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才知,我是疯批权臣白月光》 第1章 我来晚了 暴室内,萧尽染终于受不住折磨,咽了气。 在闭上眼睛的那刻,她并不知道,自己死在了荣国公府被屠的前夜。 她也没能看见,那位权倾朝野的暗阁首尊,提着刀,红着眼睛抱住了她的尸身。 “对不住,阿染,是我来晚了。” - “来不及了,将她绑在床上!” 萧尽染再醒来,就听见这句话。 她睁开眼,就看见大红的裙摆扬起,一身凤冠霞帔的女人离去。 这是…… 大红帷幔,龙凤花烛。 是她大婚那日! 她这是重生了! 上一世,所有的噩梦,全都始于这一天!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嫁给青梅竹马的荣国公世子季书白,却没想到他早和堂姐萧桃儿有私。 两人合谋,在大婚当天换亲! 但季书白不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却不能生育。 萧桃儿为了能当上世子妃,想出毒计,将她萧尽染装进箱笼,用嫁妆箱子为遮掩带进荣国公府。 而后,给她和季书白下了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萧尽染替她圆房。 上一世她醒来时药效正浓,糊里糊涂地被季书白强占。 可现在,她醒来得更早些。 老天有眼,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不能坐以待毙! 萧尽染目光扫过视线范围内能看见的,最终落在床榻旁花架上的瓷花瓶摆件。 幸好只有左手上被麻绳绑着,她利用麻绳的长度,伸展开身体,正好左脚能碰到那个花架。 用力朝花架踹了过去,瓷瓶应声落下,碎瓷片砸了一地。 她伸手捡了一片,准备割断绳子。 “桃儿,为夫来了。” 不等萧尽染割开绳子,房门被打开,一身红衣宽袍的季书白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他浑身酒气,帽子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但还知道,他今日的新娘是同他合谋的萧桃儿。 眼看着那畜生朝自己扑了过来,萧尽染一脚踹在他胸口。 “季书白,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上一世大婚之后,这个畜生听信萧桃儿的鬼话,将她囚在暴室中,让她替萧桃儿生孩子。 暴室里暗无天日,夏日酷热,冬日阴冷潮湿。 除了这个畜生,她只有老鼠臭虫为伴。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季书白每一次的到来,对她来说都是天底下最难以忍受的酷刑。 活又活不得,死也死不了。 就是这样,她生下了两女一子。 萧尽染忘不了,她生下儿子的那天。 萧桃儿把孩子一抱走,季书白心情极好的说她于国公府有功,要抬她做妾。 他恩赏的语气,恶心的嘴脸让萧尽染当场干呕起来。 季书白被她嫌恶的反应激怒,再也不肯见她。 大概是有了儿子,他们觉得她没了利用价值,放她在暴室自生自灭…… 碎瓷片割断了绳子,也割破了手。 重获自由,萧尽染冲到他面前。 季书白神志不清,仰倒在地上还在傻乐。 萧尽染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指印,可见用力。 但季书白恍如未觉,依旧傻乐着,还要伸手去抓她。 季书白胡乱抓了两下,伸手就去扯自己衣领。 萧尽染半跪在季书白身边,双手颤抖的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简直是绝世无双的机会! 萧桃儿也给他下了药,季书白此刻绵软无力。 先杀季书白,再逃出这个鬼地方。 萧尽染双手用力,就要报上一世的大仇。 然而,身上忽然一阵热浪翻涌,手上力道绵软,根本使不上劲儿。 不好,是药效发作了! 萧尽染不甘心的看着季书白,眼前发昏。 就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 可惜,不能再待下去了。 等药效全发,她恐怕又要重蹈覆辙。 萧尽染起身去查看门窗,发现都被反锁了。 她咬着后牙,后撤两步,用全身力气撞在房门上。 萧桃儿从侧室跑出来,就看见萧尽染捂着手臂,跌跌撞撞的朝院门口奔! 她筹谋多年,机关算尽,只等今晚事成,明天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不,决不能让萧尽染跑了! 萧桃儿满眼阴狠,事到如今,就是再想留着羞辱萧尽染,也留不得了。 “有刺客谋害世子,抓住她,生死不论!” 萧尽染撞门撞得手臂生疼,大概是骨头断了,然而她却庆幸这疼让她清醒。 她和季书白是自幼的交情,荣国公府的路她全都记得。 只要出了院门,往前再走十几步,过了那道垂花门就是前厅。 荣国公世子大婚,声势浩大。 此刻前厅必定还有宾客。 眼看着萧桃儿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朝自己冲了过来,她不顾一切的朝院门口飞奔。 宾客名单上,都是朝臣。 只要过了垂花门,见到宾客,萧桃儿就再不能将她藏于暴室。 她和季书白的毒计,就能大白于人前! 萧尽染脚下一软,扑倒在院门口。 她身后婆子,已然追了上来,伸手就能扯到她衣摆。 不能被抓住,决不能回到上一世那样。 她死死扒住门槛,整个人从门后的台阶翻了下去。 身后婆子只来得及撕下一角衣角,没能抓住她。 萧尽染从台阶滚落,额头磕在石头上,顿时就见了血。 顾不上头上的伤,手脚并用地朝外爬。 倏尔,一双厚底嵌金丝云纹皂靴出现在眼前。 额上血滴在了上好的牛皮靴面上,引得靴子的主人不悦地向后撤了一步。 萧尽染狼狈的仰头,只看见一张刀刻斧凿般俊美非常的脸。 不好,怎么遇上的是这尊煞神! 追上来的萧桃儿看见他,也是惊惧不已,“季……首尊。” 荣国公乃本朝最后一位世袭公爵,地位超然。 若说有谁能比荣国公府更势大,那就只有这位荣国公义弟,当朝暗阁首尊,季临渊了。 论辈分,萧尽染须得唤他一声小叔叔。 上一世,她于暴室中常听季书白提起,此人构陷朝臣、暗杀刑讯,无所不为。 偏他得皇上看重,十分宠信,权倾朝野。 季临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狼狈的萧尽染,神色冷漠。 他似乎只是路过,对自家侄儿纷扰的大婚之夜丝毫没有兴趣。 萧尽染死咬后牙,豁出去了。 被带回去,只有被囚暴室那一条路。冒犯季临渊,也许会死,但起码能死个痛快。 “我才是萧仲元的女儿,国公府世子的未婚妻,萧尽染!” 第2章 占了首尊的卧房 季临渊低头,冷漠的目光落在了抓着自己脚踝的手上。 染血的纤纤手指后,一截如凝脂白玉的藕臂从袖口中露出。 匍匐于地上的女子过分狼狈,一身月白里衣早染上脏污,头发也散乱在石砖之上。 偏一张小脸,即便是沾了土,也难掩绝色。 他的眼睛,正巧落在她一双秋水剪眸上,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坚韧。 院门口,萧桃儿被眼前情形硬生生逼出几分急智,手里扯着红嫁衣开口道: “首尊大人,妾身是书白新妇。带来的陪嫁丫头不懂规矩,惊扰大人了。” “妾身这就把人带回去。” 她赶紧给婆子使眼色,让人把萧尽染拉回来。 然而,季临渊手执铁扇,只单单站在那儿就是一片肃杀,叫人不敢靠近。 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笑意。 “有趣。”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是我侄儿媳妇,本座该信谁?” 萧桃儿抢着开口:“妾身的嫁衣做不了假!” 季临渊低头看向地上的人儿,“你呢?” 为忍着药效,萧尽染身上满是虚汗,背上衣衫沾了身。 她一手抓着季临渊不放,另一只手却是已经断了,稍稍动下便是灼心之痛。 萧尽染的意识在剧痛下恢复了些许,勉力用手指勾上脖颈的红绳。 “我有,有信物!” 季临渊瞧见她动作,合拢了铁扇,顺着她汗涔涔,白莹莹的脖颈,勾上了她的手。 他手上稍一用力,隔开她的手指,铁扇穿过红绳,将红绳下系着的吊坠带了出来。 是一方玉质泛黄的暖玉小印。 萧尽染眼前已然迷离,半点力气都提不起,只靠一点信念撑着。 她用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忆起上一世,季临渊属皇帝鹰犬,最为清流臣子痛恨。 若是用她爹爹的声势作饵,季临渊或许会救她。 “这是我爹爹的私印。” “季首尊若肯相救,阿染代清流一脉承首尊人情。” 说完这句,萧尽染就昏了过去。 季临渊端详脚下的人儿。 明明是掉进了污泥中,偏一身骨头硬得很。 明明一句话说得气若游丝,瞧着他眼睛却是娇媚入骨。 “这条件着实诱人,提到本座心坎上了。” 季临渊长臂一捞,将地上伏着萧尽染卷入怀中。 “首尊……”萧桃儿还要辩解。 但季临渊打横抱着萧尽染,快步走了。 临渊阁。 季临渊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昏过去的人儿放在床上。 鹤一惊讶得不知道该不该看。 毕竟,他跟了首尊好几年,第一次看见首尊抱女人。 重要的是,小姑娘模样狼狈,只穿着里衣,领口敞开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季临渊还注视着那枚暖玉小印。 鹤一的目光在首尊和小姑娘身上来回打探。 小姑娘年纪不大,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手臂明显是断了,骨头都错开了,额头上还渗着血。 难不成,首尊见色起意,人家姑娘不从,就给姑娘打晕带回来了。 但小姑娘都这样了,今晚是不能成了吧。 鹤一凑了上来,“首尊,恕属下直言,您若真喜欢这位姑娘,得明媒正娶,不能……” 话说了一半,他就感受到冷冷杀意。 “不能什么?”季临渊横了他一眼。 “不能强取豪夺……”鹤一硬着头皮,都不知道那里来的胆子,竟然还把话说完了。 季临渊冷哼一声,堂没拜,礼没成,她又不是谁的妻,何必强取豪夺。 “唤个大夫……不,去宫里,请位女医官来。” 鹤一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转身就去办事。 这一晚,萧尽染睡得很不踏实。 她似是做了梦。 梦里,她依旧被囚在暴室。 一身黑金玄纹蟒袍的男人,打开了门,很是珍重的抱住了她。 他抱着她,踩在浸血的石砖地上走了很久。 兵戈剑翎之音铮铮,尽数被他抛于身后。 他们走出了荣国公府,走向了山顶。 氤氲白雾中,她似乎听见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 他说:“对不住,我来晚了。” “阿染,我带你回家。” 萧尽染从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汗珠。 “屋里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占了首尊的卧房?” “别问那么多,总归是首尊心尖上的,不然首尊怎么会去厢房将就。” 记忆回笼,她想起来昨晚的惊险。 萧尽染听见屋外的议论,又看了看这房间里陌生的摆设,估摸是季临渊救了她。 “姑娘,起了吗?” 外头有人叫门。 萧尽染起身,嗓音有些哑,“进来吧。” 一身女官样式着装的女子,手里捧着伤药衣裙走了进来。 “萧姑娘,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尽染身上的脏衣服都被换过了,额头和手臂上的伤也都处理过。 她认得眼前女子的衣服,是宫里的女官。 “多谢女医官救治。” 女官放下手里东西,眉眼带笑的看她。 “萧姑娘客气了。” “季首尊甚少扰人清梦,连夜请我过府,就知道是急事。 “姑娘伤势不轻,断臂已经固定了,只等长好,这期间需要静养。” “另外,你肩上的伤,还需再上一次药,有一些疼,你忍一忍。” 萧尽染点了点头,“麻烦了。” 解开白布,整条左臂没有一块好肉。 左肩高高肿起,没折的手臂上也都是乌青。 她也知道,伤成这样需得揉开才行。 女医官用上药油揉在她伤处,瞧她脖颈上青筋都起来了也不叫一声,不由侧目,“姑娘,疼得厉害就叫出来吧。” 萧尽染摇了摇头。 她不是娇气的人,上辈子承受过的痛苦,远比这一时半刻的疼多了。 女医官瞧她硬生生忍着,又想起昨夜听说的丑闻。 她摇了摇头,小姑娘还真是可怜。 “好了。”她揉过伤势,又替萧尽染换了衣裳。 萧尽染一身的伤,行动不便,也没推辞。 换好了衣裳,她忍不住打探,“敢问女官,首尊大人在何处?” 女医官帮她理顺了头发,“萧姑娘别担心,那荣国公府再厉害,也拿季首尊没辙。” “你就安心住着。” 萧尽染哪能安心下来。 她昨夜是走投无路,在生死关头才敢求季临渊的。 现在逃出来了,她也醒过来了。 跟欠季临渊的人情,无异于与虎谋皮。 狼窝要逃,虎穴就不要逃了? 第3章 季首尊不行? 季临渊还不知道,自己刚救回来的小姑娘,把他当猛虎。 他前脚才进门,就看见从屋里快步往外走的萧尽染。 小脸洗干净了,虽有些发白,却极灵动秀丽。 “跑什么?” 萧尽染举着受伤的手,被叫停在他三步之外。 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惊讶地盯着他。 “季首尊。” 季临渊的铁扇打在掌心,冷厉眼神扫过去,吓得萧尽染缩瑟了下。 “我这是救了个小白眼狼?” “才醒过来,连恩主都没见着就要跑。” 萧尽染被抓包,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首尊大人别误会,我是……是听女官说您快回来了,特地出来迎接您。” “多谢首尊大人昨夜仗义相救!” 大眼睛望着他眨了眨,季临渊看穿却不拆穿。 他大步朝她走了两步,眼里逗弄意味浓厚。 “仗义?” “世人多骂我奸诈、狠毒、爪牙鹰犬,还是萧二姑娘慧眼如炬。” 萧尽染抿着下唇,琢磨着自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估摸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人会夸他仗义。 季临渊目光落在她举着的手臂上,“拖着一身伤,想跑哪儿去?” “是回萧家,还是去给季书白当世子妃啊?” 萧尽染小脸上,讨好的笑意散尽。 “都要去,但也都不回去。” 季临渊轻笑一声,迈步进了厅内。 “别站着了,进来说。” 女官见他回来,“首尊也没用早饭呢吧?” “那和萧姑娘一起吃?” 季临渊看向门口站着,迟迟不进来的萧尽染。 “萧二姑娘意下如何?” 萧尽染早饿了。 昨天折腾了一整天,就什么都没吃。 她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谁让她正撞见季临渊回来,跑肯定是跑不掉了。 吃饭是大。 两人坐在圆桌左右,女医官退下去,便有下人送了清粥小菜上来。 季临渊瞧她吃得急,等她用了一碗才开口。 “去萧家和国公府是要做什么?” 萧尽染咽下嘴里食物,很认真地说:“要钱。” 季临渊抬眼看她,“嗯?” 萧尽染摸了摸脖子上的暖玉小印。 上辈子,大伯一家为了能让萧桃儿当上世子妃,可谓煞费苦心。 先是收养父母早亡的她,而后八年捧杀,养得她人事不知。 也亏得她蠢,不懂得朝堂争斗,不知道父亲留下的这枚印信的作用。 所以,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她身上还有父亲遗物。 被囚暴室的六年里,季书白从不把她当人,在外面有什么不如意,都会对她大骂。 萧尽染后来才想明白,萧桃儿和季书白为什么不杀她,而是把她关起来。 他们怕清流之臣的口伐笔诛,不敢不对她好,不敢杀她。 杀了她,万一被人发现,萧桃儿的世子妃就当不成了。 所以,他们污她逃婚,毁她名节。 带累父亲身后名声受损,声望不再。 萧家也好,荣国公府也好,都是她上一世悲惨命运的推手。 她不会让他们任何一方好过。 “萧桃儿换亲,是想抢我的姻缘,也是想抢我嫁妆。” “季书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但嫁妆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不能便宜了他们。” “荣国公府我也不嫁了,彩礼庚帖信物,都要讨回来。” “不能让他们白占我便宜!” 萧尽染被囚在暴室时就想过,若有一天,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和萧家,和国公府断个干净! 她要清清白白,让所有人知道,她萧尽染是被人算计。 萧仲元的女儿,不是不知羞耻的逃婚恶女! 季临渊放下筷子,眼里是不信她能做到的态度。 “一介孤女,还妄想能翻出国公府的手掌心。” “我若是季南漳,这会儿就到这儿来找你,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国公府,断不让丑闻外泄。” 萧尽染瞬间想起前世,惊惧不已。 就算这一世,她没能让萧桃儿得逞,回去做个世子妃,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要想起季书白的模样,她就恶心的泛酸。 眼看她脸色煞白,指尖都在发抖,季临渊放轻了声音。 “他这不是还没来,你别怕。” 他没想到,她竟这般不禁吓。 也是,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刚从虎狼窝死里逃生,胆子合该小些。 萧尽染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觉得季临渊说的没错。 荣国公府怎么会让她闹得人尽皆知,偌大国公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你再喝点粥。” 萧尽染回过神,季临渊正把盛好的粥放在她手边。 小姑娘手上不方便,单手用勺,换手用筷,吃的有些笨拙。 他眼疾手快,看她目光停到哪道菜上,不等她换筷子,季临渊就帮她夹到碗里。 萧尽染有点发懵,抬头看他。 季临渊也看她,“怎么,不合口味?” “不是。” 萧尽染萌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季首尊,我若是想雇暗卫做护卫,要多少钱?” 季临渊愣了下,随即失笑一声。 他还当她小姑娘,胆子也小。 没想到,开口就是要雇他的暗卫,这哪里是胆子小。 给她三分颜色,她都敢开染坊! “那要看做什么了。” “萧二小姐要是想雇暗卫帮你夺彩礼,换回嫁妆、庚帖、信物……” 季临渊又换上那副肃杀神情。 萧尽染双手扒在桌上,追问:“如何?” “呵…”季临渊从后腰带抽出铁扇,打在身前。 “得罪荣国公府的事儿,没人敢做。” 萧尽染犯难,漂亮的眉头皱在一起。 “暗阁都不行么……” 她本是喃喃自语的一句,可季临渊耳力不凡,听见了。 他刚要开口说话,萧尽染就大度摆手。 “那就算了。” “我写信给外祖,请表兄出面,定能说动清流之臣。” “荣国公是世袭贵爵,定然怕口诛笔伐。” 季临渊面上不显,可心里是有些欣赏的。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萧尽染的办法不错。 如今的清流一脉,是寒门学子的仰仗。 有清流为她说话,荣国公不仅不敢动萧尽染,反而日后萧尽染若有所伤,必定为清流指摘。 觉得这办法可行,萧尽染第二碗粥都没喝完,就去找笔墨。 第4章 萧尽染是白眼狼 阖府上下都看出季临渊对萧尽染的态度软乎,所以,萧尽染使唤人去拿笔墨,很是顺当。 当她坐在季临渊宽大座椅上,手执毛笔,认真写信时,季临渊心里忽然不太舒服。 吃干净清粥小菜,他静悄悄地站到了萧尽染的身后。 “啧。” 季临渊背着手,表情有点嫌弃。 “好歹也是萧仲元的女儿,字怎么写得这么难看。” 萧尽染面皮滚烫。 父母还在世时,对她管教很严格。 那时候,她的字不说好看,起码不丑。 但后来大伯抚养她,萧尽染嫌练字累,嫌读书无趣,嫌琴棋书画麻烦,大伯便纵着她什么都不必学了。 这手字,自然就不好看了。 季临渊十分挑剔,“句子也不通,这样的书信,就是寄回去了,谁能看懂。” 话不好听,但都是实话。 萧尽染叹了口气,放下了笔。 要不,还是着人传话吧。 反正都是骑马奔袭,人传口信,和人传书信,应当也没差。 季临渊瞧她这就放弃了,心里还是不舒服。 “怎么,不想讨回钱财了?” 萧尽染转头瞥了他一眼。 人人都说暗阁首尊手段狠辣,阴狠无双。 照她看,季临渊不用动手,光靠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季首尊说的是,小女粗鄙,不通文墨。” “我欠您的人情,您若是还想讨回来,就烦请您派人给我远在翕州的外祖父传个口信。” “我外祖父姚子骥,是三朝内阁辅臣,翕州望山书院大儒,深受寒门学子与清流一脉敬仰。” “他老人家说话的分量,肯定比我重许多。” 季临渊态度高傲的挑了下眉。 “既然萧二姑娘软语相求,本尊就帮你这个忙。” 萧尽染一头雾水。 她,软语?相求? 季临渊高声唤人进来,“鹤一,派人去趟翕州。” 他嘴角噙着笑意,看着萧尽染。 “帮萧二小姐,传个口信。” 鹤一在外头应了声是,径直办事去了。 萧尽染总觉得,这位季首尊古古怪怪的。 果然是传闻中那般喜怒无常,得赶紧走。 她起身,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 “多谢首尊帮忙。” “已然叨扰许久,小女不胜惶恐。” “若是外祖有口信传回,首尊派人到客栈寻我即可。” 说完,她就要走。 然而,她刚一抬脚,肩头便被重物压下。 萧尽染抬头,就看见季临渊手中铁扇,抵在她肩头。 “季首尊?” 季临渊脸色不虞,虽还笑着,却很吓人。 萧尽染也辨别不出,他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就听见他阴阳怪气的,“真要走?” 萧尽染连连点头,“不敢再麻烦季首尊了。” 季临渊瞬间没了笑容,手上铁扇抬起。 “那便走吧。” 这就算了? 萧尽染尝试往旁边挪了一步,看季临渊没动作,赶紧一溜小跑的出了房间。 片刻之间,人就没影了。 季临渊舌尖卷过后牙,阴仄仄低声了一句,“小白眼狼。” 萧尽染离开别院,一直走到街上,才觉得后背不凉了。 季首尊实在吓人。 她拍了拍胸口,冷静下来,朝着城东客栈走。 荣国公府不想丑闻让人知道,萧家想必也是一样的。 在京城,萧尽染除了萧家,没别的地方可去。 眼下只能住在客栈,等季临渊将口信传到翕州去。 上辈子,她被大伯一家蒙骗,觉得外祖父同爹娘一样,家教忒严。 若是跟着外祖父生活,要远去翕州不说,还会被管着。 于是,她不懂事的选择了大伯。 后来,她被囚暴室,大伯对外宣称她逃婚失踪。没想到,外祖得知消息,遣表兄费心寻找。 她听萧桃儿埋怨过,表兄为了寻她,入朝为官,同季临渊结识。 许了重诺,请暗阁插手。 只可惜,她没能等到外祖和表兄。 这辈子,她只希望还有机会弥补外祖和表兄。 若是他们不嫌弃,等她和国公府划干净了,就去翕州在外祖父膝前尽孝。 萧尽染走进客栈,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放在柜台上。 “开一间房。” 掌柜的看见那镯子,顿时喜笑颜开,“客官,里面请!” 客栈上下把她当成金主奶奶一般伺候,十分周到。 半夜。 萧尽染的断臂疼得厉害。 女医官白天同她说过,手臂折了之后的两三日,都会肿痛。 她有准备会疼,却没想到疼得这样厉害。 额头后背,尽是虚汗。 “是这个屋?” “没错,小人亲自安排进去的。” “动作小心些,先放迷烟,等没动静了再进去。” 萧尽染听见外头悉悉索索,有人说话。 她小心从床上下来,弯腰走到水盆旁边,打湿了脸巾捂住口鼻。 才做了防备,她就看见窗户上被人戳了个小孔,一根细竹竿伸了进来。 这是想迷晕了她,把她绑走! 萧尽染心里恨极了。 不管是荣国公府要抓她,还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应该都是那掌柜的走漏了消息。 客栈不能住了。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绣床旁还有个小窗。 萧尽染弓着身子,挪到了小窗下边,试着推了推。 还好,这个窗子没被封死。 她推开小窗,窗外就是街。 只是,大概有二层的高度。 迷烟已经顺着竹竿散尽屋里了! 萧尽染虽然捂着口鼻,但也只能抵御一会儿。 她咬牙,下了狠心。 放下手里的脸巾,护着断了的手臂,朝着窗外一跃而下。 “嗯!” 萧尽染闷哼一声,从地上滚了起来。 趁着人没追来,她赶紧跑。 才转进街巷,萧尽染就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 “萧二姑娘这么有雅兴,也半夜街头赏月?” 季临渊打着铁扇,在胸前扇了扇。 萧尽染皱起眉头。 现在,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季首尊,你怎么在这儿?” 她话音落下,身后的人就追了过来。 一行五六个人,都是干练短打的装扮,并未蒙面。 他们看见萧尽染,眼底闪过狠色。 “上!抓活的!” 萧尽染没别的法子了,只能往季临渊身后躲。 “季首尊,我欠你的人情还没还呢!” “你若还想要,得救我!” 季临渊觉得,每次晚上见她,她都是一副狼狈样子,身后还都有群狗追着。 而她,求救都求得理直气壮。 第5章 上门欺负人 萧尽染还是第一次看见季临渊动手。 五六个人手持利刃朝他而来,他却动都没动。 手中铁扇掷出,在人群中扫过一圈,就将人都打飞出了! 冲得最快的那个,甚至捂着胸口呕了血。 好厉害! 萧尽染在心底里赞叹。 季临渊摇了摇头,“宵禁时间,当街行凶。” “鹤一,把人扭送京兆府衙门。” 墙头巷尾里,忽地冒出了一队暗卫。 为首被唤作鹤一的,长了一张看起来稚嫩的娃娃脸,应声:“是!” 那五六个人,被暗卫压着,转眼就不见了。 萧尽染松了口气,“多谢季首尊。” 季临渊也不说话,打着扇子,迈步走了。 “嘶——” 放下了戒备,萧尽染才觉着手臂疼,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季临渊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回头看她。 “张嘴。” 萧尽染愣了一瞬,“什么?” 趁着她出声,一颗药丸就被塞进了嘴里。 恶苦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她绣眉皱在了一起,小脸都变了形。 “好苦啊!” 她大伯一家虽然坏,但捧杀了这些年,的确把萧尽染养得娇贵。 怕疼,又怕苦。 季临渊没养过这么娇气的小姑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尽染一双大眼睛里透着委屈,又疼又苦,惹得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 萧尽染也不想哭,但她实在忍不住了。 两天时间,先是在荣国公府死里逃生。 好不容易找了个客栈,想休息两天,可手臂疼得厉害,又赶上歹徒行凶。 折腾到半夜,遇到季临渊这个煞神。 她又害怕,又被喂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苦药。 想到这里,哪能忍住不哭。 季临渊忙收了铁扇,插在后腰。 “你,你等会儿。” 他左右瞧了瞧,正好旁边有间点心铺子。 虽然关门了,但对他季临渊来说,实在不是问题。 飞身进了铺子里,也不知道她爱吃哪个,就每样拿了一个。 放下一锭银子,快速回到萧尽染身边。 点心递到小姑娘面前。 萧尽染一抬眼,一滴泪珠滚落。 她拿起来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总算好受些。 大概是吃着甜的,也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疼了。 “我好多了。” 季临渊心道,小姑娘还挺好哄。 “那药是苦了些,但止疼效果很好。” 萧尽染点了点头,她知道好歹。 “季首尊若是想要我的命,就不会救我了。” “我知道药丸不是毒药。” 但实在太苦了,她真没忍住。 季临渊那双平素里只会拿铁扇的手,此刻给她捧着点心。 “还吃吗?” “吃!” 手臂疼得她心烦,晚上吃的就不多。 她现在正饿呢! 两人一路边走边吃,一直走到了别院门口。 萧尽染站在门楣下面,仰头看他。 季临渊刚刚说,愿意收留她几日,等她外祖的口信传回来,之后她去留自便。 收留她,就是和荣国公对上。 而季临渊,可是荣国公的义弟。 萧尽染虽然不聪明,但也明白,季临渊待她过分好了。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人情,大可以把她放在客栈,着人看好她。 只要她不死掉,伤了残了都和他没干系。 能保她一条命,就足够给外祖交代了。 “季首尊,我身上没什么别的价值了,你真要收留我吗?” 季临渊手里还捧着她的点心,眼神不屑。 “本座做事,还要跟你交代?” 萧尽染识相的闭上了嘴。 她现在是寄人篱下,季临渊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还是不要多话,惹他不快了。 别院大门打开,女医官出来接萧尽染。 “又伤着了?” 萧尽染神情歉疚。 女医官只心疼她,“手臂可不能再受伤了,姑娘家的,要好好养。” 萧尽染跟着医官走进别院,忽然发现季临渊没动。 她回头望向他,“季首尊不进来吗?” 季临渊把点心递给下人,面色肃杀,“本座还有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萧尽染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首尊大人是顾及姑娘清白,毕竟男女有别。” “这间别院也是在我名下,日后荣国公府追究起来,也污不到姑娘名声。” 萧尽染后知后觉,季临渊从没在别院住过。 只是时不时的来看她一眼。 “季首尊,似乎和传闻中不同。” “是个……正人君子。” - 萧尽染在别院住了两天,没再见过季临渊。 但他请来女医官,一直都在。 女医官姓赵,对她很是照拂。 萧尽染同她熟络了,才知道,她是宫中唯一一位进了太医院的女医官,医术极好。 她不敢辜负,这两日,无论药有多苦,多难吃,她一声都不抱怨。 赵医官也看出她是真怕苦,每日来时,会给她带上两块桃花酥。 “我可是荣国公夫人,谁敢拦我!” 萧尽染才喝了药,就听见外面声音。 赵女官面色不善,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定是算着首尊不在才来的。” “你好生歇着,我去瞧瞧。” 萧尽染皱着眉头,拉住了她。 “赵医官,给我治伤阿染已经很感激了。” “那位荣国公夫人是个心眼小的,你若帮我出头,她必定嫉恨你。” “我自己应对吧。” 赵医官实在很喜欢她。 虽然娇气了些,可内心坚韧,也分是非好歹。 萧尽染理了理衣裙,坐在了花厅上首。 “请荣国公夫人进来吧。” 荣国公夫人被请进来,脸上还带着不满。 看见萧尽染端坐,心里虽然不舒服,可事情还要办。 她扬了扬手,下人端着些物什进了门。 “阿染,你闹了这几日的脾气,总该消气了吧。” “你看,这是书白送你的陪罪礼物。” “快跟我回去吧。 萧尽染目光落在一套笔墨上,心里酸涩不已。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季书白。 别人都说她幸运,父母弥留之际,还为她筹谋了这么一门好姻缘。 国公府的世子爷,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放眼京城,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潇洒人物。 只有萧尽染自己知道,荣国公府看不上她,季书白也不喜欢她。 就如同那套笔墨。 季书白大概忘了,那是她送给他的。 第6章 暗阁没有不杀女人的规矩 季书白嫌她字不好看,萧尽染送他笔墨,要他教才肯学。 如今,竟然当赔罪礼,退回来,可见对她不在意。 八年追逐,也是八年的践踏。 到如今,荣国公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季书白肯哄一哄她,只要荣国公府不计前嫌的要她这个媳妇,萧尽染就会感恩戴德,就会回去任他们欺负。 可萧尽染,不是那一世的萧尽染了。 “夫人可别胡说,跟世子爷拜堂成亲的人可不是我。” “我还想问问夫人,荣国公府是打量着我一介孤女好欺负,大婚日娶了别家姑娘,连个交代都不给我吗?” 荣国公夫人还当萧尽染好哄,不以为意。 “那日是书白吃醉了酒,阿染别和他计较,回头我去说他。” “我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只有你萧尽染一个,别的我可不认。” 萧尽染又气又委屈。 她险些毁了一生,在荣国公夫人眼里就是只是个误会。 事情过去好几天才来找她,连个交代都没有,就想让她捏着鼻子认下,简直欺人太甚! “夫人认,我可不认。” “季书白和萧桃儿合谋,调换新娘毁了婚约,这就算了。” “可他们还想害我性命,污我爹爹身后名!” 荣国公夫人瞪起眼睛,“你别胡说!” “调换新娘的昏招就是你萧家出的!” “你们萧家捅了这么大篓子,我国公府还肯认你这个媳妇,你就该烧高香了!” 萧尽染看着她猖狂样子,气得手都在抖。 “夫人好厉害的一张嘴,你就算颠倒了黑白,我也决不可能嫁季书白。” 她拱手朝上,“我已经写信告知外祖父,待家中长辈一到,自有长辈来处理我同季世子的婚事。” 荣国公夫人没想到,以前那个蠢笨的小丫头,竟然变得牙尖嘴利,还告知了多年未曾联系过的翕州! “你……” “好,你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荣国公夫人不是自己来的。 知道萧尽染有季临渊护着,带了众多好手,就是打算说不通就把人抢走。 “动手!” “嫂夫人好大的威风!” 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道磁性嗓音。 季临渊一身黑金玄纹蟒袍,身上气势夺人。 随着他走进花厅,暗卫也涌了进来,将她和她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荣国公夫人没想到他竟回来得这样快! “季临渊,你也是国公府的人!” 季临渊眼神嫌恶,“本座干不出这么恶心人的事儿,这国公府的人,不做也罢。” 荣国公府的手下哪有暗卫厉害,才对上就被暗卫给打了出去。 鹤一站在荣国公夫人身边,给荣国公夫人吓坏了。 “放肆,你敢动我!” 季临渊冷哼一声,“暗阁没有不杀女人的规矩。” 国公夫人不甘心地瞪着萧尽染。 贱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竟然哄得季临渊都肯帮她! “好好,我倒要看看,事情闹大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荣国公夫人咬牙跺脚地走了。 等看不见人影了,赵医官扶着萧尽染进屋。 刚刚还一副厉害模样的她,被气得掉眼泪。 季临渊失笑,小姑娘跟小猫似的。 对上荣国公夫人爪子厉害得很,等人走了,转头却委屈上了。 他拿过桌上的桃花酥,“别哭了。” 萧尽染瞥见点心,才想起来,喝完药都没来得及吃,嘴里好苦。 眼泪还在打转,手却捏起点心往嘴里放。 季临渊不由得笑出了声。 萧尽染抬头看他,眼里的委屈顿时变成了气恼。 刚咬了一口的桃花酥也不吃了,扔回了碟子里。 季临渊很有耐心地哄:“不爱吃这个?那我让人再去买些别的?” 萧尽染眼睛红红的,娇蛮道:“成日都是点心,谁能吃得进去,换点果子蜜饯。” 他扔了锭银子给鹤一。 “去,把城东果子铺里的蜜饯果子包了。” “让他们每天送新鲜好吃的过来。” 鹤一一头雾水。 愣住的片刻,就看见一向喜怒无常分外挑剔的首尊大人,拿起来刚才萧姑娘咬过的桃花酥。 放!进!嘴!里!了! 季临渊小小啄了一口。 比起品尝,更像是个旖旎的吻。 鹤一看得僵住了。 季临渊吃完了桃花酥,横了他一眼,“看什么?” “啊……啊,是!” 鹤一胡乱应答,转身要走。 季临渊瞥见地上荣国公夫人带来的赔礼,“等会儿。” “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扔出去。” 萧尽染见他又让人买果子,又把东西扔了出去,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对不住,刚刚是我脾气不好。” “多谢季首尊及时赶来,又救了我一次。” 季临渊自然不会和她计较,“你外祖父回信了。”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 “这么快!” 萧尽染很是惊讶。 大概是近乡情怯,她拆了封口,有些不太敢打开。 季临渊瞧她一脸的歉疚,“这可是人歇马不歇,跑了两日才送回来的。”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紧张地展开了信。 铁画银钩的苍劲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外祖父亲笔。 她脸色变得的开心。 季临渊问:“如何,说了什么?” 萧尽染将信纸贴在胸口,“外祖父没有怪我。” “他说,大舅舅和我表哥会先回京,代行长辈职责,替我处理同荣国公府的婚事。” “三日后,他们大概就会到了。” 季临渊眼神有些许黯淡,“姚家在京城还有宅子吗?他们回来住哪儿?” 萧尽染想了想,“当初外祖父在京为官时,是有宅子的,应该空置着。”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就雇人先去收拾出来,等大舅舅和表哥回京,好有地方安顿。” 季临渊见她激动的,这就准备动手。 “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歇着吧。” “我派人去收拾就是。” 萧尽染十分感激,“季首尊的大恩,实在无以为报。” 季临渊看着她。 早知道她不会一直住在自己这儿,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不舍。 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细细的红绳没入了衣领中。 “能报。” 萧尽染眼神茫然,“什么?” 季临渊指着她脖颈,“把你的印送我,就当报答我了。” 第7章 卿卿,她的乳名 萧尽染大眼睛里都是诧异,手指勾着红绳,拿出了那枚小印。 “就要这个?” 季临渊点头,“你说了,代清流一脉欠我个人情。” “过几日你走了,翻脸不认怎么办,我得要个信物啊。” 萧尽染忽然想起那日大婚夜,他是看了这东西才认出自己的。 可这枚小印的存在,分明只有她自己知道。 “季首尊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 季临渊挑眉,“问。” 萧尽染眉眼神色变得很认真,“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印的人就是真的萧尽染呢?” 季临渊回答得利落,“我见过。” 萧尽染更疑惑了。 “你,怎么会呢?” 季临渊不再回答了,“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萧尽染懊恼,刚刚的问题应该说得更明白一些的! “那好吧。” 她摘下小印,递给了季临渊。 季临渊握着暖玉小印,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书瑜元卿。” 小印上,用秀气的小楷刻着这四个字。 萧尽染语气里透着柔软,“是我们一家人的名字。” “书瑜是我娘的名,仲元是我爹的名,卿卿…是我的乳名。” “不过,爹娘去世之后就没人再这样叫过我了。” 季临渊嗓音低沉醇厚,“卿卿。” 萧尽染脸颊瞬间就红了。 季临渊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贯冷厉的眼中泛起炙热。 “还记得你父亲的官职吗?” 萧尽染眼神闪亮,知道他这是肯说了。 “当然记得,正五品翰林院大学士。” 季临渊循循善诱,“在那之前。” 萧尽染茫然思考了很久,“之前……还有别的吗?” 季临渊并不意外,“你果然是忘了。” “不过没关系,你父亲还做过两年的詹事府大学士,圣上钦点他辅导太子学问。” “我们曾在东宫见过。” 萧尽染彻底的懵了。 头脑一阵阵的昏昏沉沉,仿佛一团团棉花堵住了脑子。 她不记得,这些都不记得。 季临渊柔声道:“当年我年纪很小,在东宫备受欺负,你爹爹是唯一会帮我的人。” 他手指摩挲着小印。 脑海里尽是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东宫的后花园里,他刨着地上的土,跟匠人学着种花。 几个孩子笑话他是没爹没娘的野种,往他身上扔石头。 那时候的他不敢反抗,就任由他们欺负取乐。 是那个小姑娘,挡在了他身前,一张厉害的小嘴将人都骂跑了。 季临渊神情缅怀。 萧尽染却失了神。 什么詹事府,什么东宫? 他说的这些,为什么她都不知道? 她和季临渊从前见过? 萧尽染不免想起了上一世,想起了那个梦? 所以,他才会受外祖父之托寻找她。 所以,梦里抱她离开荣国公府的人,是他? 季临渊从回忆中抽身,就看见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 是戳着她伤心事了?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卿卿?” 萧尽染猛地回神,看着季临渊手里的小印。 “干什么这么叫我。” 季临渊语气里带了几分宠溺,“旧时便是这么叫的。” “卿卿亦可唤我姓名。” 萧尽染在心里喃喃:季临渊。 算了,还是有些怕。 三日一晃而过。 门房来报,“萧姑娘,姚家的马车到了。” 萧尽染同赵医官告别,“多谢照拂,赵医官,我走了。” 赵医官早为她准备好了礼物。 “这匣子里是药丸药方,你照着用。” “等安顿好了,你着人到太医院去告知我,到时我再为你复诊。” 萧尽染心里感激,“那我便不客气了。” 赵医官送她到门口,“去吧。” 姚家马车就停在别院门口。 大舅舅姚文邈一身书生打扮,身边是芝兰玉树貌比潘安的表兄姚成衍。 看见久违的亲人,萧尽染忍不住鼻子发酸,红了眼眶。 “舅舅,表哥!” 姚文邈叹了口气,心里百感交集。 八年不见,他这个小外甥女出落得明艳漂亮,娇憨可爱。 “和你娘越发像了。” 萧尽染见舅舅一句责怪没有,心里更加歉疚。 “幼年阿染不懂事,让你们伤心了。” 姚文邈也唏嘘。 八年前,他虽看出萧家并非善类。 可那时候的萧尽染被萧家哄骗,把姚家当成洪水猛兽。 外界又说三道四,指责姚家企图强占萧仲元夫妇私产。 他们没办法,只能把萧尽染留在萧家。 八年没有来往,姚家上下怎么都没想到,再收到萧尽染消息,竟然是如此大事。 “你还愿意同我们商量,你外祖父很开心。” 萧尽染言辞恳切,“外祖和舅舅还愿意管阿染,是阿染的福分。” 姚文邈见她如此谦逊诚恳,仅有的那点隔阂,尽数消散了。 他就知道,妹妹的血脉怎么会是不懂事的孩子。 千般万般,都是当年她年纪小,是萧家不好,是荣国公府不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上车吧,舅舅接你回家。” 萧尽染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还好,舅舅不怨她。 还好,她还有家人在。 她提起裙摆,刚要上车。 不远处,马蹄声疾。 季临渊带着一队暗阁手下,自街口打马而来,姿态嚣张。 萧尽染同姚家众人,都看向了他。 季临渊勒住缰绳,朝着姚文邈拱手。 “姚先生,久仰。” 姚文邈眼神瞬冷。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萧尽染心头一紧。 季临渊被诟病朝廷鹰犬,手段毒辣。 而姚家,乃是清流一脉。 两方向来不和。 萧尽染想开口为季临渊说上两句好话,可却被大舅舅挡在了身后。 姚文邈道:“季首尊,荣国公府私自毁婚,欺我甥女,我姚家不会轻易罢休。” 季临渊眼角带笑,却不达眼底。 “姚先生要发狠怕是发错了人。” “本座和荣国公府没什么关系,今日是来送萧姑娘一程的。” 姚成衍书生意气,“季首尊是老国公的义子,荣国公的义弟,怎么能说没关系?” “别以为你救了舍妹一次,就能撇开关系!” 季临渊目光落在他身上。 姚成衍一身青色宽袖长袍,身后的萧尽染则是素白内衬长裙,外搭青色比甲。 两人站在一块,颇为碍眼。 第8章 舅舅接你回家 尤其是,萧尽染还伸手扯了扯他袖子,“表哥,要不是季首尊救我,我怕是出不去那火坑。” 姚成衍一分情都不领,“他荣国公府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儿,他救你也是应该的!” 萧尽染软声对他耳语,“他还收留我了多日,还请医官给我治伤了。” 姚成衍冷哼一声。 这一路上,他和父亲日夜不停,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要和荣国公府算账。 季临渊舌尖扫过后牙。 萧尽染在他这儿住了几天,他都没见过小姑娘撒娇的模样。 这姚成衍一来,她又是扯袖子,又是咬耳朵的,哄他还哄不好了? 他抬手,对着手下人打了个手势。 暗卫顿时散开,护在了马车四周。 姚成衍立时变了脸色,“你要干什么!” 季临渊目光扫过他,落在姚文邈身上。 “姚先生,路上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姚文邈看向了街角四周,进城门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估摸是荣国公府派人盯着,他料想荣国公府不敢做当街掳人的事,就没太放心上。 现在看,他们实在嚣张。 他看向季临渊。 这人特地赶来,竟然是来护送他们的。 “季首尊,姚家欠你一份。” 季临渊倒是很客气,“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姚先生,请。” 一直到了姚府大门口,见实在没机会下手,才散了去。 姚文邈下了马车,对季临渊道了声谢。 季临渊回了声客气,却没有要走意思,目光越过他,看着萧尽染。 等萧尽染从后头的马车上走下来,安安稳稳的走进了府门。 萧尽染摘下兜帽,伤了手臂藏于披风中,朝他福了福身子。 她刚要开口说话,他却抬腿磕在马肚子上,掉头走了。 萧尽染忍不住感叹,虽不似传闻般心狠手辣,但喜怒无常确实真的。 姚府。 季临渊派人来收拾打扫过,府里整洁如新。 他体贴萧尽染手上有伤不方便,还送了她两个侍女照顾。 姚文邈顾不上打量府里,眼里只有萧尽染。 他们不是不关心这个外甥女。 这些年,京城的消息按时的传回翕州,他们也知道萧尽染的名声不好。 萧家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把她娇惯的刁蛮任性。 听着外甥女一年年的没长进,他是干着急。 萧尽染解开披风,他看见她手臂上的伤。 “竟伤的这样严重!” 姚成衍心疼极了,想伸手却不敢碰她,生怕弄疼了她。 萧尽染以为,多年不见,纵是亲人也会隔心。 可没想到,大舅舅和表哥待她依旧亲热。 “舅舅,表哥,咱们坐下说吧。” 大婚那天的细节,季临渊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又涉及萧尽染的名节,传话传得也并不细致。 萧尽染把那天她如何被萧桃儿打晕,装进嫁妆箱子里,又是如何被萧桃儿灌了药,从房中逃脱遇上季临渊,此间种种,无一隐瞒。 她虽无法告诉舅舅,自己上辈子的经历。 但那晚的惊险,已经让姚文邈心惊胆寒。 “他们如此一来,既能占了你的姻缘,又能抢了你父母留给你的嫁妆。” “荣国公夫妇虽然不知道季书白和萧桃儿的谋划,但萧桃儿把你人和嫁妆一起带进了荣国公府,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正妻之位换个人做。” “荣国公府什么都没损失,自然不会帮你。” “哪怕日后你怀了孩子,那也是季、萧两家的血脉,去母留子让萧桃儿养着也是一样。” “真是歹毒的令人发指!” 萧尽染心里佩服,不愧是舅舅。 光是推测,已经能猜到日后的事情了。 姚成衍在一旁气得发抖,“他们怎么敢的啊!” 姚文邈冷哼一声,“高门世家,累世公爵,此类腌臜还少吗?” 他看向萧尽染,“阿染,你实话和舅舅讲,你还要这个姻缘吗?” “不要!” 萧尽染斩钉截铁。 “我还在别院住着时,荣国公夫人来找过我一次。” “她很不要脸,想让我捏着鼻子认下和季书白的亲事,偷偷抓我去国公府。” “那季书白并非良人,荣国公府也是虎狼窝。” “舅舅,阿染就算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宁死也不嫁季书白!” 姚文邈眼里有几分欣赏,点了点头。 “好,不愧是我姚家血脉。” “立身不正,凭他多高的爵位,我们阿染也看不上。” 萧尽染起身,盈盈拜倒,“阿染斗胆,请舅舅出面,以长辈名义正式向萧家问责,与荣国公府解除婚约!” 姚文邈面色严肃,“快起来。” “有舅舅在,定不会叫人欺负你。” 姚成衍赶紧把她扶起来。 “妹妹既然托人传信,想必心里有计较?” “不如同我们说说。” 姚文邈也看着她。 她的婚事,说到底要看她自己想法。 萧尽染眼神澄明,心里早有计较。 “荣国公府想闷声抓我回去当世子妃,但萧家可不想。” “换亲之事本就说不清,咱们现在去找荣国公府,他们定会把脏水都泼在萧家头上。” “所以我想,咱们先去萧家。” 姚文邈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看来京中的消息也不太准确,起码萧尽染绝不是个草包蠢蛋。 萧尽染思路清楚,“要想解除婚约,就得拿聘礼换回嫁妆和婚书。” “咱们去萧家,先把聘礼拿回来。” 姚成衍忍不住皱眉,“萧家能让咱们拿走聘礼?” 萧尽染莞尔轻笑,“我大伯养我多年,为的是一朝偷梁换柱,萧桃儿坐上世子妃的位置。” “他当然不会让咱们拿走聘礼,否则大婚不就没成?” “我猜,他定会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说我逃婚。” 姚成衍不甘心,“那怎么行!” 萧尽染却道:“行!” “大伯污我逃婚,那就证明,萧家能作证,和季书白拜堂成亲的人,不是我。” 姚文邈点了点头,“不错。” “萧家这头承认了,那荣国公府就不能再遮掩下去。” “起码不会再动掳阿染进府的心思了。” 姚成衍只觉得这两家都太过分,将姑娘家的婚事算计殆尽! 姚文邈沉吟片刻,“阿衍,你去拿我的拜帖,请萧家族老。” “既然办的是婚姻大事,也该有人来做见证,以免萧家日后反口。” 第9章 火烧大门 姚成衍出门办事前,还不忘拿出来送萧尽染的礼物。 他们回京回得急,但给萧尽染的,都是好的。 翕州带回来的小吃,衣裙钗环,十分体贴。 萧尽染轻抚过衣裳,心里涌过暖流。 放不放心上,果真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舅舅和她八年未曾来往过,给她准备的衣裳却大小合适,可见他未曾言说的关心。 回想萧家。 大伯母口口声声说,她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可她要来的那许多东西,都是她开口强要才有。 比如夏天的冰,冬日的炭,甜嘴的蜜饯果子,和最时兴的耳坠。 萧尽染心里骂自己真蠢啊。 连爱与不爱,都看不明白。 翌日。 萧尽染昨晚睡得不太好,早就起来了。 到了前厅,就遇上了舅舅带着表兄。 她福了福身,“舅舅和表兄怎么也这么早。” 姚成衍捧着烫手的栗子,放到她手心里。 “今日是场硬仗,必定是又臭又长。” “妹妹拿着垫肚子。” 萧尽染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熨帖了。 闻着香甜的栗子味儿,心里好像不慌了。 用过早饭,姚文邈就带着她和姚成衍去了萧家。 马车停在萧府门口。 萧尽染从车上下来,抬头,就看见紧紧关着的大门。 下人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府门被砸得巨响,不少街坊也出来看热闹。 都知道萧尽染嫁给了季书白,可却没回门宴,这几日大家都议论这个。 今日突然见到萧尽染,众人都是奇怪。 “萧二姑娘怎么突然回来砸门啊?” “她身边跟着的两个是谁?” 姚文邈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边砸门边喊:“翕州姚家,拜会萧氏亲家。” 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萧家族老,听见他们报了姚家名号,凑了过去。 “打扰,请问两位是?” 姚文邈朝着打头已经头发花白的萧家老者道:“晚辈姚文邈,是阿染的舅舅。” “这是犬子姚成衍。” 老者发懵,“阿染不是已经嫁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姚成衍声音不小,给老者解释的同时,也是和邻里街坊说明。 “萧伯兴在大婚当天,纵女伤人,替妹成婚。” “萧家欺辱孤女,我父亲带妹妹特来讨个公道!” 他这话一说出来,如同沸水泼在了滚油里,当即炸了锅。 萧家族老不敢相信,周围街坊更是议论。 萧府内。 萧尽染的祖母,萧老太太坐在前厅里老神在在。 她大伯萧伯兴和妻子赵秋兰,都一脸着急。 “娘,那姚家找上门来了,怎么办啊?” 萧老太太面色不屑,“怎么办,不开门,他们还能进来吗?” “你们听着,从今天开始,谁敲门都不开,家里一应采买都让下人去办。” “给他们吃两回闭门羹,杀杀威风。” “等桃儿在国公府坐稳了位置,他们还敢来?” 赵秋兰殷勤地给萧老太太捶腿,“还是娘有办法。” “那小贱蹄子,哪能斗过您啊。” 门外。 下人轮番叫门已经叫了许久。 姚成衍心浮气躁,“爹,萧家这是打定主意要做无赖了。” 他不由地看向萧尽染。 今天要是进不去这个门,怕是要让妹妹伤心。 五月晚春,风还有些凉。 萧尽染拢着披风,兜帽下的眼神比风还冷。 她仰头看着萧府门楣上的匾。 匾上的字还是她爹爹亲自提的。 这宅子,是爹娘花钱买的。 “住得久了,就当是自己的了?” “既然不出来,那就别出来了。” 姚成衍没听清楚,“阿染,你说什么?” 萧尽染高声:“放火。” 披风下,她伸手指向街尾,“那边就有卖菜籽油的。” “买上几桶,洒在大门上。” 姚成衍不敢相信地看向父亲。 姚文邈心里感叹萧尽染的手段有些极端。 可除了这个办法,眼下也想不到更好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让下人照办。 三五桶油浇下去,姚文邈又让人拿了些杂草靠在门上。 再派两个人把后门守住,不让人出。 他一声令下,火折子落在油上,火势冲天而起。 “老爷,着火了!” “姚家人放火烧宅子了!” 萧老太太拍案而起,“什么!” 一众人跑到院子里,就看见门房浓烟滚滚。 大门被火舌吞噬,火势眼看朝着门里蔓延。 门里的人想往外跑,可火偏偏在大门处。 大门不出去,后门也被堵死了,众人只能在院子里干着急。 萧老太太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哭着喊着叫人救火。 可门上被泼了油,凉水浇上去,火势非但不小,反而变大了。 门外的族老们见状,不由得给萧家说好话。 “姚家大爷,萧伯兴做得再不对,也不能放火啊!” “是啊,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嘛。” 姚文邈睨了他们一眼,“萧家不是不开门吗?” 族老们拍着大腿,“这……那也不能放火啊!” 姚成衍口气蛮横,“他纵女伤人,差点害死我阿妹时,怎么不坐下来好好说?” “今日萧家不给个交代,谁都别活!” 大火烧了半晌,才逐渐小了下去。 里头的人被熏得满脸黑灰,晕头涨脑。 不等看见里头的人,就先听见了老太太的动静。 “萧尽染,你想烧死我们啊!” “这个天杀的白眼狼哟!我老婆子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这么个孙女哟!” 萧伯兴也是直叫苦。 “萧尽染,我们养你七八年,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对你百依百顺的,就养出你这个白眼狼吗?” “大婚当天逃婚,不知羞耻,现在吃了苦头想回家了,还火烧家门!” 他这么一说,看了半天热闹的众人对着萧尽染指指点点。 这些年,萧伯兴在外面颇有贤名。 萧家上下,对她这个二房孤女十分疼爱,别人都说,萧家对她这个孤女,都比对亲生女儿好。 而萧尽染,骄纵蛮横,刁钻霸道,名声倒是不太好。 萧尽染早猜着他们要拿宠爱她说事。 她摘下兜帽,甩开披风,露出了伤重的手臂,和未好全的额头。 “原想着我也姓萧,想给你们留几分面子,关上门好言好语的商量。” “既然你们不肯,那就别要脸面了。” “就在这街上,让满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 第10章 抬走聘礼 “大伯父,你纵女行凶。” “在大婚当天打伤我,让萧桃儿夺我婚事,替我成婚!” “各位族老,诸位街坊,我且一问,天底下有这样的伯父,这样狠毒的长辈吗?” 赵秋兰疾声厉色的辩驳。 “你别胡说!” “我们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萧尽染淬了狠色的眼神,直直看向她。 “哦?没做过?” “那萧桃儿呢?” “这么大的火,也不出来吗?” 赵秋兰顿时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桃儿,还在国公府里呢。 周围街坊也觉出不对了。 “说的是啊,这几日都没见过萧大姑娘。” “哎,好像就是从大婚那天就没见过了。” “对对,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萧二姑娘成亲,怎么萧大姑娘不见人影。 萧伯兴张嘴胡诌,“桃儿出去玩了,没在家。” “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得找不回来。” 萧老太太也撒泼哭号:“哎哟天爷哎,我们对你不好吗?还要我们怎么做哟?” “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丫头啊,竟然不知羞地逃婚,还想烧死我这个老婆子!” 姚成衍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他们胡搅蛮缠的,空口白牙的颠倒是非! 萧尽染攥着手心,指甲抠进肉里,带来的疼提醒她冷静。 萧家从来就是这副样子。 他们若是讲理,今天的事情还办不成呢! “我逃婚?” 萧尽染再开口,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我爱慕季世子多年,巴不得嫁给他?” “这一年来,我为了筹备婚事,从城南这条枫叶巷,到城东的长乐街,哪间店面我没进过?” “你们说我逃婚,可哪有人逃婚,是逃回自己家的?” 她声声质问,呕心泣血。 族老们也都迷糊了。 且不说萧尽染有多喜欢季书白,就是她想逃婚,也得是逃走了啊? 最重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荣国公府肯要萧尽染做世子妃,那是为了她外祖姚家。 到手的媳妇不要了,荣国公府肯吃这个哑巴亏? 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姚文邈迈了一步,把萧尽染护在身后。 “原以为把阿染留在萧家,你们能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好生待她。” “可现在,满口谎言给她一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 “阿染没了爹娘,能依仗的就只有这门婚事,你们还要算计。” “萧家,可真是好家风啊!” 萧伯兴咬着后牙,圆不上谎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赵秋兰也是同样那副滚刀肉的样子,嘴里只有一套车轱辘话来回说:“我们没干,跟我们没关系。” 姚文邈态度强硬,“你们就是再不承认,阿染就站在这儿,嫁进荣国府的也不是阿染!” “来人,去将国公府的聘礼都抬出来。” “你们要攀高枝,别辱没我家姑娘,这国公府的婚事,不要也罢!” 萧老太太大步走到大门口,不顾一地的灰,“我看谁敢!” “谁敢进门,就从我老太太的身上压过去!” 姚成衍气的压根都痒痒,根不能杀了她! 人群后,忽然一道慵懒声音传来,“那就压过去。”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竟是季临渊! 他一身绛紫窄袖长袍,手执铁扇,身后跟着数十暗卫。 一双皂靴从人后走到了人前,一直走到萧尽染身边。 萧尽染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季临渊简单打量过她,见她无事,才放心。 “九城兵马司报枫叶巷有火情,本座便过来看看。” 他眼神扫过撒泼的萧老太太身上,十分冷厉。 满京城谁没听过季临渊的威名,萧伯兴立时去扶亲娘。 萧老太太也不敢再打滚,赶紧从地上起来。 都知道季首尊喜怒无常,众人拿不准他要做什么,一时间没人敢动。 “看这样子,火情不要紧。” 萧伯兴巴不得他快点走,“是是,都是家中姑娘不懂事,惊扰首尊了。” 季临渊看向他,“不懂事?” “本座瞧着挺懂事的。” “总比你萧家换亲欺骗国公府,来得懂事。” 萧伯兴猛然想起来,季临渊认了老国公爷做义父,按辈分,是荣国公的义弟。 他吓得跪在地上,“小人不敢!” “都是萧尽染逃婚!都是因为她!” 季临渊不满地摇了摇扇子,“本座亲眼看见萧桃儿穿着嫁衣,就在婚房里伤人。” “你的意思是,本座看错了?” 萧伯兴瞪大了眼睛,他看见了? “不敢,小人不敢。” “是……是……” 萧家众人也都僵在原地,没了主意。 亲眼看见了,这还怎么辩驳! 季临渊合上铁扇,扬了扬手,“萧家纵女行凶,婚约换亲,有违伦理纲常。” “来人,帮萧二姑娘将聘礼抬出来。” 有暗阁动手,萧伯兴和萧老太太再不敢阻拦。 姚文邈朝姚成衍道:“婚姻大事,萧家必定有礼单,你进去找找,替你妹妹点清数目。” 姚成衍低声,“是。” 季临渊看向萧尽染,邀功似的。 “如何?” 萧尽染目光狡黠,小动作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点。 季临渊俯身凑到她前面,“嗯?” “首尊大人英明,首尊大人可否再帮我个忙?” 萧尽染声音低低柔柔的,似撒娇一般。 季临渊偏过头,就看见她粉红唇瓣一张一合,如同盛放花瓣。 “什么忙?” 萧尽染压低了声音,“这宅子我爹娘的,我祖母大伯把房契藏起来,把房子霸占了。” “你能不能,顺便帮我找出来。” 她也是看见季临渊,突然才想起来了。 这些年,萧家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吞了不少她的私产。 要不是嫁荣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嫁妆少了不好看,她怕是一点都剩不下。 她的嫁妆都在荣国公府呢,现在这家里,就只剩宅子是她的了。 讨回来宅子,再把婚退了,嫁妆要回来,她的东西就齐全了。 季临渊直起身,朝一旁的鹤一勾了勾手指,吩咐了两句。 鹤一朝萧尽染拱手,“姑娘稍等,一会儿就好。” 萧老太太眼看姚成衍找到礼单,暗卫一个个的箱笼往外抬,肉疼的脸颊都抽搐。 “我的啊!那都是我的呀!” 第11章 赶走萧家人 萧老太太又急又气,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口气没倒上来,老太太直接昏了过去。 萧尽染看着这一幕,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姚成衍点清了彩礼,脸色有些难看。 他身后,只有十余只箱子,寒酸极了。 “爹,阿染,只有这些。” 姚文邈皱起眉头。 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萧尽染的嫁妆可谓十里红妆,数量惊人。 季家位在国公,不说押来差不多数量的,也不该这么一点。 十几只箱子,还不如寻常百姓人家成婚有排场。 轻视萧尽染之意,太过明显了。 “表哥是觉得难看吗?”萧尽染问。 姚成衍不忍让她伤心,抿着嘴没回答。 萧尽染不甚在意。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荣国公府那一家子,有多看不上她,连面子都不愿意做。 “表哥觉得难看,那想必京城懂礼数的人家,也都会这么觉得吧。” 姚成衍点头,“那是自然。” 萧尽染勾起嘴角,“这点东西,就别往家里抬了。” “烦请表哥帮我送到国公府吧。” “他们不嫌难看,那就让全京城都看看。” 姚成衍看向父亲。 姚文邈点了点头。 萧家走了这一遭,他看得清楚,萧尽染是个很有主意的。 姚成衍跟季临渊借了人手,将聘礼抬去了荣国公府。 那头鹤一从萧府出来,手里拿着宅子的地契,恭敬地捧给萧尽染。 萧尽染接过来,仰头看了眼已经熏黑的门头。 萧家本是肃州寒门。 一家歹竹,出了萧仲元这么一棵好笋。 科举中举,入仕为官,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 这些年,他们靠着这座宅子,靠着她死去的爹爹强留在京城。 也是时候清算了。 “这座宅子,还是爹爹未入仕前,我娘用嫁妆钱买的。” “择日不如撞日。” “大伯,你们在我家里也住得够久了,今日就收拾好行李,搬出去吧。” 萧伯兴瞪大了眼睛,怒目而视。 “萧尽染,你疯了!” “你要赶我们走?” 萧尽染多一句的废话都不想和他说。 她朝着季临渊福了福身子,“有劳季首尊帮忙。” 季临渊自然是乐意帮她的。 不等他吩咐,鹤一就拎着刀,走到了萧伯兴身边。 “姓姚的,还不动弹,是等咱们动手吗?” 萧伯兴恨得牙根都痒痒。 他没想到萧尽染真敢撕破脸,更没想到季临渊竟然会帮她。 看着鹤一手里的刀,他只能忍下来。 “好,好!” 他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又让人把晕厥的萧老太太扶上车,送去医馆。 赵秋兰抹着泪,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可又没办法。 萧尽染看见他们离开,才长舒了一口气。 姚文邈看见萧尽染同季临渊说话,两人十分熟识的样子。 他迈了一步,将两人隔开。 “阿染,你先上车吧。” 萧尽染看了季临渊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姚文邈十分客气,但态度疏离,“今日,多谢季首尊相助。” 季临渊看得出,姚文邈并不想他和萧尽染接触太过。 客气的答话:“姚先生客气。” “本座还有公务,就不送二位回府了。” 姚文邈朝他拱手,算做送行。 回到家中,姚文邈看着脸色发白的外甥女,心疼不已。 让人把萧尽染送回房间,吩咐好生照顾。 姚成衍点齐了彩礼,按萧尽染说的,放到了荣国公府的门口。 闹了一上午,萧尽染早成了京城热议的名字。 可荣国公府依旧没有动静。 “爹,荣国公府没道理吃这个哑巴亏,真让萧桃儿做世子妃吧,” “他们是在等什么?” 姚文邈早看穿了他们,眼中带着怒意,“还能等什么,当然是等姚家。” “荣国公府压根就不是想娶阿染,为的就是她身后的咱们,和她那些嫁妆。” “如今婚事不成,他们不想要阿染,但想要她的嫁妆。” “端看咱们的态度,看能否谈个别的条件。” 姚成衍连连摇头,“真下作!” 姚文邈还是担心萧尽染。 “阿染这孩子,受了太大委屈,心思也重。” “咱们作为她唯一的亲人,必须替她撑着。” “晚些时候,和阿染商议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姚成衍犹豫地开口,“阿染妹妹今天下令放火,手段也有些……” 姚文邈摆了摆手。 “京城如今是这样的风气,还照规矩守礼数,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清流一脉被季临渊为首的朝廷鹰犬,和荣国公为首的世家大族打压得无甚实权,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心狠一些,未必是坏事。” 他沉吟片刻,“你去给你祖父去一封信,将京中情况告知。” “翕州那边若是无事,就让你祖父尽快起程吧。” 萧尽染觉得,自己睡了很长时间。 好像,很久都没睡过这么好了。 从床上起身,外头天已经擦黑了。 “什么时辰了?” 季临渊送她的小丫鬟,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名唤青鹿。 青鹿扶她起身,“二姑娘,快酉时了。” 她竟睡了一下午。 “二姑娘,大爷给您留话,说您要是醒了,请您去前厅。” 萧尽染收拾妥当,匆匆去见姚文邈。 “阿染来得正好,一起用饭。” 他叫下人又拿了一套碗筷。 萧尽染刚一坐下便问:“荣国公府有何反应?” 姚文邈摇了摇头,“先吃饭。” 萧尽染没什么胃口。 她心里清楚,荣国公府不是萧家。 荣国公府若是想强占她嫁妆,不是请来族老就能评理,不开门放火硬闯就行了。 “明日,他们再没消息,就报官吧。” 萧尽染喝了两口汤,便放下汤匙。 “舅舅,我不在乎名声。” 姚成衍着急,“那怎么行。” “你才十六,以后有大把的好时光。” “季书白是个浑蛋,你不能为了他,把以后前程都葬送了啊。” 萧尽染知道表兄是为了她好。 但她真的不在乎。 名声不如命要紧。 赶紧和季书白划清界限,接触婚约,她才能早一点脱离上一世的轨道。 “表哥会因为我名声不好,就不疼我了吗?” 姚成衍急声安慰:“当然不会!” 第12章 抢也该把你抢回翕州 姚成衍只比萧尽染大两岁,也是少年心性。 看着萧尽染不施粉黛,依旧美的如仙子下凡,不由柔声道: “阿染妹妹是这世间顶顶好的姑娘。” 萧尽染暖心的笑了笑,“那就够了。” “我身如浮萍,以后也是要赖在姚家的。” “只要你们不嫌弃,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 她没别的心愿了。 上辈子,她只是听萧桃儿提过几回,并不知道姚家为什么被灭门。 这辈子,她只想守着外祖父,守着姚家,过平淡日子,就足够了。 姚文邈以为她是被疼爱她的大伯背叛,一时间受不了打击,才性情大变。 “阿染,先不做最坏打算。” “荣国公府是司马昭之心,想要什么,舅舅心里清楚。” “他们不是萧家,不能关上门一辈子不出来。” “明日,舅舅想办法。” 萧尽染不解看着他。 她会的不多,不明白还能想什么办法。 姚成衍耐心解释:“荣国公是本朝唯一的公爵了,世子婚事嫁娶,都需呈礼部报备,是礼仪大事。” “季书白大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荣国公必定要被参一本治家不严。” 萧尽染呆愣愣的。 她不知道,婚嫁之事还有这么复杂的细节。 姚文邈瞧出不对劲,“阿染,不知道吗?” “你和季书白成亲前,三书六礼,问名纳吉这些都不曾做过吗?” 萧尽染摇头。 没人告诉她这些,她也不记得做过这些。 姚成衍觉得奇怪,“就算是荣国公府不当回事,礼部是干什么吃的?” 姚文邈略略思索,然后问她,“阿染,你跟舅舅说,你见过媒人吗?” 萧尽染还是摇头,“媒人是谁?” “礼部侍郎的母亲宋老夫人。” 姚文邈都知道的事情,萧尽染却全然不知道。 萧尽染回过味儿来,想起有件事得说给舅舅知道。 “舅舅,萧家不曾教过我什么,识字、管家算账、针织女红,就连礼仪规矩,我也都不会。” 姚成衍惊得瞪大了眼睛,“什么?” “不对啊,满京城不是都说萧家对二房孤女很是宠爱。” “这,怎么会……” 姚文邈看向萧尽染,两人一起开口。 “是捧杀。” 姚文邈一阵阵的心惊发冷汗。 翕州路远,就算记挂这个外甥女,打听着消息,可总是不周全。 要不是亲自来了,亲自见了,怎么能知道萧家歹毒至此! “他们怎敢如此对我阿妹血脉!” “早知如此,八年前,就是抢也该把你抢回翕州!” “舅舅别气,都已经过去了。” “原本想等和季书白的婚约解了,再把这些事说出来,让舅舅请个女先生教我。” “没成想,舅舅目达耳通都看出来了。” 萧尽染体贴温柔的安慰他。 姚文邈一肚子的火气,但头脑还清明。 “好好,他们如此糊弄你,倒是容易查证了。” “阿衍,明日你去一趟礼部,调出季书白和阿染的礼书。” “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敷衍了事的!” 荣国公府。 萧伯兴将一封书信从后门递了进去,门房不耐烦地接过,冷冷地关上了门。 刚刚还一副谄媚面孔的他,顿时变了脸。 “要不是宅子被那贱丫头烧了,谁乐意大半夜的到你家门口。” “我女儿以后可是世子妃,等我进了国公府,先把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都发卖了!” 萧老太太裹着毛毯,缩在墙角,“冻死我了。” “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快受不了了。” 书信从门房一直送到后院,落在了荣国公夫人手里。 “你们萧家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想让国公府给你们擦屁股。” “萧桃儿,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一直没露面的萧桃儿,此刻模样狼狈。 大婚的礼服早被扒了,身上穿着的是丫鬟衣裳。 “夫人,我知道错了。”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诱惑世子,跟世子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 季书白怜惜地把人搂在怀里。 “娘,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你不用再劝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娶萧尽染那个毒妇!” 荣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我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你不娶萧尽染?现在还轮得到你想如何吗?” “萧尽染把国公府给的彩礼,就堆在门外头呢!” “现在,是人家不想嫁了!” 季书白心生欢喜,“那正好,就此割席,以后嫁娶不相干!” 荣国公夫人一赌气的火气,不忍心发到儿子身上,抬手就给了萧桃儿一巴掌。 “蠢货!” “让你娶萧尽染,难道是我喜欢吗?” “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前程!” 季书白挺直了脊背,“娘,我是男人,我不要靠女人。” “不要她萧尽染的嫁妆,不要姚家的支持,我也能袭爵,能撑起家族门楣!” 荣国公夫人被气得不轻,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偏生萧桃儿这时候,靠在季书白身上,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看得她更加窝火。 “季书白,我告诉你,你就是这辈子不娶了,就是死了。” “国公府也绝不可能有萧桃儿这样的世子妃!” 季书白依旧扛着,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萧桃儿从他怀里起来,一脸的动容,“季郎,桃儿知道你的心意了。” “是桃儿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我本也不求能有什么名分,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就够了。” “季郎别违逆夫人了,桃儿……桃儿这就回家。” 季书白死死拉着她,“不。”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礼都行过了,你就是我的妻。” 荣国公夫人咬牙切齿,“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拉出去!” 季书白挡在萧桃儿的面前,“娘,我求你了。” “我长这么大,只有这一个心愿!” “你不让桃儿做正妻,那侧妃,侧妃还不行吗?” 荣国公夫人闭了眼睛,摆了摆手。 “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拉走!” 眼见护院都冲进来了,季书白忽然从袖中掏出把刀,横在脖子上。 “谁都别动!” 第13章 赶出京城 季书白一片痴心,“娘,我不求别的,只求留下桃儿。” “你若是不肯,那儿子宁愿死了!” 荣国公夫人红了眼睛,“作孽啊!” “好。” “我留下她。” 她愤恨看向萧桃儿,“你不是不求名分吗?” “那就无名无份,就当书白的通房丫头!” 季书白还不甘心,“娘!” 荣国公夫人拍案而起,“别叫我娘,我是当不了你的娘了。” “季书白,她要想留下,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你要是还不同意,现在就抹脖子。” “别的我保证不了,但我保证,你前脚死,后脚我就让她去给你陪葬。” 季书白明白是真没转圜余地了,跪坐在地上。 “桃儿,委屈你了。” 扑进他怀中的萧桃儿,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那封书信,终于到了她手里。 萧桃儿展信读完,眼中含泪地看向季书白。 “季郎,我什么都没有了。” “萧尽染大闹萧家,把宅子烧了,把爹娘赶出去了。” “我只有你了。” 季书白又气又心疼,“桃儿别怕,以后我疼你。” 萧桃儿握着他的手,“季郎,我不能让爹娘拖你后腿,不能再因我让你受夫人苛责。” “你让人给我爹娘传个口信吧,就说……” “说我被夫人惩戒,扣在柴房里,接济不了他们。让他们,回乡下去吧。” 季书白对萧家有怨言。 在他心里,萧桃儿温柔体贴明事理,而那萧尽染刁蛮跋扈。 可萧家疼爱萧尽染,委屈自己亲女儿。 如今萧尽染把气撒在他们身上,他们才转头回来找亲女儿,简直不配为人父母。 “桃儿放心,我让人去打发他们。” 季书白送萧桃儿回房休息,唤来下人。 “把萧家人赶出京城,别叫他们赖上国公府。” 下人领命,带人去办。 季书白这才有时间,去正门看一眼外头放着的彩礼。 “萧尽染,你这个毒妇!” “我不会放过你。” 姚府。 萧尽染手臂上的伤迟迟不见好,姚文邈请了几家医馆的大夫,都没什么好办法。 而且,她额头上的伤也有要留疤的迹象。 京城本就对萧尽染有议论,她要是再伤了容貌,以后恐怕抬不起头。 姚文邈心里很着急。 萧尽染虽然不想再嫁人,可到底是女子爱惜容貌,也不想头上留疤,手臂有损。 “舅舅,让人去太医院请一位姓赵的医官吧。” 姚文邈听她提过,是季临渊的人。 “本不想和季临渊有什么沾染,但你的伤拖不得。” “我就让人去。” 赵医官来得很快,“听说你火烧萧家,把彩礼放在荣国公府门口,我就等着你找我了。” 萧尽染同她见礼,又给她介绍,“舅舅,这位就是赵医官。” “赵医官,这位是我大舅舅。” 赵医官身上有官职,却对姚文邈这个白身很客气,行了平辈礼节。 “久仰了。” 姚文邈见她这么客气,对她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阿染伤重,还请医官多费心了。” 赵医官给萧尽染细细检查了一番。 “头上疤痕,每天早晚涂抹这个药膏,七日之后疤痕就能变淡。” “这期间不要吃得太咸,腌渍、酱一类的都不要用。” “手上的伤要麻烦一些,我每隔两日过来给你换一次药。” 她叹了口气,“按说,这伤应当静养,少生气,别忧思过甚。” “但国公府的事情未了,恐怕你也静不下心。” 萧尽染点了点头。 婚约还没接触,她根本放不下心。 时时要听着外面的风声,荣国公府有什么动作,她立即就要想个应对之法。 “对不住,我不是个听话的病人。” 赵医官语气柔软地安慰她。 “好在,我是个很有本事的医者。” 她转头对姚文邈道:“姚先生,二姑娘重伤之下还要忧思,难免会伤元气。” “这些时日多注意饮食,用些温补的,别吃寒凉之物。” “待二姑娘婚姻事了,我再行为她调整药方,补一补气血。” 姚文邈道了声谢,让人好生将赵医官送回去。 “奇怪。”姚成衍等人走了,才开口。 “之前听说,季临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还以为,他的人也会是狂放不羁之流。” “没想到,这位赵医官好端庄温柔。” 萧尽染脑海里浮现了那道黑金玄纹蟒袍的身影。 “他不是魔头。” “只不过嘴巴坏了点,还爱管闲事。” 姚文邈转头看她,眼中有异色。 他早想找机会问问,她和季临渊到底怎么回事。 翕州的消息再不灵通,他们也知道季临渊,绝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 季临渊和荣国公一向不睦,虽说阿染许诺他,清流一脉欠他个人情,但因此就和荣国公撕破脸? 姚文邈总觉得,这事情里有蹊跷。 别院里,赵医官坐在椅子上,把刚刚和姚文邈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萧二小姐的伤不是根本问题,根本问题是她的心思太重。” “姚家久不在京城,能用得用的人也少,消息也不够灵通,二姑娘事事都要操心。” “看她今日在萧家行径,应是想快些解决自己的婚事。” 季临渊握着铁扇,脸色不太好看。 “姚家的动作呢?” 鹤一抱着刀,“姚家是清流,做事一板一眼的。” “说是明日要去礼部,查二姑娘的婚书。” “要我说,还查什么婚书,季书白敢这么欺负人,就该直接打上门去。” 赵医官也觉得,“姚家遇上荣国公府,那就是秀才遇上兵。” “我看啊,有理也说不清。” “首尊大人,要不要帮帮二姑娘?” 季临渊摆了摆手,“姚家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回了京城也是无用。” “先不必管,让人盯着就好。” 萧尽染用过早饭,正对着镜子涂抹药膏。 下人来传话,说舅舅让她去前厅一趟。 她猜,表哥应该是找到礼书了。 果然,才走进前厅的门,就看见姚成衍气吼吼的。 “表哥这是怎么了?” 姚成衍气急败坏,“荣国公府简直欺人太甚。” “礼书上,压根不是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第14章 京兆府告状 萧尽染是这两天才详细了解嫁娶流程的。 所谓三书,是聘书、礼书和迎书。 对应的是,订亲,过礼和迎娶,三个程序。 和荣国公府订亲时,父亲尚未过世,聘书是父亲带她亲手签下的。 之后父亲去世,荣国公府不情愿娶她,萧家又满心算计,两家迟迟不曾过礼。 她没记错的话,荣国公府的聘礼是去年才送到萧家的。 萧尽染不知道有礼书这回事,并没签过。 至于迎书,本该是大婚当天,迎亲之后签。 但萧尽染被萧桃儿打晕了,也没签上。 她看向桌上放着的礼书。 上面赫然是萧桃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真不知道,季书白是觉得我蠢笨到根本发现不了,还是爱重萧桃儿至此。” 姚文邈脸色铁青。 “礼书是铁证,这就能证明,荣国公府并非换亲苦主,而是和萧家同谋!” “阿衍,你多叫些人手,咱们这就去讨说法。” 萧尽染却忽然开口,“不。” “不去荣国公府。” “咱们去京兆府!” 彩礼在荣国公府门口已经摆了两天,国公府没一点动静。 姚家派去盯着的人,也回话说,国公府不曾赶走萧桃儿。 他们狂悖嚣张,觉得欺负了她萧尽染,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那她就豁出去名声,纵然被人议论,她也要个公道。 姚文邈面色凝重。 “阿染……” 萧尽染心中主意已定,“表哥,让人捧好我爹娘灵位,咱们走吧。” 京兆府门口。 萧尽染一身素衣,长身而立。 她身后两名下人,手里捧着父亲萧仲元,与母亲姚书瑜的灵位。 姚成衍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出门前才写好的状纸。 “孤女萧氏,状告荣国公府纵子换亲,失信毁诺,行凶伤人!” 京兆府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给荣国公府报信的人还没回,给京兆府尹报信的人却先回来了。 “府尹,内阁郑大人和一众清流文臣,正跪在勤政殿门口,弹劾荣国公不尊礼法,欺辱孤女呢!” 京兆府尹按着额头,一阵阵地发昏。 “季世子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抛妹娶姊,连姚家这样的外祖都不要了,还给本官找这么大麻烦!” 下官着急提醒,“大人,萧二姑娘和姚家人还在外头站着呢。” “现在当务之急是接不接这案子啊!” 接,得罪荣国公府。 不接,得罪清流。 李万有知道这京兆府尹难做,却没想到,才上任三个月,就遇上这么难办的案子。 萧尽染的事儿早闹得满城风雨,都看见她火烧萧府才抬出聘礼,连家门都没进,就将聘礼放到了荣国公府的门口。 这一连几日没动静,今日终于又看见萧尽染的动作,不少人都问询到京兆府门口看热闹。 门口人越聚越多,李万有也是没法,只能让人开门。 萧尽染身后跟着姚成衍,以及姚家的两个下人,手里捧着已故父母的牌位。 李府尹看见萧伯兴的名字,不禁唏嘘。 “萧姑娘,将状纸呈上来吧。” 姚成衍把状纸连同礼书,都交给了书记官。 萧尽染朗声:“禀大人,臣女萧尽染,乃已故正五品翰林院大学士萧仲元独女。” “臣女原本婚配荣国公世子季书白,按礼法应于十日前完婚。” “但季世子私通我堂姐萧桃儿,于大婚之日伙同萧桃儿打伤臣女换亲替嫁。” “种种冤情,望府尹大人还我公道。” 李府尹看状纸写得清楚,礼书上也不是萧尽染的名字,证据确凿。 心道,案子实在好断,可是荣国公府那头…… “嗯,物证清晰。” “萧姑娘,请问是否有人证啊?” 萧尽染眼观鼻鼻观心,正色道:“有。” “季首尊可做见证。” 李府尹愣住了,“谁?” 萧尽染重复了一遍,“暗阁首尊,季临渊。” 荣国公府。 荣国公夫人本想当块滚刀肉,只要拖着不理,即能满足季书白留下萧桃儿的愿望,又能昧下萧尽染大把嫁妆。 两全其美。 所以,彩礼堆在门口几天,荣国公府被人骂上几天,他们都忍下来了。 只是没想到,萧尽染竟然不要名声,去了京兆府状告! “公爷,夫人不好了,季首尊带人过来了!” 季南漳本就一肚子的火气,“他来干什么?” 门房道:“盯梢的传回消息,说萧姑娘当堂请季首尊做人证。” “勤政殿那头,圣上口谕,让季首尊监审此案。” “人已经到门口了!” 季南漳把火都撒在了夫人身上。 “季临渊恨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得了圣上口谕,更不会放过我们。” “都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荣国公夫人满腹怨怼。 “怎么能怪我!都是萧尽染那贱丫头不懂事!” 季书白带着萧桃儿跪在爹娘面前,一副决然模样。 “父亲母亲,我去京兆府就是了。” “要打要罚,全由我一人承担!” 荣国公扫落茶盏,溅了他一身。 “你承担?你能承担什么!” “弹劾的折子还摆在圣上案头,季临渊的爪牙就在门口,你去啊!” 季书白滑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外头,府门被砸得震天响,季书白只想捂住耳朵。 为什么都要责怪他? 他做错什么了? 他只是想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怎么都不行? 荣国公看他那副样子,怒火更胜。 “让门房开门,他季临渊还能杀了我不成!” 国公府的大门洞开,季临渊带人就冲了进去。 他看都不看季南漳一眼,人手朝着季书白的院子而去,目标清晰。 荣国公冷声:“季临渊,你真以为靠京兆府小小案子就能动得了我?” 季临渊手执铁扇,一言不发。 等了片刻,鹤一压着一身丫鬟衣装的萧桃儿出来。 “首尊,找着了。” 季临渊这才开口:“本座奉命行事而已,荣国公若有不满,等这一遭后,去圣上面前再叫冤吧。” 言罢,暗卫便将荣国公一家,押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 季临渊一身绛紫蟒袍,走上堂时,身后披风猎猎作响。 萧尽染看见他进来,提着的心,瞬间就觉得安定了。 第15章 荣国公代子受过 季临渊手执铁扇,打在胸前,脸上是一如既往不达眼底的笑。 “李大人,本座奉命监审,将荣国公带来了。” “对了,正巧遇上萧大姑娘,一并也带来了。” 李府尹坐在堂上,心里把这位本朝唯一公爵骂了几百遍。 萧桃儿都在国公府被带回来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荣国公,萧家二姑娘状告你家纵子悔婚替嫁,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季南漳看向季临渊。 “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教子无方。” “李府尹宣判吧,晚些,我会去圣上面前请罪。” 京兆府门口,早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折腾了好几日,京城上下都等着看结果。 此刻听见荣国公认下,议论如沸。 “我的天,之前还以为是萧家她大伯觊觎高门,没想到啊,是两家合谋!” “萧二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遇上这样的事。” “荣国公府也真不要脸,不想娶人家姑娘,退亲就是,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啊!” “呸!也配做高位!” 季书白还一副不觉得错的样子,气得荣国公狠狠剜了他一眼。 荣国公夫人护短,眼神看向萧尽染,恨不能杀人。 李万有扬手要拍惊堂木,就此定罪。 可手不等落下,就听见萧尽染开口,“且慢。” “大人容禀,小女同季世子的婚事乃是御赐。” “如今荣国公府如此行事,小女认为,季世子人品低劣当不得夫婿。” “小女斗胆,请大人判荣国公府归还嫁妆及婚书、信物,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李万有高高举起的惊堂木,轻轻落下。 他一个小府尹,能断案子,却并不能做这个主啊! 那头荣国公夫人不同意。 “大婚出了状况,谁都不想。” “萧姑娘,你也说了,你和我儿婚事乃是御赐的。哪能说散就散!” “重新办了婚仪也就是了。” 姚成衍在一旁气的咬牙,“府尹大人容禀!” “大婚之礼未成,是人祸,而非天灾!” “季世子与人通奸,淫妇就在堂上!” “依本朝律法,男子悔婚,杖三十,赔女方双倍礼金,由朝廷出具退婚书。” “无媒苟合视为奸,通奸者,若捉奸在床,苦主当场杀人无罪,此外,男子杖八十,女子去衣受刑,杖八十。” 姚成衍朝李府尹拜了一拜。 “荣国公府不尊礼数,我萧家姚家却世代重礼。” “今,我阿妹别无所求,只求大人秉公执法。” 李府尹被惊的手都在抖。 他都想问问姚成衍,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季书白可是荣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世子爷,姚家怎么敢说的啊! 杖责一百一,那不是要季书白的命吗? 果然,姚成衍才一说完,荣国公的眼神就射了过去。 眼中威胁恼怒之意明显。 偏姚成衍萧尽染这对兄妹,站得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 李府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拿不定主意地看向季临渊。 “看本座干什么?本座脸上有律例?” 荣国公脸色铁青,极为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自古刑不上大夫!” “赔礼可以,杖责不行!” 姚成衍并不把他摆架子放在眼里,“季世子只不过是国公府嫡长子,有世子虚衔,却并无官衔,算不得大夫。” “还是说,荣国公打算代子受过?” 荣国公瞪着姚成衍,眼底都红了。 “你!” 姚成衍看向李府尹,“请大人,秉公执法。” 李万有看着季临渊,迟迟不敢决断。 他今天打了国公府世子,明天恐怕就保不住乌纱。 “这……” 站在他们身后的姚文邈,眼底一片凉。 上位者结党营私,权贵只手遮天,鹰犬爪牙特立独行。 堂堂正三品的京兆府府尹,竟然连嫁娶案子都断不了,还要左右为难,看权贵、鹰犬脸色。 法礼如同无物。 荣国公料想京兆府尹不敢动手,姿态蛮横。 而姚成衍,迟迟不松口。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季临渊在李万有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姚公子对我朝律法甚是熟悉,李大人还等什么?” “判吧。” 李府尹捏着惊堂木,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我……本官……” 季临渊不屑地轻嗤了一声,“李大人不敢,那就本座亲自动手。” “来人,把季世子压下去,两罪并罚,杖一百一。” “萧桃儿剥去外裳,杖八十。” “京兆府文书,立即出具退婚书,双方画押。” 他一声令下,鹤一带人便拿住了季书白。 荣国公没想到他竟然真敢动手,勃然大怒。 “季临渊,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季临渊收了手中铁扇,拿起圣上令牌。 “皇上口谕,让本座处置。” 荣国公心里再不满,可看着那块令牌,一动都不敢动了。 荣国公夫人没主意的哭了起来,“不能打啊!公爷!” “一百一十杖,会死的!” 她忽看向萧尽染。 “你不就是想进国公府的门嘛,我让你进门!” “我答应你,把萧桃儿赶出京城,婚礼重新操办,你永远是书白正妻!” “快让他们放手。” 萧尽染一句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 姚成衍带着气,嘲讽道:“虎狼窝一样,谁稀罕你们家!” “阿染以后就是我姚家的姑娘,什么好人家找不到?” “少来攀扯!” 季书白被暗卫拖行,眼神怨毒地看向萧尽染。 “萧尽染,你个毒妇,我就是被打死也不要你。” 荣国公铁青着脸,“慢着!” “是我教子无方,我代他受刑!” 他说着话,伸手解下玉带蟒袍,扔在地上。 “姚公子,你熟悉律法,我代我儿受刑,可否打衣代罪。” 明明是问话,荣国公却没一点疑问的语气,理直气壮。 不等姚成衍说话,李府尹先开口。 “对对,按律国公可代为受刑。” 姚成衍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本想给阿染出口气,可到头来,还是让荣国公钻了空子。 萧桃儿被押上长凳,身边是荣国公的蟒袍玉带。 她惊恐地看向季书白。 “季郎,救我。” “八十杖,我会死的。” 季书白拉着国公夫人的手,想说什么。 国公夫人先挡了回去,“别想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萧尽染是想要你的命!” 季书白痛心地看向萧桃儿,“桃儿……” 萧尽染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眼神里透着不屑。 “我还当你有多爱她,现在看也不过如此。” 第16章 萧伯兴死了 季书白愤恨瞪着她,“你懂什么!” 上辈子,季书白知道萧桃儿恶行,知道她不孕,都不曾更改过心意。 萧桃儿也多次炫耀,季书白散尽通房女使,多年如一,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她那时候就在想,季书白的残忍或许只是对她一个人。 不知道,真有生死抉择时,她们还能否恩爱如初。 萧尽染轻启朱唇,“我是不懂,但现在,你的桃儿要没命了。” “季世子,就眼睁睁看着吗?” 荣国公夫人有种不妙的感觉,疾言厉色道:“贱人,你闭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季书白松开了她的手,奔到了萧桃儿身边。 “我爹代我受刑,我代你受刑!” “季临渊,你打我!” 季临渊饶有意味的看向萧尽染。 是他小瞧了这小姑娘,竟然这般狠心。 “好啊。” “不行!” 荣国公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爷,你劝劝他啊。” 荣国公早没耐心了。 他堂堂国公,脱蟒袍摘玉带,季书白没一句感激,对萧桃儿比对他这个亲爹还在意。 “他要找死,那就去。” 季临渊给鹤一使了个眼色。 鹤一忙让人又拿了一只长椅过来。 “季世子,您和萧桃儿怎么分啊?” “一人四十,还是您全代受?” 萧桃儿握着季书白的手,“季郎,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这八十杖你也吃不消,还是让桃儿来吧,反正我从小……” 她话没说完,季书白便疼惜地开口:“我代她受六十!” 萧桃儿愣了一瞬。 仅仅一瞬,被萧尽染看在眼中。 萧桃儿大概没想到,季书白没替她全受了。 萧尽染也没想到。 她还以为,季书白对萧桃儿用情至深,真能豁出去命都不要。 现在看,季书白心里也是权衡过的。 杀威棒落在两人身上,一声声的闷哼变成了叫喊。 血浸透衣衫,蟒袍玉带碎裂一地。 杖刑结束,荣国公夫人赶紧叫大夫过来看伤。 荣国公带着恨意的目光,扫过堂上每个人,威胁之意明显。 “萧二姑娘,可以了吧?” 萧尽染看着季书白和萧桃儿一条命剩下半条,心里恶气算是出了一口。 她拿着退婚书,走到季书白面前。 “季世子,画押吧。” 季书白眼睛里仿佛淬了毒,颤抖着手,按下了手印。 萧尽染小心仔细地收好了退婚书,才道:“荣国公,请便。” 荣国公声音冷厉,“走!” 李万有六神无主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完了,全完了。” 季临渊难得心情好,打了两下铁扇。 “本座办事,向来有始有终,姑娘的嫁妆本座会派人送到姚府。” “萧二姑娘还有伤在身,注意休息,不必劳心。” 萧尽染心里知道,今天要是没有季临渊在,杀威棒打不到季书白身上。 她也没这么容易就拿到退婚书。 “多谢季首尊相助,答应你的人情,首尊可随时来讨。” 季临渊半点不讲客气,“好,萧二姑娘等着。” 两厢言罢,季临渊派人送萧尽染和姚家人回府。 萧尽染一回屋,晚饭都没吃就躺下了。 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睡得非常踏实。 再睁开眼,萧尽染看见床边站着赵医官。 “你可算醒过来了。” 萧尽染有些茫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窗外。 妆台摆在窗前,桌上压着已经画押过的退婚书。 窗外,粉白桃花缀满枝头。 她此刻才真觉得,自己重活了一回。 和上一世真的不一样了,她住在姚府,和季书白退了婚,再没关系。 “我睡了很久吗?” 赵医官点头道:“可不是,足足睡了两日,给你舅舅吓坏了,连忙让人去请我。” 她替萧尽染把了脉,“不过,这两日不白睡,元气补上来了许多。” “快起来,首尊把你的嫁妆都抬了过来,你舅舅表兄没动,等着你自己处理呢。” 萧尽染起身洗漱,换了身衣裳。 没着急去看嫁妆,反正有季临渊,荣国公府也不敢短她什么。 “季书白和萧桃儿怎么样了?” 提起他们俩,赵医官表情嫌恶。 “国公府有的是好大夫,命是不会丢。” “但听说,季书白把萧桃儿收房了。” 萧尽染觉得奇怪。 季书白对萧桃儿情根深种,她不意外。 但闹成这样,荣国公府竟然还纵着他,没把萧桃儿打出去。 这么宠溺儿子? 听说萧尽染醒过来了,姚文邈和姚成衍都过来看她。 赵医官留下药方,“姚先生和公子过来了,我就不留了。” 萧尽染让人送她出去。 “希望下回和赵医官再见,不是来给我看病。” 赵医官莞尔。 待赵医官走了,萧尽染看姚文邈脸色有异。 “舅舅,怎么了?” 姚文邈沉吟片刻,犹豫地开口,“这几日接触,舅舅觉得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的。” 萧尽染心头一跳,是和姚家有关吗? 上辈子姚家灭门,从这个时候就有端倪了吗? 姚文邈递给她一张字条。 萧尽染有点尴尬,“舅舅,我……” 姚文邈想起来她不太认字,收回字条。 “萧老太太和萧伯兴死了,赵秋兰失踪。” 萧尽染愣住了。 死了? 这和上一世大不一样了。 她记得上辈子,萧桃儿成功代替她嫁给了季书白之后,荣国公夫人虽然也不高兴,可到底没损失什么,就默许了。 从那之后,萧桃儿就代她而活,对外称亲父为大伯。 萧伯兴一家靠着萧桃儿和她的嫁妆,过得很好。 “是荣国公府动的手?” 姚文邈摇了摇头,“暂时不知道。” “但有人看见,萧家人是被国公府从后门赶走的。” 萧尽染很疑惑。 萧桃儿唯利是图,上辈子做上了世子妃就不认亲爹娘,这辈子又会好到哪儿去? 赶走他们,避免那一家子吸血鬼拖后腿,是萧桃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要说下毒手…… 萧尽染觉得,萧桃儿不会在现在动手。 一是地位不稳,手里没人。 二是实在没什么必要。 那会是谁? 她按着额头,拼命去想上辈子萧桃儿和季书白对她说过的事情。 可惜,她虽然是重生,但知道的消息太少了。 “大爷,不好了,萧桃儿跪在咱们门口哭喊胡说呢!” 门房急忙忙地跑来禀告。 第17章 栽赃陷害 萧尽染被下人扶着,跟着姚文邈一道去了前面。 隔着大门,都能听见萧桃儿的声音。 “妹妹,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不原谅我不要紧,但你不能对我爹娘下毒手啊!” “我求求你了妹妹,放了我娘吧。” “我给你磕头认错,你要我的命吧。” 姚成衍气得厉害,“让门房去赶人,那萧桃儿就跪着不肯走,还在那儿胡说!” “她背上还带着伤,血痕都湿透了衣裳,不少人在外头看热闹。” 姚文邈嫌恶地摇了摇头,“手段也太下作了!” 萧尽染不意外。 季书白是荣国公夫妇的独子,她料到荣国公府不会善罢甘休。 打发萧桃儿来恶心她,是想她也尝尝被人指摘的滋味。 姚成衍一心要替她出头,“阿染你回屋去,我去把她撵走。” “等等。” 萧尽染和姚文邈一起开口。 姚文邈看向她,“阿染想说什么?” 萧尽染没想在他面前藏着掖着,道:“萧桃儿就算被收了房,可她手下没人,按说知道消息也不会很快。” “她既然跑门口来,必定是荣国公府授意的。” “我在想,荣国公这么大手笔,杀萧老太太和萧伯兴,就为了给我泼脏水吗?” 姚文邈欣赏地点了点头。 “阿衍,你总是沉不住气,要和你妹妹学学。” 姚成衍也定下了心神,“我看出她是故意的,可不赶走她,就任由她在门口胡说吗?” 萧尽染忽地莞尔一笑,“不让她胡说,倒也不必赶走她。” “表哥,让门房开门。” 姚成衍犹豫。 姚文邈摆了摆手,“照做。” 姚府大门打开,看见萧尽染走出来,萧桃儿哭得更厉害了。 “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娘吧。” 萧尽染扫了一眼围观的,人数不少。 “桃儿姐肯知错,跟我道歉,阿染很开心。” “只是你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萧桃儿本就长得一副柔弱模样,此刻身上素衣透出血痕,小脸煞白,可怜极了。 “妹妹,你已经杀了祖母和我爹,我求你了,放过我娘吧。” 她一句话,就把萧尽染打成了杀人犯。 萧尽染当然不认,“桃儿姐,你是被杖责打糊涂了吗?” “无凭无据地说我杀人,这可是诬告。” “我若是不讲情面扭送你去京兆府,少不了又是一顿杀威棒。” 萧桃儿咬着牙,脸上神色怕极了,可又似是豁出去了一般。 “妹妹就是打死我都不要紧,可我娘是无辜的,你放了她吧。” 周围议论声愈发大了。 “前两天她不是刚通奸被打?我还在京兆府看见了呢。” “听说,萧二姑娘气极了,放火把萧家都烧了,姓萧那一家子都给赶出京城了。” “对对,就是赶出京城之后,萧老太太和萧大姑娘的爹死了,娘也失踪了。” “难道真是萧二姑娘下的毒手?” “我看没准,这二姑娘也是狠辣人,不然能去京兆府告荣国公府吗?” “是啊,我亲眼看见,季世子和萧大姑娘被打得满身是血。” 听见议论,萧桃儿又添柴:“妹妹,大家都知道你心悦季世子。” “他被杖责都不肯娶你,真和我爹娘没关系。” “我求求你了,别再生气了。” 旧事重提,让不少人都想起来曾经的萧尽染。 不通文墨,不懂礼仪,只知道追着季书白要嫁给他。 萧尽染苦笑一声。 喜欢过季书白,倒成她人生污点了。 “祖母和大伯死得不明不白,你娘失踪,你这个做女儿的不说追查真凶,反而来我面前哭嚎。” “哦……” 她低头看着萧桃儿,缓缓道:“我忘了,姐姐如今身份尴尬,想要报官怕是连帖子都没有。” “姐姐早说嘛,我这就拿帖子,让人去京兆府一趟。” 萧桃儿当即变了脸色,眼神里涌现戾气,“你!” 萧尽染在心里感叹,上辈子暴室里的六年,和她接触最多的人,就是萧桃儿。 如今的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心思歹毒,但手段还稚嫩。 而萧尽染,早已经把萧桃儿的痛点,刻入骨髓。 轻轻撩拨两句,就足够让她发疯。 萧尽染扬起手,“来人,替我这位好堂姐走一趟。” 萧桃儿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要是再闹到京兆府,她在荣国公府就更没位置了。 “不!” 她声音凄厉,“妹妹,你放过我娘啊!” 萧桃儿找不到别的说辞,只能强行诬赖。 萧尽染朝着围观百姓福了福身子,“诸位今日在此,都与我做个见证吧。” “萧桃儿空口白牙诬赖我杀人,无凭无据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诸位也看见了,我要见官,是她不允!” 看热闹的接连几天看下来,大家也有自己想法了。 这萧桃儿就是想害自家堂妹! 萧尽染带人回府之前,吩咐门房给萧桃儿打把伞,再拿屏风围上,免得萧大姑娘伤重晕过去。 萧桃儿的惨状全被挡了起来,看热闹的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散了。 被萧尽染连削带打,几句话就化解了危机,萧桃儿被气得气血翻涌,眼冒金星。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府尹就带人赶了过来。 李万有是个人精,看出季临渊偏心这位萧姑娘,不敢怠慢,所以行动十分迅速。 同姚家门房知会过,将萧桃儿带走了。 萧尽染坐在自己院里,才有时间看看自己一屋子的嫁妆。 她知道多,但不知道有这么多。 大舅舅给她住的这间院子很大,是单独的一进,院门出去经过抄手游廊,就是姚府的前厅。 饶是这么大的院子,也叫箱笼堆满了,她看着都头疼。 金银细软都好说,造册后放起来就是。 但田庄田产,铺面生意却十分纷杂。 她爹娘留给她的,大多在京郊,之前被萧家拿着,收成平平,下人也懒怠。 还有些是姚家给的,大多在翕州,有姚家管着,她不必费心,每年等着拿钱就好。 只是她从没学过管家理账,也没经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 萧尽染头疼了两天,还是去找姚文邈了。 “哈哈,我还以为你这个小丫头,心里有成算,想好如何管理产业了呢。” 萧尽染羞涩,“舅舅别笑我了。” “要不是手上有伤,我早想找您给我请位先生。” 她还想保护姚家不被灭门呢,现在字都不认识。 以后就是养个探子,人家传回来字条,她都看不懂。 姚文邈早为她打算过。 “阿染若是等得,可以再等两天。” “你外祖父和家眷就快到了,到时让你大舅母带着账房来帮你。” 萧尽染惊讶,“外祖父回京了?” 第18章 给姐姐撑腰 这和上一世不一样。 上一世,外祖一家是在半年之后才回京的。 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重生,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所以外祖父提前回京了? 姚文邈发觉她脸色不对,“怎么了,不想你外祖父回京?” 萧尽染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我只是很意外,外祖父当年于朝堂寒心,无奈辞官回乡。” “我以为,他这一生都不想踏足京城了。” 说起从前,姚文邈也不胜唏嘘。 那时候,姚子骥身为三朝内阁首辅,门生学子遍地,地位卓然。 女婿萧伯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便是翰林院学士,深受重用。 姚家门楣之高,就是皇亲勋贵都不敢直视。 若不是后来萧伯兴去世,姚子骥辞官,萧尽染也不会受人欺负到如此地步。 “朝野越发动荡,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你外祖父也是无奈。” 萧尽染虽然不懂朝政谋略,但她直觉京城越发的乱。 如今解了和季书白的婚约,她此生所念,就只有姚家安好。 “舅舅,等阿染养好了伤,便请先生学起来吧。” “阿染不想当蠢蛋了。” 姚文邈也为她打算过,“举家搬迁,想必你小舅舅给你那才七岁的弟弟带了开蒙字帖。” “阿染可以和你弟弟一起学。” 萧尽染嗔怒道:“舅舅!” 回了自己院子,她索性让人把造册和没造册的分开,先抬进屋里,等外祖父来了再说。 左右这两天无事,她也不和私产计较了。 先着手配置自己的小厨房。 萧尽染虽然不认字,也不懂礼,但在吃喝玩乐上却是一把好手。 谁家的蔬果新鲜,谁家的点心香甜,哪家的酒楼味美,哪家的首饰漂亮。 没人比她更懂了。 她抓了把银子给下人,一人照着她说的写在纸上,再叫门房去采买。 “等等,再去趟永安堂。” “告诉掌柜的,紧着最好的药材丹丸拿,都送去别院给赵医官。” 赵医官从太医院下职,就看见一箱子的好东西。 听见都是萧尽染送来的,她身后的季临渊脸色不太好看。 送了这么多,都不记得送他点什么。 小白眼狼。 赵医官笑道:“我在太医院什么好药材没有。” “季首尊要是喜欢,不如我借花献佛?” 季临渊别过脸。 “赶紧把脉,我还有别的事儿。” 赵医官默默把手搭在他腕上,半晌道:“还算平稳。” “是要查户部的案子?” 季临渊脸色严肃,“户部丢了批银子,这是大事。” “最近怕是都不太平,你有空去姚家,替我看着她。” 赵医官拍了拍药材箱子,“首尊放心,看在萧姑娘大方手笔的面子上,我也会尽心。” 五月二十,姚家回京。 姚家回京,排场极大。 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前头是坐人的马车,后头是数不尽的家当,引得京城百姓驻足观看。 姚文邈带着姚成衍和萧尽染,站在姚府门口。 萧尽染其实对外祖一家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 上辈子也只是八岁前见过,往后她只顾玩乐,在被萧桃儿和季书白算计被囚之后,她更是脱身无望。 姚家一众从马车上下来,目光都落在了萧尽染的身上。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抹额的老妇人,眼中含泪,迫不及待到了萧尽染面前。 “我的卿卿。” 老妇人似是知道她手上有伤,按捺着心里激动,不敢碰她。 萧尽染眼中泛酸,“外祖母!” 外祖父姚子骥站在外祖母孔氏的身边,也关切地看她。 “阿染受委屈了。” 萧尽染摇头,“能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阿染就不委屈。” 姚文邈道:“父亲母亲,咱们进去说。”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管家下人不必吩咐便有条不紊地归置行李。 姚府门外,几个人探头探脑的。 “姚家不是清流吗?怎么这么多家当?” “人家是清流,可不是乞丐。” “嘿,你当清流真清白啊?这些高门都一样。” “别废话了,去报国公爷,姚子骥回府,姚家人都到了。” 众人进了府门,待大家坐定,姚成衍很有长兄的样子,给萧尽染一一介绍。 “这是我娘,是你大舅母。” “这是小叔和小叔母,也就是你小舅舅和小舅母。” 姚子骥只有两子一女。 除姚文邈外,就是萧尽染的娘亲姚书瑜,和小舅舅姚文景。 小舅舅比她娘还小三岁,听说她娘亲未出阁时,两人感情极好。 萧尽染同长辈一一见礼。 姚成衍接着道:“这是姚芷蝶,我妹妹。” “阿染姐姐叫我小蝶就好。” 姚芷蝶长得娇俏,白脂玉样的皮肤,水葱似的手指,看着就是江南长大的女孩子。 萧尽染看她就欢喜,“小蝶妹妹。” 姚芷蝶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萧尽染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疤。 “很丑吗?” 姚芷蝶脆生生地道:“才不是!” “阿染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那季书白一定是瞎了眼了。” 从进门开始,众人就顾及萧尽染的心情,谁都不敢提这事。 被姚芷蝶一戳破,大家都看萧尽染,生怕她难过。 萧尽染反而安慰大家,“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姚成衍赶紧开口,“阿染,你瞧这两个。” 萧尽染随着他看向了小舅母的身边,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 两个男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唇红齿白,长得十分漂亮。 萧尽染道:“这就是大舅舅提过的,两个弟弟?” 小舅母郑氏道:“没错,这是我与你小舅舅的一对双生子。” “这个是大的,成朝,这个是小的,成暮。” “朝朝暮暮。”萧尽染看小舅舅和舅母。 两个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很是恩爱。 姚成暮正是顽皮年纪,天不怕地不怕的。 “阿染姐姐,等我和哥哥长大了,我们给你撑腰!” 第19章 姚家的眼珠子 众人被逗笑,大舅母打趣他,“你懂什么是撑腰?” 姚成暮理直气壮,“我懂!” “娘同我讲了,那季家人就是看我们不在京城。” “姐姐若是有人撑腰,季家人才不敢欺负姐姐呢!” 姚子骥点了点头。 “说得没错,我姚家若还在京城,他荣国公府安敢如此。” “也是这几年我精力不济,疏于照顾,让别人以为阿染真是个孤女,没人疼。” “这遭回来,就是让他们知道,萧家阿染不是什么孤女,是我姚家的眼珠子!” 萧尽染心里涌过暖流,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姚家上下,是真心把她当亲人看的。 在他们眼里,她就算娇纵刁蛮不懂事,都不是荣国公府欺负她的理由。 “不哭,卿卿。” 外祖母柔声招手,捧着她的小脸,怜惜地给她擦泪。 “我还记得,我离京时你还是小小一只团子。” “那时候抱着你啊,软乎乎的多可爱。” “怎么就……” 萧尽染靠在外祖母怀里,仿佛闻到了属于母亲的味道。 “外祖母,以后阿染就在您膝前尽孝,还是那只小团子。” “您和外祖父赶路辛苦,先歇一歇,阿染还要赖在家里很久呢。” 大舅母也附和,“是啊,母亲。” “你瞧阿染多懂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 外祖母不舍地点了点头,“好,老大媳妇你把给卿卿带来东西,让人送过去。” “她没有得用的丫头,你再挑几个给她。” “还有……” 大舅母笑的爽朗,“知道啦!” “阿染瞧瞧,这一路你外祖母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心里全是你。” 萧尽染心里说不出感激和动容。 将外祖母送回屋里,萧尽染朝大舅母道:“大舅母应该也累了吧,您也去歇着吧。” “归置行李还要你劳心,等都妥当了,再忙我的事就好。” 大舅母摆手,“哎,我没事。” “而且啊,要给你帮忙的是小蝶。” “家里男孩多,和她年龄相仿的玩伴几乎没有,她可想你了。” “来之前就说,给你的见面里她来置办,给你用的人她亲自挑。” 姚芷蝶一双眼睛亮极了。 “阿姐!” 萧尽染看着她的模样,一句拂她意的话都说不出来。 “有劳妹妹。” 姚芷蝶笑弯了眼睛,挽上她的手,边走边说话。 萧尽染两辈子,终于体会到真正的家人是什么样的。 姚芷蝶的行李物什,都交给了大舅母打理。 她带着给萧尽染的东西,跟着她到了萧尽染的小院里。 姚芷蝶掐着腰,站在她屋檐下。 院子里,下人婆子站的规规矩矩。 “你们虽然都是跟姚家从翕州来的,但挑你们的时候就说明白了,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 “就是我表姐,现在姚家的二姑娘。” “谁要是敢欺上瞒下,背主忘恩,姚家的规矩你们可都是知道的!” 小姑娘脆生生的,一身蓝色衣裙,像只漂亮俏皮的小蝴蝶。 萧尽染看着她,明明还没自己大,管起下人来有模有样的。 看得出,姚家的家教是极好的。 “我是二姑娘,那你是什么?” “我以后就是三姑娘啊。” “嘿嘿,阿染和亲姐姐是一样的,反正都住在一起,那就这么论嘛。” 萧尽染心里知道,宗族人伦是大事。 姚家肯认她做这个二姑娘,全是为了她着想。 有荣国公府和萧家的事情在前,她以后的婚事怕是不好议。 她做两年姚府二姑娘,让人忘了萧家,她才好说门好亲事。 虽然她不想嫁人,但她心里领这份情。 她指着院子里的人,“阿姐,这是余嬷嬷和宋嬷嬷。” “宋嬷嬷是跟着祖母多年的老人,给阿姐做管事。” “余嬷嬷是我阿娘调教出,有一双巧手,会缝补打络子,还能做一手好菜,没什么她不会的。” 萧尽染心里看得清楚,这两位是外祖母和大舅母送她的体己人。 姚芷蝶又叫来两个小丫头,“这两个身份清白,家中也没什么人了,从前也没跟过主子,给阿姐用正好。” 萧尽染看着她们,眼里清明澄澈,都是单纯孩子。 显然这两个是姚芷蝶特地挑给她的。 姚芷蝶面色严肃,“日后,你们就跟着我阿姐了。” “阿姐,她们还没名字,你给她们取一个吧。” 萧尽染想了想。 她现在身边的两个丫头,还是季临渊送的。 一个叫青鹿,一个叫山雁。 两个姑娘平日话都不多,年纪虽小,却老成得很,一身好功夫。 这两个丫头…… “一个叫白鹭,一个叫鸣象吧。” 姚芷蝶目光惊奇的看向她,“好名字哎!” 萧尽染羞涩的笑了下。 她看向下人,表情变得严厉。 想要成事,就得能管好手下人。 萧尽染道:“我手下不养闲人,宋嬷嬷做我院子的管事,余嬷嬷便掌小厨房,管院中采买。” “你们两个丫头年纪还小,先学认字,而后管家看账之类挑你们喜欢学个傍身的本事。” “懂了吗?” 众下人应声道:“是。” 打发了下人下去做事,萧尽染邀姚芷蝶进屋坐着说话。 两姐妹年纪相仿,脾性也都爽朗,不消一会儿就无话不说了。 “阿姐若是想学东西,那明日就跟我一起上课吧。” “咱们家别的都好说,就是上课是雷打不动,明日一早起来就要去书房。” 萧尽染手臂虽然没好,可眼睛能看,当即应下来。 和姚成衍、姚芷蝶接触下来,萧尽染有一个深刻的感受。 姚家治学严谨,人人都有本事。 就是这样,上辈子还落得灭门的凄惨下场。 她必须要好好学,把管家看账,策论韬略都学起来,学出了本事,才能保住姚家! 说办就办。 萧尽染送走了姚芷蝶,就把库房钥匙交给了余嬷嬷。 让她熟悉了院子,将她那些金银细软都交给了余嬷嬷打理。 而她自己,给自己制定了每日计划。 赵医官来给她复诊时,她正写字帖。 “嚯,这莫不是小狗尾巴扫出来的。” 被赵医官取笑,萧尽染也不羞愧。 “小狗尾巴以后会写好的!” 赵医官给她诊脉,道:“恢复的不错,但还得仔细养着,别留下后遗症。” 萧尽染吩咐人给她看茶。 她看赵医官给她检查过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让人都先下去。 “赵姐姐,有话跟我说?” 赵医官笑得大大方方,“是有人让我来跑这趟的。” 第20章 她就肯放过国公府了? “荣国公府有动作,但季首尊奉旨查其他案子,恐怕顾不上你,特地让我来嘱咐你小心些。” 萧尽染想起了萧伯兴。 萧桃儿被李府尹下了狱,已经好几日了。 她就猜,荣国公府不会只让萧桃儿来哭一哭就算完事。 “他们是打定主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赵医官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勋贵之家最重面子。” “京兆府这一趟,当众打了季书白和荣国公的衣袍,就等于是打了他们的脸。” “他们怎么肯放过你。” 萧尽染估摸,他们会选这个时候动手,大概也是因为季临渊不在吧。 “有外公帮忙,我会小心的。” “对了,赵医官,你收徒吗?” 赵医官愣了下,“我?” 萧尽染点了点头,“我院子里新来了两个小丫头,都是命苦的人,我想也让她们学点傍身的本事。” 赵医官目光里透着骄傲,“我可是顶顶严厉的老师,想跟我学医,先把医书背得烂熟才行。” 说着,她借萧尽染的纸笔,写了三个书名。 “什么时候背熟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萧尽染让人送赵医官出去,她拿着那三个书名给四个丫头看。 “赵医官是本朝唯一一位进了太医院的女医官,有人想学吗?” 从赵医官进门,白鹭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她没见过女子也能从医做大夫的,更没见过医术如此厉害的人。 “姑娘,我,我可以吗?” 萧尽染把书名递给她,“好好背。” 白鹭视若珍宝,“奴婢一定不给姑娘丢人!” 赵医官走了没一会儿,青鹿就来报,京兆府来人了。 京兆府接赵秋兰投案,声称萧尽染买凶杀人,李府尹只能派人来请萧尽染。 不过,姚家不是好相与的。 她大舅舅姚文邈拦下了衙役。 姚芷蝶过来时,萧尽染还在练字。 “阿姐,你还坐得住!” 萧尽染朝她招了招手,“你怎么过来了。” 姚芷蝶急忙忙地开口:“那京兆府尹简直昏了头,竟然要拿你去问话!” “好好的闺阁娘子,怎么能去京兆府!” 萧尽染并不惊讶。 季临渊都让赵医官来给她提醒了,她就猜着还是萧伯兴的事儿。 “大舅舅他,把人挡回去了?” 姚芷蝶可得意了,“那当然了,爹爹就问了那衙役三句话,就堵得他没话说了!” 萧尽染叫人倒茶,又把点心零嘴推她进些。 “舅舅问了什么?” 姚芷蝶掰着手指头,“一问,死者死于何时何地?” “衙役就答,死者十日前死于城外。” “我爹就说,我家二姑娘十余日未曾出过门,家中人皆可为证。何况我家姑娘手上有伤,如何杀人?” 萧尽染皱眉,“可是他们告我买凶杀人啊。” 姚芷蝶连连点头,“那衙役也是这么说,说你是买凶杀人。” “我爹爹就问,那么凶嫌何在?” “若是买凶,总该有动手杀人的杀手,那这杀手呢?” “我爹爹说,第三问,便问的是如何买凶。” “全京城都知道,那萧家歹毒,不教侄女。阿染不通文墨,又如何结识杀手?” 萧尽染苦笑一声,没想到这时候不识字,倒成了洗脱冤屈的证据了。 姚芷蝶手不老实地比画,接着说:“那衙役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爹就说了,京兆府办事不讲证据,随便拿人吗?” “衙役证据不足,只能回去。” “我爹爹厉害吧!” 萧尽染心里动容。 感动于被舅舅保护,也惊奇于舅舅的口舌思辨。 “好厉害啊。” 姚芷蝶咬了口盘子里的桃花酥,“真好吃。” 萧尽染看着她,“回去替我谢谢你娘,借了人手又帮我盘点造册了所有私产。” 姚芷蝶爽朗道:“阿姐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萧尽染放下笔,拿出字帖下的账册。 和萧家的糊涂账,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八年,萧家吞了她足足两万两银子。 这么多真金白银,养出的全是白眼狼,红着眼睛还想喝她血,吃她肉! 荣国公府不肯放过她,难道她就肯放过荣国公府了? “小蝶,还有件事儿。” “我在嫁妆里找着不少好料子,都让嬷嬷归置好了,你带人拿回去,给两位舅母和外祖母送过去吧。” 姚芷蝶乖巧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待她走了,萧尽染脸色冷了下来。 “山雁,去一趟荣国公府。” “萧大姑娘困于牢狱,得叫季世子这个痴心人知道啊。” 山雁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京兆府门口就十分热闹。 季书白一背的伤还没好,就带人堵了京兆府的门,口口声声为萧桃儿叫冤。 李万有拿这位季世子没办法,只能让人开门升堂。 这季书白找了位口才了得的门客,质问李万有,萧桃儿明明是死了父亲的苦主,为何要关着不放。 李万有巴不得不淌这趟浑水,赶紧就把人放了。 荣国公看见季书白把萧桃儿领回来,脸都黑了! 让萧桃儿去找萧尽染的晦气,把萧桃儿关起来,为的就是让萧尽染落人口实。 等把萧尽染杀害长辈的罪名坐实,坑害堂姐的罪名也脱不了,到时候,萧尽染还不是任他拿捏! 可季书白,竟然把萧桃儿领回家来,这跟告诉别人,萧桃儿去找萧尽染哭诉是荣国公府指使的有什么区别! 季书白偏还不觉得自己错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就是想找个借口分开我和桃儿!” “萧伯兴死了自有府衙去管,你们逼迫桃儿去萧尽染门口哭诉,不就是让她惹怒萧尽染,借萧尽染之手害桃儿吗!” 萧桃儿被他抱在怀里,一张小脸煞白,可怜极了。 稍稍抬眼看荣国公一眼,就怕得不行。 荣国公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大骂:“一个蠢笨如猪,一个只想勾搭男人!” “我季南漳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季书白不乐意了,“爹,无论如何,我和桃儿不会分开的!” “萧尽染戕害长辈,我代桃儿已经向京兆府递了状纸,京兆府自会审理的!” 荣国公在心里暗骂,一点证据都没有,审理个屁! “来人,来人!” “将世子送回房中,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他出来!” 第21章 诬赖萧尽染买凶杀人 季书白梗着脖子,一副傲骨模样。 “你就算关我一辈子,我也只要桃儿一人!” 萧尽染得到萧桃儿被季书白带走的消息,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当初怎么就能看上季书白这个草包,表面锦绣,内里真是不堪。 “姑娘,姚阁老请您过去一趟。” 青鹿过来传话。 萧尽染心里有准备。 这消息她能知道,外祖父就也会知道。 凭外祖父的本事,必定能猜到是她的手笔。 “装几样点心拿着。” “是!” 青鹿提着食盒,跟在萧尽染身后。 萧尽染敲开书房的门,两位舅舅也在。 她从青鹿手里拿过食盒,放在桌上。 “外公,舅舅。” 姚子骥头发虽然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季书白的动作,是你放出去的风?” 萧尽染也不隐瞒,“是。” 姚子骥点了点头,“听你大舅舅说,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走了这一步,那下一步呢?” “萧伯兴死了,荣国公府不会让他白死。萧桃儿从狱中出去,她也还是苦主。” 萧尽染应对从容,“无论她污我什么,我尽可以咬死是荣国公府构陷。” “没有实证,京兆府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姚子骥却道:“若有实证呢?” 萧尽染愣了一下,“怎么会有呢?” 自火烧大门那日后,她连萧伯兴都没见过。 小舅舅姚文景语气里是对小辈的纵容和宠爱,“阿染还是年纪太小,经历不够。” “所谓证据,无非人证物证。” “荣国公府能出一个萧桃儿,就能再出个什么人,攀咬你买凶,指认你给了他银子。” “那物证更是容易,找到行凶凶器,推说是谁杀的都行。” 萧尽染有些发懵,“就这么,空口白牙的诬陷?” 姚文邈叹了口气,“都说是诬陷了,当然就得这么办。” 萧尽染对荣国公府的余怒未消,皱起眉头。 “当谁不知道吗!萧伯兴是被从荣国公府后门赶走后,才不知所踪的!” 姚文景轻声哄她,“阿染别气,为他们生气不值当。” “咱们为你打算好了,过两日京兆府若是找上门来,你只管去。” “能让他们讨到便宜,我姚字倒着写。” 萧尽染目光在外祖父和两个舅舅之间打转,“什么打算?” - 不出外祖父和舅舅所料,才过两日,京兆府果然又派人来了。 “姚先生,我等知道您口舌厉害,可您别问了。” 说着,他拿出书令。 “上头有令,务必请萧姑娘去一趟。” “非要我家姑娘去京兆府,到底是有什么实证?” 姚子骥走进前厅,声音不悦。 姚家虽没有官身,但谁人不知,姚子骥是三朝阁老。 衙役不敢托大,连忙行礼,“下官见过姚阁老。” “是苦主赵秋兰和萧桃儿,咬死萧姑娘杀人。” “她们言之凿凿,说萧姑娘是在首饰铺子里见的人,通过铺子掌柜买的凶。” 姚子骥道:“哦?那可捉了掌柜的问话?” 衙役答:“府尹今日一早便叫来了掌柜的问话,那掌柜的也认,是萧姑娘买通。” 姚子骥摇了摇头,“一面之词罢了。” “可有人证?” 衙役一脸难色,“也……也有。” 姚子骥有了几分火气,“好啊,为了害个小姑娘,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老夫便跟你们去,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证人证词!” “姚阁老!”衙役吓坏了。 “我等也只是办事的。” “外公。” 一道清丽声音传来。 萧尽染赶到了前厅,“我去一趟就是了。” 姚子骥皱眉,“姑娘家的,怎么能……” 萧尽染并不在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孙女没做过,想必李府尹也不会乱扣帽子。” 姚子骥脸色很不好看,看着就气得不轻。 “阿衍,你陪你妹妹去一趟。” 姚成衍很有担当,“祖父放心,孙儿不会让妹妹受委屈。” 萧尽染到京兆府时,荣国公府的大门也被堵上了。 萧尽染站在京兆府衙门的大堂上,荣国公府门口的空地上,站了无数寒门学子。 入京赶考秋闱的学子,高声谩骂。 “仗势欺人,欺辱孤女!” “抛妹娶姊,违背人伦!” “失信毁诺,天理不容!” 李府尹看着萧尽染行礼,耳边却是手下报信的声音。 他一个头两个大,阎王打仗小鬼遭殃。 怎么每次都是他这京兆府啊! 堂上,赵秋兰和萧桃儿跪在一边,萧桃儿脸色发白,显然是伤还没好。 赵秋兰眼里淬毒一般,等着萧尽染。 李府尹叹了口气,道: “萧姑娘,请你过来是因赵秋兰、萧桃儿母女,告你买凶杀人,杀了你大伯萧伯兴。” “你可认啊?” 萧尽染自然摇头,“闻所未闻,自然不认。” 李府尹料到如此,“带证人上堂。” 萧尽染看了一眼,是琳琅阁的掌柜,还真是她平时总去的铺子。 真叫外祖父说着了。 “禀大人,就是这个萧尽染,她给了我两百两,让我替她找个杀手,杀了她大伯萧伯兴!” “小人一时贪财,就答应了下来。” 李府尹看着萧尽染的脸色,“萧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萧尽染看向掌柜,“你说我找你买凶,什么时候?” 掌柜的有些心虚地错开眼神,“就是六天前。” 萧尽染觉得离谱,仰头看向府尹。 “府尹大人,你听听这可能吗?” “您最清楚,萧伯兴是什么时候死的?” 李府尹怒目看向掌柜的,“萧伯兴明明是十日前就死了,你作伪证?” 掌柜的连连告饶,“不不,我记错了,不是六日,是十日前!” 萧尽染不慌不忙,“掌柜的若是记不清日子了,那我提醒提醒你。” “掌柜的记得火烧萧府那日吗?” “记得!”掌柜的很坚定。 萧尽染点了点头,“那我问你,我找你买凶,是在火烧萧府之前还是之后?” 掌柜得想也不想,便答:“之后!我记得很清楚!” 萧尽染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记得那么清楚,那你算过吗?火烧萧府至今日,是几天?” 掌柜的愣住了。 李府尹也在查看案卷。 萧尽染却极快,“十二天。” 第22章 私吞两万两 “十二天前,我从姚府出门,去萧府门口讨要荣国公府给我的聘礼。” “萧家人不肯开门,我一怒之下令人放火,将人都逼了出来。” “你连日子都记不清,还敢说我给你银子买凶杀人?” 掌柜的忙附和,“对对,就是那天!是十二天前,你火烧萧府之后,就来找我了。” 萧尽染不再看他,朝着李府尹道:“大人,从萧府离开之后,我坐车回到姚府,再没出过门。” “我大舅舅、表哥和家中下人皆可作证。” 掌柜的有些懵了,不敢再乱说。 一旁跪着的赵秋兰,语气激昂,“他们都是你的人,当然为你说话!” “大人,我男人是真死了,尸体还躺在你们京兆府啊!” 萧尽染瞥了她一眼,“大伯母,大伯死了,你不找真凶,反而咬着我不放。” “你空口白牙说是我杀的,我也能说……” 她顿了顿,“是荣国公府杀的。” 赵秋兰瞪大的眼睛,猛地缩瑟了下。 李府尹心都跟着紧了,“萧姑娘,没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萧尽染从善如流,“大人教训的是,没证据,不该乱说话。” “那么,我说点有证据的。” 她指着萧桃儿道:“萧桃儿在我姚家门口哭诉我杀了她爹,却无证据。” “大人英明,断她诬告,将她收押。” “而后季世子到京兆府大闹,将萧桃儿带走,带回了荣国公府。” “敢问大人,是不是?” 李府尹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萧尽染又道:“我与荣国公府有仇,京城人人皆知。” “季书白带走萧桃儿之前一点证据都没有,他带走萧桃儿之后,就凭空多了证据。” “这不是诬陷,是什么!” 衙门门口围观的看客,纷纷点头。 萧尽染说得实在有理。 萧桃儿白着脸,眼见事情要偏离轨道,委屈地开口。 “大人,今日我和我娘是苦主。” “萧尽染说的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啊!” 她从姚成衍手中拿过账本。 “李大人,这是近日小女查过的账目。” “我爹娘去世后,一直由大伯一家养育,但大伯一家私吞我父母遗产。” “八年时间,多达两万两白银。” 李府尹瞪大了眼睛,“多少?” 衙门口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万两,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赵秋兰连忙否认,“你少胡说,我们什么时候用过你的钱!” 萧尽染应对从容。 “若是因为不满就要杀人,那想杀萧伯兴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大人,我这个大伯为人计较,酗酒好赌,与他交恶者甚多,周围街坊、酒楼老板、赌坊狗友……” “按我堂姐所言,这些人都有杀机。” 萧桃儿尖声,“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咳咳!”她猛地咳出口鲜血来,看着瘆人。 “大人,求大人为我做主!” 天可怜见的模样,一双眼睛满是希冀地望着李府尹。 萧桃儿把自己搏同情的手段,使尽了全力。 萧尽染吃了太多她的亏,不等李府尹怜惜她,先开了口。 “大人,这世上最不希望我大伯死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她把账本递给了书记官,“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全靠爹娘留下的银子过活。” “大伯要是死了,这些钱我可找谁要?” “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够我好吃好喝嚼用十年了。” 同样是卖惨。 萧桃儿把最可怜软弱的样子给人看,而萧尽染,用最坚韧仿佛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自己的难处。 李府尹原本就头疼这案子。 此刻看萧桃儿只觉得她事多做作,而对萧尽染的懂事,更怜惜几分。 书记官把账本呈给李府尹时,顺便耳语了几句。 “大人,国公府门口不少书生骂街呢。” 李万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是科举入仕,当年也曾去望山书院求学。 不敢称姚阁老一声尊师,可谁没读过姚阁老着书? 他翻了翻那账本,发现两万两银子都是说少了。 萧伯兴一家子还卖了萧尽染父亲名下一些田产和铺面,这些只是不好折算,不是不存在啊! 饶是他这个万金油,看完了都不免生气。 这简直就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到头来还要冤死人家! 怎么有这么下作的一家人! 李万有琢磨着,反正都已经得罪过国公府一回了,也不差这第二回。 他合上账本,脸色冷厉。 “好啊,你们霸占人家房产,侵吞人家萧姑娘父母遗产,伙同荣国公府毁了人家婚事。” “现在还来冤枉人家杀人!” “本官若是不还萧姑娘一个公道,简直没天理了!” “来人!” “且慢!” 萧桃儿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脸上也没柔弱之色了,目光里都是恨意。 “大人,我还有证据!” “凶手杀我爹时,从袖口掉落了一封书信,恰好被我娘捡到了。” “娘,你拿出来。” 赵秋兰早没了主意,全听萧桃儿的。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呈交给李府尹。 萧桃儿道:“别人都不知道,我二叔萧仲元留有一枚私印,上刻书瑜元卿,乃我二叔亲手所刻。” “那枚私印就在萧尽染身上!” “大人将萧尽染搜身,找到那枚私印,可与书信落款比对!” 姚成衍看不下去了,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萧桃儿还在想尽办法的污蔑。 他气恼地冷哼了一声,“萧大姑娘是忘了吗?” “拜你爹所赐,阿染并不识字!” 萧桃儿早想好了说辞,“书信只是买凶凭证,萧尽染不识字,但杀人者识得。私印落款,只是表明身份而已!” 萧尽染摸了摸脖颈,很惊讶地看向她。 私印这东西,往小了说,只是她爹留给她的遗物。 但其用途很多,能做往来信物,做文书、书画的落款。 上辈子,萧桃儿囚禁她两年,季书白袭爵做荣国公时,才拿走她的私印。 也是那个时候,萧桃儿拿她的私印伪造了她和外男的情书,陷害她逃婚私奔,用来搪塞外祖父的追查。 可这一世,萧桃儿根本没机会和她贴身,怎么会知道的? 第23章 本座捡着了 萧桃儿看她的反应,以为出乎了她的意料,十分得意。 “怎么,没话说了?” 萧尽染看向李府尹,“我的印,遗失了。” 萧桃儿仿佛揪住了她把柄一般。 “怎么就这么巧,你用以为信物,日日贴身带着的东西,忽然就遗失了?” 李府尹紧张地看着萧尽染,可别他才选了站边,萧尽染就出纰漏啊! 萧尽染刚要开口,一道人影就摔进了堂上。 一身华贵锦衣的男子,满脸是血,被扔到了地上。 众人被这情形吓了一跳,便见季临渊带着一众暗卫闯了进来。 季临渊身上也带着血,只是身穿绛紫披风,血色并不显眼。 “李大人,本座的地牢人满了,借你京兆府的大牢用一用。” 李府尹吓得哆嗦,稍稍偏头看了眼,发现被扔到堂上的,赫然是户部员外郎周承业的大公子周绍钧。 前些天就听见风声,季临渊在查户部。 没想到,今天亲眼看见了。 “这……那个,季首尊,我这儿还有个案子。” 季临渊瞥了萧桃儿一眼,刚刚还气势不凡的她,此刻胆战心惊。 “把门关上。” 李府尹愣了下,“啊?” 不等京兆府的人有反应,暗卫先动了。 将看热闹的百姓都赶走了,又将大门都关严了。 季临渊声音冷清,“巧得很,本座捡着萧二姑娘的印了。” 他说着,扯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将那枚暖玉小印拿出来了。 萧尽染脸颊发热。 李府尹彻底懵了。 “这,这!” 萧桃儿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在……” 季临渊冷厉的眼神里,带了两分得意。 “大婚那日,本座恰巧从婚房前经过,救下了萧二姑娘。” “许是走得急,萧二姑娘把印掉了,本座捡着了。” 李万有哪里听不出他在胡诌。 怎么就那么巧,萧尽染被害,他遇见。 萧尽染丢了印,他捡着。 他暗骂自己的榆木脑袋,糊涂啊! 满京城什么刑部大理寺,哪儿没牢狱? 季临渊查了许久的户部案子,怎么就非要扔到他这京兆尹来。 还不是都为了萧尽染! 铛—— 李府尹抬手敲响了惊堂木。 “大胆刁妇,竟敢诬告官眷!” “按律例,诬告者,杖一百,徒三年。” “来人,将罪妇待下去,按律处置!” 萧桃儿定定看了季临渊好一会儿,再看向萧尽染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萧尽染,你命怎么就那么好,姚家护着你,他也护着你!” “你等着,你等着!” 姚成衍脸色不太好。 来之前,他爹嘱咐他,阿染是有成算的,不要给阿染碍事,所以他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枚小印一看就是阿染贴身之物。 怎么能落在季临渊手里呢! “季首尊!” 他走了一步,挡在了萧尽染面前,正好隔开了季临渊看她的视线。 季临渊对萧尽染这位表兄没什么好印象。 “姚公子有事?” 姚成衍向他摊手,“季首尊既然捡到了表妹的私印,还请归还。” 季临渊握着小印,印章硌着手心。 他的拳松了又紧,“本座刚刚才帮了二姑娘作证,姚公子一句谢都没有,就冷脸讨要,这就是姚家的规矩?” “季首尊出言作证,姚某很是感激,但请首尊自重!”姚成衍语气很重。 “私印是女子私物,我表妹还未婚嫁,不能私授外男。” 季临渊背过手,嘴角浮现不怀好意的笑。 “萧二姑娘能火烧萧府,退了荣国公府的婚,想必不是躲在人后的娇女郎。” “二姑娘想要回去吗?” 从他拿出私印来,萧尽染脸上热度就没褪下去过。 他特地让赵医官提醒自己小心,看今天这样子,大概也是特地赶来帮她的。 萧尽染朝姚成衍耳边,凑近些小声说:“表哥,堂上人太多了,咱们向李府尹借个地方说话吧。” 姚成衍忧心她名节,小声地劝:“他现在还了,众人都可以做个见证。” 季临渊看他们俩咬耳朵,脸色更差。 萧尽染讨饶似的,伸手扯了扯他袖子。 姚成衍少见她这样,更以为是季临渊威胁过她,心里对季临渊的印象更差。 但为了萧尽染,他只能朝李府尹道:“李府尹,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地方让我等同季首尊叙话。” 李府尹哪敢不应啊。 但他看了眼半死不活的赵家公子,“季首尊,这个怎么办呐?” 季临渊朝身后勾了勾手指,鹤一站出来,提着赵公子往大狱走。 “本座的地牢确实满了。” 李府尹赶紧让人将后院梅花亭收拾出来。 萧尽染、姚成衍和季临渊三人对坐。 季临渊看着萧尽染,姚成衍抿着下唇,“首尊大人,非礼勿视。” 季临渊轻笑一声,“本座又不是君子。” “表哥。”萧尽染赶紧开口打圆场。 “事情是这样的,大婚那日,季首尊路过季书白院子门口,正巧遇上我,救了我。” “我允他代清流一脉的人情,他便向我讨走了私印。” 姚成衍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还人情就还人情,咱们又不是还不起。” “私授信物,这要被人知道,你还做不做人了。” 萧尽染连连告罪,“是阿染不懂事。” 季临渊抢着说:“本座就看上这个了。” 姚成衍冷哼,“不是你不懂事,我看,是他不懂事!” 凉风习习,吹不散亭子里的火药味儿。 季临渊丝毫没有要还的意思。 姚成衍摆出架子,“季首尊,今日是我碰着了向你讨要。” “你若是不还,明日就是我父亲,我祖父上门找你讨。” 季临渊偏不把他当一回事,眼里只有萧尽染。 “本座手下的暗阁,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严密。” “只要我不许人知道,就没人敢知道。” “二姑娘放心,我说你没私授,也没人敢说你私授了。” “那么,你还要讨回去吗?”萧尽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姚成衍。 她知道表哥素来认真,说的不是假话。 今日不把小印带回去,明日外祖父和舅舅怕是要登他的门。 “要不,你还是还我吧。” “我外祖父是守信之人,说了欠你的人情,不会赖掉的。” 季临渊眼神暗了下来,“真要?” 第24章 离季临渊远些,他非良人 姚成衍瞪着眼睛,“谁有空闲陪你玩!” 季临渊眼里浮现不快,手中铁扇抵在他肩上,将人推出两步远。 姚成衍冷不防他动手,吓了一跳。 萧尽染也吃惊,赶紧伸手扶他,“表哥!”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的手臂也还没好利索。 “嘶——” 触动手臂伤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姚成衍不敢向她借力,一把扶住亭子边的柱子。 “阿染,伤着了么?” 两人亲密无间似的,季临渊脸色更差。 萧尽染委屈地红了眼睛,悄声中带着埋怨。 “季临渊!” 他目光落在她手臂上,想问一句她疼不疼,可看她扶着姚成衍的模样,又不肯问出口了。 萧尽染带着气,也不顾手上还疼,朝他伸手。 “给我!” 季临渊舌尖舔过干涩的唇瓣,一言不发。 他收了铁扇,拉起她没伤的右手,将小印放在她手里。 还了她的印,他转身便向大牢走。 萧尽染看着他的背影,和翻飞的披风,目光落在他衣角的血痕上。 赵医官说他忙于公务,想必是听见她到了京兆府,特地赶来的。 她连声谢还没说。 萧尽染觉得,手里的印忽然有点硌手。 京兆府大牢。 周绍钧靠在墙角,身上都是血痕。 一看见季临渊进来,怕的浑身发抖。 “季首尊……” 鹤一动手,沾水的皮鞭子抽在他身上。 “说,账本在哪儿?” 周绍钧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季临渊脸色不虞,没耐心地抽过一旁短刀,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按在了桌面上。 不发一言,两根手指齐齐切断! “啊——” 周绍钧疼得嘶吼,满脸都是冷汗。 “不要,不!” “我的手,我的手指啊!” 季临渊目光冷冷扫过他,“送去周家。” “告诉周承业,三日内本座见不到账本,他也别想再见到儿子。” 周绍钧抱着自己的手,瞪着季临渊。 “你就是魔鬼,恶鬼!” “季临渊,你会遭报应的!” 季临渊恍若未闻,边擦着手上血,边走出牢房。 忽然,他顿住脚步,看向了一侧。 奄奄一息的萧桃儿趴在地上,艰难地仰头在看他。 那怨毒的眼神,和周绍钧如出一辙。 李万有是个很有眼色的人。 判了萧桃儿杖一百,徒三年。 因她之前被打过二十杖,李万有担心一百杖把人打死了,便吩咐衙役,先打二十。 待萧桃儿养好了,再继续打。 此刻的萧桃儿刚刚刑过刑,拖回狱中。 “季临渊,你喜欢萧尽染是不是?” “可惜你瞎了眼!” “萧尽染顽劣不堪,早被千人骑万人睡过啦!” “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季书白,每次去荣国公府,都想尽办法往季书白的床上爬。” 肮脏话语从她口中吐出,声音虽弱,可杀伤力强。 季临渊收回了看她的目光,大步离开了牢房。 姚府。 萧尽染回到家,先去了外祖父的书房。 小印的事儿,季临渊救过她的事儿,还有她许诺的人情,她都该和外祖父讲清楚的。 “外公。” 她福了福身子。 姚子骥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颗黑玉棋子。 “阿衍,你先出去。” 姚成衍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不敢忤逆祖父,只能从命。 姚子骥招了招手,“阿染过来坐。” 萧尽染心中有歉意,只走到他身边,并没坐下。 “外公,是阿染不懂事,将小印给了季临渊。” 姚子骥声音慈爱,“他有心想要,怎么都能抢到手。”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和他对抗。” 萧尽染心里松快了不少,“您不怪我?” 姚子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 “小几上有你爱喝的茶,喜欢的点心。” 折腾了一上午,午饭的时间都过了。 萧尽染坐下一放松,才觉得饿。 姚子骥并没追问她小印的事情,“看看这局棋,看得懂吗?” 萧尽染摇头。 对棋弈之道,她唯一能看懂的就是黑子白子。 姚子骥很耐心,“围棋其实很简单,对弈到最后,哪一方留下的子更多,就算赢。” 萧尽染低头,看棋盘上大半都是白子,“那这局棋是白子赢了?” 姚子骥道:“棋的魅力也在这儿,不下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 他说着,黑子落下,吃掉了一片白子。 棋局瞬间又变成了黑白各半。 萧尽染看得入迷。 “荣国公府构陷你不成,这次之后,短期内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阿染,你是个有慧根的孩子。” “季临渊看似风光,可根本抓在圣上手中。” “得势时一人之下,失势时就是千夫所指。” 姚子骥苦口婆心,“离季临渊远一点,他非良人。” 萧尽染点头,“孙女记下了。” 姚子骥一句重话都不曾说,“回去吧,好好休息。” 萧尽染离开书房时,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外祖父大概不是因为她才回京的。 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真如外祖父所说,萧桃儿构陷她没成,荣国公府都跟着安静了。 进了六月的天,开始热起来了。 萧尽染在屋里待不住,让人将院子收拾出来,练字也搬到了外头。 “嘻嘻,那荣国公被学子们骂的,连门都不敢开。” “还是大爷厉害,想到这么刁钻的办法给咱们姑娘出气。” 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在廊下躲懒闲话。 萧尽染耳朵灵,离得远远的也听见了。 “青鹿,她们说什么呢?” 青鹿抿着嘴,也忍不住笑了下,“姑娘,京兆府带走您那天,不少学子闻讯去了荣国公府门口骂街。” 萧尽染听青鹿说完才知道,她前脚离开姚府,学子后脚就围了荣国公府。 被学子骂了一上午,传闻荣国公连饭都没吃上,就被传进宫里,又被圣上批了一通。 萧尽染想想荣国公的惨样,就忍俊不禁。 不过,这次构陷不成,萧桃儿还被关起来了。 她猜,季书白应该不会就这么认命。 荣国公府。 季书白脸色苍白,无力的倒在床榻下。 从他被荣国公关起来,他就开始绝食,企图以死相逼。 房门被打开,荣国公夫人走了进来,怒其不争的看着他。 “为了个女人,也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命?” 季书白声音艰涩,有气无力道:“娘,你不懂,我和桃儿是两情相悦。” 第25章 萧桃儿乃本世子发妻 荣国公夫人嗤笑一声,极为不屑。 “不懂?” “这世上最容易懂的就是情爱,尤其是年轻人的情爱。” “你把萧桃儿当宝,她却只拿你当往上攀爬的工具!” 季书白听不得一点诋毁萧桃儿的声音,即便没力气,也挣扎着喊: “她不是那样的人!” 荣国公夫人将画押文书扔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吧。” 季书白捡起来那张纸,上面赫然是萧桃儿的字迹。 她同意和荣国公夫人达成约定,帮他娘诬陷萧尽染杀害萧伯兴,若是成功,她就可以成为季书白的侧室。 若是不成,萧桃儿也需自己吞下苦果,以后和季书白再无干系。 “不,这不可能!” “你骗我!” “娘,你也骗我。” 季书白猛地从地上起来,朝着门外狂奔。 一路跑到了京兆府门口,“开门,我要见萧桃儿!” 李万有听见手下禀告,季书白来了,瞬间头疼。 “大人,您忘了,季首尊还在牢里审讯人犯呢。” 手下给他出主意。 李万有立时眼里有神,快步去了狱中。 季临渊已经和周绍钧磨了两日,只等三日时间到,周承业来送账册。 “季首尊,季世子在门外哭喊着要见萧桃儿。” “下官实在没辙,特来请您拿个主意。” 季临渊这两天心情极差,听见季书白来了,倒是勾起了唇角。 “我朝律例,是准亲人来探监人犯的。” “李大人,季世子想进来看萧桃儿不是不行,但你可得问好了,他以什么身份来。” 李万有当即明白了,连忙去了前头。 衙役打开京兆府大门,季书白吊着一口气,瞪着他。 “让我进去!” 李万有满脸堆笑,“季世子莫急,您得登记。” “敢问,您同萧桃儿什么关系啊?本朝律例,只有亲属才能探监。” 季书白也不过脑子,直接道:“萧桃儿乃本世子发妻!” 李万有连连点头,“好好,既然是发妻,您可以探视,这就让衙役给您带路。” 京兆府大牢潮湿阴暗。 萧桃儿躺在草席上,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 季临渊这几日都在京兆府大牢审讯,连带着她的杖刑都是暗卫下的手。 她背上臀上被打得没一块好肉。 昨日季临渊还借口让她养伤,打了她足底。 现下,她连趴着都嫌费力。 “桃儿,桃儿!” 季书白的声音传来,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见到他走到牢房门口,她猛地惊醒,别过了头。 “季郎别看我,我现在丑得很。” 季书白心疼不已,“桃儿,他们都说你陷害萧尽染。” “我不信!” “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萧尽染惯会欺负你!” “你再等等,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萧桃儿最擅长卖惨,听见他还愿意帮自己,声音悲切。 “真的吗?我还能出去吗?” 季书白应承她,“能,我说能就一定能。” “桃儿,快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我想苦了。” 萧桃儿理了理乱糟的头发,红着眼睛,只转给他半张脸。 季书白瞧见她憔悴模样,顿时愣住了。 这哪里还是他心中桃儿的样子。 萧桃儿见他发愣,连忙转过头,不让他再看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好看,但以为自己这幅模样,季书白会更心疼。 没想到,他也是那种看脸的男人! “季郎,你,你是嫌弃我了吗?” 季书白回过神,连忙否认,“不,没有。” “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 “娘给我看了你画押过的文书……” 萧桃儿咬着后牙,背对他的眼神里都是怨恨。 可她的声音依旧柔弱:“季郎,你信我吗?” 季书白抿着下唇没回答。 萧桃儿姿态悲切,“是,那张文书是真的。”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季郎,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被关在院子里,不许出去。” “夫人一来突然告诉我爹死了,是被萧尽染杀的!” “我……” 她低头抹泪,“我只能签了那个啊。” 季书白跟着叹息。 是啊,桃儿又能怎么办呢? 萧桃儿垂着眼眸,凑到了他身边,“季郎,如今我爹没了,我娘也被抓起来了,我就只有你了。” “你说能救我出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季书白被她问住了。 案子已经审结,又有季临渊作证,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萧桃儿就知道他没办法,但没关系,她有。 “季郎,你附耳过来,我有个办法。” 季书白和她说了半晌的话,匆匆离开时,眼里满是神采。 季临渊看着他的背影,“鹤一,听见什么了?” 鹤一道:“首尊,萧桃儿给季书白想了个办法救自己出去。” 季临渊不屑的嗤笑一声,“她能有什么办法。” 鹤一答话:“首尊,她说,只要季书白能请旨赐婚,让她做正妻,那她就是命妇,就能从牢里出去了。” 季临渊挑眉,“她也算有几分聪明,是个好办法。” - 萧尽染听说季书白莽撞地去了京兆府大牢,又失神落魄地回了国公府。 就猜到萧桃儿劝住了他。 青鹿替她研着磨,忍不住吐槽:“这两人倒是情比金坚,一个连父亲如何死都不管。” “另一个,知道她利用父亲的死,构陷他人,也丝毫不在意!” 山雁带回这消息,也觉得简直离谱。 “姑娘。” 正说着话,鸣象忽然进来。 萧尽染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怎么了?” 鸣象脸色不太好,“这两日替姑娘查过往旧账,发现几处不对。” 白鹭有心学医,这几日都在背医术。 剩下鸣象一个,萧尽染便让她跟着大舅母那头的账房学学理账和生意。 她拿着账册,放到了萧尽染面前。 “这几日奴婢带人将京中的铺面都巡了一遍。” “这几间铺面,账面上连年亏损,可实际上生意好得很。” “还有京郊的田庄,账上写着农田被租给了佃户,可实际上农田荒了三年还多。” “奴婢去问过才知道,庄子上住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不和邻里来往,还总是神神秘秘地进进出出。” 第26章 差点被自己铺子害死 萧尽染不意外账目对不上。 她在萧家的时候,萧老太太和大伯母就哄着她把产业交给她们打理。 萧尽染不爱管事,又不缺钱花,索性就交出去了。 当时不明白,但后来她看多了京中高门的琐事,也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哄着她,说帮她管事,无非就是看她私产丰厚,想从中谋些利罢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除了贪银子,还有其他。 萧家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看向鸣象指着的几间铺子,竟然发现了个十分眼熟的。 “这是我的铺子?” 鸣象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城东客栈,是姑娘的没错。” 萧尽染嘲弄地轻笑了一声。 那日她从季临渊的别院离开投宿,住的就是这家客栈啊! 她用镯子抵了一晚房费,没住成还被掌柜出卖,险些被荣国公府的人给抓回去。 想起这事儿,她还生气呢。 “青鹿、山雁,跟我出去一趟。” 城东客栈。 掌柜的看见萧尽染那张脸,还态度嚣张的出来赶人。 “你们干什么的!” “快滚快滚,别影响我做生意。” 掌柜刚要伸手,便被山雁一脚踹开。 “什么东西,也敢碰我家姑娘。” 萧尽染低头看他,“掌柜的这是认出我了。” “今日没别的事情,就是忽然想起来了,掌柜的还欠我一只镯子吧。” 掌柜的咬死不认,“我不认得你!” 萧尽染挑眉,“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 “来人,搜!” 她一声令下,身后护院冲进客栈。 不少住客被惊吓,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掌柜的吓坏了,“你们干什么,我要报官。” 萧尽染拿出书契地契来,“去报啊。” “本姑娘做为你东家,还不能盘查自己的铺子了?” 掌柜的一头雾水,“你?” “不对啊,东家明明是……” 萧尽染听出端倪,“不是我,还能是谁?” 掌柜的闭了嘴,不敢再说。 山雁翻找出来她那只翡翠镯子,捧了回来。 “姑娘,找着了。” 萧尽染看向掌柜的,“说来也巧,我让我自己的铺子掌柜出卖,还差点害死我。” “掌柜的,说说吧,除了我这个东家,你还有哪个主子?” 掌柜的闭口不言,一副滚刀肉模样。 萧尽染刚要开口继续问,忽听得二楼一阵响动。 那掌柜的眼神频频瞥向后面,神色担忧。 她给青鹿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等青鹿回来,街上出现一队人马。 萧尽染认出来,打头的竟是鹤一。 鹤一看见她,也是惊讶,“萧二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姑娘,抓着个鬼鬼祟祟的。” 青鹿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手里提着个黑衣黑袍带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鹤一猛地看向那人,“周绍钧,你这命可真好。” “周绍钧?” 萧尽染很惊讶,“他不是被首尊抓了吗?” 鹤一点头,“是抓了,但昨夜有人劫狱,将他救走了。” “我等找了他一夜,才听了消息过来堵人,没想到遇见萧二姑娘。” 他心道,一过来就碰见萧二姑娘抓了周绍钧,这怎么不算是和首尊心意相通呢! 萧尽染看向了周绍钧。 这人她之前有过几面之缘。 从前在京城,她是一等一的刁蛮,周绍钧是一等一的纨绔。 传闻,他日日流连娇花丛,夜夜宿于飞花阁。 青鹿将他交给了暗卫,周绍钧被暗卫押着,抬头看她。 “呵,算本少倒霉,遇上你这贱人。” 萧尽染轻蔑瞥了他一眼,“我还当周少爷是什么风流人物。” “张开嘴就喷粪,原来是个臭虫蝼蚁。” 周绍钧被她骂得气恼,“萧尽染,你个蠢笨如猪的东西,什么时候来讨镯子不好,非要今日来!” “你和暗阁是不是商量好的?” 萧尽染没心思跟他斗嘴。 她看了眼客栈掌柜。 这掌柜的看见周绍钧被抓,脸色极差,额头上全是汗。 “我道掌柜的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感情后头撑腰的是周少爷。” 掌柜的连连否认,“不不,不是周少!”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姑娘来。” “我这小店的东家,就是姑娘!” 萧尽染冷哼一声,“还敢糊弄我!” “鹤一,顺便将这掌柜的也带走吧,我瞧他就是和周绍钧是一路的。” 鹤一当然乐意给她打配合,“来人,将掌柜一并带走!” 暗阁狠辣的名声在外。 不等暗卫碰着,掌柜怕得歪坐在了地上。 “姑娘饶命啊!” “我说,我都说!这店的东家,是季世子啊!” 萧尽染皱眉,“你说谁?” 鹤一很有眼色的让人驱散客栈住客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将客栈大厅的桌椅重新摆摆,辟出空地来,让萧尽染问话。 客栈掌柜看见暗卫都听她使唤,早被吓破了胆子。 萧尽染问什么,就说什么。 她这才明白,这些年都是萧桃儿管着她的铺子。 萧桃儿借了季书白的名头,让这些铺面掌柜以为东家是荣国公府。 仗着国公府的后台,生意做得十分红火。 萧桃儿早就吩咐过铺面的掌柜,若是见到萧尽染,就去国公府知会她。 那日,萧尽染来投宿。 掌柜得去报了信,带着国公府派来的人就想迷晕萧尽染,把她抓回去。 幸好萧尽染手臂疼得厉害,没有睡实。 否则,她怕是早被萧桃儿抓了。 一边被捆了个结实的周绍钧,嬉笑她,“真有趣,自己的铺面被人抽了成不说,还差点害死自己。” “哈哈,真是好大的笑话。” 萧尽染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总比周少爷快沦为阶下囚的好。” 她朝鹤一客气道:“多谢小郎君帮忙。” “这掌柜的帮着窝藏周少爷,想必两人是熟识的。” “更多的我不好问,也未必问得出来,小郎君便将掌柜的一起带走吧。” 周绍钧和掌柜的立时变了脸色。 掌柜的是哭着喊着说自己和周绍钧没关系。 那周绍钧则是一副吃人模样,愤恨瞪着萧尽染。 鹤一冷着脸一人给了一脚。 “看什么呢!” “你们的事儿由我暗阁负责,少攀扯没关系的。” 他转头看向萧尽染时,态度十分恭敬。 “姑娘稍等。” “刚刚青鹿捉到周绍钧时,小人便让人报了我家首尊知道。” “首尊这会儿应该到了。” 第27章 真想把她带走 他话音刚落,客栈门便被推开了。 季临渊一身黑金玄纹的蟒袍,两手窄袖系着护臂,十分英武干练。 萧尽染抬头看向他。 自那日京兆府亭中分别,她多日未曾见过他了。 季临渊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看向地上的两个人。 周绍钧一看见他就怒骂。 “走狗!” “我可是周家人!你就算抓我回去,能把我如何?” 季临渊声音森冷,“聒噪。” 鹤一抬手就将他下巴卸了。 周绍钧疼得眼里蓄了泪水,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那掌柜的看在眼里,吓得直打颤。 季临渊扬了扬手,鹤一便将人都带了下去。 客栈空荡荡的,只剩他和萧尽染两人。 萧尽染觉得,他仿佛又变成了在荣国公府初见那样冷酷。 这样的他,让她有些怕。 “小印要回去,就连招呼都不打了?” 季临渊先开口。 萧尽染目光缩瑟,“季首尊。” 季临渊面色似有不悦。 “还真是巧,周绍钧前脚被劫狱,后脚萧二姑娘就把人抓着了。” 萧尽染没听出他话里深意,模样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竟然撞见了。” 季临渊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我这人向来不信什么巧合。” “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也带回去,好好审审。” 萧尽染讶异的抬头看他。 她本就矮了他半头,又是坐在长凳上的,此刻抬头看他,他正俯身下来。 一股血腥气传入鼻息,萧尽染被他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真的只是巧合。” “季首尊帮我把嫁妆拿回来,我便让人查了京城铺面的账,发现了这家铺面竟然是在我名下,我才过来的……” 季临渊看着她唇红齿白的小嘴张张合合,听不进她说什么。 他没耐心地打断了她,“萧尽染。” 萧尽染怯怯地往后挪了几分。 季临渊道:“我若是找个由头将你带走,向姚家提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答应吧。” “这比你欠我的那个人情,可实在得多。” 萧尽染大着胆子看了一眼他眼睛,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季临渊双手攥成了拳,克制着自己内心冲动。 他是真想就这样把她带走。 萧尽染有些慌了,“季首尊,你冷静些。” “我,我听说你在查户部,周绍钧是户部员外郎周承业之子,所以你才抓他的,对吧。” “这间铺面不对劲,我京郊的田产也不太对劲,你若是有需要……” 季临渊瞧她一双眼睛里都是慌乱,是怕得厉害了。 “逗你的。” 萧尽染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勾起了嘴角,恶劣地笑着起身。 她心中松了口气,“那你不气了吗?” 季临渊一副没放心上的模样,“我气什么?” “姚成衍不过一介书生,我还不把他放眼里。” 萧尽染愣了下。 她以为季临渊是生气她把印要回去。 原来是因为表哥吗? “表哥向来心直口快,首尊不放心上便好。” “那日他也是为了我,得罪了首尊大人,我代他向你赔罪。” 季临渊就不爱听她叫表哥,立刻就岔开了话题。 “你说京郊田庄也不对劲?” 萧尽染点头,“嗯,鸣象去查过……” 她将鸣象的发现,尽数告知。 季临渊眼神严肃,“我先送你回家,这事你先别管,我让人去看看。” 萧尽染从善如流,“多谢首尊。” 回了家,她去了趟外祖父房中。 外祖父说过,让她离季临渊远点。 可现在,萧家用她铺面和田庄到底在搞什么鬼,都交给季临渊去查了,她得告诉外祖父一声。 敲开书房的门,小舅舅姚文景正和外祖父对弈。 萧尽染上回觉得下棋有意思,找外祖父要过两本棋谱,但棋谱枯燥,她看了一半便看不进去了。 现下有棋局,她便上心看了过去。 在萧尽染心里,小舅舅是十分聪明的。 她以为,小舅舅定能和外祖父杀个有来有回,可没想到的是,外祖父看小舅舅十分嫌弃。 “啧,白长了个好脑子,怎么一下棋就不行。” 萧尽染看了眼棋盘,小舅舅执黑子,半点先手优势都没有,十分凄惨。 姚文景把棋子扔回盒子里,“人各有志,爹,你别强求啊。” 萧尽染抿嘴笑了起来。 姚文景怕他继续嫌弃,连忙将萧尽染扯进来,“阿染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儿?” 萧尽染将客栈的事儿说了一遍。 “没经长辈同意,阿染便将事情都交给了季首尊去查。” “孙女特来告罪。” 姚子骥听完,揉了揉眉心。 季临渊那人的行事风格和手段,他一直不太喜欢。 虽然查证有效,但不免树敌太多。 姚文景替她说话:“萧家这些年贪了不少钱,远比他们正常花销多得多,怕是背后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父亲,依我看,萧伯兴的死怕是不止要给阿染身上泼脏水。” “他一死,当年阿染爹娘过世的旧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萧尽染早就猜外祖父回京不止是为了自己,现在听小舅舅口风,他们是觉得她爹娘的死有蹊跷? “小舅舅,你是说,我爹娘的死不是意外吗?” 姚子骥叹了口气,忆起旧事,他黯然神伤。 姚文景见状,替他开口道:“当年你还小,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如今也该告诉你了。” “你对你爹娘还有记忆吗?” 萧尽染愣了下。 关于父母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她印象里,父亲说是要办什么事,把她放在了大伯家里。 然后她就没再见过父亲。 再听说父亲的消息,就是他已经去世了。 当时年纪小,她被父母死讯接连冲击,根本顾不上去想更深。 而后,大伯一家对她极好,让她忘了父母。 上一世被囚于暴室中时,她其实,曾对父母有过怨怼。 在她记忆里,父亲和祖母、大伯的关系并不十分好。 虽然她觉得大伯对她更好,外祖父对她严厉,但那时候她能分辨出爹娘其实是更信任外祖父的。 因为她记得,爹娘有事时,都是把她送去外祖父家里的。 只有那次,爹让家中老伯把她送去了大伯家。 第28章 爹娘的死有蹊跷 她绝望时,就曾想过,如果爹爹不曾送她去大伯家里,而是和以往一样送她去外祖父家中。 会不会,她就不会被大伯一家哄骗,有那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 “我印象里,是父亲先去世,之后不久又传来母亲的噩耗。” “那段时间我都在大伯家,没见过父母的面。” “我爹娘的死,是有什么蹊跷吗?” 姚文景叹息,“的确,事情已经久远了。” “你爹爹曾是你外祖父的得意门生,很受圣上喜爱。” “我们也只是知道,你爹爹在去世之前曾被诏面圣,得了一道密旨。” “他在京郊一处庄子上受了重伤,圣上命总管太监带着秘药留了你爹一口气,然后他被带进了宫里。” “之后,他就死在了宫里。” “死前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然而他死后,圣上忽然传旨赐婚你和彼时还是国公府长孙的季书白,说是你父亲的遗愿。” 姚子骥手里摩挲着棋子,“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荣国公府虽然是高门,但和你爹和咱家都没什么交情。” “可圣旨已下,也只能这样了。” 萧尽染听着都觉得古怪,“那我娘呢?” 姚文景神情悲痛,“你娘在你爹死后不久,在家中突发疾病。”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身体极好,不久前还和我说,想再要个孩子。” “怎么会突发疾病呢!” 萧尽染听得出,他言辞委婉,可字字句句都是不相信娘亲的死。 姚子骥唏嘘,“我们追查了许久,直到那年年末,我向圣上谏言党争危害,圣上却斥责我专横弄权。” “我便知道,朝堂积弊,我已无力回天。” “若是不辞官回乡,恐怕姚家也要牵连其中。” “后来,你也知道了。” 萧尽染听出外祖父话中无奈,“那不是您的错。” “当年是我不懂事,不肯跟您回去翕州。” 她叹了口气,现在仔细想想,当年的事情她其实忘了许多。 小舅舅说得这些,她几乎是全无印象。 姚文景看出她脸色不对,“阿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萧尽染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突然发现,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姚子骥同姚文景对视了一眼,姚文景道:“不记得了?” 萧尽染有点发懵。 她想回忆家中老伯到底带她走了多久才到的大伯家里,可她只能记起自己坐了马车。 车里被炭炉烘得很暖,她还盖了绿色的被子。 可至于走了多久,她竟想不起了。 她甚至不记得大伯家长什么样子,她对大伯家的记忆,只是萧府那套宅子。 就好像,祖母和大伯一家一直就住在那里一样。 但她又清楚记得,那套宅子是爹娘的。 萧尽染按着额头,记忆越发朦胧迷糊。 姚文景虚扶她一把,“阿染?” 萧尽染敲了敲头,“好乱啊。” 姚子骥摆了摆手,“别想了。” “你那时候小,又接连听见爹娘噩耗,记忆出现偏差也是有的。” “何况我们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到什么,指望你一个小姑娘记得,也太难为你了。” 他更后悔的是,“早知道萧家会这般对你,当初就应该早早把你接到身边来。” 萧尽染宽慰他,“外公也非神人,哪能知道萧家歹毒至此,对我一个孩子下手呢。” 姚文景忽然疑惑道:“萧家人有那么机敏,那时候就想好了捧杀阿染吗?” 毕竟是和萧尽染一起经历了火烧萧府,讨要私产的。 他对萧家的印象恶劣,但同时也觉得他们蠢笨。 反正都哄了萧尽染那许多年,若是没出换亲的丑事,一直哄着萧尽染。 未必不能吞了她私产,再让她贴补娘家。 无非就是,要给萧桃儿另寻个姻缘,总归是不如季书白了。 他这一问,问懵了萧尽染。 她之前陷在仇恨中,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和萧家人相处多年,萧老太太出身微末,是个只管眼前的刁钻老太。 萧伯兴也是不学无术,没点傍身的本事。 娶的妻子赵秋兰,更是农户出身,为人市侩,无甚远见。 一家子里最聪明的大概就是善于装可怜的萧桃儿。 可萧桃儿那时候年纪尚小,根本不可能想出这样歹毒的计策。 再想想萧伯兴的死,萧尽染觉得,萧家背后可能还有别人。 “外公,小舅舅,我有个想法。” 姚子骥道:“你说。” 萧尽染眼神中闪过算计,“萧伯兴的死,我们没线索,有人一定有。” “季书白对萧桃儿情根深种,推他去查,不比我们好办事?” 她心中盘算过,季临渊查京郊田庄,查的是萧家做什么生意,让季书白查萧伯兴的死,查的是萧家幕后黑手是谁。 若是两边都指向荣国公府,那萧伯兴多半就是在为荣国公府做事,而后被荣国公府灭口。 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和户部有什么关系。 姚文景目光落在她身上,勾起嘴角,“好计策。” “但是阿染,打算怎么推他这一把呢?” 萧尽染沉吟良久,“我琢磨着买通他身边狐朋狗友,给他吹吹耳边风。” “就是事后容易被人查出来,那季书白一定觉得我不安好心,怕是就会不查了。” 姚文景道:“那推他一把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萧尽染好奇地看他,“舅舅有什么好办法?” 姚文景不肯说,只让她等着就是。 萧尽染信他,便就安心等着。 这日,青鹿提着食盒,从外头走进来。 “姑娘,你瞧这是什么?” 萧尽染凑过去看,就瞧见乳白色酥酪样式的甜点,微微散发着杏仁的甜香。 “这是?” 青鹿卖弄的解释,“是杏仁酪,赵医官让带给您的。” “说是用牛乳兑了杏仁露,蒸成了形再放凉,淋上桂花蜜。” “姑娘快尝尝。” 萧尽染咂摸尝了尝,“奶香甜香中带了一丝杏仁苦,吃着倒不觉得腻了,这东西真不错。” 饶是她见惯了好东西,也觉得可心。 青鹿唠叨:“赵医官说,姑娘若是胃口不好,可以吃些苦味酸味的。” 萧尽染愣了下,她怎么知道自己胃口不好? 第29章 请旨赐婚 赵医官……不,是季临渊吧。 是知道近日天热,点心也不爱吃了吗? “替我谢谢他。” “阿姐!” 姚芷蝶一下了课就朝她这儿飞奔。 萧尽染的院子里吃食花样多,小厨房的手艺好,她十日里有八日都赖在这儿。 她一进门就看见杏仁酪了,“呀,这是什么好东西!” 萧尽染让青鹿拿了一碗给她,“可别说我舍不得,这里面有杏仁,你只能吃这一碗。” 姚芷蝶拿着小银匙盛了一口,“好阿姐,我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什么好消息?”萧尽染笑着问。 姚芷蝶凑到她旁边,幸灾乐祸地说:“嘿嘿,内阁郑大人及一众清流言官弹劾荣国公教子不严,于婚姻大事上有悖纲常,欺凌孤女。” 萧尽染面色上没什么波澜,这不是什么新消息了。 她头一次去京兆府告季书白毁婚,与萧桃儿通奸时,就有过弹劾。 姚芷蝶见她没什么情绪,拉着她说:“之前圣上没责罚,那是因为丑事还不够多。” “这次,但这次不一样,季书白频频以萧桃儿之夫的名义去探监,还要京兆府给萧桃儿优待,搅得京兆府苦不堪言。” “所以这次,圣上斥责了。” 萧尽染心底冷笑,险些毁了她这个人,得到也不过是斥责,连罚俸、禁足都够不上。 姚芷蝶见她还没反应,“今日早朝后,荣国公带着季书白去圣上面前请罪。” “圣上宣见后,那季书白却在圣上面前求娶萧桃儿,力证自己并非通奸,只是一片痴心。” 萧尽染看向她,挑起眉梢。 姚芷蝶面色变得得意,“听说,荣国公当场气歪了嘴,抽了季书白两巴掌。” 萧尽染对季书白和萧桃儿十分了解。 季书白这人,脑子不够活络,是想不出请旨赐婚这样办法的。 这计策多半是出自萧桃儿。 探监多日,商量出这个办法,萧桃儿是想着和季书白成婚,得蒙圣恩从京兆府大狱出来吧。 “然后呢?” 她不信荣国公府肯要已经声名狼藉,母家还没什么地位势力的萧桃儿。 姚芷蝶想到下面要说什么,忍不住捂起嘴笑出声。 “圣上感念季书白痴情,给他们赐婚了。” 萧尽染很惊讶,“荣国公没拦着?” 姚芷蝶小声道:“有小道消息说,当时季首尊就在圣上身边。” “季首尊劝圣上,季世子对萧桃儿用情至深,不如成全他们有情人。” 萧尽染倒是没想到:“他?” 姚芷蝶点头,“是啊。” 萧尽染会心一笑。 如果他在,那萧桃儿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吧。 “萧桃儿还是戴罪之身,难不成是要等三年刑期满了,再举行大婚?” 姚芷蝶笑着摇头,“阿姐猜猜看,圣上怎么说。” 萧尽染看她这样子,就猜应该不是三年刑期满了之后再大婚。 可季临渊也不会让萧桃儿得蒙恩赦。 那还能怎么办? “我猜不着。” 姚芷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圣上传了礼部的人来,说让礼部看着办。” 萧尽染失笑,“这不是给礼部出难题?” 姚芷蝶道:“礼部一帮墙头草,全看季首尊的脸色办事。” “季首尊提点礼部,圣上虽没赦免萧桃儿,但圣上成人之美啊。” “礼部就想了个昏招,大婚那日让京兆府派人押着萧桃儿成婚,行了礼,第二天再把人带回大牢里。” 萧尽染目瞪口呆,“这也行?” 姚芷蝶还觉得意犹未尽,“我刚听见的时候也这么想,可折子递上去,已经朱批了。” “估摸着,这会儿圣旨都到荣国公府了吧。” 萧尽染觉得荒唐又可笑。 她猜着萧桃儿想了办法,让季书白救她出去。 原本她想推季书白一把,是提点他,查出来萧伯兴之死的真相,才能救萧桃儿。 但没想到的是,请旨赐婚这办法竟然能行。 等会儿,她看向姚芷蝶。 她特地跑来跟她说这消息,该不会…… “这是小舅舅的手笔?” 姚芷蝶大眼睛迷茫,“啊?” 比起她找人去季书白耳边吹风,不如让他自己意识到。 内阁与言官弹劾荣国公,荣国公哪怕是表明姿态,也要带季书白去请罪。 清流言官向来直率,当堂与荣国公吵起来也是正常。 这时候说起萧桃儿的罪名,顺带说出萧伯兴死亡至今还未查出凶手,那季书白再想去查,就变得名正言顺。 不过,她猜,小舅舅也没想到季临渊恰好在现场。 给这锅开水下面,又添了一把柴。 萧尽染又问:“小蝶,消息说了季书白大婚是什么时候吗?” 姚芷蝶点头,“圣上说,季世子情急心切,就别往后拖了,婚礼定在了七日后。” 萧尽染心下了然。 圣上恐怕也是不高兴的。 大户人家的婚事,从议亲到定下,三书六礼,流程走上一年都不为过。 婚礼定在七日后,时间这样仓促,显然是没给荣国公府脸面。 “青鹿,去给我问问城里的戏班子,七日后哪家有空。” 姚芷蝶疑惑看她,“阿姐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给他贺喜吗?” 萧尽染笑意狡黠,“怎么说我也是萧桃儿的堂妹,当然要去贺喜。” “我啊,要请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去给季书白和萧桃儿唱上一整日!” 姚芷蝶觉得,阿姐笑得好可怕。 萧尽染眼珠转了转,“小蝶会写戏文吗?” 姚芷蝶吃了口杏仁酪,“阿姐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会写那东西啊。” 萧尽染按下她的碗,“那就先别吃了,跟我去找表哥一趟。” 姚成衍的课业,比她和姚芷蝶的重多了。 一上午不得闲,吃过午饭还要去外公书房。 萧尽染和姚芷蝶找到姚成衍时,他正和外公学棋。 姚文景在一边看得直打哈欠。 “阿染,小蝶,你们怎么来了?” 萧尽染犹豫了下才开口,“我,我听小蝶说了季书白的事儿,过来谢谢小舅舅。” 姚文景一眼看穿了她不是为这来的。 “为我?” “我看不是吧,你们是来找阿衍的。” 第30章 送他一出好戏 听见他这么说,姚子骥瞥了她们两个姑娘一眼。 姚芷蝶出卖她出卖得飞快,“不是我,是阿姐。” 萧尽染羞恼地挠她痒痒。 姚子骥将棋子扔进盒子里,声音不小。 萧尽染和姚芷蝶连忙站好。 姚子骥理了理袖子,在榻上坐好。 “是找阿衍来想什么坏主意吧。” 他老谋深算,比姚文景看得更深,“圣上给季书白赐婚,出乎众人意料。” “你个小丫头,猜着弹劾荣国公是你小舅舅的手笔,过来却不是谢他。” “是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萧尽染这点算计,被外祖父看了个明白。 她索性也不卖弄了,“我打算,送季书白和萧桃儿一出对台戏。” 她不是个大度的人。 让她看着季书白和萧桃儿,一副历尽艰辛终成眷属的样子,她可看不下去。 这出对台戏,就唱季书白抛妹娶姊,害她性命,萧桃儿卖父求荣,不择手段。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是不是情比金坚,把真面目剖给对方看清楚了,还能过下去? 不过,她学的这点文墨,还不足够写出戏文来。 来找姚成衍,也是想求表哥帮她写戏文。 “外公,行吗?” 她眼神恳求地望着姚子骥。 姚文景帮她劝道:“荣国公府是勋贵之首,论辈分,季南漳该叫魏贵妃一声表妹。” “他们猖狂许多年了,皇上不是不想动,否则就不会扶持季临渊。” “这个节骨眼上,有人给荣国公府找不痛快,皇上不会怪罪,也就只会惹得勋贵们不高兴。” “但就咱们和荣国公府的关系,是解不开的死结,得罪就得罪了。” 他笑着看向萧尽染,眼里透着宠溺。 “让阿染出个气,也让勋贵和上面知道,咱们姚家不是软柿子。” 姚子骥睨了他一眼,“就你乖觉。” “我又不是老糊涂了,这点事情还看不明白吗?” 他看向萧尽染,眼里都是宠溺神色,“去吧。” 萧尽染眉开眼笑,“多谢外公!” 姚子骥朝姚文景道:“你去知会九城兵马司一声。” “既然要给他们找晦气,就硬气些,别叫他们轻易就把台子拆了,不然还怎么唱戏。” 姚文景应声:“儿子知道了。” 姚子骥看了一言不发的姚成衍一眼,“行了,你也去吧。” “心思不在这儿,还下什么棋。” 从书房出来,姚成衍松了口气。 比起姚文景的风流机敏,姚成衍更规矩些。 他从小在姚子骥身边长大,对祖父很是敬畏。 “阿染,你胆子可真大。” 萧尽染眼神又飘向了姚文景。 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大舅舅是憨厚赤诚的,大舅母是明亮热烈的。 小舅舅…她就记得长得好看,对她很好。 姚文景伸手敲在她头上,“还看。” “哎哟。”萧尽染揉着头。 “会起包,不好看的。” 姚文景伸手,“走吧,送你回去。” 萧尽染有点困惑,“小舅舅,以你的聪明才智,要是考科举还不三元及第。” “为什么让表哥去考,不是你去考啊?” 姚文景笑得有点幸灾乐祸,“谁让我是弟弟呢。” “咱们家的规矩,除非长子无出,长孙无能,否则大房入仕。” 萧尽染看向姚成衍,“表哥很想做官吗?” 姚成衍一脸的责任和使命,“为了姚家,光耀门楣。” 萧尽染和姚文景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姚成衍不乐意,“你们笑什么!” 姚文景拍了拍他肩膀。 “很好。” 众人一同走进了院子。 姚芷蝶提起来写戏文的事儿,“哥,你给阿姐写一个吧。” 姚成衍犯难,“那我试试。” 萧尽染叫白鹭、鸣象拿笔墨来。 姚成衍才写了个开头,姚文景便嗤之以鼻,“这不行,吸引不了别人注意。” 姚芷蝶不服气,“说我哥不行,那二叔你来啊!” 萧尽染吩咐青鹿、山雁上茶和零嘴。 姚文景提笔就写。 姚成衍凑过去看,脖子伸了老长。 姚芷蝶捏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对了,姐姐这院子还没名字呢。” 说起这个,萧尽染就头疼。 她才学了几天,哪有本事起名字。 何况,她字也不好看,写出来怪丢人的。 “表哥给我想个吧。” 姚成衍犯难,“你的闺阁,哪能我想啊。” 萧尽染退了一步,“那帮我题字。” “我前几日读了首诗,觉得好。”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灯花阁。” 姚文景摇头,“闲花阁。” 姚芷蝶眼睛一亮,“这个好,愿姐姐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万事不忧心。” 萧尽染也觉得不错。 她这辈子也不想嫁人,就想赖在姚家过一辈子。 反正手上钱财足够她生活,再开上几间铺子,当个富贵闲人。 “就闲花阁。” 众人兴致上头,萧尽染索性留大家用晚饭。 交代小厨房做几个好菜,又上了酒水。 姚文景丝毫没有做长辈的架子,和三个小辈喝得大醉。 萧尽染准备了多日,拿着姚文景写好的戏文,让戏班子好好排了一出。 要唱对台戏,自然要搭戏台子。 但是在荣国公府门口搭,未免太显眼,还容易被他们察觉给拆了。 萧尽染特地吩咐人做了十几只木箱子,到大婚那日,将木箱子拼在一起,盖上红布,就成了戏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荣国公府的门楣上,再度挂起红绸,爆竹声声,仿佛和月余前一样。 季书白的婚事本就是京城热议,为了挽回脸面,荣国公府遍请京城各家来观礼。 对来看热闹的百姓,国公府也一反常态地放下姿态。 但凡愿意来的,都给撒银子。 府门口一早上就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没人注意,门口的戏台子是什么时候搭起来的。 不过,既然在国公府的对面,想来应该是为大婚而设。 季书白一身红色喜袍,脸上挂着欣喜,从正门走了出来。 下人牵着马,扶好了马凳,只等他上马就去迎亲。 然而,不等季书白上马,忽一声锣响,响彻街上。 管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世子爷还没上马呢,吹弹的怎么就先奏乐了?” 下人指着大门对面,慌慌张张,“管家,你看那有个戏台子!” 第31章 鸣锣开场 管家也瞪大了眼睛。 早起忙活还没看见,迎宾客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凭空多了个戏台! 和国公府一样,戏台上也是红布红绸,一副喜庆模样。 只见两个粗使的搬了一张鸡翅木雕花的大椅,摆在了戏台正下方。 萧尽染一身正红色圆领袍,下衬宝蓝色锦纹百褶裙。 头上是一整副的红宝石缠金头面,耳坠红宝石坠子,衣襟上抿着掐丝珐琅蓝彩的络子。 她往椅子上一坐,手扶在椅子扶手上,露出来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戒指,和满翠镯子。 “那不是萧二姑娘?” 季书白一上马,就看见萧尽染姿态嚣张的模样。 他以前也知道萧尽染嚣张跋扈,但以前却没见过这样的她。 似乎把明艳张扬都写在脸上,纵然知道她过分,却也要赞一声好风华。 他勾起嘴角,露出几分窃喜。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我。” 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他驾马到了萧尽染面前。 “放弃吧。” 萧尽染挑眉看他。 季书白仰着下巴,十分骄傲,“萧尽染,我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没用。” “今日是我大婚,见血不吉利。” “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尽染忽地笑了。 他还真是自大的可以,到这个时候,还以为她是争风吃醋。 “季世子别误会。” “要解除婚约,和你划清界限的人是我,今日我只是看在桃儿的面子上,来给你们送份儿贺礼。” 季书白看向她身后的戏台。 角儿还不见人影,只有个手拿铜锣,喊开场叫卖的。 “呵…”他面露不屑。 他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这是唱对台戏的意思。 这个萧尽染,还是爱嘴硬。 “来人,将戏台子拆了!” 他眼神蔑视,“萧尽染,别以为你在京兆府赢了一次,我荣国公府就怕你了。” “今日你且看着,我是如何风光迎娶心上人的!” 话音落下,国公府管家带着一众府兵冲了上来,将她和戏台子围了起来。 国公府内。 不少来观礼的宾客,都跟出来看,对着萧尽染指指点点。 人群中央,季临渊手执铁扇,长身而立,如鹤立鸡群。 “首尊,属下去帮帮二姑娘吧。” 鹤一殷勤开口。 季临渊远远看着她,并没回应。 外头,萧尽染端坐在大椅上,十分从容。 身边山雁甫一扬手,戏台子后面,呼啦啦出来了一群人,足有百十人手。 这些人全都身穿甲胄,手拿宽刀。 季书白十分惊讶,“九城兵马司?” 萧尽染纤纤手指端起茶盏,“今日这台戏,我非唱不可。” “来人!鸣锣!” 台上一声锣响,青衣花旦轮番出场。 “咦!今日唱的是,负心郎娶歹毒妇,不得善终!” 荣国公府的府兵和九城兵马司的兵士对峙,季书白拿萧尽染一点办法都没有。 喜娘急得不行,对管家道:“不能再拖延了,要误时辰了。” 管家也劝季书白,“世子,您先去迎亲,这儿交给老奴。” 到了这时候,季书白总算看明白了,萧尽染就是来搅合他的! 他脸色阴沉,觉得面子挂不住。 “迎亲回来前,务必拆了它!” “别让我再看见!” 管家赶紧把他哄走,看着戏台十分无奈。 “来个人,去报公爷知道!” 萧尽染跟季书白唱对台戏的消息,霎时间传遍京城。 国公府里不少人在门口看着,等着撒银子贺喜的百姓,也驻足来听。 就是原本没打算趟这趟浑水的人家,也有问询来让人打探消息的。 萧尽染就在两方对峙之间,悠哉喝着茶,吃着茶点。 众人听了一会儿,便听出端倪来了。 台上唱的并非传统戏目,而是从未听过的新曲儿。 说的是,父母双亡的孤女,被大伯收养之后,哄骗了她父母遗产。 大伯家的女儿与孤女的未婚夫偷情,两人合谋,要在孤女和未婚夫成亲的当天偷换新娘! 这样熟悉的情节,一听那孤女就是萧尽染自己! 大伯家的女儿,就是萧桃儿,而那个偷情的负心郎便是季书白。 大婚当日,大伯家的女儿打晕了孤女,穿着嫁衣被迎上了花轿。 就在大家以为,奸夫淫妇就此得逞,要害死孤女时,代替孤女嫁了的堂姐,让丫鬟把带进了府的孤女放出来。 给孤女和郎君灌了药,让孤女替她圆房! 她道:“吾寻医良久,依旧不能生育,万不能让郎君发现。” “待郎君昏着圆了房,明日生米成了熟饭,吾便是郎君正妻。” “到那时贱蹄子的嫁妆,郎君的正妻之位便都是吾囊中之物!” 看客们惊讶不已。 “好歹毒的堂姐啊!” “国公府是昏了头吗?季世子竟将毒妇当作心上人?” 一众府兵与九城兵马司的兵士,都没心思看着对方了,心思全飞到了戏台上。 管家脸色更是难看,心道:萧桃儿不能生育? 正要派人去催请国公爷,府门口终于有动静了。 荣国公季南漳携夫人,到了门口。 夫人招呼宾客,进屋叙话,想驱散人群,让大家别看了。 荣国公冷眼看向萧尽染,迈步走到了她面前。 “萧二,你和我儿姻缘已断,京兆府都判过了。”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萧尽染看着他的嘴脸,看着荣国公府的门楣,就能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惨状。 “解除婚约本就是你们欠我的。” “国公爷别这么一副施舍了我的样子,让大家看见,好像我占什么便宜了似的。” 荣国公往日就看不上萧尽染这小门小户出身,极少和她说话。 没想到,她这样牙尖嘴利,让他不悦。 “你们嫁娶各不相干,难道我儿以后还不能成婚了吗?” “萧尽染,你别闹得太过分了!仔细你自己的脑袋!” 他话里威胁之意明显。 萧尽染不怒反笑,看着他的眼神,没半点惧色。 “国公爷作威作福多年,是忘了京城也有王法吗?” “今日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明日言官的弹劾折子,就在圣上案头,你且看姚家会不会放过你!” 第32章 要断了香火 荣国公愤恨地咬着后牙,额头青筋都鼓起。 该死的清流,该死的言官! 若不是他们弹劾,季书白怎么能有机会请旨赐婚! 想想今日的大婚,简直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偏萧尽染这贱丫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痛快。 季南漳将怒意愤恨都归咎在了她身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动手!拆台!” 国公府的府兵得令,朝着台子就冲了过去。 九城兵马司这头,带队的是位姓陈的副指挥使,当即抽刀同府兵对上。 季南漳厉声:“陈辉,谁给你的胆子,敢管我的事儿!” 陈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没什么波澜,“九城兵马司奉命护卫京中安全,国公爷海涵。” 兵戈之音铿锵,萧尽染被青鹿山雁护着,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台上,靡靡之音婉转。 已然唱到了萧桃儿赶走生父,萧伯兴离奇死亡。 那萧桃儿不查父亲死亡真相,却伙同荣国公府将杀人罪名扣在萧尽染头上。 周围看客看得瞠目结舌。 “我的天爷,这萧桃儿果真歹毒!” “萧二姑娘好可怜,好不容易解除了婚约,还要被泼脏水。” “荣国公府干的这叫什么事儿!还勋贵之门呢,真是上不得台面。” “啧啧,我瞧着季世子和萧桃儿是真般配,跟戏文里说的一样,负心郎配歹毒妇。” 荣国公脸色愈发难看。 “陈辉,你再敢阻拦,明日我就叫你革职!” 陈辉冷脸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二姑娘,您回去可要和姚先生好好说说。” “下官这乌纱若是真保不住,还要靠姚先生给口饭吃。” 萧尽染抿着唇笑:“陈副指放心,我定然转告舅舅。” 眼看陈辉油盐不进,死活是要护着萧尽染。 季南漳眼中浮现杀意,他附耳对管家说了两句,管家默默退走。 和季书白迎亲一同归来的,还有魏贵妃身边女官,和皇六子睿王徐锡定。 睿王车驾声势浩大,“舅父,你这门口好生热闹啊。” 两方交手的兵士赶紧停手,荣国公带头行礼下拜,“下官见过睿王殿下。” 萧尽染跟在人群中,伏低了身子。 季书白站在睿王身后,眼里淬毒一般看着她。 可奈何睿王在前,他不好开口说什么。 睿王目光扫过现场,“都起来吧。” 荣国公有了依仗,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殿下进屋稍作,下官收拾了门口的杂碎就进去。” 睿王看向了戏台前的萧尽染。 来得路上就听说她在门口唱对台戏,倒是没想到,竟是个美人。 “萧姑娘,往事不可追,还是看开些吧。” 荣国公面色傲慢,“陈辉,还负隅顽抗吗?” 季南漳能摘他的乌纱,睿王就能摘他脑袋。 他看向萧尽染,“二姑娘,下官恐怕没法帮您了。” 戏台上,最后一声锣响。 这出戏,终于唱到了最后。 负心郎知道歹毒妇卖父求荣,连连高呼惊讶简直不能相信。 萧尽染终于从椅子上起身。 原本也没指望这出对台戏,能唱上一天。 荣国公那样要脸的人,使劲浑身解数,也必定会拆了台子。 她要的,是告诉荣国公府,萧桃儿瞒了他们不能生育,也告诉全京城的人,萧桃儿是如何卖父求荣的。 “陈副使。” 国公府内,一道冷峻声音忽然响起。 季临渊朝着萧尽染迈步而来。 “维护京城安定,难道不是九城兵马司的本职?” “何来帮二姑娘一说啊?” 门前太热闹的,让人都忘了,国公府里还有人呢。 季临渊这话,一听就是给萧尽染撑腰。 陈辉很有眼色,立时让人拦下了要拆戏台的国公府府兵。 荣国公恨不能咬碎后牙,“季临渊,睿王殿下还在这儿呢!” 季临渊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的开口,“那又如何?” “睿王殿下,管得着九城兵马司吗?” 睿王脸上无光,看向季临渊的眼神不悦。 “季首尊,你也是荣国公府的人,论辈分,季书白该叫你一声小叔叔。” 在场都听得出,他这是敲打季临渊胳膊肘朝外拐。 可季临渊不吃这套,“若都帮亲不论理,岂不乱了套,没了王法。” 他站在萧尽染身边,侧目看她。 “本座瞧着,这台戏不错。” “萧二姑娘深明大义,大义舍亲,将堂姐隐瞒于国公府的事情,尽数说清楚了。” “若没二姑娘这出戏,我们怎么会知道,萧大姑娘卖父求荣,还身有隐疾呢。” 季书白听了下人禀告,才后知后觉萧桃儿瞒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事儿。 而暴露了的萧桃儿,身形一颤,险些昏过去。 在府里招呼宾客的国公夫人,听说了外头的事儿,也跑了出来。 她指着萧桃儿问:“季书白,你知不知道她,她……” 季书白脸色煞白,“桃儿,你真的?” 萧桃儿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都是妹妹她嫉恨我嫁给你,胡乱说的!” 国公夫人连连摇头,“不,不行。” “公爷,这婚不能成啊!” “咱们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娶了萧桃儿,咱们府里不就断了香火吗!” 季南漳瞪了萧桃儿一眼,“夫人说得没错,萧桃儿蒙骗世子,这婚事不能作数!” 季临渊冷哼一声:“荣国公是不是忘了,这婚事是圣上御赐。” “可不是您说不成,就不成的。” 国公夫人脸上血色尽失,满眼的悔意。 萧尽染看向了季书白,“季世子,你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桃儿姐一人,非她不娶。” “如今知道她不能生育,就这么轻易的不喜欢了吗?” 季书白眼神里满是犹豫。 一旁的萧桃儿再也忍不住,掀开盖头,看向季书白。 为了今日大婚,她再三恳求衙役给她时间,让她恢复伤势。 饶是这样,她模样依旧恢复不到当初,只能靠脂粉遮掩。 “季郎,你信我。” 季书白被她苍白枯槁的脸色惊着,眼里除了犹豫,又多了两分失望。 看见他这个反应,萧尽染满眼嘲弄与轻视。 “桃儿姐,你瞧瞧,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你连亲生父亲的死都可以不闻不问,可他呢?” 萧桃儿明知道她在挑拨离间,可心里依旧忍不住对季书白失望。 色衰爱驰,诚不欺人。 “季郎,你是怨我了吗?” 第33章 夺季书白世子之位 众人目光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不住的指指点点。 “哪有什么情比金坚,都是假的。” “一听人家不能生,就不想要人家了呢!” “我看萧桃儿也是蠢,娘家人都不要了,也要攀高枝,哪有那么容易。” 萧桃儿顶着议论,可怜巴巴地望着季书白。 季书白向来受不了指责,嘴硬道:“我,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她娇俏一笑,“国公爷,您瞧,世子这般痴情。” “纵然您今日阻拦,日后怕还是拦不住吧。” 荣国公恨不能咬碎一口的牙。 “好,好。” “萧二姑娘真是好本事!” 萧尽染没半点谦逊的意思,“国公爷谬赞。” 荣国公冷言,“诸位贵客,今日让各位看丑了。” “婚仪继续,诸位乐意捧场的,请里头稍坐!” 他看向萧尽染,“萧二姑娘,我荣国公府庙小,就不请你这尊大神了。” 萧尽染本也没打算进去观礼。 “国公爷,再会。” 她临走前,撇了萧桃儿一眼。 上一世,她八年屈辱,如今算是还了她一遭。 这出戏唱罢,戏台落幕。 荣国公府的红灯笼,燃了一夜。 送走了宾客,荣国公拂袖回房,荣国公夫人冷眼看着一对新人。 “多少人想拆散你们,都没能成。” “刚才我劝自己,这大概是天定的姻缘。” “季书白,你也大了,为娘的也管不了你了。” “以后的日子,盼你别后悔。” 第二天一早,京兆府衙役就来叫门。 按礼部拟的章程,昨日大婚,萧桃儿自京兆府大狱出嫁。 今日一早,京兆府便就要将人接回去。 季书白带着萧桃儿,在主屋门口等了许久,也无人叫他们进去敬茶。 直等的京兆府没了耐心,季书白才将萧桃儿送了出去。 京兆府前脚刚走,后脚荣国公就穿着朝服,去了宫中。 一贯骄傲的季南漳,双手捧着奏折,跪在大殿前。 “臣行事狂悖,教子无方,有负皇恩。” “今特来请罪,请圣上罢季书白世子封号,褫夺袭爵之权。” 萧尽染听说这消息时,十分意外。 凭她上辈子对荣国公的了解,季南漳对季书白这个嫡出独子十分宠爱。 季书白跟萧桃儿合谋,换亲害她,她不信季南漳不知道。 只不过他和国公夫人都不想管罢了。 没想到,这辈子到了这一步,他竟然会请旨夺了季书白世子位。 圣上晾了荣国公三天,荣国公就跪了三天。 最终,还是允了他的请求。 闲花阁。 姚芷蝶躺在萧尽染的美人榻上,手里捧着杏仁酪。 “阿姐,你说那季书白为了娶被夺了世子之位,他能甘心吗?” 萧尽染耐心看着棋谱,没走心地答:“跟我有什么关系。” 姚芷蝶点了点头,“也对,他是生是死与咱们何干。” 两人正说话,青鹿从外头进来。 “姑娘,京兆府李府尹来了,人就在前厅。” 萧尽染同姚芷蝶对视了一眼。 姚芷蝶不高兴地道:“他们来干什么?” 青鹿答:“说是萧桃儿在狱中大哭大闹,嚷着要见姑娘。” 姚芷蝶气恼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后悔? 萧尽染不觉得萧桃儿会后悔。 萧家一家子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有成算,她手段狠辣,心思敏锐。 算计到如今,说不甘心是有的,说后悔,她是不信的。 “李府尹亲自来的?” 青鹿点头,“是。” 萧尽染估摸,是萧桃儿太麻烦,迫得李万有不得不来。 她跟姚芷蝶到前厅时,李万有正和姚文邈寒暄。 “舅舅。” 李万有看见她如同看见救星一般,“二姑娘,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您可得帮我这个忙啊!” 姚文邈对着萧尽染点了点头。 萧尽染十分细腻,知道舅舅疼她,如果萧桃儿只是单纯找麻烦,舅舅会替她挡回去。 能劳烦李万有亲自来,舅舅还同意了,怕是不得不去这趟了。 “李大人太客气了,我跟您去一趟就是。” 姚文邈叫来姚成衍,“李大人,我家阿染毕竟是个姑娘,让她哥哥跟着去照应一二。” 京兆府。 萧尽染下了马车,被李万有直接带进了京兆府大牢。 牢里潮湿阴暗,一进门就能闻见血腥气。 萧尽染顺着牢房往深处走,还能看见刑房。 她目光落在刑房里吊着的男人身上。 姚成衍担心她吓着,忙挡在她面前,“别看。” 萧尽染倒不是害怕,她只是认出了那个人。 是周绍钧。 那日城东客栈,把他交给了季临渊后,萧尽染就没再过问铺面的事情。 算算日子,时间也不短了。 还没进展吗? “李大人,城东客栈的掌柜,也在牢里吗?” 李万有知道她和季临渊交情不浅,也不隐瞒,“在的,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哎,说来周少爷跟那掌柜的也挺倒霉的。” “原本季首尊只要账本,那周承业也答应交了,可昨日忽然死了。” 姚成衍很惊讶,“死了?” 李万有唏嘘,“是啊,周家上下十几口,一个活口没留。” “我瞧着,季首尊气坏了,昨夜从我这儿走的,这会儿还没见人影呢。” 萧尽染皱起眉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她去外公那儿学棋的时候,听外公和舅舅聊起过户部这案子。 表面上看,是户部看管不严,丢了一批银子。 但实际上,是有人买通周承业,走了户部的关系,向京中运了一批银子。 而这批银子,也并非正经来路,而是苏州给京中权贵的孝敬。 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笔银子在进京之前不见了。 周承业不敢担责,便冒充户部丢了银子,上报了。 可圣上不糊涂,有季临渊做耳目,几日就查出端倪。 如今案子交到季临渊手里,查的不止是银子去哪儿了,更牵动苏州官场。 查得更是京中什么人将户部收归羽下,苏州的孝敬给的是谁。 不过,周承业死了,线索怕是断了。 萧尽染没再停留,朝着萧桃儿的牢房走去。 京兆府的牢房都是小小一间,吃喝拉撒都在牢房里,男女也不分开。 牢房里阴冷阴冷的,散发着腐臭味儿。 第34章 娘死于毒杀 萧尽染一身碧色香云纱制的对襟宽袖襦裙,远远瞧着身上层层叠叠飘逸极了,正合适她娇俏明艳的模样。 头戴明珠步摇,耳着珍珠坠子,腰上配白玉步禁,打了漂亮复杂的络子。 萧桃儿趴在草席上,仰头就看见萧尽染光彩照人的样子。 她原本就处处比不过萧尽染。 若不是祖母爹娘用了诡计捧杀萧尽染,将她养得蠢笨,萧桃儿怕是一生都比不上她。 好不容易,她才算计到了季书白。 可如今,又跌进了泥里。 “你还是来了。” 萧尽染冷眼看她,“你非要见我做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萧桃儿慢条斯理地捡着头发上的稻草,理顺发丝,“萧尽染,你机关算尽,我还是嫁给季书白了。” “那天晚上,他可疼我了。” “他把我当宝一样,你嫉妒吧!” 萧尽染态度冷漠,“叫我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吗?” 萧桃儿忽然抬头,眼神淬毒一般的瞪着她。 “我原本想,三年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等三年以后,从这儿出去,我还是世子妃。” “可是凭什么,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我!季南漳他竟然请旨夺了季书白袭爵的资格,那我费尽心思嫁给他,还有什么用!” 萧尽染听得没耐心,转身要走。 萧桃儿在她身后声嘶力竭,“萧尽染,你回来!” “我知道萧伯兴是怎么死的!” 萧尽染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萧桃儿表情狰狞极了,半点不似从前柔弱可怜的模样。 “我还知道,荣国公府想要你的命。” “萧尽染,你救我出去,给我银子花,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怎么样?” 萧尽染眼神暗了下去。 她竟然真的知道萧伯兴是怎么死的! 铺面里的古怪,田庄上的人,她难道都知道? “你还真是为了世子妃的位置,连亲爹都不顾。” “亏他把你当成眼珠子一样……” 萧桃儿尖锐的笑了一声,“他疼我?” “萧尽染,你说这话昧良心!” “你才是他们的眼珠子,是他们的摇钱树!” “为了全家的荣华富贵,他们把你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 “我什么时候有过那样的待遇!” 萧尽染懒得同她争辩。 “萧伯兴是怎么死的?” 萧桃儿坐在草席上,很有底气的道:“想知道,就救我出去。” 萧尽染轻嗤一声。 “我也没那么有兴趣知道。” “堂姐在狱中,难免消息不太灵通。” “我收回来的嫁妆铺面和京郊田产,全都交给了季首尊去查。” 她指了指身后,“你现在不说没关系,一会儿出去,我就告知季首尊,你同户部案有关。” “我保证,我前脚走了,你后脚就进刑房。” 萧桃儿脸色大变。 这些时日,周绍钧日日哭号,京兆府的大牢里往日的刺头都不敢叫嚣。 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萧尽染不给她时间,抬脚就走,“下次没什么事儿,别叫我过来了。” 李万有恭敬道:“下官知道了。” “等等!” 萧桃儿扑到牢房门口,大声叫喊:“我错了,萧尽染!” “我不该跟你抢季书白,我不该抢你的婚事!” “萧尽染!是荣国公府杀人灭口!” “萧尽染,他们用你名下铺子分赃洗钱!荣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 终于听到些有用的,萧尽染满意地转身回去。 “证据呢?” 萧桃儿没了心气和手段,为了能出去,什么都肯说。 “我爹被你赶出萧宅后,曾去荣国公府找过我,给我送了封信。” 萧尽染冷声又问:“信在哪儿?” 萧桃儿死死抓着铁牢栏杆,“我藏在了很隐秘的地方。” “你救我和我娘出去,我就给你!” 萧尽染和姚成衍对视一眼。 姚成衍对萧桃儿印象极差,很不信她。 “她现在还是季书白的妻子,一旦放她出来,她趁着拿书信的功夫,给季书白传递消息,季书白必定来找你要人。” “咱们没理由不放人,就只能看着她回去荣国公府。” 萧桃儿听见,连忙为自己辩解。 “我算计嫁他是为了做世子妃,为了以后做国公夫人。” “他现在什么都没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萧尽染,你救我,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萧尽染深谙萧桃儿的品行。 现在她身在囹圄,低头求人,明日她攀上高枝,第一个要杀的也必定是她萧尽染。 正犯难时,一阵兵甲声从远处传来。 鹤一带着火气,拿起鞭子就抽在了周绍钧身上。 “跑!你再跑啊!” “周家满门都没了,全是因为你拖延时间!” “否则,你爹拿来账本,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一听见鞭子声,萧桃儿就吓得捂耳朵。 姚成衍脸色严肃地走到刑房门口,“鹤一统领,你这是滥用私刑。” 鹤一没成想牢里还有别人,转头看见他,很惊讶。 “姚公子,你怎么到这儿来多管闲事了?” 萧尽染于远处出声:“鹤一统领,季首尊在何处?” 萧桃儿声音颤抖,“萧尽染,别把我交给暗阁!” “你救我出去,我还知道别的。” “我知道,知道捧杀你的主意不是祖母想的,是别人。” “你娘也不是死于重病,是毒药!” 她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人听清楚了。 萧尽染愣住了。 “你说我娘什么?” 萧桃儿浑身都在抖,为了能出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娘是被毒死的。” “那年家里来了贵人,后来听祖母说是宫里来的。” “她们进了婶婶的房间,再出来,她就咽气了。” 萧尽染忽然头脑剧痛,眼前一阵阵的发昏。 萧桃儿喋喋不休,嘴里张张合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 膝盖一软,她就要滑落在地。 “萧尽染!” 一道冷风掠过,她纤细腰肢便被一双手托住。 季临渊扣着她的腰,将人扶着站稳。 “你怎么了?” 萧尽染扶着他的手臂,目光对上他漆黑深眸时,彻底晕了过去。 季临渊脸色极差,打横抱起她,大步朝着外头走。 第35章 我也是人 姚成衍跟在他身后,嘴里念叨着于礼不合,可又担心萧尽染的身体,不敢拦着。 李万有很有眼色地找了间干净的空屋,给萧尽染休息。 萧尽染再睁开眼,就看见赵医官。 “醒来了?可觉得哪儿不舒服?” 萧尽染揉了揉头,“感觉昏昏沉沉的,我这是怎么了?” 赵医官面色严肃,“你心脉受损得很厉害。” “萧姑娘,你幼时头部受过伤吗?” 萧尽染眼神茫然,“我的记忆不太完全,兴许是有过,但我不记得了。” 赵医官给她倒了水,端过来,“刚刚我为你检查过头部,未见旧伤。” “但若无缘故,你不会缺失记忆。” “我推测,或是你幼时受到刺激,或是被用了什么药。” 萧尽染顾不上这些,她只想再问问萧桃儿。 她娘是被人下毒害死,凶手到底是谁! “萧桃儿呢?” 季临渊推门进来,就听见她这句话。 姚成衍跟在他身后,“阿染,你怎么样?” 赵医官起身对姚成衍道:“姚公子跟我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萧姑娘的情况。” 姚成衍不疑有他,被赵医官给带去了一边。 季临渊走到萧尽染床前,“萧桃儿交给我,你安心养身体。” 萧尽染忙不迭地想告诉他,“萧桃儿知道铺面和田庄的隐秘,或许和户部案有关。” “她还……” “萧尽染。”季临渊打断了她。 “这些我都知道。” 他拿出背在身后的手,手里托着一碗杏仁酪。 “垫垫肚子。” “你放心,我会安置好萧桃儿和她娘,不会让荣国公有机会灭口。” “季书白不敢闹到我这儿来,萧桃儿他也要不回去。” “她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萧尽染冷静下来,接过杏仁酪。 冰冰凉凉的,吃着很舒服。 她就知道,这东西是借着赵医官的名义,实则是他的心思。 刚刚虽然糊涂,但她还能记得,他及时到来,才免得她摔下去。 她抬眼望着季临渊,“谢谢。” 他的小姑娘不知道,看见她晕在自己怀里,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 若不是姚成衍跟着,李万有动作也快,他就将人抱回别院了。 “姚家又不是没人了,干嘛非要你跑这趟。” “我看你那表哥也没什么事,都能跟着你来,不能帮着你出头吗?” 萧尽染摇了摇头,“他帮不了。” “萧桃儿提起了我娘的事情。” 季临渊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遗憾,“萧桃儿既然到了我手里,你爹娘的事情,也会给你问清楚的。” 萧尽染克制不住的激动,“那就谢过季首尊了。” “我出门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外祖父会着急的。” “季首尊,告辞。” 季临渊才看了她两眼,人就要走了。 他叹了口气,格外后悔刚才没把人抱回别院。 “等等。” 他叫住萧尽染,“你,你的铺面和田产查得差不多了。” “晚些你让人去趟别院,将书契地契都拿走,就可以正常经营了。” 萧尽染点头,“好,我记下了。” 她从床上起身要走。 季临渊又道:“还有件事。” 萧尽染看着他,十分认真,“还有?” 季临渊一本正经,“你铺面中有一处永兴银楼,你有印象吗?” 萧尽染摇了摇头。 她还没理好,就去了城东客栈,紧接着就将铺面田产都交给他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 季临渊刚要开口,外头的姚成衍觉出不对,不同赵医官啰嗦,又回来了。 他不等姚成衍说话,抢白道:“事情得从田庄开始说。” “我的人在田庄看见一伙人鬼鬼祟祟,抬着十几只木箱子,连夜走了,之后再没回来。” “跟着他们兜了几圈,最终这伙人连着箱子都进了永兴银楼。” 姚成衍被正事岔开心思,“银楼?” “那不是专门洗钱的地方?” 季临渊点了点头,“没错,没官印的赃银熔成银质器物或是首饰,售卖给人,就能换成现银,银楼一贯是洗钱的上佳之选。” “我追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除了田庄,你名下的其他铺面都和永兴银楼有往来。” 萧尽染心道,看来萧桃儿没诓她,荣国公府的确用她的铺面在洗钱。 “那城东客栈和周绍钧有什么关系?” 季临渊把两人分别关在京兆府两个牢房里,两边都不是嘴硬的人。 打了几天,就都说实话了。 “周承业利用自己户部员外郎的官职权利,私下里为某位主子运送银子。” “孝敬银子多半也不干净,便找了这条线来洗。” “城东客栈,就是交易银子的地方。” “周绍钧知道客栈有荣国公庇护,觉得那儿安全,就在那儿藏身,打算改头换面离开京城,不想正好被你撞见。” 姚成衍听得脸色阴沉,“天子脚下,竟然存在这么庞大的洗钱链条,他们简直胆大包天!” “这么说来,周承业上头的人,应该就是灭了周家满门的人了。” “那这人……” 季临渊不爱和他说话,答话时,眼睛只看萧尽染。 “还没查到。” 萧尽染更意外这个,“你都查不到?” 季临渊勾起嘴角,“怎么,我在你心里,是无所不能的?” 萧尽染眼睛亮晶晶的,虽然没回答,但眼神表达了她的意思。 在她心里,季临渊就是无所不能。 没有他动不得的人,没有他查不到的线索,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季临渊觉出她的夸赞,眼神柔和了不少。 “我也是人。” “我若是无所不能,那龙椅上……” “你别胡说!”萧尽染被他吓得心惊,赶紧打断他。 季临渊笑了起来,胸膛都跟着震动。 姚成衍感觉这俩人气氛过分好了,皱着眉头打断,“天色晚了,阿染,该回家了。” 季临渊没更多理由留住她,看姚成衍越发不顺眼。 “姚公子,就没点上进心吗?天天围着姑娘家转。” 姚成衍看他也不顺眼,“我瞧季首尊也闲得慌,不然怎么隔几日就要去和我祖父下棋。” 季临渊言辞轻蔑,“姚阁老也有感叹,怎么姚家小辈一个两个地都是臭棋篓子。” “为难阁老这么大岁数,让本座一个外人陪。” 第36章 承表妹吉言 姚成衍恼羞成怒,“你!” 萧尽染看得糊涂,这俩人怎么就吵起来了。 “表哥,走了。” 送走萧尽染和姚成衍,季临渊将周绍钧缓和萧桃儿乔装一番,也给带走了。 李万有动了动筋骨,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天爷在上,保佑荣国公府和萧二姑娘就此罢手,保佑季首尊再也别来了。” 赵医官跟着萧尽染一道去了姚府。 她给萧尽染开了方子,让她先吃着看。 姚成衍也去给姚子骥回话。 听说萧尽染失忆可能是人为,她娘也是被人戕害,姚子骥当即让姚文景去查。 “姑娘,老夫人唤您过去用晚饭。” 萧尽染到外祖母屋里时,只有外祖母和外祖父两人。 圆桌上六样小菜,都是翕州口味。 “外公,外婆。”她屈膝行礼,俏生生地叫人。 外祖母带着抹额,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到外婆身边来。” 萧尽染从善如流,坐在了她身边。 外祖母给她夹了筷子菜,“卿卿尝尝,这是你娘最爱吃的。” 萧尽染眼睛有些酸。 这世上会叫她卿卿的人,除了爹娘,只剩下外祖母一个了。 印象中娘亲的模样,总是将头发盘得利落,一手娟秀小楷写得极美。 会给她哼江南小调,会读诗文。 她脾气好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发火。 爹爹下了朝,会带她们爱吃的零嘴点心,娘亲每次都笑得很甜。 “嗯,好吃。” 可惜,不是娘亲的味道了。 外祖母轻拂过她的背,“你外公说回京时,我原本是不愿的。” “可他们告诉我,你娘可能是叫人害死的,现在,他们还想害死你。” “我就在想,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做什么?” 萧尽染摇头,“外婆不老。” 外祖母轻轻笑着,“好孩子,人要服老。” “老了没关系,发挥些余热再推你们年轻人一把。” 萧尽染没听懂她的画外音,懵懂看向外祖父。 姚子骥道:“我让你小舅舅去见过季临渊。” “许诺他,只要暗阁能查出你爹娘之死的真相,姚家便为他的盟友。” 萧尽染惊得从凳子上弹起,“这是结党!” 姚子骥斩钉截铁,“是。” 萧尽染满心震惊,也满腹辛酸。 “外公,您平生最恨吏治不平。” “当年就是因为您向圣上谏言,党争祸国,若要吏治清明,必要肃清结党。” “您……”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外祖父会参与党争! 姚子骥仿佛老了好几岁一样,面容沧桑。 “我为大夏奉献一生,辅佐三朝。” “到如今,我差点连自己的外孙都护不住。” “若是结党能还我女儿一个公道,这党,我甘愿结!” 萧尽染忍不住红了眼睛,掉下眼泪。 姚子骥看着她,满眼都是疼爱,“只是你。” “日后还是与季临渊走得远些。” “还有阿衍、小蝶,你们的两个弟弟。” “你们要好好的,等此间事了,便回翕州去。” 这顿,萧尽染吃得五味杂陈。 她再去问问小舅舅,他不是号称多智近妖,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可她不敢去。 生怕在小舅舅口中,也听不到希望。 走回到闲花阁门口。 姚成衍正等着她。 看见她眉心忧愁,他便知道,“你知道了?” 萧尽染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身月白宽袖长袍,长发用玉冠束起。背后灯火点点,衬得他玉树临风,潇洒飘逸。 上一世,萧桃儿说,她表兄惊才绝艳。 于科举中三元及第,而后,他平步青云,以弱冠之年入阁主事。 两年时间,让姚家重回京城高门之列,权柄之重,可与季临渊暗阁争锋。 她不免多想。 上一世,外公也是为了她,为了爹娘,同季临渊结党而争吗? 姚成衍被她盯得脸颊发热,“怎么这样看我?” 萧尽染目光灼灼,“表哥日后定然能成为国之栋梁。” 是真正的国士,而非死于人生之巅的憾臣。 姚成衍虽然羞怯,但自有傲骨。 “承表妹吉言。” “看你还能开玩笑,想来应是无事。”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替外公难过。” “表哥,若外公执意同季临渊结党,那你呢?” 她记得,表哥是要入仕的。 可今日听外公的意思,恐怕是不想姚家小辈再入朝堂了。 姚成衍神色染上几分落寞,“我,我还没想好。” 他在祖父膝前长大,一身学识都是祖父亲身传授。 从很小开始,他就为科举,为入仕做准备。 如今,突然告诉他,要他放弃。 姚成衍迷茫了。 萧尽染柔声,“表哥或许可以趁这个时候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是光耀姚家的门楣,还是于混沌乱世中,做点什么功绩。” 她的话,仿佛一记重锤,沉沉敲在他心口。 是了,这些年他从没想过自己要什么! 他目光炙热,翻涌出无尽柔和。 “那阿染呢,你想要什么?” 萧尽染很沉静,语气笃定:“我要你们都好好的。” “我的亲人,不要再无辜惨死。” “我爱的人,能陪着我越久越好。” 姚成衍心里被暖意包裹,嘴角绽出笑。 “会的,一定会的。” “很晚了,你早些休息。” 萧尽染颔首,从他身边擦过。 铃兰花香,猝不及防地钻入鼻息。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再看不见。 外祖父的决断,让萧尽染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了。 翌日一早,她将季临渊还给她的书契地契都拿了出来。 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也该都经营起来。 “鸣象,分出地段一般的铺面,都租出去。” “核实了赁户的身份,签好文书,这部分咱们只管收租。” “长乐街上的这几间铺面地段好,咱们自己做。” 鸣象一一记下,问道:“姑娘可是有心仪的生意了?” 萧尽染点了点头,“办个戏楼。” “青鹿,拿我的帖子,问问京城有名的这几个戏班子,可愿到咱们这儿唱。” “愿意来的,便约个时间,面对面拟个章程。” 她放下铺面,拿起来京郊田庄的地契。 “山雁,替我跑一趟京郊。” “季首尊筛过的地方,想必没什么遗漏了。” “你雇人将屋舍翻修,田别荒着租给佃户,前三年免租子。” 山雁青鹿应声,“是!” 既是做生意,就该有做生意的样子。 萧尽染约上姚芷蝶,去了长乐街上的茶楼,打算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第37章 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 京城繁华。 尤其是近些年,京中权贵爱攀比,奢靡之风更胜。 一条长乐街,茶馆、酒舍、勾栏等玩乐去处极多。 萧尽染从前就是顶顶纨绔,吃喝玩乐无一不精。 她挑了个生意好,从前也常去的茶楼。 姚芷蝶很少出来玩,看哪儿都新鲜。 “哇,好多人,都快坐满了呢。” 伙计一见萧尽染便招呼她上楼,“萧二姑娘二楼雅间请!” 姚芷蝶看哪儿都新鲜,“有趣。” “一楼中间空着,还起了台子,这是做什么?” 伙计嘴快,“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即是同萧二姑娘一道来的,想必姚姑娘吧。” “回姑娘的话,咱们中间台子上请了说书先生,每日的好故事一会儿就开始了。” 萧尽染目光扫过茶楼里头。 一楼围着台子摆了两圈桌椅,无甚这档。 二楼挑高空着,围着四面窗摆了一圈雅间,用屏风相隔,很有雅趣。 三楼一整层,都是单独的房间,供贵客休息谈事。 她们二人跟着伙计,坐在了二楼雅间。 茶水一上来,楼下台上,正好开场。 醒木一响,说书先生道:“众位听我言,今日讲的这个故事,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说很久以前,有位清朗公子,他本和一位姑娘指腹为婚。” “然,两人长大后公子却发现,那姑娘顽劣不堪,不配为妇。反而是姑娘的妹妹,貌若天仙,温柔贤淑……” 姚芷蝶越听越觉得熟悉,“这不是季书白和萧桃儿吗?” 话本里虽然颠倒了萧尽染和萧桃儿的姐妹身份,也未曾表露公子的身份,但稍稍听上两句,都能联想到最近京城热议的季书白。 姚芷蝶听了一会儿,绣眉皱在了一起。 “这话本简直胡说!” “他怎么就和萧桃儿两情相悦了,明明是无媒苟合。” “竟然还把阿姐说得粗鄙不堪,气死我了!” 她不敢高声,生怕让人听见,给萧尽染惹不痛快。 可那话本写的实在过分,给她气得忍不住锤桌。 萧尽染倒是还好。 “季书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荣国公夫人连门都不敢出。” “他们可不得做点什么,扭转口碑,不然还怎么做人。” 姚芷蝶气不过,“那就任由他们这么颠倒黑白吗?” 萧尽染笑着给她顺气,“他不过一说,你也不过一听,真为这个生气不值得。” “再说了,咱们不是要办戏楼吗?” “论写戏本子,是他们学我,不是我学他们。” 两人坐在二楼雅间里正说小话,就听见一楼吵起来了。 磕着瓜子的女孩,对话本里的姑娘嗤之以鼻。 “没有感情还纠缠人家公子,恶毒地陷害堂妹,真是坏透了。” 姚芷蝶听不得别人说萧尽染坏话,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不等她走出去,另有个一身红衣的姑娘,悄声道:“这位姑娘也没什么错的。” “既然不喜欢有婚约的姑娘,那公子为什么不退婚再另娶?” “要是我未婚夫敢勾搭别的姑娘,活剐了他都是轻的!” 姚芷蝶又退回了萧尽染身边,“那姑娘好厉害。” 萧尽染点了点头,“当然,那可是骁骑将军家的千金。” 夏朝重文轻武,武将不多,但地位都不低,骁骑将军是正三品的武衔。 嗑瓜子的姑娘轻蔑出声:“武将家的就是没规矩,张嘴就是你未婚夫,真不知羞。” 姚芷蝶指着她,“那个是?” 萧尽染给她介绍:“转运司同知家的小女儿丁语柔。” 姚芷蝶虽然不认识人,但知道官阶。 “同知不过从四品,她怎么敢和那位姑娘呛声?” 萧尽染道:“转运司负责盐铁,是京中最肥的缺。转运司同知虽然官阶不高,但实权不小。” “骁骑将军虽然官阶高,可赋闲在京,只是虚衔。” 两人说话间,楼下已经动起手来了。 邓从霜出手不凡,茶盏扔到丁语柔身边,随后人也压了上去。 丁语柔吓坏了,“你敢碰我!” 茶楼掌柜赶紧来劝架,“两位姑娘,罢手吧!” 萧尽染走出雅间,站在二楼栏杆前。 “知道的是一言不合,不知道的以为两位为季书白争风吃醋呢。” 两人都看向她。 邓从霜很是不屑,“谁稀罕那浪荡子。” 她边说着,边把手从丁语柔身上拿开。 丁语柔忙起身和她拉开距离,理了理衣裳。 “萧尽染,就因为你,季公子名声都没了,你还不知羞地跑出来显眼?” 邓从霜皱着眉头瞪她。 萧尽染嗤笑一声。 从前的季世子,如今成了季公子。 “没了世子之位,竟然还有人愿意为他出头。” “丁五姑娘,你倒是仗义,但我要问问了,难道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和萧桃儿定私情的吗?” 茶馆里不少看热闹的,都笑出了声。 丁语柔羞愤不已,“你再伶牙俐齿又如何?” “如今谁不知道,季公子宁愿要戴罪的萧桃儿,也不要你!” 邓从霜嫌弃坏了。 “被他喜欢,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姚芷蝶原本气得不行,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笑。 季书白的种种行径,早被诟病。 出了赐婚的事儿后,京中不少曾倾慕过他的女孩,都羞于启齿。 各家也都告诫自家姑娘,少和季书白有攀扯,免得脏了自己名声。 但话本流行起来,也有些姑娘感动于所谓痴心。 如丁语柔之流,还为他说上两句话,也只不过杯水车薪。 萧尽染摇了摇头,“掌柜的,邓小姐的茶点和砸坏的东西,记我账上。” 邓从霜摆手,“不必,我也不是为你。” 萧尽染轻扬唇角,“权当感谢。” “日后若有听了这话本,怒从心生,忍不住砸桌子的。” “本姑娘都包茶点和赔偿!” 一楼看热闹的忍不住高声起哄:“萧二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萧尽染声音慵懒,“我以为全京城都知道,本姑娘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说书人,转瞬就被掀了桌子。 “胡说八道,被毁了婚的姑娘,何其无辜。” “就是,人家姑娘做错什么了!” 第38章 城郊失火 丁语柔没想到萧尽染一句话就让楼下看客变了脸,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惹上麻烦,抿着唇就跑了。 邓从霜诧异地仰头看她。 “邓姑娘,若有兴致,楼上用茶。”萧尽染大方邀约。 “好。” 邓从霜也不扭捏,大步上了楼。 她瞧见萧尽染桌上精致的茶点,就知道价格不菲。 “你要是这么有钱的话。” 她看向萧尽染,“要不你出银子,我替你打那季书白一顿?” 姚芷蝶爽朗地笑了起来,“邓姐姐真是个妙人。” 萧尽染为她介绍,“这是我表妹,姚芷蝶。” 邓从霜不明白她笑什么,很真诚地说:“我讲认真的。” “我是看不惯他,明明有错在先,还一副别人都对不起他的样子。” 萧尽染给她斟茶,“打闷棍就算了,他毕竟还姓季。” 邓从霜叹了口气,没戏了。 姚芷蝶觉得她有趣,“邓姐姐也是刚到京城不久吗?” “若是没有玩伴,可以到姚府来找我们姐妹,或是我们到府上拜访。” 邓从霜道:“别人可都对我避之不及。” 姚芷蝶不解,“为什么?” 萧尽染深谙其中道理,“京中贵女,向来看重门庭。邓家是武将,未曾结党,当然谁都不会对她主动。” 她看萧尽染,落落大方,容貌倾城,手头有钱,人也聪明。 邓从霜满眼疑惑,“别人都说,萧二是个刁蛮草包,我看传言真是没有一分可信。” 萧尽染瞥了一眼楼下,入目一片狼藉,说书先生是一个字都不敢讲了。 掌柜的携说书人跑来向她告饶,“二姑娘,饶了小店吧,我们再也不敢说这个话本了。” 萧尽染眼风凌厉,“掌柜是算好了账,来找我要银子的吗?” “不敢不敢!”掌柜的是怕了她了。 “都是小人的过错。” 萧尽染轻笑一声,扔了锭银子给他。 “我萧二可不是欺行霸市之徒,说赔我一定会赔。” “但是掌柜的,若是让我再听见这话本子,我见一次砸一次。” 掌柜的连连告饶,“姑娘放心,日后您在京城但凡听见,都算小人头上。” 三人离开茶馆,邓从霜同两人告别。 “改日,我请你们吃兴安楼。” 姚芷蝶盼着能出来玩,“那可说好了,邓姐姐哪日有空,可要叫我们。” 和邓从霜分开,萧尽染又逛了几家铺子。 姚芷蝶玩了个尽兴,回家时直捶腿。 “哎哟,可逛不动了。” “京城怎么这么大啊!” 萧尽染让人先把她买的东西都送去她屋里,又叫人斟茶。 “全大夏最好最金贵的东西,都在京城里,一日可逛不完。” 姚芷蝶虽然揉腿,可意犹未尽,还想着明日接着逛。 萧尽染却站在了桌案前,动起笔墨来。 姚芷蝶凑过,发现她在画图样。 “阿姐画的这是什么,戏楼的装潢吗?” 萧尽染点头,“我想着将长乐街上的三间铺面打通,重新装饰。” “既然要做,就好好做起来。” 姚芷蝶暖心道:“阿姐,我还有些私房钱,不如也投到你的铺面里。” 萧尽染轻笑,“好意我心领了,你的私房钱自己留着花。” “阿姐若是赚钱了,日后你出嫁时,定给你添上一笔。” 姚芷蝶直摇头,“我还没有中意的呢。” 萧尽染认真端详她。 “我们小蝶,明艳俏丽,国色无双。” “满京城的儿郎,谁都配不上你。” 姚芷蝶被她逗得笑盈盈。 可萧尽染是却是十足的真心。 上辈子,姚家灭门时,姚芷蝶也不过她现在的年纪,一朵娇花还未盛开,就败落人间。 萧尽染希望,她这辈子能好好活着。 挑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幸福喜乐一生。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姚芷蝶撒娇,“阿姐,今日我也想跟你睡。” 萧尽染手里笔柄点在她小鼻子上,“今日不行。” “我要赶赶工,今日就将戏楼的图样画出来,明日鸣象好去雇人。” 深夜。 白鹭替她研磨,萧尽染终于画完最后一幅图,起身揉了揉脖颈。 “收好吧,明日一早就让鸣象拿着去办。” 白鹭应声,“是,姑娘赶紧歇息吧。” 萧尽染刚走回卧房,就看见天边泛着橘色火光。 “那是怎么了?” 山雁疾步而来,“姑娘,城郊失火。” 萧尽染面色严肃,“城郊?田庄?” 山雁面色不善,“是。” “刚传回来的消息,翻修屋舍的工人刚到庄子上,就遇上了埋伏在屋里的匪徒。” “工人一个没活。” 萧尽染问询险些站立不稳,“鸣象不是雇了足有二十人?” 山雁点头,“是,都没能幸免。” “别院那头递了话来,说首尊已经赶去处理了,让姑娘安心。” 萧尽染汗毛倒竖,“他们埋伏着杀工人做什么,怕不是冲我来的。” 她看向天边火光。 “他们是替我死的。” 白鹭劝她,“姑娘别太自责。” “害人的是那帮匪徒,与姑娘无关。” 萧尽染摇了摇头,“明日一早让门房备车,山雁青鹿跟我去一趟京郊。” 翌日一早。 城门刚开,萧尽染的马车是第一个出城的。 她到庄子上时,天也就刚亮。 连片的屋舍都烧得不成样子,焦黑的木制梁柱还湿哒哒挂着水,看起来像是刚刚灭火没多久。 萧尽染从车上下来,青鹿找了个人问了话。 “姑娘,昨夜火势凶猛,烧了整整一夜,这会儿才熄没多久。” “这些在外面忙活的,都是首尊就近叫来的乡亲。” 萧尽染由山雁扶着,脸色不太好,“季临渊和死者家属们呢?” 青鹿道:“都在庄子里面。” 萧尽染不顾脚下淤泥,迈步走了进去。 入眼看去,原本的屋舍没一处好地方。 她走了不远,就看见一地的尸首。 有她雇佣的工人,也有已经死了的黑衣杀手。 季临渊站在中间和手下说话:“把银子送去给家属们。” “看看谁家困难的,暗中记下,日后多帮衬。” “若有情绪激动的,安抚住,告诉他们,匪徒都已经被抓了,暗阁必会给他们个交代。” 手下应声,拿着银子走了。 他吩咐完,抬头就看见萧尽染。 第39章 是为了萧尽染 萧尽染没想到赶到这里,竟然是这个场面。 饶是两世为人,依旧胃里翻涌。 季临渊走到她身前,“不是说我来处理,你且安心,怎么还是过来了。” 萧尽染干呕了一声,“我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死者家属。” “怎么说也是我雇的他们,否则他们不会死。” “理当过来一趟,给他们道个歉。” 只是没想到,季临渊全替她做了。 季临渊摆了摆手,“地上脏,脏了你的鞋,去车上坐着吧。” 他刚想送萧尽染出去,身后忽然一道尖锐叫喊声,像是疼极了。 外头萧尽染忍不住转头去看,可一只手却挡在她眼前。 “别看。” 萧尽染只觉得眼前暗了下来,他掌心很热,即便没挨着,她也能感受到热度。 宽厚的手掌上还有茧子,纹路粗粝。身上带着血腥气,肃杀又危险。 半晌,屋里没了动静,他也挪开了手掌。 将她送回车上,季临渊嘱咐山雁好生照顾。 萧尽染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熟悉。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黑金玄纹的蟒袍披风,荣国公府里满地的血。 那个男人抱着她,一步步走出了国公府,走出了困了她半生的牢笼。 是他吧? “季临渊!” 她没控制住情绪,高声叫了他名字。 季临渊转身望着她,眼里的杀意,转瞬变得柔软。 “怎么了?” 萧尽染张了张嘴,忽然愣住了。 该怎么问他呢? 上辈子的事情,他难道会记得吗? 季临渊察觉出她情绪不对,眉眼间俱是悲戚。 “吓着了吗?还是哪儿不舒服?” 萧尽染咕哝了几下,最终点了点头。 “是,有些吓着了。” 季临渊扯着她手里握着的车帘子,帮她放下挡住视线。 “休息一会儿,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她放开手,宝蓝色的锦缎帘子隔开两个人。 “季首尊,里头的尸体您处理干净,让人知会我一声。” “这些人是冲我来的,我想见一见。” 季临渊依旧是专横的性子,“问出什么来,告诉你就是了,别去看了,省得脏了眼睛。” 萧尽染靠在车里软垫上。 季临渊已经走进了屋里。 大火之后,房门都被烧没了,屋里只有横七竖八的木头柱子。 黑衣杀手蝴蝶骨上,插着两把短刀,倒在中间,除了刚刚那一声叫喊外,再没开过口。 看季临渊过来,鹤一道:“首尊,是那日抬着木箱子的那群人没错,我记得他们的脸。” 季临渊朝着那人扬了扬下巴。 自有手下将他身上插着的短刀,缓缓抽出来。 他一贯的审讯方式便是这样。 什么都不问,先让人吃苦头。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慢慢撤出来,待完全抽出来,嘴里的布才被拿出来。 杀手疼得满头汗珠,倒吸冷气,恶狠狠瞪着他。 “其实本座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荣国公派你们埋伏在这儿,怕萧尽染发现你们背地里洗钱的勾当,打算对她动手。” “那些银子,送进了永兴银楼这会儿已经被融成器物了吧。” 杀手目眦欲裂,“那你还问什么!给我个痛快!” 季临渊眼神冰冷,满是杀意。 “今日是幸好本座在,否则就让你们伤了她。” “给你个痛快不是便宜你了。” 杀手此刻终于明白了,他的折磨不是为了问话,是为了萧尽染! “你!” 季临渊垂下眼眸。 下一秒,刀子横插进肋骨。 内劲顺着刀身,将杀手肋骨震碎。 一瞬间,如滚烫铁水浇灌全身骨头一般的疼痛,痛彻全身。 “啊——” 饶是受过训练的杀手,都忍不住哭嚎。 “留他一口气,扔到荣国公府门口。” “你要是还有命见到季南漳,就告诉他,他再敢打萧尽染的主意。” “我就让他满门尝尝你现在的滋味。” 他朝鹤一道:“将庄子收拾干净了,还给萧姑娘。” 鹤一应声:“是!” 萧尽染等了一会儿,季临渊就回来了。 她这才发觉,他身上衣袍都脏了。 她以为,季临渊会直接上马,却没想到,他坐上了她的车架。 “本座累了,可否蹭二姑娘的马车?” 萧尽染腹诽,都已经坐上来了,难道她还能说不吗? 两人隔着车门帘,她听见季临渊低沉的声音,“听说,你砸了人家茶馆?” 萧尽染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轻嗯了一声。 “荣国公府为了挽回面子,什么昏招都想得出来。” 季临渊笑道:“舍弃了嫡子,你是在季南漳心头剜了块肉下来。” “这几日,季书白日日喝得大醉,不是骂你就是骂他爹。” “再不做点什么,荣国公府的脸就都丢没了。” 萧尽染觉得可笑,“娶萧桃儿的时候,还说不靠别人,他也能立身持正。” “如今他这副样子,真叫人恶心。” 季临渊换了话茬,“那不说他了。” 萧尽染忽然想起来,“对了,萧桃儿那头,问出什么有用的了吗?” 萧桃儿被季临渊带出京兆府,她原本还不太情愿。 毕竟,季临渊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 在她看来,那就是从一处牢笼换到了另一处牢笼。 可后来听说了季书白昏昏沉沉不堪托付,她索性就安心在季临渊给的住处住下了。 这些季临渊不想说给萧尽染听,让她烦心,只捡有用的说。 “已经找到萧桃儿口中,他爹给她写的那份书信了。” “有这份证据,足够证明萧伯兴死前就是给季南漳办洗钱脏事的。” “不过,萧桃儿知道的也有限,季南漳后面是谁,和户部什么关系,她都不知道了。” 萧尽染闻言,也算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有了这个,好歹是能将洗钱的事儿,跟她划清了。 “那我爹娘的死?” 季临渊声音放柔和,“若没昨夜的事儿,我今日就想去找你说这个。” “我后来又问了问赵秋兰,她们只知道给你娘下毒的是宫里的人。” “当年萧桃儿年纪还小,萧伯兴又不肯告诉赵秋兰,所以她们知道的十分有限。” “关于萧大人……” 第40章 想摸摸他吗 提起萧仲元,季临渊声音沉稳:“他当年被人袭击受了重伤,随后被接到宫中,死于宫中。” “她们也只知道这些,再没其他的了。” “我推测,萧伯兴知道的更多些,所以才被灭了口。” 萧尽染靠在车上,抿着下唇。 爹娘死前的这些事,她也都不记得。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害得她爹娘早亡,上辈子惨痛八年! “姚家查了多年,也没结果。” “想必背后之人藏得很深。” “季首尊,还劳烦你看着萧桃儿,别让她死了。” 季临渊似是感受到她伤怀,顺着飘飞的锦缎帘子看向里头。 萧尽染一抬眼,正好和他对视上。 “卿卿。” 他忽然开口这样唤她。 萧尽染吓了一跳,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带着雾气,就这样看着他。 季临渊忽然弯起嘴角,“有我呢。” “我会查出真相,别怕。” 萧尽染心里猛地陷落一块,软得不像话。 她看着他的背,耳根发烫。 低头错开目光时,她偶然瞥见他腰间的铁扇。 若梦中人真是他,那他的扇子呢?为什么用的是刀? 季临渊顺着她目光,摸到了后腰。 他发觉,她似乎对自己的铁扇十分有兴趣,不是第一次这样看着了。 “这是陨铁制成的,世间只此一柄。” “想摸摸吗?” 萧尽染回神,收回了目光。 “不了。” 季临渊有心哄她,从腰间抽出铁扇,顺着帘子探了进去。 离近了看,萧尽染才发现铁扇通体是黑的,隐隐带有暗纹,比她小臂还长一些。 手指轻拂过扇体,入手冰凉。 她想试着拿起来,忽然发现这东西在季临渊手里灵活,可实际上很沉。 “它有多重啊,我怎么拿不起来。” 季临渊将扇子放在她手里,大手握住她的手,帮她分担重量。 “三十斤,你自然是一只手拿不起来的。” 萧尽染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沉! 被季临渊握着手,还能感受到不少的重量。 “用这个打人,不死也得晕吧。” 季临渊带着她,手腕用力,扇子便打开了。 一根根扇叶如同未开刃的短刀,配合上季临渊的速度,饶是未开刃,也足以割人咽喉。 “想试试看吗?” 萧尽染猛然发觉,自己手还被她握着,“我拿不动,不看了。” 说着,她就要抽出手来。 可季临渊却紧紧握着,不让她走。 萧尽染嗔怒看向他,不由得红了脸。 “你,你放开。” 季临渊常年习武,京城内无人能出其右,萧尽染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他不放手,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季临渊,我生气了!” 季临渊噙着笑,“答应我件事儿,我就放开。” 萧尽染虽然急,但听出来他是要下圈套,“你先说。” 季临渊瞧她一脸的聪明劲儿,忍笑说道:“以后就这么叫我。” 萧尽染愣了,“怎么……” “叫,季临渊吗?” 他点头,“嗯,好听。” 萧尽染脸颊更烫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他要这么威胁自己。 “季临渊。” 季临渊满意地松开手。 马车行得不慢,车里也还算凉快,可她脸上的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 将她送回姚府,季临渊只身向外走。 萧尽染看着他背影,看他衣角带血,形单影只,忽然开口。 “等等。” 季临渊转身,眼角带着笑,没正形道:“怎么,舍不得我?” 萧尽染心里嗔骂他一句,嘴上却道:“坐我的车走吧。” 季临渊却洒脱摆手,“卿卿香车,别弄污了。” 萧尽染回到闲花阁,就看见桌上摆着不少东西。 “这是谁送来的?” 宋嬷嬷道:“听说姑娘的庄子上走水,老夫人担心你用钱,特地让人送来的。” “旁边这份是你大舅母和小舅母的。” 萧尽染心里阴霾一扫而空,“给我送什么钱啊,一处庄子罢了,就是整个没了,我也不心疼啊。” 宋嬷嬷劝她,“都是长辈们的心意,姑娘快收下吧。” 萧尽染点了点头,“都放进库里吧,嬷嬷替我好好收着。” 有季临渊帮她处理田庄上的事情,萧尽染将心思都放在了戏楼上。 鸣象拿着她画的图样,已经找好了人开始动工。 另外,京城内的几个戏班子,也答应到她戏楼来。 萧尽染同几个班主约好了时间,待开了业,便按照约定来唱。 这日。 她正在房中练字,鸣象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姑娘,季书白喝多了,到戏楼来闹事!” 萧尽染带上了青鹿山雁,到戏楼时,季书白正发癫。 他站在戏楼门口,对着里面大骂:“萧尽染,你不守妇道,经营私产就算了,竟然还开这上不得台面的戏楼!” “你毁了我,毁了我跟桃儿!今日我就将你这戏楼给拆了!” 戏楼里面,还有在动工的工人。 因萧尽染这个东家对待他们客气又大方,见人来闹事,也都出来应对。 季书白看着她冷脸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头戴珍珠发簪,耳着珍珠坠子,一身嫩鹅黄色比甲,内衬浅色上衣,下身是鹅黄色繁花纹样织锦裙,衬得她明艳娇俏。 “季书白,你自己不知检点,跑我这儿发什么疯!” 季书白愣愣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萧尽染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 每个人都说她是苦主,说她可怜,说她不容易。 可她分明越来越漂亮,过得越来越好! “如果不是你,我还是国公府的世子。” “全都是因为你!” 萧尽染冷眼看他,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这就是京城人人口中蹁跹君子?” “季书白,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往日满口仁义道德,自诩高洁,实际上做的呢?” “不如意便来喊打喊杀吗?” 季书白被她质问,仿佛当头被浇了一头冷水。 他醉得不省人事,就是想忘记他曾经名满京城的风光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喜欢你。” “萧尽染,现在我知道了,萧桃儿不能生,她恶毒至极。” “你我是有婚约的,你我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 萧尽染听不下去,“闭嘴!我嫌晦气。” 第41章 是你季书白配不上我 季书白痴痴望着她。 从前都是他这样不耐烦地吼她,此刻竟然颠倒过来了。 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觉得萧尽染面目可憎。 他甚至……甚至觉得她好看。 她这样矜贵,高高在上的娇小姐才该是他的良配。 “阿染,你从前那样喜欢我,是我不知好歹。” “从前我如何吼你,你便如何吼回来可好?” “只要你高兴,我……” 萧尽染嫌弃皱眉,“来人,把他赶出去!” 季书白剖白的话还没说完,山雁便带人拿着扫帚到了他面前。 别说是她们姑娘,就是山雁都听不下去。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快滚!” 季书白犹如狗皮膏药一般,赖着不肯走。 他也不叫嚣拆了戏楼了,只是一味地诉衷情,要和萧尽染重修旧好。 萧尽染都觉得离谱。 她吩咐工匠们,“他早不是国公府世子了,若是再来找麻烦,打出去便是。” 季书白被扫帚打得捂着头,就看见她甩起的裙角,和坠了珍珠的绣鞋,脚步不停地上了马车。 “阿染!” 让萧尽染没想到的是,这季书白根本不长记性。 戏楼门口打了他一顿,非但没打走他,反而越发纠缠。 但凡她出门,必能遇见他。 邓从霜约她和姚芷蝶去吃兴安楼的日子,姚成衍担心她碰上季书白,特地跟着一起去了。 可才到酒楼门口,马车就被季书白给截住了。 “阿染,求你看看我。” 姚芷蝶嫌弃的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季书白,你是有什么毛病吧!” 季书白手里还拿着一张名帖,“三日后,国公府设宴。阿染,我会在众人面前给你赔罪的。” “请你务必要来!” 姚芷蝶恨不能一脚踹开他,“你要我阿姐回头就回头,要她原谅就原谅啊?” “还当自己是国公府世子吗?” “少来纠缠我阿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季书白举着帖子,眼里只有萧尽染,“我知道我已不是当初了,但我也知道你。” “你不是拜高踩低之人,不会因为这个就看轻我,对不对!” 姚成衍把萧尽染拉到身后,挡住了他的视线。 “季公子,还请自重。” “你和我表妹婚约已解,物是人非。” 季书白不得已地看着他,“我同阿染说话,你挡着做什么,起开!” 萧尽染忍不了了,拍了拍表哥肩膀。 “让我来。” 季书白见她肯同自己说话,眉开眼笑,“阿染,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萧尽染冷声道:“你以为你那世子位是怎么丢的?” “是我做的局。” 季书白愣住了,“不,我不信。” 萧尽染态度轻蔑,“你爱信不信。” “我就是拜高踩低眼里只有权势的那种人。” “算计得你连家中庶子都不如,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云泥之别。” 她眼神冷漠,真有几分刻薄模样。 “季书白,是我不要你了。” “今日我便告诉你,是你配不上我。” “表哥,小蝶,咱们走。” 季书白脸上血色尽失,高举着的手也垂落。 他,配不上她? 是了,他如今没了世子之位,没了袭爵之权,身上没有官职,和草民无异。 而她,是三朝阁老姚子骥的掌上明珠。 走进雅间,姚芷蝶还余怒未消,“这什么人啊!真叫人恶心。” 邓从霜在窗口看见刚才那一幕了,也频频摇头。 “我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就是可怜萧姑娘,为了摆脱他,自损名声。” 姚成衍目光落在她身上。 和京中喜爱华贵的贵女们不同。 邓从霜一身水碧色窄袖斜襟长裙,护手处交缠布带绑手,十分利落。 “邓姑娘好。” 邓从霜也打量他,素色宽袖的长袍,束发用一根青色绸带系着,十分简单。 “见过姚公子。” 四人落座,姚芷蝶扒着窗户,看了眼楼下。 “可算是把这狗皮膏药骂走了。” “唉,阿姐,邓姐姐,你们看那是不是丁语柔?” 萧尽染望过去,就看见失魂落魄的季书白,撞上了丁语柔。 丁语柔一副娇羞模样,不知同他说了什么,便让下人扶着他走了。 邓从霜看得直摇头,“也不知道丁语柔看上他什么了。” 萧尽染岔开话题,“别说他了,晦气。” 四个人都不是扭捏做作之人,聊起来十分投缘。 邓从霜说起和父亲戍守边疆,快马杀敌的事儿,引得姚芷蝶频频艳羡。 姚成衍也兴起,说了些少年时出门游学的见闻。 邓从霜眼睛闪亮,也道想去看看。 唯有萧尽染话少,只是静静听着。 “阿染怎么了?” 邓从霜同她熟识,称呼也亲昵起来。 萧尽染柔声道:“我是羡慕呀。” “我从小长在京城,没出过远门,连翕州都没去过呢。” 三人都知道她幼年被萧家算计,姚芷蝶哄她,“可我们对京城都不熟悉啊。” “还要阿姐带我们玩呢。” 邓从霜也道:“我也正有件事要问问你。” “三日后荣国公府设宴,请了我家。” “听说京城这样宴席上规矩极多,穿什么戴什么都要讲究。” “真是头疼。” 萧尽染倒是意外,“请了你家?” 邓从霜点头,“可不是么。” “我们刚回京城,你瞧,带回来的衣装都是边疆样式。” “也不知道荣国公怎么想的,从前也没来往,请我爹干什么。” 姚成衍同萧尽染对视了一眼,也觉得奇怪。 大夏历朝重文抑武,以荣国公的行事作风,就是同朝站着都不会看邓将军一眼。 请邓家赴宴? 萧尽染试探道:“荣国公府可说了,设宴是什么由头吗?” 邓从霜笑弯了眼睛,很嘲弄地答:“说是选了个新的世子人选,正式介绍给人认识。” 荣国公算是皇亲,世子之位不是家里自己定下就行的。 需得报呈礼部,由宗人府核准,才算作真正能袭爵的世子。 萧尽染一直都知道,季南漳不止季书白一个儿子。 但其他三个儿子并非荣国公夫人所出,皆是庶子。 比起嫡子,庶子想要成为世子袭爵,还需要过宗人府一关。 “这么快就有新人选了,想必是对季书白十分失望了。” 第42章 她想季临渊了 四个人从永兴楼里出来,姚芷蝶意犹未尽。 “阿姐,邓姐姐咱们再去首饰铺子逛逛吧。” 邓从霜连连点头,“快帮我挑挑首饰,我自己可应付不来。” 萧尽染抬眼正好看见斜对面的琳琅阁。 她平时总去逛,和掌柜的十分熟识。 只是没想到,后来掌柜得被收买,帮着萧桃儿指证她杀萧伯兴。 姚成衍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这家店竟然还开着。” 萧尽染不意外,“琳琅阁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有最新的样式。” “传闻背后东家,是个地位很高的人物。” “故而在京城开了这些年,无人敢去找麻烦。” 邓从霜弯起嘴角,“我这人最不怕麻烦。” “既然来了,当然要看看京城最好的是什么样的。” 四人走进了琳琅阁。 掌柜看见萧尽染,不躲不避,笑脸相迎。 “萧二姑娘,别来无恙啊。” “那日京兆府堂上,小人也是没办法,姑娘大度,还肯来小店。” “今日您看上什么,尽管带走。” 姚成衍不由对掌柜的侧目,好机灵的人。 萧尽染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道:“我是陪邓姑娘过来看看,你且招呼她。” 掌柜的朝拱手,便同等邓从霜搭话。 姚成衍在萧尽染身边,低声道:“这掌柜的看着不像普通人,好油滑的一张嘴。” 萧尽染认真打量那掌柜的,心中有异。 “表哥,你觉不觉得,他和那日在堂上十分不同?” 姚成衍点头,“嗯,那日他表现得慌里慌张,很没主意似的。” “你问话时,回答的也是漏洞百出。” 萧尽染回想那日,若不是季临渊非要个信物,拿走了她的小印。 萧桃儿伪造的那份署名书契,几乎能钉死她。 让掌柜的上堂答话,无非是多个人证。 他表现得太过平常,以至于,今日若不是邓从霜要买首饰,姚芷蝶要继续逛一逛,又恰好看见,萧尽染都不会想起来这儿。 “阿姐,你瞧这个好不好看?” 姚芷蝶拿着一对银发梳给她看。 萧尽染目光落在她手上,素银雕刻成了两只黄鹂,上面点缀了彩宝,很是漂亮。 她接到手里,仔细看了看。 在最末的梳齿里头,发现两个小字:永兴。 “永兴银楼?”她喃喃自语。 姚芷蝶没听清:“什么?” 萧尽染面上无甚波澜,道:“还挺漂亮的,买一套回去带着玩吧。” 她又拿了一对素银掩鬓,正好和发梳凑一套。 两人又帮邓从霜挑了一套头面,一顶发冠。 邓从霜连连抱怨,“京中女子真是好生麻烦,这发冠好重啊。” 姚芷蝶不赞同道:“邓姐姐,不是京中女子麻烦,是爱漂亮的女子麻烦。” “你是没见过我阿姐屋里的首饰,一个屋都装不下。” “不过,我就爱漂亮,麻烦也要漂亮。” 萧尽染点了点头,“小蝶这话说得没错,邓姐姐不爱首饰,想必很爱兵刃。” “若是去挑兵刃,你定然花多少心思也不嫌麻烦,是不是?” 这话说进了邓从霜心坎上,“阿染这话没错。” “算啦,谁让我都已经回京了呢。” “大不了下次要买这些玩意,再叫上你们。” 同邓从霜分别,萧尽染三人也回了家。 路过琴台街,就看见九城兵马司的人穿街而过。 萧尽染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领头是陈副指挥使。 “最近这么乱吗?怎么九城兵马司天天在街上捉人似的?” 姚芷蝶躲在人群里,小声感叹。 姚成衍怕不安全,轻声道:“咱们快走。” 一直到了家,姚成衍还在想着,下次若是出门该让萧尽染带上青鹿山雁。 “姑娘。” 巧得很,青鹿正好迎了出来。 萧尽染瞬间就觉出不对了,“可是有事?” 青鹿点了点头。 萧尽染道:“无妨,你说。” 青鹿十分严肃道:“首尊让人传话过来,周绍钧萧桃儿遇袭,请姑娘万分小心。” 姚成衍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要灭口。” 萧尽染也清楚,“那两人现在如何?死了么?” 青鹿答:“周绍钧受了点伤,萧桃儿无事。” 萧尽染心里清楚,现在是周绍钧和萧桃儿,下一个就是自己。 朝廷对党争的态度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闹不到御前去,圣上也懒得管。 可这一次是将洗钱的生意做到了京城,季临渊插手,就代表圣上已经知道了。 若是闹大了,坐不上荣国公位置就不止是季书白了。 恐怕,整个荣国公府都要跟着遭殃。 萧尽染转身看向姚芷蝶,“小蝶,你的发梳借我用用。” “我屋里的首饰,你看上什么随便拿。” 姚芷蝶将首饰盒子捧到她面前,“我就觉得奇怪呢,阿姐向来看不上素银首饰,怎么会让我买呢。” “阿姐随便用。” 萧尽染示意青鹿,“晚点将这东西送去别院,告诉季首尊,这是在琳琅阁买回来的。” 青鹿接过首饰盒子,“是。” 深夜。 萧尽染从听了周绍钧和萧桃儿的消息,就心绪不宁。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上一世,她被囚在暴室中。 萧桃儿得意忘形地炫耀季书白对她多好,嘲讽萧尽染只能在她脚下。 钢针扎在肉里,皮鞭蘸水打在身上。 萧桃儿把她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终于支撑不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好想离开国公府。 兵戈之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穿着黑色玄纹蟒袍的人打开了暴室的门,抱住了她。 他一步步,走出了暴室,走出了院子。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 无月的漆黑夜色中,国公府内的砖石上全是血。 地上躺着许多尸身,尽是季家人。 萧尽染被那惊人场景吓醒,额头都是汗珠。 她愣愣看向窗口,凉风吹进来,让她清醒了些。 那是梦。 她早已经离开了那个地狱牢笼。 “姑娘,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今日是宋嬷嬷守夜,听见屋里响动,便进来看她。 萧尽染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宋嬷嬷连忙给她递水,“姑娘别怕,梦里都是假的。” 萧尽染饮了一口。 “真的吗?” 梦里真的都是假的吗? 她总觉得,那画面太过真实,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此刻,她有些想念季临渊了。 第43章 跪在姚府门口请罪 宋嬷嬷柔声哄她,“梦里的事儿怎么会是真的呢?” “姑娘再睡会儿吧,老奴给您守着。” 萧尽染看向她,听话地躺下了。 宋嬷嬷哼了一支江南小曲,婉转悠扬,和她的人一样柔和。 萧尽染想,如果梦里的人真的是季临渊,那她就不怕了。 第二天中午。 还未到饭时,萧尽染看见宋嬷嬷指挥着下人搬了什么东西去厨房。 “宋嬷嬷,今天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小厨房交给她管着,萧尽染都不去外头了。 宋嬷嬷笑眯眯的,“新得了一只小羊,老奴瞧着鲜嫩得很。” “姑娘等等,老奴这就片出来,给您做炙肉。” 萧尽染觉得稀奇。 京中多吃猪肉、鸡肉,不少人都嫌羊肉腥臊,能做得好的极少。 “这是哪儿来的?” 宋嬷嬷指了指门口,“有人送来的。” 萧尽染看向门口站着的青鹿,心中了然。 昨日传口信,今日送羊肉。 季临渊这是有多不放心她。 荣国公府设宴这日,萧尽染的戏楼也基本完工了。 里头一应样式,都按她要求装好,只差买些桌椅,做些装点就算完工。 萧尽染不敢托大,带了青鹿山雁和十几个护院好手一同出门。 左右要买的东西多,多带些人手也不算扎眼。 她几乎逛遍了全京城,才买齐了需要的东西。 除了方便拿着的,剩下都叫店家送到戏楼。 “姑娘,逛累了吧,不然在前面茶楼歇歇脚?” 青鹿道。 萧尽染也这么想,她也快走不动了。 众人在茶楼落坐,就听见旁边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今日荣国公府可热闹了!” “又有什么热闹?” “说是荣国公选了新世子,可原来的那位闹起来了。” “当着许多宾客的面和荣国公吵了个不可开交,还说什么要去请萧二姑娘来道歉。” 另一桌听见议论荣国公府,也跟着掺和进来了。 “哎!我刚从荣国公府门口回来!” “我看见了,荣国公给了季公子一个大嘴巴。” “季公子捂着脸就跑了,听说是跑去姚府门口了!” 青鹿凑到萧尽染身边,“姑娘,这……” 萧尽染按了按额头,恨不能把脸挡上。 这狗皮膏药,难道还甩不脱了吗! “先遣个人回去,看看季书白到底在不在门口。” 她话音刚落,一道娇俏声音响起,“阿姐,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姚芷蝶身后跟着邓从霜。 萧尽染还是第一次见她穿宽袖圆领袍,头戴珠翠冠,英气逼人,十分漂亮。 邓从霜跑到萧尽染身边,着急地说:“你快找个地方躲躲吧,” “季书白跪在姚府门口,说要给你赔罪。” 旁边两桌人都望了过来。 萧尽染长叹一口气。 完了。 太丢人了。 “你俩就不能小点声,这什么光彩的事儿吗?” 邓从霜无辜摊手,“我这不是着急吗。” “你不知道,这场宴席,那叫一个热闹!” 荣国公本想挽回颜面,甚至都叫人把季书白看起来了。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跑出来了。 “你猜,是谁把他放出来的。” 萧尽染苦笑,“我怎么知道啊。” 邓从霜眼睛里,满是惊奇神色,“是丁语柔!” 萧尽染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她?” 邓从霜看她反应,很满足地说:“是吧,没想到吧。” “她一路陪着季书白去的你家门口。” “还说敬佩季书白敢作敢当。” 萧尽染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能裹乱。 她偏过头,看见茶馆里已经没人喝茶了,全都竖着耳朵在听。 “别在这儿坐着了,先去戏楼吧。” 姚府门口。 听说季书白来跪地请罪,姚成衍气的都要骂脏话了。 “祖父,爹,我这就带人把他撵走!” 姚子骥虽然生气,但还沉稳能坐得住。 他悠悠在棋盘上落子,“那我们不成恶人了?” 姚成衍道:“那就由着他这么恶心人吗?” 姚文景眼神里闪过厉色,“父亲,依我看,他来道歉也不是觉得自己错了,无非是因为世子之位没了。” “咱们还是祸水东引的好,也省得他日后再来纠缠阿染。” 姚子骥挑眉,“你打算引哪儿去?” 姚文景道:“自然是荣国公府。” “季书白都这幅样子了,荣国公府难道任由他丢人吗?” 姚子骥摇了摇头,“毕竟就这么一个嫡子。” “人心难测,你就知道季南漳会轻易放弃他?” 姚成衍也觉得小叔说得有理,“可荣国公府都已经设宴,准备扶新子上位了。” 姚子骥朝棋盘又落了一子,黑子大半被吃掉,他慢条斯理地一个个拿掉。 “别忘了,季南漳那位国公夫人也姓魏。” “季书白才是魏、季两家的血脉至亲。” 姚文景变了脸色。 姚文邈这才开口,“父亲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姚子骥将棋子都放回棋盒里,“仗着有魏贵妃,季南漳也狂悖多年了。” “是该让人知道知道,我说能护住阿染,便能护住阿染。” “阿衍,去一趟暗阁,告诉季临渊,动手吧。” 姚家人此刻才方觉有异。 这些日子,季临渊来过两三趟,每次只陪姚子骥下一盘棋。 书房门大开,下人随意往来,却无人听见他们说过什么隐秘的话。 原来,两人早有默契。 姚成衍照他吩咐,去了趟季临渊别院。 只说了“动手”两个字,便再无其他。 待姚家派人去戏楼,告知萧尽染与姚芷蝶回家时,宫里突然冒出了消息。 圣上申斥魏贵妃不敬先皇后,罚俸三月,禁足一月。 另有旨令荣国公整肃内宅,无诏不必面圣。 两道旨意一下,京城皆肃然。 萧尽染到家时,姚成衍迎了出来,“阿染放心,那季书白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了。” 她还不太信,“季书白若是有那个脑子能认识到敲打,也不会到门口来了吧。” 姚成衍解气的说:“季首尊将萧桃儿大张旗鼓地送回荣国公府了。” 萧尽染很惊讶,“不怕她被灭口吗?” “萧桃儿怎么说都是你堂姐,她若是出事,你便去闹上一通。” “荣国公刚被勒令整肃内宅,这个节骨眼出事,等于打皇上的脸。” 姚成衍道:“他好吃好喝的关着萧桃儿就是了,何必再杀人呢。” 萧尽染目露赞许,觉得这办法十分高明。 萧桃儿被软禁国公府,也不必用人手看着她。 连带着萧尽染都没了被灭口的风险。 “季临渊好聪明。” 第44章 戏楼开业 姚成衍神色骄傲,“这可不是季首尊的主意。” 萧尽染疑惑,“那是小舅舅?” 姚成衍摇了摇头,“再猜。” 萧尽染看他模样,“难不成是你?” 姚成衍不乐意了,“阿染这是什么口气,我日后也可以的。” “哦,那就不是了。” 萧尽染忽然福至心灵,外祖父同季临渊结党,能使唤季临渊做事的人就只有,“是外公!” 姚成衍点了点头,“不错。” “祖父用这一手妙计,打压了荣国公的气焰。” “也让其他人看见,祖父还没老呢。” 萧尽染仿佛窥见了从前在朝时外祖父的样子。 有外祖父在,让人好安心。 姚成衍忽然想起来,“对了,季首尊陪祖父下棋呢,你要过去吗?” 萧尽染先回屋换了身衣裳,才去了书房。 刚进门,就听见外祖父的声音,“老夫输了。” 萧尽染惊讶地望过去,季临渊拱手道:“阁老,承让。” “外祖父莫不是放水了?” 经历今日这一遭,她更不信外祖父会输。 姚子骥倒是淡然,“人不可能总是赢,何况,今日已经赢过一次了。” “户部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他看向季临渊。 季临渊面色不虞,“圣上打算暂时搁下了。” 萧尽染想想丢的那些银子,饶是她私产丰厚,都忍不住肉疼。 “那么多钱,说不要就不要了?” 姚子骥大约是心情好,今日的话多了些。 “荣国公府背后左不过是魏贵妃。” “今日已经申斥过了,就算真查出来什么,又能如何?” 萧尽染心下了然。 和荣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样,若不是犯了窃国犯上的大罪,都是动动皮毛而已。 她虽然已经不会因此伤怀,可还是觉得这样不对。 “犯错甚至犯罪都没惩戒,难免让人觉得不公。” 姚子骥同季临渊对视了一眼,“你瞧她,还怪打抱不平的。” 季临渊欣赏的就是她这一点。 萧尽染犹豫地开口问:“我爹娘的事儿……”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爹娘去世的真相。 若他们是被人害死,那她上一世的凄惨受虐,就全非天意,而是人为。 爹娘无辜,一身清名还因她被污。 背后凶手,简直可恨可憎至极! 姚子骥追查多年,至今也无进展。 既然已经和季临渊结盟,那不如利用暗阁势力,好好调查。 他看向季临渊。 季临渊道:“赵秋兰口中的贵人,我让人描画了形象,在宫中查找,但至今没下落。” “估摸着,是替人办了事,就被灭口了。” “我便让人拿着画像再问问宫中老人,不过,需再等等看有没有消息。” 萧尽染也知道,这事情难查,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毫无进展。 季临渊见她落寞,找了其他事情来说。 “对了,前些时日你送来的那样银器,倒是有点消息。” “琳琅阁背后东家,是魏家。” 萧尽染看向他,“那岂不是能证明永兴银楼和魏家有关?” 季临渊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去找账本了。” 还好,总算还算有些线索。 萧尽染从袖中拿出一封请柬,递给他。 “过几日我戏楼开业,还请季首尊捧场。” 季临渊接过,笑道:“一定到。” - 戏楼开业这日,整条长乐街都热热闹闹的。 萧尽染请了不少人来,邓从霜都穿了广袖裙,带齐了头面给她撑脸面。 鞭炮声响过,掌柜的招呼客人。 “诸位里边请!今日戏目:《杀狗记》!” 萧尽染站在门口,望了许久。 邓从霜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阿染看什么呢?” 萧尽染摇了摇头,“没什么,进去吧。” 她带着邓从霜、姚芷蝶和姚成衍,上了二楼雅间。 小二上了茶水果子,“请姑娘解闷。” 戏台上,鸣锣开场。 萧尽染频频看向窗外,心思全然不在戏楼中。 姚芷蝶打趣她,“阿姐是在看季首尊吗?” 邓从霜望过来,“你还请了煞神来?” 萧尽染眼中难掩失望之色,“大概是有事误了时辰吧。” “这唱的什么东西!” “难听!滚下台去!” “是请不来出名的角儿吗?拿这种东西脏我们耳朵!” “即是拿不出手,索性也别开什么戏楼了!” 萧尽染听见声音,看向一楼。 几个身穿上好锦缎华裳的纨绔公子,讥笑嘲讽。 邓从霜皱眉道:“是来找麻烦的吧,我下去收拾他们!” 中间绿衣裳的公子,撇嘴道:“萧二,你是活不起了吗?开的什么破戏楼?” “哈哈,姚家竟许你抛头露面,我看风骨传家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啊!” 姚芷蝶气得不行,“他什么东西,还敢编排姚家?” 萧尽染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魏贵妃的外甥,当朝魏太师的大公子魏远铎。” 姚芷蝶瞬间就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季书白的表哥?” 姚成衍道:“季书白被荣国公困在家里,魏远铎是来给他打抱不平的。” 楼下,魏远铎跟几个狐朋狗友频频朝台上扔东西,搅合的戏快要唱不下去。 姚芷蝶瞪着眼睛,“看我不挠死他!” 邓从霜也在找襻膊,嚷着要上阵。 萧尽染赶紧让人拦着她俩,“表哥帮我看着她们,我过去看看。” 她衣裙翩然,走到二楼栏杆处,往下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从前和季书白交好的魏大少爷啊。” “我劝你别吠,不然一会儿搬死狗的时候,再将你误认了搬上去。” 魏远铎怒目看她,“你!” 萧尽染懒怠道:“爱看就看,不爱看滚出去!” 魏远铎当即叫喊:“诸位看看呐,这黑店东家是什么嘴脸!” “戏不好还不让人骂了!” 姚芷蝶恨得牙根痒,“哥,你放开我,看我不撕了他那张嘴!” 萧尽染摇着绢扇,慢条斯理地说:“是季书白不长记性,让你来找我晦气的?” 魏远铎眉眼间一副风流模样,对她十分不屑。 “书白被你害成这幅样子,你还敢提他?” 萧尽染琢磨着,就算季书白不长脑子,荣国公也不会放他出门乱说的。 那看样子,就是魏远铎自己的主意。 从前她倾慕季书白时,他身边狐朋狗友就跟着嘲讽,看她笑话。 如今还是这副嘴脸。 “我有什么不敢提的。” “倒是你,难道魏太师没告诫你少管季书白的事儿吗?” 魏远铎甚是轻蔑,“本少爷就管了。” 他说着,抬手将桌子掀翻。 第45章 不会没准备礼物吧 戏台上,角儿都被惊的断了唱词。 萧尽染眼神冰冷,“青鹿,给魏公子长长记性。” “是!” 青鹿一应声,翻身下了楼梯。 眨眼间,短刀架在魏远铎的脖子上,刀锋冷冽。 魏远铎不曾想她竟敢动手,吓的瞪大了眼睛。 “我姑母可是当今魏贵妃!” “萧尽染,你敢伤我!” 萧尽染刚要开口,一道厉声从门口传来。 “她有本座护着,有什么不敢的!” 季临渊一身绯色飞鱼皂袍,十分利落俊秀。 魏远铎被架着脖子,半点不敢乱动,眼珠子瞧着他从身后走过来。 “季,季首尊。” 季临渊手里拿着一只长条锦盒,睨了他一眼。 “魏公子,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同本座说。” “我暗阁刀快,保证你死得利索。” 楼上的萧尽染给了青鹿眼神,青鹿放下刀,眼神瞪着他,“还不快滚!” 魏远铎踉踉跄跄,跟那几个找麻烦的公子哥灰溜溜地跑了。 直到看不见季临渊,他才站直了理了理乱了的衣服。 “铎哥,您没事吧?” 魏远铎恶狠狠的看着戏楼大门,“贱丫头,我看他就是一刻离不了男人。” “不缠着书白,倒是勾搭上了季临渊!” “呸!我非要为姑姑和书白出这口气!” 戏楼里,伙计手脚利索的将桌椅都摆好。 季临渊拿着锦盒,上了二楼。 萧尽染兴致缺缺地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季临渊将锦盒捧到她眼前,“去拿给你的贺礼,晚了些,对不住。” 萧尽染接过来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柄扇子。 饶是她见过好东西,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是……金丝楠?” 通体扇骨都是金丝楠木制成的,扇骨宽而密,被阳光照过,纹理如金沙流动。 每根扇骨上还雕了近两年时兴的戏目,荆钗记、杀狗记、牡丹亭应有尽有。 萧尽染把扇子拿在手中,扇了扇,就闻见清淡的木香味儿。 “好精巧的玩意儿。” 雅间里头,姚芷蝶脖子抻得老长,探头来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季首尊放心,我阿姐定不会怪你。” 萧尽染嗔怒看了她一眼,招呼季临渊进来一块吃茶。 季临渊进屋,目光扫过桌子。 萧尽染的茶杯在姚成衍的手边,显然是之前坐在了姚成衍的身边。 他极快的移开了目光,当不知道一般,坐在了萧尽染原先的位置上。 萧尽染没当一回事,便挨着他和邓从霜坐下。 姚成衍却瞥了他一眼。 “季首尊事忙,还来这一趟,送了这么贵忠诚的礼物,我代妹妹谢过。” 季临渊也瞥了他一眼,“本座同阿染间,不必言谢。” 姚成衍推拒,“哎,我姚家守礼,该有的礼数不能省。” 季临渊自顾自倒了茶,“二姑娘处事早能独当一面,姚公子也不必替她说话。” 两人来来回回的,姚芷蝶同邓从霜对视了一眼。 邓从霜是早听闻京城里人见人怕的暗阁首尊,对萧尽染不一般。 今日得见,果真稀奇! “哎,出门的时候就想着装扮得漂亮些,倒是忘了给你拿贺礼。” “我晚点让人送去你府上。” 萧尽染摆摆手,“没事,你肯来捧场,我就很开心了。” 姚芷蝶在袖子里掏了掏,“刚才魏远铎闹事,我倒是忘了。” “阿姐,这个给你!” 一只不小的木盒子推到了萧尽染面前。 萧尽染一打开盖子,就立刻关上了。 “这么多银票,你哪儿来的!?” 姚芷蝶十日里有七八日都跟她一起睡,她有多少私房钱,萧尽染门清。 这盒子里的银票,可不少! 姚芷蝶道:“不止我的,还有我娘和祖母的。” “娘说,咱们姚家的孩子,头一次学着经营生意,赚了皆大欢喜,若是赔了,你怕是要着急上火。” “这里面是祖母和娘给你的,说是姚家的姑娘都有。” “她们叫你别推辞,一定收下,等我及笄了,我也有的。” 萧尽染心头感动,“那我不客气了。” 等她收下,季临渊看向了姚成衍。 气氛一时间沉静下来。 季临渊悠哉道:“姚公子口口声声叫着妹妹,不会你连礼物都没准备吧?” 姚成衍袖子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 他是万万没想到,还要准备贺礼,更没想到,别人都准备了,只有他没有! “我……我是,是出门忘记拿了。” “等,等回家就给阿染。” 季临渊不依不饶,“哦?姚公子准备了什么,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姚成衍头都不好意思抬,更不敢看萧尽染。 偏这一屋子姑娘,没一个心思细腻的。 邓从霜眨着眼睛,等他开口。 姚芷蝶也扯他袖子,“说起来,我还没看见你准备了什么呢。” “哥,是什么好东西?” 萧尽染看出他心虚不安,替他解围,“表哥跟我说了,他帮我写戏本子。” 众人目光看向她。 “之前小舅舅写的那个只有四出戏,不够上台唱的。” “表哥应承我,将戏目补全了,也算我这戏楼独一出的好戏。” 姚芷蝶眼睛闪亮,“这个好!” “怪不得我没看见,我最不爱进他书房。” 季临渊没发一言,饮茶时低垂的目光偷偷瞟了萧尽染一眼。 这出戏唱罢,戏台上落幕散场。 几人也准备离席。 邓从霜揉了揉脖子,“下次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我可不带这头面了,脖子都酸了。” 萧尽染看着她上了马车,“下次不用这么郑重给我撑面子,我不在意那个,你人来就好。” 邓从霜笑着同她告别。 送走了她,姚家下人也将马车牵到了门口。 季临渊忽然叫住萧尽染。 萧尽染看出他有话想说,让姚芷蝶先上车。 “我表哥怎么惹你了,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季临渊听她张口就是为姚成衍说话,脸色更冷了。 “你和季书白的婚约解了,季书白也被困在府里出不来。” “萧尽染,你以后就赖在姚家不走了吗?” 萧尽染点头。 “当然了。” 季临渊上前一步,低头看她,“为了姚成衍吗?” 第46章 被吓晕了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什么啊,他是我表哥!” 季临渊不以为意,“表妹嫁表哥的还少吗?” 萧尽染气得伸手锤他,“季临渊,你有病吧!” 季临渊捉住她手腕,恨不能现在就把她带回别院。 “是,我病得不轻。” 萧尽染想抽回手,可他那只手像是铁做的一样,根本挣不开。 “你放开我!” “我告诉你,我生气了!” 她抬眼看他,眼神委屈又生气,眼圈都红了。 季临渊最看不得她这样,纵有千万不甘心,也还是放开了她。 萧尽染揉着手腕,朝他重重哼了一声,扭头上了车。 回到府里,萧尽染还生着气,下车就大步朝自己院子走。 姚芷蝶一头雾水,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表哥……” 她回头看向姚成衍,发现姚成衍望着阿姐的背影出神。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姚成衍回过神,拍开她的手。 “你先回去吧。” “阿染不太高兴,我去看看她怎么了。” 萧尽染坐在凳子上,青鹿手里捧着两只盒子。 “姑娘,东西放哪儿?” 萧尽染拿过装扇子的锦盒,气得想摔。 可又想起来,里头的扇子金贵,摔了怕是要散架子。 “算了。” “银子放进库里,扇子……” 萧尽染把扇子从盒子里拿出来,“扇子我要,盒子不要了。” 姚成衍追上她,就看见她在拿扇子出气。 一手将扇子立在桌上,一只手指着它:“就你厉害,全京城全大夏你最厉害!” “厉害你就能欺负人啊!” “我赖在姚家,不,那能叫赖着么?分明是本姑娘人美嘴甜又懂事,外祖一家都喜欢我。” “我告诉你啊,我就是要住在外祖家,不是因为姚成衍!” “是我要保护爱我的人!” 姚成衍靠在门口,默默听了半晌,才抬手敲了下。 萧尽染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扇子。 “表哥?” 姚成衍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看见了。” 萧尽染小脸瞬间热了起来,“不是,刚才那……” “不是刚才。”姚成衍道,“是在戏楼门口,他拉着你手。” “他信口胡诌,你别当回事。” 萧尽染想起刚才还生气呢。 她和表哥清清白白,他空口白牙的胡说! 姚成衍清秀的眼睛认真看她,“你替他解释什么呢?” 萧尽染僵了下。 姚成衍苦笑一声,“阿染,若是刚刚冒犯你的人是季书白或是魏远铎,你可会多说一句?可会为他们辩解一句?” 萧尽染摇头,“那自然不会。” 她心道,季书白要是敢,她早大耳刮子抽他了。 姚成衍声音低沉:“那你,为什么容他冒犯,替他解释呢?” 这句话,将萧尽染问住了。 姚成衍索性点明了,“你喜欢他。” “不是!” 萧尽染惊得站了起来。 可心里莫名心虚,眼睛都不敢看姚成衍。 姚成衍柔声安慰她,“你我之间情谊深厚,却只是兄妹之情。” “我会忘记给你准备贺礼,你会毫不介意地替我解围。” “但季临渊,却只会吃醋。” “阿染,他也喜欢你。” 萧尽染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烫得厉害。 说起喜欢,她脑海中就只有自己喜欢季书白的过往。 喜欢一个人的感情太不稳定。 上辈子,季书白能轻易辜负她。 她以为,季书白和萧桃儿情比金坚。 可这辈子,他还不是轻易的就辜负了萧桃儿。 “不不,我不想嫁人。” “他,他是暗阁首尊,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姚成衍虽然觉得季临渊并非两人,也不太看好他们俩之间互相喜欢。 可他也没想到,萧尽染有这么大反应。 向来沉稳有成算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即便衣袖遮着,依旧掩盖不住她手臂的颤抖。 “阿染,你怎么了?” 眼看她脸色发青,姚成衍赶紧叫人。 四个丫鬟全都涌了进来时,萧尽染直挺挺地昏厥过去。 白鹭急道:“是血气攻心!” “青鹿姐姐,快去请赵医官来!” 下人七手八脚地将萧尽染扶到床榻上。 姚成衍守在门口,叫下人方便照顾。 好在青鹿轻功极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赵医官给抱来了。 隔着纱帘,赵医官手搭在脉上,脸色凝重。 “心脉怎么损伤的这样严重。” “都起来,我得为她施针!” 半晌。 赵医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放下了萧尽染床上的帘子。 卧房外面,外祖母和两个舅母,都一脸着急。 见赵医官走出来,大舅母忙问:“赵医官,阿染她这是怎么了?” 小舅母抿着唇瓣,给赵医官倒了杯茶递过去。 赵医官道:“幸好叫我来得及时,二姑娘是血气攻心,惊恐发作。” 小舅母不曾听过这种病,疑惑道:“她在家中,也没吓着,怎么惊恐发作了呢?” 赵医官知道她们是担心萧尽染,耐心解释。 “惊恐发作并不单是受到惊吓才会出现。” “相反,一般的惊吓不会有这样严重的状况。” “是二姑娘心里有块极怕的情形,一旦她想起,或者被提及反复刺激,或者重现了那个场景,她才会这样。” 姚老夫人了然,“赵医官的意思是,阿染曾经可能遭受过很惨痛的经历?” 赵医官点了点头,“是。” “从二姑娘的脉象看,她心脉受损很严重。” “可能,也源自于这个。” 大舅母一脸怒意地瞪着外头站着的姚成衍,“你跟你妹妹说什么了!让你妹妹怕成这样!” 姚成衍也纳闷。 抛开身份不谈,萧尽染怎么说也是和季临渊两情相悦的。 他点明了这点,阿染就算有顾虑,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难道是季临渊对她做过什么? “你还不说话是吧!” 大舅母抄起鸡毛掸子,朝他就打了过去。 “让你欺负你妹妹!” 外祖母、小舅母和姚芷蝶全冷眼看着,没一个人去求情。 赵医官象征性地开口:“夫人,不至于。” 大舅母怒气冲冲,“赵医官,你别管!” “阿染父母都不在了,她在萧家过得多可怜,你不疼她,还敢欺负她!” “我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 第47章 竟不记得了 姚成衍还不等想明白萧尽染到底是怎么了,娘亲的鸡毛掸子已经打在了背上。 好一通收拾,姚成衍连连喊疼,大舅母喘着粗气才罢手。 “今日先饶了你。” “等你妹妹醒过来,你再给她赔礼!” 赵医官喝完了这盏茶才悠悠开口。 “二姑娘这毛病,说到底还是心病。” “老夫人。”她对老夫人十分恭敬。 “待二姑娘醒过来,可试探试探她到底怕什么。” “若不能让她自己纾解,恐怕日后触及这块,她还会如此。” “此症太伤心脉,长此以往,会影响寿数。” 赵医官调整了一下药方,“等人醒来,按这个方子先吃三日,三日后我再过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今日辛苦赵医官,老身代阿染谢过。” “青鹿,好生送医官回去。” 等赵医官走了,众人都看向跪在门口的姚成衍。 老夫人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你到底和阿染说什么了?” 姚成衍有些为难,还很后悔。 季临渊喜欢萧尽染,是人长眼睛都能看出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萧尽染明明喜欢过季书白,还感情迟钝,没意识到。 阿染连怎么想的都没来得及说,就厥过去了。 姚成衍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抿着下唇,半晌不说话。 给大舅母急的,巴掌落在他背上,“你在瞒着什么啊!” 姚芷蝶迟疑的小声说:“是季首尊?” 老夫人看向她,“季临渊欺负阿染了?” 姚芷蝶连忙摆手,“不不,季首尊好像喜欢阿姐。” 三人不以为意。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姚家氛围和谐,没什么瞒着妇人的习惯。 那季临渊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陪着姚阁老下棋,不是为了萧尽染,还能为什么。 姚芷蝶看三位长辈没一点惊讶的,也不害怕了。 “我瞧着,阿姐对季首尊也有点意思。” 三人瞪圆了眼睛看她。 姚芷蝶吓得捂着嘴。 姚成衍泄气地坐在了地上。 老夫人看向他,“你就说了这个,她就晕过去了?” 姚成衍点了点头。 于情爱上,姚芷蝶天真单纯,姚成衍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都是没开窍的顽石,即便看得出别人情意,也不通其中道理。 老夫人深深看了卧房一眼,“只怕,不是因为季临渊。” 大舅母也道:“阿染这孩子心思深,平素有苦也不爱说。” “我瞧她是恨极了季书白萧桃儿的。” 小舅母不爱说话,但心思细腻,“婆母,大嫂。” “阿染在家里住了这么久,其实都没和咱们说过,她和季书白大婚那天,怎么会从荣国公府逃出来。” 姚芷蝶没觉得有什么,“阿姐请小叔叔写的戏文里不是说了。” “那萧桃儿不能生育,所以把阿姐带进去,想替她圆房吗?” 小舅母摇了摇头,“且不说萧桃儿是否甘心,就说她不能生这件事儿,等婚礼过后,总要一段时间肚子没动静才会被发现吧。” “她若是了结阿染,人死不能复生,荣国公府里头又生米煮成熟饭。萧桃儿的地位,不是一样稳固么。” 大舅母点了点头,“弟妹这话说得对,就算那时候阿染还喜欢季书白,可阿染是心气多高的孩子啊。” “怎么可能任由人摆布?” “我听文邈说,他们从季临渊别院接回阿染的时候,头上身上全是伤,手臂也都折了。” “他原本不想和季临渊走得太近,便请了医馆大夫来给阿染看伤,可大夫都说能保住手臂就算万幸了,能治成什么样可说不准。” “文邈觉得阿染年纪还小,就算是和季临渊牵扯上,也不能误了阿染,才又请了赵医官来,还好赵医官医术高明。” 老夫人也记得,回来时阿染的手臂还没好利索。 “赵医官的意思是,阿染这病不能受刺激,别让她想起来她恐惧的事儿。” “咱们都先回去,小蝶守着你阿姐。” “这个心结,得慢慢来。” 萧尽染醒的时候,众人都散了。 姚芷蝶趴在她身边,睡出晶莹口水。 她揉了揉额头,还有些昏沉,又伸手戳了戳姚芷蝶。 “唔。”姚芷蝶口中咕哝了一声,并没醒。 外头,宋嬷嬷进来,小声道:“姑娘醒了?想吃什么,老奴去给您做。” 萧尽染笑得弯起眼睛,指了指姚芷蝶。 “先拿碗甜酥酪来。” 宋嬷嬷纵着她,去端了一碗来。 萧尽染接过来,用手朝着姚芷蝶扇风。 “嗯……” 姚芷蝶没睁开眼睛,人先做起来了,“酥酪!” 待她睁眼,看见萧尽染嬉笑的模样,“阿姐,你终于醒啦!” 萧尽染伸手点在她眉心,“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你不做功课啦?怎么到我这儿睡上了?” 姚芷蝶愣了下,迟疑地问:“阿姐,你不记得了吗?” “哥哥把你气晕了。” 萧尽染懵了下,轻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们不是……” 她猛然发现,自己似乎不记得睡前发生过什么了。 姚芷蝶忧心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姐,你别吓我啊,我让青鹿去请赵医官。” 萧尽染拉住她,“表哥跟我说了什么?” 姚芷蝶抿着唇,摇头不肯说。 萧尽染道:“我不会再晕了,没关系,你告诉我。” 姚芷蝶还是不肯说:“我不信。” “赵医官都说了,你晕过去会损伤心脉,这事儿不由你控制。” 萧尽染皱起眉头。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若非有人提起,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忘了事。 越是想要想起缺失的记忆,脑袋越觉得昏沉。 “我记得,戏楼开业了。” “我们从戏楼回来,然后……” 然后的事儿,她就没记忆了。 姚芷蝶小心翼翼地看她,“那你记得季首尊吗?” 萧尽染有种遥远记忆逐渐回笼的感觉。 脑中渐渐有了画面,她站在马车前,锤了他一下,季临渊握住她的手腕。 “我记得!” 萧尽染心里还带着气,“他竟然以为我喜欢表哥!” 姚芷蝶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啊?” 第48章 夜闯闺房 她小嘴张开又合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季首尊这样误会阿姐。 表哥回来又跟她说,季临渊喜欢她,她也喜欢季临渊。 这简直。 就算她这个好模样的人,都不由得头疼。 “怪不得……” 萧尽染拿着酥酪在她眼前晃,“怪不得什么?” “你若是不说,我就不给你吃了!” 姚芷蝶咽了口水,虽然舍不得,但,“不吃就不吃吧。” “阿姐和一口吃的,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萧尽染看她怎么都不肯说,心下琢磨着,恐怕是发病的时候十分吓人。 她躺不住了,“表哥呢?” 姚芷蝶对姚成衍向来是敬重的,但这次的事情,她也颇有微词。 “阿姐别管他了。” “他害你晕过去,活该被罚。” 萧尽染很不忍心,“表哥不是嘴上不牢靠的人,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 她掀开被子,起身要下床。 姚芷蝶忙按住她,“你别动。” “依我对我爹娘的了解,你现在去给哥哥求情,他只会更惨。” 萧尽染看她,“那怎么办?依你对你爹娘的了解,出个主意吧。” 沉水院里。 姚成衍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手执毛笔,一手字写得十分漂亮。 姚芷蝶跑进院里,“爹娘,哥哥,阿姐醒了。” 她才喝了口水,大舅母就从屋里快步出来。 “去个人,到婆母和弟妹那儿说一声。” “小蝶,你姐姐怎么样,可还觉得哪儿不舒服?” 姚芷蝶瞥了眼姚成衍,“她全不记得表哥说什么了。” 大舅母瞪起眼睛,“这么严重?” 姚芷蝶摆手,“不是,我的意思,娘你别怪哥了,阿姐都不记得了。” 姚文邈跟出来,板着脸道:“是不是你阿姐听说我们罚你表哥,你们两个扯谎说她不记得了,好让我们饶了你哥?” 姚芷蝶吐了吐舌头。 虽说阿姐是真不记得了,但的确这么说是想他们别罚哥哥。 大舅母气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下,“胡闹!” 姚芷蝶朝姚成衍无辜摊手。 她努力过了,但没办法,爹爹太聪明了。 “阿姐是真不记得了。” 姚文邈忧心,“她这样子,也不是办法。” 大舅母也不放心,“小蝶,你回去你姐姐那儿,这几天多陪陪她。” 姚芷蝶看了姚成衍一眼,又回了萧尽染的闲花阁。 因着萧尽染这次晕过去,姚府上下都紧张得不行。 把她当宝贝似的看着。 深夜。 萧尽染白日里睡多了,到了晚上不困了。 屋里姚芷蝶做完了课业,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索性让人搬了躺椅到亭子下乘凉。 刚放进嘴里一口杏仁酪,她就看见了季临渊。 一身黑衣黑袍,从墙头就翻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你?” 季临渊手指抵在唇上,“嘘,小声些。” “让你院子里的下人知道报给姚先生,本座必定要被参一本不守礼数。” 萧尽染心里嘀咕,知道你还来? 幸好她喜静,没让人近身伺候。 不然,她这狼藉的名声,要更差了。 “你干嘛大半夜的翻墙进来?” 她小声地问。 季临渊低头认真地看她。 他这清冷性子,要让他怎么开口说,是因为不放心她呢? 听说她晕过去,青鹿去请了赵医官,他忍不住想跟着过来。 赵医官离开姚府,就被他的人带去别院了。 “二姑娘怎么晕过去的?” “因为知道季首尊喜欢她,吓晕了的。” 赵医官那样说。 季临渊此刻亲眼见她澄澈双眼里纯净得没半点杂质,脸色也看不出不好,才放心。 “等不及想看看你。” 他其实更想说,知道没事就放心了。 可他又怕赵医官说的是真的,又吓着她。 萧尽染虽然记不得姚成衍的话,可她心里对季临渊,还是不同的。 她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趁着周围没人,“这儿太容易被发现了,你给我来小书房。” 季临渊十分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进了小书房,萧尽染关了窗,只点了一根烛火。 她刚想开口让他坐,又想起来杏仁酪还在外头。 “哎呀,东西忘拿了。” 她忙跑到书房门口,小脑袋探出去。 季临渊拎着她后脖颈,将她抓了回来。 “我去吧。” 他会轻功,速度极快,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终于坐在一块,季临渊静静看着她。 萧尽染被她看得不自在。 “你别以为你翻墙进来,我就会原谅你。” “我还生气呢。” 季临渊愣了下,“气什么?” 萧尽染不想他竟然不是来道歉的,掐着腰,“季临渊,你在戏楼门口说了什么,你都忘了?!” 季临渊满心都是她身体,早将白天吵架忘在了一边。 他诚恳道:“对不住,我当时,口不择言。” 见他道歉这么快,萧尽染还愣了下。 “那……那你既然都道歉了,我还是要说。” “我和表哥清清白白,你别随便污我们名节。” “我愿意住在姚家,是因为家里人对我很好。” 季临渊勾起嘴角,“卿卿,是在跟我解释?” 不想他这么叫自己,萧尽染愣了下。 她娇嗔道:“别这么叫我。” 烛火突然跳了下火花。 小书房被昏暗的暖光映得很温柔。 季临渊的眼睛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吞噬。 “你不记得了,从前我学着萧大人,也曾经这样叫过你。” 萧尽染的头有些沉。 提及那些她不记得的往事,她总是这样。 见她脸色不好,季临渊不敢再放肆,“你不喜欢,我不这样唤你了。” 萧尽染叹了口气,“其实,你不来,我也想托赵姐姐约见你。” “季临渊,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对劲。” “小蝶告诉我,是表哥说了什么将我气晕过去的,可表哥不是那样口无遮拦的人。” “我问她,表哥跟我说什么了,她也不肯告诉我。” 季临渊眼神暗了暗,“姚成衍?” 萧尽染点头,“嗯,是啊。” 季临渊舌尖卷过后牙,腹诽赵淑媛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你是想知道姚成衍说什么了?” 萧尽染吃了一口杏仁酪,“哎,也不完全是。” “我想,可能是他说的某件事触动了我发作。” “我更想知道是什么事。” 季临渊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事情如此难办。 第49章 赵医官收徒 一句喜欢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 小姑娘若是不喜欢自己,他季临渊有的是时间精力,将人拐带回家。 可她现在心脉有损,若是说了,她再晕过去…… “没什么。” 萧尽染疑惑看他,“你知道?” 季临渊一本正经道:“赵医官知道,她跟我说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这感觉可真不好。 萧尽染趴在桌上,很不高兴。 季临渊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衣领下的红绳若隐若现,没入领口。 “萧尽染。” 萧尽染抬眼看他,“嗯?” 季临渊的脑中浮现出,他曾握着她颈间小印时的温度。 失忆也好,心脉受损也罢,左不过都是病。 治好就是了。 至于她这个人,他季临渊要定了。 “我会寻良方,将你医好。” “姚成衍和你说了什么,等我亲口告诉你。” 萧尽染直起身子,目光雀跃,“好啊!” 如果是季临渊的话,那应该可以治好她。 萧尽染这么想。 “阿姐……” “阿姐,你去哪儿了?” 院子里,姚芷蝶揉着眼睛在找她。 萧尽染吓得瞪圆了眼睛,紧张的看着季临渊。 季临渊吹灭火烛。 黑暗中,萧尽染只觉得被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了怀里。 夏衣料薄,她甚至感受到了他胸膛的热度。 灼热鼻息喷薄在她耳后,低沉醇厚的嗓音声音很小。 “别怕,没人能发现我。” 热度随即抽离,那双手,将她轻轻推出房门。 萧尽染愣愣看着书房里,她觉得,自己病得越发厉害了,头晕得厉害。 “哎,阿姐,你怎么在这儿?” 姚芷蝶的声音,唤回了她脑中一丝清明。 萧尽染转头看她,“我吃了点夜宵,你要不要?” 姚芷蝶拉起她的手,“不吃了,好困啊,阿姐,睡觉吧。” 三日后,赵医官来给萧尽染复诊。 姚家女眷,又都是到闲花阁里等着结果。 赵医官的手才从她的手臂上拿下来,众人便都看着她。 “二姑娘这毛病,犯起病来凶险,可缓过来了,脉象又与常人无异。” “恐怕,我是治不了。” 大舅母是急性子,忙道:“这可如何是好?” 赵医官安抚她,“我治不了,但有人能治。” “二姑娘平时注意些,莫要再受刺激。” “我已经写信给我师父,请他回来。” 还是老夫人有见识,“赵医官的师父,可是前任太医院院判赵老大人?” 赵医官点了点头。 萧尽染不由惊奇。 赵医官平时不施粉黛,只戴官帽不戴首饰,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实际上医术高明,在太医院地位很高。 若不是有女子身份在,或许早已经是院判之下。 她的师父,不知是何年纪了。 赵医官看向萧尽染,“师父他老人家不喜官场,早年辞官后便在外云游。” “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有他治不了的病。” 萧尽染想起了昨夜,季临渊的话。 不喜官场的太医院院判愿意回京,和她外祖父这个不喜京城的三朝阁老,大概是同样的人。 能请回京城,她猜,不止赵医官的信。 “赵姐姐,你为我的病尽心尽力,如今还要劳烦你的师父。” “阿染十分感激,若有什么要求,你尽可以开口。” 赵医官笑得饶有意味。 萧尽染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 要求是有,但已经有人替她应了。 “不用了。” “我师父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医者仁心。” “只是他归期未定,恐怕还要等一等。” 老夫人道:“不妨事,赵老大人肯回京,姚家上下铭感于心。” 赵医官到一旁调整了药方,跟着青鹿一起去了厨房煎药。 老夫人坐在了萧尽染的床边,“和季书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放心上。” “卿卿,万事都要向前看。” 萧尽染乖巧道:“外孙知道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吩咐嬷嬷好好照顾,便带着她两个舅母走了。 赵医官端着药再进来,萧尽染忍不住问:“季临渊是答应赵老大人什么了?” “你这急性子。”赵医官将药碗放到她手边。 “这事儿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师父行踪不定,我都找不见人。” “那封信也是我写好了交到季首尊手上的。” 萧尽染心下了然,下次见到季临渊定要问清楚。 “姑娘,蜜饯,喝了药再吃,能甜甜嘴。” 白鹭端了一碟果脯,开口说。 萧尽染忽然想起来,“对了,赵姐姐,你瞧我这丫头如何?” “你给写的那三本书,她都背得差不多了。” 赵医官看向白鹭,“我刚才就瞧她,一双眼睛像是长我身上了似的。” “择日不如撞日,你背来我听听。” 白鹭将果脯放下,有些紧张,的在身前握着双手,“素问,夫释缚脱艰,全真导气……” 赵医官瞧她年纪虽小,却有模有样。 “还不错。” “是你自己想学的?” 白鹭点头,满眼的希冀,“我想!” “看着医官摸了脉就能知道姑娘得的什么病,奴婢觉得厉害极了。” 赵医官脸色认真,“那我便收你。” “明日开始每隔两日到太医院来一趟。” “平时授课一下午,晚饭前回去。” “若赶上我来给你家姑娘看诊,便就在这儿教你。” 萧尽染见她肯教,也替白鹭高兴。 “时间不是问题,日日在你跟前都行。” “白鹭,还不谢谢赵医官。” 白鹭跪在地上,朝着赵医官行了个大礼,“多谢师父!” 赵医官莞尔,“你倒乖觉。” “不过,你先别叫我师父。” “我得看看你心性和天赋,从医这条路并不好走,我丑话说在前头。” “若是我不满意,随时要将你退回来,你可听懂了?” 白鹭跪的规规矩矩,认真答:“知道了!” 为了她的病,姚家上下尽心。 萧尽染索性将戏楼也交给鸣象打理,自己全不操心。 听说,姚成衍还被大舅舅关在书房。 她叫上姚芷蝶一起,去给姚成衍求情。 两人刚进沉水院的门,就看见姚成衍跪在院子中间。 第50章 秋闱 姚文邈气吼吼的:“你祖父的话你都不听了?” “气晕了你妹妹,还想气晕你祖父吗?” 萧尽染没见过大舅舅这么生气过,姚芷蝶吓坏了,赶紧跑过去。 “爹,怎么了啊?” 姚文邈看见她们俩,说话声音小了些,“见识京城的花花世界,便守不住本心了。” “姚成衍,你若是非要秋闱下场,就别做我儿子了。” 萧尽染算是听明白了。 家里是不想让姚成衍科举入朝为官。 姚芷蝶一头雾水,“爹,为什么不让哥哥下场啊?”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为的不就是这天吗?” 姚文邈把她拉到一边,“你年纪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 “姚成衍,你自己选吧。” 姚成衍咬着下唇,半晌道:“爹,我还是想去。” 姚文邈气得倒仰,“好好,我管不了你了。” 姚芷蝶赶紧扶着,“爹,你别生气。” 萧尽染叹了口气,“大舅舅,局势未明,也未必……” 姚文邈抬手打断她,“你不用替他说话。” “姚成衍,秋闱你若下场,等中秋揭榜后,你便另府别居。” “你不做我儿子,不是姚家人,我便管不着你。” 姚成衍始终跪着,不再说一句话。 姚芷蝶扶着大舅舅进了屋,再出来时,求救地看着萧尽染。 “阿姐,怎么办啊?” 萧尽染沉吟,“问题不在你爹身上,我去外祖父那儿一趟。” 她看了死犟的姚成衍一眼。 “小蝶,你顾好他们。” 萧尽染走到外祖父院中时,还有点喘。 外祖父坐在书房,若无其事地下着棋。 “外公,表哥他……” 姚子骥朝她招了招手,“先坐下喝口水,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着急。” 萧尽染喘匀了气,“表哥他要秋闱下场,大舅舅跟他吵了起来。” 姚子骥显然是知道的,眼神落回到棋盘上。 “他不是已经给了阿衍选择。” 萧尽染不忍开口:“外公,真要让他另府别居?” “那不是等于告诉外人,表哥他和姚家决裂,日后他的仕途……” 姚子骥脸上看不出表情,“难道不和姚家决裂,他就能好的了吗?” “经上次一遭,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姚家和暗阁站在一起了。” “季临渊行事,树敌颇多。” “阿衍若入仕,且不说圣心如何,光是政敌就是一地。” 他叹了口气,“我原本不想他走这条路。” “人生海海,疆土无际,做什么不比困于高墙好?” “可他非要如此,老夫又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恍然,她想窄了。 与其来问外祖父,不如去劝姚成衍。 可表哥…… 那日她曾问过他,可有想过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那时候他说,他并未想好。 如今这般强硬的态度,莫不是下定决心要入仕了。 想他上一世,惊才绝艳…… 萧尽染看向外祖父,“若他日后,平步青云呢?” 姚子骥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里,也看向她。 “那是他的本事。” 萧尽染满眼心疼,“外公,你知道的,他有这个本事。” “他若和姚家决裂,必定秉承外公教诲,和党争斗个天翻地覆。”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是天选直臣,圣上不会不用。” “到那时候,您和表哥……” 姚子骥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我年纪大了,未必还能活着看见那时候。” “阿染,不必再劝了,你回去吧。” 萧尽染从书房离开时,觉得背后一片荒凉。 她抬眼,姚成衍正向她走来。 长袍上,还粘着些许灰尘。 “阿染,谢谢你帮我来劝祖父。” “但是不用了,我已经在外面租好宅子了。” 萧尽染惊讶地看他。 姚成衍声音温柔,“没什么可惊讶的。” “你记得那晚么,你让我趁这个时候想想有什么想做的,那时候我便想好了。” “想要秋闱下场,祖父和父亲能给最后的体面,也就是将我赶出家门。” 秋风掠过,扬起她的裙角,和他束发的绸带。 萧尽染觉得有些冷。 她不过生了一场病,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外公说,人生海海,疆土无际……” “阿染。” 姚成衍出声打断了她,“不用劝了。” “我来是想和你说,无事还是离季临渊远些。”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是圣上上好的利刃,可他手中权柄也全源自于圣宠。” “若有一日他失了圣心,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尽染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的唇瓣,轻点了点头。 “嗯。” 姚成衍的手攥紧又放开,“许你的话本子,恐怕要等等了。” 萧尽染又点了点头,“嗯。” 姚成衍眼神温柔。 对这个妹妹,和对姚芷蝶不同。 姚芷蝶年纪小,心思单纯,许多事不能和她说。 可萧尽染,更像是知己好友。 她比在翕州时,他预想中的那个她更聪明,沉静。 “以后怕是不能经常见面。” “若有事,就让你的丫头去琴台街找我。” 他说完,转身离开时,萧尽染才发现,他背上背了个包袱。 “哥。” 她忽然开口。 姚成衍顿住脚步。 萧尽染道:“入秋天凉,多添衣。” “会试考场阴冷,我让鸣象买了新棉花,给你做床新被子。” 姚成衍朗声,“多谢!” 秋闱那日,大夏学子皆进考场。 姚成衍就裹挟在人群中,和普通寒门学子一样。 来送他的,就只有萧尽染和姚芷蝶。 姚芷蝶眼泪汪汪的,“哥,你真要去么?” 姚成衍揉了揉她的头,“等哥的好消息。” 萧尽染将给他准备的棉被,护膝让青鹿交给他,“一举得魁!” 姚成衍也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可到底是忍住了。 “哎!总算赶上了!” 邓从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这个你收着!” 她说着,将一个锦囊塞给他。 姚成衍一打开,就闻见一股辛辣味道。 “这是?” 邓从霜捋顺马尾辫子,扔到脑后,“嘿嘿,这是花椒。” “我打听过了,这算食物,能带进考场里去。” “我就特地托人从边疆带回来了些,能暖身的。” “姚成衍,虽然你这人酸了点,可你是个正直君子,祝你高中!” 姚成衍收下东西,“多谢。” “我去了!” 即便只是背影,萧尽染也能感觉到他的意气风发。 这一世,都不一样了。 第51章 季书白后悔了 秋闱放榜历来在中秋宫宴之后。 萧尽染刚听完鸣象报告完田庄的事宜,下人就进来,说宣旨官到前厅了,姚阁老让众人都去前厅听宣旨。 她赶去前头,随众人下拜。 就听见宣旨官道,圣上感念姚阁老三朝辅佐,特赐中秋宫宴入宫伴驾。 萧尽染起身,便看向外祖父。 姚家上下似乎对此都不惊讶。 大舅舅从容的请宣旨官吃茶,外祖母让人将圣旨好生收起来。 萧尽染茫然看着众人忙碌。 她想起上一世,萧桃儿得意地到她面前炫耀,季书白奉旨入宫参加宫宴,带了她正式在宫中露面,彻底坐实了她替代自己的身份。 也是这时候,姚家回京。 遍寻京城不见她人,外祖父和舅舅们到处托人,可找不到门路。 那时候的姚家,可没有参加中秋宫宴。 “阿姐,你怎么了?” 姚芷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萧尽染摇了摇头。 她只是觉得,这一世太过不同了。 姚芷蝶单纯,没作她想。 “阿姐,京城的中秋节好玩吗?” “祖父不在家,咱们晚上出去看灯会吧。” 萧尽染点了点头,“好,阿姐带你去看灯会。” 宫宴只让姚子骥一人入宫。 中秋这晚,姚家人聚在花厅,一起用过了饭。 几个孩子都坐不住,外祖母摆了摆手。 “罢了,看你们心思也不在家里,都去玩吧。” 姚芷蝶立刻就挽住了萧尽染的手臂。 小舅舅家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男孩儿又顽皮,姚文景怕她带不来,便让萧尽染和姚芷蝶自己去。 他带着夫人和两个孩子和她们不一路走。 姚芷蝶拉着萧尽染,就往戏楼走。 “我可听鸣象说了,她和掌柜的磨了好久,才磨下来京城名角儿莺歌来唱牡丹亭。” “阿姐快点,晚了就错过开场了。” 可出了家门,两人才发现,路上车水马龙,十分拥挤。 两人被堵在路上,根本快不起来。 姚芷蝶急得不行,“哎呀,这怎么办,我还想看戏呢!” 萧尽染看前面一动不动,轻皱了下眉头。 “虽说往年人也多,但也没到走不动的地步。” “山雁,你去前头看看,什么情况?” 不多时,山雁回来,一脸生气。 姚芷蝶瞧她,“前头怎么了?山雁,你怎么这么生气?” 山雁噘着嘴,“姑娘,咱们还是换条路吧。” “前头有人闹事,堵着路不让开。” 姚芷蝶却不依,“去戏楼就这条路最快,绕路要多走两条街呢!” 萧尽染四下看了看,周围人挤人,人挨人的。 “现在换路也来不及了,你看这后头也都是人,咱们还是转不出去。” “前面什么人闹事?九城兵马司不管吗?” 山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萧尽染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说便是。” 山雁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是季公子。” 姚芷蝶惊讶,“季书白?” 山雁点了点头,“听前面人说,似乎是季公子带萧桃儿出来玩,和人起了争执。” 萧尽染原以为是萧桃儿不老实,季书白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和人吵了起来。 可等她们挤到前面,听见季书白的声音,萧尽染才发觉自己想岔了。 “萧二姑娘不是嚣张跋扈之人!” 季书白高声说这话时,手边还牵着萧桃儿。 说完这话,正巧看见不远处的萧尽染,连忙放开了牵着萧桃儿的手。 似心虚一般,他移开目光看向自己对面的魏远铎。 “你不要侮辱萧二姑娘的名声,快些同她道歉。” 魏远铎瞪着眼睛,怒骂道:“季书白你疯了吧!” “要不是她萧尽染,你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你会丢了世子之位?” “你竟然还帮她说话?” 姚芷蝶都觉得自己听错了,“阿姐,季书白是悔悟了?” 季书白眼神里的懊悔不似作假,“是我对不住她。” 魏远铎大骂他狼心狗肺,贵妃姑母真是白疼他了。 萧桃儿站在一边,咬着下唇,脸色煞白,十分尴尬。 “来,让一让。” 负责京城守卫的九城兵马司很快打破了僵局。 陈副使道:“两位公子,还请别堵着路。” 魏远铎一肚子火气,“你算什么东西,本少爷就爱站这儿。” 知道他是魏贵妃的侄子,陈副使不敢说什么。 转头看向季书白,“季公子,那您让让?” 季书白眼里只有萧尽染。 这些时日被关在家里,他几乎和萧桃儿时时刻刻在一块。 他才看清楚,萧桃儿其实并没萧尽染好看。 被母亲训斥几句,就要哭哭啼啼找他诉苦。 最关键的是,萧桃儿总是找借口不和他圆房。 多问上几句,她就要说他是不关心,不喜欢她了。 季书白拿她和萧尽染对比,真是没一点能比得上萧尽染的地方。 他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对不住她,和她没希望了。 唯一盼望的,就是她过得好。 所以今日和魏远铎一道出游,听见他辱骂萧尽染,他便忍不住和魏远铎吵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竟然叫她撞见了。 陈副使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季公子?” 季书白朝萧尽染走过去。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看见他维护了她。 可才迈出了一步,陈副使便扯着他手臂,将他押下。 “季公子,对不住了。” “您和魏公子争吵,妨碍了京中道路,按律,下官得管。” 魏远铎见状,瞪了陈副使一眼。 他本想给季书白出头,可又想起来季书白刚才发疯,便没开口。 萧桃儿红着眼睛求情,“这位官爷,我夫君是无心的,您放了他吧。” 季书白自嘲地笑了笑。 从前他还是世子的时候,谁敢动他? 萧桃儿这样低声下气给他求情,简直辱没了他身份。 陈副使将他押到一边,交到兵士手里。 自己转头去到萧尽染跟前。 “二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下官送您。” 萧尽染还没开口,姚芷蝶不屑地瞥了季书白一眼,对他说:“我跟阿姐要去戏楼,有劳副使。” 陈副使脸上堆笑,“三姑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萧尽染始终神色冷漠,未置一词。 离开时,衣角扫过,也没看季书白一眼。 第52章 阿姐会原谅他吗 季书白就那么呆呆看着萧尽染的背影。 他耳边,萧桃儿还带着哭腔在给他求情。 “够了,闭嘴!” 他厉声道。 萧桃儿被吓了一跳,“夫君?” 季书白瞪着她,“我好歹还是荣国公府的人,他九城兵马司凭什么敢动我!” “用得着你卖弄风情的求人?” 萧桃儿惊讶,“你说我什么?我卖弄风情?” 季书白冷哼一声,从前的半点柔情都不见。 “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装出这幅柔弱模样,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萧桃儿再也忍不住,眼里泪水滚滚落下。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他们的争吵,萧尽染一句都没听到。 有陈副使护航,萧尽染和姚芷蝶一路畅行无阻。 甚至,还赶上了开场。 姚芷蝶啧啧摇头,“阿姐,那季书白要是真悔悟了,你会原谅他吗?” 萧尽染饮了口茶,态度决绝。 “不会。” 她对季书白的恨,不会因为他如今这样就消减半分。 上一世她有多惨,季书白还不及她万分之一。 凭什么一点悔悟就原谅? 姚芷蝶见她脸色不好,指着戏台上,换了话题。 戏演完了,姚芷蝶意犹未尽,“真不愧是莺歌,唱得可真好。” 萧尽染刚要开口,让人备车回家。 姚芷蝶拉着她袖子撒娇,“阿姐,我还没玩儿够呢,咱们去看花灯吧。” 萧尽染拿她没办法。 “灯会上人更多,去可以,但你得跟紧我,别走散了。” 姚芷蝶连连点头。 两人从戏楼一出来,就看见外头乱轰轰的。 姚芷蝶望着灯会那头,还想走,萧尽染却拉住了她。 “先别动。” “青鹿,去打听下,外头怎么了?” 青鹿应了声是。 不多时,她风尘仆仆地回来,“姑娘,奴婢出去不远就遇上了陈副使的人。” “说是城西有匪徒抢劫,乱成了一团,陈副使让人传话来,请姑娘小心。” 萧尽染皱起眉头,“天子脚下,怎么会有抢劫的?” 青鹿摇了摇头,“外头太乱了,暂时不知。” 姚芷蝶一脸不情愿,“啊,灯会不是在城西吗?那岂不是去不成了?” 青鹿劝她,“三姑娘,咱们恐怕要在戏楼等等。” “等外头平静了,才能回去。” 萧尽染带着姚芷蝶回了戏楼。 好在是自己的地方,待着安稳。 萧尽染让掌柜的安抚今日来看戏的宾客,外头乱着,也不好让宾客就这么出去。 戏虽落幕了,但茶水点心依旧伺候着。 宾客也感念萧尽染留大家避险,纷纷道谢。 萧尽染刚想吩咐青鹿去外头探查消息,就听见后台忽然一道尖锐叫喊声。 宾客当即乱了套。 “山雁,去帮掌柜的安抚宾客,别出人命。” “青鹿,去后面看看怎么回事。” 山雁应声下楼,但青鹿却不敢动。 “姑娘,您身边不能离开人。” 萧尽染脑筋转得飞快,她和姚芷蝶两个人都没身手,独自待着是有危险。 “那咱们一块去。”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一道剑光闪过,朝着萧尽染袭来! 青鹿身手敏捷,挡开剑锋和那人缠斗起来。 姚芷蝶虽然性格活泼,可到底是娇养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阵仗。 “阿姐,我怕。” 萧尽染忙把姚芷蝶护在身后。 “别怕,戏楼是咱们的地方,掌柜伙计还有不少人呢。” 她话虽然这样说,可看着青鹿的眼神,不敢移开。 青鹿和山雁都是季临渊送她的人,身手了得。 饶是她不通武功,也能看得出来,和青鹿对峙之人也是个中好手,青鹿在他手里讨不到便宜。 萧尽染护着姚芷蝶,慢慢朝来时雅间挪动。 “山雁,过来帮忙!” 她看准时机,朝楼下大喊。 可下头,山雁被人群乱流绊住,一时间抽不开身。 萧尽染咬紧后牙。 不能这样下去。 就算青鹿还能撑住,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埋伏。 “小蝶,你带的铜板零钱呢?” 姚芷蝶为了逛灯会买东西方便,出门的时候带了一荷包的零钱。 “这儿呢,给!” 萧尽染拿过她荷包,抽开袋子,朝楼梯处撒了过去。 青鹿和那剑客被兜头扬了一脸。 剑客目光对上萧尽染,刚要发难,身后一群人便冲了上来。 “钱,有钱!” 楼里宾客不少,见着零钱都追上了楼梯! 剑客当即被挤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青鹿抽身,回到萧尽染身边。 楼下的山雁压力也小了不少,提起轻功,直接飞上了二楼。 “姑娘,您没事吧?” 萧尽染看向窗口。 幸好当时装修时,安排二楼雅间都是临窗的,窗子外头就是街道。 “青鹿山雁,你们的轻功可以带我和小蝶跳下去吗?” 山雁瞧了一眼外头的高度,“可以是可以,但是姑娘,外头乱成这样,也很危险啊。” 萧尽染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人大概是冲我来的。” “青鹿护着我,山雁你护着小蝶,带她回家。” 姚芷蝶眼里噙着泪花,“我不,阿姐!” 萧尽染很坚决,“听我的!” “你安全到家,山雁你就去寻陈副使。” “带九城兵马司来救我。” 山雁忧心她,可也只能听命。 她抱起姚芷蝶,飞身到了街上,撒腿就跑! 萧尽染看向楼梯口,那剑客一剑抹了一人脖子,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青鹿,咱们走。” 青鹿带着她,也跃出窗口。 外头街上本就乱,青鹿一连掀翻几个小贩,惹得身后更乱成了一锅粥。 萧尽染瞥见那剑客被堵在了后面,刚放心些,就发觉青鹿停住脚步。 和剑客一样装扮的两人,截住了她们。 萧尽染拍了拍青鹿的肩膀,让她把自己放下来。 青鹿将她护在身后。 萧尽染朗声道:“好汉,咱们没见过也不认识,不知什么人要我萧尽染的命?” 剑客都蒙着脸不说话,拿着剑就朝她冲来。 青鹿抽出佩剑,应对起来。 萧尽染嘴里不停,“看各位身手了得,是有人花钱买我的命吗?” “各位可以在京城打听打听,我萧尽染有的是钱,他们出多少,我出双倍!” 第53章 你真要杀我? 从后方追来的剑客冷哼一声,朝着萧尽染便刺了过来! 青鹿眼见她有危险,不顾和她还在对招的人,硬生生用手臂扛下一剑。 滚烫血液飞溅,落在萧尽染脸上。 萧尽染瞧见她左臂殷红鲜血汩汩,惊呼了一声。 “青鹿!” 青鹿转眼就护在了她身前,对上了那名追上来的剑客。 “姑娘别怕。” 萧尽染眼底泛红,咬着后牙道:“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荣国公,还是魏贵妃!” 剑客不语,招式愈发狠厉。 萧尽染掐着手臂,心里告诉自己,快些想个办法,不能让青鹿出事! “萧尽染!” 一道男子声音从远处传来。 萧尽染用尽力气高喊,“我在这儿,快来救我!”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竟是季书白。 季书白看见青鹿和人缠斗,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天子脚下,怎敢行凶伤人!” 剑客听见他声音,下手都缓了几分。 他边喊着,边朝萧尽染跑了过来。 那剑客看见他,似有几分忌惮,招式不敢朝他而去。 他跑到萧尽染身边,就瞧见她脸上染血。 面孔森寒,却格外昳丽。 季书白心中生出一道声音,风华绝代应如是。 “阿染,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萧尽染冷眼看他,将他过来的情形看在眼里。 剑客分明不敢伤他! “青鹿,把剑给我!” 退回到她身边的青鹿,愣了下,“姑娘?” 萧尽染不由分说地拿过她的剑,横在季书白脖子上! 还想动手的剑客看见她动作,顿时停下了。 季书白吓坏了,“阿染,我是季书白啊。” “我来帮你的。” 萧尽染抓过他,将他当成人质。 她恶狠狠瞪着剑客,“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他!” 她下手没轻重,剑刃碰上季书白的皮肉,便见了红。 季书白不可置信的望着萧尽染,“阿染,你真要杀我?” 萧尽染紧张的一手冷汗,可面上还强撑着。 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瞪起,气势汹汹。 “有什么不行?” “今日我若出不去,你也别想活!” 她看向剑客道:“我与他深仇大恨,恨不能生啖其肉。” “别以为我不敢!” 剑客瞧见血,不由地往后撤步。 季书白声音发抖,“阿染,你别这样,我护你出去就是,你放下剑。” 萧尽染死咬着后牙。 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他却还苦苦纠缠,荣国公府到现在都不肯放过她。 甚至,还要连累青鹿受伤! “你闭嘴!” 要不是拿他做人质才能有希望出去,萧尽染恨不能现在就一刀宰了他。 “啊——” 追着季书白而来的萧桃儿,看见这一幕,当即惊叫出声。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了季郎。” “季郎他心里只有你,一听说城里乱了,就来找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啊!” 萧尽染皱起眉头,目光始终盯着剑客。 她一手擒着季书白,一边护着青鹿,不断朝外挪动。 可萧桃儿的位置,正好挡住了她要脱身的方向。 “滚开!” 萧桃儿一动不动,“妹妹,我求你了,我就只有季郎了,你放过他吧。” “你杀我,你拿我当人质!” 萧尽染气急,“青鹿,踹开她!” 青鹿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 幸好萧桃儿不过普通闺中女子,她一脚踹在萧桃儿膝上,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将她推到另一边。 季书白瞪大眼睛,“萧尽染,你就算恨极了她,也不能伤她啊!” 萧尽染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将剑向他脖子上移了一分,“你先管自己死活吧!” 她说着,越过萧桃儿身边,从剑客的包围中逃了出去。 萧尽染带着青鹿向城西方向退,剑客顾忌着季书白,就在她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追。 一直走过了两条街,青鹿忽然松了口气,“姑娘,季首尊……” 她话都没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萧尽染不及转头去看,腰间便被一只温热大手托住。 “来人,捉拿凶犯。”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她执剑的手,被他握住,缓缓放下了剑。 “没事了,我来了。” 萧尽染抬头,眼神撞进他幽深眸子里。 “季临渊。” 季临渊见她脸上有血,眼神立时暗了下来。 萧尽染却没察觉他的变化,紧紧抓着他手臂,声音抖得厉害。 “青鹿!” “季临渊你救救她。” 季临渊轻声抚慰,“放心,已经让人送去别院了。” 萧尽染松了这口气,浑身都软了下来,靠在季临渊怀里才不至摔倒。 季书白瞥见他们俩,愣愣看了片刻,脖颈处的伤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疼。 只是,那疼痛却不如心头抽痛。 萧桃儿曾在背地里说过萧尽染勾搭季临渊,那时他还不信。 如今亲眼看见,由不得他不信了。 “萧尽染。” 他忽然出声,“就算你狠我不要你,也不该和他攀扯啊。” “按辈分,你也该和我一样,叫他小叔!” 萧尽染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他也曾是风光霁月的郎君,心思竟然脏成这样! 她刚要说话,就看见季临渊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季书白不可置信地看他,“你敢打我!” 季临渊满眼冷意,“你还知道叫本座一声小叔,当叔叔就好好管教你。” “若是再让本座听见你嘴里不干不净,本座保证,你下半辈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滚!” 季书白被他眼神吓住。 鹤一推搡着他,将他带走了。 萧尽染怒气未消,“混账!” 季临渊轻拍了拍她的背,“是我没看好他,让他到你跟前碍眼,没下次了。” 萧尽染看着他,感觉心安不少。 “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幸好他误打误撞撞到了我,不然我还想不到办法掣肘那几个剑客。” “对了,我瞧他们对季书白很忌惮,不是魏贵妃的人,应该就是荣国公的人。” 她话音未落,唇瓣便被他手指抵住。 “无论是谁的人,落在我手里,都会给你个交代。” “不说这个了。” “你可有受伤?” 萧尽染这才觉得手上有些疼,控制不住的在抖。 “青鹿的剑太沉了,我不会用,有些脱力了。” 季临渊道:“跟我一道去别院,让赵医官给你看看。” 第54章 拐回别院 萧尽染摇头,“我让山雁先将小蝶送回家,家里必定已经知道我遇袭。” “外祖父外祖母怕是担心坏了,我得先回家。” 季临渊眼神中闪过的暗芒满是占有欲,“我已经让人去姚府报平安了。” “你若是伤着回去,他们怕是更担心。” “先到别院,看好了伤再回去不迟。” 萧尽染想想也是。 何况,她心里还惦记青鹿。 “那好。” 别院,厢房里下人进进出出。 萧尽染一进院子,季临渊便让人去唤赵医官过来。 “别。” 她忙拦住,“先救青鹿,我不要紧。” 季临渊将她扶进屋里,看她担心的神色,他知道现在劝不了。 “我让人去看着,里头什么情况,都报给你知道,好不好?” 萧尽染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相处,她早把青鹿山雁当姐妹朋友一般看待。 若是为了她,青鹿真有什么事,萧尽染会十分内疚自责。 “季临渊,无论花多少银子,用什么名贵药材。” “我要她活着,我要她好好活着。” 季临渊安抚地摩挲她的背,“放心,赵医官医术精湛,会没事的。” 等了许久,下人都来换过一次烛火,厢房依旧没有动静。 萧尽染紧张了一晚上,终是扛不住,靠在季临渊身上闭上了眼睛。 赵医官擦着额头上的汗走进来,“首……” 季临渊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医官放轻了声音,“青鹿伤势沉重,失血太多,要看能不能熬过今晚。” 季临渊点了点头,“你替她看看。” 赵医官讶异,“姑娘也伤着了,怎么不早说?” 她说着,手指落在萧尽染脉象上。 转瞬间,她眉头便舒展开,“萧姑娘只是脱力累着了,静养几日便好。” 有她这句话,季临渊才放心。 “你下去吧,务必治好青鹿。” 赵医官看了看他紧张的模样,很有眼色的告退下去。 “无事不要打扰首尊大人。” 她还不忘嘱咐外头值夜的下人。 房中再无他人,季临渊一道指风打熄烛火。 月色冷光落在室内,映得美人儿肤色如玉。 季临渊动作轻柔,拆下她头上珠钗。 靠在他身上的人儿舒服地朝他怀里拱了拱。 他弯起嘴角,流连发间的手指舍不得放下,将乌黑发丝拢到了耳后。 小姑娘心里着急青鹿,脸上的血点不曾洗过。 季临渊指腹抿在她脸上,喉结忍不住滚动。 天知道她这副不设防的样子有多动人。 他的小姑娘,只是有些娇贵,却从来不是柔弱可欺的。 她会用刀,用剑,用自己,让那些想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季临渊忍着想吻她的冲动,迫自己移开些目光。 眼神落在她脖颈处,纤细红绳在她白皙皮肤下显得格外鲜亮,线绳顺着颈间没入衣领。 季临渊放肆地勾起红绳,缓缓将她那枚小印给带了出来。 大手握着小印,硌手却十分温热。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低低呢喃。 他心里清楚,这一晚是他仅有能贴近萧尽染的时光。 明天一早,重视礼数的姚家便会上门来要人。 就算萧尽染担心青鹿伤势,也不会留下。 季临渊鲜少有这样急切焦躁的时候,他希望赵老大人快些回京,再快一些。 只要能治好萧尽染,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大着胆子,将握了一会儿的小印放下。 手指顺着红绳,回溯到她脖颈,凝脂如玉的肌肤触手生温。 他几番流连摩挲,终于忍不住在她额上落下轻吻。 似是有感觉一般,萧尽染在他怀里动了动。 她并不知道季临渊如何不舍,但她做了个梦。 昏暗暴室中,身穿黑金玄纹蟒袍的男人再次抱住了她。 萧尽染努力想看清那人的容貌,可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想张口,想问问他是不是季临渊,可也发不出声音。 国公府的一地横尸被他抛在身后,他似乎眼中只有她。 萧尽染想抓着他的衣襟,让他停下来。 可她的手抬不起,也控制不住抓握。 她好着急,可越是着急越是什么都做不到。 “是不是你?” “季临渊,季……” 萧尽染挣扎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日光晃的她睁开的瞬间,又重新闭上。 “是梦见我了?” 听见季临渊的声音,她猛然坐起来。 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楚。 季临渊依旧是昨天的那身衣服,他没正经的笑着,“跟我待了一整夜还不够,梦里还想着我?” “我……” 她欲言又止。 是梦见他了,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更何况,昨日旧梦,他又怎么会知道,她梦里的人,是不是他。 季临渊瞧她脸色有些白,“看样子,是噩梦?” 萧尽染回过神,才后知后觉两人离得很近。 她昨晚就睡在他身边,此刻两人挨着坐在榻上,季临渊一只手还托在她腰上。 “我没有。”她声音细小如蚊子,脸颊绯红,别样骄矜。 季临渊神色满意的欣赏着她的样子,本就醇厚的嗓音,此刻有些哑。 他手上稍一用力,将人带的更近些。 “可我听见,你唤我名字了。” 萧尽染觉得浑身热度飞涨,低头也躲不开,退又退不得。 舌尖点了下干涩的唇瓣,她紧张道:“你别这样,快放开我。” 季临渊轻佻的笑了一声,“撒谎的小姑娘可不乖,说,有没有梦见我?” 萧尽染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他幽深眼眸中。 昨夜的梦,不可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我……嗯。” 她不情愿地承认。 季临渊笑意越发灿烂,眼睛都流露出喜色。 萧尽染羞红了脸,“快放开我,一会儿叫人看见了。” 季临渊哪里舍得,“谁敢乱看,我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卿卿。” 他耐着性子,柔声哄,“再叫一声。” 萧尽染耳根子都红了,“什么啊。” 季临渊忽然伏身,唇瓣贴近她耳边,低声道,“叫我名字。” 萧尽染只觉得一阵热息喷在耳垂,烫得厉害,还有些痒。 她下意识想躲,才一后仰,就被腰上那只大手扣住,叫她躲不开。 两人贴得极近,萧尽染双手撑在他胸膛上,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热度和硬度。 第55章 叫一声让我听听 萧尽染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别闹了。” 季临渊不依不饶,却百般温柔,“就一声。” “乖,就叫一声让我听听。” 萧尽染在他手里根本挣不出去,偏浑身热得厉害,羞怯得厉害。 她声音细小,生怕人听见,本就娇俏的声音带了几分气恼和撒娇。 “季临渊。” 季临渊还想逗弄她,可门外忽然有下人高声通传。 “首尊,姚文景先生过来了。” 萧尽染像是炸了毛的小猫儿,飞快推开他,赶忙从榻上起来。 季临渊空握了握刚抱着她的手,失笑一声。 来得可真快。 萧尽染理着压皱了的衣裙。 “舅舅怕是急坏了。” 季临渊揶揄她,“听见姚家人来了,就不要你的青鹿了?” 萧尽染不肯跟他纠缠,问道:“青鹿怎么样了?” 季临渊收敛了笑意,先让人带姚文景去花厅,又道:“今早醒过一次,赵医官说性命无碍。” “只是手臂上的伤很严重,需要好好养着。” 萧尽染却不满足,“那她以后还能练武使剑吗?” 季临渊轻哼了一声,“你倒关心她。” 萧尽染着急,“你快说啊。” 季临渊道:“好好养上两个月,和她没伤之前一样。” 萧尽染松了口气,“太好了。” 季临渊心里再不舍得,可也得去见人。 他和萧尽染到花厅时,姚文景脸色不太好。 萧尽染乖觉开口:“小舅舅,昨夜幸得季首尊相救,不然阿染恐怕小命不保。” “还有青鹿,青鹿伤重,只能先到别院来,请赵医官救治。” 姚文景也知道,昨晚多亏了季临渊到得及时。 否则,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可他救下了萧尽染却没将人送回姚家,反而拐带萧尽染回了自己别院待了一晚。 这个谢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季首尊,姚家向来重礼守节。” “我家阿染是未出阁的姑娘,日后还请首尊保持距离,莫要纠缠。” 季临渊勾起嘴角,“姚家就是这么酬谢救命恩人的?” “我看萧二姑娘的戏楼里,那戏文上对救命之恩写的可都是以身相许。” 姚文景脸色泛着冷意,“戏文罢了,岂能当真。” “还请季首尊自重。” “阿染,咱们走。” 他说着,便往外走。 萧尽染没办法,只能跟着他。 但她惦记青鹿,扭头小声对季临渊道:“有劳季首尊照料青鹿,我先走了,多谢!” 姚文景快步走出宅院大门,将萧尽染扶上马车,多一句寒暄都不想和季临渊说。 偏季临渊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门口,对车上的萧尽染道:“萧姑娘放心,本座每日都会让人告知你青鹿伤势情况的。” 姚文景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不远处,季书白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幕。 “她,她和小叔待了一夜?” 鹤一推了他一把,“你瞎了还是聋了,青鹿受了重伤,不送到别院来谁能治她?” 季书白似没听见一般,失望摇头,“女子名节珍重,她为了个下人,就能和男子共处一室一晚上时间。” “桃儿说的没错,她就是水性杨花之人。” 鹤一翻了个白眼,同样都是姓季,怎么差距这么大。 这人连话都听不懂吗? “滚滚滚!” “快点滚回你的荣国公府,以后别出来丢人现眼。” 一直回到家,姚文景都冷着脸没说话。 萧尽染看出他生气来了,柔声道:“小舅舅,怎么说他也救了我。” 姚文景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把罪责都归咎在季临渊身上。 “他和荣国公斗了多年,好不容易找到户部的口子,还被轻拿轻放了。” “要不是你外祖父想出了办法,遏制了魏贵妃,他能在荣国公那儿讨到便宜?” “他救你是应当应分的!” 萧尽染吐了吐舌头,“我先回房换件衣服,晚点去看小蝶,她怕是吓坏了吧。” 姚文景摆了摆手,赶她回房。 自己去了姚子骥的书房,“父亲,阿染接回来了,她没事。” 姚子骥揉了揉眉心,“没事就好。” 姚文景眼神不忿,“依我看,季临渊那狗贼没安好心。” “父亲,得想个办法敲打敲打他,让他离阿染远点。” 姚子骥也觉得季临渊并非良配。 权臣之路,走到最后无非是成为皇权祭品。 “我会和他说。” “你也忙了一夜,去歇歇吧。” 姚文景从书房告退。 另一边,萧尽染回了闲花阁。 山雁一见她眼睛就红了,“姑娘!” 白鹭和鸣象也都守着,见她回来都凑了上去。 山雁看向她身后,“姑娘,青鹿呢?” 萧尽染抱憾,“青鹿受了伤,季首尊带她去了别院,请赵医官医治。” “我回来时,她已无性命之忧。” 山雁松了口气,“那就好。” 白鹭和鸣象仔细打量萧尽染,“姑娘可有受伤?”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们是守了我一夜?” “傻丫头,你们姑娘我这么聪明,怎么会让自己出事呢。” 山雁是亲眼见到昨晚情形的,“姑娘下次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手吧。” “我以前觉得,我跟青鹿姐姐的功夫好,就能护住您。” “现在看,还是人多来的有用。” 萧尽染握着她的手,“别自责,别人对我下手,那是别人的错。” “不过你说的对,下次出门得多带点人手。” “你和青鹿都是我在意的人,你们也不能伤着。” “阿姐!” 姚芷蝶着急的跑了进来,拉着萧尽染上上下下的打量。 见她没事,才放心。 “吓死我了。” 萧尽染捏了捏她的小脸,“我还说要去看你,你倒是先来了。” 姚芷蝶抱着她,眼睛泛红,“我定要好好在你这儿赖上几天。” “好。” 萧尽染看向众人,“山雁,你们三个都下去好好睡一觉。” “小蝶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宋嬷嬷热些粥吧。” “我去换身衣服。” 姚芷蝶乖巧等着她收拾好了,跟自己一起吃饭。 “对了阿姐,你还不知道吧。” “昨夜宫宴,圣上对祖父十分敬重,还特地赏了菜。” “我爹说,要不了多久,祖父就能起复了。” 萧尽染拿着匙柄的手顿住,“起复?” 第56章 三元及第 姚芷蝶点头,“嗯,只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官位。” 萧尽染心头乱跳。 外祖父辞官前,是内阁首辅。 但他辞官多年,首辅之位如今是他曾经的学生郑士耽。 郑士耽官位稳固,也很得圣上喜欢。 更何况,他还是小舅母郑氏的堂兄。 于公于私,外祖父都不可能再任首辅,跟郑士耽抢位置。 可除了首辅之位,还能给他什么位置,才配得上外祖父的身份地位? “阿姐,你不高兴吗?” 姚芷蝶发觉她脸色不太好。 萧尽染摇了摇头,“外祖父已经六十高龄了,我是担心他身体。” 她更担心的是,上一世姚家低调行事,都遭灭门之祸。 如今这样高调,怕是会比上一世遇难更早。 姚芷蝶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原本说好的,爹爹和小叔叔都不考功名,家里就指望哥哥。” “可现在……” 提起姚成衍,也是一阵唏嘘。 萧尽染累了一晚,这会儿才想起来,“对了,明日就该放榜了吧。” 姚芷蝶叼着筷子,“阿姐,你说,明日咱们去看哥哥,祖父不会生气吧?” 第二天一早。 萧尽染带着姚芷蝶,偷偷从自己院子角门出去,溜到了宣和门。 中秋宫宴,隔日放榜,是历来秋闱的传统。 姚芷蝶紧张得不行,抓着萧尽染的手。 两人等了一会儿,便有人站上了城楼,展开今次秋闱大榜。 “阿姐!哥哥中了!” 萧尽染心中有数,姚成衍必定是魁首。 她昨日让定下这旁边茶楼雅间位置,为的不是这会儿的放榜,而是放榜之后紧接着的殿试。 圣上会在放榜之后,召见三甲。 上一世,姚成衍被圣上钦点状元,赐文渊阁大学士。 萧尽染坐在茶楼里,脸上无甚表情。 直等的她快要坐不住,才终于有下人过来报信。 “姑娘,大公子被封六科给事中,准御前行走。” 萧尽染猛地起身,“你再说一次,是什么官职?” 下人回话道:“姑娘,是六科给事中。” 萧尽染不敢相信,口中喃喃,“怎么会是六科给事中……” 姚芷蝶困惑不解,“怎么了阿姐,有什么不对吗?” “这官不好?” 萧尽染摇了摇头,“不,不是。” 六科给事中也是实官,甚至比起内阁来说,实权要大不少。 外祖父姚子骥在位时,因他于圣上有师恩,故而内阁权柄极重。 他辞官之后,圣上虽仍向郑阁老问政,可比之姚子骥在位时,地位相差不少。 而六科给事中,于午门外值守,有监察之权,是天子近臣。 圣上又亲旨准他御前行走,想必是很喜欢他了。 萧尽染其实本该为表哥高兴的。 只是,他如今已不在姚家。 “这官职很好,表哥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小蝶,回家吧。” 姚府内,平平静静。 似乎没人为姚成衍开心,也谈不上厌恶或者生气。 就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萧尽染觉得有些闷,去了趟外祖母的院子。 外祖母喜欢侍弄花草,院子里种了不少从翕州移栽来的品种,萧尽染都认不全。 “外祖母。” 她接过外祖母手中水瓢,“我来吧。” 外祖母头上戴着抹额,动作有些慢,“好。” “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萧尽染嘴甜道:“想您了啊。” 外祖母脸上笑着,却不留情地戳穿她,“是为了阿衍的事儿吧。” “他名次如何?” 萧尽染如实告知,“表哥是状元郎,圣上给了六科给事中的官职。” 外祖母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是满意之色。 “不愧是你外祖父亲手教出来的,不算辱没了姚家之名。” 萧尽染瞧她脸上并无怒意,对姚成衍的赞扬也由衷。 “可是外祖母,您和外公不是不想让他参与科举?” 外祖母仔细修剪着花枝。 “你外祖父再不想,阿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都住到外头去了,还不许我听一听他的消息吗?” 她目光慈爱的看着萧尽染。 “你也一样。” “你外公,你舅舅都说让你离季家小子远些,你呢?就听话了?” 萧尽染不想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心虚地低头。 外祖母笑了笑,“行了,那株花再浇就死啦!” 萧尽染赶紧收手,将水瓢放回缸里。 “是我不懂事。” 外祖母摆了摆手,“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没有季临渊,你焉能从荣国公府脱身?”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 萧尽染心里宽慰不少。 当初她被萧桃儿背叛换亲,身边无人,举目无亲。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从那里逃出来。 季临渊于她而言,如同天降的救星。 但论救命之恩,她就做不到对他冷眼旁观。 “外祖母如此大度,那表哥他……” 外祖母打断了她,“你和你表哥不同,你和季临渊日后如何还未可知。” “但阿衍……他决心入仕途,可料想必定会和你外祖父同朝为官。” “还未入朝,便和你外祖父政见不合,一笔写出两个姚字,还不让人笑话,用你表哥做攻伐你外祖父的利刃?” 萧尽染心里也清楚,表哥不是毫无思想,脑子理由锦绣富贵的纨绔公子。 他是实打实自己考出来的状元郎,而非家中蒙荫。 未来的朝堂新贵,怎么会甘于党争。 “外祖父他,会官复原职吗?” 她只盼,外祖父还能看在过往情分上,在起复之后,对表哥手软一些。 可外祖母十分嘴严,“老婆子我可不知道。” “朝堂上都是男人的事儿,我只管打理我的花草。” 她还想再套套话,白鹭走进来,“姑娘,季首尊派人过来了。” “去吧。”外祖母笑吟吟地摆了摆手。 萧尽染跟外祖母告了罪,往外走着道:“他派人来做什么?” 白鹭道:“说是要当面跟您禀告青鹿的伤势。” 萧尽染赶紧往回走。 她身后,姚子骥从房中出来,捡起夫人修剪下的花枝,扔在一边。 季临渊站在他身后,“姚阁老,您这么瞒着二姑娘,依她性子,日后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是生气。” 姚子骥瞥了他一眼,“老夫的外孙,就是生气也不会有什么隔阂。” “倒是你,帮着我瞒着她,她要是知道了,定然把气都撒在你身上。” 第57章 都是因为他没脑子 季临渊讨不到便宜,索性换了话题。 “害死萧夫人的那个贵人的画像,冷宫中有人认出来了。” “是已故姜嫔身边的管事女官。” 老夫人皱眉,“姜嫔?” 季临渊点头,“嗯,就是你家姚大爷之妻姜夫人的嫡亲姐姐。” 老夫人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 “她和书瑜是自小的手帕交,关系亲密得很。” 姚子骥比她镇定些,“未必就是姜嫔授意。” 季临渊也道:“据查,萧大人夫妇去世后十日,姜嫔难产,生下慎贞公主后,撒手人寰。” “姜嫔并无要杀萧夫人的理由,且在萧夫人去世后,相继离世。” “依晚辈拙见,姜嫔娘娘难产怕也有背后之人的算计。” 老夫人坐在大椅上,叹了口气。 “那孩子也是可怜。” “慎贞公主后来由谁抚养?” 这事季临渊不必查就知道,“在魏贵妃膝下。” 姚子骥目光深沉,“若非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是郑士耽的,我都要怀疑,背后之人的目的是内阁首辅之位了。” “你继续查。” 季临渊看向他,“若是发现和魏贵妃有关呢?” 姚子骥老神在在,“那她就没有再活着的道理了。” 季临渊恭敬地行了告退礼,离开了姚家。 萧尽染并不知道这些,她回到闲花阁,看见来人是鹤一。 “青鹿怎么样了?” 鹤一拱手道:“姑娘放心,青鹿已经醒了。” “再过两日,就能回您身边了。” 听见这消息,闲花阁上下都露出笑脸来。 萧尽染问:“中秋那日的剑客,可审出什么了?” 鹤一脸色为难,“姑娘,首尊说了,您若想知道,就亲自去趟别院。” 萧尽染想起来别院那夜,不由得的面颊发热。 “我看他就是找个借口,想诓我过去。” 鹤一笑笑不说话。 厢房里的青鹿除了身子还有点虚,都已经能吃能睡了,还不肯让人把她送回姚府。 谁看不出首尊安的什么心。 还好他跟了首尊多年,脸皮练的厚。饶是被萧尽染拆穿,也能不动声色。 萧尽染瞥了他一眼,“那剑客对季书白恭恭敬敬的,由着我拿他做人质。” “是荣国公府的人吧?” 鹤一抿着笑:“姑娘还是亲自去趟别院吧。” 萧尽染眼珠转了转。 外祖母那头套不出话,那不如问问季临渊? “山雁,备车。” 萧尽染一到别院,先去看了青鹿。 她脸色有些白,“姑娘,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山雁将手里东西放下,“姑娘心里记挂你,瞧瞧,给你拿了这么多补身子的。” 青鹿由衷道:“多谢姑娘。” 萧尽染握着她的手,“该是我谢你。” “别说这些客套的了,好好养身子,想吃什么就让人告诉我。” 同青鹿叙了会话,从房间里出来,萧尽染看向鹤一。 “季临渊呢?” “让我过来,又不露面。” 鹤一还未开口,季临渊便从正屋里走出来。 “不打扰你看望青鹿,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他手里拿着供词,递给她,“你要的东西,进屋坐着看吧。” 萧尽染扫了一眼,就看出那是剑客的供词,纸张上还带着血迹。 她跟季临渊进了屋,仔细看那供词。 “国公夫人的人?” 季临渊点了点头,“季书白丢了世子位,季南漳有意捧庶子袭爵,她把恨意都放在了你身上。” “别小瞧了她,怎么说,她也姓魏。” 和荣国公府斗了这么久,萧尽染倒是忘了,这位国公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魏家一门两贵女。 大房长女入宫,贵为贵妃。 二房幼女嫁勋贵,成了现在的国公夫人。 上一世,魏贵妃膝下的五皇子,就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 她记得,萧桃儿曾说过,五皇子身后有魏家和荣国公府,荣登大宝指日可待。 到那时候,季书白这位荣国公就是从龙之功。 现在想来,五皇子这一脉,早和魏家、荣国公府绑在了一起。 季书白丢了世子位,没了袭爵之权,魏家也不会满意。 “呵……” 萧尽染想起自己那个梦。 梦里,除了肖像季临渊的人久了自己之外,荣国公府无一人生还。 王权富贵都成过眼云烟。 要她说,勋贵的面子不顶事,姻缘血脉早就的联盟更不顶事。 “杀了我就能让季书白长脑子了?” 季临渊觉得她有趣,“这话从何说起?” 在他的别院里,萧尽染没什么不敢说的。 “他们觉得季书白丢了世子位是因为我,可实际上,明明是因为他没脑子。” “要是靠他们这样的头脑,选个有血脉的皇子就能争上皇位,猪都能上树。” 这话说得狂悖不羁,季临渊愣了片刻没回过神。 “萧尽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尽染面露不屑,“当然知道。” “如今朝堂,阉党内廷一脉支持太子,勋贵魏太师一党支持五皇子,清流内阁一支支持七皇子。” “结党而争,争的不就是那个位置么。” 她眼神冷傲,“至于你,我外祖父和你结盟,表面上看他年事已高,你只听命圣上,但实际上……” 她顿了顿。 季临渊见她迟迟不说,只当她是顾及长辈不好开口。 “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不敢说了?” 但萧尽染不说,是因为她不知道了。 谁让她上一世活的时间短又局限,季临渊之后如何,她全然不知。 更不用说,外祖父的选择早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她放下供词,“话扯远了。” “魏家和荣国公都想要我的命,连填补他们可怜的面子。” “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听她几句话就能辨清朝野局势,季临渊不敢小瞧她。 “你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这几日细细想过了,“外祖父说过,党争之下无大罪,非窃国无以致死。” “那我便诱其窃国,断其命脉。” 季临渊眼神冷了下来,“这是大罪。” 萧尽染却很坚定,“你户部案为何查不下去?” “季临渊,你执掌暗阁多年,难道会不知道那些孝敬银子来自何处,最终去向何处吗?” “昨日我能死,今日青鹿可死,那未来呢?” “天下百姓皆该死?” “不,这不是我爹娘教我的。” “我只知道,党争者,皆毒瘤。” “若我能让勋贵魏太师一党付出代价,我救的就不止我自己一个。” 第58章 季临渊,你骗我 季临渊表情复杂。 他从没想过,这话能从一个闺阁女子口中听到。 反而是那偌大朝堂,无一人敢言。 他慢条斯理地收起了供词,低垂的眼睛中让人看不见情绪。 “区区荣国公府,何需你来诱。” “卿卿,你来,不是还有个问题要问吗?” 萧尽染恍然想起来,“你果然知道外祖父起复,要任什么职位?” 季临渊收好供词,方抬头看她。 “他是翕州望山书院的大儒,天下学子表率。” “清流寒门出身,皆视他为师,圣上也曾受教于他。” 萧尽染一点即通,视他为师,不就是太师之位! “可是魏太师还在……” 季临渊浑不在意,“那又如何?” “你都甘愿诱其窃国,姚阁老又岂是落于人后之辈?” 萧尽染震惊不已,但随即摇头。 “不。” 上一世,她虽然不知道灭姚家满门的人背后凶手是谁,但她猜多半和魏党脱不开关系。 这一世这么早就对上,那姚家的结果…… “不行。” 季临渊柔声安慰,“你别担心,姚阁老有成算,他不会犯险的。” 萧尽染皱着眉头。 她没法和季临渊解释。 在姚家回京之后她就曾想过,外祖父和两个舅舅都是聪明绝顶,即便是为了找她,又怎么会落得满门寂灭的下场。 直到发现爹娘之死内有蹊跷,她才有种直觉。 她的背后,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推动了爹娘的死,也推动了后来姚家的灭门。 “不一样。” 萧尽染道:“外祖父学识深厚,两个舅舅聪明过人。” “但我不一样。” “我刁蛮跋扈,大字不识,痴心季书白。” “我狂悖无礼,抢客栈,砸茶楼,坏季书白大婚。” “没人觉得我聪明。” 她眼神认真,“我来,才不会有人觉得我能查出什么。” “没人把我放在眼里,才不会觉得我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季临渊深觉她言之有理。 可姚阁老已然走了起复这一步,他不觉得萧尽染这番话,能让姚阁老打退堂鼓。 “已经晚了。” 萧尽染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什么晚了,怎么晚了?” “你知道什么?” 季临渊想起来刚刚在姚家,姚阁老说过,若是让萧尽染知道,恐怕要把气都撒在他身上。 他摸了摸额头,“户部案的证据,和周绍钧都已经送进宫里了。” “这会儿,它们应该和你外祖父一起,都在圣上面前。”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季临渊,你诓我!” “哄骗我到别院来,就为了让我发现不了外祖父进宫,是不是!” 她提起裙摆,就急着往外走。 季临渊忙拉住她,大手握住她手腕。萧尽染气的甩开,可却甩不脱。 身后人稍一用力,她便跌进了他怀里。 “你放开我!” 萧尽染红了脸,用力挣扎。 季临渊低声哄,“你别急。” 萧尽染紧紧握拳,指甲都嵌进肉里了,“你让我怎么不急?” 她都不敢想,万一圣上面前攀扯出了什么不该攀扯的。 让外祖父和姚家枉送性命,她该怎么办! 季临渊上次见她这样,还是大婚那日从季书白院中滚出来时。 就是中秋夜遇袭,她都敢拿刀架在季书白脖子上,找一线生机。 此刻,倒是慌得没主意似的。 “姚阁老为官几十年了,他有分寸。” “圣上对魏家也不满多时了,你可知户部案里的孝敬银子有多少?” 萧尽染抓着他衣袖愣愣看他。 季临渊有些心疼,“足有百万之数。” “依周绍钧所言,这还只是半年的现银。” “另有良田、地契、铺面无数。” “国库空虚了几年,圣上尚且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哪能容忍魏家如此猖狂?” 萧尽染松了松手,“你的意思是,外祖父不会有事?” 季临渊点头,拖着她双肩,抱她坐下。 “这段时间里,周绍钧遇袭十几次。我将他转移进了宫里,尚且不能保他性命。” “圣上虽然嘴上说不许查了,可心里对此十分不满。” “上次魏贵妃被罚,便是她派人给周绍钧下毒,我设计将事情捅给圣上看。” “宫里都不太平,圣山哪还能忍。” 萧尽染明白了,怪不得罚魏贵妃罚的那样重。 只是,她依旧放心不下。 季临渊见她心绪不宁,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开口道:“跟我走吧。” “我带你去宫门口,让你亲眼看着你外祖父平安无事。” 萧尽染连连点头。 早秋的晚风有些凉,季临渊想去握她的手,被萧尽染一巴掌拍开。 他无奈地从山雁手里接过披风,给她系上。 等了两刻钟,宫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姚子骥一身花青锦袍,看着如同书生一般儒雅端方。 他脚步缓慢,从宫里走出来。 “阿染。” 看见萧尽染等在马车前,脸上并没什么惊讶神色,像是猜到了一般。 萧尽染仔细打量他,看他全须全尾,没伤没事,才松了口气。 眼睛一下子酸了,“外公!” “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的外孙啊,你怎么跟他一起骗我!” 姚子骥抿起慈爱笑意,“你这么聪明,谁能骗得过你。” 萧尽染别过头,吸了吸鼻子,“你再骗我,我不理你了。” 姚子骥宠溺的哄,“好,外公再也不骗阿染了。” “走,咱们回家。” 两人上了马车,季临渊伏低做小的给两人牵马。 圣旨几乎是和他们一起进门的。 魏世忠藐视圣上,褫夺太师封号,贬为翰林院学士。 圣上感念姚子骥授业之恩,赐平章政事之职,加太傅衔。 萧尽染想到外祖父会一步登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本朝无丞相之职,皇上之下便是平章政事。 姚家上下接过圣旨,宣旨官对姚子骥客客气气的。 “恭喜太傅大人。” 姚子骥谦和道:“有劳李公公跑这趟,里头吃茶。” 说着,便让下人拿赏银。 李公公笑着推拒,“姚大人若是要赏,莫不如赏咱家一个脸面。” 姚子骥看向他,这位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大太监,掌龙武军都统领之位,实权不小。 “李公公直说便是。” 李公公捏着嗓子,小声道:“太子殿下对大人学识仰慕已久,想请大人一见。” 第59章 京郊流民 萧尽染早听闻太子与宦官一党,却没想到,这位李公公替太子办事如此光明正大。 圣旨封赏刚下,他便急着拉拢。 姚子骥镇定开口,“该老臣去拜见太子殿下才是。” “只是今日事忙恐怕不行,改日老臣登门,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同李公公寒暄了几句,便不着痕迹地推脱掉了。 待他走了,萧尽染才凑到外祖父身边。 “外公,太子意欲拉拢,其他皇子恐怕也是这个打算。” “以您现在的位置,若是不选个边站,怕是不好办。” 姚子骥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夫的条件,向来只有一个。” 萧尽染心头不忍。 为了查爹娘的死,外祖父付出了太多。 自这日之后,外祖父变得忙碌起来。 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六部之事全要仰仗他来处理。 萧尽染几次去别院看青鹿,季临渊总要和她一道回来,同外祖父议事。 外祖父的权柄越重,她心里越是觉得不踏实。 这日,青鹿伤势大好,已经能随意走路了,萧尽染便将她接回家里。 才安置好青鹿,鸣象便急匆匆跑进来。 “姑娘,京郊消息。” “有肃州方向流民聚集京郊,抢夺财物粮食。” “庄子上拿不定主意,特来报您。” 萧尽染面色严肃,“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流民?” 她并不记得上一世有过什么流民暴乱。 还是说,萧桃儿不在乎这些,所以没和她说过? 她下意识想去找外祖父问问情况,可刚起身,白鹭便道:“姑娘忘了,姚太傅被宣召进宫了。”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 外祖父被宣召,恐怕也和京郊流民有关。 “鸣象,吩咐下去,让庄子上佃户们都守好门户。” “若是情形紧急,舍些财物也无妨,安全最重要。” 鸣象应声,下去办事。 萧尽染皱着眉头,肃州……紧邻西北边关,是父亲萧家乡荫,那地方向来偏远苦寒。 她忽然想起来,邓从霜的父亲邓之寒将军回京前,似乎就是在肃州军履职。 就等外祖父不回,萧尽染坐不住,让山雁去给邓从霜去个口信问问情况。 可她没想到的是,邓从霜竟然和山雁一起回来了。 她身穿青色披风,头戴兜帽,一进屋看见萧尽染才摘下。 “阿染。” 萧尽染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样白,出什么事儿了?” 邓从霜面色着急,“阿染,我爹被宣召进宫,至今没有消息。” “一见到山雁,我娘就让我跟着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听得没头没尾的,“你别着急,慢慢说。” 邓从霜饮尽一杯水,才将来龙去脉说明白。 原来半月前,肃州就传来消息,因军费削减,不少兵士要遣返回原籍。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在边关多年的兵士也想回家。 可问题就出在,邓之寒离开肃州后,新任将领王仁彪贪了遣散兵士的抚恤金,惹得兵士不满,起了动乱。 朝廷因此领王仁彪平乱。 可这王仁彪就是个草包,非但没能弹压动乱,反而让肃州军上下都不满。 有军职在身的联合起来,上折子弹劾他。 王仁彪见事情兜不住了,竟然卷了肃州府库银子跑了。 萧尽染听到这里,惊得瞪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人!” 邓从霜叹了口气,“王仁彪如今不知所踪,肃州乱成一团。” “回纥、瓦剌等趁机进犯,边关不稳,才致使出现流民逃到了京郊。” 萧尽染算是明白了。 王仁彪浑蛋,搅乱了肃州。 当务之急却是要先稳住肃州,再收拾那个王仁彪。 邓之寒领肃州军多年,如今是最好的选择。 “你别担心,这事跟你爹没关系。” “召他多半是让他尽快回肃州稳定局面。” 她刚说完,白鹭便进来报:“姑娘,太傅回来了。” 萧尽染握了握邓从霜的手,“你跟我一起去。” 书房。 萧尽染带着邓从霜进门,邓从霜很乖巧的行了个礼,“见过太傅大人。” 姚子骥面色有些严肃,让人关上了门。 萧尽染心头一跳,觉得不好。 姚子骥道:“邓姑娘,你父亲的事,老夫也很遗憾。” 邓从霜有些懵,“我父亲,怎么了?” 姚子骥见她还不知道,顿了顿才开口:“圣上疑心肃州军动乱是你父亲所为,将他下狱了。” 一向硬气的邓从霜,瞬间腿软。 萧尽染忙扶着她,很不解,“怎么会呢?” “抚恤金是王仁彪贪的,和邓将军没关系啊。” 姚子骥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萧尽染想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了。 “还是为着结党吧。” “邓将军对朝局不了解,邓家也少和京中高门结交,迟迟未曾表明态度。” “是有人不满了?” 邓从霜借着她的力,重新站直了身子,英气的眉头拧起。 “太子拉拢过,荣国公府也拉拢过。” “爹不愿意,只想领个闲职安稳度日,还告诫我和娘亲少和他们走动。” “我们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他们怎么就这么不能容人!” 他目光慈爱,看向邓从霜。 “姑娘,别着急。” “圣上只是疑心,并没实证。” “况且肃州边关不稳,亟待解决,想必晚些时候便会派人去肃州。” “这案子简单,查清楚了,你父亲就会没事的。” 邓从霜拱手道谢,“太傅大人,这事我娘还不知道,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她。” “多谢大人告知。” 姚子骥摆了摆手,让萧尽染送送她。 萧尽染跟她边往外走,边说:“圣上身边能用的人也不多,这差事最后大概又会落在季首尊头上。” “他定会查清楚的,你放心。” 邓从霜点了点头,“今日多谢你,等我爹没事了,我再登门道谢。” 送走了她,萧尽染不放心外祖父,又回了书房。 姚子骥见她回来,也不意外,“还有事情要问?” 萧尽染点头,“召您进宫议事,是有人存了敲打您的心吧。” “想让您知道,不站边的下场。” 姚子骥就知道瞒不过她。 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第60章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萧尽染一向佩服外祖父的沉稳。 什么样的事情,似乎都不会让他惊讶。 她坐到姚子骥身边,“外公,您有什么打算?” 姚子骥道:“刚刚邓家丫头在,我不好明说。” “多道上疏参奏邓之寒,此中构陷之意明显,圣上是动了怒的。” “圣上还在那位置上呢,怎会允许下面动乱,甚至祸及边关。” “此事不日便会有结果。” 萧尽染愁容散尽,“外公的意思是,圣上也想遏制党争势头了?” 姚子骥点了点头,“朝臣结党多年,圣上虽有此意,但真要做点什么怕也是不容易。” “肃州这案子正好是个契机。” “邓家丫头若是再来找你,你安抚着便是,莫要有什么动作。” 萧尽染从书房离开,回到闲花阁。 她叫来鸣象,“消息还能传出去吗?” 鸣象点了点头,“能。” 萧尽染指节敲在椅子扶手上,心里盘算着。 知道父母死有蹊跷时,她曾让人找过原先萧家的下人。 可这些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半点音信。 她当时就想过,这些人若是没死,还能去哪。 倒是忘了,还有肃州。 她向鸣象勾了勾手指,“给庄子上传个口信,若遇上肃州人士落难,借口同乡之名将人留在庄子上。” 鸣象应了声是,下去传话。 不出萧尽染所料,时候稍晚,便传出消息,圣上派季临渊出京安置流民。 她还想着,笼络住肃州来的流民,再去肃州查查当年爹娘去世的内情。 山雁忽走了进来,“姑娘,别院那头送东西来了。” 萧尽染放下笔,看向门外。 “他不是要去京郊吗?” 下人提着食盒进来,轻手轻脚地将里头吃食摆在桌上。 一道白玉笋,一道清蒸螃蟹,瞧着十分美味。 萧尽染眼里流露出无奈的欣喜。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投喂她? 正好,她还没用晚饭。 萧尽染让山雁将这两道菜拿去饭桌上,嬷嬷给她配了吃蟹用的八件。 她手指灵巧,拆蟹都十分好看。 待蟹壳里盛满了蟹肉蟹黄,用小勺淋上些许姜醋汁。 萧尽染仔细品尝了蟹的鲜美。 “姑娘。” 她这口蟹肉才放进嘴里,姚芷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阿姐,宫里消息,圣上指派了哥哥去往肃州处理边关军务!” 萧尽染没心思再吃了,慌乱起身。 她想去找外祖父问个情况,可姚芷蝶却道:“我来你这儿之前,去过祖父那了。” “下人连门都不让我进,说祖父和祖母歇下了。” 萧尽染心里沉了几分。 外祖父这是执意不管姚成衍了。 “你爹呢?” 姚芷蝶抓着她的手,“爹去小叔那了。” 萧尽染当机立断,“咱们也去。” 在她心里,小舅舅姚文景也是足智多谋。 到院中时,只有书房点了一盏孤灯。 姚芷蝶拉着萧尽染,不敲门就闯了进去。 姚文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点,你叔母才将你两个弟弟哄睡了。” 书房里,姚文邈一脸愁容坐立不安。 但说话声压得很低,“这事,真没转圜余地了吗?” 姚文景叹了口气,“下人来报时,我就在父亲身边。” “听那意思,是有人故意举荐了阿衍,想将姚家卷进其中。” 在来的路上,萧尽染也想了不少,她推测道:“表哥同家中闹翻不是小事,圣上知他与家中不睦,只能依靠盛宠。” “即便是知道背后之人想拉姚家下水,也还是会准允,这是步死棋。” 姚文景点头,“是这个道理。” 姚芷蝶急得快要哭出来,“那怎么办啊。” “表哥一介书生,不会武艺,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他……” 姚文景安稳道:“你哥哥不是孬种。” “既然选了仕途这条路,就早晚有这么一天。” 姚文邈还冷静些,“知道背后是什么人举荐了阿衍吗?” 姚文景摇了摇头,“局势不明,还不知道。” 姚文邈忧心不已,“明日一早就要离京,这……” “舅舅。” 萧尽染柔声道,“明日一早,我去送送表哥吧。” 姚芷蝶抱着她的手臂,“带上我!” 姚文邈也没别的主意,“也只能这样。” “阿染,你嘱咐他,出门在外一定仔细小心。” “一会儿我让人把盘缠给你送去,你带给他。” 萧尽染婉拒,“大舅舅,现下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都想看表哥是不是真和家中决裂了。” “我姓萧是表姑娘,小蝶年纪小,这都说得过去。” “若是财物拿得太多,恐怕要叫人记上一笔。” 姚文邈皱着眉头叹气,“哎!” 萧尽染安慰他,“您别难受,我手头上还有一些,明日我找机会偷偷塞给表哥。” 一屋子人商量到了半夜,也没个结果。 圣意无法转圜,姚文邈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一早,萧尽染跟姚芷蝶等在城门口。 姚成衍一人一马车一车夫,显得很寒酸。 看见萧尽染,他勾起嘴角眉眼皆笑。 “你还是来了。” 萧尽染唏嘘不已。 他若是还在姚家,依然会是蹁跹公子,哪会落得孤身赶赴边关的地步。 “舅舅不放你,舅母虽然没说,可我知道她更不放心。” “小蝶昨夜没睡好,做梦嘴里都喊哥哥。舅舅怕她拖后腿,硬压着把她带回去了。” 姚成衍还是轻声笑着,“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样啰嗦。” 萧尽染连同他生气都气不起来,“你别岔开话。” “表哥,肃州路远,边关疾苦,你自己多保重。” 她说着,将准备好的盒子给他。 姚成衍推开了,“这些时日,我总能听人说起季临渊。” “从前他默默无闻时,比我此刻难。”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萧尽染心里嗔怪,和谁比不好,非要和那个煞神比。 “你不一样。” 姚成衍摇头,“没什么不一样的。” “想要实权,想用实权办我想办的事情,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我不后悔。” 萧尽染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又将盒子给他。 “拿着吧。” “季临渊默默无闻时,好歹也是老荣国公的义子,吃穿不差的。” “就当给你爹娘一个安心。” 姚成衍想了想,还是心软了,结果盒子,“谢了。” “对了,我记得萧家祖籍肃州,姑姑和姑丈的事,我会顺便留意。” 第61章 咱们反了吧 萧尽染不想他还记挂这事,“能查就查,查不到就算了,你自身安全要紧。” 姚成衍上了马车,“你也保重。” 萧尽染目送他出城。 姚成衍坐在马车里,打开了那只盒子。 一沓银票压得结结实实,随着盒子被打开,从里头弹了出来。 盒子最底下,还给他留了纸条,告诉他,别等缺钱了再用,到一处驿站便换一些,留着防身。 萧尽染回到家,气氛依旧沉闷。 唯一能让人开心些的消息,便是季临渊手段果决,已经安置好了京郊流民。 田庄已经恢复了正常。 鸣象道:“姑娘,庄子上按您的吩咐,收留了十余个肃州来的流民。” “但回来人说,那些人看着不像是农户。” 萧尽染解下披风,递给下人,“怎么说?” 鸣象答:“他们力气都不小,能帮着做些事情,但都不会种地。” 萧尽染皱起眉头。 肃州平原地广,百姓几乎都以种植为业。 不会种地,不是农户…… 萧尽染心里有了个猜想,“鸣象,让人备车,山雁,跟我去趟京郊!” 山雁劝阻,“姑娘,首尊虽然安置好了流民,但流民情绪不稳,京郊怕是不安全。” 萧尽染执意如此,“那便再带上邓从霜,我必须要去一趟。” 邓从霜不明所以地被她带上了车。 马车一路朝京郊飞驰,“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 萧尽染让鸣象把她庄子上那几人的情况说了一遍。 邓从霜还有些懵,“不是农户,那还能是什么……”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萧尽染。 萧尽染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被贪墨了遣散费的兵士动乱,随后流窜于肃州附近,再之后不知所踪。” “从肃州来的,如果不是流民,那就只会是无辜兵士。” 邓从霜面色凝重,“他们已经被打成叛军,若是被人知道你收留了他们,恐怕要给你扣上窝藏叛军的大罪!” 萧尽染勾起唇角,“在京城待久了,你也学会了。” 邓从霜无奈道:“你还有心思打趣我,眼下怎么办啊?” 萧尽染安抚她,“还不知道是不是呢,等到了,看见人再说。” 两人到京郊田庄时,已经是下午了。 下了车,两人就直奔屋里。 十几个汉子正认认真真跟佃户们学怎么用农具。 房门被推开,汉子们都看向了门口,憨厚耿直的眼神里逐渐浮上歉意。 “副将!” 十几个汉子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朝着邓从霜行礼。 邓从霜心如死灰,脸上都是不忍神色。 萧尽染赶紧让人紧闭门窗,不许声张。 鸣象让管事将人都带走,屋里只留下萧尽染、邓从霜和这十几个汉子。 “副将,多亏了萧姑娘收留了咱们,不然怕是要被饿死。” 萧尽染惊讶之余,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张张黝黑耿直的面孔,却告诉她,他们是叛军。 哪有快被饿死的叛军? 邓从霜道:“你们怎么会逃到京城来,肃州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和传回京城的消息差不多,王仁彪贪污遣散银子,兵士拿不到银子于是不干了。 可之后,就和京城消息大有出入。 汉子当中为首的男人道:“我等想抓王仁彪回来,让他把银子吐出来,于是一直追着他。” “可咱们没想到的是,那王仁彪竟然跑回了京城。” “兄弟们追到了一半就没盘缠,一路要饭走到了京郊,丢了他踪迹。” 邓从霜惊讶皱眉,“不对啊,京中消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 为首的汉子满眼迷茫,“啊?” 萧尽染按下邓从霜。 “这位兄弟,你们有多少人从肃州出来追踪王仁彪?” 为首的汉子指了指屋里的人,“就我们。” 邓从霜更觉得不对劲。 京中得到的消息,将肃州动乱说得十分厉害,当中牵扯了不少人。 “怎么会这样呢?” 萧尽染没法办法回答她这问题,毕竟这中间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她也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是有人借题发挥,现在看,大概是做了全套。” 邓从霜一头雾水,“那王仁彪,他为什么要逃回京啊?” 萧尽染想起了琳琅阁。 “我猜,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是借事构陷你爹,二是将银子收入囊中。” “遣散银子不是普通官银,都是记录在册的,只要出现在市面上,定然会追到王仁彪。” 她心里生出不妙的念头。 所谓的叛军不过这十几个人,甚至都不在肃州。 以表哥的本事,到了肃州就能查出来,那做局的人要怎么收场? “阿霜,你得快马回京一趟。” “将这儿的事儿告诉我外公,让他想办法救你爹,和我表哥。” 邓从霜也听说了姚成衍被派去肃州的事儿了,她不明白这和姚成衍有什么关系。 但萧尽染这么着急,她也不多啰嗦,赶紧让人牵马。 走之前,她还不忘嘱咐。 “阿染,这位兄弟是肃州军百夫长钱铁,有事你使唤他就行。” “钱铁,萧姑娘是我闺中密友,可聪明了,你们都得听她的,知道了吗?” 钱铁点头道:“副将放心,萧姑娘救了我等性命,我等定然不给姑娘惹麻烦。” 邓从霜握了握萧尽染的手,“你自己小心。” 她说完,飞身上马,疾行而去。 钱铁在边关多年,性子憨厚老实,但不傻。 从萧尽染和邓从霜的脸色上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萧姑娘,可是我等到京城来,做的不对吗?” 萧尽染张了张口,有些难以启齿。 他们只是想要回该得的遣散银子,有什么错! “错的不是你们,是王仁彪。” 钱铁听出她言辞中的委婉安抚之意,“姑娘,我都是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什么都见过了,您有话直说就行。” 萧尽染叹了口气,“那我也不瞒各位了。” “京中得到抵报,说肃州兵士不满王仁彪发动暴乱。” “各位已然被朝廷通缉,成了叛军。” 钱铁皱起眉头,“什么!” 平心而论,这事儿落在谁头上,谁都不会乐意。 萧尽染道:“各位别慌,圣上派去肃州调查的御史是我表哥,他为人正直,定会还各位一个公道。” “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各位在我庄子上住下,千万别露面。” 钱铁等人满脸失望,眼中泛出寒意。 “凭什么!” “大哥,咱们反了吧!” 第62章 扛回暗阁 边关苦寒,过活本就不易。 朝廷突然宣布削减军费,连带他们这些老兵都要遣散回家。 他们也只当盛世太平无仗可打,这是好事。 可遣散银子被贪,为国付出了一生,到头来却成了叛军,这怎能不让人失望。 萧尽染心头一紧,季临渊就在京郊,若是控制不住他们,真让他们做出过激举动,就挽回不了。 “钱兄弟,别冲动。” 钱铁抬起手,止住了身后的兄弟。 “邓副将和萧姑娘都在给咱们想办法,咱们不能给她们拖后腿。” 他看向萧尽染,“萧姑娘,既然邓副将让咱们听你的,咱们一定在庄子上老实待着。” 萧尽染松了口气,“钱兄弟大义。” 她话音刚落,山雁面色着急地跑到她身边,附耳道:“姑娘,季首尊来了。” 萧尽染不意外。 荣国公府那头时时刻刻想要她性命,季临渊不会不派人照看她。 她一出姚府大门,应该就有人禀告他了。 钱铁面色严肃,“季首尊?是那位暗阁首尊?” 萧尽染点了点头,“钱兄弟,你先跟我这丫头进去躲好,我来应对。” 钱铁动作迅速,招呼兄弟们眨眼间就都躲好了。 萧尽染让人开门。 季临渊走进门,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京郊这么乱,过来干什么?” 萧尽染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我不会把人给你。” 季临渊勾起嘴角,解下身上披风,搭在她身上,“乖,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他们。” 萧尽染坚持,“跟没什么流民,你我都知道,这是那些人看不惯邓将军不肯站队的构陷,是对姚家的敲打。” “季临渊,贪银子的是王仁彪,你该去抓他!” 季临渊握着她纤细手臂,语气克制又温柔,“你救不了他们。” 萧尽染倔强地站在门口,不肯退让一步。 “表哥已经起程去肃州了,不日就有结果。” “这十几个人到京郊时,饿得手脚都抬不起来,能惹出什么风浪?” 季临渊低低叹了口气,向身后勾了勾手指,暗卫涌入院中。 萧尽染红着眼睛,伸手抚开他的手。 “我……” 她刚一开口,季临渊抱起她,将她扛在肩上。 萧尽染惊呼一声,“你放开我!” 季临渊转身,扛着她朝外走。 暗卫轻易就将山雁藏好的人给搜了出来,刀剑加身,全都押走了。 萧尽染急得不行,“别伤他们!” 季临渊冷着脸,将她扔到马车上。 他一言不发,驾马便走。 萧尽染扒着车门,“季临渊,你要带我去哪儿?” 季临渊把缰绳给了暗卫,自己钻进车里。 “这会儿肯叫我名字了?” 萧尽染不想他这时候还有心思逗弄自己,气得攥拳打他。 季临渊大手握住她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带进了怀里。 “肃州军常年作战,和异族摩擦不断,你真当从肃州出来的是什么寻常人吗?” 萧尽染发愣,“可他……” 季临渊耐心道:“王仁彪是魏家表亲,能去肃州接任邓之寒的位置全靠和魏家的关系,实则草包一个。” “钱铁这十几个人都是肃州军里的好手,追一个草包都追不到?” 萧尽染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谁了。 季临渊手指摩挲她细嫩的皮肤,低头认真看她,“只是没想到你会被牵连进来,亲自到京郊来了。” “不过也好。” 萧尽染伏在他胸口,疑惑地仰头看他,“什么也好?” 季临渊举止轻佻地勾起她下巴,“在钱铁眼中,你是位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为了遮掩他们行迹,惹上本座。” “将你扛回暗阁,能有什么下场?” 萧尽染脸颊涌上热度,娇羞嗔怒,“季临渊,你还拿我打趣!” 马车回到京城时,天已经黑了。 季临渊撩开车帘,左右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才把用披风盖着头的萧尽染给拉进门里。 萧尽染扯下披风,很不高兴。 这人神神秘秘的,把她的马车留在了田庄,另用了他的马车把她带回来。 季临渊道:“陪我做场戏。” “可若是伤了你名节,怕是姚太傅不肯放过我。” “这番布置,外人只当你今晚宿在自家庄子上,不会起疑。” 萧尽染这才发现,季临渊带她来的地方不是别院。 季临渊其实并不常住别院,他自己的家在荣国公府。 只是后来,现任荣国公袭爵之后,两人关系不睦,便从荣国公府搬了出来。 独身一人,他也没置宅子,平时都住暗阁。 暗阁离宫门很近,里头也大。 前院是个武场,二进里全是季临渊的地方,正房、厢房、厅堂一应俱全。 没家室的暗卫统一都住后院。 他带着萧尽染进了屋,萧尽染疑惑,“你到底要干什么?” 季临渊将她按在卧房的床榻上,眼角都是笑意。 “钱铁若还是个男人,此刻应该想尽办法来救你。” 萧尽染双手抱臂,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明明你也不打算伤他们,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搞这些。” 季临渊却道:“出了王仁彪的事儿,他们对京城很不信任。” “不下个套,他们不会说实话。” 他说着,忽然吹灭了蜡烛。 萧尽染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他坐在了自己身边,肩膀被人一下按住,整个人被推倒在了床上。 季临渊抬眼就看见她惊恐的大眼睛,唇瓣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配合些。” 萧尽染余光瞥见窗口,似乎闪过了几道人影。 “我,我怎么配合啊。” 季临渊轻笑了一声,一只手顺着她手臂,滑落她腰间。 不盈一握的腰肢猛地被人握住,萧尽染浑身紧绷。 下一瞬,腰间大手落在了她腰间细肉上,手指摩挲两下,她就痒得不行。 “别啊。” 难掩痒意,让她下意识叫出声。 可又想起来他让自己配合些,尾音便被吞了下去。 “就这样,叫出声音来。” 季临渊轻声说话间,热气喷薄在耳后,萧尽染觉得也痒,耳后热度随之攀升。 他又动了动手指,去挠她痒肉。 萧尽染难受的厉害,嘤咛出声。 第63章 卿卿一点就透 季临渊伏在萧尽染身上,从外头看,仿佛登徒子一般。 实际上他靠内的手臂单手撑着,两人之间有些余地。 可萧尽染被他挠痒,不由得挣扎扭动,“嗯,我不行了。” 季临渊停了手。 可身下人喘得厉害,胸口一起一伏间,难免碰到。 他稍撑起来些,就看见小姑娘脸色粉嫩,唇瓣殷红。洁白贝齿难耐地咬了下下唇,呵气出声。 季临渊喉结滚了滚,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窗外,窸窸窣窣声音传来。 萧尽染惊了下,抵在胸前的手忙抓向他。 一双小手抓着他衣襟,用力带着他向下,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将人拉得过近了。 她羞怯地又去推他,可却推不动了。 季临渊声音有些哑,赞许道:“卿卿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卿卿两字,仿佛含着无限诱惑,让她一瞬间昏了头。 萧尽染在心里不断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帮他演戏,是配合他而已。 腰间的手又不老实地动了起来,初秋衣物尚薄,她今日又恰好穿了薄纱。 隔着衣裳,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粝茧子。 两人喘息都越发粗重,交织的气息分不出到底是谁的声音。 那只大手似对她不太满意一般,放弃了软肉,攀上了肋骨。 手指描摹着她的骨骼,萧尽染只觉得酥麻感从脊背蹿上头顶,头都快炸开。 “不要,不要了。” 娇俏的求饶声中带着三分哭腔,偏那尾音拉得长,仿佛绕上了季临渊的心头。 原本该放开的手,舍不得放开一点。 萧尽染红着眼睛,眼里噙满了泪花,让人更恨不得用力折磨。 季临渊舌尖润了润干了唇,手上多用了一分力气,身下的人儿便挣扎得更厉害。 一双手捏紧他胸前布料,指节都泛白了。 “求你了。” 季临渊克制不住,收拢了手臂,将人抱在怀里。 萧尽染惊呼一声。 窗外人按捺不住,破窗翻了进来。 几颗烟炮扔在地上,瞬间屋里便看不清楚了。 萧尽染只觉得身上一轻,眨眼就被人扛出了房间。 季临渊在浓烟中跟人过了几招,就装作急色之徒,回了床边。 可对方手脚麻利,床上哪儿还有人。 鹤一进来道:“首尊。” 季临渊脸色冷如冰,铁扇扇开身边烟雾,“跟上去,别让人察觉了。” 鹤一拱手,“是!” 萧尽染被扛上了马车。 “钱铁?” 救她的人扯下蒙面,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钱铁面带歉意,边驾马边道:“连累姑娘了,我等不能眼看着姑娘被那狗贼祸害,只能出此下策了。” 萧尽染想起来季临渊的话,肃州军出来的好手,怎么会追不到王仁彪那个草包。 她看向钱铁的眼神深沉下来。 “钱兄弟,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钱铁叹了口气,“是我等不对,欺瞒姑娘。” “姑娘给我们口饭吃,我等是感恩的,不想将姑娘牵扯进来,但现在……” “姑娘放心,我们将你送回庄子上就离开。” 萧尽染脸色严肃下来,“那你们呢?季临渊满城郊的抓人,你们能藏哪儿去?” 钱铁不做声。 萧尽染厉声道:“邓从霜快马进京给你们想办法,邓将军身陷牢狱,你们还要瞒我吗?” “吁!” 钱铁猛然勒马,惊讶地看向萧尽染,“邓将军怎么了?!” 萧尽染叹息,“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到安全地方再细说。” 钱铁将她带到了京郊一处义庄。 天还没亮,里头阴森森的,看着有些吓人。 钱铁体贴地给她引路,“姑娘别怕,我等占这地方时,已经将无名尸首都安葬了。” 走进里头,钱铁学了几声什么鸟叫,便有其他人出来了。 点起火烛,萧尽染吓了一跳。 这哪儿是十几个,分明是几十人!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啊!” 钱铁心里记挂邓将军,忙问:“还请姑娘说清楚,邓将军怎么了?” 萧尽染也不瞒他,将京中消息,与邓之寒入狱的事儿,悉数说了。 人群中一脸横肉的男人淬了一口,“奶奶个熊,老子就说京城没好人。” 那人忽然看见萧尽染,又解释,“萧姑娘是个例外。” “大哥,要我说,咱们就杀进去把将军救出来,就地反了算了。” 钱铁眼神也发狠,显然是对京中不满已久。 萧尽染忧心不已,“这事是王仁彪的不对,你们若是反了,邓将军的罪名就坐实了,更没回头的余地了。” 兵士七嘴八舌,“坐实怕啥,邓将军一身本事,带着我们占个山头,不比做大头兵来得痛快。” 萧尽染直摇头,“这不行。” 钱铁抬手打断她,“萧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你不知道咱们在肃州过的什么日子。” “仗是咱们打,福是京中享。” “拼命半辈子,到头来连遣散银子都不给。” “这种日子,我们过过了,难道还能让我们的孩子也这么过吗?” 萧尽染沉默了。 她也是享福的京中之人,没立场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劝他们什么。 “动乱是真的?” 钱铁低下了头,他身前有人替他回答。 “姑娘,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想反?” 萧尽染一句话都说不出。 可她知道,自己身后还有季临渊。 就算她肯放走他们,季临渊也不会肯。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在季临渊来之前,将肃州动乱的始末问清楚。 “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抓不住王仁彪?” 钱铁面容冷硬,“抓了他,杀了他有什么用?钱不在他手里。” 萧尽染明白了,“所以,你们追他到京城来,就是想找到银子。” 钱铁点头,“但是他人一进京城,就如石沉大海,不仅没找到银子,人还跟丢了。” 萧尽染脑中再次浮现出琳琅阁。 户部案追了许久,都没追到银子,王仁彪恐怕也是一样。 人和银子分开走,只是不知道,这次银子走的是什么门路。 砰—— 一声闷响,义庄大门被人撞开。 暗卫蜂拥而至,将肃州军尽数围在中间。 肃州军也不是吃素的,眨眼间抄起刀剑,同来人对峙。 季临渊手执铁扇,立于人前,“阿染,过来。” 第64章 且信你一次 萧尽染望着他,身边的钱铁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骗我们!” 季临渊姿态优雅,仿佛刚刚在暗阁卧房中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锐利的眼神也看着她。 萧尽染没有动。 钱铁等人反应机敏,当即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萧姑娘,得罪了。” 季临渊神色冰凉,眼神里涌现杀意。 他身后鹤一喊话:“尔等叛军,立即放下兵刃束手就擒,我家首尊留你们一条性命。” 钱铁躲在萧尽染的身后,肃州军群情激奋。 “大哥,杀出去!” 萧尽染紧张地吞咽了口水,“别冲动,让我来试试。” 她眼神中流露出不忍,“季临渊,他们也是被王仁彪逼到这地步的。” “他们从肃州一路追到京城,银子和王仁彪分开入京,他们想要的只是他们自己的银子。” 季临渊冷声,“王仁彪贪墨,朝廷自会派人去查。” “私自逃窜至京郊,我还能留他们到现在,已经是法外开恩。” 萧尽染心中早有预料。 消息传到京中,钱铁等人被视作叛军,圣上就不会姑息。 可让她见死不救,她实在做不到。 “季临渊,给我一天时间。” “邓从霜已经快马回京告知我外公,外公定会想办法周旋。” “他们不能被抓,邓将军也不能就这么被构陷。” 季临渊默不作声。 萧尽染继续说:“鹤一带人守在这,他们逃不掉。” “你跟我回田庄,带上钱铁。” “我们等等消息,好不好?” 季临渊对她,到底是有几分心软的。 “若是等不到消息,或是没有转圜呢?” 萧尽染目光落在脖颈的刀上,“我没有被人恩将仇报,拿刀威胁的爱好。” 两人皆看向钱铁。 他是这些人领头的,全都指望他拿主意。 钱铁看季临渊不顺眼,但对萧尽染印象不错。 她明明可以季临渊到了以后回去他身边,却没动作,而是留下给他做人质。 何况,邓将军还情况不明。 他收了刀,“看姑娘的面子,我且信你一次。” 还好义庄距离萧尽染的田庄不远。 三人回到田庄时,天都已经亮了。 为着萧尽染的名声,季临渊让她自己从正门走,他则带着钱铁从后院墙翻进去。 萧尽染戴好兜帽,从马车上下来,刚一推门进院里,就听见邓从霜的声音。 “哎,你怎么从外面进来的?” 没人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 萧尽染遮掩过去,“你回来了,我外公怎么说?” 邓从霜表情凝重,“不太好。” “参奏我爹的御史,提了从京郊抓的肃州流民,指认我爹在肃州军时笼络军心意图不轨。” “王仁彪被带到圣上面前,否认自己贪墨,反而死咬我爹。” “说他到肃州时,肃州军就不服,非要我爹回肃州。所谓贪墨,也是肃州军对他的污蔑。” 萧尽染没想到,这一晚时间竟有这么多变化。 邓从霜道:“事情来得又急又凶,我家里一点防备都没有。” “现在王仁彪贪的银子找不到,反而多了指证我爹的证据……” 她边说着,边红了眼睛。 连从京郊抓肃州流民这种细节都做好了,萧尽染觉得此事应该是预谋已久。 她庆幸,昨晚没让季临渊将钱铁等人带走,否则今日早朝,恐怕就是钉死邓之寒之日。 “阿霜别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着急。” “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找到遣散银子了。” 萧尽染脸色也不好,“这笔银子要是被洗干净了,邓将军笼络军心图谋不轨,肃州军的冤情,就再没被证明的可能。” 她提起裙摆往里走,找到季临渊。 他和钱铁两相生厌,谁都不看谁,屋里气氛冰冷。 邓从霜跟着她进屋,看见季临渊吓了一跳。 “季首尊,你怎么也在?” 萧尽染开口道:“诬告邓将军的人,甚至从京郊带走了肃州流民。” 季临渊冷声道:“我不聋,听见了。” 邓从霜犹疑盯着他,“圣上不是派季首尊到京郊安置流民吗?” 她那眼神,几乎是认定了,将人送去宫中的是他。 季临渊冷哼一声,不做解释。 萧尽染却道:“这人的计谋高明,小小一个贪墨案,涉及遣散银子不过万余两。” “先是邓将军入狱,敲打我外公,又将你牵扯其中。” “即便是有人能查到银子下落,多半也和永兴银楼与琳琅阁有关。” “顺带还能将我拖下水。” “季临渊,你要是再不去查银子下落,可就来不及了。” 她语速飞快,邓从霜听得头都疼了,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俩。 季临渊无言反驳,“你跟我现在就回京。” 他又瞥了邓从霜一眼,“你看着这些肃州军,我们给你消息前,别让他们惹出事端。” 邓从霜点了点头,“好,交给我。” 萧尽染也不等他,转身就出门要上马车。 季临渊却大步赶上她,用披风兜帽将她围了个严实。 “马车太慢,跟我走。” 萧尽染被他拉去后门口,直接扔上了马。 “我不会骑马。” 季临渊飞身上马,落在她身后。 “山雁上马跟我们走,鸣象驾车做出来你家小姐坐车回京的样子。” “别让人发现。” 萧尽染皱眉看他,这人使唤她的人还真顺手。 两人一骑,比马车快了一倍不止。 萧尽染从闲花阁的角门进,换了身衣裳,便赶去了外祖父的书房。 姚府外头看着风平浪静,可实际上,都是一宿没睡。 萧尽染到书房时,姚文邈正劝姚子骥去歇会儿。 “外公,大舅舅,小舅舅。” 姚子骥看见她平安无事,才放心下来,“你啊,怎么就一声不吭地去京郊了。” 萧尽染眼里也带了几分疲态,“外公怪我是应该的,让外公担心了。” “但幸好我去了这趟。” “因王仁彪贪墨,追着他到京郊的肃州军兵士足有五十多人。” “为首的钱铁,被我留在田庄上,邓从霜看着他呢。” 姚子骥揉了揉眉心,“唇亡齿寒,若是不能救下邓将军,下个入狱无望的就是咱们。” “圣上将太傅的封赏给了我,也是打量着看看我能不能扛住党争的压力。” “这一仗,得赢下来才行。” 第65章 烫手山芋 萧尽染一心维护姚家,不想姚家走上上一世灭门之路。 她道:“季首尊已经去查银子下落了。” 姚子骥却摇了摇头,“说到底,艮节在这个争字上。” “找着银子,证实了王仁彪贪墨就能救邓之寒么?” 萧尽染愣住了。 外公说的没错,王仁彪只过不是个棋子。 力证钉死了他,还是要看圣上愿不愿意放过邓之寒和肃州军。 毕竟,钱铁等人无旨无令私自逃窜至京郊,是辩无可辩的实情。 姚子骥看向姚文景,“盯着刑部的眼线有消息吗?” 姚文景脸色不太好,“刑部大牢看守极严,见不到邓将军。” “但我离开刑部之前,遇上了李公公。” 萧尽染有些茫然,“是太子的手笔?” “可京中能洗干净那笔遣散银子的地方,就只有琳琅阁啊。” 姚子骥呷了口茶,“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不是他们任何一方的人,光是太傅这个封位就足够他们联手。” “时间差不多了,该上早朝了。” “备车吧。” 萧尽染心中满是不解。 事情没有任何向着邓之寒有利的方向转变,外公还能做什么? 姚文邈扶着父亲出门。 姚文景站在房门口,“阿染,你还是太小,要学的多着呢。” 一早上的时间,她坐立不安,等着外公下朝回家的消息。 可一直等到了晌午,都迟迟不见人影。 老夫人让人给她端了碗酥酪,“你瞧瞧,全家上下你最心急。” 冰酥酪刚端上来,姚子骥便回到了家。 萧尽染顾不上吃,殷勤地接过外祖父的官帽。 “外公,如何了?” 姚子骥瞥见桌上的酥酪,示意她端过来。 萧尽染赶紧捧碗,期望的看着她。 “静观其变吧。” 萧尽染愣住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接他回来的姚文邈。 姚文景看不下去了,“阿染,让你外公休息一会儿,你跟我出来。” 萧尽染被他带出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院子,快要急死了。 “小舅舅,你们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姚文景边送她回房,边同她解释,“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出没出邓将军的事情,这件事都是要做的。” “近些年勋贵高门依仗权势借买卖之名,行圈地之事,你外公向上谏言,重新进行土地核准,严查圈地之行。”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 大夏朝自开国以来,圈地之风就没遏止住过。 土地是皇亲国戚勋贵高门最大的收入来源,除了圣上准予的封地外,各家各户还有不少私产。 为了圈更多的地,给各家养着的管家下人名下买地,可实际上,这些土地都掌握在权贵手中。 时间一长,百姓无地可种,全都是给高门大户做工。 民不富,地不肥。 钱都进了权贵口袋,国便不强。 历代以来,都有遏止圈地的政令,可收效都不好。 外公在这个时候提出遏止圈地的谏言,无疑是在已经稳固的权贵手中抢银子。 “怪不得到这个时候才回家,今日早朝要闹翻天了吧?” 姚文景点了点头,“表面上没人敢不同意,可背地里,没人会同意。” “圣上是对你外公赞许有加,可如何推行,却没议论出个结果。” 萧尽染忽然想到:“表面上看是推行政令,可实际上,外公是抛出了个烫手山芋。” “太子党,五皇子党还是七皇子党,对上得一副积极姿态,争着请命去办事。” “背地里,都巴不得别家拿到这差事,捅上对方一刀,对不对?” 姚文景点了点头,“阿染好聪明。” 萧尽染明白了,这件事要比邓将军和肃州军的事更棘手,忙上那头,自然就顾不上这头了。 不管这事背后是谁家手笔,都有谁牵扯其中。 外祖父抛出遏止圈地的谏言,瞬间粉碎他们本不坚固的盟约。 不愧是外祖父。 萧尽染心头稍安,“虽说这样让邓将军的案子搁置下来了,但还得查啊。” 姚文景屈起手指敲在她头上,“难道还指望你外祖父亲自给你查吗?” “邓家那丫头,我看着也不是吃素的,再者说,季临渊不是已经去琳琅阁了吗?” 萧尽染捂着头,“哎哟,我知道了。” 姚文景送她到了房门口,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同邓家丫头关系好,但这件事,你做的不好。” “昨夜幸好是没出事,万一肃州那些人控制不住,你有个什么,让你外公怎么办?” 萧尽染想想钱铁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有点后怕。 “小舅舅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她越发感受到外公的厉害,知道了什么叫用脑子办事。 回了房,她提笔给邓从霜写了张信笺,让山雁派人送去,告诉她京中有缓,她继续想办法,让她稳住钱铁等人。 用过午饭,她躺在亭子里消食。 鸣象姗姗来迟,终于是赶着回来了,将马车送还门房,她便来给萧尽染复命。 都折腾了一晚上,萧尽染让她赶紧休息。 她打着扇子,靠在摇椅上,楠木香徐徐。 眼皮打架快要睡着时,白鹭走近了,轻声唤她,“姑娘。” 萧尽染睁开眼,撑起身子,“有什么消息,快说。” 白鹭道:“首尊传信来,请您去趟戏楼。” 萧尽染将扇子收进袖中,也醒过了神。 戏楼? 戏楼和琳琅阁同在长乐街上,就是斜对面。 这个时候叫她去,莫不是查到什么了? 她带上山雁,和白鹭一道赶了过去。 自中秋那日戏楼遇袭后,戏楼的生意也受了影响。 鸣象请莺歌连唱了三个晚上,才挽回了许多。 看近日账本,比中秋之前竟是还要好了。 下午这光景,座无虚席。 萧尽染上了二楼,走进雅间里。 季临渊一副闲适模样,真仿佛来听曲儿的一般。 萧尽染坐在他身边,“让我来做什么?” 季临渊摆了摆手,让周围人都下去。 他侧身凑到萧尽染旁边,低声道:“银子就在琳琅阁,昨夜我的人亲眼看见和你庄子上同样的木箱子被送了进去。” 第66章 不许像昨夜似的 萧尽染看向他,大眼睛眨了两下,“那你还坐在这儿等什么?” “赶紧进去抓人啊!” 季临渊握住她手腕,“你先别急。” 他指腹粗粝,磨在她手腕上,萧尽染细皮嫩肉轻易就红了。 昨夜两人呼吸相闻的画面不可抑制地涌上了脑海。 萧尽染的脸也跟着红了,拧着手腕挣开来。 “我怎么能不着急,邓将军还在狱中呢。” 季临渊拿出一枚素银指环,放到了两人中间的小几上。 萧尽染摆弄了两下,在指环内圈,瞧见了两个小小的字:永兴。 “永兴银楼?” “我收回铺面之后,这家店不就没了吗?” 季临渊道:“是没了,掌柜伙计也都不见了,京城里找不见人。” “但这些日子看着琳琅阁,没因为永兴银楼的事儿受什么影响。” “我让人隔上三五日就去买上一两件东西,发现落款还是永兴。” 在萧尽染心里,季临渊是十分厉害的。 他都找不见人,要么是这伙人藏得够深,要么是都已经被灭口了。 可琳琅阁里还摆着永兴字样的银器,说明所谓的永兴银楼还在制银器贩售。 “难不成,永兴两字另有含义吗?” 季临渊摇了摇头,“也许是暗语,这个就很难能查得出来了。” “所以,我需要你帮个忙。” 萧尽染腹诽,又是帮忙…… 昨夜那个忙,她帮得好生难堪。 季临渊瞧她脸色发白,嘴角噙着笑意,“不乐意?” 萧尽染呼吸一紧,“那先说好,不许再向昨夜似的……” 季临渊轻笑,“昨夜怎么了?卿卿不是演得很好?” 那双一贯冷厉的眼神中染上几分邪佞笑意,像是毒蛊一般,让人明知道不对,还忍不住投身进去。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几,山雁白鹭都在门口候着,屋里之后她和季临渊两人,季临渊又倾身朝着她,如浪荡公子一般。 她最见不得他这副轻佻模样,“没怎么,但反正不能再那样了。” 萧尽染声音很低,嗔怪意味在季临渊听来,和撒娇差不多。 季临渊眸光暗了暗。 天知道他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只有天知道,他此刻多想将她掳回别院,什么都不管了。 心底的阴暗和痴狂快要控制不住了一样,就这么把人塞进怀里。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大手再度握住她的手腕,吓了萧尽染一跳。 萧尽染想挣开,又怕动作太大让人看见,急切道:“哎呀,你快放开。” 季临渊指腹揉在她香腻的手腕上,“原来卿卿怕痒,我以后知道了。” 萧尽染想说,哪是怕痒的问题,明明是男女大防的问题! 可她刚要开口,雅间外头便传来说话声音。 路过门口的男女搂抱着,调笑声极度暧昧。 萧尽染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季临渊手上用力,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他很欣然萧尽染瞪大了眼睛,惊恐模样。 “别动。” 萧尽染瞪着他,压低了声音,“你要干什么?” 季临渊唇瓣蹭在她耳后,“这儿是戏楼,男女之事最稀松平常。” “动作大了,小心惹人注意。” 萧尽染被他惹得红了眼睛,委屈的低声道:“再不放开我,我不帮你了。” 季临渊道:“听好。” “我要你去琳琅阁闹事。” 萧尽染惊讶看他。 季临渊贴在她耳边,“琳琅阁的掌柜在京兆府害过你,永兴银楼账目又对不上,掌柜伙计全然不知下落,你去闹事,不是很合理?” 热气呵在耳垂上,痒的她往后躲。 季临渊将人扣在怀里,“不肯帮?” “不是。” 萧尽染摇头,“我去闹事,琳琅阁那掌柜的也不会告诉我真话啊。” 季临渊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意犹未尽地开口:“没指望你能套出什么话,只要绊住掌柜的就行。” 萧尽染明白了,他是想声东击西。 她一刻都不想在他身边待了,急忙要起身,“行,我这就去。” 季临渊终于肯放她,可手却还握着,很不舍得放开。 萧尽染红着眼睛看着他,“季临渊!” 季临渊忽然道:“等邓之寒事了,我便将老赵大人接来给你看病。” 萧尽染不明白他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干什么,但是要给她看病,是为了她好。 她便答了句:“多谢。” “我要走了,你快放开。” 季临渊松开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快步出去毫不留恋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 萧尽染到了琳琅阁,站在门口看了看高挂的牌匾。 掌柜的热情迎了出来,“萧姑娘,稀客啊!今日想看点什么,店里新到的东珠,漂亮极了。” 萧尽染从袖中拿出了金丝楠木扇,打在了身前,一副阔气娇蛮千金小姐的模样。 “东珠是什么金贵东西吗?也敢拿到我家小姐面前显摆?” 白鹭一副刁奴姿态,仰着头道。 掌柜有点蒙,上回来,没觉得萧姑娘难伺候啊。 “是是,是小人没眼色,不知姑娘来是想看点什么?” 白鹭尖着嗓子,“什么稀罕就拿什么呗,这还要人教。” 掌柜的陪着笑,让人把镇店的宝贝拿出来。 上好的紫檀盒子里,打开盖子,里头赫然是一柄水头极好的玉如意。 通体洁白,如凝脂般触手生温。 “萧姑娘,这可是上好玉料,一块料就出这么一件。” 萧尽染眼睛亮了亮。 东西真是好东西,眼看天气转凉,送给外祖母垫手可真不错。 “什么价?” 掌柜的满脸堆笑,“姑娘真看上了是东西的福分,看在姑娘是老顾客的份上,您给这些就行。” 他说着,手上了比划了个八的手势。 萧尽染轻笑一声,“掌柜的少来这套,是八千还是八万你直说。” 掌柜的左右瞧了瞧,这会儿店里没人,他低声道:“八万。” 萧尽染的笑意还挂在脸上,身边的白鹭就厉声道:“八万两银子,你抢钱啊!” “什么破东西,也敢糊弄我家姑娘!” 掌柜忙伸手,“姑娘快别嚷嚷。” 萧尽染坐在椅子上,“我萧二买东西只看眼缘,不问价钱,但也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拿我当冤大头。” “来人,给他点教训。” 第67章 青天白日杀人啦 掌柜的是个滑头,山雁刚一动手,他便捂着头告饶。 “姑娘饶命啊,都是小人的想瞎了心!” “八千,八千您拿走!” 萧尽染嗤笑一声,“白鹭,把东西拿着。” 山雁停了手,那掌柜的还笑着,等萧尽染拿钱。 萧尽染拿过荷包,掂了掂扔到台面上,“就这些。” 掌柜的不笑了,那荷包里多说也就百十两银子的样子,他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她就是来找麻烦的! “萧姑娘,这可没意思了。” 萧尽染冷脸道:“永兴银楼昧我了多少年的账,别说你不知道。” “我没砸了你这儿,你该烧高香,本姑娘如今脾气消减,不爱做绝。” “回去告诉永兴掌柜,别以为我拿他没办法!” 掌柜的大呼冤枉,“您说的这是什么啊,我都听不懂啊!” “什么永兴银楼,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他声音越来越大,连带这伙计都跟着控诉萧尽染恶行。 周围铺面的伙计、顾客都探头看热闹。 “哎哟,琳琅阁的怎么惹着这位小阎王了?” “看着是要砸店啊,不能和城东客栈一个下场吧?” 萧尽染冷眼看着掌柜,勾起唇角,“耍无赖?这招对我可不好使。” 她动了动手指,跟着她的下人将一排银器都给扫在了地上。 白鹭捡起来跟前的银质酒壶,萧尽染抬手就将东西砸在了掌柜的脸上。 “还有呢。” “萧桃儿买通你,诬我杀人,当我忘了吗?” 掌柜的不哭了,“那都是萧桃儿干的,我一个商户,能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轻蔑道:“还嘴硬。” “好啊,那换个地方,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 “带走。” 除了山雁和白鹭,剩下的都是季临渊给他的暗卫。 摔银器的时候,白鹭就趁着给她递酒壶的间隙,告诉她季临渊那头成了。 她看准时机,让暗卫将掌柜的捉了,带回暗阁,就算完事。 掌柜的被暗卫拖着,哭嚎的更厉害了。 “哎哟,青天白日的要杀人了!” “快来人啊,姚太傅的外孙女当街行凶!” 山雁堵上了他的嘴,但还是不够快,让他说出来了两句。 暗卫中人很有眼色,对着围观的百姓道:“暗阁办事,速速闪开。” 听见暗阁名号,没人再敢看了。 萧尽染看着暗卫把人带走,她目光落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店里。 她捡起一只素银步摇,鸳鸯活灵活现,下坠素银流苏,十分漂亮。 “姑娘,怎么了?”白鹭问道。 萧尽染总觉得这东西看着不太对,她碰了碰做鸳鸯眼睛的黑曜石,许是刚刚摔过,黑曜石竟直接掉了下来。 她转动步摇,掉下眼珠的里面赫然是金色的! “山雁,你手稳,看看能不能把外头这层素银剥下来!” 山雁拿了店里的镊子,顺着掉下眼珠的地方,将鸳鸯外层素银剥开,露出里头通体的金色。 “姑娘,这是黄金!” 萧尽染变了脸色。 首饰店里金包银,金包铜都是正常事,但用银包金,却不正常。 “白鹭,去把暗卫叫回来。” 不多时,季临渊带人过来了。 “发现什么了?” 萧尽染把那只鸳鸯步摇递给他,“寻常首饰铺面用金包银或铜,为的是看上去好看大方。” “这种银包金,除了藏金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用途了。” 他拿过那只鸳鸯素银步摇,仔细看过,脸色也很严肃。 “店里的银器都是这样包金的吗?” 萧尽染摇了摇头,“不是。” “刚刚让山雁查过了,只有一部分落款是永兴的银器是这种银包金。” 季临渊吩咐道:“将店里银器都带回去,一一查验。” 他看向萧尽染,“计划很成功,我们在后院发现了装遣散银子的木箱子,里头的封条都还没拆。” “王仁彪跑不掉了。” 萧尽染也松了口气,“那赶紧让人去趟京郊,告诉邓从霜。” 季临渊点头,“已经让人去了,你放心。” 两人说话间,暗卫将琳琅阁都快搬空了。 萧尽染顺着柜台往后头走,四下转了一圈,“奇怪。” 季临渊跟在她身后,“怎么了?” 萧尽染疑惑道:“这么大的铺面,怎么没看见熔炼作坊?” 季临渊摇了摇头,“别找了,我的人已经里外翻过一遍了,确实没见着。” 萧尽染越发觉得不对。 他们费劲力气将赃银运到这里来,按说就应该在这儿炼制成器物出售才对。 没道理冒了风险藏着,再找别地方炼制。 “收回铺面的时候,永兴银楼里也没看见类似作坊的地方。” 她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天降的银器么。” 季临渊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我先送你回家,你也累一整天。” 琳琅阁里找不到,萧尽染也想不通,只能先这样了。 萧尽染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她心里惦记着琳琅阁的事儿,睡得不太好。 翻来覆去想了半宿,她还是觉得,没找到熔炼作坊,心里不踏实。 索性,外祖父下朝回来就带来了好消息。 圣上对王仁彪贪墨遣散银子之事动了怒,早朝之上直接定了王仁彪的罪。 萧尽染去前厅迎外祖父回家,殷勤地替他收好官帽,端茶递水。 “外公,那邓将军呢?” 姚子骥摇了摇头,“早朝上对他的事儿也多议论,但圣上并没表明意思。” 萧尽染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可能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有些失望。 王仁彪对邓将军的构陷拙劣,圣上若是想保,也不是保不下来。 她想起外公遏止圈地的谏言。 “是不是只有背后之人罢手,邓将军才有可能……” 姚子骥不忍说实话。 姚文景道:“没可能,邓将军的职位无论如何都保不住。” “能保下他的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尽染激奋,“他只不过是不想参与党争啊!” “邓将军在肃州一辈子,边关稳固他有劳有功。” “他这个下场,朝廷就不怕边关寒心吗?” 姚子骥眼神里含着冷意,也带了几分无奈。 前厅里,一时安静,气氛凝重。 萧尽染余光忽然瞥见白鹭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她指了指白鹭,“干什么呢?” 白鹭走进厅里,想贴她身边小声说,被她横了一眼,只能站在厅中间大方开口。 “姑娘,大少爷来信了。” 第68章 肃州回信,节节败退 萧尽染不想竟然是姚成衍的消息,心虚地看了外祖父和小舅舅一眼。 姚文景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你和阿衍私下联系,还能瞒得过你外公吗?” “都说到这儿了,直接说吧,他传回什么消息了。” 白鹭将袖中藏着的信交给了萧尽染。 萧尽染展信看完,脸色极差。 “外公,舅舅,肃州开战了。” 她连忙把信给了外祖父。 姚成衍字迹有些乱,信中力图言简意赅。 只说瓦剌进犯,前线因无人统帅成散沙一片,节节败退,已经退守至肃州城外了。 萧尽染其实很震惊。 和邓从霜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听说过,前线至肃州城中间多兵屯,少说有几十个村镇。 这才几日,就退守肃州了。 姚子骥的脸色也不好看,才放下信,门房便来人报宫中传旨,要他进宫议事。 进宫之前,姚子骥嘱咐萧尽染和姚文景,涉及边关,事态可大可小,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心绪不宁,在前厅等了许久。 秋夜雨大风急,姚文邈派了第三波人去宫门口,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连老夫人都从后院到了前厅,“一个个的,晚上都不吃了吗?” “来人,摆饭。” 看见她坐在饭桌前,众人如同吃了定心丸。 用过晚饭,宫里依旧没有动静。 萧尽染索性让鸣象给她拿点账本来,扒拉算盘珠子,还能静静心。 戏楼的收益不错,其他铺面的租子也交的及时,鸣象把生意打理的极好。 萧尽染其实并没什么可算的。 她随手翻着,忽看见账本里夹了张纸。 “鸣象,这是什么?” 鸣象凑到她身边来看,“哦,这个。” “这是城东铺面的内部图,这个铺面的掌柜半月前跟我说,铺面太大了,想从中折一半另租给别人,问我行不行。” 萧尽染看着很眼熟,“这个铺面是……是不是原先的永兴银楼?” 鸣象点头,“姑娘好眼力,就是那间。” 萧尽染皱着眉头,“这间铺面有这么大吗?” 鸣象拿过图纸,仔细和记录册子核对了一下。 “没错,是这个大小。” 萧尽染回想永兴银楼。 城东地方偏僻,她不习惯往那头逛,何况,她也不喜欢素银的首饰。 在收回铺面之前,她对永兴银楼并没什么印象。 但季临渊核查完,将铺面还给她之后,她注意过这个铺面。 荣国公府和季临渊都筛过,铺子里连桌椅板凳都不剩。 她记得,那铺面是个三合院,两面临街。 虽说有二楼,但整体看上去并没这么大。 “永兴,琳琅……” 她想起来了,永兴银楼是三合院,琳琅阁是四合院,因永兴银楼两边临街,还有个二楼,看起来似乎和琳琅阁不同。 但实际上,两者的布局是一样的! “这个西厢房,和之前不同了。” 她指给鸣象看。 鸣象恍然,“对了,这个铺子掌柜重新拾掇过里头,他说租下铺面只做生意不住人就将西厢房的炕和火墙都推了。” “当时他不小心将墙也推倒了,我去处理的时候,还想着怎么跟人对面的商量,可没想到,西厢房那头竟然是原来的城东客栈,也是咱们自己的铺面。” “后来我才发现,城东客栈和永兴银楼看着在两条街上,也不挨着。可实际上,两个铺面的斜角背对背的。” 萧尽染有个大胆的想法。 永兴银楼是这样的构造,那琳琅阁是不是也一样? 一旁听着的姚文邈和姚文景也觉察不对。 姚文邈惊讶,“这么巧?” 萧尽染看向他们,“两位舅舅,你们谁有长乐街那附近,或是城东的图纸?” “我有。” 姚文景赶紧让人去拿。 不多时,图纸取了回来。 萧尽染仔细找到了琳琅阁,果然有所发现。 长乐街并不是正南正北横平竖直的街道,琳琅阁西厢房旁,斜倚了一间很不起眼的铁匠铺。 “就是它。” “山雁,你将这张图送去别院给季首尊。” 山雁刚将图纸收好,外头便进来传话,说太傅回来了。 让萧尽染没想到的是,季临渊跟着姚子骥一起回来了。 两人都是一身寒气,脸色不太好。 老夫人让人给他们上了热汤暖身。 姚文邈问道:“父亲,情况如何了?” 姚子骥摇了摇头。 季临渊替他回答:“议了一下午,还是没定下来谁领兵去肃州。” 郑士耽举荐邓之寒,让他回肃州领兵,魏世忠便驳斥邓之寒拥兵自重。 两人如今同在内阁,意见却严重不一致。 皇上听烦了,问姚子骥的意见,姚子骥便装聋作哑,只道自己一心扑在遏止圈地上,对肃州军务一窍不通。 再问季临渊,季临渊也只回话琳琅阁银包金的异常,请旨继续追查。 荣国公季南漳倒是举荐了九城兵马司副使陈辉。 可不等圣上有反应,便有人质问他,是不是记恨季书白大婚那日,陈辉帮萧尽染唱对台戏,想推陈辉去死。 这一下午,陆续有大臣举荐,可也陆续有人反驳。 吵吵闹闹的,竟没一个合适的。 姚文景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从成朔十二年开始,圣上陆续削减军费,至今已有八年时间了。” “我朝本就重文抑武,除非家中困难到一定程度,否则少有走军伍一徒的。” “如今朝中无人,也不是什么难预料的结果。” 姚子骥暖和过来,开口道:“谁都知道,没人比邓之寒更合适去肃州。” “让邓之寒领兵,也只差圣上一句话。” 萧尽染忽然想起来刚刚要送给他的图纸,“鸣象,快拿来。” 图纸重新摊开在众人面前,她指着琳琅阁和旁边的铁匠铺。 “外公,你看。” “这个铁匠铺如果就是琳琅阁的熔炼作坊,重启调查户部案,是不是就能打压魏家势头?” “圣心摇摆,无非是不想破坏朝堂平衡。” “可要是党争触及皇室利益,那皇上就不会想要这平衡了。” 姚子骥眉眼柔和了下来,十分欣喜骄傲地看向季临渊。 “瞧瞧,我家阿染一点都不比大殿上那帮子朝臣差吧!” 第69章 邓从霜殿前请缨 季临渊眉眼带着笑意,“是,萧二姑娘聪慧过人。” 他看向萧尽染的眼神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可萧尽染自己心虚,脸上发烫,别过头不敢看他。 索性是天色暗,没人发现异常。 不等她调整过来,季临渊已然和没事人一样说话。 “趁着他们还没从肃州战事中回过神,我现在就去琳琅阁。” “也是时候添把柴了。” 他拿上图纸,大步离开了姚府。 萧尽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骂他太坏,又气自己受不住撩拨。 姚子骥眼神锐利,将她小儿女姿态都看在眼里。 “阿染。” 萧尽染被唤了名字,赶紧收敛心绪,“外公。” 姚子骥道:“你让人去京郊一趟,给邓从霜递个消息……” 毕竟,京郊还有钱铁那五十多个肃州军呢。 这个雨夜,注定不太平。 肃州开战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人人望着边关。 而长乐街上,披着蓑衣的暗卫,早已融于夜色中,等待着他们的猎物。 鹤一无声的打了个手势,一众暗卫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铁匠铺。 呼吸之间,守卫无一生还。 铁匠铺内,高热的铁水刚照亮工匠的脸,下一瞬,寒光便落在了脖颈上。 “暗阁办事,违抗者死。” 季临渊冷肃眼神扫过,“作坊管事是哪个?” 工匠听见暗阁的名头,都吓破了胆。 有惜命的虽不敢开口,但却犹犹豫豫向身后看。 不等管事有动作,暗卫直接将那人下巴卸了。 季临渊走到管事面前,泛着杀意的笑挂在唇角,“本座想知道,你替谁办事?” 管事阿巴阿巴的说不出话来。 季临渊也充耳不闻,“我说个名字,若是,你就点头,听懂了吗?” 管事忙点头如啄米。 季临渊道:“季南漳,魏世忠,还是魏贵妃?” 那管事在听见魏贵妃名字时,点了下头。 季临渊叹了口气,无奈的摆了摆手,“带回去。” 尚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季临渊离宫前,让人将消息捎去姚府。 萧尽染一睁开眼,就接到了口信。 作坊管事连夜被押进了暗阁地牢,暗阁手段之下,知道的信息全都被榨了个干净。 魏贵妃主使,让荣国公府替她办了琳琅阁,从各地收上来的孝敬银子走户部周承业的关系运送抵京,经琳琅阁转手洗干净,送到宫中,供魏贵妃使用。 王仁彪贪墨肃州军的遣散银子也是这个路子。 魏贵妃在尚书房门口喊冤,将罪名都推到了萧家头上,指责一切都是萧桃儿之父萧伯兴打着荣国公府的名头做下的。 荣国公季南漳带着萧桃儿连夜进宫请罪,只认御下不严之责。 直到早朝,朝臣一改口风,纷纷为邓之寒申冤,请调邓之寒前往肃州御敌,圣上才保下邓之寒,要刑部放人。 同时,明旨申斥魏贵妃、荣国公以权谋私。 萧尽染听完,唏嘘不已。 户部失银案牵扯苏州官场,王仁彪贪墨案又涉及肃州边关,涉案范围之大骇人听闻。 最终,魏贵妃、荣国公却只是被申斥而已。 “姑娘。” 白鹭边给她梳头边说,“邓姑娘一回京就去了刑部,将邓将军接回府了。” 隔着镜子,萧尽染看她欲言又止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鹭神情不忍,“邓将军,他断了只手臂。” 萧尽染猛地起身,木梳扯疼了头发也顾不上,“怎么回事?” 白鹭摇了摇头,“传信的人只说邓姑娘接到邓将军时,邓将军情况不好,一身是伤,左臂已经断了。” “首尊请了赵医官去邓府医治,具体伤势还要等赵医官诊完才知道。” 萧尽染心头升起寒意。 将军没了手臂,还怎么上战场? 邓之寒若是不尊圣旨,肃州岌岌可危,可若是遵旨赶赴肃州,那他性命恐怕难保。 “又是荣国公府?真是好生歹毒。” 萧尽染重新坐回凳子上,“简单梳个头,让门房备车,我去一趟邓府。” 白鹭应声称是。 只是,还不等她出发,便又有新消息传回来。 “姑娘,邓姑娘进宫请缨去了!” 萧尽染站在门口,冷风吹过,只觉得遍体生寒。 宫中。 邓从霜跪在大殿上,一身银甲,眉眼凝重。 “臣邓从霜,愿代父出征,若不荡平西北,绝不回还!” “请圣上准允!” 早朝上,百官议论声不止。 “简直荒唐,本朝就从没有过女将领军。” “邓之寒这是怨怼圣上吗?” 邓从霜以头抢地,“父亲不敢!” “只是父亲本就年迈,如今伤势沉重,恐贻误军情。” “臣自知不如父亲,但臣实在不忍见父亲带伤上阵,请圣上体谅臣一片孝心。” “圣上若不信臣,臣请立军令状!” “西北不平,圣上可取臣项上人头!” 话说到最后,她微微抬头时,露出通红的眼睛,和几分哭腔。 “圣上,邓家只有臣一个女儿了。” 龙椅之上,沉默良久。 半晌,皇上才开口,“朕记得,邓卿与朕是同年生人,年初召他回京时瞧他已经满鬓花白,比朕看着老上许多。” 他略带周围的眼睛,看向邓从霜。 “邓从霜,朕不要你的军令状,朕要你得胜凯旋,你可能做到?” 邓从霜满眼感激,“臣虽死必胜!” 皇上点了点头,“邓从霜听旨,朕封你明威将军,任肃州总兵,即日出发,为朕荡平西北!” 邓从霜行大礼,“臣领旨谢恩!” 萧尽染的马车,没能到邓府门口,而是直接去了城门口。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邓从霜穿武装。 “我就知道你会来。” 邓从霜模样飒爽,却掩盖不住眼下的乌青。 萧尽染心疼极了,拿过为她准备的包袱塞进她手里,“出门着急,抓到什么就拿什么,你都拿着。” 邓从霜爽快地接过来,才发觉那包袱极重,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金银,怕是把她手头能用的都拿上了。 “阿染,我用不上这么多。” 萧尽染忍不住红了眼睛,“我说能用上,就能用上!” “原本派人给你传信,是怕万一上面还不肯放人,让你去哭一哭求一求。” “你非这么要强,请什么缨啊!” 第70章 魏家做寿 邓从霜忙给她擦眼泪。 萧尽染喋喋不休的,她都插不上嘴,“我外公那么厉害,什么办法想不到,你就不能缓一缓,跟我商量商量。” 邓从霜叹了口气,“我能等,我爹也能等,但肃州等不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 军情紧急,多等一天,肃州都有可能沦陷。 肃州之后,是千里平原之上的凉州,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要遭受战火折磨。 京城党争凶狠,邓从霜心中有再多不平,也抵不过百姓性命。 “阿染,我走后,我爹就交给你了。” “他那人性子直,脑子也直,有很多事都想不明白,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多担待。” 萧尽染胸口像是闷了块石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邓将军。” “等他伤好些,我定会让人给你传信。” “你,你到了肃州,也多照看我表哥。他没武艺傍身,一定过得很艰难。” 邓从霜点了点头,“嗯,我到了肃州就让人去寻他。”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道:“还有件事,钱铁等人还是叛军名头,我没法把他们带回肃州,只能留在京郊。”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安置他们。” 萧尽染给她打包票,“交给我吧,我名下私产不少,京郊庄子戏楼里头都能安插人手。” 送走了她,萧尽染心头空落落的。 经这件事后,魏贵妃一党安静了不少,太子也再没派人来约见姚子骥。 萧尽染除了每日注意着邓将军的伤势,便就是钱铁等人的事。 五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真要打散散去各处,也得从长计议。 她正为这事犯愁,正巧看见青鹿在院子里压腿。 “你这丫头,伤还没好利索呢,乱动什么。” 青鹿抱怨,“姑娘,我在床上躺得身上都锈住了似的,再不动动,人都废了。” 萧尽染灵机一动,“你要是真想动弹,不如替我办件事。” 青鹿早就闲不住了,“姑娘,您尽管吩咐!” 萧尽染道:“萧府一直闲着,租给别人我还不放心,把那儿收拾出来。” 她算了下,留几个在京郊庄子,放进戏楼与各处铺面几个,再收几个到姚府来做护院,替她跑腿办个事。 剩下的留在萧府里看宅子。 “你去趟京郊,替我问问钱铁他们,若是愿意,就按这个办法办。” 青鹿跑了趟京郊,就将让钱铁带了回来。 七尺的汉子跪在萧尽染面前,嘴里都是感谢,“多谢姑娘不计前嫌收留我等,邓副将已经和我们都说过了。” “日后在京城,我等都以姑娘马首是瞻,听姑娘吩咐!” 萧尽染忙扶起他,“不论是在庄子上的,还是在姚府萧府做护院的,都不签卖身契。” “钱兄弟,你们是被王仁彪坑害到这一步的,否则都该在战场上拼命,我不能让你们签这个。” “你们也不必把我当主子,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们还是要回到战场上杀敌卫国的。” 钱铁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尊重他们这些粗人,心里不免更加敬重她。 当下,他便同意萧尽染的办法。 这半个月时间,分批将义庄的肃州兵士带进京城,分散在各处。 钱铁选了几个身后好的,跟在萧尽染身边,留在姚府做护院。 安置好了他们,邓之寒的伤势也见起色。 萧尽染知道,外祖父让小舅舅去过一趟邓府,但不知道和邓之寒说了什么。 邓之寒撑着病体进宫谢恩,随后便称病辞官在家。 萧尽染后来问过季临渊,为什么琳琅阁会有银包金的器物。 季临渊不肯回信,只让人来跟她说,若是想知道,自己去别院找他。 萧尽染不敢去,便将这事儿搁置了。 “姑娘,下元节快到了,可要准备什么?” 鸣象将新暖好的汤婆子递给萧尽染,询问道。 萧尽染翻着棋谱,“都听大舅母的就好,你晚点派人去问问,可有什么要帮忙的,给大舅母打打下手。” 她看向窗外,昨夜的晚霜一见阳光便都化开了,一地的晶莹洁白。 “肃州有什么消息吗?” 鸣象道:“还是半月前的,好不容易将肃州守下来了。只是往年里异族都爱在冬日劫掠财粮,不知今年是什么光景。” 萧尽染轻抚过桌上放着的信。 邓从霜一到肃州,找到姚成衍就给她写了信。 这两三个月里,两人通信没断过,她告知邓从霜,邓将军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能正常生活了,只是武艺受限。 邓从霜有空便给她回信,讲前方战事,肃州风物,偶尔抱怨姚成衍行事死板,爱拖她后腿。 只是半月之前,她给邓从霜回信之后,便再没消息。 “让钱铁安排人手,将我给阿霜准备的东西送去肃州吧。” 鸣象应声,“是。” 她拿过册子,“姑娘,还有戏楼的事儿,戏楼那头接到了不少邀约,想请戏班去唱堂会,您看看拿个主意。” 萧尽染由衷觉得,鸣象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戏楼如今在京城名头很盛,原本的座位都不够卖,还要加座。 萧尽染看过名单,除了一些寻常人家,竟然还瞧见了魏家。 “这个魏家,是原先魏太师家里?” 鸣象道:“是那个魏家没错,魏家的管家来说,家中老夫人七十大寿,要给老夫人做寿。” 萧尽染掐指算了算魏家的关系。 魏家是百年士族,人丁兴旺。 掌柜说的这位老夫人,应该是魏贵妃的母亲,信阳侯夫人。 原本信阳侯爵位到魏世忠父亲这辈就止了,不再袭爵。 但信阳侯夫人的肚子争气,一共只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当今的魏贵妃,另一个便是魏世忠魏太师,现在应该称魏阁老了。 “魏家明知道戏楼是我的,还要请咱们去唱堂会?” 鸣象答:“那位魏管家口气很大,说是老夫人面子大,做寿那日宫里和荣国公府都会贺寿,这是抬举莺歌。” “但奴婢听他口风,似乎是老夫人不大理事,只有听戏这点爱好。满京城只有咱们莺歌名头最响,所以才来请的。” 她不信,能教出魏贵妃和魏阁老的信阳侯夫人,会是不通俗事的老太太。 第71章 萧尽染中毒 不管魏家想做什么,她接着就是。 “他们敢请,咱们就敢去。” “告诉魏家,这单生意,咱们应下了。” 鸣象在册子上勾画了两下,“姑娘看看,就接这几家可行?” 萧尽染点了点头,“就这样。” 白鹭忽打了帘子进来,带进来一股冷气。 “姑娘,赵老大人回京了!” 萧尽染知道自己心脉受损,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姚成衍那日究竟和她说过什么,让她晕了过去。 老夫人带着姚家的两位夫人都在花厅等着,萧尽染进了门,就看见三人严肃的面容。 萧尽染跟她们等了一会儿,赵医官扶着赵老大人走了进来。 她目光落在那位赵老大人身上,看着耳顺年纪须发皆白,精神却很好,目光炯炯有神。 “孔夫人,好久不见啊。” 外祖母母家姓孔,只有关系很近的人才会这么称呼她。 萧尽染很意外,赵老大人和外祖母竟然是旧识,对外祖母十分客气。 老夫人同他寒暄,“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要特地请你回来,给我外孙诊治。” 赵老大人捋了把胡子,“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他姚家的事儿。” 老夫人笑盈盈的,“这是我两个儿媳,里头这个是我外孙女阿染,你给她瞧瞧。” 赵医官领着他,坐在了萧尽染对面。 “师父,萧姑娘她……” “闭嘴。”赵老大人脾气不太好,打断了她,看向萧尽染。 “小丫头,手伸出来。” 萧尽染摸不准他脾气,听话地把两只手都放在了桌上。 只看赵老大人两边都摸过后,冷哼了一声,“什么心脉受损,这明明是中毒嘛。” 他看向赵医官的眼神嫌弃,“我就说你啊,在太医院都把医术耽误了。” 赵医官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萧尽染却疑惑。 “我是中毒?” 老夫人也问:“怎么会是中毒呢?” 赵老大人耐心给她解释,“你这外孙女是幼年时中的毒,毒性不强作用缓慢,会让她气血两亏,而后早亡。” “亏了气,人没精神,头脑不清楚,亏了血,时间一长自然有损心脉。” “不过,我看我这徒儿的脉案,你外孙女还受过刺激,再度刺激她时,血气上涌。可她本就血亏,自然就会晕厥,头脑心脏都供不上血,记忆也会缺失。” 萧尽染听明白了,恐怕是她在萧家住着时,被人下了毒,因作用缓慢,所以才没察觉。 “敢问赵大人,看我脉象,是否已经断了这毒药?” 赵老大人点了点头,“没错,这也是你为什么不发病时看起来和正常脉象没什么区别的原因。” “好吃好喝好养活,补上了些许元气。” “但你身子亏了多年,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好的,得慢慢调养。” 老夫人不放心地问:“也就说,日后注意调养,于性命无碍?” 赵老大人摇了摇头,“和没中过毒的正常人肯定不一样,只能说,尽力弥补吧。” “我写个方子,先抓药吃上段时间看看。” 老夫人连连道谢:“有劳了。” “你久不回京城,原来的宅子收拾好了吗?” “若是愿意,可以先在我这儿住段时间。” 赵老大人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 “姚子骥他乐意?” 老夫人无奈的笑,“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赵老大人将写好的房子递给赵医官,“也对,我现在还给他外孙女儿看病呢。” “那我就免为其的住这儿吧。” 赵医官惊讶的看向他,“师父,家里都收拾好了。” 赵老大人不以为意,“我不乐意住你家,我就住这儿。” “也方便照顾她外孙女。” 萧尽染看的云里雾里的,觉得这老大人好奇怪啊。 老夫人招呼她大舅母将偏院收拾下,带赵老大人过去住下。 她拉着赵医官不放手,“我怎么没看明白,赵老大人在京中没宅子吗?为什么要住你家?” “不对,他怎么又不走了,住我家了?” 赵医官给她解释,“赵老大人是我师父,也是我养父。” “我是个孤儿,幼年被师父捡到收养,才学了他的手艺。” “至于他和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事,那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我先去给你抓药煎药。” 赵老大人在姚家就这么住下了。 萧尽染一开始还好奇,他和外祖父之间的关系,可赵老大人安置好,每日除了摆弄药材之外,就是跟外祖父下棋。 - 信阳侯夫人做寿的消息传开,不少人家都接到了帖子。 姚家也不例外。 门房将帖子递进来时,萧尽染就在外祖母身边, 老夫人一眼都没看,就放在了一边。 “我年纪大了,不喜欢热闹,你吃完饭把帖子给你大舅母送去吧。” “让她带你和小蝶去见见场面。” 萧尽染心说那魏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就不去吧。 陪外祖母吃完饭,她便去了大舅母处。 自从姚成衍去肃州,大舅母脸上都没笑模样了。 萧尽染知道她担心表哥,每次表哥和邓从霜来信,她都会给大舅母拿来看看。 她一进沉水院的门,大舅母便迎出来了。 “是有你表哥的信了?” 书信断了半个月,大舅母满心地惦记。 萧尽染摇了摇头,“还没消息。” “大舅母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人给肃州送东西去了,就是没书信回来,也会传回口信的。” 大舅母叹了口气,“算了,都是命。” 萧尽染将帖子拿出来,“信阳侯夫人做寿,外祖母说她不想去,让您带着我跟小蝶去看看。” 大舅母打起精神来,“是啊,还有小蝶呢。” “眼看明年及笄,就该议亲了……” 她目光落在萧尽染身上,“还有你。” “那季书白不是个东西,如今事情都翻篇了,你也该重新考虑考虑了。” 说起这个,萧尽染心头就堵得慌。 她不想嫁人。 对男女之事,她心里都是害怕,想一想手就发抖。 “我不嫁,我就赖在家里,陪着外祖父外祖母和您。” 第72章 我不想嫁人 大舅母握着她的手劝,“陪我们干什么,一个比一个岁数大,我们能陪你一辈子吗?” “阿染,嫁人不可怕,找个可心的人相互扶持依靠,是很好的事情。” 萧尽染眼里带着惊惧神色,脸色都白了。 大舅母注意到她,“阿染,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啊?”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没事。” “大舅母,你别劝我了,我真不想嫁人。” 大舅母语重心长道:“你宽心,大舅母没有急着把你嫁出去的意思。” “这次信阳侯夫人做寿,定会去好些公子小姐,你先挑挑,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如今你外祖父官拜太傅,也算是一人之下……” 萧尽染听她说话,越发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声音越来越缥缈。 大舅母刚说了一半,就看见萧尽染眼睛一闭,整个人就软下去了。 “阿染!” “快来人,请赵老大人过来!” 赵老大人面色严肃的把完脉,大舅母将萧尽染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掖好了被角。 “老大人,我家阿染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老大人道:“血气攻心,和之前是一样的。” 姚文邈着急,“你跟阿染说了什么啊?” 大舅母拍着大腿,也跟着着急,“就是说起了婚事,我本想宽慰她跟季书白的事儿都翻篇了,让她看看别家公子。” “她一直说不嫁人,我就多说了两句。” 赵老大人对萧尽染和季书白之前的事儿也有耳闻。 “看样子,这婚事是她的心结啊。” 大舅母瞪大了眼睛,“我的天,是这样啊!” “哎哟,可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不嫁人啊,这要是这么说不得,她婚事可怎么办啊!” 姚文邈带着气,“是婚事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大舅母叹了口气,“自然是人命。” “可那季书白做的孽,凭什么让我们阿染受苦啊。” 姚文邈也无奈。 他知道自家夫人也是心疼萧尽染,捏了捏夫人的肩膀,没说什么。 一旁坐着的老夫人开口:“赵大人,有办法治吗?” 赵老大人捋了捋花白胡子,“心结还要心药医。” “什么时候她不怕了,什么时候,她也就能谈婚论嫁了。” “不过,情结向来是人生难事,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老夫人看向大舅母,“你和阿染提了季临渊?” 大舅母愣了下,“没有啊。” 老夫人反倒释怀地笑了笑,“那看样子,阿染怕的只是成亲。” “行了,都别围着了,等她醒了,把她送回她自己那。” “至于婚事,先都别提了。” 萧尽染昏迷,依旧是姚芷蝶守着。 上次,她醒过来就忘了前事,让姚芷蝶印象深刻,这次她都不敢打瞌睡了。 萧尽染醒过来,就看见她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 姚芷蝶试探的开口,“阿姐,你又忘了?” “你跟我娘说着话,你就晕过去了。” 萧尽染按了按额头,她好像有印象。 似乎是说到小蝶明年及笄,就该议亲了。 而她…… “阿姐。” 姚芷蝶看她脸色不好,“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萧尽染躺在床上,伸手轻抚她发丝,“又让你们担心了。” 姚芷蝶躺在她身边,“没事,你是被人下毒了嘛,要怪也该怪坏人。” “阿姐,你也别怕,你要是不想嫁人,我爹和小叔都会养着你的。” 萧尽染心头一暖,“有你们真好。” 信阳侯夫人做寿这日,京城飘起了雪花。 大舅母姜夫人带着萧尽染和姚芷蝶去赴宴。 不等到侯府门口,下人便来知会姜氏和萧尽染,前头马车太多,堵住了。 姚芷蝶被一圈雪白狐狸毛围脖衬得娇俏可人,时不时地掀帘子往外看。 “再堵一会儿汤婆子都不热了。” “前面怎么回事儿啊。” 萧尽染也觉得冷,打发钱铁去前面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不一会儿,钱铁回来禀告,“姑娘,前头荣国公家的闹了一阵,这会儿已经把路让开了。” 姚芷蝶好奇,“荣国公府?怎么闹起来了,你看见了吗?” 钱铁道:“小人没看见,前头的人说什么都有,具体是什么情况,并不知道。” 马车缓缓向前,姚芷蝶靠着萧尽染,“阿姐,你说,会不会是季书白来了啊?” 姜夫人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啊。” “信阳侯家和荣国公夫人是堂亲,荣国公夫人是魏贵妃和魏世忠的堂妹。” “给信阳侯夫人来贺寿,难不成荣国公敢带上他属意的世子?” 萧尽染心里也这么觉得。 季书白再蠢,荣国公再看不上他,可到底他背后是魏家。 多年结党,两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荣国公来给信阳侯夫人贺寿,只能带季书白,否则就是打魏家的脸。 马车到了侯府门口,姜夫人带着萧尽染和姚芷蝶进了门。 前厅是男宾席面,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三三两两地说话。 穿过前厅,过了垂花门,便是花园。 已经是冬季了,可侯府这花园里头,却还有暖意,竹枝青翠,花朵犹开。 姚芷蝶看得新奇,“这儿可真暖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春天来了呢。” 引路的下人介绍道:“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好,贵妃孝顺,特意从京郊山上引了温泉水下来到府中。” 姚芷蝶咋舌,去京郊坐车都要小半日,引水进来得多费功夫啊。 进了宴客花厅,屋里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来贺寿的宾客大多是女眷,头面首饰惹眼,步摇耳铛晃荡,人人都是锦缎加身,各放异彩。 姚芷蝶小声和萧尽染说话:“我原来以为,阿姐就是京中最贵气的小姐了。” “现在看,阿姐也有不如人的时候。” 萧尽染轻笑了一声,“这就看不上我了?” 姚芷蝶小动作摇了摇头,“但阿姐的容貌,绝对是全京城顶尖的。” 萧尽染自豪地挺了挺脊背,这话她认。 因着姚子骥的官位,姚家如今在京城也是人人都想巴结的地位。 下人刚一通报,说姚家到了,屋里的说话声都小了,都看向了厅门口。 姜夫人和姚芷蝶都是翕州人,江南水乡养出的好皮肤,白皙干净,柔美可人。 萧尽染就更不必说,从前满京城骂她的什么都有,就是没人说她不好看。 三个人往那儿一站,背后花园里精心养出来的花都黯淡了。 第73章 逼她喝酒 信阳侯夫人坐在上首,一身深青色苏锦苏绣云纹袄裙,头戴苏绣寿字纹抹额,发间是彩宝黄金簪,手上一对水头盈盈翡翠镯子,十分华贵。 “老身和你家老夫人多年未见,还以为今日她肯赏脸来叙叙旧,没想到,竟还是请不动她啊。” 她一张嘴,就是怪罪老夫人托大拿乔。 姜夫人是泼辣性子,“瞧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婆母一入冬便缠绵病榻,家中都请了大夫直接住在了家里。” “您和婆母是旧识,这都不能体谅吗?” 信阳侯夫人面上堆笑寒暄,“看我这脑子,人老了,记性也差了,还说那天去看看我这老姐姐。” “快,落座吧。” 两人一回合的言语,就让人听出火药味儿来了。 姜夫人嘴上说老夫人病了,请信阳侯夫人体谅,实际上是给她扣个连病人都不放过的帽子。 姚芷蝶坐在萧尽染的身边,“阿姐,京城的宴席都这么勾心斗角的吗?” 萧尽染想了想从前。 大概都是这么勾心斗角的,只是那时候的她不懂,天天跟在季书白屁股后面跑,以为他就是最好的。 三人坐下没多久,下人就来报荣国公夫人到了。 “婶娘!” 人还没进门,声先进来了。 荣国公夫人快步走到信阳侯夫人身边,亲亲热热地握着手说话。 而她身后,萧桃儿模样乖顺的跟着进来,站在了一边。 知道的,她是季书白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荣国公夫人带来的丫鬟。 信阳侯夫人看她也不顺眼,说着话就别了她一眼,“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荣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还不是书白……” “你别在这儿杵着,下去坐着,我跟夫人说几句体己话。” 萧桃儿应了一声,坐在了姚家位置的对面。 萧尽染目光落在萧桃儿身上,看她如今,别说和上一世比,就是和她出嫁之前也远远不如。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眼,萧桃儿飞快地挪开了。 侯府下人叫了开席,信阳侯夫人说了几句祝词,然后便是亲眷祝寿送寿礼。 魏贵妃人虽然没来,但让五皇子睿王徐锡定替她来了,贺礼是一座东海红珊瑚,十分豪气。 魏世忠如今虽然不是太师,可家底依旧丰厚。 请了本朝书法大师,写万寿字装裱贺她大寿。 姚芷蝶看得无趣,“阿姐,吃饭之前就只能看他们显摆贺礼吗?” 萧尽染压低声音道:“那你以为呢?寿宴寿宴,人家不显摆,摆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她心里还藏了话没说。 这一年了,魏家在朝堂被申斥贬官,流年不利。 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让别人看看魏家富贵如昨日,那还不好好显摆? 姚芷蝶都打瞌睡了,贺寿的环节终于结束了。 上了酒菜开始吃饭,她才有了点精神。 “萧姐姐。” 一道柔声响起,萧尽染抬头,就看见了个熟面孔。 丁语柔一手拿着酒盅,脸上带着歉意神色,“上次在茶楼是我惹姐姐不快了,还请姐姐谅解。” 萧尽染瞥了一眼席面上,不少人都端着酒杯盯着她呢。 “我不喝酒。” 丁语柔再开口,眼睛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泪了。 “萧姑娘是不肯原谅我吗?” 萧尽染冷眼看她,“我不原谅你,又如何呢?” 丁语柔咬着下唇,“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姚芷蝶皱着眉头,“你这是做什么,好像我阿姐欺负了你一样?” 丁语柔充耳不闻,只是冲着萧尽染,忽然大声道:“萧姑娘,求求你了!” 她一说话,屋里众人都看向了她。 姚芷蝶反应极快腾地起身,指着她,“我阿姐身子不好,还吃着药呢,大夫多次嘱咐不能喝酒。” “你又喊又叫地逼着我阿姐喝酒,是非要她死这儿才甘心吗?” 丁语柔不想她先抢白开口,准备好的说辞若是再说出来,就这样变成坑害萧尽染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姚芷蝶又道:“我知道你心悦季公子,对我阿姐一向不满。” “可如今季公子都另娶他人了,你们还跟我阿姐过不去?” 丁语柔瞪大了眼睛,连连否认,“不,我没有。” 姚芷蝶看向萧尽染,萧尽染叹了口气。 “丁姑娘,我妹妹心直口快你别放心上。” “只是你的酒,我真喝不了。” 丁语柔暗暗咬牙,一个萧尽染就够难搞了,现在又多了个姚芷蝶。 她实在是灌不下这杯酒,灰溜溜回了自己位置上。 荣国公夫人瞧见这一幕,冷着脸自言自语,“废物。” 萧桃儿瞥了她一眼,趁着众人议论时,给身边婢女使了个眼色。 有心巴结荣国公府的女眷,眼见萧尽染也是个刺头,谁也不敢再去招惹了。 萧尽染终于有空好好吃两口。 “二姑娘。” 她身边凑过来个婢女,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夫人请您借一步说话。” 姚芷蝶以为又是来找茬的,刚要开口。 萧尽染却问:“你家夫人是哪个?” 婢女贴在她耳边道:“闺名桃儿。” 萧尽染拿过帕子擦了擦唇角,“带路。” “阿姐。”姚芷蝶不放心地看向她。 萧尽染摆了摆手,还是跟着婢女出了门。 信阳侯府庭院深,婢女带着她走了半个抄手游廊,到了处水榭。 萧桃儿就站在里头等她。 她朝着婢女摆了摆手,婢女退下,留她们两人说话。 萧桃儿语气酸,“你现在得意极了吧?” 萧尽染不答她的话,“你叫我来做什么,没事我就走了。” 萧桃儿道,“萧尽染,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看在都是萧家人的份儿上,你救救我。” 她神情痛苦,眼中满是委屈,不似作假。 萧尽染不解,“嫁给季书白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萧桃儿连连摇头,“不,他不爱我,他爱的是自己的清高。” “从前你喜欢他,他便嫌你倒贴,如今我一身不堪,他便嫌我。” “荣国公府上下没一个人把我当人看,我连条狗都不如。” “萧尽染,我爹就是给荣国公管永兴银楼的,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萧尽染没想到,萧伯兴竟然和永兴银楼有关! 第74章 不如跟了本王 她皱起眉头,“我凭什么信你?” 萧桃儿咬着下唇,“只要离开荣国公府,哪怕你把我交给季首尊,我都乐意!” “凭季临渊的手段,我死也逃不出去。” 萧尽染琢磨着,倒也不是不行。 萧桃儿到底对荣国公府的事情知道多少,谁也说不好,落在季临渊手里,兴许还能有更多发现。 “我一个人救不了你,这事我会告诉季临渊。” “他若是肯救你,会有人联系你的。” 萧桃儿长舒一口气,“阿染,谢谢。” 萧尽染冷脸打断了她,“别谢我。” “你还有利用价值,这只是条件交换。” “何况季临渊愿不愿意救你,我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萧桃儿摇了摇头,“没了。” 萧尽染没半点留恋,转头就走。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到了萧桃儿身边。 萧桃儿态度十分恭敬,“睿王殿下。” 徐锡定带着笑意,望着萧尽染的背影。 “你说得没错,她果真是个美人。” “不过,她真和季临渊不清不楚?” 萧桃儿低眉顺眼,“妾身不敢欺瞒殿下。” “季首尊扣押我与周绍钧时,周公子亲口对我说,季首尊对萧尽染十分特别。” “中秋那晚,萧尽染遇袭,书白看在往日情分上赶去救她,可却看见季首尊将萧尽染带回自己院中,留了一整晚。” 睿王轻笑了一声,“姚家百年门楣,不想竟出了她这样的。” 萧桃儿道:“我这妹妹最是拜高踩低,她若是知道殿下看得上她,必定拿乔装样。” “殿下若是信我,您就趁着现在季首尊事忙,我妹妹她闺中寂寞多多抚慰。” “到时候,殿下美人在怀,想做什么都行。” 睿王点了点头,“季书白娶了你,还算有点用。” 萧尽染跟着婢女引路往回走时,发觉出不对来。 来时走的抄手游廊,可回去时,却进了一道门,不知来到了什么院子中。 “姑娘,是不是走错路了?” 引路婢女道:“没有。” “从来时路回,要走正门,容易被人看见。” “姑娘和我家夫人商量事情,不能让人瞧见,所以带您走这条小路回去。” 萧尽染心中虽然疑惑,但对信阳侯府的路不熟悉,只能跟着她走。 进了院中,婢女对她道:“姑娘,我家夫人正走另一条路回去,这会儿应该到了。” “您且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同我家夫人分开进去。您一会儿从这边月亮门过去,便是宴客厅了。” 那婢女说完话,自己便走了,留萧尽染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 她不敢多留,没等到时间,就朝月亮门走。 刚走过门口,一个高大身影便从背后抱住了她! 萧尽染吓得惊呼,那人又捂住了她的嘴。 “萧二姑娘,可让本王好想啊。” 是睿王的声音! 她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就看见睿王捂着她的嘴,转到了她面前。 “别怕,本王只是想和妹妹亲近亲近。” “来,本王抱你。” 萧尽染顿觉身上一轻,就被他打横抱起来。 她刚要大喊,就被他抱进了一间房中,扔在了床上。 “你别过来!” 睿王噙着狞笑看着她,“萧妹妹,自书白大婚那日,本王看见你这张漂亮脸蛋就思之不忘。” “跟季临渊那冰块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了本王。” “本王保证,只要你今日给本王伺候舒服了,明日本王便去姚家提亲,给你个侧妃的位置,如何?” 萧尽染紧抓着袖口,脸色发白,“徐锡定,我是姚子骥的外孙,是姚家护着的人。” “你敢动我,我外公不会饶了你!” 睿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本王是皇子,他能怎么不饶我?” “不过,萧妹妹你叫得倒是好听,再叫本王名字,让本王听听。” 萧尽染咬着下唇,心里暗骂他淫贼。 见她不说话了,睿王以为她认命服软了,一手解衣襟,一边向她走去。 “乖,再叫一声。” 萧尽染猝不及防地想起季临渊来。 男人都是这副样子,一个两个的色胆包天! 她捏紧手里的汤婆子,拧开了壶口,看着睿王走近了,朝着他扬手掷了过去。 汤婆子里装的热水还烫着,睿王被扔了一脸的热水,烫得他捂着脸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萧尽染看准时机,从床上一跃而下,朝着房门窜了过去。 可睿王也是练家子,露出的另一只眼看见她要跑,一把就将她抓了过来! 萧尽染用力挣扎,朝着他下身就是一脚。 睿王为了护着自己,只能躲开! 萧尽染趁这个机会,跃出了房门,跑进了院子里。 可是信阳侯府的路复杂,她跑出来便没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东家姑娘?” 一道柔美声音低低传来。 萧尽染找了一圈,才看见门后有个漂亮姑娘朝她招手。 “莺歌?” 莺歌忙拉她到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这是我候场的房间,你放心,旁边都是戏班的人,睿王不敢过来。” 萧尽染总算松了口气。 “多谢你了,不然我恐怕……” 莺歌给她倒了杯水,“那睿王一向好色,京城里不少姑娘都被他欺负过。” “东家被他盯上,恐怕不好脱身。” “你等会儿,下场戏该上场时,咱们护着你回去。” 萧尽染点了点头。 她现在后怕极了,真是不敢自己出去,万一再碰上睿王,怕是凶多吉少。 莺歌生就一副好嗓子,在京城唱出了名声,如今也算有些身份。 负责堂会的侯府下人对她很客气,来告知她该上场了,戏班子便把萧尽染放在中间,护送她到了宴客厅里。 姚芷蝶早就等得心焦了,看她和戏班一起回来,不免疑惑。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和娘去找你了。” 萧尽染缓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捂着胸口道:“回家再说。” 她见萧桃儿,又和睿王纠缠,花了不少时间。 宴席也到了尾声。 姜夫人同信阳侯夫人知会了一声,带着萧尽染和姚芷蝶就走了。 上了马车,旁边再没其他人了,姜夫人也忍不住问:“可是发生什么了?” 萧尽染松了那口气,委屈地扑到她怀里,“舅母,睿王掳走了我,差点就……” 第75章 睿王提亲 姜夫人惊讶极了,“什么!” 萧尽染红着眼睛把见过萧桃儿,又遇上睿王的事儿都说了。 姚芷蝶听得激奋,“什么睿王,我看是淫魔才对!” 姜夫人面色格外严肃。 “阿染,咱们回家,这事必须让你外公知道。” “凭他什么睿王,就是皇太子,也不能随意欺辱咱家女儿。” 姜夫人一路哄着她,临下车前,替她戴好兜帽,遮着哭红了的眼睛。 下了车,就将她往后院带。 到了外祖母身边,屏退了下人,大舅母才褪下兜帽,替她解开披风。 姚芷蝶搂着她,大舅母将信阳侯府的事儿同她外祖母说了一遍。 姚子骥在一旁坐着听完,都坐不住了。 “徐锡定,他好大的胆子!” 大舅母心焦道:“公爹,您拿个主意吧。” “阿染名声本就有缺,和季书白的事也才翻篇,若是再被睿王惦记上,她可怎么办啊。” 萧尽染她自己不知道,但姚家上下是知道的。 上次姜夫人只是说起她婚事,她便受不住晕了过去。 要是再被睿王纠缠上,她这毛病恐怕更难治好了。 姚子骥当机立断,“这事我来处理,你们不要管了。” “小蝶,先送你姐姐回房休息。” 姚芷蝶点了点头,扶着萧尽染往外走。 萧尽染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身后,屋里外祖父外祖母和大舅母,脸色都很凝重。 “阿姐你别担心,大家都会护着你的。” 姚芷蝶安慰她。 萧尽染被她们支持着,心里也有了底气。 她不是从前那个孤女了,她有外祖父外祖母,有一家子爱她的人。 “小蝶,我不怕。” 她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还不等姚子骥做什么,转天睿王府的人便登门了。 睿王府管家带了不少东西,说是拜访姚子骥姚太傅,可进了门,却问的都是萧尽染。 “姚太傅,我家王爷对萧姑娘一见倾心,愿以侧妃之礼迎她过门。” “为表敬重,我家王爷特派我来知会太傅大人一声,您若点头,我家王爷明日就去御前请旨赐婚。” 姚子骥脸色铁青。 “睿王拿我家女儿当什么?” “我姚子骥的外孙,凭什么给他做侧妃!” “滚出去!” 管家想到他不同意,但没想到他态度如此激烈,竟将他轰了出去,东西也都扔到了街上。 “啧,老东西。” 他低低骂了一声,收拾好了东西,回府复命去了。 姚家。 姚子骥特地嘱咐了门房下人,不许把睿王府来提亲的事儿告诉萧尽染。 可钱铁是萧尽染的嫡系,姚家下人不说,钱铁却不敢知情不报。 听说睿王派了个管家来,要她当侧妃,萧尽染气得厉害。 “姑娘,我等从京郊出来就在姚家当差,都是生面孔,我带几个兄弟,掳了那什么狗屁睿王,揍他一顿!” 萧尽染眼神里泛出杀意。 要不是他死了,要惹麻烦,萧尽染都想让钱铁带人直接杀了他! “早听说他好色,现在竟然把主意打我头上来!” 她冷声道:“钱铁,你带人给他套上麻袋,好好给他个教训。” “就告诉他,是我派人打的他!别让人看见你们的脸。” 钱铁领命,“姑娘放心,您就等着吧!” 当晚,琼脂楼。 几个纨绔公子恭维着睿王,“那萧尽染真不识趣,殿下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她还拿乔。” “依我看呐,萧尽染野心勃勃,她是想给睿王当王妃吧。” “她想得倒美,父母双亡又是季书白玩剩下的,殿下肯给她侧妃都是看在姚子骥那老东西的面上,不然谁要她啊!” 睿王靠在美人身上,一个眼神过去,旁边美人便极有颜色的将酒杯送到他嘴边。 身边乖顺的女人太多了,他还就中意萧尽染清高的款。 这几日一想起她被扔在床上,叫他名字的模样,他就心痒痒。 “你们喝着,本王出去透透气。” 楼里的庸脂俗粉,他此刻一个都看不上了。 刚走到院子里,一个人影从屋顶闪过。 不等他看清楚,黑影落在他身后,麻袋兜头就套在了他脑袋上。 雨点似的的拳头,纷纷落下,砸得他哀嚎。 “哎哟,谁啊!” “谁敢打本王!” 打人的也不作声。 闷头打了好一会儿,才有低沉发闷的声音传来,“再敢肖想萧尽染,我要你的命!” 睿王从麻袋里挣扎出来时,身边早没人了。 “嘶——” 脸上身上疼得厉害。 他摸了下嘴角,全都破了! “来人!快来人!” 他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人手早没气了。 睿王后怕得变了脸色,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他身边护卫,就证明,动手的人可以直接杀了他! 他无心再寻欢作乐,捂着脸就往外走。 琼脂楼外,钱铁带了几个人,都用黑布蒙着面。 看见睿王从楼里出来,几个人暗搓搓地跟了上去。 “铁哥,怎么就睿王自己一个人?他护卫呢?” 钱铁也觉得不对劲,“可能出来玩,没带吧。” “这正好是个机会,上!” 睿王刚拐进巷子,兜头又被蒙了麻袋! “好汉饶命!” 不等拳头落下,他赶紧求饶。 钱铁想起自家姑娘被欺负,就一肚子气,哪管他求饶,就是一顿铁拳。 打得他频频求饶,连连喊疼才停手。 他压低声线道:“今日能打你,明日就能杀你。” “我家主子是萧二姑娘,再敢觊觎她,下次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带人转身就跑。 睿王从麻袋里挣脱出来,浑身都没力气了。 他一头雾水,刚才不是打过了,怎么又打一次? 这萧尽染,仗着他喜欢还真敢动手! 等着,他非要把她按在床上,好好折磨! 萧尽染在家里待了几天,连门都不敢出。 可这几日外头安安静静,睿王也没什么消息,她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让睿王知道忌惮了,便让山雁去别院给季临渊传了个口信,将萧桃儿求救的事儿告知。 两个人约在戏楼见面。 还是二楼的雅间,萧尽染到戏楼门口,瞥了一眼琳琅阁。 早没从前的风光,如今大门紧闭,被贴着封条。 她上了二楼,让山雁在门口守着,自己进了屋。 第76章 你也打他了? 季临渊抬眼,看见萧尽染走进来。 她自顾自斟了热茶,喝了一口,“我看萧桃儿在荣国公府过的是不好,不然也会放下身段来求我。” “她连囚在你手中都乐意,也真是走投无路了。” 季临渊没有言语,只是看她。 萧尽染被他盯得不舒服,“这么看我做什么?” 季临渊声音低沉,有些冷,“你真当她求你是没办法了?” 萧尽染觉出不对,“那她是……” “睿王怎么知道你去见她?”他冷声打断。 萧尽染抿着下唇。 她不是没想过,可她想不通,萧桃儿和睿王是怎么搭上的。 正愣神时,手臂忽然被握住。 那只手极为用力,像是要将她骨头捏碎一般。 她偏头就看见季临渊起身将她拉到身边,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深眼眸里全都是她。 “疼。” 萧尽染有些怕,挣扎着想要躲。 可季临渊不肯放手。 才几日不见她,她便别人惦记上。 若不是徐锡定是睿王,他早让那人消失在这世上。 “听说,睿王向你提亲了?” 说起这个,萧尽染就一肚子火,“他简直疯了,想让我给他做侧妃!” “我让钱铁带人给他蒙了麻袋,揍了他一顿。” 季临渊的手忽然松了松,“你也打他了?” 萧尽染趁机收回手,“什么叫我也打他了?你也打他了?” 季临渊轻笑一声。 他就说,怎么第二天睿王连早朝都不上了,鹤一还回报说他破了相,伤的很厉害。 感情是一晚上遭了两回打。 萧尽染皱眉看他,一会儿生气,转头就又笑了,这人是属狗的吧…… 季临渊贴近她,眼睛望着她,满是占有欲。 “萧尽染,今日早朝后,睿王求见圣上,想请旨迎你做侧妃。”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我,我不嫁!” 季临渊的手落在她发丝上,轻柔地理着,“圣上觉得,他是想借机拉拢太傅,为他所用,所以,并没答应。” 萧尽染嗔怒躲开他的顺毛,“你有话不能一次说完么,吓死我了。” 抱怨过后,她忽然想到,“圣上见五皇子谈了什么你都知道,你也在场?是你进言的?” 季临渊点了点头,“要怎么谢我?” 萧尽染想了想,这些时日,他请赵老大人给自己看病,又推脱了睿王,是该谢他的。 “请你吃酒楼?” 季临渊摇头。 萧尽染道:“那送你两坛子好酒吧。” 季临渊还不满意,“我不爱喝酒。” 萧尽染发愁,“那你要什么?” 季临渊的手不老实地伸进她袖子里,手背蹭过她的手臂。 萧尽染刚想躲,他便从她袖中拿出了他送她的那柄金丝楠木扇。 扇尾,系着红色丝线打的络子,络子下是整齐的穗子。 “我要这个。” 萧尽染奇怪道:“哪有人把送人的东西要回去的?” 季临渊晃了晃扇子,穗子跟着摆动,“我要你亲手给我打个络子。” 萧尽染脸上都是占了便宜的笑,“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就要这个。” 季临渊很坚持。 萧尽染答应下来,“行,过年之前肯定给你打好。” “你别扯远了,萧桃儿的事儿你到底怎么想?” “我上次问你琳琅阁里银包金是怎么回事,你也不说。现在萧桃儿可口口声声说,她知道永兴银楼的事儿呢。” 两个人坐下说回正事。 季临渊本想诓她再去一趟别院,好借机会同她耳鬓厮磨。 可小姑娘不上钩,他忙着手头事情,便也没着急。 “从铁匠铺里带回来的匠人口中问出来,这些年各地送到京城的银子,都是他们在处置。” “原先的确是在永兴银楼中,将官银熔成银水,然后制成各种器物对外售卖。这些器物上,都会烙上永兴的落款。”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萧尽染安静听着。 季临渊接着道:“一开始,送来的都是银子,但随着年头长了,送来的就不止是银子了。” “金锭、金器,还有不少贵重宝贝。” “匠人说,他们会将金锭和一些做工差的金器熔成金水,用银包了,单独装箱送到琳琅阁售卖。” “琳琅阁的交代,掌柜会把这部分器物单独造册记录,卖给固定的客源。” 萧尽染好奇追问:“什么客源?牵扯了其他官员吗?” 季临渊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伙计只见到过一次,买这些器物的人,都是异族面孔。” “那小伙计认知有限,只能看出不是中原人,但看不出究竟是哪族人。” 萧尽染也谨慎起来,“异族?” “琳琅阁手里都是金银,跟异族交易,那就是跟他们买东西了。” “买……什么?” 大夏疆域辽阔,西北、西南、东北边疆都和异族接壤,屡有摩擦。 但无论是哪一方,边关都不允许私下贸易。 自本朝开国以来,贸易权限就掌控在朝廷手中。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利益足够庞大。 大夏疆土内,粮食富足,绸缎、金银器、玉器、瓷器都是其他异族部落没有的。 多年以来,大夏严格管控对外售出量额,在边关贸易上,大夏一直处于主导地位。 这也使得邻国、异族部落不敢轻易和大夏开战。 连萧尽染都能想明白,私下和异族交易,这是将大夏多年积攒的优势拱手让人,无异于叛国大罪。 季临渊叹息道:“皮毛、马匹、香料都有可能。” “如果再往坏了想,我朝铁矿一直不算丰富,朝廷管控严格。” “而北方部族有不少生铁……” 萧尽染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了。 边关贸易出了问题,还能通过手段来挽回。 可若是有人借机招兵买马,威胁皇权,那就是动乱之兆。 怪不得季临渊最近这么忙。 “那要不,萧桃儿的事儿就算了,我让人回绝她。” 季临渊摆了摆手,“这事你先不要管了,我去荣国公府走一趟。” 萧尽染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扇子,“那就交给你了,我走啦。” 季临渊握着扇子另一头,没有放手。 萧尽染扯了扯,也扯不回来。 “季临渊。” 她撒娇似的抱怨,尾音婉转,拉了很长。 季临渊心满意足,“好听。” 这才放开手。 第77章 萧尽染是我的人 萧尽染脸颊有些烫,瞪了他一眼,走出了雅间。 戏台子上,莺歌声调婉转。 萧尽染想起信阳侯府那日,要是没有莺歌,她怕是走不出去。 也该谢谢她的。 “山雁,咱们去趟后台。” 她带着山雁走到里间门口,看见门虚掩着。 萧尽染刚要伸手推门,山雁却先一步拦住了她。 两人扒在门边,看见屋里一个粗麻衣裳的男人,正往茶壶里撒了什么东西。 他晃了晃茶壶,左右瞧了瞧。 见四下没人,才和旁边的男人说:“先躲起来,一会儿莺歌下来喝了蒙汗药,再抬到客栈里。” “别让魏公子等久了。” 萧尽染看向山雁,山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退到了安全地方。 她皱着眉头,“魏公子?难不成是魏远铎么?” 莺歌下了台,就看见她们俩站着。 “东家姑娘,何事找我?” 她笑得调皮,还吊着嗓子做戏里动作。 萧尽染忙把她拉到一边,“我俩刚刚看见有人给你下药。” “动手的人口口声声说是魏公子派来的,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魏远铎?” 莺歌也变了脸色,为难地点了点头。 “东家,那日唱过了堂会,魏远铎就一直纠缠我,说要给我赎身。” “我不愿做妾,更不愿和他有什么关系,几番拒绝,可没想到他竟然会给我下药。” 萧尽染嫌恶的翻了个白眼,“魏家这一帮子,一个两个都是这种货色。” “这事我给你出头。” “山雁,去把魏远铎给我叫来。” 莺歌忙拦下她,“东家,魏家势大,别因为我和他结仇。” “只要我不乐意,防备一些,等他新鲜劲儿过了也就算了。” “在外谋生多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萧尽染摇了摇头,“魏家势大,我姚家也不是吃素的。” “我这楼里,就容不下这种事!” “山雁,你去。” 刚才听见了魏远铎就在附近客栈等着,山雁手脚利索,轻易就找到了人。 对待魏远铎,可不似对睿王那般不敢下手。 山雁直接把人推搡过来。 魏远铎看见萧尽染,气得吹胡子瞪眼,“萧二,你疯了,你敢动我!” 萧尽染拿着被下了药的茶壶,就摔在了他身边地上。 “无耻之徒!下流!” “我的人你也敢动,你色胆包天,不想活了?” 魏远铎不以为意地轻蔑笑道:“本公子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 “跟我回魏家做个妾室,不比她在外头抛头露面体面得多?” 有萧尽染撑腰,莺歌也硬气了许多。 她看着魏远铎,眼神明亮,“我不觉得。” “做人妾室,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我靠自己赚钱,自食其力,过得自在快活,我不给你做妾。” 魏远铎挑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尽染。 “真是有什么样的东家,就有什么样的伙计,一样的见识短浅。” “萧尽染,你和季书白的事儿满京城都传遍了,你还以为自己能嫁什么好人家,睿王殿下肯要你,都是给姚太傅薄面了。” 他表情轻佻地摸了摸下巴,“我看要不这样,你也跟我回客栈得了。” “本公子那间房大得很,我再把睿王请来,咱们大被同眠!” 萧尽染被气得咬牙切齿,“山雁,给魏大公子洗洗他那张臭嘴!” 山雁在一边听得也是一肚子火气,拿起手边茶壶,朝着他嘴里就杵了过去。 魏远铎挣扎躲开,“萧尽染,你敢动手,明日睿王殿下就治你的罪!” 山雁拿不定主意地看向萧尽染。 毕竟魏远铎的地位高,她不敢轻易动手。 魏远铎见状,耸了耸肩膀,“你个小丫头还算有点眼色。” “萧尽染,你可想好了,睿王殿下想收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区区姚家,只有姚子骥一个官身。有些前途本事的姚成衍还被逐出家门了,他自是不把姚家当回事。 “山雁,等什么呢,还不动手。” 后台门忽然被推开,季临渊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他进来,魏远铎愣住了,山雁趁他愣神的功夫,将茶壶塞进了他嘴里! 季临渊走到他面前,合拢的铁扇扇骨拍在他脸上。 “魏公子的消息不是很灵通吗?难道没听说萧二姑娘同本座走得很近?” 魏远铎看见他就打怵。 别人不敢下手,但季临渊敢。 别说弄死个人可能只是嘴上发狠,可季临渊是真能要人命。 “季首尊,一个女人而已,犯不上拼命,是吧?” 季临渊眼神狠辣,扇骨停在他脸上。 魏远铎觉得脸颊分外冰冷,腿肚子都在颤。 “咱们,咱们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首尊,当初您和睿王殿下还同在东宫读书来着,您还记得吧?” “看在睿王殿下的面上,您饶我一回。” 季临渊冷哼一声,“回去告诉徐锡定,萧尽染是我的人,他若是还敢惦记,别怪我不客气。” 魏远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戏楼。 他瞥了莺歌一眼,莺歌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他目光落回到萧尽染身上,“长本事了,还敢跟他动手了?” 萧尽染气不过,“魏家都什么人啊!” 季临渊凑近了她一步,“还记得刚刚雅间里跟你说过的事儿吗?” 萧尽染愣了下,点了点头。 季临渊道:“魏远铎这个时候裹乱,未尝不是个机会。” “你利用莺歌这件事,和他纠缠着。” “我今夜便去荣国公府,想办法让萧桃儿诈死脱身。” 萧尽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好,你放心,我牵制着,吸引他们注意。” 看着季临渊离开戏楼,萧尽染抿了抿下唇。 先让人把后台收拾了,又将莺歌叫了出来。 “莺歌姑娘,我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先说明,这不是我作为东家强压你为我办事,你若不愿意,尽可以对我讲。” 莺歌也在戏楼唱了个几个月,知道她萧尽染是什么样的人。 “东家鲜少这样认真,您说。” 萧尽染道:“我私下里在查一件事,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想借魏远铎纠缠你这事,来演出戏,牵制住魏家视线。” “事成之后,我给你笔银子,你可以离开京城,以免魏家报复。” 第78章 头上蒙了件肚兜 莺歌卸过了妆,素面朝天,和台上的娇媚模样半点不同。 一双眼睛十分诚恳地望着萧尽染,“事还没办,不谈事成之后如何。” “东家信我,我也信东家,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萧尽染认真看着她。 莺歌随戏班到她这儿唱戏前,就名声在外。 外面说她什么都有,性子孤傲,狐媚妖孽,仗势目中无人。 可几次接触下来,她发觉,莺歌并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愿给魏远铎做妾室,喜欢在台上唱戏,无论头疼脑热,只要她的票卖了,她必定站在台上,唱好每一场。 同是女子,她格外珍惜这样的女孩。 “你既信我,我便直说。” “魏家身后牵扯大案,季首尊奉旨追查。” “我想让你假意给魏远铎好脸,做出暗通款曲的姿态,我便做个恶人,棒打鸳鸯。” “让魏远铎以为,我是因为不想放你这个摇钱树才和他纠缠。” 莺歌点了点头,“这事好办,我就是唱戏的,做戏是拿手好戏。” “东家,你派人留心戏楼,我搭上魏公子便给您传信。” 萧尽染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魏远铎那人很无耻,我把山雁留给你,你一定注意安全。” 下元节。 大夏传统,冬日下元节是祭祀祭祖的日子。 姚家早准备下了,一应祭品送进祠堂,众人跪拜行礼。 萧尽染跟在大舅母身边,忙了一早晨。 姚家这头事了,萧尽染带着火烛纸钱,去了爹娘墓前。 上一世,她被萧家人蛊惑,没怎么祭拜过。 后来被萧桃儿囚于荣国公府,更没机会。 算一算,两世为人,她还这还是第一次来看爹娘。 青鹿的伤势好得差不多,跟钱铁一道护在她身边,帮着她递纸钱。 萧尽染看向钱铁,“留在田庄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钱铁点了点头,“姑娘好吃好喝的养活我等,身上伤病早就养好了,只等姑娘吩咐了。” 萧尽染轻抚过爹娘的墓碑,“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我爹娘的死。” “你们都是从肃州出来的,对那儿比我更熟悉。” “给你们的画像都收好了,一旦找到萧府旧人,就悄声无息地把人给我带回来。” “钱兄弟,这件事,拜托你了。” 钱铁抱拳,“姑娘放心。” 萧尽染将篮子里的黄纸都扔进了火盆里,火光映得她粉面桃花。 过完这个年,她就十九了。 睿王的事也给她提了个醒,没有季书白,还会有别人。 她的婚事一日未定,便有人惦记。 借着算计魏远铎,她也要为自己打算。 是蛮横泼辣也好,粗鄙笨拙也罢,总之,她要一个没人敢娶的名声,先让那些觊觎她的打消念头才行。 “山雁,莺歌那头怎么样了?” 山雁道:“莺歌姑娘快把魏公子钓成翘嘴鱼了,这会儿他还以为莺歌姑娘命途多舛,命运悲惨,等着救她呢。” 等火盆里黄纸烧了干净,萧尽染起身上了马车,“走吧,去趟戏楼。” 马车晃晃悠悠到戏楼门口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萧尽染在心里感叹了下,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走进戏楼,莺歌唱完了最后一出戏,朝着下方坐着的魏远铎抛了个眼神,便下了场。 萧尽染便往里间走,鸣象边汇报:“姑娘,年底接连六场堂会,都指名让莺歌唱。” “楼里夜夜都还有场,莺歌姑娘怕是忙不过来。”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又不少分她的钱。” “她都二十了,这口青春饭还能吃几年,不趁着现在多赚点钱,等以后唱不动没人请的时候,她哭都找不着调。” 边说着,她边推门进了莺歌的屋。 “呀!” 莺歌惊呼一声,“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萧尽染冷厉眼神扫在她身上,“我过来敲什么门?” “这是过年前的安排,你看一眼。” 莺歌接过安排,就不乐意了,“东家,我这嗓子也是肉做的,这场次太多了,我唱不了。” 萧尽染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是想嫁给魏远铎吧?” “魏家什么门楣,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戏子进门做正室。” 她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摆出刁蛮大小姐的款。 “莺歌,我要是你,就去照照镜子。” “睿王惦记本姑娘,那是因为我有个做太傅的外祖父,你呢?” “少做白日梦了,年底这几场堂会好好唱,我给你加钱。” 莺歌很不乐意,扬了扬下巴,“睿王惦记你,也只是想要你做个侧妃。” “魏公子现在心里可都是我!” “东家,我这么说你也别不乐意,你连个季书白都哄不住,还能哄住谁啊。” “女子还是柔些,男人才喜欢。” 萧尽染目光扫过屋里,“钱铁,给我搜。” 钱铁应声,不顾莺歌叫喊阻拦,一把掀开装衣裳的木箱子。 魏远铎头上蒙了件粉色鸳鸯肚兜,眼睛正好和萧尽染对上。 萧尽染看他这副窝囊模样,嗤笑道:“我还当魏公子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还要指望女人掩护啊。” “钱铁,把他绑了,咱们去趟京兆府见官。” 魏远铎当然不干,从箱子里钻出来,“萧尽染,你少管闲事!” “我和莺歌是两情相悦,我是要明媒正娶她的!” 萧尽染心里有些惊讶,莺歌真是好手段,这才几天的功夫,真把魏远铎迷的要给她赎身正娶了。 但她面上还是一副蛮横模样,“我不许!” “你知道她现在一场堂会能赚多少钱?凭什么现在就嫁人不唱了!” “莺歌虽然是乐户贱籍,但也是清白身子。” “魏远铎,你是忘了季书白和萧桃儿通奸是什么下场了吗?” “来人,扭送京兆府!”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 魏远铎是什么身份,哪能真去京兆府,这要是传出通奸,他名声就坏了。 到时候不止连累魏家,还要连累宫里的魏贵妃! “不不,不是通奸,我什么都没干!” 莺歌也跪在了萧尽染面前,“东家,我跟魏公子是清白的。” “我们是真心相爱,求你放过我们吧。” 第79章 她让我来看看你 魏远铎一看见莺歌哭的跟泪人一样,跪在萧尽染面前哀求,怒从心生。 “莺歌,别求她!” 他指着萧尽染,“你不就是担心莺歌嫁了人,没人给你赚钱了么!” “要多少赎身银子,你说个数吧!” 萧尽染抬眼看他,眼神流露出算计。 “银子,本姑娘有的是。” “可拿着你魏公子的把柄,却是难得。” 她轻笑一声,“魏阁老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想必闯下什么祸事都不会难为你的。” “你想娶莺歌,也不是不行。” “我不要钱,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魏远铎心头涌起不妙预感,“你要干什么?” 萧尽染摆了摆手,钱铁拉着莺歌离开了屋里,只剩她和魏远铎两个。 她轻声道:“我要你明天去趟荣国公府,不用做别的,只拉着季书白喝酒就好。” 魏远铎皱眉,“你还对季书白念念不忘?” 萧尽染不屑地摇了摇头。 她不信魏远铎,自然不会将全盘算计告知于他。 随他这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怎么想,总之,能给她办好这件事就行。 “你答不答应?” 魏远铎赶紧应下,“我答应!” 只是和季书白喝酒而已,既不用拿银子给莺歌赎身,又不费什么力气。 这种好事,哪有不大答应的道理。 萧尽染道:“好,明日过后,你准备迎亲吧。” 说完,她转身出门,带人回府。 莺歌见状,松了口气。 眼神落在魏远铎脸上,眼睛红红的,“魏郎,东家没对你做什么吧?” 魏远铎这会儿拿架子道:“她能对我做什么,我可是魏家的公子,她也敢!” “莺歌,你等着,再过几天郎君就迎你进门。” 莺歌娇羞低头,“妾身不敢肖想那日,郎君安好就好。” 魏远铎最爱她这副全心倚靠自己的模样,手不老实的环上了她的腰肢,脸也贴了过去,小声说道: “娘子别不敢想啊,你得好好想想,新婚夜里如何伺候郎君呢。” 莺歌红着脸羞愤锤了一下,“坏死了。” 翌日,夜里。 魏远铎带着好酒,找上了季书白。 季书白这些时日被关在家里,除非他爹允许,否则连院门都不能出。 每日就是和萧桃儿大眼瞪小眼,早待烦了。 “表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魏远铎其实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自中秋那夜当街吵架,他就觉得季书白这人脑子不太好。 明明萧尽染害他到这步田地,他竟然还为萧尽染说话。 这么想着,他起了点别的心思。 反正萧尽染只说,让他来和季书白喝酒,把他拖住就好,又没说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是萧尽染让我来的。” 季书白眼睛都亮了,“她……” 魏远铎拿出酒菜,叹了口气,“哎,我原本是不想搭理她的,但谁让我看上的姑娘是她戏楼里的。” “我要给那姑娘赎身,萧尽染说她不要钱,就要我来看看你。” 季书白满眼的感动,“我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魏远铎轻笑一声,“我看也是。” “她那么骄傲的人,你抛妹娶姊,让她下不来台,她自然不肯再主动了。” 季书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是我的不是。” “当初我被萧桃儿蛊惑蒙蔽,如今我再想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 魏远铎想了想,“你啊,就是仗着这张好面皮被捧惯了。” “哄女人的事儿,你得跟我好好学学。” “女子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你服个软低个头,最好再做个英雄救美的戏码,温声细语把人哄高兴了,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季书白还有顾虑,“可她和季临渊……” 萧尽染和他共处一夜,可是他亲眼见的! 魏远铎一副情场老手的姿态,“兄弟,你和萧桃儿是御赐的姻缘,和离是绝不可能了。” “你就算还惦记萧尽染,你们也只能偷偷的。” “我看那萧尽染也是婚姻艰难,要我说,你们谁也别嫌弃谁。” “能在一块快快乐乐的,名分也不要紧。” 季书白点了点头,“对对,当初桃儿也是,喜欢起来,本也不是为了名分。”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到了深夜,都有些醉了。 魏远铎和他勾肩搭背,“别说表哥我不向着你,我可跟你说,睿王殿下也看上她了,你要动手就抓紧。” “萧尽染那丫头野心勃勃,要真让她攀上睿王的高枝,还有你什么事儿。” 季书白刚要开口,就听见下人一阵惊呼。 “啊——” 萧桃儿的贴身婢女从房中跑了出来,“公子,夫人她……她没气了!” 两人被吓了一跳,都醒了酒。 跌跌撞撞跑进萧桃儿房中,就看见她口鼻流血,脸色苍白。 季书白吓坏了。 “怎么,这怎么回事?” 婢女哭哭啼啼的,“奴婢也不知道,一进来夫人就……” 魏远铎紧张地舔了舔唇瓣,“别慌,先叫府医过来看看!” 听说萧桃儿出事,荣国公夫人也跟了过来。 一进院子,闻见季书白和魏远铎身上酒气,她就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府医仔细查看了萧桃儿的尸体,对荣国公夫人摇了摇头。 “是服毒自尽。” 荣国公夫人嫌恶开口,“真是晦气!” 季书白听见府医宣布了萧桃儿的死,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娘,怎么办啊!” 看见儿子没出息的样子,荣国公夫人白了他一眼。 “谁家不死人?” “她服毒自戕,要不是萧家没了,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呢,你怕什么!” “管家,准备后事,三日后发丧。” 她处事果断,当夜下人就将府里的灯笼都换成了白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萧桃儿的身上,只有魏远铎心头打鼓。 萧尽染让他拖着季书白,为的是要萧桃儿的命? 她就这么喜欢季书白,非要想办法当季书白的正妻? 季书白不正常,萧尽染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头上,魏远铎和季书白说了一声,匆匆就离开了荣国公府。 消息传遍京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看见荣国公府门口挂着的白幡,萧尽染就知道,事成了。 第80章 全是为了他啊 季临渊并没和她细说是如何做到的,她只知道,季临渊在荣国公府的眼线和萧桃儿联系上后,给了萧桃儿一份假死药。 因她和季书白的事儿,荣国公府很不待见她。 季临渊估摸,看在赐婚的份儿上,荣国公府也只会为她停灵三天。 假死药,也正好只能维持三天。 三天后,萧桃儿被发丧下葬。 季临渊再派人在她下葬之后,把她挖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金蝉脱壳。 萧尽染手里拿着荣国公府刚送来的丧帖,不知真相的大舅母坐在她身边。 “萧桃儿这辈子,费尽心思嫁给季书白,到头来落得这么个结果。” “人死如灯灭,阿染,你和她的仇恨也算有个了结了。” 她将丧帖放在桌上。 她知道,大舅母特地过来,是怕她难受来宽慰她。 “在我心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虽然萧桃儿是假死,但她说的是真实想法。 和她、季书白之间的感情,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从姚家回京开始,她就在过新生活了。 要不是萧桃儿主动说出了和永兴银楼的关系,她不会管萧桃儿死活的。 大舅母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心里过得去就好。” “你若是想给她备份丧仪,我让人以你名义送过去。”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自己去一趟吧。” 做戏要做全套。 萧桃儿虽然是金蝉脱壳,可今日之后,世上也再无这个人了。 也曾辉煌过的京城萧家,如今只剩她一个。 荣国公府,门庭冷清。 都知道萧桃儿得位不正,没人愿意为了这个死人得罪国公府。 萧尽染进了门,下人带她到了萧桃儿的灵前。 她一言不发,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就算祭拜过了。 季书白腰间束着白色腰带,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萧尽染。 和往日爱娇艳的她不同,今日她发间没有头饰,耳垂手上没有珠宝,脸上都不施粉黛,一身素白襦裙,看着素雅却衬得她容颜更明丽。 他昨夜一夜未合眼,仔细想了夜里的事情。 魏远铎说,是萧尽染让他来的,而后萧桃儿就服毒自尽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了解,萧桃儿绝不是会自尽的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萧尽染下的手! 她是为了他啊! “家属还礼。” 随着管家的高声,萧尽染走到他面前欠了欠身。 季书白忍不住唤她,“阿染,她没了,你可满意?” 萧尽染面上无波无澜,声音冷冷清清的,“当然满意。” 这话在季书白听来,和她认下杀萧桃儿没有区别! 他就知道,萧尽染高傲了一辈子,怎么会甘心看着他娶萧桃儿。 那双涌动暗流的多情眼眸,此刻全都是她。 他仔细又缓慢地行了回礼,隐忍克制着心里的感情。 再等等。 他在心里对萧尽染承诺,等萧桃儿下了葬,他便去姚家提亲,让她做续弦。 萧尽染低着头,没看见他的表情。 全了礼数,她转身便走了。 季书白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更加难耐。 不,他忍不了了。 待萧尽染出了荣国公府的门,他连丧礼都不顾,闷头冲进了母亲的房里。 “娘,明日就给萧桃儿发丧吧!” 荣国公夫人觉得他奇怪,“丧帖都发出去了,你早干什么了?” 季书白急道:“我等不了了,萧桃儿的丧事办完,我就去姚家向萧尽染提亲!” 荣国公夫人愣了下。 昨夜她就想过这事,季书白正是成家的年纪,萧桃儿死了,就要想续弦的事情。 可他这情况,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嫁过来的。 要么就是找小门小户的,要么就是和萧尽染旧情复燃。 如今姚子骥起复,官拜太傅,可比从前好多了! “这事还算你有脑子。” “行吧,那明日给萧桃儿下葬,你让人去给萧尽染个消息。” “等这件事过了,你好好和她培养感情。” 季书白没想到娘亲竟然会答应,脸上掩饰不住欣喜之色。 “我这就去办!” 萧尽染没想到荣国公府这么着急,她才到家,那头便派了人来说萧桃儿的事。 明日下葬,那是再好不过了。 假死药时效有限,这样能留出更多时间来。 她赶紧让山雁去别院给季临渊传个口信。 萧桃儿发丧,也没什么人来送行。 早早将棺椁抬到了地方,入土为安,事情就算了了。 季临渊很顺利的就把萧桃儿调换了出来,放在隐秘地方安置好。 戏楼。 萧尽染坐在莺歌屋里,一脸担忧,“事情也算结束了,但我看魏远铎是真不娶你不罢休。” “要不,你还是拿上银子走吧。” 莺歌露出的笑来,“东家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萧尽染皱眉,“这还能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话呢,鸣象进来,“姑娘,魏远铎来了。” 莺歌拉着萧尽染,把她藏到了衣服架子后头。 “你且看着吧,看我怎么打发走他。” 萧尽染默不作声躲了起来。 敲门声响起,莺歌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把他拉进屋里。 魏远铎一进来就不老实,莺歌拍掉了他的手。 “快让哥哥疼疼,可想死我了。” 莺歌扭身躲开,“你别闹,我有事儿跟你说。” 魏远铎撇了撇嘴,“怎么,萧尽染不放人啊?” 莺歌摇了摇头,抿着嘴娇笑,“是个好事儿,魏郎。” 她牵起魏远铎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 “咱们有孩子了!” 魏远铎面露惊讶,一下子抽开了手,“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碰过你了?” 莺歌皱起眉头,“做过不认账吗?” “你忘了那日在酒楼,你喝多了之后,咱们一夜……” “等会儿!”魏远铎叫住了她。 是有那么一会,他带莺歌到酒楼吃饭,喝了几杯就醉了。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他和莺歌衣衫不整。 至于中间发生过什么,他可全忘了。 莺歌委屈地问:“魏郎,有了孩子,你不高兴吗?” 魏远铎嘬着牙花子。 他高兴个脑袋! 魏家是什么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真娶莺歌当正妻。 不过是这段时间莺歌伺候得他舒服,他哄她罢了。 第81章 不就是为了嫁他吗 原本跟萧尽染那儿给她赎了身,他也是想一顶小轿抬进门当个妾室的。 这从来妾室有孕不能在正室前头,否则他风流名声传出去,日后也是难找正妻的! 莺歌见他不说话,眼神疑惑地看他。 “魏郎,你不是说要娶我吗?” “如今孩子都有了,你同你爹娘说不是正好?” 魏远铎摸了摸鼻翼,眼神里没了温柔色,“是。” “莺歌,事到如今,那我就直说了。” “这个孩子不能要。” 莺歌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魏远铎眼神阴狠,“一个戏子也想做魏夫人?别做白日梦了。” “你要是愿意,明天我找个大夫来,把孩子打了,进门做妾。” “要是不愿意……” 莺歌不死心地追问:“不愿意又如何?” 魏远铎冷哼一声,“不愿意,从今以后你我没任何关系。” “帮萧尽染这一遭,就权当我送她个人情了。” 莺歌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哭的心都碎了,伸手去抓他的手。 “魏郎,你,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啊!” 魏远铎一把挥开,“哼,戏子罢了,不知道上过多少人的床。” “那夜的事儿我连记都不记得,谁知道你肚子里野种是谁的。” “我没把你送去京兆府,告你个欺诈,都是看在萧尽染的面子上了。” 他说完,挥袖就走,“晦气。” 等到房门被摔上,萧尽染被气的站不住,从衣架子后面出来。 “这个王八蛋!” 莺歌柔声安抚她,“别气,为这种人气坏了不值得。” “我本也是做局诓他的。” “他们这种公子哥,不会娶我这样的戏子的。” “一听说有了孩子,必定是要翻脸不认。” 萧尽染咬牙切齿,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了她。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莺歌拿着帕子捂嘴笑,“东家可别疑心我不干净。” “做这行久了,自然见过糊涂人。” 萧尽染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觉得是不干净。” “纵然有的姑娘糊涂过,可她们爱人时是真切爱着的,情浓时是真切给予的。” “不干净的是将女子当玩物的男人!” 莺歌震撼极了,一双杏眼愣愣的,直直的盯着她。 活了十几年,她从来听过的都是戏子水性杨花,女子不知廉耻。 她从没听过有人苛责过男子,指责过男子。 萧尽染认真看着她,“莺歌,若是来日你有心悦的男子,定要告诉我。” “你这样好,你未来要嫁的人,也需得是人品贵重,真心待你的才能配得上你。” “若是只差个身份,我便以爹娘名义,认你当个义妹,给你尊荣体面。” 莺歌胸口发热,眼睛泛酸。 刚才掉眼泪,是演给魏远铎看的。 而现在的金豆子,都是萧尽染带给她的感动。 “有东家这句话,我这辈子值了。” 萧尽染略思索了片刻,“我回头得让钱铁派个人,盯着魏远铎。” “虽然把他吓走了,但我担心他污你名声。” 从戏楼出来,她刚要上车,就听见有人叫她。 萧尽染做事谨慎,身边时刻带着人,不是山雁,也有钱铁。 今日正好带的是钱铁,听见鬼祟声音,就将人给抓了出来。 “魏远铎?” 萧尽染现在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给他蒙个麻袋,揍他一顿。 魏远铎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开口。 “那个,莺歌我不要了。” “但我替你办了事儿,你得欠我个人情。” 萧尽染眼神不屑,“你要做什么?” 魏远铎舔了舔下唇,有些心虚地开口,“我知道,你那天让我拖着季书白,是对萧桃儿下手怕他知道。” “我保证不会和季书白说,你,那个,莺歌有孕了。” “你帮我处理了,咱们就算两清。” 萧尽染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不打他。 看她面色不善,魏远铎不耐烦地接着说:“哎呀,我知道这事儿我不地道。” “但我还没成亲呢,不可能先让她带孩子过门的。” “她打个孩子,也耽误不了你几天。” “这样吧,我替你跟季书白说几句好话,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嫁给他么。” “我催他跟你提亲还不行吗?” 萧尽染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就上了车。 魏远铎着急,扒着车辕,“哎,你说句话啊!” “你不吱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萧尽染让车夫快走,回到了家里,心里这股火还是消不下去。 “钱铁,你带人去给魏远铎套个麻袋!” 钱铁豪气干云,“姑娘你就放心吧,他要是三天能下来床,我都跟他姓!” 鸣象嫌弃的不行,“打死他都不多!” “打死谁都不多?” 一道低沉声音传来,季临渊竟然出现在前厅。 萧尽染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我家?” 季临渊噙着笑意看她心虚的样子,“我是找姚太傅有事,你还没回答我,你要打谁?” 萧尽染瞥见他身后,外祖父和小舅舅都在。 她吐了下舌头,“没什么,过嘴瘾罢了。” 姚子骥瞧见两人说话,清了清嗓子。 姚文景横插进两人中间,“季首尊,没别的事儿了,我送你出去。” 季临渊目光深深,看了萧尽染一眼,迈步跟着姚文景走了。 萧尽染袖子底下捏着拳头,见他走了,才放松下来。 “外公,他来干什么?” 姚子骥呷了口茶,“聊了聊遏止圈地的政令如何推行。” 萧尽染正色,“外公是打算着手开始了?” 姚子骥点了点头,“今日早朝之后,同圣上商议过了。” “勋贵圈地是积弊深重的问题,要动就要动其根本,否则没什么意义。” “江南一带向来严重,圣上的意思,从两江开始查。” 萧尽染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那他……” 姚子骥道:“户部失银案牵涉苏州,我便叫他来问一问。” 萧尽染想起来,那笔银子是苏州地方送给魏贵妃的孝敬。 之所以被人察觉,是因为那笔银子丢了。 原本过手的周继业是最直接的线索,可魏家怕东窗事发把人杀了。 如今那笔银子到底去哪儿了,还是未知。 魏家今年屡被申斥,主意都打到肃州去了,没道理放过苏州那笔银子。 第82章 打断她的腿 “季首尊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萧尽染问。 姚子骥摇了摇头,“这事不好查。” “他也只是知道永兴银楼经营多年,数额巨大。” 萧尽染琢磨着,荣国公府敛财洗钱轻车熟路,若不是银子丢了,用银楼洗钱的事儿还不会让人察觉。 知道这事儿的人,除了他们自己,就是周承业。 怎么想都觉得是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萧尽染回了自己院子,地龙烧得暖烘烘的。 她手里捧着新灌的汤婆子,仔细想了想。 萧桃儿可能是他们最好的突破口,但就是她那人不太老实。 之前她还觉得,她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知道的事情不多,以为她把知道的都吐干净了。 可求到她头上,才知道萧桃儿竟然还清楚银楼的事儿。 “姑娘,季首尊给您留了张字条。” 萧尽染从青鹿手里接了过来。 遒劲凌厉的笔锋,是季临渊亲笔所写。 何日空闲,暗阁一叙。 她看过之后,随手扔进了炭盆里。 暗阁…… 她和季临渊的交往,为了掩人耳目从来都是在别院中转,用赵医官做掩盖。 让她直接去暗阁,萧尽染瞬间就看明白了,季临渊是想让她见萧桃儿一面。 萧桃儿诈死这事,做得十分隐蔽,她连姚家都没说过。 “青鹿,你去给他回话,我明日就过去。” 她也想去见见萧桃儿。 抛开感情,萧桃儿是个很有成算的人,她很想知道,萧桃儿到底还瞒了多少事。 第二天一早,萧尽染借口去戏楼,转道去了暗阁。 季临渊早早在门口等着她,看她下车,他抬手将人扶了下来。 两人并肩往里走,季临渊忽然开口,“听说,魏远铎昨夜被人蒙了麻袋打了一顿,腿都折了。” “魏府连夜请了太医,太医诊断,魏公子要休养三个月。” 萧尽染宽大袖子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手炉,“哦,真的啊?那可真是好事。” 季临渊轻笑,“别装了,是你派人做的吧?” 萧尽染不承认也不否认,“季首尊有证据吗?没证据可不能乱说。” 季临渊忽然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她。 萧尽染心头一跳,“怎么了?” “你是对暗阁有什么误解吗?” 季临渊饶有意味道:“暗阁办事,不看证据。”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抬眼看他。 他一副奸佞模样,“我要抓谁,直接动手。” “你又吓我!” 萧尽染这次不吃他这一套了。 把自己说得这样坏,可每次做事他都有分寸。 就是对钱铁等人,现在不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仰着下巴,骄傲地往里走,把他甩在身后,仿佛回自己家一样。 甚至还不耐烦,“你走不走,快点!” 季临渊眼神里溢满宠溺,快步跟上了她。 “原本魏家要给魏远铎相看,现在只能搁置一旁。” “这事魏家不会善罢甘休,魏世忠已经请刑部侍郎去查了。” 萧尽染不当一回事。 钱铁打人的时候是蒙着麻袋的,魏远铎脸都没看见,怎么查? 何况她之前还打了睿王呢! 睿王都查不出来,刑部能查出来什么。 “萧桃儿在哪?” 季临渊见她半句话都不接,无奈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里间,“她在里面,你直接进去吧。” 萧尽染有些惊讶,“你让她住暗阁?” 季临渊眼神晦暗。 “可以这么说。” 住暗阁的地牢,也算住在暗阁吧。 只是地牢不太干净,他不想吓着萧尽染。 萧尽染推门进去,萧桃儿坐在小凳上,一身素白裙子十分简单。 看见她,萧桃儿眼神感激地泛起泪花。 “阿染,谢谢你。” “没想到你们真能救我出来。” 萧尽染板着脸,“你应该知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不是救你,是交换而已。” 萧桃儿面上赔笑,“是,如果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也不会费尽周折。” “我说就是。” 萧桃儿叹了口气,“当年你爹,也就是二叔去世,家里没了顶梁柱,荣国公派人来问我爹愿意不愿意给他办事,我爹就答应了。” “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让他管着的银楼是洗钱用的。” “直到我后来长大些,把你的铺面都抢到手里管着。那时候我爹每个月从荣国公府拿钱,也不爱管事,就都交给我了。” “我也是后来一次无意中看见,熔炼的银子上都烙着官印,才觉出不对的。” 萧尽染冷眼看着她。 她说的这些,看似她主动交代,可实际上全是他们已经查出来的。 虽然荣国公府一直关着她和季书白,但她都能和睿王勾搭上,没道理不知道琳琅阁已经被查封了。 说这点没有用的就想打发她? “萧桃儿,我能救你出来,就能送你回去。” “你出来前是季书白的正妻,回去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桃儿抿着下唇,眼里闪过不甘愿。 “我爹只是替荣国公府办事的,他们不会告诉我们太多的。” “阿染,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萧尽染沉吟片刻,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起身打开了房门,“季临渊,打断她的腿,把她扔到荣国公府门口吧。” 萧桃儿腾的一下从凳子上起来,“萧尽染,你疯了!” 她和萧尽染从小一起长大,对萧尽染的脑子十分了解。 萧尽染就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她觉得自己一定能糊弄得了。 可她没想到,她还是那么鲁莽,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 偏季临渊被她迷得昏了头,竟然应了一声,就要叫人捉她。 “季首尊,你劝劝她啊!” “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萧桃儿情急之下,看着季临渊求饶。 季临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本座对荣国公府的事儿不敢兴趣,费力帮你,不过是哄阿染一笑罢了。” “她玩腻了要把你送回去,本座自然照办。” 萧桃儿在心里暗骂,萧尽染没脑子,季临渊也是个色痞昏君! “我说!” 萧尽染警告她,“你接下来说的话,最好让我满意。” “我再多听见一句废话,你就没机会了。” 第83章 和周绍钧的私情 萧桃儿咬着后牙,犹豫了片刻,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有件事,这世上可能只有我才知道了。” “荣国公府找上我爹时,是在二叔死前。” 萧尽染心惊,她果然还在隐瞒! 萧桃儿闭了闭眼睛,仔细回忆当年的事情。 “那年我还小,爹带着祖母和我、我娘到了京城,原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可没想到,二叔连京城都没带我们进去,就把我们安置在了京郊。” “爹和祖母每天都在抱怨,到了京城还要种地,还要靠种地过活。” “后来有一天,有位自称国公府的贵人找到我们,说二叔和国公府关系亲密,是二叔让他给爹安排差事的,我爹就这么进了银楼。” “自从爹去了银楼做事,家里宽松许多,他隔上几日才会回家,每次回家还会给我带零嘴。” “可是这事让二叔发现了,二叔让爹辞了工,我爹不同意,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她单手拄在桌上,揉着额头,“当时吵了什么,我年纪太小,已经记不住那么多了。” “印象很深的就是二叔说什么都不让我爹继续去银楼,又不肯给我爹找新工,祖母和我娘因此埋怨他。” “那时候,我以为好日子短暂,就这么到头了。” “可突然有一天,你被送到我家里来了。” 她看向萧尽染,“那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清楚了。” “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是不知道。你被送来之前,我爹都已经半个多月没回过家了。” 萧尽染表情不善,她仔细思量萧桃儿的话。 那个时候就永兴银楼了,荣国公府用这种方式洗钱应该很多年了。 若不是这次的户部失银案,恐怕还不会浮出水面。 可那个时候,永兴银楼的铺面是在她爹娘手里,难道爹娘的死,和这件事有关吗? 她甩开推测,看了萧桃儿一眼。 “你是什么时候接手永兴银楼的?” 萧桃儿知道琳琅阁都被封了,工匠都被抓了,这事她说不了慌。 “我十六岁的时候。” 萧尽染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 她十六的时候,还只知道跟在季书白身后转,萧桃儿已经管着银楼了! 给萧家出主意要捧杀她的那位,可真是手段高明。 “你,过手过多少银子?” 萧桃儿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隐隐闪过骄傲,“少说三千万两。” 萧尽染深深叹了口气。 怪不得,才二十的年纪,就有这种成算。 大婚换亲,囚她暴室,夫妻恩爱,一生风光。 若不是多了一世记忆,再给她多少次机会也不是萧桃儿的对手。 “苏州那笔银子,怎么丢的?” 萧桃儿看了一眼门外的季临渊,“他问过了,我也答过了。” “运输不是我负责,我不知道。” 萧尽染不信她,但信任季临渊。 如果季临渊问出都是这个结果,她再继续问也只能这样。 她想了想,“那我换个方式问。” “你怎么知道送来的银子,都是来自哪里的?” 萧桃儿愣住了,门外的季临渊也愣了下。 萧尽染盯着她,“如你所说,荣国公不会告知你太多,银子只要送到你手里,你负责熔炼就好。” “那你又怎么知道,苏州的银子丢了?” “从我与季书白大婚到现在,你没有几天是自由的吧。” 萧桃儿咬着腮,不肯回答。 萧尽染指尖敲在桌上,“是周绍钧,对吗?” “你和周绍钧,早就认识。” “所以,他逃走之后才会去城东客栈躲着。” 萧桃儿已经勉力克制自己情绪,可瞳孔的震颤还是被萧尽染捕捉到。 她莞尔一笑,“你不承认没关系,反正周绍钧还在季临渊手里,他未必有你嘴严。” 萧桃儿泄了气,“你怎么猜到的?” 萧尽染觉得这事怪巧的。 那日去城东客栈,是她心血来潮,可就碰上了周绍钧。 周绍钧只逃出来了那一日,那一日里发生的唯一一件相关的事儿,就是周承业死了。 京兆府的李府尹也说过,周承业都已经答应给账本了。 若不是周绍钧逃走,周承业只要乖乖把账本送去,就能把周绍钧换回去。 以季临渊的能力,偷偷送走他们,留他们一条命不成问题。 周绍钧逃狱,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得益者反而是账本没有泄露的荣国公。 也怪她运气一向不好,所以她不太相信巧合一事。 萧尽染后来想过,萧桃儿跑到姚府门口诬陷她害死她爹,必定是荣国公府授意的。 如果她一直都听荣国公府的吩咐做事,那么那时候,帮周绍钧逃狱,安排他去城东客栈的人,就只能是萧桃儿。 无论那日她去不去城东客栈,周绍钧都会被抓。 他不过就是掩盖灭口周继业的一步棋而已。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桃儿目光犹疑地在她和季临渊之间来回,她对萧尽染太了解,她不信萧尽染有这么聪明能猜到。 在她心里,这件事大概是季临渊查出来之后,告诉萧尽染,让萧尽染来问她的话,让她轻敌而已。 “季首尊还真是好手段。” 她不得不承认,季临渊成功了。 “是,我和周绍钧早就认识。” “银子从哪儿来的,我也是听他说的。” “不过运送路线一向保密,他爹不说,周绍钧就也不知道。” “至于苏州这批银子……” 她顿了顿,“是在水上丢的。” 萧尽染对地形地势不了解,但季临渊瞬间就明白了。 他出声道:“周承业向上报备时,不是写的这批银子走陆路么?” 萧桃儿叹了口气,左右都说到这儿了,没道理再瞒着什么了。 她看向萧尽染,“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跟我合谋换亲的,不止季书白。” “我一个人控制不了整个荣国公府,这件事,夫人也知道。” 萧尽染是这么想过,但没证据,那夜她被灌了药,脑子也不清醒。 没想到,竟是真的。 萧桃儿抿了抿下唇,“她不喜欢我替我爹管那摊子事,就想让我进门之后,把银楼交还给我爹。” “所以我就想着,在进门之前再赚一笔大的。” 第84章 或许和东宫有关 “那笔银子,原本是该走陆路的。是我诓周绍钧,说要跟他私奔,让他拿他爹的手书赶去徐州截下,转水路运到泗水。” “水路一向不太平,用银子打点漕运是很平常的事情,这样我们就能昧下一部分。” 萧尽染惊讶极了,失银案竟然就是从她开始的! 她面上还故作镇定,“银子在泗水丢了?” 萧桃儿想起这事还一肚子的火气,“周绍钧那个没用的东西,把银子放在泗水,自己出去找乐子,银子就那么凭空没了。” 要不是知道那人没用,她都要以为是他私吞了! “事后我也慌了,让周绍钧找了三日都不见踪影。” “很快,他爹和荣国公府就都知道了。” 萧尽染犹疑地看她,她捅出这么大篓子,竟然还能成功脱身,甚至被荣国公夫人默许换亲? 萧桃儿轻笑一声,“男人都是顺毛驴,哄一哄就会为你办事。” “我只是和周绍钧哭了两回,他便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萧尽染皱起眉头,“所以,周承业的死,也有你的原因?” 萧桃儿眼神里闪过狠辣,“周绍钧没用,周承业未必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他死了,我也少个隐患,省得他把我攀扯进去。” 她猛地看向萧尽染,“不过,你能猜出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这么深的心机城府,让萧尽染觉得后怕。 她沉默良久。 季临渊走到她身边,轻揉了揉她肩膀。 萧尽染明白他在安抚自己,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失银案问到这个地步,季临渊应该有处理的头绪了。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爹娘的死。 “萧桃儿,我之前问过你,现在再问你一次。” “我爹娘的死,你到底知道多少?” 萧桃儿看了眼季临渊,忽然笑了下,“怎么,他没告诉你?” 萧尽染愣了下。 季临渊摸了摸下巴,“送她回荣国公府前,我让人画了毒死你娘那人的画像。” “那人已经死了。” 萧尽染有点懵,怎么他都已经查出结果了,却没告诉她? 萧桃儿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个人,是已故姜嫔的贴身侍女。” “我后来也让人查过这件事,毕竟,你爹娘的死和荣国公府脱不开关系,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季临渊冷眼看她,眼神里都是威胁之意。 萧桃儿佯装害怕,“哎呀,季首尊不让人家说呢。” 萧尽染看向季临渊。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还不让萧桃儿继续说! 可她知道,当着萧桃儿的面不能内讧,不然让她看笑话。 季临渊叹了口气,看这样子是瞒不住了。 “已故的姜嫔,是你大舅母的姐姐。” “不过,你爹娘去世不久,姜嫔也跟着去了,那个侍女也死了。” 萧尽染听出他弦外之音,姜嫔恐怕也是被牵连其中的。 只是,这不是他瞒着自己的理由。 她目光锐利,“你出去,我有话单独问她。” 季临渊看出她不问明白不死心的态度了,收回落在她肩上的手。 离开里间,替她关上了房门。 她看向萧桃儿。 萧桃儿瞒了她这么多,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萧尽染身上也有。 上一世被囚六年,在那潮湿暗无天日的暴室里,萧桃儿说过许多,她永远不会对人讲得秘密。 “已经从荣国公府出来了,你不会打算一辈子被囚在暗阁地牢里吧?” 萧桃儿冷眼看她,满是防备。 萧尽染道:“睿王对我的那点兴趣,全因为得不到。” “你和我长得像,他便拿你做替身,你心里很不服气吧。” 萧桃儿冷下脸,“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萧尽染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我爹娘的死和宫里有关系,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搭上睿王。” “凭我外祖父的能力,我想做正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我要是上位了,睿王还能容下你吗?” 萧桃儿瞪大了眼睛,长谈到现在,她脸上终于露出出乎意料的惊恐神态。 上一世,萧尽染曾经被她一边鞭打,一边咒骂。 原因仅仅是因为睿王和季书白喝多了之后,谈及了萧尽染容貌绝佳。 若是没有私奔逃走,留下做个玩物也不错。 萧桃儿嫉恨她都已经消失了,还能被人惦记,折磨了她整整一天。 她原以为那只是一段插曲。 可没想到,萧桃儿利用睿王仅有的那点色心,竟然钓上了他。 虽然没什么实际发生,可睿王给她行了不少便宜。 那日戏楼里,季临渊质问她,睿王如何知道她和萧桃儿见面时,她便想起了这件事。 “睿王不是季书白魏远铎之流,他是未来要争上位的人。” “若是得到了我,便不会有允许自己的污点还存于世上。” “萧桃儿,那个时候,你必死无疑。” 萧桃儿单手撑在桌面上,手指死死捏着桌角。 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能攀上睿王,全靠萧尽染姿态骄傲,对睿王不屑一顾。 萧尽染语气悠长,“你不肯说的那些秘密,只要我不知道,那就和揣在你肚子里,跟你一起埋于地下没有任何区别。” 萧桃儿咬着后牙,胸口起伏不定。 萧尽染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凳子上起身。 萧桃儿见她要走,猛然开口:“或许和东宫有关。” 萧尽染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 “呵……”萧桃儿心里依旧不服气,但她不敢赌。 睿王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我猜,你娘的死是因为你爹而被灭口。” “二叔被调任翰林院学士半年就死了,而他在被调任翰林院之前,是詹事府大学士。” “你应该知道,这两个职位是平调,并没什么意义。” “但我查到,你爹被调任之前,和太子争吵过几次。” 萧桃儿看了眼房门处,“这事,其实你最好去问他。” “他身世成迷,但我听睿王说,他幼年在东宫长大。” 萧尽染的手,下意识去碰脖颈上的小印。 当日他凭这枚小印认出自己,她后来问过他,他便说过,幼年东宫曾相见。 她转过身背对着萧桃儿,“我会让季临渊看好你,护你安全。” 离开那间房,萧尽染觉得自己累极了。 季临渊见她出来脸色不好,忙走过去虚扶她一把。 萧尽染抬眼看他,脑中浮现萧桃儿刚刚的话。 他幼年在东宫长大。 第85章 双生子 季临渊觉出不对来,先让人把萧桃儿带走。 随后,他扶萧尽染坐下,“你别心急,你爹娘的事我不是有意瞒你。” “上次你就因为这事儿晕厥了,赵医官嘱咐过,这样伤心脉。” 萧尽染拿不准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东宫长大?” 季临渊愣了下,不想她出来第一句竟然就问这个。 “你身子能承受得住?” 萧尽染有些恨自己不争气,“能,我可以!” 嘴里的话在口中吞吐了几次,季临渊依旧犹豫。 他不是不想说,相反,他太想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一切。 可他实在怕吓着她。 季临渊舌尖舔了舔下唇,眼神里露出凶光。 “萧尽染,你想好了。” “我的事不是随便谁都能知道的,你若要听,这辈子就和我绑在一起了。” 萧尽染赌气道:“绑一起就绑一起,我又不吃亏。” “别说是晕厥损伤心脉,我就是明日就死了,也要知道!” 季临渊点了点头,屈膝半蹲在她跟前。 “知道什么是双生子吗?” 萧尽染嗯了一声,“听人说过,母亲一怀双胎,生下来一模一样的孩子,就是双生子。” “不过,不是都说双生子不祥吗?” 季临渊抬眼看她,“这就是我存在于东宫的理由。” 萧尽染第一时间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刚要追问,猛然惊醒! 他身世成谜,从小在东宫长大,难不成是因为和太子是……双生子?! “可,可是,你的容貌和那位并不一样啊。” 太子每日上朝,带圣上祭祀,主持部分政务,活在所有人的眼皮下。 季临渊虽然掌管暗阁,但也活跃在众目睽睽之中。 这两人根本不像,甚至连年纪看起来都不同。 他握住了萧尽染的手,指腹摩挲在她手背上。 “双生子未必会长得一模一样,但有人害怕我们会一样,所以用了些办法。” 萧尽染觉得心惊胆战。 他身世的确是天大秘密,不能随便让人知道。 她有点后悔了。 “那,那……” 她被吓得话都说不太利落了,“所以,为了遮掩你的身份,才安排你认老荣国公做义父的吗?” 季临渊点了点头,“是,对外口径是,我是老荣国公捡回去的,因和太子年龄相仿,送入东宫做伴读。” 萧尽染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和他拉开些距离。 季临渊表情不善,追着她将她抵在长条案上。 “现在知道害怕了?刚刚是谁非要知道不可的?” 萧尽染心虚地开口:“对不起,我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深的内情,我,就当我没问过也没听过吧。” 她说完就想跑。 季临渊怎么肯放过,两只手臂撑在长案上,把她圈在中间,不让她动弹。 “我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当你不知道?” 萧尽染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那,那你要怎么样嘛!” 她神色无措,因为心虚说话声音柔软下来,似撒娇一般,宛如只柔软的猫儿。 季临渊收了收圈着她的手臂,声音低沉道:“我一向信奉,死人才不会开口。” 萧尽染眼皮一跳。 “不至于吧,我嘴很严的。” 季临渊收紧了的手臂,落在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困她于怀中。 “留你一命也不是不行,除非……” 两人身高差了许多,萧尽染抬头正好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他满是占有欲的开口:“做我的人。” 闻言,萧尽染提着的这口气算是放下了,不就是做他的人么。 她巴不得抱上季临渊这条大腿呢! 能活动的余地很有限,她从他胸膛前伸出三只手指。 “我对天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今日你对我说的事情,出了这个门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我永远都和你在一条战线上,永远都是你的人。” 季临渊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不满。 知道她有隐疾,话不挑明了是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可她人在自己怀里,义正言辞的不往那方面想,让他觉得恼火。 “这可是你说的。” 萧尽染坚定地点头,“我说的!” 季临渊勾起唇角,“很好。” 离开暗阁,萧尽染还觉得心头狂跳。 被季临渊的身世吓着了,她都忘记问她爹在詹事府的事情了。 算了,反正都成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下次再问吧,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刚回到姚府,青鹿便过来迎她。 “姑娘,姜夫人等您半天了。” 萧尽染觉得纳闷,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要在她院里等? 一走进闲花阁,大舅母就急忙拉住她。 “阿染啊,你实话跟舅母说,你对季书白是不是还有旧情?” 萧尽染一头雾水,“大舅母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啊,我巴不得他明天就死了呢。” 大舅母长舒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随后,她脸色不善,十分生气。 “今日季书白派了个人上门,说有事找你。” “我就觉得奇怪,支使你院里的余嬷嬷去看看看什么情况。” “那人说给你送封信,余嬷嬷没敢收,当场推拒了。可没想到,送信的人将信封扔下就跑了。” “余嬷嬷没办法,只能捡回来,结果那竟然是……” 她说不下去,让人把信递给她。 萧尽染接过来,看了两眼就生气了,“他有毛病吧!给我写什么情书啊!” 大舅母也嫌弃极了,“当初他闹到御前非要娶萧桃儿,现在萧桃儿尸骨未寒呢啊!” “他就惦记上你了,人品低劣至此,你可万万不能心软啊。” 萧尽染皱起眉头来,这该不会是魏远铎搞的鬼吧? 被打折了腿躺在床上起不来,还要恶心她,真是打得轻了。 “舅母你放心,我对季书白绝无感情。” “这件事上我早就想明白了,不然也不会闹到京兆府去。” 大舅母点了点头,“我也是急糊涂了。” “你拎得清就好,这件事交给你舅舅出面处理吧。” 萧尽染将信纸扔进炭盆里。 “那边麻烦舅舅了,再请舅母知会门房一声。” “季书白再派人来,直接打出去就好。” 第86章 替魏远铎求亲 萧尽染心里记挂着她父母的事,并没把季书白放心上。 季书白后来也没再送什么信来,她便以为这事过去了。 这日,时隔半个多月,邓从霜终于来信了。 萧尽染知道邓家和大舅母都记挂着肃州,一边让人将里头夹带的姚成衍的信送去沉水院,一边让门房备车,她亲自去邓家送信。 刚到邓家门口,她就看见个熟面孔。 “国公夫人?” 荣国公夫人站在门口,身后下人抬了不少东西。 她瞧见萧尽染,一副没隔阂的亲热模样。 “哎哟,这不是巧了,正好遇见你了。” “阿染,你和邓姑娘关系不错吧?快帮我跟门房说说,让我进去啊。” 萧尽染防备地瞥了一眼她身后,抬的箱子都贴了红封。 “荣国公府和邓家素无往来,夫人这是……” 荣国公夫人满脸堆笑,“听说肃州大捷,我来给邓将军报喜啊。” “邓姑娘不日就要回京,和他团聚了。” 萧尽染虽然不惊讶她消息灵通,但却惊讶她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她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夫人还是这么没规矩,没递拜帖就爱强行往别人家里闯。” “这事我帮不了你。” “让一让,我要进去了。” 荣国公夫人不但没让,反而挡了她的路。 “阿染,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老交情了。” “日后说不准,你和邓姑娘还要做妯娌呢。” 萧尽染拧眉不悦,不再理会她,进了邓家大门。 邓夫人得了她的消息,知道她来送信,早在前厅等她了。 “萧姑娘,你可算来了。” 萧尽染让人把门关好了,握着她的手,“伯母,门口这是怎么回事?” 邓夫人有些着急,“魏家人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让荣国公夫人来替魏远铎提亲!” 萧尽染惊讶不已,“魏远铎,想娶阿霜?” 邓夫人无奈地叹气,“魏家到底要干什么啊?” “先害得阿霜她爹丢了官职,没了半条命,阿霜无奈替她爹上了战场。” “现在又……” 萧尽染越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且不说魏远铎腿折了还起不来床,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心意,就说荣国公夫人替他做媒,这就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何况,两家之间还有仇。 她想了想,将邓从霜的信拿了出来。 “我刚刚在门口听荣国公夫人的意思,阿霜要回京了。” 邓夫人接过信,信的内容十分简短。 邓从霜也写了肃州大捷,圣上下旨让她回京述职。 邓夫人摇了摇头,“怎么会是现在回京呢?” 萧尽染对军事一窍不通,“是有什么问题吗?” 邓夫人道:“西北苦寒,冬季缺衣少食,每到这个时候异族就会进犯,劫掠钱财食物。” “上次阿霜来信,还说和异族多有摩擦,这个时候回京,肃州无人主持军务,不应该啊。” 萧尽染想起姚成衍的信,王仁彪案尘埃落定,表哥信上说要押解几个同案犯,也是不日回京。 莫不是和王仁彪案有关? 她看向邓家的大门口。 王仁彪的背后就是魏家,这个时候来求亲…… “阿染,你是想到什么了?” 邓夫人热切地望着她。 萧尽染摇了摇头,“兴许圣上有别的安排,阿霜回来也是好事。” “我只是在想,荣国公夫人难缠,该如何打发。” 提起荣国公夫人,邓夫人也是一脸的忧虑。 两人沉默间,门房来报,说荣国公夫人走了,但留了人和东西在门口,不见到邓将军就不走。 邓夫人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闺中妇人,“简直欺人太甚!” “来人,拿我的剑来!” 萧尽染忙拦下她,“别!伯母,别撕破脸。” 邓夫人气得不行,“也不能由着他们堵在门口啊!” 萧尽染想了想,“您大概不知道,魏远铎受伤了,在家养病。” “要我说,您不如搪塞荣国公府的人,就说只有阿霜一个女儿,婚事也要看阿霜心意。” “等阿霜回来再说。” 邓夫人更觉得奇怪了,“都受伤了,还不忘了议亲?” 萧尽染眼珠转了转,“是啊,他伤成什么样,能不能好都未可知。” “万一要是好不了,或是好了也是个跛子,那婚事不成,别人也不能说咱们什么。” 邓夫人点了点头,“幸好有你,我这就知会荣国公府。” 萧尽染从邓家离开时,瞥了一眼门口蹲着的荣国公府家下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从邓家离开了的荣国公夫人,此刻正在自己家。 姚府。 大舅母姜夫人坐在椅子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言不发。 下头坐着的荣国公夫人,满脸堆笑。 “当年阿染她爹死前就这么一个遗愿,希望阿染能嫁到我家里来。” “这中间波折,都是萧桃儿作出来的,我们也是被蒙蔽了。” “亲家舅母,你看……” 姜夫人抬手打断了她,“夫人可别这么叫。” “当初闹到京兆府,杀威棒也打了,退婚书也签了,你我们两家早没干系了。” “现在后悔了?晚了。” 荣国公夫人也知道是自家理亏,脸上挂不住。 “都是书白他犯糊涂,我和他爹劝了他多少回。” “哎!过去的事儿不说了,这不是还要看眼下吗。” “阿染从前那么喜欢我家书白,两个孩子是有感情的啊。” “若是阿染愿意进门,我就将管家之权直接放给她,我家公爷也打算着重提书白的世子之位。到时候阿染进门就是世子夫人,管着整个国公府。” 萧尽染到家就听见她最后这句话。 姜夫人阴阳怪气道:“夫人说得可真好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家阿染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嫁进你家不可。” “趁着就我这个好脾气的在这儿,夫人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我家婆母,阿染她外祖母来了,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荣国公夫人没脸,淡淡说了一句,“也没听说你们给阿染议亲,我看就是阿染还等着书白呢。” 萧尽染提着裙摆,迈进门里,“我就是等只猫等只狗,也不会等他季书白。” 第87章 荣国公府是活不起了吗 两人看向进来的萧尽染。 萧尽染对荣国公夫人很不客气,“夫人这么喜欢保媒拉纤,是荣国公府活不起了么,要指望你的谢媒钱养家?” 她这话说得格外难听,饶是荣国公夫人做好了心理准备,都被她骂出了火气。 “萧尽染,你说话客气些!” “好歹我也是你长辈!” 萧尽染睨了她一眼,“看样子荣国公府真是不行了,夫人都要到别人家拿乔排辈分了。” “再让你多坐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打秋风啊?” 荣国公夫人气得发抖,指着她,“你!” 萧尽染傲娇的扬起下巴,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大舅母。 “大舅母,你是不是不疼阿染了?” 大舅母被她问得一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疼谁也要疼你啊。” 萧尽染抿起笑意,“那您还不赶紧让人把脏东西扔出去,晚了我可要生气。” 大舅母十分纵容宠溺,朝下人吩咐道:“来人啊,没听见二姑娘说什么吗?” “赶紧把东西都扔出去!” 她又看了眼荣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请吧。” 荣国公夫人吃了鳖,甩手离开了姚府。 萧尽染跟在她身后,指挥下人把东西都抬出去。 随着荣国公夫人走下姚府的台阶,带来的一堆东西也都扔到了她身边。 萧尽染站在自家门口,眼圈发红,刚一开口就掉下眼泪。 “国公夫人,我是一介孤女,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是季书白先负了我,我堂姐现在尸骨未寒,你就要替他求娶我?” “我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断然不是这等不知廉耻之人!” 她声音不小,来往过路人虽然不多,可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都纷纷驻足。 萧尽染本就生得好看,再矫揉造作些,任谁看都要怜惜。 这头荣国公夫人碰了一鼻子灰,被人指指点点地回了府。 另一头,姚子骥拉着邓之寒跪在了宫门口。 两个人一个老一个残,都是风霜满面委屈不已。 “求圣上做主啊!荣国公府欺人太甚啊!” “我家阿染婚事艰难,他们季家还要辱没我没了爹娘的外孙啊!” “我家阿霜一个女孩儿为国征战,人还没回来呢!他们就欺负上门了啊!” 皇上坐在尚书房里,被哭号的一个头两个大。 季临渊步履匆匆走了进来,行了礼,“圣上。” 皇上拄着额头,“你听听,你听听外头!” 季临渊拱手道:“臣不敢听。” 皇上带着怒意,将手边奏折扔到他脸上。 “郑士耽带了一帮清流弹劾魏世忠,巴不得将魏家踩死。” “季临渊,你就这么替朕办事的!” 季临渊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臣惶恐。” 皇上缓了口气,“户部失银案有什么进展?” 季临渊这才回话说正事,“已经查到银子在泗水丢的,臣请旨离京去泗水查探。” 皇上沉吟许久。 “京中还需要你办事,你先别去。” “姚成衍是不是快回来了?” 季临渊微微抬眼,看了坐在龙椅上的人一眼。 “臣不知。” 皇上摆了摆手,“失银案你继续查,待姚成衍回京,让他去泗水。” “让门外那两个滚回去,朕不想听他们嚎!” 季临渊行了告退礼,走出了尚书房。 “太傅大人,邓将军,圣上的意思,这事毕竟是你们家事。” “就别闹到御前来了。” 邓之寒同姚子骥对视了一眼,心里不胜凉薄。 他被奸人所害,断了手臂,唯一的女儿还在为国拼杀,他不过是想求皇上做个主,杀一杀魏家的威风。 可这点情义都讨不到。 季临渊抬起手,“两位,请吧。” 姚子骥脸上的戏收敛了个干净,冷着脸跟邓之寒出了宫。 在宫门口,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邓之寒疑惑地看向姚子骥。 姚子骥眼里闪过锐意,“你我出了这宫门,荣国公府却没付出代价,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圣上不想管。” “以季南漳的性格,必定变本加厉。” 邓之寒不是不明白,只是没办法。 姚子骥想了想,又回了头。 邓之寒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能跟着他回去。 回到尚书房门口,季临渊还站在那儿。 “姚太傅,怎么回来了?” 姚子骥道:“请季首尊替老夫传个话,臣姚子骥自觉位卑,无法主持遏止圈地政令,请圣上准允太子代圣上亲赴两江,推行政令!” 一贯波澜不惊的季临渊都不由得震惊看向他。 五皇子睿王在两江的势力远比太子大得多,让太子去两江,和送羊入虎口没有区别! 不等季临渊说话,尚书房里头传来声音。 “季临渊,你进来。” 季临渊朝姚子骥拱手,“圣上通传,本座先进去了。” 他想了想,在进门之前,赶紧让鹤一去姚府告诉萧尽染。 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里带着戾气。 “姚子骥老了老了,脾气倒是大了。” “我不肯帮他,他便要推太子去死?” 季临渊没法帮姚子骥辩解,这做法太大胆也太明显了。 “臣以为,太子的确需要功绩。” “否则,以睿王现在的声望,恐有后患。” 皇上不是不明白,太子生母是先皇后,早就过世,母家门第也不高。 从小在东宫长大,和外臣无甚结交,所以才想办法控制内廷官宦,扶持阉党。 而睿王,外有地方孝敬,在京有魏家这样强大的外戚。 两厢争斗,输赢还未可知。 皇上冷哼一声,“这个老狐狸,是在提醒朕,魏家去邓家提亲,图谋肃州兵权。” “听说,睿王看上了萧尽染,想迎她做侧妃?” 季临渊沉静的眸光顿了顿,“是。” 皇上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和那丫头走得也很近啊。” 季临渊难得神情露出欲色,“萧二姑娘的确是好颜色。” 皇上看了他许久,最终露出个饶有意味的笑,“能让你夸这么一句,想来是天姿国色之辈了。” “你也属意她?” 季临渊自嘲地笑了一声,“臣配不上姚太傅的掌上明珠。” 他话里有话,萧尽染是个美人,可她也是姚子骥的外孙女。 她嫁季书白也好,给睿王做侧妃也好,都是姚子骥同睿王交往过密的证据。 可姚子骥宁愿到御前跪求,也不愿意把萧尽染嫁了,显然是不想和睿王同流合污。 这是绝佳的,扶持睿王对家的机会。 第88章 邓从霜回京 皇上沉吟良久。 他并非有多偏心,非要扶持太子,但眼下睿王一家独大,必须有人能和他制衡。 “眼看就要过年了。” “过完年,老七也二十了,该历练历练了。” 龙椅上的人眼中满是算计,“临渊,传旨肃州,让邓从霜押解罪犯回京,擢升姚成衍为正七品巡按,改道两江。” “密旨皇七子徐锡楹替朕代行,立即赶赴两江,同姚成衍会合后,巡查两江圈地事宜。” 季临渊倒是没想到,这么大块馅饼砸下来,皇上竟然不愿意给太子分一块,反而是给了老七。 “是,臣这就去宣旨。” 从尚书房出来,姚子骥的目光一直跟在他身上。 季临渊知道他在等个结果,但皇上特别说了是密旨,他没发泄露。 “姚太傅,先回去吧。” “您三朝辅政,圣上定会给您个交代的。” 姚子骥眼神暗了暗,看了尚书房,又看了看他。 季临渊给他打了个眼色。 姚子骥沉声,“圣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微臣也不再叨扰。” “请季首尊代为回禀圣上,我等这就走。” 邓之寒在一边看得不明所以,等出了宫门口,他才敢问:“太傅,圣上是什么意思?” 姚子骥老谋深算,“想要权柄回到皇室手中,遏止圈地,收归土地是势在必行。” “两江必须要有人去,不是太子就是别人。” “既然要用我们,总该给我们一些甜头的。” “邓将军,你且安心等邓姑娘回家团聚吧。” 邓之寒虽然没听懂,但看出姚子骥和圣上之间的紧张气氛。 京城居大不易啊。 邓从霜回京这日,已经是腊月十八,年关底下了。 她一身寒衣铁甲,骑在高头战马上,不苟言笑,气度不凡。 身后是随她进京的兵士,和两辆囚车。 萧尽染坐在茶楼的二楼雅间,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她。 她黑了,也更精神了。 邓从霜抬头,也看见了她。 几个月不见,她也更美了。 萧尽染默默目送她到宫门口,看着她从马上下来,卸甲卸兵刃,进了宫门。 许是为了庆贺肃州大捷,茶馆一楼的说书人正说着本朝唯一的女将邓将军,在肃州边关是如何英勇。 她抿了口茶。 “钱铁,去肃州的人有消息吗?” 钱铁压低声音,“正要和姑娘说,找到了姑娘画像中的一个人。” 萧尽染抬眼看他,“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钱铁道:“原本想跟着姚公子的车架一起回来,但姚公子接到圣旨临时改道,咱们没了掩饰,只能走小路。” “但也快,就这两三天了。” 萧尽染刚才还纳闷,怎么只有邓从霜自己,不见姚成衍。 “改道?去哪儿?” 钱铁摇了摇头,“听说是密旨,去哪儿不知道,但看姚公子离开的方向……像是南下,不是苏州,就是两江。” 萧尽染手指落在白瓷的茶杯上,轻点了两下。 那日外祖父进宫帮她讨公道,可回来时却安安静静的。 虽然后来大舅母来安慰她几次,但她不是小孩子了,看得出事情有蹊跷。 外祖父静悄悄地出宫回家,圣上对魏家和荣国公府并无申斥,按荣国公夫人的嚣张性子,该天天上门堵她才对。 可魏家和荣国公府也都没什么动作。 唯一的解释就是,圣上对那边有敲打,但她不知道。 她很不喜欢这样被瞒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如果是苏州,就是去查失银案,如果是两江……” 萧尽染皱起眉头,如果是两江,就超出了她的信息范围。 “萧二姑娘,好巧啊。”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尽染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手拿折扇的睿王徐锡定。 “睿王殿下?” 睿王不请自来,走进了雅间里,“早听闻萧姑娘同邓将军关系不错,想来你是会来接她的,本王便到这儿来碰碰运气。” 萧尽染不太高兴。 上次在信阳侯府,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我没请王爷进来。” 睿王满不在乎,“萧姑娘不肯请本王,那本王请你。” 萧尽染眉头皱得更深了,“殿下喜欢这儿那便让给你了,我喝完茶了,就先走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着什么急。”睿王挡在了她身前。 钱铁见状,忙护着萧尽染,将他同萧尽染隔开。 睿王目露不屑,“本王和你家姑娘说话,滚开。” 钱铁眼神里带着恨意,不肯让开。 睿王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拉开!” 自从上次被套了麻袋,他身边带了多一倍的人。 饶是钱铁身手好,也架不住人多,何况还有身份压着。 萧尽染捏着手帕,轻拍了下钱铁的肩膀。 “我同王爷说几句话。” 得了她的吩咐,钱铁才肯让开。 萧尽染冷着脸,“睿王若是还要纠缠,我求外公再去一次尚书房也不是不行。” 睿王脸上还带着笑,可眼神里浮现了几分认真。 “之前觉得你就是这张脸好看,现在么,小脑袋也还挺好使的。” “看在你外公的份儿上,本王可以让你做正妃。” “听说,最近季书白缠你缠得紧,你若是愿意,本王也可以替你解围。” 萧尽染忍不住想翻白眼,处理个季书白算什么本事,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不必了,区区一个季书白而已。” “至于殿下。”她勾起嘴角抬眼看他,“在我看来,和季书白也没什么区别。” 睿王不乐意了,挑了下眉头。 萧尽染走到雅间门口,“睿王殿下若是非要纠缠,会不会成为下个季书白也未可知。” 她说完,转头就走。 睿王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威胁自己。 季书白丢了世子位,萧尽染是想让他丢了王位。 但他没把威胁当一回事,季书白那狗脑子跟他怎么能相提并论。 更何况,世子之位是季南漳请辞的,而他的王位是父皇封赏的,季书白怎么和他比。 “口气还不小。” “来人,去给荣国公府我那位好姨母递个信,季书白若是能挽回萧尽染,拉拢姚家,本王定会和父皇进言复他世子之位。” 第89章 季临渊,是不是你 他身边婢女不解,“王爷,您不是看上萧姑娘了吗?怎么还要季公子挽回她啊?” 睿王露出个得意的笑,“萧二自视甚高对季书白十分厌烦,可却摆脱不掉他。” “等她被欺负得昏头昏脑,本王再去英雄救美,那她自然就能明白本王的好。” 他走到窗边,低头望着萧尽染离去的背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萧尽染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宫门口。 铺了软垫的马车上,炭炉烧得很旺,车里都熏得暖烘烘的。 邓从霜从宫里出来,就看见她一身竹青披风,脖颈一圈白色风毛衬她如雪如玉。 “阿染,抱歉,我没能把姚成衍带回来。” 萧尽染摇了摇头,“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邓伯父和伯母等你等得望眼欲穿,我先送你回家。” 说着,她让下人拿来车凳。 她先上了车,朝邓从霜伸手。 邓从霜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甲胄,露出个笑来。 “算啦,我还是骑马。” 萧尽染愣了下,就见她飞身上马,动作利落的根本不需要马凳。 “是我忘了,你从来就不是京中的娇贵小姐。” 邓从霜牵着缰绳,跟在她的车旁。 萧尽染稍一撩开车窗的帘子就能看见她,“在肃州,还好么?” 邓从霜点了点头,“挺好的,自由。” “你让人送来的东西都用上了,我替肃州百姓谢谢你。” 萧尽染自觉惭愧。 上马打仗她不会,能做的就只有送些东西了。 “阿霜,荣国公夫人替魏远铎曾上门求亲,虽然那日挡了出去,但恐怕他们贼心不死。” “这事情你回家和伯母好好商议,若是需要,随时来找我。” 邓从霜不是没听说这事。 爹娘常托萧尽染给她寄家书,她从爹娘的信中已经得知。 她只是心中不平罢了,她爹断了一只手,好好的官职也没了,她被迫奔赴肃州,守卫边疆。 可回京等着她的,却是连她自己都做不了主的婚事。 “刚才进宫面圣,圣上晋封我为定远将军。” “但之后言辞中却提及我年纪已到,却云英未嫁。” 她看向萧尽染,“我听出来了,我的婚事已经不能由我自己做主了。” 肃州军权握在她一个女人手里,和握在圣上手里没有区别。 这份军权要给谁,只能由圣上做主。 萧尽染叹了口气,手里握着手炉,可心里还是觉得凉。 “你放心好了,你嫁给谁都不会嫁给魏远铎的。” 邓从霜偏头看她。 萧尽染粲然一笑,“我能让他瘫在床上三个月,就能让他再躺三个月。” “阿霜,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定要告诉我。” “怎么也要嫁个自己喜欢的。” 邓从霜刚回京,还不知道魏远铎腿被打折了事情。 萧尽染送她到家门口,两人依依惜别。 她满心不舍地回了姚府。 折腾了大半日,萧尽染也累了。 晚上饭,宋嬷嬷端了羊肉锅子上来,热腾腾的下面还放了炭。 萧尽染闻见羊肉味儿就知道,是季临渊送来的。 这半年时间,他快要把她这院子里的伙食包揽了。 荤腥肉食,时令的瓜果蔬菜,甜嘴的蜜饯牛乳,她爱吃什么就有什么。 季临渊对她真的很好。 只是他的身份…… 萧尽染用过晚饭,很早就睡了。 她又做了那个很久没做过的旧梦。 暴室里阴暗潮湿的味道,让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里。 黑色玄纹蟒袍的男人冲进室内,抱住了她。 萧尽染虽然怕,但却更想看清楚他的脸。 她越拼命想去看,那张脸就越模糊。 季临渊,是不是你? 她越是想张口问,就越发不出声音。 季临渊! 季…… 挣扎间她睁开了眼睛。 额头上一层薄薄的虚汗,萧尽染觉得心口跳得好快。 外头还黑着天,守夜的白鹭拿着烛火走了进来。 “姑娘,又做噩梦了吗?” 萧尽染愣了片刻,噩梦吗? 她现在觉得,那或许不算。 如果上一世,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把她从暴室中救出去了。 哪怕她没能看见,焉能不算是美梦呢? “给别院的年礼备好了吗?” 白鹭愣了下,“什么?” 萧尽染接过帕子,在额头上按了按,“赵医官是你师父,该给她备一份节礼。” “季首尊平时对我多有照拂,也该给他备一份。” “明日你问问鸣象,若是没准备,我亲自来吧。” 她说完,又重新躺下闭上了眼。 白鹭觉得奇怪,守着她睡着了,手指悄悄落在了她手腕上。 这脉象…… 白鹭皱起眉头,赶紧跑了出去。 赵老大人的房门被急促敲响,他不悦地披着衣裳打开门。 “干什么这么着急?” 白鹭一头的汗,“老大人,我家姑娘脉象虚浮,同她发病时一模一样,求您去看看。” 赵老大人闻言,忙穿好了衣裳。 路上他也没闲着,“你家姑娘又受什么刺激了?” 白鹭答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但姑娘她似乎偶尔就会做那个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她从不对人说。” 赵老大人到的时候,萧尽染已经睡熟了。 白鹭想把她叫起来,却被他阻止了。 他示意白鹭,将萧尽染的手拿出来就好。 白鹭依他吩咐,将帘子遮好,只将手拿了出来。 赵老大人指尖落在她脉象上,脸色越发不好看。 不多时,他收回了手,跟白鹭到了外间才低声道:“没错,是毒,脉象也和发病时一样。” “小丫头,你学过医?” 白鹭很谦逊,“不敢说学过,承蒙姑娘厚爱和赵医官青眼,奴婢跟着赵医官学了段时间。” 赵老大人捋了捋胡子,“也别妄自菲薄,能及时探查出你家姑娘的异样,算是有点天赋。” “亏了有你,到了你们家这么长时间,我才第一回亲手摸到了这脉象。” 白鹭心系萧尽染,大着胆子问:“赵老大人,问一句不合身份的话,我家姑娘的毒可有解法?” 赵老大人摇了摇头,“毒是她幼年被下的,并非持续了这么多年。” “且下毒人手段高明,伤她根基,减她寿数。” “这毒不靠解,只能靠养。” “明日我会和姚太傅说明她的情况,调整药方。” 白鹭送他出去,转头回了屋,守着萧尽染不敢合眼。 第90章 若是有心,怕也难活 赵老大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着哈欠。 哈欠还没打完,就被一道人影截住了。 “哎哟哟!季首尊啊,你要吓死我啊!” 季临渊一身黑袍,脸色冰冷,“她怎么样了?” 赵老大人捂着胸口,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姚府,你怎么在这儿?” 季临渊当然不会说,之前都是赵医官负责萧尽染,他在别院就能知道萧尽染的身体情况。 但现在,换成了他管萧尽染的身体,还住在姚府。 想知道萧尽染如何,就只能翻墙了。 他抬了抬眼皮,冷意扫过赵老大人。 “行了,别用这眼神瞧我,我这把老骨头怕了你了。” 赵老大人当即服软,“萧姑娘噩梦缠身,身体亏空得厉害,晚上还睡不好觉,那能好么。” “我正打算明天一早找老姚商量,给萧姑娘调整个药方。” “只是方子里有味药材价格不菲,依萧姑娘的身子怕是要用上几年才能见效。” 季临渊追问:“什么药?” 赵老大人答:“丹头朱砂。” “这东西只生于高热火山洞内,有价无市,每年产量极少。” 季临渊对这东西也有耳闻,当今圣上喜好丹药,丹头朱砂炼丹极品材料,也自然成了宫中贡品。 “需要多少?” 赵老大人掐指算了算,“倒是也不需要太多,每月有二两就够。” 季临渊沉吟片刻,心里有了计较,“这事不要对别人说,明日你调整药方也不要写这味药材。” “我来想办法。” 赵老大人心思缜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姚家下人每日都会给萧姑娘熬药,那药渣滓里多了东西,早晚会让人察觉的。” 季临渊勾了勾嘴角,“无心之人不会查,有心之人若是查这个……” 天色极暗,寒夜无月。 赵老大人瞥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这位煞神,身上杀意让人胆寒。 若是有有心之人查萧姑娘的药渣,怕是也难活。 “那行,明日我同老姚去说药方的事。” “季首尊若是有空,这两日就将朱砂送过来吧。” 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跟季临渊站在一块了。 萧尽染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白鹭就靠在床榻下昏昏沉沉的,一听见她动静,立刻就醒过来了。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萧尽染之前也做过噩梦,可没见她这么担心。 “我睡得不错,没不舒服。” “倒是你,怎么到床边守着我,是一宿没睡吗?” 白鹭忙握上她的脉。 昨夜的脉象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以她现在的能力,看萧尽染此刻脉象就和普通人一样。 萧尽染等着她松开自己,理了理她松乱的发丝。 “是昨夜我做梦也吓着你了?” “快休息去吧,换个人来帮我梳洗。” 白鹭解释道:“姑娘昨夜噩梦后的脉象,和发病时一样。” “奴婢自作主张去找了赵老大人来,可大人没让叫醒您,便给您把了脉。” “他说,今日会和太傅大人商议,为您调整药方。” 萧尽染很惊讶,竟然和发病时一样? 做那个噩梦,也算是发病吗? 可她并没丢失什么记忆啊…… 她刚起来用上早饭,姚芷蝶人还没到声先到。 “阿姐!” 她发尾只系了根丝绦,快步走了进来。 “我刚从外祖母房里过来,赵老大人说要给你调整药方呢。” “你还好么?” 萧尽染心道这消息传得真快。 “我没什么感觉。” “不过你来得巧,早饭刚上桌,吃点吗?” 姚芷蝶娇憨一笑,“那就再吃点吧,阿姐这儿的东西一向好吃。” 萧尽染让人给她添了双碗筷。 吃饭间,姚芷蝶频频想要开口,可犹犹豫豫地又不说。 萧尽染瞧她神色,看出来她有话要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了?” 姚芷蝶抿了抿下唇,“哎呀,我也不是会绕弯子的人,我就直接问了。” “阿姐,你昨日是不是见过邓姐姐了?” “哥哥他为什么没回来啊?” 昨日忙得忘记了,萧尽染还没把姚成衍的事情告诉大舅母他们。 “阿霜说,他在回京路上领了密旨,至于去了哪儿去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不是有心想瞒着他们,只是她的人也只是推测他南下去了。 消息并不确切,不如不说。 姚芷蝶眼神失望,“都没歇歇脚就走了,这么忙啊。” 萧尽染也想过这事,圣上身边能用的人实在有限,除了季临渊得力,也就是姚成衍这个新晋状元了。 无论是去了苏州还是两江,总归是危险重重。 眼看就要过年了,大舅母想表哥也是人之常情。 “我会让人顺着官道再找找的,你别着急。” “阿霜这几日都没什么事,你若是想知道表哥的事,我让人送你去邓府,好不好?” 姚芷蝶乖巧地摇了摇头,“不了。” “爹嘱咐过了,邓姐姐如今是将军,不能和从前一样玩耍了。” 萧尽染轻笑,“咱们和邓家交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年根底下送个节礼也是正常。” “邓家的节礼就你去送,回头你问问你娘,大舅母若是也想去,那你们就一道过去。” 姚芷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可以吗?” 萧尽染点了点头。 姚芷蝶放下筷子就开心地跑了出去。 钱铁进来,正好撞见她出去。 他目光在姚芷蝶身上停了停,便进门道:“姑娘。” 萧尽染敏锐的在他眼里察觉到失落和艳羡。 钱铁道:“派去肃州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人安置在了庄子上。” 萧尽染看着他,“这件事容后再说。” “年根下我怕京城不太平,你带几个人跟着小蝶,替她押送年礼。” “先去沉水院回话吧。” 钱铁猛地抬头,“姑娘……” 萧尽染饮了口热茶,“这是于公。” “于私,她为了保住你们做了许多,你们也该去谢谢她。” 钱铁满眼感激,“多谢姑娘!” 萧尽染摆了摆手,让他快去。 而她自己,安安静静的屋里等着。 不多时,便有下人来传话,说外祖父要见她。 她放下茶盏,理了理裙摆。 白鹭跟她说了昨夜的事,她就猜到外祖父要见她。 而她,也正好有事要和外祖父说。 萧尽染到的时候,赵老大人正打着哈欠离开。 “外公,您找我。” 外祖父将药方递给她,“先按这个吃。” 萧尽染将药方收进袖子里,开口道:“外公,表哥领了密旨南下了。” 第91章 除夕从不吃这顿饭 这消息来源的时机其实很巧。 若不是找到了个人,要跟着姚成衍的车架做遮掩带回京中,她也得不到这个消息。 早一些,姚成衍自己都不知道有秘旨。 晚一些,姚成衍改道走了,连痕迹都查不到。 所以,这事只有萧尽染和邓从霜两人知道。 姚子骥有些惊讶,“南下?” 萧尽染伺候他茶水,“嗯,看方向,不是苏州就是两江。” 姚子骥顿时变了脸色,“呵……这是敲打老夫的意思啊。” 萧尽染就知道,姚成衍不会平白无故的接到什么密旨的。 “外公,怎么了?” 姚子骥叹了口气,“原本拉上邓之寒,是想给你和邓姑娘讨一分依仗,可圣上不肯。” “我便请奏让太子去两江代行遏制圈地政令。” 萧尽染明白了,两江危险,圣上不愿意让太子去,便派了姚成衍过去。 这样,外公想遏制睿王党的意图虽然达成了,但却赔上了姚成衍这个亲孙子。 “咱们消息不灵通,可魏家那边不一样。” “恐怕表哥一到两江,他们就会知道。” 姚子骥也忧心,“算算日子,他也快到了吧。” 萧尽染皱起眉头,“睿王党跟咱们仇深似海,表哥他会不会出事啊。” 姚子骥沉吟片刻,“来人。” “给翕州传信,派人去两江接应姚成衍。” “再给季首尊去个信,请他过来一叙。” 他看向萧尽染,“幸好你和阿衍常来常往,不至于他到了两江咱们才知道,失去先机。” “你先回去吧,这事外公想办法。” 萧尽染心头的紧张松快了不少。 还好,外祖父只是嘴上厉害,没真不管表哥。 “嗯,我先回去了。” 她出了外祖父的书房,去了沉水院。 姚家久不在京城,许多人事都荒废了。 如今姚子骥起复,不少人家都想了办法送来了年礼。 大舅母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这几日都会到沉水院帮忙。 进了院子,鸣象一看见她便迎了上去。 “姑娘,信阳侯府、魏府和荣国公府都送了年礼。” 萧尽染看了一眼屋里,“大舅母她们都没在吗?” 鸣象点了点头,“大爷出门访友去了,姜夫人带着姑娘去了邓府。” 萧尽染看了眼那三家送来的年礼,着实有好几箱子东西。 “哼,给聘礼都没给这么多,一个年礼倒是上心。” 鸣象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荣国公府夹带进来的。” 萧尽染瞥了一眼,信封上“阿染亲启”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季书白亲笔写的。 鸣象看她脸色不好,“姑娘若是不高兴,奴婢烧了它。” 萧尽染伸出手指,把信封夹了回来。 他这人自视甚高,又有魏家撑着,就算没了世子之位在旁人眼里也是个香饽饽。 不少小门小户都等着过完年,去问问他家有没有续弦的意思。 “表哥的消息咱们查不到,但他可以。” 萧尽染心里生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她打开信封,看了眼里头的酸词,提笔写了封回信。 “随便给荣国公府准备点回礼,书信夹带进去就好。” 鸣象很是犹豫。 跟了姑娘这么长时间,她知道自家姑娘多看不上季书白,恨不能除之后快。 现在竟然要给他回信? “姑娘,这事要不要和家里商量一下啊?” “私相授受的书信要是被人发现,可是重罪。” 萧尽染满不在意,“我从前给他写过不少书信,荣国公府要是真想把我跟他捆在一起,没有这封也会有之前的。” 他们逼嫁的手段,左不过是污她和季书白还有私情。 萧尽染心里有数。 除夕。 姚府一早就将红灯笼都挂上,姚子骥得了圣旨,晚上要进宫赴宫宴。 老夫人难得从后宅中露面,将一家人拢在一起。 晚上的团年饭设在了花厅,老夫人坐在上首,右手边是大舅一家,左手边是小舅舅一家。 萧尽染跟着姚芷蝶,坐在了右边。 “这是回京的第一个年。”老夫人靠在软垫上,慢吞吞的开口。 “你们的父亲、祖父虽然起复了,可咱们姚家在京依旧势单力孤。” “往后还要谨言慎行,莫要张狂。” 老夫人举起酒杯,“今年不算团圆,老大家的,阿衍有出息是好事。” “以后日子还长,总有团圆的时候。” 大舅母心里酸楚,可面上不显山露水,“是,儿媳也盼着那天。” 老夫人老成持重,“开席吧。” 一众人吃吃喝喝,闲聊家常,时间过得很快。 等用完了饭从花厅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萧尽染回了自己房间,卸下钗环,觉得有点累。 如今一步步走得如履薄冰,只希望明年能顺当些。 她刚要躺下,忽然窗口吹来一阵冷风。 一道黑衣的人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季临渊,你怎么又翻墙。” 萧尽染看见他,已经不惊讶了。 季临渊噙着笑意,目光如水地望着她。 “想你了,来看看你。” 萧尽染握着汤婆子,“你和我外公又不是不熟悉,明日一早来拜年就是了。” 但她又忽然想起来,“哎,你不用去宫宴吗?” 季临渊走到她床榻前,不在意地坐在了脚踏上。 “圣上从来不许我参与宫宴。” “我在墙头看你们吃完了饭,才过来找你的。” 萧尽染愣了下,从来不许么? 她以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怎么都是该留在宫里的。 即便他不是暗阁首尊,还是那位的儿子啊。 “那你,晚上吃了吗?” 季临渊摇了摇头,“我不用。” 他早习惯了除夕夜不吃这顿饭。 萧尽染还未宽衣,从床上做起来,“我胃口不好,小厨房应该备了吃食。” “走,我带你吃点。” 她说着,抓起了季临渊的手。 季临渊有些发呆地看她,任由她牵着,被她带出了房门。 她很怕被人看见,小心翼翼地像做贼似的躲着守夜的下人,把他带去了小厨房。 瓦罐里温着的肉粥散发着香味,灶里还暖了糖水和点心。 “看起来是没正经饭菜了,我给你盛碗粥,吃点点心,好吗?” 第92章 下次不翻墙了 季临渊笑着点了点头。 萧尽染拿过碗,给他盛了粥。 看着粥碗上冒着的热气,季临渊解下身上大氅披在她身上。 萧尽染靠在灶台上,手里还拿着汤婆子,“我不冷的,你快吃吧。” 季临渊霸道地给她拢了拢衣领,将她裹成了个团子。 她低头吃了两口粥,咸香可口,胃里熨帖舒服极了。 知道她的小灶一向好吃,可今晚的味道尤为不同。 “不怕我了?” 这大半年的相处,季临渊对她的偏爱,萧尽染心里不是不知道。 他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不同的。 要说害怕,她更怕的是他那份与众不同的身世。 萧尽染团在大氅里暖和极了,嘴硬道:“你又不吃人,我怕什么。” 季临渊轻笑一声,坐在了她身边。 他倒是想吃,恨不能把人拆吞入腹,可惜吃不着啊。 “真不怕?” 他将粥碗搁在了一边,单手就将人带进了怀里。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望着他。 季临渊嘴角噙着笑,手已经摸进了大氅里头。 萧尽染回过神急忙要躲,可根本躲不开他。 季临渊轻易就摸到了她腰间的坠子,“答应我的络子呢,打好了么?” 萧尽染面色尴尬,近日事忙,冬日又不常用扇子,早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 “我,我会尽快的。” 季临渊瞧她软乎的模样,就忍不住想欺负。 “这么说,卿卿是把我忘了?” 萧尽染小脑袋晃了晃,“我没有,你可别胡说,我记得呢。” 季临渊下巴抵在她颈窝里,“好,那我等着。” “过完了年要是还见不着,我就亲自上门来讨。” 萧尽染算是怕了他了,这个上门必定不是走大门进来,多半还是翻墙。 无论如何,十五之前都要把络子给他。 “行行,我一定给你打好备着。” “放开我吧。” 季临渊刚一松手,就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尽染吓的不敢动,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里惊恐眼神,像是在问他怎么办。 私相授受都是大罪,何况私会外男。 她和季临渊现在这样要是被人看见,浸猪笼都是轻的! 季临渊手指抵在唇边,让她不要出声。 “咦,盖子怎么放一边了?” “我走的时候没盖盖子吗?” 宋嬷嬷边疑惑,边往灶台边上走。 感觉宋嬷嬷的脚步声都快到耳边上了,萧尽染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晃着季临渊手臂慌得不行。 季临渊一把将萧尽染扣在胸口,自己紧贴在灶台上。 只听脚步声停下,宋嬷嬷四下看了看,没发觉有人,才抬手把盖盖上了。 确认了粥和吃食都温着,炭火也没熄,她才走。 萧尽染被吓的泪盈盈的,季临渊低头就看见她这副样子。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泪花。 “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的。” 萧尽染又急又气,伸手锤在他胸口,“还不都怪你!” 季临渊握着她的小手,“是,都怪我。” 萧尽染是真恼了,“那还不快放开我!” 边说着,边挣扎得厉害。 季临渊舍不得,可又看不得她生气,只好放开。 萧尽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还不忘瞪他,“大门又不是不能走,非要翻什么墙。” “我好心给你口吃的,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你走吧,我困了,要睡了。” 季临渊扬了扬下巴,“你看看外头。” 萧尽染生怕人看见,偷偷摸摸的从灶台上探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刚才院子里还没人呢,这会儿守夜的鸣象也醒了,正和宋嬷嬷说话呢。 想从小厨房偷溜回去是不可能不被发现了。 她低下头,就看见季临渊还在笑。 气的她又打了一拳,“你还笑!” “现在怎么办,我再不回去,一会儿鸣象会发现的!” 季临渊伸手想拉她手腕,萧尽染没好气的打在他手背上不让他碰。 他轻声哄:“我带你回去。” 季临渊又去牵她,“信我。” 萧尽染没再躲,任他牵起手。 两人弓着身子,挪动到小厨房窗户口,季临渊托着她,轻易就翻了出去。 从小厨房后面绕到萧尽染卧房后面的窗口,躲开了房门口的两个人,季临渊又托着她从卧室窗口翻了进去。 萧尽染算是明白了,他怎么翻进来的时候没一个人看见! 重新坐回床上,她都忍不住说他,“季首尊的好手段都使在我身上了啊。” 季临渊捏了捏她的小脸,“别气了,下次不翻墙了。” 萧尽染只是怕被人发现,也并没多生气。 她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鸣象进门的声音。 “姑娘,睡下了吗?” 季临渊一个鹞子翻身,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萧尽染忙躺好。 鸣象一手护着烛火,一边查看屋里。 “奇怪,是我听错了?” 等她离开,萧尽染从床上起身,扒着窗户看了看,不见季临渊的人影了。 她是真的困了,回了床上沾枕头就睡着了。 萧尽染并不知道,从窗口翻走的季临渊,又绕回了小厨房。 高大的身躯缓缓蹲下,捡起地上的半碗粥,慢慢地喝完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 萧尽染梳洗用过早饭,就让人拿了丝线来。 选了很久,她指尖落在了正红色上。 这颜色有些扎眼,可除了这个颜色,她挑不出别的能配得上他的。 萧尽染不是个手巧的,往日她就不爱学什么针织女红。 可想起昨夜的季临渊,她又打消了让别人代工的想法。 络子才打了个开头,青鹿便进来传话。 “姑娘,季书白携礼上门拜年来了。” 大夏的规矩,初一上门拜年的主家是不能赶客出门的。 历朝有仇有怨的门户,想要找机会化解,初一这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萧尽染想起了从前,因着这个规矩,她每年初一都早早的去荣国公府。 就因为这天,她无论如何都能见到季书白,而季书白却不能赶走她。 她穿戴齐整去了前厅,正好听见季书白说话。 “想想去年今日,还是阿染去的国公府。” “这些年总是她主动,书白心中不忍,故而今早特来拜会。” 第93章 此生非你不娶 姚文邈坐在厅里,耐着性子应付。 看见萧尽染进门,皱起了眉头,“昨夜睡得晚,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 萧尽染同他见礼后落座,“听说季公子过来,就过来看看。” 姚文邈听出她话音不对。 她对季书白的恨意,姚府上下无人不知。 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来见季书白不说,还给他好脸色看? “阿染,你身子不好,若是觉得累,就先回去。” 萧尽染坚持,“不过是出来见见面,能累哪儿去。” “我知道舅舅是心疼我,不妨事的。” 季书白也不是太蠢,看出来萧尽染对他态度不错,“阿染一向体贴,不忍见我等太久。” 萧尽染觉得讽刺,她这个脾气,什么时候和体贴沾得上边? 这些年说她刁蛮任性,骄纵猖狂的比比皆是,也亏得季书白为了挽回她,这种不着边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了。 “季公子说笑了,姚家重礼数规矩,我不过是按规矩出来见客而已。” 姚文邈也道:“季公子来也来了,见也见了,没事就请回吧。” 季书白姿态放得很低,“姚先生,能否让和阿染单独聊几句?” 姚文邈变了脸色,“那怎么行!这于礼不合。” 季书白哀求:“我知道之前我做了许多糊涂事,但我现在醒悟了。” “姚先生,求您准允,我只和阿染说两句话就行。” 姚文邈不知道萧尽染打的什么算盘,不由得看向她。 萧尽染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舅舅,就给季公子一个机会吧。” “厅门大开着,您和这些个下人也都在,季公子不敢逾矩。” 季书白连连点头,“对对!” 姚文邈不太乐意,但还是走到了一旁。 季书白忙从椅子上起身,要凑到萧尽染身边。 萧尽染横了他一眼,“要说什么就站这儿说吧。” 季书白叹了口气,“阿染,我是真的想明白了,萧桃儿她根本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 “但你不一样,你爱繁华就是爱繁华,爱我就是爱我。” “你的心意,魏远铎都和我说了。你对桃儿下此毒手,纵有你恨她的原因在,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 萧尽染凝眉看他。 她对萧桃儿下什么手?怎么就为他了? 季书白并未察觉她的疑惑,接着说:“我知道睿王也想向你求亲,你必定是不愿的。” “不如,你我重修旧好。” “等过完年,我便准备迎你过门,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待你。” 萧尽染拄在椅子上,无奈地摸了摸鬓角。 她原本只是想探听探听表哥的消息,可完全没想到季书白竟然误解至此。 “这事儿再说。” “你先告诉我,我信上问你的事。” 季书白眉开眼笑的,她既然说了再说,那这事就再等等。 他想起来萧尽染夹带的那封信,言辞温婉,对她表哥姚成衍十分担心。 “哦,姚成衍他的确到两江了。” “我在我爹书房门口听见,他似乎带了几个算术不错的工匠,一到两江就先量土地。” “打的名号虽然是按律复测土地面积,但我爹不太信,说他大概是为了查圈地。” 萧尽染心道,果然和外祖父猜的差不多,真是去了两江。 她端起茶盏,偷偷瞥了季书白一眼。 大概是圈地事宜带来了压力,荣国公才会默许他来姚府示好吧。 倒是打了好算盘,若季书白真追回了她,睿王一党将姚家纳入麾下,针对睿王一党的遏止圈地政令便能不了了之。 “季书白,你就这么想娶我?” 季书白点头,“此生,非你不娶!” 萧尽染放下茶盏,露出个笑来,“可我不想嫁你了。” 季书白愣住,“你,你是还不肯原谅我?” 萧尽染摇了摇头,“原不原谅的,事情都过去了。” “只是桃儿姐尸骨未寒,我若是嫁给你,必定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能这么做。” 季书白恍然,随后满眼感动,“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你还这么替我着想。” “阿染,我不怕被戳脊梁骨。”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萧尽染快忍不下去了,咬着后牙道:“我怕我被戳脊梁骨!” 季书白义正言辞地,“你别怕,别理会外人说什么,只要我们高兴就好。” 萧尽染觉得他这话里,透着着急。 她试探地问:“你爹娘,会答应?” 季书白连连点头,“我都和爹娘说好了,他们也同意。” “只要你点头,不出正月就能完婚。” 萧尽染明白了,这哪里是默许,分明是就有人撺掇的。 两家明明政见不合,又有过去那许多事端。 即便知道和她成亲是条路子,荣国公也没必要如此着急明示。 “你娘也同意?” 季书白安抚她,“是啊,你看今日的礼都是我娘亲自准备的。” 萧尽染更觉得古怪了。 荣国公夫人就从没拿正眼瞧过她。 难不成,是魏家的意思? 可分明,睿王还惦记着她,怎么会同意让季书白来挽回她? “我知道你家的意思了。” “但我不能不顾桃儿姐,她虽然对不住我,但到底我的姐姐。” “季书白,你若真非我不娶,就等着吧。” 这话在他听来,那就是萧尽染答应下来,只等萧桃儿寿期过了,便能成。 他喜形于色,“好好,我等!” 萧尽染起身,“没别的事了吧,我送你出去。” 季书白乐呵呵的离开了姚家。 姚文邈站在萧尽染身后,一脸的担忧。 “阿染,你…不会是……” 他吞吞吐吐的,想说她是不是要吃回头草。 萧尽染抿嘴笑了起来,“大舅舅别担心,我看不上他。” “只是借他现在殷勤,赚些消息。” “睿王党已经知道表哥到两江了,据季书白说,表哥在丈量土地。” 姚文邈脸色严肃,“阿染,姚家还没到要出卖你赚消息的地步!” “你若是不喜欢季书白,日后别见了,这种事以后不许做!” 萧尽染没想到他这么生气,“两江是魏家的故地,咱们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姚文邈打断她,“莫说你表哥自己有些本事,就是他没本事,姚家没本事,他死在两江了,也不要你这样做!” 第94章 阿染同我是有婚约的 回到姚家至今,萧尽染还从没见过大舅舅这么生气的模样。 她发愣地看着他,“我……” 姚文邈顺了口气,心疼的看着她,“我们和你外公对付睿王党尚且如履薄冰,你掺和进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若是不喜欢季书白了,就趁早断干净的好,别再有牵扯了。” 萧尽染点了点头,看着他心事重重地负手离开。 她知道舅舅是为她好,既然他不许,她便打消从季书白身上探听消息的心思就是。 至于和季书白了断…… 季书白连失去世子之位都没醒悟,恐怕需要点手段才能和他断干净了。 戏楼正月十五前不开业,萧尽染每日在家就专心给季临渊打络子。 可季书白等她等得心急,每日都派人到她院子角门给她送信。 萧尽染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一律拒绝,都没收。 但这事情还是传开了,还不等过完这个年,京中便传言季书白醉心萧二姑娘,日日传信祈求原谅。 睿王听完新传回的消息,脸色不善。 “萧尽染还没动作?” 下人应声:“听说初一那日季公子和萧姑娘谈得很好,怕是好事将近。” 睿王脸色更难看了。 他原本以为萧尽染不会回头,还打算英雄救美呢。 现在可好,美人要和歹人走了? 他坐不住了。 顿了好一会儿,他道:“母妃不是说要出宫礼佛么,你去给母妃传个话,就说为今年平安顺遂,请官家夫人一道去佛寺。” “名单中,添上姚家的名字。” 下人应声去办。 萧尽染的络子打好了又拆,拆了又打,来来回回了几次。 “哎,这东西看着简单,怎么自己弄就这么麻烦。” 白鹭一向手巧,看着着急,“姑娘,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萧尽染不是没有犹豫,但想了想他除夕那晚的可怜样子,“你教我。” 白鹭只能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 宫里旨意传到姚家,萧尽染的络子也没什么进展。 后院来人道:“老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趟。” 萧尽染乐得放下络子,提着裙摆就快步过去了。 到了后院,外祖母揉着眉心,看起来有些发愁。 “外祖母,什么事儿这么为难啊?” 老夫人看见她,脸上露出了些笑意,“魏贵妃要出宫礼佛,点了几家女眷一同过去,你瞧瞧。” 本朝如今后位空悬,后宫位分最高的就是魏贵妃,代行皇后职责。 萧尽染接过懿旨看了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季书白想出来的昏招。 “您年事已高,不能称病不去吗?” 老夫人手扶在白玉如意上,“我是可以,但你大舅母却不行。” “何况,小蝶今年及笄后就要准备议亲了,和别人家也不能不接触看看。” 萧尽染面色严肃,“那我陪舅母和小蝶去。” 老夫人看着她,“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季书白对你贼心不死,我怕是……” 萧尽染明白她的意思。 她信誓旦旦,“外祖母放心,阿染保证,外出期间绝不会私下里见外男。” “青鹿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这次出门把青鹿、山雁都带上,再带几个好手。” “保证三个人去,三个人全须全尾的回。” 老夫人还是叹了口气,“嗯,多带些人手,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不必顾忌魏贵妃高不高兴,赶紧让人给你外公传信,尽快回家来。” 萧尽染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外祖母才稍稍安心。 回到闲花阁,络子也打不成了,收拾准备准备,过两日十五就要跟魏贵妃依仗去佛寺了。 “鸣象。” 她唤人进来,“正好过年期间没机会出城,你让钱铁先去一趟庄子,将肃州带回来的人先带去静安寺。” 趁着外出的机会,她正好见见那个萧家旧仆。 正月十五。 姚家两辆马车,跟在一众官眷车队中,缓慢驶出了城门。 萧尽染自己一辆车,刚歪在软垫上想打瞌睡,忽然有人敲了敲车架。 青鹿探头进来,“姑娘,季首尊问您络子打好了吗?” 萧尽染瞬间醒神,络子不光没打好,她出门甚至都没带! 青鹿帮着白鹭一起收拾的她的行李,这事她都知道。 萧尽染苦笑给她使眼色,青鹿撂下帘子,又看向季临渊。 “季首尊,我家姑娘被季公子烦坏了,静不下心打络子。” “您别为难她了。” 季临渊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车架边上,看穿她躲懒的眼神扫了随风翩飞起的窗帘,透过帘子,看着里头的人。 小姑娘心虚地靠在软垫上,在身边翻找了半天,一根丝线都没有。 “是被烦坏了,还是高兴坏了?” “从前对她爱答不理的人,如今殷勤得跟哈巴狗一样。” 萧尽染听见外头他说话声,不高兴的掀起帘子,“季临渊,你会不会说话!” “阿染!” 季书白从后头挤到了她马车旁。 他知道季临渊和萧尽染关系不凡,可看见季临渊还是有些怕,“小叔,你怎么在这儿啊。” “阿染她不喜欢你,你还是别惹她生气了。” 季临渊看都不看他,目光始终放在萧尽染身上。 萧尽染扁了扁嘴,将帘子放下,谁都不理。 季书白不觉得如何尴尬,还对着她说话:“阿染,我特地求我爹娘才随行跟来的,就为了能见你一面。” 萧尽染听他这么说,心里犯嘀咕。 难不成魏贵妃突然要官眷随行,不是他的主意? 没听见她的回话,季书白喋喋不休继续说:“只要能见到你,付出多少我都不怕。” 一边的季临渊听不下去了,扯了扯缰绳,让自己马屁股怼在了季书白的马头上。 季书白的马为了避开他,猛地偏了方向,而他又骑术不精,差点被甩在地上。 他还想上前,可他的马却不肯了,躲着季临渊像躲瘟神一样。 季书白不甘心,“小叔,阿染同我是有婚约的。” 季临渊不以为意,“所以呢?” 他义正言辞道:“待萧桃儿孝期过了,我们还是要完婚的。” “我知道阿染貌美如天仙,但小叔你也不能觊觎她,她以后是你侄媳!” 第95章 她是人质 季临渊嘴角噙着不达眼底的笑意,“那日,你不是亲眼见过了吗?” 季书白愣了下,显然是没懂他的意思。 季临渊难得有耐心地提醒他,“中秋那夜,在本座别院。” 季书白猛地想了起来。 中秋那晚,萧尽染遇袭,他拼尽全力去救她,她却拿自己当人质,还差点下手。 后来,小叔救了她,把她带回了别院,共处一夜。 而他,亲眼看见萧尽染第二天才从别院离开! 还以为自己错怪了桃儿,亲眼见到才明白,萧尽染就和萧桃儿说的一样,离不开男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凑巧看见的,没想到,竟然是季临渊有意为之! “你,她……” 季临渊循循善诱,“魏远铎也被本座教训过,他没告诉过你?” 季书白下意识地想点头。 萧桃儿暴毙的那晚,魏远铎和他喝酒,跟他说过和戏楼莺歌的事儿。 他口口声声地说萧尽染心机重,一边勾搭着季临渊帮她出头,一边又对萧桃儿下手,企图挽回他。 可第二天,萧尽染来吊唁萧桃儿。 他就以为,萧尽染的心是偏向他的,对萧桃儿下手,全是为了他。 “不。” 季书白不敢相信萧尽染也是歹毒之辈,“阿染给我回信,说她牵挂我。” 两人用年礼夹带书信的事儿,捂得非常严实,季临渊也不知道。 猛地听见他这么说,季临渊脸色冷了下来。 “她给你回信?” 季书白眼神坚定下来,“从前我看轻她,来往的书信都扔了。” “现在不同了,她虽然叫我阅后即焚,可我还是留着了。” “阿染她心里有我,跟你虚以为蛇,不过是想找个依靠罢了。” 他像是说服自己一般,点了点头,“没错,我不是也犯过错?” “只是犯过错而已,阿染也没什么不能被原谅的。” 季临渊舌尖扫过后牙,猛地扯了把缰绳。 他的马停下,迫的季书白也跟着停下。 季书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手里缰绳被他拉了过去,胯下马儿吓坏了,扬起前蹄,后腿跟着尥蹶子。 几下,他就被甩在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小叔……” 季临渊看也不看他,脚后跟轻敲了下马肚子,颠着走了。 “鹤一,派人去季书白那儿找找他说的那封信。” “找到直接烧了。” 萧尽染不知道车外面发生的这些。 摇摇晃晃走了大半日,到静安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落日余晖,映的红了半边天。 萧尽染力求低调,跟在大舅母身后,在一行人最末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姚芷蝶以为是佛寺里不许多言,等着寺中管事分了房间,到了自己院子才敢说话。 “哎哟,可憋死我了。” “咱们运气还挺好,分了一间院子,正好,娘住正屋,我和阿姐住厢房。” “阿姐,你要西厢还是东厢?” 萧尽染抬了抬手,“你选吧。” 姚芷蝶娇笑,“东厢有点凉,这季节还是不能凉着,我住东厢房,阿姐住暖和点的西厢吧。” 萧尽染目光扫过院子,独门独院是很不错。 出了院门,要走上一段石子小路,过了月亮门才是前面的寺院。 “山雁,你去让钱铁带人守好院门。” 大舅母也道:“我看那条小路有些安静,你俩不论谁要出去,都得带上人,知道吗?” 两人应声称是。 萧尽染进了西厢房的门,低声吩咐:“青鹿,带人去看看外头那条小路。” “寻个不起眼的地方,晚上把那人带来。” 夜黑无月,外头伸手不见五指。 山雁扶着萧尽染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从小路钻进了林子里。 林深处,青鹿带了个粗布麻衣的老者。 走近了才能看见,老者面颊深陷,分外沧桑,一只眼白中带浊已经盲了。 萧尽染没让人提灯,一时间没认出那人。 倒是老人用仅有的那只好眼看了看便认出来了,“姑娘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他嘶哑的声音几乎听不出原本的调子。 萧尽染仔细筛过记忆,疑惑的不敢认,“是,许伯吗?” 许伯裂开嘴,笑起来都显得狰狞,“姑娘还记得老奴。” 萧尽染其实认不出他,只是记忆中,家中这个年纪的仆人,就只有许伯一个。 而许伯,也正是当年送她去大伯家的那个老仆。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许伯无奈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自然就被嫌弃。” “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萧尽染皱起眉头,“许伯,我找你回京,你应该明白我想做什么。” “请恕我不能正大光明地见你,也不能让你见别人。” 许伯点了点头,“老奴知道,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 萧尽染小心翼翼轻声道:“当年,我爹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 “他为什么非要你送我去我大伯家?” 许伯叹息,“老爷那么好的人,若不是惹上了事情,怎么会送命。” “当年他从东宫詹事府离开,就曾递过辞官的折子,可上面那位不许。” “之后发生什么,也不是老奴能知道的,只是那日,老爷匆匆回家,让我送姑娘去姚家。” “可路上,却遇上了一伙歹人,刀架在脖子上逼我改道!” 萧尽染心头一凛,果然,父亲怎么会让她去大伯家!果然是去外祖父家! 许伯满脸的歉意,“老奴对不住姑娘,也对不住老爷。” “我,我怕死,就改道去了庄子上。” “萧家老太太把您揽到自己怀里,我就被人打晕囚在了柴房里。”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她估摸着,那个时候萧家就已经在为荣国公府办事了。 把她送去萧家,既不惹眼,又能做人质。 只可惜,当她当年身中剧毒,又受惊吓,损失了记忆。 许伯摇着头,“等我从柴房出来,才知道,老爷已经没了。” “但我确定一件事,老爷他到过庄子上,我听见过老爷的声音!” 萧尽染刚要开口接着问,身后院子里传来响动。 有男人声音哎哟哎哟地叫,边叫还边求饶。 “姑娘,季书白在院子门口鬼鬼祟祟的,被咱们的人发现了。” 第96章 不如在这儿削发吧 萧尽染心里暗骂季书白坏事,嘴上道:“我不能在这儿久留了。” “钱铁,把人送回庄子上,保护好许伯,别让人发现。” “若是情况不对,或是应付不过来,就去请季首尊帮忙。” 许伯急忙开口:“或许是有人用您威胁老爷,才逼我送您过去的。” 萧尽染摆了摆手,赶紧让他们离开。 “姑娘,怕是没法从门口回屋了。”青鹿忧心道。 萧尽染瞥了一眼院墙,“幸好墙不高,咱们绕到后面翻墙进去。” 青鹿用上了轻功,带着她从院墙翻了进去。 轻飘飘落在地上,萧尽染刚觉得自己聪明,转身就看见了大舅母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 “阿染,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萧尽染心惊不已,面上强作镇定。 “大舅母,您怎么在这儿?” 大舅母冷着脸,“你说呢?” “亏我惦记你安危,院子门口刚一闹起来,就让人去寻你,你可倒好根本不在屋里。” 萧尽染自知理亏,瞥了一眼前头,“大舅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前面……” 大舅母瞪着眼睛,厉声吩咐,“今夜二姑娘一直在自己房中,从没出去过,都听懂了吗?” “谁要是说错了话,坏了姑娘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萧尽染低头跟在大舅母身后去了门口。 护院已经将季书白按住,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他一双桃花眼满含深情地望着萧尽染,“阿染,我想明白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什么萧桃儿季临渊都不重要。” “我来是想跟你说,你别嫌弃我有过萧桃儿,我也不嫌弃那你和小叔。” “等回京,我再向你提亲好不好?” 他这一番话,自己觉得深情如许,听得姜夫人一脸怒意。 她指着季书白的鼻子,“荣国公府可真是好家教。” “你季公子身份尊贵,我是发落不了,我倒要看看,大夏朝是不是没王法了,任由你个登徒子来坏我家姑娘名声!” “把他押到魏贵妃跟前,让贵妃做主!” 季书白一点都不觉得丢人,连挣扎都不挣扎,求饶也不说一声,就被护院押去了魏贵妃屋门口。 静安寺后舍此刻灯火通明。 不少官眷闻风,都派了人出来打探消息。 宫婢搬了张椅子放在廊下,魏贵妃妆容简单却看不出半分仓促,从屋里出来,仪态万千的坐下。 美艳双目扫过跪了一地的人,端方威严。 “季书白,你大晚上的到女眷院子门口去做什么?” 季书白刚要开口,姜夫人便冷声告诫,“季公子最好把话说清楚明白一些,不要平白给姑娘头上泼脏水。” 他朗声道:“贵妃,我同萧姑娘从前有过婚约,但因我识人不清,错失良缘。” “现在我想通了,我想求得萧姑娘的原谅,重续前缘。” 魏贵妃偏心他,追问道:“是萧姑娘约你过去的?” 不等季书白开口,姜夫人道:“我家姑娘向来循规守矩,从不和男子私下会面。” 魏贵妃看向季书白,可季书白不争气地回答:“并非萧姑娘约我,是我自己想见她。” 姜夫人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护院机警,外男就闯进女子闺房了。” “这和登徒子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我家两个姑娘还云英未嫁,若是真出了事,季公子担得起吗?” 季书白挺直脊背,“自然担得起,我愿意娶萧姑娘。” 姜夫人狠狠啐了一口,“呸!” “我家阿染早在回到姚家的时候,就和家中长辈说过了,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嫁你!” 季书白不相信的看向萧尽染,“不可能,阿染,你说句话啊。” 萧尽染低眉顺眼的跪着,一副受了委屈等人做主的可怜样子。 她越不说话,他就越是急切逼问。 姜夫人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贵妃您看看啊!季公子这般模样,莫不是要强抢民女了?” 魏贵妃被气的头都疼了,“季书白夜闯女子深闺,你知错吗?” 季书白还望着萧尽染。 他们明明就是相爱的,为什么萧尽染不能像萧桃儿那般站出来说话,为什么她不像桃儿那样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阿染,你只要你说你也心悦于我,明日我便让母亲准备聘礼。” 萧尽染低垂的面容上,快要掩饰不住嫌恶。 看她闭口不言,魏贵妃这位深宫争斗了半辈子的女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这个萧二,年纪不大,心机却深沉。 除掉萧桃儿看似是卖了个好给季书白,可实际上是她自己心狠手辣给自己报仇罢了。 就她这个傻外甥还当她是为了他呢。 “够了!” 涂着蔻丹的手指按了按额角,魏贵妃瞪了季书白一眼。 “一点小儿女的情事闹的这么厉害,整个寺院都跟着你不得安宁。” “书白,快给夫人和萧姑娘赔个不是。” 姜夫人拧眉,魏贵妃偏心的意味明显,这是要草草了事了。 她心中不忿,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办法。 “呜呜。” 她身后,萧尽染忽然低声哭了起来。 “贵妃娘娘,小女担不起季公子的道歉。” “小女只想求求季公子,放过我吧!” 魏贵妃变了脸色,季书白一头雾水的看向她。 萧尽染哭的楚楚可怜,“之前为了退婚,小女闹到了京兆府,捧着亡父牌位才讨了个公道。” “好不容易和季公子划清了界限,如今我那桃儿姐尸骨未寒,他便吵嚷着要娶我。” “呜呜,我真是没法活了。” 她声音哽咽,“不如就在这儿削发吧!” “也省得再被季公子这样折辱!” 说完这话,就连魏贵妃身边的宫婢、侍卫看季书白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嫌弃。 消息传回各院,不少官眷都觉得季书白这是欺负人家萧尽染没爹没娘。 季书白被她哭的惊在原地,不知该从哪里质问。 “不,你给我的信上不是说……” 姜夫人果决打断他,“季公子慎言!” “私相授受可是大罪,你若没证据,可别污我家姑娘。” 季书白也急了,“我有,我怎么没有!” 魏贵妃看好戏似的,指甲拨弄了下头发,“哦?” 季书白挣了挣身上绳子,“贵妃,我与萧姑娘的来往书信,都在家中,派人取来一看便知。” 萧尽染早想到他会留着,“呜呜!舅母,阿染不要活了!” “从前,是和季公子来往过诸多书信,可那时候我们有婚约在,都是家中长辈知晓的啊!” 季书白摇头,“不,不是以前的,就是年节上的!” 第97章 信呢?没有了 萧尽染心里骂他小人,说好了阅后即焚,他还真留着! “季公子,你真要欺辱我至此吗!” 魏贵妃眼里闪过一丝窃喜。 季书白是个没用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两人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姜夫人,书白有句话说得是没错的,两个孩子从前也是有过婚约有过感情的。” “书白,今日我便仗着是你姨母偏帮你一回,让人回国公府去拿书信。” “你二人若是真有什么,我便做主,给你二人赐婚。” 她看向萧尽染,“阿染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嫁了旁人不知根不知底,你外祖和你舅母都不放心。” “无论如何,书白和你是旧识,你看如何。” 萧尽染小脸惨白,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贵妃真要如此?” 魏贵妃勾起嘴角,“本宫也是为你好。” 姜夫人咬着后牙,知道再辩白也是无用,赶紧给身后使眼色,让下人快马回京想办法。 而萧尽染宛如抽空了力气一般,坐在地上。 魏贵妃让人解开了季书白的绳子,又派人去国公府。 姜夫人偷偷牵过萧尽染的手,小声说:“孩子别怕,舅母让人去想办法了。” 萧尽染微微抬头,露出个坚毅的眼神给她。 “舅母,事情是我惹出来的,理应我自己解决。” “一会儿他们将书信带回来,我便奔去前头请住持剃度,您让人拦着些贵妃的人。” 姜夫人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行啊,那你这辈子不就毁了。” 萧尽染回握她的手,“我不会真当姑子的。” “若是损几根头发,就能让季书白万劫不复,让魏贵妃恶名远播,很值得的。” 静安寺到京城其实并不远,白天官眷走得慢,马车本就不快,加之车队人数众多,快不起来。 现下快马回京,一个来回也就是两个多时辰。 众人都等的犯困了,有侍卫一溜小跑地进了院里。 侍卫传话给了魏贵妃的贴身嬷嬷,嬷嬷又到贵妃耳边耳语。 魏贵妃懒怠的眼眸猛地睁大,震惊地看着嬷嬷,“当真?” 嬷嬷面露急色,可还是点了点头。 姜夫人察觉出不对,和萧尽染对视了一眼。 萧尽染眼神不错,看见进来的那个侍卫,手中并没拿着什么,也没呈送给魏贵妃。 她余光飘向院外,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季临渊一身黑袍,手执铁扇,就站在门口。 魏贵妃沉吟片刻,手肘拄在椅子扶手上,看向了季书白。 “书白,那书信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季书白愣了下,“我,我没有啊。” 听话听音,姜夫人听出来了,他们这是没找到书信。 她当即有了底气,“信呢?拿出来啊!” “空口白牙的就造谣说有什么书信往来,合着折腾了半宿,都是谎话!” “亏你季书白还是世家公子,就这般下作!” 季书白辩白,“不,真的有,贵妃您信我,真的有,我就放在书房了。” 姜夫人不依不饶,“魏贵妃,您还要偏帮季书白吗?” “难道我家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合该被人大半夜的闯房污蔑泼脏水,还打算要强抢!” “您若是做不了主,那我便去京兆府!去告御状!” “偌大朝廷,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吗?” 萧尽染说哭就哭,“若是我爹娘还在,你们怎么敢这么欺负人啊!” 眼下情势,魏贵妃纵然想帮也不能再帮了。 她沉声:“季书白,你还不知错吗?” 季书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就有书信的,怎么会找不到呢! “擅闯后舍是我不对。” 魏贵妃心道,总算是长点脑子了。 可偏偏没来得及堵住他下一句话,季书白嘴快,“可书信是真的!” “一定是他们没找到,贵妃,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拿来见您!” 萧尽染哭的声音更大了,“凭什么就欺负我啊!” “京城这么多姑娘,换个人欺负不行吗?” 魏贵妃按着额角,恨不能咬碎一口牙。 “季书白!” “你欺辱官家女眷,夜闯后舍,不修德行,顽劣不堪!” “来人,押回京,请大理寺酌情法办!” 季书白懵了,“姨母……” 魏贵妃从椅子上起身,“我是你姨母,更是大夏的贵妃。” “圣上后位空悬,后宫依仗于本宫,便要做天下女子表率。” “荣国公府那头本宫自会回话,至于你,好好反省吧。” 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不留一点情面。 季书白被侍卫架起,他挣扎看向萧尽染,质问:“为什么!” “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尽染被婢女扶起,冷眼看他,“我喜欢你什么呢?” “喜欢你不喜欢我?” “喜欢你大婚之日抛妹娶姊,差点要了我命?” “还是喜欢你,所谓的浪子回头,却从不顾我名声死活?” 季书白被她问得愣住。 萧尽染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可真廉价。” “季书白,我若是你,就好好想想,除了嘴里说出来的喜欢,你可有为我做过一丝一毫?” 侍卫不容他们说更多,将他拖出了院子。 姜夫人拍了拍胸口,“可吓死我了。” 萧尽染安抚她,“经此一役,魏家也要舍弃季书白了。” “舅母,再派个人回家,告知外祖父和舅舅咱们这边没事了,别叫他们担心。” 姜夫人看她脸色,和平常一般无二,并没受到惊吓似的。 心里感叹她心思深沉,可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已经叫人去了。” “折腾一宿,咱们快些回去吧。” 萧尽染才回房,就听见窗口有动静。 她抬头,看见季临渊扒着窗子瞧她。 萧尽染道:“还敢来,没看见擅闯后舍是什么下场吗?” 季临渊眸光深沉,直接从窗子翻了进来。 他速度极快,单手掐住了她的腰肢。 “季书白哪里好,也值得你还想着他?” 萧尽染就知道,是他做了手脚。 因为这件事,她早就被舅舅教训过了。 “是我不对,不该铤而走险,险些害了自己。” 听见她服软,季临渊也没脾气了,“这还差不多。” 萧尽染伸手推他,“你快走吧,才闹出过事情,要是再被人发现外男进来了,魏贵妃不会善罢甘休的。” 季临渊神色轻蔑,“这世上能发现本座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第98章 求贵妃饶我姐姐一条命吧 萧尽染嗔怪他托大,“是是是,你最厉害。” “但我乏了,想休息了,行不行?” 季临渊不舍地在她腰间捏了一把,“行。” “这几日你小心些,我的人在寺外看见了睿王的车驾。” 萧尽染恍然大悟。 还以为是季书白借着礼佛的机会来接近她,可今夜的事情发生,她便明白并不是他。 原来是睿王么…… “我知道了。” 待季临渊离开,萧尽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季书白对她这样殷勤,显然是不知道睿王对她的企图。 她自诩除了这张脸没有什么价值,季书白糊涂,可睿王是为了什么非要纠缠她? 除了两江圈地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了。 静静躺了半夜,天刚蒙蒙亮,萧尽染便起身了。 山间寺中的清晨,晨雾浓重。 轮值伺候的山雁刚刚换下青鹿,萧尽染将她唤了进来。 山雁惊讶,“姑娘怎么醒得这么早?” 萧尽染摇了摇头,“许是换了床榻,睡得不踏实。” “送许伯的人回来了吗?” 山雁点了点头,“后半夜回来的,怕惊扰姑娘休息,青鹿便先让人睡下了。” “姑娘放心,人已经安全到庄子上了。” 萧尽染想起昨夜季临渊的嘱咐,“他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睿王车驾?” 山雁愣了下,“这倒没听说,我叫个人起来给您回话。” 萧尽染犹豫了下,还是让她把人叫起来了。 问及睿王车架时,护院回话:“是看见了。” “但咱们不敢近前去探查,怕被发现,只远远瞧了瞧。” “马匹和车架都卸开了,睿王府的下人也都在休息,没见到睿王的人影,不知去什么地方休息了。” 这方圆百里只有静安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除了这里,就没有别的了。 睿王来了,却来得悄声无息。 昨夜才刚折了个季书白,魏贵妃和睿王到底要做什么? “山雁,今日若有人来问我,就说我昨夜被吓着气着了,起不来床。” “一应事情全推拒了。” 山雁应了声是,便去吩咐下人。 才用过早饭,魏贵妃就派了个嬷嬷来,说请姚家女眷去殿上礼佛诵经。 姜夫人领着姚芷蝶出来,嬷嬷没看见萧尽染的身影,“萧姑娘呢?” “礼佛可是大事,萧姑娘可不能躲懒啊。” 姜夫人叹气道:“嬷嬷容禀,不是阿染她躲懒,实在是身子不爽。” “昨夜又惊又气,把我家阿染哭坏了。” 嬷嬷朝院子里望了两眼,“萧姑娘还是真是娇气。” 姜夫人道:“可不是,贵妃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自是知道她是如何被萧家养大的。” 这话说得软乎,可言辞里都是不满。 嬷嬷面上堆笑,“夫人也说了,萧姑娘是贵妃看着长大的,若不是礼佛不能耽误,也不会来强求萧姑娘什么。” “夫人再去瞧一眼吧,萧姑娘若是能起身,就叫人扶去前头。” “没准,贵妃瞧着可怜,就准她告假了呢。” 看着架势,是非要见到萧尽染才算了。 姜夫人咬了咬后牙,给姚芷蝶使了个眼色。 姚芷蝶再不情愿也没办法,谁让贵妃地位尊贵,不能不从。 她气鼓鼓地进了萧尽染的屋,“阿姐,魏贵妃非要你到前面去。” 萧尽染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她几乎可以确定,魏贵妃和睿王一定打了什么主意。 否则,干嘛非要她去。 她眼珠转了转,“小蝶,你出去就说,我中毒了,心脉伤的严重,下不来地。” 姚芷蝶一听要说真话,反倒不敢动了。 “这,这事能让他们知道吗?” 萧尽染目光沉静入水,“当年害我爹娘的人,给我下毒的,左不过就是这些人。” “他们做事的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我过得越惨,才越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卑劣。” 姚芷蝶忧心忡忡地出了门,走到院子门口。 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 “嬷嬷,求贵妃饶我姐姐一条命吧!” 她扯着嗓子大喊,声如洪钟。 嬷嬷吓了一跳,“姚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姚芷蝶边哭边喊:“我姐姐中毒了,心脉受损,没几天好活了。” “昨夜才被季书白为难,折腾了半宿,这一大早就要她去礼佛,不是要她的命是什么啊!” “贵妃身份贵重,若是见不得我姐姐一个孤女活着,赐条白绫就是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大得恨不能让整个寺院都听见。 语气又十分哀怨,听起来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嬷嬷都想去捂她的嘴,“哎哟,姚姑娘,贵妃可断断没有这个意思啊!” “昨夜贵妃也替萧姑娘做主,发落了季书白呢!” 姚芷蝶扶着院墙,“那是贵妃今早起来又后悔了吗?” “特地让嬷嬷你来找我姐姐的不痛快?” 嬷嬷被她哭得头都疼了,“萧姑娘既然身子不爽,那便不强求了,两位跟老奴到前头来吧。” 姚芷蝶一路走一路哭,见到谁家女眷就哭诉一通。 到了前殿,官眷们都知道昨夜今晨的事情了。 嬷嬷赶紧回报给魏贵妃,魏贵妃脸色难看极了。 寺中住持也到了,安排官眷们诵经,魏贵妃一时间还找不到个好时机辩解。 姚芷蝶诵经时模样乖巧,看着十分虔诚。 可诵着诵着,她口中喃喃出声:“求佛祖保佑我姐姐,保佑她烂桃花别再沾身,保佑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大抵是人年轻,说话中气也足。 她声音不大,可周围人都能听清楚。 魏贵妃被她气得心都静不下来,心里暗骂她们这一对姐妹,不愧是开戏楼的,都是一身的好戏。 好不容易等着诵经完了,她才有机会开口:“姜夫人,听说萧姑娘中毒了?” 姜夫人神情哀怨,“是啊。” “把阿染接回家时,她便夜夜噩梦,家中还以为她是在荣国公府受了惊吓。” “可看她总也不好,公爹便求了位老先生来给阿染看诊,这才知道是中了毒。” “哎,说是已经晚了,毒入肺腑,也不知道这孩子还能活多久。” 魏贵妃是不太信的,总觉得是萧尽染装出来的。 “哦,这么厉害?” 姜夫人忽微微抬眼,瞟了她一下,“贵妃竟不知吗?” “公爹是请过太医来看诊的,太医院都有记录。” 第99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魏贵妃掌管六宫,太医院的存档也有权调看。 但她一向看不上萧尽染,哪会真关心她啊。 姜夫人唏嘘,“哎呀,年跟下魏阁老和荣国公府都送了不少东西,妾还当是贵妃看在和阿染从小的情分上,对阿染的看重呢。” “原来,竟不是吗?” 魏贵妃面上快要挂不住,“中毒这事实在匪夷所思,本宫听说了却不敢相信。” “刚才听嬷嬷回话,才后知后觉,萧姑娘竟然病得这么重。” 姜夫人捏着帕子,遮了半张脸,看起来也是难过极了。 “可怜阿染这孩子,还这么年轻,就……” 魏贵妃招了招手,唤人过来,“本宫私库里还有些好东西,待回了宫,让人给阿染拿去。” 姜夫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妾替阿染谢过贵妃厚爱。” 都闹得满城皆知了,魏贵妃也不好再为难萧尽染。 寒暄了一句,身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便让众人都散了。 官眷中有几家和姚家交好的,都私下来问了问情况。 姜夫人一一应付过,和姚芷蝶回了自己院子。 萧尽染靠在躺椅上,瞧见她们回来,就要起身。 姜夫人忙把她按下,“你现在是命不久矣的病人,起不来床呢。” 萧尽染瞥了一眼院子外头,有下人探头探脑的。 她轻咳了两声:“咳咳,舅母,我没事,贵妃没有怪我吧。” 姚芷蝶背对着院门口,忍不住笑,“贵妃大度,不仅没怪姐姐,还说要赏赐姐姐好东西呢。” 萧尽染明白了,魏贵妃这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为难成她,还倒贴了东西。 院子门一关上,三个人都不演了。 姚芷蝶掐着腰,“说是给东西,谁知道会给什么破烂。” 姜夫人摆了摆手,“她是贵妃,面子还是要做足的,万一让人知道她送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折损的是她自己。” 姚芷蝶撇了撇嘴,不太相信魏贵妃会安好心。 她看向萧尽染,“阿姐,你为什么不去前头啊?” 萧尽染沉声道:“护院昨夜在寺外看见了睿王的车架。” “魏贵妃才处置了季书白,我怕她心有不甘,也怕睿王弄出什么幺蛾子。” “反正也就在寺里住两日,躲开就是了。” 姜夫人也觉得这是好办法。 在明知道睿王图谋不轨的情况下,规避伤害是明智的。 魏贵妃处。 睿王避开眼线,进了屋,“母妃。” 魏贵妃冷眼看他,“你和季书白都是昏了头了是不是?那萧尽染有什么好,大字不识一个,半点脑子都没有,也值得你们这么上心!” 睿王道:“姚子骥几次三番的上疏遏止圈地,如今姚成衍就在两江。” “母妃,和她成婚是最简单的办法。” 魏贵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躲着不出来,拿她有什么办法。” 睿王低声道:“今夜儿子再试一次,若事成,您便做主赐婚。” “若是不成……” 魏贵妃皱起眉头,“你让本宫发落了你么?” 睿王眼神里闪过狠色,“若是不成,就让这世上再没萧尽染这个人。” 魏贵妃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 比起事成,她更希望事败。 女人更了解女人,睿王和季家都看轻了这个小姑娘,论心计,她一点都不比前朝的男人们差。 死了,也省得睿王再惦记。 入夜,姚芷蝶抱着枕头,钻进了萧尽染的屋。 “阿姐,我不放心你,我跟你一起睡吧。” 萧尽染也睡不着。 熬过了今晚,明天就能起程回京了。 她只希望,今晚睿王和季临渊都安安静静的,谁都别来找她。 “过来吧。”她拍了拍自己的床榻。 山雁熄了灯,两个小姑娘都睡下了,院子外悉悉索索地传来声音。 “山匪抢劫啦!” 一道尖锐声音划破静夜。 本就没睡熟的萧尽染瞬间睁开眼睛,她推醒了姚芷蝶。 山雁青鹿都从外头进来了,“姑娘,山匪抢劫将寺院围了。” 萧尽染眼神锐利,“可真巧啊。” 她起身飞快穿好了衣裳,姚芷蝶还迷迷糊糊的也被婢女套好了。 “怎么会有山匪呢?” 萧尽染果决道:“让钱铁带人守好院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她特别强调,“听好了,是任何人,不论是山匪还是别人,都不许进来。” 青鹿应声,“奴婢知道了。” 姚芷蝶这会儿也清醒了,“阿姐,我去看看我娘,顺便让下人收拾好东西。” 萧尽染点头,“挑值钱的要紧的,剩下的辎重带不上的就都不要了。” “嗯!”姚芷蝶应了一声,转身往正屋跑。 萧尽染看向床头,她打开床头的木匣子,握住了里头的金丝楠木扇子。 “山雁,你……” 山雁连连摇头,“我不,上一次姑娘遇险就是我出去找的救兵,我不去。” “姑娘,静安寺百余里杳无人烟,我就算是出去了,等找到人回来也来不及了。” “你就让我守着您吧。”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季临渊也在寺中,她就算让山雁出去搬救兵,也只能回京去找外祖父。 的确是来不及。 “好,不走,我们在一起。”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头便有人敲门。 萧尽染忙跑到院中,遇上大舅母和姚芷蝶也闻声出来。 到了院中,她才看见,夜空中弥漫着火色和浓烟。 “姜夫人,萧姑娘,快醒醒出来啊!” “山匪来抢劫了,快逃啊!” 院外有人叫门,声音很急。 姜夫人纵然聪明,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萧尽染将她们挡在身后,给青鹿打了个眼色,让她去答话。 青鹿道:“什么人在外面,乱喊什么?” 外面人急声道:“哎哟,终于有人应声了。” “里头的姑娘,快些开门,山匪来抢劫了,晚了就走不了了。” 青鹿声音里透着不耐烦,“胡说什么,这寺里哪有什么山匪。” “我看你倒不像什么好东西,非要我们这一屋子女眷开门,想干什么!” 外面人又道:“姑娘不记得我了?” “我是贵妃身边的嬷嬷啊!” “真是山匪来了,姑娘快些把主子叫起来吧,贵妃特地让老奴来叫你们,护着你们跟贵妃一起走。” 第100章 打死不论 青鹿看向身后的萧尽染。 姜夫人攥着拳头,紧张道:“这可怎么办?” “她们派人堵着门,出又出不去,难道就在这儿空守着吗?” “万一真有兵甲打进来,咱们……” 萧尽染表情严肃,心里痛恨不已。 睿王和魏贵妃,为了两江圈地的利益,竟然连伪装山匪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今夜这门若是打开,恐怕下场就是她被掳走,这一院子的人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姚芷蝶扶着姜夫人,看向了萧尽染。 “阿姐,拿个主意吧。” 萧尽染眼神里染上狠色,“钱铁,把兵器都拿出来。” 她看向姜夫人,“舅母,相信我吗?” 姜夫人果决道:“你是阿染,是我自家的孩子,我当然信你。” 萧尽染勉强露出故作轻松的笑意,“好,那就听我的。” “所有女眷,都拿上刀。” “今夜谁敢进这个院子,就叫他有来无回!” 青鹿山雁拿着短刀,递给了姜夫人、姚芷蝶。 姚芷蝶犹豫了下,握住了刀柄。 姜夫人咬着后牙,也接到手里。 “若是真有死伤,明日该如何交代啊?” 萧尽染也拿起了刀,“我朝律例,擅闯女眷后宅者,按淫乱罪论处。” “主家打死不论!” 她目光落在了院子门口,人家都打到门口来了,她凭什么不能反抗! 纵然他是皇子,她也绝不屈服! 院外人听里头没动静,又催促道。 “姜夫人,萧姑娘,快出来啊!” 青鹿冷声道:“外面的别叫了!” “尔等打着贵妃旗号,行擅闯后舍之事!” “我家主人吩咐了,院门不开。” 院外忽然静了下来,不再叫门。 可短暂安静之后,外头忽然火光冲天,院子门似被重物抡砸! 钱铁忙让人拿东西堵住门,“姑娘,外面人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院子门撑不了多久。” 萧尽染握紧了刀柄,目光深沉,“那便杀。” 轰—— 随着一声闷响,院门被砸开。 身披软甲的兵士瞬间冲了进来,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钱铁等人都是从肃州边关浴血过的,手起刀落,冷峻肃杀。 转眼间,门口地砖就被鲜血染红。 青鹿山雁护着萧尽染和姜夫人、姚芷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拼杀。 姚芷蝶到底是年纪小,身子不听话地颤抖。 “阿姐,我怕。” 萧尽染的眼前有些模糊。 上一世的记忆不断袭来,她耳边仿佛能听见萧桃儿尖锐的笑声,说着姚家上下是如何惨死。 她想要放柔软语气,可却做不到,话音有些生硬,“有阿姐在呢,阿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萧尽染自己。 她不能让舅母和小蝶出事。 山雁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臂落上了一只手,偏头看见了萧尽染推开了她的保护。 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乌黑的发半绾着,单手拿着刀。 她朝着行凶者迈出了一大步。 兵士的后面,两个嬷嬷站了出来:“萧姑娘,识相的……” 不等她话说完,刀锋落在她布满皱纹的脖颈上。 鲜血喷溅,染红了萧尽染半边脸。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只听她冷声开口,“睿王呢,叫他来见我。” 为首领兵的副将目光犹豫。 萧尽染看向他,“他不就是想利用姻亲,斩断我外祖父遏止圈地的政令吗?” “现在,立刻让他来见我。” “否则……”她横刀于自己脖颈上。 “姚家十几口丧命于此,我外公,我舅舅,我表哥,举翕州合府之能,穷毕生余力,必将要睿王陪葬。” 那副将再不敢动,吩咐人赶紧通报。 半晌,睿王信步走进院中。 他入眼便看见了萧尽染傲然于人群中的模样,本就艳丽的容貌,被鲜血染红了半边,有些狼狈,却更为昳丽。 那双乌黑眼眸里,有冷意,也有坚定,亮如星子。 睿王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傲慢道:“萧姑娘何至于此,快些将刀放下。” 萧尽染白皙的脖颈被刀刃蹭出血痕,“这话应该换我来说,睿王何至于此,连私兵都调过来了。” 睿王勾起嘴角,“我就说萧姑娘聪慧,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你既然看出来了,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萧姑娘,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跟我走,做我的睿王妃。” “二,和你舅母妹妹,一起死在这儿。” 他胸有成竹地等着萧尽染选,他相信,只要不傻,都知道该怎么选。 萧尽染缓缓放下了刀。 睿王表情满意,“这就对了,快过来,到本王身边来。” 可萧尽染却没有动,她转了手腕,刀尖直指于他。 “我选第三,要你死。” 睿王登时变了脸色,“放肆!” 钱铁等人只听萧尽染的命令,动手迅速,抢占先机。 他的私兵虽然刀剑锋利,可钱铁等人却都是鲜血喂出的杀招,两边动起手来,一时间难分上下。 睿王气得咬牙切齿,“本王是皇子,对本王动手,形同谋逆。” 他连喊了两遍,可现场没人听他的话。 钱铁早就知道贪墨了他们遣散银子的王仁彪,就是睿王党的人。 若不是萧尽染从中转圜,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钱铁他们早就落草为寇了。 今夜又将他们的萧姑娘逼迫至此,钱铁恨不能直接杀了他。 萧尽染眼神冰冷,一身杀意,睿王是真有些怯了。 他怕自己有所损伤,更怕萧尽染一个想不开玉石俱焚。 到时候,姚家非但不会放过两江,更不会放过他。 “萧尽染,出了季书白的事,你本就难觅良缘,做本王王妃是最好的出路,你再想想。” 姜夫人气得红了眼,“呸!” “你们魏家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强占民女的下作东西!” 萧尽染扯动嘴角,“睿王你急成这样,看来是在两江圈了不少的地。”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杀我表哥,反而对我下手?” “是有什么不能杀他的理由?” 睿王脸黑成了锅底。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七皇子已经到了两江,和姚成衍汇合了。 他那个七弟还未封王,头脑却很好用。 令密旨后,便快马奔赴两江,等他人到了两江,他才反应过来。 如今七皇子看重姚成衍,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他一旦动手,便会引起七皇子注意,那边被掣肘,他才只能从萧尽染这儿下手。 噗—— 一个私兵被钱铁捅了个对穿,血溅到他绀青云锦蟒袍上,格外惹眼。 第1章 我来晚了 暴室内,萧尽染终于受不住折磨,咽了气。 在闭上眼睛的那刻,她并不知道,自己死在了荣国公府被屠的前夜。 她也没能看见,那位权倾朝野的暗阁首尊,提着刀,红着眼睛抱住了她的尸身。 “对不住,阿染,是我来晚了。” - “来不及了,将她绑在床上!” 萧尽染再醒来,就听见这句话。 她睁开眼,就看见大红的裙摆扬起,一身凤冠霞帔的女人离去。 这是…… 大红帷幔,龙凤花烛。 是她大婚那日! 她这是重生了! 上一世,所有的噩梦,全都始于这一天!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嫁给青梅竹马的荣国公世子季书白,却没想到他早和堂姐萧桃儿有私。 两人合谋,在大婚当天换亲! 但季书白不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却不能生育。 萧桃儿为了能当上世子妃,想出毒计,将她萧尽染装进箱笼,用嫁妆箱子为遮掩带进荣国公府。 而后,给她和季书白下了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萧尽染替她圆房。 上一世她醒来时药效正浓,糊里糊涂地被季书白强占。 可现在,她醒来得更早些。 老天有眼,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不能坐以待毙! 萧尽染目光扫过视线范围内能看见的,最终落在床榻旁花架上的瓷花瓶摆件。 幸好只有左手上被麻绳绑着,她利用麻绳的长度,伸展开身体,正好左脚能碰到那个花架。 用力朝花架踹了过去,瓷瓶应声落下,碎瓷片砸了一地。 她伸手捡了一片,准备割断绳子。 “桃儿,为夫来了。” 不等萧尽染割开绳子,房门被打开,一身红衣宽袍的季书白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他浑身酒气,帽子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但还知道,他今日的新娘是同他合谋的萧桃儿。 眼看着那畜生朝自己扑了过来,萧尽染一脚踹在他胸口。 “季书白,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上一世大婚之后,这个畜生听信萧桃儿的鬼话,将她囚在暴室中,让她替萧桃儿生孩子。 暴室里暗无天日,夏日酷热,冬日阴冷潮湿。 除了这个畜生,她只有老鼠臭虫为伴。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季书白每一次的到来,对她来说都是天底下最难以忍受的酷刑。 活又活不得,死也死不了。 就是这样,她生下了两女一子。 萧尽染忘不了,她生下儿子的那天。 萧桃儿把孩子一抱走,季书白心情极好的说她于国公府有功,要抬她做妾。 他恩赏的语气,恶心的嘴脸让萧尽染当场干呕起来。 季书白被她嫌恶的反应激怒,再也不肯见她。 大概是有了儿子,他们觉得她没了利用价值,放她在暴室自生自灭…… 碎瓷片割断了绳子,也割破了手。 重获自由,萧尽染冲到他面前。 季书白神志不清,仰倒在地上还在傻乐。 萧尽染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指印,可见用力。 但季书白恍如未觉,依旧傻乐着,还要伸手去抓她。 季书白胡乱抓了两下,伸手就去扯自己衣领。 萧尽染半跪在季书白身边,双手颤抖的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简直是绝世无双的机会! 萧桃儿也给他下了药,季书白此刻绵软无力。 先杀季书白,再逃出这个鬼地方。 萧尽染双手用力,就要报上一世的大仇。 然而,身上忽然一阵热浪翻涌,手上力道绵软,根本使不上劲儿。 不好,是药效发作了! 萧尽染不甘心的看着季书白,眼前发昏。 就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 可惜,不能再待下去了。 等药效全发,她恐怕又要重蹈覆辙。 萧尽染起身去查看门窗,发现都被反锁了。 她咬着后牙,后撤两步,用全身力气撞在房门上。 萧桃儿从侧室跑出来,就看见萧尽染捂着手臂,跌跌撞撞的朝院门口奔! 她筹谋多年,机关算尽,只等今晚事成,明天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不,决不能让萧尽染跑了! 萧桃儿满眼阴狠,事到如今,就是再想留着羞辱萧尽染,也留不得了。 “有刺客谋害世子,抓住她,生死不论!” 萧尽染撞门撞得手臂生疼,大概是骨头断了,然而她却庆幸这疼让她清醒。 她和季书白是自幼的交情,荣国公府的路她全都记得。 只要出了院门,往前再走十几步,过了那道垂花门就是前厅。 荣国公世子大婚,声势浩大。 此刻前厅必定还有宾客。 眼看着萧桃儿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朝自己冲了过来,她不顾一切的朝院门口飞奔。 宾客名单上,都是朝臣。 只要过了垂花门,见到宾客,萧桃儿就再不能将她藏于暴室。 她和季书白的毒计,就能大白于人前! 萧尽染脚下一软,扑倒在院门口。 她身后婆子,已然追了上来,伸手就能扯到她衣摆。 不能被抓住,决不能回到上一世那样。 她死死扒住门槛,整个人从门后的台阶翻了下去。 身后婆子只来得及撕下一角衣角,没能抓住她。 萧尽染从台阶滚落,额头磕在石头上,顿时就见了血。 顾不上头上的伤,手脚并用地朝外爬。 倏尔,一双厚底嵌金丝云纹皂靴出现在眼前。 额上血滴在了上好的牛皮靴面上,引得靴子的主人不悦地向后撤了一步。 萧尽染狼狈的仰头,只看见一张刀刻斧凿般俊美非常的脸。 不好,怎么遇上的是这尊煞神! 追上来的萧桃儿看见他,也是惊惧不已,“季……首尊。” 荣国公乃本朝最后一位世袭公爵,地位超然。 若说有谁能比荣国公府更势大,那就只有这位荣国公义弟,当朝暗阁首尊,季临渊了。 论辈分,萧尽染须得唤他一声小叔叔。 上一世,她于暴室中常听季书白提起,此人构陷朝臣、暗杀刑讯,无所不为。 偏他得皇上看重,十分宠信,权倾朝野。 季临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狼狈的萧尽染,神色冷漠。 他似乎只是路过,对自家侄儿纷扰的大婚之夜丝毫没有兴趣。 萧尽染死咬后牙,豁出去了。 被带回去,只有被囚暴室那一条路。冒犯季临渊,也许会死,但起码能死个痛快。 “我才是萧仲元的女儿,国公府世子的未婚妻,萧尽染!” 第2章 占了首尊的卧房 季临渊低头,冷漠的目光落在了抓着自己脚踝的手上。 染血的纤纤手指后,一截如凝脂白玉的藕臂从袖口中露出。 匍匐于地上的女子过分狼狈,一身月白里衣早染上脏污,头发也散乱在石砖之上。 偏一张小脸,即便是沾了土,也难掩绝色。 他的眼睛,正巧落在她一双秋水剪眸上,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坚韧。 院门口,萧桃儿被眼前情形硬生生逼出几分急智,手里扯着红嫁衣开口道: “首尊大人,妾身是书白新妇。带来的陪嫁丫头不懂规矩,惊扰大人了。” “妾身这就把人带回去。” 她赶紧给婆子使眼色,让人把萧尽染拉回来。 然而,季临渊手执铁扇,只单单站在那儿就是一片肃杀,叫人不敢靠近。 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笑意。 “有趣。”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是我侄儿媳妇,本座该信谁?” 萧桃儿抢着开口:“妾身的嫁衣做不了假!” 季临渊低头看向地上的人儿,“你呢?” 为忍着药效,萧尽染身上满是虚汗,背上衣衫沾了身。 她一手抓着季临渊不放,另一只手却是已经断了,稍稍动下便是灼心之痛。 萧尽染的意识在剧痛下恢复了些许,勉力用手指勾上脖颈的红绳。 “我有,有信物!” 季临渊瞧见她动作,合拢了铁扇,顺着她汗涔涔,白莹莹的脖颈,勾上了她的手。 他手上稍一用力,隔开她的手指,铁扇穿过红绳,将红绳下系着的吊坠带了出来。 是一方玉质泛黄的暖玉小印。 萧尽染眼前已然迷离,半点力气都提不起,只靠一点信念撑着。 她用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忆起上一世,季临渊属皇帝鹰犬,最为清流臣子痛恨。 若是用她爹爹的声势作饵,季临渊或许会救她。 “这是我爹爹的私印。” “季首尊若肯相救,阿染代清流一脉承首尊人情。” 说完这句,萧尽染就昏了过去。 季临渊端详脚下的人儿。 明明是掉进了污泥中,偏一身骨头硬得很。 明明一句话说得气若游丝,瞧着他眼睛却是娇媚入骨。 “这条件着实诱人,提到本座心坎上了。” 季临渊长臂一捞,将地上伏着萧尽染卷入怀中。 “首尊……”萧桃儿还要辩解。 但季临渊打横抱着萧尽染,快步走了。 临渊阁。 季临渊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昏过去的人儿放在床上。 鹤一惊讶得不知道该不该看。 毕竟,他跟了首尊好几年,第一次看见首尊抱女人。 重要的是,小姑娘模样狼狈,只穿着里衣,领口敞开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季临渊还注视着那枚暖玉小印。 鹤一的目光在首尊和小姑娘身上来回打探。 小姑娘年纪不大,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手臂明显是断了,骨头都错开了,额头上还渗着血。 难不成,首尊见色起意,人家姑娘不从,就给姑娘打晕带回来了。 但小姑娘都这样了,今晚是不能成了吧。 鹤一凑了上来,“首尊,恕属下直言,您若真喜欢这位姑娘,得明媒正娶,不能……” 话说了一半,他就感受到冷冷杀意。 “不能什么?”季临渊横了他一眼。 “不能强取豪夺……”鹤一硬着头皮,都不知道那里来的胆子,竟然还把话说完了。 季临渊冷哼一声,堂没拜,礼没成,她又不是谁的妻,何必强取豪夺。 “唤个大夫……不,去宫里,请位女医官来。” 鹤一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转身就去办事。 这一晚,萧尽染睡得很不踏实。 她似是做了梦。 梦里,她依旧被囚在暴室。 一身黑金玄纹蟒袍的男人,打开了门,很是珍重的抱住了她。 他抱着她,踩在浸血的石砖地上走了很久。 兵戈剑翎之音铮铮,尽数被他抛于身后。 他们走出了荣国公府,走向了山顶。 氤氲白雾中,她似乎听见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 他说:“对不住,我来晚了。” “阿染,我带你回家。” 萧尽染从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汗珠。 “屋里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占了首尊的卧房?” “别问那么多,总归是首尊心尖上的,不然首尊怎么会去厢房将就。” 记忆回笼,她想起来昨晚的惊险。 萧尽染听见屋外的议论,又看了看这房间里陌生的摆设,估摸是季临渊救了她。 “姑娘,起了吗?” 外头有人叫门。 萧尽染起身,嗓音有些哑,“进来吧。” 一身女官样式着装的女子,手里捧着伤药衣裙走了进来。 “萧姑娘,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尽染身上的脏衣服都被换过了,额头和手臂上的伤也都处理过。 她认得眼前女子的衣服,是宫里的女官。 “多谢女医官救治。” 女官放下手里东西,眉眼带笑的看她。 “萧姑娘客气了。” “季首尊甚少扰人清梦,连夜请我过府,就知道是急事。 “姑娘伤势不轻,断臂已经固定了,只等长好,这期间需要静养。” “另外,你肩上的伤,还需再上一次药,有一些疼,你忍一忍。” 萧尽染点了点头,“麻烦了。” 解开白布,整条左臂没有一块好肉。 左肩高高肿起,没折的手臂上也都是乌青。 她也知道,伤成这样需得揉开才行。 女医官用上药油揉在她伤处,瞧她脖颈上青筋都起来了也不叫一声,不由侧目,“姑娘,疼得厉害就叫出来吧。” 萧尽染摇了摇头。 她不是娇气的人,上辈子承受过的痛苦,远比这一时半刻的疼多了。 女医官瞧她硬生生忍着,又想起昨夜听说的丑闻。 她摇了摇头,小姑娘还真是可怜。 “好了。”她揉过伤势,又替萧尽染换了衣裳。 萧尽染一身的伤,行动不便,也没推辞。 换好了衣裳,她忍不住打探,“敢问女官,首尊大人在何处?” 女医官帮她理顺了头发,“萧姑娘别担心,那荣国公府再厉害,也拿季首尊没辙。” “你就安心住着。” 萧尽染哪能安心下来。 她昨夜是走投无路,在生死关头才敢求季临渊的。 现在逃出来了,她也醒过来了。 跟欠季临渊的人情,无异于与虎谋皮。 狼窝要逃,虎穴就不要逃了? 第3章 季首尊不行? 季临渊还不知道,自己刚救回来的小姑娘,把他当猛虎。 他前脚才进门,就看见从屋里快步往外走的萧尽染。 小脸洗干净了,虽有些发白,却极灵动秀丽。 “跑什么?” 萧尽染举着受伤的手,被叫停在他三步之外。 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惊讶地盯着他。 “季首尊。” 季临渊的铁扇打在掌心,冷厉眼神扫过去,吓得萧尽染缩瑟了下。 “我这是救了个小白眼狼?” “才醒过来,连恩主都没见着就要跑。” 萧尽染被抓包,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首尊大人别误会,我是……是听女官说您快回来了,特地出来迎接您。” “多谢首尊大人昨夜仗义相救!” 大眼睛望着他眨了眨,季临渊看穿却不拆穿。 他大步朝她走了两步,眼里逗弄意味浓厚。 “仗义?” “世人多骂我奸诈、狠毒、爪牙鹰犬,还是萧二姑娘慧眼如炬。” 萧尽染抿着下唇,琢磨着自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估摸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人会夸他仗义。 季临渊目光落在她举着的手臂上,“拖着一身伤,想跑哪儿去?” “是回萧家,还是去给季书白当世子妃啊?” 萧尽染小脸上,讨好的笑意散尽。 “都要去,但也都不回去。” 季临渊轻笑一声,迈步进了厅内。 “别站着了,进来说。” 女官见他回来,“首尊也没用早饭呢吧?” “那和萧姑娘一起吃?” 季临渊看向门口站着,迟迟不进来的萧尽染。 “萧二姑娘意下如何?” 萧尽染早饿了。 昨天折腾了一整天,就什么都没吃。 她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谁让她正撞见季临渊回来,跑肯定是跑不掉了。 吃饭是大。 两人坐在圆桌左右,女医官退下去,便有下人送了清粥小菜上来。 季临渊瞧她吃得急,等她用了一碗才开口。 “去萧家和国公府是要做什么?” 萧尽染咽下嘴里食物,很认真地说:“要钱。” 季临渊抬眼看她,“嗯?” 萧尽染摸了摸脖子上的暖玉小印。 上辈子,大伯一家为了能让萧桃儿当上世子妃,可谓煞费苦心。 先是收养父母早亡的她,而后八年捧杀,养得她人事不知。 也亏得她蠢,不懂得朝堂争斗,不知道父亲留下的这枚印信的作用。 所以,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她身上还有父亲遗物。 被囚暴室的六年里,季书白从不把她当人,在外面有什么不如意,都会对她大骂。 萧尽染后来才想明白,萧桃儿和季书白为什么不杀她,而是把她关起来。 他们怕清流之臣的口伐笔诛,不敢不对她好,不敢杀她。 杀了她,万一被人发现,萧桃儿的世子妃就当不成了。 所以,他们污她逃婚,毁她名节。 带累父亲身后名声受损,声望不再。 萧家也好,荣国公府也好,都是她上一世悲惨命运的推手。 她不会让他们任何一方好过。 “萧桃儿换亲,是想抢我的姻缘,也是想抢我嫁妆。” “季书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但嫁妆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不能便宜了他们。” “荣国公府我也不嫁了,彩礼庚帖信物,都要讨回来。” “不能让他们白占我便宜!” 萧尽染被囚在暴室时就想过,若有一天,能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和萧家,和国公府断个干净! 她要清清白白,让所有人知道,她萧尽染是被人算计。 萧仲元的女儿,不是不知羞耻的逃婚恶女! 季临渊放下筷子,眼里是不信她能做到的态度。 “一介孤女,还妄想能翻出国公府的手掌心。” “我若是季南漳,这会儿就到这儿来找你,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国公府,断不让丑闻外泄。” 萧尽染瞬间想起前世,惊惧不已。 就算这一世,她没能让萧桃儿得逞,回去做个世子妃,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要想起季书白的模样,她就恶心的泛酸。 眼看她脸色煞白,指尖都在发抖,季临渊放轻了声音。 “他这不是还没来,你别怕。” 他没想到,她竟这般不禁吓。 也是,不过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刚从虎狼窝死里逃生,胆子合该小些。 萧尽染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觉得季临渊说的没错。 荣国公府怎么会让她闹得人尽皆知,偌大国公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你再喝点粥。” 萧尽染回过神,季临渊正把盛好的粥放在她手边。 小姑娘手上不方便,单手用勺,换手用筷,吃的有些笨拙。 他眼疾手快,看她目光停到哪道菜上,不等她换筷子,季临渊就帮她夹到碗里。 萧尽染有点发懵,抬头看他。 季临渊也看她,“怎么,不合口味?” “不是。” 萧尽染萌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季首尊,我若是想雇暗卫做护卫,要多少钱?” 季临渊愣了下,随即失笑一声。 他还当她小姑娘,胆子也小。 没想到,开口就是要雇他的暗卫,这哪里是胆子小。 给她三分颜色,她都敢开染坊! “那要看做什么了。” “萧二小姐要是想雇暗卫帮你夺彩礼,换回嫁妆、庚帖、信物……” 季临渊又换上那副肃杀神情。 萧尽染双手扒在桌上,追问:“如何?” “呵…”季临渊从后腰带抽出铁扇,打在身前。 “得罪荣国公府的事儿,没人敢做。” 萧尽染犯难,漂亮的眉头皱在一起。 “暗阁都不行么……” 她本是喃喃自语的一句,可季临渊耳力不凡,听见了。 他刚要开口说话,萧尽染就大度摆手。 “那就算了。” “我写信给外祖,请表兄出面,定能说动清流之臣。” “荣国公是世袭贵爵,定然怕口诛笔伐。” 季临渊面上不显,可心里是有些欣赏的。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萧尽染的办法不错。 如今的清流一脉,是寒门学子的仰仗。 有清流为她说话,荣国公不仅不敢动萧尽染,反而日后萧尽染若有所伤,必定为清流指摘。 觉得这办法可行,萧尽染第二碗粥都没喝完,就去找笔墨。 第4章 萧尽染是白眼狼 阖府上下都看出季临渊对萧尽染的态度软乎,所以,萧尽染使唤人去拿笔墨,很是顺当。 当她坐在季临渊宽大座椅上,手执毛笔,认真写信时,季临渊心里忽然不太舒服。 吃干净清粥小菜,他静悄悄地站到了萧尽染的身后。 “啧。” 季临渊背着手,表情有点嫌弃。 “好歹也是萧仲元的女儿,字怎么写得这么难看。” 萧尽染面皮滚烫。 父母还在世时,对她管教很严格。 那时候,她的字不说好看,起码不丑。 但后来大伯抚养她,萧尽染嫌练字累,嫌读书无趣,嫌琴棋书画麻烦,大伯便纵着她什么都不必学了。 这手字,自然就不好看了。 季临渊十分挑剔,“句子也不通,这样的书信,就是寄回去了,谁能看懂。” 话不好听,但都是实话。 萧尽染叹了口气,放下了笔。 要不,还是着人传话吧。 反正都是骑马奔袭,人传口信,和人传书信,应当也没差。 季临渊瞧她这就放弃了,心里还是不舒服。 “怎么,不想讨回钱财了?” 萧尽染转头瞥了他一眼。 人人都说暗阁首尊手段狠辣,阴狠无双。 照她看,季临渊不用动手,光靠一张嘴就能气死人。 “季首尊说的是,小女粗鄙,不通文墨。” “我欠您的人情,您若是还想讨回来,就烦请您派人给我远在翕州的外祖父传个口信。” “我外祖父姚子骥,是三朝内阁辅臣,翕州望山书院大儒,深受寒门学子与清流一脉敬仰。” “他老人家说话的分量,肯定比我重许多。” 季临渊态度高傲的挑了下眉。 “既然萧二姑娘软语相求,本尊就帮你这个忙。” 萧尽染一头雾水。 她,软语?相求? 季临渊高声唤人进来,“鹤一,派人去趟翕州。” 他嘴角噙着笑意,看着萧尽染。 “帮萧二小姐,传个口信。” 鹤一在外头应了声是,径直办事去了。 萧尽染总觉得,这位季首尊古古怪怪的。 果然是传闻中那般喜怒无常,得赶紧走。 她起身,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 “多谢首尊帮忙。” “已然叨扰许久,小女不胜惶恐。” “若是外祖有口信传回,首尊派人到客栈寻我即可。” 说完,她就要走。 然而,她刚一抬脚,肩头便被重物压下。 萧尽染抬头,就看见季临渊手中铁扇,抵在她肩头。 “季首尊?” 季临渊脸色不虞,虽还笑着,却很吓人。 萧尽染也辨别不出,他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就听见他阴阳怪气的,“真要走?” 萧尽染连连点头,“不敢再麻烦季首尊了。” 季临渊瞬间没了笑容,手上铁扇抬起。 “那便走吧。” 这就算了? 萧尽染尝试往旁边挪了一步,看季临渊没动作,赶紧一溜小跑的出了房间。 片刻之间,人就没影了。 季临渊舌尖卷过后牙,阴仄仄低声了一句,“小白眼狼。” 萧尽染离开别院,一直走到街上,才觉得后背不凉了。 季首尊实在吓人。 她拍了拍胸口,冷静下来,朝着城东客栈走。 荣国公府不想丑闻让人知道,萧家想必也是一样的。 在京城,萧尽染除了萧家,没别的地方可去。 眼下只能住在客栈,等季临渊将口信传到翕州去。 上辈子,她被大伯一家蒙骗,觉得外祖父同爹娘一样,家教忒严。 若是跟着外祖父生活,要远去翕州不说,还会被管着。 于是,她不懂事的选择了大伯。 后来,她被囚暴室,大伯对外宣称她逃婚失踪。没想到,外祖得知消息,遣表兄费心寻找。 她听萧桃儿埋怨过,表兄为了寻她,入朝为官,同季临渊结识。 许了重诺,请暗阁插手。 只可惜,她没能等到外祖和表兄。 这辈子,她只希望还有机会弥补外祖和表兄。 若是他们不嫌弃,等她和国公府划干净了,就去翕州在外祖父膝前尽孝。 萧尽染走进客栈,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放在柜台上。 “开一间房。” 掌柜的看见那镯子,顿时喜笑颜开,“客官,里面请!” 客栈上下把她当成金主奶奶一般伺候,十分周到。 半夜。 萧尽染的断臂疼得厉害。 女医官白天同她说过,手臂折了之后的两三日,都会肿痛。 她有准备会疼,却没想到疼得这样厉害。 额头后背,尽是虚汗。 “是这个屋?” “没错,小人亲自安排进去的。” “动作小心些,先放迷烟,等没动静了再进去。” 萧尽染听见外头悉悉索索,有人说话。 她小心从床上下来,弯腰走到水盆旁边,打湿了脸巾捂住口鼻。 才做了防备,她就看见窗户上被人戳了个小孔,一根细竹竿伸了进来。 这是想迷晕了她,把她绑走! 萧尽染心里恨极了。 不管是荣国公府要抓她,还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应该都是那掌柜的走漏了消息。 客栈不能住了。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绣床旁还有个小窗。 萧尽染弓着身子,挪到了小窗下边,试着推了推。 还好,这个窗子没被封死。 她推开小窗,窗外就是街。 只是,大概有二层的高度。 迷烟已经顺着竹竿散尽屋里了! 萧尽染虽然捂着口鼻,但也只能抵御一会儿。 她咬牙,下了狠心。 放下手里的脸巾,护着断了的手臂,朝着窗外一跃而下。 “嗯!” 萧尽染闷哼一声,从地上滚了起来。 趁着人没追来,她赶紧跑。 才转进街巷,萧尽染就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 “萧二姑娘这么有雅兴,也半夜街头赏月?” 季临渊打着铁扇,在胸前扇了扇。 萧尽染皱起眉头。 现在,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季首尊,你怎么在这儿?” 她话音落下,身后的人就追了过来。 一行五六个人,都是干练短打的装扮,并未蒙面。 他们看见萧尽染,眼底闪过狠色。 “上!抓活的!” 萧尽染没别的法子了,只能往季临渊身后躲。 “季首尊,我欠你的人情还没还呢!” “你若还想要,得救我!” 季临渊觉得,每次晚上见她,她都是一副狼狈样子,身后还都有群狗追着。 而她,求救都求得理直气壮。 第5章 上门欺负人 萧尽染还是第一次看见季临渊动手。 五六个人手持利刃朝他而来,他却动都没动。 手中铁扇掷出,在人群中扫过一圈,就将人都打飞出了! 冲得最快的那个,甚至捂着胸口呕了血。 好厉害! 萧尽染在心底里赞叹。 季临渊摇了摇头,“宵禁时间,当街行凶。” “鹤一,把人扭送京兆府衙门。” 墙头巷尾里,忽地冒出了一队暗卫。 为首被唤作鹤一的,长了一张看起来稚嫩的娃娃脸,应声:“是!” 那五六个人,被暗卫压着,转眼就不见了。 萧尽染松了口气,“多谢季首尊。” 季临渊也不说话,打着扇子,迈步走了。 “嘶——” 放下了戒备,萧尽染才觉着手臂疼,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季临渊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回头看她。 “张嘴。” 萧尽染愣了一瞬,“什么?” 趁着她出声,一颗药丸就被塞进了嘴里。 恶苦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她绣眉皱在了一起,小脸都变了形。 “好苦啊!” 她大伯一家虽然坏,但捧杀了这些年,的确把萧尽染养得娇贵。 怕疼,又怕苦。 季临渊没养过这么娇气的小姑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尽染一双大眼睛里透着委屈,又疼又苦,惹得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 萧尽染也不想哭,但她实在忍不住了。 两天时间,先是在荣国公府死里逃生。 好不容易找了个客栈,想休息两天,可手臂疼得厉害,又赶上歹徒行凶。 折腾到半夜,遇到季临渊这个煞神。 她又害怕,又被喂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苦药。 想到这里,哪能忍住不哭。 季临渊忙收了铁扇,插在后腰。 “你,你等会儿。” 他左右瞧了瞧,正好旁边有间点心铺子。 虽然关门了,但对他季临渊来说,实在不是问题。 飞身进了铺子里,也不知道她爱吃哪个,就每样拿了一个。 放下一锭银子,快速回到萧尽染身边。 点心递到小姑娘面前。 萧尽染一抬眼,一滴泪珠滚落。 她拿起来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总算好受些。 大概是吃着甜的,也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疼了。 “我好多了。” 季临渊心道,小姑娘还挺好哄。 “那药是苦了些,但止疼效果很好。” 萧尽染点了点头,她知道好歹。 “季首尊若是想要我的命,就不会救我了。” “我知道药丸不是毒药。” 但实在太苦了,她真没忍住。 季临渊那双平素里只会拿铁扇的手,此刻给她捧着点心。 “还吃吗?” “吃!” 手臂疼得她心烦,晚上吃的就不多。 她现在正饿呢! 两人一路边走边吃,一直走到了别院门口。 萧尽染站在门楣下面,仰头看他。 季临渊刚刚说,愿意收留她几日,等她外祖的口信传回来,之后她去留自便。 收留她,就是和荣国公对上。 而季临渊,可是荣国公的义弟。 萧尽染虽然不聪明,但也明白,季临渊待她过分好了。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人情,大可以把她放在客栈,着人看好她。 只要她不死掉,伤了残了都和他没干系。 能保她一条命,就足够给外祖交代了。 “季首尊,我身上没什么别的价值了,你真要收留我吗?” 季临渊手里还捧着她的点心,眼神不屑。 “本座做事,还要跟你交代?” 萧尽染识相的闭上了嘴。 她现在是寄人篱下,季临渊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还是不要多话,惹他不快了。 别院大门打开,女医官出来接萧尽染。 “又伤着了?” 萧尽染神情歉疚。 女医官只心疼她,“手臂可不能再受伤了,姑娘家的,要好好养。” 萧尽染跟着医官走进别院,忽然发现季临渊没动。 她回头望向他,“季首尊不进来吗?” 季临渊把点心递给下人,面色肃杀,“本座还有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萧尽染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首尊大人是顾及姑娘清白,毕竟男女有别。” “这间别院也是在我名下,日后荣国公府追究起来,也污不到姑娘名声。” 萧尽染后知后觉,季临渊从没在别院住过。 只是时不时的来看她一眼。 “季首尊,似乎和传闻中不同。” “是个……正人君子。” - 萧尽染在别院住了两天,没再见过季临渊。 但他请来女医官,一直都在。 女医官姓赵,对她很是照拂。 萧尽染同她熟络了,才知道,她是宫中唯一一位进了太医院的女医官,医术极好。 她不敢辜负,这两日,无论药有多苦,多难吃,她一声都不抱怨。 赵医官也看出她是真怕苦,每日来时,会给她带上两块桃花酥。 “我可是荣国公夫人,谁敢拦我!” 萧尽染才喝了药,就听见外面声音。 赵女官面色不善,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定是算着首尊不在才来的。” “你好生歇着,我去瞧瞧。” 萧尽染皱着眉头,拉住了她。 “赵医官,给我治伤阿染已经很感激了。” “那位荣国公夫人是个心眼小的,你若帮我出头,她必定嫉恨你。” “我自己应对吧。” 赵医官实在很喜欢她。 虽然娇气了些,可内心坚韧,也分是非好歹。 萧尽染理了理衣裙,坐在了花厅上首。 “请荣国公夫人进来吧。” 荣国公夫人被请进来,脸上还带着不满。 看见萧尽染端坐,心里虽然不舒服,可事情还要办。 她扬了扬手,下人端着些物什进了门。 “阿染,你闹了这几日的脾气,总该消气了吧。” “你看,这是书白送你的陪罪礼物。” “快跟我回去吧。 萧尽染目光落在一套笔墨上,心里酸涩不已。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季书白。 别人都说她幸运,父母弥留之际,还为她筹谋了这么一门好姻缘。 国公府的世子爷,少年英姿,意气风发。 放眼京城,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潇洒人物。 只有萧尽染自己知道,荣国公府看不上她,季书白也不喜欢她。 就如同那套笔墨。 季书白大概忘了,那是她送给他的。 第6章 暗阁没有不杀女人的规矩 季书白嫌她字不好看,萧尽染送他笔墨,要他教才肯学。 如今,竟然当赔罪礼,退回来,可见对她不在意。 八年追逐,也是八年的践踏。 到如今,荣国公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季书白肯哄一哄她,只要荣国公府不计前嫌的要她这个媳妇,萧尽染就会感恩戴德,就会回去任他们欺负。 可萧尽染,不是那一世的萧尽染了。 “夫人可别胡说,跟世子爷拜堂成亲的人可不是我。” “我还想问问夫人,荣国公府是打量着我一介孤女好欺负,大婚日娶了别家姑娘,连个交代都不给我吗?” 荣国公夫人还当萧尽染好哄,不以为意。 “那日是书白吃醉了酒,阿染别和他计较,回头我去说他。” “我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就只有你萧尽染一个,别的我可不认。” 萧尽染又气又委屈。 她险些毁了一生,在荣国公夫人眼里就是只是个误会。 事情过去好几天才来找她,连个交代都没有,就想让她捏着鼻子认下,简直欺人太甚! “夫人认,我可不认。” “季书白和萧桃儿合谋,调换新娘毁了婚约,这就算了。” “可他们还想害我性命,污我爹爹身后名!” 荣国公夫人瞪起眼睛,“你别胡说!” “调换新娘的昏招就是你萧家出的!” “你们萧家捅了这么大篓子,我国公府还肯认你这个媳妇,你就该烧高香了!” 萧尽染看着她猖狂样子,气得手都在抖。 “夫人好厉害的一张嘴,你就算颠倒了黑白,我也决不可能嫁季书白。” 她拱手朝上,“我已经写信告知外祖父,待家中长辈一到,自有长辈来处理我同季世子的婚事。” 荣国公夫人没想到,以前那个蠢笨的小丫头,竟然变得牙尖嘴利,还告知了多年未曾联系过的翕州! “你……” “好,你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荣国公夫人不是自己来的。 知道萧尽染有季临渊护着,带了众多好手,就是打算说不通就把人抢走。 “动手!” “嫂夫人好大的威风!” 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道磁性嗓音。 季临渊一身黑金玄纹蟒袍,身上气势夺人。 随着他走进花厅,暗卫也涌了进来,将她和她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荣国公夫人没想到他竟回来得这样快! “季临渊,你也是国公府的人!” 季临渊眼神嫌恶,“本座干不出这么恶心人的事儿,这国公府的人,不做也罢。” 荣国公府的手下哪有暗卫厉害,才对上就被暗卫给打了出去。 鹤一站在荣国公夫人身边,给荣国公夫人吓坏了。 “放肆,你敢动我!” 季临渊冷哼一声,“暗阁没有不杀女人的规矩。” 国公夫人不甘心地瞪着萧尽染。 贱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竟然哄得季临渊都肯帮她! “好好,我倒要看看,事情闹大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荣国公夫人咬牙跺脚地走了。 等看不见人影了,赵医官扶着萧尽染进屋。 刚刚还一副厉害模样的她,被气得掉眼泪。 季临渊失笑,小姑娘跟小猫似的。 对上荣国公夫人爪子厉害得很,等人走了,转头却委屈上了。 他拿过桌上的桃花酥,“别哭了。” 萧尽染瞥见点心,才想起来,喝完药都没来得及吃,嘴里好苦。 眼泪还在打转,手却捏起点心往嘴里放。 季临渊不由得笑出了声。 萧尽染抬头看他,眼里的委屈顿时变成了气恼。 刚咬了一口的桃花酥也不吃了,扔回了碟子里。 季临渊很有耐心地哄:“不爱吃这个?那我让人再去买些别的?” 萧尽染眼睛红红的,娇蛮道:“成日都是点心,谁能吃得进去,换点果子蜜饯。” 他扔了锭银子给鹤一。 “去,把城东果子铺里的蜜饯果子包了。” “让他们每天送新鲜好吃的过来。” 鹤一一头雾水。 愣住的片刻,就看见一向喜怒无常分外挑剔的首尊大人,拿起来刚才萧姑娘咬过的桃花酥。 放!进!嘴!里!了! 季临渊小小啄了一口。 比起品尝,更像是个旖旎的吻。 鹤一看得僵住了。 季临渊吃完了桃花酥,横了他一眼,“看什么?” “啊……啊,是!” 鹤一胡乱应答,转身要走。 季临渊瞥见地上荣国公夫人带来的赔礼,“等会儿。” “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扔出去。” 萧尽染见他又让人买果子,又把东西扔了出去,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对不住,刚刚是我脾气不好。” “多谢季首尊及时赶来,又救了我一次。” 季临渊自然不会和她计较,“你外祖父回信了。”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 “这么快!” 萧尽染很是惊讶。 大概是近乡情怯,她拆了封口,有些不太敢打开。 季临渊瞧她一脸的歉疚,“这可是人歇马不歇,跑了两日才送回来的。”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紧张地展开了信。 铁画银钩的苍劲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外祖父亲笔。 她脸色变得的开心。 季临渊问:“如何,说了什么?” 萧尽染将信纸贴在胸口,“外祖父没有怪我。” “他说,大舅舅和我表哥会先回京,代行长辈职责,替我处理同荣国公府的婚事。” “三日后,他们大概就会到了。” 季临渊眼神有些许黯淡,“姚家在京城还有宅子吗?他们回来住哪儿?” 萧尽染想了想,“当初外祖父在京为官时,是有宅子的,应该空置着。”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就雇人先去收拾出来,等大舅舅和表哥回京,好有地方安顿。” 季临渊见她激动的,这就准备动手。 “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歇着吧。” “我派人去收拾就是。” 萧尽染十分感激,“季首尊的大恩,实在无以为报。” 季临渊看着她。 早知道她不会一直住在自己这儿,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还是不舍。 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细细的红绳没入了衣领中。 “能报。” 萧尽染眼神茫然,“什么?” 季临渊指着她脖颈,“把你的印送我,就当报答我了。” 第7章 卿卿,她的乳名 萧尽染大眼睛里都是诧异,手指勾着红绳,拿出了那枚小印。 “就要这个?” 季临渊点头,“你说了,代清流一脉欠我个人情。” “过几日你走了,翻脸不认怎么办,我得要个信物啊。” 萧尽染忽然想起那日大婚夜,他是看了这东西才认出自己的。 可这枚小印的存在,分明只有她自己知道。 “季首尊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 季临渊挑眉,“问。” 萧尽染眉眼神色变得很认真,“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印的人就是真的萧尽染呢?” 季临渊回答得利落,“我见过。” 萧尽染更疑惑了。 “你,怎么会呢?” 季临渊不再回答了,“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萧尽染懊恼,刚刚的问题应该说得更明白一些的! “那好吧。” 她摘下小印,递给了季临渊。 季临渊握着暖玉小印,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书瑜元卿。” 小印上,用秀气的小楷刻着这四个字。 萧尽染语气里透着柔软,“是我们一家人的名字。” “书瑜是我娘的名,仲元是我爹的名,卿卿…是我的乳名。” “不过,爹娘去世之后就没人再这样叫过我了。” 季临渊嗓音低沉醇厚,“卿卿。” 萧尽染脸颊瞬间就红了。 季临渊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贯冷厉的眼中泛起炙热。 “还记得你父亲的官职吗?” 萧尽染眼神闪亮,知道他这是肯说了。 “当然记得,正五品翰林院大学士。” 季临渊循循善诱,“在那之前。” 萧尽染茫然思考了很久,“之前……还有别的吗?” 季临渊并不意外,“你果然是忘了。” “不过没关系,你父亲还做过两年的詹事府大学士,圣上钦点他辅导太子学问。” “我们曾在东宫见过。” 萧尽染彻底的懵了。 头脑一阵阵的昏昏沉沉,仿佛一团团棉花堵住了脑子。 她不记得,这些都不记得。 季临渊柔声道:“当年我年纪很小,在东宫备受欺负,你爹爹是唯一会帮我的人。” 他手指摩挲着小印。 脑海里尽是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东宫的后花园里,他刨着地上的土,跟匠人学着种花。 几个孩子笑话他是没爹没娘的野种,往他身上扔石头。 那时候的他不敢反抗,就任由他们欺负取乐。 是那个小姑娘,挡在了他身前,一张厉害的小嘴将人都骂跑了。 季临渊神情缅怀。 萧尽染却失了神。 什么詹事府,什么东宫? 他说的这些,为什么她都不知道? 她和季临渊从前见过? 萧尽染不免想起了上一世,想起了那个梦? 所以,他才会受外祖父之托寻找她。 所以,梦里抱她离开荣国公府的人,是他? 季临渊从回忆中抽身,就看见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 是戳着她伤心事了?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卿卿?” 萧尽染猛地回神,看着季临渊手里的小印。 “干什么这么叫我。” 季临渊语气里带了几分宠溺,“旧时便是这么叫的。” “卿卿亦可唤我姓名。” 萧尽染在心里喃喃:季临渊。 算了,还是有些怕。 三日一晃而过。 门房来报,“萧姑娘,姚家的马车到了。” 萧尽染同赵医官告别,“多谢照拂,赵医官,我走了。” 赵医官早为她准备好了礼物。 “这匣子里是药丸药方,你照着用。” “等安顿好了,你着人到太医院去告知我,到时我再为你复诊。” 萧尽染心里感激,“那我便不客气了。” 赵医官送她到门口,“去吧。” 姚家马车就停在别院门口。 大舅舅姚文邈一身书生打扮,身边是芝兰玉树貌比潘安的表兄姚成衍。 看见久违的亲人,萧尽染忍不住鼻子发酸,红了眼眶。 “舅舅,表哥!” 姚文邈叹了口气,心里百感交集。 八年不见,他这个小外甥女出落得明艳漂亮,娇憨可爱。 “和你娘越发像了。” 萧尽染见舅舅一句责怪没有,心里更加歉疚。 “幼年阿染不懂事,让你们伤心了。” 姚文邈也唏嘘。 八年前,他虽看出萧家并非善类。 可那时候的萧尽染被萧家哄骗,把姚家当成洪水猛兽。 外界又说三道四,指责姚家企图强占萧仲元夫妇私产。 他们没办法,只能把萧尽染留在萧家。 八年没有来往,姚家上下怎么都没想到,再收到萧尽染消息,竟然是如此大事。 “你还愿意同我们商量,你外祖父很开心。” 萧尽染言辞恳切,“外祖和舅舅还愿意管阿染,是阿染的福分。” 姚文邈见她如此谦逊诚恳,仅有的那点隔阂,尽数消散了。 他就知道,妹妹的血脉怎么会是不懂事的孩子。 千般万般,都是当年她年纪小,是萧家不好,是荣国公府不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上车吧,舅舅接你回家。” 萧尽染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还好,舅舅不怨她。 还好,她还有家人在。 她提起裙摆,刚要上车。 不远处,马蹄声疾。 季临渊带着一队暗阁手下,自街口打马而来,姿态嚣张。 萧尽染同姚家众人,都看向了他。 季临渊勒住缰绳,朝着姚文邈拱手。 “姚先生,久仰。” 姚文邈眼神瞬冷。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萧尽染心头一紧。 季临渊被诟病朝廷鹰犬,手段毒辣。 而姚家,乃是清流一脉。 两方向来不和。 萧尽染想开口为季临渊说上两句好话,可却被大舅舅挡在了身后。 姚文邈道:“季首尊,荣国公府私自毁婚,欺我甥女,我姚家不会轻易罢休。” 季临渊眼角带笑,却不达眼底。 “姚先生要发狠怕是发错了人。” “本座和荣国公府没什么关系,今日是来送萧姑娘一程的。” 姚成衍书生意气,“季首尊是老国公的义子,荣国公的义弟,怎么能说没关系?” “别以为你救了舍妹一次,就能撇开关系!” 季临渊目光落在他身上。 姚成衍一身青色宽袖长袍,身后的萧尽染则是素白内衬长裙,外搭青色比甲。 两人站在一块,颇为碍眼。 第8章 舅舅接你回家 尤其是,萧尽染还伸手扯了扯他袖子,“表哥,要不是季首尊救我,我怕是出不去那火坑。” 姚成衍一分情都不领,“他荣国公府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儿,他救你也是应该的!” 萧尽染软声对他耳语,“他还收留我了多日,还请医官给我治伤了。” 姚成衍冷哼一声。 这一路上,他和父亲日夜不停,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要和荣国公府算账。 季临渊舌尖扫过后牙。 萧尽染在他这儿住了几天,他都没见过小姑娘撒娇的模样。 这姚成衍一来,她又是扯袖子,又是咬耳朵的,哄他还哄不好了? 他抬手,对着手下人打了个手势。 暗卫顿时散开,护在了马车四周。 姚成衍立时变了脸色,“你要干什么!” 季临渊目光扫过他,落在姚文邈身上。 “姚先生,路上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姚文邈看向了街角四周,进城门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估摸是荣国公府派人盯着,他料想荣国公府不敢做当街掳人的事,就没太放心上。 现在看,他们实在嚣张。 他看向季临渊。 这人特地赶来,竟然是来护送他们的。 “季首尊,姚家欠你一份。” 季临渊倒是很客气,“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姚先生,请。” 一直到了姚府大门口,见实在没机会下手,才散了去。 姚文邈下了马车,对季临渊道了声谢。 季临渊回了声客气,却没有要走意思,目光越过他,看着萧尽染。 等萧尽染从后头的马车上走下来,安安稳稳的走进了府门。 萧尽染摘下兜帽,伤了手臂藏于披风中,朝他福了福身子。 她刚要开口说话,他却抬腿磕在马肚子上,掉头走了。 萧尽染忍不住感叹,虽不似传闻般心狠手辣,但喜怒无常确实真的。 姚府。 季临渊派人来收拾打扫过,府里整洁如新。 他体贴萧尽染手上有伤不方便,还送了她两个侍女照顾。 姚文邈顾不上打量府里,眼里只有萧尽染。 他们不是不关心这个外甥女。 这些年,京城的消息按时的传回翕州,他们也知道萧尽染的名声不好。 萧家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把她娇惯的刁蛮任性。 听着外甥女一年年的没长进,他是干着急。 萧尽染解开披风,他看见她手臂上的伤。 “竟伤的这样严重!” 姚成衍心疼极了,想伸手却不敢碰她,生怕弄疼了她。 萧尽染以为,多年不见,纵是亲人也会隔心。 可没想到,大舅舅和表哥待她依旧亲热。 “舅舅,表哥,咱们坐下说吧。” 大婚那天的细节,季临渊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又涉及萧尽染的名节,传话传得也并不细致。 萧尽染把那天她如何被萧桃儿打晕,装进嫁妆箱子里,又是如何被萧桃儿灌了药,从房中逃脱遇上季临渊,此间种种,无一隐瞒。 她虽无法告诉舅舅,自己上辈子的经历。 但那晚的惊险,已经让姚文邈心惊胆寒。 “他们如此一来,既能占了你的姻缘,又能抢了你父母留给你的嫁妆。” “荣国公夫妇虽然不知道季书白和萧桃儿的谋划,但萧桃儿把你人和嫁妆一起带进了荣国公府,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正妻之位换个人做。” “荣国公府什么都没损失,自然不会帮你。” “哪怕日后你怀了孩子,那也是季、萧两家的血脉,去母留子让萧桃儿养着也是一样。” “真是歹毒的令人发指!” 萧尽染心里佩服,不愧是舅舅。 光是推测,已经能猜到日后的事情了。 姚成衍在一旁气得发抖,“他们怎么敢的啊!” 姚文邈冷哼一声,“高门世家,累世公爵,此类腌臜还少吗?” 他看向萧尽染,“阿染,你实话和舅舅讲,你还要这个姻缘吗?” “不要!” 萧尽染斩钉截铁。 “我还在别院住着时,荣国公夫人来找过我一次。” “她很不要脸,想让我捏着鼻子认下和季书白的亲事,偷偷抓我去国公府。” “那季书白并非良人,荣国公府也是虎狼窝。” “舅舅,阿染就算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宁死也不嫁季书白!” 姚文邈眼里有几分欣赏,点了点头。 “好,不愧是我姚家血脉。” “立身不正,凭他多高的爵位,我们阿染也看不上。” 萧尽染起身,盈盈拜倒,“阿染斗胆,请舅舅出面,以长辈名义正式向萧家问责,与荣国公府解除婚约!” 姚文邈面色严肃,“快起来。” “有舅舅在,定不会叫人欺负你。” 姚成衍赶紧把她扶起来。 “妹妹既然托人传信,想必心里有计较?” “不如同我们说说。” 姚文邈也看着她。 她的婚事,说到底要看她自己想法。 萧尽染眼神澄明,心里早有计较。 “荣国公府想闷声抓我回去当世子妃,但萧家可不想。” “换亲之事本就说不清,咱们现在去找荣国公府,他们定会把脏水都泼在萧家头上。” “所以我想,咱们先去萧家。” 姚文邈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看来京中的消息也不太准确,起码萧尽染绝不是个草包蠢蛋。 萧尽染思路清楚,“要想解除婚约,就得拿聘礼换回嫁妆和婚书。” “咱们去萧家,先把聘礼拿回来。” 姚成衍忍不住皱眉,“萧家能让咱们拿走聘礼?” 萧尽染莞尔轻笑,“我大伯养我多年,为的是一朝偷梁换柱,萧桃儿坐上世子妃的位置。” “他当然不会让咱们拿走聘礼,否则大婚不就没成?” “我猜,他定会把脏水泼到我头上,说我逃婚。” 姚成衍不甘心,“那怎么行!” 萧尽染却道:“行!” “大伯污我逃婚,那就证明,萧家能作证,和季书白拜堂成亲的人,不是我。” 姚文邈点了点头,“不错。” “萧家这头承认了,那荣国公府就不能再遮掩下去。” “起码不会再动掳阿染进府的心思了。” 姚成衍只觉得这两家都太过分,将姑娘家的婚事算计殆尽! 姚文邈沉吟片刻,“阿衍,你去拿我的拜帖,请萧家族老。” “既然办的是婚姻大事,也该有人来做见证,以免萧家日后反口。” 第9章 火烧大门 姚成衍出门办事前,还不忘拿出来送萧尽染的礼物。 他们回京回得急,但给萧尽染的,都是好的。 翕州带回来的小吃,衣裙钗环,十分体贴。 萧尽染轻抚过衣裳,心里涌过暖流。 放不放心上,果真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舅舅和她八年未曾来往过,给她准备的衣裳却大小合适,可见他未曾言说的关心。 回想萧家。 大伯母口口声声说,她想要什么就买什么。 可她要来的那许多东西,都是她开口强要才有。 比如夏天的冰,冬日的炭,甜嘴的蜜饯果子,和最时兴的耳坠。 萧尽染心里骂自己真蠢啊。 连爱与不爱,都看不明白。 翌日。 萧尽染昨晚睡得不太好,早就起来了。 到了前厅,就遇上了舅舅带着表兄。 她福了福身,“舅舅和表兄怎么也这么早。” 姚成衍捧着烫手的栗子,放到她手心里。 “今日是场硬仗,必定是又臭又长。” “妹妹拿着垫肚子。” 萧尽染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熨帖了。 闻着香甜的栗子味儿,心里好像不慌了。 用过早饭,姚文邈就带着她和姚成衍去了萧家。 马车停在萧府门口。 萧尽染从车上下来,抬头,就看见紧紧关着的大门。 下人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府门被砸得巨响,不少街坊也出来看热闹。 都知道萧尽染嫁给了季书白,可却没回门宴,这几日大家都议论这个。 今日突然见到萧尽染,众人都是奇怪。 “萧二姑娘怎么突然回来砸门啊?” “她身边跟着的两个是谁?” 姚文邈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边砸门边喊:“翕州姚家,拜会萧氏亲家。” 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萧家族老,听见他们报了姚家名号,凑了过去。 “打扰,请问两位是?” 姚文邈朝着打头已经头发花白的萧家老者道:“晚辈姚文邈,是阿染的舅舅。” “这是犬子姚成衍。” 老者发懵,“阿染不是已经嫁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姚成衍声音不小,给老者解释的同时,也是和邻里街坊说明。 “萧伯兴在大婚当天,纵女伤人,替妹成婚。” “萧家欺辱孤女,我父亲带妹妹特来讨个公道!” 他这话一说出来,如同沸水泼在了滚油里,当即炸了锅。 萧家族老不敢相信,周围街坊更是议论。 萧府内。 萧尽染的祖母,萧老太太坐在前厅里老神在在。 她大伯萧伯兴和妻子赵秋兰,都一脸着急。 “娘,那姚家找上门来了,怎么办啊?” 萧老太太面色不屑,“怎么办,不开门,他们还能进来吗?” “你们听着,从今天开始,谁敲门都不开,家里一应采买都让下人去办。” “给他们吃两回闭门羹,杀杀威风。” “等桃儿在国公府坐稳了位置,他们还敢来?” 赵秋兰殷勤地给萧老太太捶腿,“还是娘有办法。” “那小贱蹄子,哪能斗过您啊。” 门外。 下人轮番叫门已经叫了许久。 姚成衍心浮气躁,“爹,萧家这是打定主意要做无赖了。” 他不由地看向萧尽染。 今天要是进不去这个门,怕是要让妹妹伤心。 五月晚春,风还有些凉。 萧尽染拢着披风,兜帽下的眼神比风还冷。 她仰头看着萧府门楣上的匾。 匾上的字还是她爹爹亲自提的。 这宅子,是爹娘花钱买的。 “住得久了,就当是自己的了?” “既然不出来,那就别出来了。” 姚成衍没听清楚,“阿染,你说什么?” 萧尽染高声:“放火。” 披风下,她伸手指向街尾,“那边就有卖菜籽油的。” “买上几桶,洒在大门上。” 姚成衍不敢相信地看向父亲。 姚文邈心里感叹萧尽染的手段有些极端。 可除了这个办法,眼下也想不到更好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让下人照办。 三五桶油浇下去,姚文邈又让人拿了些杂草靠在门上。 再派两个人把后门守住,不让人出。 他一声令下,火折子落在油上,火势冲天而起。 “老爷,着火了!” “姚家人放火烧宅子了!” 萧老太太拍案而起,“什么!” 一众人跑到院子里,就看见门房浓烟滚滚。 大门被火舌吞噬,火势眼看朝着门里蔓延。 门里的人想往外跑,可火偏偏在大门处。 大门不出去,后门也被堵死了,众人只能在院子里干着急。 萧老太太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哭着喊着叫人救火。 可门上被泼了油,凉水浇上去,火势非但不小,反而变大了。 门外的族老们见状,不由得给萧家说好话。 “姚家大爷,萧伯兴做得再不对,也不能放火啊!” “是啊,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嘛。” 姚文邈睨了他们一眼,“萧家不是不开门吗?” 族老们拍着大腿,“这……那也不能放火啊!” 姚成衍口气蛮横,“他纵女伤人,差点害死我阿妹时,怎么不坐下来好好说?” “今日萧家不给个交代,谁都别活!” 大火烧了半晌,才逐渐小了下去。 里头的人被熏得满脸黑灰,晕头涨脑。 不等看见里头的人,就先听见了老太太的动静。 “萧尽染,你想烧死我们啊!” “这个天杀的白眼狼哟!我老婆子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这么个孙女哟!” 萧伯兴也是直叫苦。 “萧尽染,我们养你七八年,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对你百依百顺的,就养出你这个白眼狼吗?” “大婚当天逃婚,不知羞耻,现在吃了苦头想回家了,还火烧家门!” 他这么一说,看了半天热闹的众人对着萧尽染指指点点。 这些年,萧伯兴在外面颇有贤名。 萧家上下,对她这个二房孤女十分疼爱,别人都说,萧家对她这个孤女,都比对亲生女儿好。 而萧尽染,骄纵蛮横,刁钻霸道,名声倒是不太好。 萧尽染早猜着他们要拿宠爱她说事。 她摘下兜帽,甩开披风,露出了伤重的手臂,和未好全的额头。 “原想着我也姓萧,想给你们留几分面子,关上门好言好语的商量。” “既然你们不肯,那就别要脸面了。” “就在这街上,让满京城的人都来评评理。” 第10章 抬走聘礼 “大伯父,你纵女行凶。” “在大婚当天打伤我,让萧桃儿夺我婚事,替我成婚!” “各位族老,诸位街坊,我且一问,天底下有这样的伯父,这样狠毒的长辈吗?” 赵秋兰疾声厉色的辩驳。 “你别胡说!” “我们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萧尽染淬了狠色的眼神,直直看向她。 “哦?没做过?” “那萧桃儿呢?” “这么大的火,也不出来吗?” 赵秋兰顿时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桃儿,还在国公府里呢。 周围街坊也觉出不对了。 “说的是啊,这几日都没见过萧大姑娘。” “哎,好像就是从大婚那天就没见过了。” “对对,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萧二姑娘成亲,怎么萧大姑娘不见人影。 萧伯兴张嘴胡诌,“桃儿出去玩了,没在家。” “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得找不回来。” 萧老太太也撒泼哭号:“哎哟天爷哎,我们对你不好吗?还要我们怎么做哟?” “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丫头啊,竟然不知羞地逃婚,还想烧死我这个老婆子!” 姚成衍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他们胡搅蛮缠的,空口白牙的颠倒是非! 萧尽染攥着手心,指甲抠进肉里,带来的疼提醒她冷静。 萧家从来就是这副样子。 他们若是讲理,今天的事情还办不成呢! “我逃婚?” 萧尽染再开口,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我爱慕季世子多年,巴不得嫁给他?” “这一年来,我为了筹备婚事,从城南这条枫叶巷,到城东的长乐街,哪间店面我没进过?” “你们说我逃婚,可哪有人逃婚,是逃回自己家的?” 她声声质问,呕心泣血。 族老们也都迷糊了。 且不说萧尽染有多喜欢季书白,就是她想逃婚,也得是逃走了啊? 最重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荣国公府肯要萧尽染做世子妃,那是为了她外祖姚家。 到手的媳妇不要了,荣国公府肯吃这个哑巴亏? 这事,怎么想都不对劲。 姚文邈迈了一步,把萧尽染护在身后。 “原以为把阿染留在萧家,你们能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好生待她。” “可现在,满口谎言给她一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 “阿染没了爹娘,能依仗的就只有这门婚事,你们还要算计。” “萧家,可真是好家风啊!” 萧伯兴咬着后牙,圆不上谎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赵秋兰也是同样那副滚刀肉的样子,嘴里只有一套车轱辘话来回说:“我们没干,跟我们没关系。” 姚文邈态度强硬,“你们就是再不承认,阿染就站在这儿,嫁进荣国府的也不是阿染!” “来人,去将国公府的聘礼都抬出来。” “你们要攀高枝,别辱没我家姑娘,这国公府的婚事,不要也罢!” 萧老太太大步走到大门口,不顾一地的灰,“我看谁敢!” “谁敢进门,就从我老太太的身上压过去!” 姚成衍气的压根都痒痒,根不能杀了她! 人群后,忽然一道慵懒声音传来,“那就压过去。”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竟是季临渊! 他一身绛紫窄袖长袍,手执铁扇,身后跟着数十暗卫。 一双皂靴从人后走到了人前,一直走到萧尽染身边。 萧尽染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季临渊简单打量过她,见她无事,才放心。 “九城兵马司报枫叶巷有火情,本座便过来看看。” 他眼神扫过撒泼的萧老太太身上,十分冷厉。 满京城谁没听过季临渊的威名,萧伯兴立时去扶亲娘。 萧老太太也不敢再打滚,赶紧从地上起来。 都知道季首尊喜怒无常,众人拿不准他要做什么,一时间没人敢动。 “看这样子,火情不要紧。” 萧伯兴巴不得他快点走,“是是,都是家中姑娘不懂事,惊扰首尊了。” 季临渊看向他,“不懂事?” “本座瞧着挺懂事的。” “总比你萧家换亲欺骗国公府,来得懂事。” 萧伯兴猛然想起来,季临渊认了老国公爷做义父,按辈分,是荣国公的义弟。 他吓得跪在地上,“小人不敢!” “都是萧尽染逃婚!都是因为她!” 季临渊不满地摇了摇扇子,“本座亲眼看见萧桃儿穿着嫁衣,就在婚房里伤人。” “你的意思是,本座看错了?” 萧伯兴瞪大了眼睛,他看见了? “不敢,小人不敢。” “是……是……” 萧家众人也都僵在原地,没了主意。 亲眼看见了,这还怎么辩驳! 季临渊合上铁扇,扬了扬手,“萧家纵女行凶,婚约换亲,有违伦理纲常。” “来人,帮萧二姑娘将聘礼抬出来。” 有暗阁动手,萧伯兴和萧老太太再不敢阻拦。 姚文邈朝姚成衍道:“婚姻大事,萧家必定有礼单,你进去找找,替你妹妹点清数目。” 姚成衍低声,“是。” 季临渊看向萧尽染,邀功似的。 “如何?” 萧尽染目光狡黠,小动作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点。 季临渊俯身凑到她前面,“嗯?” “首尊大人英明,首尊大人可否再帮我个忙?” 萧尽染声音低低柔柔的,似撒娇一般。 季临渊偏过头,就看见她粉红唇瓣一张一合,如同盛放花瓣。 “什么忙?” 萧尽染压低了声音,“这宅子我爹娘的,我祖母大伯把房契藏起来,把房子霸占了。” “你能不能,顺便帮我找出来。” 她也是看见季临渊,突然才想起来了。 这些年,萧家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吞了不少她的私产。 要不是嫁荣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嫁妆少了不好看,她怕是一点都剩不下。 她的嫁妆都在荣国公府呢,现在这家里,就只剩宅子是她的了。 讨回来宅子,再把婚退了,嫁妆要回来,她的东西就齐全了。 季临渊直起身,朝一旁的鹤一勾了勾手指,吩咐了两句。 鹤一朝萧尽染拱手,“姑娘稍等,一会儿就好。” 萧老太太眼看姚成衍找到礼单,暗卫一个个的箱笼往外抬,肉疼的脸颊都抽搐。 “我的啊!那都是我的呀!” 第11章 赶走萧家人 萧老太太又急又气,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口气没倒上来,老太太直接昏了过去。 萧尽染看着这一幕,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姚成衍点清了彩礼,脸色有些难看。 他身后,只有十余只箱子,寒酸极了。 “爹,阿染,只有这些。” 姚文邈皱起眉头。 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萧尽染的嫁妆可谓十里红妆,数量惊人。 季家位在国公,不说押来差不多数量的,也不该这么一点。 十几只箱子,还不如寻常百姓人家成婚有排场。 轻视萧尽染之意,太过明显了。 “表哥是觉得难看吗?”萧尽染问。 姚成衍不忍让她伤心,抿着嘴没回答。 萧尽染不甚在意。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荣国公府那一家子,有多看不上她,连面子都不愿意做。 “表哥觉得难看,那想必京城懂礼数的人家,也都会这么觉得吧。” 姚成衍点头,“那是自然。” 萧尽染勾起嘴角,“这点东西,就别往家里抬了。” “烦请表哥帮我送到国公府吧。” “他们不嫌难看,那就让全京城都看看。” 姚成衍看向父亲。 姚文邈点了点头。 萧家走了这一遭,他看得清楚,萧尽染是个很有主意的。 姚成衍跟季临渊借了人手,将聘礼抬去了荣国公府。 那头鹤一从萧府出来,手里拿着宅子的地契,恭敬地捧给萧尽染。 萧尽染接过来,仰头看了眼已经熏黑的门头。 萧家本是肃州寒门。 一家歹竹,出了萧仲元这么一棵好笋。 科举中举,入仕为官,一家子跟着鸡犬升天。 这些年,他们靠着这座宅子,靠着她死去的爹爹强留在京城。 也是时候清算了。 “这座宅子,还是爹爹未入仕前,我娘用嫁妆钱买的。” “择日不如撞日。” “大伯,你们在我家里也住得够久了,今日就收拾好行李,搬出去吧。” 萧伯兴瞪大了眼睛,怒目而视。 “萧尽染,你疯了!” “你要赶我们走?” 萧尽染多一句的废话都不想和他说。 她朝着季临渊福了福身子,“有劳季首尊帮忙。” 季临渊自然是乐意帮她的。 不等他吩咐,鹤一就拎着刀,走到了萧伯兴身边。 “姓姚的,还不动弹,是等咱们动手吗?” 萧伯兴恨得牙根都痒痒。 他没想到萧尽染真敢撕破脸,更没想到季临渊竟然会帮她。 看着鹤一手里的刀,他只能忍下来。 “好,好!” 他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又让人把晕厥的萧老太太扶上车,送去医馆。 赵秋兰抹着泪,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可又没办法。 萧尽染看见他们离开,才长舒了一口气。 姚文邈看见萧尽染同季临渊说话,两人十分熟识的样子。 他迈了一步,将两人隔开。 “阿染,你先上车吧。” 萧尽染看了季临渊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姚文邈十分客气,但态度疏离,“今日,多谢季首尊相助。” 季临渊看得出,姚文邈并不想他和萧尽染接触太过。 客气的答话:“姚先生客气。” “本座还有公务,就不送二位回府了。” 姚文邈朝他拱手,算做送行。 回到家中,姚文邈看着脸色发白的外甥女,心疼不已。 让人把萧尽染送回房间,吩咐好生照顾。 姚成衍点齐了彩礼,按萧尽染说的,放到了荣国公府的门口。 闹了一上午,萧尽染早成了京城热议的名字。 可荣国公府依旧没有动静。 “爹,荣国公府没道理吃这个哑巴亏,真让萧桃儿做世子妃吧,” “他们是在等什么?” 姚文邈早看穿了他们,眼中带着怒意,“还能等什么,当然是等姚家。” “荣国公府压根就不是想娶阿染,为的就是她身后的咱们,和她那些嫁妆。” “如今婚事不成,他们不想要阿染,但想要她的嫁妆。” “端看咱们的态度,看能否谈个别的条件。” 姚成衍连连摇头,“真下作!” 姚文邈还是担心萧尽染。 “阿染这孩子,受了太大委屈,心思也重。” “咱们作为她唯一的亲人,必须替她撑着。” “晚些时候,和阿染商议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姚成衍犹豫地开口,“阿染妹妹今天下令放火,手段也有些……” 姚文邈摆了摆手。 “京城如今是这样的风气,还照规矩守礼数,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清流一脉被季临渊为首的朝廷鹰犬,和荣国公为首的世家大族打压得无甚实权,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心狠一些,未必是坏事。” 他沉吟片刻,“你去给你祖父去一封信,将京中情况告知。” “翕州那边若是无事,就让你祖父尽快起程吧。” 萧尽染觉得,自己睡了很长时间。 好像,很久都没睡过这么好了。 从床上起身,外头天已经擦黑了。 “什么时辰了?” 季临渊送她的小丫鬟,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名唤青鹿。 青鹿扶她起身,“二姑娘,快酉时了。” 她竟睡了一下午。 “二姑娘,大爷给您留话,说您要是醒了,请您去前厅。” 萧尽染收拾妥当,匆匆去见姚文邈。 “阿染来得正好,一起用饭。” 他叫下人又拿了一套碗筷。 萧尽染刚一坐下便问:“荣国公府有何反应?” 姚文邈摇了摇头,“先吃饭。” 萧尽染没什么胃口。 她心里清楚,荣国公府不是萧家。 荣国公府若是想强占她嫁妆,不是请来族老就能评理,不开门放火硬闯就行了。 “明日,他们再没消息,就报官吧。” 萧尽染喝了两口汤,便放下汤匙。 “舅舅,我不在乎名声。” 姚成衍着急,“那怎么行。” “你才十六,以后有大把的好时光。” “季书白是个浑蛋,你不能为了他,把以后前程都葬送了啊。” 萧尽染知道表兄是为了她好。 但她真的不在乎。 名声不如命要紧。 赶紧和季书白划清界限,接触婚约,她才能早一点脱离上一世的轨道。 “表哥会因为我名声不好,就不疼我了吗?” 姚成衍急声安慰:“当然不会!” 第12章 抢也该把你抢回翕州 姚成衍只比萧尽染大两岁,也是少年心性。 看着萧尽染不施粉黛,依旧美的如仙子下凡,不由柔声道: “阿染妹妹是这世间顶顶好的姑娘。” 萧尽染暖心的笑了笑,“那就够了。” “我身如浮萍,以后也是要赖在姚家的。” “只要你们不嫌弃,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 她没别的心愿了。 上辈子,她只是听萧桃儿提过几回,并不知道姚家为什么被灭门。 这辈子,她只想守着外祖父,守着姚家,过平淡日子,就足够了。 姚文邈以为她是被疼爱她的大伯背叛,一时间受不了打击,才性情大变。 “阿染,先不做最坏打算。” “荣国公府是司马昭之心,想要什么,舅舅心里清楚。” “他们不是萧家,不能关上门一辈子不出来。” “明日,舅舅想办法。” 萧尽染不解看着他。 她会的不多,不明白还能想什么办法。 姚成衍耐心解释:“荣国公是本朝唯一的公爵了,世子婚事嫁娶,都需呈礼部报备,是礼仪大事。” “季书白大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荣国公必定要被参一本治家不严。” 萧尽染呆愣愣的。 她不知道,婚嫁之事还有这么复杂的细节。 姚文邈瞧出不对劲,“阿染,不知道吗?” “你和季书白成亲前,三书六礼,问名纳吉这些都不曾做过吗?” 萧尽染摇头。 没人告诉她这些,她也不记得做过这些。 姚成衍觉得奇怪,“就算是荣国公府不当回事,礼部是干什么吃的?” 姚文邈略略思索,然后问她,“阿染,你跟舅舅说,你见过媒人吗?” 萧尽染还是摇头,“媒人是谁?” “礼部侍郎的母亲宋老夫人。” 姚文邈都知道的事情,萧尽染却全然不知道。 萧尽染回过味儿来,想起有件事得说给舅舅知道。 “舅舅,萧家不曾教过我什么,识字、管家算账、针织女红,就连礼仪规矩,我也都不会。” 姚成衍惊得瞪大了眼睛,“什么?” “不对啊,满京城不是都说萧家对二房孤女很是宠爱。” “这,怎么会……” 姚文邈看向萧尽染,两人一起开口。 “是捧杀。” 姚文邈一阵阵的心惊发冷汗。 翕州路远,就算记挂这个外甥女,打听着消息,可总是不周全。 要不是亲自来了,亲自见了,怎么能知道萧家歹毒至此! “他们怎敢如此对我阿妹血脉!” “早知如此,八年前,就是抢也该把你抢回翕州!” “舅舅别气,都已经过去了。” “原本想等和季书白的婚约解了,再把这些事说出来,让舅舅请个女先生教我。” “没成想,舅舅目达耳通都看出来了。” 萧尽染体贴温柔的安慰他。 姚文邈一肚子的火气,但头脑还清明。 “好好,他们如此糊弄你,倒是容易查证了。” “阿衍,明日你去一趟礼部,调出季书白和阿染的礼书。” “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敷衍了事的!” 荣国公府。 萧伯兴将一封书信从后门递了进去,门房不耐烦地接过,冷冷地关上了门。 刚刚还一副谄媚面孔的他,顿时变了脸。 “要不是宅子被那贱丫头烧了,谁乐意大半夜的到你家门口。” “我女儿以后可是世子妃,等我进了国公府,先把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都发卖了!” 萧老太太裹着毛毯,缩在墙角,“冻死我了。” “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快受不了了。” 书信从门房一直送到后院,落在了荣国公夫人手里。 “你们萧家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想让国公府给你们擦屁股。” “萧桃儿,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一直没露面的萧桃儿,此刻模样狼狈。 大婚的礼服早被扒了,身上穿着的是丫鬟衣裳。 “夫人,我知道错了。”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诱惑世子,跟世子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 季书白怜惜地把人搂在怀里。 “娘,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你不用再劝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娶萧尽染那个毒妇!” 荣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我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你不娶萧尽染?现在还轮得到你想如何吗?” “萧尽染把国公府给的彩礼,就堆在门外头呢!” “现在,是人家不想嫁了!” 季书白心生欢喜,“那正好,就此割席,以后嫁娶不相干!” 荣国公夫人一赌气的火气,不忍心发到儿子身上,抬手就给了萧桃儿一巴掌。 “蠢货!” “让你娶萧尽染,难道是我喜欢吗?” “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前程!” 季书白挺直了脊背,“娘,我是男人,我不要靠女人。” “不要她萧尽染的嫁妆,不要姚家的支持,我也能袭爵,能撑起家族门楣!” 荣国公夫人被气得不轻,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偏生萧桃儿这时候,靠在季书白身上,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看得她更加窝火。 “季书白,我告诉你,你就是这辈子不娶了,就是死了。” “国公府也绝不可能有萧桃儿这样的世子妃!” 季书白依旧扛着,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萧桃儿从他怀里起来,一脸的动容,“季郎,桃儿知道你的心意了。” “是桃儿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我本也不求能有什么名分,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就够了。” “季郎别违逆夫人了,桃儿……桃儿这就回家。” 季书白死死拉着她,“不。”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礼都行过了,你就是我的妻。” 荣国公夫人咬牙切齿,“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拉出去!” 季书白挡在萧桃儿的面前,“娘,我求你了。” “我长这么大,只有这一个心愿!” “你不让桃儿做正妻,那侧妃,侧妃还不行吗?” 荣国公夫人闭了眼睛,摆了摆手。 “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拉走!” 眼见护院都冲进来了,季书白忽然从袖中掏出把刀,横在脖子上。 “谁都别动!” 第13章 赶出京城 季书白一片痴心,“娘,我不求别的,只求留下桃儿。” “你若是不肯,那儿子宁愿死了!” 荣国公夫人红了眼睛,“作孽啊!” “好。” “我留下她。” 她愤恨看向萧桃儿,“你不是不求名分吗?” “那就无名无份,就当书白的通房丫头!” 季书白还不甘心,“娘!” 荣国公夫人拍案而起,“别叫我娘,我是当不了你的娘了。” “季书白,她要想留下,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你要是还不同意,现在就抹脖子。” “别的我保证不了,但我保证,你前脚死,后脚我就让她去给你陪葬。” 季书白明白是真没转圜余地了,跪坐在地上。 “桃儿,委屈你了。” 扑进他怀中的萧桃儿,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那封书信,终于到了她手里。 萧桃儿展信读完,眼中含泪地看向季书白。 “季郎,我什么都没有了。” “萧尽染大闹萧家,把宅子烧了,把爹娘赶出去了。” “我只有你了。” 季书白又气又心疼,“桃儿别怕,以后我疼你。” 萧桃儿握着他的手,“季郎,我不能让爹娘拖你后腿,不能再因我让你受夫人苛责。” “你让人给我爹娘传个口信吧,就说……” “说我被夫人惩戒,扣在柴房里,接济不了他们。让他们,回乡下去吧。” 季书白对萧家有怨言。 在他心里,萧桃儿温柔体贴明事理,而那萧尽染刁蛮跋扈。 可萧家疼爱萧尽染,委屈自己亲女儿。 如今萧尽染把气撒在他们身上,他们才转头回来找亲女儿,简直不配为人父母。 “桃儿放心,我让人去打发他们。” 季书白送萧桃儿回房休息,唤来下人。 “把萧家人赶出京城,别叫他们赖上国公府。” 下人领命,带人去办。 季书白这才有时间,去正门看一眼外头放着的彩礼。 “萧尽染,你这个毒妇!” “我不会放过你。” 姚府。 萧尽染手臂上的伤迟迟不见好,姚文邈请了几家医馆的大夫,都没什么好办法。 而且,她额头上的伤也有要留疤的迹象。 京城本就对萧尽染有议论,她要是再伤了容貌,以后恐怕抬不起头。 姚文邈心里很着急。 萧尽染虽然不想再嫁人,可到底是女子爱惜容貌,也不想头上留疤,手臂有损。 “舅舅,让人去太医院请一位姓赵的医官吧。” 姚文邈听她提过,是季临渊的人。 “本不想和季临渊有什么沾染,但你的伤拖不得。” “我就让人去。” 赵医官来得很快,“听说你火烧萧家,把彩礼放在荣国公府门口,我就等着你找我了。” 萧尽染同她见礼,又给她介绍,“舅舅,这位就是赵医官。” “赵医官,这位是我大舅舅。” 赵医官身上有官职,却对姚文邈这个白身很客气,行了平辈礼节。 “久仰了。” 姚文邈见她这么客气,对她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阿染伤重,还请医官多费心了。” 赵医官给萧尽染细细检查了一番。 “头上疤痕,每天早晚涂抹这个药膏,七日之后疤痕就能变淡。” “这期间不要吃得太咸,腌渍、酱一类的都不要用。” “手上的伤要麻烦一些,我每隔两日过来给你换一次药。” 她叹了口气,“按说,这伤应当静养,少生气,别忧思过甚。” “但国公府的事情未了,恐怕你也静不下心。” 萧尽染点了点头。 婚约还没接触,她根本放不下心。 时时要听着外面的风声,荣国公府有什么动作,她立即就要想个应对之法。 “对不住,我不是个听话的病人。” 赵医官语气柔软地安慰她。 “好在,我是个很有本事的医者。” 她转头对姚文邈道:“姚先生,二姑娘重伤之下还要忧思,难免会伤元气。” “这些时日多注意饮食,用些温补的,别吃寒凉之物。” “待二姑娘婚姻事了,我再行为她调整药方,补一补气血。” 姚文邈道了声谢,让人好生将赵医官送回去。 “奇怪。”姚成衍等人走了,才开口。 “之前听说,季临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还以为,他的人也会是狂放不羁之流。” “没想到,这位赵医官好端庄温柔。” 萧尽染脑海里浮现了那道黑金玄纹蟒袍的身影。 “他不是魔头。” “只不过嘴巴坏了点,还爱管闲事。” 姚文邈转头看她,眼中有异色。 他早想找机会问问,她和季临渊到底怎么回事。 翕州的消息再不灵通,他们也知道季临渊,绝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 季临渊和荣国公一向不睦,虽说阿染许诺他,清流一脉欠他个人情,但因此就和荣国公撕破脸? 姚文邈总觉得,这事情里有蹊跷。 别院里,赵医官坐在椅子上,把刚刚和姚文邈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萧二小姐的伤不是根本问题,根本问题是她的心思太重。” “姚家久不在京城,能用得用的人也少,消息也不够灵通,二姑娘事事都要操心。” “看她今日在萧家行径,应是想快些解决自己的婚事。” 季临渊握着铁扇,脸色不太好看。 “姚家的动作呢?” 鹤一抱着刀,“姚家是清流,做事一板一眼的。” “说是明日要去礼部,查二姑娘的婚书。” “要我说,还查什么婚书,季书白敢这么欺负人,就该直接打上门去。” 赵医官也觉得,“姚家遇上荣国公府,那就是秀才遇上兵。” “我看啊,有理也说不清。” “首尊大人,要不要帮帮二姑娘?” 季临渊摆了摆手,“姚家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回了京城也是无用。” “先不必管,让人盯着就好。” 萧尽染用过早饭,正对着镜子涂抹药膏。 下人来传话,说舅舅让她去前厅一趟。 她猜,表哥应该是找到礼书了。 果然,才走进前厅的门,就看见姚成衍气吼吼的。 “表哥这是怎么了?” 姚成衍气急败坏,“荣国公府简直欺人太甚。” “礼书上,压根不是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第14章 京兆府告状 萧尽染是这两天才详细了解嫁娶流程的。 所谓三书,是聘书、礼书和迎书。 对应的是,订亲,过礼和迎娶,三个程序。 和荣国公府订亲时,父亲尚未过世,聘书是父亲带她亲手签下的。 之后父亲去世,荣国公府不情愿娶她,萧家又满心算计,两家迟迟不曾过礼。 她没记错的话,荣国公府的聘礼是去年才送到萧家的。 萧尽染不知道有礼书这回事,并没签过。 至于迎书,本该是大婚当天,迎亲之后签。 但萧尽染被萧桃儿打晕了,也没签上。 她看向桌上放着的礼书。 上面赫然是萧桃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真不知道,季书白是觉得我蠢笨到根本发现不了,还是爱重萧桃儿至此。” 姚文邈脸色铁青。 “礼书是铁证,这就能证明,荣国公府并非换亲苦主,而是和萧家同谋!” “阿衍,你多叫些人手,咱们这就去讨说法。” 萧尽染却忽然开口,“不。” “不去荣国公府。” “咱们去京兆府!” 彩礼在荣国公府门口已经摆了两天,国公府没一点动静。 姚家派去盯着的人,也回话说,国公府不曾赶走萧桃儿。 他们狂悖嚣张,觉得欺负了她萧尽染,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那她就豁出去名声,纵然被人议论,她也要个公道。 姚文邈面色凝重。 “阿染……” 萧尽染心中主意已定,“表哥,让人捧好我爹娘灵位,咱们走吧。” 京兆府门口。 萧尽染一身素衣,长身而立。 她身后两名下人,手里捧着父亲萧仲元,与母亲姚书瑜的灵位。 姚成衍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出门前才写好的状纸。 “孤女萧氏,状告荣国公府纵子换亲,失信毁诺,行凶伤人!” 京兆府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给荣国公府报信的人还没回,给京兆府尹报信的人却先回来了。 “府尹,内阁郑大人和一众清流文臣,正跪在勤政殿门口,弹劾荣国公不尊礼法,欺辱孤女呢!” 京兆府尹按着额头,一阵阵地发昏。 “季世子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抛妹娶姊,连姚家这样的外祖都不要了,还给本官找这么大麻烦!” 下官着急提醒,“大人,萧二姑娘和姚家人还在外头站着呢。” “现在当务之急是接不接这案子啊!” 接,得罪荣国公府。 不接,得罪清流。 李万有知道这京兆府尹难做,却没想到,才上任三个月,就遇上这么难办的案子。 萧尽染的事儿早闹得满城风雨,都看见她火烧萧府才抬出聘礼,连家门都没进,就将聘礼放到了荣国公府的门口。 这一连几日没动静,今日终于又看见萧尽染的动作,不少人都问询到京兆府门口看热闹。 门口人越聚越多,李万有也是没法,只能让人开门。 萧尽染身后跟着姚成衍,以及姚家的两个下人,手里捧着已故父母的牌位。 李府尹看见萧伯兴的名字,不禁唏嘘。 “萧姑娘,将状纸呈上来吧。” 姚成衍把状纸连同礼书,都交给了书记官。 萧尽染朗声:“禀大人,臣女萧尽染,乃已故正五品翰林院大学士萧仲元独女。” “臣女原本婚配荣国公世子季书白,按礼法应于十日前完婚。” “但季世子私通我堂姐萧桃儿,于大婚之日伙同萧桃儿打伤臣女换亲替嫁。” “种种冤情,望府尹大人还我公道。” 李府尹看状纸写得清楚,礼书上也不是萧尽染的名字,证据确凿。 心道,案子实在好断,可是荣国公府那头…… “嗯,物证清晰。” “萧姑娘,请问是否有人证啊?” 萧尽染眼观鼻鼻观心,正色道:“有。” “季首尊可做见证。” 李府尹愣住了,“谁?” 萧尽染重复了一遍,“暗阁首尊,季临渊。” 荣国公府。 荣国公夫人本想当块滚刀肉,只要拖着不理,即能满足季书白留下萧桃儿的愿望,又能昧下萧尽染大把嫁妆。 两全其美。 所以,彩礼堆在门口几天,荣国公府被人骂上几天,他们都忍下来了。 只是没想到,萧尽染竟然不要名声,去了京兆府状告! “公爷,夫人不好了,季首尊带人过来了!” 季南漳本就一肚子的火气,“他来干什么?” 门房道:“盯梢的传回消息,说萧姑娘当堂请季首尊做人证。” “勤政殿那头,圣上口谕,让季首尊监审此案。” “人已经到门口了!” 季南漳把火都撒在了夫人身上。 “季临渊恨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得了圣上口谕,更不会放过我们。” “都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荣国公夫人满腹怨怼。 “怎么能怪我!都是萧尽染那贱丫头不懂事!” 季书白带着萧桃儿跪在爹娘面前,一副决然模样。 “父亲母亲,我去京兆府就是了。” “要打要罚,全由我一人承担!” 荣国公扫落茶盏,溅了他一身。 “你承担?你能承担什么!” “弹劾的折子还摆在圣上案头,季临渊的爪牙就在门口,你去啊!” 季书白滑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外头,府门被砸得震天响,季书白只想捂住耳朵。 为什么都要责怪他? 他做错什么了? 他只是想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怎么都不行? 荣国公看他那副样子,怒火更胜。 “让门房开门,他季临渊还能杀了我不成!” 国公府的大门洞开,季临渊带人就冲了进去。 他看都不看季南漳一眼,人手朝着季书白的院子而去,目标清晰。 荣国公冷声:“季临渊,你真以为靠京兆府小小案子就能动得了我?” 季临渊手执铁扇,一言不发。 等了片刻,鹤一压着一身丫鬟衣装的萧桃儿出来。 “首尊,找着了。” 季临渊这才开口:“本座奉命行事而已,荣国公若有不满,等这一遭后,去圣上面前再叫冤吧。” 言罢,暗卫便将荣国公一家,押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 季临渊一身绛紫蟒袍,走上堂时,身后披风猎猎作响。 萧尽染看见他进来,提着的心,瞬间就觉得安定了。 第15章 荣国公代子受过 季临渊手执铁扇,打在胸前,脸上是一如既往不达眼底的笑。 “李大人,本座奉命监审,将荣国公带来了。” “对了,正巧遇上萧大姑娘,一并也带来了。” 李府尹坐在堂上,心里把这位本朝唯一公爵骂了几百遍。 萧桃儿都在国公府被带回来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荣国公,萧家二姑娘状告你家纵子悔婚替嫁,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季南漳看向季临渊。 “没什么好说的,是我教子无方。” “李府尹宣判吧,晚些,我会去圣上面前请罪。” 京兆府门口,早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折腾了好几日,京城上下都等着看结果。 此刻听见荣国公认下,议论如沸。 “我的天,之前还以为是萧家她大伯觊觎高门,没想到啊,是两家合谋!” “萧二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遇上这样的事。” “荣国公府也真不要脸,不想娶人家姑娘,退亲就是,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啊!” “呸!也配做高位!” 季书白还一副不觉得错的样子,气得荣国公狠狠剜了他一眼。 荣国公夫人护短,眼神看向萧尽染,恨不能杀人。 李万有扬手要拍惊堂木,就此定罪。 可手不等落下,就听见萧尽染开口,“且慢。” “大人容禀,小女同季世子的婚事乃是御赐。” “如今荣国公府如此行事,小女认为,季世子人品低劣当不得夫婿。” “小女斗胆,请大人判荣国公府归还嫁妆及婚书、信物,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李万有高高举起的惊堂木,轻轻落下。 他一个小府尹,能断案子,却并不能做这个主啊! 那头荣国公夫人不同意。 “大婚出了状况,谁都不想。” “萧姑娘,你也说了,你和我儿婚事乃是御赐的。哪能说散就散!” “重新办了婚仪也就是了。” 姚成衍在一旁气的咬牙,“府尹大人容禀!” “大婚之礼未成,是人祸,而非天灾!” “季世子与人通奸,淫妇就在堂上!” “依本朝律法,男子悔婚,杖三十,赔女方双倍礼金,由朝廷出具退婚书。” “无媒苟合视为奸,通奸者,若捉奸在床,苦主当场杀人无罪,此外,男子杖八十,女子去衣受刑,杖八十。” 姚成衍朝李府尹拜了一拜。 “荣国公府不尊礼数,我萧家姚家却世代重礼。” “今,我阿妹别无所求,只求大人秉公执法。” 李府尹被惊的手都在抖。 他都想问问姚成衍,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季书白可是荣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世子爷,姚家怎么敢说的啊! 杖责一百一,那不是要季书白的命吗? 果然,姚成衍才一说完,荣国公的眼神就射了过去。 眼中威胁恼怒之意明显。 偏姚成衍萧尽染这对兄妹,站得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 李府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拿不定主意地看向季临渊。 “看本座干什么?本座脸上有律例?” 荣国公脸色铁青,极为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自古刑不上大夫!” “赔礼可以,杖责不行!” 姚成衍并不把他摆架子放在眼里,“季世子只不过是国公府嫡长子,有世子虚衔,却并无官衔,算不得大夫。” “还是说,荣国公打算代子受过?” 荣国公瞪着姚成衍,眼底都红了。 “你!” 姚成衍看向李府尹,“请大人,秉公执法。” 李万有看着季临渊,迟迟不敢决断。 他今天打了国公府世子,明天恐怕就保不住乌纱。 “这……” 站在他们身后的姚文邈,眼底一片凉。 上位者结党营私,权贵只手遮天,鹰犬爪牙特立独行。 堂堂正三品的京兆府府尹,竟然连嫁娶案子都断不了,还要左右为难,看权贵、鹰犬脸色。 法礼如同无物。 荣国公料想京兆府尹不敢动手,姿态蛮横。 而姚成衍,迟迟不松口。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季临渊在李万有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姚公子对我朝律法甚是熟悉,李大人还等什么?” “判吧。” 李府尹捏着惊堂木,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我……本官……” 季临渊不屑地轻嗤了一声,“李大人不敢,那就本座亲自动手。” “来人,把季世子压下去,两罪并罚,杖一百一。” “萧桃儿剥去外裳,杖八十。” “京兆府文书,立即出具退婚书,双方画押。” 他一声令下,鹤一带人便拿住了季书白。 荣国公没想到他竟然真敢动手,勃然大怒。 “季临渊,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季临渊收了手中铁扇,拿起圣上令牌。 “皇上口谕,让本座处置。” 荣国公心里再不满,可看着那块令牌,一动都不敢动了。 荣国公夫人没主意的哭了起来,“不能打啊!公爷!” “一百一十杖,会死的!” 她忽看向萧尽染。 “你不就是想进国公府的门嘛,我让你进门!” “我答应你,把萧桃儿赶出京城,婚礼重新操办,你永远是书白正妻!” “快让他们放手。” 萧尽染一句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 姚成衍带着气,嘲讽道:“虎狼窝一样,谁稀罕你们家!” “阿染以后就是我姚家的姑娘,什么好人家找不到?” “少来攀扯!” 季书白被暗卫拖行,眼神怨毒地看向萧尽染。 “萧尽染,你个毒妇,我就是被打死也不要你。” 荣国公铁青着脸,“慢着!” “是我教子无方,我代他受刑!” 他说着话,伸手解下玉带蟒袍,扔在地上。 “姚公子,你熟悉律法,我代我儿受刑,可否打衣代罪。” 明明是问话,荣国公却没一点疑问的语气,理直气壮。 不等姚成衍说话,李府尹先开口。 “对对,按律国公可代为受刑。” 姚成衍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本想给阿染出口气,可到头来,还是让荣国公钻了空子。 萧桃儿被押上长凳,身边是荣国公的蟒袍玉带。 她惊恐地看向季书白。 “季郎,救我。” “八十杖,我会死的。” 季书白拉着国公夫人的手,想说什么。 国公夫人先挡了回去,“别想了。” “你还没看出来吗?萧尽染是想要你的命!” 季书白痛心地看向萧桃儿,“桃儿……” 萧尽染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眼神里透着不屑。 “我还当你有多爱她,现在看也不过如此。” 第16章 萧伯兴死了 季书白愤恨瞪着她,“你懂什么!” 上辈子,季书白知道萧桃儿恶行,知道她不孕,都不曾更改过心意。 萧桃儿也多次炫耀,季书白散尽通房女使,多年如一,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她那时候就在想,季书白的残忍或许只是对她一个人。 不知道,真有生死抉择时,她们还能否恩爱如初。 萧尽染轻启朱唇,“我是不懂,但现在,你的桃儿要没命了。” “季世子,就眼睁睁看着吗?” 荣国公夫人有种不妙的感觉,疾言厉色道:“贱人,你闭嘴!” 可已经来不及了。 季书白松开了她的手,奔到了萧桃儿身边。 “我爹代我受刑,我代你受刑!” “季临渊,你打我!” 季临渊饶有意味的看向萧尽染。 是他小瞧了这小姑娘,竟然这般狠心。 “好啊。” “不行!” 荣国公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爷,你劝劝他啊。” 荣国公早没耐心了。 他堂堂国公,脱蟒袍摘玉带,季书白没一句感激,对萧桃儿比对他这个亲爹还在意。 “他要找死,那就去。” 季临渊给鹤一使了个眼色。 鹤一忙让人又拿了一只长椅过来。 “季世子,您和萧桃儿怎么分啊?” “一人四十,还是您全代受?” 萧桃儿握着季书白的手,“季郎,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这八十杖你也吃不消,还是让桃儿来吧,反正我从小……” 她话没说完,季书白便疼惜地开口:“我代她受六十!” 萧桃儿愣了一瞬。 仅仅一瞬,被萧尽染看在眼中。 萧桃儿大概没想到,季书白没替她全受了。 萧尽染也没想到。 她还以为,季书白对萧桃儿用情至深,真能豁出去命都不要。 现在看,季书白心里也是权衡过的。 杀威棒落在两人身上,一声声的闷哼变成了叫喊。 血浸透衣衫,蟒袍玉带碎裂一地。 杖刑结束,荣国公夫人赶紧叫大夫过来看伤。 荣国公带着恨意的目光,扫过堂上每个人,威胁之意明显。 “萧二姑娘,可以了吧?” 萧尽染看着季书白和萧桃儿一条命剩下半条,心里恶气算是出了一口。 她拿着退婚书,走到季书白面前。 “季世子,画押吧。” 季书白眼睛里仿佛淬了毒,颤抖着手,按下了手印。 萧尽染小心仔细地收好了退婚书,才道:“荣国公,请便。” 荣国公声音冷厉,“走!” 李万有六神无主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完了,全完了。” 季临渊难得心情好,打了两下铁扇。 “本座办事,向来有始有终,姑娘的嫁妆本座会派人送到姚府。” “萧二姑娘还有伤在身,注意休息,不必劳心。” 萧尽染心里知道,今天要是没有季临渊在,杀威棒打不到季书白身上。 她也没这么容易就拿到退婚书。 “多谢季首尊相助,答应你的人情,首尊可随时来讨。” 季临渊半点不讲客气,“好,萧二姑娘等着。” 两厢言罢,季临渊派人送萧尽染和姚家人回府。 萧尽染一回屋,晚饭都没吃就躺下了。 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睡得非常踏实。 再睁开眼,萧尽染看见床边站着赵医官。 “你可算醒过来了。” 萧尽染有些茫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窗外。 妆台摆在窗前,桌上压着已经画押过的退婚书。 窗外,粉白桃花缀满枝头。 她此刻才真觉得,自己重活了一回。 和上一世真的不一样了,她住在姚府,和季书白退了婚,再没关系。 “我睡了很久吗?” 赵医官点头道:“可不是,足足睡了两日,给你舅舅吓坏了,连忙让人去请我。” 她替萧尽染把了脉,“不过,这两日不白睡,元气补上来了许多。” “快起来,首尊把你的嫁妆都抬了过来,你舅舅表兄没动,等着你自己处理呢。” 萧尽染起身洗漱,换了身衣裳。 没着急去看嫁妆,反正有季临渊,荣国公府也不敢短她什么。 “季书白和萧桃儿怎么样了?” 提起他们俩,赵医官表情嫌恶。 “国公府有的是好大夫,命是不会丢。” “但听说,季书白把萧桃儿收房了。” 萧尽染觉得奇怪。 季书白对萧桃儿情根深种,她不意外。 但闹成这样,荣国公府竟然还纵着他,没把萧桃儿打出去。 这么宠溺儿子? 听说萧尽染醒过来了,姚文邈和姚成衍都过来看她。 赵医官留下药方,“姚先生和公子过来了,我就不留了。” 萧尽染让人送她出去。 “希望下回和赵医官再见,不是来给我看病。” 赵医官莞尔。 待赵医官走了,萧尽染看姚文邈脸色有异。 “舅舅,怎么了?” 姚文邈沉吟片刻,犹豫地开口,“这几日接触,舅舅觉得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的。” 萧尽染心头一跳,是和姚家有关吗? 上辈子姚家灭门,从这个时候就有端倪了吗? 姚文邈递给她一张字条。 萧尽染有点尴尬,“舅舅,我……” 姚文邈想起来她不太认字,收回字条。 “萧老太太和萧伯兴死了,赵秋兰失踪。” 萧尽染愣住了。 死了? 这和上一世大不一样了。 她记得上辈子,萧桃儿成功代替她嫁给了季书白之后,荣国公夫人虽然也不高兴,可到底没损失什么,就默许了。 从那之后,萧桃儿就代她而活,对外称亲父为大伯。 萧伯兴一家靠着萧桃儿和她的嫁妆,过得很好。 “是荣国公府动的手?” 姚文邈摇了摇头,“暂时不知道。” “但有人看见,萧家人是被国公府从后门赶走的。” 萧尽染很疑惑。 萧桃儿唯利是图,上辈子做上了世子妃就不认亲爹娘,这辈子又会好到哪儿去? 赶走他们,避免那一家子吸血鬼拖后腿,是萧桃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要说下毒手…… 萧尽染觉得,萧桃儿不会在现在动手。 一是地位不稳,手里没人。 二是实在没什么必要。 那会是谁? 她按着额头,拼命去想上辈子萧桃儿和季书白对她说过的事情。 可惜,她虽然是重生,但知道的消息太少了。 “大爷,不好了,萧桃儿跪在咱们门口哭喊胡说呢!” 门房急忙忙地跑来禀告。 第17章 栽赃陷害 萧尽染被下人扶着,跟着姚文邈一道去了前面。 隔着大门,都能听见萧桃儿的声音。 “妹妹,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不原谅我不要紧,但你不能对我爹娘下毒手啊!” “我求求你了妹妹,放了我娘吧。” “我给你磕头认错,你要我的命吧。” 姚成衍气得厉害,“让门房去赶人,那萧桃儿就跪着不肯走,还在那儿胡说!” “她背上还带着伤,血痕都湿透了衣裳,不少人在外头看热闹。” 姚文邈嫌恶地摇了摇头,“手段也太下作了!” 萧尽染不意外。 季书白是荣国公夫妇的独子,她料到荣国公府不会善罢甘休。 打发萧桃儿来恶心她,是想她也尝尝被人指摘的滋味。 姚成衍一心要替她出头,“阿染你回屋去,我去把她撵走。” “等等。” 萧尽染和姚文邈一起开口。 姚文邈看向她,“阿染想说什么?” 萧尽染没想在他面前藏着掖着,道:“萧桃儿就算被收了房,可她手下没人,按说知道消息也不会很快。” “她既然跑门口来,必定是荣国公府授意的。” “我在想,荣国公这么大手笔,杀萧老太太和萧伯兴,就为了给我泼脏水吗?” 姚文邈欣赏地点了点头。 “阿衍,你总是沉不住气,要和你妹妹学学。” 姚成衍也定下了心神,“我看出她是故意的,可不赶走她,就任由她在门口胡说吗?” 萧尽染忽地莞尔一笑,“不让她胡说,倒也不必赶走她。” “表哥,让门房开门。” 姚成衍犹豫。 姚文邈摆了摆手,“照做。” 姚府大门打开,看见萧尽染走出来,萧桃儿哭得更厉害了。 “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娘吧。” 萧尽染扫了一眼围观的,人数不少。 “桃儿姐肯知错,跟我道歉,阿染很开心。” “只是你说得没头没尾的,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萧桃儿本就长得一副柔弱模样,此刻身上素衣透出血痕,小脸煞白,可怜极了。 “妹妹,你已经杀了祖母和我爹,我求你了,放过我娘吧。” 她一句话,就把萧尽染打成了杀人犯。 萧尽染当然不认,“桃儿姐,你是被杖责打糊涂了吗?” “无凭无据地说我杀人,这可是诬告。” “我若是不讲情面扭送你去京兆府,少不了又是一顿杀威棒。” 萧桃儿咬着牙,脸上神色怕极了,可又似是豁出去了一般。 “妹妹就是打死我都不要紧,可我娘是无辜的,你放了她吧。” 周围议论声愈发大了。 “前两天她不是刚通奸被打?我还在京兆府看见了呢。” “听说,萧二姑娘气极了,放火把萧家都烧了,姓萧那一家子都给赶出京城了。” “对对,就是赶出京城之后,萧老太太和萧大姑娘的爹死了,娘也失踪了。” “难道真是萧二姑娘下的毒手?” “我看没准,这二姑娘也是狠辣人,不然能去京兆府告荣国公府吗?” “是啊,我亲眼看见,季世子和萧大姑娘被打得满身是血。” 听见议论,萧桃儿又添柴:“妹妹,大家都知道你心悦季世子。” “他被杖责都不肯娶你,真和我爹娘没关系。” “我求求你了,别再生气了。” 旧事重提,让不少人都想起来曾经的萧尽染。 不通文墨,不懂礼仪,只知道追着季书白要嫁给他。 萧尽染苦笑一声。 喜欢过季书白,倒成她人生污点了。 “祖母和大伯死得不明不白,你娘失踪,你这个做女儿的不说追查真凶,反而来我面前哭嚎。” “哦……” 她低头看着萧桃儿,缓缓道:“我忘了,姐姐如今身份尴尬,想要报官怕是连帖子都没有。” “姐姐早说嘛,我这就拿帖子,让人去京兆府一趟。” 萧桃儿当即变了脸色,眼神里涌现戾气,“你!” 萧尽染在心里感叹,上辈子暴室里的六年,和她接触最多的人,就是萧桃儿。 如今的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心思歹毒,但手段还稚嫩。 而萧尽染,早已经把萧桃儿的痛点,刻入骨髓。 轻轻撩拨两句,就足够让她发疯。 萧尽染扬起手,“来人,替我这位好堂姐走一趟。” 萧桃儿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要是再闹到京兆府,她在荣国公府就更没位置了。 “不!” 她声音凄厉,“妹妹,你放过我娘啊!” 萧桃儿找不到别的说辞,只能强行诬赖。 萧尽染朝着围观百姓福了福身子,“诸位今日在此,都与我做个见证吧。” “萧桃儿空口白牙诬赖我杀人,无凭无据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诸位也看见了,我要见官,是她不允!” 看热闹的接连几天看下来,大家也有自己想法了。 这萧桃儿就是想害自家堂妹! 萧尽染带人回府之前,吩咐门房给萧桃儿打把伞,再拿屏风围上,免得萧大姑娘伤重晕过去。 萧桃儿的惨状全被挡了起来,看热闹的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散了。 被萧尽染连削带打,几句话就化解了危机,萧桃儿被气得气血翻涌,眼冒金星。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府尹就带人赶了过来。 李万有是个人精,看出季临渊偏心这位萧姑娘,不敢怠慢,所以行动十分迅速。 同姚家门房知会过,将萧桃儿带走了。 萧尽染坐在自己院里,才有时间看看自己一屋子的嫁妆。 她知道多,但不知道有这么多。 大舅舅给她住的这间院子很大,是单独的一进,院门出去经过抄手游廊,就是姚府的前厅。 饶是这么大的院子,也叫箱笼堆满了,她看着都头疼。 金银细软都好说,造册后放起来就是。 但田庄田产,铺面生意却十分纷杂。 她爹娘留给她的,大多在京郊,之前被萧家拿着,收成平平,下人也懒怠。 还有些是姚家给的,大多在翕州,有姚家管着,她不必费心,每年等着拿钱就好。 只是她从没学过管家理账,也没经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 萧尽染头疼了两天,还是去找姚文邈了。 “哈哈,我还以为你这个小丫头,心里有成算,想好如何管理产业了呢。” 萧尽染羞涩,“舅舅别笑我了。” “要不是手上有伤,我早想找您给我请位先生。” 她还想保护姚家不被灭门呢,现在字都不认识。 以后就是养个探子,人家传回来字条,她都看不懂。 姚文邈早为她打算过。 “阿染若是等得,可以再等两天。” “你外祖父和家眷就快到了,到时让你大舅母带着账房来帮你。” 萧尽染惊讶,“外祖父回京了?” 第18章 给姐姐撑腰 这和上一世不一样。 上一世,外祖一家是在半年之后才回京的。 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重生,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所以外祖父提前回京了? 姚文邈发觉她脸色不对,“怎么了,不想你外祖父回京?” 萧尽染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我只是很意外,外祖父当年于朝堂寒心,无奈辞官回乡。” “我以为,他这一生都不想踏足京城了。” 说起从前,姚文邈也不胜唏嘘。 那时候,姚子骥身为三朝内阁首辅,门生学子遍地,地位卓然。 女婿萧伯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便是翰林院学士,深受重用。 姚家门楣之高,就是皇亲勋贵都不敢直视。 若不是后来萧伯兴去世,姚子骥辞官,萧尽染也不会受人欺负到如此地步。 “朝野越发动荡,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你外祖父也是无奈。” 萧尽染虽然不懂朝政谋略,但她直觉京城越发的乱。 如今解了和季书白的婚约,她此生所念,就只有姚家安好。 “舅舅,等阿染养好了伤,便请先生学起来吧。” “阿染不想当蠢蛋了。” 姚文邈也为她打算过,“举家搬迁,想必你小舅舅给你那才七岁的弟弟带了开蒙字帖。” “阿染可以和你弟弟一起学。” 萧尽染嗔怒道:“舅舅!” 回了自己院子,她索性让人把造册和没造册的分开,先抬进屋里,等外祖父来了再说。 左右这两天无事,她也不和私产计较了。 先着手配置自己的小厨房。 萧尽染虽然不认字,也不懂礼,但在吃喝玩乐上却是一把好手。 谁家的蔬果新鲜,谁家的点心香甜,哪家的酒楼味美,哪家的首饰漂亮。 没人比她更懂了。 她抓了把银子给下人,一人照着她说的写在纸上,再叫门房去采买。 “等等,再去趟永安堂。” “告诉掌柜的,紧着最好的药材丹丸拿,都送去别院给赵医官。” 赵医官从太医院下职,就看见一箱子的好东西。 听见都是萧尽染送来的,她身后的季临渊脸色不太好看。 送了这么多,都不记得送他点什么。 小白眼狼。 赵医官笑道:“我在太医院什么好药材没有。” “季首尊要是喜欢,不如我借花献佛?” 季临渊别过脸。 “赶紧把脉,我还有别的事儿。” 赵医官默默把手搭在他腕上,半晌道:“还算平稳。” “是要查户部的案子?” 季临渊脸色严肃,“户部丢了批银子,这是大事。” “最近怕是都不太平,你有空去姚家,替我看着她。” 赵医官拍了拍药材箱子,“首尊放心,看在萧姑娘大方手笔的面子上,我也会尽心。” 五月二十,姚家回京。 姚家回京,排场极大。 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前头是坐人的马车,后头是数不尽的家当,引得京城百姓驻足观看。 姚文邈带着姚成衍和萧尽染,站在姚府门口。 萧尽染其实对外祖一家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 上辈子也只是八岁前见过,往后她只顾玩乐,在被萧桃儿和季书白算计被囚之后,她更是脱身无望。 姚家一众从马车上下来,目光都落在了萧尽染的身上。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抹额的老妇人,眼中含泪,迫不及待到了萧尽染面前。 “我的卿卿。” 老妇人似是知道她手上有伤,按捺着心里激动,不敢碰她。 萧尽染眼中泛酸,“外祖母!” 外祖父姚子骥站在外祖母孔氏的身边,也关切地看她。 “阿染受委屈了。” 萧尽染摇头,“能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阿染就不委屈。” 姚文邈道:“父亲母亲,咱们进去说。”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管家下人不必吩咐便有条不紊地归置行李。 姚府门外,几个人探头探脑的。 “姚家不是清流吗?怎么这么多家当?” “人家是清流,可不是乞丐。” “嘿,你当清流真清白啊?这些高门都一样。” “别废话了,去报国公爷,姚子骥回府,姚家人都到了。” 众人进了府门,待大家坐定,姚成衍很有长兄的样子,给萧尽染一一介绍。 “这是我娘,是你大舅母。” “这是小叔和小叔母,也就是你小舅舅和小舅母。” 姚子骥只有两子一女。 除姚文邈外,就是萧尽染的娘亲姚书瑜,和小舅舅姚文景。 小舅舅比她娘还小三岁,听说她娘亲未出阁时,两人感情极好。 萧尽染同长辈一一见礼。 姚成衍接着道:“这是姚芷蝶,我妹妹。” “阿染姐姐叫我小蝶就好。” 姚芷蝶长得娇俏,白脂玉样的皮肤,水葱似的手指,看着就是江南长大的女孩子。 萧尽染看她就欢喜,“小蝶妹妹。” 姚芷蝶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萧尽染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疤。 “很丑吗?” 姚芷蝶脆生生地道:“才不是!” “阿染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那季书白一定是瞎了眼了。” 从进门开始,众人就顾及萧尽染的心情,谁都不敢提这事。 被姚芷蝶一戳破,大家都看萧尽染,生怕她难过。 萧尽染反而安慰大家,“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姚成衍赶紧开口,“阿染,你瞧这两个。” 萧尽染随着他看向了小舅母的身边,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 两个男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唇红齿白,长得十分漂亮。 萧尽染道:“这就是大舅舅提过的,两个弟弟?” 小舅母郑氏道:“没错,这是我与你小舅舅的一对双生子。” “这个是大的,成朝,这个是小的,成暮。” “朝朝暮暮。”萧尽染看小舅舅和舅母。 两个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很是恩爱。 姚成暮正是顽皮年纪,天不怕地不怕的。 “阿染姐姐,等我和哥哥长大了,我们给你撑腰!” 第19章 姚家的眼珠子 众人被逗笑,大舅母打趣他,“你懂什么是撑腰?” 姚成暮理直气壮,“我懂!” “娘同我讲了,那季家人就是看我们不在京城。” “姐姐若是有人撑腰,季家人才不敢欺负姐姐呢!” 姚子骥点了点头。 “说得没错,我姚家若还在京城,他荣国公府安敢如此。” “也是这几年我精力不济,疏于照顾,让别人以为阿染真是个孤女,没人疼。” “这遭回来,就是让他们知道,萧家阿染不是什么孤女,是我姚家的眼珠子!” 萧尽染心里涌过暖流,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姚家上下,是真心把她当亲人看的。 在他们眼里,她就算娇纵刁蛮不懂事,都不是荣国公府欺负她的理由。 “不哭,卿卿。” 外祖母柔声招手,捧着她的小脸,怜惜地给她擦泪。 “我还记得,我离京时你还是小小一只团子。” “那时候抱着你啊,软乎乎的多可爱。” “怎么就……” 萧尽染靠在外祖母怀里,仿佛闻到了属于母亲的味道。 “外祖母,以后阿染就在您膝前尽孝,还是那只小团子。” “您和外祖父赶路辛苦,先歇一歇,阿染还要赖在家里很久呢。” 大舅母也附和,“是啊,母亲。” “你瞧阿染多懂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 外祖母不舍地点了点头,“好,老大媳妇你把给卿卿带来东西,让人送过去。” “她没有得用的丫头,你再挑几个给她。” “还有……” 大舅母笑的爽朗,“知道啦!” “阿染瞧瞧,这一路你外祖母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心里全是你。” 萧尽染心里说不出感激和动容。 将外祖母送回屋里,萧尽染朝大舅母道:“大舅母应该也累了吧,您也去歇着吧。” “归置行李还要你劳心,等都妥当了,再忙我的事就好。” 大舅母摆手,“哎,我没事。” “而且啊,要给你帮忙的是小蝶。” “家里男孩多,和她年龄相仿的玩伴几乎没有,她可想你了。” “来之前就说,给你的见面里她来置办,给你用的人她亲自挑。” 姚芷蝶一双眼睛亮极了。 “阿姐!” 萧尽染看着她的模样,一句拂她意的话都说不出来。 “有劳妹妹。” 姚芷蝶笑弯了眼睛,挽上她的手,边走边说话。 萧尽染两辈子,终于体会到真正的家人是什么样的。 姚芷蝶的行李物什,都交给了大舅母打理。 她带着给萧尽染的东西,跟着她到了萧尽染的小院里。 姚芷蝶掐着腰,站在她屋檐下。 院子里,下人婆子站的规规矩矩。 “你们虽然都是跟姚家从翕州来的,但挑你们的时候就说明白了,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 “就是我表姐,现在姚家的二姑娘。” “谁要是敢欺上瞒下,背主忘恩,姚家的规矩你们可都是知道的!” 小姑娘脆生生的,一身蓝色衣裙,像只漂亮俏皮的小蝴蝶。 萧尽染看着她,明明还没自己大,管起下人来有模有样的。 看得出,姚家的家教是极好的。 “我是二姑娘,那你是什么?” “我以后就是三姑娘啊。” “嘿嘿,阿染和亲姐姐是一样的,反正都住在一起,那就这么论嘛。” 萧尽染心里知道,宗族人伦是大事。 姚家肯认她做这个二姑娘,全是为了她着想。 有荣国公府和萧家的事情在前,她以后的婚事怕是不好议。 她做两年姚府二姑娘,让人忘了萧家,她才好说门好亲事。 虽然她不想嫁人,但她心里领这份情。 她指着院子里的人,“阿姐,这是余嬷嬷和宋嬷嬷。” “宋嬷嬷是跟着祖母多年的老人,给阿姐做管事。” “余嬷嬷是我阿娘调教出,有一双巧手,会缝补打络子,还能做一手好菜,没什么她不会的。” 萧尽染心里看得清楚,这两位是外祖母和大舅母送她的体己人。 姚芷蝶又叫来两个小丫头,“这两个身份清白,家中也没什么人了,从前也没跟过主子,给阿姐用正好。” 萧尽染看着她们,眼里清明澄澈,都是单纯孩子。 显然这两个是姚芷蝶特地挑给她的。 姚芷蝶面色严肃,“日后,你们就跟着我阿姐了。” “阿姐,她们还没名字,你给她们取一个吧。” 萧尽染想了想。 她现在身边的两个丫头,还是季临渊送的。 一个叫青鹿,一个叫山雁。 两个姑娘平日话都不多,年纪虽小,却老成得很,一身好功夫。 这两个丫头…… “一个叫白鹭,一个叫鸣象吧。” 姚芷蝶目光惊奇的看向她,“好名字哎!” 萧尽染羞涩的笑了下。 她看向下人,表情变得严厉。 想要成事,就得能管好手下人。 萧尽染道:“我手下不养闲人,宋嬷嬷做我院子的管事,余嬷嬷便掌小厨房,管院中采买。” “你们两个丫头年纪还小,先学认字,而后管家看账之类挑你们喜欢学个傍身的本事。” “懂了吗?” 众下人应声道:“是。” 打发了下人下去做事,萧尽染邀姚芷蝶进屋坐着说话。 两姐妹年纪相仿,脾性也都爽朗,不消一会儿就无话不说了。 “阿姐若是想学东西,那明日就跟我一起上课吧。” “咱们家别的都好说,就是上课是雷打不动,明日一早起来就要去书房。” 萧尽染手臂虽然没好,可眼睛能看,当即应下来。 和姚成衍、姚芷蝶接触下来,萧尽染有一个深刻的感受。 姚家治学严谨,人人都有本事。 就是这样,上辈子还落得灭门的凄惨下场。 她必须要好好学,把管家看账,策论韬略都学起来,学出了本事,才能保住姚家! 说办就办。 萧尽染送走了姚芷蝶,就把库房钥匙交给了余嬷嬷。 让她熟悉了院子,将她那些金银细软都交给了余嬷嬷打理。 而她自己,给自己制定了每日计划。 赵医官来给她复诊时,她正写字帖。 “嚯,这莫不是小狗尾巴扫出来的。” 被赵医官取笑,萧尽染也不羞愧。 “小狗尾巴以后会写好的!” 赵医官给她诊脉,道:“恢复的不错,但还得仔细养着,别留下后遗症。” 萧尽染吩咐人给她看茶。 她看赵医官给她检查过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让人都先下去。 “赵姐姐,有话跟我说?” 赵医官笑得大大方方,“是有人让我来跑这趟的。” 第20章 她就肯放过国公府了? “荣国公府有动作,但季首尊奉旨查其他案子,恐怕顾不上你,特地让我来嘱咐你小心些。” 萧尽染想起了萧伯兴。 萧桃儿被李府尹下了狱,已经好几日了。 她就猜,荣国公府不会只让萧桃儿来哭一哭就算完事。 “他们是打定主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赵医官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勋贵之家最重面子。” “京兆府这一趟,当众打了季书白和荣国公的衣袍,就等于是打了他们的脸。” “他们怎么肯放过你。” 萧尽染估摸,他们会选这个时候动手,大概也是因为季临渊不在吧。 “有外公帮忙,我会小心的。” “对了,赵医官,你收徒吗?” 赵医官愣了下,“我?” 萧尽染点了点头,“我院子里新来了两个小丫头,都是命苦的人,我想也让她们学点傍身的本事。” 赵医官目光里透着骄傲,“我可是顶顶严厉的老师,想跟我学医,先把医书背得烂熟才行。” 说着,她借萧尽染的纸笔,写了三个书名。 “什么时候背熟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萧尽染让人送赵医官出去,她拿着那三个书名给四个丫头看。 “赵医官是本朝唯一一位进了太医院的女医官,有人想学吗?” 从赵医官进门,白鹭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她没见过女子也能从医做大夫的,更没见过医术如此厉害的人。 “姑娘,我,我可以吗?” 萧尽染把书名递给她,“好好背。” 白鹭视若珍宝,“奴婢一定不给姑娘丢人!” 赵医官走了没一会儿,青鹿就来报,京兆府来人了。 京兆府接赵秋兰投案,声称萧尽染买凶杀人,李府尹只能派人来请萧尽染。 不过,姚家不是好相与的。 她大舅舅姚文邈拦下了衙役。 姚芷蝶过来时,萧尽染还在练字。 “阿姐,你还坐得住!” 萧尽染朝她招了招手,“你怎么过来了。” 姚芷蝶急忙忙地开口:“那京兆府尹简直昏了头,竟然要拿你去问话!” “好好的闺阁娘子,怎么能去京兆府!” 萧尽染并不惊讶。 季临渊都让赵医官来给她提醒了,她就猜着还是萧伯兴的事儿。 “大舅舅他,把人挡回去了?” 姚芷蝶可得意了,“那当然了,爹爹就问了那衙役三句话,就堵得他没话说了!” 萧尽染叫人倒茶,又把点心零嘴推她进些。 “舅舅问了什么?” 姚芷蝶掰着手指头,“一问,死者死于何时何地?” “衙役就答,死者十日前死于城外。” “我爹就说,我家二姑娘十余日未曾出过门,家中人皆可为证。何况我家姑娘手上有伤,如何杀人?” 萧尽染皱眉,“可是他们告我买凶杀人啊。” 姚芷蝶连连点头,“那衙役也是这么说,说你是买凶杀人。” “我爹爹就问,那么凶嫌何在?” “若是买凶,总该有动手杀人的杀手,那这杀手呢?” “我爹爹说,第三问,便问的是如何买凶。” “全京城都知道,那萧家歹毒,不教侄女。阿染不通文墨,又如何结识杀手?” 萧尽染苦笑一声,没想到这时候不识字,倒成了洗脱冤屈的证据了。 姚芷蝶手不老实地比画,接着说:“那衙役当场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爹就说了,京兆府办事不讲证据,随便拿人吗?” “衙役证据不足,只能回去。” “我爹爹厉害吧!” 萧尽染心里动容。 感动于被舅舅保护,也惊奇于舅舅的口舌思辨。 “好厉害啊。” 姚芷蝶咬了口盘子里的桃花酥,“真好吃。” 萧尽染看着她,“回去替我谢谢你娘,借了人手又帮我盘点造册了所有私产。” 姚芷蝶爽朗道:“阿姐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萧尽染放下笔,拿出字帖下的账册。 和萧家的糊涂账,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八年,萧家吞了她足足两万两银子。 这么多真金白银,养出的全是白眼狼,红着眼睛还想喝她血,吃她肉! 荣国公府不肯放过她,难道她就肯放过荣国公府了? “小蝶,还有件事儿。” “我在嫁妆里找着不少好料子,都让嬷嬷归置好了,你带人拿回去,给两位舅母和外祖母送过去吧。” 姚芷蝶乖巧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待她走了,萧尽染脸色冷了下来。 “山雁,去一趟荣国公府。” “萧大姑娘困于牢狱,得叫季世子这个痴心人知道啊。” 山雁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京兆府门口就十分热闹。 季书白一背的伤还没好,就带人堵了京兆府的门,口口声声为萧桃儿叫冤。 李万有拿这位季世子没办法,只能让人开门升堂。 这季书白找了位口才了得的门客,质问李万有,萧桃儿明明是死了父亲的苦主,为何要关着不放。 李万有巴不得不淌这趟浑水,赶紧就把人放了。 荣国公看见季书白把萧桃儿领回来,脸都黑了! 让萧桃儿去找萧尽染的晦气,把萧桃儿关起来,为的就是让萧尽染落人口实。 等把萧尽染杀害长辈的罪名坐实,坑害堂姐的罪名也脱不了,到时候,萧尽染还不是任他拿捏! 可季书白,竟然把萧桃儿领回家来,这跟告诉别人,萧桃儿去找萧尽染哭诉是荣国公府指使的有什么区别! 季书白偏还不觉得自己错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就是想找个借口分开我和桃儿!” “萧伯兴死了自有府衙去管,你们逼迫桃儿去萧尽染门口哭诉,不就是让她惹怒萧尽染,借萧尽染之手害桃儿吗!” 萧桃儿被他抱在怀里,一张小脸煞白,可怜极了。 稍稍抬眼看荣国公一眼,就怕得不行。 荣国公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大骂:“一个蠢笨如猪,一个只想勾搭男人!” “我季南漳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季书白不乐意了,“爹,无论如何,我和桃儿不会分开的!” “萧尽染戕害长辈,我代桃儿已经向京兆府递了状纸,京兆府自会审理的!” 荣国公在心里暗骂,一点证据都没有,审理个屁! “来人,来人!” “将世子送回房中,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他出来!” 第21章 诬赖萧尽染买凶杀人 季书白梗着脖子,一副傲骨模样。 “你就算关我一辈子,我也只要桃儿一人!” 萧尽染得到萧桃儿被季书白带走的消息,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当初怎么就能看上季书白这个草包,表面锦绣,内里真是不堪。 “姑娘,姚阁老请您过去一趟。” 青鹿过来传话。 萧尽染心里有准备。 这消息她能知道,外祖父就也会知道。 凭外祖父的本事,必定能猜到是她的手笔。 “装几样点心拿着。” “是!” 青鹿提着食盒,跟在萧尽染身后。 萧尽染敲开书房的门,两位舅舅也在。 她从青鹿手里拿过食盒,放在桌上。 “外公,舅舅。” 姚子骥头发虽然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季书白的动作,是你放出去的风?” 萧尽染也不隐瞒,“是。” 姚子骥点了点头,“听你大舅舅说,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走了这一步,那下一步呢?” “萧伯兴死了,荣国公府不会让他白死。萧桃儿从狱中出去,她也还是苦主。” 萧尽染应对从容,“无论她污我什么,我尽可以咬死是荣国公府构陷。” “没有实证,京兆府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姚子骥却道:“若有实证呢?” 萧尽染愣了一下,“怎么会有呢?” 自火烧大门那日后,她连萧伯兴都没见过。 小舅舅姚文景语气里是对小辈的纵容和宠爱,“阿染还是年纪太小,经历不够。” “所谓证据,无非人证物证。” “荣国公府能出一个萧桃儿,就能再出个什么人,攀咬你买凶,指认你给了他银子。” “那物证更是容易,找到行凶凶器,推说是谁杀的都行。” 萧尽染有些发懵,“就这么,空口白牙的诬陷?” 姚文邈叹了口气,“都说是诬陷了,当然就得这么办。” 萧尽染对荣国公府的余怒未消,皱起眉头。 “当谁不知道吗!萧伯兴是被从荣国公府后门赶走后,才不知所踪的!” 姚文景轻声哄她,“阿染别气,为他们生气不值当。” “咱们为你打算好了,过两日京兆府若是找上门来,你只管去。” “能让他们讨到便宜,我姚字倒着写。” 萧尽染目光在外祖父和两个舅舅之间打转,“什么打算?” - 不出外祖父和舅舅所料,才过两日,京兆府果然又派人来了。 “姚先生,我等知道您口舌厉害,可您别问了。” 说着,他拿出书令。 “上头有令,务必请萧姑娘去一趟。” “非要我家姑娘去京兆府,到底是有什么实证?” 姚子骥走进前厅,声音不悦。 姚家虽没有官身,但谁人不知,姚子骥是三朝阁老。 衙役不敢托大,连忙行礼,“下官见过姚阁老。” “是苦主赵秋兰和萧桃儿,咬死萧姑娘杀人。” “她们言之凿凿,说萧姑娘是在首饰铺子里见的人,通过铺子掌柜买的凶。” 姚子骥道:“哦?那可捉了掌柜的问话?” 衙役答:“府尹今日一早便叫来了掌柜的问话,那掌柜的也认,是萧姑娘买通。” 姚子骥摇了摇头,“一面之词罢了。” “可有人证?” 衙役一脸难色,“也……也有。” 姚子骥有了几分火气,“好啊,为了害个小姑娘,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老夫便跟你们去,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证人证词!” “姚阁老!”衙役吓坏了。 “我等也只是办事的。” “外公。” 一道清丽声音传来。 萧尽染赶到了前厅,“我去一趟就是了。” 姚子骥皱眉,“姑娘家的,怎么能……” 萧尽染并不在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孙女没做过,想必李府尹也不会乱扣帽子。” 姚子骥脸色很不好看,看着就气得不轻。 “阿衍,你陪你妹妹去一趟。” 姚成衍很有担当,“祖父放心,孙儿不会让妹妹受委屈。” 萧尽染到京兆府时,荣国公府的大门也被堵上了。 萧尽染站在京兆府衙门的大堂上,荣国公府门口的空地上,站了无数寒门学子。 入京赶考秋闱的学子,高声谩骂。 “仗势欺人,欺辱孤女!” “抛妹娶姊,违背人伦!” “失信毁诺,天理不容!” 李府尹看着萧尽染行礼,耳边却是手下报信的声音。 他一个头两个大,阎王打仗小鬼遭殃。 怎么每次都是他这京兆府啊! 堂上,赵秋兰和萧桃儿跪在一边,萧桃儿脸色发白,显然是伤还没好。 赵秋兰眼里淬毒一般,等着萧尽染。 李府尹叹了口气,道: “萧姑娘,请你过来是因赵秋兰、萧桃儿母女,告你买凶杀人,杀了你大伯萧伯兴。” “你可认啊?” 萧尽染自然摇头,“闻所未闻,自然不认。” 李府尹料到如此,“带证人上堂。” 萧尽染看了一眼,是琳琅阁的掌柜,还真是她平时总去的铺子。 真叫外祖父说着了。 “禀大人,就是这个萧尽染,她给了我两百两,让我替她找个杀手,杀了她大伯萧伯兴!” “小人一时贪财,就答应了下来。” 李府尹看着萧尽染的脸色,“萧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萧尽染看向掌柜,“你说我找你买凶,什么时候?” 掌柜的有些心虚地错开眼神,“就是六天前。” 萧尽染觉得离谱,仰头看向府尹。 “府尹大人,你听听这可能吗?” “您最清楚,萧伯兴是什么时候死的?” 李府尹怒目看向掌柜的,“萧伯兴明明是十日前就死了,你作伪证?” 掌柜的连连告饶,“不不,我记错了,不是六日,是十日前!” 萧尽染不慌不忙,“掌柜的若是记不清日子了,那我提醒提醒你。” “掌柜的记得火烧萧府那日吗?” “记得!”掌柜的很坚定。 萧尽染点了点头,“那我问你,我找你买凶,是在火烧萧府之前还是之后?” 掌柜得想也不想,便答:“之后!我记得很清楚!” 萧尽染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记得那么清楚,那你算过吗?火烧萧府至今日,是几天?” 掌柜的愣住了。 李府尹也在查看案卷。 萧尽染却极快,“十二天。” 第22章 私吞两万两 “十二天前,我从姚府出门,去萧府门口讨要荣国公府给我的聘礼。” “萧家人不肯开门,我一怒之下令人放火,将人都逼了出来。” “你连日子都记不清,还敢说我给你银子买凶杀人?” 掌柜的忙附和,“对对,就是那天!是十二天前,你火烧萧府之后,就来找我了。” 萧尽染不再看他,朝着李府尹道:“大人,从萧府离开之后,我坐车回到姚府,再没出过门。” “我大舅舅、表哥和家中下人皆可作证。” 掌柜的有些懵了,不敢再乱说。 一旁跪着的赵秋兰,语气激昂,“他们都是你的人,当然为你说话!” “大人,我男人是真死了,尸体还躺在你们京兆府啊!” 萧尽染瞥了她一眼,“大伯母,大伯死了,你不找真凶,反而咬着我不放。” “你空口白牙说是我杀的,我也能说……” 她顿了顿,“是荣国公府杀的。” 赵秋兰瞪大的眼睛,猛地缩瑟了下。 李府尹心都跟着紧了,“萧姑娘,没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萧尽染从善如流,“大人教训的是,没证据,不该乱说话。” “那么,我说点有证据的。” 她指着萧桃儿道:“萧桃儿在我姚家门口哭诉我杀了她爹,却无证据。” “大人英明,断她诬告,将她收押。” “而后季世子到京兆府大闹,将萧桃儿带走,带回了荣国公府。” “敢问大人,是不是?” 李府尹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萧尽染又道:“我与荣国公府有仇,京城人人皆知。” “季书白带走萧桃儿之前一点证据都没有,他带走萧桃儿之后,就凭空多了证据。” “这不是诬陷,是什么!” 衙门门口围观的看客,纷纷点头。 萧尽染说得实在有理。 萧桃儿白着脸,眼见事情要偏离轨道,委屈地开口。 “大人,今日我和我娘是苦主。” “萧尽染说的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啊!” 她从姚成衍手中拿过账本。 “李大人,这是近日小女查过的账目。” “我爹娘去世后,一直由大伯一家养育,但大伯一家私吞我父母遗产。” “八年时间,多达两万两白银。” 李府尹瞪大了眼睛,“多少?” 衙门口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万两,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赵秋兰连忙否认,“你少胡说,我们什么时候用过你的钱!” 萧尽染应对从容。 “若是因为不满就要杀人,那想杀萧伯兴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大人,我这个大伯为人计较,酗酒好赌,与他交恶者甚多,周围街坊、酒楼老板、赌坊狗友……” “按我堂姐所言,这些人都有杀机。” 萧桃儿尖声,“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咳咳!”她猛地咳出口鲜血来,看着瘆人。 “大人,求大人为我做主!” 天可怜见的模样,一双眼睛满是希冀地望着李府尹。 萧桃儿把自己搏同情的手段,使尽了全力。 萧尽染吃了太多她的亏,不等李府尹怜惜她,先开了口。 “大人,这世上最不希望我大伯死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她把账本递给了书记官,“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全靠爹娘留下的银子过活。” “大伯要是死了,这些钱我可找谁要?” “两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够我好吃好喝嚼用十年了。” 同样是卖惨。 萧桃儿把最可怜软弱的样子给人看,而萧尽染,用最坚韧仿佛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自己的难处。 李府尹原本就头疼这案子。 此刻看萧桃儿只觉得她事多做作,而对萧尽染的懂事,更怜惜几分。 书记官把账本呈给李府尹时,顺便耳语了几句。 “大人,国公府门口不少书生骂街呢。” 李万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是科举入仕,当年也曾去望山书院求学。 不敢称姚阁老一声尊师,可谁没读过姚阁老着书? 他翻了翻那账本,发现两万两银子都是说少了。 萧伯兴一家子还卖了萧尽染父亲名下一些田产和铺面,这些只是不好折算,不是不存在啊! 饶是他这个万金油,看完了都不免生气。 这简直就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到头来还要冤死人家! 怎么有这么下作的一家人! 李万有琢磨着,反正都已经得罪过国公府一回了,也不差这第二回。 他合上账本,脸色冷厉。 “好啊,你们霸占人家房产,侵吞人家萧姑娘父母遗产,伙同荣国公府毁了人家婚事。” “现在还来冤枉人家杀人!” “本官若是不还萧姑娘一个公道,简直没天理了!” “来人!” “且慢!” 萧桃儿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脸上也没柔弱之色了,目光里都是恨意。 “大人,我还有证据!” “凶手杀我爹时,从袖口掉落了一封书信,恰好被我娘捡到了。” “娘,你拿出来。” 赵秋兰早没了主意,全听萧桃儿的。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呈交给李府尹。 萧桃儿道:“别人都不知道,我二叔萧仲元留有一枚私印,上刻书瑜元卿,乃我二叔亲手所刻。” “那枚私印就在萧尽染身上!” “大人将萧尽染搜身,找到那枚私印,可与书信落款比对!” 姚成衍看不下去了,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萧桃儿还在想尽办法的污蔑。 他气恼地冷哼了一声,“萧大姑娘是忘了吗?” “拜你爹所赐,阿染并不识字!” 萧桃儿早想好了说辞,“书信只是买凶凭证,萧尽染不识字,但杀人者识得。私印落款,只是表明身份而已!” 萧尽染摸了摸脖颈,很惊讶地看向她。 私印这东西,往小了说,只是她爹留给她的遗物。 但其用途很多,能做往来信物,做文书、书画的落款。 上辈子,萧桃儿囚禁她两年,季书白袭爵做荣国公时,才拿走她的私印。 也是那个时候,萧桃儿拿她的私印伪造了她和外男的情书,陷害她逃婚私奔,用来搪塞外祖父的追查。 可这一世,萧桃儿根本没机会和她贴身,怎么会知道的? 第23章 本座捡着了 萧桃儿看她的反应,以为出乎了她的意料,十分得意。 “怎么,没话说了?” 萧尽染看向李府尹,“我的印,遗失了。” 萧桃儿仿佛揪住了她把柄一般。 “怎么就这么巧,你用以为信物,日日贴身带着的东西,忽然就遗失了?” 李府尹紧张地看着萧尽染,可别他才选了站边,萧尽染就出纰漏啊! 萧尽染刚要开口,一道人影就摔进了堂上。 一身华贵锦衣的男子,满脸是血,被扔到了地上。 众人被这情形吓了一跳,便见季临渊带着一众暗卫闯了进来。 季临渊身上也带着血,只是身穿绛紫披风,血色并不显眼。 “李大人,本座的地牢人满了,借你京兆府的大牢用一用。” 李府尹吓得哆嗦,稍稍偏头看了眼,发现被扔到堂上的,赫然是户部员外郎周承业的大公子周绍钧。 前些天就听见风声,季临渊在查户部。 没想到,今天亲眼看见了。 “这……那个,季首尊,我这儿还有个案子。” 季临渊瞥了萧桃儿一眼,刚刚还气势不凡的她,此刻胆战心惊。 “把门关上。” 李府尹愣了下,“啊?” 不等京兆府的人有反应,暗卫先动了。 将看热闹的百姓都赶走了,又将大门都关严了。 季临渊声音冷清,“巧得很,本座捡着萧二姑娘的印了。” 他说着,扯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将那枚暖玉小印拿出来了。 萧尽染脸颊发热。 李府尹彻底懵了。 “这,这!” 萧桃儿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在……” 季临渊冷厉的眼神里,带了两分得意。 “大婚那日,本座恰巧从婚房前经过,救下了萧二姑娘。” “许是走得急,萧二姑娘把印掉了,本座捡着了。” 李万有哪里听不出他在胡诌。 怎么就那么巧,萧尽染被害,他遇见。 萧尽染丢了印,他捡着。 他暗骂自己的榆木脑袋,糊涂啊! 满京城什么刑部大理寺,哪儿没牢狱? 季临渊查了许久的户部案子,怎么就非要扔到他这京兆尹来。 还不是都为了萧尽染! 铛—— 李府尹抬手敲响了惊堂木。 “大胆刁妇,竟敢诬告官眷!” “按律例,诬告者,杖一百,徒三年。” “来人,将罪妇待下去,按律处置!” 萧桃儿定定看了季临渊好一会儿,再看向萧尽染的眼神里满是怨毒。 “萧尽染,你命怎么就那么好,姚家护着你,他也护着你!” “你等着,你等着!” 姚成衍脸色不太好。 来之前,他爹嘱咐他,阿染是有成算的,不要给阿染碍事,所以他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枚小印一看就是阿染贴身之物。 怎么能落在季临渊手里呢! “季首尊!” 他走了一步,挡在了萧尽染面前,正好隔开了季临渊看她的视线。 季临渊对萧尽染这位表兄没什么好印象。 “姚公子有事?” 姚成衍向他摊手,“季首尊既然捡到了表妹的私印,还请归还。” 季临渊握着小印,印章硌着手心。 他的拳松了又紧,“本座刚刚才帮了二姑娘作证,姚公子一句谢都没有,就冷脸讨要,这就是姚家的规矩?” “季首尊出言作证,姚某很是感激,但请首尊自重!”姚成衍语气很重。 “私印是女子私物,我表妹还未婚嫁,不能私授外男。” 季临渊背过手,嘴角浮现不怀好意的笑。 “萧二姑娘能火烧萧府,退了荣国公府的婚,想必不是躲在人后的娇女郎。” “二姑娘想要回去吗?” 从他拿出私印来,萧尽染脸上热度就没褪下去过。 他特地让赵医官提醒自己小心,看今天这样子,大概也是特地赶来帮她的。 萧尽染朝姚成衍耳边,凑近些小声说:“表哥,堂上人太多了,咱们向李府尹借个地方说话吧。” 姚成衍忧心她名节,小声地劝:“他现在还了,众人都可以做个见证。” 季临渊看他们俩咬耳朵,脸色更差。 萧尽染讨饶似的,伸手扯了扯他袖子。 姚成衍少见她这样,更以为是季临渊威胁过她,心里对季临渊的印象更差。 但为了萧尽染,他只能朝李府尹道:“李府尹,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地方让我等同季首尊叙话。” 李府尹哪敢不应啊。 但他看了眼半死不活的赵家公子,“季首尊,这个怎么办呐?” 季临渊朝身后勾了勾手指,鹤一站出来,提着赵公子往大狱走。 “本座的地牢确实满了。” 李府尹赶紧让人将后院梅花亭收拾出来。 萧尽染、姚成衍和季临渊三人对坐。 季临渊看着萧尽染,姚成衍抿着下唇,“首尊大人,非礼勿视。” 季临渊轻笑一声,“本座又不是君子。” “表哥。”萧尽染赶紧开口打圆场。 “事情是这样的,大婚那日,季首尊路过季书白院子门口,正巧遇上我,救了我。” “我允他代清流一脉的人情,他便向我讨走了私印。” 姚成衍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还人情就还人情,咱们又不是还不起。” “私授信物,这要被人知道,你还做不做人了。” 萧尽染连连告罪,“是阿染不懂事。” 季临渊抢着说:“本座就看上这个了。” 姚成衍冷哼,“不是你不懂事,我看,是他不懂事!” 凉风习习,吹不散亭子里的火药味儿。 季临渊丝毫没有要还的意思。 姚成衍摆出架子,“季首尊,今日是我碰着了向你讨要。” “你若是不还,明日就是我父亲,我祖父上门找你讨。” 季临渊偏不把他当一回事,眼里只有萧尽染。 “本座手下的暗阁,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严密。” “只要我不许人知道,就没人敢知道。” “二姑娘放心,我说你没私授,也没人敢说你私授了。” “那么,你还要讨回去吗?”萧尽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姚成衍。 她知道表哥素来认真,说的不是假话。 今日不把小印带回去,明日外祖父和舅舅怕是要登他的门。 “要不,你还是还我吧。” “我外祖父是守信之人,说了欠你的人情,不会赖掉的。” 季临渊眼神暗了下来,“真要?” 第24章 离季临渊远些,他非良人 姚成衍瞪着眼睛,“谁有空闲陪你玩!” 季临渊眼里浮现不快,手中铁扇抵在他肩上,将人推出两步远。 姚成衍冷不防他动手,吓了一跳。 萧尽染也吃惊,赶紧伸手扶他,“表哥!”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的手臂也还没好利索。 “嘶——” 触动手臂伤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姚成衍不敢向她借力,一把扶住亭子边的柱子。 “阿染,伤着了么?” 两人亲密无间似的,季临渊脸色更差。 萧尽染委屈地红了眼睛,悄声中带着埋怨。 “季临渊!” 他目光落在她手臂上,想问一句她疼不疼,可看她扶着姚成衍的模样,又不肯问出口了。 萧尽染带着气,也不顾手上还疼,朝他伸手。 “给我!” 季临渊舌尖舔过干涩的唇瓣,一言不发。 他收了铁扇,拉起她没伤的右手,将小印放在她手里。 还了她的印,他转身便向大牢走。 萧尽染看着他的背影,和翻飞的披风,目光落在他衣角的血痕上。 赵医官说他忙于公务,想必是听见她到了京兆府,特地赶来的。 她连声谢还没说。 萧尽染觉得,手里的印忽然有点硌手。 京兆府大牢。 周绍钧靠在墙角,身上都是血痕。 一看见季临渊进来,怕的浑身发抖。 “季首尊……” 鹤一动手,沾水的皮鞭子抽在他身上。 “说,账本在哪儿?” 周绍钧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季临渊脸色不虞,没耐心地抽过一旁短刀,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按在了桌面上。 不发一言,两根手指齐齐切断! “啊——” 周绍钧疼得嘶吼,满脸都是冷汗。 “不要,不!” “我的手,我的手指啊!” 季临渊目光冷冷扫过他,“送去周家。” “告诉周承业,三日内本座见不到账本,他也别想再见到儿子。” 周绍钧抱着自己的手,瞪着季临渊。 “你就是魔鬼,恶鬼!” “季临渊,你会遭报应的!” 季临渊恍若未闻,边擦着手上血,边走出牢房。 忽然,他顿住脚步,看向了一侧。 奄奄一息的萧桃儿趴在地上,艰难地仰头在看他。 那怨毒的眼神,和周绍钧如出一辙。 李万有是个很有眼色的人。 判了萧桃儿杖一百,徒三年。 因她之前被打过二十杖,李万有担心一百杖把人打死了,便吩咐衙役,先打二十。 待萧桃儿养好了,再继续打。 此刻的萧桃儿刚刚刑过刑,拖回狱中。 “季临渊,你喜欢萧尽染是不是?” “可惜你瞎了眼!” “萧尽染顽劣不堪,早被千人骑万人睡过啦!” “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季书白,每次去荣国公府,都想尽办法往季书白的床上爬。” 肮脏话语从她口中吐出,声音虽弱,可杀伤力强。 季临渊收回了看她的目光,大步离开了牢房。 姚府。 萧尽染回到家,先去了外祖父的书房。 小印的事儿,季临渊救过她的事儿,还有她许诺的人情,她都该和外祖父讲清楚的。 “外公。” 她福了福身子。 姚子骥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颗黑玉棋子。 “阿衍,你先出去。” 姚成衍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不敢忤逆祖父,只能从命。 姚子骥招了招手,“阿染过来坐。” 萧尽染心中有歉意,只走到他身边,并没坐下。 “外公,是阿染不懂事,将小印给了季临渊。” 姚子骥声音慈爱,“他有心想要,怎么都能抢到手。”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和他对抗。” 萧尽染心里松快了不少,“您不怪我?” 姚子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 “小几上有你爱喝的茶,喜欢的点心。” 折腾了一上午,午饭的时间都过了。 萧尽染坐下一放松,才觉得饿。 姚子骥并没追问她小印的事情,“看看这局棋,看得懂吗?” 萧尽染摇头。 对棋弈之道,她唯一能看懂的就是黑子白子。 姚子骥很耐心,“围棋其实很简单,对弈到最后,哪一方留下的子更多,就算赢。” 萧尽染低头,看棋盘上大半都是白子,“那这局棋是白子赢了?” 姚子骥道:“棋的魅力也在这儿,不下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 他说着,黑子落下,吃掉了一片白子。 棋局瞬间又变成了黑白各半。 萧尽染看得入迷。 “荣国公府构陷你不成,这次之后,短期内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阿染,你是个有慧根的孩子。” “季临渊看似风光,可根本抓在圣上手中。” “得势时一人之下,失势时就是千夫所指。” 姚子骥苦口婆心,“离季临渊远一点,他非良人。” 萧尽染点头,“孙女记下了。” 姚子骥一句重话都不曾说,“回去吧,好好休息。” 萧尽染离开书房时,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外祖父大概不是因为她才回京的。 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真如外祖父所说,萧桃儿构陷她没成,荣国公府都跟着安静了。 进了六月的天,开始热起来了。 萧尽染在屋里待不住,让人将院子收拾出来,练字也搬到了外头。 “嘻嘻,那荣国公被学子们骂的,连门都不敢开。” “还是大爷厉害,想到这么刁钻的办法给咱们姑娘出气。” 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在廊下躲懒闲话。 萧尽染耳朵灵,离得远远的也听见了。 “青鹿,她们说什么呢?” 青鹿抿着嘴,也忍不住笑了下,“姑娘,京兆府带走您那天,不少学子闻讯去了荣国公府门口骂街。” 萧尽染听青鹿说完才知道,她前脚离开姚府,学子后脚就围了荣国公府。 被学子骂了一上午,传闻荣国公连饭都没吃上,就被传进宫里,又被圣上批了一通。 萧尽染想想荣国公的惨样,就忍俊不禁。 不过,这次构陷不成,萧桃儿还被关起来了。 她猜,季书白应该不会就这么认命。 荣国公府。 季书白脸色苍白,无力的倒在床榻下。 从他被荣国公关起来,他就开始绝食,企图以死相逼。 房门被打开,荣国公夫人走了进来,怒其不争的看着他。 “为了个女人,也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命?” 季书白声音艰涩,有气无力道:“娘,你不懂,我和桃儿是两情相悦。” 第25章 萧桃儿乃本世子发妻 荣国公夫人嗤笑一声,极为不屑。 “不懂?” “这世上最容易懂的就是情爱,尤其是年轻人的情爱。” “你把萧桃儿当宝,她却只拿你当往上攀爬的工具!” 季书白听不得一点诋毁萧桃儿的声音,即便没力气,也挣扎着喊: “她不是那样的人!” 荣国公夫人将画押文书扔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吧。” 季书白捡起来那张纸,上面赫然是萧桃儿的字迹。 她同意和荣国公夫人达成约定,帮他娘诬陷萧尽染杀害萧伯兴,若是成功,她就可以成为季书白的侧室。 若是不成,萧桃儿也需自己吞下苦果,以后和季书白再无干系。 “不,这不可能!” “你骗我!” “娘,你也骗我。” 季书白猛地从地上起来,朝着门外狂奔。 一路跑到了京兆府门口,“开门,我要见萧桃儿!” 李万有听见手下禀告,季书白来了,瞬间头疼。 “大人,您忘了,季首尊还在牢里审讯人犯呢。” 手下给他出主意。 李万有立时眼里有神,快步去了狱中。 季临渊已经和周绍钧磨了两日,只等三日时间到,周承业来送账册。 “季首尊,季世子在门外哭喊着要见萧桃儿。” “下官实在没辙,特来请您拿个主意。” 季临渊这两天心情极差,听见季书白来了,倒是勾起了唇角。 “我朝律例,是准亲人来探监人犯的。” “李大人,季世子想进来看萧桃儿不是不行,但你可得问好了,他以什么身份来。” 李万有当即明白了,连忙去了前头。 衙役打开京兆府大门,季书白吊着一口气,瞪着他。 “让我进去!” 李万有满脸堆笑,“季世子莫急,您得登记。” “敢问,您同萧桃儿什么关系啊?本朝律例,只有亲属才能探监。” 季书白也不过脑子,直接道:“萧桃儿乃本世子发妻!” 李万有连连点头,“好好,既然是发妻,您可以探视,这就让衙役给您带路。” 京兆府大牢潮湿阴暗。 萧桃儿躺在草席上,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 季临渊这几日都在京兆府大牢审讯,连带着她的杖刑都是暗卫下的手。 她背上臀上被打得没一块好肉。 昨日季临渊还借口让她养伤,打了她足底。 现下,她连趴着都嫌费力。 “桃儿,桃儿!” 季书白的声音传来,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见到他走到牢房门口,她猛地惊醒,别过了头。 “季郎别看我,我现在丑得很。” 季书白心疼不已,“桃儿,他们都说你陷害萧尽染。” “我不信!” “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萧尽染惯会欺负你!” “你再等等,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萧桃儿最擅长卖惨,听见他还愿意帮自己,声音悲切。 “真的吗?我还能出去吗?” 季书白应承她,“能,我说能就一定能。” “桃儿,快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我想苦了。” 萧桃儿理了理乱糟的头发,红着眼睛,只转给他半张脸。 季书白瞧见她憔悴模样,顿时愣住了。 这哪里还是他心中桃儿的样子。 萧桃儿见他发愣,连忙转过头,不让他再看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好看,但以为自己这幅模样,季书白会更心疼。 没想到,他也是那种看脸的男人! “季郎,你,你是嫌弃我了吗?” 季书白回过神,连忙否认,“不,没有。” “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 “娘给我看了你画押过的文书……” 萧桃儿咬着后牙,背对他的眼神里都是怨恨。 可她的声音依旧柔弱:“季郎,你信我吗?” 季书白抿着下唇没回答。 萧桃儿姿态悲切,“是,那张文书是真的。”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季郎,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被关在院子里,不许出去。” “夫人一来突然告诉我爹死了,是被萧尽染杀的!” “我……” 她低头抹泪,“我只能签了那个啊。” 季书白跟着叹息。 是啊,桃儿又能怎么办呢? 萧桃儿垂着眼眸,凑到了他身边,“季郎,如今我爹没了,我娘也被抓起来了,我就只有你了。” “你说能救我出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季书白被她问住了。 案子已经审结,又有季临渊作证,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萧桃儿就知道他没办法,但没关系,她有。 “季郎,你附耳过来,我有个办法。” 季书白和她说了半晌的话,匆匆离开时,眼里满是神采。 季临渊看着他的背影,“鹤一,听见什么了?” 鹤一道:“首尊,萧桃儿给季书白想了个办法救自己出去。” 季临渊不屑的嗤笑一声,“她能有什么办法。” 鹤一答话:“首尊,她说,只要季书白能请旨赐婚,让她做正妻,那她就是命妇,就能从牢里出去了。” 季临渊挑眉,“她也算有几分聪明,是个好办法。” - 萧尽染听说季书白莽撞地去了京兆府大牢,又失神落魄地回了国公府。 就猜到萧桃儿劝住了他。 青鹿替她研着磨,忍不住吐槽:“这两人倒是情比金坚,一个连父亲如何死都不管。” “另一个,知道她利用父亲的死,构陷他人,也丝毫不在意!” 山雁带回这消息,也觉得简直离谱。 “姑娘。” 正说着话,鸣象忽然进来。 萧尽染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怎么了?” 鸣象脸色不太好,“这两日替姑娘查过往旧账,发现几处不对。” 白鹭有心学医,这几日都在背医术。 剩下鸣象一个,萧尽染便让她跟着大舅母那头的账房学学理账和生意。 她拿着账册,放到了萧尽染面前。 “这几日奴婢带人将京中的铺面都巡了一遍。” “这几间铺面,账面上连年亏损,可实际上生意好得很。” “还有京郊的田庄,账上写着农田被租给了佃户,可实际上农田荒了三年还多。” “奴婢去问过才知道,庄子上住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不和邻里来往,还总是神神秘秘地进进出出。” 第26章 差点被自己铺子害死 萧尽染不意外账目对不上。 她在萧家的时候,萧老太太和大伯母就哄着她把产业交给她们打理。 萧尽染不爱管事,又不缺钱花,索性就交出去了。 当时不明白,但后来她看多了京中高门的琐事,也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哄着她,说帮她管事,无非就是看她私产丰厚,想从中谋些利罢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除了贪银子,还有其他。 萧家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看向鸣象指着的几间铺子,竟然发现了个十分眼熟的。 “这是我的铺子?” 鸣象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城东客栈,是姑娘的没错。” 萧尽染嘲弄地轻笑了一声。 那日她从季临渊的别院离开投宿,住的就是这家客栈啊! 她用镯子抵了一晚房费,没住成还被掌柜出卖,险些被荣国公府的人给抓回去。 想起这事儿,她还生气呢。 “青鹿、山雁,跟我出去一趟。” 城东客栈。 掌柜的看见萧尽染那张脸,还态度嚣张的出来赶人。 “你们干什么的!” “快滚快滚,别影响我做生意。” 掌柜刚要伸手,便被山雁一脚踹开。 “什么东西,也敢碰我家姑娘。” 萧尽染低头看他,“掌柜的这是认出我了。” “今日没别的事情,就是忽然想起来了,掌柜的还欠我一只镯子吧。” 掌柜的咬死不认,“我不认得你!” 萧尽染挑眉,“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 “来人,搜!” 她一声令下,身后护院冲进客栈。 不少住客被惊吓,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掌柜的吓坏了,“你们干什么,我要报官。” 萧尽染拿出书契地契来,“去报啊。” “本姑娘做为你东家,还不能盘查自己的铺子了?” 掌柜的一头雾水,“你?” “不对啊,东家明明是……” 萧尽染听出端倪,“不是我,还能是谁?” 掌柜的闭了嘴,不敢再说。 山雁翻找出来她那只翡翠镯子,捧了回来。 “姑娘,找着了。” 萧尽染看向掌柜的,“说来也巧,我让我自己的铺子掌柜出卖,还差点害死我。” “掌柜的,说说吧,除了我这个东家,你还有哪个主子?” 掌柜的闭口不言,一副滚刀肉模样。 萧尽染刚要开口继续问,忽听得二楼一阵响动。 那掌柜的眼神频频瞥向后面,神色担忧。 她给青鹿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等青鹿回来,街上出现一队人马。 萧尽染认出来,打头的竟是鹤一。 鹤一看见她,也是惊讶,“萧二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姑娘,抓着个鬼鬼祟祟的。” 青鹿的声音忽然响起,她手里提着个黑衣黑袍带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鹤一猛地看向那人,“周绍钧,你这命可真好。” “周绍钧?” 萧尽染很惊讶,“他不是被首尊抓了吗?” 鹤一点头,“是抓了,但昨夜有人劫狱,将他救走了。” “我等找了他一夜,才听了消息过来堵人,没想到遇见萧二姑娘。” 他心道,一过来就碰见萧二姑娘抓了周绍钧,这怎么不算是和首尊心意相通呢! 萧尽染看向了周绍钧。 这人她之前有过几面之缘。 从前在京城,她是一等一的刁蛮,周绍钧是一等一的纨绔。 传闻,他日日流连娇花丛,夜夜宿于飞花阁。 青鹿将他交给了暗卫,周绍钧被暗卫押着,抬头看她。 “呵,算本少倒霉,遇上你这贱人。” 萧尽染轻蔑瞥了他一眼,“我还当周少爷是什么风流人物。” “张开嘴就喷粪,原来是个臭虫蝼蚁。” 周绍钧被她骂得气恼,“萧尽染,你个蠢笨如猪的东西,什么时候来讨镯子不好,非要今日来!” “你和暗阁是不是商量好的?” 萧尽染没心思跟他斗嘴。 她看了眼客栈掌柜。 这掌柜的看见周绍钧被抓,脸色极差,额头上全是汗。 “我道掌柜的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感情后头撑腰的是周少爷。” 掌柜的连连否认,“不不,不是周少!”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姑娘来。” “我这小店的东家,就是姑娘!” 萧尽染冷哼一声,“还敢糊弄我!” “鹤一,顺便将这掌柜的也带走吧,我瞧他就是和周绍钧是一路的。” 鹤一当然乐意给她打配合,“来人,将掌柜一并带走!” 暗阁狠辣的名声在外。 不等暗卫碰着,掌柜怕得歪坐在了地上。 “姑娘饶命啊!” “我说,我都说!这店的东家,是季世子啊!” 萧尽染皱眉,“你说谁?” 鹤一很有眼色的让人驱散客栈住客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将客栈大厅的桌椅重新摆摆,辟出空地来,让萧尽染问话。 客栈掌柜看见暗卫都听她使唤,早被吓破了胆子。 萧尽染问什么,就说什么。 她这才明白,这些年都是萧桃儿管着她的铺子。 萧桃儿借了季书白的名头,让这些铺面掌柜以为东家是荣国公府。 仗着国公府的后台,生意做得十分红火。 萧桃儿早就吩咐过铺面的掌柜,若是见到萧尽染,就去国公府知会她。 那日,萧尽染来投宿。 掌柜得去报了信,带着国公府派来的人就想迷晕萧尽染,把她抓回去。 幸好萧尽染手臂疼得厉害,没有睡实。 否则,她怕是早被萧桃儿抓了。 一边被捆了个结实的周绍钧,嬉笑她,“真有趣,自己的铺面被人抽了成不说,还差点害死自己。” “哈哈,真是好大的笑话。” 萧尽染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总比周少爷快沦为阶下囚的好。” 她朝鹤一客气道:“多谢小郎君帮忙。” “这掌柜的帮着窝藏周少爷,想必两人是熟识的。” “更多的我不好问,也未必问得出来,小郎君便将掌柜的一起带走吧。” 周绍钧和掌柜的立时变了脸色。 掌柜的是哭着喊着说自己和周绍钧没关系。 那周绍钧则是一副吃人模样,愤恨瞪着萧尽染。 鹤一冷着脸一人给了一脚。 “看什么呢!” “你们的事儿由我暗阁负责,少攀扯没关系的。” 他转头看向萧尽染时,态度十分恭敬。 “姑娘稍等。” “刚刚青鹿捉到周绍钧时,小人便让人报了我家首尊知道。” “首尊这会儿应该到了。” 第27章 真想把她带走 他话音刚落,客栈门便被推开了。 季临渊一身黑金玄纹的蟒袍,两手窄袖系着护臂,十分英武干练。 萧尽染抬头看向他。 自那日京兆府亭中分别,她多日未曾见过他了。 季临渊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看向地上的两个人。 周绍钧一看见他就怒骂。 “走狗!” “我可是周家人!你就算抓我回去,能把我如何?” 季临渊声音森冷,“聒噪。” 鹤一抬手就将他下巴卸了。 周绍钧疼得眼里蓄了泪水,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那掌柜的看在眼里,吓得直打颤。 季临渊扬了扬手,鹤一便将人都带了下去。 客栈空荡荡的,只剩他和萧尽染两人。 萧尽染觉得,他仿佛又变成了在荣国公府初见那样冷酷。 这样的他,让她有些怕。 “小印要回去,就连招呼都不打了?” 季临渊先开口。 萧尽染目光缩瑟,“季首尊。” 季临渊面色似有不悦。 “还真是巧,周绍钧前脚被劫狱,后脚萧二姑娘就把人抓着了。” 萧尽染没听出他话里深意,模样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竟然撞见了。” 季临渊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我这人向来不信什么巧合。” “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也带回去,好好审审。” 萧尽染讶异的抬头看他。 她本就矮了他半头,又是坐在长凳上的,此刻抬头看他,他正俯身下来。 一股血腥气传入鼻息,萧尽染被他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真的只是巧合。” “季首尊帮我把嫁妆拿回来,我便让人查了京城铺面的账,发现了这家铺面竟然是在我名下,我才过来的……” 季临渊看着她唇红齿白的小嘴张张合合,听不进她说什么。 他没耐心地打断了她,“萧尽染。” 萧尽染怯怯地往后挪了几分。 季临渊道:“我若是找个由头将你带走,向姚家提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答应吧。” “这比你欠我的那个人情,可实在得多。” 萧尽染大着胆子看了一眼他眼睛,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季临渊双手攥成了拳,克制着自己内心冲动。 他是真想就这样把她带走。 萧尽染有些慌了,“季首尊,你冷静些。” “我,我听说你在查户部,周绍钧是户部员外郎周承业之子,所以你才抓他的,对吧。” “这间铺面不对劲,我京郊的田产也不太对劲,你若是有需要……” 季临渊瞧她一双眼睛里都是慌乱,是怕得厉害了。 “逗你的。” 萧尽染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勾起了嘴角,恶劣地笑着起身。 她心中松了口气,“那你不气了吗?” 季临渊一副没放心上的模样,“我气什么?” “姚成衍不过一介书生,我还不把他放眼里。” 萧尽染愣了下。 她以为季临渊是生气她把印要回去。 原来是因为表哥吗? “表哥向来心直口快,首尊不放心上便好。” “那日他也是为了我,得罪了首尊大人,我代他向你赔罪。” 季临渊就不爱听她叫表哥,立刻就岔开了话题。 “你说京郊田庄也不对劲?” 萧尽染点头,“嗯,鸣象去查过……” 她将鸣象的发现,尽数告知。 季临渊眼神严肃,“我先送你回家,这事你先别管,我让人去看看。” 萧尽染从善如流,“多谢首尊。” 回了家,她去了趟外祖父房中。 外祖父说过,让她离季临渊远点。 可现在,萧家用她铺面和田庄到底在搞什么鬼,都交给季临渊去查了,她得告诉外祖父一声。 敲开书房的门,小舅舅姚文景正和外祖父对弈。 萧尽染上回觉得下棋有意思,找外祖父要过两本棋谱,但棋谱枯燥,她看了一半便看不进去了。 现下有棋局,她便上心看了过去。 在萧尽染心里,小舅舅是十分聪明的。 她以为,小舅舅定能和外祖父杀个有来有回,可没想到的是,外祖父看小舅舅十分嫌弃。 “啧,白长了个好脑子,怎么一下棋就不行。” 萧尽染看了眼棋盘,小舅舅执黑子,半点先手优势都没有,十分凄惨。 姚文景把棋子扔回盒子里,“人各有志,爹,你别强求啊。” 萧尽染抿嘴笑了起来。 姚文景怕他继续嫌弃,连忙将萧尽染扯进来,“阿染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儿?” 萧尽染将客栈的事儿说了一遍。 “没经长辈同意,阿染便将事情都交给了季首尊去查。” “孙女特来告罪。” 姚子骥听完,揉了揉眉心。 季临渊那人的行事风格和手段,他一直不太喜欢。 虽然查证有效,但不免树敌太多。 姚文景替她说话:“萧家这些年贪了不少钱,远比他们正常花销多得多,怕是背后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父亲,依我看,萧伯兴的死怕是不止要给阿染身上泼脏水。” “他一死,当年阿染爹娘过世的旧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萧尽染早就猜外祖父回京不止是为了自己,现在听小舅舅口风,他们是觉得她爹娘的死有蹊跷? “小舅舅,你是说,我爹娘的死不是意外吗?” 姚子骥叹了口气,忆起旧事,他黯然神伤。 姚文景见状,替他开口道:“当年你还小,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如今也该告诉你了。” “你对你爹娘还有记忆吗?” 萧尽染愣了下。 关于父母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她印象里,父亲说是要办什么事,把她放在了大伯家里。 然后她就没再见过父亲。 再听说父亲的消息,就是他已经去世了。 当时年纪小,她被父母死讯接连冲击,根本顾不上去想更深。 而后,大伯一家对她极好,让她忘了父母。 上一世被囚于暴室中时,她其实,曾对父母有过怨怼。 在她记忆里,父亲和祖母、大伯的关系并不十分好。 虽然她觉得大伯对她更好,外祖父对她严厉,但那时候她能分辨出爹娘其实是更信任外祖父的。 因为她记得,爹娘有事时,都是把她送去外祖父家里的。 只有那次,爹让家中老伯把她送去了大伯家。 第28章 爹娘的死有蹊跷 她绝望时,就曾想过,如果爹爹不曾送她去大伯家里,而是和以往一样送她去外祖父家中。 会不会,她就不会被大伯一家哄骗,有那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 “我印象里,是父亲先去世,之后不久又传来母亲的噩耗。” “那段时间我都在大伯家,没见过父母的面。” “我爹娘的死,是有什么蹊跷吗?” 姚文景叹息,“的确,事情已经久远了。” “你爹爹曾是你外祖父的得意门生,很受圣上喜爱。” “我们也只是知道,你爹爹在去世之前曾被诏面圣,得了一道密旨。” “他在京郊一处庄子上受了重伤,圣上命总管太监带着秘药留了你爹一口气,然后他被带进了宫里。” “之后,他就死在了宫里。” “死前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然而他死后,圣上忽然传旨赐婚你和彼时还是国公府长孙的季书白,说是你父亲的遗愿。” 姚子骥手里摩挲着棋子,“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荣国公府虽然是高门,但和你爹和咱家都没什么交情。” “可圣旨已下,也只能这样了。” 萧尽染听着都觉得古怪,“那我娘呢?” 姚文景神情悲痛,“你娘在你爹死后不久,在家中突发疾病。”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身体极好,不久前还和我说,想再要个孩子。” “怎么会突发疾病呢!” 萧尽染听得出,他言辞委婉,可字字句句都是不相信娘亲的死。 姚子骥唏嘘,“我们追查了许久,直到那年年末,我向圣上谏言党争危害,圣上却斥责我专横弄权。” “我便知道,朝堂积弊,我已无力回天。” “若是不辞官回乡,恐怕姚家也要牵连其中。” “后来,你也知道了。” 萧尽染听出外祖父话中无奈,“那不是您的错。” “当年是我不懂事,不肯跟您回去翕州。” 她叹了口气,现在仔细想想,当年的事情她其实忘了许多。 小舅舅说得这些,她几乎是全无印象。 姚文景看出她脸色不对,“阿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萧尽染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突然发现,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姚子骥同姚文景对视了一眼,姚文景道:“不记得了?” 萧尽染有点发懵。 她想回忆家中老伯到底带她走了多久才到的大伯家里,可她只能记起自己坐了马车。 车里被炭炉烘得很暖,她还盖了绿色的被子。 可至于走了多久,她竟想不起了。 她甚至不记得大伯家长什么样子,她对大伯家的记忆,只是萧府那套宅子。 就好像,祖母和大伯一家一直就住在那里一样。 但她又清楚记得,那套宅子是爹娘的。 萧尽染按着额头,记忆越发朦胧迷糊。 姚文景虚扶她一把,“阿染?” 萧尽染敲了敲头,“好乱啊。” 姚子骥摆了摆手,“别想了。” “你那时候小,又接连听见爹娘噩耗,记忆出现偏差也是有的。” “何况我们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到什么,指望你一个小姑娘记得,也太难为你了。” 他更后悔的是,“早知道萧家会这般对你,当初就应该早早把你接到身边来。” 萧尽染宽慰他,“外公也非神人,哪能知道萧家歹毒至此,对我一个孩子下手呢。” 姚文景忽然疑惑道:“萧家人有那么机敏,那时候就想好了捧杀阿染吗?” 毕竟是和萧尽染一起经历了火烧萧府,讨要私产的。 他对萧家的印象恶劣,但同时也觉得他们蠢笨。 反正都哄了萧尽染那许多年,若是没出换亲的丑事,一直哄着萧尽染。 未必不能吞了她私产,再让她贴补娘家。 无非就是,要给萧桃儿另寻个姻缘,总归是不如季书白了。 他这一问,问懵了萧尽染。 她之前陷在仇恨中,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和萧家人相处多年,萧老太太出身微末,是个只管眼前的刁钻老太。 萧伯兴也是不学无术,没点傍身的本事。 娶的妻子赵秋兰,更是农户出身,为人市侩,无甚远见。 一家子里最聪明的大概就是善于装可怜的萧桃儿。 可萧桃儿那时候年纪尚小,根本不可能想出这样歹毒的计策。 再想想萧伯兴的死,萧尽染觉得,萧家背后可能还有别人。 “外公,小舅舅,我有个想法。” 姚子骥道:“你说。” 萧尽染眼神中闪过算计,“萧伯兴的死,我们没线索,有人一定有。” “季书白对萧桃儿情根深种,推他去查,不比我们好办事?” 她心中盘算过,季临渊查京郊田庄,查的是萧家做什么生意,让季书白查萧伯兴的死,查的是萧家幕后黑手是谁。 若是两边都指向荣国公府,那萧伯兴多半就是在为荣国公府做事,而后被荣国公府灭口。 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和户部有什么关系。 姚文景目光落在她身上,勾起嘴角,“好计策。” “但是阿染,打算怎么推他这一把呢?” 萧尽染沉吟良久,“我琢磨着买通他身边狐朋狗友,给他吹吹耳边风。” “就是事后容易被人查出来,那季书白一定觉得我不安好心,怕是就会不查了。” 姚文景道:“那推他一把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萧尽染好奇地看他,“舅舅有什么好办法?” 姚文景不肯说,只让她等着就是。 萧尽染信他,便就安心等着。 这日,青鹿提着食盒,从外头走进来。 “姑娘,你瞧这是什么?” 萧尽染凑过去看,就瞧见乳白色酥酪样式的甜点,微微散发着杏仁的甜香。 “这是?” 青鹿卖弄的解释,“是杏仁酪,赵医官让带给您的。” “说是用牛乳兑了杏仁露,蒸成了形再放凉,淋上桂花蜜。” “姑娘快尝尝。” 萧尽染咂摸尝了尝,“奶香甜香中带了一丝杏仁苦,吃着倒不觉得腻了,这东西真不错。” 饶是她见惯了好东西,也觉得可心。 青鹿唠叨:“赵医官说,姑娘若是胃口不好,可以吃些苦味酸味的。” 萧尽染愣了下,她怎么知道自己胃口不好? 第29章 请旨赐婚 赵医官……不,是季临渊吧。 是知道近日天热,点心也不爱吃了吗? “替我谢谢他。” “阿姐!” 姚芷蝶一下了课就朝她这儿飞奔。 萧尽染的院子里吃食花样多,小厨房的手艺好,她十日里有八日都赖在这儿。 她一进门就看见杏仁酪了,“呀,这是什么好东西!” 萧尽染让青鹿拿了一碗给她,“可别说我舍不得,这里面有杏仁,你只能吃这一碗。” 姚芷蝶拿着小银匙盛了一口,“好阿姐,我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什么好消息?”萧尽染笑着问。 姚芷蝶凑到她旁边,幸灾乐祸地说:“嘿嘿,内阁郑大人及一众清流言官弹劾荣国公教子不严,于婚姻大事上有悖纲常,欺凌孤女。” 萧尽染面色上没什么波澜,这不是什么新消息了。 她头一次去京兆府告季书白毁婚,与萧桃儿通奸时,就有过弹劾。 姚芷蝶见她没什么情绪,拉着她说:“之前圣上没责罚,那是因为丑事还不够多。” “这次,但这次不一样,季书白频频以萧桃儿之夫的名义去探监,还要京兆府给萧桃儿优待,搅得京兆府苦不堪言。” “所以这次,圣上斥责了。” 萧尽染心底冷笑,险些毁了她这个人,得到也不过是斥责,连罚俸、禁足都够不上。 姚芷蝶见她还没反应,“今日早朝后,荣国公带着季书白去圣上面前请罪。” “圣上宣见后,那季书白却在圣上面前求娶萧桃儿,力证自己并非通奸,只是一片痴心。” 萧尽染看向她,挑起眉梢。 姚芷蝶面色变得得意,“听说,荣国公当场气歪了嘴,抽了季书白两巴掌。” 萧尽染对季书白和萧桃儿十分了解。 季书白这人,脑子不够活络,是想不出请旨赐婚这样办法的。 这计策多半是出自萧桃儿。 探监多日,商量出这个办法,萧桃儿是想着和季书白成婚,得蒙圣恩从京兆府大狱出来吧。 “然后呢?” 她不信荣国公府肯要已经声名狼藉,母家还没什么地位势力的萧桃儿。 姚芷蝶想到下面要说什么,忍不住捂起嘴笑出声。 “圣上感念季书白痴情,给他们赐婚了。” 萧尽染很惊讶,“荣国公没拦着?” 姚芷蝶小声道:“有小道消息说,当时季首尊就在圣上身边。” “季首尊劝圣上,季世子对萧桃儿用情至深,不如成全他们有情人。” 萧尽染倒是没想到:“他?” 姚芷蝶点头,“是啊。” 萧尽染会心一笑。 如果他在,那萧桃儿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吧。 “萧桃儿还是戴罪之身,难不成是要等三年刑期满了,再举行大婚?” 姚芷蝶笑着摇头,“阿姐猜猜看,圣上怎么说。” 萧尽染看她这样子,就猜应该不是三年刑期满了之后再大婚。 可季临渊也不会让萧桃儿得蒙恩赦。 那还能怎么办? “我猜不着。” 姚芷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圣上传了礼部的人来,说让礼部看着办。” 萧尽染失笑,“这不是给礼部出难题?” 姚芷蝶道:“礼部一帮墙头草,全看季首尊的脸色办事。” “季首尊提点礼部,圣上虽没赦免萧桃儿,但圣上成人之美啊。” “礼部就想了个昏招,大婚那日让京兆府派人押着萧桃儿成婚,行了礼,第二天再把人带回大牢里。” 萧尽染目瞪口呆,“这也行?” 姚芷蝶还觉得意犹未尽,“我刚听见的时候也这么想,可折子递上去,已经朱批了。” “估摸着,这会儿圣旨都到荣国公府了吧。” 萧尽染觉得荒唐又可笑。 她猜着萧桃儿想了办法,让季书白救她出去。 原本她想推季书白一把,是提点他,查出来萧伯兴之死的真相,才能救萧桃儿。 但没想到的是,请旨赐婚这办法竟然能行。 等会儿,她看向姚芷蝶。 她特地跑来跟她说这消息,该不会…… “这是小舅舅的手笔?” 姚芷蝶大眼睛迷茫,“啊?” 比起她找人去季书白耳边吹风,不如让他自己意识到。 内阁与言官弹劾荣国公,荣国公哪怕是表明姿态,也要带季书白去请罪。 清流言官向来直率,当堂与荣国公吵起来也是正常。 这时候说起萧桃儿的罪名,顺带说出萧伯兴死亡至今还未查出凶手,那季书白再想去查,就变得名正言顺。 不过,她猜,小舅舅也没想到季临渊恰好在现场。 给这锅开水下面,又添了一把柴。 萧尽染又问:“小蝶,消息说了季书白大婚是什么时候吗?” 姚芷蝶点头,“圣上说,季世子情急心切,就别往后拖了,婚礼定在了七日后。” 萧尽染心下了然。 圣上恐怕也是不高兴的。 大户人家的婚事,从议亲到定下,三书六礼,流程走上一年都不为过。 婚礼定在七日后,时间这样仓促,显然是没给荣国公府脸面。 “青鹿,去给我问问城里的戏班子,七日后哪家有空。” 姚芷蝶疑惑看她,“阿姐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给他贺喜吗?” 萧尽染笑意狡黠,“怎么说我也是萧桃儿的堂妹,当然要去贺喜。” “我啊,要请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去给季书白和萧桃儿唱上一整日!” 姚芷蝶觉得,阿姐笑得好可怕。 萧尽染眼珠转了转,“小蝶会写戏文吗?” 姚芷蝶吃了口杏仁酪,“阿姐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会写那东西啊。” 萧尽染按下她的碗,“那就先别吃了,跟我去找表哥一趟。” 姚成衍的课业,比她和姚芷蝶的重多了。 一上午不得闲,吃过午饭还要去外公书房。 萧尽染和姚芷蝶找到姚成衍时,他正和外公学棋。 姚文景在一边看得直打哈欠。 “阿染,小蝶,你们怎么来了?” 萧尽染犹豫了下才开口,“我,我听小蝶说了季书白的事儿,过来谢谢小舅舅。” 姚文景一眼看穿了她不是为这来的。 “为我?” “我看不是吧,你们是来找阿衍的。” 第30章 送他一出好戏 听见他这么说,姚子骥瞥了她们两个姑娘一眼。 姚芷蝶出卖她出卖得飞快,“不是我,是阿姐。” 萧尽染羞恼地挠她痒痒。 姚子骥将棋子扔进盒子里,声音不小。 萧尽染和姚芷蝶连忙站好。 姚子骥理了理袖子,在榻上坐好。 “是找阿衍来想什么坏主意吧。” 他老谋深算,比姚文景看得更深,“圣上给季书白赐婚,出乎众人意料。” “你个小丫头,猜着弹劾荣国公是你小舅舅的手笔,过来却不是谢他。” “是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萧尽染这点算计,被外祖父看了个明白。 她索性也不卖弄了,“我打算,送季书白和萧桃儿一出对台戏。” 她不是个大度的人。 让她看着季书白和萧桃儿,一副历尽艰辛终成眷属的样子,她可看不下去。 这出对台戏,就唱季书白抛妹娶姊,害她性命,萧桃儿卖父求荣,不择手段。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是不是情比金坚,把真面目剖给对方看清楚了,还能过下去? 不过,她学的这点文墨,还不足够写出戏文来。 来找姚成衍,也是想求表哥帮她写戏文。 “外公,行吗?” 她眼神恳求地望着姚子骥。 姚文景帮她劝道:“荣国公府是勋贵之首,论辈分,季南漳该叫魏贵妃一声表妹。” “他们猖狂许多年了,皇上不是不想动,否则就不会扶持季临渊。” “这个节骨眼上,有人给荣国公府找不痛快,皇上不会怪罪,也就只会惹得勋贵们不高兴。” “但就咱们和荣国公府的关系,是解不开的死结,得罪就得罪了。” 他笑着看向萧尽染,眼里透着宠溺。 “让阿染出个气,也让勋贵和上面知道,咱们姚家不是软柿子。” 姚子骥睨了他一眼,“就你乖觉。” “我又不是老糊涂了,这点事情还看不明白吗?” 他看向萧尽染,眼里都是宠溺神色,“去吧。” 萧尽染眉开眼笑,“多谢外公!” 姚子骥朝姚文景道:“你去知会九城兵马司一声。” “既然要给他们找晦气,就硬气些,别叫他们轻易就把台子拆了,不然还怎么唱戏。” 姚文景应声:“儿子知道了。” 姚子骥看了一言不发的姚成衍一眼,“行了,你也去吧。” “心思不在这儿,还下什么棋。” 从书房出来,姚成衍松了口气。 比起姚文景的风流机敏,姚成衍更规矩些。 他从小在姚子骥身边长大,对祖父很是敬畏。 “阿染,你胆子可真大。” 萧尽染眼神又飘向了姚文景。 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大舅舅是憨厚赤诚的,大舅母是明亮热烈的。 小舅舅…她就记得长得好看,对她很好。 姚文景伸手敲在她头上,“还看。” “哎哟。”萧尽染揉着头。 “会起包,不好看的。” 姚文景伸手,“走吧,送你回去。” 萧尽染有点困惑,“小舅舅,以你的聪明才智,要是考科举还不三元及第。” “为什么让表哥去考,不是你去考啊?” 姚文景笑得有点幸灾乐祸,“谁让我是弟弟呢。” “咱们家的规矩,除非长子无出,长孙无能,否则大房入仕。” 萧尽染看向姚成衍,“表哥很想做官吗?” 姚成衍一脸的责任和使命,“为了姚家,光耀门楣。” 萧尽染和姚文景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姚成衍不乐意,“你们笑什么!” 姚文景拍了拍他肩膀。 “很好。” 众人一同走进了院子。 姚芷蝶提起来写戏文的事儿,“哥,你给阿姐写一个吧。” 姚成衍犯难,“那我试试。” 萧尽染叫白鹭、鸣象拿笔墨来。 姚成衍才写了个开头,姚文景便嗤之以鼻,“这不行,吸引不了别人注意。” 姚芷蝶不服气,“说我哥不行,那二叔你来啊!” 萧尽染吩咐青鹿、山雁上茶和零嘴。 姚文景提笔就写。 姚成衍凑过去看,脖子伸了老长。 姚芷蝶捏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对了,姐姐这院子还没名字呢。” 说起这个,萧尽染就头疼。 她才学了几天,哪有本事起名字。 何况,她字也不好看,写出来怪丢人的。 “表哥给我想个吧。” 姚成衍犯难,“你的闺阁,哪能我想啊。” 萧尽染退了一步,“那帮我题字。” “我前几日读了首诗,觉得好。”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灯花阁。” 姚文景摇头,“闲花阁。” 姚芷蝶眼睛一亮,“这个好,愿姐姐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万事不忧心。” 萧尽染也觉得不错。 她这辈子也不想嫁人,就想赖在姚家过一辈子。 反正手上钱财足够她生活,再开上几间铺子,当个富贵闲人。 “就闲花阁。” 众人兴致上头,萧尽染索性留大家用晚饭。 交代小厨房做几个好菜,又上了酒水。 姚文景丝毫没有做长辈的架子,和三个小辈喝得大醉。 萧尽染准备了多日,拿着姚文景写好的戏文,让戏班子好好排了一出。 要唱对台戏,自然要搭戏台子。 但是在荣国公府门口搭,未免太显眼,还容易被他们察觉给拆了。 萧尽染特地吩咐人做了十几只木箱子,到大婚那日,将木箱子拼在一起,盖上红布,就成了戏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荣国公府的门楣上,再度挂起红绸,爆竹声声,仿佛和月余前一样。 季书白的婚事本就是京城热议,为了挽回脸面,荣国公府遍请京城各家来观礼。 对来看热闹的百姓,国公府也一反常态地放下姿态。 但凡愿意来的,都给撒银子。 府门口一早上就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没人注意,门口的戏台子是什么时候搭起来的。 不过,既然在国公府的对面,想来应该是为大婚而设。 季书白一身红色喜袍,脸上挂着欣喜,从正门走了出来。 下人牵着马,扶好了马凳,只等他上马就去迎亲。 然而,不等季书白上马,忽一声锣响,响彻街上。 管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世子爷还没上马呢,吹弹的怎么就先奏乐了?” 下人指着大门对面,慌慌张张,“管家,你看那有个戏台子!” 第31章 鸣锣开场 管家也瞪大了眼睛。 早起忙活还没看见,迎宾客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凭空多了个戏台! 和国公府一样,戏台上也是红布红绸,一副喜庆模样。 只见两个粗使的搬了一张鸡翅木雕花的大椅,摆在了戏台正下方。 萧尽染一身正红色圆领袍,下衬宝蓝色锦纹百褶裙。 头上是一整副的红宝石缠金头面,耳坠红宝石坠子,衣襟上抿着掐丝珐琅蓝彩的络子。 她往椅子上一坐,手扶在椅子扶手上,露出来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戒指,和满翠镯子。 “那不是萧二姑娘?” 季书白一上马,就看见萧尽染姿态嚣张的模样。 他以前也知道萧尽染嚣张跋扈,但以前却没见过这样的她。 似乎把明艳张扬都写在脸上,纵然知道她过分,却也要赞一声好风华。 他勾起嘴角,露出几分窃喜。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我。” 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他驾马到了萧尽染面前。 “放弃吧。” 萧尽染挑眉看他。 季书白仰着下巴,十分骄傲,“萧尽染,我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没用。” “今日是我大婚,见血不吉利。” “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尽染忽地笑了。 他还真是自大的可以,到这个时候,还以为她是争风吃醋。 “季世子别误会。” “要解除婚约,和你划清界限的人是我,今日我只是看在桃儿的面子上,来给你们送份儿贺礼。” 季书白看向她身后的戏台。 角儿还不见人影,只有个手拿铜锣,喊开场叫卖的。 “呵…”他面露不屑。 他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这是唱对台戏的意思。 这个萧尽染,还是爱嘴硬。 “来人,将戏台子拆了!” 他眼神蔑视,“萧尽染,别以为你在京兆府赢了一次,我荣国公府就怕你了。” “今日你且看着,我是如何风光迎娶心上人的!” 话音落下,国公府管家带着一众府兵冲了上来,将她和戏台子围了起来。 国公府内。 不少来观礼的宾客,都跟出来看,对着萧尽染指指点点。 人群中央,季临渊手执铁扇,长身而立,如鹤立鸡群。 “首尊,属下去帮帮二姑娘吧。” 鹤一殷勤开口。 季临渊远远看着她,并没回应。 外头,萧尽染端坐在大椅上,十分从容。 身边山雁甫一扬手,戏台子后面,呼啦啦出来了一群人,足有百十人手。 这些人全都身穿甲胄,手拿宽刀。 季书白十分惊讶,“九城兵马司?” 萧尽染纤纤手指端起茶盏,“今日这台戏,我非唱不可。” “来人!鸣锣!” 台上一声锣响,青衣花旦轮番出场。 “咦!今日唱的是,负心郎娶歹毒妇,不得善终!” 荣国公府的府兵和九城兵马司的兵士对峙,季书白拿萧尽染一点办法都没有。 喜娘急得不行,对管家道:“不能再拖延了,要误时辰了。” 管家也劝季书白,“世子,您先去迎亲,这儿交给老奴。” 到了这时候,季书白总算看明白了,萧尽染就是来搅合他的! 他脸色阴沉,觉得面子挂不住。 “迎亲回来前,务必拆了它!” “别让我再看见!” 管家赶紧把他哄走,看着戏台十分无奈。 “来个人,去报公爷知道!” 萧尽染跟季书白唱对台戏的消息,霎时间传遍京城。 国公府里不少人在门口看着,等着撒银子贺喜的百姓,也驻足来听。 就是原本没打算趟这趟浑水的人家,也有问询来让人打探消息的。 萧尽染就在两方对峙之间,悠哉喝着茶,吃着茶点。 众人听了一会儿,便听出端倪来了。 台上唱的并非传统戏目,而是从未听过的新曲儿。 说的是,父母双亡的孤女,被大伯收养之后,哄骗了她父母遗产。 大伯家的女儿与孤女的未婚夫偷情,两人合谋,要在孤女和未婚夫成亲的当天偷换新娘! 这样熟悉的情节,一听那孤女就是萧尽染自己! 大伯家的女儿,就是萧桃儿,而那个偷情的负心郎便是季书白。 大婚当日,大伯家的女儿打晕了孤女,穿着嫁衣被迎上了花轿。 就在大家以为,奸夫淫妇就此得逞,要害死孤女时,代替孤女嫁了的堂姐,让丫鬟把带进了府的孤女放出来。 给孤女和郎君灌了药,让孤女替她圆房! 她道:“吾寻医良久,依旧不能生育,万不能让郎君发现。” “待郎君昏着圆了房,明日生米成了熟饭,吾便是郎君正妻。” “到那时贱蹄子的嫁妆,郎君的正妻之位便都是吾囊中之物!” 看客们惊讶不已。 “好歹毒的堂姐啊!” “国公府是昏了头吗?季世子竟将毒妇当作心上人?” 一众府兵与九城兵马司的兵士,都没心思看着对方了,心思全飞到了戏台上。 管家脸色更是难看,心道:萧桃儿不能生育? 正要派人去催请国公爷,府门口终于有动静了。 荣国公季南漳携夫人,到了门口。 夫人招呼宾客,进屋叙话,想驱散人群,让大家别看了。 荣国公冷眼看向萧尽染,迈步走到了她面前。 “萧二,你和我儿姻缘已断,京兆府都判过了。”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萧尽染看着他的嘴脸,看着荣国公府的门楣,就能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惨状。 “解除婚约本就是你们欠我的。” “国公爷别这么一副施舍了我的样子,让大家看见,好像我占什么便宜了似的。” 荣国公往日就看不上萧尽染这小门小户出身,极少和她说话。 没想到,她这样牙尖嘴利,让他不悦。 “你们嫁娶各不相干,难道我儿以后还不能成婚了吗?” “萧尽染,你别闹得太过分了!仔细你自己的脑袋!” 他话里威胁之意明显。 萧尽染不怒反笑,看着他的眼神,没半点惧色。 “国公爷作威作福多年,是忘了京城也有王法吗?” “今日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明日言官的弹劾折子,就在圣上案头,你且看姚家会不会放过你!” 第32章 要断了香火 荣国公愤恨地咬着后牙,额头青筋都鼓起。 该死的清流,该死的言官! 若不是他们弹劾,季书白怎么能有机会请旨赐婚! 想想今日的大婚,简直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偏萧尽染这贱丫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痛快。 季南漳将怒意愤恨都归咎在了她身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动手!拆台!” 国公府的府兵得令,朝着台子就冲了过去。 九城兵马司这头,带队的是位姓陈的副指挥使,当即抽刀同府兵对上。 季南漳厉声:“陈辉,谁给你的胆子,敢管我的事儿!” 陈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没什么波澜,“九城兵马司奉命护卫京中安全,国公爷海涵。” 兵戈之音铿锵,萧尽染被青鹿山雁护着,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台上,靡靡之音婉转。 已然唱到了萧桃儿赶走生父,萧伯兴离奇死亡。 那萧桃儿不查父亲死亡真相,却伙同荣国公府将杀人罪名扣在萧尽染头上。 周围看客看得瞠目结舌。 “我的天爷,这萧桃儿果真歹毒!” “萧二姑娘好可怜,好不容易解除了婚约,还要被泼脏水。” “荣国公府干的这叫什么事儿!还勋贵之门呢,真是上不得台面。” “啧啧,我瞧着季世子和萧桃儿是真般配,跟戏文里说的一样,负心郎配歹毒妇。” 荣国公脸色愈发难看。 “陈辉,你再敢阻拦,明日我就叫你革职!” 陈辉冷脸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二姑娘,您回去可要和姚先生好好说说。” “下官这乌纱若是真保不住,还要靠姚先生给口饭吃。” 萧尽染抿着唇笑:“陈副指放心,我定然转告舅舅。” 眼看陈辉油盐不进,死活是要护着萧尽染。 季南漳眼中浮现杀意,他附耳对管家说了两句,管家默默退走。 和季书白迎亲一同归来的,还有魏贵妃身边女官,和皇六子睿王徐锡定。 睿王车驾声势浩大,“舅父,你这门口好生热闹啊。” 两方交手的兵士赶紧停手,荣国公带头行礼下拜,“下官见过睿王殿下。” 萧尽染跟在人群中,伏低了身子。 季书白站在睿王身后,眼里淬毒一般看着她。 可奈何睿王在前,他不好开口说什么。 睿王目光扫过现场,“都起来吧。” 荣国公有了依仗,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殿下进屋稍作,下官收拾了门口的杂碎就进去。” 睿王看向了戏台前的萧尽染。 来得路上就听说她在门口唱对台戏,倒是没想到,竟是个美人。 “萧姑娘,往事不可追,还是看开些吧。” 荣国公面色傲慢,“陈辉,还负隅顽抗吗?” 季南漳能摘他的乌纱,睿王就能摘他脑袋。 他看向萧尽染,“二姑娘,下官恐怕没法帮您了。” 戏台上,最后一声锣响。 这出戏,终于唱到了最后。 负心郎知道歹毒妇卖父求荣,连连高呼惊讶简直不能相信。 萧尽染终于从椅子上起身。 原本也没指望这出对台戏,能唱上一天。 荣国公那样要脸的人,使劲浑身解数,也必定会拆了台子。 她要的,是告诉荣国公府,萧桃儿瞒了他们不能生育,也告诉全京城的人,萧桃儿是如何卖父求荣的。 “陈副使。” 国公府内,一道冷峻声音忽然响起。 季临渊朝着萧尽染迈步而来。 “维护京城安定,难道不是九城兵马司的本职?” “何来帮二姑娘一说啊?” 门前太热闹的,让人都忘了,国公府里还有人呢。 季临渊这话,一听就是给萧尽染撑腰。 陈辉很有眼色,立时让人拦下了要拆戏台的国公府府兵。 荣国公恨不能咬碎后牙,“季临渊,睿王殿下还在这儿呢!” 季临渊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的开口,“那又如何?” “睿王殿下,管得着九城兵马司吗?” 睿王脸上无光,看向季临渊的眼神不悦。 “季首尊,你也是荣国公府的人,论辈分,季书白该叫你一声小叔叔。” 在场都听得出,他这是敲打季临渊胳膊肘朝外拐。 可季临渊不吃这套,“若都帮亲不论理,岂不乱了套,没了王法。” 他站在萧尽染身边,侧目看她。 “本座瞧着,这台戏不错。” “萧二姑娘深明大义,大义舍亲,将堂姐隐瞒于国公府的事情,尽数说清楚了。” “若没二姑娘这出戏,我们怎么会知道,萧大姑娘卖父求荣,还身有隐疾呢。” 季书白听了下人禀告,才后知后觉萧桃儿瞒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事儿。 而暴露了的萧桃儿,身形一颤,险些昏过去。 在府里招呼宾客的国公夫人,听说了外头的事儿,也跑了出来。 她指着萧桃儿问:“季书白,你知不知道她,她……” 季书白脸色煞白,“桃儿,你真的?” 萧桃儿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都是妹妹她嫉恨我嫁给你,胡乱说的!” 国公夫人连连摇头,“不,不行。” “公爷,这婚不能成啊!” “咱们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娶了萧桃儿,咱们府里不就断了香火吗!” 季南漳瞪了萧桃儿一眼,“夫人说得没错,萧桃儿蒙骗世子,这婚事不能作数!” 季临渊冷哼一声:“荣国公是不是忘了,这婚事是圣上御赐。” “可不是您说不成,就不成的。” 国公夫人脸上血色尽失,满眼的悔意。 萧尽染看向了季书白,“季世子,你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桃儿姐一人,非她不娶。” “如今知道她不能生育,就这么轻易的不喜欢了吗?” 季书白眼神里满是犹豫。 一旁的萧桃儿再也忍不住,掀开盖头,看向季书白。 为了今日大婚,她再三恳求衙役给她时间,让她恢复伤势。 饶是这样,她模样依旧恢复不到当初,只能靠脂粉遮掩。 “季郎,你信我。” 季书白被她苍白枯槁的脸色惊着,眼里除了犹豫,又多了两分失望。 看见他这个反应,萧尽染满眼嘲弄与轻视。 “桃儿姐,你瞧瞧,这就是你看上的人。” “你连亲生父亲的死都可以不闻不问,可他呢?” 萧桃儿明知道她在挑拨离间,可心里依旧忍不住对季书白失望。 色衰爱驰,诚不欺人。 “季郎,你是怨我了吗?” 第33章 夺季书白世子之位 众人目光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不住的指指点点。 “哪有什么情比金坚,都是假的。” “一听人家不能生,就不想要人家了呢!” “我看萧桃儿也是蠢,娘家人都不要了,也要攀高枝,哪有那么容易。” 萧桃儿顶着议论,可怜巴巴地望着季书白。 季书白向来受不了指责,嘴硬道:“我,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她娇俏一笑,“国公爷,您瞧,世子这般痴情。” “纵然您今日阻拦,日后怕还是拦不住吧。” 荣国公恨不能咬碎一口的牙。 “好,好。” “萧二姑娘真是好本事!” 萧尽染没半点谦逊的意思,“国公爷谬赞。” 荣国公冷言,“诸位贵客,今日让各位看丑了。” “婚仪继续,诸位乐意捧场的,请里头稍坐!” 他看向萧尽染,“萧二姑娘,我荣国公府庙小,就不请你这尊大神了。” 萧尽染本也没打算进去观礼。 “国公爷,再会。” 她临走前,撇了萧桃儿一眼。 上一世,她八年屈辱,如今算是还了她一遭。 这出戏唱罢,戏台落幕。 荣国公府的红灯笼,燃了一夜。 送走了宾客,荣国公拂袖回房,荣国公夫人冷眼看着一对新人。 “多少人想拆散你们,都没能成。” “刚才我劝自己,这大概是天定的姻缘。” “季书白,你也大了,为娘的也管不了你了。” “以后的日子,盼你别后悔。” 第二天一早,京兆府衙役就来叫门。 按礼部拟的章程,昨日大婚,萧桃儿自京兆府大狱出嫁。 今日一早,京兆府便就要将人接回去。 季书白带着萧桃儿,在主屋门口等了许久,也无人叫他们进去敬茶。 直等的京兆府没了耐心,季书白才将萧桃儿送了出去。 京兆府前脚刚走,后脚荣国公就穿着朝服,去了宫中。 一贯骄傲的季南漳,双手捧着奏折,跪在大殿前。 “臣行事狂悖,教子无方,有负皇恩。” “今特来请罪,请圣上罢季书白世子封号,褫夺袭爵之权。” 萧尽染听说这消息时,十分意外。 凭她上辈子对荣国公的了解,季南漳对季书白这个嫡出独子十分宠爱。 季书白跟萧桃儿合谋,换亲害她,她不信季南漳不知道。 只不过他和国公夫人都不想管罢了。 没想到,这辈子到了这一步,他竟然会请旨夺了季书白世子位。 圣上晾了荣国公三天,荣国公就跪了三天。 最终,还是允了他的请求。 闲花阁。 姚芷蝶躺在萧尽染的美人榻上,手里捧着杏仁酪。 “阿姐,你说那季书白为了娶被夺了世子之位,他能甘心吗?” 萧尽染耐心看着棋谱,没走心地答:“跟我有什么关系。” 姚芷蝶点了点头,“也对,他是生是死与咱们何干。” 两人正说话,青鹿从外头进来。 “姑娘,京兆府李府尹来了,人就在前厅。” 萧尽染同姚芷蝶对视了一眼。 姚芷蝶不高兴地道:“他们来干什么?” 青鹿答:“说是萧桃儿在狱中大哭大闹,嚷着要见姑娘。” 姚芷蝶气恼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后悔? 萧尽染不觉得萧桃儿会后悔。 萧家一家子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有成算,她手段狠辣,心思敏锐。 算计到如今,说不甘心是有的,说后悔,她是不信的。 “李府尹亲自来的?” 青鹿点头,“是。” 萧尽染估摸,是萧桃儿太麻烦,迫得李万有不得不来。 她跟姚芷蝶到前厅时,李万有正和姚文邈寒暄。 “舅舅。” 李万有看见她如同看见救星一般,“二姑娘,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您可得帮我这个忙啊!” 姚文邈对着萧尽染点了点头。 萧尽染十分细腻,知道舅舅疼她,如果萧桃儿只是单纯找麻烦,舅舅会替她挡回去。 能劳烦李万有亲自来,舅舅还同意了,怕是不得不去这趟了。 “李大人太客气了,我跟您去一趟就是。” 姚文邈叫来姚成衍,“李大人,我家阿染毕竟是个姑娘,让她哥哥跟着去照应一二。” 京兆府。 萧尽染下了马车,被李万有直接带进了京兆府大牢。 牢里潮湿阴暗,一进门就能闻见血腥气。 萧尽染顺着牢房往深处走,还能看见刑房。 她目光落在刑房里吊着的男人身上。 姚成衍担心她吓着,忙挡在她面前,“别看。” 萧尽染倒不是害怕,她只是认出了那个人。 是周绍钧。 那日城东客栈,把他交给了季临渊后,萧尽染就没再过问铺面的事情。 算算日子,时间也不短了。 还没进展吗? “李大人,城东客栈的掌柜,也在牢里吗?” 李万有知道她和季临渊交情不浅,也不隐瞒,“在的,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哎,说来周少爷跟那掌柜的也挺倒霉的。” “原本季首尊只要账本,那周承业也答应交了,可昨日忽然死了。” 姚成衍很惊讶,“死了?” 李万有唏嘘,“是啊,周家上下十几口,一个活口没留。” “我瞧着,季首尊气坏了,昨夜从我这儿走的,这会儿还没见人影呢。” 萧尽染皱起眉头,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她去外公那儿学棋的时候,听外公和舅舅聊起过户部这案子。 表面上看,是户部看管不严,丢了一批银子。 但实际上,是有人买通周承业,走了户部的关系,向京中运了一批银子。 而这批银子,也并非正经来路,而是苏州给京中权贵的孝敬。 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笔银子在进京之前不见了。 周承业不敢担责,便冒充户部丢了银子,上报了。 可圣上不糊涂,有季临渊做耳目,几日就查出端倪。 如今案子交到季临渊手里,查的不止是银子去哪儿了,更牵动苏州官场。 查得更是京中什么人将户部收归羽下,苏州的孝敬给的是谁。 不过,周承业死了,线索怕是断了。 萧尽染没再停留,朝着萧桃儿的牢房走去。 京兆府的牢房都是小小一间,吃喝拉撒都在牢房里,男女也不分开。 牢房里阴冷阴冷的,散发着腐臭味儿。 第34章 娘死于毒杀 萧尽染一身碧色香云纱制的对襟宽袖襦裙,远远瞧着身上层层叠叠飘逸极了,正合适她娇俏明艳的模样。 头戴明珠步摇,耳着珍珠坠子,腰上配白玉步禁,打了漂亮复杂的络子。 萧桃儿趴在草席上,仰头就看见萧尽染光彩照人的样子。 她原本就处处比不过萧尽染。 若不是祖母爹娘用了诡计捧杀萧尽染,将她养得蠢笨,萧桃儿怕是一生都比不上她。 好不容易,她才算计到了季书白。 可如今,又跌进了泥里。 “你还是来了。” 萧尽染冷眼看她,“你非要见我做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萧桃儿慢条斯理地捡着头发上的稻草,理顺发丝,“萧尽染,你机关算尽,我还是嫁给季书白了。” “那天晚上,他可疼我了。” “他把我当宝一样,你嫉妒吧!” 萧尽染态度冷漠,“叫我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吗?” 萧桃儿忽然抬头,眼神淬毒一般的瞪着她。 “我原本想,三年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等三年以后,从这儿出去,我还是世子妃。” “可是凭什么,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我!季南漳他竟然请旨夺了季书白袭爵的资格,那我费尽心思嫁给他,还有什么用!” 萧尽染听得没耐心,转身要走。 萧桃儿在她身后声嘶力竭,“萧尽染,你回来!” “我知道萧伯兴是怎么死的!” 萧尽染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萧桃儿表情狰狞极了,半点不似从前柔弱可怜的模样。 “我还知道,荣国公府想要你的命。” “萧尽染,你救我出去,给我银子花,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怎么样?” 萧尽染眼神暗了下去。 她竟然真的知道萧伯兴是怎么死的! 铺面里的古怪,田庄上的人,她难道都知道? “你还真是为了世子妃的位置,连亲爹都不顾。” “亏他把你当成眼珠子一样……” 萧桃儿尖锐的笑了一声,“他疼我?” “萧尽染,你说这话昧良心!” “你才是他们的眼珠子,是他们的摇钱树!” “为了全家的荣华富贵,他们把你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 “我什么时候有过那样的待遇!” 萧尽染懒得同她争辩。 “萧伯兴是怎么死的?” 萧桃儿坐在草席上,很有底气的道:“想知道,就救我出去。” 萧尽染轻嗤一声。 “我也没那么有兴趣知道。” “堂姐在狱中,难免消息不太灵通。” “我收回来的嫁妆铺面和京郊田产,全都交给了季首尊去查。” 她指了指身后,“你现在不说没关系,一会儿出去,我就告知季首尊,你同户部案有关。” “我保证,我前脚走了,你后脚就进刑房。” 萧桃儿脸色大变。 这些时日,周绍钧日日哭号,京兆府的大牢里往日的刺头都不敢叫嚣。 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萧尽染不给她时间,抬脚就走,“下次没什么事儿,别叫我过来了。” 李万有恭敬道:“下官知道了。” “等等!” 萧桃儿扑到牢房门口,大声叫喊:“我错了,萧尽染!” “我不该跟你抢季书白,我不该抢你的婚事!” “萧尽染!是荣国公府杀人灭口!” “萧尽染,他们用你名下铺子分赃洗钱!荣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 终于听到些有用的,萧尽染满意地转身回去。 “证据呢?” 萧桃儿没了心气和手段,为了能出去,什么都肯说。 “我爹被你赶出萧宅后,曾去荣国公府找过我,给我送了封信。” 萧尽染冷声又问:“信在哪儿?” 萧桃儿死死抓着铁牢栏杆,“我藏在了很隐秘的地方。” “你救我和我娘出去,我就给你!” 萧尽染和姚成衍对视一眼。 姚成衍对萧桃儿印象极差,很不信她。 “她现在还是季书白的妻子,一旦放她出来,她趁着拿书信的功夫,给季书白传递消息,季书白必定来找你要人。” “咱们没理由不放人,就只能看着她回去荣国公府。” 萧桃儿听见,连忙为自己辩解。 “我算计嫁他是为了做世子妃,为了以后做国公夫人。” “他现在什么都没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萧尽染,你救我,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萧尽染深谙萧桃儿的品行。 现在她身在囹圄,低头求人,明日她攀上高枝,第一个要杀的也必定是她萧尽染。 正犯难时,一阵兵甲声从远处传来。 鹤一带着火气,拿起鞭子就抽在了周绍钧身上。 “跑!你再跑啊!” “周家满门都没了,全是因为你拖延时间!” “否则,你爹拿来账本,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一听见鞭子声,萧桃儿就吓得捂耳朵。 姚成衍脸色严肃地走到刑房门口,“鹤一统领,你这是滥用私刑。” 鹤一没成想牢里还有别人,转头看见他,很惊讶。 “姚公子,你怎么到这儿来多管闲事了?” 萧尽染于远处出声:“鹤一统领,季首尊在何处?” 萧桃儿声音颤抖,“萧尽染,别把我交给暗阁!” “你救我出去,我还知道别的。” “我知道,知道捧杀你的主意不是祖母想的,是别人。” “你娘也不是死于重病,是毒药!” 她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人听清楚了。 萧尽染愣住了。 “你说我娘什么?” 萧桃儿浑身都在抖,为了能出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娘是被毒死的。” “那年家里来了贵人,后来听祖母说是宫里来的。” “她们进了婶婶的房间,再出来,她就咽气了。” 萧尽染忽然头脑剧痛,眼前一阵阵的发昏。 萧桃儿喋喋不休,嘴里张张合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 膝盖一软,她就要滑落在地。 “萧尽染!” 一道冷风掠过,她纤细腰肢便被一双手托住。 季临渊扣着她的腰,将人扶着站稳。 “你怎么了?” 萧尽染扶着他的手臂,目光对上他漆黑深眸时,彻底晕了过去。 季临渊脸色极差,打横抱起她,大步朝着外头走。 第35章 我也是人 姚成衍跟在他身后,嘴里念叨着于礼不合,可又担心萧尽染的身体,不敢拦着。 李万有很有眼色地找了间干净的空屋,给萧尽染休息。 萧尽染再睁开眼,就看见赵医官。 “醒来了?可觉得哪儿不舒服?” 萧尽染揉了揉头,“感觉昏昏沉沉的,我这是怎么了?” 赵医官面色严肃,“你心脉受损得很厉害。” “萧姑娘,你幼时头部受过伤吗?” 萧尽染眼神茫然,“我的记忆不太完全,兴许是有过,但我不记得了。” 赵医官给她倒了水,端过来,“刚刚我为你检查过头部,未见旧伤。” “但若无缘故,你不会缺失记忆。” “我推测,或是你幼时受到刺激,或是被用了什么药。” 萧尽染顾不上这些,她只想再问问萧桃儿。 她娘是被人下毒害死,凶手到底是谁! “萧桃儿呢?” 季临渊推门进来,就听见她这句话。 姚成衍跟在他身后,“阿染,你怎么样?” 赵医官起身对姚成衍道:“姚公子跟我过来,我同你说一下萧姑娘的情况。” 姚成衍不疑有他,被赵医官给带去了一边。 季临渊走到萧尽染床前,“萧桃儿交给我,你安心养身体。” 萧尽染忙不迭地想告诉他,“萧桃儿知道铺面和田庄的隐秘,或许和户部案有关。” “她还……” “萧尽染。”季临渊打断了她。 “这些我都知道。” 他拿出背在身后的手,手里托着一碗杏仁酪。 “垫垫肚子。” “你放心,我会安置好萧桃儿和她娘,不会让荣国公有机会灭口。” “季书白不敢闹到我这儿来,萧桃儿他也要不回去。” “她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萧尽染冷静下来,接过杏仁酪。 冰冰凉凉的,吃着很舒服。 她就知道,这东西是借着赵医官的名义,实则是他的心思。 刚刚虽然糊涂,但她还能记得,他及时到来,才免得她摔下去。 她抬眼望着季临渊,“谢谢。” 他的小姑娘不知道,看见她晕在自己怀里,简直想杀人的心都有。 若不是姚成衍跟着,李万有动作也快,他就将人抱回别院了。 “姚家又不是没人了,干嘛非要你跑这趟。” “我看你那表哥也没什么事,都能跟着你来,不能帮着你出头吗?” 萧尽染摇了摇头,“他帮不了。” “萧桃儿提起了我娘的事情。” 季临渊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遗憾,“萧桃儿既然到了我手里,你爹娘的事情,也会给你问清楚的。” 萧尽染克制不住的激动,“那就谢过季首尊了。” “我出门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外祖父会着急的。” “季首尊,告辞。” 季临渊才看了她两眼,人就要走了。 他叹了口气,格外后悔刚才没把人抱回别院。 “等等。” 他叫住萧尽染,“你,你的铺面和田产查得差不多了。” “晚些你让人去趟别院,将书契地契都拿走,就可以正常经营了。” 萧尽染点头,“好,我记下了。” 她从床上起身要走。 季临渊又道:“还有件事。” 萧尽染看着他,十分认真,“还有?” 季临渊一本正经,“你铺面中有一处永兴银楼,你有印象吗?” 萧尽染摇了摇头。 她还没理好,就去了城东客栈,紧接着就将铺面田产都交给他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 季临渊刚要开口,外头的姚成衍觉出不对,不同赵医官啰嗦,又回来了。 他不等姚成衍说话,抢白道:“事情得从田庄开始说。” “我的人在田庄看见一伙人鬼鬼祟祟,抬着十几只木箱子,连夜走了,之后再没回来。” “跟着他们兜了几圈,最终这伙人连着箱子都进了永兴银楼。” 姚成衍被正事岔开心思,“银楼?” “那不是专门洗钱的地方?” 季临渊点了点头,“没错,没官印的赃银熔成银质器物或是首饰,售卖给人,就能换成现银,银楼一贯是洗钱的上佳之选。” “我追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除了田庄,你名下的其他铺面都和永兴银楼有往来。” 萧尽染心道,看来萧桃儿没诓她,荣国公府的确用她的铺面在洗钱。 “那城东客栈和周绍钧有什么关系?” 季临渊把两人分别关在京兆府两个牢房里,两边都不是嘴硬的人。 打了几天,就都说实话了。 “周承业利用自己户部员外郎的官职权利,私下里为某位主子运送银子。” “孝敬银子多半也不干净,便找了这条线来洗。” “城东客栈,就是交易银子的地方。” “周绍钧知道客栈有荣国公庇护,觉得那儿安全,就在那儿藏身,打算改头换面离开京城,不想正好被你撞见。” 姚成衍听得脸色阴沉,“天子脚下,竟然存在这么庞大的洗钱链条,他们简直胆大包天!” “这么说来,周承业上头的人,应该就是灭了周家满门的人了。” “那这人……” 季临渊不爱和他说话,答话时,眼睛只看萧尽染。 “还没查到。” 萧尽染更意外这个,“你都查不到?” 季临渊勾起嘴角,“怎么,我在你心里,是无所不能的?” 萧尽染眼睛亮晶晶的,虽然没回答,但眼神表达了她的意思。 在她心里,季临渊就是无所不能。 没有他动不得的人,没有他查不到的线索,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季临渊觉出她的夸赞,眼神柔和了不少。 “我也是人。” “我若是无所不能,那龙椅上……” “你别胡说!”萧尽染被他吓得心惊,赶紧打断他。 季临渊笑了起来,胸膛都跟着震动。 姚成衍感觉这俩人气氛过分好了,皱着眉头打断,“天色晚了,阿染,该回家了。” 季临渊没更多理由留住她,看姚成衍越发不顺眼。 “姚公子,就没点上进心吗?天天围着姑娘家转。” 姚成衍看他也不顺眼,“我瞧季首尊也闲得慌,不然怎么隔几日就要去和我祖父下棋。” 季临渊言辞轻蔑,“姚阁老也有感叹,怎么姚家小辈一个两个地都是臭棋篓子。” “为难阁老这么大岁数,让本座一个外人陪。” 第36章 承表妹吉言 姚成衍恼羞成怒,“你!” 萧尽染看得糊涂,这俩人怎么就吵起来了。 “表哥,走了。” 送走萧尽染和姚成衍,季临渊将周绍钧缓和萧桃儿乔装一番,也给带走了。 李万有动了动筋骨,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天爷在上,保佑荣国公府和萧二姑娘就此罢手,保佑季首尊再也别来了。” 赵医官跟着萧尽染一道去了姚府。 她给萧尽染开了方子,让她先吃着看。 姚成衍也去给姚子骥回话。 听说萧尽染失忆可能是人为,她娘也是被人戕害,姚子骥当即让姚文景去查。 “姑娘,老夫人唤您过去用晚饭。” 萧尽染到外祖母屋里时,只有外祖母和外祖父两人。 圆桌上六样小菜,都是翕州口味。 “外公,外婆。”她屈膝行礼,俏生生地叫人。 外祖母带着抹额,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到外婆身边来。” 萧尽染从善如流,坐在了她身边。 外祖母给她夹了筷子菜,“卿卿尝尝,这是你娘最爱吃的。” 萧尽染眼睛有些酸。 这世上会叫她卿卿的人,除了爹娘,只剩下外祖母一个了。 印象中娘亲的模样,总是将头发盘得利落,一手娟秀小楷写得极美。 会给她哼江南小调,会读诗文。 她脾气好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发火。 爹爹下了朝,会带她们爱吃的零嘴点心,娘亲每次都笑得很甜。 “嗯,好吃。” 可惜,不是娘亲的味道了。 外祖母轻拂过她的背,“你外公说回京时,我原本是不愿的。” “可他们告诉我,你娘可能是叫人害死的,现在,他们还想害死你。” “我就在想,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做什么?” 萧尽染摇头,“外婆不老。” 外祖母轻轻笑着,“好孩子,人要服老。” “老了没关系,发挥些余热再推你们年轻人一把。” 萧尽染没听懂她的画外音,懵懂看向外祖父。 姚子骥道:“我让你小舅舅去见过季临渊。” “许诺他,只要暗阁能查出你爹娘之死的真相,姚家便为他的盟友。” 萧尽染惊得从凳子上弹起,“这是结党!” 姚子骥斩钉截铁,“是。” 萧尽染满心震惊,也满腹辛酸。 “外公,您平生最恨吏治不平。” “当年就是因为您向圣上谏言,党争祸国,若要吏治清明,必要肃清结党。” “您……”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外祖父会参与党争! 姚子骥仿佛老了好几岁一样,面容沧桑。 “我为大夏奉献一生,辅佐三朝。” “到如今,我差点连自己的外孙都护不住。” “若是结党能还我女儿一个公道,这党,我甘愿结!” 萧尽染忍不住红了眼睛,掉下眼泪。 姚子骥看着她,满眼都是疼爱,“只是你。” “日后还是与季临渊走得远些。” “还有阿衍、小蝶,你们的两个弟弟。” “你们要好好的,等此间事了,便回翕州去。” 这顿,萧尽染吃得五味杂陈。 她再去问问小舅舅,他不是号称多智近妖,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可她不敢去。 生怕在小舅舅口中,也听不到希望。 走回到闲花阁门口。 姚成衍正等着她。 看见她眉心忧愁,他便知道,“你知道了?” 萧尽染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身月白宽袖长袍,长发用玉冠束起。背后灯火点点,衬得他玉树临风,潇洒飘逸。 上一世,萧桃儿说,她表兄惊才绝艳。 于科举中三元及第,而后,他平步青云,以弱冠之年入阁主事。 两年时间,让姚家重回京城高门之列,权柄之重,可与季临渊暗阁争锋。 她不免多想。 上一世,外公也是为了她,为了爹娘,同季临渊结党而争吗? 姚成衍被她盯得脸颊发热,“怎么这样看我?” 萧尽染目光灼灼,“表哥日后定然能成为国之栋梁。” 是真正的国士,而非死于人生之巅的憾臣。 姚成衍虽然羞怯,但自有傲骨。 “承表妹吉言。” “看你还能开玩笑,想来应是无事。”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替外公难过。” “表哥,若外公执意同季临渊结党,那你呢?” 她记得,表哥是要入仕的。 可今日听外公的意思,恐怕是不想姚家小辈再入朝堂了。 姚成衍神色染上几分落寞,“我,我还没想好。” 他在祖父膝前长大,一身学识都是祖父亲身传授。 从很小开始,他就为科举,为入仕做准备。 如今,突然告诉他,要他放弃。 姚成衍迷茫了。 萧尽染柔声,“表哥或许可以趁这个时候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是光耀姚家的门楣,还是于混沌乱世中,做点什么功绩。” 她的话,仿佛一记重锤,沉沉敲在他心口。 是了,这些年他从没想过自己要什么! 他目光炙热,翻涌出无尽柔和。 “那阿染呢,你想要什么?” 萧尽染很沉静,语气笃定:“我要你们都好好的。” “我的亲人,不要再无辜惨死。” “我爱的人,能陪着我越久越好。” 姚成衍心里被暖意包裹,嘴角绽出笑。 “会的,一定会的。” “很晚了,你早些休息。” 萧尽染颔首,从他身边擦过。 铃兰花香,猝不及防地钻入鼻息。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再看不见。 外祖父的决断,让萧尽染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了。 翌日一早,她将季临渊还给她的书契地契都拿了出来。 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也该都经营起来。 “鸣象,分出地段一般的铺面,都租出去。” “核实了赁户的身份,签好文书,这部分咱们只管收租。” “长乐街上的这几间铺面地段好,咱们自己做。” 鸣象一一记下,问道:“姑娘可是有心仪的生意了?” 萧尽染点了点头,“办个戏楼。” “青鹿,拿我的帖子,问问京城有名的这几个戏班子,可愿到咱们这儿唱。” “愿意来的,便约个时间,面对面拟个章程。” 她放下铺面,拿起来京郊田庄的地契。 “山雁,替我跑一趟京郊。” “季首尊筛过的地方,想必没什么遗漏了。” “你雇人将屋舍翻修,田别荒着租给佃户,前三年免租子。” 山雁青鹿应声,“是!” 既是做生意,就该有做生意的样子。 萧尽染约上姚芷蝶,去了长乐街上的茶楼,打算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第37章 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吗 京城繁华。 尤其是近些年,京中权贵爱攀比,奢靡之风更胜。 一条长乐街,茶馆、酒舍、勾栏等玩乐去处极多。 萧尽染从前就是顶顶纨绔,吃喝玩乐无一不精。 她挑了个生意好,从前也常去的茶楼。 姚芷蝶很少出来玩,看哪儿都新鲜。 “哇,好多人,都快坐满了呢。” 伙计一见萧尽染便招呼她上楼,“萧二姑娘二楼雅间请!” 姚芷蝶看哪儿都新鲜,“有趣。” “一楼中间空着,还起了台子,这是做什么?” 伙计嘴快,“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即是同萧二姑娘一道来的,想必姚姑娘吧。” “回姑娘的话,咱们中间台子上请了说书先生,每日的好故事一会儿就开始了。” 萧尽染目光扫过茶楼里头。 一楼围着台子摆了两圈桌椅,无甚这档。 二楼挑高空着,围着四面窗摆了一圈雅间,用屏风相隔,很有雅趣。 三楼一整层,都是单独的房间,供贵客休息谈事。 她们二人跟着伙计,坐在了二楼雅间。 茶水一上来,楼下台上,正好开场。 醒木一响,说书先生道:“众位听我言,今日讲的这个故事,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说很久以前,有位清朗公子,他本和一位姑娘指腹为婚。” “然,两人长大后公子却发现,那姑娘顽劣不堪,不配为妇。反而是姑娘的妹妹,貌若天仙,温柔贤淑……” 姚芷蝶越听越觉得熟悉,“这不是季书白和萧桃儿吗?” 话本里虽然颠倒了萧尽染和萧桃儿的姐妹身份,也未曾表露公子的身份,但稍稍听上两句,都能联想到最近京城热议的季书白。 姚芷蝶听了一会儿,绣眉皱在了一起。 “这话本简直胡说!” “他怎么就和萧桃儿两情相悦了,明明是无媒苟合。” “竟然还把阿姐说得粗鄙不堪,气死我了!” 她不敢高声,生怕让人听见,给萧尽染惹不痛快。 可那话本写的实在过分,给她气得忍不住锤桌。 萧尽染倒是还好。 “季书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荣国公夫人连门都不敢出。” “他们可不得做点什么,扭转口碑,不然还怎么做人。” 姚芷蝶气不过,“那就任由他们这么颠倒黑白吗?” 萧尽染笑着给她顺气,“他不过一说,你也不过一听,真为这个生气不值得。” “再说了,咱们不是要办戏楼吗?” “论写戏本子,是他们学我,不是我学他们。” 两人坐在二楼雅间里正说小话,就听见一楼吵起来了。 磕着瓜子的女孩,对话本里的姑娘嗤之以鼻。 “没有感情还纠缠人家公子,恶毒地陷害堂妹,真是坏透了。” 姚芷蝶听不得别人说萧尽染坏话,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不等她走出去,另有个一身红衣的姑娘,悄声道:“这位姑娘也没什么错的。” “既然不喜欢有婚约的姑娘,那公子为什么不退婚再另娶?” “要是我未婚夫敢勾搭别的姑娘,活剐了他都是轻的!” 姚芷蝶又退回了萧尽染身边,“那姑娘好厉害。” 萧尽染点了点头,“当然,那可是骁骑将军家的千金。” 夏朝重文轻武,武将不多,但地位都不低,骁骑将军是正三品的武衔。 嗑瓜子的姑娘轻蔑出声:“武将家的就是没规矩,张嘴就是你未婚夫,真不知羞。” 姚芷蝶指着她,“那个是?” 萧尽染给她介绍:“转运司同知家的小女儿丁语柔。” 姚芷蝶虽然不认识人,但知道官阶。 “同知不过从四品,她怎么敢和那位姑娘呛声?” 萧尽染道:“转运司负责盐铁,是京中最肥的缺。转运司同知虽然官阶不高,但实权不小。” “骁骑将军虽然官阶高,可赋闲在京,只是虚衔。” 两人说话间,楼下已经动起手来了。 邓从霜出手不凡,茶盏扔到丁语柔身边,随后人也压了上去。 丁语柔吓坏了,“你敢碰我!” 茶楼掌柜赶紧来劝架,“两位姑娘,罢手吧!” 萧尽染走出雅间,站在二楼栏杆前。 “知道的是一言不合,不知道的以为两位为季书白争风吃醋呢。” 两人都看向她。 邓从霜很是不屑,“谁稀罕那浪荡子。” 她边说着,边把手从丁语柔身上拿开。 丁语柔忙起身和她拉开距离,理了理衣裳。 “萧尽染,就因为你,季公子名声都没了,你还不知羞地跑出来显眼?” 邓从霜皱着眉头瞪她。 萧尽染嗤笑一声。 从前的季世子,如今成了季公子。 “没了世子之位,竟然还有人愿意为他出头。” “丁五姑娘,你倒是仗义,但我要问问了,难道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和萧桃儿定私情的吗?” 茶馆里不少看热闹的,都笑出了声。 丁语柔羞愤不已,“你再伶牙俐齿又如何?” “如今谁不知道,季公子宁愿要戴罪的萧桃儿,也不要你!” 邓从霜嫌弃坏了。 “被他喜欢,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姚芷蝶原本气得不行,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笑。 季书白的种种行径,早被诟病。 出了赐婚的事儿后,京中不少曾倾慕过他的女孩,都羞于启齿。 各家也都告诫自家姑娘,少和季书白有攀扯,免得脏了自己名声。 但话本流行起来,也有些姑娘感动于所谓痴心。 如丁语柔之流,还为他说上两句话,也只不过杯水车薪。 萧尽染摇了摇头,“掌柜的,邓小姐的茶点和砸坏的东西,记我账上。” 邓从霜摆手,“不必,我也不是为你。” 萧尽染轻扬唇角,“权当感谢。” “日后若有听了这话本,怒从心生,忍不住砸桌子的。” “本姑娘都包茶点和赔偿!” 一楼看热闹的忍不住高声起哄:“萧二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萧尽染声音慵懒,“我以为全京城都知道,本姑娘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说书人,转瞬就被掀了桌子。 “胡说八道,被毁了婚的姑娘,何其无辜。” “就是,人家姑娘做错什么了!” 第38章 城郊失火 丁语柔没想到萧尽染一句话就让楼下看客变了脸,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惹上麻烦,抿着唇就跑了。 邓从霜诧异地仰头看她。 “邓姑娘,若有兴致,楼上用茶。”萧尽染大方邀约。 “好。” 邓从霜也不扭捏,大步上了楼。 她瞧见萧尽染桌上精致的茶点,就知道价格不菲。 “你要是这么有钱的话。” 她看向萧尽染,“要不你出银子,我替你打那季书白一顿?” 姚芷蝶爽朗地笑了起来,“邓姐姐真是个妙人。” 萧尽染为她介绍,“这是我表妹,姚芷蝶。” 邓从霜不明白她笑什么,很真诚地说:“我讲认真的。” “我是看不惯他,明明有错在先,还一副别人都对不起他的样子。” 萧尽染给她斟茶,“打闷棍就算了,他毕竟还姓季。” 邓从霜叹了口气,没戏了。 姚芷蝶觉得她有趣,“邓姐姐也是刚到京城不久吗?” “若是没有玩伴,可以到姚府来找我们姐妹,或是我们到府上拜访。” 邓从霜道:“别人可都对我避之不及。” 姚芷蝶不解,“为什么?” 萧尽染深谙其中道理,“京中贵女,向来看重门庭。邓家是武将,未曾结党,当然谁都不会对她主动。” 她看萧尽染,落落大方,容貌倾城,手头有钱,人也聪明。 邓从霜满眼疑惑,“别人都说,萧二是个刁蛮草包,我看传言真是没有一分可信。” 萧尽染瞥了一眼楼下,入目一片狼藉,说书先生是一个字都不敢讲了。 掌柜的携说书人跑来向她告饶,“二姑娘,饶了小店吧,我们再也不敢说这个话本了。” 萧尽染眼风凌厉,“掌柜是算好了账,来找我要银子的吗?” “不敢不敢!”掌柜的是怕了她了。 “都是小人的过错。” 萧尽染轻笑一声,扔了锭银子给他。 “我萧二可不是欺行霸市之徒,说赔我一定会赔。” “但是掌柜的,若是让我再听见这话本子,我见一次砸一次。” 掌柜的连连告饶,“姑娘放心,日后您在京城但凡听见,都算小人头上。” 三人离开茶馆,邓从霜同两人告别。 “改日,我请你们吃兴安楼。” 姚芷蝶盼着能出来玩,“那可说好了,邓姐姐哪日有空,可要叫我们。” 和邓从霜分开,萧尽染又逛了几家铺子。 姚芷蝶玩了个尽兴,回家时直捶腿。 “哎哟,可逛不动了。” “京城怎么这么大啊!” 萧尽染让人先把她买的东西都送去她屋里,又叫人斟茶。 “全大夏最好最金贵的东西,都在京城里,一日可逛不完。” 姚芷蝶虽然揉腿,可意犹未尽,还想着明日接着逛。 萧尽染却站在了桌案前,动起笔墨来。 姚芷蝶凑过,发现她在画图样。 “阿姐画的这是什么,戏楼的装潢吗?” 萧尽染点头,“我想着将长乐街上的三间铺面打通,重新装饰。” “既然要做,就好好做起来。” 姚芷蝶暖心道:“阿姐,我还有些私房钱,不如也投到你的铺面里。” 萧尽染轻笑,“好意我心领了,你的私房钱自己留着花。” “阿姐若是赚钱了,日后你出嫁时,定给你添上一笔。” 姚芷蝶直摇头,“我还没有中意的呢。” 萧尽染认真端详她。 “我们小蝶,明艳俏丽,国色无双。” “满京城的儿郎,谁都配不上你。” 姚芷蝶被她逗得笑盈盈。 可萧尽染是却是十足的真心。 上辈子,姚家灭门时,姚芷蝶也不过她现在的年纪,一朵娇花还未盛开,就败落人间。 萧尽染希望,她这辈子能好好活着。 挑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幸福喜乐一生。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姚芷蝶撒娇,“阿姐,今日我也想跟你睡。” 萧尽染手里笔柄点在她小鼻子上,“今日不行。” “我要赶赶工,今日就将戏楼的图样画出来,明日鸣象好去雇人。” 深夜。 白鹭替她研磨,萧尽染终于画完最后一幅图,起身揉了揉脖颈。 “收好吧,明日一早就让鸣象拿着去办。” 白鹭应声,“是,姑娘赶紧歇息吧。” 萧尽染刚走回卧房,就看见天边泛着橘色火光。 “那是怎么了?” 山雁疾步而来,“姑娘,城郊失火。” 萧尽染面色严肃,“城郊?田庄?” 山雁面色不善,“是。” “刚传回来的消息,翻修屋舍的工人刚到庄子上,就遇上了埋伏在屋里的匪徒。” “工人一个没活。” 萧尽染问询险些站立不稳,“鸣象不是雇了足有二十人?” 山雁点头,“是,都没能幸免。” “别院那头递了话来,说首尊已经赶去处理了,让姑娘安心。” 萧尽染汗毛倒竖,“他们埋伏着杀工人做什么,怕不是冲我来的。” 她看向天边火光。 “他们是替我死的。” 白鹭劝她,“姑娘别太自责。” “害人的是那帮匪徒,与姑娘无关。” 萧尽染摇了摇头,“明日一早让门房备车,山雁青鹿跟我去一趟京郊。” 翌日一早。 城门刚开,萧尽染的马车是第一个出城的。 她到庄子上时,天也就刚亮。 连片的屋舍都烧得不成样子,焦黑的木制梁柱还湿哒哒挂着水,看起来像是刚刚灭火没多久。 萧尽染从车上下来,青鹿找了个人问了话。 “姑娘,昨夜火势凶猛,烧了整整一夜,这会儿才熄没多久。” “这些在外面忙活的,都是首尊就近叫来的乡亲。” 萧尽染由山雁扶着,脸色不太好,“季临渊和死者家属们呢?” 青鹿道:“都在庄子里面。” 萧尽染不顾脚下淤泥,迈步走了进去。 入眼看去,原本的屋舍没一处好地方。 她走了不远,就看见一地的尸首。 有她雇佣的工人,也有已经死了的黑衣杀手。 季临渊站在中间和手下说话:“把银子送去给家属们。” “看看谁家困难的,暗中记下,日后多帮衬。” “若有情绪激动的,安抚住,告诉他们,匪徒都已经被抓了,暗阁必会给他们个交代。” 手下应声,拿着银子走了。 他吩咐完,抬头就看见萧尽染。 第39章 是为了萧尽染 萧尽染没想到赶到这里,竟然是这个场面。 饶是两世为人,依旧胃里翻涌。 季临渊走到她身前,“不是说我来处理,你且安心,怎么还是过来了。” 萧尽染干呕了一声,“我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死者家属。” “怎么说也是我雇的他们,否则他们不会死。” “理当过来一趟,给他们道个歉。” 只是没想到,季临渊全替她做了。 季临渊摆了摆手,“地上脏,脏了你的鞋,去车上坐着吧。” 他刚想送萧尽染出去,身后忽然一道尖锐叫喊声,像是疼极了。 外头萧尽染忍不住转头去看,可一只手却挡在她眼前。 “别看。” 萧尽染只觉得眼前暗了下来,他掌心很热,即便没挨着,她也能感受到热度。 宽厚的手掌上还有茧子,纹路粗粝。身上带着血腥气,肃杀又危险。 半晌,屋里没了动静,他也挪开了手掌。 将她送回车上,季临渊嘱咐山雁好生照顾。 萧尽染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熟悉。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黑金玄纹的蟒袍披风,荣国公府里满地的血。 那个男人抱着她,一步步走出了国公府,走出了困了她半生的牢笼。 是他吧? “季临渊!” 她没控制住情绪,高声叫了他名字。 季临渊转身望着她,眼里的杀意,转瞬变得柔软。 “怎么了?” 萧尽染张了张嘴,忽然愣住了。 该怎么问他呢? 上辈子的事情,他难道会记得吗? 季临渊察觉出她情绪不对,眉眼间俱是悲戚。 “吓着了吗?还是哪儿不舒服?” 萧尽染咕哝了几下,最终点了点头。 “是,有些吓着了。” 季临渊扯着她手里握着的车帘子,帮她放下挡住视线。 “休息一会儿,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她放开手,宝蓝色的锦缎帘子隔开两个人。 “季首尊,里头的尸体您处理干净,让人知会我一声。” “这些人是冲我来的,我想见一见。” 季临渊依旧是专横的性子,“问出什么来,告诉你就是了,别去看了,省得脏了眼睛。” 萧尽染靠在车里软垫上。 季临渊已经走进了屋里。 大火之后,房门都被烧没了,屋里只有横七竖八的木头柱子。 黑衣杀手蝴蝶骨上,插着两把短刀,倒在中间,除了刚刚那一声叫喊外,再没开过口。 看季临渊过来,鹤一道:“首尊,是那日抬着木箱子的那群人没错,我记得他们的脸。” 季临渊朝着那人扬了扬下巴。 自有手下将他身上插着的短刀,缓缓抽出来。 他一贯的审讯方式便是这样。 什么都不问,先让人吃苦头。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慢慢撤出来,待完全抽出来,嘴里的布才被拿出来。 杀手疼得满头汗珠,倒吸冷气,恶狠狠瞪着他。 “其实本座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荣国公派你们埋伏在这儿,怕萧尽染发现你们背地里洗钱的勾当,打算对她动手。” “那些银子,送进了永兴银楼这会儿已经被融成器物了吧。” 杀手目眦欲裂,“那你还问什么!给我个痛快!” 季临渊眼神冰冷,满是杀意。 “今日是幸好本座在,否则就让你们伤了她。” “给你个痛快不是便宜你了。” 杀手此刻终于明白了,他的折磨不是为了问话,是为了萧尽染! “你!” 季临渊垂下眼眸。 下一秒,刀子横插进肋骨。 内劲顺着刀身,将杀手肋骨震碎。 一瞬间,如滚烫铁水浇灌全身骨头一般的疼痛,痛彻全身。 “啊——” 饶是受过训练的杀手,都忍不住哭嚎。 “留他一口气,扔到荣国公府门口。” “你要是还有命见到季南漳,就告诉他,他再敢打萧尽染的主意。” “我就让他满门尝尝你现在的滋味。” 他朝鹤一道:“将庄子收拾干净了,还给萧姑娘。” 鹤一应声:“是!” 萧尽染等了一会儿,季临渊就回来了。 她这才发觉,他身上衣袍都脏了。 她以为,季临渊会直接上马,却没想到,他坐上了她的车架。 “本座累了,可否蹭二姑娘的马车?” 萧尽染腹诽,都已经坐上来了,难道她还能说不吗? 两人隔着车门帘,她听见季临渊低沉的声音,“听说,你砸了人家茶馆?” 萧尽染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轻嗯了一声。 “荣国公府为了挽回面子,什么昏招都想得出来。” 季临渊笑道:“舍弃了嫡子,你是在季南漳心头剜了块肉下来。” “这几日,季书白日日喝得大醉,不是骂你就是骂他爹。” “再不做点什么,荣国公府的脸就都丢没了。” 萧尽染觉得可笑,“娶萧桃儿的时候,还说不靠别人,他也能立身持正。” “如今他这副样子,真叫人恶心。” 季临渊换了话茬,“那不说他了。” 萧尽染忽然想起来,“对了,萧桃儿那头,问出什么有用的了吗?” 萧桃儿被季临渊带出京兆府,她原本还不太情愿。 毕竟,季临渊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 在她看来,那就是从一处牢笼换到了另一处牢笼。 可后来听说了季书白昏昏沉沉不堪托付,她索性就安心在季临渊给的住处住下了。 这些季临渊不想说给萧尽染听,让她烦心,只捡有用的说。 “已经找到萧桃儿口中,他爹给她写的那份书信了。” “有这份证据,足够证明萧伯兴死前就是给季南漳办洗钱脏事的。” “不过,萧桃儿知道的也有限,季南漳后面是谁,和户部什么关系,她都不知道了。” 萧尽染闻言,也算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有了这个,好歹是能将洗钱的事儿,跟她划清了。 “那我爹娘的死?” 季临渊声音放柔和,“若没昨夜的事儿,我今日就想去找你说这个。” “我后来又问了问赵秋兰,她们只知道给你娘下毒的是宫里的人。” “当年萧桃儿年纪还小,萧伯兴又不肯告诉赵秋兰,所以她们知道的十分有限。” “关于萧大人……” 第40章 想摸摸他吗 提起萧仲元,季临渊声音沉稳:“他当年被人袭击受了重伤,随后被接到宫中,死于宫中。” “她们也只知道这些,再没其他的了。” “我推测,萧伯兴知道的更多些,所以才被灭了口。” 萧尽染靠在车上,抿着下唇。 爹娘死前的这些事,她也都不记得。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害得她爹娘早亡,上辈子惨痛八年! “姚家查了多年,也没结果。” “想必背后之人藏得很深。” “季首尊,还劳烦你看着萧桃儿,别让她死了。” 季临渊似是感受到她伤怀,顺着飘飞的锦缎帘子看向里头。 萧尽染一抬眼,正好和他对视上。 “卿卿。” 他忽然开口这样唤她。 萧尽染吓了一跳,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带着雾气,就这样看着他。 季临渊忽然弯起嘴角,“有我呢。” “我会查出真相,别怕。” 萧尽染心里猛地陷落一块,软得不像话。 她看着他的背,耳根发烫。 低头错开目光时,她偶然瞥见他腰间的铁扇。 若梦中人真是他,那他的扇子呢?为什么用的是刀? 季临渊顺着她目光,摸到了后腰。 他发觉,她似乎对自己的铁扇十分有兴趣,不是第一次这样看着了。 “这是陨铁制成的,世间只此一柄。” “想摸摸吗?” 萧尽染回神,收回了目光。 “不了。” 季临渊有心哄她,从腰间抽出铁扇,顺着帘子探了进去。 离近了看,萧尽染才发现铁扇通体是黑的,隐隐带有暗纹,比她小臂还长一些。 手指轻拂过扇体,入手冰凉。 她想试着拿起来,忽然发现这东西在季临渊手里灵活,可实际上很沉。 “它有多重啊,我怎么拿不起来。” 季临渊将扇子放在她手里,大手握住她的手,帮她分担重量。 “三十斤,你自然是一只手拿不起来的。” 萧尽染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沉! 被季临渊握着手,还能感受到不少的重量。 “用这个打人,不死也得晕吧。” 季临渊带着她,手腕用力,扇子便打开了。 一根根扇叶如同未开刃的短刀,配合上季临渊的速度,饶是未开刃,也足以割人咽喉。 “想试试看吗?” 萧尽染猛然发觉,自己手还被她握着,“我拿不动,不看了。” 说着,她就要抽出手来。 可季临渊却紧紧握着,不让她走。 萧尽染嗔怒看向他,不由得红了脸。 “你,你放开。” 季临渊常年习武,京城内无人能出其右,萧尽染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他不放手,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季临渊,我生气了!” 季临渊噙着笑,“答应我件事儿,我就放开。” 萧尽染虽然急,但听出来他是要下圈套,“你先说。” 季临渊瞧她一脸的聪明劲儿,忍笑说道:“以后就这么叫我。” 萧尽染愣了,“怎么……” “叫,季临渊吗?” 他点头,“嗯,好听。” 萧尽染脸颊更烫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他要这么威胁自己。 “季临渊。” 季临渊满意地松开手。 马车行得不慢,车里也还算凉快,可她脸上的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 将她送回姚府,季临渊只身向外走。 萧尽染看着他背影,看他衣角带血,形单影只,忽然开口。 “等等。” 季临渊转身,眼角带着笑,没正形道:“怎么,舍不得我?” 萧尽染心里嗔骂他一句,嘴上却道:“坐我的车走吧。” 季临渊却洒脱摆手,“卿卿香车,别弄污了。” 萧尽染回到闲花阁,就看见桌上摆着不少东西。 “这是谁送来的?” 宋嬷嬷道:“听说姑娘的庄子上走水,老夫人担心你用钱,特地让人送来的。” “旁边这份是你大舅母和小舅母的。” 萧尽染心里阴霾一扫而空,“给我送什么钱啊,一处庄子罢了,就是整个没了,我也不心疼啊。” 宋嬷嬷劝她,“都是长辈们的心意,姑娘快收下吧。” 萧尽染点了点头,“都放进库里吧,嬷嬷替我好好收着。” 有季临渊帮她处理田庄上的事情,萧尽染将心思都放在了戏楼上。 鸣象拿着她画的图样,已经找好了人开始动工。 另外,京城内的几个戏班子,也答应到她戏楼来。 萧尽染同几个班主约好了时间,待开了业,便按照约定来唱。 这日。 她正在房中练字,鸣象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姑娘,季书白喝多了,到戏楼来闹事!” 萧尽染带上了青鹿山雁,到戏楼时,季书白正发癫。 他站在戏楼门口,对着里面大骂:“萧尽染,你不守妇道,经营私产就算了,竟然还开这上不得台面的戏楼!” “你毁了我,毁了我跟桃儿!今日我就将你这戏楼给拆了!” 戏楼里面,还有在动工的工人。 因萧尽染这个东家对待他们客气又大方,见人来闹事,也都出来应对。 季书白看着她冷脸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头戴珍珠发簪,耳着珍珠坠子,一身嫩鹅黄色比甲,内衬浅色上衣,下身是鹅黄色繁花纹样织锦裙,衬得她明艳娇俏。 “季书白,你自己不知检点,跑我这儿发什么疯!” 季书白愣愣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萧尽染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 每个人都说她是苦主,说她可怜,说她不容易。 可她分明越来越漂亮,过得越来越好! “如果不是你,我还是国公府的世子。” “全都是因为你!” 萧尽染冷眼看他,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这就是京城人人口中蹁跹君子?” “季书白,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往日满口仁义道德,自诩高洁,实际上做的呢?” “不如意便来喊打喊杀吗?” 季书白被她质问,仿佛当头被浇了一头冷水。 他醉得不省人事,就是想忘记他曾经名满京城的风光样子。 “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喜欢你。” “萧尽染,现在我知道了,萧桃儿不能生,她恶毒至极。” “你我是有婚约的,你我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 萧尽染听不下去,“闭嘴!我嫌晦气。” 第41章 是你季书白配不上我 季书白痴痴望着她。 从前都是他这样不耐烦地吼她,此刻竟然颠倒过来了。 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觉得萧尽染面目可憎。 他甚至……甚至觉得她好看。 她这样矜贵,高高在上的娇小姐才该是他的良配。 “阿染,你从前那样喜欢我,是我不知好歹。” “从前我如何吼你,你便如何吼回来可好?” “只要你高兴,我……” 萧尽染嫌弃皱眉,“来人,把他赶出去!” 季书白剖白的话还没说完,山雁便带人拿着扫帚到了他面前。 别说是她们姑娘,就是山雁都听不下去。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快滚!” 季书白犹如狗皮膏药一般,赖着不肯走。 他也不叫嚣拆了戏楼了,只是一味地诉衷情,要和萧尽染重修旧好。 萧尽染都觉得离谱。 她吩咐工匠们,“他早不是国公府世子了,若是再来找麻烦,打出去便是。” 季书白被扫帚打得捂着头,就看见她甩起的裙角,和坠了珍珠的绣鞋,脚步不停地上了马车。 “阿染!” 让萧尽染没想到的是,这季书白根本不长记性。 戏楼门口打了他一顿,非但没打走他,反而越发纠缠。 但凡她出门,必能遇见他。 邓从霜约她和姚芷蝶去吃兴安楼的日子,姚成衍担心她碰上季书白,特地跟着一起去了。 可才到酒楼门口,马车就被季书白给截住了。 “阿染,求你看看我。” 姚芷蝶嫌弃的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季书白,你是有什么毛病吧!” 季书白手里还拿着一张名帖,“三日后,国公府设宴。阿染,我会在众人面前给你赔罪的。” “请你务必要来!” 姚芷蝶恨不能一脚踹开他,“你要我阿姐回头就回头,要她原谅就原谅啊?” “还当自己是国公府世子吗?” “少来纠缠我阿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季书白举着帖子,眼里只有萧尽染,“我知道我已不是当初了,但我也知道你。” “你不是拜高踩低之人,不会因为这个就看轻我,对不对!” 姚成衍把萧尽染拉到身后,挡住了他的视线。 “季公子,还请自重。” “你和我表妹婚约已解,物是人非。” 季书白不得已地看着他,“我同阿染说话,你挡着做什么,起开!” 萧尽染忍不了了,拍了拍表哥肩膀。 “让我来。” 季书白见她肯同自己说话,眉开眼笑,“阿染,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萧尽染冷声道:“你以为你那世子位是怎么丢的?” “是我做的局。” 季书白愣住了,“不,我不信。” 萧尽染态度轻蔑,“你爱信不信。” “我就是拜高踩低眼里只有权势的那种人。” “算计得你连家中庶子都不如,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云泥之别。” 她眼神冷漠,真有几分刻薄模样。 “季书白,是我不要你了。” “今日我便告诉你,是你配不上我。” “表哥,小蝶,咱们走。” 季书白脸上血色尽失,高举着的手也垂落。 他,配不上她? 是了,他如今没了世子之位,没了袭爵之权,身上没有官职,和草民无异。 而她,是三朝阁老姚子骥的掌上明珠。 走进雅间,姚芷蝶还余怒未消,“这什么人啊!真叫人恶心。” 邓从霜在窗口看见刚才那一幕了,也频频摇头。 “我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就是可怜萧姑娘,为了摆脱他,自损名声。” 姚成衍目光落在她身上。 和京中喜爱华贵的贵女们不同。 邓从霜一身水碧色窄袖斜襟长裙,护手处交缠布带绑手,十分利落。 “邓姑娘好。” 邓从霜也打量他,素色宽袖的长袍,束发用一根青色绸带系着,十分简单。 “见过姚公子。” 四人落座,姚芷蝶扒着窗户,看了眼楼下。 “可算是把这狗皮膏药骂走了。” “唉,阿姐,邓姐姐,你们看那是不是丁语柔?” 萧尽染望过去,就看见失魂落魄的季书白,撞上了丁语柔。 丁语柔一副娇羞模样,不知同他说了什么,便让下人扶着他走了。 邓从霜看得直摇头,“也不知道丁语柔看上他什么了。” 萧尽染岔开话题,“别说他了,晦气。” 四个人都不是扭捏做作之人,聊起来十分投缘。 邓从霜说起和父亲戍守边疆,快马杀敌的事儿,引得姚芷蝶频频艳羡。 姚成衍也兴起,说了些少年时出门游学的见闻。 邓从霜眼睛闪亮,也道想去看看。 唯有萧尽染话少,只是静静听着。 “阿染怎么了?” 邓从霜同她熟识,称呼也亲昵起来。 萧尽染柔声道:“我是羡慕呀。” “我从小长在京城,没出过远门,连翕州都没去过呢。” 三人都知道她幼年被萧家算计,姚芷蝶哄她,“可我们对京城都不熟悉啊。” “还要阿姐带我们玩呢。” 邓从霜也道:“我也正有件事要问问你。” “三日后荣国公府设宴,请了我家。” “听说京城这样宴席上规矩极多,穿什么戴什么都要讲究。” “真是头疼。” 萧尽染倒是意外,“请了你家?” 邓从霜点头,“可不是么。” “我们刚回京城,你瞧,带回来的衣装都是边疆样式。” “也不知道荣国公怎么想的,从前也没来往,请我爹干什么。” 姚成衍同萧尽染对视了一眼,也觉得奇怪。 大夏历朝重文抑武,以荣国公的行事作风,就是同朝站着都不会看邓将军一眼。 请邓家赴宴? 萧尽染试探道:“荣国公府可说了,设宴是什么由头吗?” 邓从霜笑弯了眼睛,很嘲弄地答:“说是选了个新的世子人选,正式介绍给人认识。” 荣国公算是皇亲,世子之位不是家里自己定下就行的。 需得报呈礼部,由宗人府核准,才算作真正能袭爵的世子。 萧尽染一直都知道,季南漳不止季书白一个儿子。 但其他三个儿子并非荣国公夫人所出,皆是庶子。 比起嫡子,庶子想要成为世子袭爵,还需要过宗人府一关。 “这么快就有新人选了,想必是对季书白十分失望了。” 第42章 她想季临渊了 四个人从永兴楼里出来,姚芷蝶意犹未尽。 “阿姐,邓姐姐咱们再去首饰铺子逛逛吧。” 邓从霜连连点头,“快帮我挑挑首饰,我自己可应付不来。” 萧尽染抬眼正好看见斜对面的琳琅阁。 她平时总去逛,和掌柜的十分熟识。 只是没想到,后来掌柜得被收买,帮着萧桃儿指证她杀萧伯兴。 姚成衍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这家店竟然还开着。” 萧尽染不意外,“琳琅阁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有最新的样式。” “传闻背后东家,是个地位很高的人物。” “故而在京城开了这些年,无人敢去找麻烦。” 邓从霜弯起嘴角,“我这人最不怕麻烦。” “既然来了,当然要看看京城最好的是什么样的。” 四人走进了琳琅阁。 掌柜看见萧尽染,不躲不避,笑脸相迎。 “萧二姑娘,别来无恙啊。” “那日京兆府堂上,小人也是没办法,姑娘大度,还肯来小店。” “今日您看上什么,尽管带走。” 姚成衍不由对掌柜的侧目,好机灵的人。 萧尽染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道:“我是陪邓姑娘过来看看,你且招呼她。” 掌柜的朝拱手,便同等邓从霜搭话。 姚成衍在萧尽染身边,低声道:“这掌柜的看着不像普通人,好油滑的一张嘴。” 萧尽染认真打量那掌柜的,心中有异。 “表哥,你觉不觉得,他和那日在堂上十分不同?” 姚成衍点头,“嗯,那日他表现得慌里慌张,很没主意似的。” “你问话时,回答的也是漏洞百出。” 萧尽染回想那日,若不是季临渊非要个信物,拿走了她的小印。 萧桃儿伪造的那份署名书契,几乎能钉死她。 让掌柜的上堂答话,无非是多个人证。 他表现得太过平常,以至于,今日若不是邓从霜要买首饰,姚芷蝶要继续逛一逛,又恰好看见,萧尽染都不会想起来这儿。 “阿姐,你瞧这个好不好看?” 姚芷蝶拿着一对银发梳给她看。 萧尽染目光落在她手上,素银雕刻成了两只黄鹂,上面点缀了彩宝,很是漂亮。 她接到手里,仔细看了看。 在最末的梳齿里头,发现两个小字:永兴。 “永兴银楼?”她喃喃自语。 姚芷蝶没听清:“什么?” 萧尽染面上无甚波澜,道:“还挺漂亮的,买一套回去带着玩吧。” 她又拿了一对素银掩鬓,正好和发梳凑一套。 两人又帮邓从霜挑了一套头面,一顶发冠。 邓从霜连连抱怨,“京中女子真是好生麻烦,这发冠好重啊。” 姚芷蝶不赞同道:“邓姐姐,不是京中女子麻烦,是爱漂亮的女子麻烦。” “你是没见过我阿姐屋里的首饰,一个屋都装不下。” “不过,我就爱漂亮,麻烦也要漂亮。” 萧尽染点了点头,“小蝶这话说得没错,邓姐姐不爱首饰,想必很爱兵刃。” “若是去挑兵刃,你定然花多少心思也不嫌麻烦,是不是?” 这话说进了邓从霜心坎上,“阿染这话没错。” “算啦,谁让我都已经回京了呢。” “大不了下次要买这些玩意,再叫上你们。” 同邓从霜分别,萧尽染三人也回了家。 路过琴台街,就看见九城兵马司的人穿街而过。 萧尽染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领头是陈副指挥使。 “最近这么乱吗?怎么九城兵马司天天在街上捉人似的?” 姚芷蝶躲在人群里,小声感叹。 姚成衍怕不安全,轻声道:“咱们快走。” 一直到了家,姚成衍还在想着,下次若是出门该让萧尽染带上青鹿山雁。 “姑娘。” 巧得很,青鹿正好迎了出来。 萧尽染瞬间就觉出不对了,“可是有事?” 青鹿点了点头。 萧尽染道:“无妨,你说。” 青鹿十分严肃道:“首尊让人传话过来,周绍钧萧桃儿遇袭,请姑娘万分小心。” 姚成衍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要灭口。” 萧尽染也清楚,“那两人现在如何?死了么?” 青鹿答:“周绍钧受了点伤,萧桃儿无事。” 萧尽染心里清楚,现在是周绍钧和萧桃儿,下一个就是自己。 朝廷对党争的态度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闹不到御前去,圣上也懒得管。 可这一次是将洗钱的生意做到了京城,季临渊插手,就代表圣上已经知道了。 若是闹大了,坐不上荣国公位置就不止是季书白了。 恐怕,整个荣国公府都要跟着遭殃。 萧尽染转身看向姚芷蝶,“小蝶,你的发梳借我用用。” “我屋里的首饰,你看上什么随便拿。” 姚芷蝶将首饰盒子捧到她面前,“我就觉得奇怪呢,阿姐向来看不上素银首饰,怎么会让我买呢。” “阿姐随便用。” 萧尽染示意青鹿,“晚点将这东西送去别院,告诉季首尊,这是在琳琅阁买回来的。” 青鹿接过首饰盒子,“是。” 深夜。 萧尽染从听了周绍钧和萧桃儿的消息,就心绪不宁。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上一世,她被囚在暴室中。 萧桃儿得意忘形地炫耀季书白对她多好,嘲讽萧尽染只能在她脚下。 钢针扎在肉里,皮鞭蘸水打在身上。 萧桃儿把她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 她终于支撑不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好想离开国公府。 兵戈之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穿着黑色玄纹蟒袍的人打开了暴室的门,抱住了她。 他一步步,走出了暴室,走出了院子。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 无月的漆黑夜色中,国公府内的砖石上全是血。 地上躺着许多尸身,尽是季家人。 萧尽染被那惊人场景吓醒,额头都是汗珠。 她愣愣看向窗口,凉风吹进来,让她清醒了些。 那是梦。 她早已经离开了那个地狱牢笼。 “姑娘,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今日是宋嬷嬷守夜,听见屋里响动,便进来看她。 萧尽染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宋嬷嬷连忙给她递水,“姑娘别怕,梦里都是假的。” 萧尽染饮了一口。 “真的吗?” 梦里真的都是假的吗? 她总觉得,那画面太过真实,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此刻,她有些想念季临渊了。 第43章 跪在姚府门口请罪 宋嬷嬷柔声哄她,“梦里的事儿怎么会是真的呢?” “姑娘再睡会儿吧,老奴给您守着。” 萧尽染看向她,听话地躺下了。 宋嬷嬷哼了一支江南小曲,婉转悠扬,和她的人一样柔和。 萧尽染想,如果梦里的人真的是季临渊,那她就不怕了。 第二天中午。 还未到饭时,萧尽染看见宋嬷嬷指挥着下人搬了什么东西去厨房。 “宋嬷嬷,今天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小厨房交给她管着,萧尽染都不去外头了。 宋嬷嬷笑眯眯的,“新得了一只小羊,老奴瞧着鲜嫩得很。” “姑娘等等,老奴这就片出来,给您做炙肉。” 萧尽染觉得稀奇。 京中多吃猪肉、鸡肉,不少人都嫌羊肉腥臊,能做得好的极少。 “这是哪儿来的?” 宋嬷嬷指了指门口,“有人送来的。” 萧尽染看向门口站着的青鹿,心中了然。 昨日传口信,今日送羊肉。 季临渊这是有多不放心她。 荣国公府设宴这日,萧尽染的戏楼也基本完工了。 里头一应样式,都按她要求装好,只差买些桌椅,做些装点就算完工。 萧尽染不敢托大,带了青鹿山雁和十几个护院好手一同出门。 左右要买的东西多,多带些人手也不算扎眼。 她几乎逛遍了全京城,才买齐了需要的东西。 除了方便拿着的,剩下都叫店家送到戏楼。 “姑娘,逛累了吧,不然在前面茶楼歇歇脚?” 青鹿道。 萧尽染也这么想,她也快走不动了。 众人在茶楼落坐,就听见旁边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今日荣国公府可热闹了!” “又有什么热闹?” “说是荣国公选了新世子,可原来的那位闹起来了。” “当着许多宾客的面和荣国公吵了个不可开交,还说什么要去请萧二姑娘来道歉。” 另一桌听见议论荣国公府,也跟着掺和进来了。 “哎!我刚从荣国公府门口回来!” “我看见了,荣国公给了季公子一个大嘴巴。” “季公子捂着脸就跑了,听说是跑去姚府门口了!” 青鹿凑到萧尽染身边,“姑娘,这……” 萧尽染按了按额头,恨不能把脸挡上。 这狗皮膏药,难道还甩不脱了吗! “先遣个人回去,看看季书白到底在不在门口。” 她话音刚落,一道娇俏声音响起,“阿姐,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姚芷蝶身后跟着邓从霜。 萧尽染还是第一次见她穿宽袖圆领袍,头戴珠翠冠,英气逼人,十分漂亮。 邓从霜跑到萧尽染身边,着急地说:“你快找个地方躲躲吧,” “季书白跪在姚府门口,说要给你赔罪。” 旁边两桌人都望了过来。 萧尽染长叹一口气。 完了。 太丢人了。 “你俩就不能小点声,这什么光彩的事儿吗?” 邓从霜无辜摊手,“我这不是着急吗。” “你不知道,这场宴席,那叫一个热闹!” 荣国公本想挽回颜面,甚至都叫人把季书白看起来了。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跑出来了。 “你猜,是谁把他放出来的。” 萧尽染苦笑,“我怎么知道啊。” 邓从霜眼睛里,满是惊奇神色,“是丁语柔!” 萧尽染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她?” 邓从霜看她反应,很满足地说:“是吧,没想到吧。” “她一路陪着季书白去的你家门口。” “还说敬佩季书白敢作敢当。” 萧尽染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能裹乱。 她偏过头,看见茶馆里已经没人喝茶了,全都竖着耳朵在听。 “别在这儿坐着了,先去戏楼吧。” 姚府门口。 听说季书白来跪地请罪,姚成衍气的都要骂脏话了。 “祖父,爹,我这就带人把他撵走!” 姚子骥虽然生气,但还沉稳能坐得住。 他悠悠在棋盘上落子,“那我们不成恶人了?” 姚成衍道:“那就由着他这么恶心人吗?” 姚文景眼神里闪过厉色,“父亲,依我看,他来道歉也不是觉得自己错了,无非是因为世子之位没了。” “咱们还是祸水东引的好,也省得他日后再来纠缠阿染。” 姚子骥挑眉,“你打算引哪儿去?” 姚文景道:“自然是荣国公府。” “季书白都这幅样子了,荣国公府难道任由他丢人吗?” 姚子骥摇了摇头,“毕竟就这么一个嫡子。” “人心难测,你就知道季南漳会轻易放弃他?” 姚成衍也觉得小叔说得有理,“可荣国公府都已经设宴,准备扶新子上位了。” 姚子骥朝棋盘又落了一子,黑子大半被吃掉,他慢条斯理地一个个拿掉。 “别忘了,季南漳那位国公夫人也姓魏。” “季书白才是魏、季两家的血脉至亲。” 姚文景变了脸色。 姚文邈这才开口,“父亲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姚子骥将棋子都放回棋盒里,“仗着有魏贵妃,季南漳也狂悖多年了。” “是该让人知道知道,我说能护住阿染,便能护住阿染。” “阿衍,去一趟暗阁,告诉季临渊,动手吧。” 姚家人此刻才方觉有异。 这些日子,季临渊来过两三趟,每次只陪姚子骥下一盘棋。 书房门大开,下人随意往来,却无人听见他们说过什么隐秘的话。 原来,两人早有默契。 姚成衍照他吩咐,去了趟季临渊别院。 只说了“动手”两个字,便再无其他。 待姚家派人去戏楼,告知萧尽染与姚芷蝶回家时,宫里突然冒出了消息。 圣上申斥魏贵妃不敬先皇后,罚俸三月,禁足一月。 另有旨令荣国公整肃内宅,无诏不必面圣。 两道旨意一下,京城皆肃然。 萧尽染到家时,姚成衍迎了出来,“阿染放心,那季书白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了。” 她还不太信,“季书白若是有那个脑子能认识到敲打,也不会到门口来了吧。” 姚成衍解气的说:“季首尊将萧桃儿大张旗鼓地送回荣国公府了。” 萧尽染很惊讶,“不怕她被灭口吗?” “萧桃儿怎么说都是你堂姐,她若是出事,你便去闹上一通。” “荣国公刚被勒令整肃内宅,这个节骨眼出事,等于打皇上的脸。” 姚成衍道:“他好吃好喝的关着萧桃儿就是了,何必再杀人呢。” 萧尽染目露赞许,觉得这办法十分高明。 萧桃儿被软禁国公府,也不必用人手看着她。 连带着萧尽染都没了被灭口的风险。 “季临渊好聪明。” 第44章 戏楼开业 姚成衍神色骄傲,“这可不是季首尊的主意。” 萧尽染疑惑,“那是小舅舅?” 姚成衍摇了摇头,“再猜。” 萧尽染看他模样,“难不成是你?” 姚成衍不乐意了,“阿染这是什么口气,我日后也可以的。” “哦,那就不是了。” 萧尽染忽然福至心灵,外祖父同季临渊结党,能使唤季临渊做事的人就只有,“是外公!” 姚成衍点了点头,“不错。” “祖父用这一手妙计,打压了荣国公的气焰。” “也让其他人看见,祖父还没老呢。” 萧尽染仿佛窥见了从前在朝时外祖父的样子。 有外祖父在,让人好安心。 姚成衍忽然想起来,“对了,季首尊陪祖父下棋呢,你要过去吗?” 萧尽染先回屋换了身衣裳,才去了书房。 刚进门,就听见外祖父的声音,“老夫输了。” 萧尽染惊讶地望过去,季临渊拱手道:“阁老,承让。” “外祖父莫不是放水了?” 经历今日这一遭,她更不信外祖父会输。 姚子骥倒是淡然,“人不可能总是赢,何况,今日已经赢过一次了。” “户部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他看向季临渊。 季临渊面色不虞,“圣上打算暂时搁下了。” 萧尽染想想丢的那些银子,饶是她私产丰厚,都忍不住肉疼。 “那么多钱,说不要就不要了?” 姚子骥大约是心情好,今日的话多了些。 “荣国公府背后左不过是魏贵妃。” “今日已经申斥过了,就算真查出来什么,又能如何?” 萧尽染心下了然。 和荣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样,若不是犯了窃国犯上的大罪,都是动动皮毛而已。 她虽然已经不会因此伤怀,可还是觉得这样不对。 “犯错甚至犯罪都没惩戒,难免让人觉得不公。” 姚子骥同季临渊对视了一眼,“你瞧她,还怪打抱不平的。” 季临渊欣赏的就是她这一点。 萧尽染犹豫地开口问:“我爹娘的事儿……”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爹娘去世的真相。 若他们是被人害死,那她上一世的凄惨受虐,就全非天意,而是人为。 爹娘无辜,一身清名还因她被污。 背后凶手,简直可恨可憎至极! 姚子骥追查多年,至今也无进展。 既然已经和季临渊结盟,那不如利用暗阁势力,好好调查。 他看向季临渊。 季临渊道:“赵秋兰口中的贵人,我让人描画了形象,在宫中查找,但至今没下落。” “估摸着,是替人办了事,就被灭口了。” “我便让人拿着画像再问问宫中老人,不过,需再等等看有没有消息。” 萧尽染也知道,这事情难查,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毫无进展。 季临渊见她落寞,找了其他事情来说。 “对了,前些时日你送来的那样银器,倒是有点消息。” “琳琅阁背后东家,是魏家。” 萧尽染看向他,“那岂不是能证明永兴银楼和魏家有关?” 季临渊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去找账本了。” 还好,总算还算有些线索。 萧尽染从袖中拿出一封请柬,递给他。 “过几日我戏楼开业,还请季首尊捧场。” 季临渊接过,笑道:“一定到。” - 戏楼开业这日,整条长乐街都热热闹闹的。 萧尽染请了不少人来,邓从霜都穿了广袖裙,带齐了头面给她撑脸面。 鞭炮声响过,掌柜的招呼客人。 “诸位里边请!今日戏目:《杀狗记》!” 萧尽染站在门口,望了许久。 邓从霜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阿染看什么呢?” 萧尽染摇了摇头,“没什么,进去吧。” 她带着邓从霜、姚芷蝶和姚成衍,上了二楼雅间。 小二上了茶水果子,“请姑娘解闷。” 戏台上,鸣锣开场。 萧尽染频频看向窗外,心思全然不在戏楼中。 姚芷蝶打趣她,“阿姐是在看季首尊吗?” 邓从霜望过来,“你还请了煞神来?” 萧尽染眼中难掩失望之色,“大概是有事误了时辰吧。” “这唱的什么东西!” “难听!滚下台去!” “是请不来出名的角儿吗?拿这种东西脏我们耳朵!” “即是拿不出手,索性也别开什么戏楼了!” 萧尽染听见声音,看向一楼。 几个身穿上好锦缎华裳的纨绔公子,讥笑嘲讽。 邓从霜皱眉道:“是来找麻烦的吧,我下去收拾他们!” 中间绿衣裳的公子,撇嘴道:“萧二,你是活不起了吗?开的什么破戏楼?” “哈哈,姚家竟许你抛头露面,我看风骨传家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啊!” 姚芷蝶气得不行,“他什么东西,还敢编排姚家?” 萧尽染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魏贵妃的外甥,当朝魏太师的大公子魏远铎。” 姚芷蝶瞬间就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季书白的表哥?” 姚成衍道:“季书白被荣国公困在家里,魏远铎是来给他打抱不平的。” 楼下,魏远铎跟几个狐朋狗友频频朝台上扔东西,搅合的戏快要唱不下去。 姚芷蝶瞪着眼睛,“看我不挠死他!” 邓从霜也在找襻膊,嚷着要上阵。 萧尽染赶紧让人拦着她俩,“表哥帮我看着她们,我过去看看。” 她衣裙翩然,走到二楼栏杆处,往下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从前和季书白交好的魏大少爷啊。” “我劝你别吠,不然一会儿搬死狗的时候,再将你误认了搬上去。” 魏远铎怒目看她,“你!” 萧尽染懒怠道:“爱看就看,不爱看滚出去!” 魏远铎当即叫喊:“诸位看看呐,这黑店东家是什么嘴脸!” “戏不好还不让人骂了!” 姚芷蝶恨得牙根痒,“哥,你放开我,看我不撕了他那张嘴!” 萧尽染摇着绢扇,慢条斯理地说:“是季书白不长记性,让你来找我晦气的?” 魏远铎眉眼间一副风流模样,对她十分不屑。 “书白被你害成这幅样子,你还敢提他?” 萧尽染琢磨着,就算季书白不长脑子,荣国公也不会放他出门乱说的。 那看样子,就是魏远铎自己的主意。 从前她倾慕季书白时,他身边狐朋狗友就跟着嘲讽,看她笑话。 如今还是这副嘴脸。 “我有什么不敢提的。” “倒是你,难道魏太师没告诫你少管季书白的事儿吗?” 魏远铎甚是轻蔑,“本少爷就管了。” 他说着,抬手将桌子掀翻。 第45章 不会没准备礼物吧 戏台上,角儿都被惊的断了唱词。 萧尽染眼神冰冷,“青鹿,给魏公子长长记性。” “是!” 青鹿一应声,翻身下了楼梯。 眨眼间,短刀架在魏远铎的脖子上,刀锋冷冽。 魏远铎不曾想她竟敢动手,吓的瞪大了眼睛。 “我姑母可是当今魏贵妃!” “萧尽染,你敢伤我!” 萧尽染刚要开口,一道厉声从门口传来。 “她有本座护着,有什么不敢的!” 季临渊一身绯色飞鱼皂袍,十分利落俊秀。 魏远铎被架着脖子,半点不敢乱动,眼珠子瞧着他从身后走过来。 “季,季首尊。” 季临渊手里拿着一只长条锦盒,睨了他一眼。 “魏公子,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同本座说。” “我暗阁刀快,保证你死得利索。” 楼上的萧尽染给了青鹿眼神,青鹿放下刀,眼神瞪着他,“还不快滚!” 魏远铎踉踉跄跄,跟那几个找麻烦的公子哥灰溜溜地跑了。 直到看不见季临渊,他才站直了理了理乱了的衣服。 “铎哥,您没事吧?” 魏远铎恶狠狠的看着戏楼大门,“贱丫头,我看他就是一刻离不了男人。” “不缠着书白,倒是勾搭上了季临渊!” “呸!我非要为姑姑和书白出这口气!” 戏楼里,伙计手脚利索的将桌椅都摆好。 季临渊拿着锦盒,上了二楼。 萧尽染兴致缺缺地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季临渊将锦盒捧到她眼前,“去拿给你的贺礼,晚了些,对不住。” 萧尽染接过来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柄扇子。 饶是她见过好东西,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是……金丝楠?” 通体扇骨都是金丝楠木制成的,扇骨宽而密,被阳光照过,纹理如金沙流动。 每根扇骨上还雕了近两年时兴的戏目,荆钗记、杀狗记、牡丹亭应有尽有。 萧尽染把扇子拿在手中,扇了扇,就闻见清淡的木香味儿。 “好精巧的玩意儿。” 雅间里头,姚芷蝶脖子抻得老长,探头来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季首尊放心,我阿姐定不会怪你。” 萧尽染嗔怒看了她一眼,招呼季临渊进来一块吃茶。 季临渊进屋,目光扫过桌子。 萧尽染的茶杯在姚成衍的手边,显然是之前坐在了姚成衍的身边。 他极快的移开了目光,当不知道一般,坐在了萧尽染原先的位置上。 萧尽染没当一回事,便挨着他和邓从霜坐下。 姚成衍却瞥了他一眼。 “季首尊事忙,还来这一趟,送了这么贵忠诚的礼物,我代妹妹谢过。” 季临渊也瞥了他一眼,“本座同阿染间,不必言谢。” 姚成衍推拒,“哎,我姚家守礼,该有的礼数不能省。” 季临渊自顾自倒了茶,“二姑娘处事早能独当一面,姚公子也不必替她说话。” 两人来来回回的,姚芷蝶同邓从霜对视了一眼。 邓从霜是早听闻京城里人见人怕的暗阁首尊,对萧尽染不一般。 今日得见,果真稀奇! “哎,出门的时候就想着装扮得漂亮些,倒是忘了给你拿贺礼。” “我晚点让人送去你府上。” 萧尽染摆摆手,“没事,你肯来捧场,我就很开心了。” 姚芷蝶在袖子里掏了掏,“刚才魏远铎闹事,我倒是忘了。” “阿姐,这个给你!” 一只不小的木盒子推到了萧尽染面前。 萧尽染一打开盖子,就立刻关上了。 “这么多银票,你哪儿来的!?” 姚芷蝶十日里有七八日都跟她一起睡,她有多少私房钱,萧尽染门清。 这盒子里的银票,可不少! 姚芷蝶道:“不止我的,还有我娘和祖母的。” “娘说,咱们姚家的孩子,头一次学着经营生意,赚了皆大欢喜,若是赔了,你怕是要着急上火。” “这里面是祖母和娘给你的,说是姚家的姑娘都有。” “她们叫你别推辞,一定收下,等我及笄了,我也有的。” 萧尽染心头感动,“那我不客气了。” 等她收下,季临渊看向了姚成衍。 气氛一时间沉静下来。 季临渊悠哉道:“姚公子口口声声叫着妹妹,不会你连礼物都没准备吧?” 姚成衍袖子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 他是万万没想到,还要准备贺礼,更没想到,别人都准备了,只有他没有! “我……我是,是出门忘记拿了。” “等,等回家就给阿染。” 季临渊不依不饶,“哦?姚公子准备了什么,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姚成衍头都不好意思抬,更不敢看萧尽染。 偏这一屋子姑娘,没一个心思细腻的。 邓从霜眨着眼睛,等他开口。 姚芷蝶也扯他袖子,“说起来,我还没看见你准备了什么呢。” “哥,是什么好东西?” 萧尽染看出他心虚不安,替他解围,“表哥跟我说了,他帮我写戏本子。” 众人目光看向她。 “之前小舅舅写的那个只有四出戏,不够上台唱的。” “表哥应承我,将戏目补全了,也算我这戏楼独一出的好戏。” 姚芷蝶眼睛闪亮,“这个好!” “怪不得我没看见,我最不爱进他书房。” 季临渊没发一言,饮茶时低垂的目光偷偷瞟了萧尽染一眼。 这出戏唱罢,戏台上落幕散场。 几人也准备离席。 邓从霜揉了揉脖子,“下次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我可不带这头面了,脖子都酸了。” 萧尽染看着她上了马车,“下次不用这么郑重给我撑面子,我不在意那个,你人来就好。” 邓从霜笑着同她告别。 送走了她,姚家下人也将马车牵到了门口。 季临渊忽然叫住萧尽染。 萧尽染看出他有话想说,让姚芷蝶先上车。 “我表哥怎么惹你了,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季临渊听她张口就是为姚成衍说话,脸色更冷了。 “你和季书白的婚约解了,季书白也被困在府里出不来。” “萧尽染,你以后就赖在姚家不走了吗?” 萧尽染点头。 “当然了。” 季临渊上前一步,低头看她,“为了姚成衍吗?” 第46章 被吓晕了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什么啊,他是我表哥!” 季临渊不以为意,“表妹嫁表哥的还少吗?” 萧尽染气得伸手锤他,“季临渊,你有病吧!” 季临渊捉住她手腕,恨不能现在就把她带回别院。 “是,我病得不轻。” 萧尽染想抽回手,可他那只手像是铁做的一样,根本挣不开。 “你放开我!” “我告诉你,我生气了!” 她抬眼看他,眼神委屈又生气,眼圈都红了。 季临渊最看不得她这样,纵有千万不甘心,也还是放开了她。 萧尽染揉着手腕,朝他重重哼了一声,扭头上了车。 回到府里,萧尽染还生着气,下车就大步朝自己院子走。 姚芷蝶一头雾水,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表哥……” 她回头看向姚成衍,发现姚成衍望着阿姐的背影出神。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姚成衍回过神,拍开她的手。 “你先回去吧。” “阿染不太高兴,我去看看她怎么了。” 萧尽染坐在凳子上,青鹿手里捧着两只盒子。 “姑娘,东西放哪儿?” 萧尽染拿过装扇子的锦盒,气得想摔。 可又想起来,里头的扇子金贵,摔了怕是要散架子。 “算了。” “银子放进库里,扇子……” 萧尽染把扇子从盒子里拿出来,“扇子我要,盒子不要了。” 姚成衍追上她,就看见她在拿扇子出气。 一手将扇子立在桌上,一只手指着它:“就你厉害,全京城全大夏你最厉害!” “厉害你就能欺负人啊!” “我赖在姚家,不,那能叫赖着么?分明是本姑娘人美嘴甜又懂事,外祖一家都喜欢我。” “我告诉你啊,我就是要住在外祖家,不是因为姚成衍!” “是我要保护爱我的人!” 姚成衍靠在门口,默默听了半晌,才抬手敲了下。 萧尽染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扇子。 “表哥?” 姚成衍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看见了。” 萧尽染小脸瞬间热了起来,“不是,刚才那……” “不是刚才。”姚成衍道,“是在戏楼门口,他拉着你手。” “他信口胡诌,你别当回事。” 萧尽染想起刚才还生气呢。 她和表哥清清白白,他空口白牙的胡说! 姚成衍清秀的眼睛认真看她,“你替他解释什么呢?” 萧尽染僵了下。 姚成衍苦笑一声,“阿染,若是刚刚冒犯你的人是季书白或是魏远铎,你可会多说一句?可会为他们辩解一句?” 萧尽染摇头,“那自然不会。” 她心道,季书白要是敢,她早大耳刮子抽他了。 姚成衍声音低沉:“那你,为什么容他冒犯,替他解释呢?” 这句话,将萧尽染问住了。 姚成衍索性点明了,“你喜欢他。” “不是!” 萧尽染惊得站了起来。 可心里莫名心虚,眼睛都不敢看姚成衍。 姚成衍柔声安慰她,“你我之间情谊深厚,却只是兄妹之情。” “我会忘记给你准备贺礼,你会毫不介意地替我解围。” “但季临渊,却只会吃醋。” “阿染,他也喜欢你。” 萧尽染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烫得厉害。 说起喜欢,她脑海中就只有自己喜欢季书白的过往。 喜欢一个人的感情太不稳定。 上辈子,季书白能轻易辜负她。 她以为,季书白和萧桃儿情比金坚。 可这辈子,他还不是轻易的就辜负了萧桃儿。 “不不,我不想嫁人。” “他,他是暗阁首尊,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姚成衍虽然觉得季临渊并非两人,也不太看好他们俩之间互相喜欢。 可他也没想到,萧尽染有这么大反应。 向来沉稳有成算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即便衣袖遮着,依旧掩盖不住她手臂的颤抖。 “阿染,你怎么了?” 眼看她脸色发青,姚成衍赶紧叫人。 四个丫鬟全都涌了进来时,萧尽染直挺挺地昏厥过去。 白鹭急道:“是血气攻心!” “青鹿姐姐,快去请赵医官来!” 下人七手八脚地将萧尽染扶到床榻上。 姚成衍守在门口,叫下人方便照顾。 好在青鹿轻功极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赵医官给抱来了。 隔着纱帘,赵医官手搭在脉上,脸色凝重。 “心脉怎么损伤的这样严重。” “都起来,我得为她施针!” 半晌。 赵医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放下了萧尽染床上的帘子。 卧房外面,外祖母和两个舅母,都一脸着急。 见赵医官走出来,大舅母忙问:“赵医官,阿染她这是怎么了?” 小舅母抿着唇瓣,给赵医官倒了杯茶递过去。 赵医官道:“幸好叫我来得及时,二姑娘是血气攻心,惊恐发作。” 小舅母不曾听过这种病,疑惑道:“她在家中,也没吓着,怎么惊恐发作了呢?” 赵医官知道她们是担心萧尽染,耐心解释。 “惊恐发作并不单是受到惊吓才会出现。” “相反,一般的惊吓不会有这样严重的状况。” “是二姑娘心里有块极怕的情形,一旦她想起,或者被提及反复刺激,或者重现了那个场景,她才会这样。” 姚老夫人了然,“赵医官的意思是,阿染曾经可能遭受过很惨痛的经历?” 赵医官点了点头,“是。” “从二姑娘的脉象看,她心脉受损很严重。” “可能,也源自于这个。” 大舅母一脸怒意地瞪着外头站着的姚成衍,“你跟你妹妹说什么了!让你妹妹怕成这样!” 姚成衍也纳闷。 抛开身份不谈,萧尽染怎么说也是和季临渊两情相悦的。 他点明了这点,阿染就算有顾虑,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难道是季临渊对她做过什么? “你还不说话是吧!” 大舅母抄起鸡毛掸子,朝他就打了过去。 “让你欺负你妹妹!” 外祖母、小舅母和姚芷蝶全冷眼看着,没一个人去求情。 赵医官象征性地开口:“夫人,不至于。” 大舅母怒气冲冲,“赵医官,你别管!” “阿染父母都不在了,她在萧家过得多可怜,你不疼她,还敢欺负她!” “我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 第47章 竟不记得了 姚成衍还不等想明白萧尽染到底是怎么了,娘亲的鸡毛掸子已经打在了背上。 好一通收拾,姚成衍连连喊疼,大舅母喘着粗气才罢手。 “今日先饶了你。” “等你妹妹醒过来,你再给她赔礼!” 赵医官喝完了这盏茶才悠悠开口。 “二姑娘这毛病,说到底还是心病。” “老夫人。”她对老夫人十分恭敬。 “待二姑娘醒过来,可试探试探她到底怕什么。” “若不能让她自己纾解,恐怕日后触及这块,她还会如此。” “此症太伤心脉,长此以往,会影响寿数。” 赵医官调整了一下药方,“等人醒来,按这个方子先吃三日,三日后我再过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今日辛苦赵医官,老身代阿染谢过。” “青鹿,好生送医官回去。” 等赵医官走了,众人都看向跪在门口的姚成衍。 老夫人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你到底和阿染说什么了?” 姚成衍有些为难,还很后悔。 季临渊喜欢萧尽染,是人长眼睛都能看出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萧尽染明明喜欢过季书白,还感情迟钝,没意识到。 阿染连怎么想的都没来得及说,就厥过去了。 姚成衍一时间拿不准要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抿着下唇,半晌不说话。 给大舅母急的,巴掌落在他背上,“你在瞒着什么啊!” 姚芷蝶迟疑的小声说:“是季首尊?” 老夫人看向她,“季临渊欺负阿染了?” 姚芷蝶连忙摆手,“不不,季首尊好像喜欢阿姐。” 三人不以为意。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姚家氛围和谐,没什么瞒着妇人的习惯。 那季临渊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陪着姚阁老下棋,不是为了萧尽染,还能为什么。 姚芷蝶看三位长辈没一点惊讶的,也不害怕了。 “我瞧着,阿姐对季首尊也有点意思。” 三人瞪圆了眼睛看她。 姚芷蝶吓得捂着嘴。 姚成衍泄气地坐在了地上。 老夫人看向他,“你就说了这个,她就晕过去了?” 姚成衍点了点头。 于情爱上,姚芷蝶天真单纯,姚成衍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都是没开窍的顽石,即便看得出别人情意,也不通其中道理。 老夫人深深看了卧房一眼,“只怕,不是因为季临渊。” 大舅母也道:“阿染这孩子心思深,平素有苦也不爱说。” “我瞧她是恨极了季书白萧桃儿的。” 小舅母不爱说话,但心思细腻,“婆母,大嫂。” “阿染在家里住了这么久,其实都没和咱们说过,她和季书白大婚那天,怎么会从荣国公府逃出来。” 姚芷蝶没觉得有什么,“阿姐请小叔叔写的戏文里不是说了。” “那萧桃儿不能生育,所以把阿姐带进去,想替她圆房吗?” 小舅母摇了摇头,“且不说萧桃儿是否甘心,就说她不能生这件事儿,等婚礼过后,总要一段时间肚子没动静才会被发现吧。” “她若是了结阿染,人死不能复生,荣国公府里头又生米煮成熟饭。萧桃儿的地位,不是一样稳固么。” 大舅母点了点头,“弟妹这话说得对,就算那时候阿染还喜欢季书白,可阿染是心气多高的孩子啊。” “怎么可能任由人摆布?” “我听文邈说,他们从季临渊别院接回阿染的时候,头上身上全是伤,手臂也都折了。” “他原本不想和季临渊走得太近,便请了医馆大夫来给阿染看伤,可大夫都说能保住手臂就算万幸了,能治成什么样可说不准。” “文邈觉得阿染年纪还小,就算是和季临渊牵扯上,也不能误了阿染,才又请了赵医官来,还好赵医官医术高明。” 老夫人也记得,回来时阿染的手臂还没好利索。 “赵医官的意思是,阿染这病不能受刺激,别让她想起来她恐惧的事儿。” “咱们都先回去,小蝶守着你阿姐。” “这个心结,得慢慢来。” 萧尽染醒的时候,众人都散了。 姚芷蝶趴在她身边,睡出晶莹口水。 她揉了揉额头,还有些昏沉,又伸手戳了戳姚芷蝶。 “唔。”姚芷蝶口中咕哝了一声,并没醒。 外头,宋嬷嬷进来,小声道:“姑娘醒了?想吃什么,老奴去给您做。” 萧尽染笑得弯起眼睛,指了指姚芷蝶。 “先拿碗甜酥酪来。” 宋嬷嬷纵着她,去端了一碗来。 萧尽染接过来,用手朝着姚芷蝶扇风。 “嗯……” 姚芷蝶没睁开眼睛,人先做起来了,“酥酪!” 待她睁眼,看见萧尽染嬉笑的模样,“阿姐,你终于醒啦!” 萧尽染伸手点在她眉心,“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 “你不做功课啦?怎么到我这儿睡上了?” 姚芷蝶愣了下,迟疑地问:“阿姐,你不记得了吗?” “哥哥把你气晕了。” 萧尽染懵了下,轻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们不是……” 她猛然发现,自己似乎不记得睡前发生过什么了。 姚芷蝶忧心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姐,你别吓我啊,我让青鹿去请赵医官。” 萧尽染拉住她,“表哥跟我说了什么?” 姚芷蝶抿着唇,摇头不肯说。 萧尽染道:“我不会再晕了,没关系,你告诉我。” 姚芷蝶还是不肯说:“我不信。” “赵医官都说了,你晕过去会损伤心脉,这事儿不由你控制。” 萧尽染皱起眉头。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若非有人提起,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忘了事。 越是想要想起缺失的记忆,脑袋越觉得昏沉。 “我记得,戏楼开业了。” “我们从戏楼回来,然后……” 然后的事儿,她就没记忆了。 姚芷蝶小心翼翼地看她,“那你记得季首尊吗?” 萧尽染有种遥远记忆逐渐回笼的感觉。 脑中渐渐有了画面,她站在马车前,锤了他一下,季临渊握住她的手腕。 “我记得!” 萧尽染心里还带着气,“他竟然以为我喜欢表哥!” 姚芷蝶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啊?” 第48章 夜闯闺房 她小嘴张开又合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季首尊这样误会阿姐。 表哥回来又跟她说,季临渊喜欢她,她也喜欢季临渊。 这简直。 就算她这个好模样的人,都不由得头疼。 “怪不得……” 萧尽染拿着酥酪在她眼前晃,“怪不得什么?” “你若是不说,我就不给你吃了!” 姚芷蝶咽了口水,虽然舍不得,但,“不吃就不吃吧。” “阿姐和一口吃的,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萧尽染看她怎么都不肯说,心下琢磨着,恐怕是发病的时候十分吓人。 她躺不住了,“表哥呢?” 姚芷蝶对姚成衍向来是敬重的,但这次的事情,她也颇有微词。 “阿姐别管他了。” “他害你晕过去,活该被罚。” 萧尽染很不忍心,“表哥不是嘴上不牢靠的人,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 她掀开被子,起身要下床。 姚芷蝶忙按住她,“你别动。” “依我对我爹娘的了解,你现在去给哥哥求情,他只会更惨。” 萧尽染看她,“那怎么办?依你对你爹娘的了解,出个主意吧。” 沉水院里。 姚成衍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手执毛笔,一手字写得十分漂亮。 姚芷蝶跑进院里,“爹娘,哥哥,阿姐醒了。” 她才喝了口水,大舅母就从屋里快步出来。 “去个人,到婆母和弟妹那儿说一声。” “小蝶,你姐姐怎么样,可还觉得哪儿不舒服?” 姚芷蝶瞥了眼姚成衍,“她全不记得表哥说什么了。” 大舅母瞪起眼睛,“这么严重?” 姚芷蝶摆手,“不是,我的意思,娘你别怪哥了,阿姐都不记得了。” 姚文邈跟出来,板着脸道:“是不是你阿姐听说我们罚你表哥,你们两个扯谎说她不记得了,好让我们饶了你哥?” 姚芷蝶吐了吐舌头。 虽说阿姐是真不记得了,但的确这么说是想他们别罚哥哥。 大舅母气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下,“胡闹!” 姚芷蝶朝姚成衍无辜摊手。 她努力过了,但没办法,爹爹太聪明了。 “阿姐是真不记得了。” 姚文邈忧心,“她这样子,也不是办法。” 大舅母也不放心,“小蝶,你回去你姐姐那儿,这几天多陪陪她。” 姚芷蝶看了姚成衍一眼,又回了萧尽染的闲花阁。 因着萧尽染这次晕过去,姚府上下都紧张得不行。 把她当宝贝似的看着。 深夜。 萧尽染白日里睡多了,到了晚上不困了。 屋里姚芷蝶做完了课业,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索性让人搬了躺椅到亭子下乘凉。 刚放进嘴里一口杏仁酪,她就看见了季临渊。 一身黑衣黑袍,从墙头就翻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你?” 季临渊手指抵在唇上,“嘘,小声些。” “让你院子里的下人知道报给姚先生,本座必定要被参一本不守礼数。” 萧尽染心里嘀咕,知道你还来? 幸好她喜静,没让人近身伺候。 不然,她这狼藉的名声,要更差了。 “你干嘛大半夜的翻墙进来?” 她小声地问。 季临渊低头认真地看她。 他这清冷性子,要让他怎么开口说,是因为不放心她呢? 听说她晕过去,青鹿去请了赵医官,他忍不住想跟着过来。 赵医官离开姚府,就被他的人带去别院了。 “二姑娘怎么晕过去的?” “因为知道季首尊喜欢她,吓晕了的。” 赵医官那样说。 季临渊此刻亲眼见她澄澈双眼里纯净得没半点杂质,脸色也看不出不好,才放心。 “等不及想看看你。” 他其实更想说,知道没事就放心了。 可他又怕赵医官说的是真的,又吓着她。 萧尽染虽然记不得姚成衍的话,可她心里对季临渊,还是不同的。 她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趁着周围没人,“这儿太容易被发现了,你给我来小书房。” 季临渊十分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进了小书房,萧尽染关了窗,只点了一根烛火。 她刚想开口让他坐,又想起来杏仁酪还在外头。 “哎呀,东西忘拿了。” 她忙跑到书房门口,小脑袋探出去。 季临渊拎着她后脖颈,将她抓了回来。 “我去吧。” 他会轻功,速度极快,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终于坐在一块,季临渊静静看着她。 萧尽染被她看得不自在。 “你别以为你翻墙进来,我就会原谅你。” “我还生气呢。” 季临渊愣了下,“气什么?” 萧尽染不想他竟然不是来道歉的,掐着腰,“季临渊,你在戏楼门口说了什么,你都忘了?!” 季临渊满心都是她身体,早将白天吵架忘在了一边。 他诚恳道:“对不住,我当时,口不择言。” 见他道歉这么快,萧尽染还愣了下。 “那……那你既然都道歉了,我还是要说。” “我和表哥清清白白,你别随便污我们名节。” “我愿意住在姚家,是因为家里人对我很好。” 季临渊勾起嘴角,“卿卿,是在跟我解释?” 不想他这么叫自己,萧尽染愣了下。 她娇嗔道:“别这么叫我。” 烛火突然跳了下火花。 小书房被昏暗的暖光映得很温柔。 季临渊的眼睛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吞噬。 “你不记得了,从前我学着萧大人,也曾经这样叫过你。” 萧尽染的头有些沉。 提及那些她不记得的往事,她总是这样。 见她脸色不好,季临渊不敢再放肆,“你不喜欢,我不这样唤你了。” 萧尽染叹了口气,“其实,你不来,我也想托赵姐姐约见你。” “季临渊,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对劲。” “小蝶告诉我,是表哥说了什么将我气晕过去的,可表哥不是那样口无遮拦的人。” “我问她,表哥跟我说什么了,她也不肯告诉我。” 季临渊眼神暗了暗,“姚成衍?” 萧尽染点头,“嗯,是啊。” 季临渊舌尖卷过后牙,腹诽赵淑媛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你是想知道姚成衍说什么了?” 萧尽染吃了一口杏仁酪,“哎,也不完全是。” “我想,可能是他说的某件事触动了我发作。” “我更想知道是什么事。” 季临渊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事情如此难办。 第49章 赵医官收徒 一句喜欢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 小姑娘若是不喜欢自己,他季临渊有的是时间精力,将人拐带回家。 可她现在心脉有损,若是说了,她再晕过去…… “没什么。” 萧尽染疑惑看他,“你知道?” 季临渊一本正经道:“赵医官知道,她跟我说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这感觉可真不好。 萧尽染趴在桌上,很不高兴。 季临渊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衣领下的红绳若隐若现,没入领口。 “萧尽染。” 萧尽染抬眼看他,“嗯?” 季临渊的脑中浮现出,他曾握着她颈间小印时的温度。 失忆也好,心脉受损也罢,左不过都是病。 治好就是了。 至于她这个人,他季临渊要定了。 “我会寻良方,将你医好。” “姚成衍和你说了什么,等我亲口告诉你。” 萧尽染直起身子,目光雀跃,“好啊!” 如果是季临渊的话,那应该可以治好她。 萧尽染这么想。 “阿姐……” “阿姐,你去哪儿了?” 院子里,姚芷蝶揉着眼睛在找她。 萧尽染吓得瞪圆了眼睛,紧张的看着季临渊。 季临渊吹灭火烛。 黑暗中,萧尽染只觉得被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了怀里。 夏衣料薄,她甚至感受到了他胸膛的热度。 灼热鼻息喷薄在她耳后,低沉醇厚的嗓音声音很小。 “别怕,没人能发现我。” 热度随即抽离,那双手,将她轻轻推出房门。 萧尽染愣愣看着书房里,她觉得,自己病得越发厉害了,头晕得厉害。 “哎,阿姐,你怎么在这儿?” 姚芷蝶的声音,唤回了她脑中一丝清明。 萧尽染转头看她,“我吃了点夜宵,你要不要?” 姚芷蝶拉起她的手,“不吃了,好困啊,阿姐,睡觉吧。” 三日后,赵医官来给萧尽染复诊。 姚家女眷,又都是到闲花阁里等着结果。 赵医官的手才从她的手臂上拿下来,众人便都看着她。 “二姑娘这毛病,犯起病来凶险,可缓过来了,脉象又与常人无异。” “恐怕,我是治不了。” 大舅母是急性子,忙道:“这可如何是好?” 赵医官安抚她,“我治不了,但有人能治。” “二姑娘平时注意些,莫要再受刺激。” “我已经写信给我师父,请他回来。” 还是老夫人有见识,“赵医官的师父,可是前任太医院院判赵老大人?” 赵医官点了点头。 萧尽染不由惊奇。 赵医官平时不施粉黛,只戴官帽不戴首饰,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实际上医术高明,在太医院地位很高。 若不是有女子身份在,或许早已经是院判之下。 她的师父,不知是何年纪了。 赵医官看向萧尽染,“师父他老人家不喜官场,早年辞官后便在外云游。” “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有他治不了的病。” 萧尽染想起了昨夜,季临渊的话。 不喜官场的太医院院判愿意回京,和她外祖父这个不喜京城的三朝阁老,大概是同样的人。 能请回京城,她猜,不止赵医官的信。 “赵姐姐,你为我的病尽心尽力,如今还要劳烦你的师父。” “阿染十分感激,若有什么要求,你尽可以开口。” 赵医官笑得饶有意味。 萧尽染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 要求是有,但已经有人替她应了。 “不用了。” “我师父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医者仁心。” “只是他归期未定,恐怕还要等一等。” 老夫人道:“不妨事,赵老大人肯回京,姚家上下铭感于心。” 赵医官到一旁调整了药方,跟着青鹿一起去了厨房煎药。 老夫人坐在了萧尽染的床边,“和季书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放心上。” “卿卿,万事都要向前看。” 萧尽染乖巧道:“外孙知道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吩咐嬷嬷好好照顾,便带着她两个舅母走了。 赵医官端着药再进来,萧尽染忍不住问:“季临渊是答应赵老大人什么了?” “你这急性子。”赵医官将药碗放到她手边。 “这事儿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师父行踪不定,我都找不见人。” “那封信也是我写好了交到季首尊手上的。” 萧尽染心下了然,下次见到季临渊定要问清楚。 “姑娘,蜜饯,喝了药再吃,能甜甜嘴。” 白鹭端了一碟果脯,开口说。 萧尽染忽然想起来,“对了,赵姐姐,你瞧我这丫头如何?” “你给写的那三本书,她都背得差不多了。” 赵医官看向白鹭,“我刚才就瞧她,一双眼睛像是长我身上了似的。” “择日不如撞日,你背来我听听。” 白鹭将果脯放下,有些紧张,的在身前握着双手,“素问,夫释缚脱艰,全真导气……” 赵医官瞧她年纪虽小,却有模有样。 “还不错。” “是你自己想学的?” 白鹭点头,满眼的希冀,“我想!” “看着医官摸了脉就能知道姑娘得的什么病,奴婢觉得厉害极了。” 赵医官脸色认真,“那我便收你。” “明日开始每隔两日到太医院来一趟。” “平时授课一下午,晚饭前回去。” “若赶上我来给你家姑娘看诊,便就在这儿教你。” 萧尽染见她肯教,也替白鹭高兴。 “时间不是问题,日日在你跟前都行。” “白鹭,还不谢谢赵医官。” 白鹭跪在地上,朝着赵医官行了个大礼,“多谢师父!” 赵医官莞尔,“你倒乖觉。” “不过,你先别叫我师父。” “我得看看你心性和天赋,从医这条路并不好走,我丑话说在前头。” “若是我不满意,随时要将你退回来,你可听懂了?” 白鹭跪的规规矩矩,认真答:“知道了!” 为了她的病,姚家上下尽心。 萧尽染索性将戏楼也交给鸣象打理,自己全不操心。 听说,姚成衍还被大舅舅关在书房。 她叫上姚芷蝶一起,去给姚成衍求情。 两人刚进沉水院的门,就看见姚成衍跪在院子中间。 第50章 秋闱 姚文邈气吼吼的:“你祖父的话你都不听了?” “气晕了你妹妹,还想气晕你祖父吗?” 萧尽染没见过大舅舅这么生气过,姚芷蝶吓坏了,赶紧跑过去。 “爹,怎么了啊?” 姚文邈看见她们俩,说话声音小了些,“见识京城的花花世界,便守不住本心了。” “姚成衍,你若是非要秋闱下场,就别做我儿子了。” 萧尽染算是听明白了。 家里是不想让姚成衍科举入朝为官。 姚芷蝶一头雾水,“爹,为什么不让哥哥下场啊?”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为的不就是这天吗?” 姚文邈把她拉到一边,“你年纪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 “姚成衍,你自己选吧。” 姚成衍咬着下唇,半晌道:“爹,我还是想去。” 姚文邈气得倒仰,“好好,我管不了你了。” 姚芷蝶赶紧扶着,“爹,你别生气。” 萧尽染叹了口气,“大舅舅,局势未明,也未必……” 姚文邈抬手打断她,“你不用替他说话。” “姚成衍,秋闱你若下场,等中秋揭榜后,你便另府别居。” “你不做我儿子,不是姚家人,我便管不着你。” 姚成衍始终跪着,不再说一句话。 姚芷蝶扶着大舅舅进了屋,再出来时,求救地看着萧尽染。 “阿姐,怎么办啊?” 萧尽染沉吟,“问题不在你爹身上,我去外祖父那儿一趟。” 她看了死犟的姚成衍一眼。 “小蝶,你顾好他们。” 萧尽染走到外祖父院中时,还有点喘。 外祖父坐在书房,若无其事地下着棋。 “外公,表哥他……” 姚子骥朝她招了招手,“先坐下喝口水,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着急。” 萧尽染喘匀了气,“表哥他要秋闱下场,大舅舅跟他吵了起来。” 姚子骥显然是知道的,眼神落回到棋盘上。 “他不是已经给了阿衍选择。” 萧尽染不忍开口:“外公,真要让他另府别居?” “那不是等于告诉外人,表哥他和姚家决裂,日后他的仕途……” 姚子骥脸上看不出表情,“难道不和姚家决裂,他就能好的了吗?” “经上次一遭,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姚家和暗阁站在一起了。” “季临渊行事,树敌颇多。” “阿衍若入仕,且不说圣心如何,光是政敌就是一地。” 他叹了口气,“我原本不想他走这条路。” “人生海海,疆土无际,做什么不比困于高墙好?” “可他非要如此,老夫又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恍然,她想窄了。 与其来问外祖父,不如去劝姚成衍。 可表哥…… 那日她曾问过他,可有想过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那时候他说,他并未想好。 如今这般强硬的态度,莫不是下定决心要入仕了。 想他上一世,惊才绝艳…… 萧尽染看向外祖父,“若他日后,平步青云呢?” 姚子骥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里,也看向她。 “那是他的本事。” 萧尽染满眼心疼,“外公,你知道的,他有这个本事。” “他若和姚家决裂,必定秉承外公教诲,和党争斗个天翻地覆。”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是天选直臣,圣上不会不用。” “到那时候,您和表哥……” 姚子骥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我年纪大了,未必还能活着看见那时候。” “阿染,不必再劝了,你回去吧。” 萧尽染从书房离开时,觉得背后一片荒凉。 她抬眼,姚成衍正向她走来。 长袍上,还粘着些许灰尘。 “阿染,谢谢你帮我来劝祖父。” “但是不用了,我已经在外面租好宅子了。” 萧尽染惊讶地看他。 姚成衍声音温柔,“没什么可惊讶的。” “你记得那晚么,你让我趁这个时候想想有什么想做的,那时候我便想好了。” “想要秋闱下场,祖父和父亲能给最后的体面,也就是将我赶出家门。” 秋风掠过,扬起她的裙角,和他束发的绸带。 萧尽染觉得有些冷。 她不过生了一场病,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外公说,人生海海,疆土无际……” “阿染。” 姚成衍出声打断了她,“不用劝了。” “我来是想和你说,无事还是离季临渊远些。”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他是圣上上好的利刃,可他手中权柄也全源自于圣宠。” “若有一日他失了圣心,能有什么好下场。” 萧尽染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的唇瓣,轻点了点头。 “嗯。” 姚成衍的手攥紧又放开,“许你的话本子,恐怕要等等了。” 萧尽染又点了点头,“嗯。” 姚成衍眼神温柔。 对这个妹妹,和对姚芷蝶不同。 姚芷蝶年纪小,心思单纯,许多事不能和她说。 可萧尽染,更像是知己好友。 她比在翕州时,他预想中的那个她更聪明,沉静。 “以后怕是不能经常见面。” “若有事,就让你的丫头去琴台街找我。” 他说完,转身离开时,萧尽染才发现,他背上背了个包袱。 “哥。” 她忽然开口。 姚成衍顿住脚步。 萧尽染道:“入秋天凉,多添衣。” “会试考场阴冷,我让鸣象买了新棉花,给你做床新被子。” 姚成衍朗声,“多谢!” 秋闱那日,大夏学子皆进考场。 姚成衍就裹挟在人群中,和普通寒门学子一样。 来送他的,就只有萧尽染和姚芷蝶。 姚芷蝶眼泪汪汪的,“哥,你真要去么?” 姚成衍揉了揉她的头,“等哥的好消息。” 萧尽染将给他准备的棉被,护膝让青鹿交给他,“一举得魁!” 姚成衍也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可到底是忍住了。 “哎!总算赶上了!” 邓从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这个你收着!” 她说着,将一个锦囊塞给他。 姚成衍一打开,就闻见一股辛辣味道。 “这是?” 邓从霜捋顺马尾辫子,扔到脑后,“嘿嘿,这是花椒。” “我打听过了,这算食物,能带进考场里去。” “我就特地托人从边疆带回来了些,能暖身的。” “姚成衍,虽然你这人酸了点,可你是个正直君子,祝你高中!” 姚成衍收下东西,“多谢。” “我去了!” 即便只是背影,萧尽染也能感觉到他的意气风发。 这一世,都不一样了。 第51章 季书白后悔了 秋闱放榜历来在中秋宫宴之后。 萧尽染刚听完鸣象报告完田庄的事宜,下人就进来,说宣旨官到前厅了,姚阁老让众人都去前厅听宣旨。 她赶去前头,随众人下拜。 就听见宣旨官道,圣上感念姚阁老三朝辅佐,特赐中秋宫宴入宫伴驾。 萧尽染起身,便看向外祖父。 姚家上下似乎对此都不惊讶。 大舅舅从容的请宣旨官吃茶,外祖母让人将圣旨好生收起来。 萧尽染茫然看着众人忙碌。 她想起上一世,萧桃儿得意地到她面前炫耀,季书白奉旨入宫参加宫宴,带了她正式在宫中露面,彻底坐实了她替代自己的身份。 也是这时候,姚家回京。 遍寻京城不见她人,外祖父和舅舅们到处托人,可找不到门路。 那时候的姚家,可没有参加中秋宫宴。 “阿姐,你怎么了?” 姚芷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萧尽染摇了摇头。 她只是觉得,这一世太过不同了。 姚芷蝶单纯,没作她想。 “阿姐,京城的中秋节好玩吗?” “祖父不在家,咱们晚上出去看灯会吧。” 萧尽染点了点头,“好,阿姐带你去看灯会。” 宫宴只让姚子骥一人入宫。 中秋这晚,姚家人聚在花厅,一起用过了饭。 几个孩子都坐不住,外祖母摆了摆手。 “罢了,看你们心思也不在家里,都去玩吧。” 姚芷蝶立刻就挽住了萧尽染的手臂。 小舅舅家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男孩儿又顽皮,姚文景怕她带不来,便让萧尽染和姚芷蝶自己去。 他带着夫人和两个孩子和她们不一路走。 姚芷蝶拉着萧尽染,就往戏楼走。 “我可听鸣象说了,她和掌柜的磨了好久,才磨下来京城名角儿莺歌来唱牡丹亭。” “阿姐快点,晚了就错过开场了。” 可出了家门,两人才发现,路上车水马龙,十分拥挤。 两人被堵在路上,根本快不起来。 姚芷蝶急得不行,“哎呀,这怎么办,我还想看戏呢!” 萧尽染看前面一动不动,轻皱了下眉头。 “虽说往年人也多,但也没到走不动的地步。” “山雁,你去前头看看,什么情况?” 不多时,山雁回来,一脸生气。 姚芷蝶瞧她,“前头怎么了?山雁,你怎么这么生气?” 山雁噘着嘴,“姑娘,咱们还是换条路吧。” “前头有人闹事,堵着路不让开。” 姚芷蝶却不依,“去戏楼就这条路最快,绕路要多走两条街呢!” 萧尽染四下看了看,周围人挤人,人挨人的。 “现在换路也来不及了,你看这后头也都是人,咱们还是转不出去。” “前面什么人闹事?九城兵马司不管吗?” 山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萧尽染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说便是。” 山雁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是季公子。” 姚芷蝶惊讶,“季书白?” 山雁点了点头,“听前面人说,似乎是季公子带萧桃儿出来玩,和人起了争执。” 萧尽染原以为是萧桃儿不老实,季书白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和人吵了起来。 可等她们挤到前面,听见季书白的声音,萧尽染才发觉自己想岔了。 “萧二姑娘不是嚣张跋扈之人!” 季书白高声说这话时,手边还牵着萧桃儿。 说完这话,正巧看见不远处的萧尽染,连忙放开了牵着萧桃儿的手。 似心虚一般,他移开目光看向自己对面的魏远铎。 “你不要侮辱萧二姑娘的名声,快些同她道歉。” 魏远铎瞪着眼睛,怒骂道:“季书白你疯了吧!” “要不是她萧尽染,你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你会丢了世子之位?” “你竟然还帮她说话?” 姚芷蝶都觉得自己听错了,“阿姐,季书白是悔悟了?” 季书白眼神里的懊悔不似作假,“是我对不住她。” 魏远铎大骂他狼心狗肺,贵妃姑母真是白疼他了。 萧桃儿站在一边,咬着下唇,脸色煞白,十分尴尬。 “来,让一让。” 负责京城守卫的九城兵马司很快打破了僵局。 陈副使道:“两位公子,还请别堵着路。” 魏远铎一肚子火气,“你算什么东西,本少爷就爱站这儿。” 知道他是魏贵妃的侄子,陈副使不敢说什么。 转头看向季书白,“季公子,那您让让?” 季书白眼里只有萧尽染。 这些时日被关在家里,他几乎和萧桃儿时时刻刻在一块。 他才看清楚,萧桃儿其实并没萧尽染好看。 被母亲训斥几句,就要哭哭啼啼找他诉苦。 最关键的是,萧桃儿总是找借口不和他圆房。 多问上几句,她就要说他是不关心,不喜欢她了。 季书白拿她和萧尽染对比,真是没一点能比得上萧尽染的地方。 他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对不住她,和她没希望了。 唯一盼望的,就是她过得好。 所以今日和魏远铎一道出游,听见他辱骂萧尽染,他便忍不住和魏远铎吵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竟然叫她撞见了。 陈副使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季公子?” 季书白朝萧尽染走过去。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看见他维护了她。 可才迈出了一步,陈副使便扯着他手臂,将他押下。 “季公子,对不住了。” “您和魏公子争吵,妨碍了京中道路,按律,下官得管。” 魏远铎见状,瞪了陈副使一眼。 他本想给季书白出头,可又想起来季书白刚才发疯,便没开口。 萧桃儿红着眼睛求情,“这位官爷,我夫君是无心的,您放了他吧。” 季书白自嘲地笑了笑。 从前他还是世子的时候,谁敢动他? 萧桃儿这样低声下气给他求情,简直辱没了他身份。 陈副使将他押到一边,交到兵士手里。 自己转头去到萧尽染跟前。 “二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下官送您。” 萧尽染还没开口,姚芷蝶不屑地瞥了季书白一眼,对他说:“我跟阿姐要去戏楼,有劳副使。” 陈副使脸上堆笑,“三姑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萧尽染始终神色冷漠,未置一词。 离开时,衣角扫过,也没看季书白一眼。 第52章 阿姐会原谅他吗 季书白就那么呆呆看着萧尽染的背影。 他耳边,萧桃儿还带着哭腔在给他求情。 “够了,闭嘴!” 他厉声道。 萧桃儿被吓了一跳,“夫君?” 季书白瞪着她,“我好歹还是荣国公府的人,他九城兵马司凭什么敢动我!” “用得着你卖弄风情的求人?” 萧桃儿惊讶,“你说我什么?我卖弄风情?” 季书白冷哼一声,从前的半点柔情都不见。 “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你装出这幅柔弱模样,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萧桃儿再也忍不住,眼里泪水滚滚落下。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他们的争吵,萧尽染一句都没听到。 有陈副使护航,萧尽染和姚芷蝶一路畅行无阻。 甚至,还赶上了开场。 姚芷蝶啧啧摇头,“阿姐,那季书白要是真悔悟了,你会原谅他吗?” 萧尽染饮了口茶,态度决绝。 “不会。” 她对季书白的恨,不会因为他如今这样就消减半分。 上一世她有多惨,季书白还不及她万分之一。 凭什么一点悔悟就原谅? 姚芷蝶见她脸色不好,指着戏台上,换了话题。 戏演完了,姚芷蝶意犹未尽,“真不愧是莺歌,唱得可真好。” 萧尽染刚要开口,让人备车回家。 姚芷蝶拉着她袖子撒娇,“阿姐,我还没玩儿够呢,咱们去看花灯吧。” 萧尽染拿她没办法。 “灯会上人更多,去可以,但你得跟紧我,别走散了。” 姚芷蝶连连点头。 两人从戏楼一出来,就看见外头乱轰轰的。 姚芷蝶望着灯会那头,还想走,萧尽染却拉住了她。 “先别动。” “青鹿,去打听下,外头怎么了?” 青鹿应了声是。 不多时,她风尘仆仆地回来,“姑娘,奴婢出去不远就遇上了陈副使的人。” “说是城西有匪徒抢劫,乱成了一团,陈副使让人传话来,请姑娘小心。” 萧尽染皱起眉头,“天子脚下,怎么会有抢劫的?” 青鹿摇了摇头,“外头太乱了,暂时不知。” 姚芷蝶一脸不情愿,“啊,灯会不是在城西吗?那岂不是去不成了?” 青鹿劝她,“三姑娘,咱们恐怕要在戏楼等等。” “等外头平静了,才能回去。” 萧尽染带着姚芷蝶回了戏楼。 好在是自己的地方,待着安稳。 萧尽染让掌柜的安抚今日来看戏的宾客,外头乱着,也不好让宾客就这么出去。 戏虽落幕了,但茶水点心依旧伺候着。 宾客也感念萧尽染留大家避险,纷纷道谢。 萧尽染刚想吩咐青鹿去外头探查消息,就听见后台忽然一道尖锐叫喊声。 宾客当即乱了套。 “山雁,去帮掌柜的安抚宾客,别出人命。” “青鹿,去后面看看怎么回事。” 山雁应声下楼,但青鹿却不敢动。 “姑娘,您身边不能离开人。” 萧尽染脑筋转得飞快,她和姚芷蝶两个人都没身手,独自待着是有危险。 “那咱们一块去。”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一道剑光闪过,朝着萧尽染袭来! 青鹿身手敏捷,挡开剑锋和那人缠斗起来。 姚芷蝶虽然性格活泼,可到底是娇养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阵仗。 “阿姐,我怕。” 萧尽染忙把姚芷蝶护在身后。 “别怕,戏楼是咱们的地方,掌柜伙计还有不少人呢。” 她话虽然这样说,可看着青鹿的眼神,不敢移开。 青鹿和山雁都是季临渊送她的人,身手了得。 饶是她不通武功,也能看得出来,和青鹿对峙之人也是个中好手,青鹿在他手里讨不到便宜。 萧尽染护着姚芷蝶,慢慢朝来时雅间挪动。 “山雁,过来帮忙!” 她看准时机,朝楼下大喊。 可下头,山雁被人群乱流绊住,一时间抽不开身。 萧尽染咬紧后牙。 不能这样下去。 就算青鹿还能撑住,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埋伏。 “小蝶,你带的铜板零钱呢?” 姚芷蝶为了逛灯会买东西方便,出门的时候带了一荷包的零钱。 “这儿呢,给!” 萧尽染拿过她荷包,抽开袋子,朝楼梯处撒了过去。 青鹿和那剑客被兜头扬了一脸。 剑客目光对上萧尽染,刚要发难,身后一群人便冲了上来。 “钱,有钱!” 楼里宾客不少,见着零钱都追上了楼梯! 剑客当即被挤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青鹿抽身,回到萧尽染身边。 楼下的山雁压力也小了不少,提起轻功,直接飞上了二楼。 “姑娘,您没事吧?” 萧尽染看向窗口。 幸好当时装修时,安排二楼雅间都是临窗的,窗子外头就是街道。 “青鹿山雁,你们的轻功可以带我和小蝶跳下去吗?” 山雁瞧了一眼外头的高度,“可以是可以,但是姑娘,外头乱成这样,也很危险啊。” 萧尽染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人大概是冲我来的。” “青鹿护着我,山雁你护着小蝶,带她回家。” 姚芷蝶眼里噙着泪花,“我不,阿姐!” 萧尽染很坚决,“听我的!” “你安全到家,山雁你就去寻陈副使。” “带九城兵马司来救我。” 山雁忧心她,可也只能听命。 她抱起姚芷蝶,飞身到了街上,撒腿就跑! 萧尽染看向楼梯口,那剑客一剑抹了一人脖子,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青鹿,咱们走。” 青鹿带着她,也跃出窗口。 外头街上本就乱,青鹿一连掀翻几个小贩,惹得身后更乱成了一锅粥。 萧尽染瞥见那剑客被堵在了后面,刚放心些,就发觉青鹿停住脚步。 和剑客一样装扮的两人,截住了她们。 萧尽染拍了拍青鹿的肩膀,让她把自己放下来。 青鹿将她护在身后。 萧尽染朗声道:“好汉,咱们没见过也不认识,不知什么人要我萧尽染的命?” 剑客都蒙着脸不说话,拿着剑就朝她冲来。 青鹿抽出佩剑,应对起来。 萧尽染嘴里不停,“看各位身手了得,是有人花钱买我的命吗?” “各位可以在京城打听打听,我萧尽染有的是钱,他们出多少,我出双倍!” 第53章 你真要杀我? 从后方追来的剑客冷哼一声,朝着萧尽染便刺了过来! 青鹿眼见她有危险,不顾和她还在对招的人,硬生生用手臂扛下一剑。 滚烫血液飞溅,落在萧尽染脸上。 萧尽染瞧见她左臂殷红鲜血汩汩,惊呼了一声。 “青鹿!” 青鹿转眼就护在了她身前,对上了那名追上来的剑客。 “姑娘别怕。” 萧尽染眼底泛红,咬着后牙道:“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荣国公,还是魏贵妃!” 剑客不语,招式愈发狠厉。 萧尽染掐着手臂,心里告诉自己,快些想个办法,不能让青鹿出事! “萧尽染!” 一道男子声音从远处传来。 萧尽染用尽力气高喊,“我在这儿,快来救我!”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竟是季书白。 季书白看见青鹿和人缠斗,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天子脚下,怎敢行凶伤人!” 剑客听见他声音,下手都缓了几分。 他边喊着,边朝萧尽染跑了过来。 那剑客看见他,似有几分忌惮,招式不敢朝他而去。 他跑到萧尽染身边,就瞧见她脸上染血。 面孔森寒,却格外昳丽。 季书白心中生出一道声音,风华绝代应如是。 “阿染,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萧尽染冷眼看他,将他过来的情形看在眼里。 剑客分明不敢伤他! “青鹿,把剑给我!” 退回到她身边的青鹿,愣了下,“姑娘?” 萧尽染不由分说地拿过她的剑,横在季书白脖子上! 还想动手的剑客看见她动作,顿时停下了。 季书白吓坏了,“阿染,我是季书白啊。” “我来帮你的。” 萧尽染抓过他,将他当成人质。 她恶狠狠瞪着剑客,“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他!” 她下手没轻重,剑刃碰上季书白的皮肉,便见了红。 季书白不可置信的望着萧尽染,“阿染,你真要杀我?” 萧尽染紧张的一手冷汗,可面上还强撑着。 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瞪起,气势汹汹。 “有什么不行?” “今日我若出不去,你也别想活!” 她看向剑客道:“我与他深仇大恨,恨不能生啖其肉。” “别以为我不敢!” 剑客瞧见血,不由地往后撤步。 季书白声音发抖,“阿染,你别这样,我护你出去就是,你放下剑。” 萧尽染死咬着后牙。 明明是他对不起自己,他却还苦苦纠缠,荣国公府到现在都不肯放过她。 甚至,还要连累青鹿受伤! “你闭嘴!” 要不是拿他做人质才能有希望出去,萧尽染恨不能现在就一刀宰了他。 “啊——” 追着季书白而来的萧桃儿,看见这一幕,当即惊叫出声。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了季郎。” “季郎他心里只有你,一听说城里乱了,就来找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啊!” 萧尽染皱起眉头,目光始终盯着剑客。 她一手擒着季书白,一边护着青鹿,不断朝外挪动。 可萧桃儿的位置,正好挡住了她要脱身的方向。 “滚开!” 萧桃儿一动不动,“妹妹,我求你了,我就只有季郎了,你放过他吧。” “你杀我,你拿我当人质!” 萧尽染气急,“青鹿,踹开她!” 青鹿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 幸好萧桃儿不过普通闺中女子,她一脚踹在萧桃儿膝上,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将她推到另一边。 季书白瞪大眼睛,“萧尽染,你就算恨极了她,也不能伤她啊!” 萧尽染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将剑向他脖子上移了一分,“你先管自己死活吧!” 她说着,越过萧桃儿身边,从剑客的包围中逃了出去。 萧尽染带着青鹿向城西方向退,剑客顾忌着季书白,就在她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追。 一直走过了两条街,青鹿忽然松了口气,“姑娘,季首尊……” 她话都没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萧尽染不及转头去看,腰间便被一只温热大手托住。 “来人,捉拿凶犯。”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她执剑的手,被他握住,缓缓放下了剑。 “没事了,我来了。” 萧尽染抬头,眼神撞进他幽深眸子里。 “季临渊。” 季临渊见她脸上有血,眼神立时暗了下来。 萧尽染却没察觉他的变化,紧紧抓着他手臂,声音抖得厉害。 “青鹿!” “季临渊你救救她。” 季临渊轻声抚慰,“放心,已经让人送去别院了。” 萧尽染松了这口气,浑身都软了下来,靠在季临渊怀里才不至摔倒。 季书白瞥见他们俩,愣愣看了片刻,脖颈处的伤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疼。 只是,那疼痛却不如心头抽痛。 萧桃儿曾在背地里说过萧尽染勾搭季临渊,那时他还不信。 如今亲眼看见,由不得他不信了。 “萧尽染。” 他忽然出声,“就算你狠我不要你,也不该和他攀扯啊。” “按辈分,你也该和我一样,叫他小叔!” 萧尽染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他也曾是风光霁月的郎君,心思竟然脏成这样! 她刚要说话,就看见季临渊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季书白不可置信地看他,“你敢打我!” 季临渊满眼冷意,“你还知道叫本座一声小叔,当叔叔就好好管教你。” “若是再让本座听见你嘴里不干不净,本座保证,你下半辈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滚!” 季书白被他眼神吓住。 鹤一推搡着他,将他带走了。 萧尽染怒气未消,“混账!” 季临渊轻拍了拍她的背,“是我没看好他,让他到你跟前碍眼,没下次了。” 萧尽染看着他,感觉心安不少。 “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幸好他误打误撞撞到了我,不然我还想不到办法掣肘那几个剑客。” “对了,我瞧他们对季书白很忌惮,不是魏贵妃的人,应该就是荣国公的人。” 她话音未落,唇瓣便被他手指抵住。 “无论是谁的人,落在我手里,都会给你个交代。” “不说这个了。” “你可有受伤?” 萧尽染这才觉得手上有些疼,控制不住的在抖。 “青鹿的剑太沉了,我不会用,有些脱力了。” 季临渊道:“跟我一道去别院,让赵医官给你看看。” 第54章 拐回别院 萧尽染摇头,“我让山雁先将小蝶送回家,家里必定已经知道我遇袭。” “外祖父外祖母怕是担心坏了,我得先回家。” 季临渊眼神中闪过的暗芒满是占有欲,“我已经让人去姚府报平安了。” “你若是伤着回去,他们怕是更担心。” “先到别院,看好了伤再回去不迟。” 萧尽染想想也是。 何况,她心里还惦记青鹿。 “那好。” 别院,厢房里下人进进出出。 萧尽染一进院子,季临渊便让人去唤赵医官过来。 “别。” 她忙拦住,“先救青鹿,我不要紧。” 季临渊将她扶进屋里,看她担心的神色,他知道现在劝不了。 “我让人去看着,里头什么情况,都报给你知道,好不好?” 萧尽染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相处,她早把青鹿山雁当姐妹朋友一般看待。 若是为了她,青鹿真有什么事,萧尽染会十分内疚自责。 “季临渊,无论花多少银子,用什么名贵药材。” “我要她活着,我要她好好活着。” 季临渊安抚地摩挲她的背,“放心,赵医官医术精湛,会没事的。” 等了许久,下人都来换过一次烛火,厢房依旧没有动静。 萧尽染紧张了一晚上,终是扛不住,靠在季临渊身上闭上了眼睛。 赵医官擦着额头上的汗走进来,“首……” 季临渊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医官放轻了声音,“青鹿伤势沉重,失血太多,要看能不能熬过今晚。” 季临渊点了点头,“你替她看看。” 赵医官讶异,“姑娘也伤着了,怎么不早说?” 她说着,手指落在萧尽染脉象上。 转瞬间,她眉头便舒展开,“萧姑娘只是脱力累着了,静养几日便好。” 有她这句话,季临渊才放心。 “你下去吧,务必治好青鹿。” 赵医官看了看他紧张的模样,很有眼色的告退下去。 “无事不要打扰首尊大人。” 她还不忘嘱咐外头值夜的下人。 房中再无他人,季临渊一道指风打熄烛火。 月色冷光落在室内,映得美人儿肤色如玉。 季临渊动作轻柔,拆下她头上珠钗。 靠在他身上的人儿舒服地朝他怀里拱了拱。 他弯起嘴角,流连发间的手指舍不得放下,将乌黑发丝拢到了耳后。 小姑娘心里着急青鹿,脸上的血点不曾洗过。 季临渊指腹抿在她脸上,喉结忍不住滚动。 天知道她这副不设防的样子有多动人。 他的小姑娘,只是有些娇贵,却从来不是柔弱可欺的。 她会用刀,用剑,用自己,让那些想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季临渊忍着想吻她的冲动,迫自己移开些目光。 眼神落在她脖颈处,纤细红绳在她白皙皮肤下显得格外鲜亮,线绳顺着颈间没入衣领。 季临渊放肆地勾起红绳,缓缓将她那枚小印给带了出来。 大手握着小印,硌手却十分温热。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低低呢喃。 他心里清楚,这一晚是他仅有能贴近萧尽染的时光。 明天一早,重视礼数的姚家便会上门来要人。 就算萧尽染担心青鹿伤势,也不会留下。 季临渊鲜少有这样急切焦躁的时候,他希望赵老大人快些回京,再快一些。 只要能治好萧尽染,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大着胆子,将握了一会儿的小印放下。 手指顺着红绳,回溯到她脖颈,凝脂如玉的肌肤触手生温。 他几番流连摩挲,终于忍不住在她额上落下轻吻。 似是有感觉一般,萧尽染在他怀里动了动。 她并不知道季临渊如何不舍,但她做了个梦。 昏暗暴室中,身穿黑金玄纹蟒袍的男人再次抱住了她。 萧尽染努力想看清那人的容貌,可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想张口,想问问他是不是季临渊,可也发不出声音。 国公府的一地横尸被他抛在身后,他似乎眼中只有她。 萧尽染想抓着他的衣襟,让他停下来。 可她的手抬不起,也控制不住抓握。 她好着急,可越是着急越是什么都做不到。 “是不是你?” “季临渊,季……” 萧尽染挣扎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日光晃的她睁开的瞬间,又重新闭上。 “是梦见我了?” 听见季临渊的声音,她猛然坐起来。 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楚。 季临渊依旧是昨天的那身衣服,他没正经的笑着,“跟我待了一整夜还不够,梦里还想着我?” “我……” 她欲言又止。 是梦见他了,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更何况,昨日旧梦,他又怎么会知道,她梦里的人,是不是他。 季临渊瞧她脸色有些白,“看样子,是噩梦?” 萧尽染回过神,才后知后觉两人离得很近。 她昨晚就睡在他身边,此刻两人挨着坐在榻上,季临渊一只手还托在她腰上。 “我没有。”她声音细小如蚊子,脸颊绯红,别样骄矜。 季临渊神色满意的欣赏着她的样子,本就醇厚的嗓音,此刻有些哑。 他手上稍一用力,将人带的更近些。 “可我听见,你唤我名字了。” 萧尽染觉得浑身热度飞涨,低头也躲不开,退又退不得。 舌尖点了下干涩的唇瓣,她紧张道:“你别这样,快放开我。” 季临渊轻佻的笑了一声,“撒谎的小姑娘可不乖,说,有没有梦见我?” 萧尽染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他幽深眼眸中。 昨夜的梦,不可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我……嗯。” 她不情愿地承认。 季临渊笑意越发灿烂,眼睛都流露出喜色。 萧尽染羞红了脸,“快放开我,一会儿叫人看见了。” 季临渊哪里舍得,“谁敢乱看,我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卿卿。” 他耐着性子,柔声哄,“再叫一声。” 萧尽染耳根子都红了,“什么啊。” 季临渊忽然伏身,唇瓣贴近她耳边,低声道,“叫我名字。” 萧尽染只觉得一阵热息喷在耳垂,烫得厉害,还有些痒。 她下意识想躲,才一后仰,就被腰上那只大手扣住,叫她躲不开。 两人贴得极近,萧尽染双手撑在他胸膛上,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热度和硬度。 第55章 叫一声让我听听 萧尽染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别闹了。” 季临渊不依不饶,却百般温柔,“就一声。” “乖,就叫一声让我听听。” 萧尽染在他手里根本挣不出去,偏浑身热得厉害,羞怯得厉害。 她声音细小,生怕人听见,本就娇俏的声音带了几分气恼和撒娇。 “季临渊。” 季临渊还想逗弄她,可门外忽然有下人高声通传。 “首尊,姚文景先生过来了。” 萧尽染像是炸了毛的小猫儿,飞快推开他,赶忙从榻上起来。 季临渊空握了握刚抱着她的手,失笑一声。 来得可真快。 萧尽染理着压皱了的衣裙。 “舅舅怕是急坏了。” 季临渊揶揄她,“听见姚家人来了,就不要你的青鹿了?” 萧尽染不肯跟他纠缠,问道:“青鹿怎么样了?” 季临渊收敛了笑意,先让人带姚文景去花厅,又道:“今早醒过一次,赵医官说性命无碍。” “只是手臂上的伤很严重,需要好好养着。” 萧尽染却不满足,“那她以后还能练武使剑吗?” 季临渊轻哼了一声,“你倒关心她。” 萧尽染着急,“你快说啊。” 季临渊道:“好好养上两个月,和她没伤之前一样。” 萧尽染松了口气,“太好了。” 季临渊心里再不舍得,可也得去见人。 他和萧尽染到花厅时,姚文景脸色不太好。 萧尽染乖觉开口:“小舅舅,昨夜幸得季首尊相救,不然阿染恐怕小命不保。” “还有青鹿,青鹿伤重,只能先到别院来,请赵医官救治。” 姚文景也知道,昨晚多亏了季临渊到得及时。 否则,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可他救下了萧尽染却没将人送回姚家,反而拐带萧尽染回了自己别院待了一晚。 这个谢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季首尊,姚家向来重礼守节。” “我家阿染是未出阁的姑娘,日后还请首尊保持距离,莫要纠缠。” 季临渊勾起嘴角,“姚家就是这么酬谢救命恩人的?” “我看萧二姑娘的戏楼里,那戏文上对救命之恩写的可都是以身相许。” 姚文景脸色泛着冷意,“戏文罢了,岂能当真。” “还请季首尊自重。” “阿染,咱们走。” 他说着,便往外走。 萧尽染没办法,只能跟着他。 但她惦记青鹿,扭头小声对季临渊道:“有劳季首尊照料青鹿,我先走了,多谢!” 姚文景快步走出宅院大门,将萧尽染扶上马车,多一句寒暄都不想和季临渊说。 偏季临渊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门口,对车上的萧尽染道:“萧姑娘放心,本座每日都会让人告知你青鹿伤势情况的。” 姚文景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不远处,季书白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幕。 “她,她和小叔待了一夜?” 鹤一推了他一把,“你瞎了还是聋了,青鹿受了重伤,不送到别院来谁能治她?” 季书白似没听见一般,失望摇头,“女子名节珍重,她为了个下人,就能和男子共处一室一晚上时间。” “桃儿说的没错,她就是水性杨花之人。” 鹤一翻了个白眼,同样都是姓季,怎么差距这么大。 这人连话都听不懂吗? “滚滚滚!” “快点滚回你的荣国公府,以后别出来丢人现眼。” 一直回到家,姚文景都冷着脸没说话。 萧尽染看出他生气来了,柔声道:“小舅舅,怎么说他也救了我。” 姚文景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把罪责都归咎在季临渊身上。 “他和荣国公斗了多年,好不容易找到户部的口子,还被轻拿轻放了。” “要不是你外祖父想出了办法,遏制了魏贵妃,他能在荣国公那儿讨到便宜?” “他救你是应当应分的!” 萧尽染吐了吐舌头,“我先回房换件衣服,晚点去看小蝶,她怕是吓坏了吧。” 姚文景摆了摆手,赶她回房。 自己去了姚子骥的书房,“父亲,阿染接回来了,她没事。” 姚子骥揉了揉眉心,“没事就好。” 姚文景眼神不忿,“依我看,季临渊那狗贼没安好心。” “父亲,得想个办法敲打敲打他,让他离阿染远点。” 姚子骥也觉得季临渊并非良配。 权臣之路,走到最后无非是成为皇权祭品。 “我会和他说。” “你也忙了一夜,去歇歇吧。” 姚文景从书房告退。 另一边,萧尽染回了闲花阁。 山雁一见她眼睛就红了,“姑娘!” 白鹭和鸣象也都守着,见她回来都凑了上去。 山雁看向她身后,“姑娘,青鹿呢?” 萧尽染抱憾,“青鹿受了伤,季首尊带她去了别院,请赵医官医治。” “我回来时,她已无性命之忧。” 山雁松了口气,“那就好。” 白鹭和鸣象仔细打量萧尽染,“姑娘可有受伤?”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们是守了我一夜?” “傻丫头,你们姑娘我这么聪明,怎么会让自己出事呢。” 山雁是亲眼见到昨晚情形的,“姑娘下次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手吧。” “我以前觉得,我跟青鹿姐姐的功夫好,就能护住您。” “现在看,还是人多来的有用。” 萧尽染握着她的手,“别自责,别人对我下手,那是别人的错。” “不过你说的对,下次出门得多带点人手。” “你和青鹿都是我在意的人,你们也不能伤着。” “阿姐!” 姚芷蝶着急的跑了进来,拉着萧尽染上上下下的打量。 见她没事,才放心。 “吓死我了。” 萧尽染捏了捏她的小脸,“我还说要去看你,你倒是先来了。” 姚芷蝶抱着她,眼睛泛红,“我定要好好在你这儿赖上几天。” “好。” 萧尽染看向众人,“山雁,你们三个都下去好好睡一觉。” “小蝶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宋嬷嬷热些粥吧。” “我去换身衣服。” 姚芷蝶乖巧等着她收拾好了,跟自己一起吃饭。 “对了阿姐,你还不知道吧。” “昨夜宫宴,圣上对祖父十分敬重,还特地赏了菜。” “我爹说,要不了多久,祖父就能起复了。” 萧尽染拿着匙柄的手顿住,“起复?” 第56章 三元及第 姚芷蝶点头,“嗯,只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官位。” 萧尽染心头乱跳。 外祖父辞官前,是内阁首辅。 但他辞官多年,首辅之位如今是他曾经的学生郑士耽。 郑士耽官位稳固,也很得圣上喜欢。 更何况,他还是小舅母郑氏的堂兄。 于公于私,外祖父都不可能再任首辅,跟郑士耽抢位置。 可除了首辅之位,还能给他什么位置,才配得上外祖父的身份地位? “阿姐,你不高兴吗?” 姚芷蝶发觉她脸色不太好。 萧尽染摇了摇头,“外祖父已经六十高龄了,我是担心他身体。” 她更担心的是,上一世姚家低调行事,都遭灭门之祸。 如今这样高调,怕是会比上一世遇难更早。 姚芷蝶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原本说好的,爹爹和小叔叔都不考功名,家里就指望哥哥。” “可现在……” 提起姚成衍,也是一阵唏嘘。 萧尽染累了一晚,这会儿才想起来,“对了,明日就该放榜了吧。” 姚芷蝶叼着筷子,“阿姐,你说,明日咱们去看哥哥,祖父不会生气吧?” 第二天一早。 萧尽染带着姚芷蝶,偷偷从自己院子角门出去,溜到了宣和门。 中秋宫宴,隔日放榜,是历来秋闱的传统。 姚芷蝶紧张得不行,抓着萧尽染的手。 两人等了一会儿,便有人站上了城楼,展开今次秋闱大榜。 “阿姐!哥哥中了!” 萧尽染心中有数,姚成衍必定是魁首。 她昨日让定下这旁边茶楼雅间位置,为的不是这会儿的放榜,而是放榜之后紧接着的殿试。 圣上会在放榜之后,召见三甲。 上一世,姚成衍被圣上钦点状元,赐文渊阁大学士。 萧尽染坐在茶楼里,脸上无甚表情。 直等的她快要坐不住,才终于有下人过来报信。 “姑娘,大公子被封六科给事中,准御前行走。” 萧尽染猛地起身,“你再说一次,是什么官职?” 下人回话道:“姑娘,是六科给事中。” 萧尽染不敢相信,口中喃喃,“怎么会是六科给事中……” 姚芷蝶困惑不解,“怎么了阿姐,有什么不对吗?” “这官不好?” 萧尽染摇了摇头,“不,不是。” 六科给事中也是实官,甚至比起内阁来说,实权要大不少。 外祖父姚子骥在位时,因他于圣上有师恩,故而内阁权柄极重。 他辞官之后,圣上虽仍向郑阁老问政,可比之姚子骥在位时,地位相差不少。 而六科给事中,于午门外值守,有监察之权,是天子近臣。 圣上又亲旨准他御前行走,想必是很喜欢他了。 萧尽染其实本该为表哥高兴的。 只是,他如今已不在姚家。 “这官职很好,表哥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小蝶,回家吧。” 姚府内,平平静静。 似乎没人为姚成衍开心,也谈不上厌恶或者生气。 就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萧尽染觉得有些闷,去了趟外祖母的院子。 外祖母喜欢侍弄花草,院子里种了不少从翕州移栽来的品种,萧尽染都认不全。 “外祖母。” 她接过外祖母手中水瓢,“我来吧。” 外祖母头上戴着抹额,动作有些慢,“好。” “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萧尽染嘴甜道:“想您了啊。” 外祖母脸上笑着,却不留情地戳穿她,“是为了阿衍的事儿吧。” “他名次如何?” 萧尽染如实告知,“表哥是状元郎,圣上给了六科给事中的官职。” 外祖母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是满意之色。 “不愧是你外祖父亲手教出来的,不算辱没了姚家之名。” 萧尽染瞧她脸上并无怒意,对姚成衍的赞扬也由衷。 “可是外祖母,您和外公不是不想让他参与科举?” 外祖母仔细修剪着花枝。 “你外祖父再不想,阿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都住到外头去了,还不许我听一听他的消息吗?” 她目光慈爱的看着萧尽染。 “你也一样。” “你外公,你舅舅都说让你离季家小子远些,你呢?就听话了?” 萧尽染不想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心虚地低头。 外祖母笑了笑,“行了,那株花再浇就死啦!” 萧尽染赶紧收手,将水瓢放回缸里。 “是我不懂事。” 外祖母摆了摆手,“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没有季临渊,你焉能从荣国公府脱身?”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 萧尽染心里宽慰不少。 当初她被萧桃儿背叛换亲,身边无人,举目无亲。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从那里逃出来。 季临渊于她而言,如同天降的救星。 但论救命之恩,她就做不到对他冷眼旁观。 “外祖母如此大度,那表哥他……” 外祖母打断了她,“你和你表哥不同,你和季临渊日后如何还未可知。” “但阿衍……他决心入仕途,可料想必定会和你外祖父同朝为官。” “还未入朝,便和你外祖父政见不合,一笔写出两个姚字,还不让人笑话,用你表哥做攻伐你外祖父的利刃?” 萧尽染心里也清楚,表哥不是毫无思想,脑子理由锦绣富贵的纨绔公子。 他是实打实自己考出来的状元郎,而非家中蒙荫。 未来的朝堂新贵,怎么会甘于党争。 “外祖父他,会官复原职吗?” 她只盼,外祖父还能看在过往情分上,在起复之后,对表哥手软一些。 可外祖母十分嘴严,“老婆子我可不知道。” “朝堂上都是男人的事儿,我只管打理我的花草。” 她还想再套套话,白鹭走进来,“姑娘,季首尊派人过来了。” “去吧。”外祖母笑吟吟地摆了摆手。 萧尽染跟外祖母告了罪,往外走着道:“他派人来做什么?” 白鹭道:“说是要当面跟您禀告青鹿的伤势。” 萧尽染赶紧往回走。 她身后,姚子骥从房中出来,捡起夫人修剪下的花枝,扔在一边。 季临渊站在他身后,“姚阁老,您这么瞒着二姑娘,依她性子,日后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是生气。” 姚子骥瞥了他一眼,“老夫的外孙,就是生气也不会有什么隔阂。” “倒是你,帮着我瞒着她,她要是知道了,定然把气都撒在你身上。” 第57章 都是因为他没脑子 季临渊讨不到便宜,索性换了话题。 “害死萧夫人的那个贵人的画像,冷宫中有人认出来了。” “是已故姜嫔身边的管事女官。” 老夫人皱眉,“姜嫔?” 季临渊点头,“嗯,就是你家姚大爷之妻姜夫人的嫡亲姐姐。” 老夫人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 “她和书瑜是自小的手帕交,关系亲密得很。” 姚子骥比她镇定些,“未必就是姜嫔授意。” 季临渊也道:“据查,萧大人夫妇去世后十日,姜嫔难产,生下慎贞公主后,撒手人寰。” “姜嫔并无要杀萧夫人的理由,且在萧夫人去世后,相继离世。” “依晚辈拙见,姜嫔娘娘难产怕也有背后之人的算计。” 老夫人坐在大椅上,叹了口气。 “那孩子也是可怜。” “慎贞公主后来由谁抚养?” 这事季临渊不必查就知道,“在魏贵妃膝下。” 姚子骥目光深沉,“若非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是郑士耽的,我都要怀疑,背后之人的目的是内阁首辅之位了。” “你继续查。” 季临渊看向他,“若是发现和魏贵妃有关呢?” 姚子骥老神在在,“那她就没有再活着的道理了。” 季临渊恭敬地行了告退礼,离开了姚家。 萧尽染并不知道这些,她回到闲花阁,看见来人是鹤一。 “青鹿怎么样了?” 鹤一拱手道:“姑娘放心,青鹿已经醒了。” “再过两日,就能回您身边了。” 听见这消息,闲花阁上下都露出笑脸来。 萧尽染问:“中秋那日的剑客,可审出什么了?” 鹤一脸色为难,“姑娘,首尊说了,您若想知道,就亲自去趟别院。” 萧尽染想起来别院那夜,不由得的面颊发热。 “我看他就是找个借口,想诓我过去。” 鹤一笑笑不说话。 厢房里的青鹿除了身子还有点虚,都已经能吃能睡了,还不肯让人把她送回姚府。 谁看不出首尊安的什么心。 还好他跟了首尊多年,脸皮练的厚。饶是被萧尽染拆穿,也能不动声色。 萧尽染瞥了他一眼,“那剑客对季书白恭恭敬敬的,由着我拿他做人质。” “是荣国公府的人吧?” 鹤一抿着笑:“姑娘还是亲自去趟别院吧。” 萧尽染眼珠转了转。 外祖母那头套不出话,那不如问问季临渊? “山雁,备车。” 萧尽染一到别院,先去看了青鹿。 她脸色有些白,“姑娘,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山雁将手里东西放下,“姑娘心里记挂你,瞧瞧,给你拿了这么多补身子的。” 青鹿由衷道:“多谢姑娘。” 萧尽染握着她的手,“该是我谢你。” “别说这些客套的了,好好养身子,想吃什么就让人告诉我。” 同青鹿叙了会话,从房间里出来,萧尽染看向鹤一。 “季临渊呢?” “让我过来,又不露面。” 鹤一还未开口,季临渊便从正屋里走出来。 “不打扰你看望青鹿,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他手里拿着供词,递给她,“你要的东西,进屋坐着看吧。” 萧尽染扫了一眼,就看出那是剑客的供词,纸张上还带着血迹。 她跟季临渊进了屋,仔细看那供词。 “国公夫人的人?” 季临渊点了点头,“季书白丢了世子位,季南漳有意捧庶子袭爵,她把恨意都放在了你身上。” “别小瞧了她,怎么说,她也姓魏。” 和荣国公府斗了这么久,萧尽染倒是忘了,这位国公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魏家一门两贵女。 大房长女入宫,贵为贵妃。 二房幼女嫁勋贵,成了现在的国公夫人。 上一世,魏贵妃膝下的五皇子,就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 她记得,萧桃儿曾说过,五皇子身后有魏家和荣国公府,荣登大宝指日可待。 到那时候,季书白这位荣国公就是从龙之功。 现在想来,五皇子这一脉,早和魏家、荣国公府绑在了一起。 季书白丢了世子位,没了袭爵之权,魏家也不会满意。 “呵……” 萧尽染想起自己那个梦。 梦里,除了肖像季临渊的人久了自己之外,荣国公府无一人生还。 王权富贵都成过眼云烟。 要她说,勋贵的面子不顶事,姻缘血脉早就的联盟更不顶事。 “杀了我就能让季书白长脑子了?” 季临渊觉得她有趣,“这话从何说起?” 在他的别院里,萧尽染没什么不敢说的。 “他们觉得季书白丢了世子位是因为我,可实际上,明明是因为他没脑子。” “要是靠他们这样的头脑,选个有血脉的皇子就能争上皇位,猪都能上树。” 这话说得狂悖不羁,季临渊愣了片刻没回过神。 “萧尽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尽染面露不屑,“当然知道。” “如今朝堂,阉党内廷一脉支持太子,勋贵魏太师一党支持五皇子,清流内阁一支支持七皇子。” “结党而争,争的不就是那个位置么。” 她眼神冷傲,“至于你,我外祖父和你结盟,表面上看他年事已高,你只听命圣上,但实际上……” 她顿了顿。 季临渊见她迟迟不说,只当她是顾及长辈不好开口。 “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不敢说了?” 但萧尽染不说,是因为她不知道了。 谁让她上一世活的时间短又局限,季临渊之后如何,她全然不知。 更不用说,外祖父的选择早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她放下供词,“话扯远了。” “魏家和荣国公都想要我的命,连填补他们可怜的面子。” “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听她几句话就能辨清朝野局势,季临渊不敢小瞧她。 “你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这几日细细想过了,“外祖父说过,党争之下无大罪,非窃国无以致死。” “那我便诱其窃国,断其命脉。” 季临渊眼神冷了下来,“这是大罪。” 萧尽染却很坚定,“你户部案为何查不下去?” “季临渊,你执掌暗阁多年,难道会不知道那些孝敬银子来自何处,最终去向何处吗?” “昨日我能死,今日青鹿可死,那未来呢?” “天下百姓皆该死?” “不,这不是我爹娘教我的。” “我只知道,党争者,皆毒瘤。” “若我能让勋贵魏太师一党付出代价,我救的就不止我自己一个。” 第58章 季临渊,你骗我 季临渊表情复杂。 他从没想过,这话能从一个闺阁女子口中听到。 反而是那偌大朝堂,无一人敢言。 他慢条斯理地收起了供词,低垂的眼睛中让人看不见情绪。 “区区荣国公府,何需你来诱。” “卿卿,你来,不是还有个问题要问吗?” 萧尽染恍然想起来,“你果然知道外祖父起复,要任什么职位?” 季临渊收好供词,方抬头看她。 “他是翕州望山书院的大儒,天下学子表率。” “清流寒门出身,皆视他为师,圣上也曾受教于他。” 萧尽染一点即通,视他为师,不就是太师之位! “可是魏太师还在……” 季临渊浑不在意,“那又如何?” “你都甘愿诱其窃国,姚阁老又岂是落于人后之辈?” 萧尽染震惊不已,但随即摇头。 “不。” 上一世,她虽然不知道灭姚家满门的人背后凶手是谁,但她猜多半和魏党脱不开关系。 这一世这么早就对上,那姚家的结果…… “不行。” 季临渊柔声安慰,“你别担心,姚阁老有成算,他不会犯险的。” 萧尽染皱着眉头。 她没法和季临渊解释。 在姚家回京之后她就曾想过,外祖父和两个舅舅都是聪明绝顶,即便是为了找她,又怎么会落得满门寂灭的下场。 直到发现爹娘之死内有蹊跷,她才有种直觉。 她的背后,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推动了爹娘的死,也推动了后来姚家的灭门。 “不一样。” 萧尽染道:“外祖父学识深厚,两个舅舅聪明过人。” “但我不一样。” “我刁蛮跋扈,大字不识,痴心季书白。” “我狂悖无礼,抢客栈,砸茶楼,坏季书白大婚。” “没人觉得我聪明。” 她眼神认真,“我来,才不会有人觉得我能查出什么。” “没人把我放在眼里,才不会觉得我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季临渊深觉她言之有理。 可姚阁老已然走了起复这一步,他不觉得萧尽染这番话,能让姚阁老打退堂鼓。 “已经晚了。” 萧尽染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什么晚了,怎么晚了?” “你知道什么?” 季临渊想起来刚刚在姚家,姚阁老说过,若是让萧尽染知道,恐怕要把气都撒在他身上。 他摸了摸额头,“户部案的证据,和周绍钧都已经送进宫里了。” “这会儿,它们应该和你外祖父一起,都在圣上面前。”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季临渊,你诓我!” “哄骗我到别院来,就为了让我发现不了外祖父进宫,是不是!” 她提起裙摆,就急着往外走。 季临渊忙拉住她,大手握住她手腕。萧尽染气的甩开,可却甩不脱。 身后人稍一用力,她便跌进了他怀里。 “你放开我!” 萧尽染红了脸,用力挣扎。 季临渊低声哄,“你别急。” 萧尽染紧紧握拳,指甲都嵌进肉里了,“你让我怎么不急?” 她都不敢想,万一圣上面前攀扯出了什么不该攀扯的。 让外祖父和姚家枉送性命,她该怎么办! 季临渊上次见她这样,还是大婚那日从季书白院中滚出来时。 就是中秋夜遇袭,她都敢拿刀架在季书白脖子上,找一线生机。 此刻,倒是慌得没主意似的。 “姚阁老为官几十年了,他有分寸。” “圣上对魏家也不满多时了,你可知户部案里的孝敬银子有多少?” 萧尽染抓着他衣袖愣愣看他。 季临渊有些心疼,“足有百万之数。” “依周绍钧所言,这还只是半年的现银。” “另有良田、地契、铺面无数。” “国库空虚了几年,圣上尚且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哪能容忍魏家如此猖狂?” 萧尽染松了松手,“你的意思是,外祖父不会有事?” 季临渊点头,拖着她双肩,抱她坐下。 “这段时间里,周绍钧遇袭十几次。我将他转移进了宫里,尚且不能保他性命。” “圣上虽然嘴上说不许查了,可心里对此十分不满。” “上次魏贵妃被罚,便是她派人给周绍钧下毒,我设计将事情捅给圣上看。” “宫里都不太平,圣山哪还能忍。” 萧尽染明白了,怪不得罚魏贵妃罚的那样重。 只是,她依旧放心不下。 季临渊见她心绪不宁,虽然不舍得,但还是开口道:“跟我走吧。” “我带你去宫门口,让你亲眼看着你外祖父平安无事。” 萧尽染连连点头。 早秋的晚风有些凉,季临渊想去握她的手,被萧尽染一巴掌拍开。 他无奈地从山雁手里接过披风,给她系上。 等了两刻钟,宫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姚子骥一身花青锦袍,看着如同书生一般儒雅端方。 他脚步缓慢,从宫里走出来。 “阿染。” 看见萧尽染等在马车前,脸上并没什么惊讶神色,像是猜到了一般。 萧尽染仔细打量他,看他全须全尾,没伤没事,才松了口气。 眼睛一下子酸了,“外公!” “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的外孙啊,你怎么跟他一起骗我!” 姚子骥抿起慈爱笑意,“你这么聪明,谁能骗得过你。” 萧尽染别过头,吸了吸鼻子,“你再骗我,我不理你了。” 姚子骥宠溺的哄,“好,外公再也不骗阿染了。” “走,咱们回家。” 两人上了马车,季临渊伏低做小的给两人牵马。 圣旨几乎是和他们一起进门的。 魏世忠藐视圣上,褫夺太师封号,贬为翰林院学士。 圣上感念姚子骥授业之恩,赐平章政事之职,加太傅衔。 萧尽染想到外祖父会一步登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本朝无丞相之职,皇上之下便是平章政事。 姚家上下接过圣旨,宣旨官对姚子骥客客气气的。 “恭喜太傅大人。” 姚子骥谦和道:“有劳李公公跑这趟,里头吃茶。” 说着,便让下人拿赏银。 李公公笑着推拒,“姚大人若是要赏,莫不如赏咱家一个脸面。” 姚子骥看向他,这位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大太监,掌龙武军都统领之位,实权不小。 “李公公直说便是。” 李公公捏着嗓子,小声道:“太子殿下对大人学识仰慕已久,想请大人一见。” 第59章 京郊流民 萧尽染早听闻太子与宦官一党,却没想到,这位李公公替太子办事如此光明正大。 圣旨封赏刚下,他便急着拉拢。 姚子骥镇定开口,“该老臣去拜见太子殿下才是。” “只是今日事忙恐怕不行,改日老臣登门,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同李公公寒暄了几句,便不着痕迹地推脱掉了。 待他走了,萧尽染才凑到外祖父身边。 “外公,太子意欲拉拢,其他皇子恐怕也是这个打算。” “以您现在的位置,若是不选个边站,怕是不好办。” 姚子骥笑着摸了摸胡子,“老夫的条件,向来只有一个。” 萧尽染心头不忍。 为了查爹娘的死,外祖父付出了太多。 自这日之后,外祖父变得忙碌起来。 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六部之事全要仰仗他来处理。 萧尽染几次去别院看青鹿,季临渊总要和她一道回来,同外祖父议事。 外祖父的权柄越重,她心里越是觉得不踏实。 这日,青鹿伤势大好,已经能随意走路了,萧尽染便将她接回家里。 才安置好青鹿,鸣象便急匆匆跑进来。 “姑娘,京郊消息。” “有肃州方向流民聚集京郊,抢夺财物粮食。” “庄子上拿不定主意,特来报您。” 萧尽染面色严肃,“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流民?” 她并不记得上一世有过什么流民暴乱。 还是说,萧桃儿不在乎这些,所以没和她说过? 她下意识想去找外祖父问问情况,可刚起身,白鹭便道:“姑娘忘了,姚太傅被宣召进宫了。”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 外祖父被宣召,恐怕也和京郊流民有关。 “鸣象,吩咐下去,让庄子上佃户们都守好门户。” “若是情形紧急,舍些财物也无妨,安全最重要。” 鸣象应声,下去办事。 萧尽染皱着眉头,肃州……紧邻西北边关,是父亲萧家乡荫,那地方向来偏远苦寒。 她忽然想起来,邓从霜的父亲邓之寒将军回京前,似乎就是在肃州军履职。 就等外祖父不回,萧尽染坐不住,让山雁去给邓从霜去个口信问问情况。 可她没想到的是,邓从霜竟然和山雁一起回来了。 她身穿青色披风,头戴兜帽,一进屋看见萧尽染才摘下。 “阿染。” 萧尽染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样白,出什么事儿了?” 邓从霜面色着急,“阿染,我爹被宣召进宫,至今没有消息。” “一见到山雁,我娘就让我跟着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听得没头没尾的,“你别着急,慢慢说。” 邓从霜饮尽一杯水,才将来龙去脉说明白。 原来半月前,肃州就传来消息,因军费削减,不少兵士要遣返回原籍。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在边关多年的兵士也想回家。 可问题就出在,邓之寒离开肃州后,新任将领王仁彪贪了遣散兵士的抚恤金,惹得兵士不满,起了动乱。 朝廷因此领王仁彪平乱。 可这王仁彪就是个草包,非但没能弹压动乱,反而让肃州军上下都不满。 有军职在身的联合起来,上折子弹劾他。 王仁彪见事情兜不住了,竟然卷了肃州府库银子跑了。 萧尽染听到这里,惊得瞪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人!” 邓从霜叹了口气,“王仁彪如今不知所踪,肃州乱成一团。” “回纥、瓦剌等趁机进犯,边关不稳,才致使出现流民逃到了京郊。” 萧尽染算是明白了。 王仁彪浑蛋,搅乱了肃州。 当务之急却是要先稳住肃州,再收拾那个王仁彪。 邓之寒领肃州军多年,如今是最好的选择。 “你别担心,这事跟你爹没关系。” “召他多半是让他尽快回肃州稳定局面。” 她刚说完,白鹭便进来报:“姑娘,太傅回来了。” 萧尽染握了握邓从霜的手,“你跟我一起去。” 书房。 萧尽染带着邓从霜进门,邓从霜很乖巧的行了个礼,“见过太傅大人。” 姚子骥面色有些严肃,让人关上了门。 萧尽染心头一跳,觉得不好。 姚子骥道:“邓姑娘,你父亲的事,老夫也很遗憾。” 邓从霜有些懵,“我父亲,怎么了?” 姚子骥见她还不知道,顿了顿才开口:“圣上疑心肃州军动乱是你父亲所为,将他下狱了。” 一向硬气的邓从霜,瞬间腿软。 萧尽染忙扶着她,很不解,“怎么会呢?” “抚恤金是王仁彪贪的,和邓将军没关系啊。” 姚子骥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萧尽染想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了。 “还是为着结党吧。” “邓将军对朝局不了解,邓家也少和京中高门结交,迟迟未曾表明态度。” “是有人不满了?” 邓从霜借着她的力,重新站直了身子,英气的眉头拧起。 “太子拉拢过,荣国公府也拉拢过。” “爹不愿意,只想领个闲职安稳度日,还告诫我和娘亲少和他们走动。” “我们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他们怎么就这么不能容人!” 他目光慈爱,看向邓从霜。 “姑娘,别着急。” “圣上只是疑心,并没实证。” “况且肃州边关不稳,亟待解决,想必晚些时候便会派人去肃州。” “这案子简单,查清楚了,你父亲就会没事的。” 邓从霜拱手道谢,“太傅大人,这事我娘还不知道,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她。” “多谢大人告知。” 姚子骥摆了摆手,让萧尽染送送她。 萧尽染跟她边往外走,边说:“圣上身边能用的人也不多,这差事最后大概又会落在季首尊头上。” “他定会查清楚的,你放心。” 邓从霜点了点头,“今日多谢你,等我爹没事了,我再登门道谢。” 送走了她,萧尽染不放心外祖父,又回了书房。 姚子骥见她回来,也不意外,“还有事情要问?” 萧尽染点头,“召您进宫议事,是有人存了敲打您的心吧。” “想让您知道,不站边的下场。” 姚子骥就知道瞒不过她。 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第60章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萧尽染一向佩服外祖父的沉稳。 什么样的事情,似乎都不会让他惊讶。 她坐到姚子骥身边,“外公,您有什么打算?” 姚子骥道:“刚刚邓家丫头在,我不好明说。” “多道上疏参奏邓之寒,此中构陷之意明显,圣上是动了怒的。” “圣上还在那位置上呢,怎会允许下面动乱,甚至祸及边关。” “此事不日便会有结果。” 萧尽染愁容散尽,“外公的意思是,圣上也想遏制党争势头了?” 姚子骥点了点头,“朝臣结党多年,圣上虽有此意,但真要做点什么怕也是不容易。” “肃州这案子正好是个契机。” “邓家丫头若是再来找你,你安抚着便是,莫要有什么动作。” 萧尽染从书房离开,回到闲花阁。 她叫来鸣象,“消息还能传出去吗?” 鸣象点了点头,“能。” 萧尽染指节敲在椅子扶手上,心里盘算着。 知道父母死有蹊跷时,她曾让人找过原先萧家的下人。 可这些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半点音信。 她当时就想过,这些人若是没死,还能去哪。 倒是忘了,还有肃州。 她向鸣象勾了勾手指,“给庄子上传个口信,若遇上肃州人士落难,借口同乡之名将人留在庄子上。” 鸣象应了声是,下去传话。 不出萧尽染所料,时候稍晚,便传出消息,圣上派季临渊出京安置流民。 她还想着,笼络住肃州来的流民,再去肃州查查当年爹娘去世的内情。 山雁忽走了进来,“姑娘,别院那头送东西来了。” 萧尽染放下笔,看向门外。 “他不是要去京郊吗?” 下人提着食盒进来,轻手轻脚地将里头吃食摆在桌上。 一道白玉笋,一道清蒸螃蟹,瞧着十分美味。 萧尽染眼里流露出无奈的欣喜。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投喂她? 正好,她还没用晚饭。 萧尽染让山雁将这两道菜拿去饭桌上,嬷嬷给她配了吃蟹用的八件。 她手指灵巧,拆蟹都十分好看。 待蟹壳里盛满了蟹肉蟹黄,用小勺淋上些许姜醋汁。 萧尽染仔细品尝了蟹的鲜美。 “姑娘。” 她这口蟹肉才放进嘴里,姚芷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阿姐,宫里消息,圣上指派了哥哥去往肃州处理边关军务!” 萧尽染没心思再吃了,慌乱起身。 她想去找外祖父问个情况,可姚芷蝶却道:“我来你这儿之前,去过祖父那了。” “下人连门都不让我进,说祖父和祖母歇下了。” 萧尽染心里沉了几分。 外祖父这是执意不管姚成衍了。 “你爹呢?” 姚芷蝶抓着她的手,“爹去小叔那了。” 萧尽染当机立断,“咱们也去。” 在她心里,小舅舅姚文景也是足智多谋。 到院中时,只有书房点了一盏孤灯。 姚芷蝶拉着萧尽染,不敲门就闯了进去。 姚文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点,你叔母才将你两个弟弟哄睡了。” 书房里,姚文邈一脸愁容坐立不安。 但说话声压得很低,“这事,真没转圜余地了吗?” 姚文景叹了口气,“下人来报时,我就在父亲身边。” “听那意思,是有人故意举荐了阿衍,想将姚家卷进其中。” 在来的路上,萧尽染也想了不少,她推测道:“表哥同家中闹翻不是小事,圣上知他与家中不睦,只能依靠盛宠。” “即便是知道背后之人想拉姚家下水,也还是会准允,这是步死棋。” 姚文景点头,“是这个道理。” 姚芷蝶急得快要哭出来,“那怎么办啊。” “表哥一介书生,不会武艺,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他……” 姚文景安稳道:“你哥哥不是孬种。” “既然选了仕途这条路,就早晚有这么一天。” 姚文邈还冷静些,“知道背后是什么人举荐了阿衍吗?” 姚文景摇了摇头,“局势不明,还不知道。” 姚文邈忧心不已,“明日一早就要离京,这……” “舅舅。” 萧尽染柔声道,“明日一早,我去送送表哥吧。” 姚芷蝶抱着她的手臂,“带上我!” 姚文邈也没别的主意,“也只能这样。” “阿染,你嘱咐他,出门在外一定仔细小心。” “一会儿我让人把盘缠给你送去,你带给他。” 萧尽染婉拒,“大舅舅,现下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都想看表哥是不是真和家中决裂了。” “我姓萧是表姑娘,小蝶年纪小,这都说得过去。” “若是财物拿得太多,恐怕要叫人记上一笔。” 姚文邈皱着眉头叹气,“哎!” 萧尽染安慰他,“您别难受,我手头上还有一些,明日我找机会偷偷塞给表哥。” 一屋子人商量到了半夜,也没个结果。 圣意无法转圜,姚文邈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一早,萧尽染跟姚芷蝶等在城门口。 姚成衍一人一马车一车夫,显得很寒酸。 看见萧尽染,他勾起嘴角眉眼皆笑。 “你还是来了。” 萧尽染唏嘘不已。 他若是还在姚家,依然会是蹁跹公子,哪会落得孤身赶赴边关的地步。 “舅舅不放你,舅母虽然没说,可我知道她更不放心。” “小蝶昨夜没睡好,做梦嘴里都喊哥哥。舅舅怕她拖后腿,硬压着把她带回去了。” 姚成衍还是轻声笑着,“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样啰嗦。” 萧尽染连同他生气都气不起来,“你别岔开话。” “表哥,肃州路远,边关疾苦,你自己多保重。” 她说着,将准备好的盒子给他。 姚成衍推开了,“这些时日,我总能听人说起季临渊。” “从前他默默无闻时,比我此刻难。”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 萧尽染心里嗔怪,和谁比不好,非要和那个煞神比。 “你不一样。” 姚成衍摇头,“没什么不一样的。” “想要实权,想用实权办我想办的事情,就只有这条路可走。” “我不后悔。” 萧尽染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又将盒子给他。 “拿着吧。” “季临渊默默无闻时,好歹也是老荣国公的义子,吃穿不差的。” “就当给你爹娘一个安心。” 姚成衍想了想,还是心软了,结果盒子,“谢了。” “对了,我记得萧家祖籍肃州,姑姑和姑丈的事,我会顺便留意。” 第61章 咱们反了吧 萧尽染不想他还记挂这事,“能查就查,查不到就算了,你自身安全要紧。” 姚成衍上了马车,“你也保重。” 萧尽染目送他出城。 姚成衍坐在马车里,打开了那只盒子。 一沓银票压得结结实实,随着盒子被打开,从里头弹了出来。 盒子最底下,还给他留了纸条,告诉他,别等缺钱了再用,到一处驿站便换一些,留着防身。 萧尽染回到家,气氛依旧沉闷。 唯一能让人开心些的消息,便是季临渊手段果决,已经安置好了京郊流民。 田庄已经恢复了正常。 鸣象道:“姑娘,庄子上按您的吩咐,收留了十余个肃州来的流民。” “但回来人说,那些人看着不像是农户。” 萧尽染解下披风,递给下人,“怎么说?” 鸣象答:“他们力气都不小,能帮着做些事情,但都不会种地。” 萧尽染皱起眉头。 肃州平原地广,百姓几乎都以种植为业。 不会种地,不是农户…… 萧尽染心里有了个猜想,“鸣象,让人备车,山雁,跟我去趟京郊!” 山雁劝阻,“姑娘,首尊虽然安置好了流民,但流民情绪不稳,京郊怕是不安全。” 萧尽染执意如此,“那便再带上邓从霜,我必须要去一趟。” 邓从霜不明所以地被她带上了车。 马车一路朝京郊飞驰,“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 萧尽染让鸣象把她庄子上那几人的情况说了一遍。 邓从霜还有些懵,“不是农户,那还能是什么……”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萧尽染。 萧尽染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被贪墨了遣散费的兵士动乱,随后流窜于肃州附近,再之后不知所踪。” “从肃州来的,如果不是流民,那就只会是无辜兵士。” 邓从霜面色凝重,“他们已经被打成叛军,若是被人知道你收留了他们,恐怕要给你扣上窝藏叛军的大罪!” 萧尽染勾起唇角,“在京城待久了,你也学会了。” 邓从霜无奈道:“你还有心思打趣我,眼下怎么办啊?” 萧尽染安抚她,“还不知道是不是呢,等到了,看见人再说。” 两人到京郊田庄时,已经是下午了。 下了车,两人就直奔屋里。 十几个汉子正认认真真跟佃户们学怎么用农具。 房门被推开,汉子们都看向了门口,憨厚耿直的眼神里逐渐浮上歉意。 “副将!” 十几个汉子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朝着邓从霜行礼。 邓从霜心如死灰,脸上都是不忍神色。 萧尽染赶紧让人紧闭门窗,不许声张。 鸣象让管事将人都带走,屋里只留下萧尽染、邓从霜和这十几个汉子。 “副将,多亏了萧姑娘收留了咱们,不然怕是要被饿死。” 萧尽染惊讶之余,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张张黝黑耿直的面孔,却告诉她,他们是叛军。 哪有快被饿死的叛军? 邓从霜道:“你们怎么会逃到京城来,肃州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和传回京城的消息差不多,王仁彪贪污遣散银子,兵士拿不到银子于是不干了。 可之后,就和京城消息大有出入。 汉子当中为首的男人道:“我等想抓王仁彪回来,让他把银子吐出来,于是一直追着他。” “可咱们没想到的是,那王仁彪竟然跑回了京城。” “兄弟们追到了一半就没盘缠,一路要饭走到了京郊,丢了他踪迹。” 邓从霜惊讶皱眉,“不对啊,京中消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 为首的汉子满眼迷茫,“啊?” 萧尽染按下邓从霜。 “这位兄弟,你们有多少人从肃州出来追踪王仁彪?” 为首的汉子指了指屋里的人,“就我们。” 邓从霜更觉得不对劲。 京中得到的消息,将肃州动乱说得十分厉害,当中牵扯了不少人。 “怎么会这样呢?” 萧尽染没法办法回答她这问题,毕竟这中间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她也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是有人借题发挥,现在看,大概是做了全套。” 邓从霜一头雾水,“那王仁彪,他为什么要逃回京啊?” 萧尽染想起了琳琅阁。 “我猜,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是借事构陷你爹,二是将银子收入囊中。” “遣散银子不是普通官银,都是记录在册的,只要出现在市面上,定然会追到王仁彪。” 她心里生出不妙的念头。 所谓的叛军不过这十几个人,甚至都不在肃州。 以表哥的本事,到了肃州就能查出来,那做局的人要怎么收场? “阿霜,你得快马回京一趟。” “将这儿的事儿告诉我外公,让他想办法救你爹,和我表哥。” 邓从霜也听说了姚成衍被派去肃州的事儿了,她不明白这和姚成衍有什么关系。 但萧尽染这么着急,她也不多啰嗦,赶紧让人牵马。 走之前,她还不忘嘱咐。 “阿染,这位兄弟是肃州军百夫长钱铁,有事你使唤他就行。” “钱铁,萧姑娘是我闺中密友,可聪明了,你们都得听她的,知道了吗?” 钱铁点头道:“副将放心,萧姑娘救了我等性命,我等定然不给姑娘惹麻烦。” 邓从霜握了握萧尽染的手,“你自己小心。” 她说完,飞身上马,疾行而去。 钱铁在边关多年,性子憨厚老实,但不傻。 从萧尽染和邓从霜的脸色上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萧姑娘,可是我等到京城来,做的不对吗?” 萧尽染张了张口,有些难以启齿。 他们只是想要回该得的遣散银子,有什么错! “错的不是你们,是王仁彪。” 钱铁听出她言辞中的委婉安抚之意,“姑娘,我都是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什么都见过了,您有话直说就行。” 萧尽染叹了口气,“那我也不瞒各位了。” “京中得到抵报,说肃州兵士不满王仁彪发动暴乱。” “各位已然被朝廷通缉,成了叛军。” 钱铁皱起眉头,“什么!” 平心而论,这事儿落在谁头上,谁都不会乐意。 萧尽染道:“各位别慌,圣上派去肃州调查的御史是我表哥,他为人正直,定会还各位一个公道。” “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各位在我庄子上住下,千万别露面。” 钱铁等人满脸失望,眼中泛出寒意。 “凭什么!” “大哥,咱们反了吧!” 第62章 扛回暗阁 边关苦寒,过活本就不易。 朝廷突然宣布削减军费,连带他们这些老兵都要遣散回家。 他们也只当盛世太平无仗可打,这是好事。 可遣散银子被贪,为国付出了一生,到头来却成了叛军,这怎能不让人失望。 萧尽染心头一紧,季临渊就在京郊,若是控制不住他们,真让他们做出过激举动,就挽回不了。 “钱兄弟,别冲动。” 钱铁抬起手,止住了身后的兄弟。 “邓副将和萧姑娘都在给咱们想办法,咱们不能给她们拖后腿。” 他看向萧尽染,“萧姑娘,既然邓副将让咱们听你的,咱们一定在庄子上老实待着。” 萧尽染松了口气,“钱兄弟大义。” 她话音刚落,山雁面色着急地跑到她身边,附耳道:“姑娘,季首尊来了。” 萧尽染不意外。 荣国公府那头时时刻刻想要她性命,季临渊不会不派人照看她。 她一出姚府大门,应该就有人禀告他了。 钱铁面色严肃,“季首尊?是那位暗阁首尊?” 萧尽染点了点头,“钱兄弟,你先跟我这丫头进去躲好,我来应对。” 钱铁动作迅速,招呼兄弟们眨眼间就都躲好了。 萧尽染让人开门。 季临渊走进门,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京郊这么乱,过来干什么?” 萧尽染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我不会把人给你。” 季临渊勾起嘴角,解下身上披风,搭在她身上,“乖,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他们。” 萧尽染坚持,“跟没什么流民,你我都知道,这是那些人看不惯邓将军不肯站队的构陷,是对姚家的敲打。” “季临渊,贪银子的是王仁彪,你该去抓他!” 季临渊握着她纤细手臂,语气克制又温柔,“你救不了他们。” 萧尽染倔强地站在门口,不肯退让一步。 “表哥已经起程去肃州了,不日就有结果。” “这十几个人到京郊时,饿得手脚都抬不起来,能惹出什么风浪?” 季临渊低低叹了口气,向身后勾了勾手指,暗卫涌入院中。 萧尽染红着眼睛,伸手抚开他的手。 “我……” 她刚一开口,季临渊抱起她,将她扛在肩上。 萧尽染惊呼一声,“你放开我!” 季临渊转身,扛着她朝外走。 暗卫轻易就将山雁藏好的人给搜了出来,刀剑加身,全都押走了。 萧尽染急得不行,“别伤他们!” 季临渊冷着脸,将她扔到马车上。 他一言不发,驾马便走。 萧尽染扒着车门,“季临渊,你要带我去哪儿?” 季临渊把缰绳给了暗卫,自己钻进车里。 “这会儿肯叫我名字了?” 萧尽染不想他这时候还有心思逗弄自己,气得攥拳打他。 季临渊大手握住她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带进了怀里。 “肃州军常年作战,和异族摩擦不断,你真当从肃州出来的是什么寻常人吗?” 萧尽染发愣,“可他……” 季临渊耐心道:“王仁彪是魏家表亲,能去肃州接任邓之寒的位置全靠和魏家的关系,实则草包一个。” “钱铁这十几个人都是肃州军里的好手,追一个草包都追不到?” 萧尽染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信谁了。 季临渊手指摩挲她细嫩的皮肤,低头认真看她,“只是没想到你会被牵连进来,亲自到京郊来了。” “不过也好。” 萧尽染伏在他胸口,疑惑地仰头看他,“什么也好?” 季临渊举止轻佻地勾起她下巴,“在钱铁眼中,你是位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为了遮掩他们行迹,惹上本座。” “将你扛回暗阁,能有什么下场?” 萧尽染脸颊涌上热度,娇羞嗔怒,“季临渊,你还拿我打趣!” 马车回到京城时,天已经黑了。 季临渊撩开车帘,左右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才把用披风盖着头的萧尽染给拉进门里。 萧尽染扯下披风,很不高兴。 这人神神秘秘的,把她的马车留在了田庄,另用了他的马车把她带回来。 季临渊道:“陪我做场戏。” “可若是伤了你名节,怕是姚太傅不肯放过我。” “这番布置,外人只当你今晚宿在自家庄子上,不会起疑。” 萧尽染这才发现,季临渊带她来的地方不是别院。 季临渊其实并不常住别院,他自己的家在荣国公府。 只是后来,现任荣国公袭爵之后,两人关系不睦,便从荣国公府搬了出来。 独身一人,他也没置宅子,平时都住暗阁。 暗阁离宫门很近,里头也大。 前院是个武场,二进里全是季临渊的地方,正房、厢房、厅堂一应俱全。 没家室的暗卫统一都住后院。 他带着萧尽染进了屋,萧尽染疑惑,“你到底要干什么?” 季临渊将她按在卧房的床榻上,眼角都是笑意。 “钱铁若还是个男人,此刻应该想尽办法来救你。” 萧尽染双手抱臂,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明明你也不打算伤他们,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搞这些。” 季临渊却道:“出了王仁彪的事儿,他们对京城很不信任。” “不下个套,他们不会说实话。” 他说着,忽然吹灭了蜡烛。 萧尽染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他坐在了自己身边,肩膀被人一下按住,整个人被推倒在了床上。 季临渊抬眼就看见她惊恐的大眼睛,唇瓣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配合些。” 萧尽染余光瞥见窗口,似乎闪过了几道人影。 “我,我怎么配合啊。” 季临渊轻笑了一声,一只手顺着她手臂,滑落她腰间。 不盈一握的腰肢猛地被人握住,萧尽染浑身紧绷。 下一瞬,腰间大手落在了她腰间细肉上,手指摩挲两下,她就痒得不行。 “别啊。” 难掩痒意,让她下意识叫出声。 可又想起来他让自己配合些,尾音便被吞了下去。 “就这样,叫出声音来。” 季临渊轻声说话间,热气喷薄在耳后,萧尽染觉得也痒,耳后热度随之攀升。 他又动了动手指,去挠她痒肉。 萧尽染难受的厉害,嘤咛出声。 第63章 卿卿一点就透 季临渊伏在萧尽染身上,从外头看,仿佛登徒子一般。 实际上他靠内的手臂单手撑着,两人之间有些余地。 可萧尽染被他挠痒,不由得挣扎扭动,“嗯,我不行了。” 季临渊停了手。 可身下人喘得厉害,胸口一起一伏间,难免碰到。 他稍撑起来些,就看见小姑娘脸色粉嫩,唇瓣殷红。洁白贝齿难耐地咬了下下唇,呵气出声。 季临渊喉结滚了滚,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窗外,窸窸窣窣声音传来。 萧尽染惊了下,抵在胸前的手忙抓向他。 一双小手抓着他衣襟,用力带着他向下,等她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将人拉得过近了。 她羞怯地又去推他,可却推不动了。 季临渊声音有些哑,赞许道:“卿卿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卿卿两字,仿佛含着无限诱惑,让她一瞬间昏了头。 萧尽染在心里不断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帮他演戏,是配合他而已。 腰间的手又不老实地动了起来,初秋衣物尚薄,她今日又恰好穿了薄纱。 隔着衣裳,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粝茧子。 两人喘息都越发粗重,交织的气息分不出到底是谁的声音。 那只大手似对她不太满意一般,放弃了软肉,攀上了肋骨。 手指描摹着她的骨骼,萧尽染只觉得酥麻感从脊背蹿上头顶,头都快炸开。 “不要,不要了。” 娇俏的求饶声中带着三分哭腔,偏那尾音拉得长,仿佛绕上了季临渊的心头。 原本该放开的手,舍不得放开一点。 萧尽染红着眼睛,眼里噙满了泪花,让人更恨不得用力折磨。 季临渊舌尖润了润干了唇,手上多用了一分力气,身下的人儿便挣扎得更厉害。 一双手捏紧他胸前布料,指节都泛白了。 “求你了。” 季临渊克制不住,收拢了手臂,将人抱在怀里。 萧尽染惊呼一声。 窗外人按捺不住,破窗翻了进来。 几颗烟炮扔在地上,瞬间屋里便看不清楚了。 萧尽染只觉得身上一轻,眨眼就被人扛出了房间。 季临渊在浓烟中跟人过了几招,就装作急色之徒,回了床边。 可对方手脚麻利,床上哪儿还有人。 鹤一进来道:“首尊。” 季临渊脸色冷如冰,铁扇扇开身边烟雾,“跟上去,别让人察觉了。” 鹤一拱手,“是!” 萧尽染被扛上了马车。 “钱铁?” 救她的人扯下蒙面,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钱铁面带歉意,边驾马边道:“连累姑娘了,我等不能眼看着姑娘被那狗贼祸害,只能出此下策了。” 萧尽染想起来季临渊的话,肃州军出来的好手,怎么会追不到王仁彪那个草包。 她看向钱铁的眼神深沉下来。 “钱兄弟,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钱铁叹了口气,“是我等不对,欺瞒姑娘。” “姑娘给我们口饭吃,我等是感恩的,不想将姑娘牵扯进来,但现在……” “姑娘放心,我们将你送回庄子上就离开。” 萧尽染脸色严肃下来,“那你们呢?季临渊满城郊的抓人,你们能藏哪儿去?” 钱铁不做声。 萧尽染厉声道:“邓从霜快马进京给你们想办法,邓将军身陷牢狱,你们还要瞒我吗?” “吁!” 钱铁猛然勒马,惊讶地看向萧尽染,“邓将军怎么了?!” 萧尽染叹息,“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到安全地方再细说。” 钱铁将她带到了京郊一处义庄。 天还没亮,里头阴森森的,看着有些吓人。 钱铁体贴地给她引路,“姑娘别怕,我等占这地方时,已经将无名尸首都安葬了。” 走进里头,钱铁学了几声什么鸟叫,便有其他人出来了。 点起火烛,萧尽染吓了一跳。 这哪儿是十几个,分明是几十人!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啊!” 钱铁心里记挂邓将军,忙问:“还请姑娘说清楚,邓将军怎么了?” 萧尽染也不瞒他,将京中消息,与邓之寒入狱的事儿,悉数说了。 人群中一脸横肉的男人淬了一口,“奶奶个熊,老子就说京城没好人。” 那人忽然看见萧尽染,又解释,“萧姑娘是个例外。” “大哥,要我说,咱们就杀进去把将军救出来,就地反了算了。” 钱铁眼神也发狠,显然是对京中不满已久。 萧尽染忧心不已,“这事是王仁彪的不对,你们若是反了,邓将军的罪名就坐实了,更没回头的余地了。” 兵士七嘴八舌,“坐实怕啥,邓将军一身本事,带着我们占个山头,不比做大头兵来得痛快。” 萧尽染直摇头,“这不行。” 钱铁抬手打断她,“萧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你不知道咱们在肃州过的什么日子。” “仗是咱们打,福是京中享。” “拼命半辈子,到头来连遣散银子都不给。” “这种日子,我们过过了,难道还能让我们的孩子也这么过吗?” 萧尽染沉默了。 她也是享福的京中之人,没立场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劝他们什么。 “动乱是真的?” 钱铁低下了头,他身前有人替他回答。 “姑娘,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想反?” 萧尽染一句话都说不出。 可她知道,自己身后还有季临渊。 就算她肯放走他们,季临渊也不会肯。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在季临渊来之前,将肃州动乱的始末问清楚。 “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抓不住王仁彪?” 钱铁面容冷硬,“抓了他,杀了他有什么用?钱不在他手里。” 萧尽染明白了,“所以,你们追他到京城来,就是想找到银子。” 钱铁点头,“但是他人一进京城,就如石沉大海,不仅没找到银子,人还跟丢了。” 萧尽染脑中再次浮现出琳琅阁。 户部案追了许久,都没追到银子,王仁彪恐怕也是一样。 人和银子分开走,只是不知道,这次银子走的是什么门路。 砰—— 一声闷响,义庄大门被人撞开。 暗卫蜂拥而至,将肃州军尽数围在中间。 肃州军也不是吃素的,眨眼间抄起刀剑,同来人对峙。 季临渊手执铁扇,立于人前,“阿染,过来。” 第64章 且信你一次 萧尽染望着他,身边的钱铁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骗我们!” 季临渊姿态优雅,仿佛刚刚在暗阁卧房中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锐利的眼神也看着她。 萧尽染没有动。 钱铁等人反应机敏,当即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萧姑娘,得罪了。” 季临渊神色冰凉,眼神里涌现杀意。 他身后鹤一喊话:“尔等叛军,立即放下兵刃束手就擒,我家首尊留你们一条性命。” 钱铁躲在萧尽染的身后,肃州军群情激奋。 “大哥,杀出去!” 萧尽染紧张地吞咽了口水,“别冲动,让我来试试。” 她眼神中流露出不忍,“季临渊,他们也是被王仁彪逼到这地步的。” “他们从肃州一路追到京城,银子和王仁彪分开入京,他们想要的只是他们自己的银子。” 季临渊冷声,“王仁彪贪墨,朝廷自会派人去查。” “私自逃窜至京郊,我还能留他们到现在,已经是法外开恩。” 萧尽染心中早有预料。 消息传到京中,钱铁等人被视作叛军,圣上就不会姑息。 可让她见死不救,她实在做不到。 “季临渊,给我一天时间。” “邓从霜已经快马回京告知我外公,外公定会想办法周旋。” “他们不能被抓,邓将军也不能就这么被构陷。” 季临渊默不作声。 萧尽染继续说:“鹤一带人守在这,他们逃不掉。” “你跟我回田庄,带上钱铁。” “我们等等消息,好不好?” 季临渊对她,到底是有几分心软的。 “若是等不到消息,或是没有转圜呢?” 萧尽染目光落在脖颈的刀上,“我没有被人恩将仇报,拿刀威胁的爱好。” 两人皆看向钱铁。 他是这些人领头的,全都指望他拿主意。 钱铁看季临渊不顺眼,但对萧尽染印象不错。 她明明可以季临渊到了以后回去他身边,却没动作,而是留下给他做人质。 何况,邓将军还情况不明。 他收了刀,“看姑娘的面子,我且信你一次。” 还好义庄距离萧尽染的田庄不远。 三人回到田庄时,天都已经亮了。 为着萧尽染的名声,季临渊让她自己从正门走,他则带着钱铁从后院墙翻进去。 萧尽染戴好兜帽,从马车上下来,刚一推门进院里,就听见邓从霜的声音。 “哎,你怎么从外面进来的?” 没人知道昨晚发生过什么。 萧尽染遮掩过去,“你回来了,我外公怎么说?” 邓从霜表情凝重,“不太好。” “参奏我爹的御史,提了从京郊抓的肃州流民,指认我爹在肃州军时笼络军心意图不轨。” “王仁彪被带到圣上面前,否认自己贪墨,反而死咬我爹。” “说他到肃州时,肃州军就不服,非要我爹回肃州。所谓贪墨,也是肃州军对他的污蔑。” 萧尽染没想到,这一晚时间竟有这么多变化。 邓从霜道:“事情来得又急又凶,我家里一点防备都没有。” “现在王仁彪贪的银子找不到,反而多了指证我爹的证据……” 她边说着,边红了眼睛。 连从京郊抓肃州流民这种细节都做好了,萧尽染觉得此事应该是预谋已久。 她庆幸,昨晚没让季临渊将钱铁等人带走,否则今日早朝,恐怕就是钉死邓之寒之日。 “阿霜别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着急。” “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找到遣散银子了。” 萧尽染脸色也不好,“这笔银子要是被洗干净了,邓将军笼络军心图谋不轨,肃州军的冤情,就再没被证明的可能。” 她提起裙摆往里走,找到季临渊。 他和钱铁两相生厌,谁都不看谁,屋里气氛冰冷。 邓从霜跟着她进屋,看见季临渊吓了一跳。 “季首尊,你怎么也在?” 萧尽染开口道:“诬告邓将军的人,甚至从京郊带走了肃州流民。” 季临渊冷声道:“我不聋,听见了。” 邓从霜犹疑盯着他,“圣上不是派季首尊到京郊安置流民吗?” 她那眼神,几乎是认定了,将人送去宫中的是他。 季临渊冷哼一声,不做解释。 萧尽染却道:“这人的计谋高明,小小一个贪墨案,涉及遣散银子不过万余两。” “先是邓将军入狱,敲打我外公,又将你牵扯其中。” “即便是有人能查到银子下落,多半也和永兴银楼与琳琅阁有关。” “顺带还能将我拖下水。” “季临渊,你要是再不去查银子下落,可就来不及了。” 她语速飞快,邓从霜听得头都疼了,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俩。 季临渊无言反驳,“你跟我现在就回京。” 他又瞥了邓从霜一眼,“你看着这些肃州军,我们给你消息前,别让他们惹出事端。” 邓从霜点了点头,“好,交给我。” 萧尽染也不等他,转身就出门要上马车。 季临渊却大步赶上她,用披风兜帽将她围了个严实。 “马车太慢,跟我走。” 萧尽染被他拉去后门口,直接扔上了马。 “我不会骑马。” 季临渊飞身上马,落在她身后。 “山雁上马跟我们走,鸣象驾车做出来你家小姐坐车回京的样子。” “别让人发现。” 萧尽染皱眉看他,这人使唤她的人还真顺手。 两人一骑,比马车快了一倍不止。 萧尽染从闲花阁的角门进,换了身衣裳,便赶去了外祖父的书房。 姚府外头看着风平浪静,可实际上,都是一宿没睡。 萧尽染到书房时,姚文邈正劝姚子骥去歇会儿。 “外公,大舅舅,小舅舅。” 姚子骥看见她平安无事,才放心下来,“你啊,怎么就一声不吭地去京郊了。” 萧尽染眼里也带了几分疲态,“外公怪我是应该的,让外公担心了。” “但幸好我去了这趟。” “因王仁彪贪墨,追着他到京郊的肃州军兵士足有五十多人。” “为首的钱铁,被我留在田庄上,邓从霜看着他呢。” 姚子骥揉了揉眉心,“唇亡齿寒,若是不能救下邓将军,下个入狱无望的就是咱们。” “圣上将太傅的封赏给了我,也是打量着看看我能不能扛住党争的压力。” “这一仗,得赢下来才行。” 第65章 烫手山芋 萧尽染一心维护姚家,不想姚家走上上一世灭门之路。 她道:“季首尊已经去查银子下落了。” 姚子骥却摇了摇头,“说到底,艮节在这个争字上。” “找着银子,证实了王仁彪贪墨就能救邓之寒么?” 萧尽染愣住了。 外公说的没错,王仁彪只过不是个棋子。 力证钉死了他,还是要看圣上愿不愿意放过邓之寒和肃州军。 毕竟,钱铁等人无旨无令私自逃窜至京郊,是辩无可辩的实情。 姚子骥看向姚文景,“盯着刑部的眼线有消息吗?” 姚文景脸色不太好,“刑部大牢看守极严,见不到邓将军。” “但我离开刑部之前,遇上了李公公。” 萧尽染有些茫然,“是太子的手笔?” “可京中能洗干净那笔遣散银子的地方,就只有琳琅阁啊。” 姚子骥呷了口茶,“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我不是他们任何一方的人,光是太傅这个封位就足够他们联手。” “时间差不多了,该上早朝了。” “备车吧。” 萧尽染心中满是不解。 事情没有任何向着邓之寒有利的方向转变,外公还能做什么? 姚文邈扶着父亲出门。 姚文景站在房门口,“阿染,你还是太小,要学的多着呢。” 一早上的时间,她坐立不安,等着外公下朝回家的消息。 可一直等到了晌午,都迟迟不见人影。 老夫人让人给她端了碗酥酪,“你瞧瞧,全家上下你最心急。” 冰酥酪刚端上来,姚子骥便回到了家。 萧尽染顾不上吃,殷勤地接过外祖父的官帽。 “外公,如何了?” 姚子骥瞥见桌上的酥酪,示意她端过来。 萧尽染赶紧捧碗,期望的看着她。 “静观其变吧。” 萧尽染愣住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接他回来的姚文邈。 姚文景看不下去了,“阿染,让你外公休息一会儿,你跟我出来。” 萧尽染被他带出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院子,快要急死了。 “小舅舅,你们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姚文景边送她回房,边同她解释,“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出没出邓将军的事情,这件事都是要做的。” “近些年勋贵高门依仗权势借买卖之名,行圈地之事,你外公向上谏言,重新进行土地核准,严查圈地之行。”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 大夏朝自开国以来,圈地之风就没遏止住过。 土地是皇亲国戚勋贵高门最大的收入来源,除了圣上准予的封地外,各家各户还有不少私产。 为了圈更多的地,给各家养着的管家下人名下买地,可实际上,这些土地都掌握在权贵手中。 时间一长,百姓无地可种,全都是给高门大户做工。 民不富,地不肥。 钱都进了权贵口袋,国便不强。 历代以来,都有遏止圈地的政令,可收效都不好。 外公在这个时候提出遏止圈地的谏言,无疑是在已经稳固的权贵手中抢银子。 “怪不得到这个时候才回家,今日早朝要闹翻天了吧?” 姚文景点了点头,“表面上没人敢不同意,可背地里,没人会同意。” “圣上是对你外公赞许有加,可如何推行,却没议论出个结果。” 萧尽染忽然想到:“表面上看是推行政令,可实际上,外公是抛出了个烫手山芋。” “太子党,五皇子党还是七皇子党,对上得一副积极姿态,争着请命去办事。” “背地里,都巴不得别家拿到这差事,捅上对方一刀,对不对?” 姚文景点了点头,“阿染好聪明。” 萧尽染明白了,这件事要比邓将军和肃州军的事更棘手,忙上那头,自然就顾不上这头了。 不管这事背后是谁家手笔,都有谁牵扯其中。 外祖父抛出遏止圈地的谏言,瞬间粉碎他们本不坚固的盟约。 不愧是外祖父。 萧尽染心头稍安,“虽说这样让邓将军的案子搁置下来了,但还得查啊。” 姚文景屈起手指敲在她头上,“难道还指望你外祖父亲自给你查吗?” “邓家那丫头,我看着也不是吃素的,再者说,季临渊不是已经去琳琅阁了吗?” 萧尽染捂着头,“哎哟,我知道了。” 姚文景送她到了房门口,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同邓家丫头关系好,但这件事,你做的不好。” “昨夜幸好是没出事,万一肃州那些人控制不住,你有个什么,让你外公怎么办?” 萧尽染想想钱铁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有点后怕。 “小舅舅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她越发感受到外公的厉害,知道了什么叫用脑子办事。 回了房,她提笔给邓从霜写了张信笺,让山雁派人送去,告诉她京中有缓,她继续想办法,让她稳住钱铁等人。 用过午饭,她躺在亭子里消食。 鸣象姗姗来迟,终于是赶着回来了,将马车送还门房,她便来给萧尽染复命。 都折腾了一晚上,萧尽染让她赶紧休息。 她打着扇子,靠在摇椅上,楠木香徐徐。 眼皮打架快要睡着时,白鹭走近了,轻声唤她,“姑娘。” 萧尽染睁开眼,撑起身子,“有什么消息,快说。” 白鹭道:“首尊传信来,请您去趟戏楼。” 萧尽染将扇子收进袖中,也醒过了神。 戏楼? 戏楼和琳琅阁同在长乐街上,就是斜对面。 这个时候叫她去,莫不是查到什么了? 她带上山雁,和白鹭一道赶了过去。 自中秋那日戏楼遇袭后,戏楼的生意也受了影响。 鸣象请莺歌连唱了三个晚上,才挽回了许多。 看近日账本,比中秋之前竟是还要好了。 下午这光景,座无虚席。 萧尽染上了二楼,走进雅间里。 季临渊一副闲适模样,真仿佛来听曲儿的一般。 萧尽染坐在他身边,“让我来做什么?” 季临渊摆了摆手,让周围人都下去。 他侧身凑到萧尽染旁边,低声道:“银子就在琳琅阁,昨夜我的人亲眼看见和你庄子上同样的木箱子被送了进去。” 第66章 不许像昨夜似的 萧尽染看向他,大眼睛眨了两下,“那你还坐在这儿等什么?” “赶紧进去抓人啊!” 季临渊握住她手腕,“你先别急。” 他指腹粗粝,磨在她手腕上,萧尽染细皮嫩肉轻易就红了。 昨夜两人呼吸相闻的画面不可抑制地涌上了脑海。 萧尽染的脸也跟着红了,拧着手腕挣开来。 “我怎么能不着急,邓将军还在狱中呢。” 季临渊拿出一枚素银指环,放到了两人中间的小几上。 萧尽染摆弄了两下,在指环内圈,瞧见了两个小小的字:永兴。 “永兴银楼?” “我收回铺面之后,这家店不就没了吗?” 季临渊道:“是没了,掌柜伙计也都不见了,京城里找不见人。” “但这些日子看着琳琅阁,没因为永兴银楼的事儿受什么影响。” “我让人隔上三五日就去买上一两件东西,发现落款还是永兴。” 在萧尽染心里,季临渊是十分厉害的。 他都找不见人,要么是这伙人藏得够深,要么是都已经被灭口了。 可琳琅阁里还摆着永兴字样的银器,说明所谓的永兴银楼还在制银器贩售。 “难不成,永兴两字另有含义吗?” 季临渊摇了摇头,“也许是暗语,这个就很难能查得出来了。” “所以,我需要你帮个忙。” 萧尽染腹诽,又是帮忙…… 昨夜那个忙,她帮得好生难堪。 季临渊瞧她脸色发白,嘴角噙着笑意,“不乐意?” 萧尽染呼吸一紧,“那先说好,不许再向昨夜似的……” 季临渊轻笑,“昨夜怎么了?卿卿不是演得很好?” 那双一贯冷厉的眼神中染上几分邪佞笑意,像是毒蛊一般,让人明知道不对,还忍不住投身进去。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几,山雁白鹭都在门口候着,屋里之后她和季临渊两人,季临渊又倾身朝着她,如浪荡公子一般。 她最见不得他这副轻佻模样,“没怎么,但反正不能再那样了。” 萧尽染声音很低,嗔怪意味在季临渊听来,和撒娇差不多。 季临渊眸光暗了暗。 天知道他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只有天知道,他此刻多想将她掳回别院,什么都不管了。 心底的阴暗和痴狂快要控制不住了一样,就这么把人塞进怀里。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大手再度握住她的手腕,吓了萧尽染一跳。 萧尽染想挣开,又怕动作太大让人看见,急切道:“哎呀,你快放开。” 季临渊指腹揉在她香腻的手腕上,“原来卿卿怕痒,我以后知道了。” 萧尽染想说,哪是怕痒的问题,明明是男女大防的问题! 可她刚要开口,雅间外头便传来说话声音。 路过门口的男女搂抱着,调笑声极度暧昧。 萧尽染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季临渊手上用力,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他很欣然萧尽染瞪大了眼睛,惊恐模样。 “别动。” 萧尽染瞪着他,压低了声音,“你要干什么?” 季临渊唇瓣蹭在她耳后,“这儿是戏楼,男女之事最稀松平常。” “动作大了,小心惹人注意。” 萧尽染被他惹得红了眼睛,委屈的低声道:“再不放开我,我不帮你了。” 季临渊道:“听好。” “我要你去琳琅阁闹事。” 萧尽染惊讶看他。 季临渊贴在她耳边,“琳琅阁的掌柜在京兆府害过你,永兴银楼账目又对不上,掌柜伙计全然不知下落,你去闹事,不是很合理?” 热气呵在耳垂上,痒的她往后躲。 季临渊将人扣在怀里,“不肯帮?” “不是。” 萧尽染摇头,“我去闹事,琳琅阁那掌柜的也不会告诉我真话啊。” 季临渊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意犹未尽地开口:“没指望你能套出什么话,只要绊住掌柜的就行。” 萧尽染明白了,他是想声东击西。 她一刻都不想在他身边待了,急忙要起身,“行,我这就去。” 季临渊终于肯放她,可手却还握着,很不舍得放开。 萧尽染红着眼睛看着他,“季临渊!” 季临渊忽然道:“等邓之寒事了,我便将老赵大人接来给你看病。” 萧尽染不明白他没头没脑的说这么一句干什么,但是要给她看病,是为了她好。 她便答了句:“多谢。” “我要走了,你快放开。” 季临渊松开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快步出去毫不留恋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 萧尽染到了琳琅阁,站在门口看了看高挂的牌匾。 掌柜的热情迎了出来,“萧姑娘,稀客啊!今日想看点什么,店里新到的东珠,漂亮极了。” 萧尽染从袖中拿出了金丝楠木扇,打在了身前,一副阔气娇蛮千金小姐的模样。 “东珠是什么金贵东西吗?也敢拿到我家小姐面前显摆?” 白鹭一副刁奴姿态,仰着头道。 掌柜有点蒙,上回来,没觉得萧姑娘难伺候啊。 “是是,是小人没眼色,不知姑娘来是想看点什么?” 白鹭尖着嗓子,“什么稀罕就拿什么呗,这还要人教。” 掌柜的陪着笑,让人把镇店的宝贝拿出来。 上好的紫檀盒子里,打开盖子,里头赫然是一柄水头极好的玉如意。 通体洁白,如凝脂般触手生温。 “萧姑娘,这可是上好玉料,一块料就出这么一件。” 萧尽染眼睛亮了亮。 东西真是好东西,眼看天气转凉,送给外祖母垫手可真不错。 “什么价?” 掌柜的满脸堆笑,“姑娘真看上了是东西的福分,看在姑娘是老顾客的份上,您给这些就行。” 他说着,手上了比划了个八的手势。 萧尽染轻笑一声,“掌柜的少来这套,是八千还是八万你直说。” 掌柜的左右瞧了瞧,这会儿店里没人,他低声道:“八万。” 萧尽染的笑意还挂在脸上,身边的白鹭就厉声道:“八万两银子,你抢钱啊!” “什么破东西,也敢糊弄我家姑娘!” 掌柜忙伸手,“姑娘快别嚷嚷。” 萧尽染坐在椅子上,“我萧二买东西只看眼缘,不问价钱,但也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拿我当冤大头。” “来人,给他点教训。” 第67章 青天白日杀人啦 掌柜的是个滑头,山雁刚一动手,他便捂着头告饶。 “姑娘饶命啊,都是小人的想瞎了心!” “八千,八千您拿走!” 萧尽染嗤笑一声,“白鹭,把东西拿着。” 山雁停了手,那掌柜的还笑着,等萧尽染拿钱。 萧尽染拿过荷包,掂了掂扔到台面上,“就这些。” 掌柜的不笑了,那荷包里多说也就百十两银子的样子,他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她就是来找麻烦的! “萧姑娘,这可没意思了。” 萧尽染冷脸道:“永兴银楼昧我了多少年的账,别说你不知道。” “我没砸了你这儿,你该烧高香,本姑娘如今脾气消减,不爱做绝。” “回去告诉永兴掌柜,别以为我拿他没办法!” 掌柜的大呼冤枉,“您说的这是什么啊,我都听不懂啊!” “什么永兴银楼,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他声音越来越大,连带这伙计都跟着控诉萧尽染恶行。 周围铺面的伙计、顾客都探头看热闹。 “哎哟,琳琅阁的怎么惹着这位小阎王了?” “看着是要砸店啊,不能和城东客栈一个下场吧?” 萧尽染冷眼看着掌柜,勾起唇角,“耍无赖?这招对我可不好使。” 她动了动手指,跟着她的下人将一排银器都给扫在了地上。 白鹭捡起来跟前的银质酒壶,萧尽染抬手就将东西砸在了掌柜的脸上。 “还有呢。” “萧桃儿买通你,诬我杀人,当我忘了吗?” 掌柜的不哭了,“那都是萧桃儿干的,我一个商户,能有什么办法。” 萧尽染轻蔑道:“还嘴硬。” “好啊,那换个地方,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 “带走。” 除了山雁和白鹭,剩下的都是季临渊给他的暗卫。 摔银器的时候,白鹭就趁着给她递酒壶的间隙,告诉她季临渊那头成了。 她看准时机,让暗卫将掌柜的捉了,带回暗阁,就算完事。 掌柜的被暗卫拖着,哭嚎的更厉害了。 “哎哟,青天白日的要杀人了!” “快来人啊,姚太傅的外孙女当街行凶!” 山雁堵上了他的嘴,但还是不够快,让他说出来了两句。 暗卫中人很有眼色,对着围观的百姓道:“暗阁办事,速速闪开。” 听见暗阁名号,没人再敢看了。 萧尽染看着暗卫把人带走,她目光落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店里。 她捡起一只素银步摇,鸳鸯活灵活现,下坠素银流苏,十分漂亮。 “姑娘,怎么了?”白鹭问道。 萧尽染总觉得这东西看着不太对,她碰了碰做鸳鸯眼睛的黑曜石,许是刚刚摔过,黑曜石竟直接掉了下来。 她转动步摇,掉下眼珠的里面赫然是金色的! “山雁,你手稳,看看能不能把外头这层素银剥下来!” 山雁拿了店里的镊子,顺着掉下眼珠的地方,将鸳鸯外层素银剥开,露出里头通体的金色。 “姑娘,这是黄金!” 萧尽染变了脸色。 首饰店里金包银,金包铜都是正常事,但用银包金,却不正常。 “白鹭,去把暗卫叫回来。” 不多时,季临渊带人过来了。 “发现什么了?” 萧尽染把那只鸳鸯步摇递给他,“寻常首饰铺面用金包银或铜,为的是看上去好看大方。” “这种银包金,除了藏金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用途了。” 他拿过那只鸳鸯素银步摇,仔细看过,脸色也很严肃。 “店里的银器都是这样包金的吗?” 萧尽染摇了摇头,“不是。” “刚刚让山雁查过了,只有一部分落款是永兴的银器是这种银包金。” 季临渊吩咐道:“将店里银器都带回去,一一查验。” 他看向萧尽染,“计划很成功,我们在后院发现了装遣散银子的木箱子,里头的封条都还没拆。” “王仁彪跑不掉了。” 萧尽染也松了口气,“那赶紧让人去趟京郊,告诉邓从霜。” 季临渊点头,“已经让人去了,你放心。” 两人说话间,暗卫将琳琅阁都快搬空了。 萧尽染顺着柜台往后头走,四下转了一圈,“奇怪。” 季临渊跟在她身后,“怎么了?” 萧尽染疑惑道:“这么大的铺面,怎么没看见熔炼作坊?” 季临渊摇了摇头,“别找了,我的人已经里外翻过一遍了,确实没见着。” 萧尽染越发觉得不对。 他们费劲力气将赃银运到这里来,按说就应该在这儿炼制成器物出售才对。 没道理冒了风险藏着,再找别地方炼制。 “收回铺面的时候,永兴银楼里也没看见类似作坊的地方。” 她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天降的银器么。” 季临渊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我先送你回家,你也累一整天。” 琳琅阁里找不到,萧尽染也想不通,只能先这样了。 萧尽染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她心里惦记着琳琅阁的事儿,睡得不太好。 翻来覆去想了半宿,她还是觉得,没找到熔炼作坊,心里不踏实。 索性,外祖父下朝回来就带来了好消息。 圣上对王仁彪贪墨遣散银子之事动了怒,早朝之上直接定了王仁彪的罪。 萧尽染去前厅迎外祖父回家,殷勤地替他收好官帽,端茶递水。 “外公,那邓将军呢?” 姚子骥摇了摇头,“早朝上对他的事儿也多议论,但圣上并没表明意思。” 萧尽染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可能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有些失望。 王仁彪对邓将军的构陷拙劣,圣上若是想保,也不是保不下来。 她想起外公遏止圈地的谏言。 “是不是只有背后之人罢手,邓将军才有可能……” 姚子骥不忍说实话。 姚文景道:“没可能,邓将军的职位无论如何都保不住。” “能保下他的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尽染激奋,“他只不过是不想参与党争啊!” “邓将军在肃州一辈子,边关稳固他有劳有功。” “他这个下场,朝廷就不怕边关寒心吗?” 姚子骥眼神里含着冷意,也带了几分无奈。 前厅里,一时安静,气氛凝重。 萧尽染余光忽然瞥见白鹭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她指了指白鹭,“干什么呢?” 白鹭走进厅里,想贴她身边小声说,被她横了一眼,只能站在厅中间大方开口。 “姑娘,大少爷来信了。” 第68章 肃州回信,节节败退 萧尽染不想竟然是姚成衍的消息,心虚地看了外祖父和小舅舅一眼。 姚文景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了,你和阿衍私下联系,还能瞒得过你外公吗?” “都说到这儿了,直接说吧,他传回什么消息了。” 白鹭将袖中藏着的信交给了萧尽染。 萧尽染展信看完,脸色极差。 “外公,舅舅,肃州开战了。” 她连忙把信给了外祖父。 姚成衍字迹有些乱,信中力图言简意赅。 只说瓦剌进犯,前线因无人统帅成散沙一片,节节败退,已经退守至肃州城外了。 萧尽染其实很震惊。 和邓从霜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听说过,前线至肃州城中间多兵屯,少说有几十个村镇。 这才几日,就退守肃州了。 姚子骥的脸色也不好看,才放下信,门房便来人报宫中传旨,要他进宫议事。 进宫之前,姚子骥嘱咐萧尽染和姚文景,涉及边关,事态可大可小,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心绪不宁,在前厅等了许久。 秋夜雨大风急,姚文邈派了第三波人去宫门口,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连老夫人都从后院到了前厅,“一个个的,晚上都不吃了吗?” “来人,摆饭。” 看见她坐在饭桌前,众人如同吃了定心丸。 用过晚饭,宫里依旧没有动静。 萧尽染索性让鸣象给她拿点账本来,扒拉算盘珠子,还能静静心。 戏楼的收益不错,其他铺面的租子也交的及时,鸣象把生意打理的极好。 萧尽染其实并没什么可算的。 她随手翻着,忽看见账本里夹了张纸。 “鸣象,这是什么?” 鸣象凑到她身边来看,“哦,这个。” “这是城东铺面的内部图,这个铺面的掌柜半月前跟我说,铺面太大了,想从中折一半另租给别人,问我行不行。” 萧尽染看着很眼熟,“这个铺面是……是不是原先的永兴银楼?” 鸣象点头,“姑娘好眼力,就是那间。” 萧尽染皱着眉头,“这间铺面有这么大吗?” 鸣象拿过图纸,仔细和记录册子核对了一下。 “没错,是这个大小。” 萧尽染回想永兴银楼。 城东地方偏僻,她不习惯往那头逛,何况,她也不喜欢素银的首饰。 在收回铺面之前,她对永兴银楼并没什么印象。 但季临渊核查完,将铺面还给她之后,她注意过这个铺面。 荣国公府和季临渊都筛过,铺子里连桌椅板凳都不剩。 她记得,那铺面是个三合院,两面临街。 虽说有二楼,但整体看上去并没这么大。 “永兴,琳琅……” 她想起来了,永兴银楼是三合院,琳琅阁是四合院,因永兴银楼两边临街,还有个二楼,看起来似乎和琳琅阁不同。 但实际上,两者的布局是一样的! “这个西厢房,和之前不同了。” 她指给鸣象看。 鸣象恍然,“对了,这个铺子掌柜重新拾掇过里头,他说租下铺面只做生意不住人就将西厢房的炕和火墙都推了。” “当时他不小心将墙也推倒了,我去处理的时候,还想着怎么跟人对面的商量,可没想到,西厢房那头竟然是原来的城东客栈,也是咱们自己的铺面。” “后来我才发现,城东客栈和永兴银楼看着在两条街上,也不挨着。可实际上,两个铺面的斜角背对背的。” 萧尽染有个大胆的想法。 永兴银楼是这样的构造,那琳琅阁是不是也一样? 一旁听着的姚文邈和姚文景也觉察不对。 姚文邈惊讶,“这么巧?” 萧尽染看向他们,“两位舅舅,你们谁有长乐街那附近,或是城东的图纸?” “我有。” 姚文景赶紧让人去拿。 不多时,图纸取了回来。 萧尽染仔细找到了琳琅阁,果然有所发现。 长乐街并不是正南正北横平竖直的街道,琳琅阁西厢房旁,斜倚了一间很不起眼的铁匠铺。 “就是它。” “山雁,你将这张图送去别院给季首尊。” 山雁刚将图纸收好,外头便进来传话,说太傅回来了。 让萧尽染没想到的是,季临渊跟着姚子骥一起回来了。 两人都是一身寒气,脸色不太好。 老夫人让人给他们上了热汤暖身。 姚文邈问道:“父亲,情况如何了?” 姚子骥摇了摇头。 季临渊替他回答:“议了一下午,还是没定下来谁领兵去肃州。” 郑士耽举荐邓之寒,让他回肃州领兵,魏世忠便驳斥邓之寒拥兵自重。 两人如今同在内阁,意见却严重不一致。 皇上听烦了,问姚子骥的意见,姚子骥便装聋作哑,只道自己一心扑在遏止圈地上,对肃州军务一窍不通。 再问季临渊,季临渊也只回话琳琅阁银包金的异常,请旨继续追查。 荣国公季南漳倒是举荐了九城兵马司副使陈辉。 可不等圣上有反应,便有人质问他,是不是记恨季书白大婚那日,陈辉帮萧尽染唱对台戏,想推陈辉去死。 这一下午,陆续有大臣举荐,可也陆续有人反驳。 吵吵闹闹的,竟没一个合适的。 姚文景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从成朔十二年开始,圣上陆续削减军费,至今已有八年时间了。” “我朝本就重文抑武,除非家中困难到一定程度,否则少有走军伍一徒的。” “如今朝中无人,也不是什么难预料的结果。” 姚子骥暖和过来,开口道:“谁都知道,没人比邓之寒更合适去肃州。” “让邓之寒领兵,也只差圣上一句话。” 萧尽染忽然想起来刚刚要送给他的图纸,“鸣象,快拿来。” 图纸重新摊开在众人面前,她指着琳琅阁和旁边的铁匠铺。 “外公,你看。” “这个铁匠铺如果就是琳琅阁的熔炼作坊,重启调查户部案,是不是就能打压魏家势头?” “圣心摇摆,无非是不想破坏朝堂平衡。” “可要是党争触及皇室利益,那皇上就不会想要这平衡了。” 姚子骥眉眼柔和了下来,十分欣喜骄傲地看向季临渊。 “瞧瞧,我家阿染一点都不比大殿上那帮子朝臣差吧!” 第69章 邓从霜殿前请缨 季临渊眉眼带着笑意,“是,萧二姑娘聪慧过人。” 他看向萧尽染的眼神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可萧尽染自己心虚,脸上发烫,别过头不敢看他。 索性是天色暗,没人发现异常。 不等她调整过来,季临渊已然和没事人一样说话。 “趁着他们还没从肃州战事中回过神,我现在就去琳琅阁。” “也是时候添把柴了。” 他拿上图纸,大步离开了姚府。 萧尽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骂他太坏,又气自己受不住撩拨。 姚子骥眼神锐利,将她小儿女姿态都看在眼里。 “阿染。” 萧尽染被唤了名字,赶紧收敛心绪,“外公。” 姚子骥道:“你让人去京郊一趟,给邓从霜递个消息……” 毕竟,京郊还有钱铁那五十多个肃州军呢。 这个雨夜,注定不太平。 肃州开战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人人望着边关。 而长乐街上,披着蓑衣的暗卫,早已融于夜色中,等待着他们的猎物。 鹤一无声的打了个手势,一众暗卫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铁匠铺。 呼吸之间,守卫无一生还。 铁匠铺内,高热的铁水刚照亮工匠的脸,下一瞬,寒光便落在了脖颈上。 “暗阁办事,违抗者死。” 季临渊冷肃眼神扫过,“作坊管事是哪个?” 工匠听见暗阁的名头,都吓破了胆。 有惜命的虽不敢开口,但却犹犹豫豫向身后看。 不等管事有动作,暗卫直接将那人下巴卸了。 季临渊走到管事面前,泛着杀意的笑挂在唇角,“本座想知道,你替谁办事?” 管事阿巴阿巴的说不出话来。 季临渊也充耳不闻,“我说个名字,若是,你就点头,听懂了吗?” 管事忙点头如啄米。 季临渊道:“季南漳,魏世忠,还是魏贵妃?” 那管事在听见魏贵妃名字时,点了下头。 季临渊叹了口气,无奈的摆了摆手,“带回去。” 尚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 季临渊离宫前,让人将消息捎去姚府。 萧尽染一睁开眼,就接到了口信。 作坊管事连夜被押进了暗阁地牢,暗阁手段之下,知道的信息全都被榨了个干净。 魏贵妃主使,让荣国公府替她办了琳琅阁,从各地收上来的孝敬银子走户部周承业的关系运送抵京,经琳琅阁转手洗干净,送到宫中,供魏贵妃使用。 王仁彪贪墨肃州军的遣散银子也是这个路子。 魏贵妃在尚书房门口喊冤,将罪名都推到了萧家头上,指责一切都是萧桃儿之父萧伯兴打着荣国公府的名头做下的。 荣国公季南漳带着萧桃儿连夜进宫请罪,只认御下不严之责。 直到早朝,朝臣一改口风,纷纷为邓之寒申冤,请调邓之寒前往肃州御敌,圣上才保下邓之寒,要刑部放人。 同时,明旨申斥魏贵妃、荣国公以权谋私。 萧尽染听完,唏嘘不已。 户部失银案牵扯苏州官场,王仁彪贪墨案又涉及肃州边关,涉案范围之大骇人听闻。 最终,魏贵妃、荣国公却只是被申斥而已。 “姑娘。” 白鹭边给她梳头边说,“邓姑娘一回京就去了刑部,将邓将军接回府了。” 隔着镜子,萧尽染看她欲言又止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鹭神情不忍,“邓将军,他断了只手臂。” 萧尽染猛地起身,木梳扯疼了头发也顾不上,“怎么回事?” 白鹭摇了摇头,“传信的人只说邓姑娘接到邓将军时,邓将军情况不好,一身是伤,左臂已经断了。” “首尊请了赵医官去邓府医治,具体伤势还要等赵医官诊完才知道。” 萧尽染心头升起寒意。 将军没了手臂,还怎么上战场? 邓之寒若是不尊圣旨,肃州岌岌可危,可若是遵旨赶赴肃州,那他性命恐怕难保。 “又是荣国公府?真是好生歹毒。” 萧尽染重新坐回凳子上,“简单梳个头,让门房备车,我去一趟邓府。” 白鹭应声称是。 只是,还不等她出发,便又有新消息传回来。 “姑娘,邓姑娘进宫请缨去了!” 萧尽染站在门口,冷风吹过,只觉得遍体生寒。 宫中。 邓从霜跪在大殿上,一身银甲,眉眼凝重。 “臣邓从霜,愿代父出征,若不荡平西北,绝不回还!” “请圣上准允!” 早朝上,百官议论声不止。 “简直荒唐,本朝就从没有过女将领军。” “邓之寒这是怨怼圣上吗?” 邓从霜以头抢地,“父亲不敢!” “只是父亲本就年迈,如今伤势沉重,恐贻误军情。” “臣自知不如父亲,但臣实在不忍见父亲带伤上阵,请圣上体谅臣一片孝心。” “圣上若不信臣,臣请立军令状!” “西北不平,圣上可取臣项上人头!” 话说到最后,她微微抬头时,露出通红的眼睛,和几分哭腔。 “圣上,邓家只有臣一个女儿了。” 龙椅之上,沉默良久。 半晌,皇上才开口,“朕记得,邓卿与朕是同年生人,年初召他回京时瞧他已经满鬓花白,比朕看着老上许多。” 他略带周围的眼睛,看向邓从霜。 “邓从霜,朕不要你的军令状,朕要你得胜凯旋,你可能做到?” 邓从霜满眼感激,“臣虽死必胜!” 皇上点了点头,“邓从霜听旨,朕封你明威将军,任肃州总兵,即日出发,为朕荡平西北!” 邓从霜行大礼,“臣领旨谢恩!” 萧尽染的马车,没能到邓府门口,而是直接去了城门口。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邓从霜穿武装。 “我就知道你会来。” 邓从霜模样飒爽,却掩盖不住眼下的乌青。 萧尽染心疼极了,拿过为她准备的包袱塞进她手里,“出门着急,抓到什么就拿什么,你都拿着。” 邓从霜爽快地接过来,才发觉那包袱极重,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金银,怕是把她手头能用的都拿上了。 “阿染,我用不上这么多。” 萧尽染忍不住红了眼睛,“我说能用上,就能用上!” “原本派人给你传信,是怕万一上面还不肯放人,让你去哭一哭求一求。” “你非这么要强,请什么缨啊!” 第70章 魏家做寿 邓从霜忙给她擦眼泪。 萧尽染喋喋不休的,她都插不上嘴,“我外公那么厉害,什么办法想不到,你就不能缓一缓,跟我商量商量。” 邓从霜叹了口气,“我能等,我爹也能等,但肃州等不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 军情紧急,多等一天,肃州都有可能沦陷。 肃州之后,是千里平原之上的凉州,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要遭受战火折磨。 京城党争凶狠,邓从霜心中有再多不平,也抵不过百姓性命。 “阿染,我走后,我爹就交给你了。” “他那人性子直,脑子也直,有很多事都想不明白,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多担待。” 萧尽染胸口像是闷了块石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邓将军。” “等他伤好些,我定会让人给你传信。” “你,你到了肃州,也多照看我表哥。他没武艺傍身,一定过得很艰难。” 邓从霜点了点头,“嗯,我到了肃州就让人去寻他。”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道:“还有件事,钱铁等人还是叛军名头,我没法把他们带回肃州,只能留在京郊。”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安置他们。” 萧尽染给她打包票,“交给我吧,我名下私产不少,京郊庄子戏楼里头都能安插人手。” 送走了她,萧尽染心头空落落的。 经这件事后,魏贵妃一党安静了不少,太子也再没派人来约见姚子骥。 萧尽染除了每日注意着邓将军的伤势,便就是钱铁等人的事。 五十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真要打散散去各处,也得从长计议。 她正为这事犯愁,正巧看见青鹿在院子里压腿。 “你这丫头,伤还没好利索呢,乱动什么。” 青鹿抱怨,“姑娘,我在床上躺得身上都锈住了似的,再不动动,人都废了。” 萧尽染灵机一动,“你要是真想动弹,不如替我办件事。” 青鹿早就闲不住了,“姑娘,您尽管吩咐!” 萧尽染道:“萧府一直闲着,租给别人我还不放心,把那儿收拾出来。” 她算了下,留几个在京郊庄子,放进戏楼与各处铺面几个,再收几个到姚府来做护院,替她跑腿办个事。 剩下的留在萧府里看宅子。 “你去趟京郊,替我问问钱铁他们,若是愿意,就按这个办法办。” 青鹿跑了趟京郊,就将让钱铁带了回来。 七尺的汉子跪在萧尽染面前,嘴里都是感谢,“多谢姑娘不计前嫌收留我等,邓副将已经和我们都说过了。” “日后在京城,我等都以姑娘马首是瞻,听姑娘吩咐!” 萧尽染忙扶起他,“不论是在庄子上的,还是在姚府萧府做护院的,都不签卖身契。” “钱兄弟,你们是被王仁彪坑害到这一步的,否则都该在战场上拼命,我不能让你们签这个。” “你们也不必把我当主子,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们还是要回到战场上杀敌卫国的。” 钱铁没想到,她竟会这样尊重他们这些粗人,心里不免更加敬重她。 当下,他便同意萧尽染的办法。 这半个月时间,分批将义庄的肃州兵士带进京城,分散在各处。 钱铁选了几个身后好的,跟在萧尽染身边,留在姚府做护院。 安置好了他们,邓之寒的伤势也见起色。 萧尽染知道,外祖父让小舅舅去过一趟邓府,但不知道和邓之寒说了什么。 邓之寒撑着病体进宫谢恩,随后便称病辞官在家。 萧尽染后来问过季临渊,为什么琳琅阁会有银包金的器物。 季临渊不肯回信,只让人来跟她说,若是想知道,自己去别院找他。 萧尽染不敢去,便将这事儿搁置了。 “姑娘,下元节快到了,可要准备什么?” 鸣象将新暖好的汤婆子递给萧尽染,询问道。 萧尽染翻着棋谱,“都听大舅母的就好,你晚点派人去问问,可有什么要帮忙的,给大舅母打打下手。” 她看向窗外,昨夜的晚霜一见阳光便都化开了,一地的晶莹洁白。 “肃州有什么消息吗?” 鸣象道:“还是半月前的,好不容易将肃州守下来了。只是往年里异族都爱在冬日劫掠财粮,不知今年是什么光景。” 萧尽染轻抚过桌上放着的信。 邓从霜一到肃州,找到姚成衍就给她写了信。 这两三个月里,两人通信没断过,她告知邓从霜,邓将军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能正常生活了,只是武艺受限。 邓从霜有空便给她回信,讲前方战事,肃州风物,偶尔抱怨姚成衍行事死板,爱拖她后腿。 只是半月之前,她给邓从霜回信之后,便再没消息。 “让钱铁安排人手,将我给阿霜准备的东西送去肃州吧。” 鸣象应声,“是。” 她拿过册子,“姑娘,还有戏楼的事儿,戏楼那头接到了不少邀约,想请戏班去唱堂会,您看看拿个主意。” 萧尽染由衷觉得,鸣象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戏楼如今在京城名头很盛,原本的座位都不够卖,还要加座。 萧尽染看过名单,除了一些寻常人家,竟然还瞧见了魏家。 “这个魏家,是原先魏太师家里?” 鸣象道:“是那个魏家没错,魏家的管家来说,家中老夫人七十大寿,要给老夫人做寿。” 萧尽染掐指算了算魏家的关系。 魏家是百年士族,人丁兴旺。 掌柜说的这位老夫人,应该是魏贵妃的母亲,信阳侯夫人。 原本信阳侯爵位到魏世忠父亲这辈就止了,不再袭爵。 但信阳侯夫人的肚子争气,一共只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当今的魏贵妃,另一个便是魏世忠魏太师,现在应该称魏阁老了。 “魏家明知道戏楼是我的,还要请咱们去唱堂会?” 鸣象答:“那位魏管家口气很大,说是老夫人面子大,做寿那日宫里和荣国公府都会贺寿,这是抬举莺歌。” “但奴婢听他口风,似乎是老夫人不大理事,只有听戏这点爱好。满京城只有咱们莺歌名头最响,所以才来请的。” 她不信,能教出魏贵妃和魏阁老的信阳侯夫人,会是不通俗事的老太太。 第71章 萧尽染中毒 不管魏家想做什么,她接着就是。 “他们敢请,咱们就敢去。” “告诉魏家,这单生意,咱们应下了。” 鸣象在册子上勾画了两下,“姑娘看看,就接这几家可行?” 萧尽染点了点头,“就这样。” 白鹭忽打了帘子进来,带进来一股冷气。 “姑娘,赵老大人回京了!” 萧尽染知道自己心脉受损,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姚成衍那日究竟和她说过什么,让她晕了过去。 老夫人带着姚家的两位夫人都在花厅等着,萧尽染进了门,就看见三人严肃的面容。 萧尽染跟她们等了一会儿,赵医官扶着赵老大人走了进来。 她目光落在那位赵老大人身上,看着耳顺年纪须发皆白,精神却很好,目光炯炯有神。 “孔夫人,好久不见啊。” 外祖母母家姓孔,只有关系很近的人才会这么称呼她。 萧尽染很意外,赵老大人和外祖母竟然是旧识,对外祖母十分客气。 老夫人同他寒暄,“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要特地请你回来,给我外孙诊治。” 赵老大人捋了把胡子,“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他姚家的事儿。” 老夫人笑盈盈的,“这是我两个儿媳,里头这个是我外孙女阿染,你给她瞧瞧。” 赵医官领着他,坐在了萧尽染对面。 “师父,萧姑娘她……” “闭嘴。”赵老大人脾气不太好,打断了她,看向萧尽染。 “小丫头,手伸出来。” 萧尽染摸不准他脾气,听话地把两只手都放在了桌上。 只看赵老大人两边都摸过后,冷哼了一声,“什么心脉受损,这明明是中毒嘛。” 他看向赵医官的眼神嫌弃,“我就说你啊,在太医院都把医术耽误了。” 赵医官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萧尽染却疑惑。 “我是中毒?” 老夫人也问:“怎么会是中毒呢?” 赵老大人耐心给她解释,“你这外孙女是幼年时中的毒,毒性不强作用缓慢,会让她气血两亏,而后早亡。” “亏了气,人没精神,头脑不清楚,亏了血,时间一长自然有损心脉。” “不过,我看我这徒儿的脉案,你外孙女还受过刺激,再度刺激她时,血气上涌。可她本就血亏,自然就会晕厥,头脑心脏都供不上血,记忆也会缺失。” 萧尽染听明白了,恐怕是她在萧家住着时,被人下了毒,因作用缓慢,所以才没察觉。 “敢问赵大人,看我脉象,是否已经断了这毒药?” 赵老大人点了点头,“没错,这也是你为什么不发病时看起来和正常脉象没什么区别的原因。” “好吃好喝好养活,补上了些许元气。” “但你身子亏了多年,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好的,得慢慢调养。” 老夫人不放心地问:“也就说,日后注意调养,于性命无碍?” 赵老大人摇了摇头,“和没中过毒的正常人肯定不一样,只能说,尽力弥补吧。” “我写个方子,先抓药吃上段时间看看。” 老夫人连连道谢:“有劳了。” “你久不回京城,原来的宅子收拾好了吗?” “若是愿意,可以先在我这儿住段时间。” 赵老大人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她。 “姚子骥他乐意?” 老夫人无奈的笑,“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赵老大人将写好的房子递给赵医官,“也对,我现在还给他外孙女儿看病呢。” “那我就免为其的住这儿吧。” 赵医官惊讶的看向他,“师父,家里都收拾好了。” 赵老大人不以为意,“我不乐意住你家,我就住这儿。” “也方便照顾她外孙女。” 萧尽染看的云里雾里的,觉得这老大人好奇怪啊。 老夫人招呼她大舅母将偏院收拾下,带赵老大人过去住下。 她拉着赵医官不放手,“我怎么没看明白,赵老大人在京中没宅子吗?为什么要住你家?” “不对,他怎么又不走了,住我家了?” 赵医官给她解释,“赵老大人是我师父,也是我养父。” “我是个孤儿,幼年被师父捡到收养,才学了他的手艺。” “至于他和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事,那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我先去给你抓药煎药。” 赵老大人在姚家就这么住下了。 萧尽染一开始还好奇,他和外祖父之间的关系,可赵老大人安置好,每日除了摆弄药材之外,就是跟外祖父下棋。 - 信阳侯夫人做寿的消息传开,不少人家都接到了帖子。 姚家也不例外。 门房将帖子递进来时,萧尽染就在外祖母身边, 老夫人一眼都没看,就放在了一边。 “我年纪大了,不喜欢热闹,你吃完饭把帖子给你大舅母送去吧。” “让她带你和小蝶去见见场面。” 萧尽染心说那魏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就不去吧。 陪外祖母吃完饭,她便去了大舅母处。 自从姚成衍去肃州,大舅母脸上都没笑模样了。 萧尽染知道她担心表哥,每次表哥和邓从霜来信,她都会给大舅母拿来看看。 她一进沉水院的门,大舅母便迎出来了。 “是有你表哥的信了?” 书信断了半个月,大舅母满心地惦记。 萧尽染摇了摇头,“还没消息。” “大舅母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人给肃州送东西去了,就是没书信回来,也会传回口信的。” 大舅母叹了口气,“算了,都是命。” 萧尽染将帖子拿出来,“信阳侯夫人做寿,外祖母说她不想去,让您带着我跟小蝶去看看。” 大舅母打起精神来,“是啊,还有小蝶呢。” “眼看明年及笄,就该议亲了……” 她目光落在萧尽染身上,“还有你。” “那季书白不是个东西,如今事情都翻篇了,你也该重新考虑考虑了。” 说起这个,萧尽染心头就堵得慌。 她不想嫁人。 对男女之事,她心里都是害怕,想一想手就发抖。 “我不嫁,我就赖在家里,陪着外祖父外祖母和您。” 第72章 我不想嫁人 大舅母握着她的手劝,“陪我们干什么,一个比一个岁数大,我们能陪你一辈子吗?” “阿染,嫁人不可怕,找个可心的人相互扶持依靠,是很好的事情。” 萧尽染眼里带着惊惧神色,脸色都白了。 大舅母注意到她,“阿染,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啊?”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没事。” “大舅母,你别劝我了,我真不想嫁人。” 大舅母语重心长道:“你宽心,大舅母没有急着把你嫁出去的意思。” “这次信阳侯夫人做寿,定会去好些公子小姐,你先挑挑,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如今你外祖父官拜太傅,也算是一人之下……” 萧尽染听她说话,越发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声音越来越缥缈。 大舅母刚说了一半,就看见萧尽染眼睛一闭,整个人就软下去了。 “阿染!” “快来人,请赵老大人过来!” 赵老大人面色严肃的把完脉,大舅母将萧尽染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掖好了被角。 “老大人,我家阿染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老大人道:“血气攻心,和之前是一样的。” 姚文邈着急,“你跟阿染说了什么啊?” 大舅母拍着大腿,也跟着着急,“就是说起了婚事,我本想宽慰她跟季书白的事儿都翻篇了,让她看看别家公子。” “她一直说不嫁人,我就多说了两句。” 赵老大人对萧尽染和季书白之前的事儿也有耳闻。 “看样子,这婚事是她的心结啊。” 大舅母瞪大了眼睛,“我的天,是这样啊!” “哎哟,可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不嫁人啊,这要是这么说不得,她婚事可怎么办啊!” 姚文邈带着气,“是婚事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大舅母叹了口气,“自然是人命。” “可那季书白做的孽,凭什么让我们阿染受苦啊。” 姚文邈也无奈。 他知道自家夫人也是心疼萧尽染,捏了捏夫人的肩膀,没说什么。 一旁坐着的老夫人开口:“赵大人,有办法治吗?” 赵老大人捋了捋花白胡子,“心结还要心药医。” “什么时候她不怕了,什么时候,她也就能谈婚论嫁了。” “不过,情结向来是人生难事,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老夫人看向大舅母,“你和阿染提了季临渊?” 大舅母愣了下,“没有啊。” 老夫人反倒释怀地笑了笑,“那看样子,阿染怕的只是成亲。” “行了,都别围着了,等她醒了,把她送回她自己那。” “至于婚事,先都别提了。” 萧尽染昏迷,依旧是姚芷蝶守着。 上次,她醒过来就忘了前事,让姚芷蝶印象深刻,这次她都不敢打瞌睡了。 萧尽染醒过来,就看见她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 姚芷蝶试探的开口,“阿姐,你又忘了?” “你跟我娘说着话,你就晕过去了。” 萧尽染按了按额头,她好像有印象。 似乎是说到小蝶明年及笄,就该议亲了。 而她…… “阿姐。” 姚芷蝶看她脸色不好,“你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萧尽染躺在床上,伸手轻抚她发丝,“又让你们担心了。” 姚芷蝶躺在她身边,“没事,你是被人下毒了嘛,要怪也该怪坏人。” “阿姐,你也别怕,你要是不想嫁人,我爹和小叔都会养着你的。” 萧尽染心头一暖,“有你们真好。” 信阳侯夫人做寿这日,京城飘起了雪花。 大舅母姜夫人带着萧尽染和姚芷蝶去赴宴。 不等到侯府门口,下人便来知会姜氏和萧尽染,前头马车太多,堵住了。 姚芷蝶被一圈雪白狐狸毛围脖衬得娇俏可人,时不时地掀帘子往外看。 “再堵一会儿汤婆子都不热了。” “前面怎么回事儿啊。” 萧尽染也觉得冷,打发钱铁去前面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不一会儿,钱铁回来禀告,“姑娘,前头荣国公家的闹了一阵,这会儿已经把路让开了。” 姚芷蝶好奇,“荣国公府?怎么闹起来了,你看见了吗?” 钱铁道:“小人没看见,前头的人说什么都有,具体是什么情况,并不知道。” 马车缓缓向前,姚芷蝶靠着萧尽染,“阿姐,你说,会不会是季书白来了啊?” 姜夫人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啊。” “信阳侯家和荣国公夫人是堂亲,荣国公夫人是魏贵妃和魏世忠的堂妹。” “给信阳侯夫人来贺寿,难不成荣国公敢带上他属意的世子?” 萧尽染心里也这么觉得。 季书白再蠢,荣国公再看不上他,可到底他背后是魏家。 多年结党,两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荣国公来给信阳侯夫人贺寿,只能带季书白,否则就是打魏家的脸。 马车到了侯府门口,姜夫人带着萧尽染和姚芷蝶进了门。 前厅是男宾席面,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三三两两地说话。 穿过前厅,过了垂花门,便是花园。 已经是冬季了,可侯府这花园里头,却还有暖意,竹枝青翠,花朵犹开。 姚芷蝶看得新奇,“这儿可真暖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春天来了呢。” 引路的下人介绍道:“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好,贵妃孝顺,特意从京郊山上引了温泉水下来到府中。” 姚芷蝶咋舌,去京郊坐车都要小半日,引水进来得多费功夫啊。 进了宴客花厅,屋里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来贺寿的宾客大多是女眷,头面首饰惹眼,步摇耳铛晃荡,人人都是锦缎加身,各放异彩。 姚芷蝶小声和萧尽染说话:“我原来以为,阿姐就是京中最贵气的小姐了。” “现在看,阿姐也有不如人的时候。” 萧尽染轻笑了一声,“这就看不上我了?” 姚芷蝶小动作摇了摇头,“但阿姐的容貌,绝对是全京城顶尖的。” 萧尽染自豪地挺了挺脊背,这话她认。 因着姚子骥的官位,姚家如今在京城也是人人都想巴结的地位。 下人刚一通报,说姚家到了,屋里的说话声都小了,都看向了厅门口。 姜夫人和姚芷蝶都是翕州人,江南水乡养出的好皮肤,白皙干净,柔美可人。 萧尽染就更不必说,从前满京城骂她的什么都有,就是没人说她不好看。 三个人往那儿一站,背后花园里精心养出来的花都黯淡了。 第73章 逼她喝酒 信阳侯夫人坐在上首,一身深青色苏锦苏绣云纹袄裙,头戴苏绣寿字纹抹额,发间是彩宝黄金簪,手上一对水头盈盈翡翠镯子,十分华贵。 “老身和你家老夫人多年未见,还以为今日她肯赏脸来叙叙旧,没想到,竟还是请不动她啊。” 她一张嘴,就是怪罪老夫人托大拿乔。 姜夫人是泼辣性子,“瞧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婆母一入冬便缠绵病榻,家中都请了大夫直接住在了家里。” “您和婆母是旧识,这都不能体谅吗?” 信阳侯夫人面上堆笑寒暄,“看我这脑子,人老了,记性也差了,还说那天去看看我这老姐姐。” “快,落座吧。” 两人一回合的言语,就让人听出火药味儿来了。 姜夫人嘴上说老夫人病了,请信阳侯夫人体谅,实际上是给她扣个连病人都不放过的帽子。 姚芷蝶坐在萧尽染的身边,“阿姐,京城的宴席都这么勾心斗角的吗?” 萧尽染想了想从前。 大概都是这么勾心斗角的,只是那时候的她不懂,天天跟在季书白屁股后面跑,以为他就是最好的。 三人坐下没多久,下人就来报荣国公夫人到了。 “婶娘!” 人还没进门,声先进来了。 荣国公夫人快步走到信阳侯夫人身边,亲亲热热地握着手说话。 而她身后,萧桃儿模样乖顺的跟着进来,站在了一边。 知道的,她是季书白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荣国公夫人带来的丫鬟。 信阳侯夫人看她也不顺眼,说着话就别了她一眼,“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荣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还不是书白……” “你别在这儿杵着,下去坐着,我跟夫人说几句体己话。” 萧桃儿应了一声,坐在了姚家位置的对面。 萧尽染目光落在萧桃儿身上,看她如今,别说和上一世比,就是和她出嫁之前也远远不如。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眼,萧桃儿飞快地挪开了。 侯府下人叫了开席,信阳侯夫人说了几句祝词,然后便是亲眷祝寿送寿礼。 魏贵妃人虽然没来,但让五皇子睿王徐锡定替她来了,贺礼是一座东海红珊瑚,十分豪气。 魏世忠如今虽然不是太师,可家底依旧丰厚。 请了本朝书法大师,写万寿字装裱贺她大寿。 姚芷蝶看得无趣,“阿姐,吃饭之前就只能看他们显摆贺礼吗?” 萧尽染压低声音道:“那你以为呢?寿宴寿宴,人家不显摆,摆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她心里还藏了话没说。 这一年了,魏家在朝堂被申斥贬官,流年不利。 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让别人看看魏家富贵如昨日,那还不好好显摆? 姚芷蝶都打瞌睡了,贺寿的环节终于结束了。 上了酒菜开始吃饭,她才有了点精神。 “萧姐姐。” 一道柔声响起,萧尽染抬头,就看见了个熟面孔。 丁语柔一手拿着酒盅,脸上带着歉意神色,“上次在茶楼是我惹姐姐不快了,还请姐姐谅解。” 萧尽染瞥了一眼席面上,不少人都端着酒杯盯着她呢。 “我不喝酒。” 丁语柔再开口,眼睛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泪了。 “萧姑娘是不肯原谅我吗?” 萧尽染冷眼看她,“我不原谅你,又如何呢?” 丁语柔咬着下唇,“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姚芷蝶皱着眉头,“你这是做什么,好像我阿姐欺负了你一样?” 丁语柔充耳不闻,只是冲着萧尽染,忽然大声道:“萧姑娘,求求你了!” 她一说话,屋里众人都看向了她。 姚芷蝶反应极快腾地起身,指着她,“我阿姐身子不好,还吃着药呢,大夫多次嘱咐不能喝酒。” “你又喊又叫地逼着我阿姐喝酒,是非要她死这儿才甘心吗?” 丁语柔不想她先抢白开口,准备好的说辞若是再说出来,就这样变成坑害萧尽染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姚芷蝶又道:“我知道你心悦季公子,对我阿姐一向不满。” “可如今季公子都另娶他人了,你们还跟我阿姐过不去?” 丁语柔瞪大了眼睛,连连否认,“不,我没有。” 姚芷蝶看向萧尽染,萧尽染叹了口气。 “丁姑娘,我妹妹心直口快你别放心上。” “只是你的酒,我真喝不了。” 丁语柔暗暗咬牙,一个萧尽染就够难搞了,现在又多了个姚芷蝶。 她实在是灌不下这杯酒,灰溜溜回了自己位置上。 荣国公夫人瞧见这一幕,冷着脸自言自语,“废物。” 萧桃儿瞥了她一眼,趁着众人议论时,给身边婢女使了个眼色。 有心巴结荣国公府的女眷,眼见萧尽染也是个刺头,谁也不敢再去招惹了。 萧尽染终于有空好好吃两口。 “二姑娘。” 她身边凑过来个婢女,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夫人请您借一步说话。” 姚芷蝶以为又是来找茬的,刚要开口。 萧尽染却问:“你家夫人是哪个?” 婢女贴在她耳边道:“闺名桃儿。” 萧尽染拿过帕子擦了擦唇角,“带路。” “阿姐。”姚芷蝶不放心地看向她。 萧尽染摆了摆手,还是跟着婢女出了门。 信阳侯府庭院深,婢女带着她走了半个抄手游廊,到了处水榭。 萧桃儿就站在里头等她。 她朝着婢女摆了摆手,婢女退下,留她们两人说话。 萧桃儿语气酸,“你现在得意极了吧?” 萧尽染不答她的话,“你叫我来做什么,没事我就走了。” 萧桃儿道,“萧尽染,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看在都是萧家人的份儿上,你救救我。” 她神情痛苦,眼中满是委屈,不似作假。 萧尽染不解,“嫁给季书白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萧桃儿连连摇头,“不,他不爱我,他爱的是自己的清高。” “从前你喜欢他,他便嫌你倒贴,如今我一身不堪,他便嫌我。” “荣国公府上下没一个人把我当人看,我连条狗都不如。” “萧尽染,我爹就是给荣国公管永兴银楼的,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萧尽染没想到,萧伯兴竟然和永兴银楼有关! 第74章 不如跟了本王 她皱起眉头,“我凭什么信你?” 萧桃儿咬着下唇,“只要离开荣国公府,哪怕你把我交给季首尊,我都乐意!” “凭季临渊的手段,我死也逃不出去。” 萧尽染琢磨着,倒也不是不行。 萧桃儿到底对荣国公府的事情知道多少,谁也说不好,落在季临渊手里,兴许还能有更多发现。 “我一个人救不了你,这事我会告诉季临渊。” “他若是肯救你,会有人联系你的。” 萧桃儿长舒一口气,“阿染,谢谢。” 萧尽染冷脸打断了她,“别谢我。” “你还有利用价值,这只是条件交换。” “何况季临渊愿不愿意救你,我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萧桃儿摇了摇头,“没了。” 萧尽染没半点留恋,转头就走。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到了萧桃儿身边。 萧桃儿态度十分恭敬,“睿王殿下。” 徐锡定带着笑意,望着萧尽染的背影。 “你说得没错,她果真是个美人。” “不过,她真和季临渊不清不楚?” 萧桃儿低眉顺眼,“妾身不敢欺瞒殿下。” “季首尊扣押我与周绍钧时,周公子亲口对我说,季首尊对萧尽染十分特别。” “中秋那晚,萧尽染遇袭,书白看在往日情分上赶去救她,可却看见季首尊将萧尽染带回自己院中,留了一整晚。” 睿王轻笑了一声,“姚家百年门楣,不想竟出了她这样的。” 萧桃儿道:“我这妹妹最是拜高踩低,她若是知道殿下看得上她,必定拿乔装样。” “殿下若是信我,您就趁着现在季首尊事忙,我妹妹她闺中寂寞多多抚慰。” “到时候,殿下美人在怀,想做什么都行。” 睿王点了点头,“季书白娶了你,还算有点用。” 萧尽染跟着婢女引路往回走时,发觉出不对来。 来时走的抄手游廊,可回去时,却进了一道门,不知来到了什么院子中。 “姑娘,是不是走错路了?” 引路婢女道:“没有。” “从来时路回,要走正门,容易被人看见。” “姑娘和我家夫人商量事情,不能让人瞧见,所以带您走这条小路回去。” 萧尽染心中虽然疑惑,但对信阳侯府的路不熟悉,只能跟着她走。 进了院中,婢女对她道:“姑娘,我家夫人正走另一条路回去,这会儿应该到了。” “您且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同我家夫人分开进去。您一会儿从这边月亮门过去,便是宴客厅了。” 那婢女说完话,自己便走了,留萧尽染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 她不敢多留,没等到时间,就朝月亮门走。 刚走过门口,一个高大身影便从背后抱住了她! 萧尽染吓得惊呼,那人又捂住了她的嘴。 “萧二姑娘,可让本王好想啊。” 是睿王的声音! 她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就看见睿王捂着她的嘴,转到了她面前。 “别怕,本王只是想和妹妹亲近亲近。” “来,本王抱你。” 萧尽染顿觉身上一轻,就被他打横抱起来。 她刚要大喊,就被他抱进了一间房中,扔在了床上。 “你别过来!” 睿王噙着狞笑看着她,“萧妹妹,自书白大婚那日,本王看见你这张漂亮脸蛋就思之不忘。” “跟季临渊那冰块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了本王。” “本王保证,只要你今日给本王伺候舒服了,明日本王便去姚家提亲,给你个侧妃的位置,如何?” 萧尽染紧抓着袖口,脸色发白,“徐锡定,我是姚子骥的外孙,是姚家护着的人。” “你敢动我,我外公不会饶了你!” 睿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本王是皇子,他能怎么不饶我?” “不过,萧妹妹你叫得倒是好听,再叫本王名字,让本王听听。” 萧尽染咬着下唇,心里暗骂他淫贼。 见她不说话了,睿王以为她认命服软了,一手解衣襟,一边向她走去。 “乖,再叫一声。” 萧尽染猝不及防地想起季临渊来。 男人都是这副样子,一个两个的色胆包天! 她捏紧手里的汤婆子,拧开了壶口,看着睿王走近了,朝着他扬手掷了过去。 汤婆子里装的热水还烫着,睿王被扔了一脸的热水,烫得他捂着脸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萧尽染看准时机,从床上一跃而下,朝着房门窜了过去。 可睿王也是练家子,露出的另一只眼看见她要跑,一把就将她抓了过来! 萧尽染用力挣扎,朝着他下身就是一脚。 睿王为了护着自己,只能躲开! 萧尽染趁这个机会,跃出了房门,跑进了院子里。 可是信阳侯府的路复杂,她跑出来便没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东家姑娘?” 一道柔美声音低低传来。 萧尽染找了一圈,才看见门后有个漂亮姑娘朝她招手。 “莺歌?” 莺歌忙拉她到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这是我候场的房间,你放心,旁边都是戏班的人,睿王不敢过来。” 萧尽染总算松了口气。 “多谢你了,不然我恐怕……” 莺歌给她倒了杯水,“那睿王一向好色,京城里不少姑娘都被他欺负过。” “东家被他盯上,恐怕不好脱身。” “你等会儿,下场戏该上场时,咱们护着你回去。” 萧尽染点了点头。 她现在后怕极了,真是不敢自己出去,万一再碰上睿王,怕是凶多吉少。 莺歌生就一副好嗓子,在京城唱出了名声,如今也算有些身份。 负责堂会的侯府下人对她很客气,来告知她该上场了,戏班子便把萧尽染放在中间,护送她到了宴客厅里。 姚芷蝶早就等得心焦了,看她和戏班一起回来,不免疑惑。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和娘去找你了。” 萧尽染缓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捂着胸口道:“回家再说。” 她见萧桃儿,又和睿王纠缠,花了不少时间。 宴席也到了尾声。 姜夫人同信阳侯夫人知会了一声,带着萧尽染和姚芷蝶就走了。 上了马车,旁边再没其他人了,姜夫人也忍不住问:“可是发生什么了?” 萧尽染松了那口气,委屈地扑到她怀里,“舅母,睿王掳走了我,差点就……” 第75章 睿王提亲 姜夫人惊讶极了,“什么!” 萧尽染红着眼睛把见过萧桃儿,又遇上睿王的事儿都说了。 姚芷蝶听得激奋,“什么睿王,我看是淫魔才对!” 姜夫人面色格外严肃。 “阿染,咱们回家,这事必须让你外公知道。” “凭他什么睿王,就是皇太子,也不能随意欺辱咱家女儿。” 姜夫人一路哄着她,临下车前,替她戴好兜帽,遮着哭红了的眼睛。 下了车,就将她往后院带。 到了外祖母身边,屏退了下人,大舅母才褪下兜帽,替她解开披风。 姚芷蝶搂着她,大舅母将信阳侯府的事儿同她外祖母说了一遍。 姚子骥在一旁坐着听完,都坐不住了。 “徐锡定,他好大的胆子!” 大舅母心焦道:“公爹,您拿个主意吧。” “阿染名声本就有缺,和季书白的事也才翻篇,若是再被睿王惦记上,她可怎么办啊。” 萧尽染她自己不知道,但姚家上下是知道的。 上次姜夫人只是说起她婚事,她便受不住晕了过去。 要是再被睿王纠缠上,她这毛病恐怕更难治好了。 姚子骥当机立断,“这事我来处理,你们不要管了。” “小蝶,先送你姐姐回房休息。” 姚芷蝶点了点头,扶着萧尽染往外走。 萧尽染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身后,屋里外祖父外祖母和大舅母,脸色都很凝重。 “阿姐你别担心,大家都会护着你的。” 姚芷蝶安慰她。 萧尽染被她们支持着,心里也有了底气。 她不是从前那个孤女了,她有外祖父外祖母,有一家子爱她的人。 “小蝶,我不怕。” 她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还不等姚子骥做什么,转天睿王府的人便登门了。 睿王府管家带了不少东西,说是拜访姚子骥姚太傅,可进了门,却问的都是萧尽染。 “姚太傅,我家王爷对萧姑娘一见倾心,愿以侧妃之礼迎她过门。” “为表敬重,我家王爷特派我来知会太傅大人一声,您若点头,我家王爷明日就去御前请旨赐婚。” 姚子骥脸色铁青。 “睿王拿我家女儿当什么?” “我姚子骥的外孙,凭什么给他做侧妃!” “滚出去!” 管家想到他不同意,但没想到他态度如此激烈,竟将他轰了出去,东西也都扔到了街上。 “啧,老东西。” 他低低骂了一声,收拾好了东西,回府复命去了。 姚家。 姚子骥特地嘱咐了门房下人,不许把睿王府来提亲的事儿告诉萧尽染。 可钱铁是萧尽染的嫡系,姚家下人不说,钱铁却不敢知情不报。 听说睿王派了个管家来,要她当侧妃,萧尽染气得厉害。 “姑娘,我等从京郊出来就在姚家当差,都是生面孔,我带几个兄弟,掳了那什么狗屁睿王,揍他一顿!” 萧尽染眼神里泛出杀意。 要不是他死了,要惹麻烦,萧尽染都想让钱铁带人直接杀了他! “早听说他好色,现在竟然把主意打我头上来!” 她冷声道:“钱铁,你带人给他套上麻袋,好好给他个教训。” “就告诉他,是我派人打的他!别让人看见你们的脸。” 钱铁领命,“姑娘放心,您就等着吧!” 当晚,琼脂楼。 几个纨绔公子恭维着睿王,“那萧尽染真不识趣,殿下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她还拿乔。” “依我看呐,萧尽染野心勃勃,她是想给睿王当王妃吧。” “她想得倒美,父母双亡又是季书白玩剩下的,殿下肯给她侧妃都是看在姚子骥那老东西的面上,不然谁要她啊!” 睿王靠在美人身上,一个眼神过去,旁边美人便极有颜色的将酒杯送到他嘴边。 身边乖顺的女人太多了,他还就中意萧尽染清高的款。 这几日一想起她被扔在床上,叫他名字的模样,他就心痒痒。 “你们喝着,本王出去透透气。” 楼里的庸脂俗粉,他此刻一个都看不上了。 刚走到院子里,一个人影从屋顶闪过。 不等他看清楚,黑影落在他身后,麻袋兜头就套在了他脑袋上。 雨点似的的拳头,纷纷落下,砸得他哀嚎。 “哎哟,谁啊!” “谁敢打本王!” 打人的也不作声。 闷头打了好一会儿,才有低沉发闷的声音传来,“再敢肖想萧尽染,我要你的命!” 睿王从麻袋里挣扎出来时,身边早没人了。 “嘶——” 脸上身上疼得厉害。 他摸了下嘴角,全都破了! “来人!快来人!” 他找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人手早没气了。 睿王后怕得变了脸色,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他身边护卫,就证明,动手的人可以直接杀了他! 他无心再寻欢作乐,捂着脸就往外走。 琼脂楼外,钱铁带了几个人,都用黑布蒙着面。 看见睿王从楼里出来,几个人暗搓搓地跟了上去。 “铁哥,怎么就睿王自己一个人?他护卫呢?” 钱铁也觉得不对劲,“可能出来玩,没带吧。” “这正好是个机会,上!” 睿王刚拐进巷子,兜头又被蒙了麻袋! “好汉饶命!” 不等拳头落下,他赶紧求饶。 钱铁想起自家姑娘被欺负,就一肚子气,哪管他求饶,就是一顿铁拳。 打得他频频求饶,连连喊疼才停手。 他压低声线道:“今日能打你,明日就能杀你。” “我家主子是萧二姑娘,再敢觊觎她,下次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带人转身就跑。 睿王从麻袋里挣脱出来,浑身都没力气了。 他一头雾水,刚才不是打过了,怎么又打一次? 这萧尽染,仗着他喜欢还真敢动手! 等着,他非要把她按在床上,好好折磨! 萧尽染在家里待了几天,连门都不敢出。 可这几日外头安安静静,睿王也没什么消息,她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让睿王知道忌惮了,便让山雁去别院给季临渊传了个口信,将萧桃儿求救的事儿告知。 两个人约在戏楼见面。 还是二楼的雅间,萧尽染到戏楼门口,瞥了一眼琳琅阁。 早没从前的风光,如今大门紧闭,被贴着封条。 她上了二楼,让山雁在门口守着,自己进了屋。 第76章 你也打他了? 季临渊抬眼,看见萧尽染走进来。 她自顾自斟了热茶,喝了一口,“我看萧桃儿在荣国公府过的是不好,不然也会放下身段来求我。” “她连囚在你手中都乐意,也真是走投无路了。” 季临渊没有言语,只是看她。 萧尽染被他盯得不舒服,“这么看我做什么?” 季临渊声音低沉,有些冷,“你真当她求你是没办法了?” 萧尽染觉出不对,“那她是……” “睿王怎么知道你去见她?”他冷声打断。 萧尽染抿着下唇。 她不是没想过,可她想不通,萧桃儿和睿王是怎么搭上的。 正愣神时,手臂忽然被握住。 那只手极为用力,像是要将她骨头捏碎一般。 她偏头就看见季临渊起身将她拉到身边,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深眼眸里全都是她。 “疼。” 萧尽染有些怕,挣扎着想要躲。 可季临渊不肯放手。 才几日不见她,她便别人惦记上。 若不是徐锡定是睿王,他早让那人消失在这世上。 “听说,睿王向你提亲了?” 说起这个,萧尽染就一肚子火,“他简直疯了,想让我给他做侧妃!” “我让钱铁带人给他蒙了麻袋,揍了他一顿。” 季临渊的手忽然松了松,“你也打他了?” 萧尽染趁机收回手,“什么叫我也打他了?你也打他了?” 季临渊轻笑一声。 他就说,怎么第二天睿王连早朝都不上了,鹤一还回报说他破了相,伤的很厉害。 感情是一晚上遭了两回打。 萧尽染皱眉看他,一会儿生气,转头就又笑了,这人是属狗的吧…… 季临渊贴近她,眼睛望着她,满是占有欲。 “萧尽染,今日早朝后,睿王求见圣上,想请旨迎你做侧妃。”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我,我不嫁!” 季临渊的手落在她发丝上,轻柔地理着,“圣上觉得,他是想借机拉拢太傅,为他所用,所以,并没答应。” 萧尽染嗔怒躲开他的顺毛,“你有话不能一次说完么,吓死我了。” 抱怨过后,她忽然想到,“圣上见五皇子谈了什么你都知道,你也在场?是你进言的?” 季临渊点了点头,“要怎么谢我?” 萧尽染想了想,这些时日,他请赵老大人给自己看病,又推脱了睿王,是该谢他的。 “请你吃酒楼?” 季临渊摇头。 萧尽染道:“那送你两坛子好酒吧。” 季临渊还不满意,“我不爱喝酒。” 萧尽染发愁,“那你要什么?” 季临渊的手不老实地伸进她袖子里,手背蹭过她的手臂。 萧尽染刚想躲,他便从她袖中拿出了他送她的那柄金丝楠木扇。 扇尾,系着红色丝线打的络子,络子下是整齐的穗子。 “我要这个。” 萧尽染奇怪道:“哪有人把送人的东西要回去的?” 季临渊晃了晃扇子,穗子跟着摆动,“我要你亲手给我打个络子。” 萧尽染脸上都是占了便宜的笑,“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就要这个。” 季临渊很坚持。 萧尽染答应下来,“行,过年之前肯定给你打好。” “你别扯远了,萧桃儿的事儿你到底怎么想?” “我上次问你琳琅阁里银包金是怎么回事,你也不说。现在萧桃儿可口口声声说,她知道永兴银楼的事儿呢。” 两个人坐下说回正事。 季临渊本想诓她再去一趟别院,好借机会同她耳鬓厮磨。 可小姑娘不上钩,他忙着手头事情,便也没着急。 “从铁匠铺里带回来的匠人口中问出来,这些年各地送到京城的银子,都是他们在处置。” “原先的确是在永兴银楼中,将官银熔成银水,然后制成各种器物对外售卖。这些器物上,都会烙上永兴的落款。”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萧尽染安静听着。 季临渊接着道:“一开始,送来的都是银子,但随着年头长了,送来的就不止是银子了。” “金锭、金器,还有不少贵重宝贝。” “匠人说,他们会将金锭和一些做工差的金器熔成金水,用银包了,单独装箱送到琳琅阁售卖。” “琳琅阁的交代,掌柜会把这部分器物单独造册记录,卖给固定的客源。” 萧尽染好奇追问:“什么客源?牵扯了其他官员吗?” 季临渊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伙计只见到过一次,买这些器物的人,都是异族面孔。” “那小伙计认知有限,只能看出不是中原人,但看不出究竟是哪族人。” 萧尽染也谨慎起来,“异族?” “琳琅阁手里都是金银,跟异族交易,那就是跟他们买东西了。” “买……什么?” 大夏疆域辽阔,西北、西南、东北边疆都和异族接壤,屡有摩擦。 但无论是哪一方,边关都不允许私下贸易。 自本朝开国以来,贸易权限就掌控在朝廷手中。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利益足够庞大。 大夏疆土内,粮食富足,绸缎、金银器、玉器、瓷器都是其他异族部落没有的。 多年以来,大夏严格管控对外售出量额,在边关贸易上,大夏一直处于主导地位。 这也使得邻国、异族部落不敢轻易和大夏开战。 连萧尽染都能想明白,私下和异族交易,这是将大夏多年积攒的优势拱手让人,无异于叛国大罪。 季临渊叹息道:“皮毛、马匹、香料都有可能。” “如果再往坏了想,我朝铁矿一直不算丰富,朝廷管控严格。” “而北方部族有不少生铁……” 萧尽染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了。 边关贸易出了问题,还能通过手段来挽回。 可若是有人借机招兵买马,威胁皇权,那就是动乱之兆。 怪不得季临渊最近这么忙。 “那要不,萧桃儿的事儿就算了,我让人回绝她。” 季临渊摆了摆手,“这事你先不要管了,我去荣国公府走一趟。” 萧尽染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扇子,“那就交给你了,我走啦。” 季临渊握着扇子另一头,没有放手。 萧尽染扯了扯,也扯不回来。 “季临渊。” 她撒娇似的抱怨,尾音婉转,拉了很长。 季临渊心满意足,“好听。” 这才放开手。 第77章 萧尽染是我的人 萧尽染脸颊有些烫,瞪了他一眼,走出了雅间。 戏台子上,莺歌声调婉转。 萧尽染想起信阳侯府那日,要是没有莺歌,她怕是走不出去。 也该谢谢她的。 “山雁,咱们去趟后台。” 她带着山雁走到里间门口,看见门虚掩着。 萧尽染刚要伸手推门,山雁却先一步拦住了她。 两人扒在门边,看见屋里一个粗麻衣裳的男人,正往茶壶里撒了什么东西。 他晃了晃茶壶,左右瞧了瞧。 见四下没人,才和旁边的男人说:“先躲起来,一会儿莺歌下来喝了蒙汗药,再抬到客栈里。” “别让魏公子等久了。” 萧尽染看向山雁,山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退到了安全地方。 她皱着眉头,“魏公子?难不成是魏远铎么?” 莺歌下了台,就看见她们俩站着。 “东家姑娘,何事找我?” 她笑得调皮,还吊着嗓子做戏里动作。 萧尽染忙把她拉到一边,“我俩刚刚看见有人给你下药。” “动手的人口口声声说是魏公子派来的,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魏远铎?” 莺歌也变了脸色,为难地点了点头。 “东家,那日唱过了堂会,魏远铎就一直纠缠我,说要给我赎身。” “我不愿做妾,更不愿和他有什么关系,几番拒绝,可没想到他竟然会给我下药。” 萧尽染嫌恶的翻了个白眼,“魏家这一帮子,一个两个都是这种货色。” “这事我给你出头。” “山雁,去把魏远铎给我叫来。” 莺歌忙拦下她,“东家,魏家势大,别因为我和他结仇。” “只要我不乐意,防备一些,等他新鲜劲儿过了也就算了。” “在外谋生多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萧尽染摇了摇头,“魏家势大,我姚家也不是吃素的。” “我这楼里,就容不下这种事!” “山雁,你去。” 刚才听见了魏远铎就在附近客栈等着,山雁手脚利索,轻易就找到了人。 对待魏远铎,可不似对睿王那般不敢下手。 山雁直接把人推搡过来。 魏远铎看见萧尽染,气得吹胡子瞪眼,“萧二,你疯了,你敢动我!” 萧尽染拿着被下了药的茶壶,就摔在了他身边地上。 “无耻之徒!下流!” “我的人你也敢动,你色胆包天,不想活了?” 魏远铎不以为意地轻蔑笑道:“本公子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 “跟我回魏家做个妾室,不比她在外头抛头露面体面得多?” 有萧尽染撑腰,莺歌也硬气了许多。 她看着魏远铎,眼神明亮,“我不觉得。” “做人妾室,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我靠自己赚钱,自食其力,过得自在快活,我不给你做妾。” 魏远铎挑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尽染。 “真是有什么样的东家,就有什么样的伙计,一样的见识短浅。” “萧尽染,你和季书白的事儿满京城都传遍了,你还以为自己能嫁什么好人家,睿王殿下肯要你,都是给姚太傅薄面了。” 他表情轻佻地摸了摸下巴,“我看要不这样,你也跟我回客栈得了。” “本公子那间房大得很,我再把睿王请来,咱们大被同眠!” 萧尽染被气得咬牙切齿,“山雁,给魏大公子洗洗他那张臭嘴!” 山雁在一边听得也是一肚子火气,拿起手边茶壶,朝着他嘴里就杵了过去。 魏远铎挣扎躲开,“萧尽染,你敢动手,明日睿王殿下就治你的罪!” 山雁拿不定主意地看向萧尽染。 毕竟魏远铎的地位高,她不敢轻易动手。 魏远铎见状,耸了耸肩膀,“你个小丫头还算有点眼色。” “萧尽染,你可想好了,睿王殿下想收拾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区区姚家,只有姚子骥一个官身。有些前途本事的姚成衍还被逐出家门了,他自是不把姚家当回事。 “山雁,等什么呢,还不动手。” 后台门忽然被推开,季临渊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他进来,魏远铎愣住了,山雁趁他愣神的功夫,将茶壶塞进了他嘴里! 季临渊走到他面前,合拢的铁扇扇骨拍在他脸上。 “魏公子的消息不是很灵通吗?难道没听说萧二姑娘同本座走得很近?” 魏远铎看见他就打怵。 别人不敢下手,但季临渊敢。 别说弄死个人可能只是嘴上发狠,可季临渊是真能要人命。 “季首尊,一个女人而已,犯不上拼命,是吧?” 季临渊眼神狠辣,扇骨停在他脸上。 魏远铎觉得脸颊分外冰冷,腿肚子都在颤。 “咱们,咱们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首尊,当初您和睿王殿下还同在东宫读书来着,您还记得吧?” “看在睿王殿下的面上,您饶我一回。” 季临渊冷哼一声,“回去告诉徐锡定,萧尽染是我的人,他若是还敢惦记,别怪我不客气。” 魏远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戏楼。 他瞥了莺歌一眼,莺歌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他目光落回到萧尽染身上,“长本事了,还敢跟他动手了?” 萧尽染气不过,“魏家都什么人啊!” 季临渊凑近了她一步,“还记得刚刚雅间里跟你说过的事儿吗?” 萧尽染愣了下,点了点头。 季临渊道:“魏远铎这个时候裹乱,未尝不是个机会。” “你利用莺歌这件事,和他纠缠着。” “我今夜便去荣国公府,想办法让萧桃儿诈死脱身。” 萧尽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好,你放心,我牵制着,吸引他们注意。” 看着季临渊离开戏楼,萧尽染抿了抿下唇。 先让人把后台收拾了,又将莺歌叫了出来。 “莺歌姑娘,我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先说明,这不是我作为东家强压你为我办事,你若不愿意,尽可以对我讲。” 莺歌也在戏楼唱了个几个月,知道她萧尽染是什么样的人。 “东家鲜少这样认真,您说。” 萧尽染道:“我私下里在查一件事,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想借魏远铎纠缠你这事,来演出戏,牵制住魏家视线。” “事成之后,我给你笔银子,你可以离开京城,以免魏家报复。” 第78章 头上蒙了件肚兜 莺歌卸过了妆,素面朝天,和台上的娇媚模样半点不同。 一双眼睛十分诚恳地望着萧尽染,“事还没办,不谈事成之后如何。” “东家信我,我也信东家,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萧尽染认真看着她。 莺歌随戏班到她这儿唱戏前,就名声在外。 外面说她什么都有,性子孤傲,狐媚妖孽,仗势目中无人。 可几次接触下来,她发觉,莺歌并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愿给魏远铎做妾室,喜欢在台上唱戏,无论头疼脑热,只要她的票卖了,她必定站在台上,唱好每一场。 同是女子,她格外珍惜这样的女孩。 “你既信我,我便直说。” “魏家身后牵扯大案,季首尊奉旨追查。” “我想让你假意给魏远铎好脸,做出暗通款曲的姿态,我便做个恶人,棒打鸳鸯。” “让魏远铎以为,我是因为不想放你这个摇钱树才和他纠缠。” 莺歌点了点头,“这事好办,我就是唱戏的,做戏是拿手好戏。” “东家,你派人留心戏楼,我搭上魏公子便给您传信。” 萧尽染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魏远铎那人很无耻,我把山雁留给你,你一定注意安全。” 下元节。 大夏传统,冬日下元节是祭祀祭祖的日子。 姚家早准备下了,一应祭品送进祠堂,众人跪拜行礼。 萧尽染跟在大舅母身边,忙了一早晨。 姚家这头事了,萧尽染带着火烛纸钱,去了爹娘墓前。 上一世,她被萧家人蛊惑,没怎么祭拜过。 后来被萧桃儿囚于荣国公府,更没机会。 算一算,两世为人,她还这还是第一次来看爹娘。 青鹿的伤势好得差不多,跟钱铁一道护在她身边,帮着她递纸钱。 萧尽染看向钱铁,“留在田庄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钱铁点了点头,“姑娘好吃好喝的养活我等,身上伤病早就养好了,只等姑娘吩咐了。” 萧尽染轻抚过爹娘的墓碑,“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我爹娘的死。” “你们都是从肃州出来的,对那儿比我更熟悉。” “给你们的画像都收好了,一旦找到萧府旧人,就悄声无息地把人给我带回来。” “钱兄弟,这件事,拜托你了。” 钱铁抱拳,“姑娘放心。” 萧尽染将篮子里的黄纸都扔进了火盆里,火光映得她粉面桃花。 过完这个年,她就十九了。 睿王的事也给她提了个醒,没有季书白,还会有别人。 她的婚事一日未定,便有人惦记。 借着算计魏远铎,她也要为自己打算。 是蛮横泼辣也好,粗鄙笨拙也罢,总之,她要一个没人敢娶的名声,先让那些觊觎她的打消念头才行。 “山雁,莺歌那头怎么样了?” 山雁道:“莺歌姑娘快把魏公子钓成翘嘴鱼了,这会儿他还以为莺歌姑娘命途多舛,命运悲惨,等着救她呢。” 等火盆里黄纸烧了干净,萧尽染起身上了马车,“走吧,去趟戏楼。” 马车晃晃悠悠到戏楼门口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萧尽染在心里感叹了下,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走进戏楼,莺歌唱完了最后一出戏,朝着下方坐着的魏远铎抛了个眼神,便下了场。 萧尽染便往里间走,鸣象边汇报:“姑娘,年底接连六场堂会,都指名让莺歌唱。” “楼里夜夜都还有场,莺歌姑娘怕是忙不过来。”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又不少分她的钱。” “她都二十了,这口青春饭还能吃几年,不趁着现在多赚点钱,等以后唱不动没人请的时候,她哭都找不着调。” 边说着,她边推门进了莺歌的屋。 “呀!” 莺歌惊呼一声,“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萧尽染冷厉眼神扫在她身上,“我过来敲什么门?” “这是过年前的安排,你看一眼。” 莺歌接过安排,就不乐意了,“东家,我这嗓子也是肉做的,这场次太多了,我唱不了。” 萧尽染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是想嫁给魏远铎吧?” “魏家什么门楣,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戏子进门做正室。” 她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摆出刁蛮大小姐的款。 “莺歌,我要是你,就去照照镜子。” “睿王惦记本姑娘,那是因为我有个做太傅的外祖父,你呢?” “少做白日梦了,年底这几场堂会好好唱,我给你加钱。” 莺歌很不乐意,扬了扬下巴,“睿王惦记你,也只是想要你做个侧妃。” “魏公子现在心里可都是我!” “东家,我这么说你也别不乐意,你连个季书白都哄不住,还能哄住谁啊。” “女子还是柔些,男人才喜欢。” 萧尽染目光扫过屋里,“钱铁,给我搜。” 钱铁应声,不顾莺歌叫喊阻拦,一把掀开装衣裳的木箱子。 魏远铎头上蒙了件粉色鸳鸯肚兜,眼睛正好和萧尽染对上。 萧尽染看他这副窝囊模样,嗤笑道:“我还当魏公子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还要指望女人掩护啊。” “钱铁,把他绑了,咱们去趟京兆府见官。” 魏远铎当然不干,从箱子里钻出来,“萧尽染,你少管闲事!” “我和莺歌是两情相悦,我是要明媒正娶她的!” 萧尽染心里有些惊讶,莺歌真是好手段,这才几天的功夫,真把魏远铎迷的要给她赎身正娶了。 但她面上还是一副蛮横模样,“我不许!” “你知道她现在一场堂会能赚多少钱?凭什么现在就嫁人不唱了!” “莺歌虽然是乐户贱籍,但也是清白身子。” “魏远铎,你是忘了季书白和萧桃儿通奸是什么下场了吗?” “来人,扭送京兆府!”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 魏远铎是什么身份,哪能真去京兆府,这要是传出通奸,他名声就坏了。 到时候不止连累魏家,还要连累宫里的魏贵妃! “不不,不是通奸,我什么都没干!” 莺歌也跪在了萧尽染面前,“东家,我跟魏公子是清白的。” “我们是真心相爱,求你放过我们吧。” 第79章 她让我来看看你 魏远铎一看见莺歌哭的跟泪人一样,跪在萧尽染面前哀求,怒从心生。 “莺歌,别求她!” 他指着萧尽染,“你不就是担心莺歌嫁了人,没人给你赚钱了么!” “要多少赎身银子,你说个数吧!” 萧尽染抬眼看他,眼神流露出算计。 “银子,本姑娘有的是。” “可拿着你魏公子的把柄,却是难得。” 她轻笑一声,“魏阁老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想必闯下什么祸事都不会难为你的。” “你想娶莺歌,也不是不行。” “我不要钱,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魏远铎心头涌起不妙预感,“你要干什么?” 萧尽染摆了摆手,钱铁拉着莺歌离开了屋里,只剩她和魏远铎两个。 她轻声道:“我要你明天去趟荣国公府,不用做别的,只拉着季书白喝酒就好。” 魏远铎皱眉,“你还对季书白念念不忘?” 萧尽染不屑地摇了摇头。 她不信魏远铎,自然不会将全盘算计告知于他。 随他这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怎么想,总之,能给她办好这件事就行。 “你答不答应?” 魏远铎赶紧应下,“我答应!” 只是和季书白喝酒而已,既不用拿银子给莺歌赎身,又不费什么力气。 这种好事,哪有不大答应的道理。 萧尽染道:“好,明日过后,你准备迎亲吧。” 说完,她转身出门,带人回府。 莺歌见状,松了口气。 眼神落在魏远铎脸上,眼睛红红的,“魏郎,东家没对你做什么吧?” 魏远铎这会儿拿架子道:“她能对我做什么,我可是魏家的公子,她也敢!” “莺歌,你等着,再过几天郎君就迎你进门。” 莺歌娇羞低头,“妾身不敢肖想那日,郎君安好就好。” 魏远铎最爱她这副全心倚靠自己的模样,手不老实的环上了她的腰肢,脸也贴了过去,小声说道: “娘子别不敢想啊,你得好好想想,新婚夜里如何伺候郎君呢。” 莺歌红着脸羞愤锤了一下,“坏死了。” 翌日,夜里。 魏远铎带着好酒,找上了季书白。 季书白这些时日被关在家里,除非他爹允许,否则连院门都不能出。 每日就是和萧桃儿大眼瞪小眼,早待烦了。 “表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魏远铎其实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自中秋那夜当街吵架,他就觉得季书白这人脑子不太好。 明明萧尽染害他到这步田地,他竟然还为萧尽染说话。 这么想着,他起了点别的心思。 反正萧尽染只说,让他来和季书白喝酒,把他拖住就好,又没说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是萧尽染让我来的。” 季书白眼睛都亮了,“她……” 魏远铎拿出酒菜,叹了口气,“哎,我原本是不想搭理她的,但谁让我看上的姑娘是她戏楼里的。” “我要给那姑娘赎身,萧尽染说她不要钱,就要我来看看你。” 季书白满眼的感动,“我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魏远铎轻笑一声,“我看也是。” “她那么骄傲的人,你抛妹娶姊,让她下不来台,她自然不肯再主动了。” 季书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是我的不是。” “当初我被萧桃儿蛊惑蒙蔽,如今我再想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 魏远铎想了想,“你啊,就是仗着这张好面皮被捧惯了。” “哄女人的事儿,你得跟我好好学学。” “女子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你服个软低个头,最好再做个英雄救美的戏码,温声细语把人哄高兴了,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季书白还有顾虑,“可她和季临渊……” 萧尽染和他共处一夜,可是他亲眼见的! 魏远铎一副情场老手的姿态,“兄弟,你和萧桃儿是御赐的姻缘,和离是绝不可能了。” “你就算还惦记萧尽染,你们也只能偷偷的。” “我看那萧尽染也是婚姻艰难,要我说,你们谁也别嫌弃谁。” “能在一块快快乐乐的,名分也不要紧。” 季书白点了点头,“对对,当初桃儿也是,喜欢起来,本也不是为了名分。”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到了深夜,都有些醉了。 魏远铎和他勾肩搭背,“别说表哥我不向着你,我可跟你说,睿王殿下也看上她了,你要动手就抓紧。” “萧尽染那丫头野心勃勃,要真让她攀上睿王的高枝,还有你什么事儿。” 季书白刚要开口,就听见下人一阵惊呼。 “啊——” 萧桃儿的贴身婢女从房中跑了出来,“公子,夫人她……她没气了!” 两人被吓了一跳,都醒了酒。 跌跌撞撞跑进萧桃儿房中,就看见她口鼻流血,脸色苍白。 季书白吓坏了。 “怎么,这怎么回事?” 婢女哭哭啼啼的,“奴婢也不知道,一进来夫人就……” 魏远铎紧张地舔了舔唇瓣,“别慌,先叫府医过来看看!” 听说萧桃儿出事,荣国公夫人也跟了过来。 一进院子,闻见季书白和魏远铎身上酒气,她就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 府医仔细查看了萧桃儿的尸体,对荣国公夫人摇了摇头。 “是服毒自尽。” 荣国公夫人嫌恶开口,“真是晦气!” 季书白听见府医宣布了萧桃儿的死,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娘,怎么办啊!” 看见儿子没出息的样子,荣国公夫人白了他一眼。 “谁家不死人?” “她服毒自戕,要不是萧家没了,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呢,你怕什么!” “管家,准备后事,三日后发丧。” 她处事果断,当夜下人就将府里的灯笼都换成了白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萧桃儿的身上,只有魏远铎心头打鼓。 萧尽染让他拖着季书白,为的是要萧桃儿的命? 她就这么喜欢季书白,非要想办法当季书白的正妻? 季书白不正常,萧尽染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头上,魏远铎和季书白说了一声,匆匆就离开了荣国公府。 消息传遍京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看见荣国公府门口挂着的白幡,萧尽染就知道,事成了。 第80章 全是为了他啊 季临渊并没和她细说是如何做到的,她只知道,季临渊在荣国公府的眼线和萧桃儿联系上后,给了萧桃儿一份假死药。 因她和季书白的事儿,荣国公府很不待见她。 季临渊估摸,看在赐婚的份儿上,荣国公府也只会为她停灵三天。 假死药,也正好只能维持三天。 三天后,萧桃儿被发丧下葬。 季临渊再派人在她下葬之后,把她挖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金蝉脱壳。 萧尽染手里拿着荣国公府刚送来的丧帖,不知真相的大舅母坐在她身边。 “萧桃儿这辈子,费尽心思嫁给季书白,到头来落得这么个结果。” “人死如灯灭,阿染,你和她的仇恨也算有个了结了。” 她将丧帖放在桌上。 她知道,大舅母特地过来,是怕她难受来宽慰她。 “在我心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虽然萧桃儿是假死,但她说的是真实想法。 和她、季书白之间的感情,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从姚家回京开始,她就在过新生活了。 要不是萧桃儿主动说出了和永兴银楼的关系,她不会管萧桃儿死活的。 大舅母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心里过得去就好。” “你若是想给她备份丧仪,我让人以你名义送过去。” 萧尽染摇了摇头,“我自己去一趟吧。” 做戏要做全套。 萧桃儿虽然是金蝉脱壳,可今日之后,世上也再无这个人了。 也曾辉煌过的京城萧家,如今只剩她一个。 荣国公府,门庭冷清。 都知道萧桃儿得位不正,没人愿意为了这个死人得罪国公府。 萧尽染进了门,下人带她到了萧桃儿的灵前。 她一言不发,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就算祭拜过了。 季书白腰间束着白色腰带,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萧尽染。 和往日爱娇艳的她不同,今日她发间没有头饰,耳垂手上没有珠宝,脸上都不施粉黛,一身素白襦裙,看着素雅却衬得她容颜更明丽。 他昨夜一夜未合眼,仔细想了夜里的事情。 魏远铎说,是萧尽染让他来的,而后萧桃儿就服毒自尽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了解,萧桃儿绝不是会自尽的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萧尽染下的手! 她是为了他啊! “家属还礼。” 随着管家的高声,萧尽染走到他面前欠了欠身。 季书白忍不住唤她,“阿染,她没了,你可满意?” 萧尽染面上无波无澜,声音冷冷清清的,“当然满意。” 这话在季书白听来,和她认下杀萧桃儿没有区别! 他就知道,萧尽染高傲了一辈子,怎么会甘心看着他娶萧桃儿。 那双涌动暗流的多情眼眸,此刻全都是她。 他仔细又缓慢地行了回礼,隐忍克制着心里的感情。 再等等。 他在心里对萧尽染承诺,等萧桃儿下了葬,他便去姚家提亲,让她做续弦。 萧尽染低着头,没看见他的表情。 全了礼数,她转身便走了。 季书白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更加难耐。 不,他忍不了了。 待萧尽染出了荣国公府的门,他连丧礼都不顾,闷头冲进了母亲的房里。 “娘,明日就给萧桃儿发丧吧!” 荣国公夫人觉得他奇怪,“丧帖都发出去了,你早干什么了?” 季书白急道:“我等不了了,萧桃儿的丧事办完,我就去姚家向萧尽染提亲!” 荣国公夫人愣了下。 昨夜她就想过这事,季书白正是成家的年纪,萧桃儿死了,就要想续弦的事情。 可他这情况,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嫁过来的。 要么就是找小门小户的,要么就是和萧尽染旧情复燃。 如今姚子骥起复,官拜太傅,可比从前好多了! “这事还算你有脑子。” “行吧,那明日给萧桃儿下葬,你让人去给萧尽染个消息。” “等这件事过了,你好好和她培养感情。” 季书白没想到娘亲竟然会答应,脸上掩饰不住欣喜之色。 “我这就去办!” 萧尽染没想到荣国公府这么着急,她才到家,那头便派了人来说萧桃儿的事。 明日下葬,那是再好不过了。 假死药时效有限,这样能留出更多时间来。 她赶紧让山雁去别院给季临渊传个口信。 萧桃儿发丧,也没什么人来送行。 早早将棺椁抬到了地方,入土为安,事情就算了了。 季临渊很顺利的就把萧桃儿调换了出来,放在隐秘地方安置好。 戏楼。 萧尽染坐在莺歌屋里,一脸担忧,“事情也算结束了,但我看魏远铎是真不娶你不罢休。” “要不,你还是拿上银子走吧。” 莺歌露出的笑来,“东家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萧尽染皱眉,“这还能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话呢,鸣象进来,“姑娘,魏远铎来了。” 莺歌拉着萧尽染,把她藏到了衣服架子后头。 “你且看着吧,看我怎么打发走他。” 萧尽染默不作声躲了起来。 敲门声响起,莺歌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把他拉进屋里。 魏远铎一进来就不老实,莺歌拍掉了他的手。 “快让哥哥疼疼,可想死我了。” 莺歌扭身躲开,“你别闹,我有事儿跟你说。” 魏远铎撇了撇嘴,“怎么,萧尽染不放人啊?” 莺歌摇了摇头,抿着嘴娇笑,“是个好事儿,魏郎。” 她牵起魏远铎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 “咱们有孩子了!” 魏远铎面露惊讶,一下子抽开了手,“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碰过你了?” 莺歌皱起眉头,“做过不认账吗?” “你忘了那日在酒楼,你喝多了之后,咱们一夜……” “等会儿!”魏远铎叫住了她。 是有那么一会,他带莺歌到酒楼吃饭,喝了几杯就醉了。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他和莺歌衣衫不整。 至于中间发生过什么,他可全忘了。 莺歌委屈地问:“魏郎,有了孩子,你不高兴吗?” 魏远铎嘬着牙花子。 他高兴个脑袋! 魏家是什么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真娶莺歌当正妻。 不过是这段时间莺歌伺候得他舒服,他哄她罢了。 第81章 不就是为了嫁他吗 原本跟萧尽染那儿给她赎了身,他也是想一顶小轿抬进门当个妾室的。 这从来妾室有孕不能在正室前头,否则他风流名声传出去,日后也是难找正妻的! 莺歌见他不说话,眼神疑惑地看他。 “魏郎,你不是说要娶我吗?” “如今孩子都有了,你同你爹娘说不是正好?” 魏远铎摸了摸鼻翼,眼神里没了温柔色,“是。” “莺歌,事到如今,那我就直说了。” “这个孩子不能要。” 莺歌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魏远铎眼神阴狠,“一个戏子也想做魏夫人?别做白日梦了。” “你要是愿意,明天我找个大夫来,把孩子打了,进门做妾。” “要是不愿意……” 莺歌不死心地追问:“不愿意又如何?” 魏远铎冷哼一声,“不愿意,从今以后你我没任何关系。” “帮萧尽染这一遭,就权当我送她个人情了。” 莺歌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哭的心都碎了,伸手去抓他的手。 “魏郎,你,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啊!” 魏远铎一把挥开,“哼,戏子罢了,不知道上过多少人的床。” “那夜的事儿我连记都不记得,谁知道你肚子里野种是谁的。” “我没把你送去京兆府,告你个欺诈,都是看在萧尽染的面子上了。” 他说完,挥袖就走,“晦气。” 等到房门被摔上,萧尽染被气的站不住,从衣架子后面出来。 “这个王八蛋!” 莺歌柔声安抚她,“别气,为这种人气坏了不值得。” “我本也是做局诓他的。” “他们这种公子哥,不会娶我这样的戏子的。” “一听说有了孩子,必定是要翻脸不认。” 萧尽染咬牙切齿,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了她。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莺歌拿着帕子捂嘴笑,“东家可别疑心我不干净。” “做这行久了,自然见过糊涂人。” 萧尽染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没觉得是不干净。” “纵然有的姑娘糊涂过,可她们爱人时是真切爱着的,情浓时是真切给予的。” “不干净的是将女子当玩物的男人!” 莺歌震撼极了,一双杏眼愣愣的,直直的盯着她。 活了十几年,她从来听过的都是戏子水性杨花,女子不知廉耻。 她从没听过有人苛责过男子,指责过男子。 萧尽染认真看着她,“莺歌,若是来日你有心悦的男子,定要告诉我。” “你这样好,你未来要嫁的人,也需得是人品贵重,真心待你的才能配得上你。” “若是只差个身份,我便以爹娘名义,认你当个义妹,给你尊荣体面。” 莺歌胸口发热,眼睛泛酸。 刚才掉眼泪,是演给魏远铎看的。 而现在的金豆子,都是萧尽染带给她的感动。 “有东家这句话,我这辈子值了。” 萧尽染略思索了片刻,“我回头得让钱铁派个人,盯着魏远铎。” “虽然把他吓走了,但我担心他污你名声。” 从戏楼出来,她刚要上车,就听见有人叫她。 萧尽染做事谨慎,身边时刻带着人,不是山雁,也有钱铁。 今日正好带的是钱铁,听见鬼祟声音,就将人给抓了出来。 “魏远铎?” 萧尽染现在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给他蒙个麻袋,揍他一顿。 魏远铎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开口。 “那个,莺歌我不要了。” “但我替你办了事儿,你得欠我个人情。” 萧尽染眼神不屑,“你要做什么?” 魏远铎舔了舔下唇,有些心虚地开口,“我知道,你那天让我拖着季书白,是对萧桃儿下手怕他知道。” “我保证不会和季书白说,你,那个,莺歌有孕了。” “你帮我处理了,咱们就算两清。” 萧尽染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不打他。 看她面色不善,魏远铎不耐烦地接着说:“哎呀,我知道这事儿我不地道。” “但我还没成亲呢,不可能先让她带孩子过门的。” “她打个孩子,也耽误不了你几天。” “这样吧,我替你跟季书白说几句好话,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嫁给他么。” “我催他跟你提亲还不行吗?” 萧尽染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就上了车。 魏远铎着急,扒着车辕,“哎,你说句话啊!” “你不吱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萧尽染让车夫快走,回到了家里,心里这股火还是消不下去。 “钱铁,你带人去给魏远铎套个麻袋!” 钱铁豪气干云,“姑娘你就放心吧,他要是三天能下来床,我都跟他姓!” 鸣象嫌弃的不行,“打死他都不多!” “打死谁都不多?” 一道低沉声音传来,季临渊竟然出现在前厅。 萧尽染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我家?” 季临渊噙着笑意看她心虚的样子,“我是找姚太傅有事,你还没回答我,你要打谁?” 萧尽染瞥见他身后,外祖父和小舅舅都在。 她吐了下舌头,“没什么,过嘴瘾罢了。” 姚子骥瞧见两人说话,清了清嗓子。 姚文景横插进两人中间,“季首尊,没别的事儿了,我送你出去。” 季临渊目光深深,看了萧尽染一眼,迈步跟着姚文景走了。 萧尽染袖子底下捏着拳头,见他走了,才放松下来。 “外公,他来干什么?” 姚子骥呷了口茶,“聊了聊遏止圈地的政令如何推行。” 萧尽染正色,“外公是打算着手开始了?” 姚子骥点了点头,“今日早朝之后,同圣上商议过了。” “勋贵圈地是积弊深重的问题,要动就要动其根本,否则没什么意义。” “江南一带向来严重,圣上的意思,从两江开始查。” 萧尽染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那他……” 姚子骥道:“户部失银案牵涉苏州,我便叫他来问一问。” 萧尽染想起来,那笔银子是苏州地方送给魏贵妃的孝敬。 之所以被人察觉,是因为那笔银子丢了。 原本过手的周继业是最直接的线索,可魏家怕东窗事发把人杀了。 如今那笔银子到底去哪儿了,还是未知。 魏家今年屡被申斥,主意都打到肃州去了,没道理放过苏州那笔银子。 第82章 打断她的腿 “季首尊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萧尽染问。 姚子骥摇了摇头,“这事不好查。” “他也只是知道永兴银楼经营多年,数额巨大。” 萧尽染琢磨着,荣国公府敛财洗钱轻车熟路,若不是银子丢了,用银楼洗钱的事儿还不会让人察觉。 知道这事儿的人,除了他们自己,就是周承业。 怎么想都觉得是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萧尽染回了自己院子,地龙烧得暖烘烘的。 她手里捧着新灌的汤婆子,仔细想了想。 萧桃儿可能是他们最好的突破口,但就是她那人不太老实。 之前她还觉得,她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知道的事情不多,以为她把知道的都吐干净了。 可求到她头上,才知道萧桃儿竟然还清楚银楼的事儿。 “姑娘,季首尊给您留了张字条。” 萧尽染从青鹿手里接了过来。 遒劲凌厉的笔锋,是季临渊亲笔所写。 何日空闲,暗阁一叙。 她看过之后,随手扔进了炭盆里。 暗阁…… 她和季临渊的交往,为了掩人耳目从来都是在别院中转,用赵医官做掩盖。 让她直接去暗阁,萧尽染瞬间就看明白了,季临渊是想让她见萧桃儿一面。 萧桃儿诈死这事,做得十分隐蔽,她连姚家都没说过。 “青鹿,你去给他回话,我明日就过去。” 她也想去见见萧桃儿。 抛开感情,萧桃儿是个很有成算的人,她很想知道,萧桃儿到底还瞒了多少事。 第二天一早,萧尽染借口去戏楼,转道去了暗阁。 季临渊早早在门口等着她,看她下车,他抬手将人扶了下来。 两人并肩往里走,季临渊忽然开口,“听说,魏远铎昨夜被人蒙了麻袋打了一顿,腿都折了。” “魏府连夜请了太医,太医诊断,魏公子要休养三个月。” 萧尽染宽大袖子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手炉,“哦,真的啊?那可真是好事。” 季临渊轻笑,“别装了,是你派人做的吧?” 萧尽染不承认也不否认,“季首尊有证据吗?没证据可不能乱说。” 季临渊忽然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她。 萧尽染心头一跳,“怎么了?” “你是对暗阁有什么误解吗?” 季临渊饶有意味道:“暗阁办事,不看证据。”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抬眼看他。 他一副奸佞模样,“我要抓谁,直接动手。” “你又吓我!” 萧尽染这次不吃他这一套了。 把自己说得这样坏,可每次做事他都有分寸。 就是对钱铁等人,现在不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仰着下巴,骄傲地往里走,把他甩在身后,仿佛回自己家一样。 甚至还不耐烦,“你走不走,快点!” 季临渊眼神里溢满宠溺,快步跟上了她。 “原本魏家要给魏远铎相看,现在只能搁置一旁。” “这事魏家不会善罢甘休,魏世忠已经请刑部侍郎去查了。” 萧尽染不当一回事。 钱铁打人的时候是蒙着麻袋的,魏远铎脸都没看见,怎么查? 何况她之前还打了睿王呢! 睿王都查不出来,刑部能查出来什么。 “萧桃儿在哪?” 季临渊见她半句话都不接,无奈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里间,“她在里面,你直接进去吧。” 萧尽染有些惊讶,“你让她住暗阁?” 季临渊眼神晦暗。 “可以这么说。” 住暗阁的地牢,也算住在暗阁吧。 只是地牢不太干净,他不想吓着萧尽染。 萧尽染推门进去,萧桃儿坐在小凳上,一身素白裙子十分简单。 看见她,萧桃儿眼神感激地泛起泪花。 “阿染,谢谢你。” “没想到你们真能救我出来。” 萧尽染板着脸,“你应该知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不是救你,是交换而已。” 萧桃儿面上赔笑,“是,如果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也不会费尽周折。” “我说就是。” 萧桃儿叹了口气,“当年你爹,也就是二叔去世,家里没了顶梁柱,荣国公派人来问我爹愿意不愿意给他办事,我爹就答应了。” “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让他管着的银楼是洗钱用的。” “直到我后来长大些,把你的铺面都抢到手里管着。那时候我爹每个月从荣国公府拿钱,也不爱管事,就都交给我了。” “我也是后来一次无意中看见,熔炼的银子上都烙着官印,才觉出不对的。” 萧尽染冷眼看着她。 她说的这些,看似她主动交代,可实际上全是他们已经查出来的。 虽然荣国公府一直关着她和季书白,但她都能和睿王勾搭上,没道理不知道琳琅阁已经被查封了。 说这点没有用的就想打发她? “萧桃儿,我能救你出来,就能送你回去。” “你出来前是季书白的正妻,回去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桃儿抿着下唇,眼里闪过不甘愿。 “我爹只是替荣国公府办事的,他们不会告诉我们太多的。” “阿染,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萧尽染沉吟片刻,抬眼看了她一眼。 她起身打开了房门,“季临渊,打断她的腿,把她扔到荣国公府门口吧。” 萧桃儿腾的一下从凳子上起来,“萧尽染,你疯了!” 她和萧尽染从小一起长大,对萧尽染的脑子十分了解。 萧尽染就不是个聪明人,所以她觉得自己一定能糊弄得了。 可她没想到,她还是那么鲁莽,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 偏季临渊被她迷得昏了头,竟然应了一声,就要叫人捉她。 “季首尊,你劝劝她啊!” “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萧桃儿情急之下,看着季临渊求饶。 季临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本座对荣国公府的事儿不敢兴趣,费力帮你,不过是哄阿染一笑罢了。” “她玩腻了要把你送回去,本座自然照办。” 萧桃儿在心里暗骂,萧尽染没脑子,季临渊也是个色痞昏君! “我说!” 萧尽染警告她,“你接下来说的话,最好让我满意。” “我再多听见一句废话,你就没机会了。” 第83章 和周绍钧的私情 萧桃儿咬着后牙,犹豫了片刻,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有件事,这世上可能只有我才知道了。” “荣国公府找上我爹时,是在二叔死前。” 萧尽染心惊,她果然还在隐瞒! 萧桃儿闭了闭眼睛,仔细回忆当年的事情。 “那年我还小,爹带着祖母和我、我娘到了京城,原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可没想到,二叔连京城都没带我们进去,就把我们安置在了京郊。” “爹和祖母每天都在抱怨,到了京城还要种地,还要靠种地过活。” “后来有一天,有位自称国公府的贵人找到我们,说二叔和国公府关系亲密,是二叔让他给爹安排差事的,我爹就这么进了银楼。” “自从爹去了银楼做事,家里宽松许多,他隔上几日才会回家,每次回家还会给我带零嘴。” “可是这事让二叔发现了,二叔让爹辞了工,我爹不同意,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她单手拄在桌上,揉着额头,“当时吵了什么,我年纪太小,已经记不住那么多了。” “印象很深的就是二叔说什么都不让我爹继续去银楼,又不肯给我爹找新工,祖母和我娘因此埋怨他。” “那时候,我以为好日子短暂,就这么到头了。” “可突然有一天,你被送到我家里来了。” 她看向萧尽染,“那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清楚了。” “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是不知道。你被送来之前,我爹都已经半个多月没回过家了。” 萧尽染表情不善,她仔细思量萧桃儿的话。 那个时候就永兴银楼了,荣国公府用这种方式洗钱应该很多年了。 若不是这次的户部失银案,恐怕还不会浮出水面。 可那个时候,永兴银楼的铺面是在她爹娘手里,难道爹娘的死,和这件事有关吗? 她甩开推测,看了萧桃儿一眼。 “你是什么时候接手永兴银楼的?” 萧桃儿知道琳琅阁都被封了,工匠都被抓了,这事她说不了慌。 “我十六岁的时候。” 萧尽染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气。 她十六的时候,还只知道跟在季书白身后转,萧桃儿已经管着银楼了! 给萧家出主意要捧杀她的那位,可真是手段高明。 “你,过手过多少银子?” 萧桃儿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隐隐闪过骄傲,“少说三千万两。” 萧尽染深深叹了口气。 怪不得,才二十的年纪,就有这种成算。 大婚换亲,囚她暴室,夫妻恩爱,一生风光。 若不是多了一世记忆,再给她多少次机会也不是萧桃儿的对手。 “苏州那笔银子,怎么丢的?” 萧桃儿看了一眼门外的季临渊,“他问过了,我也答过了。” “运输不是我负责,我不知道。” 萧尽染不信她,但信任季临渊。 如果季临渊问出都是这个结果,她再继续问也只能这样。 她想了想,“那我换个方式问。” “你怎么知道送来的银子,都是来自哪里的?” 萧桃儿愣住了,门外的季临渊也愣了下。 萧尽染盯着她,“如你所说,荣国公不会告知你太多,银子只要送到你手里,你负责熔炼就好。” “那你又怎么知道,苏州的银子丢了?” “从我与季书白大婚到现在,你没有几天是自由的吧。” 萧桃儿咬着腮,不肯回答。 萧尽染指尖敲在桌上,“是周绍钧,对吗?” “你和周绍钧,早就认识。” “所以,他逃走之后才会去城东客栈躲着。” 萧桃儿已经勉力克制自己情绪,可瞳孔的震颤还是被萧尽染捕捉到。 她莞尔一笑,“你不承认没关系,反正周绍钧还在季临渊手里,他未必有你嘴严。” 萧桃儿泄了气,“你怎么猜到的?” 萧尽染觉得这事怪巧的。 那日去城东客栈,是她心血来潮,可就碰上了周绍钧。 周绍钧只逃出来了那一日,那一日里发生的唯一一件相关的事儿,就是周承业死了。 京兆府的李府尹也说过,周承业都已经答应给账本了。 若不是周绍钧逃走,周承业只要乖乖把账本送去,就能把周绍钧换回去。 以季临渊的能力,偷偷送走他们,留他们一条命不成问题。 周绍钧逃狱,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得益者反而是账本没有泄露的荣国公。 也怪她运气一向不好,所以她不太相信巧合一事。 萧尽染后来想过,萧桃儿跑到姚府门口诬陷她害死她爹,必定是荣国公府授意的。 如果她一直都听荣国公府的吩咐做事,那么那时候,帮周绍钧逃狱,安排他去城东客栈的人,就只能是萧桃儿。 无论那日她去不去城东客栈,周绍钧都会被抓。 他不过就是掩盖灭口周继业的一步棋而已。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桃儿目光犹疑地在她和季临渊之间来回,她对萧尽染太了解,她不信萧尽染有这么聪明能猜到。 在她心里,这件事大概是季临渊查出来之后,告诉萧尽染,让萧尽染来问她的话,让她轻敌而已。 “季首尊还真是好手段。” 她不得不承认,季临渊成功了。 “是,我和周绍钧早就认识。” “银子从哪儿来的,我也是听他说的。” “不过运送路线一向保密,他爹不说,周绍钧就也不知道。” “至于苏州这批银子……” 她顿了顿,“是在水上丢的。” 萧尽染对地形地势不了解,但季临渊瞬间就明白了。 他出声道:“周承业向上报备时,不是写的这批银子走陆路么?” 萧桃儿叹了口气,左右都说到这儿了,没道理再瞒着什么了。 她看向萧尽染,“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跟我合谋换亲的,不止季书白。” “我一个人控制不了整个荣国公府,这件事,夫人也知道。” 萧尽染是这么想过,但没证据,那夜她被灌了药,脑子也不清醒。 没想到,竟是真的。 萧桃儿抿了抿下唇,“她不喜欢我替我爹管那摊子事,就想让我进门之后,把银楼交还给我爹。” “所以我就想着,在进门之前再赚一笔大的。” 第84章 或许和东宫有关 “那笔银子,原本是该走陆路的。是我诓周绍钧,说要跟他私奔,让他拿他爹的手书赶去徐州截下,转水路运到泗水。” “水路一向不太平,用银子打点漕运是很平常的事情,这样我们就能昧下一部分。” 萧尽染惊讶极了,失银案竟然就是从她开始的! 她面上还故作镇定,“银子在泗水丢了?” 萧桃儿想起这事还一肚子的火气,“周绍钧那个没用的东西,把银子放在泗水,自己出去找乐子,银子就那么凭空没了。” 要不是知道那人没用,她都要以为是他私吞了! “事后我也慌了,让周绍钧找了三日都不见踪影。” “很快,他爹和荣国公府就都知道了。” 萧尽染犹疑地看她,她捅出这么大篓子,竟然还能成功脱身,甚至被荣国公夫人默许换亲? 萧桃儿轻笑一声,“男人都是顺毛驴,哄一哄就会为你办事。” “我只是和周绍钧哭了两回,他便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萧尽染皱起眉头,“所以,周承业的死,也有你的原因?” 萧桃儿眼神里闪过狠辣,“周绍钧没用,周承业未必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他死了,我也少个隐患,省得他把我攀扯进去。” 她猛地看向萧尽染,“不过,你能猜出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这么深的心机城府,让萧尽染觉得后怕。 她沉默良久。 季临渊走到她身边,轻揉了揉她肩膀。 萧尽染明白他在安抚自己,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失银案问到这个地步,季临渊应该有处理的头绪了。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爹娘的死。 “萧桃儿,我之前问过你,现在再问你一次。” “我爹娘的死,你到底知道多少?” 萧桃儿看了眼季临渊,忽然笑了下,“怎么,他没告诉你?” 萧尽染愣了下。 季临渊摸了摸下巴,“送她回荣国公府前,我让人画了毒死你娘那人的画像。” “那人已经死了。” 萧尽染有点懵,怎么他都已经查出结果了,却没告诉她? 萧桃儿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个人,是已故姜嫔的贴身侍女。” “我后来也让人查过这件事,毕竟,你爹娘的死和荣国公府脱不开关系,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季临渊冷眼看她,眼神里都是威胁之意。 萧桃儿佯装害怕,“哎呀,季首尊不让人家说呢。” 萧尽染看向季临渊。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还不让萧桃儿继续说! 可她知道,当着萧桃儿的面不能内讧,不然让她看笑话。 季临渊叹了口气,看这样子是瞒不住了。 “已故的姜嫔,是你大舅母的姐姐。” “不过,你爹娘去世不久,姜嫔也跟着去了,那个侍女也死了。” 萧尽染听出他弦外之音,姜嫔恐怕也是被牵连其中的。 只是,这不是他瞒着自己的理由。 她目光锐利,“你出去,我有话单独问她。” 季临渊看出她不问明白不死心的态度了,收回落在她肩上的手。 离开里间,替她关上了房门。 她看向萧桃儿。 萧桃儿瞒了她这么多,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萧尽染身上也有。 上一世被囚六年,在那潮湿暗无天日的暴室里,萧桃儿说过许多,她永远不会对人讲得秘密。 “已经从荣国公府出来了,你不会打算一辈子被囚在暗阁地牢里吧?” 萧桃儿冷眼看她,满是防备。 萧尽染道:“睿王对我的那点兴趣,全因为得不到。” “你和我长得像,他便拿你做替身,你心里很不服气吧。” 萧桃儿冷下脸,“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萧尽染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我爹娘的死和宫里有关系,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搭上睿王。” “凭我外祖父的能力,我想做正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我要是上位了,睿王还能容下你吗?” 萧桃儿瞪大了眼睛,长谈到现在,她脸上终于露出出乎意料的惊恐神态。 上一世,萧尽染曾经被她一边鞭打,一边咒骂。 原因仅仅是因为睿王和季书白喝多了之后,谈及了萧尽染容貌绝佳。 若是没有私奔逃走,留下做个玩物也不错。 萧桃儿嫉恨她都已经消失了,还能被人惦记,折磨了她整整一天。 她原以为那只是一段插曲。 可没想到,萧桃儿利用睿王仅有的那点色心,竟然钓上了他。 虽然没什么实际发生,可睿王给她行了不少便宜。 那日戏楼里,季临渊质问她,睿王如何知道她和萧桃儿见面时,她便想起了这件事。 “睿王不是季书白魏远铎之流,他是未来要争上位的人。” “若是得到了我,便不会有允许自己的污点还存于世上。” “萧桃儿,那个时候,你必死无疑。” 萧桃儿单手撑在桌面上,手指死死捏着桌角。 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能攀上睿王,全靠萧尽染姿态骄傲,对睿王不屑一顾。 萧尽染语气悠长,“你不肯说的那些秘密,只要我不知道,那就和揣在你肚子里,跟你一起埋于地下没有任何区别。” 萧桃儿咬着后牙,胸口起伏不定。 萧尽染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凳子上起身。 萧桃儿见她要走,猛然开口:“或许和东宫有关。” 萧尽染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 “呵……”萧桃儿心里依旧不服气,但她不敢赌。 睿王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 “我猜,你娘的死是因为你爹而被灭口。” “二叔被调任翰林院学士半年就死了,而他在被调任翰林院之前,是詹事府大学士。” “你应该知道,这两个职位是平调,并没什么意义。” “但我查到,你爹被调任之前,和太子争吵过几次。” 萧桃儿看了眼房门处,“这事,其实你最好去问他。” “他身世成迷,但我听睿王说,他幼年在东宫长大。” 萧尽染的手,下意识去碰脖颈上的小印。 当日他凭这枚小印认出自己,她后来问过他,他便说过,幼年东宫曾相见。 她转过身背对着萧桃儿,“我会让季临渊看好你,护你安全。” 离开那间房,萧尽染觉得自己累极了。 季临渊见她出来脸色不好,忙走过去虚扶她一把。 萧尽染抬眼看他,脑中浮现萧桃儿刚刚的话。 他幼年在东宫长大。 第85章 双生子 季临渊觉出不对来,先让人把萧桃儿带走。 随后,他扶萧尽染坐下,“你别心急,你爹娘的事我不是有意瞒你。” “上次你就因为这事儿晕厥了,赵医官嘱咐过,这样伤心脉。” 萧尽染拿不准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东宫长大?” 季临渊愣了下,不想她出来第一句竟然就问这个。 “你身子能承受得住?” 萧尽染有些恨自己不争气,“能,我可以!” 嘴里的话在口中吞吐了几次,季临渊依旧犹豫。 他不是不想说,相反,他太想告诉她关于自己的一切。 可他实在怕吓着她。 季临渊舌尖舔了舔下唇,眼神里露出凶光。 “萧尽染,你想好了。” “我的事不是随便谁都能知道的,你若要听,这辈子就和我绑在一起了。” 萧尽染赌气道:“绑一起就绑一起,我又不吃亏。” “别说是晕厥损伤心脉,我就是明日就死了,也要知道!” 季临渊点了点头,屈膝半蹲在她跟前。 “知道什么是双生子吗?” 萧尽染嗯了一声,“听人说过,母亲一怀双胎,生下来一模一样的孩子,就是双生子。” “不过,不是都说双生子不祥吗?” 季临渊抬眼看她,“这就是我存在于东宫的理由。” 萧尽染第一时间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刚要追问,猛然惊醒! 他身世成谜,从小在东宫长大,难不成是因为和太子是……双生子?! “可,可是,你的容貌和那位并不一样啊。” 太子每日上朝,带圣上祭祀,主持部分政务,活在所有人的眼皮下。 季临渊虽然掌管暗阁,但也活跃在众目睽睽之中。 这两人根本不像,甚至连年纪看起来都不同。 他握住了萧尽染的手,指腹摩挲在她手背上。 “双生子未必会长得一模一样,但有人害怕我们会一样,所以用了些办法。” 萧尽染觉得心惊胆战。 他身世的确是天大秘密,不能随便让人知道。 她有点后悔了。 “那,那……” 她被吓得话都说不太利落了,“所以,为了遮掩你的身份,才安排你认老荣国公做义父的吗?” 季临渊点了点头,“是,对外口径是,我是老荣国公捡回去的,因和太子年龄相仿,送入东宫做伴读。” 萧尽染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和他拉开些距离。 季临渊表情不善,追着她将她抵在长条案上。 “现在知道害怕了?刚刚是谁非要知道不可的?” 萧尽染心虚地开口:“对不起,我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深的内情,我,就当我没问过也没听过吧。” 她说完就想跑。 季临渊怎么肯放过,两只手臂撑在长案上,把她圈在中间,不让她动弹。 “我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当你不知道?” 萧尽染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那,那你要怎么样嘛!” 她神色无措,因为心虚说话声音柔软下来,似撒娇一般,宛如只柔软的猫儿。 季临渊收了收圈着她的手臂,声音低沉道:“我一向信奉,死人才不会开口。” 萧尽染眼皮一跳。 “不至于吧,我嘴很严的。” 季临渊收紧了的手臂,落在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困她于怀中。 “留你一命也不是不行,除非……” 两人身高差了许多,萧尽染抬头正好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他满是占有欲的开口:“做我的人。” 闻言,萧尽染提着的这口气算是放下了,不就是做他的人么。 她巴不得抱上季临渊这条大腿呢! 能活动的余地很有限,她从他胸膛前伸出三只手指。 “我对天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今日你对我说的事情,出了这个门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我永远都和你在一条战线上,永远都是你的人。” 季临渊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不满。 知道她有隐疾,话不挑明了是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可她人在自己怀里,义正言辞的不往那方面想,让他觉得恼火。 “这可是你说的。” 萧尽染坚定地点头,“我说的!” 季临渊勾起唇角,“很好。” 离开暗阁,萧尽染还觉得心头狂跳。 被季临渊的身世吓着了,她都忘记问她爹在詹事府的事情了。 算了,反正都成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下次再问吧,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刚回到姚府,青鹿便过来迎她。 “姑娘,姜夫人等您半天了。” 萧尽染觉得纳闷,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要在她院里等? 一走进闲花阁,大舅母就急忙拉住她。 “阿染啊,你实话跟舅母说,你对季书白是不是还有旧情?” 萧尽染一头雾水,“大舅母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啊,我巴不得他明天就死了呢。” 大舅母长舒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随后,她脸色不善,十分生气。 “今日季书白派了个人上门,说有事找你。” “我就觉得奇怪,支使你院里的余嬷嬷去看看看什么情况。” “那人说给你送封信,余嬷嬷没敢收,当场推拒了。可没想到,送信的人将信封扔下就跑了。” “余嬷嬷没办法,只能捡回来,结果那竟然是……” 她说不下去,让人把信递给她。 萧尽染接过来,看了两眼就生气了,“他有毛病吧!给我写什么情书啊!” 大舅母也嫌弃极了,“当初他闹到御前非要娶萧桃儿,现在萧桃儿尸骨未寒呢啊!” “他就惦记上你了,人品低劣至此,你可万万不能心软啊。” 萧尽染皱起眉头来,这该不会是魏远铎搞的鬼吧? 被打折了腿躺在床上起不来,还要恶心她,真是打得轻了。 “舅母你放心,我对季书白绝无感情。” “这件事上我早就想明白了,不然也不会闹到京兆府去。” 大舅母点了点头,“我也是急糊涂了。” “你拎得清就好,这件事交给你舅舅出面处理吧。” 萧尽染将信纸扔进炭盆里。 “那边麻烦舅舅了,再请舅母知会门房一声。” “季书白再派人来,直接打出去就好。” 第86章 替魏远铎求亲 萧尽染心里记挂着她父母的事,并没把季书白放心上。 季书白后来也没再送什么信来,她便以为这事过去了。 这日,时隔半个多月,邓从霜终于来信了。 萧尽染知道邓家和大舅母都记挂着肃州,一边让人将里头夹带的姚成衍的信送去沉水院,一边让门房备车,她亲自去邓家送信。 刚到邓家门口,她就看见个熟面孔。 “国公夫人?” 荣国公夫人站在门口,身后下人抬了不少东西。 她瞧见萧尽染,一副没隔阂的亲热模样。 “哎哟,这不是巧了,正好遇见你了。” “阿染,你和邓姑娘关系不错吧?快帮我跟门房说说,让我进去啊。” 萧尽染防备地瞥了一眼她身后,抬的箱子都贴了红封。 “荣国公府和邓家素无往来,夫人这是……” 荣国公夫人满脸堆笑,“听说肃州大捷,我来给邓将军报喜啊。” “邓姑娘不日就要回京,和他团聚了。” 萧尽染虽然不惊讶她消息灵通,但却惊讶她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她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夫人还是这么没规矩,没递拜帖就爱强行往别人家里闯。” “这事我帮不了你。” “让一让,我要进去了。” 荣国公夫人不但没让,反而挡了她的路。 “阿染,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老交情了。” “日后说不准,你和邓姑娘还要做妯娌呢。” 萧尽染拧眉不悦,不再理会她,进了邓家大门。 邓夫人得了她的消息,知道她来送信,早在前厅等她了。 “萧姑娘,你可算来了。” 萧尽染让人把门关好了,握着她的手,“伯母,门口这是怎么回事?” 邓夫人有些着急,“魏家人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让荣国公夫人来替魏远铎提亲!” 萧尽染惊讶不已,“魏远铎,想娶阿霜?” 邓夫人无奈地叹气,“魏家到底要干什么啊?” “先害得阿霜她爹丢了官职,没了半条命,阿霜无奈替她爹上了战场。” “现在又……” 萧尽染越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且不说魏远铎腿折了还起不来床,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心意,就说荣国公夫人替他做媒,这就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何况,两家之间还有仇。 她想了想,将邓从霜的信拿了出来。 “我刚刚在门口听荣国公夫人的意思,阿霜要回京了。” 邓夫人接过信,信的内容十分简短。 邓从霜也写了肃州大捷,圣上下旨让她回京述职。 邓夫人摇了摇头,“怎么会是现在回京呢?” 萧尽染对军事一窍不通,“是有什么问题吗?” 邓夫人道:“西北苦寒,冬季缺衣少食,每到这个时候异族就会进犯,劫掠钱财食物。” “上次阿霜来信,还说和异族多有摩擦,这个时候回京,肃州无人主持军务,不应该啊。” 萧尽染想起姚成衍的信,王仁彪案尘埃落定,表哥信上说要押解几个同案犯,也是不日回京。 莫不是和王仁彪案有关? 她看向邓家的大门口。 王仁彪的背后就是魏家,这个时候来求亲…… “阿染,你是想到什么了?” 邓夫人热切地望着她。 萧尽染摇了摇头,“兴许圣上有别的安排,阿霜回来也是好事。” “我只是在想,荣国公夫人难缠,该如何打发。” 提起荣国公夫人,邓夫人也是一脸的忧虑。 两人沉默间,门房来报,说荣国公夫人走了,但留了人和东西在门口,不见到邓将军就不走。 邓夫人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闺中妇人,“简直欺人太甚!” “来人,拿我的剑来!” 萧尽染忙拦下她,“别!伯母,别撕破脸。” 邓夫人气得不行,“也不能由着他们堵在门口啊!” 萧尽染想了想,“您大概不知道,魏远铎受伤了,在家养病。” “要我说,您不如搪塞荣国公府的人,就说只有阿霜一个女儿,婚事也要看阿霜心意。” “等阿霜回来再说。” 邓夫人更觉得奇怪了,“都受伤了,还不忘了议亲?” 萧尽染眼珠转了转,“是啊,他伤成什么样,能不能好都未可知。” “万一要是好不了,或是好了也是个跛子,那婚事不成,别人也不能说咱们什么。” 邓夫人点了点头,“幸好有你,我这就知会荣国公府。” 萧尽染从邓家离开时,瞥了一眼门口蹲着的荣国公府家下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从邓家离开了的荣国公夫人,此刻正在自己家。 姚府。 大舅母姜夫人坐在椅子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言不发。 下头坐着的荣国公夫人,满脸堆笑。 “当年阿染她爹死前就这么一个遗愿,希望阿染能嫁到我家里来。” “这中间波折,都是萧桃儿作出来的,我们也是被蒙蔽了。” “亲家舅母,你看……” 姜夫人抬手打断了她,“夫人可别这么叫。” “当初闹到京兆府,杀威棒也打了,退婚书也签了,你我们两家早没干系了。” “现在后悔了?晚了。” 荣国公夫人也知道是自家理亏,脸上挂不住。 “都是书白他犯糊涂,我和他爹劝了他多少回。” “哎!过去的事儿不说了,这不是还要看眼下吗。” “阿染从前那么喜欢我家书白,两个孩子是有感情的啊。” “若是阿染愿意进门,我就将管家之权直接放给她,我家公爷也打算着重提书白的世子之位。到时候阿染进门就是世子夫人,管着整个国公府。” 萧尽染到家就听见她最后这句话。 姜夫人阴阳怪气道:“夫人说得可真好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家阿染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嫁进你家不可。” “趁着就我这个好脾气的在这儿,夫人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我家婆母,阿染她外祖母来了,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荣国公夫人没脸,淡淡说了一句,“也没听说你们给阿染议亲,我看就是阿染还等着书白呢。” 萧尽染提着裙摆,迈进门里,“我就是等只猫等只狗,也不会等他季书白。” 第87章 荣国公府是活不起了吗 两人看向进来的萧尽染。 萧尽染对荣国公夫人很不客气,“夫人这么喜欢保媒拉纤,是荣国公府活不起了么,要指望你的谢媒钱养家?” 她这话说得格外难听,饶是荣国公夫人做好了心理准备,都被她骂出了火气。 “萧尽染,你说话客气些!” “好歹我也是你长辈!” 萧尽染睨了她一眼,“看样子荣国公府真是不行了,夫人都要到别人家拿乔排辈分了。” “再让你多坐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打秋风啊?” 荣国公夫人气得发抖,指着她,“你!” 萧尽染傲娇的扬起下巴,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大舅母。 “大舅母,你是不是不疼阿染了?” 大舅母被她问得一愣,“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疼谁也要疼你啊。” 萧尽染抿起笑意,“那您还不赶紧让人把脏东西扔出去,晚了我可要生气。” 大舅母十分纵容宠溺,朝下人吩咐道:“来人啊,没听见二姑娘说什么吗?” “赶紧把东西都扔出去!” 她又看了眼荣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请吧。” 荣国公夫人吃了鳖,甩手离开了姚府。 萧尽染跟在她身后,指挥下人把东西都抬出去。 随着荣国公夫人走下姚府的台阶,带来的一堆东西也都扔到了她身边。 萧尽染站在自家门口,眼圈发红,刚一开口就掉下眼泪。 “国公夫人,我是一介孤女,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是季书白先负了我,我堂姐现在尸骨未寒,你就要替他求娶我?” “我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断然不是这等不知廉耻之人!” 她声音不小,来往过路人虽然不多,可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都纷纷驻足。 萧尽染本就生得好看,再矫揉造作些,任谁看都要怜惜。 这头荣国公夫人碰了一鼻子灰,被人指指点点地回了府。 另一头,姚子骥拉着邓之寒跪在了宫门口。 两个人一个老一个残,都是风霜满面委屈不已。 “求圣上做主啊!荣国公府欺人太甚啊!” “我家阿染婚事艰难,他们季家还要辱没我没了爹娘的外孙啊!” “我家阿霜一个女孩儿为国征战,人还没回来呢!他们就欺负上门了啊!” 皇上坐在尚书房里,被哭号的一个头两个大。 季临渊步履匆匆走了进来,行了礼,“圣上。” 皇上拄着额头,“你听听,你听听外头!” 季临渊拱手道:“臣不敢听。” 皇上带着怒意,将手边奏折扔到他脸上。 “郑士耽带了一帮清流弹劾魏世忠,巴不得将魏家踩死。” “季临渊,你就这么替朕办事的!” 季临渊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臣惶恐。” 皇上缓了口气,“户部失银案有什么进展?” 季临渊这才回话说正事,“已经查到银子在泗水丢的,臣请旨离京去泗水查探。” 皇上沉吟许久。 “京中还需要你办事,你先别去。” “姚成衍是不是快回来了?” 季临渊微微抬眼,看了坐在龙椅上的人一眼。 “臣不知。” 皇上摆了摆手,“失银案你继续查,待姚成衍回京,让他去泗水。” “让门外那两个滚回去,朕不想听他们嚎!” 季临渊行了告退礼,走出了尚书房。 “太傅大人,邓将军,圣上的意思,这事毕竟是你们家事。” “就别闹到御前来了。” 邓之寒同姚子骥对视了一眼,心里不胜凉薄。 他被奸人所害,断了手臂,唯一的女儿还在为国拼杀,他不过是想求皇上做个主,杀一杀魏家的威风。 可这点情义都讨不到。 季临渊抬起手,“两位,请吧。” 姚子骥脸上的戏收敛了个干净,冷着脸跟邓之寒出了宫。 在宫门口,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邓之寒疑惑地看向姚子骥。 姚子骥眼里闪过锐意,“你我出了这宫门,荣国公府却没付出代价,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圣上不想管。” “以季南漳的性格,必定变本加厉。” 邓之寒不是不明白,只是没办法。 姚子骥想了想,又回了头。 邓之寒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能跟着他回去。 回到尚书房门口,季临渊还站在那儿。 “姚太傅,怎么回来了?” 姚子骥道:“请季首尊替老夫传个话,臣姚子骥自觉位卑,无法主持遏止圈地政令,请圣上准允太子代圣上亲赴两江,推行政令!” 一贯波澜不惊的季临渊都不由得震惊看向他。 五皇子睿王在两江的势力远比太子大得多,让太子去两江,和送羊入虎口没有区别! 不等季临渊说话,尚书房里头传来声音。 “季临渊,你进来。” 季临渊朝姚子骥拱手,“圣上通传,本座先进去了。” 他想了想,在进门之前,赶紧让鹤一去姚府告诉萧尽染。 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里带着戾气。 “姚子骥老了老了,脾气倒是大了。” “我不肯帮他,他便要推太子去死?” 季临渊没法帮姚子骥辩解,这做法太大胆也太明显了。 “臣以为,太子的确需要功绩。” “否则,以睿王现在的声望,恐有后患。” 皇上不是不明白,太子生母是先皇后,早就过世,母家门第也不高。 从小在东宫长大,和外臣无甚结交,所以才想办法控制内廷官宦,扶持阉党。 而睿王,外有地方孝敬,在京有魏家这样强大的外戚。 两厢争斗,输赢还未可知。 皇上冷哼一声,“这个老狐狸,是在提醒朕,魏家去邓家提亲,图谋肃州兵权。” “听说,睿王看上了萧尽染,想迎她做侧妃?” 季临渊沉静的眸光顿了顿,“是。” 皇上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和那丫头走得也很近啊。” 季临渊难得神情露出欲色,“萧二姑娘的确是好颜色。” 皇上看了他许久,最终露出个饶有意味的笑,“能让你夸这么一句,想来是天姿国色之辈了。” “你也属意她?” 季临渊自嘲地笑了一声,“臣配不上姚太傅的掌上明珠。” 他话里有话,萧尽染是个美人,可她也是姚子骥的外孙女。 她嫁季书白也好,给睿王做侧妃也好,都是姚子骥同睿王交往过密的证据。 可姚子骥宁愿到御前跪求,也不愿意把萧尽染嫁了,显然是不想和睿王同流合污。 这是绝佳的,扶持睿王对家的机会。 第88章 邓从霜回京 皇上沉吟良久。 他并非有多偏心,非要扶持太子,但眼下睿王一家独大,必须有人能和他制衡。 “眼看就要过年了。” “过完年,老七也二十了,该历练历练了。” 龙椅上的人眼中满是算计,“临渊,传旨肃州,让邓从霜押解罪犯回京,擢升姚成衍为正七品巡按,改道两江。” “密旨皇七子徐锡楹替朕代行,立即赶赴两江,同姚成衍会合后,巡查两江圈地事宜。” 季临渊倒是没想到,这么大块馅饼砸下来,皇上竟然不愿意给太子分一块,反而是给了老七。 “是,臣这就去宣旨。” 从尚书房出来,姚子骥的目光一直跟在他身上。 季临渊知道他在等个结果,但皇上特别说了是密旨,他没发泄露。 “姚太傅,先回去吧。” “您三朝辅政,圣上定会给您个交代的。” 姚子骥眼神暗了暗,看了尚书房,又看了看他。 季临渊给他打了个眼色。 姚子骥沉声,“圣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微臣也不再叨扰。” “请季首尊代为回禀圣上,我等这就走。” 邓之寒在一边看得不明所以,等出了宫门口,他才敢问:“太傅,圣上是什么意思?” 姚子骥老谋深算,“想要权柄回到皇室手中,遏止圈地,收归土地是势在必行。” “两江必须要有人去,不是太子就是别人。” “既然要用我们,总该给我们一些甜头的。” “邓将军,你且安心等邓姑娘回家团聚吧。” 邓之寒虽然没听懂,但看出姚子骥和圣上之间的紧张气氛。 京城居大不易啊。 邓从霜回京这日,已经是腊月十八,年关底下了。 她一身寒衣铁甲,骑在高头战马上,不苟言笑,气度不凡。 身后是随她进京的兵士,和两辆囚车。 萧尽染坐在茶楼的二楼雅间,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她。 她黑了,也更精神了。 邓从霜抬头,也看见了她。 几个月不见,她也更美了。 萧尽染默默目送她到宫门口,看着她从马上下来,卸甲卸兵刃,进了宫门。 许是为了庆贺肃州大捷,茶馆一楼的说书人正说着本朝唯一的女将邓将军,在肃州边关是如何英勇。 她抿了口茶。 “钱铁,去肃州的人有消息吗?” 钱铁压低声音,“正要和姑娘说,找到了姑娘画像中的一个人。” 萧尽染抬眼看他,“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钱铁道:“原本想跟着姚公子的车架一起回来,但姚公子接到圣旨临时改道,咱们没了掩饰,只能走小路。” “但也快,就这两三天了。” 萧尽染刚才还纳闷,怎么只有邓从霜自己,不见姚成衍。 “改道?去哪儿?” 钱铁摇了摇头,“听说是密旨,去哪儿不知道,但看姚公子离开的方向……像是南下,不是苏州,就是两江。” 萧尽染手指落在白瓷的茶杯上,轻点了两下。 那日外祖父进宫帮她讨公道,可回来时却安安静静的。 虽然后来大舅母来安慰她几次,但她不是小孩子了,看得出事情有蹊跷。 外祖父静悄悄地出宫回家,圣上对魏家和荣国公府并无申斥,按荣国公夫人的嚣张性子,该天天上门堵她才对。 可魏家和荣国公府也都没什么动作。 唯一的解释就是,圣上对那边有敲打,但她不知道。 她很不喜欢这样被瞒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如果是苏州,就是去查失银案,如果是两江……” 萧尽染皱起眉头,如果是两江,就超出了她的信息范围。 “萧二姑娘,好巧啊。”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尽染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手拿折扇的睿王徐锡定。 “睿王殿下?” 睿王不请自来,走进了雅间里,“早听闻萧姑娘同邓将军关系不错,想来你是会来接她的,本王便到这儿来碰碰运气。” 萧尽染不太高兴。 上次在信阳侯府,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我没请王爷进来。” 睿王满不在乎,“萧姑娘不肯请本王,那本王请你。” 萧尽染眉头皱得更深了,“殿下喜欢这儿那便让给你了,我喝完茶了,就先走了。”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着什么急。”睿王挡在了她身前。 钱铁见状,忙护着萧尽染,将他同萧尽染隔开。 睿王目露不屑,“本王和你家姑娘说话,滚开。” 钱铁眼神里带着恨意,不肯让开。 睿王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拉开!” 自从上次被套了麻袋,他身边带了多一倍的人。 饶是钱铁身手好,也架不住人多,何况还有身份压着。 萧尽染捏着手帕,轻拍了下钱铁的肩膀。 “我同王爷说几句话。” 得了她的吩咐,钱铁才肯让开。 萧尽染冷着脸,“睿王若是还要纠缠,我求外公再去一次尚书房也不是不行。” 睿王脸上还带着笑,可眼神里浮现了几分认真。 “之前觉得你就是这张脸好看,现在么,小脑袋也还挺好使的。” “看在你外公的份儿上,本王可以让你做正妃。” “听说,最近季书白缠你缠得紧,你若是愿意,本王也可以替你解围。” 萧尽染忍不住想翻白眼,处理个季书白算什么本事,也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不必了,区区一个季书白而已。” “至于殿下。”她勾起嘴角抬眼看他,“在我看来,和季书白也没什么区别。” 睿王不乐意了,挑了下眉头。 萧尽染走到雅间门口,“睿王殿下若是非要纠缠,会不会成为下个季书白也未可知。” 她说完,转头就走。 睿王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威胁自己。 季书白丢了世子位,萧尽染是想让他丢了王位。 但他没把威胁当一回事,季书白那狗脑子跟他怎么能相提并论。 更何况,世子之位是季南漳请辞的,而他的王位是父皇封赏的,季书白怎么和他比。 “口气还不小。” “来人,去给荣国公府我那位好姨母递个信,季书白若是能挽回萧尽染,拉拢姚家,本王定会和父皇进言复他世子之位。” 第89章 季临渊,是不是你 他身边婢女不解,“王爷,您不是看上萧姑娘了吗?怎么还要季公子挽回她啊?” 睿王露出个得意的笑,“萧二自视甚高对季书白十分厌烦,可却摆脱不掉他。” “等她被欺负得昏头昏脑,本王再去英雄救美,那她自然就能明白本王的好。” 他走到窗边,低头望着萧尽染离去的背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萧尽染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宫门口。 铺了软垫的马车上,炭炉烧得很旺,车里都熏得暖烘烘的。 邓从霜从宫里出来,就看见她一身竹青披风,脖颈一圈白色风毛衬她如雪如玉。 “阿染,抱歉,我没能把姚成衍带回来。” 萧尽染摇了摇头,“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邓伯父和伯母等你等得望眼欲穿,我先送你回家。” 说着,她让下人拿来车凳。 她先上了车,朝邓从霜伸手。 邓从霜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甲胄,露出个笑来。 “算啦,我还是骑马。” 萧尽染愣了下,就见她飞身上马,动作利落的根本不需要马凳。 “是我忘了,你从来就不是京中的娇贵小姐。” 邓从霜牵着缰绳,跟在她的车旁。 萧尽染稍一撩开车窗的帘子就能看见她,“在肃州,还好么?” 邓从霜点了点头,“挺好的,自由。” “你让人送来的东西都用上了,我替肃州百姓谢谢你。” 萧尽染自觉惭愧。 上马打仗她不会,能做的就只有送些东西了。 “阿霜,荣国公夫人替魏远铎曾上门求亲,虽然那日挡了出去,但恐怕他们贼心不死。” “这事情你回家和伯母好好商议,若是需要,随时来找我。” 邓从霜不是没听说这事。 爹娘常托萧尽染给她寄家书,她从爹娘的信中已经得知。 她只是心中不平罢了,她爹断了一只手,好好的官职也没了,她被迫奔赴肃州,守卫边疆。 可回京等着她的,却是连她自己都做不了主的婚事。 “刚才进宫面圣,圣上晋封我为定远将军。” “但之后言辞中却提及我年纪已到,却云英未嫁。” 她看向萧尽染,“我听出来了,我的婚事已经不能由我自己做主了。” 肃州军权握在她一个女人手里,和握在圣上手里没有区别。 这份军权要给谁,只能由圣上做主。 萧尽染叹了口气,手里握着手炉,可心里还是觉得凉。 “你放心好了,你嫁给谁都不会嫁给魏远铎的。” 邓从霜偏头看她。 萧尽染粲然一笑,“我能让他瘫在床上三个月,就能让他再躺三个月。” “阿霜,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定要告诉我。” “怎么也要嫁个自己喜欢的。” 邓从霜刚回京,还不知道魏远铎腿被打折了事情。 萧尽染送她到家门口,两人依依惜别。 她满心不舍地回了姚府。 折腾了大半日,萧尽染也累了。 晚上饭,宋嬷嬷端了羊肉锅子上来,热腾腾的下面还放了炭。 萧尽染闻见羊肉味儿就知道,是季临渊送来的。 这半年时间,他快要把她这院子里的伙食包揽了。 荤腥肉食,时令的瓜果蔬菜,甜嘴的蜜饯牛乳,她爱吃什么就有什么。 季临渊对她真的很好。 只是他的身份…… 萧尽染用过晚饭,很早就睡了。 她又做了那个很久没做过的旧梦。 暴室里阴暗潮湿的味道,让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里。 黑色玄纹蟒袍的男人冲进室内,抱住了她。 萧尽染虽然怕,但却更想看清楚他的脸。 她越拼命想去看,那张脸就越模糊。 季临渊,是不是你? 她越是想张口问,就越发不出声音。 季临渊! 季…… 挣扎间她睁开了眼睛。 额头上一层薄薄的虚汗,萧尽染觉得心口跳得好快。 外头还黑着天,守夜的白鹭拿着烛火走了进来。 “姑娘,又做噩梦了吗?” 萧尽染愣了片刻,噩梦吗? 她现在觉得,那或许不算。 如果上一世,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把她从暴室中救出去了。 哪怕她没能看见,焉能不算是美梦呢? “给别院的年礼备好了吗?” 白鹭愣了下,“什么?” 萧尽染接过帕子,在额头上按了按,“赵医官是你师父,该给她备一份节礼。” “季首尊平时对我多有照拂,也该给他备一份。” “明日你问问鸣象,若是没准备,我亲自来吧。” 她说完,又重新躺下闭上了眼。 白鹭觉得奇怪,守着她睡着了,手指悄悄落在了她手腕上。 这脉象…… 白鹭皱起眉头,赶紧跑了出去。 赵老大人的房门被急促敲响,他不悦地披着衣裳打开门。 “干什么这么着急?” 白鹭一头的汗,“老大人,我家姑娘脉象虚浮,同她发病时一模一样,求您去看看。” 赵老大人闻言,忙穿好了衣裳。 路上他也没闲着,“你家姑娘又受什么刺激了?” 白鹭答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但姑娘她似乎偶尔就会做那个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她从不对人说。” 赵老大人到的时候,萧尽染已经睡熟了。 白鹭想把她叫起来,却被他阻止了。 他示意白鹭,将萧尽染的手拿出来就好。 白鹭依他吩咐,将帘子遮好,只将手拿了出来。 赵老大人指尖落在她脉象上,脸色越发不好看。 不多时,他收回了手,跟白鹭到了外间才低声道:“没错,是毒,脉象也和发病时一样。” “小丫头,你学过医?” 白鹭很谦逊,“不敢说学过,承蒙姑娘厚爱和赵医官青眼,奴婢跟着赵医官学了段时间。” 赵老大人捋了捋胡子,“也别妄自菲薄,能及时探查出你家姑娘的异样,算是有点天赋。” “亏了有你,到了你们家这么长时间,我才第一回亲手摸到了这脉象。” 白鹭心系萧尽染,大着胆子问:“赵老大人,问一句不合身份的话,我家姑娘的毒可有解法?” 赵老大人摇了摇头,“毒是她幼年被下的,并非持续了这么多年。” “且下毒人手段高明,伤她根基,减她寿数。” “这毒不靠解,只能靠养。” “明日我会和姚太傅说明她的情况,调整药方。” 白鹭送他出去,转头回了屋,守着萧尽染不敢合眼。 第90章 若是有心,怕也难活 赵老大人一边往回走,一边打着哈欠。 哈欠还没打完,就被一道人影截住了。 “哎哟哟!季首尊啊,你要吓死我啊!” 季临渊一身黑袍,脸色冰冷,“她怎么样了?” 赵老大人捂着胸口,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姚府,你怎么在这儿?” 季临渊当然不会说,之前都是赵医官负责萧尽染,他在别院就能知道萧尽染的身体情况。 但现在,换成了他管萧尽染的身体,还住在姚府。 想知道萧尽染如何,就只能翻墙了。 他抬了抬眼皮,冷意扫过赵老大人。 “行了,别用这眼神瞧我,我这把老骨头怕了你了。” 赵老大人当即服软,“萧姑娘噩梦缠身,身体亏空得厉害,晚上还睡不好觉,那能好么。” “我正打算明天一早找老姚商量,给萧姑娘调整个药方。” “只是方子里有味药材价格不菲,依萧姑娘的身子怕是要用上几年才能见效。” 季临渊追问:“什么药?” 赵老大人答:“丹头朱砂。” “这东西只生于高热火山洞内,有价无市,每年产量极少。” 季临渊对这东西也有耳闻,当今圣上喜好丹药,丹头朱砂炼丹极品材料,也自然成了宫中贡品。 “需要多少?” 赵老大人掐指算了算,“倒是也不需要太多,每月有二两就够。” 季临渊沉吟片刻,心里有了计较,“这事不要对别人说,明日你调整药方也不要写这味药材。” “我来想办法。” 赵老大人心思缜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姚家下人每日都会给萧姑娘熬药,那药渣滓里多了东西,早晚会让人察觉的。” 季临渊勾了勾嘴角,“无心之人不会查,有心之人若是查这个……” 天色极暗,寒夜无月。 赵老大人瞥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这位煞神,身上杀意让人胆寒。 若是有有心之人查萧姑娘的药渣,怕是也难活。 “那行,明日我同老姚去说药方的事。” “季首尊若是有空,这两日就将朱砂送过来吧。” 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跟季临渊站在一块了。 萧尽染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白鹭就靠在床榻下昏昏沉沉的,一听见她动静,立刻就醒过来了。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萧尽染之前也做过噩梦,可没见她这么担心。 “我睡得不错,没不舒服。” “倒是你,怎么到床边守着我,是一宿没睡吗?” 白鹭忙握上她的脉。 昨夜的脉象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以她现在的能力,看萧尽染此刻脉象就和普通人一样。 萧尽染等着她松开自己,理了理她松乱的发丝。 “是昨夜我做梦也吓着你了?” “快休息去吧,换个人来帮我梳洗。” 白鹭解释道:“姑娘昨夜噩梦后的脉象,和发病时一样。” “奴婢自作主张去找了赵老大人来,可大人没让叫醒您,便给您把了脉。” “他说,今日会和太傅大人商议,为您调整药方。” 萧尽染很惊讶,竟然和发病时一样? 做那个噩梦,也算是发病吗? 可她并没丢失什么记忆啊…… 她刚起来用上早饭,姚芷蝶人还没到声先到。 “阿姐!” 她发尾只系了根丝绦,快步走了进来。 “我刚从外祖母房里过来,赵老大人说要给你调整药方呢。” “你还好么?” 萧尽染心道这消息传得真快。 “我没什么感觉。” “不过你来得巧,早饭刚上桌,吃点吗?” 姚芷蝶娇憨一笑,“那就再吃点吧,阿姐这儿的东西一向好吃。” 萧尽染让人给她添了双碗筷。 吃饭间,姚芷蝶频频想要开口,可犹犹豫豫地又不说。 萧尽染瞧她神色,看出来她有话要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了?” 姚芷蝶抿了抿下唇,“哎呀,我也不是会绕弯子的人,我就直接问了。” “阿姐,你昨日是不是见过邓姐姐了?” “哥哥他为什么没回来啊?” 昨日忙得忘记了,萧尽染还没把姚成衍的事情告诉大舅母他们。 “阿霜说,他在回京路上领了密旨,至于去了哪儿去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她不是有心想瞒着他们,只是她的人也只是推测他南下去了。 消息并不确切,不如不说。 姚芷蝶眼神失望,“都没歇歇脚就走了,这么忙啊。” 萧尽染也想过这事,圣上身边能用的人实在有限,除了季临渊得力,也就是姚成衍这个新晋状元了。 无论是去了苏州还是两江,总归是危险重重。 眼看就要过年了,大舅母想表哥也是人之常情。 “我会让人顺着官道再找找的,你别着急。” “阿霜这几日都没什么事,你若是想知道表哥的事,我让人送你去邓府,好不好?” 姚芷蝶乖巧地摇了摇头,“不了。” “爹嘱咐过了,邓姐姐如今是将军,不能和从前一样玩耍了。” 萧尽染轻笑,“咱们和邓家交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年根底下送个节礼也是正常。” “邓家的节礼就你去送,回头你问问你娘,大舅母若是也想去,那你们就一道过去。” 姚芷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可以吗?” 萧尽染点了点头。 姚芷蝶放下筷子就开心地跑了出去。 钱铁进来,正好撞见她出去。 他目光在姚芷蝶身上停了停,便进门道:“姑娘。” 萧尽染敏锐的在他眼里察觉到失落和艳羡。 钱铁道:“派去肃州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人安置在了庄子上。” 萧尽染看着他,“这件事容后再说。” “年根下我怕京城不太平,你带几个人跟着小蝶,替她押送年礼。” “先去沉水院回话吧。” 钱铁猛地抬头,“姑娘……” 萧尽染饮了口热茶,“这是于公。” “于私,她为了保住你们做了许多,你们也该去谢谢她。” 钱铁满眼感激,“多谢姑娘!” 萧尽染摆了摆手,让他快去。 而她自己,安安静静的屋里等着。 不多时,便有下人来传话,说外祖父要见她。 她放下茶盏,理了理裙摆。 白鹭跟她说了昨夜的事,她就猜到外祖父要见她。 而她,也正好有事要和外祖父说。 萧尽染到的时候,赵老大人正打着哈欠离开。 “外公,您找我。” 外祖父将药方递给她,“先按这个吃。” 萧尽染将药方收进袖子里,开口道:“外公,表哥领了密旨南下了。” 第91章 除夕从不吃这顿饭 这消息来源的时机其实很巧。 若不是找到了个人,要跟着姚成衍的车架做遮掩带回京中,她也得不到这个消息。 早一些,姚成衍自己都不知道有秘旨。 晚一些,姚成衍改道走了,连痕迹都查不到。 所以,这事只有萧尽染和邓从霜两人知道。 姚子骥有些惊讶,“南下?” 萧尽染伺候他茶水,“嗯,看方向,不是苏州就是两江。” 姚子骥顿时变了脸色,“呵……这是敲打老夫的意思啊。” 萧尽染就知道,姚成衍不会平白无故的接到什么密旨的。 “外公,怎么了?” 姚子骥叹了口气,“原本拉上邓之寒,是想给你和邓姑娘讨一分依仗,可圣上不肯。” “我便请奏让太子去两江代行遏制圈地政令。” 萧尽染明白了,两江危险,圣上不愿意让太子去,便派了姚成衍过去。 这样,外公想遏制睿王党的意图虽然达成了,但却赔上了姚成衍这个亲孙子。 “咱们消息不灵通,可魏家那边不一样。” “恐怕表哥一到两江,他们就会知道。” 姚子骥也忧心,“算算日子,他也快到了吧。” 萧尽染皱起眉头,“睿王党跟咱们仇深似海,表哥他会不会出事啊。” 姚子骥沉吟片刻,“来人。” “给翕州传信,派人去两江接应姚成衍。” “再给季首尊去个信,请他过来一叙。” 他看向萧尽染,“幸好你和阿衍常来常往,不至于他到了两江咱们才知道,失去先机。” “你先回去吧,这事外公想办法。” 萧尽染心头的紧张松快了不少。 还好,外祖父只是嘴上厉害,没真不管表哥。 “嗯,我先回去了。” 她出了外祖父的书房,去了沉水院。 姚家久不在京城,许多人事都荒废了。 如今姚子骥起复,不少人家都想了办法送来了年礼。 大舅母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这几日都会到沉水院帮忙。 进了院子,鸣象一看见她便迎了上去。 “姑娘,信阳侯府、魏府和荣国公府都送了年礼。” 萧尽染看了一眼屋里,“大舅母她们都没在吗?” 鸣象点了点头,“大爷出门访友去了,姜夫人带着姑娘去了邓府。” 萧尽染看了眼那三家送来的年礼,着实有好几箱子东西。 “哼,给聘礼都没给这么多,一个年礼倒是上心。” 鸣象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荣国公府夹带进来的。” 萧尽染瞥了一眼,信封上“阿染亲启”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季书白亲笔写的。 鸣象看她脸色不好,“姑娘若是不高兴,奴婢烧了它。” 萧尽染伸出手指,把信封夹了回来。 他这人自视甚高,又有魏家撑着,就算没了世子之位在旁人眼里也是个香饽饽。 不少小门小户都等着过完年,去问问他家有没有续弦的意思。 “表哥的消息咱们查不到,但他可以。” 萧尽染心里生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 她打开信封,看了眼里头的酸词,提笔写了封回信。 “随便给荣国公府准备点回礼,书信夹带进去就好。” 鸣象很是犹豫。 跟了姑娘这么长时间,她知道自家姑娘多看不上季书白,恨不能除之后快。 现在竟然要给他回信? “姑娘,这事要不要和家里商量一下啊?” “私相授受的书信要是被人发现,可是重罪。” 萧尽染满不在意,“我从前给他写过不少书信,荣国公府要是真想把我跟他捆在一起,没有这封也会有之前的。” 他们逼嫁的手段,左不过是污她和季书白还有私情。 萧尽染心里有数。 除夕。 姚府一早就将红灯笼都挂上,姚子骥得了圣旨,晚上要进宫赴宫宴。 老夫人难得从后宅中露面,将一家人拢在一起。 晚上的团年饭设在了花厅,老夫人坐在上首,右手边是大舅一家,左手边是小舅舅一家。 萧尽染跟着姚芷蝶,坐在了右边。 “这是回京的第一个年。”老夫人靠在软垫上,慢吞吞的开口。 “你们的父亲、祖父虽然起复了,可咱们姚家在京依旧势单力孤。” “往后还要谨言慎行,莫要张狂。” 老夫人举起酒杯,“今年不算团圆,老大家的,阿衍有出息是好事。” “以后日子还长,总有团圆的时候。” 大舅母心里酸楚,可面上不显山露水,“是,儿媳也盼着那天。” 老夫人老成持重,“开席吧。” 一众人吃吃喝喝,闲聊家常,时间过得很快。 等用完了饭从花厅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萧尽染回了自己房间,卸下钗环,觉得有点累。 如今一步步走得如履薄冰,只希望明年能顺当些。 她刚要躺下,忽然窗口吹来一阵冷风。 一道黑衣的人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季临渊,你怎么又翻墙。” 萧尽染看见他,已经不惊讶了。 季临渊噙着笑意,目光如水地望着她。 “想你了,来看看你。” 萧尽染握着汤婆子,“你和我外公又不是不熟悉,明日一早来拜年就是了。” 但她又忽然想起来,“哎,你不用去宫宴吗?” 季临渊走到她床榻前,不在意地坐在了脚踏上。 “圣上从来不许我参与宫宴。” “我在墙头看你们吃完了饭,才过来找你的。” 萧尽染愣了下,从来不许么? 她以为,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怎么都是该留在宫里的。 即便他不是暗阁首尊,还是那位的儿子啊。 “那你,晚上吃了吗?” 季临渊摇了摇头,“我不用。” 他早习惯了除夕夜不吃这顿饭。 萧尽染还未宽衣,从床上做起来,“我胃口不好,小厨房应该备了吃食。” “走,我带你吃点。” 她说着,抓起了季临渊的手。 季临渊有些发呆地看她,任由她牵着,被她带出了房门。 她很怕被人看见,小心翼翼地像做贼似的躲着守夜的下人,把他带去了小厨房。 瓦罐里温着的肉粥散发着香味,灶里还暖了糖水和点心。 “看起来是没正经饭菜了,我给你盛碗粥,吃点点心,好吗?” 第92章 下次不翻墙了 季临渊笑着点了点头。 萧尽染拿过碗,给他盛了粥。 看着粥碗上冒着的热气,季临渊解下身上大氅披在她身上。 萧尽染靠在灶台上,手里还拿着汤婆子,“我不冷的,你快吃吧。” 季临渊霸道地给她拢了拢衣领,将她裹成了个团子。 她低头吃了两口粥,咸香可口,胃里熨帖舒服极了。 知道她的小灶一向好吃,可今晚的味道尤为不同。 “不怕我了?” 这大半年的相处,季临渊对她的偏爱,萧尽染心里不是不知道。 他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不同的。 要说害怕,她更怕的是他那份与众不同的身世。 萧尽染团在大氅里暖和极了,嘴硬道:“你又不吃人,我怕什么。” 季临渊轻笑一声,坐在了她身边。 他倒是想吃,恨不能把人拆吞入腹,可惜吃不着啊。 “真不怕?” 他将粥碗搁在了一边,单手就将人带进了怀里。 萧尽染瞪大了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望着他。 季临渊嘴角噙着笑,手已经摸进了大氅里头。 萧尽染回过神急忙要躲,可根本躲不开他。 季临渊轻易就摸到了她腰间的坠子,“答应我的络子呢,打好了么?” 萧尽染面色尴尬,近日事忙,冬日又不常用扇子,早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 “我,我会尽快的。” 季临渊瞧她软乎的模样,就忍不住想欺负。 “这么说,卿卿是把我忘了?” 萧尽染小脑袋晃了晃,“我没有,你可别胡说,我记得呢。” 季临渊下巴抵在她颈窝里,“好,那我等着。” “过完了年要是还见不着,我就亲自上门来讨。” 萧尽染算是怕了他了,这个上门必定不是走大门进来,多半还是翻墙。 无论如何,十五之前都要把络子给他。 “行行,我一定给你打好备着。” “放开我吧。” 季临渊刚一松手,就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萧尽染吓的不敢动,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里惊恐眼神,像是在问他怎么办。 私相授受都是大罪,何况私会外男。 她和季临渊现在这样要是被人看见,浸猪笼都是轻的! 季临渊手指抵在唇边,让她不要出声。 “咦,盖子怎么放一边了?” “我走的时候没盖盖子吗?” 宋嬷嬷边疑惑,边往灶台边上走。 感觉宋嬷嬷的脚步声都快到耳边上了,萧尽染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晃着季临渊手臂慌得不行。 季临渊一把将萧尽染扣在胸口,自己紧贴在灶台上。 只听脚步声停下,宋嬷嬷四下看了看,没发觉有人,才抬手把盖盖上了。 确认了粥和吃食都温着,炭火也没熄,她才走。 萧尽染被吓的泪盈盈的,季临渊低头就看见她这副样子。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泪花。 “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的。” 萧尽染又急又气,伸手锤在他胸口,“还不都怪你!” 季临渊握着她的小手,“是,都怪我。” 萧尽染是真恼了,“那还不快放开我!” 边说着,边挣扎得厉害。 季临渊舍不得,可又看不得她生气,只好放开。 萧尽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还不忘瞪他,“大门又不是不能走,非要翻什么墙。” “我好心给你口吃的,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你走吧,我困了,要睡了。” 季临渊扬了扬下巴,“你看看外头。” 萧尽染生怕人看见,偷偷摸摸的从灶台上探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刚才院子里还没人呢,这会儿守夜的鸣象也醒了,正和宋嬷嬷说话呢。 想从小厨房偷溜回去是不可能不被发现了。 她低下头,就看见季临渊还在笑。 气的她又打了一拳,“你还笑!” “现在怎么办,我再不回去,一会儿鸣象会发现的!” 季临渊伸手想拉她手腕,萧尽染没好气的打在他手背上不让他碰。 他轻声哄:“我带你回去。” 季临渊又去牵她,“信我。” 萧尽染没再躲,任他牵起手。 两人弓着身子,挪动到小厨房窗户口,季临渊托着她,轻易就翻了出去。 从小厨房后面绕到萧尽染卧房后面的窗口,躲开了房门口的两个人,季临渊又托着她从卧室窗口翻了进去。 萧尽染算是明白了,他怎么翻进来的时候没一个人看见! 重新坐回床上,她都忍不住说他,“季首尊的好手段都使在我身上了啊。” 季临渊捏了捏她的小脸,“别气了,下次不翻墙了。” 萧尽染只是怕被人发现,也并没多生气。 她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鸣象进门的声音。 “姑娘,睡下了吗?” 季临渊一个鹞子翻身,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萧尽染忙躺好。 鸣象一手护着烛火,一边查看屋里。 “奇怪,是我听错了?” 等她离开,萧尽染从床上起身,扒着窗户看了看,不见季临渊的人影了。 她是真的困了,回了床上沾枕头就睡着了。 萧尽染并不知道,从窗口翻走的季临渊,又绕回了小厨房。 高大的身躯缓缓蹲下,捡起地上的半碗粥,慢慢地喝完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 萧尽染梳洗用过早饭,就让人拿了丝线来。 选了很久,她指尖落在了正红色上。 这颜色有些扎眼,可除了这个颜色,她挑不出别的能配得上他的。 萧尽染不是个手巧的,往日她就不爱学什么针织女红。 可想起昨夜的季临渊,她又打消了让别人代工的想法。 络子才打了个开头,青鹿便进来传话。 “姑娘,季书白携礼上门拜年来了。” 大夏的规矩,初一上门拜年的主家是不能赶客出门的。 历朝有仇有怨的门户,想要找机会化解,初一这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萧尽染想起了从前,因着这个规矩,她每年初一都早早的去荣国公府。 就因为这天,她无论如何都能见到季书白,而季书白却不能赶走她。 她穿戴齐整去了前厅,正好听见季书白说话。 “想想去年今日,还是阿染去的国公府。” “这些年总是她主动,书白心中不忍,故而今早特来拜会。” 第93章 此生非你不娶 姚文邈坐在厅里,耐着性子应付。 看见萧尽染进门,皱起了眉头,“昨夜睡得晚,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 萧尽染同他见礼后落座,“听说季公子过来,就过来看看。” 姚文邈听出她话音不对。 她对季书白的恨意,姚府上下无人不知。 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来见季书白不说,还给他好脸色看? “阿染,你身子不好,若是觉得累,就先回去。” 萧尽染坚持,“不过是出来见见面,能累哪儿去。” “我知道舅舅是心疼我,不妨事的。” 季书白也不是太蠢,看出来萧尽染对他态度不错,“阿染一向体贴,不忍见我等太久。” 萧尽染觉得讽刺,她这个脾气,什么时候和体贴沾得上边? 这些年说她刁蛮任性,骄纵猖狂的比比皆是,也亏得季书白为了挽回她,这种不着边的话都能说得出来了。 “季公子说笑了,姚家重礼数规矩,我不过是按规矩出来见客而已。” 姚文邈也道:“季公子来也来了,见也见了,没事就请回吧。” 季书白姿态放得很低,“姚先生,能否让和阿染单独聊几句?” 姚文邈变了脸色,“那怎么行!这于礼不合。” 季书白哀求:“我知道之前我做了许多糊涂事,但我现在醒悟了。” “姚先生,求您准允,我只和阿染说两句话就行。” 姚文邈不知道萧尽染打的什么算盘,不由得看向她。 萧尽染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舅舅,就给季公子一个机会吧。” “厅门大开着,您和这些个下人也都在,季公子不敢逾矩。” 季书白连连点头,“对对!” 姚文邈不太乐意,但还是走到了一旁。 季书白忙从椅子上起身,要凑到萧尽染身边。 萧尽染横了他一眼,“要说什么就站这儿说吧。” 季书白叹了口气,“阿染,我是真的想明白了,萧桃儿她根本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 “但你不一样,你爱繁华就是爱繁华,爱我就是爱我。” “你的心意,魏远铎都和我说了。你对桃儿下此毒手,纵有你恨她的原因在,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 萧尽染凝眉看他。 她对萧桃儿下什么手?怎么就为他了? 季书白并未察觉她的疑惑,接着说:“我知道睿王也想向你求亲,你必定是不愿的。” “不如,你我重修旧好。” “等过完年,我便准备迎你过门,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待你。” 萧尽染拄在椅子上,无奈地摸了摸鬓角。 她原本只是想探听探听表哥的消息,可完全没想到季书白竟然误解至此。 “这事儿再说。” “你先告诉我,我信上问你的事。” 季书白眉开眼笑的,她既然说了再说,那这事就再等等。 他想起来萧尽染夹带的那封信,言辞温婉,对她表哥姚成衍十分担心。 “哦,姚成衍他的确到两江了。” “我在我爹书房门口听见,他似乎带了几个算术不错的工匠,一到两江就先量土地。” “打的名号虽然是按律复测土地面积,但我爹不太信,说他大概是为了查圈地。” 萧尽染心道,果然和外祖父猜的差不多,真是去了两江。 她端起茶盏,偷偷瞥了季书白一眼。 大概是圈地事宜带来了压力,荣国公才会默许他来姚府示好吧。 倒是打了好算盘,若季书白真追回了她,睿王一党将姚家纳入麾下,针对睿王一党的遏止圈地政令便能不了了之。 “季书白,你就这么想娶我?” 季书白点头,“此生,非你不娶!” 萧尽染放下茶盏,露出个笑来,“可我不想嫁你了。” 季书白愣住,“你,你是还不肯原谅我?” 萧尽染摇了摇头,“原不原谅的,事情都过去了。” “只是桃儿姐尸骨未寒,我若是嫁给你,必定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能这么做。” 季书白恍然,随后满眼感动,“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你还这么替我着想。” “阿染,我不怕被戳脊梁骨。”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萧尽染快忍不下去了,咬着后牙道:“我怕我被戳脊梁骨!” 季书白义正言辞地,“你别怕,别理会外人说什么,只要我们高兴就好。” 萧尽染觉得他这话里,透着着急。 她试探地问:“你爹娘,会答应?” 季书白连连点头,“我都和爹娘说好了,他们也同意。” “只要你点头,不出正月就能完婚。” 萧尽染明白了,这哪里是默许,分明是就有人撺掇的。 两家明明政见不合,又有过去那许多事端。 即便知道和她成亲是条路子,荣国公也没必要如此着急明示。 “你娘也同意?” 季书白安抚她,“是啊,你看今日的礼都是我娘亲自准备的。” 萧尽染更觉得古怪了。 荣国公夫人就从没拿正眼瞧过她。 难不成,是魏家的意思? 可分明,睿王还惦记着她,怎么会同意让季书白来挽回她? “我知道你家的意思了。” “但我不能不顾桃儿姐,她虽然对不住我,但到底我的姐姐。” “季书白,你若真非我不娶,就等着吧。” 这话在他听来,那就是萧尽染答应下来,只等萧桃儿寿期过了,便能成。 他喜形于色,“好好,我等!” 萧尽染起身,“没别的事了吧,我送你出去。” 季书白乐呵呵的离开了姚家。 姚文邈站在萧尽染身后,一脸的担忧。 “阿染,你…不会是……” 他吞吞吐吐的,想说她是不是要吃回头草。 萧尽染抿嘴笑了起来,“大舅舅别担心,我看不上他。” “只是借他现在殷勤,赚些消息。” “睿王党已经知道表哥到两江了,据季书白说,表哥在丈量土地。” 姚文邈脸色严肃,“阿染,姚家还没到要出卖你赚消息的地步!” “你若是不喜欢季书白,日后别见了,这种事以后不许做!” 萧尽染没想到他这么生气,“两江是魏家的故地,咱们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姚文邈打断她,“莫说你表哥自己有些本事,就是他没本事,姚家没本事,他死在两江了,也不要你这样做!” 第94章 阿染同我是有婚约的 回到姚家至今,萧尽染还从没见过大舅舅这么生气的模样。 她发愣地看着他,“我……” 姚文邈顺了口气,心疼的看着她,“我们和你外公对付睿王党尚且如履薄冰,你掺和进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若是不喜欢季书白了,就趁早断干净的好,别再有牵扯了。” 萧尽染点了点头,看着他心事重重地负手离开。 她知道舅舅是为她好,既然他不许,她便打消从季书白身上探听消息的心思就是。 至于和季书白了断…… 季书白连失去世子之位都没醒悟,恐怕需要点手段才能和他断干净了。 戏楼正月十五前不开业,萧尽染每日在家就专心给季临渊打络子。 可季书白等她等得心急,每日都派人到她院子角门给她送信。 萧尽染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一律拒绝,都没收。 但这事情还是传开了,还不等过完这个年,京中便传言季书白醉心萧二姑娘,日日传信祈求原谅。 睿王听完新传回的消息,脸色不善。 “萧尽染还没动作?” 下人应声:“听说初一那日季公子和萧姑娘谈得很好,怕是好事将近。” 睿王脸色更难看了。 他原本以为萧尽染不会回头,还打算英雄救美呢。 现在可好,美人要和歹人走了? 他坐不住了。 顿了好一会儿,他道:“母妃不是说要出宫礼佛么,你去给母妃传个话,就说为今年平安顺遂,请官家夫人一道去佛寺。” “名单中,添上姚家的名字。” 下人应声去办。 萧尽染的络子打好了又拆,拆了又打,来来回回了几次。 “哎,这东西看着简单,怎么自己弄就这么麻烦。” 白鹭一向手巧,看着着急,“姑娘,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萧尽染不是没有犹豫,但想了想他除夕那晚的可怜样子,“你教我。” 白鹭只能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 宫里旨意传到姚家,萧尽染的络子也没什么进展。 后院来人道:“老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趟。” 萧尽染乐得放下络子,提着裙摆就快步过去了。 到了后院,外祖母揉着眉心,看起来有些发愁。 “外祖母,什么事儿这么为难啊?” 老夫人看见她,脸上露出了些笑意,“魏贵妃要出宫礼佛,点了几家女眷一同过去,你瞧瞧。” 本朝如今后位空悬,后宫位分最高的就是魏贵妃,代行皇后职责。 萧尽染接过懿旨看了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季书白想出来的昏招。 “您年事已高,不能称病不去吗?” 老夫人手扶在白玉如意上,“我是可以,但你大舅母却不行。” “何况,小蝶今年及笄后就要准备议亲了,和别人家也不能不接触看看。” 萧尽染面色严肃,“那我陪舅母和小蝶去。” 老夫人看着她,“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季书白对你贼心不死,我怕是……” 萧尽染明白她的意思。 她信誓旦旦,“外祖母放心,阿染保证,外出期间绝不会私下里见外男。” “青鹿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这次出门把青鹿、山雁都带上,再带几个好手。” “保证三个人去,三个人全须全尾的回。” 老夫人还是叹了口气,“嗯,多带些人手,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不必顾忌魏贵妃高不高兴,赶紧让人给你外公传信,尽快回家来。” 萧尽染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外祖母才稍稍安心。 回到闲花阁,络子也打不成了,收拾准备准备,过两日十五就要跟魏贵妃依仗去佛寺了。 “鸣象。” 她唤人进来,“正好过年期间没机会出城,你让钱铁先去一趟庄子,将肃州带回来的人先带去静安寺。” 趁着外出的机会,她正好见见那个萧家旧仆。 正月十五。 姚家两辆马车,跟在一众官眷车队中,缓慢驶出了城门。 萧尽染自己一辆车,刚歪在软垫上想打瞌睡,忽然有人敲了敲车架。 青鹿探头进来,“姑娘,季首尊问您络子打好了吗?” 萧尽染瞬间醒神,络子不光没打好,她出门甚至都没带! 青鹿帮着白鹭一起收拾的她的行李,这事她都知道。 萧尽染苦笑给她使眼色,青鹿撂下帘子,又看向季临渊。 “季首尊,我家姑娘被季公子烦坏了,静不下心打络子。” “您别为难她了。” 季临渊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车架边上,看穿她躲懒的眼神扫了随风翩飞起的窗帘,透过帘子,看着里头的人。 小姑娘心虚地靠在软垫上,在身边翻找了半天,一根丝线都没有。 “是被烦坏了,还是高兴坏了?” “从前对她爱答不理的人,如今殷勤得跟哈巴狗一样。” 萧尽染听见外头他说话声,不高兴的掀起帘子,“季临渊,你会不会说话!” “阿染!” 季书白从后头挤到了她马车旁。 他知道季临渊和萧尽染关系不凡,可看见季临渊还是有些怕,“小叔,你怎么在这儿啊。” “阿染她不喜欢你,你还是别惹她生气了。” 季临渊看都不看他,目光始终放在萧尽染身上。 萧尽染扁了扁嘴,将帘子放下,谁都不理。 季书白不觉得如何尴尬,还对着她说话:“阿染,我特地求我爹娘才随行跟来的,就为了能见你一面。” 萧尽染听他这么说,心里犯嘀咕。 难不成魏贵妃突然要官眷随行,不是他的主意? 没听见她的回话,季书白喋喋不休继续说:“只要能见到你,付出多少我都不怕。” 一边的季临渊听不下去了,扯了扯缰绳,让自己马屁股怼在了季书白的马头上。 季书白的马为了避开他,猛地偏了方向,而他又骑术不精,差点被甩在地上。 他还想上前,可他的马却不肯了,躲着季临渊像躲瘟神一样。 季书白不甘心,“小叔,阿染同我是有婚约的。” 季临渊不以为意,“所以呢?” 他义正言辞道:“待萧桃儿孝期过了,我们还是要完婚的。” “我知道阿染貌美如天仙,但小叔你也不能觊觎她,她以后是你侄媳!” 第95章 她是人质 季临渊嘴角噙着不达眼底的笑意,“那日,你不是亲眼见过了吗?” 季书白愣了下,显然是没懂他的意思。 季临渊难得有耐心地提醒他,“中秋那夜,在本座别院。” 季书白猛地想了起来。 中秋那晚,萧尽染遇袭,他拼尽全力去救她,她却拿自己当人质,还差点下手。 后来,小叔救了她,把她带回了别院,共处一夜。 而他,亲眼看见萧尽染第二天才从别院离开! 还以为自己错怪了桃儿,亲眼见到才明白,萧尽染就和萧桃儿说的一样,离不开男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凑巧看见的,没想到,竟然是季临渊有意为之! “你,她……” 季临渊循循善诱,“魏远铎也被本座教训过,他没告诉过你?” 季书白下意识地想点头。 萧桃儿暴毙的那晚,魏远铎和他喝酒,跟他说过和戏楼莺歌的事儿。 他口口声声地说萧尽染心机重,一边勾搭着季临渊帮她出头,一边又对萧桃儿下手,企图挽回他。 可第二天,萧尽染来吊唁萧桃儿。 他就以为,萧尽染的心是偏向他的,对萧桃儿下手,全是为了他。 “不。” 季书白不敢相信萧尽染也是歹毒之辈,“阿染给我回信,说她牵挂我。” 两人用年礼夹带书信的事儿,捂得非常严实,季临渊也不知道。 猛地听见他这么说,季临渊脸色冷了下来。 “她给你回信?” 季书白眼神坚定下来,“从前我看轻她,来往的书信都扔了。” “现在不同了,她虽然叫我阅后即焚,可我还是留着了。” “阿染她心里有我,跟你虚以为蛇,不过是想找个依靠罢了。” 他像是说服自己一般,点了点头,“没错,我不是也犯过错?” “只是犯过错而已,阿染也没什么不能被原谅的。” 季临渊舌尖扫过后牙,猛地扯了把缰绳。 他的马停下,迫的季书白也跟着停下。 季书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手里缰绳被他拉了过去,胯下马儿吓坏了,扬起前蹄,后腿跟着尥蹶子。 几下,他就被甩在了地上,摔了个结实。 “小叔……” 季临渊看也不看他,脚后跟轻敲了下马肚子,颠着走了。 “鹤一,派人去季书白那儿找找他说的那封信。” “找到直接烧了。” 萧尽染不知道车外面发生的这些。 摇摇晃晃走了大半日,到静安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落日余晖,映的红了半边天。 萧尽染力求低调,跟在大舅母身后,在一行人最末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姚芷蝶以为是佛寺里不许多言,等着寺中管事分了房间,到了自己院子才敢说话。 “哎哟,可憋死我了。” “咱们运气还挺好,分了一间院子,正好,娘住正屋,我和阿姐住厢房。” “阿姐,你要西厢还是东厢?” 萧尽染抬了抬手,“你选吧。” 姚芷蝶娇笑,“东厢有点凉,这季节还是不能凉着,我住东厢房,阿姐住暖和点的西厢吧。” 萧尽染目光扫过院子,独门独院是很不错。 出了院门,要走上一段石子小路,过了月亮门才是前面的寺院。 “山雁,你去让钱铁带人守好院门。” 大舅母也道:“我看那条小路有些安静,你俩不论谁要出去,都得带上人,知道吗?” 两人应声称是。 萧尽染进了西厢房的门,低声吩咐:“青鹿,带人去看看外头那条小路。” “寻个不起眼的地方,晚上把那人带来。” 夜黑无月,外头伸手不见五指。 山雁扶着萧尽染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从小路钻进了林子里。 林深处,青鹿带了个粗布麻衣的老者。 走近了才能看见,老者面颊深陷,分外沧桑,一只眼白中带浊已经盲了。 萧尽染没让人提灯,一时间没认出那人。 倒是老人用仅有的那只好眼看了看便认出来了,“姑娘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他嘶哑的声音几乎听不出原本的调子。 萧尽染仔细筛过记忆,疑惑的不敢认,“是,许伯吗?” 许伯裂开嘴,笑起来都显得狰狞,“姑娘还记得老奴。” 萧尽染其实认不出他,只是记忆中,家中这个年纪的仆人,就只有许伯一个。 而许伯,也正是当年送她去大伯家的那个老仆。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许伯无奈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自然就被嫌弃。” “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萧尽染皱起眉头,“许伯,我找你回京,你应该明白我想做什么。” “请恕我不能正大光明地见你,也不能让你见别人。” 许伯点了点头,“老奴知道,姑娘想问什么就问吧。” 萧尽染小心翼翼轻声道:“当年,我爹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 “他为什么非要你送我去我大伯家?” 许伯叹息,“老爷那么好的人,若不是惹上了事情,怎么会送命。” “当年他从东宫詹事府离开,就曾递过辞官的折子,可上面那位不许。” “之后发生什么,也不是老奴能知道的,只是那日,老爷匆匆回家,让我送姑娘去姚家。” “可路上,却遇上了一伙歹人,刀架在脖子上逼我改道!” 萧尽染心头一凛,果然,父亲怎么会让她去大伯家!果然是去外祖父家! 许伯满脸的歉意,“老奴对不住姑娘,也对不住老爷。” “我,我怕死,就改道去了庄子上。” “萧家老太太把您揽到自己怀里,我就被人打晕囚在了柴房里。”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她估摸着,那个时候萧家就已经在为荣国公府办事了。 把她送去萧家,既不惹眼,又能做人质。 只可惜,当她当年身中剧毒,又受惊吓,损失了记忆。 许伯摇着头,“等我从柴房出来,才知道,老爷已经没了。” “但我确定一件事,老爷他到过庄子上,我听见过老爷的声音!” 萧尽染刚要开口接着问,身后院子里传来响动。 有男人声音哎哟哎哟地叫,边叫还边求饶。 “姑娘,季书白在院子门口鬼鬼祟祟的,被咱们的人发现了。” 第96章 不如在这儿削发吧 萧尽染心里暗骂季书白坏事,嘴上道:“我不能在这儿久留了。” “钱铁,把人送回庄子上,保护好许伯,别让人发现。” “若是情况不对,或是应付不过来,就去请季首尊帮忙。” 许伯急忙开口:“或许是有人用您威胁老爷,才逼我送您过去的。” 萧尽染摆了摆手,赶紧让他们离开。 “姑娘,怕是没法从门口回屋了。”青鹿忧心道。 萧尽染瞥了一眼院墙,“幸好墙不高,咱们绕到后面翻墙进去。” 青鹿用上了轻功,带着她从院墙翻了进去。 轻飘飘落在地上,萧尽染刚觉得自己聪明,转身就看见了大舅母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 “阿染,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萧尽染心惊不已,面上强作镇定。 “大舅母,您怎么在这儿?” 大舅母冷着脸,“你说呢?” “亏我惦记你安危,院子门口刚一闹起来,就让人去寻你,你可倒好根本不在屋里。” 萧尽染自知理亏,瞥了一眼前头,“大舅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前面……” 大舅母瞪着眼睛,厉声吩咐,“今夜二姑娘一直在自己房中,从没出去过,都听懂了吗?” “谁要是说错了话,坏了姑娘名声,别怪我不客气!” 萧尽染低头跟在大舅母身后去了门口。 护院已经将季书白按住,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他一双桃花眼满含深情地望着萧尽染,“阿染,我想明白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什么萧桃儿季临渊都不重要。” “我来是想跟你说,你别嫌弃我有过萧桃儿,我也不嫌弃那你和小叔。” “等回京,我再向你提亲好不好?” 他这一番话,自己觉得深情如许,听得姜夫人一脸怒意。 她指着季书白的鼻子,“荣国公府可真是好家教。” “你季公子身份尊贵,我是发落不了,我倒要看看,大夏朝是不是没王法了,任由你个登徒子来坏我家姑娘名声!” “把他押到魏贵妃跟前,让贵妃做主!” 季书白一点都不觉得丢人,连挣扎都不挣扎,求饶也不说一声,就被护院押去了魏贵妃屋门口。 静安寺后舍此刻灯火通明。 不少官眷闻风,都派了人出来打探消息。 宫婢搬了张椅子放在廊下,魏贵妃妆容简单却看不出半分仓促,从屋里出来,仪态万千的坐下。 美艳双目扫过跪了一地的人,端方威严。 “季书白,你大晚上的到女眷院子门口去做什么?” 季书白刚要开口,姜夫人便冷声告诫,“季公子最好把话说清楚明白一些,不要平白给姑娘头上泼脏水。” 他朗声道:“贵妃,我同萧姑娘从前有过婚约,但因我识人不清,错失良缘。” “现在我想通了,我想求得萧姑娘的原谅,重续前缘。” 魏贵妃偏心他,追问道:“是萧姑娘约你过去的?” 不等季书白开口,姜夫人道:“我家姑娘向来循规守矩,从不和男子私下会面。” 魏贵妃看向季书白,可季书白不争气地回答:“并非萧姑娘约我,是我自己想见她。” 姜夫人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护院机警,外男就闯进女子闺房了。” “这和登徒子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我家两个姑娘还云英未嫁,若是真出了事,季公子担得起吗?” 季书白挺直脊背,“自然担得起,我愿意娶萧姑娘。” 姜夫人狠狠啐了一口,“呸!” “我家阿染早在回到姚家的时候,就和家中长辈说过了,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嫁你!” 季书白不相信的看向萧尽染,“不可能,阿染,你说句话啊。” 萧尽染低眉顺眼的跪着,一副受了委屈等人做主的可怜样子。 她越不说话,他就越是急切逼问。 姜夫人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贵妃您看看啊!季公子这般模样,莫不是要强抢民女了?” 魏贵妃被气的头都疼了,“季书白夜闯女子深闺,你知错吗?” 季书白还望着萧尽染。 他们明明就是相爱的,为什么萧尽染不能像萧桃儿那般站出来说话,为什么她不像桃儿那样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阿染,你只要你说你也心悦于我,明日我便让母亲准备聘礼。” 萧尽染低垂的面容上,快要掩饰不住嫌恶。 看她闭口不言,魏贵妃这位深宫争斗了半辈子的女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这个萧二,年纪不大,心机却深沉。 除掉萧桃儿看似是卖了个好给季书白,可实际上是她自己心狠手辣给自己报仇罢了。 就她这个傻外甥还当她是为了他呢。 “够了!” 涂着蔻丹的手指按了按额角,魏贵妃瞪了季书白一眼。 “一点小儿女的情事闹的这么厉害,整个寺院都跟着你不得安宁。” “书白,快给夫人和萧姑娘赔个不是。” 姜夫人拧眉,魏贵妃偏心的意味明显,这是要草草了事了。 她心中不忿,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办法。 “呜呜。” 她身后,萧尽染忽然低声哭了起来。 “贵妃娘娘,小女担不起季公子的道歉。” “小女只想求求季公子,放过我吧!” 魏贵妃变了脸色,季书白一头雾水的看向她。 萧尽染哭的楚楚可怜,“之前为了退婚,小女闹到了京兆府,捧着亡父牌位才讨了个公道。” “好不容易和季公子划清了界限,如今我那桃儿姐尸骨未寒,他便吵嚷着要娶我。” “呜呜,我真是没法活了。” 她声音哽咽,“不如就在这儿削发吧!” “也省得再被季公子这样折辱!” 说完这话,就连魏贵妃身边的宫婢、侍卫看季书白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嫌弃。 消息传回各院,不少官眷都觉得季书白这是欺负人家萧尽染没爹没娘。 季书白被她哭的惊在原地,不知该从哪里质问。 “不,你给我的信上不是说……” 姜夫人果决打断他,“季公子慎言!” “私相授受可是大罪,你若没证据,可别污我家姑娘。” 季书白也急了,“我有,我怎么没有!” 魏贵妃看好戏似的,指甲拨弄了下头发,“哦?” 季书白挣了挣身上绳子,“贵妃,我与萧姑娘的来往书信,都在家中,派人取来一看便知。” 萧尽染早想到他会留着,“呜呜!舅母,阿染不要活了!” “从前,是和季公子来往过诸多书信,可那时候我们有婚约在,都是家中长辈知晓的啊!” 季书白摇头,“不,不是以前的,就是年节上的!” 第97章 信呢?没有了 萧尽染心里骂他小人,说好了阅后即焚,他还真留着! “季公子,你真要欺辱我至此吗!” 魏贵妃眼里闪过一丝窃喜。 季书白是个没用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两人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姜夫人,书白有句话说得是没错的,两个孩子从前也是有过婚约有过感情的。” “书白,今日我便仗着是你姨母偏帮你一回,让人回国公府去拿书信。” “你二人若是真有什么,我便做主,给你二人赐婚。” 她看向萧尽染,“阿染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嫁了旁人不知根不知底,你外祖和你舅母都不放心。” “无论如何,书白和你是旧识,你看如何。” 萧尽染小脸惨白,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贵妃真要如此?” 魏贵妃勾起嘴角,“本宫也是为你好。” 姜夫人咬着后牙,知道再辩白也是无用,赶紧给身后使眼色,让下人快马回京想办法。 而萧尽染宛如抽空了力气一般,坐在地上。 魏贵妃让人解开了季书白的绳子,又派人去国公府。 姜夫人偷偷牵过萧尽染的手,小声说:“孩子别怕,舅母让人去想办法了。” 萧尽染微微抬头,露出个坚毅的眼神给她。 “舅母,事情是我惹出来的,理应我自己解决。” “一会儿他们将书信带回来,我便奔去前头请住持剃度,您让人拦着些贵妃的人。” 姜夫人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行啊,那你这辈子不就毁了。” 萧尽染回握她的手,“我不会真当姑子的。” “若是损几根头发,就能让季书白万劫不复,让魏贵妃恶名远播,很值得的。” 静安寺到京城其实并不远,白天官眷走得慢,马车本就不快,加之车队人数众多,快不起来。 现下快马回京,一个来回也就是两个多时辰。 众人都等的犯困了,有侍卫一溜小跑地进了院里。 侍卫传话给了魏贵妃的贴身嬷嬷,嬷嬷又到贵妃耳边耳语。 魏贵妃懒怠的眼眸猛地睁大,震惊地看着嬷嬷,“当真?” 嬷嬷面露急色,可还是点了点头。 姜夫人察觉出不对,和萧尽染对视了一眼。 萧尽染眼神不错,看见进来的那个侍卫,手中并没拿着什么,也没呈送给魏贵妃。 她余光飘向院外,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季临渊一身黑袍,手执铁扇,就站在门口。 魏贵妃沉吟片刻,手肘拄在椅子扶手上,看向了季书白。 “书白,那书信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季书白愣了下,“我,我没有啊。” 听话听音,姜夫人听出来了,他们这是没找到书信。 她当即有了底气,“信呢?拿出来啊!” “空口白牙的就造谣说有什么书信往来,合着折腾了半宿,都是谎话!” “亏你季书白还是世家公子,就这般下作!” 季书白辩白,“不,真的有,贵妃您信我,真的有,我就放在书房了。” 姜夫人不依不饶,“魏贵妃,您还要偏帮季书白吗?” “难道我家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合该被人大半夜的闯房污蔑泼脏水,还打算要强抢!” “您若是做不了主,那我便去京兆府!去告御状!” “偌大朝廷,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吗?” 萧尽染说哭就哭,“若是我爹娘还在,你们怎么敢这么欺负人啊!” 眼下情势,魏贵妃纵然想帮也不能再帮了。 她沉声:“季书白,你还不知错吗?” 季书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就有书信的,怎么会找不到呢! “擅闯后舍是我不对。” 魏贵妃心道,总算是长点脑子了。 可偏偏没来得及堵住他下一句话,季书白嘴快,“可书信是真的!” “一定是他们没找到,贵妃,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拿来见您!” 萧尽染哭的声音更大了,“凭什么就欺负我啊!” “京城这么多姑娘,换个人欺负不行吗?” 魏贵妃按着额角,恨不能咬碎一口牙。 “季书白!” “你欺辱官家女眷,夜闯后舍,不修德行,顽劣不堪!” “来人,押回京,请大理寺酌情法办!” 季书白懵了,“姨母……” 魏贵妃从椅子上起身,“我是你姨母,更是大夏的贵妃。” “圣上后位空悬,后宫依仗于本宫,便要做天下女子表率。” “荣国公府那头本宫自会回话,至于你,好好反省吧。” 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不留一点情面。 季书白被侍卫架起,他挣扎看向萧尽染,质问:“为什么!” “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尽染被婢女扶起,冷眼看他,“我喜欢你什么呢?” “喜欢你不喜欢我?” “喜欢你大婚之日抛妹娶姊,差点要了我命?” “还是喜欢你,所谓的浪子回头,却从不顾我名声死活?” 季书白被她问得愣住。 萧尽染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可真廉价。” “季书白,我若是你,就好好想想,除了嘴里说出来的喜欢,你可有为我做过一丝一毫?” 侍卫不容他们说更多,将他拖出了院子。 姜夫人拍了拍胸口,“可吓死我了。” 萧尽染安抚她,“经此一役,魏家也要舍弃季书白了。” “舅母,再派个人回家,告知外祖父和舅舅咱们这边没事了,别叫他们担心。” 姜夫人看她脸色,和平常一般无二,并没受到惊吓似的。 心里感叹她心思深沉,可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已经叫人去了。” “折腾一宿,咱们快些回去吧。” 萧尽染才回房,就听见窗口有动静。 她抬头,看见季临渊扒着窗子瞧她。 萧尽染道:“还敢来,没看见擅闯后舍是什么下场吗?” 季临渊眸光深沉,直接从窗子翻了进来。 他速度极快,单手掐住了她的腰肢。 “季书白哪里好,也值得你还想着他?” 萧尽染就知道,是他做了手脚。 因为这件事,她早就被舅舅教训过了。 “是我不对,不该铤而走险,险些害了自己。” 听见她服软,季临渊也没脾气了,“这还差不多。” 萧尽染伸手推他,“你快走吧,才闹出过事情,要是再被人发现外男进来了,魏贵妃不会善罢甘休的。” 季临渊神色轻蔑,“这世上能发现本座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第98章 求贵妃饶我姐姐一条命吧 萧尽染嗔怪他托大,“是是是,你最厉害。” “但我乏了,想休息了,行不行?” 季临渊不舍地在她腰间捏了一把,“行。” “这几日你小心些,我的人在寺外看见了睿王的车驾。” 萧尽染恍然大悟。 还以为是季书白借着礼佛的机会来接近她,可今夜的事情发生,她便明白并不是他。 原来是睿王么…… “我知道了。” 待季临渊离开,萧尽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季书白对她这样殷勤,显然是不知道睿王对她的企图。 她自诩除了这张脸没有什么价值,季书白糊涂,可睿王是为了什么非要纠缠她? 除了两江圈地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了。 静静躺了半夜,天刚蒙蒙亮,萧尽染便起身了。 山间寺中的清晨,晨雾浓重。 轮值伺候的山雁刚刚换下青鹿,萧尽染将她唤了进来。 山雁惊讶,“姑娘怎么醒得这么早?” 萧尽染摇了摇头,“许是换了床榻,睡得不踏实。” “送许伯的人回来了吗?” 山雁点了点头,“后半夜回来的,怕惊扰姑娘休息,青鹿便先让人睡下了。” “姑娘放心,人已经安全到庄子上了。” 萧尽染想起昨夜季临渊的嘱咐,“他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睿王车驾?” 山雁愣了下,“这倒没听说,我叫个人起来给您回话。” 萧尽染犹豫了下,还是让她把人叫起来了。 问及睿王车架时,护院回话:“是看见了。” “但咱们不敢近前去探查,怕被发现,只远远瞧了瞧。” “马匹和车架都卸开了,睿王府的下人也都在休息,没见到睿王的人影,不知去什么地方休息了。” 这方圆百里只有静安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除了这里,就没有别的了。 睿王来了,却来得悄声无息。 昨夜才刚折了个季书白,魏贵妃和睿王到底要做什么? “山雁,今日若有人来问我,就说我昨夜被吓着气着了,起不来床。” “一应事情全推拒了。” 山雁应了声是,便去吩咐下人。 才用过早饭,魏贵妃就派了个嬷嬷来,说请姚家女眷去殿上礼佛诵经。 姜夫人领着姚芷蝶出来,嬷嬷没看见萧尽染的身影,“萧姑娘呢?” “礼佛可是大事,萧姑娘可不能躲懒啊。” 姜夫人叹气道:“嬷嬷容禀,不是阿染她躲懒,实在是身子不爽。” “昨夜又惊又气,把我家阿染哭坏了。” 嬷嬷朝院子里望了两眼,“萧姑娘还是真是娇气。” 姜夫人道:“可不是,贵妃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自是知道她是如何被萧家养大的。” 这话说得软乎,可言辞里都是不满。 嬷嬷面上堆笑,“夫人也说了,萧姑娘是贵妃看着长大的,若不是礼佛不能耽误,也不会来强求萧姑娘什么。” “夫人再去瞧一眼吧,萧姑娘若是能起身,就叫人扶去前头。” “没准,贵妃瞧着可怜,就准她告假了呢。” 看着架势,是非要见到萧尽染才算了。 姜夫人咬了咬后牙,给姚芷蝶使了个眼色。 姚芷蝶再不情愿也没办法,谁让贵妃地位尊贵,不能不从。 她气鼓鼓地进了萧尽染的屋,“阿姐,魏贵妃非要你到前面去。” 萧尽染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她几乎可以确定,魏贵妃和睿王一定打了什么主意。 否则,干嘛非要她去。 她眼珠转了转,“小蝶,你出去就说,我中毒了,心脉伤的严重,下不来地。” 姚芷蝶一听要说真话,反倒不敢动了。 “这,这事能让他们知道吗?” 萧尽染目光沉静入水,“当年害我爹娘的人,给我下毒的,左不过就是这些人。” “他们做事的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我过得越惨,才越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卑劣。” 姚芷蝶忧心忡忡地出了门,走到院子门口。 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 “嬷嬷,求贵妃饶我姐姐一条命吧!” 她扯着嗓子大喊,声如洪钟。 嬷嬷吓了一跳,“姚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姚芷蝶边哭边喊:“我姐姐中毒了,心脉受损,没几天好活了。” “昨夜才被季书白为难,折腾了半宿,这一大早就要她去礼佛,不是要她的命是什么啊!” “贵妃身份贵重,若是见不得我姐姐一个孤女活着,赐条白绫就是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大得恨不能让整个寺院都听见。 语气又十分哀怨,听起来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嬷嬷都想去捂她的嘴,“哎哟,姚姑娘,贵妃可断断没有这个意思啊!” “昨夜贵妃也替萧姑娘做主,发落了季书白呢!” 姚芷蝶扶着院墙,“那是贵妃今早起来又后悔了吗?” “特地让嬷嬷你来找我姐姐的不痛快?” 嬷嬷被她哭得头都疼了,“萧姑娘既然身子不爽,那便不强求了,两位跟老奴到前头来吧。” 姚芷蝶一路走一路哭,见到谁家女眷就哭诉一通。 到了前殿,官眷们都知道昨夜今晨的事情了。 嬷嬷赶紧回报给魏贵妃,魏贵妃脸色难看极了。 寺中住持也到了,安排官眷们诵经,魏贵妃一时间还找不到个好时机辩解。 姚芷蝶诵经时模样乖巧,看着十分虔诚。 可诵着诵着,她口中喃喃出声:“求佛祖保佑我姐姐,保佑她烂桃花别再沾身,保佑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大抵是人年轻,说话中气也足。 她声音不大,可周围人都能听清楚。 魏贵妃被她气得心都静不下来,心里暗骂她们这一对姐妹,不愧是开戏楼的,都是一身的好戏。 好不容易等着诵经完了,她才有机会开口:“姜夫人,听说萧姑娘中毒了?” 姜夫人神情哀怨,“是啊。” “把阿染接回家时,她便夜夜噩梦,家中还以为她是在荣国公府受了惊吓。” “可看她总也不好,公爹便求了位老先生来给阿染看诊,这才知道是中了毒。” “哎,说是已经晚了,毒入肺腑,也不知道这孩子还能活多久。” 魏贵妃是不太信的,总觉得是萧尽染装出来的。 “哦,这么厉害?” 姜夫人忽微微抬眼,瞟了她一下,“贵妃竟不知吗?” “公爹是请过太医来看诊的,太医院都有记录。” 第99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魏贵妃掌管六宫,太医院的存档也有权调看。 但她一向看不上萧尽染,哪会真关心她啊。 姜夫人唏嘘,“哎呀,年跟下魏阁老和荣国公府都送了不少东西,妾还当是贵妃看在和阿染从小的情分上,对阿染的看重呢。” “原来,竟不是吗?” 魏贵妃面上快要挂不住,“中毒这事实在匪夷所思,本宫听说了却不敢相信。” “刚才听嬷嬷回话,才后知后觉,萧姑娘竟然病得这么重。” 姜夫人捏着帕子,遮了半张脸,看起来也是难过极了。 “可怜阿染这孩子,还这么年轻,就……” 魏贵妃招了招手,唤人过来,“本宫私库里还有些好东西,待回了宫,让人给阿染拿去。” 姜夫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妾替阿染谢过贵妃厚爱。” 都闹得满城皆知了,魏贵妃也不好再为难萧尽染。 寒暄了一句,身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便让众人都散了。 官眷中有几家和姚家交好的,都私下来问了问情况。 姜夫人一一应付过,和姚芷蝶回了自己院子。 萧尽染靠在躺椅上,瞧见她们回来,就要起身。 姜夫人忙把她按下,“你现在是命不久矣的病人,起不来床呢。” 萧尽染瞥了一眼院子外头,有下人探头探脑的。 她轻咳了两声:“咳咳,舅母,我没事,贵妃没有怪我吧。” 姚芷蝶背对着院门口,忍不住笑,“贵妃大度,不仅没怪姐姐,还说要赏赐姐姐好东西呢。” 萧尽染明白了,魏贵妃这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为难成她,还倒贴了东西。 院子门一关上,三个人都不演了。 姚芷蝶掐着腰,“说是给东西,谁知道会给什么破烂。” 姜夫人摆了摆手,“她是贵妃,面子还是要做足的,万一让人知道她送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折损的是她自己。” 姚芷蝶撇了撇嘴,不太相信魏贵妃会安好心。 她看向萧尽染,“阿姐,你为什么不去前头啊?” 萧尽染沉声道:“护院昨夜在寺外看见了睿王的车架。” “魏贵妃才处置了季书白,我怕她心有不甘,也怕睿王弄出什么幺蛾子。” “反正也就在寺里住两日,躲开就是了。” 姜夫人也觉得这是好办法。 在明知道睿王图谋不轨的情况下,规避伤害是明智的。 魏贵妃处。 睿王避开眼线,进了屋,“母妃。” 魏贵妃冷眼看他,“你和季书白都是昏了头了是不是?那萧尽染有什么好,大字不识一个,半点脑子都没有,也值得你们这么上心!” 睿王道:“姚子骥几次三番的上疏遏止圈地,如今姚成衍就在两江。” “母妃,和她成婚是最简单的办法。” 魏贵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躲着不出来,拿她有什么办法。” 睿王低声道:“今夜儿子再试一次,若事成,您便做主赐婚。” “若是不成……” 魏贵妃皱起眉头,“你让本宫发落了你么?” 睿王眼神里闪过狠色,“若是不成,就让这世上再没萧尽染这个人。” 魏贵妃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 比起事成,她更希望事败。 女人更了解女人,睿王和季家都看轻了这个小姑娘,论心计,她一点都不比前朝的男人们差。 死了,也省得睿王再惦记。 入夜,姚芷蝶抱着枕头,钻进了萧尽染的屋。 “阿姐,我不放心你,我跟你一起睡吧。” 萧尽染也睡不着。 熬过了今晚,明天就能起程回京了。 她只希望,今晚睿王和季临渊都安安静静的,谁都别来找她。 “过来吧。”她拍了拍自己的床榻。 山雁熄了灯,两个小姑娘都睡下了,院子外悉悉索索地传来声音。 “山匪抢劫啦!” 一道尖锐声音划破静夜。 本就没睡熟的萧尽染瞬间睁开眼睛,她推醒了姚芷蝶。 山雁青鹿都从外头进来了,“姑娘,山匪抢劫将寺院围了。” 萧尽染眼神锐利,“可真巧啊。” 她起身飞快穿好了衣裳,姚芷蝶还迷迷糊糊的也被婢女套好了。 “怎么会有山匪呢?” 萧尽染果决道:“让钱铁带人守好院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她特别强调,“听好了,是任何人,不论是山匪还是别人,都不许进来。” 青鹿应声,“奴婢知道了。” 姚芷蝶这会儿也清醒了,“阿姐,我去看看我娘,顺便让下人收拾好东西。” 萧尽染点头,“挑值钱的要紧的,剩下的辎重带不上的就都不要了。” “嗯!”姚芷蝶应了一声,转身往正屋跑。 萧尽染看向床头,她打开床头的木匣子,握住了里头的金丝楠木扇子。 “山雁,你……” 山雁连连摇头,“我不,上一次姑娘遇险就是我出去找的救兵,我不去。” “姑娘,静安寺百余里杳无人烟,我就算是出去了,等找到人回来也来不及了。” “你就让我守着您吧。”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季临渊也在寺中,她就算让山雁出去搬救兵,也只能回京去找外祖父。 的确是来不及。 “好,不走,我们在一起。” 她话音刚落,院子外头便有人敲门。 萧尽染忙跑到院中,遇上大舅母和姚芷蝶也闻声出来。 到了院中,她才看见,夜空中弥漫着火色和浓烟。 “姜夫人,萧姑娘,快醒醒出来啊!” “山匪来抢劫了,快逃啊!” 院外有人叫门,声音很急。 姜夫人纵然聪明,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萧尽染将她们挡在身后,给青鹿打了个眼色,让她去答话。 青鹿道:“什么人在外面,乱喊什么?” 外面人急声道:“哎哟,终于有人应声了。” “里头的姑娘,快些开门,山匪来抢劫了,晚了就走不了了。” 青鹿声音里透着不耐烦,“胡说什么,这寺里哪有什么山匪。” “我看你倒不像什么好东西,非要我们这一屋子女眷开门,想干什么!” 外面人又道:“姑娘不记得我了?” “我是贵妃身边的嬷嬷啊!” “真是山匪来了,姑娘快些把主子叫起来吧,贵妃特地让老奴来叫你们,护着你们跟贵妃一起走。” 第100章 打死不论 青鹿看向身后的萧尽染。 姜夫人攥着拳头,紧张道:“这可怎么办?” “她们派人堵着门,出又出不去,难道就在这儿空守着吗?” “万一真有兵甲打进来,咱们……” 萧尽染表情严肃,心里痛恨不已。 睿王和魏贵妃,为了两江圈地的利益,竟然连伪装山匪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今夜这门若是打开,恐怕下场就是她被掳走,这一院子的人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姚芷蝶扶着姜夫人,看向了萧尽染。 “阿姐,拿个主意吧。” 萧尽染眼神里染上狠色,“钱铁,把兵器都拿出来。” 她看向姜夫人,“舅母,相信我吗?” 姜夫人果决道:“你是阿染,是我自家的孩子,我当然信你。” 萧尽染勉强露出故作轻松的笑意,“好,那就听我的。” “所有女眷,都拿上刀。” “今夜谁敢进这个院子,就叫他有来无回!” 青鹿山雁拿着短刀,递给了姜夫人、姚芷蝶。 姚芷蝶犹豫了下,握住了刀柄。 姜夫人咬着后牙,也接到手里。 “若是真有死伤,明日该如何交代啊?” 萧尽染也拿起了刀,“我朝律例,擅闯女眷后宅者,按淫乱罪论处。” “主家打死不论!” 她目光落在了院子门口,人家都打到门口来了,她凭什么不能反抗! 纵然他是皇子,她也绝不屈服! 院外人听里头没动静,又催促道。 “姜夫人,萧姑娘,快出来啊!” 青鹿冷声道:“外面的别叫了!” “尔等打着贵妃旗号,行擅闯后舍之事!” “我家主人吩咐了,院门不开。” 院外忽然静了下来,不再叫门。 可短暂安静之后,外头忽然火光冲天,院子门似被重物抡砸! 钱铁忙让人拿东西堵住门,“姑娘,外面人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院子门撑不了多久。” 萧尽染握紧了刀柄,目光深沉,“那便杀。” 轰—— 随着一声闷响,院门被砸开。 身披软甲的兵士瞬间冲了进来,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钱铁等人都是从肃州边关浴血过的,手起刀落,冷峻肃杀。 转眼间,门口地砖就被鲜血染红。 青鹿山雁护着萧尽染和姜夫人、姚芷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拼杀。 姚芷蝶到底是年纪小,身子不听话地颤抖。 “阿姐,我怕。” 萧尽染的眼前有些模糊。 上一世的记忆不断袭来,她耳边仿佛能听见萧桃儿尖锐的笑声,说着姚家上下是如何惨死。 她想要放柔软语气,可却做不到,话音有些生硬,“有阿姐在呢,阿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萧尽染自己。 她不能让舅母和小蝶出事。 山雁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臂落上了一只手,偏头看见了萧尽染推开了她的保护。 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乌黑的发半绾着,单手拿着刀。 她朝着行凶者迈出了一大步。 兵士的后面,两个嬷嬷站了出来:“萧姑娘,识相的……” 不等她话说完,刀锋落在她布满皱纹的脖颈上。 鲜血喷溅,染红了萧尽染半边脸。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只听她冷声开口,“睿王呢,叫他来见我。” 为首领兵的副将目光犹豫。 萧尽染看向他,“他不就是想利用姻亲,斩断我外祖父遏止圈地的政令吗?” “现在,立刻让他来见我。” “否则……”她横刀于自己脖颈上。 “姚家十几口丧命于此,我外公,我舅舅,我表哥,举翕州合府之能,穷毕生余力,必将要睿王陪葬。” 那副将再不敢动,吩咐人赶紧通报。 半晌,睿王信步走进院中。 他入眼便看见了萧尽染傲然于人群中的模样,本就艳丽的容貌,被鲜血染红了半边,有些狼狈,却更为昳丽。 那双乌黑眼眸里,有冷意,也有坚定,亮如星子。 睿王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傲慢道:“萧姑娘何至于此,快些将刀放下。” 萧尽染白皙的脖颈被刀刃蹭出血痕,“这话应该换我来说,睿王何至于此,连私兵都调过来了。” 睿王勾起嘴角,“我就说萧姑娘聪慧,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你既然看出来了,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萧姑娘,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跟我走,做我的睿王妃。” “二,和你舅母妹妹,一起死在这儿。” 他胸有成竹地等着萧尽染选,他相信,只要不傻,都知道该怎么选。 萧尽染缓缓放下了刀。 睿王表情满意,“这就对了,快过来,到本王身边来。” 可萧尽染却没有动,她转了手腕,刀尖直指于他。 “我选第三,要你死。” 睿王登时变了脸色,“放肆!” 钱铁等人只听萧尽染的命令,动手迅速,抢占先机。 他的私兵虽然刀剑锋利,可钱铁等人却都是鲜血喂出的杀招,两边动起手来,一时间难分上下。 睿王气得咬牙切齿,“本王是皇子,对本王动手,形同谋逆。” 他连喊了两遍,可现场没人听他的话。 钱铁早就知道贪墨了他们遣散银子的王仁彪,就是睿王党的人。 若不是萧尽染从中转圜,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钱铁他们早就落草为寇了。 今夜又将他们的萧姑娘逼迫至此,钱铁恨不能直接杀了他。 萧尽染眼神冰冷,一身杀意,睿王是真有些怯了。 他怕自己有所损伤,更怕萧尽染一个想不开玉石俱焚。 到时候,姚家非但不会放过两江,更不会放过他。 “萧尽染,出了季书白的事,你本就难觅良缘,做本王王妃是最好的出路,你再想想。” 姜夫人气得红了眼,“呸!” “你们魏家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强占民女的下作东西!” 萧尽染扯动嘴角,“睿王你急成这样,看来是在两江圈了不少的地。”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杀我表哥,反而对我下手?” “是有什么不能杀他的理由?” 睿王脸黑成了锅底。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七皇子已经到了两江,和姚成衍汇合了。 他那个七弟还未封王,头脑却很好用。 令密旨后,便快马奔赴两江,等他人到了两江,他才反应过来。 如今七皇子看重姚成衍,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他一旦动手,便会引起七皇子注意,那边被掣肘,他才只能从萧尽染这儿下手。 噗—— 一个私兵被钱铁捅了个对穿,血溅到他绀青云锦蟒袍上,格外惹眼。 第101章 被他看上是什么好事? 睿王嫌恶地撤了一步,看向萧尽染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杀意。 “萧姑娘天姿国色,寤寐思之,求之不得。” 他抬手解下腰间的令牌,“副将,将剩下人手都调过来。” 副将打杀的刀刃都卷了,喘着粗气接了令牌去办事。 可刚走出院子门,就愣住了。 外头那还有剩下的人手,早都被杀干净了。 “季,季首尊……” 季临渊手执铁扇,身后暗阁暗卫人数众多。 睿王还没看见身后情况,只看见副将僵着脸,一步步后退回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 季临渊讥讽声音传来,“睿王动用私兵,围困静安寺,是打算谋反吗?” 睿王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转身看向身后。 季临渊一身黑色玄纹蟒袍,披着黑色大氅,大步走了过来。 冰冷目光越过他,落在他的小姑娘身上。 那半张血色的脸,实在过分好看,让他移不开眼。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狠得下心,也有手段。 萧尽染也望着他,看见他来了,她便心安了。 睿王咬着后牙,“我的人呢!” 季临渊神色桀骜,“睿王以为呢?” 睿王不愿意相信,他培养多年的私兵,还不如季临渊手下的鹰犬。 为了掌控萧尽染,他这次带了足足一千人。 “不可能。” “副将,放信号弹。” 金色烟花升空绽开,院子外依旧寂静无声。 等了片刻,也不由得他不信了,他的人不会出现了。 他眼神凶恶,“季临渊,你诛杀皇子私兵,我看是你要谋反吧!” 季临渊抬腿踢起一柄长刀,长刀飞至他身边,捅穿了离他最近的私兵。 鲜血喷溅在脸上,热度滚烫。 睿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你还想杀我吗?” 季临渊打了打铁扇,“意思是,本座想杀你,易如反掌,算不得谋反。” 睿王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兵士,身体抽搐了两下,随即咽了气。 一击毙命,这个疯子! 他再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静安寺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了。 只是他竟然如此迅速,悄无声息。 他猛地抬头,“贵妃呢?” 季临渊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魏贵妃深觉睿王你行事鲁莽狂悖,十分歉疚,已经下山回京同圣上告罪去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可明眼人都知道,哪里是魏贵妃醒悟,分明就是被他控制了。 睿王气急败坏,“贵妃乃宫妃,竖子安敢犯上!” 季临渊声音慵懒,像是很不耐烦地同他解释。 “暗阁有不论王侯的生杀予夺之权,皇子尚可,何况贵妃。” “睿王是想自己回京告罪,还是本座绑你回去?” 睿王恶狠狠地瞪着他,心里有诸多不甘,可身边只剩这百十来人了,根本奈何不了季临渊。 他绝望之下,看向了萧尽染。 “还真是红颜祸水。” “季书白没说假话,季临渊对你,的确与众不同。” “不过……”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你真以为被他看上是什么好事?”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什么好结果!” 季临渊合上了扇子,给了身边鹤一一个眼神。 鹤一带人上前,扣住了睿王双臂,反剪在背后,将人带走了。 待暗卫将睿王私兵都带走,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姚芷蝶低声啜泣,靠在腿软了的姜夫人身上,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青鹿做主,带人将她们两人扶回了房里休息。 萧尽染有些发愣,站在忙碌的院中,头有点昏沉。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旧梦,她站着的院子和梦中荣国公府的院子重重叠叠。 死者被人拖下去安葬,伤者坐在廊下等待包扎。 “阿染。” 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走向了自己。 “阿染……” 那个看不清长相的梦,和季临渊的脸重叠,嘴巴开开合合的对自己说话。 “你怎么了?” 眼前的人伸出了手,拿过她手里的刀,握住了她的肩膀。 萧尽染茫然看着他,“是你吗,季临渊?” 一样低沉的嗓音在说话,“是我。” 果然是他,她就知道是他。 忽然,季临渊手上一沉,萧尽染闭上了眼睛,倒在了他怀里。 “萧尽染!” 姜夫人和姚芷蝶听见他声音,忙跑了出来。 姚芷蝶脸上还挂着泪花,“阿姐一定是又毒发了。” 姜夫人目光在季临渊身上打量了一番。 睿王虽然歹毒,可有句话说得没错,季临渊对阿染的确不同一般。 这两人…… 季临渊打横抱起萧尽染,“姜夫人,阿染情况紧急,我先带她下山。” 姜夫人才犹豫了一下,他便抱着人往外走了。 “季首尊。” 季临渊顿住脚步,“夫人有何吩咐?” 姜夫人认真道:“我家阿染已然婚事艰难,首尊若真怜惜她,便少让她受人口舌之苦。” 她是看在刚刚他的救命之恩上,言辞委婉。 可季临渊也听得明白,他正色道:“莫说他人非议,单就阿染的毒,也不能谈及感情,晚辈心中有数。” 姜夫人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这暗阁首尊的位置是不怕人背后嚼舌根的。 但他担心的是萧尽染的身体。 看着他带萧尽染离开,姜夫人还是叹了口气。 这怎么看也不算一段好姻缘。 姚芷蝶可不这么想,她贴在娘亲耳边,“娘,阿姐她背负着姑姑姑父的死,又得家中庇佑,备受觊觎,一般人护不住她。” “季首尊手段狠辣,可也正是他的铁血手腕护着,阿姐才能松快些。” 姜夫人揉了揉眉心,“算了,左右你阿姐现在还议不得婚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另一边,季临渊抱着萧尽染,一路飞快下山。 看着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小姑娘,这会儿脸色苍白地躺在自己怀里,他心焦不已。 萧尽染这次出门只想着应付魏贵妃和季书白,带的都是身手好的。 白鹭和鸣象不懂武功,她便都留在家里了,身边一时间没有大夫。 若是现在回京,她这样子也不能骑马,只能用马车,要花上大半日的时间。 季临渊身边的鹤一押送睿王和魏贵妃回京,现在跟着他的是鹿二。 “鹿二,你快马回京去请赵老大人。” “接上他,同乘去萧姑娘的庄子上,我带她在那儿等你。” 第102章 本座乐意 萧尽染的庄子位置更靠京城一些,算算时间,这样最高效。 鹿二领命,一句废话都没有,上马疾行而去。 季临渊抱着萧尽染上了马车,朝着京郊农庄赶。 萧尽染躺在车里,脸色发白,一直皱着眉头。 季临渊从她袖中拿了她的帕子,沾水打湿,轻轻擦她的脸。 血染的风华纵然好看,可也让人心疼。 他一点点擦拭掉她脸上的血迹,指腹描摹她面颊弧线,最终落在她眉心。 季临渊想揉开她皱紧的眉头,却怎么也揉不开。 “你到底做了什么梦,梦见了我什么?” 别院那晚他就听见了,她梦中呢喃地喊他的名字,一直在问是不是他。 他在她睡着时哄过,可她似乎没听见。 刚刚在静安寺,她晕过去之前,又问了一样的问题。 “赵老说你做这个梦的时候,和发作晕倒时脉象相同。” “所以,你的心结是我吗?” 马车里软垫垫得很厚,又被炭火熏得暖和,可饶是这样,萧尽染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鹿二为了节省时间追求速度,甚至都没去姚家叫门,直接翻墙进了赵老的院子,把人从睡梦中薅了起来。 赵老睁开眼睛的时候,人都在马上了。 “哎哟我的祖宗,这大半夜的把我弄过来是要做什么啊。” 他才抱怨过,就看见季临渊抱着萧尽染进了门。 赵老闭上了嘴,将手搭在了萧尽染的脉搏上。 “啧。” 他捋着胡子,“怎么又发作起来了?” 季临渊脸色冷硬,“要紧吗?” 赵老面色如常,“血气翻涌的程度降下来了许多。” “比起之前是好些了,看样子丹头朱砂是有用的。” 季临渊总算松了口气,“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赵老白了他一眼,“这毕竟是要命的毒,哪能那么快。” “她昏着怕是喂不进药汤,待老夫为她施针吧。” “这地方有没有烈酒?” 鹿二赶紧去问,不一会儿的功夫拿着酒坛子就回来了。 “庄户上没有好酒,烧刀子行吗?” 赵老打开封纸闻了闻,“可以。” 他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又让人将酒倒在碗中,银针蘸上烈酒。 刚要动手,他忽然瞥了季临渊一眼。 “出去。” 季临渊瞪他。 赵老板着脸,“你跟人家小姑娘没名没分的,在屋里算怎么回事。” “回头姚老头问起来,你怎么交代?” 季临渊不太情愿,但还是出去了。 待门关好,赵老看向萧尽染的眼神陡然严肃认真。 银针蘸过烈酒,立时燎了火烛。 火苗顺着银针蹿起来,不等接触到手指,他便飞快刺入萧尽染的穴位上,火舌在接触到她身上的瞬间消失不见。 萧尽染像是十分痛苦,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无意识的呢喃嘤咛。 直到三十六根银针都刺过,她忽然眉头舒展,仿佛熟睡过去一般。 赵老从房间里出来,季临渊就在门口守着。 “别等了,她至少还要睡一天。” 季临渊瞥了门里一眼,隔着床幔,看不清床上的人。 “她的毒伤,还要多久能痊愈?” 赵老额头上挂着汗珠,抬手压了压,“我看,你是想问还要多久才能娶她吧。” 季临渊很坦诚地点了点头。 喜欢她,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赵老幸灾乐祸,“哎呀,放眼京城,谁不知道季首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子后妃都要给你三分薄面。” “什么高官勋贵,都要躲着你这个煞神。” “没想到,被小姑娘区区这么个毒伤拿捏了,连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 真是活了许多年,头一次见季临渊束手束脚。 他狠狠为自己大半夜被他薅起来出了口气。 季临渊也不生气,笑得满眼纵容和宠溺,“本座乐意。” 赵老讶异地看他。 真是见鬼了,季临渊什么时候肯落人之下,他竟然都不回嘴! 看样子,他对小姑娘是真放心上了。 “你……” “算了,我写张药材单子,你有空闲时去寻一寻。” “不论是放在药里,或是给她食补,都对她身子有益。” 季临渊很不客气,“说完了,我进去看看她。” 赵老望着他急切的背影,摇了摇头。 卸掉了身上的疲惫和紧张,萧尽染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终于看清楚了黑色玄纹蟒袍的男人的脸。 就是她怀疑已久的季临渊。 这一次,她不用着急想问却发不出声音了,因为她不必再问。 可是,新的疑问又在她心里产生。 上一世她和季临渊明明没有见过,甚至没什么交集。 这个风头无量的少年权臣,为什么会珍视她呢? 想不通的问题,萧尽染迷迷糊糊的不再去想,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她瞥见窗口天光大亮。 季临渊伏在她床边,不知守了她多久,睡着了。 他身上还是在静安寺的那一身,衣角染了血,腰间斜插着铁扇,下颚有些发青的胡茬。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衣服被人换过了,白色的缎面中衣被汗浸得有些潮。 萧尽染从被子里伸出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背。 季临渊猛然惊醒。 萧尽染的声音有些哑,“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季临渊隔了片刻才回过神,反手握住她的手,感受到真切的触感,才意识到,她是真的醒了,不是自己做梦。 嘴角勾勒出笑意,神情也变得柔软,“醒了就好。” “卿卿,你又梦见我了,是不是?” 萧尽染猛地抽回了手,“才刚醒来,就没正行。” 季临渊紧追不舍的,从脚踏坐在了她床边上。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外公听闻静安寺睿王发难的事情,让你小舅舅过来接你。” “卿卿,你知道的,你小舅舅看见我,定然生气。” 这话说的,像是他俩有什么私情似的。 萧尽染不由得脸颊发烫,也不知道是被窝里热的,还是被他逗弄的。 “你既然知道我小舅舅不喜欢,还不赶紧走。” 季临渊望着她,眼神忽然十分认真,“我舍不得。” 第103章 卿卿心口不一 没人知道,听见睿王发难的消息,他心里有多急。 他明知道睿王带了多少人,可他只要想到是这些人要害他的卿卿,几乎杀红了眼。 数百私兵,无一活口。 直到杀进院中,看见了她。 看见她手拿短刀,亮如星子的眼眸里闪耀杀意,晚风吹起散乱的发和半边被血染的脸,他便再移不开眼。 卿卿那样美,他想挖下看过这一幕所有人的眼睛,割断他们的喉咙。 让这世上,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记得。 萧尽染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吓到,心跳如鼓。 她不清楚,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身上这么热,但她下意识想要躲。 “你,你别这样看我。” 她边说着,边别过了头。 季临渊语气轻佻,“我哪样看你?” “别躲啊,说清楚。” 萧尽染扯着被子,如鹌鹑似的,把头埋了进去。 季临渊不依不饶,压着被角,让她拉扯不动。 她本就没有他力气大,又才刚醒过来,真是半点都扯不动。 “你放开嘛。” 有气无力的尾音,似撒娇似的。 季临渊被她挠的心里痒,更压着被子,不让她躲。 萧尽染这会儿脑子转的快起来了,被子不动,索性她自己动。 从枕头上一出溜,人便钻进了被窝里。 季临渊冷不防她换了办法,手下用过了劲儿,人朝着她就扑倒过去。 萧尽染刚露出双大眼睛,要得意示威,就看见他朝自己过来。 还好他反应得快,双肘撑在了她耳边,才没被砸到。 但就是,两人离得近极了。 季临渊的脑袋就在她脑袋上面,他恶劣的坏笑,“卿卿心口不一啊。” “嘴上说让我放开,实际却……” 萧尽染想推开他,又不敢乱动。 绯红顺着脸颊都红到了耳根,一双眼睛如同蒙上水雾一般,秀色可餐。 “我才没有这个意思。” 季临渊喉结滚动,小腹火热乱窜,他几乎快要忍不住。 仅存的理智在脑中挣扎,不行,他的卿卿毒伤未愈。 “睿王若是再为难你,别自己撑着,让人告诉我。” 萧尽染忆起寺中的那一幕,心里柔软了许多。 如果是他的话,那她愿意说的。 “好。” 季临渊抽身,从她身上起来。 “姚二爷快到了。” 萧尽染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指,“季临渊。” 他出乎意料的看着她。 小姑娘柔软又乖巧,和那晚杀伐不似同一个人。 “昨晚谢谢你,没有你,我和舅母、小蝶怕是要栽在睿王手里。” 说完,她便松开了他的手。 季临渊心情极好,“不是昨夜。” “你昏睡了整整一天,睿王发难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萧尽染完全没有感觉,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房门忽然被敲响,“首尊,姚二爷到了。” 季临渊对萧尽染笑道:“好好躺着吧,我没机会欺负你了。” 他放下话,便从房中离开了。 她听见季临渊和小舅舅寒暄了几句,便带人走了。 姚文景很有规矩,自己并不进屋,而是让小舅母进来看她。 小舅母郑氏是个不爱多言的性子。 进了屋,仔细探了探她她的体温,发现她衣衫发潮,才开口吩咐嬷嬷拿来换洗衣裳。 “我特地让人把你去静安寺时带的衣服洗好拿过来了。” “万一有有心之人,也不会因为你另外换了衣裳诟病你名誉。” 萧尽染知道她心思细腻,“谢过小舅母。” 郑夫人亲手帮她穿衣裳,“跟我还说什么谢。” 萧尽染忧心的问:“大舅母和小蝶都还好吗?” 郑夫人听说这事,也是后怕,“幸好你应对果决,季首尊又及时赶到。” “她们受了些惊吓,并没外伤,在家修养着呢。” 萧尽染听见两人没事,也算放心下来。 “也怪我,招惹上了睿王。” 郑夫人摇了摇头,认真对她说:“阿染不要这么想。” “睿王心怀不轨,是他的错,你努力护着家人,已经做的很好了。” “千万不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萧尽染心头涌过暖意,熨帖极了。 “对了,睿王和魏贵妃如何了?” 季临渊守了她一整天,可睿王和魏贵妃都是被他的暗阁给带回京的。 郑夫人坐得直挺挺的,很公正的评价。 “这次皇上还是算公道,魏贵妃纵容亲眷,滥用私权,降为妃。” “睿王,动用私兵,惊扰官眷,罚俸半年,禁足三个月。” 萧尽染听完并不觉得公道。 那夜有多凶险,她有多害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万一,若是她没能撑住,或是季临渊没能及时赶来,姚家这十几口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她有本事撑下来,没酿成惨剧,是她的本事。 可凭什么因为后果不严重,因为他们身居高位,就如此轻罚! 萧尽染很生气,很委屈。 郑夫人看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还是不舒服吗?” 萧尽染赌气道:“嗯,不舒服。” 郑夫人握住她的手,“你要知道,魏贵妃被封为贵妃之后,地位之稳固,别说是贬斥了,就是口谕的斥责都没有。” “更不要说睿王,早早的笼络了最富庶的两江和苏州。” “自你外公辞官之后,朝中没有能撼动他们母子的。” 她柔声地劝:“你可知道,什么叫徐徐图之?” 萧尽染长舒了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 爹娘的死,还有上一世姚家的灭门,都昭示着睿王党的强大。 她也知道,静安寺一役并不足以让圣上发落他们。 “小舅母,我会慢慢来的。” 慢慢养好身体,慢慢查出爹娘之死的真相,慢慢瓦解睿王党,慢慢置于死地。 郑夫人道:“别强求。” “女子生于世,能好好活着就不易了。” “连你外公都做不到的事情,别强求自己做到,莫要自苦。” 小舅母真的好温柔,萧尽染靠在她肩上,轻声开口。 “嗯,我不强求。” “我只要咱们都好好活着。” 她穿戴整齐,出门同小舅舅姚文景见礼。 姚文景亲眼看见她没事了,才算放心下来,“马车备好了,回家吧。” 萧尽染看了眼大门,“季临渊走了吗?” 第104章 爹口中的那个孩子 姚文景看她神色有异,点了点头。 萧尽染目光严肃,“小舅舅,我找到了一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姚文景直觉事情严重,吩咐下人守好门户,不许多言。 萧仲元留给萧尽染的庄子很大,当年因为收留萧家人,又扩建了几间房。 主家和管事、佃户的屋子就都分开了。 萧尽染让人重新修缮时,也保留了原本的格局。 她带着小舅舅和小舅母,从主人房出来,绕了不远,又进了一间院子。 “姑娘。” 钱铁等肃州出身的都住在这边。 萧尽染摆了摆手,让人先都避出去,又吩咐道:“钱铁,把许伯带到屋里来。” 姚文景在听见这个名字时就有了准备,他猜测是当初萧家的老仆,可当他亲眼看见时,心头依旧激动。 “真是你,许伯!” 许伯是萧尽染的母亲姚书瑜从娘家带去的人,姚家人也都认识他。 浑浊的眼球转动,终于费力地认出了眼前的人。 “小少爷。” 已经许多年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了,那还是姚子骥在京城任内阁首辅的时候。 再回京城,自家人和外人都称他姚二爷。 姚文景十分不忍,“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 许伯见到他也很激动,“都过去了,过去了。” “阁老他,身体还康健吗?” 姚文景点了点头,“父亲和母亲都很好。” 许伯露出笑来,“那就好。” 随即表情变得惋惜,“只可惜,老奴没能照顾好夫人和姑娘。” 姚文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萧尽染唏嘘,“我让人在肃州打听过了,许伯当年是被充进了发配罪犯当中,发配到肃州边关为奴的。” “时隔多年,查不到当年是谁做的手脚,但我那位大伯应该没有这样的本事。” 姚文景心知肚明,大概又是荣国公府的手笔。 那夜在静安寺,萧尽染还有许多想问但没来得及问的。 刚才醒来,季临渊又在身边,她不好让许伯露面。 正好现在小舅舅在,也许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姚文景扶着许伯坐下,“许伯,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许伯面色中涌现了委屈,“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是知道了什么,才让人觉得我知道得太多,下了毒手。” “如姑娘所言,我当年被充进罪人当中,到了肃州就放到了战场上给披甲人收尸。” “若不是老奴命大,大概活不到现在。” 他叹了口气,“后来托邓将军的福,有了居所,过上还算安稳日子,我想过无数遍。” “大概是因为,我听见了老爷他到过庄子上。” 姚文景看了眼萧尽染,“庄子?这里?” 萧尽染把那夜许伯告诉她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我让人修缮房屋的时候,没有改动过格局。” “柴房就这个院厨房那边。” 许伯也道:“没错,我记得这儿。” “柴房的门是木条钉起来的,和门框并不合衬,也不隔音。” “我听见老爷声音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既然活下来了,就该让他好好活着。” “他说得云里雾里,后面的话我就更听不懂了。” 姚文景皱眉,“后面说了什么?” 许伯仔细回忆道:“和老爷说话的人,似乎像是大夫,那人说老爷身上还带着伤,还有心思操心别的事。” “说什么兹事体大,不是他能管的,让他不要进宫。” 姚文景道:“那就对上了,他到庄子上的时候受伤了,随后进宫,死在了宫中。” 小舅母却有些糊涂,“他说孩子,是什么孩子?阿染吗?” 许伯摇了摇头,“我听起来不像是,一开始我以为是老爷在外头养了人,生了私生子,送到萧家养着。” “可那大夫的意思,听起来更像是别家孩子的事情。” 小舅母看向姚文景,“那年京中,谁家有孩子?” 姚文景犯难,“那太多了,就算和阿染年纪相仿的,季家的、魏家的就不少。” “涉及宫中的,睿王、七皇子都大不了阿染几岁。” 萧尽染心中的范围没有那么大,能被父亲成为孩子,被父亲怜惜的,必定是父亲认识的。 “舅舅,太子他……多大?” 姚文景眯起眼睛,“你问他做什么,是想起什么了吗?” 萧尽染心里有个猜测。 她一直都很奇怪,季临渊为什么会认识她贴身带着的小印。 父亲当年任职詹事府大学士,主管的就是礼教太子。 而他,和太子是双生子。 这件事,除了太子和季临渊,知道的人非常少。 她猜测,魏贵妃甚至都不清楚,否则不会任由太子占着东宫。 可如果她爹知道了…… “小舅舅,当年和我爹同任詹事府学士的官员,如今朝中还剩下谁?” 姚文景从小就知道自己不会走仕途路,对朝堂人事不甚关心。 但他身边的郑夫人出身郑家,开口道:“苏、秦、陈……” “嘶,这么算起来,除了我远房堂兄郑士耽之外,再没有还在朝堂上的了。” “这几家都是书香世家,读书出身,家中也几乎无人入仕。” 姚文景疑惑:“阿染是觉得,你父亲口中的孩子,是太子?” “当年太子都已经十六了,算不上是孩子了吧。” 小舅母道:“萧大人教导太子两年,在他眼中,太子也算是吧。” 两人都看向萧尽染。 萧尽染抿了抿下唇,编了个谎话,“萧桃儿在狱中时,曾被我逼问过,说起父亲在离开詹事府调任翰林院前,曾和太子有过几次争吵。” 姚文景更疑惑了,“这事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萧尽染琢磨着,从萧桃儿那儿知道的事情,大概瞒不住他们了。 “我爹还没出事前,荣国公府就找上了萧伯兴。” “她那时候虽然还小,但明白事情不简单,尤其是看见我娘被毒死,她开始接手永兴银楼之后,对荣国公府十分防备,私下查了很多。” 姚文景看着萧尽染,眼神逐渐清明认真,“阿染,你瞒了我们这么多事。” 萧尽染有点心虚,撑着回答:“这些事季临渊也都知道,我以为,他同外公说过。” 第105章 就是这个声音 萧尽染把从萧桃儿那知道的事情,都和姚文景夫妇说了。 但她依旧没有把季临渊的身份告诉他。 如果她爹真是因为这件事死的,那么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外公和两位舅舅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她不能再把他们拖下水。 三人沉默间,屋外忽然有声音。 “看见萧姑娘了吗?” 赵老的声音有些关切。 门外守着的下人,将他拦了下来,“姑娘和二爷有事商量,赵老大人很着急吗?” 赵老道:“没事,就是看她没在房里,担心她出事。” 姚文景刚要去开门,就看见许伯脸色大变。 “是这个声音!” 许伯猛地从椅子上起身,瞳孔震动,看向了门口。 萧尽染三人都看向了他。 许伯指着门口,“就是这个声音,我做鬼都忘不了。” “当年和老爷说话的人,就是他。” 萧尽染按着额头,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姚文景安抚地拍了拍许伯的肩膀,让他先别出声。 “阿染,安置好许伯,别让别人知道他在这儿。” “我出去探探赵老的口风,你和你小舅母等等再出去。” 萧尽染点了点头。 姚文景飞快地闪身出门,追上赵老。 屋里,许伯受惊不小,口中还呢喃着:“是他,就是他。” 萧尽染蹲下身子,语气放得很轻柔,“许伯,没事了。” 许伯喘着粗气,默默低下了头,“都怪我,怪我……” 她蹲在许伯膝前,“许伯,都过去了,我不怪你。” 许伯抬头时,老泪纵横。 萧尽染道:“刀架在脖子上,谁都不是圣人,换做是我,也会屈从。” “许伯,你能保住这条命,能回京告诉我这些事,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是真的不怪许伯。 两世为人,萧家和荣国公府教给她最深的道理便是,歹人若是惦记你,使多少手段,换多少次重来都还是会对你动手。 等了好一会儿,外头没有动静了,小舅母才挽着萧尽染一起出了门。 回京路上,她和小舅母共乘一辆马车。 小舅母看着她道:“阿染,还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萧尽染看向她,“怎么了?” 小舅母道:“你们刚出发去静安,宫中便下了道赐婚的旨意。” 萧尽染疑惑:“赐婚?给谁?” 小舅母叹了口气,“邓从霜。” 萧尽染眼中疑惑变成了震惊,“她……她要嫁给谁?” “七皇子。” 小舅母知道她和邓从霜的关系亲近,也为那个武能奔赴边关上阵杀敌的女孩惋惜。 萧尽染失望的垂下眼眸。 想她上一次,还狂妄地许诺,说什么要让她嫁个心上人。 小舅母握了握她的手,“你这么聪明,想必知道结果。” “邓从霜手中军权必定要移交七皇子,皇上这是要扶持的意思。” “这是可惜她,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再不能独善其身了。” 回到姚家。 赵老为她诊了脉,“从脉象看,情况算是稳定了。” “不过,你小小年纪的忧思过甚,这样不好。” 萧尽染无奈笑了笑,“没心没肺的日子过够了。” 当个傻子纵然快乐,她也不是没傻过。 可她不想再做傻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赵老,你为什么不继续在太医院了呢?” “以你的医术,做院判都足够吧。” 赵老合上医箱,嗤之以鼻,“太医院没意思。” “药性猛些的药材都不敢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掉脑袋了。” “不如外头自在。” 萧尽染看他云淡风轻,如同老顽童一样,实在难和父亲的死关联起来。 “所以,宁愿来治我,也不愿意进宫?” 赵老笑道:“你这小丫头,还算对我脾气。” 萧尽染眼神陡然认真,“赵老和我外公如此熟识,那你见过我爹娘吗?” 赵老扣紧医箱的手顿了顿,“自然见过。” 萧尽染靠在床上,宛如个可怜孤女,“我儿时记忆有些模糊了,赵老能和我说说,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吗?” 赵老擦了擦医箱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 “都过去的事儿了,还提起来干什么。” “就算知道了,他们也活不过来了。” 他说着,拎起箱子快步走了。 萧尽染摩挲了两下手里的暖炉,目光深沉。 她很好奇,赵老在庄子上见过她爹的事儿,外公究竟知不知道? “姑娘。” 白鹭从外头进来,“大理寺和京兆府来人了,现在在前厅同大爷说话。” 萧尽染从赵老的思绪中回神,“大理寺是为着季书白的事情吧,京兆府是来做什么?” 在京城做官,最要紧的不是会不会办事,而是能不能看清风向。 季书白被押进大理寺时,大理寺卿还想着给荣国公府面子,没敢提审。 可如今,魏贵妃和睿王都遭贬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姚家现在有多得宠。 接连让睿王党吃了多少亏。 于是,看清了风向的大理寺卿,先去了趟京兆府。 李万有李府尹断过两次萧姑娘的案子,大理寺卿生怕会错意,来姚家之前,把李府尹也拉上了。 大理寺虽不是京兆府的主管衙门,可京兆府经手的所有案卷都要上报大理寺核准,两家难免要打交道,李府尹便跟着来了。 两人面上堆笑,对姚文邈很是殷勤。 “姚家大爷,这季书白的案子……” 姚文邈一脸正气,“魏贵妃不是发过话了,证据确凿,人赃俱获,有什么可议的?” 李府尹也算和他打过交道,知道那萧尽染虽然姓萧,可姚家人十分护短。 “是证据确凿,但这案子怎么判,季公子如何发落,还需探讨。” 姚文邈呷了口茶,“律例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大理寺卿面色为难,按照律例,季书白势必还是要挨板子的。 虽说睿王那边把他当弃子了,可到底荣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嫡子,要是死在大理寺,他们难辞其咎。 李府尹知道他的难处,为他开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姚大爷,下官也和萧姑娘打过交道,她一个姑娘家的不容易。” “说句偏帮她的话,那季书白脑子不好,杀威棒也不是没打过,结果不还是那样。” “姚大爷,您为的肯定不是打他一顿就算了,为的不是他以后再不敢找萧姑娘的麻烦嘛。” 姚文邈虽然心里知道这两人是找他转圜余地来了,可也得承认,李万有这几句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第106章 难道是我逼他做的吗 也不知道季家是怎么回事,季南漳那么聪明的人,生出季书白这个傻子来。 姚文邈是不在意季书白死活,但在意他招惹萧尽染。 他要是再祸害两回阿染,别说什么婚事了,就是阿染那心脉毒伤都不知道要再发作几回。 想想就心疼。 “李府尹这么说,是有什么好办法?” 大理寺卿适时开口,“依下官来看,就免了季公子的板子吧。” “不如改成发回家中,由家人看管。” “下官再去同荣国公说和一番,给季书白寻个外放,离京便是。” 姚文邈脸色不太好看,刚要开口说话,一道俏丽声音响起。 “大理寺卿真是断的好案子!” 萧尽染从内院走了进来,“季书白擅闯后舍,冒犯官眷,不罚就算了,还要给他寻个外放的官职。” “天下有这种道理?” 大理寺卿是没见过她的,但看一张出众美艳的脸,便能猜出她的身份。 “萧姑娘有所不知,对勋贵子弟来说,离京就意味着家族传承再与他无关,这对季书白来说是要命的下场。” 萧尽染冷冷扫了他一眼,朝姚文邈行礼,“舅舅,恕阿染僭越了。” “可这件事毕竟和我有关,阿染来听一听,不算过分吧。” 姚文邈维护极了,“不过分。” “阿染,坐下听。” 大理寺卿官位正三品,并没把萧尽染一个小姑娘看在眼里。 “姚大爷,这件事的确和萧姑娘有关,可您是长辈,合该您拿主意。” 李府尹偷偷扯了他一把,他不知道,可李万有知道。 不说姚家护短,就单说萧尽染这个小姑娘,也不是好相与的。 姚文邈饮茶不语,一旁的萧尽染弯着眉眼看着大理寺卿。 “怪不得大人能说得出这等馊主意,原来大人断案就是这般行事啊。” “不问问苦主的意愿,倒是先寻到家里来,拿长辈来压人。” “敢问大人,大理寺如今查案,还有到苦主家中走一遭的规矩吗?” 她捏着帕子,表面柔弱,可身上气度不凡。 大理寺卿被她问得胸口赌气,只觉得小姑娘胆子太大,言语无状。 李万有瞧见这场面,忙打圆场。 “宋大人也是考虑到萧姑娘的名誉嘛。” “这事传出去,他不好听啊……” 萧尽染冷声打断,“季书白冒犯官眷,他都不觉得难看,我有什么传出去不好听的,难道我是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做的吗?” 她看向李万有,“宋大人若是觉得案子不好判,不如移交给李大人来办。” “左右李大人判过季书白两回了,总不会想着得罪不起荣国公府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理寺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姚文邈噙着笑意,放下茶盏。 “宋大人见谅,是季书白太过分,我家阿染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 “不过话说回来,姚家并非拜高踩低,无理取闹之辈。” “父亲也教导小辈们,身居高位也不得行狂悖特立之事。” “律法怎么写的,这案子就怎么判吧,两位,不送了。” 他原本还因为李万有的几句话有些松动,可听完大理寺卿的话,他算是明白了。 这两人过来,还是为了要轻拿轻放。 只不过,原先是仗着权势连个交代都不给,现在则是有所忌惮,先来寻他们说和。 让下人送走了他们,姚文邈摇了摇头。 “看样子,京中大部分还是觉得睿王未伤根本啊。” 萧尽染道:“舅舅,我想带小蝶去看看阿霜。” 姚文邈也知道圣上给七皇子和邓从霜赐婚的事情。 邓从霜和她们姐妹交好,偶尔也到家里来玩,家里人对那孩子都印象很好。 “去吧,也开解开解她。” 萧尽染福了福身子,便告退去找姚芷蝶了。 两人到邓府时,宅府院中都是一片死气沉沉。 下人引着她们进了后院,邓夫人陪着邓从霜在屋里说话。 一进屋,两人就听见邓夫人叹气。 “伯母,阿霜。” 萧尽染先开口见礼。 邓夫人眼睛有些红,“阿染和小蝶来了。” “你们快坐,今日早上新到了些果脯蜜饯,伯母去拿来给你们尝尝。” 姚芷蝶摆手,“伯母,不用……” 她还没说完,邓夫人便起身。走到萧尽染身边时,她按了按萧尽染的肩头。 萧尽染知道,这是让她开解邓从霜的意思。 姚芷蝶见状,有眼色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萧尽染坐到了邓从霜身边。 等邓夫人离开了,邓从霜才长舒了一口气。 萧尽染柔声道:“还好吗?” 邓从霜抿了抿下唇,“我早心里清楚,婚事不由自己,也没什么的。” “只是我娘,哭了好几天了。” 萧尽染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前亮闪闪的眼睛,此刻如死水一般无波无澜。 她只是接受了,可不代表她不难过。 “伯母也是担心你。” “赐婚的事,你怎么想的?” 邓从霜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我能怎么想,还能抗旨不遵吗?” 姚芷蝶皱着眉头,除了哥哥被赶出家门,这是她平生遇见鲜少想不出办法的事情。 “邓姐姐,不能进宫去求求皇上吗?” “他们想要兵权,把兵权交了便是,何必非要成婚呢?” 邓从霜抬头看向她,难得露出几分真心来。 “小蝶这年纪真好。”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大概也会问出这种话的。” 姚芷蝶不明白,可萧尽染和邓从霜都清楚。 邓从霜交权辞官,肃州必定寒心。 到时不仅没有能帅军领兵之人,还会让肃州军士气低落。 萧尽染问得更切中要害,“圣旨可说了,什么时候完婚吗?” 邓从霜摇了摇头,“倒是没说,按三书六礼的流程,怎么也要准备一年吧。” “反正是逃不过的。” 萧尽染在回京路上听说这事时,就在给她想办法了。 “阿霜,你实话跟我说,你真想嫁吗?” 邓从霜有些恼了,把手里杯盏搁在桌上,“我不想,可又能怎么样呢?” 萧尽染神色认真,“你若是不想,明日便请旨回肃州。” 邓从霜愣住,“什么意思?” 萧尽染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我表哥的信,从两江回来的。” “带信回来的人告诉我,七皇子也在两江。” 第107章 拥兵自重 姚芷蝶惊讶地看向她,“哥哥的信?” “阿姐,你什么时候收到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 邓从霜更懵了,呆呆看着萧尽染。 萧尽染将信放在了桌上,“是,这封信,家里还不知道。” “阿霜,你和表哥回京路上,表哥接到密旨,随后离队南下,对吧?” 邓从霜点了点头。 萧尽染也不瞒她了,“我外公猜到表哥应该去了两江,可两江是睿王党的地方,我担心他安危,于是派人去了趟两江,寻他踪迹。” “我的人找到了他,可也在他身边看见了七皇子的身影。” “接到密旨奔赴两江调查的,不止姚成衍,还有七皇子。” 邓从霜早不是从前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瞬间就明白过来,皇上要扶持七皇子的意图。 不止把抓住睿王把柄的机会交到他手里,还把肃州兵权也给了他。 萧尽染看她眼睛里恢复了些神采,接着说:“所以阿霜,你们不能立时完婚,并非是三书六礼的缘故。” “是因为七皇子人不在京城。” “如果我猜的没错,七皇子带着睿王罪证归京之时,就是你们婚事提上日程之日。” 邓从霜愤恨的攥着拳头,“那我邓家算什么?” 她眼睛里溢满泪水,满是怒意。 “我邓家三代戍守西北,两代人一生都给了边疆。” “就因为个莫须有的拥兵自重,让我爹没了官职封位,没了一只手!” “凭什么啊!” 萧尽染沉声,“正因为这些,你才要去肃州。” 邓从霜不明白,都已经这样了,她为什么还要去肃州,替皇家守什么边关! 萧尽染知道她心中不忿,指节点在信封上。 “邓将军到这一步,正是因为没有拥兵自重。” “回到肃州,笼络军心,整肃军伍。” “让邓从霜这个名字,变成人人忌惮,人人都想要争取的巨大权势。” “这样,你才有不嫁谁的资本。” 在这件事上,她太有经验。 她如今可以给大理寺卿脸色看,可以不嫁季书白,不理睿王,皆是因为外祖父和季临渊。 其实如果不是出了赐婚的事情,这些话她不会和邓从霜说的。 两世为人,最不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 今日萧尽染和邓从霜是闺中密友,来日她权柄位重,兵权在手,会变成什么样,萧尽染无法预料。 回京路上,她来来回回思索了许多遍。 让她坐视不理,却还是做不到。 邓从霜心中震动,脑中仿佛有巨雷轰鸣而过。 即便是听见赐婚圣旨时,她都没有这样过。 萧尽染的说话声,像是在耳边不断回荡。 许多遍,却只有一句:让邓从霜这个名字,变成人人忌惮,人人都想要争取的巨大权势。 她抬眼看向萧尽染。 “阿染,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语气神态十分感激,“我不在京中时,你回护我爹娘,我回京身陷婚事泥沼中,你又为我出谋划策。” “我答应你,再不会为此自苦。” “明日我便回肃州,不成绝不回京。” 萧尽染将书信推给她,“表哥家书中,提及了不少七皇子的事,也问起了你,反倒是家中事情说得不多。” “这封信赠你,往来日相见,你已立于顶峰。” 邓从霜目光落在书信上,“这……” 一旁旁观的姚芷蝶忽然开口,“邓姐姐,你收下吧。” 邓从霜也不扭捏,“那我不推辞了。” 萧尽染二人从邓府离开时,邓从霜状态好了许多。 回家的车上,姚芷蝶很疑惑地问:“阿姐为什么把信留给邓姐姐啊?” “即便哥哥提及家中不多,也没有留给她的道理啊。” 她并不明白阿姐的意图,但还是帮了忙。 萧尽染眼神里有几分歉疚,“就当我小人之心吧。” “表哥和她在肃州的这几个月,是他们人生中最难的日子。” “我是希望,日后邓从霜真掌控了肃州,能看在和表哥一起苦过的情分上,对姚家心软几分。” 姚芷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翌日邓从霜离京,萧尽染照例送她。 邓从霜握着她的手,“阿染,我家中就托付给你了。” 萧尽染回握她,“我一定帮你照看好,放心。” 从城门口回到姚家的路上,路过她的戏楼和琳琅阁。 透过飘飞的车窗帘,萧尽染瞥见琳琅阁的封条已经被摘了,门上贴着出售的字样。 这两日忙着邓从霜的事情,她才有时间去想季临渊。 若是爹口中的孩子就是他,那爹爹定然因为发现了双生子的事情被灭了口。 “钱铁,停车。” 钱铁勒马,“姑娘,怎么了?” 萧尽染拢了拢披风,“去戏楼看看。” 戏楼的生意很好,几乎座无虚席。 一进门,暖意扑面,带着些许的脂粉香味,让人舒服极了。 伙计认出她,忙引路带她去二楼雅间。 房门关上,便没人能看见里头坐了什么人。 萧尽染勾了勾手指,让山雁附耳过来,吩咐道:“遣个腿脚快的,去趟别院,请季首尊来一趟。” 两人谈事一贯约在戏楼,别院只是消息的中转地。 戏楼伙计到别院传话,别院的下人再去暗阁传话,用这样的办法遮掩耳目。 季临渊站在暗阁的演武场上,听见手下传来的消息,还愣了下。 两人相识这么长时间,萧尽染还从没主动找过他。 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鹤一,你带着他们继续练。” 他放下话,转身走得飞快。 到了戏楼,他轻车熟路进了雅间。 萧尽染摆了摆手,让山雁带人先下去。 季临渊勾起嘴角,“卿卿是想我了?” 萧尽染白了他一眼,这人还是这么没正形。 “坐吧,喝什么茶?” 季临渊嘴巴挑剔,“银针雪芽。” 萧尽染叫人上了茶和点心,待伙计出去,她才抬眼看他。 季临渊五感敏锐,“要和我说什么,这么犹豫?” “是想告诉我,你怂恿邓从霜去夺肃州军权?” 萧尽染惊讶不已,“这事是在邓家深闺说的,你怎么会知道?” 季临渊神色桀骜,“京中没有能瞒住我的事情。” “若是想说这个,你不用开口了,我已经知道了。” “纵然大胆,可也是个巧计。” 萧尽染却摇了摇头,“不,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