真挚的爱。” 萧玉京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好像从未期待自己能回报他们什么,他们支持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我从未被父母这样偏爱过,所以我想要一个孩子,而你是曾被偏爱过,所以我选了你做孩子的父亲。”她坦诚地看着他。 萧玉京心头渐渐发热。 她说的都是真心的吗? “实不相瞒,子嗣传承的条件我很心动。”萧玉京喉结滚动,终于出了声。 温仪景眼睛亮了。 “可是,先不论其他缘故,就是因为这份心动,才让我更加打消了这个念头。”萧玉京神色越发认真。 温仪景疑惑的蹙眉。 为何心动却反而打消了念头? “阿娘和阿爹都和我说过,我的出生不是为了子嗣传承,是因为他们相爱,是他们做好了所有准备求来的,他们想要创造一个自由的生命,无论男女。”萧玉京清冷的声音有些空洞。 他有些想念阿娘了。 温仪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脑海中回荡着他说的话。 不是为了子嗣传承…… 创造一个自由的生命,无论男女…… 她真的很羡慕萧玉京。 “我们的孩子也可以是一个自由的生命,你我都不会强行给他戴上枷锁。”温仪景声音发紧,“他也是我们做好了所有准备求来的,如今你我身体都算不得最佳,我们一起慢慢调理,以最好的姿态迎接他的到来,不好吗?” 萧玉京看着太后娘娘似乎带着祈求的语气,心脏的跳动越发有力。 “我会戒酒的,玉京。”温仪景又补充了一句。 萧玉京心跳漏了一拍。 “我想要一个希望,想要弥补一个遗憾,你也需要一个希望,玉京,你我自私一回吧。”温仪景轻轻晃着他的手。 她心中很明确,是她需要一个孩子,而不是将来出生的孩子需要她做任何事情。 萧玉京可耻的越发心动。 太后娘娘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他心尖上。 他其实最怕的不是自己身体真的无法孕育一个生命,而是无法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呵护新的生命。 “玉京,你有钱,我有权,他生来不用背负生存的压力照顾你我两个年迈之人。”温仪景继续诱哄,“接下来,你我都试试,这成不成都还不一定,你就陪我试试,好不好?” 她软着声调扑倒了他,撑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带了点强势。 在她坚定的目光下,萧玉京终于是缓缓吐出了一个好字。 以后他再也不祸害她漂亮的衣裙了。 子嗣的事情上,萧玉京终于松了口,温仪景心情极好,当下就拉着萧玉京要为了孩子努力一把。 一开始,萧玉京也格外动情地配合,只是这到了最后,他还是身残志坚地克制住冲动,扯走了温仪景散落的披帛。 大脑正处于空白的温仪景都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萧玉京,你什么意思?”刚舒服过的温仪景本应是心情最好的时候,如今却要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平静地将脏了的披帛扔到了萧玉京的脸上,希望得到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玉京正靠坐在床头平复呼吸,扑面而来属于自己的气味让他闭了闭眼。 第68章 萧玉京中计了 萧玉京面色平静地接住了滑落的绸缎披帛,脸上挂了粘稠的湿意。 他眉心轻轻蹙了一下,而后在温仪景的注视下抬手擦掉了自己脸上沾染的暧昧痕迹。 本来很生气的温仪景看到萧玉京这狼狈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活该!” 萧玉京将脏了的披帛扔到轮椅上挂着,伸出去拉太后娘娘的手。 太后娘娘哼了一声躲开了,裹着皱巴巴的衣服往里面躲,不给他碰。 “我答应了的事情便不会反悔。”萧玉京耐心地解释。 “既然不会反悔,那你那又是什么意思?”温仪景控诉地抬手指了指轮椅。 “你我身体如今还未曾调理好,要孩子的事情最好再等等,等你我身体都最好的时候,然后再水到渠成。”萧玉京再次朝着太后娘娘伸出手,“不然孩子在腹中太过孱弱恐不能足月平安降生,那样对你身体损伤太大。” 他腿上有伤之后才知道,若是天生无法正行走的人又是该何等艰难,寻常人家的孩子只怕长大都困难。 太后娘娘终于伸出了手握住他,稍一用力,便扑进他怀里,仰着头笑的像只狡黠的狐狸,“这你都知道?” 萧玉京看着怀里笑的眉眼弯弯的太后娘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萧玉京,你到底偷偷看了多少医书脉案?”温仪景手指轻轻描摹着萧玉京锁骨的走向。 明明就很期待有个孩子,非得这么勉强自己。 若非青鸾整理书房看到了被抽出来无法放回去医书脉案,或许她还会以为萧玉京是真的不想要孩子。 萧玉京闭了闭眼,“中午歇晌,脏了被褥衣裙,下午你要如何面对长离等人?” 他笨拙地转移话题。 大白天的做这事儿,实在是有失体统。 他双腿都这样了,还如此贪欢,实在是…… “你我夫妻恩爱,有什么问题?”温仪景曲起的食指勾着他的下巴,动作轻佻,“你害羞了?” 萧玉京闭着眼不想说话。 好在这是中午,温仪景又躺了一会儿,便亲自将萧玉京送出了幽兰园,免了他去面对长离等人的目光。 …… 袁清瑶离开萧家的时候揣着四个包子,快马进了宫。 袁青冥和楚寒英处理政务这几日吃饭总是推迟,御膳房里端上来的饭菜都凉了,二人还没想起来吃饭。 等终于拿起筷子的时候,好多饭菜都凉了。 二人刚有了饿感,等不及宫人再去热饭菜。 “你们怎么又吃这么晚?”袁清瑶风风火火进了宣室殿,看着两个人正在飞快的吃饭,担心又着急地跺脚。 “如今天暖,不凉。”楚寒英笑着说,“你可吃过了?” “今天去萧家蹭的饭,给你们带了包子,阿娘亲手捏的,还温着,你们快吃一个。”袁清瑶将自己在怀里捂了一路的包子掏了出来,给二人一人递过去两个。 “阿娘做的?”袁青冥想都没想一口下去咬了半个,“阿娘让你给我们带的?” 他边吃边问,黑眸里盛满了期待。 楚寒英虽然也很大口,但却比袁青冥要优雅几分,看了一眼近乎狼吞虎咽的君王,又笑着看袁清瑶。 袁清瑶给亲哥端过去一碗已经没多少热气的清汤,没好气道,“阿娘都不知我要入宫,这也不是阿娘自己和面调馅做的,就是捏了捏,所以我也没多带。” 袁青冥正要咬上第二个包子,突然撤了回来,看了看包子上好看的褶,“阿娘厨艺依旧如初。” 然后,第二个包子,他也吃得很优雅,吃一口,就看一下包子上的褶。 楚寒英笑着问,“阿娘怎么突然有兴趣自己做饭了?我记得她已经很多年不做包子了。” 她也只是六年前,战事刚起的时候跟在温仪景身边,正赶上腊月,下着大雪不好出站,温仪景便带着他们一起包了包子。 温仪景仿佛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这天底下好像就没有她不会做的事情,出身本就高贵的城主嫡女,和面调馅这种她以前都不清楚的事情温仪景都能信手拈来。 不过也就那一次,后来温仪景都再也没时间做,只是每年给袁青冥和袁清瑶做长寿面的时候会下厨。 “给萧大人做的,这是阿娘自己让人种的小白菜,我去的时候瞧着小白菜都还没长好。”袁清瑶再次提起来依旧觉得酸唧唧。 “他可真是好福气。”袁青冥冷哼。 阿娘还说萧玉京是个命短的,他现在好像怎么看那萧玉京都命还长着,又有阿娘这样贴心的照顾,萧玉京还舍得去死吗? “听说前不久萧大人和母后还出城采买了小鸡。”楚寒英喝了一口汤笑着说。 袁清瑶当然也听说了,后来她还带着人特意也去了一趟,然后也买了二十只小鸡养在京郊大营里。 “萧玉京都肯出门了?”袁青冥眯了眯眼。 不是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喜见人吗? “估摸着是碍于母后的命令不得不从。”楚寒英笑着说,“但这也是好事,母后看重他,他不让母后扫兴,如此母后也能欢喜。” “阿娘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人,肯定也是萧玉京自己愿意的。”袁清瑶毫不犹豫地辩驳。 袁青冥冷哼了一声,“这个萧玉京最好是真的能让母后欢喜,别藏了什么歪心思。” 阿娘对人一向温和细心,萧玉京就算是块石头都能被捂热了,若是在阿娘的陪伴下能走出断腿的阴霾,也不无可能。 “对了,瑶瑶中午过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和你阿兄送包子吧?”楚寒英吃下最后一口包子,笑眯眯地问袁清瑶,“是驸马的事情搞定了?” 袁青冥终于看向自己唯一的妹妹,宠溺且纵容,“看上哪家的臭小子了,哥哥为你赐婚。” 他努力到今日,就是为了给瑶瑶和阿娘撑腰。 看上一个男人,带回来就是了,哪里需要非得去问对方的意见! 袁清瑶瞪了自己哥哥一眼,“我知道阿兄疼我,但我可是个讲道理的人。” 袁青冥瞪她,“你阿兄我不讲道理?” 第69章 喂狗和喂孩子应该差不多,玉京先来练练手 袁青冥看白眼狼似的看着袁清瑶。 袁清瑶讨饶的拱手作揖,“嫂嫂,你看我阿兄,故意曲解我话里的意思。” 楚寒英看着兄妹二人打打闹闹,笑出声来,拍了拍袁青冥的手,“别逗瑶瑶了,听她说完。” 袁清瑶先去了萧家,又大中午的入宫来,她有些期待袁清瑶接下来要说的话。 “裴言初,我看上的人叫裴言初,之前跟在陆宽身边做过斥候。”袁清瑶咳嗽一声,坐正了身体,“此人行事端正,不争名夺利,上敬长辈,堪称良配。” 反正阿娘已经同意,阿兄的意见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袁青冥听完点点头,“你看人的眼光应是不会有差错,不过未免你被情爱蒙了心,明日传人入宫,我和母后,还有你嫂嫂一起再相看相看。” 他坐在如今的位子上,不需要自己的妹妹联姻巩固权势。 只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郎君,携手共白头。 楚寒英看了一眼说话间无意停顿了一下的袁青冥,面色如常地笑着,“可是球场上那个藏拙的少年郎?” 她没敢去调查那少年的身世。 袁清瑶点头,“嫂嫂懂我。” 楚寒英笑了笑,没说话。 袁青冥哦了一声,打趣地问二人,“那少年如此英俊?” “人家不止是英俊,身份和我也相配得很,阿兄,放眼这九州,我想我是找不到第二个和我如此相配的人了。”袁清瑶故作高深。 袁青冥先看楚寒英,“皇后可知道此人身世?” 楚寒英微笑着摇头,“我也十分好奇,瑶瑶就快点说吧。” 这人一定和太后有关系,甚至比她所想的更亲近。 “裴言初是阿娘的亲侄子,你们说这巧不巧?”袁清瑶撑着胳膊凑过去,压低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炫耀。 袁青冥和楚寒英闻言瞳孔骤缩,半晌都不知如何回应。 外面的日头正烈,名品的花卉迎着阳光热烈地开着。 袁清瑶看着傻呆呆的两个人,春风得意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到最后严肃警告,“你们两个可都要保密,不能再被其余人知道,要是坏了阿娘的计划,我和你们没完!” 楚寒英僵硬着的脖子点头。 袁青冥脑子也终于重新转动,“可真是让你给捡着大便宜了,一会儿就传旨,让裴言初进宫,我给你们赐婚。”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见那个刚及笄的少年郎。 …… 温仪景歇晌过后,看了会儿书,等日头没那么高了,起身去绿卿园邀请萧玉京去钓鱼。 窦郎中刚为萧玉京按摩完双腿,萧玉京自己在梳洗。 “夫人稍等。”青鸾简单说了原因。 有玄英在,这件事情瞒不住温仪景,没什么避讳。 “那我去湖边等他,对了,你去喊上你家小丫头,让你家主子看看有个女儿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温仪景吩咐道。 青鸾笑容微僵,“夫人,小诺还没怎么见过生人,性子内向,未免坏了您和少主兴趣,还是不让她们去了。” 小诺被迎春的紧张所影响,都不止是内向,甚至于怯懦。 温仪景略一思索便懂了青鸾的顾虑,“无妨,小丫头也总不能一辈子只呆在那四方小院里,总要走出来。” 青鸾不敢再忤逆太后的意思。 毕竟太后也是为了他好,他忐忑不安地应了是。 等萧玉京开了窗,青鸾神情恍惚地走了过去帮着撑起窗。 “怎么了?”萧玉京坐在窗边晾晒还没彻底干透的墨发,随手翻看面前的佛经。 “夫人刚才邀请您去湖边钓鱼,还让我带上小诺。”青鸾愁得很。 萧玉京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来谁是小诺,点点头说,“夫人让你带就带着,孩子都一周多了,我也没见过,今日正好见见。带着她们娘俩一起给夫人瞧瞧。” “她们娘俩都怕生,我怕坏了夫人兴致。”青鸾不安地说。 若只是自家少夫人便也罢了,可那人还是最尊贵的太后娘娘。 若真有不痛快,自家主子也阻止不了。 萧玉京:“她若是跟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认真,哪能走到今日,去吧,或许她能帮你家娘子解开心结。” 青鸾的妻子和府中婆子都无交集,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情,青鸾一个男子再细心或许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青鸾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点头,“是我小人之心了。” 萧玉京摆摆手,“先推我去湖边,然后你再去带你妻女过来。” 出事之后,他近身的侍卫只剩青鸾一人。 他只能接受青鸾一人近身侍奉。 而去年青鸾妻子生女的那两个月里,因为青鸾的妻子不信任青鸾之外的任何人,他不得不两边跑,忙得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 萧玉京提出让窦郎中接替青鸾两个月,可青鸾还是坚持每天过来先伺候他。 这一年多里,萧玉京知道青鸾心中担忧的事情又多了一件,萧玉京希望青鸾能舒心些。 …… 下午的日头逐渐没那么晒了,垂柳随风在湖面划过阵阵涟漪,水中游鱼畅快地吐着泡泡。 温仪景带着人在垂柳下铺了毡垫,还准备了糕点果盘。 那几只已经睁开眼的狗崽也都端了过来,用一圈膝盖高的挡板圈在草地上,肉嘟嘟的几个黑团子欢快地叫唤着。 负责照顾狗崽的婆子将煮沸晾凉的羊奶端了过来。 刚一倒进盆里,两个黑团子就闻着味冲了过来,小爪子抓着盆吭哧吭哧将浅盆子里的羊奶舔的干净。 他们的动静引得其他几只也都寻声爬了过来。 黑乎乎的小脑袋挤作一团。 挤不进去的就爬到前一只背上,然后顺着顺滑的毛掉落在盆子正中央。 吃得太急呛了奶,小黑狗长了白胡子喷嚏咳嗽不止。 刚喘过气来又要低头去吃,生怕慢一步就没了,恨不能将盘子都一起吃进去才痛快。 旁边一直都看着的婆子听到第二声咳嗽,连忙将那只狗崽抱了出来帮他顺气,小心的看蹲在旁边看新鲜的夫人解释。 “他们如今呛奶已经没有大碍,多是吃的太急,之前一直都用特制的瓶子挨个喂奶,这两日才开始用这种浅的盆。” 温仪景理解地笑了笑。 她不懂如何照顾幼崽,可看着小崽子们毛发和一身的肉却也能知道婆子的用心。 她最喜欢是幼崽身上这股子争先恐后的劲儿,顽强的生命力让人都跟着充满干劲儿。 身后响起了轮椅转动的声音,她回头,招招手。 “你来喂吗?”温仪景笑着邀请。 喂幼犬和喂孩子,应该差不多吧? 第70章 怎么会不该死? 在太后娘娘期待的目光中,萧玉京缓缓点头。 毛光锃亮的小狗崽刚一落下,就在萧玉京月牙白的袍子上留下了四个小梅花印。 萧玉京眉心微蹙,随后,太后娘娘将一个巴掌大的小盘子放在了他腿上。 他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只能看到随着小狗崽一晃悠,自己衣服上就多了几个梅花印。 他强忍着将小狗崽丢出去的冲动接了太后娘娘递过来带着细长弯曲前嘴的奶壶,抬起手轻轻在盘子里倒了半个盘子底。 小狗崽闻着味蹭过去,毛发上瞬间沾满了白色的羊奶,一个没站稳摔在萧玉京腿上。 若非萧玉京双腿没有知觉无法动弹,定然一抬腿将狗崽子掀翻到地上去。 温仪景笑出声来,“再给他来点,都没喝着呢。” 萧玉京,“……” 这一次,他抬手轻轻护着小狗崽,不让他像个不倒翁一样东倒西歪。 触碰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这小黑团子吃奶时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四个小爪子抓得他衣服都发出几不可闻的丝线断裂声。 蓬勃的生命力就在他掌心跳动,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一颗心也格外柔软起来。 温仪景半蹲在地上静静看着萧玉京的变化,笑弯了眉眼。 喂完了腿上的这一只,其余的这会儿小肚子也都吃的圆滚滚,有的已经爬到带着他们气味的小垫子上互相压着进入了梦乡。 萧玉京净了手,又拿了帕子擦了擦外袍上的小梅花。 正准备去钓鱼,青鸾抱着软糯乖巧的小团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低着头的迎春。 路上只有一家三口,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一双大眼不安却好奇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宅院。 偶尔伸出小手指着开的正艳的花,奶声奶气的说:“爹,花。” 可随着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小丫头便不再看了。 一头扎进青鸾的胸口,四肢并用的似乎想钻到爹爹衣服里去。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回。” 知道要去见谁的迎春则是一路忐忑,不安的双手都要将衣襟给揪烂了。 余光看到不远处湖边柳条后影影绰绰的人,更是觉得脚下有千斤重。 干巴巴的手轻轻拉住夫君的衣服,细细的声音满是不安,“青鸾……” 要不还是回去吧。 她不想给他丢人。 萧家少主哪怕败落没有称王,身份地位却也远胜世间许多人。 青鸾作为萧家少主得力亲信,如今又是独一份的信任。 样貌才华胜过许多贵公子,便是这身份地位也远超许多官宦子弟。 若非遇到自己,青鸾本可以有更相配的婚姻。 她已经自私地拖累了他许多,不想再让他在贵人面前丢人。 青鸾知道她内心的惶恐,腾出一只手轻轻拉住她冰凉的小手,“别怕,夫人是天底下最宽和的女子。” 迎春紧咬着唇,脚步越来越沉。 随着越来越近,本还强作镇定的青鸾也有些紧张,若是小诺不肯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会不会怪罪?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看到本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的太后娘娘在转头看到他们之后,竟然笑盈盈抬脚走了过来。 “夫人。”青鸾连忙抱着孩子行礼,心都提了起来。 迎春也连忙屈膝,声若蚊蝇,小的风一吹就散了。 青鸾轻轻拍怀里的女儿,希望她能记得出门时候自己的叮嘱,至少和太后娘娘说个吉祥话。 虽然他从最开始就没抱有希望,可这一幕真的发生,青鸾还是有些害怕。 温仪景并不在意的抬手,“起吧。” 她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撅着小屁股往青鸾怀里钻的小丫头。 青鸾紧张得要强行将孩子掰过来,被温仪景轻轻摇头制止了。 于是,他僵硬着胳膊抱着女儿,看着太后娘娘耐心笑着轻轻戳着女儿的背,“小诺,你爹爹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在我这里养着一只小黑狗?就像你的小鸡一样可爱?” 她声音柔和十分耐心。 小姑娘身子往爹爹怀里钻的动作一顿,似乎想要转身,却又很挣扎。 “你要不要先过来和我看看你的小黑狗,看你能不能被他认出来?”温仪景手指勾了勾她的小胳膊。 小丫头松动了,胳膊已经不再挣扎,随着温仪景的力道被她勾着,然后温仪景成功拉住了小姑娘肉嘟嘟的小手。 青鸾秉着呼吸,没人比他能更清楚地感受到怀中女儿的变化,小家伙卸掉了手上的力道,任由太后娘娘抓着小手。 垂柳下,萧玉京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幕,听着太后娘娘哄孩子的语气。 或许太后娘娘是真的很喜欢孩子,也很会讨孩子欢喜。 他今日过来的路上,第一次听青鸾说了很多关于妻女的事情,青鸾的忐忑不安他感受的也很清楚。 青鸾女儿的认生和胆小,他也听得真切。 可这小丫头却终究是随着太后娘娘三言两语的温柔轻哄推开了最依赖的父亲,红着小脸羞涩地扑进太后娘娘怀里,小声的说,“看狗狗。” 迎春也很惊讶自己女儿的变化,心中最先涌起的是害怕。 她曾经就是这样毫无防备被人骗走的。 当即抬脚要冲上去阻止。 青鸾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迅速拉住了她的胳膊,“迎春,冷静一点,夫人是好人。” 不说小诺得了太后娘娘青睐会如何,只说小诺若是能在太后娘娘身边呆上这么一两日,等日后出门做事提起来,都能让人高看两眼。 自家妻子情况特殊,冲上去或许不会被惩罚,可却会彻底绝了日后女儿在萧府立足的机会。 温仪景抱着小诺蹲在围栏旁边,黑团子们睡得并不踏实,哼哼唧唧地使出全力往一块挤。 小诺忘记了所有的不安,小胖手扒着围栏好奇地瞪着一双大眼瞅那一团黑,分不清个头尾,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说着温仪景听不懂的话。 “迎春。”温仪景温柔地回头看有些应激的迎春。 过去的种种不是她的错,可是却因为那些人的一己之私差点毁了一辈子,如今安然无恙的救回来,却还是没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些人怎么会不该死? 青鸾拉着迎春上前,“夫人。” 他抱歉又求饶地看着温仪景,希望她能宽宏大量。 温仪景太后拉住迎春垂落的另一只手,温柔且有力量,她问,“迎春,你来与我讲讲,小诺小小丫头是在说什么?” 第71章 九族脑袋都不想要了? 温仪景的声音好像带着某种魔力,迎春看着被她握住的手,心头的激动胜过了紧张。 这可是叱咤风云的太后娘娘,九州女子的表率。 小诺咿咿呀呀所表达的话,迎春这个亲娘也没办法全部理解。 她是个老实的小妇人,窘迫地摇了摇头,“回夫人的话,奴家也听不太明白小诺的意思,不过今日看到这些可爱的幼犬,小诺定然是高兴的。” 迎春看向抓着栏杆跺脚的女儿,小丫头看到这些小动物,便沉浸其中了。 温仪景笑着邀请她一起看,“你猜猜哪个是你家青鸾救回来的?” 迎春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青鸾,青鸾鼓励地看着她。 夫妻之间私下里说过这件事。 不过青鸾也表示过,夫人当初的确说要送他,可夫人事忙,若是真的忘了,他们就也当不曾记得。 迎春心中感动夫人竟然记得自家小事。 连忙仔细观察围栏里已经被小诺吵醒的狗崽。 在她看来这每一只都差不多,只是个头有些许的区别。 她很认真地去看,去猜,不敢敷衍太后娘娘半分。 温仪景笑着朝萧玉京挥挥手,让他去钓鱼。 青鸾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妻女。 在温仪景安抚的目光下,感激地拱手行礼,然后推着萧玉京去了湖边。 “难得夫人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能放下身段,如此亲和。”青鸾实在是佩服温仪景。 好像无论身份如何悬殊,她都能走进人的内心。 萧玉京平静下了鱼钩,“上位者向下兼容。” 温仪景能和天下大多数人都聊得来,并非那些人真的和她投缘,而是她聪慧远胜那些人。 女儿是青鸾夫妻最好的突破口。 而小姑娘虽然内向,却也正是对所有事情都好奇的阶段,并没有被迎春的紧张影响太多。 加上又喜欢这些小动物,这便是小诺的突破口。 温仪景精准抓到了所有人的痛点。 围栏旁边,迎春看了许久,才指着倒数第二或者第三瘦弱的一只,小心地问,“夫人,是不是这一只?” 夫君说过,当时救治的时候那只幼犬很瘦弱,抢食多半也抢不过其他的兄弟姐妹。 “为何是他?”温仪景跪坐在旁边的毡垫上,抬手护着因为太兴奋几次三番都差点栽过去的小诺。 迎春小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温仪景赞赏地点头,又去拉小诺的手,“小诺喜欢哪个?” 小丫头黑溜溜的大眼看着哼哼唧唧在草地上爬起来的狗崽子,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又咿咿呀呀的说起了温仪景听不懂的话。 温仪景想了想,拎着小诺将她也放了进去。 半跪在旁边的迎春见状再次紧张地挺起了腰背,小声说,“夫人还没说是不是这个。” 温仪景略显意外地挑眉,单手捞出那只小狗崽递给迎春,“不是这只,不过若你喜欢,可以送你,就是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多花些心思给她?” 迎春喜出望外,“夫人真的也要送我一只?” 她从小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这两年更是。 小动物不会说话,但却不会骗人,而狗,最是忠诚。 温仪景笑着点头,“当然。” “夫人好意,我甚是欢喜,但我得去问青鸾的意思。”迎春突然又想到了面前人尊贵的身份,忐忑的说。 夫人的温和让她险些忘了自己身份。 迎春心中懊恼不已。 如今这是家中主子,一说话她就卸下了防备。 若是在外面,她如此不谨慎,自己和女儿只怕都要被骗走。 迎春突然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你做不了青鸾的主?”温仪景抬手让长离看着小诺,小声凑过去问迎春。 迎春僵硬着脖子,脸倏地又红了,摇头。 夫君对她很好,吃穿用度皆胜过从前。 可是她却什么都为夫君都做不了,自己本就是累赘,实在不好再给夫君添麻烦。 做夫君的主这种事情,九州之境大概也只有太后娘娘才能这样毫无负担。 她也想警惕太后娘娘,可是面对太后娘娘的笑容,她却总是会忘。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和青鸾之外的成年女子说过话了,男子也只是和替她做出主持婚礼的老爷子行礼问安过。 “青鸾是好郎君。”温仪景笑道,看着小诺试探地蹲在地上去抓幼犬。 都是软糯糯的小团子,放在一起看的人心都化了。 不知为何,看着太后娘娘温柔的笑容,迎春突然有了闲谈倾诉的欲望。 二人坐在围栏胖看着小诺跪在地上追着小狗爬,都笑出声来。 “以后得空就带着小诺来园子里转转,小孩子正是关不住的时候,府中都是自己人,很安全。”温仪景宽慰道。 “夫人体恤,不瞒您说,我实在是害怕的很。”迎春想到过往,笑容苦涩,“看着小诺我欢喜,也担忧,我知道不能将她一辈子留在身边,可却又实在放不开让她出门。” 迎春自从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之后,就一直都陷在这种不安里。 温仪景拍了拍她的手。 “让您见笑了。”迎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些话她不敢和青鸾说,不过青鸾似乎懂她的担忧,就是不知道如何劝说,所以只能装作不懂。 温仪景闲聊一般说,“小诺是萧家府上的人,又是青鸾的女儿,等大些时候出门在外别人都得敬着,谁敢对她动歪心思?九族脑袋都不想要了?” 迎春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九族的脑袋? “今日找你过来,一来是想见见你们母女,二来是有另一件事和你商量。”温仪景看了一眼钓鱼的萧玉京。 迎春小心脏怦怦直跳,内心刚刚生出的那一丝隐秘的欢喜突然烟消云散。 太后娘娘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 她下意识去看青鸾的时候,目光扫过太后娘娘身后的长离,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只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敬佩。 这位应该是青鸾和自己说过的长离,被太后娘娘视为姐妹,几乎形影不离。 只是听说还未婚配,难道太后娘娘是想…… 赐婚? 第72章 哪怕要挨罚也要陪着媳妇儿 温仪景和萧玉京视线不经意的碰撞,二人相视一笑。 而后萧玉京又自去钓鱼,她也收回目光,却见刚轻松下来的迎春笑得比哭还难看。 迎春嘴角哆嗦着,实在是笑不出来,可又想要维持体面。 太后娘娘不想和长离分开,那青鸾的确和长离也算是门当户对,如此一来也是皆大欢喜。 这是喜事,青鸾终于能娶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无论太后娘娘让自己去做什么,她都会去的。 只希望这位长离姑娘在她死后能善待她的小诺。 “想什么呢?你以为我要和你说什么?”温仪景一时间没想明白迎春自己在脑补什么,直接笑着问。 迎春一开口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哭腔,“不知夫人是要说什么?” 湖边,青鸾耳朵尖地听到自家妻子语气里带了哭腔,当即抬脚要过去,却被萧玉京一声淡淡的站住给定在了原地。 “主子。”青鸾紧张地回头看萧玉京,“夫人想说什么?都把迎春吓哭了。” 他只能听到那边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们说话的表情。 “安心。”萧玉京平静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要做什么。 和青鸾家的妻子商量事情。 太后娘娘说话可真是客气。 不过他唯一放心的就是太后娘娘绝对不会害青鸾夫妻。 青鸾双拳紧握。 他当然知道太后娘娘不会欺负迎春,可是他听不得迎春哭。 “主子,我要过去看看!” 哪怕事后要挨罚,他此刻也要站到迎春身边去。 萧玉京没回头,听到了青鸾急促离开的脚步,同时也听到了不远处温仪景无奈低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想说,选个黄道吉日,让小诺拜长离为师,你觉得如何?” “拜师?”迎春蹭地坐直了身体,一向怯懦的声音突然有些激动。 不是赐婚? 青鸾也倏地停了脚步,拜师长离? 怎么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他回头看平静钓鱼的主子。 他事先知道吗? 温仪景点头,“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迎春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敢去看太后娘娘温柔的笑容。 “长离夫君早逝,无意再嫁,这几年一直都在为她寻合心意的徒弟,今日见着小诺,根骨极好,和她心意。”温仪景笑着说。 “也是临时起意,你可以不用着急回答,回去和青鸾商量商量再回我也可以。”她也不会强买强卖。 这也算是临时起意,但却也都是实话。 “这,这不用再商量,对我们小诺是天大的福气。”迎春此刻好像也不内向了,整个人突然充满了活力。 若自家女儿可以成为长离这样的女子,出门在外便是没有萧家做靠山,不说那些拐骗之人,就是寻常谁又敢来挑衅? 青鸾再次震惊于自己妻子的话,她好像突然振作了起来。 “拜师,只要长离大人不嫌弃,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小诺磕头拜师!”迎春十分迫不及待。 这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可商量的。 小诺如今虽然还听不太懂大人的话,喊师父都只怕含糊不清,可这又有何干系? 拜长离大人为师,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辈子数不清的好处! “对对对,拜师。”青鸾回过神来,跑了两步过来,“长离大人,我这就去准备茶具,您稍等。” 此事绝对不能给长离大人反悔的机会! 当即他跑过去朝着温仪景磕了三个头,不等温仪景再说什么,起身就跑着去准备拜师所用的东西。 一切水到渠成。 在青鸾亲身示范下,小诺小短腿晃悠悠跪了下去,然后端着一杯茶举起来朝着长离甜甜的说,“sifu,霍嚓……” 拜了师,温仪景便带着小诺去湖边找萧玉京钓鱼。 将小糯米团子放下小凳子上,然后连人带凳子一块端到萧玉京腿边,递给她一个小木棍,挂上鱼线。 小家伙如今最是好学模仿的时候,看了一眼端坐的萧玉京,立马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坐好。 正逢萧玉京的鱼儿咬钩。 温仪景鼓掌,“来鱼儿了,来鱼儿了。” 然后起身跑过去摘鱼钩。 小诺看了一眼温仪景,当即也有样学样,扔下手里的鱼竿,拍着小手含糊不清地喊着,“来鱼儿了。” 紧跟着颠颠的追温仪景的脚步。 萧玉京握着鱼竿,看着一脑门撞在温仪景背上差点一屁股蹲地上的小团子,好笑又让人担心。 好在温仪景反手一捞,将人按在了背上,然后轻轻将人扶稳。 小诺小脚丫都离了地,差点没翻车,却也不哭闹,随着温仪景捞住她,还咯咯地笑了起来,流着口水继续喊,“来鱼儿了,来鱼儿了……” 温仪景开怀大笑起来,故意将手臂粗的欢实的鱼儿往小诺怀里放。 小诺也不怕,张开小胳膊就抱了个满怀,鱼尾巴将她小胳膊拍红了也不嫌疼,用力地抱着鱼朝着温仪景咧着嘴笑,“来鱼儿了……” 温仪景笑得更开心了。 萧玉京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 皇宫。 裴言初收到传召,连忙换了一身新衣服,忐忑不安地进了宫。 母亲来信说了,姑姑已经同意,并且将他的身份告知了公主,公主越发满意这门亲事。 他心中也欢喜,就是担心皇帝的不同意。 等着的时候,袁青冥完全看不进折子去。 楚寒英看似平静,可心里也长了草似的。 “寒英,你也不曾见过槐序姑姑的一双儿女吧?”袁青冥轻声问。 楚寒英装作认真看折子的样子,握紧了手中的朱笔,平静地嗯了一声,“不曾见过,想来之前槐序姑姑也不想利用阿娘的关系为儿女筹谋什么,所以才一直没说,如今应该也是为了温家的事情,还不到让温家大公子知道的时候。” 袁青冥嗯了一声,“如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不是要给他们加官进爵?” “裴言初打个球都藏拙,想来也不是争名逐利的,还是看母后的意思吧。”楚寒英笑着说。 袁青冥冷静了些,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终于,小太监来报,裴言初已经在偏殿候着,袁青冥自己起身过去。 楚寒英看着袁青冥迫切的步伐,神色逐渐深沉。 第73章 太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楚寒英目送袁青冥快速离去,垂眸盯着手中折子看了半晌,看向了因为帝王离开,而到了内室侍奉的心腹若沁。 她抬手示意若沁附耳过来。 听着自家主子的话,若沁一双杏眼缓缓瞪圆,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后快步离去。 袁青冥此时也已经到了偏殿,还没进屋,就听见自己宝贝妹妹在说话。 “裴言初,你这把剑,是我阿娘送的吧,七千两啊,阿娘对你可真舍得。”袁清瑶从宫门前侍卫那里取了裴言初被扣下的剑,羡慕嫉妒地前来质问。 袁清瑶昨日就让人去查裴言初了,不久前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当即去了问了侍卫裴言初入宫是否有佩戴刀剑。 裴言初突然有点担心公主会抢走自己的剑,连忙说,“这是姑母送我的生辰礼物。” 袁清瑶单手挽了一个剑花,“的确是一把好剑,听闻我阿娘还为你们姐弟主持了成人礼?” 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阿娘之前刻意让人隐藏了这件事情,所以早上她所得到的只有裴言初个人的一些品性有关的事情。 而见过阿娘之后,她才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亲戚往来日常。 阿娘对这对姐弟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人家到底是血脉相连,这裴言初是不是比自己更得阿娘疼爱? 不过没关系,自己很快就要和裴言初成婚,与阿娘是亲上加亲。 “姑母前些时候上街,诓着我……温家大公子买了发簪,算是代行父亲之职。”裴言初忐忑地解释。 他突然有点搞不清楚公主的态度。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酸溜溜的? 一句一个我阿娘。 搞得好像他抢了公主阿娘似的。 那明明也是他嫡亲的姑姑。 “太后娘娘为了送你一支成人礼的簪子,特意去和那些不值得的人虚与委蛇,你这面子也是真大。”袁青冥冷哼一声阔步走了进来。 来的路上,他也得到了暗卫的消息。 他之前本来无意打听母后在宫外的事情,可这一查裴言初,也算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顺道知道了不少母后在宫外的生活日常。 为了面前这人,母后也是用心良苦,委屈自己和温沧渊那样的人去演一出回忆年少时候的兄妹情深。 裴言初只觉得皇帝的声音比公主更不悦,连忙下跪行礼,“卑职裴言初……”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袁青冥在他膝盖刚着地话都没说完的时候,伸手强势地将人拉了起来。 而后打趣说,“若是让阿娘知道,怕是要心疼,还得怨怪我规矩太多。” 早就听说裴言初和阿娘像了三分,可真的亲眼见到,才知道即使三分,却也足矣。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太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人。”裴言初紧张地解释。 百姓们都已经在传闻陛下和太后娘娘关系紧张。 之前拍花子定罪的事情,更是让一些知道的人仿佛确认了什么。 事情之所以一直都只是小范围流传,没能掀起大的风波,是因为太后娘娘改嫁之后除了拍花子的时候浅浅地参与了一下。 其余有关朝堂的事情,全都没有干涉过。 袁青冥看着裴言初紧张的样子,冷哼一声,“算你有良心。” 还知道维护阿娘,不是个白眼狼。 裴言初比袁青冥小了六岁,比袁清瑶还小四岁。 看裴言初,袁青冥有一种看小辈的错觉,这样的发现让他心里咯噔一声,心底阵阵发凉。 “和瑶瑶的事情,你怎么看?”袁青冥抛开帝王身份,只作为一个兄长,审视面前这个毛刚长齐的臭小子。 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得了阿娘的偏爱,如今又要娶走他的宝贝妹妹。 “能得公主青睐,是卑职的福气,卑职定当加倍爱护公主。”裴言初真诚地看向帝王,刚才的小心翼翼在此刻也都变成了不卑不亢,君子风度,男子气概毫不退让。 对上这小子坚定的目光,袁青冥心底生出几分赞赏,“可公主的意思是想先接触看看,赐婚的事情之后再说。” “女子名节为重,言初若是与公主接触,必然是要以成婚好好过日子为目的,既然无论如何结局都不会改变,言初以为还是礼数周全为好,求陛下赐婚。”裴言初真诚地说,话音落下,郑重跪了下去。 他不想让世人说公主是轻浮的人。 袁青冥满意点头,他当然也是这样想的,早订婚早安心。 因为温仪景的缘故,袁清瑶当然也这样觉得。 可是她心中也清楚,这么快求赐婚是有些感情用事,阿娘一定更希望她能多一丝理智。 然而,为了自己名节先定下名分,又何尝不是一种理智? ……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犹如一幅深邃的画卷铺展在天际。 绿卿园,滚灯随风晃动,映照着萧玉京执笔的手修长有力。 他脑海中划过落日下她坐在湖边带着小诺钓鱼的画面。 也闪过她故意将一条比小诺两条胳膊还粗的大鱼塞小诺怀里,小诺都要抱不住的可爱画面。 笔尖滑过,脑海中的景象跃然纸上。 若是他们能有一个孩子,或许会比今日更欢乐温馨。 萧玉京心底的奢望在对着太后娘娘点头的那一刻也无限生长。 这些日子和她相处,看到年幼的鸡崽,年幼的狗崽,以及年幼的女娃娃…… 所有的这一切出现在眼前,都在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看到无限的希望,不自觉唇角就会翘起来。 同样的夜色下,温仪景的房中也支着画架。 她的笔下,是下午萧玉京看着衣袍上幼犬留下的梅花印微微蹙眉的娇贵模样。 将脑海中留下的记忆落在纸上的时候,温仪景全程都是笑着的。 正看着画作出神,槐序和长离同时叩响了房门。 “宫中来信了。”长离将两封信交给温仪景。 温仪景接了过来,没急着打开,笑着看槐序,“你是何事?” 心中俨然已经有了答案。 唯一好奇的是裴言初这小子是写信报喜,还是亲自来府中报喜,又或者,是来请罪? 第74章 玉京豪气的见面礼 槐序被温仪景看的心中一紧,连忙说,“言初扮成了送肥料小厮从后门进来,没人注意到,在前院候着呢。” “让人进来,长离,你去请公子过来,让他随便带点见面礼给大侄子。”温仪景笑着吩咐。 槐序暗暗松了一口气,让公子见,还给见面礼,看来夫人已经猜到了结果,并且乐见。 等着的功夫,温仪景先拆开了袁清瑶的信,开头先和她请罪,而后撒娇卖乖, 【阿娘,女儿请皇兄赐了婚,或许是有几分冲动,但女儿也有权衡。 我的确不在意世人如何看我,想来裴言初也不在意,大概也正是如此,所以女儿才会更想尽快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有您在,裴言初断然不敢委屈了我,当然了,我也不会欺负他的。 等他日,我和裴言初一起给您敬茶,我们一起出去郊游跑马。】 温仪景不自觉笑出声来,看着袁清瑶的话仿佛也能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额样子。 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 另一封是袁青冥的信,也是先请罪说自作主张赐了婚,又报喜说则会们婚事亲上加亲,再夸了裴言初,最后又暗戳戳地埋怨她隐瞒这么多年。 温仪景也微微笑了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将两封信全都在蜡烛上引燃。 “姑姑。”裴言初恭敬行礼,即使穿着小厮的衣服,也掩不住周身的气质。 “和公主的事情没能亲自来和姑姑商量,侄儿有错。”裴言初是真的担心自己会破坏了温仪景的计划。 虽然,他从来不清楚温仪景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温仪景故作严肃地板着脸,“你同我说说,你看公主哪儿好?” 永远猜不透姑母心思的裴言初被问的一愣,随后俊脸通红,却还是清了清嗓子,“公主敢爱敢恨,英勇机智,让人倾慕。” “你都没和他相处过,只是因为这些,就觉得能成婚过一辈子了?”温仪景又问,实在是心中也好奇年轻人的情情爱爱。 袁青冥和楚寒英说起来应该是日久生情,两个人并肩作战许多年,十分默契,互相欣赏生了情愫,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那袁清瑶和裴言初就见了这么一面。 裴言初认真思考了片刻才说,“就算是无法心有灵犀,却也至少能相敬如宾,公主是您养大的,人品性格自然顶好,便是无法做一对眷侣,却也成不了怨偶。” 其实他也好奇自家姑母嫁给萧玉京的原因到底在哪里,总不能真的是为了萧玉京手中的银两吧? “纵使有些人爱得轰轰烈烈,可一旦成了婚,有的也就面目全非了。” “我和公主虽然相处不多,但也这门婚事多少也有权衡利弊,往后的日子,总不会过得差了去。” 裴言初坐在温仪景对面,语气认真的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槐序在门口听得红了眼。 因为从小没有爹护着,裴言初懂事的很早,比起其他孩子,说话办事时常会有些老成。 温仪景若有所思,点点头,越发看好这两个孩子的婚事。 院子里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温仪景笑了,“第一次登门,哪有不见当家人的道理,又是嫡亲的姑丈,去见个礼。” 裴言初讶然,这件事情还告诉萧玉京? 不过姑姑的话他当然是听,只是一站起来就傻了眼,“姑姑,我这衣服……” 他如今看起来像个送肥料的小厮,这样去见姑丈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都是自家人,没这么多讲究,见长辈,又不是见说亲的姑娘。”温仪景笑着打趣。 裴言初被一句说亲的姑娘逗得红了脸,心中也便也不纠结这身衣服的事情,主动朝外走去。 烛火摇曳的长廊里,夜风浮动。 萧玉京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和温仪景眉眼颇为相似的少年,看着他规规矩矩行礼,然后朗声喊自己姑丈。 他平静的点头算作回应,来的路上长离已经将来龙去脉和他简单说过,他也知道温仪景看重这个侄子,而如今裴言初和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 “恭喜。”萧玉京浅浅笑了下,示意青鸾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是一支品相极好的羊脂玉簪和一把带着机关暗器的檀木折扇,二者并排放在红绸托盘上,只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裴言初先是看向了温仪景,这么贵重的礼物,收了好像不太合适。 温仪景上前一步,抬手拿了那支羊脂玉簪,笑着问萧玉京,“长离方才可有和你说,我家还有一个一般大的侄女和一个再小两岁的侄子?” 萧玉京平静的点头,几支玉簪子而已,他拿得出,不过姑娘家用的得再去采买。 在回门日那天,听到温仪景故意刺激温家兄弟的时候,萧玉京心中就有猜测,她那两个嫂子和孩子应该都平安无事,并且和她联系密切。 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密切,这二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温仪景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这是上次来月事的第二日晚上萧玉京亲自送过来给她的。 他送礼一向都很大方。 “收着吧,上次的玉簪你姑丈只一听价格就觉得寒酸配不上你的加冠礼,如今这迫不及待地给你补上一个,以后就戴这个。”温仪景笑着塞裴言初手里。 若非裴言初今日带着帽子,她想亲手为他换了。 裴言初还从未收到过男性长辈送的礼物呢。 “多谢姑丈。”裴言初再次郑重行礼,眼眶都有些发热。 和大方的姑丈见过礼,时间不早,裴言初懂事儿的告辞。 幽兰园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玉京从身后又掏出一个画轴。 “还有礼物送我?”温仪景惊喜地挑眉。 对上她炙热的眸光,萧玉京略显羞涩,迎着她的目光长睫毛轻颤着递了过去。 温仪景笑着接过来,黑眸落在他绯红的薄唇上,放轻了声音,“正好我也有礼物要送你,玉京,你说,我们送的礼物会不会一样?” 萧玉京心跳不由快了起来,她回来后也画了像? 第75章 笨蛋萧玉京,呼吸啊 想到太后娘娘大胆的画风,萧玉京心跳不由地加快。 看向太后娘娘的目光中不由露出了几分期待,忽地面前光线一暗,唇瓣微热。 萧玉京倏地瞪大了眸子,落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抓紧,浑身的肌肉线条都随着呼吸一起紧紧绷起。 太后娘娘微微闭上的睫毛若有似无地擦过眼角,他如同被点了穴道,停了心跳,忘了呼吸。 “笨蛋萧玉京,呼气。”耳边传来太后娘娘调侃的笑声。 萧玉京黑睫毛轻颤不止,紧绷的身体也如同冰雪消融从心口一点点温暖到双臂。 “呼吸。”温仪景抬手按了按萧玉京的心口,含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一瞬间,他如同溺水归来的鱼儿,大口地呼吸,一向最有力的双臂此刻突然又好像是中了药,一点力气都没有。 脑海中回闪着太后娘娘闭着眼的似是沉醉的模样,唇瓣上温热的柔软…… 萧玉京呼吸再一次发紧,脸都憋得泛了红,不自觉的薄唇微微用力抿了一下。 头顶传来温仪景低低的笑声,萧玉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一时间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翻滚了起来。 “这个礼物,喜欢吗?”温仪景再次弯下了腰,额头抵在他头顶。 萧玉京手上还是有些使不上力,喉头也发紧,只若有似无嗯了一声。 温仪景双手轻轻抱住了的他头,温热的唇瓣印在他眉心,“萧玉京,闭眼睛……” 她的吻随着话音落下,印在了他眼皮上,他轻轻闭上了眼,身子不自觉地后仰靠在紫檀木轮椅的椅背上。 进来的急,还没有换在房中常用的藤椅。 太后娘娘脏了披帛落在轮椅脚下。 萧玉京手上的力气终于彻底恢复,用力抱紧了怀里平复着呼吸的太后娘娘。 大掌沿着太后娘娘的脊柱一路向上,扣住她纤细的脖颈。 微微拉开二人的距离,微微仰头擒住了太后娘娘微微张着的红唇。 浑身无力的人变成了太后娘娘,她没想到萧玉京如此的无师自通。 …… 天色微亮,萧玉京坐起身来。 太后娘娘一双玉璧缠了上来,“这么早就不困了吗?” 萧玉京身子一僵,开口的声音沙哑,“嗯。” “还是不想和我一直住在一起?”温仪景头顶抵着他的后腰轻轻拱着,像只毛茸茸的小崽子。 萧玉京大掌扣住了太后娘娘不安分的小脑袋,哑着声音,“怕你受不住。” 温仪景动作一怔,嗷呜一口,张大了嘴巴咬在他的侧腰上,硬邦邦的硌牙,“我看是你吃不消。” 萧玉京才不被她激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提醒说,“长离到门口了。” 温仪景哼了一声,抽回手的时候突然一个回头掏。 正撑起胳膊准备坐上轮椅的萧玉京,“……” 温仪景长发披散,坐在床上挑衅地看他。 萧玉京受不住垂了眼,迅速撑着胳膊远离她,顾不得太后娘娘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只想快点坐上轮椅逃离。 只是当双手真的按住轮椅,却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太后娘娘的眼神里染了几分可怜。 温仪景,“……” 闭了闭眼,她扯了旁边挂着的薄纱长衫披在身上,起身下床朝着窗子那边走去,画架还支着。 摘下昨日的画收了起来,递给已经自己推动藤椅跟过来的萧玉京。 萧玉京一时间心绪复杂。 昨夜的太后娘娘临时改了礼物,是因为那昂贵的羊脂玉簪子吗? 太后娘娘还有一个侄女和侄子未见。 …… “杨家的人有消息了。” 端午的时候,在外行商的林觉晓送来消息。 杨家,温仪景的外祖家。 在她出生之前,外祖父母就已经去世,母亲和她那位招赘婿的姐姐关系不睦,在父母走后便不再往来。 杨家又是书香世家,也不攀附温荣的城主之权,早就断了联系。 数年战乱,只会掉书袋的杨家人,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个? 温仪景看着打开加密的书信。 信中说: 温仪景的母亲杨柳出自杨家主家。 可主家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没有儿子,所以让大女儿杨桐招赘。 两个女儿也是从杨桐招赘之后开始有了矛盾,杨柳后来离家,因缘际会嫁给了温荣。 杨家二老因着两个女儿不睦,常年忧虑,顾忌温荣身份,让杨柳从杨家出嫁之后,身体便越来越差,不过半年就相继离世。 随着二老去世,杨家姐妹再无往来。 战事一起,杨家旁支借此机会分家,从此杨家分崩离析。 消息是林觉晓从一个做生意的杨家人口中听来的,至于分家之后的杨桐夫妻去了何处,便无从得知了。 “杨桐?”温仪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她闹翻了的姐姐竟然是双胞胎。 这二人,会长得很像吗? 她摩挲着手里的信纸,吩咐长离道,“全力去找杨桐夫妻!” 长离离开不久,素商抱着一坛子酒进来,“老家主送来的雄黄酒。” “将我们准备的酒送玉梅园,告诉老爷子,中午我和公子过去用膳。”温仪景说。 端阳节,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 宫里皇帝和皇后摆了宴席,还举办了龙舟赛,这是新朝的第一个隆重的节日。 作为准驸马,裴言初也是当仁不让。 年轻的将士们自行组队,还未曾受到太多规矩礼数约束,护城河旁的加油助威的年轻人也像这新朝一样充满了活力,嘶声力竭地为自己看好的队伍加油。 裴言初不再藏拙,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他想让所有人知道,公主没有看错人! “这些有志少年都是我们大景的希望,可惜今日母后没来,不然她一定会为此开心。”楚寒英略显遗憾地感叹。 袁青冥凤眸微眯看着那胶着难分胜负的龙舟赛,也感慨地点了点头,“若不是朕提前和她说,她只怕恨不得拉着裴言初去京城外的护城河上一起组队和人比赛去。” “陛下想去吗?”楚寒英偏头压低了声音问。 第76章 太后娘娘有什么面子? 袁青冥诧异地偏头看楚寒英,随后笑了,挑眉问,“皇后可想一同前去?” “好久没和陛下并肩作战,臣妾甚是怀念。”楚寒英温柔笑着。 “等宫中宴席散了,你我一道出宫去。”袁青冥黑眸发亮,满是对过往的怀念。 楚寒英笑着点头,抬手为他倒了一杯酒,“臣妾敬陛下。” …… 杨柳在京中查问了许久,终于五月初让她问到了关押郑家人的地方。 她没敢和家里几个男人说,就自己借着每日逛街买胭脂水粉的由头在公主府附近转了好几圈。 公主府的侍卫将这一片都围得和铁桶一样,密不透风,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终究是在端午这一天,和家里几个人一起吃过团圆饭之后,拎着食盒借口出门上香祈福偷偷去了公主府后面关押郑家人的宅子。 陈玄昨夜在竹林寺,诵了一夜的经。 中午又给兰时上过香才回京。 正询问看守侍卫今日有无异常,就再次看到了杨柳鬼鬼祟祟的身影。 看到杨柳手中拎着的食盒,陈玄知道自己钓的鱼来了。 没急着进去,继续站在门口关心侍卫家中的情况,朝着里面一个暗卫打了一个手势。 暗卫点头。 杨柳来摸了好几日,终于看到了一个似乎能顶事的人。 咬咬牙,小跑着凑了过去,掀开头上的面纱,狗腿地笑着,“大人,我是温家夫人杨柳,当今太后娘娘的母亲,今日过节,想来看看小女温白榆。” 她努力让自己的脸露出来。 陈玄眯了眯眼,“温夫人?” 杨柳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这肯定不会有假,谁敢冒充太后娘娘的母亲?大人可以去查,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大过节的,想来给温白榆送点吃的。”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叠银票,“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这几日她安排了好几个府中婆子下人来拿钱买路,侍卫们钱倒是都收了,可路就是不开。 杨柳心中恨呀,可却也无可奈何,自己亲自来还是得塞更厚的银票,只盼着能进去见一面。 看着杨柳递上来的钱,陈玄嫌弃地蹙眉。 杨柳咬咬牙,又掏出几张,“大人,我只有这些了,本想留着给小女傍身的,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您就通融通融。”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都表明身份了,这人还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太后娘娘在这些人眼里就真的一点身份地位都没有? 温仪景真是个蠢货,自己豁出命打天下,最后却拱手让人。 今日宫中新朝头一回龙舟赛,温家两个儿子一个都没能入宫参加宴席,更是没有给温家赏赐任何菜品。 皇家一点都不把太后娘娘的母族放在眼里! 若是她的白榆做了着九州的太后娘娘,一定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陈玄眉头一拧,不悦地问,“太后娘娘有什么面子?” 一个抛弃她的母族,还想让太后娘娘赊面子? 他拧着眉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日头,这大白天的就开始做梦了? 杨柳本就尴尬的陪笑一僵,磕磕巴巴道,“终,终归是太后娘娘,若非娘娘提及温白榆在此处,我一妇道人家也不会知道。” 她试图让人以为是太后娘娘已经允许了这件事情,是太后娘娘想让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在端午节的时候也能聚一聚。 陈玄心中冷嗤,阴阳怪气地笑了,“咱们随公主一路打过来的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和母族不睦,温家早已经联合郑家来攻打袁家。” 杨柳笑容彻底僵硬在脸上。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如今温家好歹也是平安入住京都城,太后娘娘并没有彻底抛弃母族。 “不过太后娘娘仁慈,念着血脉亲情。”陈玄话锋一转,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顺手将杨柳递过来的银票收进袖子里。 正尴尬想着如何再祈求蒙骗的杨柳见此心中一喜,期待地看向陈玄。 “但是,太后娘娘仁慈,老夫人您却也不能得寸进尺。”陈玄板着脸再次转了话锋。 杨柳刚升起的欢喜瞬间烟消云散,这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好歹她也做了许多年的城主夫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俯视众人,何时这样卑微地求过人? 公主的人也当真是不要脸,收了钱却不办事。 而她却又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她不是没想过去市井上闹,可是闹了又能如何? 郑家是当今皇室的死对头。 胜者为王,郑家庶子下落不明,皇家就能一直扣押郑家人,天下谁也不能说什么。 如今已经开始安居乐业的百姓没人愿意趟这个浑水和皇帝作对。 若真闹起来,一不小心就会将温家一起给拖入地狱,到时候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今日夫人给温白榆送的饭菜,我可以代为转交,见面还是别想了,夫人也不能让太后娘娘太难做,不是吗?”陈玄笑眯眯伸出了手。 杨柳心有不甘,见一面而已,为什么要这么苛刻? “大人不好了,温白榆突然浑身抽搐不止。”不等杨柳再说话,院内有人急匆匆跑了出来,看到陈玄连忙行礼说。 陈玄蹙眉,转身大步往里走,“我去看看,关门。” “大人!”杨柳一颗心蹭地提了起来,顾不得礼数,大步上前拉住了陈玄的袖子,哭求出声,“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吧。” 陈玄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冷冰冰问,“东西还送吗?” 杨柳祈求的看着陈玄,“求大人通融通融。” “拖出去,关门!”陈璇面无表情下令,毫不留情地大步进了门。 “送,送,这位大人,将这饭菜送给温白榆,告诉她,这是我亲手为她做的!”杨柳被冷冰冰的侍卫拖出了门槛。 她用力护着手里的食盒,哀戚求道。 “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我们会帮你转交,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让人误以为温家还是向着郑家,太后娘娘都要被你拖累!”侍卫单手拎走了食盒,冷声警告后快速地关上了大门。 杨柳狼狈地跌坐在台阶上,想着刚才那人说的话,眼中盛满了担忧和疑惑。 榆榆什么时候多了抽搐的毛病? 第77章 太后想生孩子夺天下,他萧家奉陪到底 杨柳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百思不得其解。 而大门之内,转到影壁墙后的陈玄停了脚步,飞身跃上房顶,俯瞰大门前跌坐在地的杨柳。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老虔婆,这么多年果然是在骗人。” 温仪景和他说过,年少的温白榆若是不能及时输血治疗,便会浑身抽搐不止。 曾经因为温首阳出行晚回来了半日,温白榆便在家中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曾经的温仪景有多心疼这个妹妹,如今的温仪景心中就有多少疑惑。 陈玄冷眼看着地上满脸疑惑的人,院中再次传来焦急的声音,“大人,温白榆突然惊厥抽搐,情况不大好,郎中在急救。” 房顶上的陈玄愣在当场,真的有这毛病? “从东门出去,将此事禀报夫人,立马请玄英过来。”陈玄并不觉得自己看错了杨柳的神色。 …… 温仪景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和萧天启喝酒。 今天的萧玉京也加入了,喝的是玄英特意根据三个人的身体状况分别调制的雄黄药酒。 看着焕然一新的儿子,萧天启对温仪景这个儿媳妇儿越发满意,感激。 “玉京这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萧天启朝着温仪景举杯。 他在宝贝儿子身上看到了勃勃生机。 心情好,知道儿媳妇儿缺钱,他就想办法送点钱。 “这是玉京母亲生前收藏的珠宝首饰,她买回来不曾戴过的,样式或不是当下最流行的,却也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工艺技巧材质皆不算过时。” 萧天启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匣子礼物递给温仪景,似乎还担心自己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儿会看不上自己这一匣子十年之前的老旧东西。 亡妻用过的,他要留作纪念。 这些只买了不曾戴过并且样式还算新颖的,他就送给儿媳妇。 希望儿媳妇儿和儿子能好好过日子。 儿媳妇若是喜欢,就留着自己用,有些金银玉器不喜欢的也能典换不少银钱,随她自己处置就好。 温仪景第一次不太好意思收人送到眼前的宝贝,“这些都是母亲留下的东西,的,父亲留着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萧天启慈爱摇头,“这些她都没戴过,留着也没太多意义,走之前她还念叨,若是玉京成婚早,就都留给儿媳妇,哪知道这一耽搁就是许多年,东西都已经不太时兴了。” 他这当然是谦虚之辞,重点还是看到自己宝贝儿子的改变。 以及太后娘娘让玉京已经答应要孩子的事情。 种种原因之下,他才愿意拿出这些价值和意义都很珍贵的宝贝。 温仪景看着萧天启口中不时兴的匣子,只这檀木盒子就价值不菲,上面嵌着的那颗红玛瑙更是价值连城。 能让萧天启递到她面前的过时首饰,却又强调了工艺精湛,想来一旦拿到市面上,也是世家贵族争相抢夺的好物件。 不过,人家夫妻恩爱…… 温仪景想法还没落定,萧玉京就伸长了胳膊抱了桌上的匣子,“阿爹给的,收着就是了,我替你瞧瞧都有什么宝贝。” 温仪景便看着萧玉京拉开匣子,金银首饰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这都是名家雕琢,这场长达十数年的战乱很多名家已经与世长辞。”萧玉京拿出一支帝王绿的玉镯,给温仪景介绍。 “这实在是太贵重……”温仪景不好意思地看向萧天启。 她也是没想到公公送的东西随着天下安定只会增值而不会贬值。 她受之有愧啊。 “收着吧,今日你不收,等日后有了孩子,阿爹肯定也要给孩子玩儿,倒不如我们收了,让阿爹趁着孩子还在投胎的路上再去搜罗新奇珍贵之物,不然他哪里有这个动力。”萧玉京将玉镯直接套在了温仪景手腕上。 温仪景,“……” 她不好意思的朝着笑眯眯看着他们的萧天启笑了笑,真心道,“多谢父亲。” 萧天启笑容更大,视线落在萧玉京如常的面色上,心里宽慰得很,这略带骄纵说话的才像他那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儿子。 儿子主动提及日后要孩子的事情,实在是让萧天启心中欢喜。 太后娘娘手段高明,便是真的想要生孩子夺天下,他萧家也奉陪到底,到时候他会竭尽所能降低对百姓的伤害就是了。 萧天启抬手让人将酒杯满上,心情大好地朝着温仪景举杯。 戴着桌子的温仪景手腕上沉甸甸,让她伸手端酒杯的时候都小心避开石桌,免得不小心将价值连城的镯子磕了碰了。 萧玉京坐在旁边温柔笑着。 太后娘娘在萧家反倒是不摆太后架子,和父亲相处的如此和睦。 他想,若没有公媳关系,这二人也能成为酒友,做一对儿无话不说的忘年交。 酒意正兴,槐序匆匆跑了过来,在温仪景耳边说了陈玄那边发生的事情。 温仪景瞳孔微缩,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吩咐两句让槐序去办,而后继续端了酒杯饮酒。 萧玉京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也都神色如常地端了酒杯。 …… 玄英换了衣服,很快就到了关押温白榆的院子。 院中有个郎中,但专攻外伤,虽然已经将温白榆的情况稳了下来,但具体内里是什么原因,还是得让玄英来看。 毕竟这件事总归也得让温仪景自己的人确认比较好。 对上陈玄复杂的神色,玄英笑了笑,“我看到杨柳还在门口守着,你差人去医馆多请几个郎中从门口将人蒙了眼带进来。” 陈玄点头,转身的时候忍不住问,“夫人心情如何?” “夫人和公子在喝酒,听到之后没任何反应。”玄英安抚道。 陈玄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吩咐自己的人去外面请郎中。 玄英朝温白榆住的房间走进去,比起前些日子来,温白榆消瘦了许多,巴掌大的脸上都要挂不住肉了。 她刚站在床边,温白榆便悠悠转醒。 看到玄英,温白榆蒙了一瞬,而后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玄英的胳膊,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你是我阿姐的人,是不是?” 她眼窝凹陷,却那么用力地瞪大,沙哑的声音没有多少力气。 玄英垂眸看向温白榆瘦削的手,她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一双手上,抓得人生疼。 上次来诊脉,温白榆见过她。 玄英视线从温白榆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上移开,仿佛感觉不到疼,对上温白榆惊慌的眸子,淡淡的点头,“是。” “你让我阿姐救救我,我快要不行了,如果她和阿兄再不来帮我换血,我就要死了。”温白榆说一句比较长的话,都很费力。 她想到了自己九岁时候的抽搐昏厥,死亡恐惧席卷全身。 “阿姐那么疼我,一定舍不得看着我去死,是不是?”温白榆将玄英当成了救命稻草,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第78章 都是女子,你没半点同情心? 温白榆暗淡的黑眸里骤然泛起光亮,她期待地看着玄英,盼着她能点头说是。 玄英抬手,不留情面地掰开了温白榆干枯瘦削的手指,凌厉的眸光穿透温白榆,一字一句,“太后娘娘就是太疼你了,所以才会被你诓骗险些丧命!” 兰时的死,他们都过不去! 温白榆眼里的光骤然熄灭,垂下了眸子,双手无力地滑落在被子上,小声的辩解,“我也是被逼的。” 玄英懒得听她狡辩,抓住温白榆的手给她把脉。 “郑山君凶狠残暴,我若是不给阿姐写信,他会打死我,会把我扔到军营里任人践踏。”温白榆突然挣开玄英的手,崩溃地吼道。 她明明是温家嫡女,是郑家明媒正娶的夫人,为何要沦落到如此境地? 玄英平静看着她,薄唇吐出无情的话语,“那你可以去死。” 发疯的温白榆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瞪圆了眼睛,“都是女子,你就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玄英再次抓住她的手,“没有。” 她曾有过的。 在得知温白榆被郑山君送人笼络手下而身怀有孕的时候有过。 在温白榆鬼门关走一遭艰难产子却被郑山君直接在床头将孩子摔死的时候也有过。 所以温白榆写信求救,她们才会明知艰难却还毅然前往。 那年,她们遭遇埋伏没有后退,只想救温白榆出苦海。 明明可以带走温白榆,可温白榆从来就没打算走,她一开始要的就是留下夫人的命。 玄英看着再次愣住的温白榆,平静地放开她的手,“你不会这么快就死,当年夫人以猪血代替心头血救你,你都能活到今日,如今又怎么会轻易死掉?” 温白榆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玄英冰冷的脸问,“你说什么?” 猪血代替心头血?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英没理会她,转身朝外走。 “站住!”温白榆突然生出一股劲儿,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张开胳膊拦在玄英面前,倔强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哽咽,“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不,不可能的! 阿姐不会这么对她! 她怎么会看着自己去死? 她一定不舍得的! 玄英懒得理会,挑开她的手径自出门而去。 午后的光从敞开的半扇门射了进来,照在温白榆虚弱的面庞上,她好像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咚地一声跪了下去,歪歪扭扭地跌坐下去。 阿姐没有以心头血救她。 所以时隔多年,她刚才会再次抽搐不止? 她是不是要死了? …… 大门外。 杨柳虔诚地跪在台阶上,双手合十似乎在为自己的女儿祈福求神明保佑。 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温白榆怎么会突然抽搐不止,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毛病,难道是这几年身体新添的病? 正想着,就看到府中匆匆跑出来三个小厮,三人碰头,“分别去请不同的郎中过来为温白榆看诊。” 听到这话,她转过身去。 就见三辆马车已经到了门前,三人分别上了一辆车,快速离去。 杨柳脸色大变,情况怎么这么严重? 面前的大门如铜墙铁壁,她根本进不去,心中焦急万分,拎着裙摆转身往家里跑去。 暗卫见计划有变,盯着杨柳离开的方向,发出暗号取消了请郎中的计划。 这个地方,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大门之内。 玄英和陈玄走到了长廊下。 “这是什么情况?”陈玄怕现在温白榆死了主子真怪罪自己。 而且在他看来,就这么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了温白榆。 “被你饿的。”玄英好笑又无奈,“本也是个娇贵的,吃不饱还每日担惊受怕,要不了命,不用担心。” 闻言陈玄松了一口气,四周看了看,低声问玄英,“这几年你跟在夫人身边时间多,你觉得夫人还在乎温白榆吗?” 他知道,玄英当年和兰时关系最好,玄英肯定也恨温白榆。 兰时是夫人的左膀右臂,可温白榆却是夫人嫡亲的妹妹,孰轻孰重,他不敢随意猜测。 他不想忤逆夫人的意思,可是却必须要为兰时报仇,若二者只能取其一,他选后者。 玄英看着空无一物的院子,轻轻摇头,“我不知道,陈玄,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但好像从未真正懂过她,你懂吗?” 陈玄愣了愣,懂夫人吗? 到底是尊卑有别,不敢太懂。 而跳出主仆的关系,温仪景这人,也实在让他看不透。 “离宫改嫁,处置温家,她全都对我们说得明白,毫不隐瞒自己的计划,可是,总觉得她的心好像并非真的这么想,她说出来,看似是告诉我们,更像是告诉她自己。”玄英眉头轻轻蹙着。 夫人说不在乎,可心底会为温白榆的死而难过吗? 陈玄心生同感,闭了闭眼,轻声说,“若兰时还在,她定然不想夫人有半分难过。” …… 酒足饭饱,温仪景回了幽兰园,躺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小憩。 素商拿了一把蒲扇在旁边轻轻给她扇风,偷偷观察她的情绪,从始至终都没见她有任何担忧。 真的不在乎了? 不过要她说,温白榆就这么直接走了也好,省得活着浪费粮食,看得陈玄心里还膈应。 “今日觉晓生辰,也不知道这小子自己在外面吃些什么,等回来选个吉日及冠礼给他补上,你说到时候请皇帝给他戴冠还是请萧玉京?”假寐的温仪景突然出声问。 素商挥蒲扇的手一顿,略微反应了一下。 温仪景睁开眼,抬手抽走了她手中蒲扇,“休息会儿,我耐热,我们说说话。” 素商顺了她意思,坐下来轻笑出声,“我想他一定更希望夫人为他戴冠,别人身份再尊贵,只怕他也瞧不上。” 温仪景笑了笑,“这小子估计又得黑一大圈,也不知道今年在外面会不会遇到心仪的姑娘,等这次回来,让他留在京中,你意下如何?” 素商就这么一个儿子。 林觉晓八岁就开始跟人出去跑商。 十岁的时候在商队就有了话语权。 行军打仗运粮最艰难的时候,林觉晓硬是闯出了一条路解决了大军后顾之忧,一举成名。 在九州各条商路上也是个传奇一样的存在,各路都敬着。 “我自然希望他能常伴身边,可是出门闯荡这事,他乐在其中,我已经带走了他享受父爱的机会,又如何舍得剥夺他赚钱的乐趣。”素商无奈笑了,“我和他都还年轻,不着急。” “你觉得留在温首阳身边,觉晓能享受父爱?”温仪景半是调侃地反问。 素商,“……” 她摇头失笑,正想说话,外面婆子敲门。 “夫人,青鸾家的带着孩子来了。” 温仪景意外地看向素商,迎春主动出门了? 第79章 太后娘娘不敬父母,不救胞妹 温仪景看着拉着孩子走进来的小妇人,迎春迈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走到跟前也不敢抬头看她,拉着女儿下跪行礼。 今日端阳节,女儿又已经拜师长离,家中第一年有了女主人,是个好相处的,该来拜见。 “起身吧,自家里无需行大礼。”温仪景示意素商上前将人扶起来,朝着小诺伸出手,“还记得我吗?” “夫人。”小诺记得阿爹交给她的礼仪,生疏行礼,刚一屈膝,小身子站不稳一晃悠要倒下去。 温仪景连忙笑着一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拿了旁边放在的一块糕点递给她。 “谢谢夫人。”小诺嘴甜,但到底是个孩子,靠着温仪景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迎春担心地看了一眼女儿,连忙将自己放在旁边的食盒递过去。 “夫人,我自己做了些艾粄,是我们老家那边端午的习俗,不知是否合夫人口味。” 她忐忑地打开食盒,担心太后会不喜欢。 青鸾倒是攒下不少钱,可是她见过的好东西不多,也不会挑选那些个金银玉器,更不敢自己出门,还无法让青鸾去选。 毕竟是送夫人的,青鸾一个男子就算是眼光好也不能插手。 只能亲手做些家乡特色表达心意。 素商笑着收下,“早年打仗的时候倒是听过这艾粄,不过都还没尝过,我最是嘴馋,便先试试。” 说着,她捏了一个撕下半个放进嘴里。 吞下去将手中剩下的半个自然而然递到温仪景嘴边,“我尝着不错,夫人试试。” 温仪景笑着将剩下的吃了,味道不错。 她赞许点头,亲和道,“我如今就喜欢这种以前没吃过的东西,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回头教教素商如何做。” 她轻轻摇头示意素商不用挨个去试了,坐下来一起聊天。 聊了这几句话,迎春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朝着温仪景笑着应是。 …… 杨柳匆忙回了家,白着脸闯进温荣的书房。 “老爷,出大事了,我找到了关押榆榆的地方,听到看守的侍卫说榆榆抽搐昏厥,他们正去请郎中呢,这可怎么办呀?榆榆的病不会复发了吧?” 正练字修身养性的温荣笔下晕开了一大团墨迹,扔下毛笔从桌后走出来,不满地看着面前焦急的女人。 “我就知道你这两天不对劲,蠢货,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叫上我一起?” 温白榆也是他的女儿,他就不担心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很担心榆榆的情况,我们去求求仪景吧,我要亲自看到榆榆平安才能放心。”杨柳拉住温荣的手。 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温仪景了。 榆榆这一病,不失为是一个将人带回家的好机会。 “那个不孝女只怕恨不得榆榆死,怎么可能出手相救?”温荣蹙眉。 上次回门那一出,不管皇帝和公主对温仪景是真不放在眼里还是假不放在眼里,无疑都说明了一件事: 温白榆的事情,温仪景要么是不想插手要么是没资格插手。 可如果不找温仪景这个唯一的靠山,他们如何能见到女儿? 温家本就武力不济,便是知道地方想偷偷将人救出来都没可能。 “榆榆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些年还吃了那么多苦,关押她的人还不知会怎么对付她,我真的很担心她。”杨柳抓着温荣胳膊的手紧了几分。 温荣眉头蹙得更紧了。 “我们去萧家找仪景,只要将这件事情闹大,皇帝和她为了面子,也得让我们见到榆榆,说不定我们还能有机会将人带回家养着。”杨柳轻声说。 乌合之众只看眼前事。 她和温荣一把年纪跪在萧家门前恳求太后娘娘救命,情绪上头的当下,谁会提及过往温家站队郑家打萧家的事情? 人们眼中看到的只有太后娘娘不敬父母,不救胞妹。 温荣闻言心动起来。 “老爷,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杨柳劝道,“我们一出门就将此事宣扬出去,等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或许榆榆就能回家了。” 温荣想到如今自己是个光脚的,当即点头说好。 只要能救出女儿,他这张老脸豁出去又如何?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皇帝就是不讲情面。” “可如此一来,民心必然会有所失。” “而郑家躲藏的人也就知道了郑山君关押的地方,说不定还会冒险救人,到时候我们也能浑水摸鱼救出榆榆。” 杨柳越想越觉得此事进可攻退可守的,两全其美。 两口子对视一眼,一拍即合,行动刻不容缓。 一脸焦急哀戚地跨出大门,看着路过的街坊,当即做戏起来: “老爷,你快些走,不然我们的榆榆都要没命了,我们快去求求太后娘娘,让她网开一面给榆榆请个大夫。” 杨柳捂着脸哭,脚步匆匆,左脚绊倒了自己的右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夫人莫要心急,太后娘娘最是重情义,肯定会念及姐妹之情……”温荣心疼的眉头都打了结,开口的声音里真的染了哭腔。 曾经聊过一两句的街坊见此不由担心看过去,正要上前帮忙搀扶一下,顺道八卦两句,可还没上前,便觉得面前闪过一道寒光。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剑客,剑客冷着脸朝着他做了一个闭嘴不然抹脖子的手势,那人一个哆嗦连忙跑开了。 趴在地上疼得眼泪齐飞的杨柳正假装温荣一个人无法将自己扶起来,等着街坊前来搭把手。 却突然一只铁爪扣住了她的胳膊,不顾她膝盖难以打弯的疼痛硬生生拽着她起身。 杨柳和温荣皆是一惊,只觉浑身仿佛都被寒气包裹,再也无法动弹。 “想见太后娘娘也不是什么难事,二老无需费尽心思,卑职来传信就是。”冷面剑客一手一个拖着呆愣的人直接回府。 大门一关,剑客轻轻撒手。 老两口软脚虾一样跌坐在地上。 冷面剑客嘲弄笑了,“今日端阳节,主人即使贵为太后娘娘,却也到底是晚辈,该来送些节礼,劳烦主人亲自跑一趟,想来她也不会怪罪二老,你们觉得呢?” 第80章 九州女子能借太后娘娘的东风吗? 杨柳仰头看着嘲笑自己的冷面剑客,心都凉了半截。 之前她和街坊邻居说了许多温仪景做了太后便目中无人以及和皇帝不和睦的话。 这些话更是传遍京都城,很多人都信以为真,温仪景屁都没放一个,她还以为温仪景是不敢面对躲起来了。 虽然没有尝到实际利益的好处,可至少嘴上说完心里痛快了,便以为操纵人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最让她恐惧的不是没有开口的机会,而是之前温仪景冷眼旁观自己对她和皇室以及萧玉京所有的编排。 杨柳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瞳孔有些发散,看不真切面前的人。 温荣也是一阵阵的眩晕,温仪景竟然安排了暗卫监视温家? 她想做什么? 冷面剑客轻蔑地看着随时都要晕过去的两个人,“这胆子瞧着也没多大,脑子也不好使,真是天上掉馅饼才让我家主子投胎到你们二人这里。” 杨柳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冷面剑客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主子给了你们活下去的机会,留了几分体面让你们在京都城过逍遥日子,一个个却不识好歹非得丢人现眼!” 温荣提了一口气想骂人。 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他可是温仪景的亲爹,这狗奴才竟然如此辱骂自己! “您老是还是省省力气,等我家主子来了好好解释解释今日的事情吧。”剑客轻飘飘地打断了温荣那还没彻底提起来的气。 自己就是对这老东西不尊重又如何? 他就是看不上他们! 温荣倏地泄了气,没了挣扎的力气。 今日的事情? 今日只要他和杨柳成功到了萧家门口,跪了下去,无论所图成或者不成,温仪景在京都城的脸面都被踩在了地上。 以后出门要被人戳脊梁骨。 温家的事情,过了晌午出门的温家兄弟毫不知情。 温首阳去了伞匠铺子,他这个月的钱先还了首饰店,然后便都用来买做伞的材料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如何做出一把油纸伞,根本没闲钱去听书喝茶。 为了给温仪景做一把伞,不沾阳春水的细嫩手指都破了好几个口子。 温沧渊这个月手里倒是宽裕,而且也没怎么去望仙楼,每天也不嫌热的就在大街上到处溜达。 京都城的大街小巷都要被他转遍。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戴了温仪景玉簪的少年,他不能看着温仪景犯错而无动于衷。 温仪景身居高位,若是坏了名声,这些年拼了命赚来的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温白榆所嫁非人,被人糟践,名节已毁,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他不能再看着自己另一个妹妹误入歧途。 怀着这样的信念,温沧渊甩开大长腿顶着大太阳瞪着一双大眼扫视街上往来的人群。 萧家幽兰园。 温仪景坐在树荫下悠闲陪着小诺拆解六子联方。 他让匠人给萧玉京做的能更轻便自主推动的轮椅还没进展,她让人送了一套鲁班锁把玩,看能不能有所启发。 迎春在旁边一起摆弄着,竟然很快就上手了。 “夫人,我有一事不解。”和温仪景第二次闲聊,已经呆了大半个时辰,迎春所有的紧张全都没了,一举一动都很大方随性,说话也不那么拘束。 温仪景嗯了一声,“何事?” 迎春抿唇,抬头看着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若是说了,您能不怪罪,且不生气吗?” 温仪景饶有兴致地挑眉。 她可以看得出来,迎春年少时候父母也很疼爱她。 她其实是个开朗话多的姑娘,聪慧却单纯,很多事情敢想敢问,所以很容易就被人忽悠着骗走卖掉了。 “说来听听,不怪罪,不生气。”温仪景有预感,迎春的话会很大胆,也因此而生出好奇。 迎春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玩得正入迷的女儿,一双杏眼清澈地看着温仪景,终于缓缓开口: “我想问,您为什么要放弃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而下嫁到萧家来?” 说完,迎春紧张地看着温仪景,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好像脑袋随时要搬家。 温仪景温柔笑了,“难道你不觉得萧玉京值得吗?” 迎春眉头轻轻蹙起,不自觉轻轻摇头,微微鼓起的小嘴是倔强的弧度,不赞同缓缓占据了神色。 温仪景保持着最得体的温柔笑容,耐心等着迎春接下来的话。 “少家主自然是极好的郎君,也配得上世间最优秀的女子,可是……”迎春面色纠结,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内心的疑问。 她总觉得温仪景不该是只拘泥于小小情爱之人。 温仪景微笑等着,心中暗暗猜测迎春到底要问的是什么。 迎春所思考的应该不是她和萧玉京配不配的问题,也不是为自己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感到遗憾,毕竟这两者都牵扯不到迎春的利益。 迎春应该也不会和萧玉京一样猜测自己是为了萧家财产。 那会是什么呢? 她开始期待迎春的话。 迎春十指用力搅在一起,终于再次开口,“可是,或许是我想法太自我。” “我以为,您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若您身居高位,坐拥实权,我们九州女子便能借一借您的东风,不说比男子地位更高,甚至都不说平等,但至少不要再低那么多。” “或许,不用再因为生来是女子而被溺死在水缸里,也不用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当成弃妇休弃。” “可您却在风头最盛的时候选择了嫁人,这岂不是在告诉九州之人,女子无论站得多高,做了多少光芒万丈造福百姓的好事,最后都要嫁人,相夫教子?” 迎春的话越说越顺,激动地红了脸。 她大胆地看着温仪景,最后的话都好像是在质问,质问她为何不做一个表率。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小诺握着木块不解地看向自己的阿娘。 微燥的风好像也突然停了。 在旁边煮茶的素商惊诧地看向迎春,这女子的想法竟然如此大胆,她拿开了即将滚沸的茶壶,看向久久不语的温仪景。 夫人选择改嫁,考虑了许多许多,但从未提及过这个。 她和长离等人都没想过,那夫人呢? 夫人想过吗? 第81章 孩子才是最好的礼物 长久的沉默让夏日的午后逐渐变得闷热。 本就提心吊胆的迎春看着温仪景脸上消失的笑容,一瞬间仿若被冰封,蹭地起身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夫人恕罪,迎春口无遮拦。” 说着,她抬手就要扇自己巴掌。 温仪景回了神,拿起桌边的蒲扇拦住了迎春的动作。 一开口依旧笑意盈盈,温柔得仿若炎炎夏日的晚风,吹散人所有燥热不安。 “无妨,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不会怪罪于你。”温仪景笑着让人起身。 迎春忐忑地站起来,担心温仪景只是因为顾及萧家的面子所以此时才没有发怒。 “你所言,不无道理。”温仪景请人坐下。 素商重新将水壶放在炉子上,水很快重新沸腾起来。 “这个问题,我想过,却没深想过。”温仪景从容坦白自己的心思,“不过我能肯定地说,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她养育出了掌握兵权的公主袁清瑶。 也培养出了可以进入内阁参与朝政的皇后楚寒英。 以及培养出了能够接受女子掌权的皇帝袁青冥。 路,她已经铺好了。 她的确是没有想过有些人因为生来是女子便被溺死水缸。 在她的年少认知里,家中兄妹四人,小妹温白榆是独宠。 为了温白榆,父母可以让嫡长子献出心头血,绝了习武路,甚至斩断家族未来。 所以温仪景很多时候并不会觉得女子生来就地位不如男子。 “是我想法偏激自私。”迎春连忙找补,“人有七情六欲,每个人都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没有人想做孤家寡人。” 温仪景笑了笑,一个婆子匆匆走了进来,凑到温仪景面前低声道,“温家出事了……” 迎春听不见婆子说了什么,但猜测应该是有要事,连忙起身,“夫人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小诺回去,改日再过来给您请安。” 温仪景示意素商送客。 今日端阳节,也的确该去看看那两个不安分的。 “告诉公子,我出门一趟,晚上回来一起用饭。”温仪景吩咐婆子。 素商担心的看她,“我随您一起回去。” “你让伞铺拖住温首阳,找人试试他身手,此事不能再拖了。”温仪景叮嘱。 之前就吩咐下去了,可是温首阳这人出门很谨慎,竟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自己的人按住了要蹦跶的两个老的,也算是暴露了。 如果温首阳真的有问题,以后只会更谨慎。 …… 萧玉京中午小酌几杯,回来午休的时间久了些。 刚起床正在让窦郎中推拿针灸双腿,青鸾在门外说了婆子的传话。 他怔愣了一下,没说去哪里? 中午从父亲院中离开的时候,约好了下午日头不晒了一起去钓鱼,太后娘还能准时回来吗? 他望向半开着的窗子,感觉现在日头好像已经没那么晒了。 不过比起钓鱼,太后娘娘是不是更想去赛龙舟? 这么想着,他低头看向自己勉强没有枯萎的双腿。 窦郎中反复地推拿下,都没有任何知觉。 “我如今这身体,子嗣的事情,会很艰难吗?”萧玉京第一次问得如此直白。 “少主放宽心,您之前是郁气郁结,身子并无大碍,如今只要调理好心情,血气畅通,一切必然水到渠成。”窦郎中也是愣了一下,随后如实道。 他也没想到曾经都不想好好活下去的少主,如今竟然都开始考虑子嗣的事情了。 这人啊,有了盼头,有了希望,活得自然就能长久。 萧玉京心中稍安。 下午从父亲那里离开的时候,太后娘娘抱着一匣子金银珠宝,笑得是牙不见眼。 院中路口分别的时候,看着太后娘娘美滋滋的笑容,他一时没忍住,提前将父亲塞给自己的两万两银票分红塞给了太后娘娘。 果然得到了太后娘娘更灿烂的笑容。 烈日下,太后娘娘到轮椅前面用力地亲在他唇边,笑靥如花: “玉京,我乃俗人,金山银山我很喜欢,可若是你能给我一个孩子,我会更开心。” 看着窗外碧蓝的天,萧玉京薄唇紧紧抿起,挥去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相敬如宾也挺好。 …… 温家大门紧闭。 昏倒在院中的杨柳要被烈日晒化的时候,冷面刺客才允许旁边晒得大汗淋漓的温荣将人抱回房间。 温荣这几年疏于练武,抱起死人一样的妻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个踉跄腿下发软又重新跪了下去,拼尽全力地用胳膊护住了怀里昏迷的杨柳。 胳膊肘着地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裂的声音,刺骨的疼让他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咬着牙抱着人终于站起身,艰难的一步一步将人抱进了游廊,实在是再无力气继续前行,放在廊柱旁靠着。 这一放下,他便再也提不起力气。 冷面刺客抱着胳膊斜靠在廊柱上,闲散地看着这一对老夫老妻,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再如何,我们也是温仪景的父母,而你不过是她养的一条狗,今日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们,温仪景一定不会绕过你的!”温荣无名之火蹭蹭得冒。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面前人,他一定冲上去杀了这人。 冷面刺客不以为意地挑眉,“夫人刚嫁到袁家的时候,日子可比你今日难多了,你才一天就受不了了?” 夫人可是煎熬了两年才看到曙光,他们才一天就受不住了? 温荣打不过也吵不过,不再自找没趣,担心地看向昏迷的妻子,黑眸沉沉。 终于,在一片寂静中,传来了脚步声。 一身红衣的温仪景仿佛踏火而来,艳丽张扬。 “温仪景,看看你的人做的好事,你阿娘昏迷他都不肯帮忙将人送回房间!”看到人,温荣有一瞬间的刺眼,随后便是愤怒的告状。 “这是你亲阿娘,你的人见死不救,还多番辱骂,我看他也是不将你这个主子看在眼里!辱骂我们和辱骂你,有何区别?”温荣试图挑拨。 温仪景站定,燥热的风吹动裙摆,她似笑非笑地看冷面剑客,“是这样吗,倚吟?” 第82章 我拿你当爹的时候你才是爹 温仪景的话让温荣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挑衅地看向冷面剑客,无声道:看吧,你不过是一条随时都能砍杀的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人的死期。 剑客倚吟在温仪景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直了身子,恭敬地抱剑行礼。 而后才冷声道,“我记得七年前,温家归顺郑家时候,就对九州宣告,他们没有温仪景这个女儿,只有温白榆一人。” 温仪景笑吟吟转头看温荣,“听见了?” 温荣的得意瞬间散去,瞪圆了眼睛抬手指着怒而骂道,“温仪景,你忤逆不孝!” 温仪景眸光一寒,看向倚吟。 倚吟刷地抽出手中长剑,锋利的剑刃瞬间没入温荣手指皮肉,触及白骨时他收了力道。 温荣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痛,下意识往回收手,锋利的剑刃削下了他食指一片肉,露出森森白骨。 脸色惨白的跌撞在身后廊柱上,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倚吟挑衅地笑。 倚吟指尖拍打剑身,剑刃上残留的血渍飞溅在温荣脸上,温荣眼角一凉,瞬间闭上了眼。 倚吟玩味笑了。 温荣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温仪景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向靠着廊柱睫毛轻轻颤抖的杨柳。 轻飘飘警告,“别总不知分寸的在我面前摆什么父亲架子,我拿你当爹的时候你才是爹,否则,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柳的睫毛颤抖的更频繁了。 突然,她的手被人握住,那人手指搭在她脉上。 杨柳呼吸一窒,猛地抽回了手,动作太猛,身子擦着廊柱栽倒进了后面的月季花坛里,她发出一声惨叫。 温仪景看得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上杨柳痛苦的表情,她很无奈地耸肩,“阿娘怎的见我跟见鬼似的?刚才不是你闹着要见我吗?如今我来了,却躲这么远?” 夏日衣衫单薄,月季尖锐的刺穿透衣衫刺入杨柳娇嫩的皮肤,全身上下都在疼。 温仪景能看到杨柳抬起的掌心好几处血点。 “不将你妻子扶起来?”温仪景看向在那边不愿面对现实的温荣。 她从小就知道,温荣十分在乎杨柳,远远超过对温白榆的疼爱。 果然,回过神的温荣哆嗦着腿艰难地跑了过来。 长廊很长,杨柳浑身疼走得很慢,她觉得全身上下都好像扎满了刺。 “阿娘,我有一事困扰多年,若您今日能给我解惑,或许明日我便能带您去见见小妹。”温仪景看着前面因为疼痛而佝偻着的背影。 这个背影和记忆里有很大的出入,瘦了,凄凉了。 曾经,她无数次看着这个背影拉着温白榆小小的手将自己丢在身后全然不顾。 她曾那么努力地盼着这个背影能回头看看她。 能笑着叫上她一起并肩前行。 可那终究是曾经,如今的温仪景,早已不需要。 杨柳脚步一顿,缓缓地回头看她。 身后的女子也早已经不复年少乖巧文静,如今看似温婉,那双一向灵动的小鹿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乖戾。 “你想知道什么?”杨柳清楚地意识到,温仪景早已经脱离她的掌控,不再期待为了得到她一句夸赞而付出一切。 温仪景迎着午后的光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直不起腰来的杨柳,“为什么当年我以猪血替心头血,温白榆却依旧安然无恙?” 杨柳倏地瞳孔皱缩,她踉跄地走向温仪景,愤怒至极,“是你做了手脚?” 她满腔恨意,恨不能就此杀了温仪景泄愤。 倚吟长剑未出鞘,横在杨柳面前,阻止她再上前一步。 杨柳瞬间冷静下来,却依旧是咬牙切齿,“我就说榆榆的身体为什么还是那么虚弱,温仪景,她可是你嫡亲的妹妹,你怎么这么狠心?” “虚弱?”温仪景嗤笑出声。 在被郑山君当成玩物之前,温白榆哪里虚弱了? 那问题的根源便不是温白榆。 “父亲,一座城池,两个儿子的前途和健康,值得吗?”温仪景没在看杨柳,只问无精打采的温荣。 “榆榆是你们的妹妹,我只想你们都活着,仅此而已。”温荣老态横生,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呵——”温仪景嘲讽笑了。 都活着? 如果当年自己取了心头血,回到袁家,如何能活? 这一场场战争无法自立,如何能活? “听闻母亲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温仪景没有和这两个心中从没有自己的人争辩什么,只是依旧春风和煦笑着转移了话题。 杨柳身子狠狠地一震,迅速垂下了头没再去看温仪景。 温荣蹙眉,“都早已经不再往来,你说这个做什么?” “听说外祖父去后,杨家趁着战乱各立门户,四分五裂,只是想着若能找到嫡亲的一脉,帮着母亲和姨母修复关系,如此我和榆榆也才能效仿母亲和姨母,和好如初啊。”温仪景一副温荣狗咬吕洞宾的无奈。 “你姨母因为你外祖父离世,一直郁郁寡欢,也早就去了,没什么好修复的。”杨柳低垂着头冷冷说。 “就没留下一儿半女?”温仪景漫不经心的问,“如今世道好不容易太平,母亲你作为长辈,照拂一下小辈,也能显得我们温家仁义。” 杨柳垂落在长袖下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月季尖锐的小刺深深刺进血肉。 她声音越发平静,“没有。” “那可真是怪可惜的。”温仪景平静地看着面前身子紧绷的人,无奈叹气。 她转头看了一眼日头,“时间过得可真快呀,都出来一个多时辰了,该回去陪我家夫君钓鱼了。” 她温婉笑着,“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这些日子你们也该蹦跶累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您二老就在府中安静修养,别总做些让我不开心的事情,好吗?” 温荣看着她人畜无害的面容,心底阵阵发凉。 “温仪景,我是你娘,这样做你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杨柳冷冷地看着她问。 温仪景怎么敢的? 她不能被关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第83章 太后娘娘六亲不认,亲自动手砍人了 温仪景慵懒地伸了伸胳膊,好笑地看着杨柳,“我娘,你配吗?” “温仪景,你简直是大逆不道!”杨柳暴怒,气得浑身发抖,“忤逆不孝,你会遭报应的!” 温仪景不以为意地转了转脖子,语气散漫,“倚吟,你说我若亲手砍下她的头颅,这万里晴空可会落下一道天雷?” 倚吟抽出长剑,寒光四射,他恭敬地递了上去,“便是真有天雷,属下也一定会挡在您面前,不伤您分毫。” 愤怒的杨柳看着温仪景伸出手来,心口发紧。 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温仪景,她不信温仪景真的敢杀了自己! “我这双手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多你一个也无妨。”温仪景指尖擦过剑刃,嫣红的血珠开了剑。 温荣心头骇然,他连忙挡在杨柳面前,神色里掩不住的惊慌恐惧,不再有之前的放肆嚣张。 温仪景约莫是疯了,他想到九州战场上的人说过,温仪景那红色铠甲本是银白色,全都是血染成了红色,她长剑所指,阎罗索命。 “太后娘娘怎么说,我二人必然怎么做,绝不敢忤逆您的意思。”温荣哪里还敢自诩温仪景的父亲,服软求饶。 “剑已经出鞘,不见血,可收不回去。”温仪景黑眸里染着嗜血的光,拎着剑步步紧逼。 温荣如坠冰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仰头看着面前如同地狱修罗的女人,艰难地问,“那你说如何?” “看你心诚,我今日可以不杀人,也不为难你们,你这手指怎么也是伤了,今日便别要了。” 温仪景给了不容抗拒的答案,语气却平静的像是告诉长离今晚想喝粥。 看着温仪景这幅样子,倚吟狐狸眼里写满了兴奋。 杨柳紧紧抓着温荣的胳膊,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开口牙齿都在打颤,却不肯放弃,“榆榆呢,你答应过带我见榆榆。” 温荣颤巍巍地将食指伸向半空看不见的断头台,大拇指本用力按着其他手指,就怕温仪景误伤。 此刻听到杨柳的话,十指都在痛。 温仪景的剑挥到了半空,无害地笑了,“我可没答应,只是说或许会带你去,但我现在心情不好。” 话音落下的时候,长剑也挥了下去。 伴随着温荣惨痛的叫声,他的手指无力地跌落在地上,渐开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温荣另一只手用力地捂住了不停流血的手,浑身冷汗直冒,身体止不住地微微抽搐,脑子一阵阵眩晕。 杨柳呼吸一窒,担心地看向趴跪在地上的温荣,“老爷。” 余光看到不远处温荣被斩断的手指。 杨柳猛地看向温仪景,她不敢相信,温仪景竟然真的敢下手。 她怎么敢? 温仪景曲起手指在剑柄上轻轻弹了一下,剑鸣铮铮。 她满意地闭上了眼,听着那盘旋在耳侧的回声,“若是想见温白榆也可以,拿你的手指来换,倚吟比我剑法高,他应该能尽可能减少你的痛苦。” 杨柳,“……” 倚吟接了温仪景递回来的长剑,跃跃欲试地看向杨柳。 满腔恨意的杨柳退缩了。 “我还以为你很爱这个女儿,原来也不过如此。”温仪景嘲弄地笑了,“想来温白榆若是知道了,应该不会怨怪你。” 她笑着转身大步离开。 倚吟瞪了一眼杨柳,很遗憾地收了长剑。 朝着半空打了一个响指,立马有两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闪身进了长廊。 这二人都带着银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恭敬地朝着倚吟行礼。 “将人看住了。”倚吟吩咐完便大步朝着温仪景的背影追了过去。 “你还好吗?”倚吟很快便绕到温仪景面前,倒退着微微弯腰看她,狐狸眼里写满了担心。 温仪景垂落的手轻轻颤抖,她用力地握住,颤抖便轻了。 停了脚步,抬眸看倚吟轻轻摇头,“无碍,一根手指头而已,不会刺激到什么。” 她有嗜血狂躁症,开了剑必得取人性命,否则整个人都会暴躁到失控。 她没试过自己到底会失控到何种程度,过去的那些年,有太多敌人让她撒气。 但如今天下太平,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已经能做到染血便能缓解。 从她嫁到袁家第一次杀人就隐隐感受到了利器没入人体肌肉的快感。 滚烫的鲜血飞溅在手上,会让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很兴奋。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很恶劣,可不等她弄清楚这个源头,便迎来了第一场战争。 她披甲上阵,大杀四方,斩获无数人头,杀红了眼。 也是这一次,让她一举在袁家军队有了一席之地。 内心的恶魔给她带来新的生机,她意识到自己若想活,便不能压制。 一场场厮杀,她取得了更多的胜利,内心的恶魔却也日益壮大。 长离最先意识到不对。 倚吟便为寻了玄英为她治疗。 倚吟歪着头打量了她片刻,确认她真的没失控,这才放了心,哼道,“看来萧玉京那个瘸子也有点用处,的确是能让你心情平复。” 温仪景蹙眉瞪他,“说话给我客气点。” 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她大步朝外走。 “你对萧玉京上心的未免有些过了吧?”倚吟身子朝后倒去,脚跟原地转了半圈,重新追在温仪景旁边。 温仪景脚步不停,理所应当道,“他是我夫君。” 倚吟脚步缓缓慢了下来,没去追逐那火一样堪比烈日的身影。 …… 日暮西垂,温仪景刚进门,影壁墙后便迎上来一个婆子。 恭敬地朝着她问安,笑得很喜庆讨喜,“夫人,少主在湖边钓鱼,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说您回来后若无要事处理,就早些过去。” 温仪景挑眉笑了,所有的坏心情因为这话一扫而光,“知道了,你告诉公子,我回来了,换身衣服就过去。” 今日见了血,不适合这样去见玉京。 回到幽兰园,玄英和长离也才回来没多久,刚刚洗漱干净,头发还没干透。 二人拎水伺候温仪景洗澡。 “您袖摆上似乎有血。”长离收衣服的时候,眼尖地看到了红色衣服上一块颜色深的点子,凑上去闻了闻,脸色大变,连忙跑回来看温仪景的情况。 正在搭配药浴的玄英听得也是脸色眸色一紧,“去温家见血了?他们要打你?倚吟是废物吗?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她连忙拉起温仪景的手,没有动刀动枪误伤着自己吧? 第84章 太后娘娘又不正经了 “不过是温荣一根手指而已,不废什么力气。”温仪景无奈的抽回手,滑进木桶里,靠着木桶边缘闭上了眼,“温白榆那边什么情况?” 玄英还是看到了温仪景手指上熟悉的剑伤,顿时心疼的皱紧了眉。 在温仪景手要滑落到木桶水中的时候,迅速抓住手腕给她放在了木桶边缘。 拿着温仪景的手给长离看。 这一开始不只是想要人一根手指头啊,这是打算要人命。 长离心都一惊,那两个老家伙这是又说了什么天理不容的话? 观察了一会儿见温仪景情绪平稳,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当没事儿。 “情况不好?”得不到回应,温仪景闭着眼追问。 “主要是饿的狠了,每天还是清粥小菜,提心吊胆的荣养不好。”玄英说完再次小心意义观察温仪景的神色。 这说起来,温白榆在陈玄那里也算是被虐待了。 温仪景却是眼皮都没掀,只淡淡说,“人还活着就行。” 玄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午您离开后,萧家旁支的人过来送节礼了,您不在,公子也没露面,老爷子那边倒是见了几个,听说过两日要摆席呢。” 长离回来后素商还没出门,二人交接了一番。 温仪景手指动了动。 萧家人口可不少。 萧天启父亲能成为一城之主,所倚仗之一便也是萧家是大家族。 九州之乱,萧天启带领萧家族人以钱买命,萧家族亲伤亡最轻。 世道乱的时候,大多是同心协力,可即使这样,却还是出了害群之马毁了萧玉京乃至萧家前途。 如今世道太平,萧家各房手中生意都不少,应该也挺热闹,想想应该就很有意思。 “素商呢?”温仪景突然睁开了眼。 “说是亲自去盯着二公子的事情。”长离说,“我看她这些年一直都很清醒,应该不会出大事。” “你速去将人带回来。”温仪景抹了一把脸坐起身来。 一向温和的语调有些急,“玄英,你亲自去找槐序,让她来回路上多留点心,言初明日便去京郊大营任职,岁安若想出门必须带着人。” “夫人?”长离和玄英也跟着有些紧张,难道都已经确认了? 那老两口果然不是夫人的父母? 而且他们背后还有其他的势力? 可是夫人的血对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我今日将杨柳禁足,或许很快就会狗急跳墙。”温仪景解释说。 “素商怀着觉晓的时候杨柳就和温首阳惦记过未出世的觉晓,若是让杨柳撞上言初和岁安,发了疯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温仪景不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是否是真的。 她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去冒险。 “玄英,明日让倚吟带你去给杨柳诊脉,她今日反应很奇怪。”温仪景起身披了浴巾跨出浴桶。 拒绝两个人上前给她擦拭身体,让她们先去处理正事。 接了帕子,她一把抓住了玄英的手,“不,今晚就去,杨柳医术也不错,只恐有不少旁门左道的东西,去的时候多加小心。” …… 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人,温仪景挑了一件素雅的白裙,随意不再滴水的长发顺到左肩,便起身去了后院。 天边霞光未散,温仪景看着湖边的人像一幅安静的山水画,而湖边的人看着她逆光而来,也觉得她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随着她的身影出现,青鸾迅速隐身。 温仪景刚一走进,就看到了萧玉京身后木桌上摆着一盘熟透了的紫葡萄。 鬼使神差的,葡萄架下的荒唐冲入脑海,击散了她最后一丝烦乱的思绪。 “今日兴致不错。”温仪景随手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站在萧玉京背后,也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她小臂亲昵的压在他肩头,摊开掌心在他唇边接葡萄籽。 萧玉京诧异的回头看她。 “葡萄籽你也吃?”温仪景比他更诧异,“我以为吃葡萄皮的就已经很稀奇了。” 嘴里正含着葡萄皮想着是否要咽下去的萧玉京,“……” 温仪景又把手往他嘴边递了递,“你这不是忙着钓鱼呢吗?我知道,今日过节,你想亲手给我做清蒸鱼。” 打算晚上亲手烤鱼的萧玉京无声的默认了,矜持地轻轻将葡萄籽和皮一块吐到他手心里,不好意思的红透了一张俊脸。 温仪景心中感叹,果然看到萧玉京,心中烦恼全消。 她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手指拨了拨他的耳垂,笑着问,“玉京,这个葡萄比你最喜欢的,味道如何?” 只想规规矩矩钓鱼的萧玉京脖子也红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在故意压在自己肩头。 太后娘娘又不正经了。 萧玉京红着脸垂眸不说话。 温仪景靠着他轻轻地笑,随后端着一整盘葡萄坐在轮椅扶手上靠着他时不时往他嘴里塞一颗葡萄。 萧玉京也终于适应了往太后娘娘手心里吐葡萄皮。 放下葡萄,净了手,温仪景坐在萧玉京脚边的小凳上,借着晚霞余晖编五彩绳,顺便闲话起今日的事情。 “温白榆真的昏迷抽搐了,是被饿出的毛病,杨柳担心,想以不孝之名绑架我让我妥协放人……” 温仪景仿若在说书,萧玉京萧玉京握着鱼竿的手越来越紧,大掌终于轻轻落在温仪景的头顶,温声道,“仪景,我的阿爹分给你一半。” 晚风轻拂,垂柳摇曳,满京城都弥漫着艾草的香味。 带着众人比赛过,祭祀完的帝后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时间,只可惜护城河的龙舟赛也已经结束,二人只能携手逛街。 在一个摊贩面前,二人买了几条五彩绳,认真而虔诚地笨拙编织。 温沧渊这一天又是白折腾,在街上买了几个粽子,又去求了几个香囊,终于在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散去的时候,叩响了萧家大门。 而温首阳,被困在伞铺许久,今日做的伞骨,不知为何,放在旁边莫名的就断了。 晚上还是老板发善心分给他两个肉粽子,“再试试吧,今日这几根做不好,一天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终于,在街上只剩下稀稀拉拉三五个人的时候,温首阳终于完成了今日目标。 手指都变得僵硬,手背上也满是划痕,一起身,都有些头重脚轻。 缓了缓,活动了一下四肢,他礼貌和老板告辞。 活动着胳膊,闻着艾草香便能感受到街道上残留的热闹,他准备抄近路回家,却刚进了一条巷子,身后便传来强劲的掌风。 第85章 夜色里的不速之客可真多 温首阳青色长袍被掌风震得翻飞,求生的本能让他迅速朝着一侧倾倒避开这能要他半条命的一击。 面前屋顶的瓦片簌簌坠落,不等温首阳站稳身体,剑气扑面而来。 温首阳如同一道疾风,脚下朝着剑气发出的地方瞬间移动,修长的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完美避开了那凌厉的剑气,并借了剑风劈掌扫向来人的小腿。 光影照不到的地方,素商一袭黑衣不解地看着巷子里打得要死要活的两道身影。 那人腿上中了温首阳一掌,但很快又挥剑砍了回去。 没有武器的温首阳略显吃力。 她看向特意赶过来的长离,无辜地耸肩,她可没亲自去,这也不是他们的人。 长离费解的蹙眉,这京都城里什么人竟然会要温首阳的命? 想用他来威胁太后娘娘? 都不去查查温首阳几斤几两吗? “他的内力没荒废。”素商轻声说,“身手看起来也还不错。” 再次直面温首阳这张惊才艳艳的脸和行云流水的招式,素商承认自己还是会为这张脸和这身材感到惊叹。 “看来极有可能和夫人当年一样,并没有取心头血。”长离轻声说。 若被取走心头血,便无法修习内功,身手也会虚弱再难提力。 当年的温首阳不像夫人那样急需要习武保命并且已经被温家拒绝过一次求救,为何也会以假乱真的糊弄? 果然他早就知道些什么吗? 素商点头,“来帮手了。” 偷袭温首阳的黑衣人竟然来了两个帮手。 刚要反杀的温首阳瞬间落了下风,步步后退。 可是这些人出手狠辣,却并没有杀心,明显是要活捉温首阳。 长离对藏在暗处的隐卫打了一个手势,让人去帮忙。 “今日夫人刚禁足杨柳,就有人要抓温首阳,是不是太巧合了?”长离拿出了腰间别着的面具戴在脸上,轻轻笑了,“素商,我们也要抓活的。” 素商也戴上面具,用力点头,“没问题。” 今夜的发现,让她突然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误会了温首阳。 可是温首阳对温白榆的偏爱,能是假的吗? 素商抽了腰间软剑,飞身加入战斗。 …… 萧家。 拎着几个破粽子前来的温沧渊很幸运地吃到了萧玉京亲手做的鱼。 看到萧玉京瘸了腿还亲自给妹妹做饭,而自己妹妹还在外面偷偷养小白脸,温沧渊看萧玉京的眼神那叫一个同情。 只可惜,为着自己妹妹,这些话他还一个都不能说。 萧玉京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腿。 想到了回门那日温家父兄对自己直白的嫌弃,但同样也想到了温仪景毫不留情地反驳维护。 他瞬间就释然了,神色如常地请温沧渊这个不速之客饮酒。 心中暗暗感慨,这也是个可怜人儿啊,一双儿女都成年了,他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自己不和这种糊涂蛋一般见识。 温沧渊心里憋闷不舒服,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突然又有小厮来说,“夫人,陛下和皇后来了。” 萧玉京诧异地看向温仪景,无声询问可要去迎。 温仪景摇头,“快请人进来,正好一起用晚饭。” 对于太后娘娘的答案,萧玉京一点都不意外,帝后对她的敬重甚至超过了许多寻常家族的母子。 温沧渊便看到了拎着礼物来的小两口,这小两口看见温仪景笑的那叫一个亲。 “阿娘,这是城西那家都说好吃的羊肉串,还热着。” “阿娘,这是望仙楼的雄黄酒。” “阿娘,这是我和阿冥和人刚学会编的五彩绳,端阳节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小两口一人一句,完全是来给亲近长辈过节送礼的谦恭亲切态度,也都穿的是寻常衣服,显然只是微服私访,并非来摆架子。 那二人好像根本没瞧见自己。 温沧渊不由对比自己和父母说话时候的样子,何曾这般亲近过? 不过说好的温仪景和帝后不和呢? 温沧渊早已经放下酒杯,在旁边默默看着的时候偷偷想,自己是不是要起身行礼。 不过今日帝后二人看着就是小辈来找长辈过节,就算是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名义上自己也是这二人的舅舅吧? 可是,却又有点不名正言顺。 温沧渊大手搭在膝盖上,食指尴尬地扣着自己的衣服。 温仪景也是的,怎么光顾着和皇帝说话,好歹帮忙圆圆场啊。 “阿娘已经戴上了啊。”楚寒英笑着要亲手将五彩绳给温仪景戴上的时候,发现温仪景手上仪景有了一个。 袁青冥不由扭头看向萧玉京,因为吃饭,宽大的袖子都挽着。 今日的萧玉京比起大婚翌日进宫多了些血色,可却依旧很白,那五彩绳在他手腕上格外扎眼。 “一起戴上,不嫌多。”温仪景笑着回。 “我们都惦记着阿娘,阿娘可有想着给我们也做一个?”袁青冥坐在萧玉京旁边,接了婆子刚送过来的碗筷,贴心地摆在楚寒英面前一副。 “你不请自来饭都没你。”温仪景打趣道。 “我们是带着饭来的,也不算白吃,是不是,萧叔叔?”袁青冥笑眯眯看萧玉京。 一声萧叔叔喊的萧玉京是一愣。 可人家帝王又着实是没喊错,他笑着点头,看得出来,小皇帝还是不喜欢自己这个继父。 温沧渊在旁边更尴尬拘谨,这帝后是故意忽视他的吧? “他怎么也在?”袁青冥像个混不吝的小辈,不悦拧眉看向温沧渊,“这大过节,虽然媳妇儿还没找到,可不应该回家跟他爹娘过吗?” 温沧渊终于被帝王看到有了存在感,可是,这存在感还不如没有,太扎心了。 楚寒英也朝着尴尬的温沧渊看了过去。 想到了已经定下的驸马裴言初,也想到了今日没瞧见的槐序。 温沧渊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妻子,可如今却是灯下黑。 小辈太无礼,可小辈是九州之主,温沧渊除了笑一笑,不敢摆长辈架子。 “阿娘,今日驸马赛龙舟和射柳皆夺得魁首,之后安排他去京郊大营给瑶瑶做副手,您觉得怎么样?”袁青冥随口说道,只是提到驸马的时候,却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温沧渊一眼。 第86章 开眼界了,赚钱之路 只可惜,帝王这一眼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桌上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温沧渊,奈何心情郁闷的温沧渊根本没瞧见。 “看你们兄妹的意思,瑶瑶那边缺人,就让驸马过去,不缺人便让他以前做什么以后还做什么。”温仪景随意道。 但袁青冥的安排正合她心意。 今日裴言初出现在众人面前,免不了要引起一些猜测。 京郊大营如今是能隔绝外界打量的最好的地方。 “今日赛龙舟的小郎君脸上都涂了花脸,公主瞧着好看,后来闹着没让驸马洗下来,其余人见此也都顶着一张花脸射柳了。” 楚寒英在旁边闲话家常地说着今日年轻郎君比赛有趣的事情。 温仪景意外的挑眉。 她的担心就这么被化解了,也算是今日一件大好事。 “开国初年,知道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有几个官夫人也都给自家儿女相看好了。” “前来求我给赐婚,我看着都是良缘,几家孩子也都没有特别不愿意的,便允了。” 楚寒英细细说了几家在朝堂的官职。 这几家夫人也都是人精。 表面上是开国元年,皇后下旨赐婚图个吉利,也给孩子们求个风光。 可背后却也是将此事告知帝后,以免最后说他们结党营私。 “接下来这两年,京都城喜事就不断了。”温仪景由衷地感到开心。 如此一来,她在京中的铺子便都能赚上一笔。 楚寒英笑着说是,“我家中堂兄也相看上了一个姑娘,这几日就托人去询问姑娘的意思。” “若是有意,便请陛下赐婚,堂兄年岁不小了,若是能行,今年入冬前选个好日子就办了。” “规格用度的也都从我们自己的铺子里定,说不定到时候也能引领一波潮流。” 楚寒英想用自己堂兄的婚事额外赚一笔钱。 国库依旧不丰盈,钱哪有够的时候。 “你伯母能同意,和你堂兄订婚的姑娘家若是知道了,或许会有不满,赚钱的事情不着急,一切以你伯母和兄嫂意思为主。”温仪景轻声叮嘱。 京都城里的婚姻本就带着许多不同的目的,或金钱,或权势。 她固然也想赚这一笔钱,但最好是那待嫁的姑娘真心想要。 楚寒英一愣,很快便懂了温仪景的意思,“让阿娘见笑,是我魔怔了。” 她太想充盈国库去做发展农力,去强大军队了。 温仪景捏了捏楚寒英干瘦有力的手,温柔地摇头,“别绷太紧,徐徐图之。” 她知道,楚寒英的眼里没有太多的男女之分,只看此人是否有价值。 楚寒英乖巧笑了。 对面,如今的萧玉京虽然在家中已经健谈,也会主动找温仪景说话,可是面对不速之客并且对自己不喜欢的帝王,他微笑着保持了沉默。 袁青冥也没什么和他说的,更没有和温沧渊说的,也就安静看着对面火光里的二人。 听着她们温声细语的对话,他低头快速地剥了两个虾仁,公平的一人碗里放一个。 而对面边说边吃的二人仿佛早已经习惯,几乎同步地夹了虾仁放嘴里。 正在犹豫要不要剥个虾给太后娘娘的萧玉京,“……” 少年帝王能屈尊降贵到如此地步? 抢了自己的活? 袁青冥自从出生就是袁家没有任何争议的继承人,这样的人,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在温沧渊没来的时候,他其实给太后娘娘剥了好几个虾,还开了一个螃蟹,二人时光挺美好的。 可一切都被这些不速之客破坏了。 喝闷酒的温沧渊也呆住了,一个大男人,哦不,这是九州之主,怎么会做这样讨好女子的事情? 而紧跟着,他就看到萧玉京比赛似的,那双修长如玉的大手翻飞,将一个完美的虾仁放进了温仪景碗里。 而对面的温仪景呢? 依旧没有任何意外。 记得以前温仪景没出嫁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温仪景才是剥虾的那个人,倒是温白榆年纪小,小手娇嫩,没人舍得她做这种事情。 倒是袁青冥不满的瞪了萧玉京一眼,然后又更不满的瞪了温沧渊一眼。 温沧渊犹豫地看向砂锅里的虾,要不,他也给温仪景剥一个? …… 黑暗的街巷里,长离和素商废了一番功夫,才终于制服了三个想抓温首阳的人。 不过还不等她们想将人困了,或跪或趴在地上的人齐齐的脖子一歪。 长离踩着那人后背的正准备捆手的动作一顿,手指探向那人鼻息,脸色微变,“吞毒自尽了。” 素商看向自己抓住的那个,也没了气。 而温首阳手中按住的那个已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温首阳胳膊上已经挂了彩,头发也散落几缕,略显狼狈地上前朝着长离拱手,“多谢,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长离看着温首阳神色里掩不住的杀意,几乎和温仪景重合在一起,她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温首阳身子一僵,脸色微变,“长离?” 随后,他轻笑出声,“温仪景让你来试我的?” 长离客气拱手,“二公子既然猜到了我来的目的,那可知道这几个人为何要抓你?” 温首阳正要回答,却看到了夜色里素商离去的背影,他凤眸微眯,突然指着素商问,“她是谁?” 长离回头看过去,眉梢微挑,笑着回,“夫人培养的暗卫。” “暗卫?”温首阳突然绕开长离朝着素商的背影大步走过去。 长离手中长剑横在温首阳胸前,“二公子,你还没说想抓你的人是谁,您是聪明人,想来也不愿吃哑巴亏。” 素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温首阳凤眸危险地看向拦着自己的长离,“那人,只是暗卫吗?” 长离直视回去,似笑非笑,“不然呢?二公子以为是谁?” 心中却是诧异的,温首阳当年明明看到素商走进火海,为何方才好像有些笃定? “我要见温仪景。”温首阳清楚地明白,没有温仪景的允许,长离什么都不会和自己说,干脆也别浪费时间,他直接去找温仪景。 第87章 像个讨债的 “夫人今日回了一趟温家,老爷子断了一根手指,老夫人掉进了月季丛,二老身体情况都不太好,夫人已经将他们禁足,您不先回家去看看吗?”长离没有拒绝,只是反问温首阳。 视线依旧落在素商消失拐角处的温首阳,“……”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长离说的话,突然笑了一声,问,“温仪景亲自动的手?” 长离点头,就看到温首阳笑容越来越大。 “去萧家吧,温家都被封了,我回去做什么?明日出不来了怎么办?”温首阳抬手示意长离带路。 长离,“……” …… 萧家,宴席还未散。 温沧渊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醉意上头。 拍着桌子问温仪景,“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怎么就不肯帮帮榆榆?” 温仪景冷眼看着面前要发酒疯的人,和温沧渊讲道理好像永远都讲不明白。 袁青冥闻言已经眉头紧皱,刚想看温仪景,等她下令这欠收拾的拖出去,就见温沧渊绕着桌子到了自己跟前。 “还有你,论资排辈你应该叫我一声大舅舅!人家袁清瑶还知道喊一声呢,你是皇帝你了不起啊?” 袁青冥挑眉看着面前的醉鬼反问,“当了皇帝不了不起吗?” 温沧渊大手一挥,嘟囔道,“哼,没点礼数规矩的小子,也不知道温仪景怎么教的,一点都不随她呢。” “不过,你们瞧着倒是亲近的更像一家人,没点规矩也好,不讲规矩讲情分,挺好,挺好的。” 他自顾自点头,还拍了拍袁青冥的肩膀。 袁青冥忍着扭断他手的冲动没有发作,阿娘对其的包容度比自己想的可高多了。 如此看来,阿娘应该还是在乎温家人,至少这个傻缺的温沧渊在阿娘心里还有点位置。 随后一转身大手按在萧玉京的轮椅上,用力戳着萧玉京的肩膀,“你,你应该喊我一声大哥,你这嘴好像是被缝住了一样。” 萧玉京看向对面的温仪景,嫌弃挥开温沧渊还想再戳下来的手,“青鸾,将人打晕带去客房。” 青鸾从院门口走进来,小心地看向温仪景。 袁青冥饶有兴致地笑了。 温沧渊心中郁闷难纾,被拒绝了满脸不忿,环视在场两对儿,委屈得像是要哭了。 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腆着个大脸问温仪景,“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好,她为什么要走呢?” “你看看你们,成双成对,就我,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了,我就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丢下我,我对她不好吗?” 那一天早上,她还亲手给他选了一套衣服,笑着说中午亲手给他做蝴蝶酥吃。 他心疼她大着肚子还要忙,说不用了。 可是中午他还是赶回了家想吃她做的蝴蝶酥,但是呢? 这蝴蝶酥他至今都没能吃上。 温仪景抬手捂脸,真的没眼看啊。 她挥挥手让青鸾将人打晕拖下去。 楚寒英和袁青冥二人眼睛却是在冒光,槐序姑姑很厉害啊,明明烦死了这么个棒槌,却还是在走的时候给了人一闷棍,让他这么多年都难以释怀。 “时间不早了,阿娘,我们也该回了。”看着温沧渊被青鸾打晕带下去,楚寒英和袁青冥对视一眼,袁青冥也连忙起身告辞。 时间实在是不早了,再多不舍也抵不过明日还得上早朝。 温仪景心累地点头。 好好的二人时光被搅和到了二半夜,真的累。 然而,更累的是袁青冥前脚刚走,温仪景和萧玉京准备各自洗漱,长离将温首阳带了回来。 温首阳肩头染血,进了幽兰园,闻着还没彻底散去的饭香味,不客气地说,“还有饭吗?为了给你做一把破伞,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温仪景看向长离,怎么将人带回来了? 这人瞧着像个讨债的。 “二公子稍坐。”长离叫了一个婆子上茶来守着温首阳,和温仪景去了后院,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温仪景头疼地捏着眉心,“一个个的就没个安生的,不过看他这意思,似乎是知道今夜想抓他的人是谁。” “或许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暗算了。”长离说。 “当年他也没给温白榆取心头血,南韵城沦陷他都忍住了没暴露自己有武功的事情,看来他应该知道许多事。” “你去告诉萧玉京一声,今晚我有急事处理,让他不用过来了。” 温仪景随意将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去喂鸡喂狗尚且称得上规整的饭菜挑了两盘子,然后在锅里扒拉了两下,便端出着去找温首阳了。 “温仪景,我是你亲哥,你就用这些剩菜剩饭招待我?”温首阳简单地洗过脸,看着这两大盘子杂七杂八的饭菜,再次跳脚。 “不想吃可以不吃,只有这些。”温仪景淡淡地坐在他对面,“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温首阳饥肠辘辘,不悦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抽空反驳,“你如此不诚心,我不说。” “温首阳,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温仪景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是啊。”温首阳嗤笑一声,放下筷子抹了一把嘴直直看向温仪景,“当年家中都这样对你了,你却还是留了温家性命,做事优柔寡断,温仪景,难怪你坐不上这九州之主的位子!” 他黑眸沉沉,是温仪景在他脸上见惯了的轻蔑,却又似乎有所不同。 “我从未想过要做天下之主,走到今日都是被阎王爷推着的。”破天的权势从来不是温仪景的首选。 “没出息!”温首阳嫌弃的冷笑,抬手接了婆子抱过来的酒坛子,给自己满上一大碗。 “温沧渊已经喝多被敲晕安置了,你注意些。”温仪景抬手按住了温首阳的手腕警告。 “我又不是那蠢货!”温首阳冷嗤一声,仰头一饮而尽。 “温仪景,以前温家尚且能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弃你不顾,如今温家与你只是拖累甚至还会毁了你,你却在这里亲情泛滥,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命太长?”温首阳说话比之过往更刻薄得不讲情面。 第88章 为什么不杀了她? 温仪景听着温首阳的挖苦,突然笑出声来,“温首阳,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你这讨人嫌的话其实是关心我呢?” 突然间换一种心态再听这刻薄的言语,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作多情。”温首阳嗤了一声。 “来京都城的一路上,你就是让人杀了温家全族,普天之下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可你却吃饱撑的将人都弄到京都城里,是看着我们骂你,这心里才能舒坦?” 温首阳说话是毫不留情。 温家入京之后所做的事情,都是给温仪景平添耻辱。 单枪匹马走到今日的温仪景,不想要任何娘家人来撑场面,她身后的几大武将和各地驻军是她最大的底气和筹码。 看温仪景今日亲自断了温荣手指,就知道她已经不在乎温家人生死,更不在乎这世间的人如何看她。 可是,承受这么多,就只为了那一个并不重要埋藏多年的往事,值得吗? “我又不是犯贱。”温仪景也给自己倒上一碗酒。 随后拎着酒坛子朝着温首阳举了举。 温首阳不客气地将自己剩下的一口酒饮尽,然后将酒碗递过去。 温仪景给他满上,“温首阳,一个人守着秘密这么多年,不累吗?” 温首阳垂下了眸子,捏着酒碗的手紧了紧,“温仪景,林秋在哪里?” 那样聪明坚强的女子,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寻死。 而林秋出事的时候,正逢温仪景那年回门。 以前他没有往这方面想想过,但今日种种,他不得不多想。 “死了不是吗?”温仪景歪头无辜地笑了,“你不用妄想用与你我有关的秘密来谈什么条件,说说吧,家里的事情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温首阳用力抹了一把脸,痛苦地闭上了眼,“温仪景,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更好,你为什么非要自寻痛苦呢?” “死也不做糊涂鬼,我流了那么多血,想知道一个真相,不应该吗?”温仪景撩开袖子,露出手腕上深深疤痕。 年复一年,整整十二刀。 不配要一个真相吗? “如今的杨柳,其实是杨桐。”温首阳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们的生母杨柳,在生下我们三人后身体虚弱,被前来探望的杨桐钻了空子害死顶替了她的身份。” 温首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在大嫂大着肚子消失之后,他的妻子林秋也传来了喜讯。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林秋孕吐,杨柳立马请了郎中把脉。 家中添丁是大喜,那顿饭大家都吃的很开心,直到没几日,杨柳叫他去问话,问他若让他未出世的孩子给温白榆献血续命,他可否愿意。 那一瞬间,温首阳想到了突然消失的大嫂,突然的警惕,犹豫了片刻之后,十分痛苦地答应了。 “榆榆是我最亲的妹妹,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 因为这件事情,他突然对面前向来偏爱小妹的母亲生了隔阂。 母亲不在乎远嫁受苦的温仪景,不在乎怀孕却离家出走的大嫂,也不再把他温首阳的妻儿当回事,却只在乎温白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他一心盯着杨柳,却不小心让林秋知道了他故作答应的事情。 林秋出事后,萎靡不振的他不小心听到了杨柳和她身边心腹的对话。 原来,这么多年在他们身边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姨母。 那他的母亲是谁,又去了哪里? 带着问题寻找到的答案,残忍无情。 “你当初若是狠狠心,将温家所有人都杀死在来京都城的路上,或许,也算是为我们的生母报了仇。”温首阳苦涩地笑了。 “认贼作母,温仪景,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很蠢?”温首阳大掌遮住了眼,身体笑得都在发抖。 心中隐隐有所猜测的温仪景对这样的答案说不上意外,可结果却也比她想的更残忍。 萧玉京以怀多胎危险的理由拒绝她的时候,她想过,自己的生母或许因为怀了三胎所以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而家中为了他们兄妹三人能有人照顾,所以委屈了母亲的双胞胎姐妹。 她接受人性的自私,接受姨母为了自己女儿的性命而不顾他们兄妹三人。 甚至想过可以看在曾经姨母委屈自己顶替被人名字活下去的份儿上,就让这一切都过去。 可是,答案却是最残忍的那一个。 她的母亲不是死于意外,是死于亲生妹妹的算计。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温白榆需要换血,或许,她们的好姨母也没想让他们活。 “最蠢的还是我,偏宠偏信温白榆那么多年,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让林秋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我。”温首阳的泪水湿透了鬓角,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声音哽咽。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杀了她?”温仪景冷眸看向痛苦忏悔的人。 这么多年,温首阳到底在等什么? 杨桐顶替他们的母亲,做了那么多伤害他们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让她活这么久? “我没找到母亲的尸首。”温首阳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人已经死了,一堆白骨找回来又能如何?难道这会比杀了杨柳更重要?”温仪景不悦。 人死如灯灭,找到白骨安葬日日祭拜又有什么用? 人再也活不过来。 不如将害死她的人送下去赔罪来的干脆。 温首阳红着眼看她,“不重要吗?若是找不回,她来世如何投胎?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给她烧纸送钱,她在下面如何度日?” 温仪景,“……” 人死了,哪里来的下边? “若苍天有眼,我温仪景拯救黎民百姓于战乱水火之中,我枉死的生母难道不配得到一丝丝优待吗?”温仪景真的要被温首阳气死。 “这不是重点。”温首阳神色越发痛苦,“我找到了曾经侍奉母亲的婆子,温仪景,我带你去瞧瞧她,如何?” “有活口?”温仪景诧异。 她的人盯了杨桐这么多久,不见她有任何破绽,怎么竟然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竟然会留有活口? “去看看就知道了。”温首阳起身朝外走去。 第89章 茶楼雨夜惊魂 温仪景疑惑地跟了上去,抬手朝着暗处的暗卫比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 她不觉得温首阳对自己有恶意,可是,她只相信自己。 …… 绿卿园。 正在擦拭身体的萧玉京听到外面青鸾的传话,拧帕子的手顿了一顿,略显烦躁地闭上了眼,“知道了,去看看温首阳什么时候离开。” 温首阳应该送完节礼就走了吧? 虽然温家老两口被禁足,但是温家兄弟却能自如进出,没必要温首阳脑子清醒着也留宿。 而且今日温家二老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温首阳这个大孝子不应该回去尽孝关心一下吗? 只是他擦拭完还没穿好衣服,青鸾再次叩响了门,“夫人和温首阳脚步匆匆出门了,温首阳肩膀有伤。” 萧玉京深呼吸一口气,“让人等着看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这大半夜的,兄妹两个出去做什么? 总不能是温首阳大半夜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来找太后娘娘帮他去找回场子吧? 洗漱完的萧玉京半点睡意也没有,坐在床边晾着头发看佛经,书中夹着的字条滑落出来。 是温仪景第一次写的字条。 院中一片寂静,将字条重新夹回书中,隐隐还能听到院中竹节生长的声音。 他握着经书许久都看不进去一行字。 他想到了太后娘娘今日种种。 太后娘娘竟然亲手断了温荣一根手指,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却看起来好像只是处理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回想着今夜宴席上来的人,他不由猜测,这一桌上,会有太后娘娘在乎的人吗? 想着想着,心有些发凉。 十四岁就被家族抛弃不管生死的少女,披荆斩棘走到今日,将少年帝王拿捏得死死的,军中武将也都奉她为主,这样的人,想要走进她的心,会有多少曲折? 窗外刮起了凉风,竹叶沙沙作响,点点繁星被乌云遮盖。 萧玉京蹙眉望天,一道闪电滑过夜空,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在了廊檐下,有细细的雨丝飞了进来。 下雨了,太后娘娘可有带伞? …… 温仪景没有伞,在第一滴雨点落在身上的时候,温首阳宽大的袖子撑起在她头顶。 温仪景诧异地抬头看过去。 “蠢货,等什么,下雨了,跑啊。”温首阳嫌弃地吼道,被这一阵骤雨砸得都要睁不开眼。 “我们去哪里?”温仪景没动,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茶楼后门,前面就是了。”温首阳眼神再次催促,他撑起的袖子上积了水,已经有水滴砸在了温仪景额头上。 温仪景拎着裙摆朝着温首阳指的那扇门小跑过去。 温首阳连忙跟上他的脚步,抖掉上面的水,尽己所能护着温仪景不被淋湿。 “温首阳,二十八年,第一次你像我哥哥。”廊檐下,温仪景衣角也湿了,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水,低低笑了。 “傻样。”温首阳背着她拧袖子上的水,“要什么没有,非得惦记这不值钱的东西,没出息。” 疾风骤雨,夜色漆黑,长廊上深处有人提灯而来。 来人是这茶楼的老板,笑着和温首阳点头打招呼,又朝着温仪景恭敬行了一礼。 “这是范嬷嬷的儿子徐沛然,也是如今这间茶楼的老板。”温首阳介绍道。 范嬷嬷,便是兄妹二人今日要见的人,也是他们生母杨柳的贴身婆子。 温仪景意外的挑眉,却也客气地朝着此人点了点头,“徐老板。” “二位这边请。”徐沛然将手里的灯递给了温首阳,而后自己转头带路。 温首阳接了过来,给温仪景照亮脚下的路,“走吧。” 二人随着徐沛然沿着长廊走到了茶楼后面的院子。 这才是徐家内院,门口有两个高壮凶悍的刀客守着。 闪电短暂地照亮了黑夜,滚滚雷声中,温仪景看到那刀客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眉目凶狠。 看到徐沛然,递上了两套雨披。 随着进了院子,她能感受到院中也还隐藏着高手。 徐嬷嬷的儿子,有些本事,不过…… 她扭头看旁边的温首阳,这到底是徐沛然的地方,还是温首阳的? 茶楼是在他们定都的时候就存在的,徐沛然接手这里至少有五年了,没被往深处去查,是因为徐沛然和林觉晓有交情,当初帮着林觉晓给他们大军送粮了。 因为这层关系在,她和皇帝都没多查徐沛然。 却没想到徐沛然成了灯下黑。 再次进了长廊,徐沛然脱下了身上的雨披,接了旁边小厮举着的火把。 温首阳也跟着脱下了碍事的雨披,继续提灯前行。 曲折长廊,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左右拐了好几次,才终于看到了内院阁楼,徐沛然换了鞋子提步上二楼。 阁楼里灯火通明,温首阳和温仪景有样学样。 淡淡的檀木香环绕,雷雨声中诵经声时隐时现,莫名的诡异感充斥在身边。 终于,徐沛然在一个朱红色雕花门前停了下来,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女恭敬行礼,反手推开了门。 温仪景多看了一眼侍女,同样还是高手。 “母亲,公子来看您了。”徐沛然进门,朝着窗边的拔步床恭敬地行礼。 夜色黑暗,屋子里没有点灯。 温仪景夜里视力不错,却并未看到徐沛然面对的方向有人坐着或躺着假寐。 她不解地看着温首阳,却见温首阳也看着那拔步床,礼貌颔首,“范嬷嬷。” 温仪景,“……” 这俩人和自己玩抽象? 可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个小阁楼越发诡异了,外面雷声渐小,诵经声在雨中逐渐清晰。 温仪景耳朵动了动,诵经声来自隔壁的房间。 “范嬷嬷,今日小妹也想来见见您。”正疑惑温首阳是不是联合徐沛然弄一些鬼神来糊弄自己,就听见温首阳再次开口,并拉着她又上前一步。 温仪景眉头蹙得更紧,正想问范嬷嬷在哪里,一阵风吹动窗棂,电闪雷鸣,照亮了整个房间。 抬头看向拔步床的温仪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盖不住眸中惊恐。 第90章 必死之人,何必浪费心神 温仪景不由后退了一步,用力地抓紧了旁边人的胳膊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一向平稳没有波澜的声音此刻微微颤抖,“温首阳……” 室内恢复了黑暗,可温仪景觉得床上那双孤零零的眼睛依旧直勾勾看着自己。 “嗬嗬,嗬嗬——”拔步床上传来沙哑的声音,如同鬼魅。 温仪景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脸也白了。 她很久没有这么惊惧过了。 温首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抚,“别怕,这是范嬷嬷,她知道你来,很开心。” “惊扰了夫人,罪过罪过。”徐沛然在旁边双手合十,抱歉地弯下了腰。 温仪景心跳依旧还很快,手微微颤抖,“可,可否点灯?” 此刻她确定床上有人,那人呼吸微不可查,她最初进来的时候都没感觉到。 “嗬嗬——”拔步床上再次传出动静。 “阿娘,让夫人瞧瞧吧,她胆子大得很,吓不到。”徐沛然朝着那边的温柔道,“儿要点灯了。” 嗬嗬声急切了许多。 “范嬷嬷,我,我想看看您。”温仪景声音已经平稳下来,一开口和以往的温柔平和无二。 拔步床上没了动静,房间里烛光微弱。 温仪景终于看清了方才那双孤零零的眸子,那人也在直勾勾的看着她,激动慈爱,泪水奔流。 她难以置信地再次失控地瞪大了眼,头皮一阵阵发麻。 烛光里的范嬷嬷涕泪横流,模样并不苍老,盘起来的发髻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 可最诡异的是只能看到她一颗苍老的头颅孤零零地在离床不过一尺高的地方,不是坐着,也不是躺着。 她不由上前了一步。 终于看清了那几乎和镂空的床栏融为一体的檀香木桶。 那颗头颅,就在木桶上。 采生折割,人彘…… 这样的词在脑海中冲撞的温仪景差点站不稳。 她跌撞在温首阳身上,耳边传来徐沛然低沉的声音: “我阿娘因着一副好相貌,被人典出去替人生子,可那人却是个赌鬼,欠了钱,也打起了阿娘的主意。” “是先夫人撞见救了阿娘,还给她赎了身,我四岁那年,她随着先夫人进了温家。” “阿娘没带我进府,先夫人帮我寻了一名隐退的武师父。” “先夫人婚后很快就有了身孕,阿娘来看我的时候开心又担忧,说在小公子小小姐出生之前就先不来看我了,还说夫人说了,让我好好习武,等生下小公子就让我入府给小公子做侍卫。” “先夫人是我和阿娘的救命恩人,我算着日子,嚷着师父带我去求了平安福,想着送去温家给阿娘,可我去的时候,他们却说夫人已经生了,但我阿娘背叛夫人勾引城主,早已经被赐死。” “我不相信阿娘会做对不起恩人的事情,师傅说要给阿娘收尸,城主府的侍卫说扔到了乱葬岗,可却有个和我阿娘要好的婆子将我阿娘的遗物偷偷送还给我。” “乱葬岗起了火,有人要杀我,师父带着我改名换姓远走他乡,但我们却在阿娘留给我的鞋子里发现了留书,说夫人命危,让我报仇。” 徐沛然声音隐隐的激动,恨恨地看向温首阳,“等我学成武艺回城,却听说大小姐远嫁他城,而两位公子对小姐求救弃之不顾,反而偏爱那贼人之女!” 在此之前,他当然试探过城主府里的那位,那位和他的恩人哪哪儿都不一样。 调查这位来路的时候,徐沛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恐怖的地方,而他那早已经被赐死的阿娘,竟然就在那里,被人折磨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供人取乐。 温仪景脸上湿湿的,她睫毛快速的眨着,轻轻的上前,抬手落在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范嬷嬷,这些年,苦了你了。” 范嬷嬷哭着摇头,她被割了舌头,无法言语。 “阿娘的仇,你的恨,我都会亲手讨回来。”温仪景轻轻抚摸着她梳得规整的头发。 范嬷嬷哭着闭上了眼,看到他们三个都还好好的活着,并且不再互相仇视,她此生无憾了,也终于能去见夫人了。 …… 温仪景丢下温首阳,单独叫走了徐沛然。 “当年我带林秋离开南韵城,是你的人帮忙打的掩护?”风雨停歇,长廊下夜风清凉,温仪景开门见山。 “是。”徐沛然也不绕关子,“这是温首阳应得的,好在林觉晓那小子不像他这么没用。” 看了一眼阁楼之上,二人对视一眼,都浅浅笑了。 “既然你早都知道,为什么不联系我?”温仪景又问。 她难道不如温首阳更值得信任? “和您联手的确比和温首阳更稳妥,可是您肩负天下,我便贸然替您做了这个排序。”徐沛然恭敬说。 而且他之前也不知道温仪景的态度,也还没有更多的证据,担心不能得到温仪景的信任。 “找个时间动手吧,再多的理由和证据也不过是来佐证杨桐这个女人有多可恶,必死之人,何必浪费心思。”温仪景没有任何犹豫。 “怕是还要再等等。”徐沛然却是摇头。 温仪景蹙眉,“还等?” 徐沛然每天看着亲娘这样生不如死,还能等? “采生折割,此事或许和杨桐背后的人有关,那年我毁了那一个窝点,可这九州应该不止这一个。”徐沛然道。 温仪景呼吸一窒,脑海中闪过范嬷嬷的样子,冷声道,“你查到哪儿了,我找人配合你,此事绝不姑息。” 徐沛然上前一步,将自己知道的缓缓道来。 …… 翌日,艳阳高照,天朗气清。 温仪景黎明才回家,脑瓜子涨得难受,泡在浴桶里就睡了过去。 被长离抱到拔步床上,闭着眼不想睁开。 “发热了。”玄英蹙眉,“这温首阳是带着人做什么去了?” 萧玉京早早的就起了,让厨房里煮了姜汤,听到人回来,立马就带着姜汤赶了过来,却正撞上院中几人满脸不悦的担心样子。 “淋雨发热了?”萧玉京蹙眉,坐在院中,能看到床边几人忙碌的身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他连给她换一块凉毛巾都做不到,此刻若是过去也只是碍事。 第91章 不刺激吗? 拔步床上的温仪景迷迷糊糊的,能听到长离等人的声音,可眼皮重的掀不开。 在茶楼的后院,徐沛然说了许多关于采生折割的事情,最后,却平静的问她: “大小姐,您方才那么急切地想杀了杨桐,是真的觉得必死之人不值得再浪费精力,还是在害怕什么?” 害怕? 她温仪景有什么好怕? “杨桐说我阿娘被赐死了,可是我却在那样黑暗的地方找到了我被做成了人彘的阿娘,那先夫人呢?到底是真的死于产床,还是……”徐沛然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温仪景听懂了,脸再次白了几分。 “大小姐,来京都的路上,你没让人灭了温家族人,便说明您清楚生不如死远比直接死去更让人痛苦,那别人呢?”徐沛然戳破她不想去面对的事情。 “杨桐陷害我阿娘,将她做成人彘,却只是让她再也说不出话,而不是让她看不见听不着,我阿娘清醒地沦落到让变态享乐的地方,这样的折磨,远超过身体的折磨,不是吗?” 高热中的温仪景脑海中回荡着徐沛然步步紧逼的话,突然在一片虚空中看到一颗悬浮的头颅。 迷雾散去,她看清了那张脸,和杨柳九分相似,可看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温柔慈爱。 头颅之下,是一个漆黑的坛子,猥琐笑着的男人高举铁锤,敲碎了坛子,露出头颅下一丝不挂的身体…… 倏地,温仪景睁开了眼,坐起身来。 “夫人?”在旁边刚拧了帕子的长离被吓了一跳。 玄英更是连忙按住温仪景扎着银针的胳膊。 “做噩梦了?”长离看着她满头大汗,心疼极了。 温首阳到底带她去了哪里? 影影绰绰的窗纸光影里,温仪景看到了院中轮椅上萧玉京模糊的轮廓,烈日高照,他平静地坐在那里。 “快晌午了,请公子进来,别晒得中了暑。”温仪景开口的声音干涩。 “发了汗,热退了。”玄英起了针,松了口气。 温仪景的身体年少时亏损太厉害,她调理了这几年,才终于有些起色。 萧玉京额头上也晒得出了汗,手中还端着姜汤,担忧的目光对上温仪景疲累的脸,端着托盘的手紧了又紧。 她如今这个样子,哪里是喝一碗姜汤就管用的。 “让你担心了,昨夜雨来得及,没带雨具,已经无碍了。”温仪景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可怎么瞧都很虚弱。 萧玉京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好生歇息,无大碍我也放心了。” 说着,他便要让长离推他离开。 “你给我带了什么?”温仪景坐起来些,好奇问。 萧玉京笑的有些尴尬,却还是说,“姜汤。” “正好口渴。”温仪景伸出手。 萧玉京没有动,看向玄英,“她如今能喝吗?” 玄英无奈点头,“喝点吧,发了一身汗,该补点水,我去煮药。” “我没事儿,你们别都在这儿杵着,该忙什么忙什么。”温仪景看着长离等人都在旁边巴巴看着自己,无奈道。 “长离,温沧渊应该醒了,送他离开。”几个人还不动,温仪景只能安排任务。 “素商,我饿了。” “槐序,我……” “您倒不如直接说想让公子单独陪您待一会儿。”槐序无奈笑道,几人转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夫妻二人,温仪景无奈耸肩,“我本来也想让你先回去歇着的,可现在她们都跑了,你便在这儿陪我待会儿吧。” 萧玉京不置可否地点头,“一夜没睡,躺会儿吧,我在这陪着你,一会儿一起吃点东西。” “昨日好像说萧家族人来送节礼,还说今日要来见我。”温仪景头还是胀的,拉开被子躺下。 “不用理会那些,先养好身子。”萧玉京毫不在意。 “嗯,不会让你难做就行。”温仪景安心地闭上了眼。 她也就客气地问一下。 她的身份摆在这儿,没人敢挑她的不是,而且即使说了,她也不在乎,影响不了她的地位。 温仪景一夜没睡,很快便睡了过去。 病美人更添几分我见犹怜,萧玉京坐在轮椅上就这么静静看着。 夏日天热,睡着睡着,温仪景的手脚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萧玉京薄唇微抿,抓着床栏带着轮椅上前,轻轻将被子又给她盖了回去。 可他刚坐回去,温仪景一条腿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萧玉京扭头看她熟睡的脸,太后娘娘在他面前,真的能睡得这么熟? 他睡眠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身边有人都很难入睡。 想归想,还是再次艰难地撑着身体去给他盖被子。 为了以防她再蹬被子,萧玉京手撑在拔步床上之后,干脆将自己身体也挪了上去。 只是刚坐稳,突然一股力道搂住了自己的腰,压着他往后倒下去。 萧玉京本能抬手要反击,却又迅速落了下来,撑着床稳住自己的身体,以免太狼狈。 “吵醒你了?”他抱歉地扭头看她。 “本来也睡不踏实,你又坐在这儿,睡觉有点可惜。”温仪景觉少,刚才睡的那一会儿,对她也够了。 “我可以先回去。”萧玉京抱歉地说。 “都躺这儿了,你想跑?”温仪景不悦瞪他一眼,“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玉京,“……” “巴巴的坐在这儿守着,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讨昨夜的债的。”温仪景手脚并用地抱住他。 这些日子,萧玉京很是遵守逢一逢五的规矩,但每次萧玉京都像是饿惨了的狼。 “我没那么贪。”萧玉京干巴巴解释。 他再浑蛋也不会在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要她。 “可是我有。”温仪景却很想找个方式发泄。 认识萧玉京之后,她恍然,有些事情竟然真的可以减轻压力。 萧玉京微怔,她的薄唇便印了上来,她已经退了高热,身上却比寻常时候热很多。 燥热的正午,温仪景今日有些强势,不再是被萧玉京碰一碰便没了力气,她要掌控权。 她仿佛一把火,要将他们二人都燃烧殆尽。 萧玉京平躺着,肩膀被她双手用力地按着,毫无起身的机会,脸色通红,“仪景……” “不刺激吗?”温仪景低头亲吻他刚一睁开就又迅速闭上的双眼,“不喜欢吗?” 第92章 遭雷劈? 萧玉京从未想过二人会有这样的姿势,他甚至听到外面院中匆匆消失的脚步声,也能听到自己克制不住溢出的声音。 温仪景第一次看到了他这个时候的表情,沉醉,羞赧,紧张…… 从来不知道萧玉京会有这么多情绪的转变。 温仪景细细地看着,轻轻捏着他的下巴,俯下身亲吻他。 缓缓勾唇笑了,原来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头随时发疯的恶魔,她也有劣性根。 萧玉京用时间告诉了她这样有多刺激,他根本撑不住她这样的主动。 温仪景并未尽兴,萧玉京眼神示意她放开手。 温仪景想到了那让她多日都忘不掉的感觉,身体一阵阵发紧。 在他无声的催促下,缓缓挪开了按着他肩膀的手,任由他大掌勾住他跪在身侧的双腿,身体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 红霞漫天,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中,映照的人脸都红彤彤的。 温仪景踹开了面前的棕色木门,血腥味扑面而来。 木床之上,温沧渊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胸口的起伏几不可见。 木床下的木桶中已经装了半桶血,温沧渊垂落的手腕早不再滴血。 坐在旁边拿着刀子的杨桐神色紧张地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光影交错。 温仪景看到房间内室温荣拎着一个新的木桶正走出来。 对上温仪景,神色一怔,木桶跌落砸在脚背上,却仿若不知疼,神色慌张却不知如何开口。 木桶滚落在杨桐脚边的木椅上。 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了。 “他已经废了,你们还想杀了他吗?放干他所有的血?”终于,温仪景清冷的声音轻轻回荡。 “仪景,这都是为了救榆榆,你大哥自己答应了。”温荣回了神,连忙解释。 “是这样吗?他是答应了让你放血还是答应了让你放干血?”温仪景看向平静坐在那里的杨桐,喊出她的名字,“杨桐。” 杨桐抬眸看她,低低地笑了,“果然你和温首阳早就怀疑我了,不止是你,连温首阳也没将榆榆的性命当回事。” “你早就知道她是谁。”温仪景嘲讽地看向温荣。 温荣低垂了眉眼不敢和她对视。 温仪景嘲讽地笑出声来,“所以你才只爱你和她的女儿。” 温荣不语。 杨桐幽幽笑出声,“温仪景,姨母来告诉你一个真相,男人爱一个孩子的前提是,他爱这个孩子的母亲,和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关系并不大。” “而女人爱一个孩子的前提是,这个孩子是她和所爱的男人生的,你还年轻,但以后会懂的。”杨桐语气平静,仿佛生死看淡。 “那阿娘,你爱我吗?”门口处传来温白榆虚弱的声音。 温白榆拄着一根榆木拐杖,从倚吟身后站出来,缓缓出现在杨桐的视野中。 杨桐呼吸一窒。 温白榆枯瘦如柴,深深看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跨过门槛,执着地问她,“你爱我吗?” 温荣也扭头看杨桐。 杨桐缓缓起身,满眼心疼,“傻孩子,我若不爱你,又怎么会为你双手沾满鲜血。” 温荣缓缓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半桶血兜头浇了下来。 黏腻腻的糊了他一脸,糊住了他口鼻。 他暴躁地想骂人,一开口那滴滴答答的鲜血涌入口中,让他不断地干呕起来。 温仪景嫌弃后退,“温首阳,真想等他死呢?” 温首阳面色复杂地走进来,冷冷看了一眼满身是血原地暴躁的温荣,“温沧渊若是救不活,你就去给他陪葬。” 而后弯下腰扛起了生死不知的温沧渊。 往外走的时候又回头看温仪景,黑眸沉沉。 “二哥。”温白榆白着脸看着从未看自己一眼的温首阳,下意识伸出手想拉住他。 温首阳轻轻躲开了。 没了拐杖支撑的温白榆无力地跌倒在地上,看着曾经将自己捧在掌心的人头也没回地和夕阳一起越来越远。 “阿姐,大哥会有事吗?”温白榆哭着看向面无表情的温仪景。 温仪景嘲弄的扯唇,“你不如问问我,你还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阳。” 温白榆低声啜泣起来,“阿姐,我没想过要害死大哥,我若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自己去死。” 对于她的眼泪,温白榆没有任何怜惜,岂止是嘲讽的嗤笑一声。 当年装可怜骗她去送死的时候,温白榆可理直气壮的很。 “温白榆,你真以为你的好阿娘是爱你的吗?”温仪景看着杨桐勾唇笑了。 她蹲下身,抬起温白榆的下巴,一字一顿,“那你可知道,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你便只是她的一个血奴而已,她生下你,只是为了去救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那才是真正需要血的人。” 杨桐平静的笑容皲裂。 温白榆哭泣骤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笑容不自在的母亲,喃喃开口,“阿娘?” 这一定不是真的,是吗? “杨桐?”满身是血的温荣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抹着脸上的血,听到温仪景的话,暴躁地看向杨桐。 杨桐却是不在意的笑了,“温仪景,你可真像我,真是可惜,你怎么就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呢?” 温仪景耸耸肩,看着绝望的温白榆,无所谓地转身往外走,“我想,在榆榆和姨母另一个女人之间选的话,我阿爹也不会选榆榆,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就送榆榆一份礼物。” 她目光扫过各自狼狈的三人,转身朝外走去,徐沛然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温仪景,你会遭雷劈的!”房间里,传来了温荣的惨叫,可随即便只能听到他呜呜的声音了。 “啊啊啊啊……”温白榆发出尖锐的叫声,随后咚的一声,没了动静。 “温仪景,算你狠。”杨桐也终于发出杀猪般的哀嚎,“你以为就算是你查到了这些又能怎么样,你娘还在我手里,你难道忍心看着她生不如死的继续被人折磨下去吗?” 温仪景一把抽了倚吟腰间佩剑,在最后一抹余晖消失的时候,转身大步进了房间。 第93章 你不想活了吗?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血腥味弥漫,满地鲜红,一步一脚印。 温仪景看向跌坐在了血泊里的杨桐。 杨桐浑身颤抖不止。 徐沛然手起刀落,杨桐左手已经分家。 “大小姐,为了练习这刀法,我做了三年屠户,可奈何老爷子胆子太小,不过是要了一双手脚,就昏过去了,我便想着不如等等,等人醒过来再继续接下来的事,您觉得呢?”徐沛然抱歉朝着温仪景说。 温仪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看向准备和自己谈条件的杨桐,嗤笑出声,“你刚才也说了,我和你最像,你觉得,你说的事我在乎吗?” 杨桐直勾勾盯着温仪景,忍着断手的疼,“不在乎吗?不在乎为何会进来?” “当然是想欣赏一下你接下来的样子。”温仪景掏出了火折子,轻轻一吹,昏暗的房间里瞬间亮堂起来。 “你能在弑母杀父之后又趁人之危谋害自己的双生妹妹,我今日所做的事情,和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温仪景微微弯腰,举着火折子在杨桐面前,照亮了杨桐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来的冷汗。 同样,杨桐也看清楚了温仪景黑亮瞳孔里的兴奋。 在这一刻,杨桐的心凉了半截。 “不过是一个从未谋面的生母,我便当她是死的,今日你和温荣有此报应,便是我为她报仇雪恨,也算是全了生恩。”温仪景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不以为意地笑着。 “若非是念在你我多年母女名分上,不忍心让你受太多痛楚,我倒是很想亲自动手。”温仪景遗憾地摇摇头,起身让开了位子。 杨桐自以为找到谈判筹码的期望落空,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随即低低笑出声来,“杨柳啊杨柳,看看你生的好女儿,连找都不愿去找你。” “亏得你当初为了让他们三个活命,竟然会用自己的血去催动蛊虫。”杨桐看着徐沛然举起的刀,扭头又看向温仪景,声音急切。 “温仪景,若是温沧渊救不活,你和温首阳都要给他陪葬。” “这都要感谢你那自作聪明的生母,她知道了我的目的,便以南疆之蛊将你们三人性命绑在了一起,让我无法只取一人血来救我的女儿,可是如今,温沧渊生死未卜,这也是她的报应!” 杨桐仰头大笑出声,直到徐沛然手中短刀落下,笑声戛然而止。 滚烫的血溅了她一脸,也溅了温仪景一身。 杨桐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徐沛然眼疾手快卸掉了她的下巴,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呵呵笑了,“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受不住了吗?” 他的阿娘所遭遇的痛苦可比杨桐要痛苦一百倍。 他虽然不会以同样折辱的方式对杨桐,可是,这手脚却是留不住的。 “温仪景,你不想活了吗?如今九州只有我知道饲养蛊虫的事情。”杨桐难以置信地看着温仪景,掉了下巴说话都太利索,可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敢耽搁。 “就算是你今日救活了温沧渊又能如何?他没了心头血,今日又被放了血,还能有几日好活?他的死期,便也是你的!”杨桐急声说道。 生怕这个看起来俊朗如玉的男人手中的刀会再一次落下来。 “那不如说说采生折割的事情,若是能让我满意,或许我会留下这一手一脚。”温仪景拎着一桶水朝着温荣的脸上倒了下去,语气慢悠悠的说着。 心中关于生母的猜测被一步步证实,温仪景并没有揭开真相的开心,这背后所牵扯人性之恶,远超过她的想象。 逃避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无路可走。 “我不知道什么采生折割。”杨桐却是一脸迷茫,“养蛊虫的事情……” 砰—— 杨桐的话没说完,温仪景手中倒完水的木桶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她头上。 “别和我说蛊虫的事情,若是你真的知道蛊虫如何饲养,我们三人哪里活得到今日!”温仪景冷冷地看着杨桐,“最后一次问你,采生折割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若是当真不知道,那你这条腿就别要了!” 满屋的鲜血横流,她根本没有耐心和杨柳磨时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杨柳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给她上药,等人醒了再继续。”温仪景冷冷下令。 转头看向睫毛颤抖不敢睁开眼的温荣,上前一步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和杨桐搞在一起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现在怎么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了?” “为了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连温白榆都不在乎,温荣啊温荣,你说谁给你的脸在我面前摆老子的架子?”温仪景讥讽地拍着温荣那张上了年纪却也还算得上俊美的脸。 温荣靠着墙被拍得偏过头去,垂着眸子不说话。 “继续吧。”温仪景后退了一步,微笑着闭上了眼,“都要活着,处理完了,找最好看的坛子,一同送过去给温白榆当花瓶,让她日夜尽孝,让他们一家团聚。” “是。”徐沛然轻快应声。 “温仪景,你娘的确是死了,骨灰你也不想要了吗?”在温仪景转身离开的时候,温荣突然开了口。 “舌头割了吧。”温仪景头也没回地吩咐。 谁又能保证温荣给的,就一定是真的呢? 温荣想骂人,却再也没了机会。 …… 看着走出来的人,倚吟上前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手吧。” 温仪景身后一排血脚印,带着面纱的素商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鞋子摆在了旁边空地上。 长离瞪了倚吟一眼,“转过身去。” 温仪景脱下了外衫,换了外衣和鞋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等处理完,这里便一把火烧了吧,倚吟以后想去哪里便随心去吧,你我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 “温仪景,我给你做了十年的刀,你就这么打发我?”倚吟不悦地拉开长离,自己站到她身边。 “莫要不识好歹,我今日心情好才要还你自由,今日不走,日后还给任我驱使,岂不是亏大了?”温仪景淡淡地说。 “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吗?刚知道了蛊虫和采生折割的事情,我就走人,说出去脸都没地方搁,这样吧,我委屈点,屈尊降贵去萧家给你做侍卫。”倚吟笑嘻嘻道。 温仪景停了下来,笑眯眯看他,“那你可知道,太后娘娘能近身的侍卫男子,皆得净身?” 第94章 您听见敲门声了吗? 倚吟看着温仪景笑不怀好意的模样,顿时间蛋疼不已,红了脸怒吼,“温仪景,你要点脸吧!” 然后转头气冲冲就跑了。 “天下第一杀手,夫人当真要放他走?”看着倚吟气呼呼离开的背影,长离觉得有些可惜。 “他是自由的人,想去哪里,没人管得住。”温仪景不在意地笑了。 倚吟的心思,她早已经干脆拒绝过,也说得明白,她回应不了,因为他们一样的病态,谁也救赎不了谁。 为了撇清关系,倚吟上赶着帮忙看守温家,她可是出了一大笔银子,天下第一杀手的雇佣费太烧钱,雇不起啊。 长离了然的点头,“如今天下太平,或许他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但愿如此。”温仪景笑着点头,希望倚吟日后无论做什么,都能自由且正道。 “先夫人的事情,真的就这么过去吗?”长离提起了另一个关心的事情。 就算是确定人已经死了,真的也不去寻骨灰吗? 夫人总说不信神佛,可是兰时的牌位供奉在竹林寺香火鼎盛之处。 她想,夫人的母亲在死之前,肯定也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好她,在怀着夫人的时候,一定也幻想过无数次如何陪伴自己的儿女。 “不然还能如何呢?”温仪景却是释然的,“让杨桐捏着一个骨灰的埋藏之处就能对我提千般要求?又或者,你觉得杨桐说的是真的?” 无论哪一个,她都不会选。 长离无从辩驳,她担心的只是夫人面上过去了,但心里却打了死结。 “那蛊虫的事情呢?您觉得杨桐说的是真的吗?”长离对此表示怀疑。 可如果是假的,杨桐又怎么会如此忌惮? “苗疆蛊术,像是古老的传说,这么多年都只是听闻,不曾真的见过。”温仪景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区区蛊虫,妄想左右我的生死?真是有意思。” …… 烛火通明的房间里,温沧渊身上扎满了银针。 温首阳脸色苍白的头晕目眩的坐在旁边,手上缠着绷带,“温仪景就是手太快,竟然将温沧渊的血都倒了个干净,害得我现在在这里受罪。” 玄英冷眼扫过去,“那木桶中并不是大公子的血,若是真给他用了,才是害他性命。” 温首阳闭嘴不再说话,担心地盯着失血昏迷的人,“你们觉得温仪景会怎么对待那两个老家伙?” 玄英和槐序都没理他。 温首阳自找没趣,看看没有反应的温沧渊,视线突然落在了槐序身上。 看着看着,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槐序需要不定时地给温沧渊捻针,带着面纱神色专注,并无心思注意温首阳。 看着这个她曾经过不下去日子的男人,迂腐的让人厌恶的男人。 可他去找了她这么多年。 他并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可就是让人无法喜欢。 若非在外听说蛊虫之事可能会牵连到温仪景,槐序不会进来帮忙救人的。 “卢夏?”温首阳不太确定地喊道。 槐序捻着银针的手晃了一下,面上却一丝不苟的毫无破绽。 “二公子在说什么?”玄英不解地看过去。 二人都反应平平,让温首阳怀疑自己想多了,尤其是他现在也失血过多,头有些发晕。 摇了摇头,“没什么,看错了。” 然后便放下了摇椅躺了下去。 大嫂卢夏怀着孩子突然消失,应该是已经被杨桐害了,这个来帮玄英的人应该只是巧合。 温首阳缓缓闭上了眼,思绪涣散,沉沉睡去。 玄英掐灭了手中迷香,“温首阳太精明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本就盯上了素商,吵着和夫人要人呢。” 槐序笑着点头,低声说,“素商早上还和我说若是躲不过就不躲了,觉得温首阳这张脸还是有些用处,最早的时候她愿意嫁给温首阳,就是看上了这张脸。” 素商对温首阳的最初,本就是见色起意,所以隔了这么多年,温首阳这张脸保养得足够好,还是能让素商怦然心动。 “你呢?”玄英好奇地问。 “我啊?”槐序低头看昏迷的温沧渊,笑着摇摇头,“我不好色。” 她和温沧渊,是家族联姻。 杨桐当年一定也是不想给温沧渊选一门好亲事,所以才会挑选自己这个在家碍了继母眼的嫡长女。 她从来都是想寻一处安稳,当年的温沧渊给不了她,但温仪景给了,如今她自己便是安稳,又何必折腾呢? …… 夜色沉了,萧玉京今日胃口不错,最近的饭菜很明显的加了些调理的药膳,孩子的事情已经被二人正式提上日程。 饭后,他去院中晒星星,望着头顶的天空,思绪却飘向门口的方向。 今日初十,太后娘娘太阳快落山才出门,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自从端午后,她每天都很忙,早出晚归的,每天都只是派人来说一声要出门或者回来了,他还不曾见过人,也不知身体是否大好。 萧玉京无聊地拨弄着轮椅边上的滚灯,又看旁边亮着的宫灯。 造型选用的是之前在后院所见,小鸡崽立在小狗崽头上耀武扬威扑棱翅膀的样子。 黑狗抬起的鼻子是底座,小鸡仔抬起的头是烟道吸入口。 另一条扑过来的小狗崽做了灯罩,身体的变换也方便调节灯的方向和亮度。 萧玉京研究了前人的长信宫灯,自己琢磨了许久才做出了这个让他满意的宫灯。 初七宫灯就做好了,可太后娘娘太忙,他一直没机会送过去,这一等就到了初十。 “青鸾,将灯收了吧。”萧玉京掐灭了灯芯,吩咐道。 青鸾不解地上前,“一会儿不带去幽兰园送给夫人吗?” 少主忙了这许久,今日不带着? “还有些地方需要再完善,改日再送。”萧玉京说,看了一眼夜空,“亥时过半了,夫人还没回来?” 这几日她虽然忙,可都是亥时之前就回来了,今日都这么晚了,还没到动静。 青鸾也突然意识到时间太晚了,可是他今日没听见敲门声,不会是他想闺女想得太出神没听见吧? 这么想着,青鸾出了一身冷汗,“我去问问门房那边。” 萧玉京嗯了一声,不多时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夫人亥时就回了。” 随后不太确定地小声问,“您听见敲门声了吗?” 第95章 很晚了,萧玉京会不会突然敲门? 青鸾气喘吁吁的,看到萧玉京冷了几分的脸,呼吸一窒,险些没憋死自己。 大脑却是半点不敢停歇的飞速旋转。 少主难道听到了敲门声? 不应该啊,少主也在盼着夫人回来,若是他听到了,自己却没听到,少主应该会提醒他才是。 那自己这是问了一句废话啊。 青鸾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一抬头,却见自家主子萧玉京垂下了头, 萧玉京眉眼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戳动手边的滚灯。 萧玉京她今日早就回了,却没来告诉自己一声。 又不用她亲自跑一趟,只是让院中小厮婆子跑一趟而已。 她是忘了,还是另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今日初十,难道她连他们之间的约定都忘了? 青鸾在旁边看得有些着急,主子和太后之间的约定,他早已经知道,可是今日要怎么办? “让人去查查温家最近出了什么事情。”萧玉京落下了手,“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 青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了嘴,默默地推动轮椅回房。 …… 温仪景今日虽没亲自动手,可沾了一身的血,在温家的时候状态看着还算正常,可是回来的路上,情绪却越来越不对。 “夫人。”长离脸色微变,连忙握住了温仪景的手腕,“去锦绣布庄?” 这个状态回萧家,似乎不太好。 温仪景轻轻摇头,“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就是血腥味太重了,回去泡个澡。” 今日初十,她不能失约。 “若是让公子看到您这个样子……”长离很担心。 若是温仪景在萧家失控,真的拔剑砍人可怎么办? 温仪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没有嗜血疯魔的念头。” 长离将信将疑,一路上紧紧盯着温仪景。 然后她就看到在进萧家大门的时候,温仪景竟然还支棱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 只是过了影壁墙,温仪景身体就软了下去。 在拱门后的小厮听到动静露出衣角的时候,长离迅速扶住温仪景,施展轻功,迅速回了幽兰园。 素商正担心地在院中徘徊,看到人连忙迎了上来,“怎么回事?有人刺杀?” “见了血,没动手。”长离迅速将温仪景身上带着血腥的外衫拽了下来,“备水。” 二人将温仪景泡在木桶中,加了许多香露,细细给她洗头。 “今日初十了。”素商突然道。 长离不解,“初十怎么了?” “夫人和公子约好同住的日子。”素商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很晚了,萧玉京会不会突然敲门? “今日没让人传话,公子应该知道分寸。”长离没心思多想萧玉京怎么想的。 而且她对这个规矩本来也没多满意。 凭什么萧玉京想什么时候同房就同房? 就算是自家主子的确需要时间来处理自己的私事,那拒绝的话也应该是自家主子来说,现在倒好,成了萧玉京说什么是什么。 今日主子不方便,不见又如何? “夫人过了心的人。”素商小声提醒。 虽然她曾经是温仪景的二嫂,可是自从她主动请温仪景帮忙让自己离开温家开始,从她再也没打算和温首阳再次做夫妻开始,她和温仪景之间,便没了那名义上的亲情。 长离蹙眉,思索了一下说,“再等等。” 夫人出门回家事事报备,萧玉京如今倒是有了活人模样,即使如此,萧玉京是否会来主动关心一回呢? 她垂眸认真地按摩温仪景的头皮,轻声和素商说了今日的事情。 素商点头,“温家的事情处理了一半,夫人亲自督促,等火烧起来,温家的存亡,朝中便也无人能借此发挥什么。” 长离嗯了一声,“温沧渊和温首阳是个麻烦,知道真相的夫人怕是有些不忍动手,我最担心的还是蛊虫,若真如此,这二人便必须得留着。” 素商嗯了一声,又轻声问,“温白榆呢?” …… 长公主府隔壁的后院,夜色一片漆黑,院门被敲响,一辆平板车无声地推了进去。 陈玄手中举着随风跳动的火把,诧异地看着倚吟和徐沛然勤收拾送过来的三个东西,“这……” 还是个人吗? “夫人说了,先留着性命,让她尽尽孝心。”徐沛然指挥着人将装进坛子里的两个人彘放在了温白榆房间里的木桌上。 三人都昏迷着,甚至有两个能不能活都不知道。 只有温白榆还完好着。 陈玄即使见惯了腥风血雨额,此刻也是一阵阵的反胃,夫人竟然下手这么狠。 看来他之前所有的想法的都多虑了。 “温白榆尽孝的时间看这两个人命够不够大,尽量让她尽孝久一点。”倚吟抱着剑提醒道,“想来你也很乐见这个结果。” 陈玄和兰时的事情,倚吟都清楚。 陈玄的震惊已经平复下来,客气地朝着倚吟拱手,“定竭尽所能。” “差不多就行,药材珍贵。”徐沛然笑着提醒。 陈玄挑眉,“阁下是……” “徐沛然。”徐沛然拱手,简单说了自己的身份,得到陈玄一个郑重的见礼。 突然,漆黑的夜空中映照出一抹通红,几人齐齐仰头看了过去。 …… “少主,温家走水了。”深更半夜,青鸾没打听到温家这些日子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突然得到了温家起火的消息,连忙来了萧玉京院中报告。 萧玉京还没睡,正想说什么,敲门声传来。 二人齐齐扭头看过去,青鸾忙跑出去看。 “夫人这几日奔波劳累,回来就睡下了,我突然想到未曾知会公子,半夜惊扰,希望不会扰了公子好梦。”长离态度抱歉地说。 青鸾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今夜终于是等到了回话。 不然自家主子怕是要彻夜难眠。 “少主一直在惦记夫人身体,还不曾入睡。”青鸾连忙说,而后自作主张地问,“不知可否方便让我家少主过去瞧瞧夫人?” 他想,自家主子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第96章 她想要,他就给 “温家走水,火势难以扑灭,夫人已经被吵醒了,若是公子醒着,便请来陪陪夫人吧。”长离看了一眼夜空里那红了的半个京都城。 青鸾也抬头看过去。 心中忍不住的猜测,这件事和太后有关吗? 幽兰园。 温仪景在大火照亮半边天的时候,也终于悠悠转醒,看起来已经没有半分不适,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靠坐在半开着窗的拔步床上,能看到长离推着萧玉京进了院子,他手中似乎捧着一个有亮光的东西,好奇地坐直了身子看过去。 一进院子的萧玉京就感觉到一道目光在看自己,抬头寻了过去,对上太后娘娘比星光还亮的眸子。 四目相对,太后娘娘推开窗户,探出了半边身子朝着他笑问,“玉京,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暗卫说,不小心探听到萧玉京让人在做宫灯,初七就已做好。 今日才送过来,也是难为了萧玉京。 太后娘娘清洌的嗓音如清泉滴落,砸在萧玉京不安的心头。 萧玉京垂眸看了一眼本没打算今日送来的宫灯,轻轻举高些,调整了方向和亮度,让她自己看。 离得近了,温仪景终于看清楚宫灯的形状,语气兴奋,“这是你自己画了让人做的?” 栩栩如生的小鸡崽和小狗崽,仰头跃起散发着蓬勃生机,一如现在的萧玉京,都在向阳而生。 萧玉京轻轻颔首,将宫灯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入了夜可看书用。” 温仪景好奇地凑过去,抬手拨弄灯罩,很快便明白了这宫灯的妙处,“烟气都被吸了进去,不会散出来,玉京,你可真聪明,这都能想到。” 萧玉京谦虚地笑了笑。 “你说,你送我这么一个宝贝,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温仪景撑着下巴歪头笑眯眯看着盘腿坐在矮桌对面的萧玉京。 落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眉梢微挑,为此苦恼。 “夫人喜欢便好,为人夫君,能得夫人欢喜,足矣。”萧玉京视线落在温仪景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余光扫向外面透着红光的夜空,似乎能嗅到空气中焦糊的味道。 太后娘娘到底对温家做了什么事? 家都烧没了,人呢? 这么大的事情,太后娘娘还能坐在这里和自己调情,是温家人没事,还是太后娘娘太冷情? 一个对家人没有丝毫温情的人,一个永远带着微笑假面具的人,对他的好,会是真心的吗? 他若是交付一颗真心,换来的会是什么? 萧玉京视线随着那漂亮的手指跳动,看着手指调皮地沿着桌面一步步而来,落在他垂落的手臂上。 “不如,以身相许,如何?”温仪景微微坐直了身体。 另一只手缓缓将矮桌推向墙角,而后搭着萧玉京的胳膊如刚刚化形还不善走路的蛇妖一般移到了他身边。 萧玉京视线随着她的手而动,偏过头,看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缓缓勾住了他的脖子,微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 喉结滚动,萧玉京伸出手轻轻护住坐在他腿上的人。 二人就在拔步床边缘上,而他的腿没有半分知觉,不知她是否坐不稳会滑落。 “不喜欢以身相许吗?”温仪景拉开二人的距离,发愁极了。 萧玉京咽了口唾沫,“你已经是我的妻。” 曾经,她出门给他带礼物,他借感谢来侍寝。 如今,他给她送钱送礼,她也会以身相许。 他们之间,好像每次都带着目的。 温仪景抱着他脖子开心地笑出声来。 埋首在他颈间,牙齿轻磨他喉结,压低着声音。 “我今日是来抢你入山采阳补阴的蛇妖,若你从了我,给我做个压寨夫君,我便留你一命。” 萧玉京呼吸越来越紧,邪火都被点燃。 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多半不算太好,或许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发泄? 就像是端午翌日。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给。 京都城的大火惊醒了万家灯火。 今夜无风。 热心的百姓拎着水桶加入救火的团队,大多是担心火势蔓延,烧了整座京都。 烈火剧烈地燃烧着,拔步床上的二人也几乎要被烧干,却依旧甘之如饴,紧紧相拥,不肯轻易分离。 “陪我去山中避暑,三日后起程,可好?”温仪景闭着双眼用力抱着萧玉京。 火势终于灭了,余烬却仿佛随时都会重燃。 杨桐的丈夫有了消息,她要亲自去查看。 离京都有段距离,每日来回太折腾,避暑是最好的借口。 萧玉京重重喘息着,心中却猜测太后娘娘今日这话的意思。 之前他能说自己喜静不喜出门,可如今这不再是理由。 “好。”萧玉京闭上了眼,任由自己的重量全都落在她身上。 温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太后娘娘心情大概不太好。 …… 火光之中,温首阳扛着昏迷的温沧渊从燃烧着的废墟里一瘸一拐狼狈地走了出来。 二人身上还带着火苗,前来救火的袁清瑶拎着一桶水朝着二人就泼了过去。 本就失血过多,还吸入不少烟的温首阳拼了命才走出来,被这么一泼,身子一晃,虚弱地倒了下去。 “两位舅舅?”袁清瑶紧张跑过去,“快,救人,御医何在?” 众目睽睽下,昏迷的兄弟二人被迅速抬走。 救火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偷偷议论,“公主心善,若不是因着郑家的事情,又怎么会如此冷淡温家。” 而一直到天光微亮,整座宅邸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也没能看到温家老两口跑出来。 倒是进去翻找的救火侍卫队,找到了几根还没烧干净的腿骨。 “这是我阿爹的腿,他年轻的时候被刺伤过。”脸色苍白的温仪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泪水横流。 “腿骨是黑的,这是我阿娘,她被人下过毒。” 太后娘娘亲自前来认骨,无人怀疑。 坐在轮椅上的萧玉京也被青鸾推着出现在人群中。 他手中拿着一件银白色缎面披风。 “夫人,你身体不好,莫要悲伤过度。” 温仪景咳嗽起来。 “阿娘,你怎么来了?旧疾复发,该好好修养才是。” 袁清瑶从不远处快步跑过来,不悦地看向萧玉京。 “是你将此事告知我阿娘的?” 第97章 太后就不能回头看看少主? 萧玉京出事之后,第一次坐着轮椅出现在街上,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神色各异。 或可惜,或嘲弄,或探究…… 已经放下敏感心思,在这一刻又悄然竖起一座墙。 “萧大人,我不是已经告诉你隐瞒此事吗?阿娘在战场上落下许多病,受不得刺激。”袁清瑶再次出声责备。 随着她的愤怒,萧玉京意识到百姓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已经从腿上移开,和袁清瑶一样变成了责备。 在这一刻,没人在乎他是一个坐轮椅的残废,大家只怪他为何让旧疾复发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太后娘娘来目睹这残忍的画面。 萧玉京心中顿时间复杂不已,抱歉地垂头,轻声解释,“火势太大了,瞒不住。” 他余光看向跪坐在废墟前抱着两根腿骨哭得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的人。 地平线上的太阳始终没能升起来,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落在烧成灰烬的废墟里。 早上的时候,她抱着他,“萧玉京,避暑之前,你陪我登台唱一出戏如何?” 太后娘娘这样简单的命令,萧玉京不太好拒绝。 来到这里,才知道唱戏的人还挺多,而看戏的更多。 “太后娘娘节哀。” 几个妇人上前一步,看着跪在地上的泣不成声的娇弱美人心生怜惜。 原来叱咤沙场的太后娘娘也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哭成泪人,唯一的不同是她比天下许多女子都要美。 哭起来让她们想起了自己还没成为毒妇的时候。 英雄落泪,让许多前来救火的男人也都不由站直了身体。 他们想到自己去世的父母。 发现原来即使身居高位,丧父丧母也和寻常人一样会悲痛不已。 可也有人冷眼旁观,嗤笑出声: “女人就是女人,遇到了事情就知道哭。” “是啊,女人就是心软,我可听说这温家人以前都不拿她当亲闺女,现在却为了这样的父母哭成这样,真是不值当。” “这和心软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仁厚宽容,不和那等丧了良心的计较。”也有人会反驳。 “要我说,这大火烧的好,温家这助纣为虐,该死!” “是老天要收了他们,火烧了一夜,温家都烧得干净却突然下起了雨,不会牵连无辜。”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袁清瑶夺走了萧玉京手中的披风裹住温仪景,压低了声音,“下雨了,回吧,发热刚好没几天,别真的病了。” 温仪景适时地昏倒在了袁清瑶肩头。 “太后娘娘要保重身体。”目送袁清瑶抱着温仪景离开,身后的百姓恭敬目送。 在这样的场景下,曾经名满天下的萧玉京已然没了太多存在感。 只有几个年轻妇人在看不到太后娘娘之后,偷偷地看向萧玉京,惊叹于他的俊美。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羡慕谁了。 萧玉京再一次真切的感受了外界对自己这双腿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在意。 或许会有人觉得可惜,或许会因为好奇多看两眼,可大家很快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目光。 …… 萧家,换了便装的袁青冥就站在影壁后等着温仪景回来,雨势渐大,他外袍都已经湿了大半。 侍卫举着伞上前,“陛下,去廊下等吧。” 袁青冥不悦地推开,“朕没这么虚弱。” 又等了一会,终于看到进了门就从袁清瑶怀中落地的人。 他一把夺走了侍卫手中干举着的雨伞。 眉头紧锁大步上前,将伞举在温仪景头顶,人也站在了风口。 确保不会淋到温仪景,才开口训斥,“阿娘可真是胡闹!” 刚落地打算和袁清瑶说笑两句的温仪景呆萌不解地看他。 不等温仪景反问,袁青冥再次冷声开口,“那么多个理由,为何非得用自己生病这么烂的?前几日本就身子不舒服,还非得这么折腾自己。”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阿娘怎么可以装病来做这场戏,如此诅咒自己? 可是,这样直白的话,他害怕会应验,所以避讳。 “好了,阿兄,阿娘已经很累了,你少说两句。”袁清瑶看着生气的兄长轻声说。 其实她一开始不赞同,外界如何评说,能有阿娘的身体重要? 可阿娘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还说她还很在乎身后名,不想百年之后后世之人说她冷血无情。 袁清瑶便无奈妥协了。 “我还没说你呢!”袁青冥顿时枪头对准了亲妹子。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劝着点,给你那么多兵是玩儿的吗?就想不出个其他两全其美的法子?” 温仪景连忙抬手按住袁清瑶要抬手戳袁清瑶肩膀的手腕。 温声劝道,“好了好了,这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我知道你们都是担心我,我和你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都不生气了?你看着下着雨呢,你二人也别淋着,先回屋去喝碗姜汤,都乖啊。” 温仪景抬手一左一右推着一个往幽兰园走。 袁青冥这才闭了嘴,手中的伞纹丝不动地挡在温仪景头顶,“阿娘可要说话算话。” 萧玉京被青鸾推着回来,刚进门就看到了温仪景三人走入长廊的背影。 青鸾薄唇微抿,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下着雨陪太后去演了一出戏,可太后却自己回来了,看都没看自家主子一眼。 有这么忙吗? 太后娘娘虽然死了亲爹亲娘,可是还有继子继女两个孝顺孩子。 不像他们家主子,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太后就不能回头看看少主? 青鸾心疼主子,看着主子看似平静却难言失落的眸子,小心翼翼地问,“回绿卿园?” 萧玉京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并非太后娘娘最在乎的人。 如今他懂了,太后娘娘嫁给他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亲自动手除掉温家,最后却不拖累皇帝。 接下来,她还要用萧家少夫人的身份去做些什么? “只带萧玉京出城避暑?”袁青冥一听又有点炸毛,“且不说有没有人想对你下手,萧玉京呢?萧家就没人想除掉他吗?” 第98章 她有自己的骄傲 温仪景瞪了袁青冥一眼,严肃道,“有点皇帝的样子,如此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实属不该!” “皇帝也有七情六欲,有自己在乎的亲人!”袁青冥毫不犹豫地反驳。 可被温仪景又瞪了一眼,梗着的脖子缩了下去,小声嘟囔,“我也就在阿娘面前才这样,朝堂内阁里是有分寸,这么气愤还不是阿娘做事太不顾后果让儿子担心了。” 他委屈地看着温仪景,眼中尽是控诉。 温仪景,“……” “是啊,阿娘这次我觉得阿兄担心的很有道理,当然了,如果您能允许我带一队兵随您一同前往,阿兄应该会放心不少。”袁清瑶也紧跟着道。 “京郊大营那么多事情,你这么闲?”温仪景冷眼扫过去。 袁清瑶笑容一僵,老实地低下了头,小声说,“练兵的事情裴言初也可以。” 刚觉得袁清瑶说得很有道理的袁青冥及时吞下了嘴边的话,换了说辞,“阿娘,我们不是要阻止您出门,只是想说要多点侍卫,以防万一。” 温仪景手中有自己的暗卫,而且天下第一杀手早已经归降,也不是没有战斗力。 只是袁青冥听说了蛊虫的事情,就总觉得人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很不安。 可是兄妹二人也最是清楚,温仪景决定的事情,他们改变不了。 “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自然也权衡过,若真有刺客,多半也是郑家余孽,如果能借此机会将人斩草除根,也不失为良策。”温仪景面色温柔地和二人讲道理。 她没说,或许在所谓的江湖绿林中,还有一波自以为是的好汉,觉得她这个小女子不应该干预朝政,想要杀了她抹除她所有功绩,让她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我的私仇也算是报了,可却没想到牵扯出更多的事情,阿冥在宫中视线受限,由我带人亲自去查,最适合不过,之前我们也讨论过这些事情。”温仪景平静地看向二人。 这些事情,在温仪景提出要改嫁的时候,她就说过,三人各司其职,目标一致,二人当时也同意了。 “女子在世间立足本就不容易,若是阿娘行走于民间,保护好自己。”袁青冥落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头。 若这是阿娘想做的,做了会觉得快乐,他有什么理由阻止? 他所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辜负阿娘的期待,不让阿娘成为一座孤岛。 袁清瑶也郑重点头,“阿娘,我会好好练兵。” 阿娘很强大,没有那么需要别人来保护,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阿娘在保护他们。 她懂阿娘想要做的事情,她不能拖后腿。 …… 兄妹二人好像被打了鸡血。 和温仪景闲坐一会儿,第一次没想要留下来蹭饭,主动告辞离开。 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奋发图强。 送走两个粘人精,也快到晌午了。 雨也停了,太阳似露不露。 温仪景想到陪自己唱戏的萧玉京,起身亲自去请人过来吃饭。 她和往常一样叩响了绿卿园的门,青鸾探出脑袋,看到是她,眼睛一亮,整个人走了出来,恭敬行礼,“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终于是想起少主来了吗? 虽然是晚了些,但没忘就好。 “你家主子可用了午膳?”温仪景歪歪头,透过门缝往里看。 夏日的竹林更茂密了,整个绿卿园都好像与世隔绝。 绿油油的,看着心情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世外桃源还是妖魔聚集。 “不曾,回来的路上淋了雨,洗漱过看书呢。”青鸾忙道。 温仪景轻轻蹙眉,“淋了雨?可用了驱寒汤?” “夫人放心,喝过姜汤,并无大碍。”青鸾脸上笑意越来越多。 温仪景看着青鸾突然想到了迎春和阿诺。 带着萧玉京出门,青鸾必定随行。 然而此次外出,不一定安全,她的人都能文会武,逃命问题不大。 可迎春和阿诺却做不到。 带着母女二人或有危险。 不带,人家一家三口分开,迎春又是那样的性子,实在是有些委屈。 “你去问问你家主子是否和我一同用午膳。”温仪景驱散脑海中的担忧。 青鸾跨进门槛,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关门。 之前他都会抬手带一下,只留一个缝隙。 可这两日太后好像对主子有点没耐心了。 自己再关门,会不会让太后不高兴? 可若是不关门,会不会让太后觉得主子是在发出邀请? 温仪景仿佛看出青鸾的挣扎,无奈笑了,“去吧,不用关门,你家主子不同意,我不会随意进。” 她纵然好奇,可也有自己的骄傲。 青鸾尴尬地笑着点头,然后迅速往内院跑去。 温仪景没有从门缝里多看,背过身去欣赏院外的风景,这里是萧天启亲自打理的,一草一木都很特意修剪过。 很快,青鸾就推着萧玉京出来了。 四目相对,萧玉京朝着她温柔笑了,关心地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温仪景点头,接了轮椅,对青鸾说,“回去陪你媳妇儿吃饭吧,歇了晌再来接你家主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安排,青鸾笑着谢恩,然后锁上绿卿园的门就回自家小院。 …… 温白榆终于悠悠转醒,可坐起身就对上床边桌上两坛子奇怪的东西,尖叫一声又昏迷了过去。 正在吃饭的陈玄打发人看了一眼,嫌弃地挥挥手,“将人弄醒,两顿没吃饭了,这么饿着怎么行呢?” “坛子里再倒点烈酒,别发炎了,能活一日是一日。”陈玄平静地吃着饭,“一会儿徐老板过来,将人直接请过来就行。” …… 素商今日做得比较清淡,后院里的早白菜已经能吃了,凉拌,清炒都很爽口。 “避暑的事情,我刚才又想了想,我还是自己去吧,有时间我就回来陪陪你,若是太忙就不折腾了。”饭吃了一半的时候,一直都沉默的温仪景突然说道。 萧玉京捏着筷子的手一紧。 刚才过来的时候一路沉默,一向爱表达的太后娘娘饭桌上也不说话,他还以为她是为了温家的事情心情不好,却没想到竟然是在思考这件事情? 不带他去了? 结合这几日太后娘娘的反应,萧玉京声音发涩地问,“为何?” 第99章 玉京,你喜欢年少的还是年老的? 萧玉京眼眶微微泛着红,偏头看向温仪景,见她垂眸不语,便又追问了一遍,“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是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之前明明太后娘娘变着法子求着自己去,怎么不过一日时间,就变了? 温仪景扭头看过去的时候,被萧玉京这副仿佛已经被人抛弃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眉心轻蹙,怀疑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我是方才看到青鸾突然改的主意,你随我出门,青鸾必定要随行照顾你起居。” “可人青鸾也有妻女,小诺才那么一点大,若是出门时间太久,等回来孩子亲爹都不认识了。” 温仪景确定自己没说伤人的话,这才解释原因。 据她所知,这几年温仪景只接受青鸾一人自由出入绿卿园,便是每日给他针灸按摩的窦郎中,也得先敲门才行。 而且若是遇到危险,萧玉京的存在和迎春母女几乎没有差别。 萧玉京薄唇紧抿,“不能带上青鸾的妻女一起吗?” 正好让那母女二人也出去看看大好河山,见见人,不要觉得世间的人都会将他们抓走关起来。 “我的行踪泄露,出行不一定安全。”温仪景小心地说。 那是绝对的危险。 杨桐始终躲在暗处的女儿或许还需要血,她此次出行,以自己为诱饵,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萧玉京“……” 他懂了,太后娘娘觉得他是累赘。 垂了头,不再说话,安静地拿起筷子,却只是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半晌不见往嘴里塞一个。 温仪景莫名有点心虚。 殷勤地给萧玉京夹了一块豆腐,轻声继续说: “杨桐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她之前那个男人却还没找到,还有她那个女儿,吃了我那么多血,我得让她给我吐出来才行。” 她的仇报了,但没报完呢。 萧玉京用筷子戳破了碟子里的豆腐,“说到底,夫人还是嫌弃我是个累赘,出门就会拖累你。” 温仪景,“……” 这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就有点伤感情了不是? “夫人手下能人异士那么多,没想到竟然无法护我们三人周全。”萧玉京将一块吸满了汤汁的豆腐戳得稀巴烂。 温仪景暗暗磨牙,努力微笑,“我也是太在乎夫君安全,舍不得让你随我冒一丝风险。” “我萧玉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萧玉京坚定的目光看向她。 温仪景,“……” 她能作证,萧玉京的确是不怕死。 眸光一转,她换了话题,“若是让你换一个侍从呢?从宫里给你找个公公来伺候?” 萧玉京有洁癖,还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狼狈,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提议。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敢说找个丫鬟婆子来伺候。 老的也好,少的也罢,萧玉京同不同意她不知道,反正她不乐意。 找个男人也有点危险。 对比之下,找个公公简直不要太合适。 萧玉京不想答应,纵使是个没了子孙根的阉人,却也到底是男人。 可是太后娘娘考虑的不无道理。 青鸾之才,一直立在他身边照顾饮食起居跑腿差遣,实在是埋没了。 之前他是想着自己没两年好活,只让青鸾一人看到他的狼狈就够了,等把他送走,青鸾有大把时间陪妻女。 可如今,他身体大好,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不该再委屈青鸾。 “如此有劳夫人费心。”萧玉京妥协了。 既然要活,便不能总是一成不变,总得去适应更多的可能。 温仪景一愣,意外他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故意,连忙又问,“那你喜欢年少的还是年老的?又或者正值壮年?” 说话的时候,她直勾勾盯着萧玉京,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挣扎纠结。 可都没有。 萧玉京面色平静地将碟子里凉透了戳烂了的豆腐用勺子送进口中,才道,“年少些的,年纪轻,心思少,好培养。” “真是心有灵犀,又想一块去了。”温仪景笑着又给他夹了一块豆腐,为他的改变而真心感到欢喜。 这次,萧玉京没再戳烂,用筷子夹着吃了。 萧玉京心里却没那么怅然,总觉得太后娘娘对他的图谋好像已经用完了,如今要展翅高飞去。 …… 袁清瑶回府之后,特意去后院瞅了一眼那一家三口,血腥味,酒水味,腐烂味混合在一起,差点没吐出来。 “陈叔,这还能活多久?”袁清瑶捏着鼻子跑了出来,好奇地问。 “这么久还没醒,二人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垮,不好说。”陈玄摇头,很是失望。 “这里的事情阿娘都交给你处理了?”袁清瑶好奇地问。 没人比陈玄更恨温白榆了。 “是,最近闲来无事,还要借用公主的后院,等事毕之后,我会将这里推翻重建,请人来探查风水,驱散邪祟。”陈玄恭敬说。 袁清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都是小事,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阿娘过几日想出京,说要亲自查采生折割的事情,她还怀疑此事或许和郑家有关,你有时间的话问问温白榆是否知道。” “夫人要出城?”陈玄面色一紧,人手够吗? 上午倚吟还在这边找他喝酒,伤心的说夫人赶他离开呢。 “嗯,好像还会带上萧大人,如果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你便抽身去保护阿娘。”袁清瑶和阿兄一起离开的萧家,二人路上都想到了如今只负责看守郑家大材小用的陈玄。 “是。”陈玄顿时站直了身子,毫不犹豫地领命。 温白榆必死之人,怎么比得上夫人安危重要? 刚送走袁清瑶,徐沛然便背着一个筐子走进了院子,“陈大人。” 随着筐子被放下,陈玄看到了里面被打理得干净体面的妇人,他客气地拱手,“晚辈见过范嬷嬷。” 范嬷嬷今日是来亲眼看温荣和杨桐下场。 几乎泡在酒坛中的人在陈玄的悉心照料下,也终于悠悠转醒。 而温白榆在被强行喂饭之后呕吐的胆汁都出来了,然后再次昏了过去。 范嬷嬷让儿子抱着她看得更真切些。 陈玄担心光线太暗,抬手让人将桌子搬到门口有光亮的地方。 范嬷嬷嗬嗬地笑起来。 杨桐和温荣全身剧痛难忍,宁可就这样死去,听到诡异的笑声转动头颅看过去。 看到面前诡异的场景,温荣尖叫出声,一张口,却是鲜血横流。 杨桐也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可生死不能,她视线都有些模糊,看着被人托举在胳膊上的诡异人形,脑海中想到了这样的自己。 “我阿娘说,多年不见,二位可还记得她这位故人?”徐沛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瑟瑟发抖的样子,平静地问。 第100章 小东西有点意思 杨桐用力地眯着眼,瞳孔越来越大,范嬷嬷竟然真的是被人救走了? 而且还活到了现在? 人彘的存活率有多低,当年她专门了解过。 所以才会下此毒手。 想着这范嬷嬷要么被折磨死,要么生不如死。 可是为什么她如今竟然活得比自己还年轻? 在地下庄那样的地方,被人玩弄凌辱,她怎么有脸苟活? 当年地下庄出事,一夜之间倾塌。 她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对。 可战事吃紧,根本没时间去查,等她再挪出时间,早已经毫无线索。 阿娘? 是了。 杨柳身边的范嬷嬷的确是有个儿子。 当年她派了人去灭口,可那人不是说已经杀了吗? “我还活着,很惊讶?”徐沛然嚣张地笑了。 “当年你将我阿娘折辱成这副样子,如今不过是你应有的报应,不过你有一点,远不如我阿娘。” “至少我阿娘的孩子不会避她如蛇蝎,再看看你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呢?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哦,我说错了,你本也不在乎这个女儿,你在乎的只有和另一个男人生的女儿。” “就是不知道你那个好女儿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不会也恶心的吐出来。” 徐沛然悲悯地看着杨桐。 温荣在旁边颤抖不止,这是他对徐沛然这个人最本能的恐惧。 就是这个人断了他的四肢,将他一点点变成如今这鬼样子。 杨桐对他也恐惧,可是最扎心的还是徐沛然的这一番话。 她想到了不久前昏迷不清的时候温白榆的反应。 虽然这个女儿的出生的确是她的预谋,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付出了许多母爱。 床榻上再次醒过来的温白榆蜷缩着身体不敢睁开眼。 心中暗暗祈祷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可是听到外面的谈话,她一颗心还是如坠冰窟。 她的出生就是一场笑话吗? 范嬷嬷看到杨桐落得如此下场,看到温仪景有如今成就,最后一点遗憾也都没了。 她的视线又落在了温荣脸上。 这个虚伪的男人,趁着夫人怀孕,就和杨桐勾搭在了一起。 最后还帮着帮着杨桐蒙骗世人和公子小姐,并为了杨桐的女儿牺牲夫人的孩子。 简直罪无可恕。 “阿娘,放心吧,这个男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那二两口也被我切了下来。”徐沛然笑了。 温荣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知道杨柳的尸首在哪里。 杨桐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最后的筹码竟然一文不值。 “无论你的好女儿藏在哪里,我都会帮大小姐将人翻出来,一点点放干她的血。”徐沛然抱着怀中的母亲大笑着离去。 人走后,陈玄看向床上装睡的温白榆,笑着问: “二小姐,郑山君曾如此残忍地对你,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看看桌上那二老,若是郑山君也变成这副模样,岂不快哉?” 温白榆身子一僵,郑山君? 她好像好久没想到过这个人了。 被陈玄一说,她脑海中不由闪过郑山君被断了四肢,只有光秃秃的头颅蹲在坛子里的模样。 隐隐有几分意动。 “太后一向疾恶如仇,一直怜惜您那些年被人凌辱的苦,觉得郑山君就不配做个人。” “我一个大男人,也实在是看不上郑山君的做派。 “”如今这个亲自动手报仇的机会,看在您是太后亲姊妹的份儿上,我愿意留给您。” 陈玄客客气气地说。 温白榆心中邪恶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 黄昏,萧家。 八个十岁左右家世清白却贫困的小太监恭敬地站在幽兰园里。 一个个都紧张地攥紧了袖子。 这可是他们逆天改命的大好机会。 若是被选上,以后就再也不用做苦力了,只伺候太后娘娘的夫君就可以。 而且还会有丰厚的月钱。 温仪景推着萧玉京从院外走了进来,几个人连忙恭敬地下跪行礼。 萧玉京视线一一扫过去,“都起身,各自说说你们的家世和所擅长的事情。” 温仪景歪着头看几个小太监。 一个个唇红齿白,倒是挺养眼。 大多是刚入宫没多久,身上稚气未脱,还没有那么重的阉人味儿。 八个小太监挨个自我介绍。 能被家中送进宫做太监的,多不是家中困难还不太受宠的。 否则只要能有口饭吃便都要留在家中延续香火。 在宫中规训了几个月,倒是认识几个字,也都懂了规矩。 “我要的是忠诚于我一个人的侍从,谁能做到?”萧玉京声音清冷。 几个人被问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懒散靠坐在轮椅扶手上的温仪景。 他们曾经在太后宫里听用。 是太后让人教他们读书,告诉他们在长信宫好好当差,这里便会是他们永远的家。 他们是太后的人。 可如今…… 他们被太后带出了宫。 萧大人这话,是让他们背叛太后吗? 几个人一个都不敢说话,只是齐齐跪了下去,求萧玉京给他们留条活路。 只有一个小太监跪下去是朝着温仪景磕头,“太后娘娘,您今日带了奴才出宫给萧大人看,奴才斗胆,以后只认萧大人一人为主,请您恕罪。” 小太监郑重地朝着温仪景磕了三个头。 富贵险中求。 看太后娘娘和萧大人如此亲昵地靠着,这二人大概是分得没那么清楚。 太后娘娘手眼通天却也必然会尊重萧大人的隐私。 萧大人面对如此美艳又下嫁的太后娘娘定然不会起二心。 忠于萧大人就是忠于太后娘娘。 只要萧大人没有做出威胁太后娘娘安危的事情,他便忠于萧大人。 这样问应该也只是自己的试探。 小太监大脑飞速旋转,忐忑地匍匐在地上等待结果。 温仪景挑眉,这小东西有点意思。 “叫什么名字?”萧玉京没错过小太监转动的眼珠子。 再想到这小太监是被继母逼着父亲卖到宫中为奴的,已经是孤身一人,便起了留下的心思。 “奴才小顺子,万事顺意的顺。”小顺子语气里掩不住欢喜。 “留他,和他。”萧玉京点了头,点了小顺子之后,却又抬手指了另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温仪景哦了一声,“为何?” 第101章 太后娘娘觉得主子有断袖之癖? 温仪景小臂搭在萧玉京的肩头,下巴撑在他头顶,危险的眸子看向那个匍匐在地上还不知道自己被点名了的小太监。 小太监们没人敢抬头看。 虽然刚才小顺子得了翻身的机会,可是他们还是不敢在太后面前说只忠于萧大人一人。 贵人的心思,瞬息万变。 一时间,小院里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萧玉京抬手握住了她垂落的纤细手腕。 解释说,“他力气最大,推轮椅正合适。” 不小心目睹了一切的小顺子心都提了起来。 余光偷偷看向毫不知情的小满子,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太后娘娘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不过,他力气也不小。 说只选一个人的萧大人为何变了心思? 是刚才最初那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其实最先看重的是小满子吗? “力气最大?夫君如何知道的?”温仪景挑眉站起身来,走到了小满子面前,“抬起头来。” 小满子看着出现在面前如同云朵一样的鞋子履头。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选中的人,而面前站着的是太后娘娘。 他不敢抗命。 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控制不住的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叫什么名字?”温仪景视线落在小太监的手上,根骨的确比寻常少年都更粗壮。 “奴才小满子,金玉满堂的满。”小满子颤抖着声音。 温仪景哦了一声。 想起来刚才小满子说自己父母双亡,被家中叔叔卖进宫。 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寄养在叔叔家中。 脸皮倒是嫩,就是看起来算不得机灵,甚至有些憨。 她似乎能预见小满子家中的事情。 又以人心最大的恶意去看别人了。 温仪景收了思绪,“以后给萧大人推轮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她退一步,“先去试试,若是摔了萧大人,这脑袋可就留不住了。” 小满子仰着头一愣。 瞬间眸中迸发出了惊喜,自己也能留下来了? “奴才一定不会伤了大人!”说着他麻溜地爬了起来。 朝着萧大人又行了跪拜礼,然后就匆忙推动了轮椅。 萧玉京在外面用的都是紫檀木的轮椅,厚重奢华尊贵。 推动很容易,但想要搬动轮椅,甚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萧玉京上下坡,却需要实打实的力气。 轮椅转动。 萧玉京顿时间握紧了轮椅扶手。 小顺子刚安下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太后娘娘是要处置自己吗? 刚才他还是说错了话? “你也起,一起过去伺候着。”温仪景抬手,让人起身。 转身看向剩下的几个人。 “是想回宫还是留在绿卿园,随你们心意。”她将几个人交给了长离。 回到宫中或许在后宫里还能有个一官半职。 但留在绿卿园便和院中仆役小厮没什么区别。 几个人微微抬起头来,面面相觑,留还是走? “奴才愿意留在绿卿园。”一个小太监跪着上前。 太后娘娘会不会还有回宫的一日呢? 若是太后娘娘回宫,自己便能做太后跟前得势的大太监了。 温仪景从小太监的一个抬眸中看到了他眼中藏不住的野心,饶有兴致地勾唇笑了。 “罢了,都回宫去吧,皇后宫中过几日也要选人,本宫会让人替你们引荐。”她笑着让长离将人都送回去。 小太监不解地看向温仪景,只看到太后娘娘笑着转身离开的侧脸。 萧玉京指挥小顺子抽出轮椅下的木板搭在一个台阶上。 小满子立即凝神聚气,推着轮椅还算平稳地上了台阶。 在上去的时候,轮椅轻轻晃了一下。 停好轮椅,小满子吓得连忙下跪告罪。 “无碍。”萧玉京虽然也有点担心被摔着,若是真摔了,在太后娘娘面前,脸面受损,他可能也有狠戾的时候。 可如今没摔着,便不会责怪一个年幼的孩子。 小满子提心吊胆地想着,自己一定要勤快的锻炼,决不能让萧大人再有任何被摔倒的风险。 …… 绿卿园,青鸾奉命将萧玉京的一些日常习惯告诉两个小太监,脸却拉得老长。 少主这是不打算再让他继续伺候了,嫌他碍眼了吗? 又或者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嫌弃自己是个大男人,所以才特意安排两个小太监? 青鸾这些年也是见多识广,知道何为断袖之癖。 太后娘娘莫非是担心此事? 青鸾心中乱做了一团。 太后娘娘就是话本子看太多了。 他和少主是清白的啊。 小顺子和小满子都感受到了青鸾明显的不悦。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秉着呼吸,老老实实地用心记。 萧玉京坐在床边安静的看书,还没和青鸾说此次出行不打算带他的事情。 等将他的饮食起居都说得差不多了,青鸾口干舌燥喝水的时候,萧玉京轻声吩咐: “青鸾,下午空了,你带小满子回家一趟。” 房间里两个小太监还在消化青鸾的吩咐,争取自己不会出一点差错。 青鸾眼中的怨念几乎藏不住,“少主,属下斗胆问一句,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真的不要他了? “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如今我身体好转,外面的事情总也得需要有人打理,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萧玉京示意青鸾坐在桌旁。 青鸾一愣。 主子信任倚重是好事,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此次出行或有危险,夫人不忍让你夫妻分离,免得时间久了小诺都不认识你这个当爹的。” “她们的情况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你是他们唯一的依靠,离不得。”萧玉京将青鸾当兄弟。 青鸾倏地红了眼,“少主。” 他又好心当成驴肝肺误会了太后娘娘? “京都城里的事情也需要你留心处理,所以此行便不带你了。”萧玉京无奈地说。 刚才他都担心青鸾会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能有什么事情比您的安危还重要?”青鸾当即就不同意了。 “有人惦记太后的性命,自然也有人惦记您的性命,我不放心任何人。”青鸾摇头。 明知有危险,他却不亲自保护,这绝不可能! “太后自会安排好一切。”萧玉京说。 他虽然双腿不能行,却并非坐以待毙只能等死。 “可是,太后心思难测。”青鸾神色复杂。 太后嫁过来之后所做的一切虽然都是为了自家主子好,更是让主子走出阴霾。 可是,太后会这么好心? “若真有企图,这次不就是最好的机会?”萧玉京轻轻笑了。 以身饲虎,何尝不是机会。 他想到几个小太监离开时候,太后娘娘那饶有兴致的笑,很有意思,不是吗? 第102章 披麻戴孝 下午太阳正热。 青鸾带着小满子回家。 萧玉京在房中按摩针灸。 小顺子规矩地在长廊下等候差遣。 青鸾大人特意强调过,窦郎中来的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进去。 即使窦郎中离开,也要等少主传唤才能进。 闲来无事,他偷偷打量这个连太后娘娘都没能进来过的院子。 外院是一大片竹林。 内院摆放着一排名贵的花。 在本该是西厢的地方被推倒,种了一排竹子。 影影绰绰的,他能看到那里面有和萧大人房中木栏一样的栏杆架子。 一时间有些猜不到那是做什么,可是他也不敢上前仔细去看。 萧大人中午吃饭的时候仔细问过他话了。 确定他和家中再无情分,这才算真正允了他留下,让人去拿他的卖身契落户萧家。 小顺子心里暖暖的,在母亲死后突然有一种自己又有了家的感觉。 …… 温仪景下午则去茶楼看温沧渊了,却是撞上茶楼内院挂了白。 温沧渊死了? 温仪景疑惑皱眉,不由加快了脚步。 阳光之下,再走那日雨夜的路,整个阁楼都好像明媚了,只是白色的幡刺眼。 一路上楼,诵经声空灵。 温仪景心中有了答案。 二楼,那日的房门开着。 门口的侍女今日披麻戴孝地跪坐在蒲团上,看到温仪景都点头行礼。 今日房间里的窗也开着,明媚的阳光落在范嬷嬷平静而祥和的脸上。 徐沛然一身白跪在拔步床前,神色麻木。 温仪景心口一疼,上前一步,跪在旁边空着的蒲团上,“节哀。” 坚持了那么多年的范嬷嬷,在报应落在仇人身上的时候,走了。 温仪景闭上了眼,泪水滑落,被她迅速抬手抹去。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徐沛然眼神空洞,“这些年,她最大的愿望是再见你们三人,其次才是报仇,如今圆满了,那口气便散了。” 温仪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阿娘最后的愿望是葬在先夫人身边,可是如今夫人的尸首还不知在何处。”徐沛然偏头看向温仪景。 大小姐真的不在乎这个吗? “我一会儿去竹林寺供奉长生牌,点一盏长明灯,一起?”温仪景眨了眨眼,微微仰起头。 徐沛然收回了视线,无声应了。 却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完成阿娘最后的遗愿。 他和温首阳已经找了好多年,却没有线索。 如今唯一知道真相的杨桐也已经被割了舌头,断了手脚,再也无法说出来。 …… 青鸾下午则陪着小满子回了城外村庄的家。 农户们这个时候都在歇晌。 孩子们也都被拘在家里落了锁不许到处乱跑。 整个村子里在烈日炙烤下都静悄悄的。 知道两位主子的意思,他没直接带着小满子进门。 小满子叔叔家的房子在村子里很是气派,而且也很大。 小满子看了一眼高墙,垂下了头。 这房子是把他卖到宫里的钱盖的。 他没了子孙根,二叔便把他们家的房子也占了。 他不开心,可是也没办法。 妹妹还小,需要人照顾,他得倚仗二叔一家。 青鸾扯了扯小满子的胳膊,轻声问,“这是你家?” 小满子点头。 “你家院子里有人洗衣服,别说话,我带你上去看看。”青鸾小声叮嘱。 小满子乖巧地点头。 二叔家中三个孩子,再养一个妹妹,的确也是不容易。 二婶娘大中午也不得闲还得洗衣服。 青鸾无奈地摇头,一把拎起人捂着嘴上了墙头。 院中,小小的姑娘在大太阳下卖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衣服。 旁边的架子上已经晾上了四五件成年男人的粗布衣。 青鸾看向第一次飞这么高找不到平衡小满子,再次扶了他一把。 等小满子坐正,青鸾捂着小满子的嘴小声问,“院中的人可是你妹妹?” 小满子蹭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圆,含糊不清地点头,“嗯嗯嗯——” 是小妹,杏丫。 青鸾看他神色激动,没敢撒手。 小满子眼中顿时间蓄满了泪水。 小妹怎么大中午的在太阳底下洗衣服? 那么多衣服都是杏丫洗的吗? 寄人篱下的苦,小满子明白。 可是他已经每个月的月银都寄了回来,足够一家人一个月的饭食。 杏丫完全不用这样大中午也不歇停。 他挣扎着要下去,却被青鸾死死地扣着。 突然,院子里的小姑娘身体轻轻晃了晃,然后朝着旁边一头栽倒下去。 小姑娘没了动静。 小满子挣扎得更厉害了。 青鸾还是没放手。 “我小妹中暑了。”小满子眼泪已经浸湿了青鸾的大手。 青鸾随手扣了瓦片一角,朝着北屋一个半开的窗子扔了下去。 窗户掉落,惊醒了午睡的人。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女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了。 看着掉下来的窗子骂了好几句脏话。 “该死的,都是你非要省那几吊钱,这破除窗户没一年就坏了。” 然后一扭头,就看到院中的昏倒的杏丫,顿时间眉头打了结。 “死丫头,让你洗衣服,你竟然还敢睡觉?”趿拉着鞋走向杏丫,伸手就拧住杏丫的耳朵,“起来,给老娘洗衣服,洗不完晚上也没饭吃!” 杏丫纹丝不动,只脑袋被拎了起来,耳朵也几乎要被拧掉。 女人皱了眉。 房间里被吵醒的男主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看到自己妻子的动作蹙眉,“你轻点,弄死了谁给你干活?” “娘的,死丫头怕不是中暑了!”女人烦躁的跺脚。 “没那小姐命,却得了小姐病,真当那死太监进宫是做贵人去了不成!” 骂骂咧咧的从井里打了一盆水朝着杏丫头上泼了下去。 “一天天的,几件衣服都洗不明白,要不是死太监每个月还能送不少钱回来,老娘非得把你卖了。”女人撸起袖子蹲下身掐杏丫的人中。 “老虔婆,你滚开。”正想将人拎起来放冷水里泡一会儿的女人被一股大力推得踉跄两步跌坐在地上。 “小满?”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女人脸色大变。 再也没了刚才嚣张,说话都不太利索,“你,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 第103章 来灭你满门的 小满子将湿乎乎昏迷的小妹抱在怀里,恨恨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你竟然敢打杏丫?” “我,你,你看错了,我没有打她,是她自己非得大中午洗衣服给中暑了,我也是想叫醒她。”女人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这傻小子最好骗了,说什么他都信。 而且不信能怎么办? 已经没了子孙根,只能留在宫里。 凭他还能将杏丫带走不成? “小满,你怎么回事?怎么偷偷跑出宫来了?这个人又是谁?你不会是做了错事逃出宫了吧?”小满子的二叔也冲了上来。 意识到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从墙头上翻进来的,又不敢太靠前。 虽然不懂宫中贵人的事情,却知道宫人不能随意出宫。 小满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家里? 难不成真的是得了贵人的眼? 不不,不可能。 这个蠢货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都不会。 宫里的贵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一定是他做错了事情偷偷逃跑。 这么想着,男人上前,“我送你回去请罪,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可别连累我们一家人!” “我是不够聪明,可不是傻子,你们明明就是在欺负杏丫!”小满子一把挥开了男人的胳膊,红着眼吼道。 “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想卖了我,你故意把杏丫弄病了,告诉我家中没钱治病,逼着我同意你进宫做太监!”小满子哭着说。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反抗不了二叔的决定。 因为他要保护妹妹。 所以他答应了这个屈辱的事情。 可结果竟然是这样。 “我以为我把所有的钱都送回来,你们会对她好一点,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小满子不理解。 明明是至亲的叔叔,为何一点情分都不讲? 青鸾在旁边看得直扶额。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怎么亲眼见过之后还是觉得如此荒唐? “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怎么对杏丫不好了?是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非要帮忙干活的,这怎么能赖我们?”女人叉着腰辩解。 “再说了,我们也是为了她好,丫头片子不会干活以后怎么说婆家?还有你这么一个当了太监的哥哥,根本不好说亲!”女人理直气壮的很。 小满子气的差点要喘不上气来。 青鸾无奈上前,“小满子,杏丫中暑了,再不救,怕是……” 小满子回了神,连忙将杏丫放在地上。 跪起来朝着青鸾哐哐磕头,“求大人救命。” 青鸾心中长松一口气,终于看到了他的存在。 他抱着胳膊眉梢高挑,阴阳怪调地笑了: “救命?你在宫里得罪了贵人,本官是奉命来灭你满门的,救谁的命?” 正在磕头的小满子,“……”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尊贵的大人,灭他满门? 青鸾大人难道是要以权谋私? 真如小顺子说的,青鸾大人不想让他们留下伺候萧大人? 不过青鸾大人怎么突然捏着嗓子说话? 难道其实他也是个太监? 可不是说他有妻女吗? “这位大人,所有的错都是这小子一个人做的,他家中只有一个妹妹了,我们和他可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青鸾一开口,太监味儿十足,两口子扑通跪了下去。 “当真吗?”青鸾冷眼扫过去。 “当真当真。”两个人点头如捣蒜,“没有关系了,你快点将人带走,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 青鸾扫了男人一眼,“开门。” 男人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打开大门。 青鸾扫了女人一眼,“你和这两个人什么关系?是他们的婶娘?” “不不不,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女人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青鸾哼了一声,一手拎起一个大步朝外走去。 小满子头朝下。 炙热的土地就在眼前,他两眼发蒙,青鸾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 竹林寺。 温仪景亲手点燃了长明灯。 依旧虚弱手背还被烧伤了温首阳跪在旁边举着灯座。 “温仪景,那个人是林秋吗?当着我们亲生母亲的面,你给我一句实话。”温首阳满眼祈求。 温仪景没理会,转身将东西递给旁边的小和尚。 然后朝着老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徐沛然也为母亲立了长生牌,并给寺庙捐了一笔不菲的香油钱。 “神佛保佑,投生到好人家。”老方丈面目慈善。 徐沛然虔诚道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温首阳在旁边看的心中冷嗤不已。 这两个人今日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虔诚。 以前哪个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下山的路上,温首阳身体虚弱,步伐缓慢,前面的两个人也都不等他,相谈甚欢。 温首阳咬牙切齿,“温仪景,你已经嫁人了!” 徐沛然摇头失笑,“二公子越来越幼稚了,大小姐此去奉高,会带上两位公子一起吗?” 温沧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都是累赘,带了也是麻烦。”温仪景摇头。 徐沛然毫不意外。 回头看了一眼捡了一根树杈子当拐棍的温首阳,忍俊不禁。 “二公子武艺不错,这些年他和杨桐周旋也不容易,如今被您一锤定音放弃了夫人的尸骨,想来他心中也很难过。” 他虽然因为早年的事情看不上温首阳,甚至还瞒着温首阳林觉晓的事情。 可二人到底也相处了这么多年,温首阳又是自家阿娘最惦记的人。 这几年温首阳没少来陪阿娘,徐沛然便也能和他就事论事地相处。 温仪景系笑笑没接话,只继续说: “那个男人已经有了消息,但同时他可能他也已经知道了言初的身份。” “有些事情一旦摸着了线索,便不难查,槐序和素商的身份都有可能会暴露。” “觉晓那边,你亲自跑一趟,顺便帮我问一问蛊虫的事情。” 杨桐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对温沧渊取血动手,那个男人极有可能在京都城。 所以她才会对杨桐下死手,并将消息适当地流露出去,果不其然,很快就得到了男人一路往东的消息。 徐沛然也强行干涉人家兄妹之间的事情,点点头,“刚才二公子问素商的事情,觉晓的事情,要告诉他吗?” 毕竟是二公子亲生的儿子,这么多年二公子没有再娶,对林姑娘念念不忘,再多的过错应该也都能抵消了吧? 第104章 明日还要赶路呢 温仪景轻笑了一声,“此时还要问素商的意思,我们都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当然了,如果让我说,不知道极好。” 她如今和温首阳和平相处,也只是看在蛊虫的份儿上而已。 温首阳若是死了,她会去吊唁,甚至会落泪,可过往,她无法原谅。 徐沛然闭了嘴,不再掺和别人感情的事情。 目送温仪景上了马离去,他站在原地回头看已经彻底放弃追赶他们脚步慢悠悠下山的温首阳。 “女人最是没良心。”半晌温首阳才一身虚汗的走到徐沛然身边,温仪景早已经没了踪影。 徐沛然笑笑。 “我和你说,如果你要娶媳妇儿,就只娶一个,多了闹腾。”温首阳用袖子擦着汗。 “当然了,你现在这样一个媳妇儿没有也挺好的,就你那个红颜知己给你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人家也不追着你要名分,挺好。” 温首阳羡慕如今徐沛然在男女关系上的处理方式。 若是当初他没有脑袋一热将林秋娶回家,而是一直保持知己的身份,是不是如今依旧能举杯对饮,月下当歌? 徐沛然无奈的摇头,是他不想娶吗? 是人家不想嫁。 儿子都生了,就是不肯嫁,他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随着她咯。 …… 温仪景的回了府,刚到绿卿园门口,就听到小满子躲在门口旁边的竹林里呜呜的小声哭。 “这是怎么了?青鸾没带你回家?”温仪景纳闷上前。 不应该啊,萧玉京既然也怀疑小满子的家人有问题,不会再拖延才是。 “太后娘娘?”正伤心哭着的小满子听到声音,泪眼婆娑地抬头,连忙起身跪下去,“奴才惊扰了娘娘,娘娘恕罪。” 他只想偷偷躲在外面发泄发泄,没想惊扰贵人。 “在外面没有太后娘娘,和青鸾他们一样叫夫人就行。”温仪景慈爱地将人扶了起来。 小满子受宠若惊,颤巍巍站起来。 “下午回家了?妹妹呢?”温仪景耐心地问。 小满子比裴言初年纪都小。 “妹妹中暑了,青鸾大人已经治好。”小满子抽抽搭搭。 “人没事就好,如果能想开,就留在萧家,以后这里就是你们兄妹的家,若是想不开,本宫便让人送你们回去,还你们自由。”温仪景温温柔柔地笑着。 小满子脑子一懵,连忙再次跪下磕头,“奴才愿意留在萧家,求太……夫人不要赶我们走。” 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就是难过没有家了,除了妹妹再也没了亲人,才忍不住躲在外面哭。 “男子汉大丈夫,哭完了事情就过了,你以后的路还长。”温仪景说,“回去吧,告诉公子,我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说完,已经便转身走了。 幽兰园,一个多月的狗崽子已经有些认人,听到温仪景的脚步声,便都扭着小身子摇着尾巴从窝里跑了出来。 温仪景蹲下身挨个宠幸了一番,正准备去洗手,迎春就过来了。 这几次见迎春,气色都比第一次好。 迎春恭敬行礼,“贸然打扰夫人,奴婢有一事相求。” 温仪景朝着水井走去,“何事?” “听闻夫人要出城修养,斗胆请夫人允许我们母女同行。”迎春恭敬道,连忙上前帮忙压水。 温仪景挑眉,“说说原因。” “青鸾已经和奴婢说了,夫人担心我和小诺的情况,所以特意寻了两个人来伺候少主,好让青鸾留在家中陪我们母女。”迎春小心地看向温仪景。 太后娘娘可否喜欢青鸾什么事情都和自己说? 温仪景点点头,“继续。” “奴婢很感激被夫人如此惦记,只是却也不能这样自私,少主身边只剩下青鸾一人了,奴婢不敢如此自私。”迎春忐忑地看着温仪景,欲言又止。 “还想说什么?”温仪景发现了,这个曾说不敢和交流的迎春一旦开始交流,那是句句戳心。 “奴婢知道,您身份贵重,此行外出肯定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会刺杀,所以才更需要青鸾陪在少主身边。” “有您在,少主自然安全无忧,可青鸾在京中却只怕也成了行尸走肉。” 迎春朝着温仪景跪了下去,“求您成全。” “既然知道危险,还非要跟着去,你就不害怕?”温仪景挑眉。 “怕。”迎春诚实地说,“奴婢还知道,我和小诺还会成为您的累赘。” 温仪景笑出声来,“你这胆子如今倒是大的很,那你再说说,既然知道是累赘,我为什么还要带上你拖累我?” 迎春垂着头,“奴婢还能记得当年拐走我的人是什么样貌,以及他的一个同伙,还有和我一起被拐卖的女子,就在奉高一带,只要能见到人,一定能认出来。” 温仪景抬手轻轻鼓掌,“允了,回去收拾东西,明日起程。” …… 饭点的时候,是小顺子和小满子一起推着萧玉京来的。 比起青鸾不能入内院久待的规矩,这两个小太监便没了这道禁制。 而且他们接送萧玉京也比青鸾更方便。 青鸾之前还要照顾自己的小家,小顺子只一心等着萧玉京差遣就行,还有个小满子一起。 萧玉京让他们先回去陪杏丫吃饭,顺便教一教规矩,等一个半时辰之后再来。 饭桌上只有夫妻二人,葡萄已经有熟的,婆子们挑着熟透了的摘了送过来。 温仪景咬着葡萄看萧玉京,“今晚留下来?明天可要出远门了,一路过去也得七八日呢。” 若是遇上点意外,估摸着时间更长。 在路上,总不能太放肆。 萧玉京看着太后娘娘咬在齿尖不肯吞下去的葡萄,耳尖泛了红,轻轻点头,“好。” 他不是贪色之人,是太后娘娘有要求。 他实在是不好拒绝。 “明日还要赶路。”夜色浑浊,温仪景熟睡中被弄醒,浑身疲惫地扭着身子抗拒。 萧玉京双腿不便,她这样蛄蛹,实在是不好成事,心中略有几分尴尬,却又有一种被架起来不好退缩的感觉。 毕竟他已经开了头,总不好就这样罢了吧? 第105章 请夫人垂怜 “一路过去要七八日,之前夫人琐事繁多,已经欠了为夫一回,若是再欠两回,为夫担心夫人下次更补不上了。”萧玉京没有恼,还一本正经地和她讲道理。 困意已经被驱散了大半的温仪景停了下来躲避的动作,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萧玉京说的话? 这是人说的话吗? 漆黑的夜色里,萧玉京直勾勾看着她,尾音里带着些委屈,“还是夫人觉得自己体力不济?” 温仪景彻底清醒。 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萧玉京这话是一句比一句挑衅,他还委屈? 委屈个屁啊! 温仪景差点就抬手将人搂住大战三百回合看看到底是谁体力不济了,思绪一转却极力的克制了下来。 她故作睡眼惺忪地看着萧玉京,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每次一开始矜持的像是大家闺秀的他,最后没完没了的还是他。 “近日玄英和素商送的饭菜都太补了。”萧玉京声音更委屈了。 仿佛他还是一个受害者。 温仪景再次惊呆了,实在是没忍住抬手去摸萧玉京的脸,“你真的是我夫君萧玉京?” 这怎么听着像是哪里来邀宠的小可怜呢? “我是今日刚入府的护卫,请夫人垂怜。”萧玉京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白日里太后娘娘直勾勾盯着几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看个没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仪景落在萧玉京脸上的手轻轻捏了捏,这脸皮突然变厚了? “大胆小厮,竟敢深夜爬主子的床?”温仪景板起脸故作严肃。 “明明是夫人说让我三更来,如今怎生不认账了呢?”萧玉京缓缓低下头,唇瓣落在他耳畔。 温仪景本就被他这番模样勾起了兴致,如今他这般不遗余力地取悦讨好,更让她丢了神魂。 美色惑人,早些年若是有人对她来用如此美人计,或许她也不会有今日自在了。 迷迷糊糊的,温仪景想着自己以前怜惜萧玉京双腿不便的念头简直就是多余。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温仪景感受着萧玉京全身压在背上的重量,听着他沉重的呼吸,脑海中想到上次她强势和他面对面时,他迷醉却克制隐忍的神色。 今日呢? 她想扭头,却被他用力压着。 略微平复些许,温仪景想要动一动发酸的腿,却碰上了萧玉京微凉的腿。 萧玉京胸膛已经大汗淋漓,可腿上却没有一滴汗。 温仪景故作没发现地给自己找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心中又开始庆幸也亏得萧玉京双腿不方便。 不然,她还有命否? …… 翌日一早,幽兰园就忙了起来,长离几个人收拾好了行李装车。 绿卿园,小顺子和小满子忙里忙外地将萧玉京的衣服用具全都搬上车。 青鸾重新感受到了有帮手的轻松。 透过小顺子和小满子,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少时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一起跟随萧玉京练剑读书,誓死追随。 小满子昨日有多害怕青鸾,今日看青鸾的眼神就有多感恩,仿佛这是他的再生父母。 迎春背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过来,身后杏丫拉着已经能走的很稳当的小诺。 杏丫黑黑瘦瘦的,走路的时候所有的眸光都落在小诺身上,生怕人摔了碰了。 “带着两个孩子先上车,一会儿小满子小顺子和你们坐一辆车。”青鸾说。 …… 温仪景昨日已经见过陈玄,长离四人随她离京,京都的事情全交给陈玄负责。 “夫君不和我坐一辆车吗?”温仪景看着萧玉京另外给自己安排的马车,拦住了坐在轮椅上要上马车的萧玉京。 “路途奔波,多有不便。”萧玉京平静说。 昨日夜里吃饱了,却不能代表今日不会饿,还是分开好。 温仪景狐疑的目光瞅着萧玉京,最后放开了手,“去吧。” 萧玉京坐轮椅出行不便,解手应该也是在马车上,自己上去他估计能憋到尿裤子。 萧玉京并不意外温仪景这么痛快放手,青鸾也早已习惯太后娘娘不明说的细心。 这次温仪景没再担心萧玉京太敏感,和长离几人选择了骑马。 追风如今跟着温仪景乖巧的很。 不过温仪景也有自己的坐骑,一直都养在京郊大营的马厩里,袁清瑶带着马在城外等着。 …… “太后娘娘就离京,还带上了萧玉京,她真的已经将兵权彻底交出来了吗?”椒房殿,楚寒英的母亲杨焕中午进了宫,拉着女儿说悄悄话。 楚寒英微微蹙眉,轻声呵斥,“阿娘,这种话你还是不说为妙,这种想法也更是不要再有。” “你这孩子,我当娘的还能害你不成。”杨焕不悦。 “你也不想想,京都城这么多名门弟子,各地将领倾慕温仪景的人也不少,为何她偏偏选了一个萧玉京?” “行了,阿娘,若你不是进宫来陪我吃饭的,便先回去吧。”楚寒英冷着脸赶人。 “阿英,你不会真觉得温仪景是你嫡亲的婆母了吧?”杨焕拉住要走的女儿,“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想再多也都是为了你啊。” “阿娘,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没有太后娘娘就没有今日的我。”楚寒英不悦地甩开杨焕的手,“你非让我和你回忆回忆从前吗?” 杨焕脸色微变,尴尬不已,却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阿英,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当初我喜欢舞刀弄枪,你百般阻止,是太后娘娘给瑶瑶选陪练我才得以做我喜欢的事情。” “若非太后娘娘格外看重我,让你不得不放手,我能有今天吗?”楚寒英不想和自己的母亲总计较这件事情。 她知道,母亲的眼光也就这么长了。 有些道理和她也是讲不通的。 可是她的未来,远不止于此。 “太后娘娘用人不拘一格,不论男女,见我有习武天分,便亲自带我,瑶瑶更是从未将我当下人看过。” “阿娘,我不管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又挑拨了什么,我希望有些话再也不会从你口中说出来。” 楚寒英微微弯下腰,郑重地警告自己的亲生母亲。 杨焕呆愣住,唇瓣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早就知道,从女儿被封皇后那天开始,她们之间很可能要先君臣,后母女了。 “阿娘,如今世道太平,你便好好享你的荣华富贵,和京都城里的闲散妇人喝喝茶打打牌,少说那有的没的,知道吗?”楚寒英笑眯眯地摘下了自己腕上的金镯子戴在了杨焕手上。 第106章 扇她,打坏了我赔 杨焕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愣愣地点头。 楚寒英拍了拍杨焕的手,“你不用总想着为我打算什么,毕竟你这脑子也打算不明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你只管享福就是了。” “那些人围着你说点好听的话听着就是,送钱送礼的,千万不能碰,知道吗?” 楚寒英跟在温仪景身边久了才知道,自己阿娘困于内宅,没有主意,唯一的强势也都用在了年少的自己身上。 她懂阿娘的好心,可却也希望阿娘能消停点。 “你爹和我说过,不能收别人的礼,不然到时候会连累你。”杨焕连连点头。 “还有啊,和你说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没什么必要也不用和她们在来往了,若实在无聊,我安排几个嬷嬷陪你,想做什么都行。” 话说出来,楚寒英觉得这个想法不要太妙。 杨焕一听立马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打发时间的,不用麻烦你了,你能培养出一个靠得住的不容易。” 这哪儿安排人陪自己玩呢,这是监视! 真当她傻,这都听不出来吗? “行了,没什么事情我送你出宫去,陛下最是敬重太后娘娘,若留下一起用饭,你管不住嘴,陛下动怒,我也护不住你。”楚寒英直接拉着人就往外走。 不止是护不住,还得陪着一块挨罚。 今日太后娘娘刚出城,无法给她撑腰。 至于公主? 那是和皇帝‘一路货色’,不多加两鞭子就阿弥陀佛了。 杨焕委屈地嘟着嘴,“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都很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我保证不多话,好歹吃了饭再走嘛,不然多没面子,你就让我留下嘛。” 憋着劲儿不肯往前走。 楚寒英差点没笑出声来,“还想回去和你那几个老姊妹唠呢?” “我没有,就是我今日进宫你几个婶娘伯母都瞧见了。”杨焕委屈地说。 自己巴巴进宫,屁股都没坐热,饭也没吃一口就出去了,别人可不止会笑话她,还会笑话女儿。 楚寒英失笑出声,“行行行,留下吃饭。” 然后她立马就让若沁去给袁青冥传话,说中午不一起用饭了。 杨焕,“……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前我还不觉得,现在看你,这话可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还是儿子好,只可惜她身体不好。 如今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拿着温仪景当亲娘去了,和自己一点都不亲。 而且那温仪景就比他们大八岁,也不是当他们的娘的岁数。 “你少寻思有的没的,有多大本事办多大事,人要有自知之明,否则就只会给别人拖后腿。”楚寒英不客气道。 杨焕哼了哼。 不太服气。 女儿就是从跟了太后之后,越来越没大没小,总是和她说教。 搞得她一点当娘的威严都没有了。 可是她又说不过女儿,真是闹心。 “对了,以后要是再有人造谣各地将领和太后娘娘流言的人,扇她,打坏了我赔。”楚寒英冷声说。 杨焕,“……” 这是认真的? 至于这么生气吗? “都是女子,如何能用最恶毒的话去诋毁对方,若是此流言不制止,太后娘娘名声早晚被这群长舌妇毁了!”楚寒英绝对不允许。 杨焕缩着脖子,还是不太能理解女儿生气的点儿在哪儿。 只说几个将领倾慕太后娘娘,这有什么错吗? 正腹诽着,楚寒英又冷声问,“懂了吗?” 杨焕是个老实娘,老实巴交地摇头,问出了刚才自己心中的疑惑。 “这群长舌妇你以为她们心中真的只觉得是倾慕吗?”楚寒英冷声问。 杨焕点头,“不然呢?” 楚寒英深呼吸,扶额,“太后娘娘一个年轻的继室,还早早做了寡妇,却深得各地将领的敬重。” “你一路跟着我们所以才知道太后娘娘和大家清清白白,所有的敬重都是一刀一枪赢来的,可那些看不见的人呢?” “他们难保不会觉得太后娘娘利用美色。” 楚寒英语气沉重地说出了他们一路走过来温仪景面临最多的质疑。 温仪景用实力平息了很多声音,可世人的偏见难平。 “太后娘娘那张脸的确是好看,我一个女的瞧着都欢喜。”杨焕如实地说。 要不是太后娘娘在女儿心中地位比自己还重要,她也很喜欢太后娘娘的。 “所以下次再听到这些话,知道怎么做了吗?”楚寒英微笑地问。 并抬手朝着空气做了一个扇巴掌的动作。 杨焕瞪大了眼睛,无声地退缩。 楚寒英再加一把火。 “阿娘,如果太后娘娘的流言止不住,下一个就是世人对女儿的偏见了。” “如今有太后娘娘顶在前面,女儿才能有如今喘息成长的空间。” “若是太后娘娘顶不住,女儿便要站在风口浪尖上,你如今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皇帝对太后有舐犊之情,选女儿更多也是因为太后喜欢,流言太盛,对于他的母亲和妹妹,他甚至都不在乎有些事情做实。” “可若是妻子,皇帝的妻子,那便只能死了。” “阿娘,你这么爱我,一定不希望我死,是吗?” 楚寒英轻轻抱住了杨焕。 杨焕身体一僵,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吗? 缓缓抬手抱住了女儿,连连点头,用力保证,“我记住了,下次谁敢再胡说八道,我抽烂她的嘴。” “阿娘真好,记得带个鞋拔子,抽得多了手疼,女儿会心疼的。”楚寒英微微笑了。 杨焕用力点头。 楚寒英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杨焕的背,“我让人准备母亲爱吃的酱肘子。” 杨焕想到刚才楚寒英的话,还是一阵阵后怕。 坐在大殿里,也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喝水。 一直到开始用饭,吃了几口肉,这才重新活了过来。 脑子一转,就又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事情,“阿英,你和陛下成亲也快半年了,肚子有动静了吗?” 说着她低头看向女儿平坦的小腹。 这些日子那些人赏花打牌的,她可是听说有人要想写折子让皇帝充盈后宫呢。 第107章 玉京若是受不住,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 肚子有动静了吗? 楚寒英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而后无奈朝着杨焕笑了,“太后娘娘都没催呢,阿娘倒是上心了。” 杨焕看女儿这不在意的样子有点着急,“别的我不催你,但孩子的事情你可得抓点紧,男人三妻四妾,皇帝则是三宫六院,若是没有儿子傍身,你这位子如何能坐得安稳?” “趁着还没有其她妃嫔入宫,你早点生下一个儿子,才是长久之策。” 杨焕用力抓住了女儿的手腕,生怕她听不进去。 “男人最现实,对第一个孩子的感情也远胜后面的孩子,即使不能一举得男,先有个公主得了皇帝偏宠,来日方长,总会有儿子的。” 杨焕看着女儿还有点走神,更是着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楚寒英回了神,笑着拍了拍杨焕的手,“我知道了阿娘,不过要孩子的事情得随缘,这也不是我着急就有用的。” 孩子当然是要有,只是这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 一看楚寒英松了口,杨焕更来劲,“我听人说了许多生子秘方,还有那城外雷音寺……” “打住。”楚寒英头都大了,连忙抬手制止。 这些个歪门邪道的东西不要舞到她面前来,袁青冥也最讨厌这些东西,求神拜佛? 若是让袁青冥知道,平白给他们的感情增加烦扰。 “我是你亲娘,在我面前不用不好意思。”杨焕只当女儿是端着皇后娘娘的架子,其实心中对于要孩子的事情着急得很。 “阿英,我可听说了,朝堂中很多人都打算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争宠呢,尤其是得知你这肚子没动静,一个个野心更是大的不得了。”杨焕说起来都觉得害怕。 若是楚寒英没了袁青冥的宠爱,这皇后位子岂不是岌岌可危? “你也知道,这后宅院里的女人争斗起来为了那点家产侯爵之位都能闹出人命,何况这九州之主继承人的位子。” “若是让别的女人进了宫,只怕更是什么龌龊手段都会用上。” 杨焕语气郑重的仿佛如今宫里已经有了其他妃嫔,并且开始给楚寒英使绊子了。 比起女儿失宠,她更怕丢命。 战火连天的九州之乱楚寒英都闯过来了,却在这后宫里阴沟翻船,该是多么憋屈。 若真是如此,她这个当娘的在宫外如何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些靠着女儿得来的荣华富贵? 杨焕焦虑极了,“我一想到这些事情,就成宿的睡不着觉。” 楚寒英长叹一口气,耐着性子听完无语的话,“阿娘,莫要危言耸听自己吓死自己,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 “不过,我能很明确的告诉你,陛下绝对不会有后妃入宫。” 袁青冥如今的地位是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军权民心他全都有,完全不需要用女人来权衡朝堂。 当年最难的时候,袁青冥都没有娶各路将领的女儿来扩大势力,如今更不会。 除非,有一日,袁青冥自己看上了其她姑娘。 如此,便谁也拦不住了。 她如今手中还持有雍州的半枚虎符,在军中的威望不输袁清瑶。 京都城里这些个文官哪个不开眼敢这么快来得罪她? 何况,袁青冥不好女色。 因为温仪景的事情,更是不屑以联姻来换取的和平。 楚寒英从来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 杨焕却还是着急,“你这傻孩子,你不懂,男人的心最是容易变,最靠不住。” “阿娘,够了。”楚寒英轻声呵斥,“袁青冥的钱和权都分了我一份,比起做一个在后宫日日看着孩子等他来宠幸的怨妇,我如今在朝堂能有一席之位才更重要。” 她要做的是楚寒英,而不是袁青冥的皇后。 “你只要知道,袁青冥不会轻易充盈后宫就是了,除非再过个十年八年,我依旧和他没有一儿半女,那时候,或许他会考虑,也只是或许而已,懂吗?”楚寒英知道母亲不懂,却还是坚持而认真地告诉她。 空气里短暂的静默,楚寒英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说给的阿娘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她确定,若是到时候自己依旧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她定要给女儿将男女偏见的这座大山给躺平。 太后娘娘没敢坐的位子,她到时候必要托举自己的女儿坐上去! 杨焕呆呆地点头,“懂,懂了。” “吃饭吧,吃完我让人送你出宫,以后出门在外自己多长点心眼,明日你让我阿爹进宫来,我有话要问他。”楚寒英又恢复了冷静模样。 …… 温仪景一行人在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在沿河的岸边林子里休息。 她将小诺抱在怀里逗弄着,余光一直都在看萧玉京的马车。 不小心就看到青鸾拎着一个木桶下车,然后去河边清洗的时候从木桶里拿出了一个黄铜夜壶。 果然萧玉京是在意这些事情的。 她连忙收回视线,问怀里的小丫头,“小诺,坐车好不好玩啊?” 小诺从上了马车,整个人就处于兴奋状态。 她还没出过府,完全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听到温仪景的话点头如捣蒜,拍着小手,“好玩好玩。” 迎春过来帮长离等人做饭,看向陪着小诺玩的温仪景,和长离小声说,“夫人真的很喜欢孩子。” 她以为像夫人这样的身份,已经不想冒着鬼门关走一遭的风险去生孩子了,反正已经有了帝王和公主那样孝顺的儿女。 长离笑了笑,“夫人慈善,喜欢所有有生命力的生灵。” 她也喜欢有生命力的万物,小诺是个可爱的孩子,如今更是她的徒弟,也是半个女儿了,她也喜欢得很。 “长离大人,你能教我骑马吗?”迎春小声请求。 坐在马车里固然舒服,可是从车窗里看到夫人一行人英姿飒爽跑马的样子,她心里羡慕极了。 “我若是路上教了,青鸾大人说不定会怪罪我抢了他的活儿。”长离笑着打趣。 迎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青鸾事忙。” “我下午带小诺骑马,没时间教你。”长离挑眉拒绝,看向了推着萧玉京走过来的青鸾。 迎春便不好意思再说了。 温仪景抱着小诺迎了过去,将孩子交给青鸾,自己去推轮椅。 朝着没人的树荫下走去,轻声问,“出门诸多不便,可还能接受?若是受不住,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 第108章 夫人,这不是幽兰园 “夫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我?”萧玉京看着前方茂密的丛林,随着他们的进入,飞鸟尽数散去。 他已经很久没进入过这样让人心旷神怡的大自然了,整颗心都跟着开阔起来。 如果不是身后的人,他的余生都会困在那片竹林小院里,时日无多。 生命里的光,谁会轻易放手? 温仪景用力朝着萧玉京的头顶吹了一口凉气。 萧玉京头皮一紧,河岸尽在眼前,轮椅还在前行,他双手抓住轮椅扶手,忙道,“仪景。” 轮椅稳稳停了下来。 萧玉京偷偷松了一口气,听到了温仪景低低的笑声。 温仪景按下轮椅的刹手,拿着萧玉京的肩膀转到他面前,“我刚才若是不停下,你待如何?” 她俊美的脸近在咫尺,萧玉京下意识朝着不远处传来饭香味儿的地方看过去。 在他们身后不知合适多了两个执剑侍卫,强势地制止了好奇的目光。 温仪景手指勾着他的下巴,让他转回头来,“真不小心让你落水,会恼了我吗?” 萧玉京脸色微红,语气却肯定,“你不会。” 他也不会。 温仪景爽朗地笑出声来,重新绕到他身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膀,“一直都坐着了?可有躺一会儿?” 在家中坐着还好,碰上一本喜欢的书,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可是在车里,即使官道平整,却也有些摇晃,看得进书去? 萧玉京抬手抓住她的手挪开,声音微沉,“人多眼杂,于你身份有损。” 在她的暗卫面前,她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却如此殷勤地对待一个瘸了腿的男人,以后这些人如何还会信服她? 温仪景偏头看着他一脸严肃,轻轻笑着,“你是我正儿八经拜堂成婚的夫君,若只是因为我待你好些,这些人便看轻我,还生了反心,要他们何用?” 她抽出手重新按了上去。 “会累。”萧玉京再次出手制止,“你一路骑马,手肯定也酸累,过来,我给你捏捏。” 他肩上的肉太结实,按起来费劲。 她不在乎,他却怕那些人会觉得他委屈了太后娘娘,然后来日借着刺客之名要了他的命。 温仪景顺着他的力道再次绕过去,在他抬手想让她坐在轮椅扶手上的时候,她脚步一转,直接转过去坐在了他怀里。 萧玉京,“……注意礼法,这是在外面,那么多眼睛看着呢,不是幽兰园。” “可我骑马骑得不止受累,腿也累,许久没这么长时间骑马,感觉腿都磨红了,被你这么一说,就想找个软的地方坐着。”温仪景抬起脚,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腿上。 他的腿无法给她力,却也因为早就摆好了姿势而不会被外力轻易压垮。 萧玉京想到了自己因为久不行走而已经瘦削许多的双腿,若非每日坚持按摩,只怕皮肤都要松垮。 这样一双腿,能有多软? 同样,也感受不到太后娘娘臀部的柔软。 “不是说给我揉揉手腕吗?”温仪景抬起手,催促。 萧玉京拇指轻轻按摩她手上的穴位。 温仪景很享受地闭上眼,靠在他肩头,小声说,“骑马太累了,下午我和你一起坐回马车,你给我揉揉腿?” 下车之前萧玉京肯定已经解过手,她下午呆一个时辰就下来,不会憋着他。 他越是羞涩,温仪景心就越痒痒。 萧玉京手上动作一顿,心中慌了一瞬,垂下了眸子继续手中的动作,无声地应了,低着头的视线却是不受控地落在太后娘娘双腿之间,然后又迅速地移开。 第一日的午饭还算丰盛,素商从家里准备了许多食材,肉都用冰镇着,这会儿依旧新鲜。 炖了樱桃肉,素烧鹅,两位主子爱吃的。 蒸了排骨,烤了鱼,炒了虾,再煮了鸡汤和丸子汤,主食是烙饼。 赶车的侍卫和离得近的暗卫,素商则给他们准备了馅饼和青瓜丸子汤,鲜嫩可口又能消暑解渴。 吃饱喝足,温仪景推着萧玉京河边吹着风休息,其余人收拾锅具,等过了午后这段最热的时候再出发。 “你看青鸾他们一家人,会不会有点羡慕?”温仪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陪着妻女在河边看游鱼的青鸾说。 萧玉京转头看过去。 以前不曾看过青鸾和妻女的相处,如今见着,竟真觉得温馨。 “等我们有了孩子,也带她出来游山玩水,看大好河山,看众生,见自己。”温仪景坐在草垫上憧憬着,脑海中仿若已经勾勒出了那幅温暖的画卷。 萧玉京轻轻点头,“好。” 看众生,见自己,人生若是钱权都不再缺,的确可以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突然期待世间有一个那样的孩子降生。 可也许,自己这个父亲,会是孩子人生里唯一的缺点。 他又看向自己没知觉的双腿,薄唇紧紧抿了起来。 可是小腿上靠着明艳的妻子,她侧脸恬静温柔,仿佛有一层光将她笼罩。 成婚这么久,她似乎从未觉得自己这双腿丑陋。 “萧玉京,想什么呢?”温仪景揪着手中的狗尾巴草去敲萧玉京地上的影子。 “我在想,等那你一日,你要带着两个累赘出行。”萧玉京语气平静。 温仪景手中的狗尾巴草有一下没有在地打在他影子上,“那你可得对我好些,乖一些,不然到时候我两个一起打。” 萧玉京便又笑了,“好。” 她又扯了几根草,手中翻飞,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出现在手里,她反手递给萧玉京,“送你。” 萧玉京微怔,还没看清她手上到底是怎么弄的,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抬手接了过来,不等他说话,长离走过来催促起程了。 温仪景直接推着萧玉京回马车。 打算上来帮忙的小顺子和小满子看着太后娘娘看起来瘦弱的胳膊竟然毫不费力地推着萧大人上了马车,眼睛都不由瞪大了。 不愧是太后娘娘。 青鸾跟过来要赶车。 温仪景抬手拒绝,“你媳妇儿想学骑马,这会儿不太热了,你去教一教。” 随后点名在旁边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的小顺子,”你来。” 小顺子上午这一路上并没坐在马车里,而是和暗卫学赶车,被太后娘娘钦点,瞬间紧张起来,“我,我还没学好。” 若是伤了太后和萧大人,他这小命死多少次都不够赔的啊。 第109章 这是在外面 小顺子局促地看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敢坐,他都不敢赶。 温仪景又看向不远处的小满子,“你呢?” “奴,小的愿意试试。”小满子小跑着过来,“小的以前只赶过牛车,不过小顺子今日学了一上午,还请夫人允我二人一同赶车。” 小顺子一颗心提了又提,惊讶小满子敢答应,更惊讶小满子会拉上自己一起。 “属下定竭尽全力。”小顺子顿时也下定了决心,朝着温仪景拱手。 机会难得,如果这次不敢上,一路上都不会再有别的效忠机会,倒不如拼死一试。 同行的侍卫必然也会伴随两侧。 纵使自己技艺不精,他们也会保证不让主子受伤。 而若是自己能顺利驱车抵达下一站,日后到了小镇出行,定然比那些一身煞气的侍卫更容易被主子带出门去。 而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越多,以后得重用的机会就越大,站得越高,自由选择的机会就越多。 车轮滚动,马车缓慢前行。 小顺子和小满子全身用力地握着缰绳和马鞭,牙齿都在发力,两双眼睛更是不敢眨地盯着前方。 车厢里,温仪景慵懒地坐在软靠上。 她解下了外衣放在一旁,上面是石榴红色的清凉抹胸短衣,下面是同款色系的宽松衬裤。 在河边她特意冲过脚,上了车便脱了靴袜。 如今不打仗,她的生活格外精致,靴子里的鞋垫和袜子槐序都精心的用香熏过。 莹润的玉足轻轻搭在萧玉京膝盖上,五个脚指甲染了樱桃红的蔻丹,樱桃果子似的让人垂涎欲滴。 萧玉京落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紧了又紧。 从河边提出这个事情开始,他就知道上了车,太后娘娘肯定不老实。 可是这么不老实也是超出了预料。 细嫩的脚背白皙,看他不动,顺着他的腿滑落,蹭了蹭他有知觉的腰肢人也懒懒地嗯了一声。 萧玉京身子瞬间紧绷,低声呵斥,“别胡闹。” “我腿酸。”温仪景委屈的哼哼,随着她的动作,绸缎衬裤向上皱起,露出雪白的脚腕,她脚往他手里钻,“你莫不是嫌我脚臭?” 萧玉京忙摇头,抬手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脚丫,无奈提醒她,“这是在外面。” 赶了一上午的路,她脚上非但没有酸臭味,刚才进了车厢脱下鞋袜的时候还有淡淡的丁香香气。 随着她不断地靠近,他能闻到她脚上也有。 只是如今是在外面,她做这样的打扮,实在是容易出事。 他没有让人听墙角的癖好。 “窦郎中每日怎么给你按的?你也帮我推一次。”温仪景突然好奇,窦郎中给萧玉京每日推拿和玄英日常给自己按摩一样吗? 脚落在萧玉京腿上,能感受到他的双腿和双臂对比鲜明的不像是一个人。 “窦郎中给你推拿的时候,会疼吗?”温仪景坐起身来,手朝着他腿上落下去。 萧玉京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看着她动作里带着怜惜,轻轻摇头,“不疼,有时候还会觉得有些舒服。” 偶尔顺着经脉推拿的时候,他的腿会有几分知觉,那是他最舒服的时候。 温仪景轻轻捏了捏他的腿,“窦郎中给你推拿的时候,用药油吗?” 萧玉京轻轻嗯了一声,需要药油舒经活络,他冷不丁地解释了一句,“每次推拿的时候,我会穿一条这么长的短裤。” 说着,他抬手在她腿上比划了一下裤子的长度。 温仪景一愣,随后笑出声来,“你的药油带了吗?你我是夫妻,即使我没短裤,也无妨。” 萧玉京忙摇头,“没在这辆车上。” “那就先凑合一下,我看看窦郎中是怎么给你推拿的,等我学会了以后我来给你推拿。”温仪景一抬手将自己宽松的衬裤一提就到了大腿根部。 细嫩的肌肤白的晃眼。 萧玉京闭了眼,默念了两句静心咒,这才偏头看她。 只见太后娘娘面色认真,毫无杂念,仿佛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以后能给他推拿方便。 萧玉京认命地抬起手,炙热的掌心落在她膝盖上,老茧像是带着小刺,刚一动作,温仪景身体便一颤。 她撑在地上的那条腿蹭地也往后挪了一下,双手抓紧了身下的坐柜。 双腿间距离拉开,惹眼的白,萧玉京想到太后娘娘软娇娇的说太久不骑马腿都磨疼了,视线便不由看了过去。 这样白皙细嫩的腿,骑马的确很容易磨破。 为了表示自己是正经人,萧玉京带着老茧的掌心也往上移动。 温仪景指节泛着白,“窦郎中给你推拿的时候也就这点力气吗?” 和夜里调情一样? 萧玉京看到了轻微的红,好在没磨破,她一开口,他手一顿,视线便又看到了她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一抬头,她媚眼如丝,脸颊起了红晕。 骤然间下定了决心,萧玉京手上猛地用力。 温仪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用力咬住下唇差点没叫出声来。 萧玉京忙停了动作,“这个力道落在我身上,便只剩下三成左右,除非沿着经络会有四五成。” 温仪景咬牙点点头,“继续。” 这推拿可比按摩更疼,她是很吃劲儿的,而且因为经络疏通,所以没有阿是穴。 萧玉京又从她坚定的眸子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怜惜和心疼,于是他将力道减轻了几分,“给你松快松快,看看大概的流程。” 看到她腿上被自己推出来的一道红痕,他的力道不止减了五成。 为了分散注意力,萧玉京仔细地给她讲解经络以及腿上姿势动起来的时候锻炼的是哪一处的筋肉。 温仪景思绪也被他带着走,腿上之前轻微的酸胀也随着被他拉伸揉捏而散去,经脉运行的温热感觉让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捏完右腿,萧玉京主动抬手去拎她落在地上的左腿。 同样的手法和力道,突然夹杂了淡淡的暧昧气息。 “如今在车里,不会丢了我的面子,我给你也推一推?不然要到晚上了。”当最后的推拿结束,温仪景连忙抛开脑子里不正经的东西,转移话题。 却正要收回腿,脚踝被萧玉京用力地握住了。 她不解地抬头看他。 第110章 别回头,山野精怪附身萧玉京了? “骑马,不止一种。”萧玉京手上用了力,拽着她的脚腕往旁边拉下去。 温仪景为了不被摔倒,撑着胳膊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她腿上。 这样的姿势……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明艳的脸上羞红一片,“萧玉京,你……” “嘘——”萧玉京食指按在了她唇上,“是你先招惹的我,别出声。” 温仪景心跳如雷。 “你找两个小废物赶车,不就是因为他们一路紧张无暇偷听车厢里你我做了什么吗?” 萧玉京单手勾着她的腰,将她拎起来,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裤腰上。 被戳中心思的温仪景呼吸急促,手慌乱地按住了车厢,回头小声地反驳,“我才没有,我是想给他们一次锻炼的机会。” “太后娘娘用人别具一格,萧某人佩服。” 萧玉京压低了声音回应,手上动作却半点不克制。 第一次被他喊太后娘娘,还是这样的阴阳怪气,温仪景心尖都跟着发颤。 落在腰上的手突然收走,温仪景落在车厢软毯上的脚下意识撑起重量。 正要站起身,却意识到身体里的力道却没消失。 尚存理智的温仪景心中纳闷,正要回头,身后传来萧玉京粗重中略带急切的声音,“别回头。” 温仪景动作一顿,很快就没了回头去探查真相的精力。 重新跌坐回萧玉京的怀里,温仪景唇瓣都咬出了血,朝下抓过去报复的手顿住。 低头看去,她衣衫半解,他却衣冠楚楚。 蹭地回头哀怨地瞪着萧玉京,“刚才是你吗?” 那个高度…… 不让回头。 若非无比确定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温仪景真的怀疑萧玉京在糊弄自己。 “是山野之中的精怪见太后娘娘姿色绝艳,附在了我身上。”萧玉京幽幽道。 给她细细地整理好衣服。 温仪景便又剜了他一眼,萧玉京便抬手勾住了她的脖子,轻啄她咬破的唇瓣。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再也不瞪了,却是小声说,“的确是这山中没开灵智的精怪会做的事情,真是不成体统。” 萧玉京,“……” 太后娘娘也是会倒打一耙的。 外面小顺子和小满子两个人还在认真探讨如何驾车的事情,两个人这一路上都总结了一些经验,正在互相交流,完全不知道身后的车厢里发生了什么。 “和最正经的人,做最疯狂的事。”温仪景身心舒畅地用力抱了一把萧玉京,自己躺回到旁边的软塌上休息一会儿。 这是第一次让她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蛮吃力的,不过感觉不错。 天色渐暗的时候,一行人在一条三丈之多的河流岸停了下来。 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侍卫们迅速的搭好了四个帐篷。 萧玉京和青鸾还有两个小太监同住。 温仪景和槐序,素商,玄英三人同住。 长离和迎春母女同住。 剩下的侍卫住一个帐篷,并轮流值夜。 素商等人去做饭,温仪景和萧玉京回各自的帐篷洗漱。 小满子的大力气在提水的时候再次有了大用途,而且他还能进入温仪景的帐子,比青鸾方便许多。 “大人说让您梳洗完再点灯。”小满子放下木桶说,而后又不解地问,“夫人,这是为何?” 如今天已经暗了,点着灯梳洗不更明快吗? 温仪景失笑,“等一会儿点了灯你自己在营帐外转一圈。” 小满子似懂非懂地转身走了。 一直惦记着太后的话,点了灯,小满子出了营帐,看到帐子里小顺子躺下去的身影映在帐子上,恍然大悟。 …… 一路颠簸,下午还出了一番力,萧玉京却没多少睡意。 看着头顶黑乎乎的帐子,“青鸾,困吗?” 同样精神抖擞的青鸾立马坐了起来,“不困,少主想出去?” 萧玉京嗯了一声,青鸾便立马起身去推轮椅。 小顺子和小满子第一次出远门,心中都惦记着要顾着主子,也都没睡太熟,听到动静立马也爬了起来,“大人?” 两个人虽然都是贫苦人家,从小也都干着体力活,可今日下午驾车脑子里却一直都绷着一根弦,此刻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 “无碍,你们睡吧,我出去吹吹风。”萧玉京温声道。 两个人不太确定地又看青鸾。 “睡吧,明日还得让你们赶车呢,可不兴打盹的。”青鸾失笑,催促。 二人对视一眼,孰轻孰重很明显,便也不再逞强,哐当倒了下去。 温仪景倒是睡得很香,玄英三人为了以防万一却是选择在帐子里轮流值夜。 第一个值夜的是槐序,听到帐子外熟悉的轮椅滚动声,不由竖起了耳朵。 青鸾推着萧玉京到了河滩边,月光洒落在河水中,夜风吹起了皱褶,波光粼粼。 他们都曾看见过更壮观辽阔的景色,可今日的夜景却还是让二人觉得心中震撼。 青鸾招手叫来一个暗卫保护萧玉京,自己脱掉衣服,一个猛子扎进了温热的河水中。 以前大军扎营,即使到了深秋冬日,一群人也会往河里扎猛子。 年少的萧玉京亦然。 水中只有青鸾一人,他却在夜色里仿佛看到了数百人。 “少城主,等咱们打赢了,我要娶个漂亮媳妇儿,什么都不让她做,就穿好看的戴好看的,每天给我看就行。” “少城主,等咱们打赢了,我要带我阿娘住大宅子,请好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她。” “少城主,听说温家那对倾城的姐妹花要联姻了,嫡长女要给人做继室,真是可怜,咱要不也去提亲?抢回来给您做媳妇儿,看看温家老二要嫁给哪个去?”有人怂恿他去掺和联姻的事情。 月光之下,萧玉京兀自笑出了声,温家嫡长女,如今可不是做了自己的媳妇儿。 萧玉京笑声倏地一僵,暗卫也瞬间拔了剑,青鸾瞬间上岸,“有人偷袭营帐!” 射的是火箭,接连几箭下去,营帐起了火。 “保护好少主,别过来。”丢下这话,青鸾迅速朝着刀光剑影的战场奔去,他的妻女都还在。 “你家主子呢?”温仪景正提着剑从萧玉京的营帐出来,看到湿漉漉的青鸾急声问。 第111章 腿和他也有关系? 温仪景看到着火的营帐里只有两个小太监,脸色都白了。 “在河岸边,有人保护。”青鸾低声说,而后连忙跑过去找迎春母女。 小顺子和小满子连滚带爬地躲在温仪景身后,看着太后娘娘将冲过来的黑衣人一剑封喉,鲜血飞溅,两个人一哆嗦连忙闭了眼。 “找地方藏好。”温仪景是进攻型的战术,一直后退防守让她很不悦。 接连后退被草绊倒的两个人手牵手往车底下爬。 今夜的刺客不堪一击,露头就被秒。 若不是之前趁着黑夜放冷箭,也不至于让温仪景损失几个帐子。 可放冷箭却也正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 最后留下了五个活口。 “你们一共多少人?”温仪景在跪着的人身上擦掉剑刃上的血渍,然后递给身后颤抖的小满子,“擦干净。” 小满子崇拜的看着太后娘娘的背影,恭敬的双手接了过来。 剑的重量让他心头一惊。 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后娘娘在火光映照下纤细的手腕。 小顺子连忙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上前帮忙。 想到刚才的场景,两个人惭愧极了。 被问话的倔强地梗着脖子,“要杀就杀……” 话音未落,素商手中的弯刀便直接将人头削了下来。 头未落,稳稳的放在脖颈上,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可脖子四周溢出来的血和那人缓缓倒下去身体还是让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终于,头颅落地,眼珠瞪大,身子倾倒。 青鸾护住了小诺的眼。 长离等人见怪不怪。 “多少人?”素商视线落在旁边跪着的人脖子上,“我没什么耐心,不要拿你的头来测试。” “二十八人。”那人白了脸,哆嗦着说,“别杀我,我知道的都说。” “谁派你们来的?”素商又问。 刚离开的侍卫很快就回来了,朝着推着萧玉京回来的温仪景恭敬点头,“二十八人,都在。” “萧三公子。”那人毫不犹豫。 “是此人吗?”素商又问旁边跪着的人,“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说瞎话,可就不是掉脑袋这么简单了。” “是他。”剩下的几个人都连忙点头。 素商看向温仪景,“应该是真的。” “萧三?”温仪景看向萧玉京。 萧玉京薄唇微抿,“二叔家的,萧玉成。” 做坏事都做得这么丢人。 坏人费尽心思都比不过这蠢人灵机一动。 简直是自寻死路。 “难怪。”温仪景嘲弄摇头。 刚离京一日,就迫不及待地下手。 原来是想杀萧玉京的。 这是没将她这个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腿和他也有关系?”犹豫了一下,温仪景又问。 萧玉京无声摇头。 温仪景懂了,没有直接关系,但估摸着也掺和了。 “送回去,确认无误,便都杀了。”温仪景吩咐道。 “你说我们都说了就会放我们一命。”最开始回答的人挣扎道,“太后娘娘竟然也言而无信吗?” 温仪景懒得理会,推着萧玉京转身离开。 素商好心给他们解释,“既然知道自己刺杀的是谁,来的时候就应该是提着脑袋的,做事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你家主子那么多钱也是白花了,重新投胎才是你们最好的选择,下辈子做事聪明点。” …… 温仪景曾是一军主帅,如今各要地将领全都和她有交情。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用她的人亲自回京跑一趟。 直接去最近的军营,将人交给他们。 由他们派兵秘密押送回京,交给袁清瑶亲自处置。 帐篷已经被毁,收拾好东西提前赶路。 前往军营的路上,温仪景和萧玉京同坐一辆马车,天还暗着。 “背刺你的萧家人处置了吗?”温仪景侧躺在车厢软座上,看着不肯下轮椅一起躺一会儿的萧玉京。 萧玉京的事情她早就有耳闻,一直都很唏嘘。 如今想替他报仇,他下不了的手,她能。 “未曾清理干净,当年只处置了直接投毒的下人,幕后之人没动。”萧玉京闭着眼语气平静。 毕竟当年对他动手的也不只一家。 若是都清理干净,萧家也就没几个人了。 “萧家三郎也参与了吧?”温仪景绕着手中散落的一缕黑发,看着昏暗中的萧玉京。 这些人如今再对萧玉京下手,折损的是她温仪景的面子。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留着纯粹是浪费粮食。 “应该吧。”萧玉京含糊地说。 “我看过萧家的账本,咱们府中的是没问题,但有些铺子和外院各家的,却有些出入,我一直都本着水清无鱼的道理没有较真过,可如果萧家人再这么不识好歹,也就别怪我不留情了。”温仪景语气淡淡。 萧玉京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管家权在你手中,随你安排。” 早些年为了钱权,如今则都是为了钱。 以前觉得他半死不活,那些人便只等着就好,争斗是他们之间的。 如今,他开始出门了,还娶了太后娘娘。 本来斗成一团的人便又齐齐地将矛头对准了他。 萧玉京都觉得可笑,自己半生守护的族人,竟然这样对他。 萧家,也该清理门户了。 太后娘娘如果也惦记萧家的财产,那便是一把极锋利的刀。 温仪景看着重新闭目养神的人,不容反驳地说,“尾大不掉,一个家族如果想长久的发展下去,该清理的蛀虫便不要犹豫。” “我贪权也贪钱,萧家日后是我儿女的,我不允许有这样的废物拖后腿。” 她咬上了萧家这块肉,便不允许落入旁人口袋。 有点小心思无妨,可若是心思太大,也就别怪她没有容人之量了。 温家人口稀少,在她的挑动之下,随着温荣投诚郑山君,看不上郑山君的一部分温家族人便投诚到了她这里,能用者也有一二。 还有一部分自立门户,暗地里则是投了温首阳。 萧玉京没忍住又睁开眼看她,四目相对,他垂下了眸,“听你安排。” “我真大刀阔斧斩杀萧家人,你也任我安排?”温仪景突然来了兴致,坐起身来巴掌大的小脸强势地凑到他面前。 萧玉京往后躲,温仪景抓着他的胳膊就又看过去,“投诚郑山君的温家人什么下场,你应该听过吧?” 第112章 而我,是你的 萧玉京不得不抬头和她对视,“知道。” 温家追随温荣和温仪景作对的人什么下场? 这件事情,全九州的人都知道。 追随温荣的人,和郑家不肯降服之人一同被乱箭射杀了。 而追随温仪景的温家人,也没有入京,而是继续盘踞南韵城一带,依旧是当地一方之主。 温家本家的人不追究温仪景的心狠手辣,其余看客,也不过是私下里蛐蛐两句,连到温仪景面前说的胆量都没有。 对于自己本家的人,温仪景都没半点犹豫全部斩杀,何况其他没有关系的人呢? “我不是泥捏的,我披荆斩棘走到今日,不是为了让别人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萧玉京,你真的任由我来安排?”温仪景捏住了萧玉京的下巴,不让他在回避自己的目光。 萧玉京长长的睫毛颤抖,语气坚定,“当然,萧家的一切都是我的,而我,是你的。” 温仪景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笑出声来,用力地亲在他的唇上,“萧玉京,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萧玉京微微仰着头,目光缱绻的看着她。 温仪景轻轻抚摸着萧玉京的脸,“我是你的妻,不会让萧家走向灭亡的。” …… “陛下,太后娘娘刚一出京便在京郊大营外见了公主殿下,离京一日又借着被刺杀的名头去见了封城的主将,她还带着萧玉京,若长久下去,恐成祸患。” 温仪景的行踪没有隐瞒任何人,朝中几个言官知道之后,特意在散朝之后求见了袁青冥。 至于为什么不在朝会上说? 那不还是虽然武将不上朝,可朝堂上两个内阁大臣是太后一手提拔,还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若是被他们听到,跳起来锤自己的可能性太大。 两个言官跪在地上,“微臣也是长久考虑,请陛下赎罪。” 袁青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红木桌,威压散开在整个宣室殿正殿,他懒懒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长久考虑?太后娘娘会成为祸患?” 两个人身子趴的更低,“陛下三思。” 袁青冥手指一顿,突然笑出声来,“两位爱卿起吧。”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怔,偷偷对视一眼。 “起来和朕说说,如何才能避免这个祸患。”袁青冥温和地笑着,看着二人不敢起身,还亲自起身走了过去。 两个人顿时间受宠若惊,他们这次勇敢的直言进谏,真的能给自己挣到一份独一无二的前程吗? “陛下,太后娘娘借口父母丧事之痛出游散心养病,可若是每到一地就见各地将领,九州兵权岂不是全都落入她手中?您久居京城,难保不会被架空。” “是啊,萧家生意遍布九州,萧玉京陪太后同行,如此下来,九州财权尽数落入这夫妻二人手中,他们若在一地造反,您远在京都,毫无还手之力。”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萧玉京和温仪景说成了九州大患,必须得尽快除掉才能安枕无忧。 袁青冥听的频频点头,最后冷不丁问,“朕将此要事交由你二人,可能办妥?” 二人一愣,面露为难,“陛下,我二人人微言轻,手中无人可用。” 他们不过是个朝会末流小官,一没兵二没钱,怎么除掉太后娘娘? 眼珠子一转,两个人推荐了一位大臣,兵部侍郎陈谦。 袁青冥恍然点头,大喜,“此人倒是可用,你二人亲自跑一趟,传兵部侍郎陈谦进宫。” 二人面露喜色,应是而去。 …… “第一日,萧家蠢蛋来试水,你的帐篷就都被烧没了,以后各路刺客会更多。” “有我在,咱们联手这么多年,哪次吃亏了?” “太后娘娘最是聪慧无双,一向懂得如何取舍。” 在温仪景在军营将人都安排好之后,倚吟抱着剑出现在了萧玉京的马车旁,抱着剑看着推着萧玉京过来的温仪景,笑她的无能。 萧玉京一眼就认出了倚吟手中长剑,天下第一杀手倚吟? 此人在江湖消失十年之久,竟然是投了温仪景的门下。 而且还有这样一副好样貌。 和太后娘娘说话又如此大胆。 他回头看停了脚步的温仪景,“夫人,这位是?” “在下倚吟,暗杀门天字一号。”倚吟拱手上前,“萧将军,久闻大名。” 最好的年纪,萧玉京是九州战神,而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此人虽然残了腿,可一身气质儒雅。 明明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萧玉京却看起来清尘出世,不染尘埃。 难道温仪景喜欢的就是萧玉京这个略带虚伪矫揉造作的德行? 萧玉京不急不忙地客气回礼,“久仰久仰。” 倚吟拱拱手,走向温仪景,拍了拍轮椅靠背,幽幽道,“为着这位的安全,我觉得你还是带上我比较好,有我的人给你开路,不用出手也能吓退不少人。” “夫人,倚吟公子所言极是,行军打仗讲究的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和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视线上的萧玉京平静地看着前面的马车,轻声劝道。 温仪景狐疑地看着倚吟,无声地问:不是让你走了吗? 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之前也想明白了,怎么又回来了? 看她人傻钱多吗? “看,萧将军都同意了。”倚吟笑道。 温仪景磨牙,伸出一根手指头,“不能再多了。” 一万两。 这次她只给他一万两。 多了没有。 倚吟比了一个成交的手势,笑了,“来,我帮你一起推萧将军上马车。” 只有不努力的锄头,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温仪景这么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他和他们这一路走过去,两相对比,温仪景一定会发现自己比萧玉京更好。 之前温仪景看不上他,只是没有闲心,更没有参照物。 如今…… 萧玉京,你可别怪我欺负你是个残废了。 “温仪景,一会儿咱们赛马吧?”一起推轮椅的时候,倚吟仿若无意地问。 “多谢倚吟公子。”上了马车,萧玉京客气有力地朝着倚吟颔首道谢,然后视线看向温仪景,温声道,“夫人,昨日夜里没睡好,上车再睡会儿,我帮你按按腿?” 第113章 画面感太强,温仪景脸蛋烫烫的 倚吟挑眉看向萧玉京。 往日的战神不愧是个聪明人,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懂了自己的心思。 有意思。 萧玉京肯和自己争才有意思。 不然自己赢了也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萧玉京肯主动出手,自己输赢都好,反正赢的人是温仪景,这就够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温仪景,无声催促她做一个选择。 萧玉京却是光明正大地拉住了温仪景的手,“昨日不是说累了吗?今日不要骑马了。” 倚吟,“……” 这人当真是占了太多上风。 萧玉京能动手动脚,他连说话都不能太过分。 萧玉京笑意盈盈地看着温仪景,心却提起来了几分,她是犹豫了吗? 因为这个叫倚吟的剑客杀手? “既然累了,便歇着,路上时间还长,不急于一时。”倚吟退了两步,并帮他们关上了车门。 他清楚地明白温仪景刚才不是犹豫,而是新鲜。 她新鲜萧玉京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新鲜萧玉京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为她散发的生机。 意料之中的结果,倚吟并不气馁。 毕竟新鲜感总会过去的。 马车动了起来,温仪景看着空了的手,阳光透过车帘的薄纱射进来,萧玉京整个耳朵都泛着红,薄唇紧抿着。 她靠着车厢,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晃动,目光灼灼盯着萧玉京看,直到看得萧玉京垂了头闭上眼,落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 温仪景第一次见萧玉京这么外露的表现和自己的亲昵,宣告属于他的主权。 “不是说要给我按按腿吗?”温仪景踢掉靴子,抬脚再次落在他腿上。 萧玉京蹭地抬头看过去。 她竟然还敢? 温仪景挑眉,“怕累啊?” 她都没怕他是山野精怪附身呢。 萧玉京无声地抽出手落在她小腿上,一丝不苟地揉捏着,仿佛只是一个按摩的小宫人。 温仪景并不累,只捏了一会儿就抽了腿,“昨日答应给你按按肩膀,今日给你补上。” 说着她就已经赤着脚站起身,面对着他双手分别落在他肩头。 刚一用力,温仪景就发现这个姿势有点暧昧。 车厢里瞬间热了起来。 她连忙收了手。 她今天可没这个意思,她也没那么贪色。 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温仪景将侧座底下柜子里的一个软垫拿下来放在萧玉京脚下。 “你坐下来,我坐到你身后去给你按,都方便些。”温仪景轻声说。 纵使萧玉京的马车车厢比寻常人用的要大许多,可是这紫檀木的轮椅往这里以放,两边便也被挤满了。 她坐在右侧,左侧的侧坐上放慢了萧玉京惯用之物,并不方便她坐过去。 既然真心想给人按摩,哪有只捏一边的。 萧玉京扭头看向晃动的车窗纱帘,车窗外隐隐能看到倚吟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轻轻点头,“辛苦了。” 然后便撑着胳膊缓缓挪到了车厢底下温仪景刚放的软垫上,调整自己双腿,盘腿而坐。 温仪景为了好用力,双脚从座位上落下来,正好跨坐在萧玉京身体肩膀两侧。 她双手落在萧玉京肩头,萧玉京顿时间绷紧了身子。 “紧张什么?”温仪景拍了拍他肩膀,“放轻松,是按摩又不是做别的,往后靠。” 说着她还按着萧玉京的肩膀往后压了压。 萧玉京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后背有了承托力,可手臂外侧却紧贴着温仪景温热的双腿。 突然离得这么近,随着她微微低头,他的头也碰到了她。 萧玉京身子又紧绷了起来。 温仪景的感受自然比他更明显,本来只是觉得为了能更方便舒服,但看他这样子,心里反倒也跟着一起长草。 为了证明自己今日真的不贪色,她不经意地往后直起了身体,反正能给他捏肩膀使上力气。 真的正儿八经地捏起来才发觉,萧玉京的肩膀比身体康健的习武之人都更魁梧有力。 看来他即使半死不活的时候,私下里为了不事事依赖别人,胳膊上的力道是真没少锻炼。 想到什么,温仪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马车的车厢。 昨日萧玉京的手似乎就撑在车厢上。 这车厢没被他撑坏,的确是结实。 画面感太强,温仪景脸蛋烫烫的。 萧玉京能感受到肩上不均匀的力道,然后又感觉太后娘娘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在了自己脖子上。 “夫君这胳膊可真结实,九州各地的将领都不及你。”温仪景感慨说。 不知道萧玉京身体还好着的时候,比现在如何,会不会更脱衣有肉? 萧玉京,“……” 她怎么知道别人肩膀如何? 温仪景见他沉默,车厢里气压似乎还有些低了,萧玉京在意自己拿他和那些双腿康健的人比较了? “这样刚刚好,若是再魁梧些,我真要吃不消了。”温仪景笑着找补道。 若是萧玉京双腿也完好无损,她怕是要死他床上。 萧玉京衣领下的脖子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闭上眼默默地享受太后娘娘的按摩。 太后娘娘手法和力道都不输窦郎中,能让她这样照顾的人,他或许是头一个。 车窗外马蹄声忽远忽近,萧玉京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温仪景浅浅笑着不再说话,她意识到自己和萧玉京似乎很少能说正经的话。 整个背部疏通完了经络,温仪景的手又落在萧玉京的头上。 萧玉京突然想到自己昨夜没洗头,连忙抬手按住了她正落在自己头顶要摘掉玉簪的手,“歇会儿吧,别太累着。” 温仪景,“头疗最轻松,那簪子给你走走经络就行。” “一日没洗头了,出门在外,恐染了尘土。”萧玉京窘迫解释,不肯放手。 温仪景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来,“无妨,左右已经沾了手,一会儿我出去洗手,何况一点也不脏。” 萧玉京坚持摇头。 温仪景只能作罢,“头发有些乱了,给你重新梳一下?” 刚才按的那两下,头发已经乱了。 萧玉京还是摇头,“我自己来就行。” “真见外。”温仪景无奈,将旁边匣子里的木梳拿出来塞给他。 萧玉京没说什么,沉默的车厢里,他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梳得一丝不苟。 闲着的温仪景找了个帕子擦擦手,拿起了一本佛经,随意翻动,随口问,“你信这个?” 第114章 玉京,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没和你生孩子呢 萧玉京偏头看过去。 太后娘娘手中拿着的并非纯粹的佛经,而是劝人行善说因果的书,且有前朝大儒的解说。 他放下梳子平静回,“不信。” 温仪景,“……” 说不信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不信还看这么多?”温仪景找了个舒服的位子靠着,对于大儒解说里的故事起了兴趣。 萧玉京平静嗯了一声,“偶尔也能静心,比起夫人爱看的话本子正经太多。” 大婚后总看一些不正经话本子的温仪景,“……” 她扭过身子不搭理萧玉京了,任由萧玉京自己撑着胳膊坐回轮椅上,自己看书看的津津有味。 虽然她并不信,却不影响有些人的结局看起来就很爽。 时间一晃便将近午时,一行人在河道边落脚。 小顺子和小满子忙前忙后地帮着烧火。 等吃完饭休息的时候,两个人便都求着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侍卫让人交给他们练剑。 “我们二人月银今年都分你一半。”二人期待地看着对方,早已经暗暗发誓自己绝不能再给太后娘娘拖后腿。 同样也想要获得自保能力的还有迎春。 树荫下,青鸾一招一式地教给迎春保命的手段。 “临时抱佛脚。”倚吟懒散地侧躺在半空一根粗壮的树干上,手里的柳叶落在小顺子手背上,顿时破了一层皮。 手上火辣辣的疼,小顺子仰头看过去,倚吟懒洋洋道,“手上要有力。” 小顺子咬牙,绷紧了胳膊。 盯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又偷偷抬头看倚吟。 此人的功夫好厉害,怎么才能拜他为师? 看在这二人也会保护温仪景的份儿上,倚吟指点了两招,便转身睡下了。 “这可是江湖第一杀手,能得他的指点,你们两个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收了二人大半个月月钱的侍卫师父小声的提点。 他们这群侍卫若能得倚吟指点,也是一番大造化。 小顺子眼睛瞬间发亮,小声问,“他收徒吗?” “吵死了,闭嘴!”倚吟烦躁地吼道,“练功呢,叨叨什么?” 小顺子立马不敢出声了。 …… 温仪景便推着萧玉京去河边树荫下乘凉。 她随意地躺在草地上,悠闲地晃着脚丫,本想让萧玉京一起坐下来躺一会儿,萧玉京却矜持的不好意思。 萧玉京看着太后娘娘这不拘小节的样子,无奈摇头。 温仪景晃着晃着脚丫,突然动作一顿。 一直都在看着她的萧玉京不解的看过去。 “书上写,下尸神血姑居住在人的脚里面,让人好色并喜欢杀生,让人的手脚四肢和五脏六腑扰动不安。”温仪景撑着胳膊微微坐起身来,盯着自己的脚看。 她现在,好萧玉京的色,只要和他靠得太近,就总想做点不正经的事情。 而且一个控制不好也喜欢杀生。 这症状,完美地对上了。 温仪景又轻轻晃了一下脚,草地上小小的影子也跟着动。 萧玉京看着太后娘娘略显呆萌的动作,幽幽开口,“书上还说,这些作为都是为了让人快些死亡,然后三尸神好自己出去做鬼逍遥快活,享受血食祭拜。” 温仪景五官都皱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萧玉京,“玉京,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没和你生孩子呢……” 说着,她僵硬朝着他伸胳膊。 萧玉京,“……” 不得不承认,太后娘娘就是扮丑,也讨喜。 “要不你跟我走吧,咱们去下面做一对鬼夫妻,生一个鬼娃娃。”温仪景抓着轮椅跪坐起来,撑着身子仰头看着萧玉京,像是地府里勾魂的美颜女鬼。 萧玉京闭上眼,薄唇翕合,“阿弥陀佛……” 温仪景笑的差点没抓住轮椅歪倒下去。 还没坐正,长离匆匆走了过来,“夫人,京都的加急信。” 温仪景顿时正了神色,上面是袁青冥的私人印章。 朝堂出事了? 【兵部侍郎陈谦于今日巳时左右于家中被两名言官谋害,凶手已杖毙,莫担忧。】 只有简单的三句话,却没了三条人命。 温仪景嗓子有点发干,咽了口唾沫,将信纸塞回去递给长离,“烧了。” 肯定是这两个言官自作聪明说她的不是了,陈谦鼓动的,袁青冥正好借此除了这些碍眼的。 不用问,不用查,温仪景便猜到了来龙去脉。 是袁青冥要除异己,也是袁青冥和自己表忠心。 年少的人一颗心还赤诚着,也还没学会彻底利用滔天的权势。 萧玉京眼看着温仪景的脸白了一个度,却不知是何事竟能让她几乎失态。 …… 下午再起程,有些微风,不再炙热,温仪景没坐马车,独自骑马。 倚吟连忙凑了上去,笑嘻嘻道,“京都的信?兵部侍郎陈谦死了?” 温仪景偏头看他。 “我的人动的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倚吟得意地笑了。 他门下几个一等的高手都在袁青冥手下做事,处理一些不好明面上做的人。 袁青冥没有特别叮嘱的,他们自然会报告他这个门主。 此事,他十分赞同,敢对温仪景使阴招,着实该死。 “怎么选都是麻烦,不如选最麻烦,反正都得处理。” “当初如果听我的,将袁家那些老东西偷偷处置了,你去做那个位子,反正袁青冥支持你胜过那群老东西。”倚吟哼道。 温仪景没搭理他,如果事情真能这么简单,杀几个碍眼的人就能解决,她会不选吗? “说个你还不知道的,陈玄那小子在教温白榆做人彘。”倚吟立马换了话题。 “那女人下手还挺狠的,杨桐剩下的那点胳膊都被她片了,练练手,之后就要削了郑山君。” 倚吟摇头一脸嫌恶。 人心中都是有偏见的。 有些事情若是温仪景来做,他就会觉得可刺激真性感好迷人,可换成温白榆,便只剩恶心嫌弃了。 “都是罪有应得。”温仪景心无波澜地笑了笑。 暗暗祈祷袁青冥不要将朝堂上的人都给杀干净了。 毕竟有些老顽固不是刻意针对她,只是瞧不上女子比男子强而已,那些人也不是一无是处,毕竟为百姓做实事都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再说个你不知道的,想不想听?”倚吟见温仪景表情淡淡,心中失望,再次提起精神道。 第115章 萧玉京怎么这么大的脸? 倚吟自信满满地看着温仪景。 他能给她提供这么多有用的消息,她一定会觉得他比萧玉京更有用了吧? “不想听,没钱。”温仪景却无精打采地拒绝了。 她知道倚吟提供的消息都是有用的,可是不出钱岂不是她利用倚吟对自己的感情,然后免费驱使人? 白嫖符合她温仪景做事风格。 可白嫖倚吟温仪景良心也是会痛的。 听出了温仪景银货两讫的意思,倚吟无奈,伸出一只巴掌,“看在多年情分的份儿上,少收你点,这条消息只收五百两。” 五百两,温仪景肉疼不已,“你最好保证你说的消息真的有用。” “如果没用,我赔你五千两。”倚吟笑道。 “我让长离去取钱,给了钱你再说,不然我怕我会赖账。”温仪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真正的管过账,看过户部账册,才知道一分一厘的不容易。 别说五百两,五十两她现在都在乎的很。 多想昧着良心说一会儿得到的消息没用,然后还能反过来赚五千两。 她正要抬手招呼长离过来,青鸾骑着马小跑了过来,手中握着一个盒子,“夫人,少主让我给您的。” 温仪景让长离稍等,疑惑地接了青鸾递过来的盒子。 倚吟好奇的看过去,萧玉京又耍什么花招?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倚吟差点骂人。 五百两的银票不多不少,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倚吟回头看向不远处萧玉京的马车,这家伙耳朵长这么长? 温仪景也回头看去,车中的人连个手都没舍得露出来。 “给你。”温仪景笑着收回视线,将盒子盖上丢给倚吟。 萧玉京还是挺会来事儿的。 倚吟面色复杂地抬手接住,差点没把牙咬碎。 有钱了不起啊? 他也不缺钱! 要不是为了不吓跑温仪景,让他们之间连最后做朋友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也不至于跟抢钱似的老收温仪景的钱! 他一定要证明,总有萧玉京花钱办不到的事情! 警惕地看了一眼马车,这次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下送来的信件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了温仪景。 幸亏刚才信收得急,他还没来得及毁掉。 萧玉京出了五百两又如何? 听不到这个消息! 温仪景单手打开了信纸: 【楚寒英派人在锦绣布庄附近打听裴岁安。】 手指骤然收紧,面色紧张了一瞬迅速恢复了正常。 “你说,她这是想做什么?”倚吟慢条斯理地问,“只是单纯的好奇?” 好奇的让一国皇后做这种事情? 楚寒英比温仪景更爱重身份,这样难道不是拉低了她的地位? 温仪景将信纸还给倚吟,轻声说,“或许是试探。” 倚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当即烧了个干净。 “试探什么?”倚吟不解。 “看看裴言初是不是真的会对袁清瑶好。”温仪景随口说。 倚吟哼了一声,“骗子。” “倚吟,我们之间没可能,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温仪景实在是没忍住又说了一遍。 这么多年,谁的时间也是时间。 她二十八,倚吟也二十七了。 看着前方宽敞的官路,温仪景夹紧马腹,马儿跑了起来。 “你我是一类人,你比长离更懂我,但是我们真的太像了,倚吟,看见你就像照镜子,没有新鲜感,懂吗?”离开了车队,温仪景讲话说的更明白。 之前她也说过他们太像所以不合适,可后面的话却没说过。 “太像有什么不好吗?很多事情你不说我都懂,不会造成没必要的误会,不是吗?”倚吟不解。 那么像,可为何他们偏偏就这一点不像了呢? 这次回来,他并不想和她挑明这件事情,只想细水长流看她会不会在对比之下改变心意。 可是,她却明知自己所想还是要戳破。 “新鲜感只是一时的。”倚吟不相信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一辈子一直都有新鲜感。 “也或许,等新鲜感没了,我便换个人呢?”温仪景无所谓的笑了。 倚吟,“……” 换人的时候,能考虑考虑他吗? 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懂了些什么。 迎着风,他潇洒笑了,“温仪景,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如你所言,感情这个事情讲不通道理。” “这么多年,你始终没爱上我,可我却爱了你很多年,让我突然放下也不可能,尤其是你此行危险,我更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我也是有自尊的人,但在你面前,如今的我愿意舍弃,温仪景,让我陪你走完这一程,到时候你多给我些金银,便也算是两部亏欠,如何?”倚吟偏头看着并驾齐行的人,真诚地问。 他甚至想大胆一点地问,温仪景,你好歹是太后娘娘,就不能都要吗? 温仪景的确没想过两个都要,毕竟太麻烦了,精神和身体都会吃不消的。 “我怀疑你更爱我的钱。”温仪景打趣地应了下来。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倚吟坚持,并且表示最后能用钱解决,那真是再好不过。 “我有时候也这样怀疑,尤其是你给自己找了个九州首富之后,我这又来敲诈你了。”倚吟也调侃的笑了。 两个人策马前行,犹如那年初相识,大家只是因为志同道合,兴趣相投,还未有人动了心思。 …… 入夜,依旧在河岸边扎营。 依旧是四顶帐篷,倚吟并不需要,树杈子是他的归宿。 “你和萧玉京竟然不住一起?”倚吟看着长离等人将温仪景和萧玉京的东西分别送往两个帐篷,实在是没忍住,趁着萧玉京回营帐,他拦住了温仪景。 难道是……萧玉京不行? 他们只是名义夫妻? “仪景,帮我搓搓背?”另一边本来已经要进营帐的萧玉京突然让小顺子将自己推了出来,客气却不想被拒绝地看向温仪景。 倚吟:这人属狗的吧?耳朵这么长? 温仪景笑着应了,抬脚就要走。 “不是,他拿你当丫头使唤,这你都答应?”倚吟一把抓住了温仪景的胳膊,不想她去。 她这般的女子,理应是别人来侍奉她才是,萧玉京怎么这么大的脸? 第116章 晚上去河里泡澡,你可要一起? 温仪景心情正好着,萧玉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说让她搓背,多有意思的事。 被倚吟这么一抓,她也不恼,笑着摇头,“倚吟,他可能吃醋了,很有趣,不是吗?” 倚吟拉着温仪景胳膊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看着温仪景大步走向萧玉京,推着人进了营帐。 原来萧玉京只是温仪景的乐子吗? 营帐里。 “抱歉。”小顺子出去之后,萧玉京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可怜又小心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我只是见你真的想拒绝那个叫倚吟的。” 他敢说让温仪景来给他搓澡,也是因此这里大多都是温仪景的心腹,即使他们觉得温仪景自降身份,此事也不会传出去坏了温仪景在外的威严。 但凡有其他侍卫,萧玉京绝对不会用搓澡这样暧昧的话。 温仪景不说话,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这等着挨训的可怜样儿。 “如果他找你是有要紧的事情,你还是先去处理吧。”萧玉京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了头,“也可能是我会了错意,不要给你添麻烦才好。” 还是出去的好。 不然一直留在这里,即使外面看不到倒影,也难免会有人胡思乱想他们夫妻二人在营帐里做了什么。 想到有人会意淫温仪景,萧玉京心中便一阵不舒服。 温仪景饶有兴致地笑了,谁说不会永远有新鲜感的? 萧玉京这不就挺新鲜? “哎——”温仪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我还是以为你是不想我和外男多接触呢,毕竟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日这样和倚吟并肩而行,你会觉得落了你的面子。” “玉京岂是这等小气不明事理之人?”萧玉京急声辩驳。 她是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鹰,不是笼中雀。 他也不是那死困在礼法中不知变通的人。 “那……”温仪景微微弯下了腰,葱白的食指戳在他心口,“这里,可有酸涩不适?” 萧玉京垂眸看向被她戳着的心口,酸涩不适? 太后娘娘是想说自己吃醋了? 他轻轻的摇头,正色说,“我只想为夫人分忧解困。” 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叫倚吟的,一直都在拒绝,而且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倚吟连做面首的机会都没能有,有什么好吃醋的? 温仪景的手指差点没被萧玉京坚硬的胸口给戳断,无奈地收了手,“我看今日找的这一片河水还挺干净的,而且还有一处被山石环绕,晚上去那边泡澡,你可要一起?” 长离已经安排人去排查了,确认安全之后入了夜她就过去。 低垂着头的萧玉京抬头看向她,手有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腿,只有穴位处有淡淡的痛感。 对上她询问的目光,轻轻摇头,“我便不去了,昨夜没休息好,一会儿早些休息,你也别泡太晚,注意安全。” 他这个样子,下水诸多不便。 其实昨夜如果没遇到刺客,或许他也会忍不住想试试。 太久没体验过浸泡在水中的感觉了,都快记不清那是什么滋味了。 温仪景本也没指望萧玉京会答应,也就没再多劝,湿了帕子要给他擦背。 “不用,让小顺子来就好。”萧玉京不想玩火自焚,连忙坚定拒绝。 温仪景看他如此坚决,便也不再勉强,毕竟她不确定自己真的定力很好。 …… 行到第五日,路上都没再出任何问题,倚吟的人全都解决的干净。 就是温仪景坐马车的时候多了起来。 主意是萧玉京出的,说是为了让倚吟相信他们夫妻感情和睦,这样倚吟自己就会主动放弃了。 “你对倚吟情分和旁人都不同,只是为了让他断了对你的心思,便不惜花费这么多功夫。”萧玉京翻看着手中的心经,状似无意的和又在看《太上感应篇》的温仪景闲聊起来。 她明明更喜欢骑马,不惧酷暑也要追风,如今却躲在这狭窄的车厢里和自己坐一起看佛经。 温仪景淡淡嗯了一声,却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萧玉京,这人话里有话的水平越来越高。 “如果能让他放下不该有的情意,以后便还能继续为我做事,这几天你也看到了他的能耐。”温仪景重新垂下眸,继续看手中的书。 “若是最后他还是放不下,我便只能忍痛割爱让他离开了。”温仪景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去留看的只有利益。 萧玉京心中微微惊讶。 她是真的如此想,还是觉得这样说能安他的心? 倚吟又可曾知道? 不过她用忍痛割爱来说,可见倚吟在她心中还是很有份量的。 “《太上感应篇》或可以九州加印,全面推崇。”温仪景看完了第三遍,认真地说。 萧玉京,“……为何?” “人有信仰,有敬畏,作奸犯科的事情便会减少,九州或许会好统治许多。”温仪景决定写信告诉袁青冥。 萧玉京无所谓地点点头,“或许可行。” 她这几日看的这么用心,最后下了决定,不枉他一早将书放在最上面。 发现这本书,也是一次偶然,好在太后娘娘和他所想一致。 温仪景对于书中大多见解都很赞同,至于不赞同的?那便让袁青冥自己看着处理去吧。 …… 一路顺畅,中午休息的时候,温仪景一抬头便能看到岱山的轮廓。 “萧玉京,快到了,以前可曾来过?”温仪景推着萧玉京看远处的山峰,“曾有帝王来此巡游祭祀,举行封禅大典,也有佛道儒各家在此争下一席之位,建寺立观设书院,九州之人慕名而来,想登顶一览众山小。” 萧玉京点头,“少时来过一次,此山少有险峻之处,许多人选择夜间爬山,只为登到最高处看朝阳升起时的壮观。” 温仪景面露向往,她只听说过,曾也带兵从此处路过,却不曾登山远望。 很快就要到温仪景提前让人买下来的宅院,中午只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赶路,天彻底黑了,也没停下。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在子时过半的时候,终于平安抵达了灯火通明的宅院。 “接下来住在这里,你我还要分开住吗?若是被倚吟知道……”下车的时候,温仪景为难地问萧玉京。 第117章 身体从轮椅上缓缓站了起来 “为了他,你可真是煞费苦心。”萧玉京半是调侃地笑了,随后淡淡拒绝,“我身体多有不便,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吧。” 温仪景眸中的笑意瞬间消散,看着萧玉京抬手拉开了车门,青鸾已经恭敬地等在外面准备接轮椅。 “也好,夫君如何舒服如何来。”温仪景大方地笑了,推着轮椅出去,对他的选择理解并尊重。 “时间不早了,你带你主子回去早点休息,明日再慢慢收拾。”下了马车,温仪景看到迎过来行礼的将军周泊聿,便放开了轮椅。 “夫人,都已经收拾妥当,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周泊聿三十有四,看起来黑壮憨厚,言行却丝毫不差礼数。 温仪景虚扶了一把,示意周泊聿带路,她要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青鸾呆呆的看着温仪景大步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垂眸不语的主子,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倚吟吹了一声口哨,懒散地走了过来,“青鸾大人,你妻女肯定有不少东西要收拾,我帮你送萧将军回去?” “多谢公子好意,不用了。”青鸾脸色不太好的拒绝,推着萧玉京就走。 倚吟无奈耸肩,停了脚步,“不用就算了。” …… 青鸾推着萧玉京跟着小厮一路去往给萧玉京安排的院子。 院中所有的门槛全都拆除了,改成了有一个上下小坡度。 既能代替门槛大多数时候的作用,又方便萧玉京的轮椅通过。 这几日未曾下雨,可院中却干净的如雨洗过,青砖路都被冲刷不见尘埃。 两座相邻的三进宅院,完全能满足温仪景此次出行的需求。 靠近岱山,来往的游客多,大家身份各不相同。 有些地段好的大宅院被富商高价买下来,对于当地人也已经见怪不怪,而富商不在这边住的时候,宅院租赁给有缘人一段时间,也不算稀奇。 半夜听到巷子里有动静,犬吠两声,主人醒来仔细听是装修好几日那两户,并非歹徒,便又都安心地躺回去睡了。 等明日再去拜访新邻居。 温仪景和萧玉京住东边的院子,萧玉京住在二进院。 青鸾推着他进来的时候,侍卫们也紧跟着将他的行囊箱笼也都抬了过来。 待客的厅堂在前院,二进院只做萧玉京私人所用。 西厢房做书房,青鸾让人将书都放到那边去。 他则推着人进了堂屋,厅堂的门槛也被修改过,方便轮椅通行。 “夫人在您的事情上,一向考虑周全。”月光下,看着脚下本该是高高门槛的地方,青鸾也忍不住的感慨。 萧玉京偏头看过去。 这边宅子都是温仪景安排人打理的,如果不是她特意吩咐,没人会想到这些。 厅堂里也打扫得一尘不染,红木桌子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 一应俱全,并全都是最好的。 太后娘娘的钱都有大用处,却在他身上花得这么大方。 看完了厅堂,青鸾又推着萧玉京去看明显也被改过门槛的西厢房。 二进院不用待客,西厢房做什么? 房门关着,窗户却开着在透气,窗前是新栽种的竹子,朦朦胧胧地遮住窗内光景,新翻泥土的香气和竹香交织在一起。 今夜月光皎洁,推开门,便能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楚。 空荡荡的房间里,横着竖着搭在一起的木架子有些眼熟…… 青鸾心中大惊,低头看向轮椅上同样身子有些僵硬的主子。 这是,竹林里主子每日撑着胳膊锻炼用的木桩? 太后娘娘偷偷就进去过,全都看见了? “主子……”青鸾心中忐忑,脸色泛了白。 他每次都没有关门,实在是对方身份摆在那里,他关门太不礼貌。 “被她猜到,也没什么稀奇。”萧玉京摆摆手,示意青鸾推自己过去。 太后娘娘本来就不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触碰过他的手猜到缘故,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心中更诧异的是,她竟然真的会这样毫不掩饰的摆在自己面前。 东厢房很宽敞,屋子里立了一圈护栏。 每一根木棍都被打磨的光滑,没有一点毛刺儿。 他还看到木棍的高度都是可以调的。 房间只剩下了他一人,房门被青鸾从外面带上。 萧玉京抬手抓住了横着的那根木棍,双臂用力,身体从轮椅上缓缓站了起来。 腿上依旧支撑不起力量,他连调动自己双腿迈开都做不到。 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两只胳膊上。 木栏的高度刚刚好,足够他坐在轮椅上自己够得到,也足够他站起来能撑得住胳膊。 萧玉京双手撑着栏杆往前挪动,和绿卿园的护栏仿若并无区别。 转头望向有光洒进来的窗,窗前木桌上放着两盆天竺葵,在月光下肆意伸展,夜风一吹散发出淡淡幽香。 太后娘娘真是周全。 他垂眸,看自己毫无生机垂着的双腿,撑着木栏慢慢动了起来,仿佛他能自如地在这个房间里行走。 …… “杨桐的丈夫出身陈郡谢家,名谢记,谢家早已颓败,落魄的谢记因缘巧合做了杨桐的赘婿……”周泊聿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看着正位上的温仪景说。 “杨家老两口悉心栽培谢记,那只是养了个白眼狼,谢记却联手杨桐将人害死,主要是为了杨家的一本养蛊秘籍。” 周泊聿不屑地笑了一声,对于养蛊的事情不屑一顾,几只小虫子,有什么可怕的? 心念坚定之人,何惧? “秘籍在先夫人手中,杨桐便去了温家,而谢记,投了郑家,如今郑家余孽应是都听谢记的命令。” “此人歹毒奸诈,行事狠辣,极擅长伪装,采生折割之事,当初就是从谢家流出来的。” “有消息说当初谢记因此被逐出家门,谢家败落只是已定,谢记才盯上了算不得显耀的杨家。” “谢记入了杨家之后,杨家就有人莫名失踪,也是因此和杨家家主产生了嫌隙。” 周泊聿是在青州一带找到了分散的杨家人,打听到了这些消息,那些人来青州,也是追着谢记的味儿来的。 “我们的人探听到他从京都一路来了青州,可一进青州,却突然没了踪影,着实诡异。” “我等担心打草惊蛇坏了夫人的事,没敢擅自行动。”周泊聿黑亮的眸子看向温仪景,“夫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他要亲手宰了谢记这个畜生,青州人口出事是九州最多,这里归他负责的,若是遏制不住,他怎么对得起夫人的信任? 第118章 玉京的八块腹肌 事情和温仪景料想的大差不差,谢记和郑山君早已蛇鼠一窝,如今的青州只怕内里也都被谢记带领的郑家余孽在蚕食。 “调兵封锁青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明暗两路肃清青州,若无法活捉谢记,便当场绞杀,谢记必须死。”温仪景抬眸看过去,“尽可能保住青州,将伤亡降到最低。” 温仪景必须做一个取舍。 谢记此人必定卑劣。 若她暗中调查,永远顾虑打草惊蛇,谢记必不知还要暗害虐杀多少人。 可一旦她明面出兵,谢记也定会拿寻常百姓做盾牌,逼她退让。 周泊聿紧张地看向温仪景,“夫人,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若青州真的损失惨重,夫人或名声尽毁,甚至引得九州讨伐。 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温仪景提笔,“如果放任谢记继续发展壮大,青州便会成为人间炼狱,尽你我所能,听天命吧。” 调兵的事情,她得亲自写信,长离亲自去送,长离这个人加上她这个太后娘娘的亲笔信和信物,堪比虎符。 京都城里那些老狐狸所担心的也有些道理。 只是他们不懂,这些将领的心思,所以一切不过是瞎操心罢了。 …… 倚吟看着周泊聿带人连夜离开,看着温仪景桌上的信,幽幽开口,“周泊聿等人真是脑子迂腐至极,手中的兵都肯任你调用,对你也是敬重有加,却唯独不同意你问鼎皇位。” 这才是温仪景最后退让一步的最大原因。 八大将领中,和温仪景关系最好的五个,她都试探过,他们能支持她做垂帘听政的太后,却不接受她做九州的女皇。 另外三个袁家老人,甚至明确表示过,温仪景起势借的是袁家的风。 若温仪景敢染指属于袁青冥的皇位,他们便再乱九州,必杀温仪景,掀了桌子谁都别想好过。 这三个人轻而易举地就和另外五个人意见统一了。 袁青冥问鼎九州之主,理所应当,顺应民心。 可若是温仪景,便要遭受诸多非议,不利于战乱后的天下安定。 温仪景顾虑天下百姓,身体情况也时好时坏,不想再起战乱,遂而退了一步。 因为她这一退,又随着她改嫁萧玉京,八大将领甚至亲自来给她抬轿送嫁,给足了面子。 “这就是你们男人对权利的占有,又或者,他们真的怕我会颠覆九州男女之间悬殊的地位差异。”温仪景摇头低笑,将需要送给袁青冥的那封信递给了倚吟。 倚吟认同的点头,如今是父权为上,在九州分裂的百年之前,女子地位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甚至开启了冠夫姓的时代。 温仪景的出现,极大挑战了这个权威。 那几个高高在上的老将军,自然不同意此事。 “你就是太惜才了,他们几个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做人却差了点意思,就该给他们长长记性。”倚吟还是为她觉得不公平。 温仪景却已经不再在意此事,“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改变。” 袁青冥,楚寒英,袁清瑶,三个人的存在,会在漫长的岁月里一步步告诉那些老东西,即使她温仪景没有坐上那个位子,可她能做的事情,却丝毫不少,女性的权利终将会推翻他们的古老的认知。 …… 温仪景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打着哈欠再回后院的时候,拐个弯先去了萧玉京的院子。 院门未落锁,月光洒满整个小院,不用点灯,便一片明亮。 小顺子和小满子在西厢书房里忙碌着。 东厢房里开着门,有沉重的呼吸声,一小排竹林挡住了视线,如同温仪景看向绿卿园时候一般无二。 她扫过整个院落,和她信中所安排的并无二样,周泊聿此事办得漂亮。 “萧玉京。”温仪景站在葱绿的竹子旁,轻声喊道。 厢房里,萧玉京已是浑身大汗淋漓。 撑了几圈之后,他撑着胳膊对着窗前的花又撑了许久。 刚坐回轮椅,手臂上的肌肉还突突跳着,呼吸尚未平稳下来,就听到了温仪景的声音,他身子一僵。 下意识朝着窗户声音来源的地方看过去,只有细长的竹子,不见半点人影。 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那就是她的声音,她来多久了? 听到动静的小顺子和小满子匆忙跑了出来,刚要说话,温仪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回去继续忙。 两个人看了一眼东厢房,又连忙退了回去。 青鸾大人刚才吩咐过,即使东厢房的门开着,他们也不许偷看,主子不喊,不许进。 两个人都很老实,半点不敢逾矩。 “我能进去吗?”温仪景听不见回应,轻声又问。 萧玉京极力地让呼吸平稳下来,可这一连几日都没如此大幅度地运动过,嗓子里都好像在冒烟,艰涩开口,“进来吧。” 太后娘娘如此精心准备了这些,他若是还小气什么都不肯让她看,未免太不懂事。 温仪景却并未着急进去,而是去了堂屋进了内室,拿了架子上一条干净的帕子,又拎了桌上温热的水壶。 等她拿好东西进去的时候,萧玉京已经恢复了大半,身上虽然还是大汗淋漓,脸也通红,可呼吸却已经平稳。 四目相对,月光下,他清楚地从温仪景眼里看到了惊艳。 心中莫名。 “喝点水。”温仪景直接将茶壶递给他,同时帕子也放了上去。 萧玉京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茶杯没有? 温仪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萧玉京感受到汗水从下巴滴落,顺着脸颊一路滑到脖颈。 他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觉得夏日炎日,所以在他决定不睡觉先锻炼两圈的时候,就脱了外袍。 如今,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 出了一身的汗,衣服早已经湿透,全都紧巴巴地贴在身上。 又因为撑了太久,胳膊上的血液肌肉全都绷紧。 萧玉京脸刷的红到了脖子根,湿透的头发似乎都要炸毛。 他扫了一眼旁边挂着的外袍,眼神不太敢看她,开口的声音发紧,“仪景,你能帮我去拿个茶杯吗?” 第119章 玉京,要帮忙换衣服吗? 萧玉京故作淡定的一只手将毛巾抖开搭在腿上,只是茶壶盖和茶身细微的碰撞声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温仪景扫过毛巾盖住的地方,诧异的眉尾上扬,是不好意思了,还是有别的想法? 毕竟不久前下车的时候,他刚拒绝了她同眠的邀请。 “小顺子,给公子拿一个茶杯过来。”温仪景走到窗边,朝着外面扬声吩咐,随手拨弄着桌上盛开的天竺葵。 院中传来小顺子的脚步声,而后隔着一排小竹林她便看到了小顺子小跑着去堂屋的身影。 这一小排的竹林设计着实巧妙,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但是站在窗边却可以看到院中的情景。 蛐蛐儿时不时地发出叫声,夜风吹动竹叶。 温仪景对着小竹林出了神。 脑海中萧玉京坐在轮椅上汗湿衣襟的画面挥之不去。 她见过许多军营里赤膊训练的男子,一个个大汗淋漓,黢黑如炭,站在点将台上远远看到都觉得臭烘烘的。 那一身的腱子肉有的更是健硕到辣眼睛,疙疙瘩瘩毫无美感可言,只有一身的力量和搏斗技巧能让她刮目相看。 可此时背后的萧玉京和那些人全都不一样。 薄唇微微张着,因为运动呼吸比往日都更重几分。 冷白的肌肤上泛着红晕,细微张开的毛孔,滑落的汗水消失于衣领处,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清冷幽香。 单薄的中衣紧紧贴合流畅的肌肉线条。 因为被人直勾勾盯着看而局促地握紧了轮椅,胸口起伏也更剧烈。 无一处不充满着诱惑。 听到小顺子跑过来的脚步声,混杂着布料摩擦的声音,温仪景唇角微微勾起。 没有回头,伸出手扯下窗外一片竹叶,随口问,“对于这里,可还满意?” 她深夜过来真的只是想看一下院子的布局,问一下萧玉京是否还有别的需要。 毕竟这是她精心为他安排的,还是希望他会喜欢。 看到刚才那让她气血上涌的一幕,实属意外。 萧玉京已经趁着她背过身去,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扯下了外袍,披在身上,遮住了几乎和肌肤完美嵌合的中衣。 听到她的话,刚裹好衣服的萧玉京连忙嗯了一声,声音里都有仿佛做坏事被人抓包的紧张。 “公子,夫人。”小顺子站在门口,恭敬地喊道。 “进来吧。”再开口,萧玉京声音已经恢复如常。 小顺子将茶杯递给萧玉京便迅速退了下去。 “府中后院有温泉,上方搭了花架,即不影响阳光照进来,又能遮蔽外面的视线,我还不曾见过,你要一起去看看吗?”温仪景转过身来,看向优雅喝水的萧玉京,再次发出邀请。 萧玉京举手投足都让她觉得赏心悦目。 念头既起,自不想委屈了自己。 “一路奔波劳累,泡一泡解解乏,就你我二人,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温仪景温声询问。 玄英近日提过一次,说她和萧玉京身体恢复的很好,若是这次愉快的出行中能有孕也不错。 如果这期间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心情愉悦,生出来的孩子必定样貌好看,聪慧无双。 温仪景并不指望孩子成龙成凤,但聪明漂亮些总归更好。 萧玉京握紧手中茶杯,绯红的薄唇微抿。 他才拒绝了太后娘娘提出夜夜同榻而眠的要求,如今若再拒绝,未免太挑战太后娘娘的底线。 反正之前她已经背过自己一次,应该也不差今日一回吧? 萧玉京虽没见过这新宅院中的温泉,可他以前府中也有自己的温泉。 池子里修了防滑的台阶,想来这里应该也相差无几。 都不用太后娘娘背他,他自己应该也能靠着双臂的力量沿着台阶撑到水中,找一个没过腰肢的地方靠着。 他们之间坦诚相对了那么多日夜,他也没什么放不开的,唯一顾虑的也不过是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瘦弱无力的双腿。 想到以前泡在池中放松身心的感觉,萧玉京有些怀念起来。 因为双腿不便,他这两年大多都是拧了帕子擦拭身体,独自进出浴桶十分危险。 初次的时候,摔过两次,那是他脾气最暴躁的时候,砸破手把浴桶锤烂,不许任何人进自己的房间,所有人都过得提心吊胆。 在沉默中,他终于点头,“没有顾虑,只是担心又要让你受累。” “说不定是你更受累。”温仪景含糊地说了一句,推起萧玉京就往外走去。 喊了小顺子拿衣服,将衣服放在轮椅下层,没让人跟,只他们二人。 温泉池在后院,假山花木曲径通幽,温度和潮气比别处都更高。 越往里走,萧玉京蓦地生出一种进了盘丝洞的错觉,脑海中回想着出东厢房时她那含糊不清的话。 这样的氛围下,他不可能毫无想法。 轮椅轻微的滚动声中,萧玉京面颊渐渐发烫。 温仪景余光一直都在看他,没错过他冷白肌肤上缓缓布满红晕的变化,颇为意外,心中觉得萧玉京很有意思。 换了地方,他脸皮还变薄了,之前在马车里,萧玉京胆子可大的很。 温泉池边,长离已经将温仪景的衣服和洗漱用的皂角全都准备好了。 温仪景在岸边固定好轮椅,看着萧玉京被汗水打湿大半的头发,又看他依然紧贴着肌肤的衣服,歪着头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口,笑问,“要帮忙吗?” 手感真不错,温仪景没忍住又抬手戳了两下。 萧玉京顿时绷得更紧了。 他想避开,却无处可躲。 如今他浑身黏腻,一路过来被夜风吹过,汗湿的衣服凉飕飕地贴在身上,他自己都能闻到汗味,很不舒服。 此刻的他并不想让太后娘娘靠自己太近。 看着太后娘娘仿佛戳上瘾的手,他连忙摇头拒绝,“不必劳烦,我自己慢慢来就好。” 看着太后娘娘意犹未尽的手,萧玉京忙又道,“辛苦稍后你再帮忙冲洗一下轮椅,一路过来,还不曾好好冲过。” 一会儿梳洗干净,他不想再坐这个沾染了潮汗的轮椅。 温仪景一眼就看穿了萧玉京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想打发她,然后背着他自己偷偷脱衣服下水。 他今日肯答应过来,也算是妥协了,此时,要不要如他所愿? 第120章 鲛人纤细修长的手臂缠住了他的腰 温仪景对上夜色下萧玉京暗暗期盼的黑眸,她笑了笑,“也好,你先从轮椅上下来,我去把轮椅冲洗干净,等泡完,正好也能晾干。” 话音落下,她背过了身去,一只手朝后勾住了轮椅背,因为看不到,不小心勾了萧玉京后脑勺的头发一下。 萧玉京撑着轮椅转过半个身子,看到了意料之中的背影,只是那只用力抓着轮椅的白皙玉手让他心头略感诧异。 上好紫檀木料的轮椅很结实,特制的机关让轮椅不会随意乱动,但是每次自己上下轮椅的时候,还是会有轻微的晃动。 今日因为她抓着,他从轮椅挪到石板地上的时候,轮椅没有半分动静。 萧玉京撑着身子离的轮椅又远了些,将歪着的双腿摆直,这才回头轻声道,“我好了。” 温仪景这才回头,目光对视了一下,萧玉京迅速转了回去。 他抬手将没穿规整的外袍脱了下来,能感受到她在盯着自己看。 湿透的中衣紧贴在背上,勾勒着他流畅匀称的肌肉线条,因为不再充血,看起来便没那么壮硕,可依旧紧实有力,迸发出力量的美。 萧玉京背对着温仪景解开了中衣的带子,却久久没有往下脱,低头又去解裤子上的带子。 温仪景看着故意慢吞吞磨蹭的人,无奈地笑了,拖着轮椅往外走去。 听着远走的脚步声,萧玉京回头,温仪景真的走了。 他迅速退下黏腻的衣服,然后往赤着胳膊往水里挪。 不远处传来温仪景的声音,“迅速将轮椅冲洗干净,然后送回这里。” 萧玉京已经到了岸边,闻言毫不意外,只加快速度退了裤子,撑着台阶连忙入水。 温热的水没过劲瘦的腰,太后娘娘脚步声越来越近。 温仪景将地上的衣服扔进竹篓,褪去自己的外衫,长靴,赤着脚靠近岸边,便也清楚地看到了萧玉京背上的几道伤疤。 他背上的肌肤更白得几乎不见血色。 撑在水中的萧玉京再次绷紧了身体,他也想到了自己的伤疤,会不会很难看? 会不会影响太后娘娘的兴致? 她在太后娘娘背上也摸到过淡淡的疤痕,可大婚之后,他能触摸到疤痕消散,唯一留着的就是手腕上那一道清晰刺眼。 正胡思乱想着,池中水花溅了一脸。 水花散去,他只看到太后娘娘一双白皙的玉足也迅速消失在水面,她如水中游鱼,沉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氤氲了几分热气。 萧玉京撑在台阶上的胳膊微微用了几分力,黑眸望向水中散开的黑发,如海藻一般铺满水面,遮住了水下景色。 他撑着胳膊又往下挪了两个台阶,温热的池水在胸口微微起伏,将他紧紧包裹。 哗啦一声,太后娘娘破水而出,月光下如深海岸中趁着夜色探出海平面的鲛人,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挂着水垂落的长发堪堪遮住一片春光,若隐若现中,萧玉京小腹骤然收紧。 鲛人锁定了岸边的人类,再次沉入水中迅速朝他游来。 萧玉京呼吸一紧,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水花下她若隐若现的白皙身影。 她带着水朝他涌来,鲛人纤细修长的手臂缠住了他紧绷的腰腹,贴着他再次缓缓露出水面。 萧玉京喉结滚动,视线随着她移动,浑身燥热起来。 看着他这紧张的样子,温仪景满意笑了,开口道,“我帮你洗头。” 在水中,萧玉京还是要靠手撑着才更有安全感,自己洗头的确不太方便。 然而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太后娘娘却十分正经地扯住岸边一个毛巾裹住自己,然后坐在岸边解开了他的发髻。 萧玉京,“……” 她手上力道刚刚好,十指穿过他被染黑的发。 她清楚的看到,他发根处大多是白的。 当年的事情对他打击一定很大。 指腹按在头皮上,轻轻抓着,抚平了他所有的躁动和羞窘。 让他一时间忘了白发的事。 只看着自己漂浮在水中的双腿,所有的注意力都试图让那双腿动了一下,可头发都洗完了,也不见半点反应。 温热的指腹落在他背上的箭伤处,他猛地回了神,转头朝她看过去。 目光相撞,她笑了笑,“今日好好给你搓背。” 这同样也是萧玉京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无声的默许了。 只是忍不住想到那日自己当着许多人面喊她的场景。 “倚吟年少便已经名动江湖,这样的人如何被你收服的?”温仪景的沉默让萧玉京很不适应,主动开口找话题。 他能看的出来,倚吟对温仪景的欣赏和容貌身份都无关。 “因为想杀同一个人。”温仪景并不避讳。 当年,她和倚吟盯上了同一个人,杀红眼的她愣是从倚吟手中拿下了这颗人头。 动起手来,她是不要命的一类,那股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疯魔劲儿,便能震慑许多人,动起手来,气势上更是如排山倒海压向对方。 仪景跻身第一杀手的倚吟也被她地狱修罗一样的气势惊到了,第一次失了手,也对她这股劲儿起了兴趣。 那时,她手中正缺人手,便使了点小心机吊住对她杀人气势感兴趣的倚吟,之后才一点点互相了解。 只是倚吟由对她的杀人手段感兴趣进化成了对她这个人动心,也实在不在意料之中。 萧玉京偏过头又去看她,原来是这样吗? “第一次杀人,我吐了很久。”萧玉京收回视线,轻声说。 他没从利刃刺入肉体感受到快感,只是从恶心到麻木。 “也有人从战场下来便不太正常了。”萧家的军队便有这样的人,他们好像丢了魂,没了自主意识。 萧家一些只需要重复干活的铺子里,有的便用了这些人。 温仪景嗯了一声,她名下的铺子里也有,搓完背,视线从萧玉京肩头落在他胸前。 没有了中衣的遮掩束缚,虽然给得更直白,但也少了许多遐想,不过依然能勾走温仪景的目光。 还想继续说战场上下来残兵的萧玉京突然意识到太后娘娘不太对,肩头一紧,是她的手落了下来。 第121章 夫君应该不会怪我非礼吧? 萧玉京垂着的眸子顺着太后娘娘莹白玉润的小臂落在她带着些许肉感的手背上。 她完全不似一个行军打仗多年之人,一双手力道极大,可这手背却丰盈玉润,仿若深闺里不沾阳春水的贵女。 五根手指如笋尖一样由粗到细,如水蛇一般沿着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萧玉京呼吸一窒,黑眸紧盯着她在自己心口打转的手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太后娘娘那种期待他是何种反应的目光,无论他是顺从还是反抗,更或者他什么反应都没有,都会让她觉得有趣。 萧玉京心底的羞恼若隐若现。 他见到过有男子将自己的妻妾当成玩物,不分场合,不问意愿,随意调戏,随时发情。 甚至还会因为别人的旁观而更兴奋,也因为女人的挣扎而愤怒动手。 他不想承认,每次在卧房之外的地方被太后娘娘撩拨,他都有一种被当成玩物的感觉,哪怕太后娘娘有分寸,屋外之地也只有他们二人,他心底都控制不住会如此想。 可他无法将这种不愿说出口,每次都是发了狠的要回去。 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的不快。 终于,在那只漂亮的手没入水中,继续往下的时候,萧玉京心下一紧,就在他要放弃撑着石阶的手臂去制止的时候,太后娘娘的手突然又游了上来。 扫过水中散开的波澜,温仪景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我给夫君搓搓前面,方才情不自禁,是我失态了,之前在东厢见你,就有些手痒,你我正经夫妻,夫君应该不会怪我非礼吧?” 她摸到了萧玉京腹上的肌肉,手感极好,一触即离,因为她随时观察着萧玉京的反应。 她说的直白,夸的还真诚,说完就真的如方才一样认认真真的给他搓澡了。 那一瞬间,萧玉京又是百般滋味在心头,难以言状的很。 他微微往后仰,靠在台阶上,看着她拿着丝瓜络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的搓着。 他自己看习惯了的东西,不觉得有多让人垂涎,甚至方才还担心太过充血会吓退太后娘娘。 而太后娘娘反问的极有道理。 若在这样的地方,她对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管自己去游水,好像也不太对。 而且,太后娘娘说早就手痒,情不自禁。 萧玉京承认,这话悦耳。 这么想着,刚冷静下来的萧玉京心血液又有点躁动起来。 道理相同,太后娘娘如此屈尊降贵地伺候他,撩拨他,若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那问题一定大了。 “能得夫人欣赏,是我之荣幸。”萧玉京开口的声音暗哑干涩,余光瞥向温仪景背后的玉石池壁,又落在太后娘娘裹着薄毯的肩头。 随着她的动作,毯子欲落不落,让人想给她往上拎一拎,彻底遮住那若隐若现的春光,也让人想一把给她扯下来。 “夫君不生气就好,你知道的,我也只对你一人如此。”温仪景仿若未曾察觉他的目光,往后挪了两步,拉开些二人的距离,要给他搓胳膊。 萧玉京朝她笑了笑,此话他信。 太后娘娘阅人无数,却依旧洁身自好,想来是真的对别人没什么兴趣。 相处月余,他观她并非在意世俗眼光之人,昔日的女子教条束缚不了她半点。 难道她真的只对自己有兴趣? 看脸?看钱?猎奇? 萧玉京疑惑了。 对上萧玉京直直看过来的视线,她回了一个温柔的笑,一边示意他伸手,一边问,“夫君在想什么?” 萧玉京配合地抬手,目光紧锁着她,暗暗调整了呼吸,回了一个笑,“得夫人偏爱,前世定是烧了高香……” 却在太后娘娘抓着丝瓜络擦下来的时候,另一只手放弃了支撑,扣住太后娘娘的手腕,猛地一拉,那动作似乎是要将人往怀里拽。 可如今是在水中,他双腿无力,没了手臂支撑,动作一大,水波晃动,冲刷着他往水中沉落。 他并未松开手,反而还抓的更紧,像是求生者的本能。 猝不及防,温仪景被灌了一口水,散开的薄毯先一步沉落水底。 温仪景迅速调整了气息,睁开了眼。 水中的世界被挤压的扭曲,萧玉京长发垂落,看不清表情,但除了抓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手臂并无半点动作。 温仪景曲了一下腿,正要用力,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喜好钓鱼的人,不会水? 她视线扫过萧玉京随着水波晃动无根浮萍一样的双腿。 这样的一双腿好像给他落水的他坠了一块巨石,拖着他往下沉落。 难道真的是色欲熏心忘了身在何处? 总不能是想在水中和她同归于尽去。 眉心微蹙,温仪景猛一用力,反手抓住了萧玉京结实的手腕,一拉一扯,她一把搂住了萧玉京的腰,拖着毫无反应的人迅速往岸边游去。 单手抓住池边,温仪景露出头换气,正要重新提力将人拖到台阶那边送上岸,突然肩膀被一只大手扣住。 侧着身的她毫无防备瞬间被推的面朝池壁,硬邦邦的胸膛压向她的后背。 腰间猛地一紧,掌心的腕子早已经挣脱,腰间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圈着,猛一用力往上,温仪景小半边身子露出水面。 压下来的人,来势汹汹,撞的她一颗心都要飞出去,咚咚地用力跳着。 月光下,她看到一只有力的大手落在池边结实的青砖上,紧挨着她的手,指节分明,如同鹰爪,衬得她那双有些许肉感的手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水面起了波澜,浮浮沉沉,水花散落在岸边。 “萧玉京,你这个骗子。”温仪景断断续续地骂他。 不过她不太会骂人,无法对他说狠话,又说不出更脏的话,反反复复也就说他是个骗子,却也听的萧玉京不顾有些发酸的手按着她又来了一轮。 池水起伏,极大便利了萧玉京,他单手横在她身前,护着不让她撞上池壁,以免伤了她娇嫩的肌肤,同时也禁锢着她。 气急的她歪头用力咬在他撑着的胳膊上,可他因为手臂正用力,硬邦邦的肌肉都有些崩牙。 有点生气,又十分舒服享受的温仪景鼓着腮帮子要被气成小河豚。 头顶传来萧玉京的闷笑,温仪景不甘心地换个地方继续咬,使劲儿再使劲儿…… 萧玉京能清楚感觉到太后娘娘的心软,这点力气哪里是咬人呢,反倒是她唇瓣很软,舌头很软,像羽毛滑过心尖。 忽地,萧玉京意识到太后娘娘用力咬着他的可不止有这张不会骂人的小嘴。 第122章 自己如何摆弄,太后娘娘都配合 萧玉京抓着池沿的手又紧了紧,连带着两个人身体都跟着往上移动了一截,这一动,太后娘娘松了一张嘴。 “咬他,不硌牙。”找好能撑住身体的姿势,萧玉京横在她身前的手向上送到她嘴边。 温仪景嫌弃的别开脸,哼了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一开始他这只手都碰了哪里。 哪怕一直都在水里,可没涂皂角,怎么可能洗得干净? 风平浪静,萧玉京半靠在台阶上闭目养神,找好了姿势,即使不用双手撑着,双腿使不上力,人也不会滑落到水里去。 温仪景游到他对面自己去搓洗,看着那边气定神闲的人,哪还能猜不到之前种种都是他计划好的。 “莫不是这温泉池里也有精怪附了你的身?”揉搓着乌黑的长发,温仪景悠悠地问,胳膊酸胀的已经不太想动。 萧玉京抬眸看她,“是这池中的妖怪勾引了我。” 温仪景看着他搭在岸边手腕上磨出的一道红痕,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想说话了。 这人最初一副禁欲不贪色的高冷模样,可脑子里的花样比谁都多,手腕都要磨破了还得再来一回,假清冷的很。 …… “夫人都让你走了,你何必来自讨没趣?”终于得了空闲,也能放松下来,玄英拎着酒去找倚吟闲坐。 虽然一路奔波,别人都睡帐篷,就他睡树干,可倚吟此刻却也丝毫没有睡意。 倚吟坐在房顶上,不久前看到她推着萧玉京去了温泉池。 漆黑的夜,那样旖旎的地方,名正言顺的夫妻…… 他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仰头一饮而尽,“当然是不甘心。” “如果那日我真的走了,她必定会在我心里住一辈子,因为没有争取最后一次,她将是我永远的遗憾。”倚吟苦笑着摇头,反手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与其如此,倒不如亲眼来看看,她到底有多在乎萧玉京,也好让我彻底绝了念想。”倚吟控制不住地往温泉池的方向看过去。 假山层层叠叠阻隔了视线。 就是因为没看到她对萧玉京有太多男女之情的在乎,所以他才坐在了这里。 “你是不是想说我太自私?她明明已经拒绝了我,我却还是要来打扰她的生活?”倚吟看向悠闲小酌的玄英。 玄英偏头看向他,勾唇笑了,“这话问的都不像你了。” 他们这一行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大多数的事情上,都是先爱自己。 所以其实在她们看来,的确会说倚吟自私,可也会说倚吟勇敢。 毕竟倚吟没有试图去破坏别人,他甚至连更多争取的事情都没做,只是像朋友一样,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倚吟笑出声,朝着玄英举杯,转而问,“你可有看萧玉京送给温仪景的那些因果论调的书?” 玄英笑着点点头,“所以我决定要多救几个人,积攒功德,争取能让下辈子的自己一生都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倚吟,“……” 他朝着玄英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 玄英嘿嘿笑了起来。 “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温仪景一大笔债。”倚吟仰头望月,试图看到月宫仙子的踪影,然后去问一个因果。 玄英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分析,“说不定是你上辈子辜负了夫人,太不识好歹了,所以老天爷这辈子才给你安排了一个爱而不得,说起来,这可能是报应。” “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倚吟才不信什么因果。 于他而言过好当下,对得起此时的自己才最重要。 所以他是不会走的。 “蛊虫的事情,你有眉目吗?温仪景的血真的有问题?”倚吟问起自己最惦记的事情。 玄英摇头,“我不懂蛊虫的事情,这些日子夫人的身体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和萧玉京在一起之后,仿佛还好转得更快了。” 一个人的心情对于病情的影响,比她想的还重要。 “这话让你说的她跟采阳补阴的女妖怪似的。”倚吟小声嘀咕,不过听到温仪景身体好转,还是很开心。 他也已经派人去了南疆一带,希望能找到和蛊虫有关的消息。 …… 采阳补阴的女妖怪正泡在水中闭目养神。 她在思考自己和萧玉京之间的关系。 他们对于很多事情的认知其实很像,在夫妻之事上也十分契合。 白日里正事能聊,黑夜里正经事也能做。 可是,却好像总差了点意思。 但是,差了哪一点呢? 想不通,温仪景选择了放弃,疲累的筋骨在温热的水中被舒展,泡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再继续,天该亮了。 她朝着萧玉京游过去。 戳了戳他破皮的手腕,“可真结实,怎么没给你直接磨的看见骨头。” 萧玉京耳尖泛着红,手往身后躲去。 之前的事情,是他不想总像个玩物,所以主动的过头显得孟浪了。 他方才在想太后娘娘对待他此举的态度。 生气是有的,可原因却是他装不会水害她担心。 这么想着,萧玉京心跳就快了几分。 所以他觉得太后娘娘还是愉悦更多,自己如何摆弄,她都配合,非但没觉得被当成玩物,反倒还是一种你可得好好伺候本宫的傲然。 每换一个动作,她的身体总无声地诉说:为了取悦本宫,可真是让你煞费苦心地尝试了,本宫甚是喜欢,陪你玩玩,再继续想点新鲜的,否则本宫腻了你就失宠了。 萧玉京脖子都红透。 温仪景眼瞅着他冷白的面容逐渐爬上红晕,心中诧异,这是想到什么了? 她低头,刚过来的时候她特意用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毕竟就让她一丝不挂走向萧玉京,也是怪怪的。 没追问萧玉京为何脸红,撑着池沿上岸,先将萧玉京用的东西拿过来。 她特意让人准备了干爽的毯子,走过去抖开铺在岸边。 萧玉京上了岸直接就会坐在毯子上,毯子吸水性很好,也很宽敞,足够擦洗掉身上的水再去另一边干爽的地方穿衣服。 看着她背过身去收拾自己,萧玉京看了一眼她赤裸的后背便立马收回了视线,默默享受她的贴心。 她无微不至替他考虑了许多,不让他在陌生环境里有任何为难,纵容他做许多放肆的事情。 可他能给的只有钱和身子,哦,或许还将会有一个孩子。 孩子…… 钱…… 萧玉京突然想到之前自己途经奉高一带,发现的一座疑似煤矿的矿山,至今没听说有人开采。 小顺子和小满子趴在石桌上都睡着了,听到轮椅的声音一个机灵站起来,看到人连忙起身迎上去。 温仪景将人交给他们,没多说什么,打着哈欠转身就走了。 等看不到人影,小满子不解,“都这个时辰了,夫人为何不留下和少主一起休息?” 第123章 你怀的是双胎,玄英说会早产 小顺子偷偷扫了一眼萧玉京,主子早已经垂眸不再看门口的方向,神色里也并无不快,可见并不介意太后娘娘今夜不留宿。 两位主子约定的事情,他略有耳闻,今日无论是否过了子时,都不逢十也不逢五。 拽了一把小满子,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早些送公子回去歇息。” 萧玉京这才看到自己的寝室,藤制轮椅已经放在床边,一应用具全都有照顾到他的起居生活,甚至比他绿卿园寝殿里还要细致。 不用问,便知道是谁的安排。 太后娘娘如此用心,便是居心不良,又怎样呢? 出事之后便有些认床的萧玉京,今夜好眠,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太后娘娘大着肚子,从一片花海中走出来,扶着肚子坐轮椅上,仰头朝他笑得灿烂如花,“萧玉京,我累了,你快推我回去吧。” 梦里的他也在笑着,“坐稳了,你怀的是双胎,玄英说会早产,每日也不能走动太多。” 说着,他便迈开右腿推着轮椅要走。 却突然腿上一软,他跪了下去,手迅速松开了轮椅,可被他这一撞,轮椅还是失控地往前面小河中冲去。 “仪景——”萧玉京目眦欲裂,撑着胳膊要起身,可腿上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 轮椅已经到了河岸边…… “仪景。”猛地,萧玉京睁开了眼,猛地坐起身来。 慌乱的四处看去,没有阳光,没有鲜花,没有河流,更没有大着肚子的温仪景。 天已经大亮,朝阳的光从窗缝里直往寝室里钻。 萧玉京撑在身侧的胳膊还在止不住的战栗,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声,身体好像又一次失控了。 冷汗从额头滑落,在淡蓝色的薄被上晕染出一圈深蓝。 梦里的场景盘旋在脑海中,软下去的腿,大着肚子的温仪景,立马要坠河的轮椅…… 萧玉京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可还是有一种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感觉。 他掀开薄被想起身,却在看到薄被下的腿后瞳孔骤然紧缩。 他一向并拢的双腿,右腿往外岔开了两三寸。 萧玉京心跳在短暂的窒息之后再次如擂鼓。 他很确定,睡前自己将双腿规规矩矩地摆好了,这是他两年多的习惯。 每一天清晨醒来,他的腿都和睡前一模一样,需要他用手去搬才能挪动地方。 萧玉京大手反复丈量着右腿岔开的那段距离,试图让右腿动一下。 可右腿依旧没任何回应,他狂跳的心慢慢冷却下来,眼中浮起的一抹期待也尽数消散。 也或许是他昨夜记错了,赶了好几日的路,昨夜温泉池里又废了一番劲儿,累糊涂了也说不定。 萧玉京揉了揉没有知觉的腿,拉了床头的摇铃。 “公子。”小顺子小跑了进来,“要起了吗?” 萧玉京点点头,“打水吧。” …… 温仪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夫人,奉高的县令不知从何处得知您来此的消息,一早就递了帖子,想要来拜见。”长离伺候温仪景起身的时候说。 “不见。”温仪景打着哈欠摇头,“我可是来散心休息的,让他没事不要来打扰,有事我自会去找他。” 但愿那个时候,知县大人还能愿意见她才行。 “京中来信了,是岁安小姐的,她说皇后的人盯上了她,这两日出门已经和皇后的三个堂兄分别巧遇。”长离继续又说,“只怕不是巧遇,皇后这是想结亲?” 有这样的心思为何不明说? 又或者是皇后有其他顾虑? “岁安若有合心意的,可以结,没有就算了,让言初带清瑶见见岁安,小姐妹之间认识认识。”温仪景对于之前的担忧全都释然了。 “有时间让岁安也可以和清瑶入宫见见寒英。”温仪景甚至准备写信将这些都告诉裴岁安。 堵不如疏。 “陛下那边……”长离听的却是眉头直皱,“岁安小姐和您太像了,陛下他……” 长离欲言又止,有些话,并不该说出口。 “如果寒英真的猜到了,会阻止的。”温仪景也想看看楚寒英的反应。 她一手培养的人,如果真的猜到了袁青冥最见不得光的心思,会做什么呢? 对裴岁安出手? 还是会直接对她出手? 而且如果真是如此,楚寒英又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是袁青冥自己告诉她的吧? 袁青冥一直都克制的很好,从未有逾矩之举。 若非六年前他受伤说了胡话,温仪景也不会知道袁青冥竟然对她有了这种不规矩的心思。 可袁青冥很快就对她表示喜欢楚寒英,然后得到了袁家一众老人的认可。 两个年轻人心意相通,成了战场上的一对佳偶。 从此好像那件事情不过是温仪景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这一度让温仪景怀疑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 年少无知的一场梦,应该当真吗? 这么多年,袁青冥人前人后对她都一样敬重孝顺。 她都快忘记当年的事情了,楚寒英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袁青冥说了梦话,正好被楚寒英知道了? 温仪景心情复杂地梳洗着,外面小顺子已经推着萧玉京进来了。 院中种着一棵一人粗的玉兰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不在花期,一片绿叶却也赏心悦目。 树荫下摆放着圆形的石桌,如同幽兰园一样方便温仪景在这里用餐,而且方便纳凉。 萧玉京进来之后,便示意小顺子将他推到树荫下,坐好之后,萧玉京目光便时不时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不多时,太后娘娘便走了出来。 她今日发束高髻,簪花钿,戴珠翠,身穿高腰团花纹红裙,外罩宽大广博、轻薄透明的罗衫,肌肤隐约可见,双肩还披着一条印花披帛。 随着她朝着萧玉京的方向走过来,披帛也有节奏的随之晃动,萧玉京的视线也从她明媚娇艳的脸上,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梦中的画面再次席卷而来,萧玉京迅速闭上了眼,再睁开,温仪景纤腰不盈一握,步伐灵动婉约。 那终究只是一场梦。 温仪景落座,突然发现萧玉京今日总偷偷看自己。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确定地问萧玉京,“许久没上妆,难道我皮肤变差,画丑了?” 第124章 就是补太多,才忍不住啊 萧玉京敛了心神,摇头,只是一抬头看她,视线就不受控地往她小腹上瞧。 她若是有了身孕,真的不想走让人推,可怎么办? 自己又站不起来。 萧玉京连忙低头干饭,不欲多说话。 “累着了?”温仪景不考虑自己妆容问题,便关心起他来,“昨夜的确是辛苦了你。” 说着体贴地给他盛了一碗汤递到面前,“素商担心你我路途颠簸劳累,一大早就炖了汤,咱都补补。” 赶路的饭食总归是比不上在家。 萧玉京差点被没咽下去的饭给呛着,连忙喝了口汤压一压,“多谢。” 路上已经补得不少了,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忍不住? “今日可要一起出去逛逛?感受感受这岱山下的风土人情?”温仪景仿佛看不懂他红了脸的腹诽,笑着问。 “我同你出去很容易暴露身份。”萧玉京委婉拒绝。 九州一说坐轮椅的瘸子,他萧玉京肯定是人们第一个会想到的人。 再加上身边有一个美艳端方的女子,百姓们只怕很容易就猜到他们的身份。 担心太后娘娘多想,萧玉京又连忙补充说,“在路上一直都没好好推拿过,今日想好好放松一下。” 果然,这话落下,温仪景便不再反驳劝说,点点头,“也是,那你让窦郎中好好给你看看,玄英也给你把把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不能隐瞒。” 萧玉京点头,“你自己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 一路上的危险都被倚吟提前排除,可奉高却也藏龙卧虎,煤矿的事情先让青鸾去探探再说。 …… 温仪景一出门,倚吟摇着折扇就跟了上去,“今日想去哪里?” “随便逛逛。”温仪景语气轻松。 暗处哪怕会有人想盯梢,她在这里呼吸的空气也比京都城里要轻松。 出了巷子,隔着一条宽敞的石板路,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条六七丈宽的河流,岸边穿插着种了许多树,或柳叶浮在水面的垂柳,又或桃花落在水面的桃树。 在树的间隙里,石阶自岸边延伸到水边,岸边或有船桩。 河道通直,一眼望过去,有六座石桥横跨,桥下有船只滑过,船上有行人赶路。 “在北方难见这样的造景。”温仪景站在岸边悠闲地吹着风,看着不远处属下几个下棋的大爷,都觉得别有一番意趣。 倚吟点头,夸赞说,“挖河道的人倒是有些品味,对了,歇得怎么样了?晚上去爬岱山吗?” 他也不曾去看过这最高处的日出,都到了山脚下了,又没要紧的事情,先去先享受。 温仪景穿过长长的河道,能隐隐看到岱山的一抹身影,也心生向往,点头应了,“好啊。” 看她爽快答应,倚吟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 心中忍不住多想,看吧,还得是他陪着,萧玉京爬得了山呢? 虽然也不是只他们二人,但这就是他的优势啊。 于是,他又小心地问,“要带上萧玉京吗?” 反正人多,抬一个萧玉京也不是什么事儿。 当然了,他就这么随口一问,不带最好。 带了? 带了就带呗,他也阻止不了,更不能将萧玉京从山顶上推下去。 “他以前去过。”温仪景摇摇头,“他年轻的时候,可比你我都潇洒快活。” 有一对疼爱他如眼珠子似的父母,他们对他有高期待,却也在给他托底,让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守护一座城池,是萧玉京主动的选择。 年少的萧玉京虽然也要苦练武艺,埋头苦读,却不会有人用鞭子鞭笞,也不需要挨饿,不需要提心吊胆地将自己同伴杀死才能从鬼门关里杀回来。 萧玉京和他们都不一样。 倚吟似乎懂了些什么。 无奈笑了,“也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嫉妒萧玉京吧,所以才会收走他的一些东西,你看我贱命一条,老天爷都看不上。” 如果前半生的快乐要用一双腿来换,他宁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然后过如今的快活日子。 温仪景笑了笑,“各有利弊罢了。” …… 不被带去夜爬岱山的萧玉京中午回去休息了半个时辰。 睡前,他特意将自己一双腿摆的板正。 只是心里有事,没睡得踏实,醒来之后一双腿依旧板正。 自己坐着看了一会儿,让人传了窦郎中。 他没说昨夜的事情,只让窦郎中给他好好把脉检查。 如今的窦郎中早已经被玄英高超的医术征服,萧玉京知道如果自己的腿有所变化,多半是瞒不住温仪景了。 他又想了很多。 可是,窦郎中检查过后,结论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随后就是挨个的穴位推拿,感觉和之前也相差不大。 萧玉京眸底深处最后一抹光也灭了,或许真的就是错觉。 “公子心里有事?”青鸾下午终于过来侍奉,敏锐地察觉到萧玉京看书时候的心不在焉。 难道少主其实是想和夫人去逛街,只是不好意思说? 这么想着,心中不由叹气,以前的少主也不是这样的,都是想要什么直接说,哪里会如此扭捏不肯直言。 如果不是他跟在萧玉京身边二十年,又因为一上午没过来伺候,多观察了一会儿,也不会感知到。 萧玉京挑眉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语气很正常,甚至带着几分调侃。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书页翻了,内容他也看进去了,如何就成了心里有事? 青鸾迷茫地眨眨眼,老实摇头,“感觉。” 迎春总说女人的直觉很准,男人也有的。 萧玉京笑了声。 青鸾更迷茫了,少主笑了。 虽然夫人嫁进来之后,少主脸上的死气的确被笑容驱散,可夫人此刻也不在。 难道男人的直觉真的都不准? “你可还记得迎春有身孕的时候,是何种情景?”萧玉京敛了笑容,随口一问。 “啊?”青鸾长大了嘴,惊喜地上前一步,“夫人有喜了?” 自己才一夜没伺候,就有了这天大的喜事? 这一路舟车劳顿,夫人身体可吃得消? 第125章 萧玉京还不想死 萧玉京看着青鸾这蠢样子,不想理会了。 青鸾讪讪摸了摸鼻子,老实地回忆起来,“我就记得她肚子大的吓人,月份大些的时候,孩子一动,我都怕给她把肚皮撑破……” 那段时间,是青鸾最累的时候。 刚怀孕的妻子和还走不出阴霾的主子,哪一个都离不开他。 如今太后娘娘一入府,好像哪个都不需要他了。 萧玉京虽然见过怀孕的妇人,却不曾近距离的接触过,看着青鸾心有余悸的模样,想到自己梦里的场景,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抬手示意青鸾推他去东厢房,最近疏于锻炼了。 温仪景晚上没回家,还让人约走了迎春。 青鸾抱着小诺来找萧玉京吃饭,很是郁闷,再看自家主子这一副操练过头的样子,心中更郁闷了。 太后娘娘也真是的,自己去夜爬就算了,还拉着迎春,他们一群习武之人,迎春哪里追得上? 偏偏迎春乐呵呵自己也想去,搞的他一点意见都不敢表露,就怕打击了迎春主动出门的积极性。 不过主子更可怜,太后娘娘都没问他去不去。 这个倚吟心怀不轨,太后娘娘要是想纳妾可怎么办? “若是不放心,便快些跟过去,有杏丫和小满子照顾小诺,不会有事。”萧玉京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胃口很不错。 青鸾只意动了一瞬,就摇了摇头,抱紧怀里的女儿,给她继续喂饭,酸溜溜道,“太后娘娘也没邀请我。” 他紧着追上去,好像不放心将媳妇儿交给太后娘娘一样,未免太不懂事。 萧玉京,“……岱山又不是她的地盘,夜爬之人数不胜数,今夜又没人禁止你去。” 青鸾还是摇了摇头,“小诺从未离开过迎春,若是今夜我也不在,她哭闹起来伤身。” 他可舍不得女儿受那个罪。 萧玉京又不想理他了,让他吃完饭带着孩子快点走。 小诺坐在亲爹怀里安静乖巧地啃着一块馍,还没开始想亲娘,更不懂两个大人在说什么,只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这一路上,小诺跟在青鸾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多,对亲爹也依赖的很。 青鸾看着脾气越来越好的主子,凑过去些,笑着问,“少主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倚吟?” 少主在众人面前打击倚吟,让太后娘娘搓背的事情,他们的人都还挺震惊的,还觉得隐隐高兴。 他们希望少主能越来越鲜活,可不希望倚吟这一脚真的插进来。 “他若有本事,太后就不会嫁到萧家了。”萧玉京不以为意。 对于太后娘娘身边曾经的那些爱慕者,他一个都不当回事。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太后娘娘会借倚吟的手除掉他。 争风吃醋,男女皆一样,也会斗到你死我活,只能留一人的地步。 成婚后,太后娘娘一直都对他很好,甚至屡次说想和他要一个孩子,不惜珍贵药材的给他调理身体。 可他却不得不担心,一旦有了孩子,他这个残废就算客死他乡,看在那孩子的份儿上,萧家便也无人再追究。 甚至还要上赶着请太后娘娘带着孩子继承属于他的萧家家业。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太后娘娘应该最是在行。 太后娘娘微风细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地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萧玉京如今可不想死,他还没好好感谢太后娘娘的好意呢。 倚吟的出现,让差点沉溺温柔乡的他冷静了下来。 他身边的人,都不是倚吟的对手,如果倚吟起了杀念,他必死无疑。 夜色里,萧玉京翻看着那本几乎要被太后娘娘翻烂了的《太上感应篇》。 太后娘娘觉得此书可以约束百姓,让人心生敬畏,便于统治,可她骨子里却是百无禁忌。 自己的生母生死不知,尸骨都不去寻,还亲手斩断了所有线索,不给人半点威胁她的机会。 她看起来对两个兄长的关心有百般期待,宽和以待,可实事却是将三个孩子的事情死死瞒了十几年,哪怕温沧渊忧思成疾,她也不见半分心软。 萧玉京一直不敢细想太后娘娘的无情,但今夜实在是太安静了。 然而,今夜的岱山却热闹非凡。 进了夏日,天转暖,夜爬的游人多了起来。 文人墨客更是不疾不徐,还不知在这山间转了几日,每日吟诗作画,成群结队,好不快活。 月亮像灯笼挂在天边,皎洁的月光洒满整座岱山,夜风温柔地吹散了人一身疲累。 温仪景一行人背着画架,一眼看过去也风雅的很,却没人知道有些画架的后面藏的都是刀剑。 若有人敢动坏心思,这画纸便是他们的生死簿。 岱山雄伟壮观,但夜里的景色到底是太过单一,倚吟干脆找温仪景闲聊起来,“温仪景,送我一幅画吧?” 倚吟很是遗憾,“这么多年,我连一幅自己的画像都没有。” 杀手最忌讳被人知道真容,可倚吟早已是例外。 他想知道自己在温仪景眼中是什么模样。 “好。”温仪景浅笑着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一路跟在长离身边的迎春。 迎春步伐比她预想的要快,她并未特意放慢脚步迁就迎春,但迎春却还能有精力和长离说笑。 这姑娘其实比大家想的坚强,不敢出门的那些岁月里,她并未懈怠锻炼自己逃命的脚力。 难怪能将青鸾拿下。 倚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青鸾怎么没改名字?” 这名字冲撞了小皇帝。 若是乡野无名之辈不会有机会入宫也就算了,可青鸾却是萧玉京的心腹。 “无伤大雅的事情,青鸾年岁长,名字巧合撞了而已。”温仪景笑道,刚成婚的第二日,青鸾私下因为这事儿私下里找过她。 人家主子赐的名字,用了二十多年,肯定不想改。 温仪景也不太当回事。 “要我说,一个称呼而已,能改还是改了的好。”倚吟却是道。 小皇帝如今不介意,可一旦介意起来,这会成为青鸾的催命符,还会拖累萧玉京,甚至温仪景。 温仪景懂倚吟的担忧,想了想说,“回头我和青鸾说。” “楚寒英盯着裴岁安的事情,怎么处理?”倚吟没太想明白其中的缘故,干脆直接问温仪景。 这样,他的人之后也好配合温仪景的意思办事。 第126章 锁骨菩萨? 京都城,椒房殿。 夜色愈浓,帝后还在处理奏折。 九州各地的事情太多了,因为战乱毁坏的河道要修,农田赋税要减免,人口需新增…… “瑶瑶昨日去见了岁安,二人相谈甚欢。”空里吃宵夜的时候,楚寒英笑着和忙了一日的袁青冥闲话家常。 袁青冥不太在意地嗯了一声,起身活动手脚,“裴岁安肯定像极了母后,不然母后不会将人藏这么久。” “是啊,瑶瑶回来说差点以为见到当年的母后了,还说过几日带裴岁安入宫。”楚寒英笑道,“我都快要忘了母后年轻时候的样子,总觉得她一点都没变呢。” “是有些不同的,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一只柔弱可欺的小兔子。”袁青冥看着窗外明月露出一抹笑,脑海中浮现出初见温仪景的那日。 她穿着一身喜服坐在新房里,年幼的他冲进去一把扯掉了她头上的红盖头,她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因为他的闯入满是局促,一瞬间血色尽无。 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无辜的人,让年幼愤怒的袁青冥准备好的话都磕巴了一下,但还是指着她怒吼起来: “狐狸精,休想取代我阿娘的位子,我阿爹绝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就老死在这里吧!” 他用匕首将红盖头割成两半,扔在脸色苍白的温仪景头上,气昂昂地大步走了。 楚寒英看着少年帝王挺拔的背影,轻声道,“请人进宫坐坐吧,都是一家人,互相熟悉熟悉。” 她从未见过太后娘娘柔弱可欺的模样,也想象不出来。 “你安排就是。”袁青冥笑着走向她,拉住她的手感叹道,“我也想见见,一起吃个便饭。” 楚寒英笑着点头,“好。” “前两日言初说他和瑶瑶的婚事如今是岁安在操持,可见也是个能干的,锦绣山庄的事情也是她在管理,你二人应也聊得来。”袁青冥语气温柔。 楚寒英心里咯噔一声。 只听袁青冥继续说,“若投缘,以后便常来往,下月你生辰,正好和她说说衣服想要什么样式,也省的中间人传话错了意思。” 楚寒英略感意外,应了声好。 …… 夜色里,温仪景一行人慢悠悠到了中天门,许多人都在这里停了脚步。 马上就是岱山最险峻的十八盘,大家都要积攒体力,攒足精神,不敢有半点困倦马虎。 温仪景站在台阶最高处,回头望去: 峰峦竞秀,陡峭盘旋的台阶望不到尽头。 泉水潺潺中夹杂着木棍敲击台阶的杂乱声音,并不惹人心烦。 远处山峦层层叠叠,月亮挂在树梢上,清冷孤寂。 “我在俯瞰月亮,长这么大还从未站得如此之高过,好像到了月宫之上。”迎春有些喘了,可人却很兴奋。 这么美的景色,要是能和青鸾一起看就好了。 好在要在这里住许久,改日她和青鸾带着小诺再来一次。 温仪景张开双臂,闭上眼,深呼吸,任由夜风将自己穿透,吹散所有烦恼。 如果人能甘心隐于山水之间,或许能多活上几年。 寅时过半,一行人陆续抵达日观峰。 山顶已经有不少文人墨客,许多人支起了画架,也有人聚在一起小酌两杯,共同期待即将到来的奇观。 温仪景一行人三五成群地散开,各自寻找合适的观赏点。 倚吟和玄英留在了温仪景身边。 “刚来路上我听几个男子说,下山之后晚上要去斗母宫留宿,语气甚是猥琐。”倚吟压低着声音。 过了十八盘最危险的那段路,他便加快了脚步和温仪景分开走了。 沿途还是男子居多,他最是擅长与人打交道,和好几拨人都闲聊了几句,听闻了许多这山中乐趣。 “你猜怎么着?”看着温仪景波澜不惊的面色,倚吟故意卖关子。 温仪景撇他一眼,配合的催促,“说。” “斗母宫听说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有许多个人间的锁骨菩萨。”倚吟啧啧两声。 “锁骨菩萨?”玄英蹙眉。 “倒是听人说斗母宫香火鼎盛,看来或许另有缘故。”温仪景神色也凝重了几分,“腌臜的事情做到了这里,还真是百无禁忌。” “我听人言,许多女子都是家中过不下去被逼无奈才会出家做姑子。”玄英想想心中便多有不适。 做姑子本来只是寻一个清净之地,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可若真沦落至此,该有多绝望。 “若真是如此,那便掀翻了这斗母宫便是。”温仪景阴森森扯唇笑了下。 此处人多,几人不再闲谈,借着月光,温仪景提笔作画。 时间飞速,一道金光穿云破雾,直达人间,山顶上的众人都纷纷站起来身,“真乃人间仙境。” 萧玉京坐在西厢窗边,沐浴在第一缕晨光中,放下手中的书,心道: 太后娘娘此时应该已经看完日出了。 不过回家,或许要等晚上了。 太后娘娘身边永远是热闹的,应该不会想起他来。 “少主,昨夜又确认了一下,的确是煤矿,并无人开采,山上地皮贫乏,可山中深夜却有人影出没,怕是已经有主了。”小厮打扮的人几步进了书房,轻声道。 此人负责查探各路矿山,眼光极好。 萧玉京若有所思。 已经有主了,想要买下来,要花费些功夫。 “去查查,是在谁的名下,用来做何事。”萧玉京吩咐。 …… 皇宫。 袁清瑶临近午时带着裴岁安进了宫。 “一会儿别紧张,皇兄和皇嫂都是很好说话的人。”袁清瑶贴心地安抚看起来有些局促的人。 裴岁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点小兴奋的拉着袁清瑶的胳膊,“不瞒你说,我还从来没来过这么气派的地方。” 裴言初跟在后面看的是想扶额。 袁清瑶却觉得这小妹妹可爱极了,拉着她手笑的更温柔了,“一会儿见过兄嫂后,我带你好好在宫里转转,就当自己家一样,要是想住,可以去我那儿,也可以去母后宫里。” 袁清瑶很热情,真心将裴岁安当妹妹宠着,谁让这人那么像母后呢。 “还可以在这里住吗?”裴岁安惊喜地问。 第127章 赘婿,还要俩?太后娘娘也这样想? “裴岁安。”不等袁清瑶回应,裴言初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她别太过分。 若非是像了姑姑七分,袁清瑶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 更或者,袁清瑶早已看清了,不戳穿是看在姑姑的份儿上陪她做戏罢了。 还想住在宫里,这种话也敢说,真是不要命。 “你小点声,裴言初,这是你姐姐。”不等裴岁安说话,袁清瑶便不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裴岁安挑衅地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裴言初头疼极了,“瑶瑶,她不过比我早了半盏茶的功夫不到,你莫要被她骗了。” 裴岁安一颗心黑着呢。 袁清瑶肯定也不是个吃闷亏的主儿。 他不想看到这二人翻脸闹起来。 到时候挨训倒霉的指定只有他,丢了媳妇儿不说,还得众叛亲离。 “无趣得很。”裴岁安无奈耸肩。 袁清瑶表示赞同。 “如此无趣,你是看上他什么了?”裴岁安乐出声来,笑着追问。 袁清瑶如实回,“脸好看。” 和母后一样好看。 裴岁安一脸果然如此地点点头,认真道,“他人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身体好,还不到处沾花惹草。” 裴言初听的心中复杂极了,总觉得裴岁安这话不太正经,希望袁清瑶并不懂。 好在三人很快就到了宣室殿。 帝后正在等他们,御膳房也已经在陆续上菜。 裴岁安的出现,让楚寒英和袁青冥都晃了神。 午时阳光下,袁青冥好像穿透时光看到了少时的温仪景,青涩稚嫩。 可再看去,和曾谨慎规矩的温仪景截然相反。 裴岁安宫规礼仪一塌糊涂,却并不因此不安,一看就是有托底之人的姑娘,一双莹润的黑眸大胆地朝他看过来,灵动又张扬。 袁青冥想,或许,这是母后最想成为的样子。 楚寒英看着福了身就自己站起来的娇俏少女,这就是太后娘娘年少时候的样子吗? 看过去的时候,她便对你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略一蹙眉,她跟着紧张起来,恰到好处张扬,不经意之间的局促让人心生怜爱。 只是不知道这年少的裴岁安那双漂亮的眸子是否也和太后娘娘一样,洞察了一切。 看出了自己几位堂兄弟和她的撞见并非偶然。 她笑着看向袁青冥,“果然和母后生的极像,正是应了民间那一句,侄女随姑。” “确实,母后日后若是自己得了女儿,都不一定如此相像。”袁青冥收了视线,笑着让人落座。 “岁安和言初同日生,如今言初和瑶瑶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岁安可有中意之人?”楚寒英关心地问。 成了婚的女子,大抵都爱问这些问题。 裴岁安抬眸看过去,笑着摇头,“我不喜出门,还未曾遇到心仪之人。” “可有喜欢的类型?”楚寒英又问,余光扫向袁青冥。 帝王吃着饭,没什么表情。 “听话的,身份不如我,好拿捏。”裴言初乖巧的笑着,也偷偷扫了一眼袁青冥。 帝王除了最初的恍惚,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也没再多看过。 楚寒英笑了,裴言初大抵是知道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换了话题,问起锦绣布庄的事情,裴言初也顿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 “皇后娘娘,之前出门穿的那套衣服,引领了京都城贵女的穿着喜好,如今荷花刚开,天又还没大热,若是您举办一场赏花宴,穿上铺子里的夏装,此番一定能大赚……”裴言初双眼都在冒光。 袁青冥笑着看过去,神色里带了宠溺,“铺子里可有男子成衣?” 正欲搭话的楚寒英笑容微僵。 “没有。”裴岁安干脆地摆摆手,“不过也有女子为自己夫君或父兄定做,若是陛下想要,皇后娘娘便和我说说,您想看陛下穿什么风格的衣服。” 楚寒英一惊,她想看陛下穿什么样的衣服? “岁安,我想看我皇兄穿你那孔雀蓝料子的,一会儿我和你说说。”袁清瑶突然来了兴致。 扭头又看袁青冥,“阿兄,我自己出钱给你做衣服,你可得穿,不能辜负我一片好意,皇嫂,我保证你瞧了会喜欢,别怪我逾矩才好。” 楚寒英哪里会和袁清瑶吃这干醋,心中又觉得裴岁安这话有意思的紧,便也跟着笑了,和裴岁安道,“我还真有些想法,一会儿得空我和你说说。” “你们三个最好不要太过分,我好歹也是九州之主,衣服太过花哨,有失威严。”袁青冥无奈提醒。 饭后,袁青冥走了,袁清瑶和裴言初临时有事要处理,楚寒英留了裴岁安在宫中陪她小住两日,裴岁安并未拒绝。 “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楚寒英开门见山,“让几位兄长与你偶遇,是想和母后关系再亲近些,给你造成了困扰。” 裴岁安不甚在意地笑了,“没什么困扰的,皇后娘娘几位兄长都是人中龙凤,不过我日后是想迎两位夫君入赘的,你的兄长门第太高,与我不合适。” “我知晓皇后娘娘的忧虑,不过您大可不必,我这一生不给人做妻,更不会给人做妾,有我姑母在,谁也不能让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楚寒英再次惊讶,好半晌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找赘婿,还找俩? 太后娘娘知道吗? 又或者,太后娘娘也是这样的打算? 太后娘娘又是否让槐序姑姑给萧大人做了几身太后喜欢的衣服? …… 太后娘娘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此刻却无暇去管亲侄女的婚事,她不拜神佛,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别人参拜,听人所求。 有人求姻缘,有人求健康平安,有人求钱财,有人求仕途…… 贪嗔痴念,人活一世,谁能无欲无求? 当然,还有人求画。 “岱山顶峰如此奇观,云海翻涌,日出东方,你没把在你面前吹着凉风站了半天的我画上去,却画了坐轮椅的萧玉京,温仪景,你可有意思。” 倚吟此刻怨气很重,白白期待了那么久。 恨不得夺了温仪景手中画轴从这山峰最高处给扔下去,就当是将萧玉京也推了下去解解气。 “这里适合你,虔诚一点。”温仪景看向面前的碧霞祠,“岱山奶奶庇佑众生,灵应九州,说不定也能给你降下一段姻缘。” 倚吟看向观中虔诚跪拜的信众,又深深看了一眼温仪景,转身大步走向旁边卖香火的摊贩。 第128章 萧玉京冤枉的很,眼尾泛红的抬头看她 倚吟矜傲地丢下一锭银钱,请了三支香。 温仪景诧异地挑眉,就见一向桀骜不驯的倚吟在点燃了香之后,神色逐渐变得虔诚。 不信神佛的倚吟将道教的跪拜礼仪拿捏的分毫不差,敬香,鞠躬,跪拜四方神佛,默默许愿…… 温仪景读懂了倚吟的唇语。 他说:愿得卿卿意,不求画眉张敞笔,愿作傅粉何郎砚。 她迅速转过身,无声地跨出了门槛,山顶的太阳比山脚下更热烈几分。 身后的男人,身着绛紫色长袍,背对着她在阳光下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她余光看到了阳光下他额头叩地的影子。 温仪景再次向前走出两大步,没敢再回头。 她早就知道,自己一直有人爱,有人爱她手中权势,也有人贪恋她给的温暖,从而模糊了她的无情。 长离沉默地撑起画架,看着阳光下温仪景慢悠悠调配着颜料。 正午的风,起了热意,折扇轻摇,绛紫色的广袖垂落,遮住了温仪景头顶的太阳,送来徐徐凉风。 倚吟看着晴天朗日之下,犹如天上宫阙的碧霞祠跃然纸上,轻声笑了,“若碧霞元君能替我实现愿望,日后我定年年回来还愿叩首。” 温仪景只当没听见,因为他必不用来还愿,她便不去打击他了。 素商送来烧制的午膳,香味扑鼻。 引得旁边游客频频看过来,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然后用力的咬下一块干巴巴的饼子,唾液不争气地分泌着,想抽自己嘴巴子的感觉那么无能为力。 阳光不再那么热烈,在头顶向西偏移。 “竟不知,我也有如此虔诚的时候。”倚吟看着雕梁画栋的观内,举起高香敬神明的自己,惊艳的挑眉。 “时辰不早了,回吧。”温仪景放下画笔,背过身去。 倚吟小心翼翼地吹干最后的墨渍,确定不会再晕开,才珍视地收了画。 …… 萧玉京午后推拿完了,感受了许久,一双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暗卫等他开了窗,才拿着信进来。 是京中的消息。 袁清瑶活剐了萧玉成,请了萧家在军营和朝堂当值的人,观刑。 罪名是刺杀太后娘娘,人证物证齐全。 老爷子那边紧跟着热闹了起来。 族中婶娘都去找他哭诉,觉得萧玉成是莫须有的罪名,希望老爷子能高抬贵手。 一个个如今心虚的很。 以为老爷子要借着太后娘娘的手清算萧玉京双腿被废的事情了。 萧玉京将信纸扔进茶炉里,嘲讽笑了,吩咐说,“灯笼铺和伞铺那边,给他们留点机会,中秋节宫里的花灯已经交给灯笼铺了。” 这两个铺子,如今都在太后娘娘手里,不过那些人都还不知道。 攀附宫中权势,是他们的机会,也能成为毁掉他和父亲的导火索,就看那群蠢货会怎么选了。 “今日街上各处多了许多坐轮椅出行之人。”暗卫领命下去,出去熟悉了一圈的青鸾抱着小诺也回来了,“这该不会是夫人安排的吧?” 街上坐轮椅的人多了,萧玉京再出去,也就不再打眼。 萧玉京愣了下,太后娘娘为了让他出门,也是煞费苦心。 只是不知道,自己对太后娘娘还有多少用处,太后娘娘又还有多少耐心。 “朱雀街口有个疯子,一张乌鸦嘴处处要人命。”青鸾继续说今日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对了,那疯子说三日后衙门里范师爷会死在护城河里。” 萧玉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朝着院门处看了一眼,思索着这岱山可有什么特色之物。 “也不知迎春何时回来,入京之后,我二人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青鸾看着怀里蔫蔫的女儿,叹了口气。 昨儿晚上一开始还好,醒了一次,哭闹着要找娘。 他哄了很久,又讲了一番道理,终究是哭的太累睡着了。 一早醒来,还是瘪着嘴不高兴。 但到底也通了点人性,为了让女儿不那么伤心,青鸾一大早就带着人去街上看新鲜去了。 他由衷地感谢太后娘娘安排了两个小太监,不然他可真脱不开身。 小孩子忘性大,在街上看到新鲜的东西就忘了娘,只是一回家,就又不高兴了。 青鸾十分无奈,絮絮叨叨地和萧玉京又说起来带孩子的苦恼和幸福。 萧玉京突然觉得青鸾已经不堪大用,有了儿女的牵绊,他无法和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出门去办事了。 但这样也极好,他身边的这些人里,终有一个得了圆满。 小诺本是不开心的,但看到俊美的萧玉京坐在那里,要哭不哭的人就咿咿呀呀地流着口水笑了起来。 跟着温仪景进门的迎春看到这一幕,尴尬的看向温仪景,解释说,“小孩子不懂事。” “没想到萧玉京的脸还有这功效,奇了。”温仪景并不介意,只连连称叹。 听到说话声,萧玉京和青鸾都看了过来,二人眼中都瞬间有了光。 迎春朝着萧玉京行了一礼,青鸾连忙起身告辞,带着妻女快速离开 一家三口携手离去,院中只剩夫妻二人。 温仪景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看着萧玉京。 盯得他脸色起了红晕,垂下眸子,先低声开了口,“平安回来就好,一夜未眠,吃些东西,回房歇息吧。” “我一回来,就赶着过来见你,你却只想赶我走?”温仪景故作不悦。 萧玉京冤枉的很,眼尾泛红的抬头看她,不信她不懂自己是关心她。 见状温仪景不由软了心,“我只是一日一夜不见你,想多和你待一会儿,你这开口就让我走,真是让人伤心。” 看着倒打一耙的人,萧玉京无奈朝她伸出手,但依旧是手背朝上。 温仪景疑惑看着他,试探般地将手放他手背上。 刚一搭上,他立马握住了她柔软的手,略一用力,将人拽进怀里,在她耳边无奈轻叹,“我怪自己无法陪你去爬山,想问你是否遇到新鲜的事情,又怕坏了你的好兴致。” 温仪景身子一僵,错愕地回头,这岱山也有精怪会附身? 不过萧玉京对这里熟悉的这么快? 萧玉京看着她背上的卷轴,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腕,轻声说,“我还在想,夫人今日出门可否会给我带礼物。” 第129章 玉京不舍如此劳累夫人 太后娘娘最知道如何哄人开心。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出门不便的人。 随便在闹市里带点什么回来,都能让人因为被惦记而感到欢喜。 萧玉京想,太后娘娘即使玩的再畅快,应该也不会忘记他的存在。 心中虽笃定,可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期待。太后娘娘今日会带什么给他。 温仪景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指腹的力量,抽出手勾起他下巴,让他仰头看自己。 饶有兴致地问,“若是忘了,你当如何?” 这人阳奉阴违的很。 嘴里说着同意和自己生孩子,却时常藏着以为她看不懂的小心机,每次都故意落在外面。 尤其是在路上,更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推脱。 真以为她非得找他生孩子不可了? 萧玉京细长的睫毛轻颤。 在她戏谑的黑瞳里看到自己平静的面容上染了浅浅的红晕。 一开口,语调里似染了委屈,“夫人会忘吗?” 她还没得到她想要的,对他也还没失了兴趣。 每次要得狠了,她都会软了声音哭求他慢一点,停下来。 换个地方换个姿势,她都情动不已。 她怎么会忘了去做在这种看似不起眼,却最让人心动的事。 温仪景无辜地眨眨眼,赶走心头他那无辜的俊美面容。 捏着他下巴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玩的太尽兴,赶着回来见你,还真忘了。” 萧玉京失落地垂了眼,故作大方地说,“与我说说你看到的景色,便也原谅你了。” 温仪景见状,心想岱山的精怪道行还挺深。 萧玉京比在京都惹她心动多了。 她怜爱的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下次你随我一起去,我背你爬山,绝不会摔了你。” 萧玉京就觉得太后娘娘在安抚狸猫一样的哄着自己,懂事道,“……玉京不舍如此劳累夫人,夫人与我说说也是一样的。” 果然就见温仪景看他的目光更温柔了。 温仪景起身,摘下背上的画轴,笑容灿烂地递给他。 “虽今日你没去,不过我将你画了上去,就当你也登上了岱山之巅,看看今日的日出和你当年所看到的是否一样。” 萧玉京捏着画轴的手一紧,竟是给他画了一副观日图? 画轴打开。 云山雾海,红日破空,穿过山川湖海跃上云霄,仿佛只为在他身上落下清晨的第一束光。 他衣袂翻飞,仙人之姿,背对着东方,并未看这日出之景,目光带笑的看着执笔之人。 对上太后娘娘含笑等夸赞的目光,萧玉京眸中带笑,“夫人丹青妙笔,毫端万象。” 温仪景下巴一抬,得意极了,“算你有眼光。” 这毫不掩饰的快意,一点都没太后娘娘该有的稳重。 萧玉京跟着笑了,“我很欢喜。” 他不在,她也能将他画的栩栩如生,可见,太后娘娘还是将他放在了心里。 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天色还不算太晚,小镇外面听起来还挺热闹。 “要出去转转吗?”温仪景放下筷子问萧玉京。 “不困?”萧玉京担心地看她。 出去玩了一宿,也不困不累吗? 温仪景精神很好地摇头,“今日不逢十,也不逢五,但却又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萧玉京听出了太后娘娘话里的怨念。 只是他一个人住习惯了,也还做不到在太后娘娘面前百无禁忌。 而且日夜在一起,太后娘娘难免会腻。 “我可以先去陪你待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萧玉京做出让步。 温仪景为难的思索了一下,转而问,“那明日一起出去?” 萧玉京无奈地看向她,“你不用总担心我无聊,总想带我出去玩,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了看书打发时间,不会觉得无聊,你有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就好。” 太后娘娘来奉高,又不是真的为了散心游玩。 他非跟着来,不是为了拖后腿,更不是片刻都离不得太后娘娘。 “你是为了陪我才折腾这么远,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每天在家里闷着?”温仪景不赞同地摇头。 他看似说的大方,可语气里总带着点小委屈似的。 她又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好了,你不用想那么多,事情我当然要办,可日子也得过。”温仪景起身捂住萧玉京的嘴,不让他再说这些个没用的。 萧玉京被推的靠在轮椅背上,仰头看着太后娘娘笑盈盈的脸,折腾了一宿,竟也没瞧见多少疲惫。 太后娘娘身子骨还是很好的,就是夜里总有些娇气。 “你自然比过往的仇恨重要。”温仪景曲起的食指刮过他挺括的鼻梁,哄小媳妇儿似的态度。 萧玉京脸色微红。 让太后娘娘心软是他的手段图谋,可太后娘娘却好像没太把他当正经的夫君过。 抬手拉下她的手,轻声催促,“如此,就出去转转吧。” 太后娘娘比他更需要见这人间烟火气。 知道了太后娘娘的过往,萧玉京也是有些同情,就像是太后娘娘总同情如今的他一样。 太后娘娘或许带着大军途经许多城池,却从未认真见过城中百姓们的日常生活,所见大抵都是战争中的慌乱无措。 反倒是他,年少九州太平时候,游山玩水,体验过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 如今太后娘娘终得了自由,去看山水,愿意带上不良于行的他。 既然他不想放手,也不想死,便也当试着做太后娘娘的领路人,陪她去看去体验。 他们所在的巷子,富贵人较多,黄昏时分,大家都在用完膳,巷子里没人。 到了巷子口,河流的对岸,居住的是寻常百姓家。 有人端着碗筷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吃饭,一边吃一边和邻居闲话家常,这大抵是他们一日里最悠闲的时候。 温仪景没见过这种生活,推着萧玉京站在岸边好奇看过去。 河水很清澈,小鱼苗在水中畅游,不远处也有几条红鲤鱼时不时跃出水面。 萧玉京却无暇欣赏,握紧了轮椅扶手。 此刻,轮椅的脚踏带着他虚踩在上面的双脚已经悬空在河水之上,小鱼苗就在他脚下游来游去。 轮椅的两个小前轮也悬空着,和鱼儿一样自由地转动。 他心跳越发快了。 太后娘娘这是试探? 第130章 和太后娘娘拼一个你死我活! 太后娘娘今日推着他悬空在河流上,是无意,还是试探? 兵者,诡道也,太后娘娘用兵如神,多次以少胜多,天下皆知。 如今,这是要在他身上上演一出连环计吗? 先故意营造这种危险的气氛,好像是要杀他,最后却又告诉他是意外,是玩笑,真诚地说抱歉,甜蜜地说情话。 不经意地反复试探几次,等他卸下警惕,太后娘娘则将毫无防备的他,彻底推下悬崖,尸骨无存。 萧玉京闭上眼,没有说话,仿佛不知道太后娘娘对自己做了什么。 隐身于市井中的几个暗卫一颗心提着。 他们是萧玉京的人,使命就是保护萧玉京的安全。 可一时间却拿不准这一刻,自家主子是不是有危险。 守在暗处这么久,印象里太后娘娘一直都将自家主子如珍似宝地对待。 可他们到底是萧玉京的人,一双眼死死盯着萧玉京的手,主子一旦下令,他们立马就冲过去,和太后娘娘拼一个你死我活! 温仪景还在看河对岸在门口吃饭的人。 稚童在箱子里拿着竹蜻蜓到处跑,时不时地跑到自家门口张大嘴巴吃一口饭菜,然后继续又跑。 偶尔还会在邻居家门口停下来,羞涩地吃上一口别人家的饭,顿时间美滋滋的原地转圈圈。 突然另一条巷子里有孩子的哭声传来。 是小孩子非要吃别人家的饭,被自家父母脱下鞋子打了屁股。 又馋又被打,五六岁的孩子哭的更惨了。 邻居连忙上前劝说。 几家邻居也因此而争执起来。 巷子里顿时间好不热闹。 “玉京,你小时候有过这样的日子吗?”温仪景突然笑着问。 萧玉京闭着眼,却能听到对面的声音,知道大概缘故。 闻言语气平静地回道,“不曾有过,阿爹阿娘虽纵容我,但吃饭时候的规矩礼仪还是要讲。” 对于这样的人间乐趣,他并不向往,贫穷和富有的区别,他还是清楚的。 不过考虑到太后娘娘或许不懂,他很耐心地解释: “年少的孩子总会觉得别人家的饭菜好吃。” “我年少时候,城中也有玩的好的少年,大家时常聚在一起去各家吃饭。” “有些家中的厨子手艺好,大家就去的多一些,各家父母不会舍不得那一桌子饭菜,恨不得大家伙常去热闹才好。” 萧玉京的少年,什么都不缺。 贵公子的礼数奢靡,寻常公子哥儿之间的义气往来,他都有。 温仪景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她从未有过交好的姐妹,不曾与人一起赏花望月,也不曾与人说女子心事。 永远都被拘禁在后院里,学了一堆诗词歌赋,最后为着温白榆的才名,还得藏拙避锋。 “你的那些朋友,如今都在做些什么?”温仪景好奇地问。 从她认识萧玉京开始,他就很孤僻,身边只有青鸾一个人。 萧家的一些堂兄弟上门想见他,他都避之不见。 萧玉京看向自己悬空的双脚,太后娘娘是觉得他的朋友也都是潜在的风险? “有人死在了那场变故中,家中和萧家反目,改投郑家,最后全族被灭。” “也有人投诚袁家,委以重任,工部的左侍郎,户部的右侍郎,还有如今驻守北渊城的赵金云。” “其余大多都还是去经商了。” 萧玉京平静的说,在朝中任职之人,他说的仔细。 而这些人,无论在何方,都已经许久不见。 “都是你极力举荐之人,只有一人被因宠妾灭妻处理不好内宅事务,没能上任,后来听说是去做了生意。” 朝堂中的这几个人,她都亲自考核过,见识了对方的实力,才留了人。 没想到,竟都还和萧玉京有这样年少的渊源。 萧玉京的兄弟也都年少有为,就是差了些运道,不然官位也都还能再升一升。 毕竟袁青冥一起长大的兄弟也都不是废物,朝中要职自然要紧着自己的人。 温仪景看够了热闹,将轮椅拉了回来。 她回头看水中游鱼,水面倒映出她的身影。 温仪景收回视线,往前走去。 心中暗道:萧玉京可真处变不惊,忍得住不提醒,不多问。看来自己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信任她,觉得她图谋甚大。 沿着河岸往前走,岸边种着一棵杏树,已经结了果子,能闻到淡淡的果香。 温仪景停了脚步,仰头看过去,“这杏子应该快熟了吧?” 萧玉京也仰头看过去,核桃大小的杏有的已经发黄。 他道,“快了,就这三五天里,不等彻底熟透,就会被河对岸那些个皮孩子摘光。” 温仪景又朝着河对岸看了一眼,热闹已经散了,最后一抹晚霞也散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温仪景想了想那些小萝卜头的个子,又看头顶自己垫着脚都够不到杏。 这如何摘得光? 萧玉京:“杏还没软烂的时候,可以用杆子打下来,这些孩子会爬树的应该也不少,矮一点的地方,一个孩子踩着另一个孩子的肩膀有的果子也能够到。” 温仪景又仰头看了一眼,原来还能这样。 她不由想了想袁青冥和袁清瑶的少年岁月。 他们似乎也没这么玩闹过。 尤其是袁清瑶,和她斗法两年,之后就是拎着脑袋夺权打仗了。 “你小时候都是怎么摘的?”温仪景无法想象萧玉京爬树的样子。 垂眸看了一眼萧玉京结实的肩膀。 就算是人踩人,他应该也是踩在别人肩膀上的那个。 萧玉京,“从小习武。” 温仪景哦了一声,突然笑着问,“你说我若是派两个人每天来这里守着,那些个小家伙是不是就不敢来摘杏了?” 萧玉京听出了太后娘娘要做坏事的兴奋,他没有说话。 温仪景叹口气,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恶趣味,“还是算了吧,我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这样的童年乐趣,就毁了别人的。” 萧玉京毫不意外,太后娘娘不是小气的人。 继续往前走,温仪景用力朝着萧玉京脖子吹了一口凉气,凶巴巴地问,“萧玉京,你刚才不说话在想什么?觉得我是个坏人?” 第131章 被打碎的童趣 萧玉京目视前方,平静地回,“不是坏人,可应当也不算好人。” 好人怎么会将他的轮椅推的悬空在河岸上去? 温仪景却听出几分怨念,乐出声来,“怪我刚才差点把你推河里去?” 萧玉京垂了眸子,心头闷闷的。 猜中了太后娘娘的做法,并没有半点掌控一切的成就感。 “那一会儿让你还回来。”温仪景哼道。 萧玉京就是心思太重了,总把她想的不是个人。 温仪景继续往前走。 萧玉京却没想明白太后娘娘怎么还回来。 温仪景推着他去了河对岸。 吃完饭的孩子们在巷子里疯跑。 跑得太快,一头撞上萧玉京的轮椅,在他月牙白的衣袖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五指山。 对上萧玉京冷漠的面容,笑容僵硬在脸上,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崽,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夜风仿佛都有一瞬间的静止。 其余一块跑闹的孩子站在不远处也都仿佛被定住了。 温仪景也不说话,和那些孩子一样满脸紧张的看着萧玉京。 萧玉京蹙着眉还没说话,五六岁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闭嘴!”萧玉京眉头拧的更紧,“都一边玩去!” 一抬手,将袖子脏了的那一节直接撕了下来。 温仪景看着他这副样子,朝着想哭不敢哭的孩子笑着摆摆手,小声道,“快去玩儿吧,没事儿。” 小孩子顿时间都转身跑的没了影儿。 虽然看不见,可萧玉京能感受到太后娘娘在看戏,心情糟糕的厉害,语气冷硬的说,“回去吧。” 温仪景明显感觉到他冲着自己生气呢。 鲜少见到萧玉京动怒,终于是见着了,突然有点发愁,接下来要怎么哄。 “没事儿没事儿,脏了咱就不要了,回去我给重新做一件一模一样的。”温仪景摸了摸他的头哄着。 却刚碰了两下,萧玉京一偏头躲开了,冷声重复,“回家。” 温仪景心虚的陪笑,“才刚出来呢,你再陪我转转吧,这些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试探的手又落在萧玉京肩膀上,轻轻揉着,“若是揪着孩子不放,回家肯定是要挨揍,你知道的,这些孩子的父母一定更没你父母宽和。” 她小时候可是连出去惹事的机会都没有,而萧玉京却能在外面人惹了事而有人善后,他们中间差着一群在巷子里跑闹的孩童。 萧玉京看着孩童消失的方向,薄唇紧抿,没再坚持要回去。 温仪景便又继续往前走,巷子里百姓都回了家,可很多大门还没落锁,虚掩着,许是给玩闹的孩子留的门。 甚至还有家中大门敞开,影壁墙隔绝了外面窥探院内的目光。 温仪景停下来,指了指那一堵墙,让他看。 萧玉京不解,一堵没有任何画作的影壁墙有什么好看? “之前每次去绿卿园寻你,院门半掩,我看到的便像今日一般。”温仪景轻声叹气。 萧玉京不可避免心中寸寸发软。 自己将太后娘娘拒之门外那么多次,她都不曾放弃,甚至连一点不悦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再开口的声音不再冷硬,甚至还有些温柔,“虽没进去过,你却什么都知道。” 小镇上他住的院落,几乎和绿卿园无二,比他自己想的还周全。 短短时日做到如此地步,太后娘娘对他定然也是用了心。 衬的他好像有些不知好歹,甚至于恃宠而骄。 只是太后娘娘行事作风极擅长攻心。 他如今这番,自是落了套了,偏明知道,却还不可自拔。 “等回了京都,绿卿园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之前是我不想在你面前失了面子,总想着只要不让你看到,你就不会知道。”萧玉京语气里服了软,却也衬的更可怜兮兮。 “那我定是不会客气的。”温仪景继续往前走,“就是不知道绿卿园里是否有竹妖作祟。” 太后娘娘后面这话明显不正经的很,萧玉京红了脸,“许是有的。” …… 温仪景推着萧玉京转了半个小镇,夜色里人越来越少,街上跑闹的孩子也早已经回了笼。 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到低低的呜咽声,却见拐角的暗影里一个小乞儿蜷缩在那里。 温仪景脚步一顿,偏头去看萧玉京,萧玉京也正瞧过来,无声地摇头,不欲理会。 温仪景点头,正要走,却听到另一个稚嫩的声音,约莫有个十一二的年纪。 “二丫,你别哭了,总会有办法的,咱俩再攒攒钱,买身好看的衣服,到时候也去河对岸碰碰运气,说不定就会有贵人看上咱们,到时候咱们也能跟着贵人离开了。” “春苗,我不想给你爹去生儿子。” “我也不想给你爹去生儿子,又穷又没本事,整天就好吃懒做还爱打人,去年从租了个姑子回来生儿子,结果却总觉得赔了钱,姑子都大了肚子还被他拉出去伺候男人赚钱,结果孩子都给折腾没了,姑子那边还让他赔了一大笔钱,如今你爹还欠着账呢,要不是你阿奶拼死拦着,你也成了姑子,现在你阿奶身体不好,你爹开始打你的主意了,要是再不跑,咱俩都要去当姑子,不停地给男人生孩子去。” 二丫哭的更厉害了,“春苗,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咱俩明天晚上要不跑吧,出去找阿娘,我阿娘不是和野男人跑了,是被我外祖家接走的,她和清水巷子里的疯女人一样,都是被买回来的,或许你阿娘也是。”春苗说。 一句话惹的二丫哭的更凶了,“呜呜呜,我阿娘没有和野男人跑,她死了,呜呜呜,被我爹打死的,呜呜呜呜呜——” “死了?”春苗惊呆了,怎么死了呢? 不是跟有钱的贵人享福去了吗? “我昨天喂猪的时候,在猪圈里看到了我娘的尸骨,她被我的砍断两根手指,那尸骨和她的手一样,那就是我娘,去年我家猪好几天没吃食,却没生病,也没瘦,他们吃的是我娘,呜呜呜——”二丫被春苗捂住了嘴。 春苗突然间背脊发寒。 她阿娘真是和外祖回家了吗? 还是…… 夜风吹得温仪景手脚发麻,她回头看走过的路,之前在河对岸,还觉得这个小镇充满了童趣。 手被一只布满厚茧的手握住,温仪景身子一抖,看向黑暗的角落里,“她们,怎么办?” 第132章 你那点重量,还压不垮你夫君 风吹散了萧玉京清冷的声音,“杀了吧,别脏了自己的手。” 温仪景笑了,“玉京懂我。” 轮椅再次转动,巷子里的少女还在哭泣,并不知外面曾有人路过,更不知,一会儿回家之后她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沉默了很多。 再路过那棵杏树的时候,萧玉京突然抬手让她停下来。 温仪景不解,却还是按着他的意思将轮椅推到杏树下。 “自己摘一个杏吧。”萧玉京轻声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温仪景一愣,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固定好轮椅,自己站上来。”萧玉京又说。 温仪景,“……” “你那点重量,还压不垮你的夫君。”萧玉京没听见她的动静,侧过身去拉她的胳膊。 夜色寂静,四处无人,只有朦胧的光将夫妻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河岸上。 萧玉京的肩膀很宽,很硬。 温仪景赤着脚踩上去的时候,都有些硌脚,却又让人觉得格外踏实。 萧玉京的手也很大,很热,很有力,落在她的脚腕上,能将她整个人都举起来。 他虽然站不起来,可双臂却依旧能托举着她够到离她最近的那一棵青涩的小杏。 二人像是贪吃的孩童,趁着夜色无人偷摘别人家的果子。 温仪景穿好鞋子,去河岸边洗干净手中两个杏果,顺便打湿了怀中帕子,回来递到萧玉京手里,“擦擦手吧,我跑了一日。” 脚上早已经出了许多汗,味道算不得好。 而他,竟没见面露嫌弃。 刚才他明明因为孩童摸脏了衣袖而当场翻脸,还撕了袖子。 萧玉京怔愣了一下,接了过来,轻轻擦拭掌心潮湿的汗意。 方才他也是紧张的,怕摔了她。 虽然他相信自己手上的力道,可若太后娘娘手无缚鸡之力,功夫差一点,他都不敢如此托举她。 青涩的杏果一入口,牙都要酸倒了,温仪景五官失控的挤到一起,却迅速恢复了表情,转身递到萧玉京嘴边,“甜的。” 萧玉京看着杏果上的牙印,一开始她想咬一大口,最后却只咬下一小块。 “甜就好,都留给你。”萧玉京笑了,好像舍不得和她抢似的。 温仪景,“……这是咱俩一起摘的,我肯定不能吃独食,分你一小口。” 说着又往萧玉京嘴边递了递。 绯红的薄唇触碰到了杏果的枝叶,酸意蔓延,萧玉京无奈笑了,红唇微张,竟是要将整颗果子全都吃了。 温仪景大惊,连忙抽回手,“咋这么贪心呢?给你尝尝而已。” 萧玉京将手中帕子还给她,“再洗一下吧。” 刚才太酸了,他情不自禁分泌的口水落在了她手指上。 温仪景却并不在意,将果子往袖子里一揣,去河边重新将帕子洗刷了一下,回来搭在轮椅扶手上。 温仪景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撑着胳膊往后微微仰头看着头顶的杏树。 脑海中想到刚才的画面,唇角笑意渐浓,笑着说,“太酸了,等再熟一点我也来抢一颗。” 萧玉京应好。 太后娘娘似乎也挺容易满足的。 夜风一吹,搭在轮椅上的帕子一角翻腾,好像随时都要随风飞出去。 吹得萧玉京心中一紧。 他不由想到太后娘娘房中那些个不正经的话本子。 俏寡妇就是被进城卖兽皮的猎户捡了帕子,然后半夜翻墙来胁迫俏寡妇和他行不轨之事,从而打开了俏寡妇的欲望之门。 女子的丝帕都是私密之物,太后娘娘所用的帕子除了她身上淡淡的药酒香,没有任何属她独有的标志。 可在风又一次吹过来的时候,萧玉京还是面色淡淡地收了帕子。 温仪景不解地看向他,已经干了? “手有点脏了,擦一擦。”本想将帕子叠好的萧玉京见状直接蹭了两下手心,然后直接团成团握在了手心里。 “要再去洗洗吗?”温仪景坐起身来。 难道是她脚太臭了? 萧玉京摇头,“不用,就是手有点出汗了,握着就行。” 温仪景哦了一声,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站起身来,“回家吧,累了。” …… 小镇上死了一个人,老孙家醉酒的汉子晚上回家走错路,一头栽进了猪圈里,活生生淹死在粪汤子里。 家里人发现的时候,猪都将人啃了小半个。 二丫惊恐的看着被邻居叔伯从猪口中夺下来的半个爹,臭气熏天,辣的她眼泪直流。 死了? 这个恐怖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报官吧,这谁知道真意外还是假意外?”人群里一个毫不起眼的男人说。 “对对对,还是要报官,别是这小丫头动了什么手脚。”有人立马应和。 这老孙一死,换亲的事情岂不是就成不了了? 老孙家这如花似玉的闺女,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个王八蛋了。 二丫白了脸,看到叔伯邻居怀疑的目光,慌乱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阿爹虽然打骂她,还想用她换钱,可至少有阿爹这个泼皮无赖在,镇上的那些男人就不敢半夜敲门翻墙。 她又怎么会杀他? 官府很快就派了人过来,还带了仵作。 看到满身猪屎的人,二人一进来就是一阵干呕。 衙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的二丫,面色微变,看了一眼还在干呕的仵作。 仵作:“yue——” 然后上前,紧皱着眉头好一阵检查,后退几步,频频摇头,“并非是意外,而是他杀,有人趁其酒醉,将其头部撞击而死,为了瞒天过海,才扔进的猪圈——” 人群里,昨夜亲自动手的暗卫,“……” 他明明是将喝了一两酒的人活生生扔进猪粪池,看着他一点点溺死在里面的。 …… “衙门里将人带走了?”温仪景昨晚上直接睡在了温泉池旁,一觉醒来到了中午。 “是,那仵作非说是他杀,那二丫就是最大的嫌疑人。”长离得到消息,亲自去看了一眼。 温仪景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倚吟呢?回来了吗?” 第133章 玉京已经饿了两顿了 温仪景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本想着过两日让暗卫再将春苗的爹也杀了,伪装成意外身亡。 如今看来,却是她出手太着急。 本打算是暗卫若证实了这件事情,便将那两个老不羞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如此也能救下两个年轻的姑娘。 却没想到她这一出手,或害了两个姑娘。 长离摇头,“倚吟还没回,姑子的事情我今日仔细打听过,最初就是从斗母宫里叫起来的名字,后来附近其他的道观里,也有了许多这种。” 她已经派人跟着二丫偷偷去了官府那边。 二丫模样好看,她发现仵作的变化就是从看到二丫那张脸之后才有的。 毕竟这次仵作来,验尸的东西都没带够,明显是想走个过场敷衍了事。 “许是我想错了。”温仪景起身朝外走去,“这寻常百姓的手段反倒是被我忽略,让小顺子在春苗面前露个脸,将人领回来。” 二丫一出事,春苗的爹恐怕要有新的龌龊计划。 大抵还是会怕春苗有样学样,也半夜对他下手。 “奉高若是放开了刀刃,许会寸草不生,还会引起九州骚乱。”长离如今就怕事情已经最糟糕。 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卷了进去,愚蠢还可恶。 温仪景越发头疼了,也或许是夜里着了凉。 这些年,她一直秉持人只有死了才能消停不再作恶的想法,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她做了这人间的判官。 凡事虽有两面性,然衡量之后,她更偏向于自己的认知去给人判死刑,只要证据足够充足,便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留。 如今却突然发现有些人或许应该秋后问斩更合适。 左右活都是没机会的。 “公子的人这几日一直都很忙。”回了院子,长离给温仪景拿了新的衣服,帮她穿的时候小声说道。 “奉高或有矿山。”温仪景说,“萧玉京最近心思活络了不少,萧玉成的事情,让他也想清理门户了。” 不过,萧玉京或许更想借用她的手来做这件事,他并不想让小皇帝盯上他。 “周泊聿找的这个地方,有些意思。”温仪景竟不知隔着一条河,也能隔出一个阶层。 河的两岸,风景如画,却流淌着诸多阴暗。 “谢记,会不会找过周泊聿?”长离蹙眉问。 都在青州,谢记能隐藏的这么深,周泊聿是真的没找到人,还是做了谢记的同伙? 温仪景摇头,“周泊聿此人疾恶如仇。” 当年周泊聿发现郑山君以妻笼络将士,当即叛离,自立门户。 她和周泊聿结缘便是去救温白榆那次,问周泊聿借了路。 只可惜,她被郑山君埋伏,温白榆背刺了她。 在她的人赶来之前,是周泊聿出手相救,并投诚于她,助她为兰时报仇,并斩下郑山君一得力干将。 她不是没怀疑过周泊聿是假意投诚,可若是拿郑山君的左膀右臂来献祭,未免成本太大了些。 周泊聿在她之后征战之中,屡屡建功,抓郑山君,周泊聿也没手软。 周泊聿投诚他们的时候,天下之势还没分的清楚。 郑山君那时候势头还盛着,又有温家投诚,一时间隐隐有一统九州之势力。 随着温家的加入,有玉面战神胜多败少的萧玉京那时候都被压了一头。 而袁家那年势力最弱。 周泊聿实在没道理选一个最弱的投诚, 按着周泊聿的说法,投靠温仪景,是看她重情义,佩服她会为了温白榆一封信做到如此地步。 长离也想到了和周泊聿结缘的来龙去脉,心头刚冒出来的那点疑虑也散了去。 素商煮了祛风寒的汤给她,“昨夜还以为公子和你一起在泡温泉,也没好意思多问。” 头一日,夫妻两个在温泉池折腾了大半宿,天都快亮了才回来。 还以为今日亦然。 却没想到是只有温仪景一个人,而萧玉京那边更是一早上也没什么动静,快中午了才派人来问是否要一同用膳。 长离这才知道,温泉池里只有温仪景自己。 也是怪她们少问了这一句,本事好意的,如今好心办坏了事。 温仪景并不在意,“你们若是早上去了,也是吵醒我,回来或许难眠,如今也是睡了个好觉。” 长离心中还是愧疚的,转而问,“公子还没点头一同就寝的事情?” 若非二人不住一处,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夫人在温泉池宿了一夜。 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矫情个什么。 等哪天夫人腻了他,想来侍寝都没了机会,哭都没地儿哭。 温仪景摇头,“随他去吧,一直心思就重,逼得急了,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倚吟的出现,公子似乎是有些吃味儿的。”玄英过来给温仪景把脉,就怕温仪景伤了身体。 温仪景却不敢这么觉得。 萧玉京那人眼光毒辣的很,不过是看出了她想让倚吟死心,所以帮着她唱一出戏而已。 做戏的时候,他倒是放得很开,什么都敢说了。 “公子来了。”长离站在窗口看到了出现在月亮门的人,提醒说。 玄英看了一眼温仪景,“夫人体内进了湿寒,吃两日汤药吧。” 温仪景无奈失笑,“晒晒太阳就好了。” 玄英瞪她一眼,温仪景不说话了。 一出门,就对上萧玉京眸色里掩不住的担忧。 “这是什么表情?”温仪景笑着走过去,推着他去桂花树下准备吃饭。 “昨夜是我疏忽了。”萧玉京很抱歉。 晚上两个人回来后心里都装着事。 他以为她一天一夜没睡,回了院子肯定简单洗洗就睡了,哪能想到竟是独自去了温泉池,还睡了一宿。 “筋骨一舒坦,便不想动了,不必介怀。”温仪景拍了拍他的手。 昨夜是赶巧,值夜的暗卫是男子,她便没好唤人送她回去,也是怕一折腾没了困意。 “倒是你,不用刻意等我吃饭。”温仪景将碗筷分给他一份。 萧玉京无奈笑了笑,“我也没事做,如今院子离得近了,每日一起吃饭也算是弥补了不能同住。” 早上他就没吃饭。 这里都是太后娘娘的人,太后娘娘没吃饭,素商便也不问他。 小顺子一早就出门做事了,小满子去找迎春蹭饭。 所有人都默认他就该和太后娘娘一起吃饭。 温仪景也只当不知其中缘故,笑着点头,又问他,“二丫被官府的人带走了,你怎么看?” 第134章 倚吟公子见多识广,萧某从未听闻过 温仪景将早上听到的事情也和萧玉京说了一遍。 二人谈起这些事情的事情,温仪景发现萧玉京总能填补她忽略的点,又加上昨夜二人一起撞上,所以更愿意听听他的看法。 昨夜的事情,便是没有萧玉京开口,事情也不会有变故。 可萧玉京先开了口。 “或许误打误撞,找到了新的破局之法。”萧玉京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以为那样的人渣死了就死了,街坊邻居肯定稀里糊涂的就给他埋了。 毕竟二丫的容貌会被不少人惦记。 家中父亲一死,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机会,大家肯定想着将此事快点处理完然后趁虚而入。 等事情差不多了,他让小顺子将二丫领走,也免了小姑娘被人平白糟蹋。 却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人会报官,偏来的这官府仵作还有图谋。 “也只能这么想了。”温仪景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好心办坏事。 温仪景道,“当时看热闹的人太多,暗卫也没注意到的是谁开的口,不过之后吆喝厉害的却是春苗的爹,想来是知道两个女子不乐意他们的安排。” 萧玉京:“也莫要忧虑太多,总会有办法的。” 正说着话,倚吟匆匆进了门,“素商,再帮我那一双碗筷,辛苦。” 说着话,自去了井边洗手。 简单的洗了把脸,坐到圆桌旁,扫了一眼静默吃饭的二人,又看了一眼日头,蹙眉问温仪景,“我回来的还正是时候,不过你怎么才吃午饭?” 这早已经过了时辰。 萧玉京本就因为他这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态度而略有不悦。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熟人的好像是一家人人一样。 紧跟着听到倚吟的话,萧玉京脸顿时沉了。 “昨夜爬山太累,睡过头了,那会儿才刚起。”温仪景笑着解释。 倚吟点点头,看了一眼萧玉京,“萧大将军,我坐这儿不会打扰你吃饭吧?” 萧玉京很快调整好了面色,平静摇头,“无碍,正事要紧,跑了一日你也辛苦了,多吃些。” 倚吟同时也被温仪景瞪了一眼,无辜地耸肩,说起了正事,“斗母宫确实和青楼有些相似,但要我说,比青楼可吃人多了。” 当然了,二者半斤八两,青楼也没什么值得夸的。 “斗母宫里的女子除了面容好,更重要的是得能生养,家中生不出儿子的,还会来此处租借女子。” “此女子若一年之内能生下儿子,观内便会收取剩下的一半银钱,若没能得子,女儿观内会带回去,继续培养做下一任姑子。” 倚吟自诩恶人,却也从未将人压榨到如此地步。 这些女子最初好些都是因为种种原因夫家待不下去了,又没有勇气去死,最后选了来此处出家,却没想到竟是生不如死。 “斗母宫还有厨娘,是开荤腥之地,山中游客许多初见略感惊讶,大多很快便也接受了,只有极少数人愤然离去。” 倚吟昨夜也算是开了眼界。 “还有些个姑子有人专门调教,听闻除了模样好看,还有许多能让人快活的特技本事。”倚吟叹道。 在斗母宫,小姑子一身道袍却做那种生意,本就让男人心痒。 若是再貌美些,再有些其余的手段,普天之下能扛得住的男子那可真是圣人了。 比如,倚吟便是如此之人。 “我之前途经扬州,那扬州瘦马吟诗弄月吹拉弹唱还能一赏,这岱山的姑子,可真是让人半点不敢靠近。”倚吟笑道。 转而看向萧玉京,“听闻将军早年驻守云中一带,江湖人都道云中婆姨技艳一绝,不知可曾去亲身感受过?” 萧玉京冷眸扫过去,“倚吟公子见多识广,萧某从未听闻过。” “我就随口问问。”倚吟尴尬地笑了,自知说错了话,低下头专心吃饭不再言语。 可心中却并不信萧玉京回听都没听过。 据他所知,那些个婆姨的恩客就是军中人。 不过他也知道,温仪景不爱听人这个角度提及女子,哪怕是风月女子,她也不喜。 是他一时嫉妒,犯了糊涂。 也是在那观中待了这许久,近墨者黑,听多了那些人的污言秽语,高高在上地品评那些女子。 自以为回来说话收着,却还是丢了分寸。 温仪景的确脸色沉了几分,“倚吟,吃过饭无事便回院中练练剑。” 倚吟闷闷嗯了一声,“你别生气,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萧玉京。 他虽然说话过了分,可萧玉京说没听过,更是睁眼说瞎话,温仪景定然更不喜。 倚吟吃完饭,说了一些观中常客,便识趣儿地消失在温仪景眼前了。 萧玉京则留下来给温仪景煮茶。 院中只有夫妻二人,萧玉京语调很轻,“婆姨之事,我自也知道的,世道艰难,女子生存不易,谋生手段罢了,军中将士去只要没闹出人命,我便没管过。” 他去没去过,太后娘娘心中自有判断。 萧玉京当那是银货两讫的各取所需,难言对错。 而他,还是其中受益者,也是在不好管。 温仪景毫不意外地笑了,却是道,“刚才你那般义正言辞,我还真以为不曾听过呢。” 萧玉京不语,只给太后娘娘递上一杯热茶。 在他的地盘上做生意,他怎么可能不将那群人查个底朝天。 “萧家生意遍布九州,风月一行占了几分?”温仪景挑眉笑问。 有可怜女子的容身处,也有无辜女子的人间炼狱。 萧玉京又是哪一种? 他手下的人,又可否会阳奉阴违? 萧玉京:“婆姨,瘦马,船娘,小倌,皆有之。” 姑子一事,早有耳闻,虽不信神佛,却也无意染指到此。 他也做不到事事过问,也不知那其中是否真的有人阳奉阴违。 家中生意从他带兵之后就不再过问,出事之后更无心理会。 只是当年却也是定了规矩。 温仪景挑眉,“还有小倌儿?在何处?” 她仿佛来了兴致,一点都没有责怪倚吟无状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