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寿书》 第1章 阴阳眼 农历五月廿四,小暑,冲虎煞南,值神司命。 刺耳的火车鸣笛声急促的驶过夜幕,载着黝黑发亮煤块的火车,在“咣当咣当”的异响声中穿过天桥、奔向远方。 冉青穿着宽大的运动校服,若有所思的站在天桥上、目送这辆载满煤炭的火车消失。 九十年代末的这个夏天,他陷入迷茫。 即将高三的冉青,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对他而言,期末奖学金无比重要,必须全力以赴拿到年级前五。 但这几天的他却总是心神不宁,不止在课堂上频频走神,就连走路时、吃饭时,也会怔怔的突然发呆。 如今在桥上呆了许久,直到那辆载满煤炭的火车彻底消失在黑暗群山中,冉青才怅然若失的转身离开。 清园路老旧的棚户区深处,冉青租住的两层破旧水泥房歪歪扭扭的出现在阴暗逼仄的斜坡上,屋顶灯泡的昏暗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黑影。 这里的房东姓陈,一家六口、祖孙三代。 此时房东的小儿子正坐在门槛上哭,右脚脚踝上肿了好大一块,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房东的媳妇,一名黝黑粗壮的妇人正骂骂咧咧的用药酒为孩子揉脚踝。 妇人不解恨的骂声,孩童刺耳的嚎哭声,在阴暗的小巷子里传开,些许刺耳。 一阵冷风吹过,刮来一股恶臭,那是下水道污水与厕所尿骚味混合的味道。 倾斜向上的斜坡小巷子里,腐臭的黑水顺着路旁的阴沟淌下,不远处的旱厕里日夜不停地飘着发酵粪便的味道,密密麻麻的苍蝇们围着厕所打转,皮毛稀疏的老猫有气无力的趴在围墙上一动不动。 九十年代末期的清园路棚户区,还是老旧脏乱的垃圾场。经济腾飞的时代浪潮还很远,这些居住在城市边缘的老旧房东们,只能拥挤在狭窄逼仄的老旧破楼里,尽量腾出几间空房给附近的穷学生租住,收取微薄租金。 冉青住的这栋小楼里,一楼挤着老陈一家六口,二楼的四个空房间里,则住了六个学生。 冉青经过老陈家门前时,礼貌的和房东媳妇打了个招呼,这才贴着墙沿走到楼梯口、爬上二楼。 阴暗的二楼走廊上,四扇刷漆的木门并排而立。走廊一侧是不透光的墙,靠着后面的山体。走廊尽头则是门户虚掩的厕所。 冉青的房间就在这个厕所旁,阴暗的走廊最深处。 一个月四十块,在这几间房里最便宜,但最臭。 好在冉青住了一年,早已习惯了厕所里永远冲不散的尿骚味。 他紧闭房门,坐下后打开台灯,惯例的在书桌前打开书本,开始做题。 然而隔壁传来英语单词背诵的声音,楼下小二娃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中间还夹杂着老人心疼的碎碎念、以及老陈媳妇对孩子的训斥声。 这些繁杂的噪音,令本就心情烦闷的冉青更加烦躁。 到了十一点半,隔壁的隔壁又响起了吉他弹奏,以及两个男生撕心裂肺的大吼声。 “……影音鸡有鸡我!蚊运狗蹭我锅!” “走拼!蹭尼!” 这刺耳的嚎哭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那两个男生每天晚上都唱歌,但今晚的歌声却尤为刺耳。 冉青猛地推开面前的书本,才看到真题卷上大片空白,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就做了三道选择题。 抱着头的冉青,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楼下的噪音继续,小二娃的哭声时断时续,一个脚踝扭伤肿胀竟然哭了这么久。 而小孩奶奶的絮叨声渐渐多了起来,对于孩子的病情,老人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但冉青无心去管别人的家事,桌面上空白的真题卷已经让他疲惫挫败,完全不想去听楼下的声音。 屋门却在此时敲响,住在隔壁的丁勇走了进来。 国字脸的丁勇同样是高二学生,但头发已经有一半花白,少年白非常严重,看起来像是个老头。 他一屁股坐在了冉青的床上,问道:“你知道李红叶离家出走的事情不?” 丁勇,李红叶,这两人都是隔壁二班的学生。 丁勇成绩一般,但李红叶却是年级前五的钉子户,冉青争夺奖学金的强力对手。 听到她离家出走,冉青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李红叶不是请假回家了一趟嘛?听说到家后和她老爹吵了一架,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随后就失踪了,不晓得去了哪里。” 说完,丁勇又看了冉青一眼,眼神中充满怀疑:“你真的不晓得?” “……”冉青无力的低下头:“我为什么要晓得?” 丁勇嘿嘿笑了一下:“全年级哪个不晓得李红叶是你女朋友?” 冉青摇头:“放屁!我们只是偶尔交流学习,互相帮助而已,要是真早恋,靳老师早把我的皮扒了。” 学生早恋,在高中时代简直是洪水猛兽,全校上下都在严防死守,但凡有一点苗头,都会受到老师们的轮番轰炸。 冉青和李红叶不在同一个班,只是同为优等生,偶尔会在一起交流难题、互相帮助。 听了冉青的辩解,丁勇嘿嘿笑了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冉青忍不住又问道:“李红叶失踪,学校报警了没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几年的月照治安已经好了许多。 前几年在月照城里横行无忌的青龙帮终于被一网打尽,混混们要么被枪毙打靶,要么被关进看守所,剩下的也作鸟兽散,再也成不了气候。 如今的月照市,只要不是深夜还在外面乱走,基本不会遭遇危险。 小偷小摸虽然泛滥,但至少不伤人命。只要不是年关将至的那两个月,大白天走在路上基本不用担心被抢劫。 但即便如此,李红叶一个女生出门在外,还是会有危险。 丁勇摇头道:“就是她家人报警了,警察来了学校,我们才知道她失踪了。” “说是亲戚朋友都问了一圈,全都没消息。从家里跑出来后,就没了音信。” “我还以为她是跑来找你私奔了,没想到连你都没有她的消息,那看起来悬了……” 丁勇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在这个年代,哪怕是在城里,可一个年轻女孩在夜里神秘失踪、找不到下落,依旧危险。 冉青的心瞬间乱了。 丁勇走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隔壁的合唱歌声终于消停。 楼下小二娃的抽泣声,也变得时有时无,小孩子终于哭累了。 夜晚彻底静下来,大家都睡了。 可这时的冉青却睡不着了。 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呆呆的看着头顶阴暗的天花板,一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李红叶的脸。 他没有骗丁勇,他和李红叶的确不是男女朋友。 在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就是洪水猛兽,这件事哪怕是优等生都没有特权……或者说正因为是优等生,反而被盯得更紧。 李红叶和冉青这两年来,时常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一起做卷子、讨论难题,但冉青从来不做多余的事,也从不说多余的话。 两人的相处,的确只是两个优等生间的互相帮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但冉青自己心里清楚,他心中翻涌着的,是一种酸涩难言、不敢直言的情绪。 那个城里长大、家境优渥,如阳光般明媚俏皮的女孩,与他这样的乡下穷学生不同。她自信而开朗、明媚且阳光的性格,总是让冉青羡慕。 冉青想,如果等高考结束,有些话就能说了。 他如果能考上优秀的名牌大学,就有了说话的底气。 可冉青计划得很好,却没料到高考还剩一年,李红叶却突然失踪——丁勇带来的这条消息,令冉青再也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李红叶满是鲜血的脸直勾勾的盯着他。随后涌现的,是心口的绞痛,疼得他无法入睡。 最终,实在睡不着的冉青,鬼使神差的翻身坐了起来。 他沿着床板爬到窗边,小心翼翼的透过窗户边缘看向外面。 老陈家门口的水泥地里,静悄悄的站着一个老人。 屋顶的灯泡尚未熄灭,昏暗的灯光洒落在水泥房前。但那站在灯光下的老人,却没有投影。 它穿着脏兮兮的黑色寿衣,干枯的山羊胡冷冰冰的贴在下颌,消瘦的脸眼窝深陷,惨白的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右脚脚踝下,是空的。 看到这一幕,冉青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恶寒。 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第2章 竖筷子 冉青想去深夜时分的学校走一趟。 他从小见过的那些东西,会在死后的最初几天,漫无目的的回到生前待过的地方游荡。 如果李红叶真的遭遇危险、遇害了,那如今夜幕下的三中教学楼,是最有可能见到李红叶的地方。作为高中生的李红叶,在过去两年里,几乎天天都待在这栋教学楼里。 她若是死了,肯定会回来。 可起身观望的冉青,却看到楼下老陈家院坝里站着的恐怖老人。 这让他犹豫了。 放晚自习回来的时候,冉青就看到这东西站在老陈家门口了。 但他没敢多看,只是默默的绕开、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从小就能看到某种东西的他,知道那些东西只要不去招惹,其实并不可怕。 它们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无意识的游荡,又或是长时间停在同一个地方发呆。 可今晚的这个老人,却明显不正常。 它似乎是跟着小二娃回来的,这种会跟着活人回家的东西……冉青第一次见。 如今几个小时过去了,老人依旧冷冰冰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且它一直盯着小二娃所在的房间。 这阴森怪异的老人,令冉青本能的感觉到了恐惧。 却在此时,楼下停了好一会儿的小孩啼哭声突然又刺耳了起来。 听到这哭声响起,门口灯光下站着的枯瘦老人似乎动了一下。 冉青心头一颤,慌忙缩头躲到了窗户下,不敢再多看。 甚至连呼吸声,都尽量减缓了。 他努力的缩在窗户底下的床角,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小时候住在寨子里,奶奶和他说过,遇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去看、不要去管、也不要去听。 只要不去招惹,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奶奶的教导,让他平安的长大。可今夜的情形,却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而楼下的老陈一家,对屋外的危险尚未察觉。 孩子的哭声响起后,又响起了小二娃奶奶的声音。 “……骨头没有扭到,擦了药酒这么久还没好,可能是撞磕到了。” “今天小二娃去后面山里玩,说他在坟边看到一个老人,许是冲撞了人家。” 撞磕,是月照本地方言,意思等同于撞邪。 很显然,小二娃母亲擦涂药酒后迟迟没有效果,小二娃的奶奶终于憋不住、想要用自己的办法来帮孙子了。 对于撞邪,月照的老人们自有一套流传已久的土办法来应对。 只是从小能看见脏东西的冉青很清楚,老人们常用的那些土法子,其实没什么作用。 但楼下的小二娃奶奶,已经忙碌起来。 很快,筷子敲击瓷碗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叮当叮当的脆响声中,夹杂着小二娃奶奶低沉的道歉声。 “……请山前山后、房前房后的老幼男女,你们大人有大量,我家小二娃不小心撞磕到你们,不是有心故意的。” “如果你们身上痛、心里怨,请你们该寻谁寻谁、该找谁找谁,不要缠着我家小二娃。” “这里备上一碗水米,请诸位老幼男女享用。诸位用完水米后,请有庙的归庙、有堂的归堂,无堂屋无庙的也请散去,不要在窗前窗后徘徊……” 随后是竖筷子的声音,还有老人用碗中米水漱口、再将口中水接连喷向小孙子的声音。 对这一套流程,冉青非常熟悉。 虽然奶奶从不竖筷子,但他从小在寨子里,见多了其他老人用竖筷子、叫魂的方式为人驱邪。 按照他从小亲眼目睹的状况,这些流程就算完成也没什么效果。 哪怕附近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对那些泼洒出去的水米感兴趣。 ……按理来说,是这样。 老人竖完筷子后,将碗中的水米泼洒到屋门外。 水米泼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无比刺耳。 又过了几分钟,小二娃的奶奶松了一口气。 “消了消了!小二娃脚杆上的红肿消了!果然是撞磕到了。” 之前老陈的媳妇抹了半天药酒,足足过了几个小时,小二娃的脚踝都没有消肿,还愈发肿胀。 此时小二娃的奶奶竖筷子过后才几分钟,竟然就有了效果? 听着楼下小二娃一家人的议论声,黑暗中蜷缩着的冉青愣了一下。 这个结果,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 竖筷子真的有用? 小二娃脚踝上的红肿,真的与那个跟来的恐怖老人有关? 仔细回想起来,那个阴森恐怖的老人,右脚脚踝以下缺失。那状况,的确和小二娃脚踝上肿胀的位置一致。 冉青皱起了眉头,他蜷缩在黑暗中又等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楼下响起了小二娃的声音。 “奶奶,我要去尿尿。” 哭了好几个小时的小二娃,此时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但他脚踝的肿胀真的好了,竟然能出门尿尿。 冉青听着楼下开门的动静,终于忍不住趴到窗边,偷偷从窗户边缘探出头来。 下方老陈家门口的狭小院坝里,那个穿黑寿衣的恐怖老人已经不知去向。昏黄的灯光下,水泥地上只有一小滩孤零零的水米。 而脚踝尚有些许肿胀的小二娃,正在奶奶的搀扶下,站在门口的水泥坎上尿尿。 孩童尿液滋在路旁的阴沟里,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但除了这滋尿的哗哗水声外,此时被笼罩于黑暗中的清园路棚户区,静得有些渗人。 明明那个恐怖的老人已经走了,老陈家的门口院坝内空空如也,小二娃的脚踝也恢复正常,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 可躲在二楼窗户后面注视一切的冉青,看着这个阴暗死寂的黑夜,却莫名的脊背发寒。 这种脊背发寒的惊悚感,甚至比之前见到那个恐怖老人时的还要强烈。 偏偏冉青的视野里,找不出任何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这种直觉与视觉相悖的别扭感,令冉青毛骨悚然。 而老陈家的门口,尿完尿的小二娃已经蹦蹦跳跳的跟着奶奶回屋,一切都是如此正常。 冉青则死死的盯着下方的院坝,试图看出个究竟。 随着一楼的屋门紧闭后,被小儿子的哭闹折腾了半夜的老陈一家也终于打算睡了。 楼顶挂着的昏黄灯泡熄灭,这盏漆黑清园路里唯一还亮着的灯也消失在黑暗中。 兹—— 屋顶劣质灯泡断电的轻微声,在黑夜中无比刺耳。 当灯光熄灭后,阴郁深沉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刹那间淹没了冉青的所有视野。 可灯光消失的最后一刻,蜷缩在窗户边缘的冉青却瞳孔骤然紧缩,终于看到了某种东西。 ——一个低着头、垂着手的黑影,静悄悄的站在老陈家门前的斜坡上。 明明之前那里什么都没有,冉青的这双眼都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灯光熄灭的最后一刹,那东西却在黑暗中猛然浮现。 一瞬间的视线捕捉,冰冷森寒的恐惧感便攥紧了冉青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那个穿黑寿衣的老人了。 斜坡上出现的黑影,是一个穿着血淋淋的校服的女人。 她无力低垂着头,惨白的皮肤不见血色,分明是一具尸体。 一瞬间的视线捕捉,令冉青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这校服……是他们学校的! 第3章 死亡边界 屋子里的冉青,僵硬恐惧、不敢动弹。 他蜷缩在窗户下,四肢都在战栗。 不是害怕那东西的出现。 从小到大,那种东西他见得太多了。 死状更凄惨、看起来更吓人比比皆是,他早已对那些东西的凄惨死状麻木。 他害怕的,是那东西穿的校服。 一套染血的、市三中的校服…… 那是他学校的校服啊! 冉青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确想要深夜去学校教学楼走一趟,想要看看李红叶回学校了没有。 可他心里更期望李红叶还活着,并未遇害。 如今家门口却突然来了一个穿三中校服的女生…… “不要是李红叶啊……” 冉青蜷缩在黑暗中,喃喃低语。 李红叶从没来过他住的清园路,也不在附近生活。按理说就算她真的死了,也不会游荡到这里。 ——所以外面的那个,其实不是李红叶? 冉青混乱的大脑中,突然翻涌出了这样的念头。 这个念头的浮现,似乎给了他勇气,原本战栗的身体,也恢复了些许气力。 但不等冉青有进一步的动作,门外的阴暗走廊上突然飘来沉重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布鞋的橡胶鞋底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于黑夜中响起、无比刺耳。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腐臭。 转眼间,冉青的这间屋子里便充满了死老鼠一般的怪异腐臭。 角落中的冉青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隔壁几间屋子的学生们全都睡了,楼下老陈一家也关门准备睡觉。 这种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二楼走廊上的…… 啪嗒——啪嗒——啪嗒—— 刺耳、沉重、迟缓的脚步声,还在缓慢靠近。 那声音,是从楼梯口传来的,正渐渐穿过走廊。 离冉青的这间屋子越来越近。 黑暗中的冉青咽了咽口水,悄悄伸出手、抓住了床边书桌上的红色小圆镜。 红色塑料裹着的小圆镜,背面是褪色的彩色瀑布画布,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镜子。 廉价,实惠,但好用。 冉青的奶奶告诉他,带一面镜子在身边,有时候会起到作用。 很多东西都害怕镜子。 但过去的冉青没有机会用到,他不知道镜子是否真的有用。 如今怪异的脚步声缓慢靠近,冉青在黑暗中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只有这面镜子。 他努力攥紧。 紧张的蜷缩在角落中,冉青死死的盯着老旧木门,将小圆镜的镜面对准门口。 这扇掉漆严重的木门年久失修,锁已经坏了好几次。冉青曾在半夜睡着时,迷迷糊糊醒来、看到有贼悄悄蹲在他床边翻东西。 连棚户区里小偷小摸的贼都防不住,能防住外面的东西吗? 冉青心乱如麻。 而迟缓沉重的脚步声,还在靠近。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冉青的呼吸声渐渐急促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脏跳动越来越激烈。 砰砰砰的心跳声,连带着他太阳穴也在跟着跳动。 但就在这时,屋外的脚步声停了。 那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冉青的门口,不再有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冉青愣了一下——那东西,不进来? 还是说,进不来? 门能挡住它? 冉青死死的盯着木门,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板,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门外的东西,依旧停在漆黑的走廊里,似乎不打算进来。 些许黯淡的月光从身后的窗户落进屋子,让冉青勉强能辨认出屋内东西的轮廓。 单薄老旧的掉漆木门,似乎风大一点都能刮走。 狭窄的屋子里,阴暗无光。 冉青的镜子死死的对准门口,不敢有丝毫偏移。 门外依旧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动静,那东西似乎真的不打算进来了。 只是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臭,却越来越强烈。 好似有许多只腐烂的死老鼠,塞进了这间屋子里。 冉青几乎想要吐了,心中充满了惊骇与困惑。 这么单薄的一扇木门,真的挡住了外面的东西? 还是那东西惧怕屋子里的镜子?所以不敢进来? 一面镜子的威力,真的这么大? 冉青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一种轻飘飘的、带着些许重量的絮状物,突然落在了冉青的头顶。 冉青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且视野中,类似的絮状物渐渐的多了起来。 天花板上的墙皮,似乎在脱落。 一条条絮状阴暗的墙皮,漂浮着落下来。 屋子四周的墙壁,也不断有墙皮脱落。 紧接着是地板,以及冉青的书桌,还有他所坐的这张床……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斑驳脱落。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抬头,看向头顶。 却看到天花板上的那些阴暗的絮状物脱落后,一条条细长的植物根茎、腐臭的苔藓、怪异的叶片,从墙壁、水泥中生长出来。 仅一瞬间,墙壁、天花板上便爬满了苔藓和爬山虎似的怪异植物。 一直持续的强烈腐臭味,此时几乎到达了顶峰、完全塞满了冉青的鼻腔。 他身体下的这张硬板床,长满了刺人的叶片和荆棘。 旁边的书桌上,肮脏的苔藓不断蔓延覆盖了全部书本。 他租住的这间屋子,竟在一瞬间,变成一间废弃多年的脏乱废宅,到处都是怪异植物和苔藓。 如此异常的景象,让冉青心脏再次狂跳。 他下意识的看向门口,却马上一个激灵。 ——爬满苔藓的门框上,空空荡荡。 那扇掉漆的老旧木门,竟然不见了踪影。 冉青的这间屋子与外面走廊,此时再无遮挡。 冉青慌忙举起镜子,将镜面对准门框。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门外面的走廊上什么都没有,那本该站在门口的诡异东西,不知去了何处。 方才那种如芒刺在背、浑身发冷的惊悚感,此时莫名的不见踪影。 虽然空气中浓烈的腐臭味依旧持续,可那穿校服可怕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冉青蜷缩在角落中,举着镜子、死死盯着视野中的前方,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眼前的一切太古怪了,冉青过去十几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哪怕感觉不到危险,他也不敢大意。 他的视线,在植被丛生的屋子里缓缓扫过。手,死死的攥紧镜子。 视野中的出租屋阴暗恶臭,光滑镜面内的倒影一切如常,真的一切太平。 直到镜面的角度扫过天花板一角,冉青的瞳孔才骤然紧缩。 ——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东西! 冉青猛地抬头,他这双能看到死物的眼睛能清楚的看到,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死人。 粗粝的绳索,死死的勒住她的脖颈,因窒息而死亡的痛苦狰狞面容,看起来无比渗人。 仅仅只是一眼,冉青便浑身汗毛倒竖、恐惧的缩到了另一端的墙角。 不是害怕这具突然出现的恐怖尸体。 而是这具尸体那凄惨痛苦的死状,他无比熟悉、永远都忘不了。 ——那是他的母亲! 第4章 父与母 当年第一个撞见母亲尸体的人,就是冉青。 老旧阴暗的木瓦房里,房梁上垂下的粗粝绳索死死的勒住女人的脖颈,将她脖子上的皮肉勒得变形。五官扭曲的脸庞,两颗眼珠用力的外突、几乎脱离了眼眶,窒息的痛苦死死的定格在了女人的脸上,令她的死状无比狰狞…… 那一幕,冉青永远都忘不了。 那是他的母亲,他温柔善良的母亲。 而眼前这具吊在出租屋天花板上的尸体,与当年的母亲一模一样! 就连凄惨痛苦的脸庞,也和当年的母亲一模一样! 冉青浑身僵硬冰冷,童年的阴影瞬间涌了上来。 当年母亲上吊身亡后,他哭了许久,想要去找母亲死后变成的那种东西。 虽然奶奶说,那些死掉的已经不是我们的亲人了,它们没有任何记忆、没有任何感情。 但冉青依旧想要见到,那是他唯一的母亲,全世界最爱他的人。 可冉青跑遍了寨子,却始终见不到母亲死后变成的东西。 那以后,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冉青完全没想到母亲的尸体竟然会出现在他身边,甚至还吊在他头顶! 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上的尸体,冉青浑身僵硬,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视野中,那东西吊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 它没有任何移动、或是攻击冉青的意图,只是僵硬痛苦的吊在那里,双手无力的垂落,甚至给不了冉青任何冰冷恐惧的感觉,与冉青过去见到的那些“死物”完全不同。 似乎吊在这里的,真的只是一具尸体。 一缕黯淡的月光,此时从冉青身后照进屋子、落在那东西身上。 冉青的瞳孔,再次紧缩。 因为月光落到那尸体身上后,竟然在屋内出现了影子。 那些死物是没有实体、没有影子的。可眼前的这具吊死在天花板上的尸体,却有影子?! 冉青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触碰这具有实体的尸体。 但就在他伸手的瞬间,一声刺耳的孩童啼哭声,猛然惊醒了一切。 冉青错愕的抬头,发现屋子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开了。 昏暗的灯光下,出租屋内一切如常,天花板上没有苔藓,书桌上的课本整齐堆放。 他站在出租屋的角落里,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但前方的天花板上,没有吊着尸体。空气中浓烈的恶臭。也悄然消失。 眼前的出租屋是如此的正常,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看到这一切的冉青,愣住了。 方才的恐怖经历,难道都是噩梦? 但那种真实至极的感觉,根本不是梦境可比的啊。 楼下小二娃的哭声不断响起。 小二娃的奶奶,很是困惑。 “怎么又肿起来了?” 紧接着,是其他大人的声音,老陈一家都被吵醒了。 而听到孩童哭声的冉青,略作迟疑后,悄悄的从窗户边缘探出半张脸,看向楼下的院坝。 水泥铺就的狭小院坝里,一滩水米静悄悄的躺在水泥地上,只是水分已经蒸发、只剩米粒还在。 而散落的米粒不远处,一个穿黑色寿衣、低着头、垂着手的怪异老人,静静的站在月光下。 老人没有影子,右脚脚踝以下完全是空的。 这个恐怖的老人,竟然又回来了…… 看到老人的瞬间,一种只有见到那种东西时才会有的恶寒、爬上了冉青的脊背。 他脸色铁青的喃喃自语:“不是梦!” 冉青悄悄缩回了窗户下。 攥着手中的小圆镜,他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屋子。 当视线扫过地面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乍一看毫无问题的地板上,却有些许的水渍。 那些水渍隐没于肮脏的水泥地上,再加上昏暗的灯光,几乎看不清。 但凑近后却可以依稀辨认出,这地板上的水渍是脚印。 有人在他的屋子里走动了一圈,留下了一串带水渍的脚印。 冉青的脸色更加难看。 方才真的有一个恐怖的、穿着三中校服的“女生”来到了他这里,并且闯入了他这间屋子,在屋子里徘徊。 但不知为何,那东西与冉青错过了。 它并未找到冉青,冉青也没有见到它…… 直到那东西退走后,楼下的恐怖老人才去而复返。 意识到这一点后,冉青的后背升起了一丝恶寒。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诡谲复杂,庞大的信息量、令冉青应接不暇。 最重要的是,其中竟然还牵扯到了他过世多年的母亲!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下小二娃的哭声,还在继续。 随着恐怖的老人去而复返,小孩的脚踝又肿胀起来。 这是真的撞邪了。 在屋子里沉默许久的冉青,听着楼下的孩童哭声,最终深吸了一口气。 他攥紧手中的镜子,穿鞋出门。 光滑的镜面倒映出了冉青苍白的脸,一连串的惊吓变故,让他的气色无比糟糕。 但他却毅然推门走进了外面的漆黑走廊,要将今晚的事问个清楚。 恰好他知道一个人,可能知情…… 阴暗无光的走廊上,冉青缓缓走过。 虽然没有灯光,但这条走廊他早已熟悉,摸着黑便下了楼,来到老陈家的大门口。 奶奶去世前,曾担忧的握着冉青的手,哭着流泪。 “我可怜的孙儿,以后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但冉青,其实不是孤儿。 母亲去世后,他虽然和奶奶一起生活,但冉青的父亲还在。 只是那个男人成了家,有了新的家庭。 自父亲成家后,冉青便默默的不去打扰。 可今晚,他却不得不去打扰那个男人。 下楼敲响老陈家的大门后,小二娃的母亲、那个粗壮黝黑的妇人打开了门,困惑的看着门口的冉青。 后方的水泥地上,没有影子的恐怖老人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空荡荡的右脚裤管,在夜风中微微摇摆。 冉青身体猛地一僵,当黝黑妇人开门的瞬间,身后的恐怖老人竟然看向了冉青! 感觉到了身后那恐怖老人的冰冷视线,冉青浑身冰凉。 这一刻,他分明感觉到了某种阴冷的恶意。 但身体的僵硬,只持续了数秒。冉青强忍着不适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 身后的老人太过诡异恐怖,如果对方察觉到冉青能看到它,根本不知道这个老人会做什么反应。 冉青只能强装着镇定,对眼前的黝黑妇人挤出笑脸。 “……阿姨,我想打个电话。” 老陈家里有一个的座机,对于附近的住户过来打电话、老陈一家早已习惯,定好了价钱。 黝黑妇人直接点头,让开身子:“快进来吧,小二娃的脚摔肿了,哭声吵到你们睡觉了吧?” 黝黑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老陈一家都在,正围着脚踝肿胀的小二娃忙碌。 冉青瞥了一眼,小孩脚踝上的肿胀的确很大,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他哭个不停,大人们却没什么办法。 小二娃的奶奶说:“……我背小二娃去找陈老三帮忙。” 陈老三是个弥喇,本地的一种神棍,会跳大神、驱邪,就住在清园路不远的地方。 但冉青知道,那家伙是个骗子,没有任何本事。 小二娃的爷爷却表示大晚上去打扰别人不好,天亮再去,一家人争论不休。 冉青毫无存在感的穿过主屋,默默走到房间的角落,拿起了座机话筒,拨通了那个从未拨打过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里拨号的嘟嘟声,持续了许久。 就在冉青都准备挂掉电话、重新再拨一次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但电话里响起的,却不是冉青父亲的声音,而是一个有些疲倦的女人声音。 “……你好?” 听到这个声音,冉青的面色微微一窒。 僵硬的沉默三秒后,他才缓缓的说道:“阿姨,是我,冉青,我找我爸。” 听到冉青的声音,电话另一头的女人也沉默了,似乎没料到冉青会深更半夜的打电话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爸出差去了,现在不在家。” 女人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但我有他出差住的招待所电话,你打这个电话……” 女人念了一串电话号码,从区号来看,是外省的长途。 礼貌的向女人表示了感谢,冉青挂断了电话,拨通了这个长途。 又是漫长的等待,旁边小二娃的爷爷奶奶已经陷入了激烈争吵,老陈夹在其中两头堵。 而冉青的电话,此时也终于接通。 手持话筒里,响起中年男人疲惫困倦的声音。 “……谁啊?” 冉青的心,突然被攥紧。 攥着话筒的手,也冒出了一些汗水。 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 如今再次听到,竟有了些许的恍惚。 半晌,冉青才缓缓道。 “爸,是我……” 冉青的声音,让电话另一头的中年男人骤然沉默。 冉青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诡异的沉默,就这样降临在这对父子间。 手握话筒的双方,同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冉青在犹豫半响后,呐呐的吐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爸,我看到我妈了……” 冉青说完后立刻后悔,担心父亲能否够理解他这话。 这话没头没尾的,根本无法理解啊! 冉青下意识的开口想要补充说明。 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电话另一头的中年男人,声音却瞬间凝重了起来。 “嗯?!” 第5章 未曾见过的严父 昏黄的灯泡下,哭泣的孩童身边围着家中的长辈。 两位老人大声嚷嚷着、叫骂起来,夹在中间的儿子儿媳无力的劝架。 孩童的哭声,老人的骂声,中年男人劝架的疲惫声……热闹嘈杂的屋子里,无人关注角落中的冉青。 这一刻的冉青,听到了电话另一端传来的父亲凝重声,怔了一下。 他的父亲,竟然对他能见到母亲尸体的事毫不意外! 且似乎很紧张! 冉青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奶奶临终前的床边,看到那个眼珠浑浊、虚弱无力的老人在喃喃叮嘱…… “……如果遇到不该见到的东西,实在没办法的,就去找你爸。” “他始终是你爸,你不要恨他。” 那时的奶奶,或许已经预见到了今日的状况。 母亲死后寻不到踪影,果真有原因? 冉青攥紧了话筒,心完全揪紧了,嗓子也变得干燥。 而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语气凝重的缓缓道。 “可以说说,你现在遇到的情况吗?你怎么见到你娘的?” 冉青那双能看见死物的眼睛,父亲自然也知道。 这给冉青省了很大的功夫。 冉青默默的抬头瞥了一眼争吵中的老陈一家,见无人在意他,这才攥紧话筒、压低声音将今晚发生的事讲述出来。 门口出现的诡异老人,穿校服的女生,以及那长满植被的出租屋中、见到了吊死的母亲尸体…… 冉青的声音很低,但讲得很快。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太杂、太乱,让冉青心乱如麻。但从小作文高分的表达能力此时起到作用,哪怕冉青只是本能的去讲述、并未深思,但还是将发生的事条理清晰的讲述完毕。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清楚了状况。 他的语气愈发凝重,听起来甚至有些急躁。 “你等会儿挂了电话,就立刻回自己的屋子,锁好门窗。无论有任何声音都不要开门,也不要再出去。” 男人急促的声音中,夹杂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他在一边讲电话,一边着急的穿衣服。 这时,电话里响起了男人同事疲惫的声音:“这大晚上的你穿衣服去哪儿?天亮了?”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道:“家里出了点事,我得赶快回去。” 应付完了同事,男人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话筒里。 但这次声音压低了许多。 “……如果你再看到你娘的尸体,千万不要去碰!更不要靠近!” “你躲开是对的,一定要躲开!” “那些东西死掉后,就已经不是我们的亲人了。任何触碰和靠近,都会招来危险。” “我现在出门,去赶最近的一班火车回月照,明天中午应该能到,下午就去你学校门口接你。” “至于今晚,那东西来了一次,应该不会来第二次了。” “但你最好还是别出门、不要乱跑,拿好镜子,今晚不要睡觉。” “记住,屋子里要开着灯,不要睡觉,一定要保持清醒,绝不能睡过去!” “有手电筒的话,拿个手电筒在身边,防止停电。” “至于楼下的那个老人,不要去管它。它没有冲你来,那你不去招惹就不会有事!” 男人语气急促的交代了一堆,完全不给冉青询问的机会。 等他说完,冉青试图询问时,男人却再次急躁且霸道的打断了冉青:“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听清了吗?给我重复一遍!” 男人的霸道,出乎了冉青的预料。 他记忆中的父亲是一个沉默、孤僻、内敛的人,只会默默做自己的事,从不与人争吵、冲突。 这个闷葫芦一样的男人,在冉青的幼年记忆中存在感薄弱,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第一次被粗暴且急躁的训斥。 冉青心头一紧,本能的服从了父亲的命令,将方才父亲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冉青重复的话,电话另一头的男人道;“好!你记住这些就行!现在立刻放下电话,赶快回楼上去。” “楼下的这间屋子,你不要多待!” “锁好门窗,不要睡觉,明天下午来接你!” 说完,不给冉青再次询问的机会,男人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沉闷声响。 冉青无言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本能的伸出手指、想要重拨回去问个清楚。 他心中还是困惑、无措。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母亲的事,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见到母亲,为什么母亲会吊在他的头顶。 但冉青的手碰到话筒的瞬间,记忆中那个男人孤僻冷漠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冷漠中似乎带着疏离的眼神,瞬间令冉青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他的手僵在空中半响后,最后无力的放下。 冉青没再问什么,转身去找老陈的媳妇交话费。 “长途的三块五毛钱,本地的五毛钱,一共四块钱。” 老陈的媳妇诧异的看完了通话时间后,道:“怎么大晚上的打长途?有什么事吗?” 冉青苦涩僵硬的笑了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随口支吾着应付。 交完四块钱的高额话费后,他默默的走出了屋子。 门外的水泥院坝上,穿着寿衣的恐怖老人冷冷的立在那里,右脚的脚踝下是空的。 冉青走出来时,老人那浑浊空洞的眼珠直勾勾的看了过来,直面死物才会有的阴寒恶寒瞬间袭上了冉青的后背。 但冉青却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的上了楼梯。 冰冷的视线在身后持续,冉青衣服下的皮肤已经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黑暗中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就连爬楼梯的手脚也开始僵硬。 那个老人在看他。 且一直在看他! 难道这个老人已经发现他的异常了? 冉青心头狂跳,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发现后,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冉青顿时有种想要狂奔逃离的冲动。 但残存的理智,却让冉青竭力的压制内心的恐惧,不敢有任何异动。 这种时候有任何异动,才是真正的自找死路! 拖着僵硬的肢体,冉青终于爬上了二楼。 当他进入黑暗的走廊瞬间,楼下的老人视线被房屋阻隔,冉青身后那冰冷渗人的视线消失了。 这一刻,站在黑暗走廊上的冉青如劫后余生般、整个人都差点瘫软。 这个恐怖的老人,比预想的还要可怕。 往日里令人讨厌的二楼走廊,此时就连空气中飘荡的淡淡尿骚味似乎也变得亲切起来。 冉青慌忙穿过走廊,推开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破旧木门,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看着灯泡照亮的出租屋,以及出租屋内熟悉的床单、被套、桌椅……这熟悉亲切的场景、让冉青有了种回到避风港的安心感。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时终于瘫在了床上,捂着胸膛、整个人都在大口喘气。 直面那种诡异死物的体验,比想象的还要恐怖得多。 今晚遇到的这种东西,按照人们的说法……是鬼吧? 这个字眼的联想,又带来了一丝恶寒。 冉青连忙摇头,把那恐怖的联想甩出脑海,不敢再去胡思乱想。 今晚遇到的事情已经很可怕了,他不能再自己吓自己。 瘫在床上喘了好几口气后,冉青没敢耽搁,他努力的起身、按照父亲的交代准备好了一切。 将房间的灯打开,甚至连书桌的台灯也打开,灯光将整个出租屋照亮。手电筒和镜子也放在身边,抬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再将门窗全部锁上。 做完这些后,冉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默默的坐在木板床的边缘,直勾勾的盯着外面的夜空,开始了等待。 他只要熬过今夜,明天就好了。 明天,自己就将见到那个男人。 自从父亲再婚后,冉青已经多久没有再见面了呢?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冉青好像还在变声期,那时的他,还嘶哑着嗓子、好像脖子被捏住的公鸭…… 昏暗灯光下的冉青,怔怔的陷入了沉思。 这一夜,无比难熬。 第6章 不安 清晨,公鸡啼鸣的声音刺破了清园路棚户区内的寂静。 “喔哦哦哦哦哦!!!” 那是隔壁赵家散养的鸡,只是往日中气十足的公鸡啼鸣声,今天却有些虚弱。 呆坐在床板上精神紧绷了一整夜的冉青,听到这公鸡打鸣的声音,又看到窗外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靛青色,绷紧的精神终于舒缓。 “……天亮了。” 冉青趴在窗户上喃喃道。 随着黑夜的退去,清园路棚户区内高低错落、发黄破旧的一栋栋楼房拥挤着出现在山脚下。 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但棚户区脏乱逼仄的巷子中已经有了人影和响动。 刺耳的吐痰声中,隔壁的赵老人蹲在家门前的水泥坎上漱口,一团团的白沫从他的口中滴落、落在水泥坎下的腐臭阴沟中。 年纪大的老人,总是起得格外早。 背着小孩的小二娃奶奶正埋怨着老伴儿,从赵家门前前经过。 漱完口的赵老头一抹嘴上的白沫,好奇问道:“他三婶,今天起这么早?背小二娃去哪儿呢?” 听到邻居问话,小二娃的奶奶连忙挤出笑容,道:“带小二娃去街上买点吃的……” 邻里邻居间的关系,客套亲近中又带着几分疏离,小二娃的奶奶并未说实话。 在他们身后的两层小楼里,趴在二楼窗户边的冉青默默的注视这一切。 随着天光放亮,那个穿寿衣的恐怖老人终于走了,不知去了何处,老陈家门口的水泥院坝上空空荡荡、只剩昨夜撒出去的水米被鸡啄食。 哭了一夜的小二娃,也在天亮前沉沉睡下,如今正趴在奶奶的背上昏沉大睡。 老人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小二娃脚踝上的病痛,这个哭了一夜的小孩终于安睡了。 但这一夜,对小二娃、对冉青而言,都无比难熬。 他整夜都绷紧了精神,死死的盯着窗户,盯着门板,盯着天花板,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突然从门缝、或是角落中窜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精神高度紧绷的冉青几乎撑不住了,困倦无比的想要睡下。 本就是需要睡眠的年纪,习惯了刻苦学习的冉青更是将每天的睡眠时间压榨到最短,完全没有残存的精力去熬夜。 但他每次闭上眼想要睡过去时,父亲的叮嘱就会在在耳边突然响起,且母亲那狰狞痛苦的死状也会突然涌现眼前。 每当这个时候,冉青就会被吓一激灵,慌忙睁开眼,生怕那穿三中校服的东西进了自己屋。 在这样浑浑噩噩的艰难支撑下,冉青熬到了天光放亮。 他只能庆幸现在是夏天,夜晚很短。 凌晨五点左右,夜空就渐渐泛起了靛青、楼下小二娃的哭声也停了下来。 那时的冉青就知道,今夜的危机暂时过去了。 但稳妥起见,冉青依旧缩在屋子里、不敢乱动,直到外面响起了人们走动的声音,还有小二娃爷爷奶奶背着小二娃出门的声音,冉青这才小心翼翼的凑到窗边、观察窗外的景象。 清晨的清园路棚户区内,被此起彼伏的噪音填满。 一间间屋子内,忙碌着起床的人们发出各式各样的响动。铁盆碰撞的声音,野猫发情的嚎叫声,水管放水的哗哗声,还有老人们嘶哑的咳痰声……嘈杂至极。 隔壁的房间也响起了床角在地板上挪动的声响,学生们开始起床,出门打水洗漱、准备出门上课。 熬了一整夜的冉青却困倦无比,只想倒头就睡。 作为优等生的他,从未请假旷课过,如果请丁勇帮他去请个假的话,靳老师肯定会批的。 但冉青却不敢一个人留在这出租屋里。 门外的嘈杂声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他此刻只想去人多的地方,人越多越好。 就算睡觉,也只有在学校里才能睡得安心。 那东西再可怕,也不可能在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学校里出现吧? 顶着黑眼圈出了门,冉青在二楼走廊的水槽边排队打水。 蹲在旁边刷牙的丁勇无比诧异:“哎?冉青,你黑眼圈咋这么重?昨晚通宵了?” 丁勇的室友吴越道:“昨晚楼下小二娃哭一晚上了,我都被吵醒了好几次,冉青肯定也被吵到了。” 大家开始讨论小二娃的哭声,毕竟小孩哭了一整夜,太吵了。 冉青却没有加入大家的讨论,他默默的洗完了脸、刷了牙,然后回屋收拾。 清水擦洗了脸后,冰冷的水温刺激着脸上的毛孔和皮肤,冉青感到了些许冷意和清醒。 但他走在上学的路上时,还是头脑昏沉,甚至连脚步都有点虚浮。 就这样硬顶着困意熬到了学校,早自习还没开始,冉青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沉无比,他趴下后便失去了意识。 按理说仅仅熬一次夜,不可能困到这种程度。 冉青以前也试过几次通宵熬夜,但那几次根本没有这么困。此时的冉青,困倦得好似被抽干了精力,大脑发紧得快要炸开。 昏昏沉沉中,冉青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依稀响起了洪亮且整齐的朗读声。 那是班上正在早读。 作为学生的本能,冉青下意识的想要爬起来晨读。 但深沉的睡意死死攥住了他,冉青最终被拖回了黑暗之中。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当冉青的意识再一次恢复时,他的身边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如此安静的环境,让冉青猛然一惊——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都没了声音? 一种强烈的恐慌袭上心头,冉青猛地抬起头,看到了写满粉笔字的黑板,以及对着黑板前蹲着写板书的物理老师。 而冉青的身边,安静无声的教室里,所有人都在认真抄写板书,除了笔尖在纸张上划动的沙沙声外,这间教室里便没了别的声音。 看到这熟悉亲切的景象,听着那悦耳的沙沙声,冉青心头的恐慌渐渐散去,他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还好,大家只是在抄板书,没有离开。 一旁的的同桌突然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你昨晚去偷狗了?怎么一觉睡了三节课,第一节课时靳老师喊了你、你都没反应。” 同桌一脸好奇,第一次见到冉青这个家伙上课打瞌睡。 冉青则愣住了,连忙抬头看着教室墙壁上的时钟。 时钟的指针指向了11点15分,竟然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竟然睡得这么死,在教室里一觉睡了三个小时。 冉青想要说话,可强烈的酥麻感突然在手臂上漾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趴在桌子上,他的手臂血液流通不畅。 这一刻的双臂好似被电击中一般,冉青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昨晚有点失眠,没睡好。” 冉青一边揉着僵硬的手臂,一边压低声音简单的回了一句。 随后便拿出笔开始抄写板书。 同桌也不再说话,教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一个早晨的时间被冉青迷迷糊糊的厮混过去。 中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穿着校服的他与同学一起在校门口包餐的小餐馆里吃饭,回教室里睡午觉,等待下午的上课。 时间缓慢的行走着,冉青的人生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待在学校里的他,好似与昨夜发生的那些恐怖东西隔离了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丝毫阴冷恶意。 在这个破旧的教学楼里,他日复一日的过着重复、平淡且规律的生活,早已熟悉一切,不会有任何波澜。 只是随着窗外的太阳西移,教室里的冉青竟莫名的紧张起来。 一种莫名的焦虑、不安、惶恐……随着放学时间的临近,令他心神不宁。 昨晚父亲说,放学后要来校门口接他。 校门口…… 冉青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看向了墙壁上的时钟。 上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已经过去太久,他都忘记了上次见面的场景。 甚至已经想不起父亲的脸了,待会儿见到后、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第7章 青手印 患得患失的不安焦虑中,时间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 当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安静的教学楼里陡然嘈杂了起来,一间间教室好似苏醒过来一般,学生们嘻嘻哈哈的笑着发出各种动静。 可这时的冉青却僵坐在椅子上,不敢起身。 一想到要见到那个男人了,冉青竟莫名的恐惧紧张,甚至想要逃离。 直到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冉青才恍然惊醒。 “发什么呆呢冉青?放学了。” 同学的随口提醒声,两个男生越过冉青、向教室外走去。 冉青看着渐渐空荡下来的教室,以及开始打扫卫生的几个值日生,也不得不龟速的收拾书包离开。 当他走出教学楼时,除了各班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外,老旧的教学楼里几乎没有学生留下了。 空气中飘荡着灰尘味,还有各班教室里值日生们打闹的哈哈笑声。 那些嘈杂的笑声在教舍内回荡,迎着窗外的夕阳,似乎闪烁着金色的光。 但独自抱着书包行走在喧闹夕阳下的冉青却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喧嚣热闹的世界,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墙。 他迈着不安沉重的脚步,穿过学校里的林荫道、走出了校门。 校门口的学生稀稀拉拉的向外,保安正坐在保安亭里说话,宽敞的校门外站着一些穿外校校服的学生、以及等人的学生家长。 冉青的视线在校门口默默扫过,试图寻找自己眼熟的人脸。 但他的视线梭巡了一圈,校门口散落等待的那些人中、却没有任何一张脸能让他感到熟悉。 他迟疑的抱着书包僵立在了校门口,一时间不敢乱动,而是站在原地等那人从人群中出来喊他。 可冉青抱着书包僵立在校门口等了许久,身后的学校里穿校服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来,直到穿制服的保安走过来关上了学校大铁门,三中校门口等待学生的那些人影已经全部离开了,冉青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男人。 校门口,只剩冉青孤零零的一个人站着。 马路对面的一排小餐馆里,饭菜升腾的香味飘满街道,渐渐有吃完晚饭的学生返回学校。 他们经过时,都会好奇的看一眼站在校门口的冉青。 很快,夕阳落山、夜幕渐渐降临。 当校门口的路灯开始亮起灯光后,就连冉青在校外租房的同学都回校了,冉青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学生们踏着夜色、三三两两的向三中校门口聚集,晚自习即将开始。 有熟悉的同学看到冉青,好奇打招呼。 “冉青,你等人啊?” “冉青,快上课了,你还不进去啊?” “冉青,今晚是靳老师的课哦,迟到要死人的。”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来,带着开玩笑调侃的招呼声,冉青僵硬勉强的笑着。 他最终没有等到他的父亲。 孤零零的在校门口站了两个小时,从放学站到了晚上,那个承诺要来接他的男人依旧没有出现。 孤零零的他,似乎又回到了母亲去世后的那个冬天。阴冷的小山村里,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田坎的白雾中,看着那个男人背着行囊、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又一次被抛下了。 但这一次,冉青没有哭。 他只是默默的走到校门口买了碗糯米饭,随后便端着糯米饭走进校门。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也只是空落落的。 他回到了教室,坐在了自己熟悉的座位上,听着讲台上靳老师熟悉的讲课声,看着熟悉的课本,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课堂学习里。 至少知识不会骗他,他只要刻苦学习,就会有收获和成绩。 认真学习对冉青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下意识就能做到的本能反应,不用花什么功夫。 可靳老师的第一堂课刚上一半,就被意外赶来的年级主任打断了。 靳老师走到教室门口,与走廊上的年级主任窃窃私语起来,从靳老师惊讶的神情来看,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第三排黄金位置的冉青,恰好能看到教室门外走廊上的靳老师。 这位很关心他的班主任,此时正在和年级主任说话,随后靳老师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诧异的抬起头、看了冉青一眼。 这一瞬间的注视,让冉青心头猛地一颤,莫名的有了种不安的预感。 ——而这不安的预感,很快成真。 当靳老师与年级主任说完话后,他直接走到教室门口,把教室里的冉青喊了出去。 半小时后,冉青站在医院住院部的昏暗走廊上,看到了病房里那个昏睡的男人。 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令冉青的鼻腔感到强烈的不适。 但此时的冉青,视野中却只有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凌乱的头发间缠着沁血的绷带,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擦伤,看起来略显凄惨。 抱着孩子的女人坐在病床边,低垂着头,语气平静的道:“车祸,右腿骨折,但好在抢救及时。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过两天应该就能醒了。” 在冉青记忆里那个很漂亮、但是很刻薄的女人,此时抱着两岁左右的孩子坐在病床边。 病房内的昏暗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的眉眼、微微抿紧的嘴唇,以及眼角的些许皱纹,分明是一个秀气温柔的女士,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妖艳刻薄的形象。 她怀中的小女孩扎着可爱的小辫子,正含着指头、好奇的看着冉青。 奶奶去世前,冉青记得奶奶说过,他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算算时间,今年应该两岁了。 今夜是第一次见。 这一刻,冉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是比书本、试卷还要难以处理的棘手难题。 眼前这个眉眼间柔和温婉、带着一丝疲惫,似乎已经忙碌了很久的女人,更是令他莫名的惧怕。彷如见到了恐怖恶鬼。 ——冉青很清楚,病床上的父亲会遭遇车祸是他害的。 如果父亲还在外地出差、没有急急忙忙的赶回来的话,应该是不会遭遇这样的变故的。 冉青害怕女人骂他。 好在这时,病房外涌来了三个访客,缓解了冉青的不安。 “……罗女士,关于医药费的事……” 这三个访客进来后,打扰到了病房里的其他病人。 抱着女儿的罗雪芳站了起来,道:“我们出去说吧。” 经过冉青身边时,女人示意道:“冉青你先坐。” 说完,女人便带着这三名访客离开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其中有两人是车主及车主朋友,他们带着的那人是保险公司的,来商量赔偿和医药费的事。 随着女人的离开,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其他两位病人的家属也只是好奇的瞥了留下的冉青一眼,却没人擅自过来攀谈。 冉青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病床旁、低头看着病床上男人那昏迷中的脸。 中年男人皮肤松弛的脸上,有好几处擦伤,但好在没有破相、伤口不深。 但是他在昏迷中似乎有些痛苦,眉头皱得很紧。 冉青的视线在男人的身上移过,每看到一处伤痕,心头便是一紧。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右手手臂上,视线猛地一凝。 在父亲右手的手腕上,有一处极为夸张的淤青。 别的擦伤都是些许破皮,两三天就好的那种。 可右手上的这处淤青面积却很大,看着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并且随着冉青仔细打量后发现,这手腕上的淤青,形状略显怪异,看起来像是一个……青色的手印? 不像摔伤,反倒像是什么东西用手抓的。 这个古怪的联想,莫名的出现在冉青的脑海,瞬间让他不寒而栗。 因为他一瞬间联想到的,是昨夜出租屋里见到的那些恐怖东西。 难道父亲出车祸,也是遇到了那种东西?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抬起父亲的手臂,看得更仔细些。 可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烟草气味涌入鼻腔。 紧接着一个阴祟的女人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冉青一个激灵。 “……你就是冉青,对吧?” 第8章 六婶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近在咫尺。 全神贯注状态下的冉青根本没发觉何时有人来到了他身后。 他慌忙转身,看到病床边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 女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应该常年被太阳暴晒,以及至于粗糙的皮肤上满是雀斑暗沉。死鱼般的眼珠浑浊黯淡,眼里没有丝毫光彩。 看到她的瞬间,冉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感到些许不安。 “你……你是?”冉青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脑海中没有与此人相关的记忆。 而这个裹着头巾、穿着脏兮兮的蜡染裙子的女人一屁股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道。 “你喊我六婶就行,听说你爹车祸,过来看看。” “你好像能看到你爹手臂上的印子……对吧?” 六婶自来熟的说着,同时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冉青。 这种充满侵略、毫不委婉的直视,让冉青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能看到印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手臂上的那个青手印,旁人看不到? 冉青看着眼前这个满是劳作痕迹、脏兮兮的农村妇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她。 而六婶那跟喊叫没什么区别的大嗓门,引来了病房内其他病人家属的不满。 “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别人也要休息!” 在医院的安静病房里,六婶的大嗓门实在太过刺耳了。 冉青连忙向其他人道歉,随后央求劝说着六婶出了病房。 考虑到六婶那刺耳的大嗓门,为了不吵到其他病房的病人,冉青带六婶走到了楼梯间、远离了走廊与病房。 两人站在楼梯间,吹着外面刮来的清凉冷风,冉青看向眼前的农村妇人。 “六婶,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爸手上的淤青……别人看不到?” 凉风阵阵的昏暗楼梯口,六婶伸手在脏兮兮的围兜里掏了掏,随后掏出了一杆土烟枪。 这种乡下最常见的、村里老人们喜欢抽的土烟,此时被六婶掏了出来。 她自顾自的用火柴点燃了烟卷,猛吸了一口后,才边吐烟雾边说道:“那印子旁人当然看不到,那是死人抓出来的。” 只经过简单烘烤的土烟燃烧后,带来强烈刺激的呛鼻气味。 连普通香烟烟味都受不了的冉青,此时被这升腾的烟雾弄得无比难受。 但六婶的话,却比这烟雾更刺激他。 死人抓出来的…… 冉青脸色一僵,强烈的恐慌感攥紧了他。 昨晚他刚撞见邪门的东西,打电话向父亲求救,今天父亲就被死人害了……这么巧合? 冉青面色铁青,六婶则瞥了冉青一眼,道:“你娃子好像不惊讶嘛……怎么?你知道什么?” 六婶那充满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冉青。 冉青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六婶,你能对付鬼吗?我爸的车祸,可能与我有关……” 眼前的六婶神神秘秘,但与父亲有交情。而父亲明显知道母亲尸体的真相,昨晚听到鬼来找冉青毫不意外,甚至条理清楚的教了冉青如何应对。 如今父亲突发意外,从没见过的神秘六婶突然出现,同样也对鬼很了解。 这一刻的冉青,有些许的疏离感。 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此刻变得神秘起来。 他眼中的世界,变得陌生。 冉青谨慎的、将昨晚发生的事讲述出来,包括自己遇到了穿校服的邪门东西,然后打电话给外地出差的父亲求救……随着冉青的讲述,六婶那死鱼般的眼珠渐渐转动起来。 她脸上的皱纹狠狠的皱在一起,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似乎冉青的故事带来了巨大压力。 “你见到了你妈?她不是死了吗?”六婶死鱼般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冉青,皱眉问道:“你确定你见到的真的是你妈?不是别的东西?” 可不等冉青回答,六婶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神情凝重的自言自语。 “冉老三听了这娃子的电话后完全不奇怪,反而还教这娃子怎么对付……他早有预料?” “但是他料到了自己会先倒霉吗?” “而且这事有点奇怪,很不对劲,如果那穿校服的死人是冲着冉家这娃子来的,为什么倒霉的会是冉老三呢?” “反倒是冉老三出事的同时,这个小娃子一整天都没出事?” “明明是这娃子先遇到的,真要出事,也是这小娃子出事才对……奇怪,真是奇怪。” 六婶叼着烟杆、坐在楼梯上自言自语。 可她那死鱼般的眼珠,却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好像在和前面的空气说话。 这样古怪的行为,再加上六婶说的话,令冉青一阵毛骨悚然。 他不安的看了身边,一眼,这楼梯上空空荡荡,除了他和六婶外什么都没有,他这双能看到死人的眼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六婶在和什么说话?空气? 冉青的后背冒出一股凉气。 六婶则喷吐着呛鼻的烟雾,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半天后,她那死鱼般浑浊黯淡的眼珠终于看向了冉青。 “小娃子,你想不想救你爸?” 六婶的突然询问,让冉青愣了一下:“啊?救我爸?” 那个男人不是躺在病床上,已经脱离危险了吗?为何还要救? 冉青一脸错愕。 却见六婶嘿然冷笑了一声,道:“你爹这情况,看样子是醒不过来了。” “它惹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我刚才看了一下,他除了断腿外没受什么伤,一直不醒、没别的原因,完全是因为魂掉了。” “医院能治好他的腿,可如果不抢回他的魂,你爹永远也醒不来。” “鼻孔朝天、谁都看不起的冉老三,最后却被鬼给害了,可真够日龙的。” 六婶毫不客气的不屑嘲笑,让冉青沉默。 沉默寡言的父亲,似乎真的是传说里的奇能异士……那个男人,还有这样的身份吗? 冉青有些无措。 六婶却没空理会小年轻的心乱如麻,她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自顾自的催促道。 “要不要去救?快点想好。” “你爹还没死透,应该是魂跑出去、躲了起来。” “只要把丢掉的魂找回来,就没事了。” “只是能把他都吓得躲起来的东西……” 六婶嘿然冷笑了一声,朝冉青喷了一口呛鼻的浓烟,道:“你们爷仔俩,惹到了不好惹的邪门玩意儿啊。” 第9章 野鬼遍地 医院的楼梯上,六婶咬着土烟杆、盯着冉青的脸,神情阴森的说道。 “你们爷仔俩,惹到了不好惹的邪门玩意儿啊。” 六婶的阴森冷笑中,带着些许讥讽、些许阴阳怪气,些许幸灾乐祸。 这样的冷笑声,让冉青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此时他唯一能找到的、对那些东西有了解的,只有眼前的六婶了。 虽然六婶的阴阳怪气令人不舒服,但冉青还是压下了心里的所有不适,诚恳的对六婶道。 “六婶,我想要救我爸……您可以帮我吗?” 冉青态度诚恳,神情谦逊。 好在六婶虽然刻薄,但也没有想要为难冉青。 她不耐烦的吸了一口土烟,道:“你爹冉老三虽然讨人嫌,但多少也有点交情了,既然是他遇到事,我能帮肯定会帮的。” “你想去救人,那我就教你怎么救,不过有句丑话我要提前说在前头。我能教你、但不保证能成功,也不保证你的安全。” 六婶死鱼般浑浊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冉青,语气森然的道:“你想救你爸,这件事非常危险。” “我会送你去能找到你爹的地方,但那里面很危险。” “你进去后,我不会帮你的,你只能靠自己。万一你小子运气不好,说不定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陷在里面。” “所以你要先考虑清楚,要不要去冒险。这不是开玩笑,是会死人的。” 六婶叼着烟杆说道,劝说冉青考虑。 但冉青却看着六婶,神情认真的道:“我要去救我爸!六婶,请你教我!” 没有丝毫的犹豫,冉青直接做出了选择。 六婶诧异的看着他,却见冉青道;“我爸遇到那种邪门东西,丢了魂。而那东西,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就算我不去救我爸,那东西应该也不会放过我。” “如果能把我爸救活,他还能保护我……” 冉青的话,让六婶嘿然怪笑了一声。 “小娃子脑筋很机灵嘛。” 六婶举着烟杆在楼梯上敲了敲,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爹其实已经替你挡灾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本该来害你的东西,却被他引了过去,应该是挡灾。” “如今他替了你挡了灾,如果你不去管他的话,其实是可以活蹦乱跳的继续活下去的,那东西害了冉老三、就不会来害你了。” 六婶的嘿嘿怪笑声,充满了阴险的诱惑。 只需要对昏迷的植物人父亲置之不理,冉青就不会再有危险,他的生活就能恢复如常。反正那个男人和他毫无感情,很早就抛下了他…… 冉青心中翻涌着酸涩难言的情绪,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 “请六婶帮我,我不怕死。” 冉青目光坚定,决定并未更改。 心中翻涌的那些酸涩情绪,无法影响他的决定。 六婶这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六婶也不多废话,她用力的吸了一口烟杆后,直接起身。 “行,我帮你,”六婶道:“回去和你后妈说一声,说你要走,但不要告诉她我们要去做什么。” “要救你爸,今晚就得开始,越早越好。” “拖晚了,就不一定能抢回来了。” 六婶转身下楼,去楼下等冉青。 冉青则回到病房里,与病床前的后妈聊了几句,说自己要回学校、明天再来帮忙照看父亲。 听了冉青的话,抱着女儿的罗雪芳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 “行,你先回去休息。不要多想,你爸我会照顾好的。你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能分心,回去好好上课。” “至于照看你爸……等你放假了再说,你们应该快放暑假了吧?” 冉青点头:“还有一周期末考试,到时候会放半个月的假。” 后妈抱着女儿、头也不抬的道:“嗯,你去吧,好好读书,你的成绩很好,不要荒废了学业。” 就这样,冉青道别后离开了病房。 他在医院楼下找到了满身烟味的六婶,裹着头巾的六婶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上,大口的喷吐旱烟。 冉青一靠近,就能闻到六婶身上那强烈刺鼻的旱烟味。 “走吧,我们去找你爸的魂,”六婶用力把烟杆往花坛上砸了砸,砸得火星直冒后跳了下来。 干干净净的地面,被她敲得一地烟灰,脏乱非常。 冉青和六婶离开时,听到后面有医院护士的骂声。 冉青一时间有些脸红。 但六婶却毫不在意,像是没听到后面的骂声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 冉青直到走出了医院,才有勇气开口询问:“六婶,我们要去哪儿找我爸的魂?在他车祸的地方吗?” 这是冉青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地点。 但六婶却摇头:“去那里找的话,你死定了。” 六婶瞥了冉青一眼,道:“去我家,我家安全一点。” 六婶抽着呛鼻的旱烟,走在路灯光线昏暗的人行道上。 冉青连忙跟上,对六婶的话很是错愕:“为什么去车祸的地方找很危险?” 父亲的魂是车祸的时候丢的吧? 不去车祸的地方找,去六婶家里找……能找到? 冉青刚问完话,六婶还没回答,一股阴冷的恶寒突然从身后袭来。 虽然这股寒意很微弱,完全比不上昨晚遇到的那两个恐怖死物。 可冉青还是下意识的回头,并在回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看到路旁的绿化带花坛里蹲着一个古怪的黑影…… 冉青正要细看,六婶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不要看,”六婶目光平视前方,冷冷的道:“不想惹麻烦的话,就不要看!” 冉青心头一跳,连忙乖乖的看向前方,不再看身后。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身后的花坛里传来了些许吱呀吱呀的古怪响动。 那空气飘来的恶寒,似乎更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六婶猛地吸了一口旱烟,随后对着空气喷出呛鼻浓烈的烟雾。 这团烟雾散开后,顺着风飘向了冉青身后。 冉青清楚的感觉到,那逐渐靠近的黑影停下了。 这土烟的烟雾竟然能对付那东西? 冉青不敢说话,紧紧的跟在六婶身边,看着六婶咂巴着旱烟、一口口的喷出呛鼻烟雾。 一直走出去很远后,六婶才突然开口。 “可以说话了,那东西没跟来。” 六婶语气冷淡,似乎对这种东西已经习惯。 冉青却还有些后怕。 除了昨晚,刚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东西在大街上晃荡。那种阴森的寒意接近,令他强烈不适。 却听六婶继续道:“那些东西,一般都不喜欢强烈刺鼻的怪味儿。” “像刚才的那种路边野鬼,不惹到它的话,喷两口烟就能让它退开了。” “可惜你是好学生,看起来不会抽烟。” 六婶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后,说道:“总之要记住,不要乱看、不去招惹。” “你现在不同以前了,一旦开始接触这些东西,以后遇到的脏东西会越来越多。” “我们这种人一旦开了慧,就像黑夜里亮起来的电灯泡,会吸引那些阴祟邪门的东西。” “你以后会发现,这世上的脏东西比你想的要多。比起那些真正的邪门玩意儿,路边随处可见的这种野鬼根本不算什么。” 六婶说话的同时,叼着烟杆走进了路边一个狭窄的阴暗楼梯。 沿着坡度延伸向下的楼梯只容两人并行,两侧是楼房墙壁,角落中飘荡着浓烈的尿骚味。 这里离医院不远,山坡上全是低矮错落的老楼房,与清园路的棚户区没太大区别。 冉青跟在六婶身后下了楼梯,却看到下面的围墙上趴着三只诡异的黑影。 阴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那些东西的全貌。 但它们身形扭曲的趴在围墙上,完全是活人不可能做出的扭曲姿态。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心头一跳、下意识的不敢上前。 ——又有野鬼?这东西真的这么多? 在月照城里读了五年书,从未见过野鬼,可今晚却接连遇到了四个! 他从医院出来才走了十分钟,就撞见了四只。那整个月照城里到底有多少? 不敢想象! 第10章 鬼眼羊皮鼓 前方,野鬼拦路,阴冷的寒风吹得冉青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六婶却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的从那三只黑影的脚边走过。 “不要去看,就没事,”六婶语气冷淡的说道。 冉青咽了咽口水,明显感觉墙上的三只野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六婶的话,似乎引起了这三只野鬼的注意,它们全都看向了冉青。 但它们也只是看向冉青,并没有后续的行动。 最终,冉青鼓足了勇气,跟着六婶的脚步走下了楼梯,头也不抬的从那三只野鬼的脚下走过。 的确如六婶说的那样,不去看,不去碰,就不会有事。 虽然冉青从那三只野鬼脚下经过时,清楚感觉到了那三只野鬼的蠢蠢欲动,以及那种森然恶寒逐渐逼近。 但他还是平安通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这样,两人在一栋栋低矮老旧的水泥房间穿梭,很快甩开了身后的三只恶鬼。 六婶拎着的手电筒,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一栋栋山腰上低矮错落的水泥房夹缝中,蜿蜒逼仄的狭窄阶梯令人难以下脚,冉青好几次都险些踩空。 走着走着,他甚至隐约看到了好几道黑影在角落中蠕动,真的有野鬼被吸引过来、在黑暗中跟着他们。 但好在最后什么都没发生,他平安的跟着六婶来到了六婶的家,半山腰上的一间低矮水泥房。 满是脏污气味的门前,堆着许多用绿网裹着的水瓶,以及扎带捆死的厚厚纸壳。 一条病恹恹的土狗趴在门口,守着这些水瓶和纸壳。 看到冉青和六婶过来,土狗那黑暗中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冉青看了好久,略有些吓人,但好在没有攻击意图。 阴沟里的污水顺着房子旁边的山体流淌而过,让空气中充满了污水的腐臭气味。 前前后后都是高低错落的杂乱水泥房,可六婶家门口却阴森森的、静得出奇,没什么声音。 冉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感觉有些冷。 六婶则摸出钥匙打开屋门,一股强烈呛鼻的火烟尘土味顿时扑面而来。 门口阴森森的,可屋子里却出乎意料的暖和。 那种浓烈呛鼻的火烟味,像是庙里的香火气一般,好像燃了很多线香。 但随着六婶拉动灯泡的拉绳开关,昏暗的灯光照亮屋子后,冉青却没有看到任何燃烧的线香。 虽然在供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面,有一个装满了香灰的奇怪大缸。但大缸里的香灰都是冷的,并无暖意。 冉青惊讶的打量着眼前的屋子,光线阴暗的屋子里,天花板上垂下了许多细长的小红绳。 每根红绳末端都挂着一根细小的骨头,密密麻麻的细小红绳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在空中轻轻抖动着,像是水里挤成一团的红色小蚂蟥。 六婶穿过这些红色小蚂蟥,在里屋的牌位前点燃了三根香。 房间里飘荡的那种火烟味更强烈了。 似乎这空气封闭的屋子里常年燃着线香,才会有这么刺鼻的火烟味。 “我是收垃圾的,家里可能有点臭,你自己搬凳子坐。” 六婶点燃线香后,径直的走进黑漆漆的另一间屋子里,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动静。 挂满红绳的堂屋里,只剩冉青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站在角落中,小心的打量眼前的屋子。 明明屋子里空空荡荡,可不知为何,站在这密密麻麻的红绳下面,冉青竟有种如芒刺在背、似乎被很多人盯着的感觉。 这样的不适,直到六婶拿着一个小木盒子走出来才消失。 “可以开始了,”六婶抱着小盒子一屁股坐在了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把小盒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几根断掉的香烛,几把捆扎起来的线香,一面镜面发亮反光的铜镜,还有一些毛笔、墨水瓶、旧银币、大电池之类的杂物。 六婶在杂物中翻找着,一边整理一边道。 “镜子照那些脏东西能烧它们,让它们不敢靠近。当然,有时候也会激怒它们,具体怎么用得看你。” “还有玻璃镜子太容易碎了,这个铜镜好一点,借给你。” 六婶说着,把那个巴掌大小的铜镜递了过来。 全铜的镜面打磨得光滑无比,虽然比不上玻璃镜面清晰,但也能映出冉青的脸。 六婶又递来一把劣质的线香:“你不会抽烟,看你也不喜欢烟味,等会儿就举着这些香进去,这些香的味道鬼也不喜欢,多少有点用。” 六婶说着,翻出一个大水壶,随后打开水壶、对着冉青的头淋了下来。 冰冷的凉水从头浇到脚,冉青瞬间浑身湿透。 好在如今是夏天,并没有很冷。 冉青有些错愕,却见六婶放下了水壶,道:“大多数鬼都不喜欢冷水,水还能隔绝气味。你把自己淋湿了进去,很多鬼便嗅不到你了。” 看到冉青抬手嗅身上的水,六婶道:“别闻了,就是管子里接的自来水,没味的。” 说着,六婶从小箱子的杂物里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鼓。 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小鼓,鼓面上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很多杂乱无章的眼睛。但这些杂乱无章的眼睛,隐约间似乎组成了一张狰狞的脸。 看到小鼓的瞬间,冉青心头猛地一跳,莫名的生出一种阴冷的恐惧。那些粗陋线条勾勒的眼睛,明明画得如此粗糙,但仔细再看却好像活过来了一般,恍惚间那些眼睛甚至像是在蠕动着观察冉青。 阴冷的寒意蔓延到了冉青脊背,他似乎真的被无数双蠕动的眼珠打量着一般,有点毛骨悚然。 六婶却对冉青的异常毫无察觉般,她将小鼓放在了膝盖上,举起同样袖珍的鼓槌,对冉青道。 “等会儿我敲四通鼓后,会送你进去。” “你进去后,自己出门,去外面找你爸。” “出去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发出声音。直到你找到你爸的魂,就把他带回来。” “你要做的很简单,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要说话。” “剩下的,交给我……” 六婶说着,将小箱子里掏出的两根红烛摆在脚边,用火柴点燃了红烛。 随后拿出一小把碎头发,放在断烛的火苗上烧掉。 她竟不知何时剪了冉青父亲的头发。 随着头发燃烧的怪味儿在屋子里飘散,冉青隐约间感觉头顶悬挂的那些红绳在轻微抖动,似乎发生了许多细碎嘈杂的声音。 他忍不住问道:“六婶,我要去哪儿找我爸?去阴曹地府吗?” 提到鬼,他本能的想到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可天地君亲师牌位前坐着的六婶却怪笑了一声,昏暗的灯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因为光线的角度、六婶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 她的笑声有些毛骨悚然。 “……你觉得,如果真的有阴曹地府、黑白无常,外面那些脏东西还能到处乱窜吗?” 说着,六婶举起细小的鼓槌,轻轻的敲了一下膝盖上放着的小鼓。 咚—— 一声沉闷的鼓声,突然在屋子里传开。 第11章 古罗国 沉闷的鼓声响起瞬间,近在咫尺的冉青心头猛地一跳。这奇怪的鼓声竟令他头晕目眩、有种强烈反胃的恶心感,几乎想要呕吐。 六婶的声音,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遥远,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无比沉闷。 “……你要去的地方,老人们叫乌江鬼界。” “据说是以前的古罗国,后来掉到了地下。” “而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乌江鬼界的边缘,人间的很多死物、游魂、野鬼,死后都待在那里。” “你爸的魂应该也在那里。” 六婶的这番讲述,莫名的阴森,听得冉青心头一颤。 “古罗国……” 他小时候听过寨子里的老人们说过这个鬼故事,据说在很久以前、西南的这片大山里,有一个恐怖的古罗国。 这个古罗国是被鬼统治的,国中的王族、祭司全都是恶鬼,它们专门把活人圈养起来吃,残暴凶恶。后来天神降罪,将整个古罗国沉到了地下,那些吃人的恶鬼也全都掉到了下面。 可如果有人半夜敢在山里晃悠,天黑了还不回家,地下的那些恶鬼就会从黑暗中爬出来,把山里游荡的活人拖进古罗国、再也回不来。 这个老人们拿来吓小孩子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冉青正要开口询问,可沉闷的鼓声却再一次响起。 瞬间,冉青大脑一震,感觉整个人的意识、身体都变得沉重、迟缓起来。 在冉青迟缓沉重的注视下,这一次六婶的鼓槌落下速度似乎非常慢。 恍惚间,冉青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直到第三次鼓声响起,冉青感觉自己又被震了一下,这次有种想要飘起来的感觉。 他耳边听到的那些细碎簌簌声,突然变得清晰。 他茫然的抬起头,只见天花板上的那些红绳上,捆着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小人儿。 那些丑陋的小人被红绳捆着,努力挣扎。 而六婶身后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下,装满香灰的大缸里,堆着一个又一个的死人脸孔。 原本只有他与六婶的屋子,此刻竟变得嘈杂拥挤,似乎挤满了人。 刺鼻的火烟味在屋内飘荡,那些拥挤在大缸香灰里的人脸在争吵撕咬。 冉青听不清它们在争吵什么,但那狰狞凶恶的撕咬、却令他感到畏惧。 就在这时,六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但坐在天地君亲师牌位前的六婶,却不是在和冉青说话,屋子里似乎还有其他的人。 “……是冉家的娃子。” “……帮他。” 六婶那隔着毛玻璃般无比沉闷的声音时断时续,好似呓语、令冉青头脑越发昏沉。 恍惚间,他听到六婶在说:“小娃子能看到死人……” 冉青下意识的寻找屋内的其他人,想看看六婶在和谁说话。 可第四声沉闷的鼓声,猝然来袭。 咚—— 一瞬间,冉青身体震颤,似乎被震退了两步。 身体上湿衣服的冰冷触感瞬间恢复,并清晰的传达到大脑。 他竟从那种浑噩昏沉的状态下脱离,重新恢复了清醒。 但眼前的屋子,却已经变了样。 一根根香烛摆满了堂屋、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蜡烛燃烧,让空气燥热沉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哪来的这么多香烛,明明之前没有。 而昏暗的烛光下,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那顶大缸里插满了燃烧的线香,刺鼻的火烟味挤满鼻腔。 坐在牌位前的六婶不见了,甚至连缸里的死人脸也都不见了。 满是火烟味的屋子里、只剩冉青一个人。 可身上的冰冷触感却更加森寒,明明屋子里全是升腾的火焰,但这些香烛燃烧的火焰却是冷冰冰的、冰块般,没有丝毫热度。 冉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里就是六婶说的,乌江鬼界吗…… 冉青转过头,看向这间屋子的大门。 略微迟疑后,他握紧手里的铜镜,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跨过屋内燃烧的香烛、朝着门口走去。 推开大门的瞬间,冉青身后的屋子里掀起了一阵热风。这风卷着细碎的火星飘到冉青前方,飘进了屋外的黑夜里。 同时,冉青身后的那些咿咿呀呀的嘈杂声开始靠近。 他低下头,看到一根根的红绳从屋子里跑出来,一个个的小人拖着红绳往外跑,把冉青围了起来。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丑陋的红绳小人们围着冉青叫嚷着,催促冉青往外走。 可门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但冉青略作犹豫后,最终还是在这些红绳小人的催促下走出了屋子。 踏出屋门的瞬间,黑暗如潮水般从冉青视野中退去。 他眼前的景象,是从未到过的陌生地界。 门外不再是六婶家门口的水泥坝,而是一条泥泞阴暗的黄土路,黄土路两边是枝桠横生的老树林。 坡度向上的黄土路尽头,丛生的枝桠和杂草中有一处空地。 阵阵阴风吹来,冉青手臂上起了一阵冰凉的鸡皮疙瘩。 他紧张的四顾,却没看到任何邪门的东西。 林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凶恶的野鬼,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六婶的声音似有似无、微弱无比的在冉青身后响起,似乎隔了很远。 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往前走!不要停,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你爸的魂!” “路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六婶的声音消失,冉青突然感觉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 手中攥着的那把线香,不知何时燃烧了起来。 这燃烧的线香升腾的烟雾,不断的飘向前方,似乎在为冉青指引方向。 冉青紧张的攥紧手中的线香,迈步朝着前面的阴暗山林走去。 丛生的枝桠树干,在林子中野蛮生长。 阴冷的寒风,不时自林子中飘过。 但六婶说游荡了很多死物野鬼的这个乌江鬼界里,冉青却什么都没看到。 空荡荡的林子里,只有他举着燃烧的线香小心翼翼的前行。 那些红绳小人蹦蹦跳跳的拥挤在他前方,一根根细小红绳铺在地上、给冉青铺出了一条红毯似的路。 没有恶鬼,没有游魂,什么都没有。 冉青孤零零的行走在这片阴森诡谲的林子里。 如果说这林子里有什么令冉青感到不安的,便只有那横生的枝桠间隐约可见的一个个坟头。 ——这林子里,一个个坟头散落在阴影中。 阴风阵阵刮来,略有些毛骨悚然,冉青恍惚间感觉黑暗中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看他。 第12章 再相逢 不知过了多久,冉青走出了这片阴森恐怖的林子,看到前方是两座大山间形成的垭口。 光秃秃的山,在黑暗中仿佛在动,但分明又没动。 而在那阴风阵阵的山垭口,徘徊游荡着许多鬼影。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前面传来,听不清,却令冉青的后背泛起了一丝寒意。 乌寨垭口……老人们说的鬼故事里,进入古罗国的必经之路。 小时候寨子里老人们说的鬼故事,竟然是真的! 按照老人们说的鬼故事,乌寨垭口里面全是恶鬼,活人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 可冉青手中线香燃烧的烟雾,却全都飘向了前方的山垭口,父亲的魂在里面…… 最终,冉青深吸了一口气,举着燃烧的线香缓缓上前。 奇怪的是,线香燃烧的烟雾如此呛鼻,可这些烟雾飘到了垭口处、那些蹲在垭口上鬼影却毫无察觉。 它们甚至没看到不远处的冉青。 而冉青离那垭口越近,垭口后面的阴风便吹得越激烈。 阴冷的寒风吹拂在冉青身上,浑身湿漉漉的冉青只感觉手足冰凉,甚至连手指头都有些僵硬。 但他却不敢停下,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左手举着燃烧的线香,右手攥紧兜里的铜镜,冉青壮着胆子走向前方的垭口。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冉青终于来到了两山之间的垭口处。 可走到近前后,他却愣住了。 因为这垭口上根本没有什么鬼影游荡,方才看到的那些鬼影走到近前后,却只看到一座座坟包。 这些阴森诡异的坟包,像是一个个丑陋的脓疮,在黑暗中七零八落的拥挤着、看着无比渗人。 冉青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踩着细碎的沙地、举着线香走进了乌寨垭口。 垭口后面是一片阴森的林子,黑漆漆的林子里,一棵棵歪歪扭扭的丑陋老树像是一具具栽种在地里的干尸,阴祟吓人。 到了这里面,坟包更多了。 冉青举着线香往前,林子里几乎全都是坟包,一棵棵丑陋的老树在堆挤的坟包间野蛮生长,根本没有给冉青下脚的地方。 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脚踩着这些凹凸不平的诡异坟包,一步步的向里面走去。 线香燃烧的烟雾还在向前飘、继续为冉青指引方向,可不知为何,冉青却感觉脚下的坟包变得越来越柔软。 明明脚踩的是冰冷的泥地,可脚底的触感却像是踩在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上一样。 冰冷的尸体…… 冉青浑身的汗毛顿时炸了起来,这个恐怖的联想,令他的心脏疯狂跳动。 好在他小心的低下头后,看到脚下依旧是凹凸不平的黄土坟包,而不是真正的冰冷尸体。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飘来一阵阴祟的寒风,吹得冉青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的抬头,惊愕的看到前方的林子中央出现了一个空地。 那空地上没有坟包,也没有丑陋的怪树,一个病恹恹的人影疲惫的坐在空地上。 虽然林子里光线阴暗,可冉青依稀辨认出、那就是他的父亲。 ……找到了? 冉青先是一愣,随后狂喜。 只要找到了父亲,一切危险都值得啊! 冉青激动非常,但他还是牢记着六婶的叮嘱,没有发出声音,不敢弄出任何响动。 他只是快步朝着黄土路尽头的空地走去,想尽快带父亲的魂离开。 随着他迈步前行,那些拖着红绳、簇拥在冉青脚边的小人也往前跳跃着。它们拖着一根根的红绳簇拥在冉青脚边,不断靠近林子中的空地。 可这条安静的道路,冉青才走到一半,身后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怪异响动。 他身后走来的路上,那些坟包竟然有了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坟包里面往外爬! 这异常的响动,明显吓到了围着冉青的红绳小人。 红绳小人们惊恐的喊叫着听不懂的话,拼命的去抓冉青的鞋,像是要推冉青走快一点,又像是在拽冉青、不让他往前。 冉青的浑身汗毛,再次炸开。 无法言喻的恐慌冰冷感,淹没了他。他清楚的明白,那些坟包里的东西爬出来了! 这个满是游魂野鬼、恐怖邪物的乌江鬼界,真正的面貌将要在他面前展开!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嘈杂、刺耳,甚至已经有冰冷的手落在了冉青的肩膀上,想要抓住他。 毛骨悚然的阴冷危机袭来,冉青浑身发冷,他再也无法镇定自若的行走。几乎是本能的,冉青猛地甩肩、奋力挣脱了肩膀上的那只手。 随后开始狂奔,拼命的向前跑。 可他跑得越快,脚下那些红绳小人的喊叫便越激动。红绳小人们在黄土路上拼命的蹦跳着,对着冉青激动的挥手,分明是要拦住冉青。 这时,狂奔中的冉青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猛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却已经晚了。 前方的林间空地上,病恹恹的中年男人呆呆的坐在杂草中,失魂落魄般目光呆滞、对冉青的到来毫无反应。 此时的冉青,距离父亲已经只剩最后的十几米。 可他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因为在父亲身后的阴影里,一道恐怖的黑影静静的立着,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凭空出现在冉青的视野里。 染血的三中校服,在阴暗渗人的林子里无比刺眼。 她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坟包,甚至没有任何老树。 这道恐怖的黑影周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所站的地方,像是这片森林中的禁区。 甚至连冉青身后紧追不舍的那些鬼影,此时也全都消失不见,根本不敢靠近。 冉青僵硬的站在空地上,死死盯着那林子里穿三中校服的死物。 这东西与昨晚来到冉青门口、并试图进他屋子的东西一模一样。 ——或者说,就是那东西! 恐惧与战栗如阴影般迅速滋生,迅速夺取冉青的勇气与意志。 可几乎是本能的,在恐惧滋生的瞬间,冉青举起手中铜镜、将光滑镜面对准了前方的鬼影。 镜子,能灼烧这东西! 阴冷的寒风,直接从林子深处刮来。 冉青举起铜镜的瞬间,那林中阴祟恐怖的鬼影也抬起了头,一张惨白熟悉的脸出现在冉青的视野里。 李红叶,他熟悉且要好的那个女生,此时倒影在铜镜的镜面中。 空洞的眼窝内,诡异漆黑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冉青,木然阴祟。 李红叶! 它竟然真的是李红叶! 那个乐观开朗、聪明可爱的女生! 她真的死掉了! 第13章 阴寿书 猝不及防的重逢,让冉青的心脏强烈的绞痛。一瞬间涌出的强烈悲伤,疼得他双眼模糊。 虽然早有猜想,虽然早有预料,可真正见到李红叶的这一刻,冉青的心防还是瞬间崩溃。 他的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女孩俏皮欢快的笑声。 “……要是你的分数能超过我,说不定我愿意做你女朋友哦。” 冉青从不说多余的话、从不做多余的事。 干瘪的钱包、离异的家庭,让他打小就学会了慎重、多想,很少冲动。 他曾经想过,等到高考结束、考上了优秀的大学,再去和那个阳光般明媚的女孩阐明心意。 可那个阳光般明媚的女孩与冉青不同,她欢快且活泼、大胆又调皮,时常会说一些胆大包天的话来捉弄冉青。 每次冉青都只能窘迫的低着头,听着女孩捉弄成功的得意笑声,强装不在意。 女孩的那些俏皮话,他不敢回应。因为他分不清这个俏皮的女孩话,哪一句话是真心的、哪一句话是恶作剧。 记忆中的女孩是如此的温暖,那一切似乎就在昨天,似乎就在眼前,似乎…… 阴风阵阵的树林里,冉青视野模糊的盯着前方的女孩。 那个记忆中俏皮可爱的女孩,此时面色苍白、表情木然,眼窝中漆黑的眼珠泛着阴冷恐怖的光。 它再也不是李红叶了。 不但死掉了,甚至还害了冉青的父亲,甚至还在这里等着冉青。 ——她想要害死自己! 冉青的心里,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前方的恐怖鬼影,那毫不掩饰的恶意,是冲着他来的。 他脚下的那些红绳小人,惊恐的尖叫蹦跳着,像无头苍蝇般围着冉青的脚打转,红绳小人们被突然出现的李红叶吓懵了。 阴冷的恶寒越来越近,冉青举着铜镜,将镜面死死的对准了前方的李红叶。 可六婶说能灼伤恶鬼的镜子,此时竟然不起作用! 就连冉青手中燃烧的那把劣质线香,散发出的刺鼻火烟味也无法驱赶前方的鬼影。 那穿着三中校服的女生,冷冷的飘来,与冉青越来越近。 冉青提前准备的所有伎俩,此刻全部无用。 且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冉青脚下的那些红绳小人开始痛苦惨叫。阴森冰冷的惨绿色火焰,在一个又一个的红绳小人身上燃烧起来,烧得小人们惨叫连连。 而李红叶那惨白渗人的死人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冉青的额头。 它的指头按住了冉青的眉心,漆黑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冉青的面孔。 双方近在咫尺。 冰冷森然的恶寒,顺着冉青眉心被按住的地方蔓延到全身。 眨眼间,冉青像是堕入了森寒的冰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变冷、身体变得僵硬。 阴冷的黑暗,也潮水般的向他涌来,似乎要将他淹没。 呆呆的看着眼前这苍白渗人的少女鬼影,冉青已经放弃了一切抵抗,也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浑浑噩噩的滑向黑暗的深渊。 ……可就在冉青即将被冰冷黑暗淹没的瞬间,一股呛鼻灼热的火烟味突然从他身后涌出。 眨眼间,灼热火烟驱散了冉青身体的寒冷。 紧接着六婶焦急慌乱的大吼,从冉青身后传来,伴随着一阵急促凶戾的狂暴鼓声。 “快跑!小娃子!你快跑!” 冉青睁开眼,看到无数的火星从他身后飘出、带着呛鼻灼热的火烟冲向了前方的李红叶。 在这股呛鼻的火烟气味中,一张又一张狰狞的死人脸拥挤着从冉青身后冲出,全都冲向了李红叶。 它们疯狂的撕咬着李红叶,像一条发狂的河流。可李红叶却只是后退着,冷漠且从容。 她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连染血的三中校服都没有被咬坏。 反倒是那一张张的死人脸接连惨叫,不断有惨绿色的鬼火在它们脸皮下冒出、迅速将它们变成火球。 冉青脚下的那些红绳小人,也拼命的推冉青的鞋子。 李红叶的退去,红绳小人身上的绿色鬼火熄灭了。它们争前恐后的推着冉青,要让冉青离开。 这一刻,劫后余生的冉青没有丝毫迟疑。 纵然浑浑噩噩的父亲就坐在十几米外,似乎触手可及。可他却无法向前一步,甚至回头多看一眼都是奢望。 他迎着身后冲来的那些灼热火星,狂乱奔跑。 身后来时的那条路上,一道道恐怖的鬼影在地上痛苦的打滚着。 凶戾狂暴的鼓声在黑暗中疯狂响起,好似战场上凶戾杀人的战鼓,又好像一尊恐怖邪恶的恶神在咆哮。 一声又一声凶戾的鼓声震动中,路边的那些鬼影全部惨叫挣扎。 它们痛苦的嘶嚎着、似乎被这鼓声折磨得无比难受,可冉青路过时,这些恶鬼竟挣扎着伸手想要抓住冉青。 冉青拼命的奔跑,没有丝毫迟疑,在恶鬼挣扎翻滚的海洋中狂乱跑过,踩断了所有想要抓他的鬼手、避开了所有想要扑倒他的鬼影。 身后,原本已经远去的阴冷恶寒突然开始靠近。 同时响起的,还有六婶家里养的那些死人脸凄厉的哀嚎。虚空中的鼓声,竟然渐渐停息了。 六婶家里的那些死人脸,竟无法挡住李红叶! 李红叶又追了上来! 冉青心中惊骇,更加不敢停留。他几乎压榨出了身体的每一丝力气,疯一般的拼命狂奔,让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最终,他双目血红的疯狂奔跑着、跑过了来时的乌寨垭口,跑过了来时的阴森树林,头也不回的冲下了黄土小路,跌跌撞撞的撞进了黄土小路尽头的那扇木门。 砰—— 大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终于阻断了那追踪而来的阴冷恶寒。 趴在地上的冉青疯狂喘息、胸腔内心脏跳动得好似擂鼓,就连太阳穴也在疯狂跳动。 他艰难的抬起头,喘着气、看到了六婶家那昏暗灯光下的堂屋。 以及堂屋里坐着的六婶。 没有怪叫连连的红绳小人,没有狰狞凶恶的死人脸孔,更没有呛鼻灼热的火烟气味,就连那些恶鬼的嚎叫声也全都消失了。 飘散着淡淡火烟气的堂屋里除了六婶外,就只有冉青。 方才经历的一切,似乎全都是冉青的幻觉。 甚至就连之前身上被淋湿的校服,此时也干燥不见水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火烟味。冉青像是从寺庙香炉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在冒烟。 嗅着身上呛鼻的火烟臭味,看着眼前安安静静的堂屋,冉青艰难的喘息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六……六婶……” 他看着天地君亲师牌位前坐着的六婶,想要说些什么。 却见六婶脸色铁青的盯着前方、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目光直勾勾的,对冉青的喊叫毫无反应。 如此古怪的状况,让冉青不安。 下一秒,一声凄厉的嚎叫突然在空气中传开。 紧接着一阵阴冷的阴风从屋子里凭空出现,扫向了屋内的所有人。阴风所到之处,六婶脚边燃烧的两根断烛顷刻熄灭,甚至连天地君亲师牌位前燃烧的线香也被扫灭。 直到这一刻,脸色铁青、浑身僵硬的六婶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像溺水般的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阴寿书……阴寿书……” 六婶难以置信的看向冉青,像是见到了鬼。 “冉家娃子!你有没有看到那东西带着的阴寿书?” “活人才有阴寿书!死人是不可能有的!她怎么可能会有阴寿书!”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14章 山猴子 六婶瞪大眼珠充满震惊,激动无比的质问冉青,试图确认她看到的东西。 冉青却惊愕非常,无法理解六婶这过激的反应。 阴寿书…… 这个词冉青不陌生。 月照的孩子在小时候,常见听老人们说的鬼故事里肯定会提到这东西。就连阴阳先生给死人下葬、唱经的戏文里,也常出现这东西。 按老人们的说法,所谓的阴寿书,是阴阳先生们的才能看到的鬼书。说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本阴寿书,书中记录一个人的生平、善恶、寿数等大小事迹。 但这本书活人看不到,要等人死后到了地府,鬼差们才会把死人身上的阴寿书抽出来。之后阎罗王会按阴寿书上记载的善行恶事来审判鬼魂。 做善事的好人,来世投个好胎。做恶事的坏人,要下十八层地狱…… 这就是冉青知道的阴寿书,很朴素的一个民间传说。 可六婶不是说,根本没有什么阴曹地府、黑白无常吗? 但阴寿书竟然存在? 冉青错愕无比。 而冉青的沉默,似乎让六婶清醒了过来。 她显然意识到了眼前的年轻学生什么都不懂,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六婶才颤抖着手、缓缓放下了袖珍的鼓槌。 “你看到的那个东西,穿校服,她是你的同学……对吧?” 六婶脸色冰冷的说道:“那鬼东西竟然想留下我,真是邪门。” “她看到了鬼眼羊皮鼓一点都不害怕,还他妈的想害我!小母狗想翻天!” 六婶一边脸色铁青的破口大骂,显然李红叶的恐怖超乎了她的预料。人遇到恐怖的事情后,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外,往往就是恼怒愤恨,像六婶这样的破口大骂。 愤怒的骂了一通后,六婶才看向冉青,脸色铁青的说道:“你的这个同学比我猜测的还要恐怖。” “她带着阴寿书,还不怕我的鬼眼羊皮鼓……你和你老爹真是撞大运了!” “这种恐怖邪门的玩意儿,我从未听说过!” 六婶骂骂咧咧的骂着,一边起身收拾东西。 她把那些香烛、铜镜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急匆匆的塞进了小箱子里,同时对冉青道:“小娃子,你还想试一下吗?” “这次救你爸失败,基本没办法了。” “那东西守着你爸,根本救不了!” “不过我还有个法子可以试试,说不定能弄死那东西,只是更加危险,你敢吗?” 六婶收好了所有东西后,脚步匆匆的抱着小木箱子进了左边的里屋,随后从里屋拖出一个脏兮兮的尼龙袋。 这个脏兮兮的尼龙袋被拖出来后,空气中顿时飘来一股强烈的腥臭,像是死鱼身上才有的那种怪味儿。并且尼龙袋子一动一动的,似乎里面装着活物。 冉青错愕的目光中,六婶将尼龙袋拖到了堂屋门口,直接坐在了门边、看向了冉青。 “对付死物,最好的办法是去烧尸体。” “我去把你这个同学的尸体找出来烧了,她就算不消失,也要脱层皮。到时候再去救你爸的魂,就轻松多了。” “但这种鬼东西的尸体就算挖出来了,也很难对付,所以我要你去当饵,到时候你一个人面对那鬼东西,给我拖时间烧尸体。” “这意味你要一个人去见那东西……敢吗?!” 六婶神情狰狞的说着,那死鱼般浑浊的眼珠里泛着冰冷的光芒。 方才的危险遭遇,显然刺激到了她。 这位原本不打算管事的妇人,此时竟比冉青还要极端,明知情况凶险、却还想彻底除掉李红叶,给出了一个极其凶险的办法。 她那凶恶的眼神,以及怨恨的语气,令冉青有些毛骨悚然。 ——这一刻,他眼前的六婶好像不是六婶了。 像是变成了别的东西。 这样的联想,令冉青紧张。 但不等他开口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刺耳的狗叫声。 那条拴在门口的病恹恹土狗,此时竟疯狂的咆哮起来。 凶恶的犬吠声在黑夜中无比刺耳,门外的土狗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凶恶的东西,疯狂咆哮。 而犬吠声响起后,原本神情狰狞的六婶猛然一愣、随后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她的肩膀塌下来,眼神变得冷漠,整个人又变回那个懒散麻木的死鱼眼。方才那狰狞凶狠的样子,好像是冉青的错觉。 听着门外的犬吠声,六婶把手伸进了尼龙袋子里,掏出一只脏兮兮的癞蛤蟆。 不等冉青看清这癞蛤蟆的全貌,六婶就将木门打开一条缝、把蛤蟆扔了出去。 蹦跳的癞蛤蟆迅速的消失在了门外的黑夜里,六婶却手不停,继续从尼龙袋子里往外掏。 第二只、第三只…… 拖着尼龙袋的六婶,一口气往门外扔了八只癞蛤蟆。 直到尼龙袋子都空了、干瘪了下来,门外传来了诡异的咀嚼声。 那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在黑暗中,无比刺耳。 可这些咀嚼声持续了一会儿后,很快消失,紧接着,门外的犬吠声继续响起。 那些东西,似乎又靠近了。 掏空袋子的六婶皱了皱眉头,她用尼龙袋子擦了擦手上的粘液、关上门,这才看向冉青。 “不是一般的麻烦……” 六婶的话音落下,她身后的木门猛地抖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门。 砰的一声闷响无比刺耳。 猝不及防的冉青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起身看向那扇木门。 “六婶,外面是……” 冉青有些惊骇。 外面撞门的,分明是某种活物。 并且随着那东西疯狂撞门,门口拴着的土狗咆哮声更加刺耳,这条狗似乎想要靠吠声吓退门口的东西。 但反锁了木门的六婶却眼神冷漠,对外面的诡异响动无动于衷:“不用管它们,是来讨债的,不是你那个同学,不用紧张。” 六婶的眼珠像死鱼般没有光彩,浑浊冷淡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冉青。 门外的撞击声一下接一下,似乎有很多东西在外面撞击,但它们虽然把门撞得砰砰作响,却始终撞不破这扇单薄的木门。 六婶语气冰冷的说道:“每次用鬼眼羊皮鼓,这些山猴子都会来讨债。” “今晚遇到的东西太邪门,山猴子要得也比往常多。我养的那些鬼蛤蟆不够,只能赖账了。” “等天亮后了,这些山猴子会自己走的,它们不敢白天出没。” 六婶的冷漠讲述中,透露了很大的信息量。 她用的那个神秘鬼眼羊皮鼓,竟然是有代价的? 不过山猴子……什么是山猴子? 冉青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 但六婶显然没有给冉青解释的想法,她站在门边,听着外面那些山猴子撞门的动静,冷冷的说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清楚,还要不要去救你爸。” 第15章 这张卷子你做不完的 “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清楚,还要不要去救你爸” 六婶冷漠的说完,转身打开了堂屋右侧上锁的屋门。 “外面的那些山猴子天亮前不会走,你今晚就留这儿睡了。” 六婶拉动门口的拉绳,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这间上锁的里屋。 这间屋子似乎很久没住人了,有很明显的灰尘气味。 比起脏兮兮的堂屋、以及六婶睡的那间阴暗里屋,堂屋右侧的这间屋子要空荡明亮得多。 铺着淡粉床单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素白的纱网蚊帐挂得非常整齐。 床边的小书桌上,整齐的堆着两摞真题卷、几本作文集,以及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小女孩,穿着小学校服,抿紧嘴唇站在花坛边,脸上带着些许稚气,给人一种不好说话的感觉。 冉青目光在屋内梭巡,六婶道:“晚上不要出去,那些山猴子进不来。但它们可能会引诱迷惑你,你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要去理。” 注意到冉青打量桌上的真题卷,六婶道:“这是我女儿以前的房间,现在没人住,你就睡这间房。” 对于女儿,六婶惜字如金、并未多提。 看真题卷的版本,是两年前的中考冲刺卷。 所以六婶的女儿,和冉青同样是高二? 但为何屋子里只有初中的试卷和教科书呢? 冉青目光梭巡着,默默观察眼前的屋子。 六婶却语气冷淡的交代完毕后,准备离开。 眼看六婶要走,冉青连忙问道:“六婶,你能找到李红叶的尸体吗?” 六婶的新法子,需要去找到李红叶的尸体,但李红叶失踪至今、没有任何下落…… 六婶瞥了冉青一眼,道:“只要你敢去,我就能帮你找到。就怕你不敢……你还敢去见那个东西吗?” 六婶的话,让冉青沉默。 方才在乌江鬼界里直面李红叶的那种阴冷恐怖,那种绝望无力的冰冷感觉,似乎又涌了上来。 他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恐怖邪恶的东西,那种纯粹至极的恶意、冰冷渗人的触感,令人如坠冰窖、剥夺了所有生的温暖和希望。 哪怕只是回想,冉青都不由得毛骨悚然。 此时,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咆哮——不要再去见李红叶,不要再去见它。 与恐怖的李红叶相比,乌江鬼界里的那些鬼影,小二娃家门口游荡的寿衣老人,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可冉青一想到病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还有母亲那死状痛苦狰狞的尸体…… “我们去吧,六婶,”冉青捂着胸口,艰难的下了决定。 他和那个男人没什么感情,他不想欠对方的人情。 这些年来,冉青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从初中开始,他就不需要交学杂费了,每个学期还有学校发的奖学金,从没要过男人一分钱。 这些年,冉青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但他活得很自豪。 他不想在快熬出头的最后一年,要欠那个男人一辈子的人情。 那个抛弃了他和母亲,甚至移情别恋害死了母亲的男人,他……一定要把那个男人救活! 冉青的胸口急促起伏着,情绪有些许的激动。 死鱼眼的六婶却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多想想,不要急着下决定。” “这关系到你的小命,需要你做好心理准备,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再见到那鬼东西,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的。” 六婶语气冰冷的离开,心情很糟糕的样子。 六婶抬手关门的时候,冉青隐约看到六婶的右手手腕上多了一道诡异的淤青。 那淤青,和病床上的父亲一模一样。 六婶也被李红叶抓伤了…… 冉青心头微微一跳,隐约猜到了六婶突然想要灭掉李红叶的原因。 他迟疑着坐在冰凉的床板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着六婶说的话,想着刚才在乌江鬼界里看到的一切……冉青的心绪,渐渐的翻涌了起来。 老式的水泥平房低矮破旧,屋子甚至没有窗户,完全封闭、好似一个沉闷的棺材。 冉青坐在这样的屋子里,感觉无比憋闷,像是被封在了棺材里。 阴森封闭的黑夜中,外面的撞门声一下接一下。 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山猴子,还在持之不懈的撞门。 但是外面的狗吠声已经彻底消失了。 似乎看门的土狗,已经对这些山猴子无动于衷。 渐渐地,山猴子们撞门的次数也少了起来。 它们似乎也接受了六婶的赖账事实,开始离开。 可冉青依旧不敢出门,他谨记着六婶的交代,无论外面什么响动、声音,都不去开门。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冉青好像睡着了。 这是他长大以来,第一次睡前没有看书、没有做题。 去乌江鬼界走了一遭,那恐怖惊悚的经历,似乎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身体上的疲惫是其次,精神上的疲惫比连着做一天的奥数题还要累。 就在这样的昏昏沉沉中,冉青睡着了。 睡梦中,他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窃窃私语般的嘈杂声,很像那些红绳小人在说话。 渐渐地,那些声音似乎围到他身边,似乎把他包围了起来。 冉青想要睁眼看一下,可他的眼皮却重得像是灌了铅,用尽全力也无法睁开。 浑浑噩噩的又不知过了多久,冉青的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熟悉的下课铃声。 这几乎刻入了dna里的下课铃声,听得冉青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正坐在靳老师的办公室里。 大门紧闭、门窗紧锁的教师办公室内,死寂无声。 冉青坐在靳老师的座椅上,面前摆着一张难度很高的奥数卷子。 他攥着中性笔,看着这张做到一半的试卷,愣了一下后,本能的便开始读题、计算。 中性笔尖在试卷上滑动的沙沙声,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寂静。 冉青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女声。 “冉青,这张卷子你做不完的。” 第16章 雾满城 似曾相识的女孩声音在身后响起,令冉青猛然一愣。 “冉青,这张卷子你做不完的。” 他转过头,看到穿校服的李红叶坐在语文老师的位置上,正冷冷的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往日里那个活泼俏皮、可爱有趣的女孩,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的目光变得阴冷,表情变得冷峻,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闪烁着令冉青不安的光。 冉青不理解李红叶说的话,眼神有些许茫然。 “为什么做不完?做不完我带回去做不就行了。” 冉青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无礼的撞门声。 ……不是敲门,而是撞门。 教师办公室的大门,被粗暴的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响声。 听到这撞击声的冉青眉头皱起,有些不悦:“谁在撞门?” 他准备起身去看。 可李红叶却突然站起来,拦在了他面前。 女孩冷冰冰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冉青,道:“不要去开门,开了这扇门,你就再也当不了优等生了。” 李红叶的话,让冉青心头猛地一跳。 昏昏沉沉的大脑,在这一刻似乎抓住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冰冷的女孩,即将想起什么。 可门外的撞击声,却突然消失。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阵凶恶、粗暴的鼓声。 轰鸣的鼓声,像是大地在震动,咆哮着从门外的漆黑走廊上经过。那鼓声如此凶恶,震得窗户都在抖动,震得冉青头昏脑涨。 门外撞门的那些东西,似乎被吓得仓皇逃窜,冉青看到窗户上有许多狰狞模糊的黑影仓皇跑过。 没过多久,门外又响起了尖锐刺耳的芦笙曲调。只是这调子,和冉青小时候听过的芦笙完全不同。 这种芦笙的调子,声音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麻。 而芦笙的声音飘过走廊后,紧接着又响起了阴森刺耳的唢呐。 以及丧事时才有的金铙…… 门外像是有一群混乱且疯狂的乐队,各自嚎叫着死亡的音乐、游荡着飘过走廊。 冉青听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音乐,忍不住转头。 “李……” 他的称呼,在转头的瞬间全憋在了嗓子里。 因为在他转头后,看到了身后的李红叶。 原本穿着干净三中校服、扎着英气单马尾的少女,此时却面色惨白、眼珠漆黑,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脸侧,阴森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这尸体一般恐怖渗人的李红叶,瞬间让冉青愣住,并勾起了他的全部恐惧与记忆。 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根本不在靳老师的办公室里。 他在六婶家。 而眼前的李红叶,早就死了! 一瞬间蔓延而出的阴冷恐惧,瞬间覆盖冉青全身。 他惊恐的猛然坐起,焦急的喊道:“六婶!” 可映入眼帘的,是六婶女儿住的那个沉闷水泥房。 靳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尸体般的李红叶……这些阴祟恐怖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 他依旧待在六婶女儿的房间里。 没有窗户的水泥屋子阴森黯淡,只有朝外的门缝里透出些许黯淡的光。 看起来,天亮了。 只是这门缝内透出的光略有些灰暗,今天像是没出太阳。 冉青看着眼前的阴暗小屋愣神了三秒,直到六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向了他,冉青才回过神来。 “六……六婶,我刚才做梦梦到李红叶了!” 劫后余生的冉青,连忙将方才梦里的遭遇告诉六婶。 那真实至极、又恐怖至极的噩梦,带来的阴冷恐惧不似作伪,他好像又一次直面了恐怖的李红叶。 可六婶却只是冷淡的看着他,道:“做梦都把你吓成这样,你还是别去找她了。” “这事就这么算了。” 六婶冷漠的转身离开,情绪木然,与昨晚那个激动的想要灭了李红叶的凶戾疯婆完全不是一个人。 见六婶失望离开,冉青连忙穿衣下床,追进了堂屋。 “六婶!我没有怕她!” “我只是以为她真的到我的梦里来害我了,如果让我再去见她一次,我没问题的。” 冉青努力的表示自己的勇气,可六婶却不置可否。 她打开堂屋大门,一股清新冰凉的冷风顿时从门外迎面扑来。 紧接着出现在冉青视野里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雾。 六婶屋门外的水泥院坝,竟被白茫茫的大雾彻底掩盖,稍远一点的事物都看不清楚。 雾中的水泥平房,此刻好似一座孤岛,周边什么都看不到。 看到门外大雾的冉青愣了一下:“好大的雾……” 月照的地势极为特殊,城市建在崎岖绵延的西南群山之中,这里山峦耸立、海拔极高,常年笼罩云雾、难见阳光,大雾遮蔽一切的大雾天并不稀奇。 不过这种大雾天,常见于冬季寒冷的时候。 现在明明是夏天,昨天还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也没有骤然降雨降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 冉青感觉这门外大雾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门口拴着的看门土狗突然站起来、对着前方的大雾疯狂咆哮。 雾里面,冉青依稀看到一个个小孩般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是在雾中翻滚。 六婶的脸色有些难看:“这雾来得真不凑巧,每次大雾来的时候,山里的东西都会趁机进城。” “那群山猴子也本该天亮后走的,可大雾来了,它们便留了下来。” 六婶说着,把门口拴着的狗链子解开,递给了冉青:“等会儿牵着去上学,到校门口再松开。” “只要你牵着它,那些山猴子不敢靠近你。” “另外到了学校也不要松懈大意,在雾散去之前,你不要落单,去哪儿都找几个伴陪着。” “山猴子一般来说,只敢袭击落单的活人。” 六婶交代着注意事项,冉青才注意到六婶已经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 他连忙问道:“六婶,你去找李红叶的尸体吗?” 六婶头也不回的走进大雾里,声音在雾里若隐若现。 “我有事要忙。” “如果敢救你爸的话,今晚天黑前来这里找我。” 留下这样一句话,六婶便急匆匆的消失了。 阴森古怪的迷雾中,冉青被孤零零的剩下,身边唯一陪着的,只有那条病恹恹的老狗。 第17章 山猫 看着眼前的白茫茫大雾,冉青有些许发毛。 六婶临走前说的那些话,让他非常不安。 那群山猴子竟然能躲在雾里? 而且六婶还说,山里的东西会趁着大雾进城? 山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冉青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细想。 他攥着六婶递给他的狗绳子,低头看向脚边的这条老狗。 病恹恹的土狗毛色杂乱,脏兮兮的。 和死鱼眼的六婶一样,这条老狗也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精神状态很差。 如果是狗市上见到,冉青会以为这是一条病狗。 但如今,他却需要这条病恹恹的老狗保护…… 冉青有些怀疑:“真的靠谱吗……” 回屋穿好校服外套,夹着昨晚带来的几本书,冉青快步走出了六婶家的这栋水泥平房。 如今六婶离开,冉青不敢在房子里多待。 那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一条条红绳,还有那装满冰冷香灰的大缸,全都令人畏惧。 从空荡荡的堂屋经过时,那种被很多双眼睛注视的感觉无比强烈,在这屋子里多待一分钟都是煎熬。 冉青锁好了大门,牵着病恹恹的老狗迅速离开。 大雾笼罩下的旧城区,能见度极低,三米外的事物便看不清楚。 冉青按照昨晚走的路线,朝着这片老旧棚户区外走去。 此时天色尚早,白雾中悄然无声,雾中蜿蜒狭窄的路径也略显复杂。好在冉青记忆力上佳,棚户区流淌着污水的上坡阶梯并不能让他迷路。 只是牵着老狗走了一段路,冉青便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东西在跟随。 一种很明显的被窥视的感觉,时刻伴随着他。 这令冉青微微心惊。 山猴子? 还是别的东西…… 经过转角时,冉青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 可雾实在太大了,身后的白雾中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这片大雾,成了那些邪异怪物的最佳伪装。 经过昨夜那三只野鬼趴着的围墙时,冉青发现墙上的三只野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色黑亮的肥大黑猫。 这只黑猫身体肥大、耳朵尖且长,脑袋被肥大的身体衬托得很小,身体比例无比怪异丑陋。 冉青看到它时,它正趴在墙上、用力的咀嚼着什么,发出了嘎嘣嘎嘣的脆响。 看到黑猫的瞬间,冉青一愣——这不是林子里的山猫吗? 竟然跑到了城里? 这种山林里的猎食者,成年人见到了都得警惕,传说冬天的时候山猫会跑到寨子里叼小孩。 而眼前的这只山猫,比冉青记忆中见过的山猫还要凶恶、肥壮许多。 它趴在那里进食,漆黑的皮毛上却有许多细小的斑点蠕动、好似一颗颗眼珠,令人不适。 觉察到冉青靠近,凶戾的山猫猛地抬起头,竖曈的眼珠直勾勾的看了过来。 冉青的目光,恰好与山猫那凶戾的目光对视。刹那间,冉青心头一跳,一股阴森的寒意蔓延到了他全身。 那围墙上的黑猫啃食的,竟然是半张人脸! 并且那被啃食的半张人脸,竟然还在蠕动挣扎! 这惊悚且诡异的一幕,看得冉青浑身汗毛乍起。 而他牵着的老狗,却猛然狂吠起来。 原本病恹恹的老狗,突然弓起脊背,凶戾狂暴的朝着前方狂吠。 那刺耳的犬吠声回荡在巷子里,震得冉青耳膜生疼。 这一刻,他手中牵着的不像是一条病恹恹的老狗,反倒像是一只凶恶吃人的怪物。 绳子传来巨大的牵引力,老狗险些挣脱了冉青的手。 而围墙上那只诡异的黑猫,则发出了切切的阴冷怪笑声。 它直勾勾的盯着冉青,舔了舔嘴边的血迹,最后叼着那半张还在蠕动的死人脸跑了。 一溜烟,这只凶恶怪异的山猫消失在了白雾里。 冉青只感觉头皮发麻。 那被山猫叼走的半张死人脸,依稀有点眼熟,像是昨晚趴在这围墙上的三只野鬼之一。 如今却被山猫啃吃了…… 这只山猫,绝对就是六婶说的、山里进来的东西! 冉青牵着病恹恹的老狗,有些脚步僵硬的走出了棚户区的水泥梯,终于回到了外面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清晨的迷雾中,月照市最热闹的主干道钟山大街上,打着双闪的车辆在马路上驶过。 虽然天色尚早,但迷雾中已经有零零落落的学生身影了。 重新回到人群中的冉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人类自古都是抱团群居的生物。 回头看了身后的阴森巷子一眼,冉青皱起眉头。 六婶说得没错,迷雾让山里的很多东西进城了。 他小时候见过山猫,寨子里的大人们打死过一只,但那只被寨子大人们打死的山猫,绝对没有刚才遇到的这只丑恶古怪。 冉青不敢多待,生怕那山猫从迷雾中冲出来。 他牵着手中的狗,与钟山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学生们一起向前,快步朝着自己的学校走去。 随着学校越来越近,冉青视野中的学生也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大雾依旧遮蔽一切,但迷雾中那些细碎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学生们走路时的呼吸声,若隐若现的校服……这些熟悉的事物,都令冉青感到了安心。 当他牵着老狗安全的抵达了市三中的校门口后,按照六婶的交代,冉青把狗绳放开。 随后这条病恹恹的老狗掉头跑进了大雾里,头也不回。 冉青则转身向学校大门走去。 读书、上学……回到熟悉的校园环境内,冉青仿佛回到了家,愈发安心。 特别是进校门口的斜坡路上,前前后后都是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大量的人群聚集,似乎让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冉青揉着干瘪的肚子,突然感觉到了饥饿。 人一旦安全下来,饥饿感也接踵而至,冉青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 好在时间还早,应该还来得及回校门口去买坨糯米饭。 冉青这样想着,又转身走出校门,去校门口的小摊前买早饭。 摊主生意很好,冉青排在好几个人后面。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冉青!你要买糯米饭啊?” 女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冉青心头猛然一凛,竟感觉到了些许的寒意。 他转过头,看到同班的女生欧阳雪正站在他身边,好奇的看着他。 第18章 镜中人 清晨的白雾中,女孩的脸庞有些模糊。 她穿着三中的校服,背着书包。素净的面孔肤色白皙,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冉青盯着她,却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他和这个名叫欧阳雪的女生,不熟。 虽然是一个班的同学,平时也偶尔会说话,但关系并没有亲近到会在街上主动打招呼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方才女孩的手落在他肩膀上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丝阴冷的恶寒,像是撞见了邪物。 只是这诡异的恶寒感转瞬即逝,冉青如今仔细观察眼前的欧阳雪,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倒是欧阳雪被他后退的动作逗笑了,道:“干嘛一惊一乍的?” 欧阳雪微笑的表情非常自然,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看着冉青,好奇的问道:“你要买糯米饭吗?昨晚你走后,学校来人通知了,说今天早上要体检、我们不能吃早饭。” 无论怎么看,眼前的女孩都很正常。 不像是李红叶那样的死人。 冉青暂时按下了心里的不安,向好心提醒他的女孩道谢。 随后两人分别,欧阳雪背着书包走进了校门,冉青则去一旁的面包店买了个豆沙面包塞进校服兜里。 比起凉了就不能吃的糯米饭,还是面包保存的时间久一点。 只是沉默走进学校的冉青,心头的疑虑却始终不散。 为什么欧阳雪拍他的肩膀时,他会感到恶寒呢? 难道是恐怖的东西见多了,惊弓之鸟? 冉青沉默着走进校门,很快便来到班上。 和欧阳雪说的一样,今天早上要体检,班长在讲台上又通知了一遍。 早自习照常,早自习结束后所有人去操场集合。 教室里,冉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熟悉的课本、熟悉的教室,视线却忍不住往窗边瞟。 坐在靠窗那一列的第三排,是欧阳雪。 如今女生正捧着书,和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一样朗诵书上的英文。 学生们抑扬顿挫的朗诵声在教室内回荡,莫名的悦耳。 冉青也背诵着课本上的英文句子,但视线却偷偷打量欧阳雪。 他观察了一整节早自习,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起身、出门下楼。 冉青都没有在欧阳雪身上看出任何异常。 这个年轻的女生,真的毫无异状。 最开始在校门口那一瞬间的恶寒,好像只是冉青的错觉。 “冉青,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出什么事了?” 去操场集合的路上,与冉青一起的几个同学好奇询问。 曾顺浩,李鸿,廖新义,柳磊……他们几人关系最为要好,都是农村出身的穷学生。 虽然市三中这种校风严肃、管理严格的学校里,学生们光是读书做题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没什么力气去搞小圈子。 但班上的几十个学生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农村的穷学生还是下意识的聚在一起,城里的学生们也无人引导的玩在一起。 没有谁刻意去排挤谁,也没有谁刻意去弄小圈子。有时候圈层的划分,便是如此自然。 如今面对朋友们的关心,冉青不知如何回答。 他遭遇的事说出来大家不会信,还可能带来危险。 奶奶说过,那些异常的东西不能触碰,更不能告诉别人。如果告诉了别人,说不定那人就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招来祸端…… 冉青心不在焉的敷衍了朋友们的关心,只说自己的父亲车祸住院了。 这句话,成功堵住了众人的嘴。 大家都知道冉青的复杂家庭背景,此时默契的不再追问。 很快,他们走到操场上集合。 铺着细细碎石子的操场上,一排生锈的单杠双杆旁,班长正拿着名册点名。 旁边是两层的老旧小楼,八十年代建的砖墙房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二楼是老师们的宿舍,一楼则是两个空旷的大房间。一个是原本的练舞室,一个是原本的大礼堂。 两个空旷的大教室,正好分了男女。 冉青他们男生在废弃的大礼堂外排队,负责体检的医生护士坐在一张张桌子后面,每张桌子代表不同的体检项目。 很快,随着排队速度的快慢不同,冉青几人各自分开了。 冉青站在抽血的队伍后面,这里速度最慢。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大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排了许久才轮到他。 在护士面前坐下,熟练的撸起衣袖后、冉青把胳膊放在了抽血垫子上。 看着护士手里尖锐的针头对准了自己的胳膊血管,冉青心头有点发憷。直到针扎进血管、一瞬间的刺痛后,冉青才偷偷的松了口气。 ——最可怕的不是扎进去的瞬间,而是即将扎进去的那几秒。 好在年轻的护士没扎错位置,待到抽血完毕,冉青用棉签按着胳膊去下一个检查项目排队。 一圈的项目排下来,最后反倒是冉青率先完成全部体检。 他走到门口、吹着操场上的凉风,开始吃早上买的面包,顺便等柳磊他们体检。 隔壁的大练舞室内,女生们嬉嬉笑笑的也在排着队。 冉青随意瞄了一眼,便看到欧阳雪捂着抽血的胳膊起身、刚抽完血。 冉青下意识的又多看了两眼,直到欧阳雪消失在排队的人群中后,这才移开目光。 空旷的练舞室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欧阳雪的身影在镜子里不时出现,丝毫不惧怕镜子照她。 这又是一个欧阳雪没有异常的明证。 毕竟六婶说了,镜子会灼烧那些死物。 ——虽然李红叶也不怕镜子。 但李红叶不是寻常的恶鬼,不能以常理度之。 冉青收回视线,准备走远一点。 可抬脚的瞬间,却看到练舞室内那面巨大的镜子里、倒映出脸色苍白的他。 看到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的自己,冉青愣了一下。 ——我的脸色这么差吗? 怪不得柳磊他们都很担心。原来自己的脸色这么难看,看起来像要死了一样。 冉青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练舞室的巨大镜子,清晰的倒映出练舞室门外的景象。 穿着单薄校服的冉青站在门边,身后的操场被白茫茫的大雾笼罩。镜中的冉青,脸色惨白、像是一个病了很多年的肺痨鬼,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恰好这时有穿校服的同学从冉青身边走过,冉青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 随着同学走进了大礼堂,冉青抬头再看镜子的瞬间、整个人猛地僵住。 镜子里,一个穿三中校服的女生静静的站在白雾茫茫的操场上,在冉青身后三四米远的白雾中若隐若现、直勾勾的看着他。 惨白如死人的皮肤,漆黑诡异、没有丝毫眼白的恐怖眼珠,还有染血的校服…… 李红叶! 第19章 需要帮助吗 冉青的心跳,在这一瞬间险些停止跳动。 难以言喻的恐惧冰寒,刹那间蔓延到了全身。 李红叶! 在白天出现! 冉青僵硬的看着镜中的鬼影,那白雾中的鬼影如此渗人,甚至比昨晚见到的还要渗人恐怖。 可六婶不是说,只要他不落单、身边有活人,就不会遇到危险吗! 冉青死死的盯着镜子里的李红叶,死亡的阴冷恐怖蔓延全身,这一刻甚至连手指都不敢动。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恶鬼的差距。 连六婶那样神秘的人,都害怕李红叶。 他独自遇到李红叶,只有死! 冉青几乎做好了接受死亡的准备。 可浑身僵硬的在练舞室门口站了半响,冉青却发现镜中的鬼影始终不动。 她只是冷冷的立在茫茫白雾中,雾气飘荡时,她那凶恶的鬼影若隐若现,却没有对冉青动手的意图。 这怪异的状况,让冉青愣了一下。 ——难道李红叶不打算杀他? 还是说,白天李红叶杀不了他? 冉青僵硬的转过头,终于有了勇气回头看。 可回头的瞬间,他却愣住了。 在他身后的操场上,白雾中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学生,也没有李红叶的恐怖鬼影。 他这双能看见死人的眼睛,此时却看不见李红叶。 冉青立刻转头,又看向练舞室的镜子。 却发现镜子里的李红叶依旧站在原地,那鬼影纹丝不动。 冉青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六婶说,冉青的父亲给冉青挡了灾,只要冉青不去主动招惹,那恶鬼害不了冉青。 所以冉青只要不去乌江鬼界,李红叶就只能在镜中出现,并不能真的来杀害冉青。 “……他的确为我挡灾替死了,”冉青喃喃自语着,脸色无比的复杂。 这一刻,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似乎想到了很多,纷乱的思绪如水潭里扭动的蚂蟥般四处乱钻、钻得他头痛欲裂。 浑浑噩噩的思索中不知过了多久,冉青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冉青抬起头,才发现是班上最孤僻的男生龙宗树。 瘦瘦高高的身体,好似竹竿一般、感觉风一吹就会被吹飞,让人怀疑他身上到底有多少肉。平日里这家伙很少和其他人说话,总是自顾自的低着头做题,或是躲在角落里看小说,完全是一个孤僻的怪人。 如今看到这个孤僻瘦弱的同学,冉青愣了一下。 “有……有什么事吗?” 一向孤僻怪异的龙宗树竟然会主动和人打招呼,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冉青感到惊讶。 却见茫茫白雾中,身形不矮、却瘦得像是竹竿的龙宗树犹豫的看着冉青,问道。 “冉青,你的脸色好难看,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消瘦的龙宗树,诚恳的询问冉青:“需不需要帮助?” 很显然,冉青那惨白难看至极的脸色,把这个孤僻的龙宗树也吓到了,竟破天荒的主动搭话。 冉青回头、又看了一眼练舞室里的大镜子。 镜子里的他,此时已经不能说是脸色苍白了。 镜子里的冉青,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跟死人似的,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倍。 猝不及防间看到李红叶的鬼影,这样的深邃恐惧显然对冉青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鬼影…… 冉青勉强且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没事,早上没吃早饭,饿的。” 冉青举起手里吃剩一半的豆沙面包,大口咀嚼起来:“吃点东西就好了。” 这时,大礼堂里面排队体检的柳磊几人也结束了体检。 他们哄笑着走了出来,欢快轻松的氛围,瞬间冲淡了冉青身上的惨淡。 “走了冉青。” “该回教室了。” “今天雾这么大,总感觉冷飕飕的。” 朋友们笑着簇拥到冉青身边,招呼冉青一起回教室。 冉青抬头,才发现那个消瘦似竹竿的龙宗树已经一个人走远了。 他看了一眼,总感觉这个龙宗树有些怪怪的。 先是欧阳雪,现在又是龙宗树……他或许真的是惊弓之鸟了,连班上的同学都开始怀疑。 体检结束后,第二节课照常上课,隔壁班的学生下楼去操场集合时,冉青他们已经在教室里坐好了。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偷了一节课懒的物理老师走进教室,开始敲黑板。 “上课。” 脾气很差的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一边习惯性的敲着黑板、一边讲课。 往常的上课,冉青总能听得很认真仔细。可今天他却浑浑噩噩的,脑袋纷乱疼痛。 读书这么多年来,冉青第一次的在课堂上走神。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才恍若初醒般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刚才课上老师讲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冉青心中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他从来不是天赋异禀的聪明人,比不上年级第一的那个怪胎。 甚至连李红叶都比不上。 李红叶喜欢听歌、喜欢追电视剧,节假日和朋友约着去玩,还能轻松的考年级前三。 而冉青每次考前五,靠的是一个个夜晚熬夜苦读、付出比常人多一倍的苦功换来的,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哪怕放假、周末时,他也逼着自己做题、背书,没有任何娱乐时间。 小时候同龄人都在玩的时候,冉青在写单元试卷。靠着这样的刻苦,以及奶奶托人关照,冉青才进了城、读了好的中学。 但进了城里后,冉青发现中学里的同学都学习优异,在乡镇里成绩拔尖的他进了城、却只能算中上。于是冉青只能比身边的同学更刻苦、更认真。 这么多年熬夜苦读,才勉强在市三中这所重点高中里名列前茅,他不敢松懈。 咬牙奋斗的他,都只能和李红叶这样的优等生勉强并列。 若是偷懒松懈,怕是排名早就掉到二十名开外了。 到时候没了奖学金,甚至考不上好大学,那冉青的人生就完了。 九十年代末的高中文凭已经不吃香了,就连前些年吃香的中专学历,如今也找不到好工作。 冉青如果不考上好大学,拿不到市里发的扶持奖金,他连大学的学费都交不起,只能回寨子里种地,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生…… 第20章 耍猴戏的蒙老七 “不行,我必须要尽快解决掉李红叶!” “我不能让死人干扰我的学业!” “再这样下去,我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冉青的心情,无比焦虑。 穷苦孤儿出身的他能走到如今,靠的是学校免除学费、以及每年发的奖金,还有寒暑假打零工攒的钱。 读大学的希望,是市里面每年都会给考上好大学的学生发奖金。 对于冉青而言,如果不能做到最顶尖的优秀,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考不上顶尖的大学、拿不到市里发的奖金,那冉青连大学的学费都凑不齐,只能回寨子里种地。 他已经快高三了,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只剩最后一年了。 他不能在最后的一年前功尽弃! 脸色难看的站在操场上,听着喇叭里的音乐声,冉青摆动身体做操,大脑却在飞速转动着、努力的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他不能再让死亡的恐惧干扰自己,必须要摒弃全部杂念,无论发生什么,在学校里的时候,他必须全身心的去读书听课,不能走神。 这样的拼命暗示,似乎起到了作用。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冉青好似忘记了恶鬼一般,像往常一样听课、学习,思绪再也没有受到干扰。 几乎把恶鬼忘到了脑后。 中午的午休时间,他没有回出租屋午睡,而是抱着书坐在校门口的马路上,伴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默背书上的单词。 只有在人多的地方才安全,这一点他记得很清楚。 而下午的四节课,冉青同样听得认真。 当放学铃声响起时,冉青第一时间收拾好书包、脚步匆匆的走出了教室。今天周六,不上晚自习,正好去六婶家把事情做完。 为了赶时间,冉青难得的奢侈了一把,在校门口的小餐馆吃了一碗炒饭,没有回出租屋自己做晚饭。 吃完炒饭后,冉青快步朝着六婶家的方向走去。 白茫茫的大雾之中,钟山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影绰绰、在迷雾中浮沉。 冉青低着头、不去乱看,一路穿过钟山大街、来到了钟山山脚下的老旧居民区。 六婶就住在这里,冉青走进那条狭窄陡峭的阶梯小道,穿梭在一栋栋建得杂乱无序的老房子间。 他经过昨晚那三只野鬼趴着的围墙时,围墙上已经不见三只野鬼的踪影了。 或许它们已经被早上那只山猫吃完了,也可能是被吓跑了不敢回来。 冉青在迷雾中下坡,很快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 有什么东西跟上了他。 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起来,在狭窄蜿蜒的小巷里走动,阴沟污水里的臭味随风飘荡。 很快,冉青来到了六婶家门口的水泥院坝。 白雾中,一条病恹恹的老狗趴在水泥平房门口,守着六婶收来的那些纸壳、水瓶。 听到迷雾中脚步声靠近,病恹恹的老狗爬起来看了一眼,看到是冉青后又趴了回去。 倒是迷雾里传来一声奇怪的猴子叫声,听得冉青猛然一惊。 ——他自幼在北盘江边长大,峡谷中满是猴子,对这种叫声绝不陌生。 难道是山猴子? 冉青第一时间想到了六婶说的山猴子,虽然他没见过山猴子、不知道山猴子长啥样,但既然是猴子,应该叫声都差不多吧? 冉青惊疑不定的后退了一步,往地上趴着的老狗身边靠近。 只见迷雾中,蹦蹦跳跳的跑出一只穿破旧小褂子的猕猴。 脏兮兮的猕猴脸部瘦削、眉骨极高,眼窝深,鼻子以下的嘴向前凸出,体型虽小、却面露凶光。随着猕猴龇牙咧嘴的表情,尖利的獠牙显露出来。 一条细细的铁链,锁在猕猴的脖子上。 而牵着猕猴的人影,穿着一件黑色的脏兮兮马甲,斜挎一个鼓囊囊的绿色布袋,脚踩一双破烂的解放鞋。头上用黑布和头发纠缠着、缠了一圈又一圈,形成了一个黑色帽子般的奇特造型。黝黑的脸上,满是风霜与皱纹,脸上没刮干净的胡茬,让他显得疲倦且阴郁。 如此奇特的服饰造型,让冉青一愣。 ……彝人? 还牵着猴子……耍猴戏的训猴师吗? 牂牁地区山林众多,猴类也多,有些乡民会驯养猴子,带到集市上耍猴戏、讨要钱财。 冉青惊疑不定。 牵着猴子的彝人却上下打量着冉青,满是血丝的眼珠里,充满了疲倦。 “你是六婶收的娃子?” 彝人疲惫的说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找她帮忙。” “呃………”冉青一时迟疑,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的奇怪男人。 眼前的男人给他一种莫名危险的感觉,他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不敢轻易回答。 好在男人并没有继续追问。 见冉青不说话,男人不耐烦的扯了扯手中的链子,道:“你转告六婶,就说蒙老七进城了,我在茶叶林等她。” “另外山里凶险,让她最近没事别去乡下。” 说完,男人牵着那只面露凶光的丑陋猕猴走了,就这样消失在了大雾之中。 冉青目送这中年彝人离去的背影,随着对方的离去,终于感到了些许心安。 这个彝人,是和六婶一类的人! 在他身上,冉青嗅到了类似的、阴寒渗人的气息。 但这个人,却未必和六婶一样友善。 至少他牵着的那只猴子,凶恶怪异、一直盯着冉青的脖子,令冉青非常不安。 目送男人离去,冉青坐在六婶家门口等了许久,眼看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终于在白茫茫的大雾中看到了六婶佝偻着腰、拖拽一摞厚厚纸壳的身影。 冉青连忙起身,帮着六婶把这一大摞纸壳塞进了狗后面的纸壳堆里。 “六婶,刚才有个叫蒙老七的彝人来找你,牵着一只猴子,说有事请你帮忙。” 冉青把方才遇到的事告诉六婶:“他说他在茶叶林等你,还有最近山里凶险,让你没事别去乡下。” 茶叶林,是月照城区边缘的一个地名,介于郊区与城区之间。 蒙老七说的那些话,隐隐包含着某种凶戾的信息量。 冉青转述时,偷偷观察六婶的反应。 却见六婶依旧是冷漠的死鱼眼,表情无动于衷。 听到蒙老七在茶叶林等她,六婶甚至还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这狗日的蒙老七,想让我给他打白工,和我耍这种小心眼……老娘都是麻人的,他还想来麻我。” “不用管那条野狗,我们做自己的事。” 六婶走进屋子,把她的那个小木箱拿了出来,斜挎了一个小布袋,背上还背着一个奇怪的坛子。 她一边锁门,一边道:“既然你来了,证明你想好了、要去救你爸。” “那我今晚帮你起灵。” 六婶阴恻恻的看向冉青:“小娃子,你确定想好了吗?今晚过后,你就没机会后悔了!” 第21章 起灵 “小娃子,你确定想好了吗?今晚过后,你就没机会后悔了!” 六婶阴恻恻的怪笑声,在黑夜中略显渗人。 冉青愣了一下:“起灵?” 门口灯泡的昏暗灯光下,六婶瞥了他一眼,道:“对的,起灵。” “你想救冉老三,必须去和你的那个老同学见面,拖延时间、让我烧她的尸体。” “但你没点本事,怎么能在那恶鬼面前拖时间?所以我要帮你起灵。” “让你学点本事,这样才能拖延时间。” 六婶冷冰冰的说道:“只是你踏入这一行,后半辈子就彻底甩不开那些东西了,会和它们搅合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就横死街头,死得不明不白……你确定你不后悔?”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六婶的话,让冉青皱眉沉默。 和那些鬼鬼祟祟的东西搅合一辈子……六婶似乎很痛恨她拥有的力量,也痛恨那些鬼祟的东西。 可冉青更痛恨自己遇到事情时的无能为力。 “我们去起灵吧,六婶,”冉青的回答很简单。 六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又阴恻恻的怪笑了一声。 随后她一拍背上的黑漆漆泥坛,转身道:“不怕死就好,怕死的人干不了我们这一行。” 六婶把黑漆漆的泥坛子绑在背上,关了门口的灯,就这样拎着小木箱往外走。 “把狗牵着一起,再带上锄头,今晚我们得去外面。” “蒙老七说的没错,最近不太平,带着狗或许会有用。” 腌菜坛一样的黑色坛子用草绳绑了好几道,来回缠在六婶的背上。 本来就有些佝偻的六婶,此时腰弯得更低了,走路非常费劲。 冉青扛起门边的锄头,解开狗绳后连忙跟了上去:“六婶,我帮你背。”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那泥坛子,一阵冰冷阴寒的恶意便顺着他的手蔓延到全身。 瞬间,冉青的耳边好似响起了无数阴恻恻的怪笑、又好似听到了无数凄厉的惨嚎痛哭声……阴冷刺骨的感觉传遍全身,冉青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被四面八方的诡异阴笑声淹没。 直到六婶的脚步声响起,冉青才恍然初醒,发现六婶已经背着坛子走远了。 而自己正牵着狗绳站在原地。 大雾中,飘来六婶冷淡的声音。 “你倒是勤快。” “不过这坛子你还背不了,等你起灵了、回来的路上再给你背。” 六婶的声音逐渐远去,冉青不敢耽搁,连忙牵着狗绳跑进大雾之中,追上了佝偻着腰的六婶。 跟在六婶身后,冉青再也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东西跟随了。 今晚的六婶,散发着一种令冉青不安的诡异气息。这种恶意,似乎也震慑到了迷雾中的那些东西。 今晚没有东西敢跟着他们。 他和六婶一路畅通无阻的走下阶梯,穿过钟山山脚下的公园路,沿着公园路后面的一片片菜地行走,很快走到了曹家湾火车站旁边的山坳里。 这里已经不是城区了,站在乱石嶙峋的山脚下回头,身后公园路的一排路灯在大雾中若隐若现。 这雾到了夜里,显然消散了许多,没有白天那么遮眼了。 可空气中阴祟森寒的冷意却好像更冷。 冉青忍不住问道:“六婶,我们要去哪儿起灵?” 他不懂什么是起灵,但是两人一狗越走越远、已经远离了城区,走到了月照城区旁边的山坳里。 这里没有任何道路,前方除了嶙峋的乱石、低矮的灌木丛以外,便只有一条在灌木丛间踩出来的黄土小路。 空气中飘荡着牛粪的味道,路边还有几座孤零零的坟包。 这阴森夜幕下的场景,令冉青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情不自禁的想起昨晚在乌江鬼界看到的恐怖场景。 那一个个的坟包…… 此时的黑夜大雾中,冉青身边唯一的照明工具只有手中的电筒——这是从公园路穿过的时候,六婶递给他的。 举着手电筒、佝偻着腰走在山间崎岖小道上,六婶看着很吃力,可她却连气都不喘一下。 依旧是那冷冰冰的声音。 “去前面的山里,给你找个风水宝地。” 冉青手中的电筒光指向前方,恰好扫过佝偻着腰的六婶。 山林中照出的影子,一左一右刚好两个。 左边是一个佝偻着腰、背上什么都没有的妇人。 右边的影子,却是一个要壮一圈、像男人一般的影子。它的背上背着坛子。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心头一跳,连忙压低了手电筒的灯光,不敢再往六婶身上照。 六婶却什么都没察觉一般的,继续扛着坛子往前走。 两人又走了十几分钟,走进了深山,月照城区的灯光彻底消失在身后。 冉青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山的半山腰。 周遭的黑暗中白雾茫茫,阴冷的山风吹来,各种刺耳起伏的虫鸣声不断响起。远处的山林中,有鬼嚎一般的鸟叫声在大雾中此起彼伏。 这里已经彻底远离了城市,视野中看不到任何灯火。 六婶这才卸下了背上的坛子,抱着那个小木箱坐在了地上。 “就这了,你挖吧。” 六婶用电筒的灯光在脚下不远处比划了一下:“挖一个刚好够埋你的坑,我们就可以开始起灵。” 六婶的话,让冉青一下子愣住。 “埋我的坑?” 六婶打开小木箱,一件件的清点里面的东西,头也不抬的说道。 “对,埋你的坑。” “想要起灵,你得死一次……你在老家,没见过老人上山?把棺材从灵堂里抬出来、抬到山上,这就叫起灵。” “不过你放心,不用你真的死。挖个坑,你躺进去、装死就行。” “很简单,没什么危险。” 六婶清点完小木箱里的东西,直接抽出烟杆点燃、就这样坐在半山腰深深的吸了一口,道:“你要怕的,是起灵后见到的东西。” 六婶沉浸在烟雾喷吐的快感之中,十足的老烟鬼。 冉青牵来的老狗,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乖乖的趴在了六婶的脚边,病恹恹的看着冉青。 冉青则心头一凉:“起灵后见到的东西?” “对,起灵后见到的东西,”六婶抽着烟,冰冷的死鱼眼直勾勾的看着山中飘散的白雾,道:“我要给你起灵一次,把那些游魂野鬼引过来,让它们把你拖下去。” “被那些游魂野鬼拖走的时候,你会看到很多邪门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危险。但如果运气好,你会学到很厉害的本事。” “这是学会本事的最快捷径,就是风险有点大。” 说着,六婶掏出自己的鬼眼羊皮鼓,道:“但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第22章 鬼眼羊神 六婶充满自信。 冉青也并不怀疑这一点。 至少昨晚在乌江鬼界的时候,面对李红叶这个恐怖恶鬼,一开始说别指望她的六婶、在危急时刻是真的出手救下了冉青。 六婶这人虽然脾气怪,但不是坏人。 冉青只是对她说的那些话感到不安。 “……下去?六婶,我要下去什么地方?”冉青又想到了昨晚的乌江鬼界,还有里面那个恐怖的李红叶。 六婶瞥了他一眼,道:“你昨晚去的是乌江鬼界的最深处,那是牂牁地区最危险的地方。” “但在乌江鬼界外面,还有一圈很大的地界,那里才是恶鬼邪魂们待的地方。” “我最初以为你爸的魂待在外面,没想到你家招惹的这个恶鬼如此恐怖、竟能进入乌寨垭口,才让你没头没脑的撞了进去。但今晚不会再出问题了。” “乌江鬼界外面,没什么危险。” 六婶讲述的过程中,冉青已经挥舞锄头、在地上刨出一个浅浅的小坑。从小在农村长大,奶奶去世前,寒暑假冉青都会去地里帮忙,对农活并不陌生。 见冉青如此麻利的干活动作,六婶罕见的点头表扬。 “不错,倒是个会干活的娃子,比我家那个大小姐好多了。” 六婶突兀的提起了她女儿,但说完后,她又马上闭上了嘴,眼神变得复杂、甚至有些悲伤。 看起来,六婶和女儿的关系……有些裂痕? 冉青懂事的埋头不语,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只知道埋头刨地。 很快,他挖好了一个够躺一个人的坑。 这里土质疏松,挖坑并不费劲,但冉青还是累得满身汗。他脱下校服外套,露出了洗得发白的短袖,然后擦了擦汗,看向六婶。 “六婶,挖好了。” 坐在土坎上抽烟的六婶这才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躺下去吧。” 随后六婶从斜挎的小布包里摸出一个磁带机,塞好电池后,放入磁带。 阴冷阵阵的山腰处,立刻响起了一阵乡下灵堂才会有的、金铙锣鼓敲击声。 砰砰铛铛的刺耳声音中,夹杂着葬礼上唱孝歌的怪异腔调在山中飘荡,原本冷清清的半山腰、顷刻间好似进入了农村白事的灵堂,拖长了调子的怪异丧歌声猛然传开。 “风……哟咦呀呀哟……风……” “天上呐降下呐一阵风……” 刚在小土坑里躺下的冉青,听到这熟悉腔调后浑身一个一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这不是寨子里死人了、请阴阳先生来做法事才能听到的吗? 一下子哪来这么多人? 他错愕的看着土坎上的六婶,发现这声音是磁带机里发出来的。 六婶瞪了他一眼,骂道:“躺回去!爬起来看毛?都说要让你假死一次了,不把死人时的动静整出来,怎么把那些游魂野鬼骗过来?” 被骂了一通,冉青乖乖的又躺了回去,听着不远处磁带机里拖长了调子的怪异丧歌声,感受着身下冰冷的土地,嗅着空气中强烈的泥腥味。 这一刻,竟真的有些躺在坟墓里的阴森感。 突然,六婶的身影出现在泥坑旁。 她沉默不语的甩出一张白布,把冉青的头脸全身都给盖住。 眼睛被遮住后,冉青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冰冰凉凉的腥臭液体倒在了自己身边的泥土中,那腥臭的液体顺着泥土流淌到冉青的身下,很快把冉青的背给弄湿。 冰凉凉的湿冷触感,令冉青极不舒服。 六婶的声音,在头顶的黑暗中响起。 “别乱动,这是我花钱买来的山羊血,今天现杀的本地黑山羊,腥得很,正好盖住你身上的人味。” 听到六婶的话,冉青不敢再动。 身体的触感无比难受,他却只能攥紧拳头、强忍着这种生理性的不适。 血液的腥味,山羊特有的膻臭味,还有山中泥土的土腥味……这些气味混在一起,冉青感觉到了强烈的反胃。 而头顶的六婶,用磁带机放着刺耳嘈杂的怪异丧歌同时,竟然也跟着唱了起来。 中年妇人那阴郁低沉的声音,和磁带机里调子拖得极长的丧歌声混在一起,渐渐地似乎不分彼此。 六婶似乎也成为那灵堂里做法事的一员。 只是六婶的诡异腔调在山风里飘荡,渐渐地有些渗人。 漆黑的地坑中,冉青不能视物、被黑暗彻底淹没。 渐渐地,他似乎真的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感觉身体渐渐地冰凉,外界的声音渐渐飘远。 朦朦胧胧间,冉青好像听到了许多细碎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躺着的这个泥坑四周,似乎蹲满了人,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昏沉冰凉的身体,渐渐脱离了冉青的控制。 他发现自己竟连动一下指头都困难。 突然,一声刺耳的嚎哭声在遥远的黑暗中响起。 那是六婶拖长了嗓音的号丧,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鼓声,响彻荒野。 “阴人上路!” “阳人回避!” 咚! 一声沉闷的鼓声,似乎发出了某种号令。 那群蹲在泥坑旁的黑影,一瞬间躁动了起来。 刹那间,冉青感觉有无数只冰凉的手从四面八方伸了出来,死死的抓住了他。 那些冰冷的死人手拖拽着他,飞速下沉。 冉青的耳边,响起了死人们兴奋的嚎叫声。 “我抢到了!我抢到了!” “我们都抢到了!” “快拖他下去!拖他下去!” 那些嚎叫声兴奋若狂,拖拽着冉青飞速下沉。 冉青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甚至连眼皮都沉重得无法睁开,冰冷的寒意覆盖了他全身,根本无法反抗那些拖拽的手。 他浑身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黏着一只死人的手。 这样的飞速下沉,令冉青感到了本能的恐慌。 他奋力的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六婶说,必须要看到、才能学会本事。 可被这些游魂野鬼拖下去后,他却连眼睛都睁不开,能看到什么啊! 冉青心里焦急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战鼓声突然在遥远的黑暗中响起。 刺耳、沉闷、恐怖、阴郁……这鼓声响起的瞬间,冉青浑身一震,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强烈的呕吐晕眩感袭来。 那些黏在他身上的死人手,瞬间消失无踪。 游魂野鬼们,惊恐嚎叫着逃了。 “是鬼眼羊神!” “鬼眼羊神来了!” 第23章 傩戏面具 鬼眼羊神…… 这个从未听过的陌生称谓,此刻却突然给了冉青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体验感。 他紧闭着双眼,明明游魂野鬼们已经跑开,眼皮再也不沉重了。 可他却突然不敢睁眼看。 沉闷阴郁的恐怖战鼓声,在黑暗中越来越近。 那鼓声,渐渐地与冉青胸膛里跳动的心跳声同频。 又好似发出战鼓声的就是他心脏。 冉青惊愕的发现,明明紧闭双眼、自己却依然看清了身边的一切。 无尽深邃的冰冷黑暗中,一只巨大的漆黑山羊冷冷的立在那里。 苍白的羊角,横瞳外凸的眼球,莫名的渗人。 这东西,在打量他! 冉青心头一惊,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但下一秒,那只诡异的山羊掉头离开了。 祂只是冷漠的看了冉青一眼,便选择了放弃。 山羊的蹄足落在黑暗中的瞬间,冉青浑身一震、身体再次开始猛然下坠。 巨大的失重感袭来,冉青惊慌无措的挥动双手,发现战鼓声已经消失。 周遭的黑暗中,响起了无数刺耳嘈杂的怪叫、声响。 金铙敲击的脆音、唢呐鸣奏的大响,芦笙齐鸣的森然,还有许多游魂野鬼般嘈杂刺耳的嘶吼……他似乎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区域,坠落了一层又一层的世界。 在恐怖混乱的黑暗中飞速下坠,冉青感觉那些刺耳恐怖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越近。 他似乎又看到了恐怖的鬼眼羊神,看到了很多和鬼眼羊神一般恐怖诡异的东西,甚至好像看到了阴沉狞笑着的李红叶。 直到…… “?!” 一声惊恐至极的吸气声猛地响起,僵躺在泥坑中的冉青猛然坐起身来。 覆面的白布从他脸上跌落,露出一张铁青苍白的惊恐面容。 然而六婶的灯光照来时,这张惊恐苍白的脸上,竟然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如此诡异的神情,六婶却不害怕。 她只是紧张的盯着眼前的冉青,问道:“如何?你见到了什么?拿到了什么?” 六婶的手,死死的按住了手中的鬼眼羊皮鼓。 那条病恹恹的老狗,也弓着身子趴在泥坑旁,黑暗中绿油油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泥坑里的冉青。 而夜风中僵坐的冉青如水里刚逃出来的濒死溺水者一般,拼命的呼吸着山中的清新空气。 半晌,他才缓缓的转头、看向了六婶。 面对六婶的询问,冉青默默的掀开白布,露出白布下的右手。 在他的手中,紧紧的握着一个涂料鲜艳的古怪面具。 木制的面具上,雕刻着一个青面獠牙、眼珠血红且外凸、头戴毗卢帽,但帽冠中却是骷髅的恐怖鬼神。 阴森诡谲中,又好似带了一丝庄严。 看到这面具的六婶,脸色微微一变。 “傩戏面具?!” 她死死的看着冉青,注视了数秒后,最后才缓缓道:“罢了,也算一个好出路……” 说着,六婶把手从羊皮鼓上挪开,站起身来。 她走到泥坑旁,将冉青身上盖着的白布全部掀开。 冉青白布下的左手,紧紧攥着一本泛黄的皮纸书。 但六婶却对这突兀出现的皮纸书视若无睹。 她叠好白布后,开始收拾泥坑旁散落一地的物件,一边道:“拿到了器物,就算是入了门了。” “你去了那边,又拿到了器物,现在脑袋里应该乱糟糟的、有很多念头翻滚,觉得脑袋疼得要炸开了。” “这是起灵的后遗症,很正常。一下子塞了太多东西进去,脑子经受不住,缓一两个小时就好了。” 六婶把她的磁带机、白布等东西一一收好后,一屁股坐在了土坎上,熟练的摸出了烟杆、开始抽土烟。 看着泥坑中还有些茫然的冉青,六婶懒洋洋的道:“咱们走阴人这一行里有很多门路,每个人的门路和本事都不一样。” “你爹冉老三的绝活是炼尸,但他没传你,我也不会,只能教你我的路子。” “你去了那边,拿到了祂们给你的器物,就得到了祂们的力量。” “那些存在神秘古怪,老人们叫巫鬼,也有叫邪主的。祂们很古老、在乌江鬼界出现之前就存在了,很多都是牂牁先民曾经供奉的神祇。” “如今虽然没了香火,但祂们依旧乐意把力量分给活人使用。” “只是每次借用邪主的力量,都要偿还代价。不同的鬼神邪主,有不同的嗜好,偿还的代价也不同。” “你的邪主嗜好是什么,在你用面具的时候、祂会告诉你。” “一般不会很过分。” “至于那本《阴寿书》,那是走阴人的立身之本。每个人身上都有,但我们看不懂,那上面是鬼文。” “看不懂才是好事。等到你看得懂那些鬼文的时候,就是你要死的时辰到了。” 六婶絮絮叨叨的交代着,一边吧嗒吧嗒的嘬着烟杆。 那条老狗,此时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乖巧的趴在六婶脚边当脚垫。 她舒服的把脚踩在老狗的背上,这才斜了浑浑噩噩的冉青一眼,见冉青还是浑噩低头,六婶道:“但即便看不懂,这本《阴寿书》也得时刻带在身上,记得不能让别人看到。” “走阴人里有一个邪门的门路,老人们叫【寿太爷】。” “这群缺德阴损的玩意儿不但看得懂《阴寿书》,他们还会偷其他走阴人的《阴寿书》,拿去弥补自身的不足。” “你丢个一两页阴寿书,休养几天就好了。” “但要是一口气丢失个十页八页,那可就伤筋动骨了。” “要是再丢多一点……嘿……” 六婶阴阳怪气的冷笑了一声,用烟袋敲了敲身边的石头,道:“总之你小心点,这群缺德阴损的玩意儿虽然少,可你娃子运气这么差,指不定哪天就撞到了。” 六婶絮絮叨叨的讲述着走阴人这一行的注意事项。 虽然她的语气依旧充满了讥讽的阴阳怪气,但的确将冉青领进门了。 她让冉青学会了本事,拿到了关键的器物。 浑浑噩噩的冉青坐在泥坑中,攥着手里的傩戏面具,听着身后六婶的絮叨讥讽,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耳朵边好似有很多细碎嘈杂的声音在喃呢、念叨,但仔细去听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的大脑之中,恍恍惚惚的知道了一些陌生的知识。 手中的这个傩戏面具,他莫名的知道该怎么去用。 可无论他怎么回想,还是想不起在那边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是直觉告诉他,他在那边拿到傩戏面具时,看到了非常恐怖、却非常重要的事。 那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事。 可如今,却毫无记忆! 第24章 缺失的重要记忆 “六婶……” 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的冉青艰难的支撑了许久,浑浑噩噩的不知时间。 但他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显示他已经醒来一个小时了。 可他的脑袋还是疼,大脑一片混沌。 冉青扶着泥坑边缘艰难的爬了出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冉青道:“我只记得我见到了鬼眼羊神,但羊神只看了我一眼,随后我就掉了下去。” “再然后……再然后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冉青捂住了的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不记得面具是怎么到我手上的,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冉青缓缓的讲述着状况,眼神充满困惑与茫然。 这些体验和经历,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世界,从未有过接触和了解,只感觉神秘且古怪。 坐在土坎上抽了一个小时土烟、浑身烟味的六婶闻听之后,眉毛拧成了一团。 “你不记得见到了什么,就拿到了面具?” 六婶死死的盯着一旁的空气,冷冰冰的质问道:“傩戏面具这么邪门?” 半山腰上阴风阵阵,六婶突然和身边的空气对话,语气非常凶戾。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后背瞬间冒出一股凉意。 ——这完全是本能的战栗。 这一刻六婶的身边空气中,似乎真的坐着什么古怪、恐怖的东西。 而六婶,似乎在质问它? 下一秒,六婶猛地转头看向了冉青。 她的眼眸,在刹那间变冷阴森冰冷、诡异森寒。 这一刻的冉青,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六婶,而是一只肥大丑陋的恐怖怪物。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令他浑身发毛。 但很快,六婶收回了视线。 那种冰冷的压力骤减。 她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抽了一口旱烟,语焉不详的说道:“可能傩戏面具就是这么古怪吧……这东西很多年没出现了,老人们都说傩戏很邪门。” “而且因为乌江鬼界的原因,牂牁这一带的傩戏面具比外面更加邪门。” “总之你拿到器物就是好事,以后注意点,如非必要、少用这面具。” “反正你只想救你爸,救醒冉老三,让他教你炼尸的本事,说不定比我这套还好用。” 六婶最后吸了一口土烟,把烟袋里的烟灰全部敲在了石头上,随后把烟杆收好起身道:“你也休息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今晚还有点时间,得把下一件事做完。” 六婶抱着她的小木盒,挎着她的小布袋转身就走了。 那条趴在她脚边的老狗也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很快消失在了山道上。 而沉重的黑色泥坛,被六婶留在了原地,一如她来时说的话——等你起灵了再给你背。 冉青连忙走过去,把这个沉重的黑色泥坛背在了背上。 一根根的草拧成的草绳把坛子绑了好几圈,冉青背到背上后,却发现这泥坛里的东西空了,几乎没了重量。 顿时猜到,之前六婶往他身上浇的山羊血估计就是这坛子装的。 只是那山羊血肯定被六婶加工过了,不然之前碰到的时候不会那么冰冷。 他举着手电筒跟在六婶身后,看着六婶往来时的路走,小心问道。 “六婶,下一件事是什么?” 电子表显示,现在是22:31。 时间不算晚,但现在就去找李红叶的尸体吗? 冉青有些紧张恐惧,但又有些激动。 而冉青的激动,显然让六婶猜到了他的心思。 六婶冷笑着骂道:“刚学会了爬,就想学跑是吧?” “我倒是巴不得赶快烧了那小母狗的尸体,省得你天天来烦我。” 六婶一如既往的语气粗俗,怀着恨意的骂着李红叶:“但机会只有一次,你小子的命也只有一条。” “你死了不要紧,但你要拖累了我、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六婶冷漠的瞥了冉青一眼,道:“今晚你刚拿到器物,得带你去找只恶鬼练练手。” “虽然你应该会用这面具了,但也要练手,熟悉一下新本事。” “什么准备都没有就仓促上阵,你不要命,老娘还想多活几年呢!” 六婶骂道:“你住的附近不就有只恶鬼在晃吗?” “我怀疑那东西来路不对,可能是冲你来的。你正好去收拾它,探探它的底。” “那鬼东西和你那个同学同一天跑到你门口守着……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我早怀疑那东西不对劲了!” “冉老三炼尸挖坟,没少得罪人。说不定你老爹当年惹下的冤孽债,如今正好落到你头上。” “先去拿那只老鬼练手,验验你的成色。如果你能独当一面、一个人灭了那老鬼,明天我就带你找你的同学尸体。” 六婶骂骂咧咧的脏话中,充斥着大量的信息。 冉青脑袋本就昏沉,此时一下子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顿时感觉脑袋好像又疼了起来。 他捂着头揉了半响,才说道:“我爸当年得罪了人……六婶,你是说,那个穿寿衣的老鬼可能是受人指使、来害我的?!” 冉青的脑袋晕乎乎的,头脑好像要炸开了。 脑海中翻涌着大量的陌生知识,如今还要思考六婶说的这些话,冉青第一次感觉大脑迟缓、想不清事情。 黑暗山道上的六婶头也不回,语气冰冷讥讽:“有这种可能而已。” “你们冉家挖坟炼尸,最是丧尽天良,不知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仇家。不然一百年前,你们冉家先人好端端的跑到牂牁的深山老林里躲什么?” “你爹冉老三倒是说他从不挖坟,可他不挖坟,他炼的尸体又从哪儿找来?” 六婶说着,又讥讽的冷笑起来:“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缺德,后人遭殃。” “你小子今日遭遇的苦难,说不定就是你爹冉老三年轻时招惹来的冤孽债!” 对于冉青,六婶总是不吝啬她的恶毒用词,毫不掩饰她对冉青的厌恶嫌弃。 可这个妇人,却又在努力的帮冉青活命……如此矛盾扭曲的态度,让冉青一时间无法分辨,这位长辈到底是厌恶父亲、还是与他父亲交好。 第25章 抓鬼 背着空掉的黑色泥坛子,带着那条病恹恹的老狗,冉青跟着六婶回到了六婶家中。 按照六婶的交代,冉青把黑色泥坛放在堂屋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下面,与那个盛满香灰的大坛子并排放着,再把病恹恹老狗拴在了门口。 这条病恹恹的老狗似乎和冉青混熟了,冉青小心的用狗绳套过它的脖子时,它只是懒洋洋的看着冉青、任由冉青拴它。 拴好狗,冉青看到屋内的六婶还在里屋收拾东西、没有出来,便拿起扫把将门口水泥院坝上的尘土垃圾清扫干净。 这门口的水泥院坝上有许多泥印,还有嚼得烂糟糟的骨头碎渣,应该是昨晚的那些蛤蟆的。 冉青把门口打扫干净后,见六婶还没出来,又去把六婶出门时胡乱堆在狗窝旁的纸壳绑好整理妥当。 忙完这一切后,冉青抬头,才发现六婶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堂屋大门的阴影里,正阴恻恻的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两人目光对视,六婶那死鱼一般的眼珠里莫名闪过一丝烦躁。 “……倒是手脚勤快得很。” 她讥讽的冷哼了一声,明明是夸奖的话,却充满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走出堂屋,六婶拿出一个布袋子递给冉青,道:“老人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但我这里没什么教你的,你入了门就够了。” “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把那个老鬼抓了,明天天亮带来见我。如果你抓到那只老鬼,我就带你去找尸体,正好你们高二明天不上课。” 说完,六婶死鱼般的眼珠看了看天色,道:“没别的事,你可以滚了。” “当然,如果你今晚死了,那正好一了百了,我也不用被你们冉家的事烦了。” 来的路上,六婶很明确的告诉冉青,今晚去对付那只老鬼、她不会帮忙,要冉青自己去。 如果冉青连这只老鬼都对付不了,就不要说什么去乌江鬼界救人了。 今晚让冉青独自抓鬼,这显然是一个考验,验证冉青是否有能力。 对此,冉青毫无意见。 如果连老陈家门口的那个老鬼都对付不了,他的确没资格去见李红叶。 这个布袋子里都是些小物件,抓鬼的时候用得着,来的路上六婶已经指点过他了。 冉青打开布袋子看了一下物件齐全,便将布袋斜跨在肩膀上、转身离开。 深夜时分的月照城区,夜风冰凉。 白天涌动全城的浓浓大雾,到了夜里竟然尽数散去。 此时的月照城里几乎看不到雾了,能见度不受影响。 冉青独自行走在钟山山脚下的蜿蜒小巷中,离开六婶的水泥平房后不久,他很快感觉到了身后的黑暗中跟来了某种东西。 一些带有恶意的目光,在他身后徘徊。 夜幕下,游荡在月照城里的那些东西被他吸引聚集过来了。 走阴人徘徊在阴阳之间,有对付鬼怪的本事,但也最容易吸引这些鬼祟邪物。 那些恶意的目光、来意不善的窸窣响动,在冉青身后越来越近。 哪怕冉青走出蜿蜒小道、来到了路灯下的钟山大街上,身后的那些东西依旧没有收敛。 毕竟深夜的钟山大街上冷冷清清,已经没有人气了。 虽然是月照城里最宽敞的主干道,但深夜的钟山大街空荡荡,就连车都没有几辆。 深更半夜还敢一个人出门的……极少。 背着书包、埋着头走在空荡的大街上,冉青听着身后那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越来越近,甚至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阴冷的恶寒向他靠近了。 没有活人走动的大街,并不能吓退那些鬼祟的东西。 冉青听着身后的动静、皱起眉头,他身上没有带香烟,无法学六婶那样抽烟用呛鼻的气味把身后尾随的东西呛退。 略作沉默后,冉青默默的将傩戏面具拿出,挂在了书包上。 涂抹着鲜艳涂料的傩戏面具挂在书包上,那青面獠牙的鬼面正对着冉青身后的街道。 昏暗的路灯灯光落在面具上,那青面獠牙的狰狞恶鬼面具好似长在冉青背上一般,莫名鲜活。 顷刻间,冉青身后的阴冷恶寒消失了。 那些尾随了他一路、越来越多的窸窸窣窣声,消失无踪。 就这样,冉青安全无阻的回到了清园路棚户区。 在脏兮兮的棚户区入口,冉青把恶鬼面具收进了书包里,以免打草惊蛇。 随后他低着头、默默的走进污水流淌的小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完全就是个普通的穷学生。 空气中飘来熟悉的臭味,阴沟里污水和公厕粪便臭味混合的怪味,充斥着巷子。 黑漆漆的棚户区内,家家户户都灭了灯,视野中一片漆黑。 冉青只能靠手里的电筒照明。 举着手电筒,他爬上坑洼泥泞的斜坡,穿过狭窄得仅容一人经过的小路,来到了老陈家门口的斜坡下。 水泥斜坡上,是老陈家的两层小平房。 一楼的屋子里,隐隐约约的传来孩童难受的哭泣声,门缝里有灯光,老陈家还没睡。 房顶的灯泡早已熄灭,冰冷的月光落在门前的水泥院坝上。 一个穿寿衣的恐怖老人,直勾勾的立在门前、盯着老陈家的大门,它右腿裤管下……空空如也。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这个老人的确盯上了小二娃,在家门口徘徊至今。 冉青打着手电筒出现的瞬间,月光下的老人猛地转过头,那苍老僵硬、脸皮垂落似干枯橘子皮的老脸,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半夜出现的学生。 冰冷的视线落在冉青身上,冉青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恐怖至极的压力,伴随着冰冷的视线降临,纵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冉青还是被盯得头皮发麻。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明明已经见过了更可怕的恶鬼,甚至有了走阴人的本事傍身。可这一刻直面老人,冉青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而且这种恐惧,甚至比之前还要强烈。 学会了走阴人的本事后,面对诡异恐怖的老人、竟更加恐惧! 第26章 引鬼入宅 阴冷的月光落在老陈家门口的水泥院坝,穿过了穿寿衣的恐怖老人。 它直勾勾的立在那里,冷冷的注视着深夜归来的冉青。 冉青头皮发麻,却仍要强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他脚步如常的向着楼梯走去,从老人身边走过。 阴冷腐烂的恶臭,无声的浸入冉青的鼻腔。 最近一刻,他和老人的距离不到一米! 浑身的汗毛,一瞬间炸开。 冉青心中叫苦不迭。 原来学会了走阴人的本事,也照样会害怕恶鬼吗? 怪不得六婶要让他来练手。 恐惧不会因学了本事就消失,反倒因为成了走阴人、他感受到的恐惧比之前还要猛烈。 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在老人看过来的瞬间,冉青还是被吓得心头发颤、险些落荒而逃。 如果不能克服这种恐惧,哪怕学了走阴人的本事,他也救不了人。 在乌江鬼界深处徘徊的李红叶,可比老陈家门口的这个老人可怕多了。 冉青硬着头皮,继续往前,终于走进了漆黑的楼梯,沿着楼梯爬上了二楼。 踏入阴暗楼梯、身后的视线消失的瞬间,冉青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同样是顶着老人的冰冷注视走路,今晚比之前刺激多了! 冉青爬上二楼,穿过黑暗走廊,打开了自己的出租屋木门。 楼下的屋子里,小二娃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之前老人死死盯着冉青的时候,似乎因为它转移了目标,令小二娃得到了短暂的解脱,孩童的哭声短暂停了一会儿。 但随着冉青爬上二楼、消失在老人的视线里,小二娃的哭声再次响起。。 那个诡异的老人又去折磨小二娃了。 听着楼下断断续续的孩童哭泣声,冉青的心里不是滋味。 六婶之前说的那番话,像一根尖刺横亘在他心头。 冉家世代炼尸挖坟、丧尽天良…… 如果这穿寿衣的恐怖老人是冲着他来的,那小二娃完全就是被冉青连累的。 他坐在出租屋内,听着楼下老陈一家的争吵,脸色变幻不休。 楼下的两位老人又吵了起来,吵闹着是去找杨弥喇、还是去找别人。 很显然,小二娃的奶奶带小二娃去杨弥喇那里退鬼、没有任何作用。 小二娃的爷爷在埋怨老伴,应该去找别人的。 最终,冉青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打开了六婶给他的布袋。 袋子里的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都是些常见的东西。 一个缠满红绳的线圈,两根随处可见的白蜡烛,一个打火机,一个腥臭的黑色小罐子,一个锤头是白骨的小锤,纯铜的铜镜。 这些,就是六婶交给冉青的、今晚用来抓鬼的道具。 “……那老鬼之前不进你屋,现在也不会轻易靠近你。” “你只能设下陷阱,想办法把它引进屋。” “回去后在屋里点一根蜡烛,再把屋门敞开,用一根红线缠住你右脚的大脚趾,红线另一头牵到外面的走廊上,越远越好。” “然后坐在蜡烛旁看书,装作深夜不睡觉。” “被红绳散出去的人味,会在夜里飘得很远,那老鬼无论是不是冲你来的、都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 “毕竟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走阴人了。” “你的血肉气味,对它们简直就是美味。” 六婶冷冰冰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 有些阴祟恐怖。 六婶教的这个陷阱,用来引诱恶鬼的饵食分明就是冉青自己。 走阴人能对付鬼怪,可走阴人的血肉……是恶鬼的美味? 这有点太过恐怖了,稍微想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 但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自己吓自己。冉青猛地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 他悄悄的将红绳牵到屋外的走廊上,一直将红绳的另一头牵到了楼梯口,这才悄无声息的回到出租屋内。 出租屋那扇老旧的木门,按照六婶的吩咐敞开着。 随着大门的敞开,旁边厕所的尿骚味渐渐飘了进来。 坐在书桌旁的冉青,毫无察觉的低着头、默默的在草稿纸上测算,算出结果再将答案填进试卷。 一如他每天晚上的苦读。 冰凉的傩戏面具,静静的贴在冉青胸前,塞在校服外套里面。 书桌上蜡烛燃烧的黯淡光芒,在冉青身后的墙上照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蜡烛跳动的火苗很微弱,仅能照亮书桌旁的冉青,稍远一点便显得昏暗。屋外大门敞开的走廊上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冉青默默的测算着,手中的圆珠笔在纸面上不断滑动,完全沉浸在了这套试卷里。 门外的漆黑走廊上,不知何时刮来一阵阴冷的风。 那沿着书桌下的脚拇指,一直延伸到外面黑暗中的红线,在风中无声的抖动着。 旁边厕所里飘来的腥臊臭味,似乎更浓烈了。 冉青皱眉捂住了鼻子,扇了扇,继续做题。 他身后的墙壁上,烛光映出的巨大黑影,多了一个。 低着头做题的冉青,却对此毫无察觉。 静悄悄的黑夜里,一时间只有冉青鼻间呼出的呼吸声。 楼下孩童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 冉青看了一眼窗外,起身关门。 “该睡觉了。” 劣质电子表上的时间,是凌晨01:59。 再怎么勤奋努力的学生,也该入睡了。 冉青穿着校服,直接倒在了床板上,拉过被子。 被子盖到身上前,他吹灭了书桌上的蜡烛。 瞬间,出租屋内一片黑暗。 那墙上时刻跟在冉青身后的另一道黑影,瞬间被黑暗淹没。 ……或者说,融入了黑暗。 用被子蒙头大睡的冉青,呼吸很快沉重了起来,似乎睡着了。 这样的沉重呼吸声不知持续了多久,那从被子里延伸出去的红线,突然在屋内急促抖动起来。 紧接着,一阵阴风猛地扑向床上昏睡的冉青。 穿寿衣的恐怖老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床边。它那枯瘦僵硬的身体立在床边,歪着头、死死的盯着床上昏睡的少年看了许久,最后缓缓的飘了起来。 无声无息的,老人飘到冉青上方的天花板。 它的脑袋对准被子下冉青头部的位置,脚对着脚,几乎平行。 老人的双手,悄无声息的向前伸出,抓向下方蒙头大睡的少年。 枯瘦僵硬的身体,也缓缓降落。 随着老人坠落,冉青身上单薄的被子凭空掀开。 可被子掀开后,出现在被子下面的却不是少年昏睡的脸,而是一张涂满鲜艳颜料的恶鬼面具。 看到这青面獠牙的鬼脸瞬间,老人的身体一僵,似乎想要翻滚躲闪。 可床上的黑影却猛然暴起,抖动的手臂如一条凶猛猎食的毒蛇,瞬间掐住了老人脖子。 冰冷的寒意,顺着老人的脖子蔓延到了冉青全身。 强烈的腐臭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出租屋。 第27章 那我谢谢你了 “嘶啊!!!” 被掐住脖子僵在半空的老人,发出了凄厉怨毒的咆哮。 而突然暴起的黑影头上,恶鬼面具下的眼睛猛地睁开。 泛着血红的眼球无比巨大,比常人的眼球要大上一倍。血红眼球中央的黑色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半空中的老人。 ——这分明不是人类的眼睛! 傩戏面具,戴上面具为鬼,脱下面具才是人! 穿着校服、戴着面具的少年,发出了阴冷的狂笑。 他抓住了半透明、没有实体的老人,老人试图挣扎,可暴怒的少年却不给它挣扎的机会,愤怒的掐着老人脖子把它往墙上砸。 砰! 老人的头颅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 明明没有实体的老人,这一刻,出租屋的墙壁却真的发出了闷响。 那被掐住脖子的老人惨嚎挣扎着,脸皮耷拉的脑袋被暴力挤压变形、更显丑陋凶恶。 它凄厉的嘶嚎着,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冉青。 双方目光对视的瞬间,冉青的身体一僵,一种难以忍受的、强烈至极的剧痛,突然从他的右脚脚踝上升起。 这一刻,他的右脚好似被重物碾碎。 强烈的疼痛感袭上大脑,疼得冉青疯狂翻滚,直接滚下了床板。 “老鬼!” 冉青双目血红的抬起头,视野中的出租屋被血色淹没,凶戾嗜血的残暴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尖利的鬼叫咆哮。 那些声音在兴奋的对他呐喊。 吃了它! 吃了它! 明明身处空荡无人的出租屋,可冉青却好像来到了热火朝天的斗兽场,四面八方全是兴奋尖利的怪笑声。 那些刺耳的笑声吵得冉青头疼欲裂,更激发了他体内的凶性。 他直接暴怒冲起,单手掐着穿寿衣的老人,愤怒的拖着老人砸向地板。 砰!砰!砰! 狂暴的砸击声持续不断的响起,老人的头颅几乎被砸烂。 它惨嚎着伸出双手,试图抓挠冉青。 可冉青的手指却恶狠狠的捅进了老人深陷的眼窝之中,并疯狂搅动。 瞬间,穿寿衣的老人痛苦的弓起了身体、僵硬得好似一只煮熟的大虾。两颗干瘪眼珠,生生的被冉青抠出。 随后,冉青张开獠牙尖利的巨口,愤怒的咀嚼着将眼珠吞下。 “老鬼!你找死!” 双目血红的冉青狂暴嘶吼,强烈的饥饿感、令他疯狂的颤抖,想要将眼前的老鬼塞进自己的嘴里大口咀嚼。 嗜血的狂躁恨意,几乎冲爆了他的大脑。 可残存的理智,却令他死死的按住老人,将老人按在了地板上。 最后,脑海中的凶暴拉锯到达顶峰,冉青愤怒的咆哮着,拖着疯狂挣扎的老人冲向一旁的书桌。 冉青身边的那些尖利怪叫声,更加刺耳疯狂了。 它们试图阻止。 可冉青却双目血红的捂住脑袋,愤怒的对四周咆哮。 “闭嘴!都给老子闭嘴!”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冉青愤怒的将老鬼拍在了书桌上,打开黑罐子的盖子,将老鬼的脑袋恶狠狠的塞进了进去。 最后,整个穿寿衣的老人,竟这样粗暴的被冉青塞进瓶罐之中,盖上了盖子。 下一秒,冉青的手奋力扯下脸上面具。 恶鬼面具脱离血肉的瞬间,原本嘈杂尖叫的出租屋内瞬间死寂无声。 嘈杂刺耳的尖笑声、凶戾暴躁的嗜血情绪……这些东西全都远离了冉青。 他浑身冷汗的瘫坐在书桌旁,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出租屋,后背发凉。 “傩戏面具……” 冉青艰难的喘息着,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个涂着鲜红涂料的木面具。 一缕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恰好落在面具之上。 冰冷的惨白月光下,涂料鲜艳的恶鬼面具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笑。那青面獠牙的夸张表情,无比渗人。 冉青的脸色,难看至极。 “……怪不得六婶说邪门。” 回忆着方才的恐怖经历,冉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种恐怖的感觉,凶戾、残暴、嗜血、癫狂……冉青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只鬼! 六婶教的陷阱,明明还需要用别的道具。 要用那个骨头做的锤子,加上灼烧鬼的铜镜,还有用上红绳……要用这些复杂的道具陷阱困住老人,再将它敲打逼迫进罐子里,是极为麻烦危险的行动。 六婶特别叮嘱了冉青不能着急。 可等到真正实战的那一刻,六婶安排交代的那些重要道具全都没有用到。 冉青仅仅只是戴上了傩戏面具,就生生的将那老鬼粗暴的塞进了罐子里。 甚至还吃了老鬼的两颗眼珠…… 吃了眼珠…… 冉青的脸色猛地一变,连忙摸了摸肚子,喉咙开始发痒、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可他很快又想了起来,吃下那两颗眼珠的不是他的嘴,而是面具的嘴。 冉青举起手中的傩戏面具,看着这个木头雕刻、一动不动的面具,脸色微变。 “……这面具戴上后,竟然会动?” 回忆里,当时吃下眼珠的不是他,而是这个面具。 或者说,面具后面的鬼! 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面具,脸色冰冷的冉青沉默了半响。 突然,他坐在月光下发出了一声冷笑。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这次不收我祭礼。” 冉青站起身来,将傩戏面具塞进了书包里。 他终于明白六婶见到傩戏面具时奇怪的反应了。 这东西的确好用,但太过邪门。 确实不能多用。 冉青收好了面具,默默的去门外打水洗脚,真正的准备睡觉。 安静的夜晚,只有冉青一个人默默的去打水、洗脚,然后上床睡觉。 那老鬼毕竟不是真的实体,方才冉青的动静虽大,却没有把隔壁的住户吵醒。 他抓到了老鬼,明天还要把这老鬼带去给六婶。 虽然方才的经历非常恐怖刺激,比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刺激,可冉青却没空去回味。 他的时间很紧,要赶快睡觉,趁着天还没亮多休息一会儿。 这几个夜晚都没有睡好,冉青需要补充睡眠,躺下后很快睡着了 装着傩戏面具的书包,就放在他枕头边。 这一夜,他终于睡得踏实安稳。 第28章 阴魂不散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廉价的塑料闹钟发出清脆的滴滴声,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条件反射的坐起身来。 他双眼空洞呆滞的看着前面的墙,呆滞了三秒。 随后才渐渐清醒过来。 “天亮了吗……” 冉青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喃喃的说着,看向了窗外。 没有窗帘的出租屋窗外,白雾茫茫涌动,天色还有些灰暗。 太阳尚未出来,但天已经亮了。 昨晚已经散去的大雾,在天亮后竟然又笼罩了整个月照城区。 看着窗外遮蔽一切的大雾,冉青皱眉穿衣、起身下床。 “这雾的确有些奇怪。” 天黑后渐渐散去,到了午夜彻底消失,天亮后又突然出现。 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雾。 冉青简单的刷牙洗脸后,便背着六婶给他的布袋子出门了,带好了全部的零碎道具。 傩戏面具,也放在了袋子里。 现在是早上六点,天刚亮。 夏天的夜晚总是很短。 仅仅睡了四个小时的冉青,无比困倦。 但六婶说天亮后就去找他,冉青不敢耽搁。 他打着哈欠出门,踏着晨雾走出了清园路棚户区,向着六婶家的方向走去。 走出清园路棚户区后,外面的街道上空空荡荡。迷雾中的月照城安静死寂,大雾茫茫、遮蔽一切,街道上没有车辆,红绿灯闪烁的光在雾中若隐若现。 整座城市都像是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朦朦胧胧的雾中街景如梦似幻,竟有种仿佛白雪飘落的感觉。 但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很快被破坏。 冉青在大雾中,隐约感觉到身后有冰冷恶意的目光跟随。 那些躲藏在大雾里的鬼祟怪物,阴魂不散的纠缠着走阴人,竟然这么快就聚了过来。 觉察到身边的动静,冉青皱起了眉头。 他又把傩戏面具拿出来、挂在了布袋子上。 涂满鲜艳颜料的恶鬼面具正对着冉青身后的大雾,面具咧着獠牙大嘴,像是在笑。 冉青身后的那些鬼祟东西,瞬间消失无踪。 “……真的阴魂不散啊这些东西。” 冉青脸色难看,喃喃自语。 这阵来历古怪的大雾,让那些邪门东西白天也敢出没。 可这些东西却不怎么攻击普通人,反而纠缠他这样的走阴人。 学会了走阴人的本事,不但无法吓退恶鬼,反而吸引了更多的邪物。 “这简直是恶性循环……” 冉青穿过空荡的街道,独自走在清晨的月照大街上,空荡荡的城市里、似乎只剩他一个活人。 很快,他来到了六婶家门口。 大雾之中,六婶家那栋单层的水泥平房若隐若现。 走近后却看到拴在门口的狗绳子被咬得七零八落,像是被什么怪物撕碎了,那条老狗不见踪影。 冉青一愣,立刻加快了脚步。 六婶家门口的水泥院坝,彻底出现在他面前。 可昨晚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泥院坝,此时却狼藉一片。 凌乱的香灰洒了一地,香灰中还散落着许多崩断的细小红绳,狼藉混乱的场面像是大战过后的战场。 在这些香灰中,地上还有许多脏污的黑色泥脚印,甚至连六婶家的大门上、墙壁上都满是漆黑的泥手印。 像是昨晚有很多恶臭的泥人在这里跑动、撞门…… 冉青脸色一变,立刻冲了过去。 “六婶!” 他焦急的跑到大门口,用力的敲响六婶家的堂屋大门。 诡异的状况,令冉青后背发凉。 难道六婶昨晚遭遇了怪物围攻? 眼前的水泥院坝,分明是一场大战过后的战场啊! 那满地的香灰,很可能是六婶摆在天地君亲师牌位下面的大缸里的! 冉青焦急不已,拼命砸门。 同时他紧张的看向身后,不断往四周的迷雾中打量。 安静的大雾,此时在他眼前显得尤为可怖,雾中似乎随时会有怪物出来。 在急促的砸门声中,六婶家堂屋的大门突然打开。 下一秒,六婶那阴恻恻的老脸出现在门口。 她满脸血丝,但毫发无损。困倦的脸上,还有几颗眼屎。 略带皱纹的黝黑老脸上,是不耐烦的厌恶表情。 “大早上的你号丧啊?狗叫什么?” 六婶怒气冲冲的骂着冉青,道:“把门砸坏了你赔?” 六婶分明是被吵醒了,起床气非常严重。 而六婶脚边,一条病恹恹的老狗好奇的探出头来、看着冉青。 屋子里的一切如常,六婶和这条病恹恹的老狗都在,并未发生危险。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后又困惑不解,连忙问道。 “六婶,昨晚有怪物袭击你?门口怎么变成这样了!” 六婶在冉青眼中,绝对的走阴人老前辈,是有真本事的。 她能冲进乌江鬼界,在李红叶手里把冉青救下来……冉青从不怀疑六婶的实力。 他这个半吊子的走阴人,拿个面具出来都能把大雾里跟踪的邪物吓退。 可六婶的家门口却被围攻? 冉青难以置信。 什么怪物敢来惹六婶? 六婶却冷冰冰的瞥了冉青一眼,那充满血丝的死鱼眼看向了冉青斜挎的布包。 “我家门口怎么样关你屁事。” “让你抓的鬼抓到没有?” “小娃子一屁股屎没擦干净,还想管别人家的闲事?” 六婶抓向冉青的布袋子,打开袋子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她才满意点头。 “还算有点本事,让你抓到了。” 六婶把袋子里的黑色小罐子拿在手中,轻轻的掂量了一下重量,道:“把门口打扫了,扫完叫我。” 说完,六婶拿着罐子转身走到堂屋里的天地君亲师牌位前。 她把罐子摆在了牌位下面,又走进了左侧她睡觉的那间黑漆漆小屋。 冉青好奇的看了两眼,看到堂屋里挂着的那些红绳的确少了一些。 门口的红绳碎片的确是六婶弄的。 但六婶不说,他也不敢多问,默默的去拿扫把打扫门口院坝。 脏兮兮的泥脚印,以及洒得到处都是的香灰,还有零零碎碎的红绳碎片……冉青扫了好一会儿,才把香灰全部扫干净,又用盆接清水冲了一下院坝,再扫一遍,这才把那些脏兮兮的泥脚印扫干净。 而他身后的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 第29章 501 病恹恹的老狗趴在门口,懒洋洋的看着冉青打扫院坝。 六婶打开堂屋的大门后,这条老狗就跑了出来,蹲在冉青身边不远的地方看着冉青打扫院坝。 混熟后,这条狗比想象的还要温和。 虽然体型很大,看着吓人。 冉青刚打扫完院坝,正要放下扫把,堂屋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 咚! 沉闷的鼓声像是带着回音一般,听得冉青胸口沉闷、一阵晕眩。 六婶竟然敲了鬼眼羊皮鼓? 冉青连忙走到堂屋门口,看到堂屋内的六婶正放下手中的鬼眼羊皮鼓。 而那个摆在天地君亲师牌位前的黑色罐子,却不见了踪影。 看到冉青站在门口,六婶瞥了一眼,道:“扫完了?” 六婶把鬼眼羊皮鼓放在了那个装香灰的大缸上,冉青清楚的看到,缸中的香灰的确少了一些。 但六婶对昨晚的事讳莫如深,冉青虽然好奇,也不敢多问,不想平白无故的被六婶骂一顿。只是心中惊讶,六婶这样老练厉害的走阴人也会被邪祟围攻。 他放好扫帚,道:“扫完了。” 六婶看着冉青,道:“我把那老鬼送进去喂那些死人脸了,不过吃掉这老鬼需要时间,今天出不了结果。” “我们先去找你那个同学的尸体。” 六婶终于提起了此事,冉青精神一震,连忙站直了身体。 李红叶的尸体……李红叶至今了无音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就连尸体也找不到。 冉青很好奇六婶要如何寻找。 却见六婶冷冰冰的看着他,道:“你能打听到你那个女同学的家住哪儿吗?” “呃……我知道她家在哪儿,”冉青实话实说。 六婶目光一凝,表情瞬间变得古怪,她上下打量着冉青,道:“我是说准确的地址,精确到哪楼哪栋、门牌号的那种!” 六婶的目光突然变得玩味、锐利,被这样注视着,冉青突然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他心虚的低下头,道:“我去过她家一次……” 空气突然安静。 六婶盯着冉青看了半响,突然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一声:“不愧是冉老三的儿子,这点倒是遗传得很好。” “小小年纪就找对象了……你不是优等生吗?你们老师没把你皮扒下来?” 冉青底气不足的辩解:“不是谈恋爱,我和李红叶只是朋友。那次是同学们一起周末聚餐,太晚了怕路上不安全,我才送……” 冉青开口解释,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他还没说完,六婶就冷笑着打断:“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做贼心虚啊?我既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妈,你找不找对象关我屁事。” “就算你把她肚子搞大了带回家,也跟我无关。” “既然你认路,那就好办。” 六婶道:“你现在就去她家,今天星期天,她家里应该有人。你以同学的身份上门,找借口在她家里待一段时间,想办法偷一件她生前用过的东西。” “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牙刷、水杯……哪怕是她用过的兜裆布都行。” 六婶道:“去拿一件回来,只要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我今晚就能帮你找到她的尸体。” 六婶说着,看了一下天色,道:“老规矩,天黑前回来找我,我也要出门了。” 六婶满眼血丝,昨晚睡的时间似乎比冉青还短,看起来困倦不已。 可她却还是要急着出门。 临走前,她瞥了冉青一眼,道:“最近不太平,你去缸里舀点香灰带走。遇到麻烦的时候,把香灰撒出去。” “昨晚给你的那个铜镜和锤子,你也留着用,暂时不用还我。” “你那个面具,能不用就最好别用。” 说完,六婶就这样急匆匆的出门了,竟连大门都没有关,完全把关门的事交给了冉青。 冉青目送六婶离去的方向,乖乖走进堂屋,按照六婶的吩咐、去天地君亲师牌位下面的大缸里舀香灰。 充满了奇怪火烟气的堂屋之中,莫名阴森。 冉青踏入之后,瞬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这些红绳,一根根的红绳悬挂在、像是有生命般的抖动。 而那个天地君亲师牌位下的大缸里,之前盛得满满的香灰,如今却肉眼可见的少了一些。 这种香灰能够克制邪物吗…… 冉青伸出手、有些犹豫。 他还记得第一次进入乌江鬼界时,见到这个大缸里塞满了互相撕咬的死人脸,那一幕看着无比惊悚。 这样把手伸进去,没事吗? 冉青一咬牙、最终把手伸了进去,什么都没发生,他这才用塑料袋装了一小包香灰带走。 走出堂屋后,冉青熟门熟路的锁好门,拴好了狗,然后离开。 可在迷雾中走了一段,冉青却惊讶的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后发现那条病恹恹的老狗跟上来了。 冉青一脸诧异:“你怎么挣脱绳子的?” 病恹恹的老狗却只是看着冉青,冉青走一步、它就走一步,却没有更多的回应。 冉青略作思索,想到这条老狗似乎能吓退迷雾里的东西,也就接受了老狗同行。 带着狗走出了住宅区,在路边的大排粉店吃了碗大排粉填饱肚子,冉青继续上路,很快来到李红叶家楼下。 “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很快回来。” 冉青也不知狗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但说完后,这条病恹恹的老狗竟真的趴在了李红叶家楼下的围墙边不动了。 冉青这才回头看着眼前的六层小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外墙老旧的步梯楼在迷雾中幽幽屹立,一层层楼道的通风口好似一颗颗漆黑的眼珠,莫名的令人畏惧。 冉青上一次送李红叶回家时,只是到楼下。 但那个俏皮的女孩,当时站在楼梯口,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半张脸上、满是笑容。 “都到楼下了,不上去坐坐吗?” “我爸妈他们知道你哦,早就想见见你了。” 女孩明媚的笑脸,俏皮的话语,令那时的冉青心跳加速、脸也开始发烫。 他分不清女孩的这些话是诚心的邀请、还是作弄他的恶作剧,只能吓得落荒而逃。 那一夜,他没敢上楼,更不敢去见李红叶的父母,甚至不敢让女孩发现他的脸红、心跳加速。 可如今,他却一个人到此,要上去见她的爸妈…… 冉青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他记得很清楚,李红叶家是五楼,501。 女孩亲口告诉他的。 第30章 吃饺子 “如果你哪天有空来我家做客的话,提前告诉我哦。” “我可以让我爸妈回避,嘻嘻……” 女孩俏皮的笑声,似乎在耳边回荡。 冉青神色恍惚的站在老旧的铁皮门前,看着这扇暗青色的大门,愣了半晌。 真正来到这扇门前后,他竟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不敢面对女孩父母。 犹豫了半响,冉青才鼓起勇气、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在阴暗的楼道中幽幽回响。冉青的心跳忍不住加快起来。 他不知道李红叶的父母是否真的知道他,如果真的知道,那今天登门拜访,李红叶的爸妈……会骂他吗? 想到那样的画面,冉青有些恐慌。 而501的大门,也在冉青的患得患失中打开了。 一个面相温和的妇人出现在冉青面前。 她穿着浅黄色的针织上衣,下着得体的窄裙,脖颈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银链,端庄温婉得像是学校里的老师。 虽然是和六婶差不多的年纪,可眼前的妇人看起来却年轻许多,岁月的风霜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没有明显的皱纹。只是中年人开始失去弹性的皮肤,无声的述说着她的真实年纪。 妇人惊讶的看着眼前穿三中校服的男生,诧异道:“你是……” “阿姨好,我叫冉青,”冉青说名字的时候,心跳忍不住加速,莫名的有些心虚:“是李红叶的同学。” 说完这句话,似乎用掉了冉青全部的力气。 他有些紧张的僵立在门口,像是法庭上等待最后审判的罪人。 然而预想中的责骂声并未响起。 李红叶的母亲听到少年的自我介绍后,惊喜的睁大了双眼。 “……你就是冉青呀?快进来快进来。” 妇人非常开心友善的侧开身,将冉青让了进来。 她这欣喜友善的神态举止,令一直担心惶恐的冉青有些惊愕。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李红叶的母亲,对他这么友善吗? 冉青受宠若惊的走进了屋子。 这时,一个病恹恹的狗头从冉青身后探了出来。 李红叶的母亲惊讶的笑道:“好乖的小狗啊,你养的吗?” 冉青看到老狗的出现被吓了一跳、有些惶恐,看到李红叶的母亲没有生气后,这才偷偷松了口气,连忙解释。 “是一个长辈养的,我本来让它在楼下等着的,没想到它偷偷跟上来,我这就让它下去。” 冉青试图把狗赶走。 妇人却笑着道:“不用不用,我挺喜欢小猫小狗的,让她进来吧。” 李红叶的母亲友善至极,微笑的面孔充满了亲切感。 她开心的笑着、关上门。 上了锁。 “冉青还没吃早饭吧?快先坐一会儿,阿姨煮饺子给你吃。” 李红叶的母亲开心的走进厨房。 妇人那欣喜欢快的神态举止,一时间令冉青如坠梦中,而且是梦幻般的美梦。 “阿姨不用麻烦了,我来的时候吃过早饭了,”冉青连忙阻止。 客厅旁的卧室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非常温和,对冉青道。 “是冉青吧?快坐,红叶说过你好几次了。” 李红叶的父亲竟也态度友善,他温和的笑容、儒雅的气质,令冉青联想到了小说里的谦谦君子。 两人目光对视,冉青竟有些许的自惭形秽。 在客厅沙发坐下后,冉青不自觉的坐直了腰杆。 这是一间80平左右的老旧居民楼,房屋格局两室一厅。 地上铺着干净的瓷砖,墙上挂着好几幅漂亮的油画,松软的沙发飘散着干净布料的气味,空气中似乎没有一粒尘埃。 出身农村的冉青很少坐在这样干净整洁的屋子里,陌生的环境,令他感到局促。 李红叶的父亲却笑着端来一杯热茶,道:“不用紧张,随便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李红叶父母的友善态度,大大出乎了冉青的预料。 他原以为自己冒昧登门,会被痛骂一顿,或者被指责怪罪。 毕竟女儿刚失踪没多久,和女儿不清不楚的不速之客竟敢登门打扰,这种时候,冉青被骂个狗血淋头根本不足为奇。 也因此,此时屋内的融洽气氛、李红叶父亲的嘘寒问暖,全都令冉青感到茫然和无措。 他关心着冉青的生活,关心冉青怎么过来的,分明是一位温和的长辈。 很快,李红叶的母亲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出来了,笑着请冉青品尝一下她的手艺。 “这都是我昨晚刚包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李红叶的母亲温柔的笑着。 与俏皮恶作剧的李红叶相比,她的母亲简直就是书里走出来的贤妻良母。 冉青虽然已经吃饱了,但盛情难却,也只得拿起筷子。 他抬头看了李红叶的父母一眼,屋内的灯光下,李红叶的父母脸上充满了笑容,温和的目光令人心里暖洋洋的。 不远处的角落里,病恹恹的老狗竟也有了一个自己的小铁盆,铁盆里盛着几个热气腾腾的饺子。 李红叶的母亲,竟然连狗也照顾到了…… 冉青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许的愕然。 这么奢侈的嘛?肉馅饺子竟然喂狗…… 一瞬间的迟疑,冉青看到那条病恹恹的老狗已经开开心心的吃完了小铁盆里的饺子,正开心的舔着碗。 但那舌头却有些小、短,不像是狗的舌头,更像是……人? 这个联想让冉青一愣,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是他看错了?还是六婶养的这条狗不对劲? 又或是这条狗不是跟着他来的那条? 冉青瞬间头皮发麻,试图走到那条狗近前看个清楚。 这几日的惊悚经历,已经令冉青如惊弓之鸟般、对身边一切异常的鬼祟事物充满了警惕。 六婶说过,迷雾里有很多鬼祟的东西。 或许那些东西里,有什么东西能伪装成狗、跟了上来? 冉青死死的盯着那条老狗,站起身。 可他起身的瞬间,一旁的李红叶母亲却突然抓住了他。 两人目光对视,冉青一脸错愕,李红叶的母亲却笑得无比温和。 “吃饺子呀……热腾腾的饺子,快趁热吃。” 李红叶的母亲,抓住了冉青的胳膊。 身体接触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恶寒瞬间从冉青后背升起。 他惊骇的看着眼前的妇人,懵了一瞬。 这种突然出现的阴冷恶寒……与之前同班的欧阳雪碰他时一模一样! 第31章 怪不得李红叶喜欢你 角落中,病恹恹的老狗开心的舔着铁盆上的饺子汤汁。 沙发旁的冉青浑身僵硬、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李红叶母亲。 女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令人心生信赖。 可身体接触时,那种阴冷的恶寒却源源不断的蔓延到冉青的全身。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许多恶鬼尖利的怪叫。 “香!好香!” “吃!吃!” “好香!” 那些尖利嘈杂的鬼叫声吵得冉青的头都要炸开了,明明没有戴傩戏面具,可那些恶鬼的尖叫声却突然出现。 冉青挣扎着后退两步,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然而挣扎后退的冉青,却发现李红叶母亲的手还是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并未随着冉青的后退而松开。 甚至就连对面沙发上的李红叶父亲,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冉青面前。 他单手抓住了冉青的另一条胳膊,戴着眼镜的脸上笑容无比温和。 “吃饺子呀,冉青,你怎么不吃。” 李红叶的父亲笑着,竟徒手抓起一颗热腾腾的饺子,捏着就要往冉青的嘴里塞。 屋内昏暗的光线下,李红叶的父母一左一右的挤在冉青身前。 他们笑得无比温柔、友善、开心,手却死死的抓着冉青的胳膊。 冉青像是被两坨冰块抓住,胳膊被抓住的地方,阴冷的恶寒源源不断的蔓延到全身。 这种阴冷恶寒,令身为走阴人的他浑身冰凉。不是撞见恶鬼的感觉,但同样糟糕可怖。 他惊骇至极的看着眼前的夫妻二人,拼命挣扎。 这对夫妻笑得如此温柔,可他们温柔的笑容,搭配上他们因全身发力而绷紧的脸孔,此时竟显得惊悚狰狞。 到了这一刻,冉青哪还不清楚状况——李红叶的父母,有问题! 怪不得他们见到了冉青登门的反应如此奇怪,怪不得女儿失踪这么久,他们却丝毫不见担忧悲伤。 它们根本不是活人! 冉青奋力的挣扎,可胳膊上的手指却像是焊死的铁钳般死死攥住他,任由冉青拼命挣扎也无法挣开。 而笑容温和的李红叶父亲,已经抓着饺子递到冉青嘴边,要把这热腾腾的饺子强行塞进冉青的嘴里。 热气腾腾的饺子按在了嘴上,冉青能清楚的感觉到饺子的热度、闻到饺子的香味。 可到了这种时候,谁还敢吃这个饺子啊! 冉青甚至连嘴都不敢张开,死死的咬紧牙关。 他用力的抬起双脚、猛地跳了起来,两只脚恶狠狠的踹在李红叶父母的脸上,试图把这对中年夫妻蹬开。 然而他的脚印在李红叶父母脸上后,却并未将这诡异的夫妻二人踹开,它们好似在地上生根般纹丝不动。奋力蹬踩的鞋底,只是把这对中年夫妻脸上的皮蹬得皱成一团。 褶皱的人皮下,露出了一些细碎的黑毛,好似猴子一般。 冉青的眼珠,猛地瞪大。 人皮下面……是黑毛? 李红叶的父母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他惊恐至极,根本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状况。 原以为李红叶的父母是死人、或是僵尸之类的东西,可现在却长着猴子一般的黑毛! 冉青更加拼命的蹬踹,他身体横着凌空踩在李红叶父母的脸上,拼命踩踹。可任他如何发力,都无法踹动这夫妻二人。 这两个怪物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任由冉青疯狂的踹它们的脸也无动于衷。 李红叶父亲,甚至发出了欣喜若狂的喜悦笑声。 “好活泼啊!冉青,怪不得李红叶喜欢你。” 李红叶母亲那皮已经皱成一团的脸上,也发出了笑声:“李红叶早就想带你来家里了,可惜你现在才来。” 夫妻二人开心的大笑着,他们目光贪婪的盯着被死死抓住的冉青,褶皱人皮下的嘴竟然开始流粘稠的口水,像是见到了难以抵抗的丰盛美食。 这贪婪的目光,令冉青毛骨悚然。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角落里的狗。 吃完饺子、舔了盘子的老狗,已经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了,对客厅里的巨大响动毫无反应。 显然那饺子里,有什么令人昏睡的东西! 而李红叶的父亲嘿嘿笑着,抓着热饺子使劲往冉青的嘴里塞。 冉青死死的咬着牙关、闭着嘴,可那饺子却粗暴的挤开嘴唇、用力在他牙齿上涂抹。 口腔里的黏膜感觉到饺子的汁液,冉青已经有了些许晕眩的感觉。 哪怕没吃进肚子里,仅仅只是汁液被口腔黏膜吸收,就有效果吗?! 冉青惊骇至极,他慌乱挣扎的手,此时也终于伸出了校服的衣兜。 李红叶的父母只死死的抓住冉青,并未注意到少年的手伸进衣兜。 下一秒,冉青的手猛地从校服兜里扯了出来,一把香灰直接在客厅里爆开。 那原本铁钳般抓着冉青不放的夫妻二人猝不及防下,直接被这把香灰洒了满头满脸。 它们立刻惨叫着松开了冉青,慌乱的后退。 “啊!眼睛!我的眼睛!” “该死的走阴人!是走阴人的香灰!” 两个脸皮褶皱的怪物凄厉嚎叫着,香灰洒脸的它们,像是脸上被泼了硫酸、痛苦惨叫后退。 失去它们的钳制,身体横在半空中的冉青顿时跌落在地,身体重重的砸在地板上。 光滑僵硬的瓷砖地板,瞬间砸得冉青身体抽搐、僵直。 后腰和臀部的强烈疼痛,疼得冉青满头冒汗。 但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强忍着浑身僵直的疼痛,挣扎着把六婶给的铜镜从衣兜里掏了出来。 校服的两个兜,右边兜塞了铜镜,左边兜里塞着六婶家舀的香灰。 冉青挣扎着抬手,将手中的铜镜对准了前方的两人。 那被香火洒了一脸的两个怪物正疯狂的撕扯头脸,要将脸上头上的香灰擦干净。 模糊的铜镜清晰的映出了两个怪物的身影,它们毫无提防。 可令冉青惊愕的画面出现了。 同样用来对付邪祟的道具,香灰起到了巨大作用,可铜镜对准这两只怪物,它们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镜子竟然对它们不起作用! 冉青懵了一下——明明铜镜之前对恶鬼起了作用的啊! 冉青慌忙爬了起来,把背上的书包放下,取出了书包里的那个小锤子。 骨头和木柄的锤子无比轻盈,几乎没有重量——这是冉青最后的武器了。 当冉青拿出这个骨锤的瞬间,那两个怪物明显出现了一丝畏惧。 它们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终于有了一丝底气。 至少六婶给的东西,不是全部没用! 第32章 得吃 攥紧轻盈的木柄骨头锤,冉青死死的盯着前面的两只怪物,左手放在兜里,抓紧了塑料袋里的香灰。 那是六婶家舀出来的香灰,对眼前的怪物有显著作用。 冉青不知道眼前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但它们伪装成了李红叶的父母。 先是被冉青疯狂蹬踹,如今它们又疯狂的擦抹脸上头上的香灰,粗暴的动作把它们头上的人皮弄得无比褶皱,显露出这两颗头颅的本质。 那分明是两个干瘪的人头,如充气面具般的东西。 它们戴上这两颗干瘪的人头,伪装李红叶的父母,甚至住在了李红叶家里。 难道它们是害死李红叶的凶手? 害死李红叶还不够,还跑到李红叶家里杀害了李红叶父母?再披上李红叶父母的人皮和脑袋? 冉青死死的盯着着两只怪物,浑身肌肉绷紧。 轻盈的木柄骨头锤几乎没有重量,虽然给冉青带来了安全感,但不多。 这骨锤似乎用力一点都会砸断,真的能对付这两个怪物吗? 而那两个怪物弄掉脸上头上的香灰后,虽然还是疼痛难忍的样子,但它们已经放下了手、再次看向冉青。 它们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虚假至极的、温和笑容。 但如今它们脸上的人皮褶皱、五官位移,扭曲笑脸再也无法迷惑人心,只显得丑陋凶恶。 六目相对,两只怪物咧嘴笑着、缓缓的弓起背、伏低了头,像野兽伏击般的姿态,看向冉青。 伪装成妇人的怪物,开心的笑道:“你跑不掉的,冉青,这里是五楼,门窗全锁了。” 伪装成男人的怪物,嘿嘿道:“你拿着走阴人的香灰,还有死人锤也没用。你出不去的,我们不是很怕那东西。” 妇人怪物咧开嘴,嘴唇里面是一排锯齿般尖利的獠牙:“乖乖躺下被吃,吃了那个饺子,你会睡得很香、不会有任何痛苦的。” 男人怪物鬼祟的视线在冉青身上扫视,粘稠透明的口水不断从他口中滴落,顺着下巴源源不断的滴落到地上。 它兴奋的道:“你太恐惧了,肉会发酸的!我们不喜欢发酸的肉!” 两只怪物蹲在了玄关口,它们身后就是上了锁的大门,堵死了冉青逃跑的唯一生路。 而冉青身后,则是紧闭的卧室门,以及墙壁。 这一刻的冉青,似乎真的无路可走了。 那两只怪物凶恶贪婪的眼神,令冉青头皮发麻。 这不是昨晚的老人那样的死物,它们的身体强壮、力大无穷,还有尖利的獠牙。 冉青学会的走阴人本事,对它们作用似乎不大——这好像是蛮力才能压制的实体怪物! 冉青眼神迟疑。 ——要不要掏出傩戏面具? 那个邪门恐怖的面具,是他最后的底牌。 可那东西太邪门了,而且这两只怪物真的不是在虚张声势吗?至少香灰和锤子对它们有用啊…… 一瞬间的犹豫,冉青脑海中翻涌着混乱思绪。 那两只凶戾的怪物却已经按耐不住。 它们兴奋的飞扑过来,一左一右,直接冲到冉青身前。 “我要手!” “我要眼珠!” 两只怪物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冉青的预料。 他猛然后退,来不及多想了,猛地从衣兜里甩出了一把香灰。 空气中爆开的香灰洒向了两只怪物,可两只怪物却举手挡住了脸,这些香灰全洒在了它们的衣袖上。 少数落在它们皮肤上的香灰,虽然疼得它们龇牙咧嘴,却并未减缓它们冲来的速度。 腥臭的风迎面扑来,两只怪物扑到了冉青近前。 冉青奋力的挥出手中的骨锤,恶狠狠的砸在了右边的妇人头上。 轻飘飘的木柄骨锤砸在怪物头顶,那怪物惨嚎了一声,干瘪的人头直接被砸出了一个深坑,腥臭的血爆了出来,血液像爆掉的水管般喷溅到天花板上。 ——这锤子,的确对它们威力巨大!它们分明是在虚张声势! 但另一只怪物却已经扑倒了冉青。 冉青试图躲闪,可怪物撞到他身上的瞬间,他像是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上了一般,巨大的力道直接撞得冉青整个人飞起、重重的砸在了身后的墙上。 这东西的速度,远远超出冉青的预料!哪怕香灰和锤子有作用,但来不及同时对付两只啊! 沉闷的身体撞击,震得冉青一阵晕眩,胸腔更是被撞得好像要裂开了一般。疼痛蔓延到整个肺部,痛得冉青直抽气。 扑倒冉青的怪物则张开嘴,锯齿般尖利的一排獠牙凶恶的咬向冉青脖子。 腥臭的气味冲进了冉青的鼻腔,他慌忙按住了怪物的脑袋,拼命的向外推拒,试图把怪物的头推开。 沾满香灰的左手按在怪物头上,怪物疼得惨叫连连。 攥着骨锤的右手握紧成拳,死死的用木锤子抵住怪物的下巴,不敢让那锯齿般的獠牙靠近喉咙。 冉青拼命发力,但这样的角力,他清楚感觉到了双方力量的差距。 自己像是在顶一堵沉重的墙,根本无法推开这怪物的脑袋。 反倒是怪物被香灰带来的疼痛激发了凶性,它那粘稠的唾液滴落在冉青的胸前,疯狂摆动的脑袋癫狂暴躁,锯齿獠牙一点点的向着冉青逼近。 而另一只被冉青爆头的怪物,也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它愤怒嚎叫着,向着冉青扑来。 被压在墙上的冉青此刻只能奋力的抬脚,试图把那妇人怪物踹走。 可他的脚踹出去后,却被怪物死死的抱住。 随后这妇人怪物直接张开獠牙巨口,恶狠狠的咬向了冉青的小腿。 “啊啊啊啊啊!!!!” 小腿血肉被咬开的感觉,令冉青浑身汗毛乍起。 可他明明感觉小腿被咬破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异常的触感,令冉青懵了。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怪物,那尖利的锯齿獠牙始终缓慢却坚定的压向冉青脸庞。 怪物的眼珠里,充满了猎物即将到手的兴奋贪婪。粘稠的口水决堤般的从它口中滴落,已经把冉青肩膀上衣服彻底打湿。 死亡的阴影,淹没了冉青。 被两只怪物死死按住的他,这一刻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腥臭的口气充斥他的鼻腔,生死近在一瞬间的冉青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猛地摆头、松开双手,不再抵抗身前的怪物。 猝不及防的怪物脑袋没料到冉青会突然松手,处于角力状态的它失去抵抗后,脑袋狠狠地砸向墙壁,擦着冉青的脸砸在了墙上。 而这一瞬间的空隙,冉青松开的手猛地拉开了校服胸前的拉链,从衣服下掏出一个涂料鲜艳的恶鬼面具。 怪物的头颅从墙上抬起后,立刻咬向身边的少年侧脸。 它欣喜若狂,终于能吃到了。 可口水长流的脑袋,却在即将咬到猎物的瞬间僵在了空中。 一只涂满香灰的左手,死死的掐住了怪物的脖子。 少年人不该有的恐怖巨力,无声爆发。 怪物的脑袋被强制的推开、后退,它惊愕的看向眼前的少年。看到少年的脑袋上,戴着一个涂料鲜艳、鲜活无比的恶鬼面具。 目光对视的瞬间,那恶鬼面具下的眼珠鲜红硕大,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珠。 比这两只怪物还要兴奋贪婪的尖叫,自那面具下发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吃!得吃!哈哈哈哈!!!” 第33章 凶似鬼 癫狂凶戾的兴奋大笑,在冉青耳边炸开。 强烈的饥饿感,从未有过的嗜血冲动,此刻在他体内疯狂翻涌。 他双目血红的看着眼前的怪物,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兴奋大笑。 “哈哈哈哈!” “得吃!得吃!” 戴上傩戏面具后,冉青似乎又来到了那个嘈杂喧闹的斗兽场。 无数尖利刺耳嘈杂的怪叫声,在他耳边疯狂的回响。 “哈哈哈哈哈哈!是变婆!” “变婆!” “吃了它们!吃了它们!” “我来!我来!” 那些尖利嘈杂的鬼叫声此起彼伏,形成的声浪炸得冉青耳膜生疼。 他愤怒的咆哮道:“我的!我的!” 冉青不受控制的向四周发出怒吼,然后他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两只怪物。 这两只怪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对着冉青的面具疯狂嘶嚎。 可冉青耳边回响的嘈杂鬼叫声太刺耳了,吵得他耳膜生疼、根本听不见两只怪物在说什么。 强烈的饥饿感在他腹腔内翻涌,他双目血红的看到自己掐住了男人怪物的脖子、将它举起,随后掐着它的脖子恶狠狠的往身旁的墙上砸。 怪物的脑袋砸在了墙壁上,干瘪的头颅瞬间变形,发出了惨叫声。 墙壁则发出一声沉闷的闷响,好似重锤砸墙般。 咬在冉青小腿上的那只怪物则松开嘴,尖叫着扑上来。 可冉青的右手却猛地伸出,如抖动的毒蛇般精准掐住了妇人怪物的脖子,就这样一手一个怪物的将它们强行举了起来。 手指上的巨大力道,令冉青的指头陷进了两个怪物的脖子里。 怪物脖子上褶皱的人皮裂开,露出了人皮下的细碎黑毛。 手指陷进了这层粗糙的皮毛里,阴冷不祥的恶寒顺着指头源源不断的蔓延到冉青全身。 但此时的冉青,已经免疫了这种诡异的恶寒。 他戴着面具,兴奋的大笑着,恶狠狠的掐着两只怪物的脖子。指头疯狂发力,指甲轻松挤破怪物脖颈上的黑色皮毛,陷进了粘稠的血肉之中。 两只怪物受了伤,更加凄厉的惨叫着、疯狂的挣扎着。 它们试图抓挠眼前的冉青。 可冉青却只是狞笑,他抓着怪物的脖子、用力的将它们的脑袋往中间撞,两颗怪物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一起。 砰! 砰! 砰! 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声不断响起,冉青掐着两只怪物的脖子、不断地将它们的头撞在一起。 猛烈持续的撞击下,怪物干瘪的脑袋上人皮渐渐开裂,人皮上的裂缝间露出了更多粗糙的黑色皮毛。 怪物们的挣扎渐渐虚弱,冉青的笑却越发癫狂。 他猛地甩开了这两只怪物,将它们砸在了地上。 耳边嘈杂的鬼叫声兴奋嘈杂,体内的嗜血饥饿感几乎到达了顶峰。 冉青面具上的獠牙巨口贪婪的张开,一条红红的舌头从鬼脸面具里探了出来。 他如发狂猛兽般的飞扑了上去,直接扑到了其中一只怪物的身上。 这只脑袋干瘪变形的怪物,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虚弱至极的瘫在地上,腥臭的污血不断从它头上、脖子上、鼻孔眼珠间向外溢。 戴着面具的冉青如发狂的野兽,疯狂的将怪物的胸膛撕开,扯断了胸前的皮肉、露出了皮肉下蠕动的内脏。 屋内的刺鼻腥臭味,更加强烈。 冉青直接把脑袋埋了进去,兴奋大笑。 “得吃!得吃!” 他癫狂兴奋至极。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能活活吃掉两只怪物! 可下一秒,冉青的手却猛地抓住了脖子上的面具边缘。 紧接着,指头发力、用力向外拉扯。 觉察到冉青想要取下面具,那些刺耳愤怒的咆哮声顿时在冉青耳边炸开。 一道道冰冷狂暴的影子拍击而来,冉青感觉自己像是站在狂风中的稻草人,单薄的身体正在被四面八方的冰冷狂风疯狂抽打。 那些黑影不想让他走?! 冉青的手指死死抓住傩戏面具的边缘,因用力而苍白的指头疯狂发力。即便耳边的声音吵得脑袋炸开,即便四面八方的黑影疯一般的冲击他的身体。 他依旧坚决、强硬的将这个诡异的恐怖面具从脸上揭开。 木制的面具像是黏在了他的脸上,与他的皮肤完全黏在了一起。 被缓缓揭开的面具,竟带着冉青的脸皮一起拉升。 脸皮被拉扯带来的火辣辣疼痛,激怒了冉青。 他愤恨的咆哮着,炽烈的怒火在脑海中升腾,冉青疯魔般的对身边那些声音怒吼。 “老子不吃!” “不吃!” “滚!” 咬牙狂吼的冉青猛地发力,瞬间将整个傩戏面具从脸上扯了下来。 冰冷的木制面具从皮肤上脱落,咕噜噜的滚到了满是血污的地板瓷砖上。 那些嘈杂刺耳的尖叫声、愤怒咆哮声,瞬间从冉青的身边远离。 血污腥臭的客厅屋子里,只有冉青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两只怪物在地上躺着、惊恐艰难的出气声。 昏暗的灯光下,这两只怪物头颅变形、浑身血污。 它们的血很臭,颜色比人的血暗沉。 如今两只怪物看到冉青的面具脱落,它们艰难的向外爬去,试图逃离这个恐怖的少年。 冉青浑身僵硬疲惫,戴上傩戏面具才两分钟,却好似抽干了他全身的力量。 这一刻的他,竟连抬一下指头都费力。 可看到两只怪物挣扎着向门外爬去,冉青却咬紧了牙,强迫自己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头抓住了地上的木柄骨锤。 森白人骨作为锤头的锤子,轻飘飘的没有重量,让人怀疑它的威力。 冉青艰难的拖着疲惫的身体向两只怪物爬去,穿着妇人衣服的怪物爬得最慢,被地板上爬来的冉青追上。 怪物痛苦的伸出手,试图阻止冉青。 可冉青缓缓的举起骨锤,一下、一下、一下的轻轻砸在了它的头上。 轻盈的骨锤落下,明明没有丝毫力道,可怪物的脑袋却好似豆腐般被轻易敲开。 一个又一个的凹陷出现在怪物的头上,最后红白相见的恶臭事物从怪物的脑袋间爆开。 它终于没了气,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而另一只怪物艰难的爬到了大门口,正虚弱的扶着门爬起、想要打开门锁出去。 可冉青进门时被特意反锁的大门,此刻拖慢了它开门的速度。 怪物的身后,传来了身体在地砖上蠕动爬行的“刷刷”声。 刷——刷——刷—— 那细碎的声音,像夜幕下的沙蛇在沙砾上缓慢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怪物惊恐的转过头,看到那浑身血污、满脸红白物什的少年正死死的盯着它,已经爬到了它身后。 脱下面具的少年,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像是十天十夜都没休息好的肺痨鬼。 可在怪物的眼中,这一刻脱下了面具的苍白少年,却比刚才的恶鬼还要恐怖! 它的眼珠因绝望和恐惧而瞪大,视网膜的倒影中,少年蠕动的身体缓缓的靠近。 随后,骨锤扬起…… 第34章 变婆 虚弱,疲惫,脏污,血腥…… 一地狼藉的客厅里,冉青虚弱至极的靠在玄关旁的鞋柜上,浑身都是粘稠腥臭的污血、以及红白碎肉。 他已经瘫在这里好一会儿了。 极度的疲惫虚弱,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强撑着用骨锤砸死两个怪物后,冉青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在玄关。要不是旁边有个鞋柜倚靠,怕是要直接瘫在怪物尸体上。 冉青的脚边,脑袋被锤得爆开、红白物什散落一地的怪物尸体,直挺挺的躺着。 冉青难以忍受这股腥臭,但不得不与之待在同一个玄关。 这样浑身疲惫的瘫坐了不知多久,冉青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后,才摇摇晃晃的扶着玄关鞋柜站起,喃喃道。 “……这次来的恶鬼,有点凶啊。” 这次来的恶鬼,绝对不是昨晚的那只。 傩戏面具每次喊来的恶鬼,竟不是同一只?! 这一刻,冉青想起了每次戴上傩戏面具后,耳边那些尖利嘈杂的怪叫声……面具后面,真的有那么多的恶鬼吗? 昨晚来的那只恶鬼虽然凶,但那种凶残饥饿更像是恶鬼们的本性,冉青戴上面具后始终是自主行动。只是被恶鬼的凶性感染后,做事变得粗暴。 但今天不同,今天来的这只恶鬼如脱缰疯狗般瞬间就夺走了冉青的身体控制权。 虽然在冉青的奋力抵抗下,他最终赶走了这只恶鬼、扯下面具。但回忆那种身体被夺走的感觉,冉青却有些毛骨悚然。 他总感觉,如果他晚一点取下面具、放任这恶鬼乱来,说不定就抢不回身体了…… 冉青的脸色无比难看。 “每次戴上面具,都像是和它们打了一架……” 虽然打赢了,但只是这一次赢了。 下一次呢? 它们可以输无数次,但只要它们赢一次…… 看着地上的那个木面具,冉青缓缓的走了过去,将面具捡了起来。 涂料鲜艳的傩戏面具静静的躺在冉青的手里,触感冰凉。 “得想办法解决这群恶鬼的贪得无厌!不然就真的只能少用面具了……” 来一只恶鬼就想抢他的身体,那这面具谁还敢用? 怪不得六婶看到傩戏面具时,表情那么复杂!这面具虽然强横,但远比不上六婶的羊皮鼓稳妥啊,鬼眼羊神可不会抢六婶的身体。 冉青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客厅。 一地的狼藉,两具怪物的尸体躺在腥臭的血泊中,爆开的干瘪脑袋里红白物什洒落一地。 接下来,这两具尸体该如何解决…… 冉青脑袋嗡嗡的,感到无比迷茫。 刚才生死危机下,光顾着搏命求生了。 如今击杀了两只怪物,看着客厅里的一地狼藉,冉青却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理。 原本只是想要登门拜访李红叶的父母,想办法从她家里偷点东西离开,却没料到这家里的两个人已经变成了怪物。 这两具尸体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他该如何解释? 要毁尸灭迹吗? 但两具这么大的尸体,怎么毁尸灭迹? 这和昨晚的老鬼不一样,那只老鬼可以粗暴的塞进罐子里。 可这两只怪物…… 焦虑茫然的思考中,冉青身上的恶臭更刺鼻了,浓烈的腥臭味刺激得冉青想吐。 他顾不得客厅里的尸体了,扶着墙慌忙走进卫生间,快速打开水龙头,不断往脸上泼水。 冰凉的冷水带走了冉青脸上的污血、红白相间的碎肉,随着这些恶臭秽物被水流冲走,身上的恶臭少了许多,冉青的大脑也在冰水的刺激下渐渐清醒。 这一刻,他因疲惫而混沌呆滞的大脑,终于有了些许清明的感觉。 “……城里不但有怪物,怪物还能伪装成活人。” “是叫变婆吗……” 戴上傩戏面具时,耳边嘈杂的那些尖叫声哪怕只是回忆也令冉青感到头疼。 但那些恶鬼嚎叫时,却这么称呼两只怪物。 变婆…… 冉青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扯了扯、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僵硬惨笑。 “原来世上真的有变婆……” 老变婆,这绝对是西南牂牁地区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恐怖故事了。 不知多少孩童小时候被大人们说的故事吓得做噩梦。 冉青小时候在寨子里的时候,奶奶就和他说过这个鬼故事。 这是一个带有寓言性质的鬼故事,只是沾染了一些惊悚、恐吓的元素,冉青一直以为是老人们编出来吓小孩的。 故事说的是一对年幼的姐弟在家里看家,家里的大人们出去种地干活,临走前交代两个孩子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老变婆会变成老人进村吃人。 而大人们走后没多久,老变婆真的来了,变成了一个慈祥老奶奶敲门,想要骗姐弟开门。 姐姐很警惕,不愿开门。但年幼的弟弟却上当受骗,把大门打开。老变婆进屋后、笑得很慈祥的讨水喝。 姐姐没办法,只能舀水给老变婆喝,可老变婆喝了水又说自己累了,想坐着休息一会儿。 姐姐不敢激怒变婆,只是抓着弟弟不让弟弟过去,让变婆坐着休息,想等家里的大人回来赶走变婆。 可老变婆非常慈祥,很快便哄得弟弟开心直笑。弟弟甩开姐姐的手去和变婆玩,玩得非常开心。 天黑了,家里的大人却还没有回来。姐姐想让变婆离开,可老变婆说天黑了它看不清路,想在家里睡。 打水洗脚的时候,变婆非常细心的帮弟弟把脚洗得干干净净,一直盯着弟弟又嫩又白的脚流口水。 姐姐看到这一幕非常害怕,知道变婆喜欢吃干净的小孩,于是趁变婆不注意,偷偷抓了一把灰洒在弟弟的脚上。弟弟却不懂姐姐的好意,哭着给老变婆告状。 老变婆又重新打水,给弟弟把脚洗得干干净净。 姐姐见无法阻止,只能说要带着弟弟睡,想带弟弟躲起来,可弟弟却吵着要和慈祥的奶奶睡。 于是慈祥的变婆便抱着弟弟去了里屋,睡大人们睡的床。 半夜,变婆来喊姐姐一起睡,可姐姐却躲了起来、没有在床上。 变婆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姐姐,只得回里屋去找弟弟。它没想到,姐姐就躲在它的床底下。 趴在床下的姐姐缩着身体,不敢乱动,听到头顶的弟弟和老变婆说话。 “奶奶奶奶,你的指甲怎么这么长啊?” 老变婆说:“奶奶年纪大了,指甲长得很长。” 过了一会儿,弟弟又说:“奶奶奶奶,你的牙齿好尖啊。” 老变婆呵呵直笑:“奶奶嚼核桃嚼多了,才把牙齿磨得尖尖的。” 过了一会儿,弟弟又说:“奶奶奶奶,你干嘛吸我的手指头啊。” 老变婆的声音变得非常沙哑:“因为奶奶喜欢你的手指头啊!” 黑暗中,头顶的床上响起了嘎嘣嘎嘣的、嚼指头的声音。 可小男孩却只是好奇,根本不觉得痛:“奶奶奶奶,你怎么脱我衣服啊。” “因为奶奶喜欢你的小心肝啊!” 一滴滴粘稠的鲜血从她头顶的床板缝隙间滴落,不断的滴在姐姐惊恐的脸上…… 第35章 婶婶我错了 回忆着童年听过的恐怖故事,冉青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谁能料到老人们编出来骗小孩的寓言恐怖故事,竟然是真的。 这世上,真的有变婆。 而且变婆吃人的时候,真的不痛! 冉青的右脚小腿被咬了一口,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疼痛的感觉。 站在镜子前深吸了一口气,冉青准备离开洗手间、去客厅收拾那两只变婆的尸体。 那两具尸体的血流得不多,可气味太臭了。 冉青担心臭味飘出去,把左邻右舍的邻居引来。 到时候人们看到他一身血的站在李红叶家里,而李红叶的父母变成了两具尸体…… 可关上水龙头离开的瞬间,冉青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动。 镜子里的冉青冷冰冰的看着他,像是另外的人。 一人一影隔着镜子对视,这诡异的一幕,令冉青愣住了。 他的手,缓缓在衣服上擦干水分、放进衣兜。 六婶家带来的香灰,还有。 可看到冉青的动作,镜子里的人影却不怕,它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锯齿般尖利的獠牙。 它嘿嘿笑道:“你中毒了,冉青。” “变婆给的食物你也敢吃!” 镜子里的人影嘿嘿冷笑了起来。 冉青脸色剧变:“你是鬼!” 那镜子里的人影却只是咧嘴冷笑,讥讽道:“你中毒了!” “快去找个地方躺下吧!” “卫生间地板凉!” 镜子里的人说完,冉青的大脑突然一阵昏沉,晕眩的感觉袭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嘴,才发现自己的嘴里还残留一些肉馅饺子的碎末,是怪物之前塞进他嘴里的。 难道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把这些碎肉咽进了肚子里? 晕眩感愈发强烈,冉青顾不得镜子里的东西了。他慌忙推开卫生间的门出去,可刚走了两步,天旋地转的感觉猛地袭上来。 冉青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黑暗,瞬间将冉青淹没。 这种浑浑噩噩的黑暗昏沉中,冉青似乎离开了李红叶家,来到了陌生的地界,身边有许多人影来来回回跑动。 那些人影还对他指指点点,对他尖利怪叫,对他议论纷纷。 但躺在黑暗中的冉青却浑身沉重,连抬一下指头都无法做到。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冉青呆滞停顿的大脑,突然听到了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 这细碎的声音很轻,却瞬间惊醒了冉青。他悚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李红叶家冰冷的地板上。 客厅里一片黑暗,窗外也同样漆黑无光,自己竟然从早上昏迷到了天黑。 而李红叶家大门的方向,锁眼里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在黑暗死寂的夜里无比刺耳。 冉青有些慌张。 难道李红叶家里还有别的人?如今天黑后回家了? 他试图起身,却发现浑身酥软无力,连抬一下胳膊都费劲。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红叶家大门锁眼里的转动声停止,紧接着,大门打开。 门外的楼梯间的昏黄灯光照进玄关,一只病恹恹的老狗钻了进来,随后是一脸阴沉、戴着头巾、穿着脏兮兮蜡染裙袍的中年妇人。 六婶…… 看到六婶的瞬间,冉青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想要爬起身来。 可身体刚发力抬起,脑袋就不受控制的砸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看到这一幕的六婶急忙跑过来,脚步声急促的越过了那两具怪物尸体。 “娃子,你没事吧?!” 六神伸手托住冉青的脸,紧张的看着冉青的眼睛:“能看得清吗?” 六婶伸出三根指头:“这是几?” 冉青呆滞了一下,道:“三……” 六婶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到玄关把大门关上,打开了客厅的灯,这才重新回到冉青身边。 把绵软无力的冉青扛到沙发上躺下,六婶蹲在一旁,仔细的检查冉青的伤势。 “居然是两只变婆……你娃子命真大,”六婶检查着冉青的伤势,一边喃喃自语。 总是凶神恶煞的中年妇人,此时脸上的神情竟充满了庆幸与后怕。 躺在沙发上的冉青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六婶那黝黑粗糙的脸上紧张的神情,恍惚间、竟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那个凶神恶煞的六婶,竟然在担心他…… 他还以为六婶对他只有嫌弃和讨厌。 冉青不敢说话,但心里却暖洋洋的。 一种陌生的暖意与惆怅,在身体里漾开。 奶奶去世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关心他了…… 而六婶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把冉青裤管给拉下来,道:“没什么大碍,伤口不深,只是中了变婆的毒,再缓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六婶走到客厅角落,蹲在那个喂狗的小铁盆旁,捡起了铁盆观看。 看到六婶去检查铁盆,守在沙发旁的狗顿时浑身发抖的夹着尾巴,恐惧的趴在了地上。 像是天塌了一般。 冉青看得一愣,不知道这狗怎么突然这么害怕。 而六婶已经捡起铁盆站了起来,冷冷的看向狗。 “让你跟着冉青,有什么危险帮他看着点,你倒好,见到吃的就馋。变婆给的东西都敢吃!” “你活腻了是吧?不想要命了是吧?要不是冉青有本事,你今晚就成变婆肚子里的屎了!” 六婶拎着铁盆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面色阴沉凶戾。狰狞的半张脸在灯光阴影下,显得如恶鬼般恐怖。 看到这样的六婶,别说狗了,就连冉青都觉得头皮发麻。 六婶比鬼还要可怕! 他浑身酥软,无力动弹。 而趴在沙发旁的狗更是惊恐的夹着尾巴、吓得浑身发抖。 六婶怒气冲冲的按住狗的脑袋,铁盆狠狠的往狗头上砸去:“我让你吃!让你吃!” “给你说了那么多遍都不听,馋得跟狗一样!你当狗当久了,真当自己是狗了是吧!” “嘴都管不住!” “我让你吃!让你吃!” 六婶面色狰狞的举着铁盆,愤怒至极的不断往狗的头上砸。 乒乒乓乓的响声听得冉青头皮发麻。 但更令冉青惊骇的,是六婶说的话。 当狗当久了……六婶说的是什么啊! 这不就是一条狗吗? 冉青惊骇的看着那条病恹恹的老狗,被六婶砸得浑身发抖。 终于,狗发出了恐惧的哭声。 一个小女孩的哭嚎声,在客厅里响起。 “婶婶我错了!求求你别打了!呜呜呜……” 第36章 你的小姘头很邪门啊 小女孩的哭声在客厅里响起,瞬间令沙发上躺着的冉青浑身汗毛乍起。 ——六婶养的这条狗,会说话?! 他惊愕至极的看着这条狗,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为什么狗会说话啊! 难道这条狗也是怪物? 可冉青和这条狗待了这么久,从没感觉到什么危险。 ——他被变婆抓住的时候,可是浑身发冷来着! 冉青难以置信,可六婶却对“狗”的哭嚎求饶无动于衷。 她面色阴沉的举着铁盆,不断的将铁盆往狗的脑袋上砸去,砰砰砰的声响中铁盆被迅速砸得变形。 直到火气发泄得差不多,六婶才愤恨的松开了这条狗,一脚把它踹到了冉青脚边。 “说了多少次,让你管住你的嘴!别什么都吃!” “老娘才对你放松几天,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两只变婆!要不是冉青有傩戏面具,你和他都死定了!” “这两只变婆就算是我遇到,都有危险!你居然敢吃它们给的东西!”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听我的话,那就赶紧滚!离我远点!省得老娘看到你这条不听管教的小母狗就心烦!” 六婶愤怒的数落着狗,那怒火与后怕不是作伪,完全就是对家中不成器孩子的愤怒。 被踹开的狗瑟瑟发抖的趴在沙发旁边,发出了小女孩般的、一抽一抽的哭泣声。 “呜呜呜……我错了,婶婶。” “婶婶你不要生气,呜呜呜……我以后不会了,我以后听话的。” “呜呜呜……我以后一定听话的!婶婶你不要赶我走,呜呜呜……” 小女孩的哭声无比急切,听得人心生怜悯。 六婶则急促的喘息着,发了这么一通火,她显然也有些累了。 丢开手里已经被砸变形的铁盆,六婶走到冉青身边。 看到冉青惊讶困惑的神情,六婶冷冰冰的道:“这条小母狗是我几年前捡来的,本来是人,被一个南洋来的秃子采生折割了,那秃子把她带在身边当乩童。” “我杀了那秃子后,这小母狗就养在了身边。本指望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能帮你忙,没想到她嘴这么馋,变婆给的东西都敢吃。” “好在你娃子够警醒,没像她一样傻不愣登的吃别人给的东西。” 六婶用筷子翻动茶几上早已冰冷的饺子,拿筷子破开了饺子皮查看肉馅后,冷笑道:“看来你已经能出师了。” “不但识破了变婆的伎俩,还敲死了两只变婆。” “今天换我来你这个小姘头的家,没准备的情况下,说不定都走不出这大门。” 六婶说着,像是在夸奖冉青。 但冉青心里却嘀咕,总觉得六婶在胡扯。 您去乌江鬼界都能全身而归,两只变婆就能留下你吗…… 而且冉青能识破变婆的阴谋,纯属侥幸。 当时他的饺子都快送到嘴边了,根本没料到李红叶的父母会是怪物。看到狗吃东西时的舌头有异常,下意识的起身想查看、才触发后面的连锁反应。 如果没有这条狗跟着,只是冉青一个人进来,他哪能料到李红叶家里的父母会是两个吃人的怪物啊! 怕是现在真的变成变婆肚子里的屎了。 冉青躺在沙发上,虚弱无力的把事情的经过讲述给六婶听,顺便也帮这条狗求情。 客厅的灯光下,六婶一边听冉青的讲述,一边把两只变婆的尸体拖到沙发旁。 接着她当着冉青的面,把手指头扎进了变婆的尸体里。 六婶似乎很了解变婆的身体构造,她粗糙的指头不断扎进那干瘪的皮肉下,一点点的将皮肉扯开。 最后,六婶把所有干瘪的皮肉从变婆身上扒拉下来。褪下人皮后,趴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只矮小的黑色怪物。 这种怪物像是猴子,但身上的黑毛长得东一撮、西一簇,显得非常凌乱丑陋。没有毛的地方,皮上长着许多细小的瘤子。 看着这些丑陋恶心的瘤子,六婶眉头皱紧:“邪门……” 六婶对眼前的怪物感到不解,似乎见到了难以理解的事情。 此时的冉青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他虚弱的扶着沙发坐起来,问道:“六婶,这变婆有什么问题吗?” 冉青开口询问。 他对走阴人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原本以为走阴人的世界里只有死物恶鬼。 可今天的遭遇却告诉他,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变婆这种鬼故事里才有的吃人怪物,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城里,披着人皮生活,甚至还能伪装得天衣无缝! 表面看起来,李红叶家里的情况和寻常的城里职工家庭没有任何区别。 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伪装成李红叶父母的怪物,会看电视,会用煤气,会煮饭烧水,还会用有毒的食物骗人……这一切,都比老人说的鬼故事里的变婆恐怖得多。 任何人进了这个屋子,都不会有提防。 六婶瞥了冉青一眼,问道:“你知道变婆吗?” 冉青实话实说:“小时候听奶奶讲过,变婆会装成老人进村吃小孩……” 听到冉青的回答,六婶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那个吓小孩的鬼故事是吧?我小时候也听过。那鬼故事里的东西是真的,变婆的确会披着人皮进村,甚至会伪装成人住进你家里。” “但一般来说,它们吃一两个人后就会偷偷离开,不会在村里待太久。” “可你小姘头家里的这两只变婆却很奇怪,它们不是最近才来的。” “它们身上长的这种瘤子,是披人皮、伪装了很久才会长的毒疮。长了这么多瘤子,毛都掉了一堆,说明这两只怪物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保守估计,它们和你的小姘头一起住了一年以上……” 六婶直勾勾的盯着冉青,道:“你的这个小姘头,很邪门啊!” 冉青的心头,猛地一跳。 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恶寒,瞬间蔓延到全身。 李红叶家里的这两只怪物,不是最近才来的。 它们已经来了很久,和李红叶一起住了一年以上?! 第37章 你会喜欢我吗? 冉青脸色微变:“六婶,你是说李红叶一年前就死了?变婆披着她的皮去学校读书?” 自己过去一年时间里接触到的李红叶,是变婆伪装的?! 变婆这么恐怖,不但能完美伪装,还会做题、考试,并且还连着两次期末考试都把他压在第三名? 他考不过李红叶也就算了,连变婆都考不过?! 冉青一脸的惊愕,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却见六婶瞪着他,骂道:“你娃脑子里塞的是大粪吗?在想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你小姘头死了一年了?” “我是说,她和变婆一起生活了一年!” “不是她死了一年!” 六婶冷冰冰的打断了冉青。 这话让冉青愣了一下,但还是难以理解:“李红叶和两只变婆在一起住了一年,却没被吃……这可能吗?” 沙发旁,六婶蹲在地上,像叠被子一般的,将地上的两张干瘪人皮整理着叠了起来。 她听到冉青的疑问,发出一声冷笑:“所以我说她邪门啊。普通人和变婆住一块儿,就是给变婆加菜。” “就算是我们这样的走阴人,也不敢和变婆待一块,更别说睡一起了。” “变婆又不是狗,懂得认主人,这东西只会吃人。” “你爹冉老三是我见过最胆大包天的人,你回头可以问问他敢不敢和变婆睡一间屋子。” 六婶把两张干瘪的人皮叠好后,像叠毯子般塞进了自己带来的袋子里。 接着道:“你先坐着休息,我去屋子里看看。” “你的这个女同学,越挖越有东西。” “我真想看看她屋子里有什么,能让她和变婆待在同一间屋子里相安无事!” 六婶离开客厅,走向了洗手间和那两间卧室的走廊。 冉青连忙提醒:“六婶!卫生间的镜子里好像有个鬼……” 他想起了昏迷前,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鬼。 但六婶听了这话后却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搭理冉青。 反倒是冉青脚边趴着的那条狗,怯怯的道:“……那应该是幻觉,中了变婆的毒后产生的幻觉。” 小女孩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些许的哭腔与怯懦,听得人心生怜惜。 冉青错愕的看着这条狗,虽然已经听六婶解释了情况,可此时看到这条病恹恹的狗,看着它乱糟糟的皮毛、以及和狗没有任何区别的外形,还无法将这个声音和之前那条能吓退邪祟的老狗联系起来。 冉青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冉青试图和这个小女孩进行交流。 但披着狗皮的女孩却畏惧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爬起来、夹着尾巴跑进去找六婶了,没有回答冉青的问题。 冉青自找没趣,也只能无力的躺回沙发上继续休息。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房间里传来六婶翻箱倒柜的声音。 但那些动静暂时与冉青无关了。 他虚弱的躺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客厅,看着脚边那两具变婆的尸体。 干瘪的人皮被扯下来后,这两只猴子般丑陋的变婆面目狰狞、锯齿状的獠牙间有污血外溢,空气中的恶臭愈发刺鼻。 此时已经看不出是两具人的尸体了,完全是两只野兽的尸体。 它们虽然矮小、不如成年人高大,可皮毛下的肌肉却结实有力,那长满肉瘤的皮肤下更是肌肉青筋暴起,怪不得力气如此庞大。 冉青甚至怀疑这怪物一拳就能打死人。 而变婆的尸体后面,是客厅的墙壁,墙上挂着李红叶一家三口的家庭合照。 照片中的李红叶穿着小学校服,面孔稚嫩、还有些婴儿肥。她站在父母中间、依偎在母亲的肩膀上,对着镜头笑得很甜美乖巧。 谁都无法想到,照片里这温馨美满的一家三口,会在几年后变成怪物、厉鬼…… 温和友善的父母不但被变婆吃了,还被变婆扒下皮肉顶替身份。 而照片中甜美乖巧的小女孩,变成了死状狰狞凄惨的恶鬼,游荡在乌江鬼界深处,如今还盯上了老同学、阴魂不散…… 这个幸福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李红叶经历了什么变故? 她与两只变婆朝夕相处的生活了一年,还能每天按时上课,没事人一样的在学校里捉弄冉青,每次考试都能压冉青一名。 那一个个寂静无人的深夜里,她在想什么呢? 如果不是李红叶突然死去、变成恶鬼,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笑得如阳光般明媚的女孩,身后竟有如此深邃恐怖的黑暗…… 冉青怔怔的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六婶突然回到客厅。 她似乎已经把整个屋子都翻找了一遍,正冷冰冰的坐在冉青对面。 病恹恹的狗小心翼翼的趴在六婶脚边,夹着尾巴、缩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六婶神色阴沉,好似要吃人一样。 冉青有种不祥的预感。 “六婶……你找到什么了吗?” 难道六婶什么都没找到? 果然,面色阴沉的六婶冷哼了一声,不耐烦的丢来一个粉红封皮的笔记本。 “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找到。” “你这个小姘头正常得很!家里找不到没有任何东西!” “也不知是她藏得好,还是东西没放在家里。” 六婶面色阴沉的骂道:“只找到她这个日记本,你或许感兴趣。但这东西对我没用。” 六婶拿着两只没洗的白袜子,道:“我拿这个就够了,能够用来寻尸体。” 这两条白袜子显然是李红叶的,没有洗、袜子有些脏污。 冉青看了一眼,便默默的接过笔记,打开封皮。 一行行冉青熟悉的娟秀字迹在视网膜中跳动。 这些,是李红叶写的日记。 娟秀的字迹在红线间流转,娓娓的讲述着少女普通的一天。 第一页,日记。 第二页,日记。 第三页,日记。 第四页第五页……冉青一直往后翻,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 每一页,都是少女的日记。 上面写着她在学校的日常,记录的趣事,生活的点滴。灵动的笔触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少女的文字如她本人一样乐观开朗。 这文字中跃然纸上的少女形象,才是冉青熟悉的那个女孩。 那个俏皮明媚、聪慧有趣的李红叶。 厚厚的一本日记本,没有任何一页提到变婆、怪物。 她似乎不知道家里有两个怪物。 一直到最后一页,冉青才看到唯一一页没有记录生活的纸。 这一页,空荡荡,没有记录生活,只在正中央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不知写给谁听。 这行字是—— 你会喜欢我吗? 第38章 祭礼 客厅里,冉青怔住了。 他怔怔的看着着最后一页上的娟秀小字,愣神良久。 你会喜欢我吗…… 李红叶这写在日记本上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前后文衔接。 就只是孤零零的一句话,孤零零的矗立在日记本的正中央。 像是在自问,又像是…… 冉青神情恍惚。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隐隐约约的、似乎猜到了李红叶这最后一句话写给谁。 强烈的绞痛,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六婶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冷冰冰的打量冉青良久。 直到此时,她才开口说话:“该拿的东西也拿到了,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时间紧迫、没空做别的事了。” 六婶指着墙上的时钟,道:“现在出门,还来得及去找你这个女同学的尸体。” 六婶的提醒,令冉青回过神来。 他看向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李红叶的贴身之物的确拿到了,而且是最贴身的。来李红叶家的最初目的已经达成,的确该走了。 冉青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可刚站起来、大脑又是一阵晕眩,不由自主的倒回了沙发上。 看到六婶眉头紧皱的看着自己,冉青有些尴尬:“六婶,我……我还有些晕……” 虽然已经休息了很久,但冉青还是感觉手脚酥软、疲惫至极。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虚弱。 六婶无言的看着冉青,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她走到厨房,拿出一把锋利的菜刀,当着冉青的面把一只变婆的手指头给剁了下来。 菜刀笃笃笃的砍在怪物指头上的声音,沉闷且刺耳。 砍下一整根指头后,六婶又去饮水机倒了杯热水,把变婆的指头丢进热水里浸泡。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脸色一变,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六婶则端着那泡指头的水走到冉青面前,把热气腾腾、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水杯递给了冉青。 “喝了,喝了就彻底解毒了。” 冉青的脸瞬间青了。 看着眼前这杯泡着变乌青指头、热气腾腾的热水,他喉咙发痒、胃里在疯狂蠕动,强烈至极的反胃感上涌、冉青差点没吐出来。 “……可……可以不喝吗?”冉青弱弱的问了一句。 客厅的灯光下,六婶的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冷冰冰的微笑。 “你觉得呢?” 一旁的狗害怕的夹起了尾巴,缩着头,显然被六婶这狰狞的笑容给吓到了。 冉青不敢再说话,心虚的接过杯子。 杯子里的怪物指头在热水中浸泡着,浓烈刺鼻的腥臭怪味刺激着鼻腔。 才泡了一会儿,这杯水就变得浑浊了,像是那种泡了很久的红茶。 冉青眼睛一闭,停止了吸气,猛地把热水送到嘴边,一口灌了下去。 咕噜咕噜的热水滚过喉咙,冉青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立刻把杯子放下。 腥臭恶心的感觉在喉咙里翻滚,冉青感觉自己像是喝了一杯生猪血。这种味道,简直此生难忘。 冉青掐着喉咙,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呕出来。 六婶又倒了一杯干净的温水,递给了冉青。 “漱漱口吧。” 冉青感激的接过,又灌了一口温水。 原本空空的肚子,顿时感觉有些涨。 看着客厅里的变婆尸体,冉青迟疑着问道:“对了六婶,这两只变婆的尸体……怎么处理?” 虽然李红叶父母的人皮被六婶叠着装进了袋子里,但剩下的两具怪物尸体也不好处理。 如果不把这两具尸体运走,就这样放在李红叶家……如果被人发现,估计能上电视台节目? 变婆这丑陋恶心的样子,太过吓人了。 任何人看到都会吓一跳,也会好奇世上还有这种怪物。 六婶瞥了冉青一眼,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走阴人的肉对那些脏东西来说是美味。” “而变婆这类的怪物,它们的肉也同样美味。” “等会儿出门了把窗户打开,让这屋子里的腥臭味散出去,自然会有东西来帮我们处理尸体。” “明天天亮后,这屋子里别说尸体了,骨头渣都给你嚼干净,连地上的血都会被舔得一干二净。” 六婶道:“我们只要把这屋子里来过人的痕迹抹掉,让别人不知道我们来过就行。” 六婶把冉青喝过的两个纸杯捏扁,塞进了她带来的那个大袋子里。 随后从袋子里拿出抹布,对冉青道:“你先回去换套衣服,我留下来打扫现场,把我们来过的痕迹抹除,等我打扫完了就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你住清园路对吧?” 六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道:“十一点半,我在清园路口等你。” 六婶让冉青离开。 冉青此时也感觉力气恢复了,之前那种虚弱疲惫的感觉竟然彻底消失。 明明喝下那杯水才几分钟,此时就已经像什么毒都没中过。 冉青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但刚走出去两步,冉青突然一怔、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僵立在原地数秒后,冉青才回过头、看向地上的两具变婆尸体。 “六婶,我要这两只变婆的眼珠……” 冉青喃喃道。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六婶抬头。 六婶瞥了冉青一眼,猜到了原因。 “傩戏面具后面的邪主要是吧?” “你自己挖出来,把门打开、眼珠丢出去,山猴子会来取的。” 每次使用器物的力量,都要向邪主献上祭礼。这是六婶一开始就告诉冉青的规矩。 六婶的鬼眼羊神喜欢吃鬼蛤蟆,而冉青的傩戏面具后面……那群恶鬼似乎喜欢眼珠? 昨晚的那只恶鬼,也吃了老鬼的眼珠。 冉青猜测着傩戏面具后面那群恶鬼的口味,默默蹲在了两只变婆的尸体旁。 挖眼珠……这活对冉青来说无比陌生,手指头触碰变婆的眼窝时,那种粘稠的触感有些恶心。 但他强忍着恶心,把两具尸体的眼珠完整的抠了出来。 随后洗了手,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四颗眼珠丢了出去。 楼梯间的灯光昏暗黯淡,那四颗眼珠丢出去的瞬间,灯泡猛然熄灭,楼梯间瞬间被黑暗淹没。 窸窸窣窣的怪异响动,就在冉青身前一米不到的地方响起。 黑暗无光的楼梯间似乎有很多矮小的身影在跑动,它们似乎在墙上、在地上、在天花板上跑来跑去。 四颗眼珠被争抢、咀嚼、吞咽的声音就在脚边响起,冉青有些毛骨悚然。 第39章 小棉花 “这些山猴子来得好快……” 冉青看着再次安静下来的楼梯间,喃喃自语。 山猴子不但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次邪主要的四颗眼珠冉青都付完了,山猴子们直接消失无踪,没有留下纠缠。 随着山猴子离去,楼梯间的灯泡又亮了起来,昏黄黯淡的灯光再次洒在冉青脸上。 六婶在后面瞥了一眼,道:“你快回去换衣服,记得把肚子吃饱。今晚搬尸体可是个体力活。” 说完,六婶又对客厅角落里趴着的狗道:“你跟着一起。” 那条病恹恹的狗连忙爬起来,夹着尾巴跟上了冉青。 冉青回头向六婶道了别,动作很轻的关上李红叶家的大门,就这样背着书包、带着狗离开了。 他身上的校服全是血污,但三中的校服本就是黑白条相间的运动服,上衣黑色占比很大、裤子则完全是黑色。再加上天黑,旁人就算站在冉青面前,只要不去刻意观察,也不会有人察觉到他身上的血污。 但保险起见,冉青还是把沾血的外套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袖。 背着书包,带着六婶的那些道具,冉青走出了李红叶家住的老旧住宅区。 深夜的月照街头,一如既往的冷清空荡,没多少人在外行走。白天的雾已经散去,黑暗笼罩着城区。 人民路上的两间酒吧舞厅,远远的能够看到霓虹灯闪烁的迷离灯光。 冉青远远的绕开了那里,朝着清园路棚户区的出租屋走去。 披着狗皮的女孩跟在他身边,四足着地的行走着,丝毫看不出人的影子。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看着四下无人,冉青忍不住询问:“你变成这样多久了?” 正在走路的狗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冉青,它似乎在迟疑思索。 数秒后,狗摇了摇头。 “记……记不清了……” 狗皮下面,传来了小女孩犹犹豫豫的回答声。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迷茫,似乎自己也不清楚。 冉青见她这次居然没有跑,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刚才在李红叶家里的时候,这女孩不是被冉青吓跑的。是在六婶面前不敢和冉青说话? 冉青又问道:“那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你记得吗?” 冉青很想知道如何称呼她,总不能一直喊她狗吧? 把一个鲜活的女孩当成狗,他总觉得怪怪的。 可冉青的这个问题,又让女孩愣住了。 她愣在了原地,呆滞的思考了良久,似乎这个问题无比困难。 半响后,她才抬头看向冉青,道:“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女孩呐呐道:“但婶婶喊我小棉花。” 冉青听得诧异:“小棉花?” 这是什么怪名字…… 这名字是六婶取的,但牂牁地区的老人取名,一般都喜欢取什么小红梅、小红艳、小春梅之类的。 小棉花这种怪名字,冉青还是第一次听。 却见小棉花开心的扭着头,喜滋滋的说道:“对呀,小棉花。因为我喜欢吃棉花糖,所以婶婶叫我小棉花。” 说到糖,小棉花顿时兴奋了起来,开心的抖动着尾巴、再没有病恹恹的样子。 她兴奋的说道:“冉青,你知道哪里能买到棉花糖吗?我偷偷藏了一些钱,但自己买不了,也找不到地方买。” “你到时候我把钱给你,你帮我买回来好不好?” 小棉花紧张且期待的看着冉青,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小声的补充道:“对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婶婶哦……她最讨厌我贪嘴了,很少会买糖给我吃。” 小棉花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明明是狗的眼珠,可这一刻却无比鲜活。 冉青被这样的一条老狗目光灵动的看着,有种强烈的不适感。 采生折割……六婶说的采生折割竟然这么邪门,把一个女孩完全变成了狗? 他曾在故事会上看过采生折割的传说,说是有残忍的犯罪分子,会把人特别是幼童用挖眼、或刀砍斧削的方式变成形状奇怪的残疾,人为制造怪物乞丐去博取同情,骗取人们的施舍。 还有玄乎的说法,说是能把刚剥下来的鲜活狗皮、熊皮热腾腾的披在人身上,这样等血干了以后,野兽的皮就会和人的皮肤长在一起,再也脱不下来。之后牵着这种披着兽皮的人去卖艺骗钱,四处行骗。 这种充满破绽与不合理的民间玄奇故事,冉青之前虽然看得震撼、却不信。 可眼前的小女孩,却真的变成了狗。 六婶说,是一个南洋来的秃子做的。 那秃子还被六婶杀了…… 回忆着六婶说这番话时,那冷淡平静的神情,冉青有些不寒而栗。 六婶说得很轻巧,可这简单轻巧一句话,后面却是一个血腥凶戾的恐怖故事。 冉青叹了口气,道:“我以后看到了会帮你买的。” “但卖棉花糖的人很少,不是每天都有,他们很少出现……” 冉青如是解释。 小女孩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点头:“嗯嗯,对,婶婶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小棉花突然道:“对了冉青,你不要告诉婶婶,你和我说话了哈。” “婶婶不让我和别人说话的。” 小女孩这时才想起六婶的叮嘱,连忙提醒冉青。 冉青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被变成狗了以后,会影响她的思维认知吗? 怎么感觉这个小棉花有点呆呆傻傻的…… 之前六婶骂她的时候,好像也说她当狗当久了、真把自己当狗了…… 六婶让她不要和别人说话,但这个“别人”肯定不包括冉青啊。 冉青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点头:“我记住了,不会跟六婶说的。” 一人一狗,此时已经来到了清园路的路口。 再往里,便是阴暗逼仄的巷子。 一栋栋歪歪扭扭的老旧水泥房中,延伸出一条坑洼的斜坡小道。 到了这里,冉青就不能再和小棉花说话了。要是让人撞见他和狗说话,那画面就太惊悚了。 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40章 满身的泥泞 出租屋内,冉青用热水泡了一碗泡面。 隔壁的房间里,学生们都没睡觉,在各自的房间里读书、做题。 能考上三中的穷学生,没有谁会懈怠。 锁上房门后,冉青看到小棉花对他的泡面很眼馋,便拿出大碗、准备给小女孩也泡一碗。 “你要吃辣的还是不辣的?”冉青拿着不同口味的泡面询问。 披着狗皮的小女孩兴奋的看着冉青手里的泡面包装袋,开心的摇着尾巴,却不说话。 冉青小声的问了两声都没有回应,才发现这个小女孩变得很奇怪。 她只是开心的看着冉青,兴奋的摇着尾巴。但这神态,却和来时完全不同,她似乎忘了自己会说话…… 冉青的脸色微微一滞。 他沉默了数秒后,将两袋泡面放在了地上,让小女孩自己选。 小棉花却没看到冉青复杂的神情,只是开心的伸出右爪,按住了左边的香辣袋子。再开心的抬起头,仰着脑袋看冉青、兴奋的摇尾巴。 这一刻,她真的变成了一条狗,身上再也看不到人的痕迹。 冉青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默默的打开包装袋,为小女孩泡好了泡面。 随后将泡面碗放在地上,看着小女孩埋着脑袋,开心的伸舌头舔着吃。 冉青坐在一旁看了良久,才缓缓的叹了口气。 “……自己都满身泥泞呢,还有空去心疼别人。” 冉青说着,苦涩的笑了笑,情绪复杂的摇了摇头,开始吃自己碗里的泡面。 一边吃泡面,冉青一边翻开单词本,默默背诵上面的单词。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学习了,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必须要抓紧一切空闲的时间去追赶进度。 原定的学习计划,搁置了好几天,不能再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冉青此刻只想尽快解决李红叶的事,让自己的人生恢复正常。 现在距离十一点半还有一会儿,冉青还能抽空背会儿单词,做几道题。 吃完泡面,把两个泡面碗洗干净后,冉青坐在书桌上、打开试卷开始做题。 熟悉的书桌,熟悉的试卷,熟悉的提笔姿势……这些熟悉又亲切的情景,令冉青很快就沉浸在了学习之中,把那些阴祟恐怖的东西彻底抛到了脑后。 只有在全神贯注做题的时候,冉青才能忘记一切烦恼、悲伤。 直到趴在他脚边的小女孩突然站了起来,用爪子蹭了蹭冉青的腿。沉浸在试卷中的冉青才抬起头,发现已经23:25分了。 距离和六婶碰面的时间,只剩5分钟。 冉青这才慌忙穿好衣服,带着小棉花出门。 下楼的时候,隔壁的丁勇正好出来尿尿,走廊上撞见冉青和狗,丁勇吓了一跳。 “哪来的狗?” 冉青连忙嘘了一声,道:“朋友的,我马上就带走。” 他生怕丁勇的话引来房东老陈,到时候又要被房东数落。 鬼鬼祟祟的带着小棉花下了楼,冉青很快跑出了清园路的棚户区。 在清园路路口的天桥上,冉青见到了六婶。 漆黑的天桥在黑暗中隐现,六婶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一辆载满煤炭的火车哐当哐当的驶过脚下的天桥,火车经过时的剧烈震动传导到桥上,冉青感觉脚底板都在震。 “六婶……” 冉青带着狗来到六婶面前。 发现六婶左手提着竹篮,右手竟然牵着一只猴子,这猴子穿着黑色的小马褂、尖嘴猴腮、眼神凶恶,看得冉青直皱眉,感觉有些眼熟。 六婶则皱眉打量着冉青,道。 “你小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三中的好学生?走到哪儿都穿校服?穿点别的衣服要你命?” 六婶对冉青穿的这身校服,意见非常大。 冉青低头看着身上的校服外套,迟疑着脱下,道:“那我脱了……” 外套下,是单薄的灰色短袖。 六婶瞪着他,骂道:“回去换啊!脱什么脱?大晚上的就穿个汗衫,不怕冻死?” 六婶语气凶恶,这一刻,她又变回那个凶神恶煞的更年期妇人。 冉青挠了挠头,解释道:“我没别的外套,夏天的外套就只有校服……” 冉青只有一件很旧的棉袄是外套,但那是冬天穿的。夏天都穿校服外套,反正校服两套也够穿。 省吃俭用,是冉青这几年的生活底色。只有这样,他才不需要去低头拿别人的钱,靠自己的奖学金、还有寒暑假去卖蜂窝煤赚的辛苦钱,就足以维系生活。 冉青一直过得很贫穷,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贫穷只是暂时的。 可听完他回答的六婶却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后妈对你这么苛刻?衣服都不给你买?你爹冉老三也完全不管?” 这一刻,冉青竟然从六婶那死鱼眼的眼珠里看到了愤怒。 很显然,六婶误解了冉青的家庭关系。 看到愤怒的六婶,冉青略微迟疑,最终还是解释道:“我和奶奶住的,没和他们一起住,也不用他们的钱。” 冉青说的很模糊,不想和外人说太多自家的事。 毕竟这种事,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体面事,他不想和任何人讨论自己的家事。 无论是同情还是怜悯,冉青都不需要。 可冉青说完后,六婶却死死的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六婶嘿然冷笑了一声,道。 “小娃子倒是有骨气。” 她这句话夸奖的话,听着毫无称赞的意思,更像是阴阳怪气的挖苦讥讽。也不知她如何理解冉青的家庭关系。 冉青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看向六婶牵着的猴子。 “六婶,这猴子好像是那个……” “对,蒙老七的,”六婶牵着猴子道:“今天去找他借的,这猴子他训得很好。等会儿找你同学的尸体,就靠这鬼玩意儿了。” 六婶说话的同时,这只猴子竟悄无声息的爬到冉青脚边、咧开了嘴。冉青身上汗毛竖起的瞬间,六婶就已经猛地一脚踹来,直接踹在了猴子的脑袋上。 猴子痛苦的惨嚎一声,直接被踹飞出去,却又被脖子上的锁链给拽了回来,接着被六婶踩着脑袋压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看到冉青错愕的神色,六婶的死鱼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别背对这鬼玩意儿,被蒙老七养大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六婶冷冰冰的提醒冉青:“等会儿防着点!” 说完,她直接把手里的链子丢给了冉青。 竟是让冉青牵着。 “走了,我们去找你的那个女同学。” 第41章 坟地 火车刚驶过的天桥,被黑暗迅速淹没,只有远处的路灯洒下些许灯光、却没能照到这里。 冉青牵着猴子站在阴暗天桥上,打开了手电筒。六婶伸手在兜里掏摸着,掏出李红叶那两只没洗的袜子。 随后她单手掐住了猴子的脖子,把这两只袜子强行塞进了猴子的嘴里。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脸色一青,喉咙有些发痒。 那只猴子显然害怕六婶、不敢反抗,只能瞪着眼把两只袜子强行咽了下去。 冉青看到猴子噎得眼珠瞪圆,真担心这猴子会被噎死。 很快,猴子咽下了两只袜子,吱呀怪叫着朝着远处跑去。 它明明体型很小,可奔跑的力量却超乎冉青的预料。 拽着绳子的冉青,感觉自己像是在拽一头脱缰的疯狗。绳子传导回来的力量,拖拽着冉青在深夜的路灯下奔跑了起来。 冉青看向身后,六婶正背着她的小木箱、拎着竹篮慢悠悠的跟着,似乎不怕跟丢。 很快,冉青就被这只猴子拖拽着跑出去了数百米,将六婶与小棉花甩在了身后。 清园路本就在城区的边缘,猴子拽着冉青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周围很快就只有低矮破旧的水泥楼房,再也看不到路灯。 黑漆漆的坑洼路面上,冉青举着手电筒、牵着猴子。 却发现这猴子突然停了下来。 手电筒的灯光下,猴子转身看向冉青,嘴皮咧开、露出尖利的獠牙。 一人一猴目光对视,冉青看到了猴子眼里闪烁的凶光。 “……这鬼猴子,”冉青面色微微一变,突然猜到这猴子为什么要拖着他跑了。 原来是想甩开六婶! 冉青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手伸进衣兜里、一把香灰洒了出去。 经历过变婆的袭击后,冉青已经有了经验,根本不给对方率先发难的机会。 香灰撒出去后,那猴子立刻捂着眼睛和脑袋惨叫了起来,一边疯狂的用爪子挠头脸上的香灰,一边疯狂的在原地蹦跳挣扎。 可它却被冉青手里的绳子拴着脖子,拼命蹦跶半天也无法挣脱。 冉青冷冷的看着这猴子惨叫,没有丝毫同情。 他把那木柄的骨锤掏了出来,握在手里。 正在惨叫蹦跶的猴子看到这个骨锤,顿时吓得浑身皮毛炸起,惊恐的尖叫着。 紧接着,这只凶恶丑陋的猴子竟猛地跪了下来,一边抓挠脸上的香灰,一边拼命的给冉青磕头、发出尖利的惨叫。 这凄惨的惨状,哪还有之前的凶恶。 冉青却没有怜悯,而是一脚踩在猴子的脑袋上,把它狠狠地踩在地上,冷冰冰的道:“带路!” 被踩得惨叫连连的猴子挣扎着,两只爪子拼命挥动、却不敢攻击近在咫尺的冉青。 等冉青把它松开后,这猴子才夹着尾巴、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往前跑。 这时,它跑动的速度明显慢了,绳子传来的拖拽力度几乎没有。 看着猴子畏畏缩缩的背影,冉青皱起眉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六婶为何总是凶神恶煞的了。 和这些邪门丑恶的东西打交道,但凡表现得良善一点,这些东西就恨不得踩到你头上! 一人一猴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六婶带着小棉花也跟了上来。 但黑漆漆的夜里,两人却都没谁有说话。 只有猴子在地上不时的嗅嗅,然后摸索着往前面爬,发出刷刷的爬行声。 牂牁地区山峦纵横,区域范围内没有任何平原。古人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 而月照则是多山的牂牁地区内,山势最高大险峻的贫苦之地。 那些高大纵横的凶戾山脉,像一道道天堑,在过去的几千年里阻断了月照的命脉,阻断了山民们出去的道路。直到两三百年前,这里依旧是时代边缘的烟瘴蛮荒险恶之地。 在这片山峦纵横险恶的地势中,月照城贫穷偏远,只是靠煤矿与钢铁勉力支撑的工业小城。整座月照城内只有三条平行的主干道,城区狭长,像一条东西走向的钢筋混凝土长蛇,匍匐在山脉中间的峡谷里横贯生长。 冉青住的清园路棚户区,在这条蛇的蛇眼边缘。 再往外走,就是道路坑洼狭窄、没有路灯的郊区了。 这里的楼房低矮,一块块高低起伏的田地在两边的山峦间错落,栽种着已经半人高的苞米杆。 猴子在前面引路,一直走出了月照城区的范围,前面是荒山野岭,夜幕下看不到任何灯光。 阴森森的山岭间,冉青终于忍不住回头,对六婶道:“六婶,要出城了……” 他至今还记得蒙老七的那个警告。 最近乡下危险,不要出城…… 六婶却背着自己的小木箱,神情冷淡的点了点头;“嗯。” 除此之外,六婶没有任何回应。 见状,冉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的牵着猴子走在前面。 越过了一片片的玉米田,沿着坑洼的砂土路远离城区,深夜的山林中吹着阴冷的风。 虽然是盛夏酷暑时节,可月照的夜里却冷飕飕的。 又走了好一会儿,冉青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终于忍不住道:“六婶,那两只变婆为什么不怕镜子……” 冉青没话找话。 深夜的荒山,诡异的猴子,阴冷的夜风,黯淡的手电筒灯光,黑影中摇曳的婆娑树影……这些全都令冉青不安。 行走在这片阴森森的黑暗山林中,冉青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吞噬,又或者黑暗中会突然窜出什么怪物。 他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诡异的死寂。 六婶跟在冉青身后,同样打着手电筒。 她瞥了冉青一眼,道:“镜子对鬼、死人有用,对活的东西没用。变婆是活的。” 六婶的回答,言简意赅。 冉青还想再问,可前面一直奔跑的猴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只干瘦丑陋的猴子蹲在砂土路边,指着旁边的黄土小道,发出了刺耳尖利的吱呀怪叫。 “嘎!嘎!” 猴子指着山林里直叫唤。 冉青心头一凛,连忙把手电筒的灯光照了过去。 黑漆漆的山林间,手电筒的灯光扫过,一排排惨白的墓碑在黑暗中无声浮现。像是一张张冰冷的脸。 六婶看到这高低错落的一排排墓碑,发出讶异的冷笑:“居然是坟地……你这个女同学,死前把自己埋了不成?” 六婶打着电筒走上来,一把抢走了冉青手里的绳子,拖着那只拼命挣扎、不敢往里走的猴子踏入了黄土小道,迎着黑暗山林中那一排排的阴森墓碑走去。 “看来找到了,”六婶冷冰冰的道:“你可以和你的女同学碰面了。” 第42章 松林 漆黑无光的黄土小路上,被绳子拖着的猴子拼命挣扎着,不愿再往前走。 它瞪着眼珠、对着前方的黑暗山林发出尖利恐惧的怪叫,似乎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 可六婶却无视猴子的挣扎,强行拖着猴子往里走。 黑漆漆的山林里,这猴子尖利的怪叫声在山中回荡,如鬼嚎般渗人。 冉青举着手电筒跟在后面,莫名的发毛。 明明还没见到任何邪门的东西,仅仅只是踏入这条阴暗小路,冉青就感觉到了某种阴冷的气息。像是见到了恶鬼。 可他的手电筒在山林中扫动,一个个惨白的墓碑间,却看不到任何鬼影。似乎那种阴冷的恶寒,只是冉青的错觉。 这里是梅花山,月照公墓。 但他们所在的这条黄土小路一直延伸进阴暗山林里,这里并不属于墓园。公墓在山的后面,还要沿着外面的大路再走一段距离。 前方阴暗山林中的那些的坟墓,都是乡民修的坟包。 森白的石板刻成墓碑,立在一座座坟包前,像是黑暗中冰冷惨白的脸。 也有些年岁久远的坟包散落其间,没有墓碑、长满了草,难以辨认出是谁家的先人。 地上不时能看到一些烧完的纸钱灰烬,有些墓碑前还能看到燃烧得只剩底座的蜡烛。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阴冷便越明显。 六婶拖拽着猴子,却已经不需要猴子指路了。她走在最前面,面色阴冷的盯着四周,方向明确。 手电筒的灯光无意间落在她身上,地上的影子一左一右。 左边的妇人两手空空,右边的魁梧黑影牵着绳子。 冉青心头一跳,连忙压低了手电筒的角度,不敢再把灯光往六婶身上照。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六婶突然离开黄土小路,拐进了一旁的林子里。 冉青连忙跟上。 这是一片广阔的松树林,一株株高大笔直的树干耸立在黑暗之中。蓬松招展的树冠遮蔽了天空,整个林子里几乎没有光。 这种松树林就算白天的时候都显得阴暗潮湿,更别说如今的深夜时分了。 空气中弥漫着植被腐烂的气味,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干枯松针。脚踩在上面的触感,绵软湿润,冰凉的水汽顺着布鞋沁入了脚板。 “应该不远了……” 牵着猴子的六婶喃喃低语。 她带着冉青穿过了这片松林,灌木丛生的山岭间有一条蜿蜒的小道,是附近村民们踩踏出来的。 路两旁不时能看到一两块种着苞米或土豆的旱地。 但走着走着,却连苞米地也不见了,前方彻底没了路。 到了这里,那只猴子已经不敢再尖叫挣扎了。 它瑟瑟发抖的蜷缩成一团,像一个肉球般被六婶拖拽着走,身上的皮毛和小马褂被摩擦得满是泥土、更显肮脏丑恶。 冉青看着阴森森的山林,也嗅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 成为走阴人后,他某些方面的感知似乎被放大了。 昨晚见到老鬼时,感觉到了比之前惊悚许多的恶意。 今晚跟在六婶身后,能清楚的感觉到山林中飘散的某种阴森气息。 这都是过去没有的能力。 而六婶站在小路尽头观望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选定方向,拖着猴子钻进一旁的茂密灌木丛。 冉青和狗也连忙跟上。 完全没有路径的山林中,密集的灌木丛烦人且危险,不但有荆棘混杂其中,许多青翠的枝叶上还会蠕动着恐怖的洋辣丁。一旦碰到,那种刺痛连成年人都得惨叫。 冉青自幼在山里长大,从小在林子里钻来钻去,但也怕钻这种灌木丛。 好在这片灌木丛并不大,很快他就跟在六婶后面穿过了灌木丛,来到一块长满藜蒿的荒地。 这里应该是一块废弃的土地,荒废后,地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藜蒿杆。 一片片细长叶片沿着根部蔓延到顶端的藜蒿杆,像是鬼故事里黑白无常手中的哭丧棒。阴冷的夜风拂过,这片半人高的藜蒿“林”窸窸窣窣的抖动着。 六婶走到这里,似乎迷失了路径。 她左顾右盼了许久,却还是找不到方向。最后六婶蹲下身,粗暴的掐住了那蜷缩成一团的猴子,冷冷的盯着猴子的眼珠。 “带路!” 六婶目光阴冷的威胁:“找到了就放你走。” 蜷缩的猴子似乎听懂了这话,它犹豫不安的盯着六婶,又盯着四周的阴暗山林。 最终似乎还是六婶更可怕一些。 猴子不情不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在地上嗅着,然后往里爬。 六婶和冉青跟在后面。 空气中弥漫的阴森恶寒,到了此地无比浓烈。 冉青仅仅只是行走在这片藜蒿林里,就感觉浑身发毛。压抑的气氛,令他不敢说话。 很快,他们走出了荒地,又钻进了一片阴森的松树林。 阴暗无光的松树林里,空气中泛着令人战栗的寒意。植被腐烂发霉的臭味,比之前路过的那片松树林还要强烈许多。 这里也比之前的松树林要冷许多。 冉青呼吸时,甚至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变成了白白的雾气。 ——这可是夏季啊! 月照再冷,夏天也不至于冷成这样。 冉青搓了搓胳膊,空气中的阴森寒意似乎在不断的往他体内钻,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最后,猴子停在了两株笔直高大的松树前,不敢再往前了。 它指着这两棵松树,拼命的扯自己脖子上的绳子,像是在说已经找到了,却不敢再过去。 六婶瞥了猴子一眼,把绳子丢给了冉青,独自一人走到了这两棵松树后面。 数秒后,树后面传来了六婶的声音。 “放它滚。” 冉青松开绳子,那猴子瞬间窜了出去,像疯了一般落荒而逃。 倒是小棉花虽然恐惧不安,却还是跟在冉青身边。 冉青走到两棵松树后面,看到六婶放下了她的小木箱和手提袋,正在组装一把折叠的工兵铲。 冉青过来后,六婶直接把锋利的工兵铲丢给了冉青,冷冷道。 “挖。” 六婶指着两棵松树后面的那一块泥地,道:“发挥你们冉家祖传本事的时候到了,把这片土刨开。” 说着,六婶嘿然一笑,笑得莫名阴森:“别担心,都是新土,很松的。” 第43章 红棺盖顶,死后不宁 阴暗的松林里,六婶的笑容阴森诡异,看得冉青浑身汗毛乍起。 这一刻的六婶,似乎变成了别的东西。 冉青下意识的攥紧工兵铲,有些紧张。 但六婶却蹲了下去,不再理会冉青。 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那个小木箱,像是守财的地主太太般、一件件的清点小木箱里的东西。手电筒灯光下那贪婪阴暗的侧脸,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冉青沉默了数秒后,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的开始刨地。 六婶这种诡异的变化,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觉得不安。 这几天的接触,他总感觉六婶身上这种阴森邪戾的一面、在逐渐加深…… 松林间的泥土掘开后,空气中的那种植被腐臭味更浓了。 六婶说的没错,这里的土都是松动的新土,挖掘起来毫不费力。 这下面……就是李红叶的尸体吗? 如果是,那是谁把她埋在这里的呢?又是谁杀了她? 冉青的脑海里乱糟糟的,翻滚的思绪,令他心神不宁。 只要一想到李红叶,之前在乌江鬼界里见到的那道恐怖身影就会浮现眼前。那种令人感到窒息绝望的冰冷战栗,似乎也随之出现。 仅仅只是联想,冉青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连忙停下了挖掘,拄着铲子、僵硬的蹲在地上急促喘气。 这刺耳的喘气声在阴暗的松林里传开,正在清点东西的六婶抬头瞥了冉青一眼。 这时的六婶,已经恢复正常。 她皱眉看了冉青一眼,嫌弃道:“才挖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真给你们冉家先祖丢人。” 被六婶讥讽的冉青,有些尴尬。 六婶对他冉家先祖挖坟刨尸的往事显然很厌恶,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苦冉青的机会。 冉青无奈的低下头,一声不吭的继续挖地,根本无法还嘴。 很快,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铲进泥土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闷响。 冉青的动作一顿,挖掘的力度立刻轻盈了起来。一旁的六婶也举着手电筒,抓着鬼眼羊皮鼓靠过来。 手电筒的灯光落在泥坑里,随着泥土被铲子不断带走,一块红色的木板在泥坑中显露出来。 六婶的眼神,微微一变。 “……居然有棺材?” 她立刻后退了好几步,紧张的看着泥坑,对冉青道:“小子,继续挖!” 六婶警惕的盯着泥坑,完全是严阵以待的神态。 留在坑里的冉青脸色一僵,有些头皮发麻,被六婶这紧张的反应吓到了。 但此时此刻,他纵然发毛、却也不能跑,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 冉青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铲子,硬着头皮继续挖掘。 很快,潮湿阴冷的松树林中,冉青用铲子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泥坑,露出了一个完整的棺材。红色的棺材板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祟渗人。 冉青也见过红色的棺材,那是一个八十七岁、无病无痛,在睡梦中去世的农村老人,他下葬的棺材就是朱红色。人们说是喜丧。 可眼前这个泥坑里的棺材,却有些怪异。 除了棺盖是妖艳鲜活的朱红色,棺材的其他部分都是阴冷的惨白。这种异常的惨白色泽,像死人的皮肤般怪异冰冷,手电筒的灯光照在上面,似乎连光都变冷了。 白色的棺材,红色的棺盖…… 冉青看向六婶,试图寻求解释。 泥坑旁,六婶面色阴沉、脸色难看至极。 “红棺盖顶,死后不宁……” 六婶喃喃的低语着,缓缓的绕着泥坑走动,喃喃道:“娃子,在你们冉家的风水术里,这种葬法叫什么来着?” “白棺葬身,红棺盖顶……” “我记得冉老三好像说过,这叫什么……聚风熬煞?” 六婶那木然的死鱼眼直勾勾的看向冉青,开口询问。 冉青却迟疑着摇头:“那个……六婶,我不懂风水术……” 冉青实话实说。 可六婶却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你不懂风水术?你姓冉的怎么可能不懂风水术?” “你爹不教你炼尸也就算了,连祖传的风水术也没教给你?” 冉青沉默的低下头。 松林中,泥坑旁死寂了数秒。 六婶看着低头沉默的冉青,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她冷冰冰的道:“看来你还真是有了个好爹啊,什么都不教、也不管……呵……” 六婶的冷哼,让泥坑旁的气氛有些诡异。 冉青低着头,似乎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冬日清晨。白茫茫的大雾中,他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个男人背着行囊、头也不回的远去…… 冉青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道:“六婶,如果我们直接开棺烧尸的话,会有什么危险吗?” 冉青不想谈论那个人的话题。 此时此刻,也不是谈论这种事的时候。 阴冷的松树林内,随着棺材被挖出来,冉青感觉空气中的寒意似乎在缓慢加剧。 这片林子,似乎变得更阴冷了。 他担心再耽搁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泥坑旁,六婶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道:“直接开棺,没有危险。但碰到里面的尸体,就会有危险。” “所以我需要你去拖住你的那个女同学,别让她察发现这边有人在烧她的尸体。” “娃子,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 “我们要打开棺材,你进去见你的那个女同学,带着她兜圈子,这很危险,我也不清楚你能顶多久。” 手电筒灯光的边缘,六婶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她冷冰冰的看着冉青,道:“你爹冉老三不当人,你其实可以不管他。” “他应该也不希望你去管他。” “反正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媳妇死了,儿子也不管,一个人跑到城里娶了新媳妇过逍遥日子,狼心狗肺。” “他救你这一次,完全是他欠你的。甚至你被这些鬼东西缠上,说不定都是被他惹来的冤孽债。” “是他害了你,而不是你害了他。” “你没必要为了他去送死,现在回头,咱们把棺材埋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是最后的后悔机会了,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六婶死死的盯着冉青,无比认真的说道:“你娃子学习成绩好,又勤快,做人也踏实,以后不会差的。” “没必要为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害了自己的命!” 第44章 她似乎看到了从前 六婶语气严肃的劝说冉青。 一直凶神恶煞的六婶,罕见的冷静理智、站在冉青的角度为冉青分析利弊,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 总是挖苦讥讽冉青的她,此时甚至很认真的夸了冉青,给了很高的评价。 这一刻的六婶,根本不像往常那个刻薄凶恶的妇人。 但冉青默默的听完了六婶的话后,却摇头。 “我们开始吧,六婶。” 冉青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 来这里之前,这些利弊他早就深思熟虑了很多次。 六婶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欠这个人情,同时他想知道母亲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以那个人儿子的身份来救父,而是以一个成人的身份来这里偿所欠人情,以及索要他该知道的真相。 冉青目光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松林里,六婶怔怔的看着这个目光坚毅、身形消瘦的少年,怔立许久。那死鱼般的眼睛里,竟泛起了些许光。 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一模一样的犟种。” 六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 她转身捡起地上的小竹篮,把竹篮递给了冉青。 “拿着。” 冉青掀开竹篮的盖布,发现这是一篮子鸡蛋。 六婶背着她的小木箱走到泥坑旁,掏出一大包香灰,把这些香灰沿着泥坑洒了一圈。 接着又掏出了许多细小的红绳,每根红绳上都系着一根细小的骨头。 六婶抛来其中一根拴着红绳的骨头,对冉青道:“骨头含嘴里,绳子在外面。” 她吩咐着冉青,同时把那些细小的骨头一根根的插在泥坑旁的泥土中。 很快,这个散发着植被腐烂阴湿臭味、以及香灰气味的泥坑外,密密麻麻的插满了一根根骨头。 一阵冷风吹过,那些细小的红绳在空中舞动着,像是一条条蠕动的蚂蟥。 就这样,六婶用密密麻麻的红绳把泥坑绕了一圈,这才举着鬼眼羊皮鼓站在红绳与香灰的圈子外,对泥坑内的冉青道。 “你把棺材撬开一条缝,接下来我敲一下鼓,你就往里面丢一个鸡蛋。”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说话,嘴里咬着的骨头不能掉出来,你要一直含着。” “傩戏面具带在身上,等会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不明白?” 挂在一旁松树上的手电筒,将昏暗的灯光落在泥坑里。 逆着光的冉青,只能看到泥坑旁六婶的模糊黑影。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紧了嘴里的骨头,用力点头。 随后,六婶举起了手。 当冉青用工兵铲撬开血红棺盖的那一刻,阴暗潮湿的松树林中,响起了沉闷的鼓响。 咚—— 一声沉闷的鼓声,在黑暗中回荡。 棺材旁的冉青心头一颤,感觉心脏险些随着这鼓声跳出了嗓子眼。 他定了定神,按照六婶的吩咐往棺材里扔了一个鸡蛋。 咚—— 又是一声沉闷的鼓响,某种阴祟混乱的震动随着鼓声传递而来,站在棺材旁的冉青感觉大地一阵晃动,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天旋地转。 他慌忙扶住棺材,又往里扔了一个鸡蛋。 咚—— 第三声鼓响,冉青感觉嘴里含着的骨头似乎跳动了起来。 紧咬的牙齿,感觉到了某种挣扎的力道。这根被红绳拴着的骨头,似乎想要从冉青的嘴里跳出去。 冉青连忙往棺材里又扔了一个鸡蛋。 咚—— 第四声…… 第五声…… 沉闷的鼓声,好似催命的战鼓,带着凶煞邪戾的恶意、在阴暗潮湿的松林中翻涌。 蹲在棺材上的冉青,恍惚间感觉周遭的阴冷寒意被驱散了。 这个本该阴暗潮湿的松树林内,竟然渐渐变得燥热、呛鼻。 空气中,多了一种原本不该有的呛鼻火烟气。 像是附近燃烧了很多香烛。 泥坑旁的六婶,举着羊皮鼓缓慢的敲击着。 她的脚边,一张张凄惨的死人脸在地上的香灰中蠕动、翻涌、惨嚎,互相撕咬。 灼热沉闷的热风吹过,香灰中插着的那些红绳不断抖动着。一个个丑陋的小人咿咿呀呀的尖叫着,围着泥坑不断跑动。 冉青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视野中这变得光怪陆离的场景,大脑有些许浑噩。 那不断敲击的鼓声,似乎带走了他的理智。 他呆呆的趴在棺材上,只是本能的按照六婶的吩咐、一枚枚的将竹篮里的鸡蛋丢进棺材。 沉闷的鼓声,还在持续。 松树林内灼热呛鼻的烟气,越来越浓烈。 隐隐约约间,冉青听到了六婶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隔得更远,又似乎隔得很近,朦朦胧胧、古怪阴祟,像是怪物的呓语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与她第一次送冉青去乌江鬼界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可那次,六婶只敲了四下。 今夜,却已经敲了…… 冉青呆滞的看着泥坑旁的六婶,忘记了计数。 他只是随着鼓声,本能的将鸡蛋一个个的扔进去,视野中已经因灼热而扭曲的空气里,飘荡着六婶那怪异邪戾的低语。 “……红棺盖顶!” “死后不宁!” 六婶像是念咒般的低吼着,那些声音听得冉青头皮好似要炸开、浑身汗毛倒竖。 他清楚的感觉到,身体下的棺材里,似乎有某种阴冷的气息在随着六婶的古怪呓语而苏醒。 手,下意识的伸向竹篮。 可这一次,却捞空了。 冉青呆滞的低头,才发现篮子里空空如也。一竹篮的鸡蛋,被他全部用光。 而六婶的嘶哑嗓音,此刻突然变得清晰洪亮,好似锣鼓在耳边炸开般。 震得冉青浑身一震。 “掀开棺材跳进去!” 六婶在嘶哑大吼。 听到六婶的大吼,冉青下意识的跳进泥坑,推开了朱红的棺盖。 阴暗惨白的灯光下,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女生。 她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愣住了…… 可一股力量突然后方踹来,猝不及防的冉青一个踉跄、不由自主的跌进了棺材里。 沉重的棺材盖猛地合上,冉青堕入无边的黑暗,飞速下落的身体碰到了一种极为冰冷僵硬的触感。 那是…… 李红叶的尸体! 第45章 井 冉青浑身的汗毛,猛然炸开。 阴冷深邃的恶寒,瞬间蔓延到全身。 他进了棺材,就趴在李红叶的尸体上面! 可下一秒,冉青却发现自己还在下落。 明明棺材就那么大,可他掉进来后,却好似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天坑、身体还在不断的下坠。 令人晕眩的失重感袭来,冉青惊愕的感受着黑暗中下坠的身体。 耳边,响起一个急促呐喊的声音。 “……能拖多久拖多久!” “实在拖不住了,就吐了嘴里的东西!” 那嘶哑急促的呐喊声,是六婶的。 她在大喊:“活着最……” 但冉青的身体猛地一顿,双脚竟然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瞬间,六婶的呐喊、潮湿的松林、冰冷的棺材……这些东西全都远去。 冉青的视野中,只有一片漆黑冰冷的老树林,以及阴暗树林中延伸的黄土路。 这里,就是上一次进入的地方。 他又回到了乌江鬼界! 冉青心头一跳,立刻回头四顾。 这一次,他身后没有六婶家的大门。前后都只有幽暗阴森的树林,以及斜坡向上的黄土路。 阴暗的树林里,歪歪扭扭的枯树间,一条条扭曲的藤蔓、枝桠横生。 空气中飘荡着阴冷的寒意,可上一次冉青看到的、那些散落在林子里的坟包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阴暗漆黑的老林子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个个拖着红绳的丑陋小人,咿呀怪叫着在冉青身边跑动。它们拼命的推冉青的鞋,试图把冉青推着往前走。 而冉青脚边,一张张凶恶的死人脸在他脚下蠕动着。 这些半透明的死人脸互相撕咬,在冉青身边两米内蠕动,像是一坨巨大的冰粉。 冉青向前走一步,这些凶恶的死人脸也跟随着蠕动一步。 “又回来了啊……” 冉青看着那些蠕动的死人脸,咬着嘴里的骨头,心中喃喃低语。 他右手抓着木柄的骨锤,左手塞进衣兜,缓缓向前走动。 冰凉的傩戏面具,被一根绳子挂在胸前。 六婶把他送了进来,接下来就只能靠自己了。 这些红绳小人与死人脸,应该是六婶对他的全部帮助。 冉青默默注视前方,脚步平缓、没有丝毫犹豫胆怯,就这样朝着老树林的深处走去。 红绳小人们围着他跑动,一根根跳动的红绳在他脚下聚成了红毯,向着黄土路深处延伸。 冉青很快走出了幽暗树林,远远的看到了前方光秃秃的两山之间,那个阴暗的垭口。 乌寨垭口,传说中古罗国的入口,乌江鬼界的大门…… 但这一次,乌寨垭口空空荡荡,没有游荡的鬼影。 与冉青身后的树林一样空荡。 冉青拎着死人锤缓慢上前,来到近前后,惊讶的看到乌寨垭口的阴影中趴着一只病恹恹的老狗。 看到冉青出现,阴影中的老狗立刻爬起来、对着冉青开心的摇着尾巴,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冉青有些难以置信。 “……小棉花?”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中的死人锤蓄势待发。 这条半透明的狗与小棉花一模一样。可这里是乌江鬼界!她怎么进来的? 冉青惊疑不定。 小棉花却没注意冉青的警惕,她开心的摇着尾巴,随后转身跑进了乌寨垭口后面的黑暗山林,像是在给冉青带路。 冉青脚下的红绳小人们也不断的向前跳动,推着冉青往前。红绳小人们的跳动方向,赫然与小棉花一致。 所以,小棉花也是六婶送进来帮忙的? 冉青想起六婶说,小棉花曾经是那个南洋秃子的乩童。 虽然不太懂乩童是什么…… 冉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跟着小棉花走进了乌寨垭口,踏入了阴暗的树林之中。 上一次他就是在这里撞见李红叶,当时这片林子里全是诡异的坟包。李红叶站在这里,险些害了冉青的命。 可这一次进入乌寨垭口,阴暗老树林里的坟包全都不见了。 崎岖不平的黄土路上,阴冷荒凉,空气中飘荡着不祥的阴祟气息。 越往里走,这种阴冷的气息便越强烈。 某种深邃的黑暗淹没了世界,冉青只能看清身边的山路,稍远便无法看清。 但小棉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直为冉青引路。 明明这里面漆黑无光,她却不受影响。 冉青脚下的红绳小人们也吱呀怪叫着,不断向前跑动。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冉青突然看到前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 一个阴暗惨白的事物,在黑暗中无声蠕动着,像一只丑陋泛白的死鱼眼珠。 冉青往前又走了几步,才看清那是一个白灯笼。灯笼上没有字,也不发光,阴森森的挂在一座残破的老宅门口,像是废弃了一般。 同样荒废破旧的老宅子静悄悄的出现在黑暗中,四周什么都没有。黄土的篱笆院墙坍塌了一半,篱笆院墙内能看到一口奇怪的井。 冉青浑身的汗毛,猛然炸起。 明明院子里空空荡荡,但他莫名的毛骨悚然,总感觉井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死死盯着这个残破的老宅,冉青缓慢的向前移动。 走阴人对死物的特殊感知,让他站在这个老宅子门口时,感觉到了极为猛烈的阴冷恶意。 这院子里绝对有什么东西! 而且比昨晚见过的老鬼、今天撞见的变婆加起来都更恐怖! 但从红绳小人与小棉花的东西来看,他的目的地不是这里,李红叶不在这个院子。 这院子里的,是别的东西。 冉青死死的盯着院子,途经门口时,那门上悬挂的白灯笼突然抖动起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阴森森的井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有什么东西从井底爬了出来,正顺着井壁蠕动。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井中回荡,无比渗人。 冉青死死的盯着井口,僵在了原地。 他脚边的红绳小人们继续怪叫着,把冉冉死死的围在中间。 阴暗漆黑的井口,有一张惨白的脸一闪而过。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瞬。 冉青僵在原地,听到井里又传来哗哗的水声。 那东西,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又回去了…… 门上悬挂抖动的白灯笼,也恢复安静。 只有冉青面色苍白,死死地盯着那口井,一步一步的缓慢离开,进入乌江鬼界的更深处。 第46章 世界名画 荒芜的山道上,冉青面色阴沉的向里走着。 那口诡异奇怪的井,被他甩在了身后,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小棉花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不断的寻找路径,有时候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跟在她身后的冉青,默默注视眼前的一切。 漆黑荒芜的山道上,不时能撞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或是一间废弃的老宅,或是一个孤零零立在山道上的电话亭,又或是一截路灯熄灭、残破坑洼的沥青断路。 冉青甚至看到了一个在黑暗中散发幽幽光芒的公交站台! 这些山道上突兀出现的东西诡异无比,有些是现代社会的造物,但有些看起来却很老旧、像是旧时代的东西。 它们唯一的共性,是全都散发着令冉青汗毛乍起、浑身冰凉的阴冷恶意。 那个诡异的公交站台,甚至连小棉花都不敢靠近,远远的带着冉青绕开。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冉青最终停在了一处荒芜的山道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可小棉花却突然跑了回来,站在冉青身边。 吱呀怪叫的红绳小人们依旧向前走,小棉花却伸过头、用脑袋蹭着冉青。 昏暗的光线下,冉青看到了小棉花眼中的担忧与不安。 她蹭了蹭冉青,最后抬起爪子,轻轻的指了指前方。 冉青下意识的望过去,心头猛地一跳。 在前方的黑暗山道上,无声无息的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染血的三中校服,惨白渗人的皮肤,漆黑诡异的眼珠…… 李红叶! 她静静的坐在荒凉的山道上,侧对着冉青。漆黑的眼珠冷漠的注视山林,好似一尊死亡的雕塑般、毫无气息。 这一刻的李红叶,冰冷且安静。 她静静的坐那里,孤零零的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 那惨白木然的侧脸,恍惚间甚至给了冉青一种莫名的悲伤。 悲伤…… 冉青呆呆的看着这样的李红叶,心中翻涌着惊愕的情绪。 死后的李红叶……这么安静? 如果不是空气中无比阴冷的恶寒,身体本能炸起的汗毛,以及无法抑制的、想要落荒而逃的求生恐惧……这一刻的冉青,或许会真的以为李红叶没有死! 而在李红叶的身边,黑暗的山道上、树林中,一个个惨白诡异的坟包拥挤着。 那些坟包密密麻麻,看得冉青心头发凉,想到了上次坟包裂开、一个个狰狞鬼影从坟包里爬出来的场景。 李红叶身边的这些坟包,竟然是跟着她移动的? 冉青脸色微变。 一阵灼热呛鼻的热风,突然从山林中拂过。 天空,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 冉青身体一震,下意识的上前一步。 他身边的小棉花已经离开、跑进了黑暗中,不知去了何处。 或许是去给六婶报信了。 而迈步上前的冉青,打破了黑暗中的死寂。 那坐在山道上的李红叶终于转过头,看向了这边。 四目相对,冉青看到了李红叶那完全漆黑、没有任何眼白的诡异眼珠。 李红叶也看到了他。 山林中的坟包开始躁动,一道道漆黑的鬼影,在坟包里蠕动着爬出。 可坐在山道上的李红叶,却没有动。 她只是坐在那里、歪着头,静静的看着冉青。 完全不像上一次,见面便直接冲来。 天空中,战鼓声轰鸣,灼热呛鼻的烟气在冉青身上升起。 他四周的坟包中,越来越多的鬼影自坟包里蠕动着爬出。 红绳小人们吱呀大叫着,奋力的围着冉青跑动。一根根红绳在地上抖动,像是一条条疯狂的吸血蚂蟥。 而冉青一动不动。 那山道上的李红叶也静静的看着他,不动。 诡异的僵持,持续了数秒。 直到一阵阴冷的寒风掠过,那歪着头注视冉青的李红叶,突然嘴角上扬。 笑了。 它盯着冉青,笑得无比森然。 瞬间,整个乌江鬼界暴动! 一只只凶戾咆哮的恶鬼,嘶吼着从裂开的坟包里爬出来,凶戾狂暴的向着冉青扑来。 树林里影影憧憧的鬼影,嘶吼着淹没了冉青的视线。 他的视野中全是恶鬼,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那山道上的李红叶却依旧坐着,侧着脸注视冉青,嘴角上扬,在笑。 一只只狂暴的鬼影,在她身后、在四面八方,暴动! 森林背景中狂乱暴动的无数鬼影,山道上歪头在笑的李红叶……这一刻,动与静的极致反差,定格成一幕凶戾绝美的油画。 冉青被这凶戾却绝美的一幕震撼得无言。 他的手,只是本能的抓住木柄骨锤,狠狠地向身前砸去。 一只只冰冷的死人手抓向冉青,一道道凶戾的鬼影嘶吼着冲来。 冉青的视野,彻底被恶鬼填满! 他脚边的那些死人脸疯狂的向着外面撕咬,疯狂的撕咬所有靠近的鬼影。 然而坟包的数量太多了,坟包里爬出来的恶鬼也太多了。 那些鬼影的数量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踩过死人脸,不断的有恶鬼冲到了冉青面前。 轻盈的死人锤在空中疯狂挥落,将冲来的第一只恶鬼砸倒在地。 冉青脚边的红绳小人们尖利大叫,它们身上的红绳蠕动着,疯狂的钻进了恶鬼的体内。 每一只砸倒在地的恶鬼,都被红绳小人们尖叫着淹没,眨眼间便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中消失无踪。 这些红绳小人,在吃恶鬼! 紧接着,红绳小人们发出了更加尖利兴奋的大叫声,显然吃掉恶鬼,令它们无比开心。 一团飞扬的香灰,突然在红绳小人们头顶爆开。 冉青甩出去的香灰,在空中化作一张张丑陋的死人脸、嘶吼着扑向冲来的鬼影。 一时间,林子里嚎叫声刺耳。 地上、空中,几乎全都是恶鬼。 嘶吼咆哮的鬼影们拥挤着,像是决堤的洪水般狂乱涌来。 可手持死人锤、手洒香灰的冉青,竟然在红绳小人与死人脸的帮助下,在这恐怖的老树林里屹立不倒。 所有向他凶戾冲来的恶鬼,撞上他后都被撞成了碎裂的水花,迅速消失在红绳小人的咀嚼声中。 直到一种阴冷的惊悚感,突然在冉青心头浮现。 冉青下意识的抬头,猛然发现山道上坐着的李红叶不见了。 恶鬼暴动的树林里,再不见女孩的踪影! 她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第47章 天晴了,雨停了 冉青的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阴寒刺骨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看到李红叶消失的瞬间,冉青好似被一辆急速驶来的满载大货车冲到脸上,漆黑无边的死亡阴影笼罩而来! 几乎是本能的,冉青将脖子上挂着的傩戏面具抓起。 颜料鲜艳的木面具,用力的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同一时间,一具冰冷惨白的尸体,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冉青身后。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与冉青近在咫尺,似乎从一开始就在。 染血的三中校服,在黑暗中泛着阴冷的恶意。 她的手,抓向了冉青。 戴上面具后的冉青耳边,炸开了无数凶戾狂躁的尖叫。 “杀!” “吃了她!” “我来!” “我来!” 那些凶戾嗜血的恶鬼,这一刻疯狂咆哮、无比兴奋。 冉青此时的处境,似乎令这群邪主感到癫狂。 强烈至极的饥饿感自腹腔中涌现,冉青面具下的口水疯狂流淌。 他眼珠发红的注视山林中暴动的那些鬼影,感受着身后出现的李红叶,像是一只饿了十天十夜后闯入羊圈的饿狼。 无法抑制的饥饿与狂喜,在冉青体内翻腾,令他几乎发狂! 身后,僵硬的肩膀上落下冰冷的手。 李红叶抓住了他。 冉青身边的那些尖利怪叫争吵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冰冷的恶寒,已经顺着尸体放在冉青肩膀上的手、蔓延到体内。一个冷冰冰的凶戾低吼,在嘈杂斗兽场一般的混乱尖叫声中突然响起。 “都滚!” 下一秒,面具下的冉青睁开了双眼。 巨大的血红眼珠中,闪烁着阴冷疯狂的光。 戴着面具的脑袋猛地扭转,竟然一百八十度的扭转过去,以一种活人根本做不到的角度、转头直直的看向背后。 与身后的李红叶四目相对!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面具下的冉青,发出了冰冷的低语。 “……”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腔调怪异、晦涩难懂,完全是一种陌生且古老的语言。 李红叶的尸体木然冷漠,对这陌生的语言无动于衷。 但下一秒,她的脖子被掐住、尸体被举了起来。 戴着面具的冉青,冷冰冰的看着她,嘶哑着嗓子,终于发出了冉青自己的声音。 “……我爸在哪儿?” 冉青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冰冷的沸腾。 冰冷,但却在沸腾。 从未有过的庞大力量,在他体内涌现。 这一次来的邪主,比抓老鬼、见变婆时来的邪主都要强大。 也更恐怖! 他死死的盯着被举起的李红叶,这一刻,冉青感觉自己是一尊屹立在群山中的巨人,冷漠的俯瞰群山中的蝼蚁。 稍微用力,就能捏碎李红叶的脖子。 鬼影憧憧的山道上,冉青凶戾咆哮:“把我爸交出来!” 黑暗中,瞬间死寂。 被他掐着脖子举起的李红叶低着头、看向他,没有动。可四周那些暴动的鬼影却突然不敢上前,全都惊恐至极的向后退去。 霎时间,冉青身边竟空荡了三米! 那种阴冷的不祥预感,在冉青心头再一次升起。 被他掐着脖子举起的李红叶低头注视着他,目光冰冷。 她似乎……生气了? 毫无征兆的,一股庞大得超乎冉青预料的力量轰然撞上了他。 巨大力道凭空出现,猝不及防的冉青直接被轰飞出去,重重的撞在远处的山道上。 全身几乎都被撞碎的强烈痛感袭来,疼得冉青浑身抽搐。 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目光冰冷的李红叶。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自己却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原理? 这一刻,冉青终于想起来时六婶对他的交代。 “……下去和她兜圈子!” 六婶或许早料到了这种情况,毕竟她直面过李红叶,知道李红叶有多恐怖。 冉青那被狂躁与饥饿填充的大脑里,此刻也浮现出理智的思维——跑! 他相信六婶的判断,六婶既然让他兜圈子,那就不应该正面硬碰! 冉青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拔腿就跑! 他不认识乌江鬼界的路径,但此时逃命还需要认什么路。 跑就是了! 冉青的耳边,那些尖利刺耳的怪叫声变得无比凶戾。 它们尖叫怒骂着,嘈杂撕咬着,刺耳的噪音吵得冉青的脑袋都快要炸开。 “吃了她!” “去吃了她!” “我来!我来!” 这群邪主狂躁且愤怒,甚至试图抢夺身体的主导权。 冉青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涌现了第二种意志。 那种强烈嗜血的饥饿感,癫狂凶戾的愤怒,不断的驱使他转身去吃掉李红叶,试图夺走冉青的身体。 但冉青疯狂抵抗! 他咬紧牙关、死死的盯着前方,闷头只知道向前跑,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 这群邪主跟疯了一样,想要和李红叶拼个你死我活! 可身体是冉青自己的!他不想死! 冉青发足狂奔,带着红绳小人和死人脸在黑暗中疯狂跑动。 冰凉的骨头被他叼在嘴里,面具下能够依稀感觉到骨头被牙齿咬着的触感。 身后的黑暗中鬼影憧憧,一道道嘶吼的鬼影在山林中追逐。 冉青惊愕的发现前方的树林中,密密麻麻的冒出了许多新的坟包,好似雨后山林里长出的蘑菇。 那些坟包迅速裂开,一道道鬼影从里面爬出来,阻拦了冉青的逃亡道路。 ——这些坟包,竟然和李红叶一样可以迅速移动! 冉青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的鬼影依旧穷追不舍。 虽然看不见李红叶,可他却根本不敢停下。 鬼知道李红叶什么时候又会凭空冒出来啊! 再看前方那些拦路的坟包……冉青猛地咬牙,不再压抑体内汹涌狂暴的饥饿凶戾。 他朝着前方那些不断裂开的坟包嘶吼着冲去,瞬间扑倒了一只恶鬼。 山林中,响起了疯狂的咀嚼声、红绳小人们的吞咽声。 以及恶鬼的惨叫声。 半个脑袋被咬烂的恶鬼,惨叫着倒在了冉青脚边疯狂抖动的那些红蚂蟥中。 冉青脸上的恶鬼面具兴奋咀嚼着,那木制的面具竟然鲜活了起来,尖利的獠牙大嘴张开,一只长长的红色舌头伸了出来。 第48章 借道 这一刻,山林中戴着恶鬼面具的冉青凶恶残暴,竟然比坟包里爬出来的鬼影更像恶鬼! 他在坟包中疯狂前冲,撞飞扑倒了前方所有敢挡路的鬼影。 每一个被扑倒的鬼影,都被他恶狠狠的咬烂上半张脸。脑袋从鼻粱以上全部消失! 那鲜活的恶鬼面具,在大笑咀嚼着,嘎嘣嘎嘣的脆响声刺耳且惊悚。 冉青感觉自己都快吐了。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吃进肚子,可那种疯狂吞咽、咀嚼的口感,他却无比清晰。 甚至连味道都清清楚楚! 似乎这一刻在疯狂咀嚼吞咽的就是他! 可他却不能停下,咬牙强忍恶心、放任邪主的力量在体内奔涌,疯狂的撕咬那些拦路的鬼影。 面具下的血红眼珠,一直不安的四处扫视。 他在警惕着李红叶。 那诡异的李红叶,是比这些恶鬼更恐怖的东西。 她才是最可怕的! 而李红叶也没有让冉青等太久,混乱中,它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前方的山林中,似乎从一开始就站那儿。 垂落身侧的双手,惨白的皮肤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灰败光泽。 她冷冰冰的看着冉青,一动不动。 可正在恶鬼群中疯狂撕咬的冉青却猛地一震,再一次感觉被巨力轰中,整个人都像是被疾驰的满载大货车撞上一般,惨叫着横飞出去,口中喷出了咀嚼一半的碎肉与眼珠。 这一次,半空中的冉青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浑身骨头都似乎碎裂的强烈疼痛,疼得他眼前发黑。 无法言喻的恼怒挫败,在他脑海中翻涌。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为什么被看一眼,就被撞飞了啊! 冉青重重的砸在了坟包之中,对李红叶这蛮不讲理的恐怖力量感到绝望,根本无法找到反制的手段。 视野中,影影憧憧的鬼影嘶吼着朝着他冲来,瞬间将他淹没。 这一刻涌来的鬼影太多,就连那些尖叫的红绳小人、疯狂撕咬的死人脸,它们也拦不住了。 被红绳小人拦在中间的冉青惨叫出声,感觉胳膊、肩膀、小腿……身上全都是牙齿在撕咬他! 他像是被鬣狗群淹没的羚羊,很快就要被分食干净。 强烈的恐惧与绝望攥紧了他,脑海中浮现了六婶的叮嘱。 “……能拖多久拖多久!” “实在拖不住了,就吐了嘴里的东西!” 冉青双目血红,喃喃低语。 “活着……最重要是吧?” 他绝望的闭上眼,张开嘴,准备吐出嘴里的骨头。 他才拖延了这么短的时间,六婶那边能烧完吗? 冉青心中泛起一丝无力。 可他已经不能再耽搁,再拖下去就真的要死了! 冉青双目血红,便要吐出嘴中的骨头。 可就在这一刻,一声刺耳尖利的恐怖唢呐声,突然在远方的山林中响起。 无比突兀。 “?!” 听到这阴森唢呐声响起的瞬间,冉青浑身一震,阴冷的寒意突然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 而那群疯狂鬣狗般扑在他身上撕咬的鬼影们,像是见到了无比恐怖的东西,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唢呐声响起后,伴随着嘈杂轰鸣的金铙敲击声。 带着巨大震动的金铙敲击声在黑暗中回荡,似乎带动着冉青体内的鲜血也在抖颤。 他惊骇的看向那混乱演奏声传来的方向,总感觉这些刺耳的声音似曾相识。 之前在六婶家借宿的那个夜晚,他在噩梦里听到过这种声音! 冉青惊骇的看向李红叶,却发现树林中的李红叶也冷冰冰的看向那嘈杂乐声传来的方向。 李红叶没有动,可那些受李红叶驱使的鬼影却全都惊恐的爬回了坟包里,迅速消失在了山林中。 这一幕,令冉青惊愕——这些声音不是李红叶一起的? 黑暗中,金铙的敲击声还在继续。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宏大且奇特的芦笙吹奏声接着响起。 黑暗中,凌乱无序的乐声此起彼伏、毫无节奏,回荡的噪音听得人头脑发晕、大脑好像要炸开。 阴冷的寒风掠过,惨白的雾气缓缓飘来。 僵坐在地上的冉青,终于看到了那些东西的身影。 一个惨白诡异的队伍,在阴暗的山林中远远浮现。 它们带着茫茫白雾,在雾中缓慢的蠕动前行。一道道瘦长怪异的身影,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体型。 僵硬的脑袋歪歪扭扭,长长的手臂垂落在地上拖动,几乎不动的双腿像被低劣操偶师操纵的提线木偶,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在雾中滑过。 一个个乐器在它们长长的手中,随着它们僵硬的走动,那些乐器在地上拖行,发出嘈杂刺耳的演奏声。 唢呐声、金铙声、芦笙……那些混乱尖利的音符,像是在乡下婚礼的现场,又像是白事葬礼的灵堂。喜庆中夹杂着阴森,听得冉青毛骨悚然。 他面具后面那些嘈杂刺耳的尖叫声,在此刻静了下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直觉,在冉青心头浮现。 ——他见到了乌江鬼界里极其恐怖的东西! 这种莫名的直觉,令他心惊肉跳、几乎停止了呼吸。 李红叶冷冰冰的立在山道上,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白雾。 那诡异的队伍缓缓的在远处飘过,它们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颗颗僵硬的模糊头颅,在白雾中缓慢却同步的扭转,同时看向了这边。 冉青心头一跳,瞬间僵立不动。 他身下那些红绳小人,全都变回了被绳子拴着的骨头。 撕咬的死人脸,变成了一滩滩的香灰。 惨白诡异的队伍中,一张张模糊的脸孔死死地盯着李红叶。 李红叶漆黑诡异的眼珠也死死地盯着它们,漆黑的眼珠中闪烁着阴冷的光。 无声的对峙持续着。 最终,那些诡异的身影带着嘈杂的乐声远去,并未靠近这里。 随着那刺耳诡异的乐声消失,山林中再次安静下来。 李红叶这才转过头,冷冰冰的看向冉青。 一个个裂开的坟包,在黑暗中缓缓爬出了鬼影。 随着惨白队伍的离去,坟包里的这些鬼影又出现了。 它们再一次围住了地上的冉青,试图涌来吃掉冉青。 但这一刻,冉青却已经不害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取下脸上的傩戏面具。 看着黑暗山林中的李红叶,看着四周蠕动而来的重重鬼影,冉青满是汗水的苍白脸上,眼神复杂。 “……再见了,李红叶。” 冉青闭上双眼,吐出了嘴里的骨头。 六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娃子!好了!” 第49章 炖汤喝 六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到这声音的冉青,如蒙大赦。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吐出了嘴里的骨头。 瞬间,一股庞大的吸力从天而降,跌坐在山林中的冉青瞬间飞了起来。 他急速的朝着黑暗的天空坠去,大地和天空的重力在此刻似乎翻转。 冉青向着头顶的夜空飞速坠落,漆黑荒凉的山林在他的脚下快速缩小。 那山林中的李红叶冷冷抬头,面无表情的注视冉青。 影影憧憧的鬼影匍匐在她脚边,嘶吼咆哮。 这一幕,深深刻印在了冉青的脑海中。 下一秒,他被黑暗彻底吞噬,山林中的鬼影完全消失。 冉青隐约嗅到了灼热呛鼻的火烟气,甚至嗅到了人间那片松树林里植被腐烂的臭味。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在他心中浮现。 回想着方才的场景,冉青的心脏依旧在砰砰直跳。 那群突然路过的恐怖队伍,它们邪异且恐怖,绝对是冉青见过最恐怖的东西。 如果可以,他不想再见到那群恐怖的东西。 但它们的出现,却意外解救了危在旦夕的冉青。 并为冉青争取到了宝贵时间。 很快,身体的实感再次浮现。 冉青睁开双眼,感觉浑身都在酸痛,鼻间也嗅到了松树林里那特有的潮湿腐烂空气。 他艰难的爬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李红叶的棺材里。 可棺材中空空荡荡,只有他,不见李红叶的尸体。 手电筒的昏暗灯光下,六婶站在泥坑旁、举着手电筒,直勾勾的看着他。 见冉青安然无恙,六婶松了一口气:“成了!” “娃子,你自己爬出来吧,我要把棺材盖上。” 六婶催促着冉青起身,冉青感受着僵硬酸痛的身体,扶着棺材边缘爬了起来。 身上穿着的校服,全是干涸的鸡蛋液,散发着淡淡的蛋腥味。 从泥坑中爬出来的冉青,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刺痛。那种疼痛,像是小时候在包谷地里被洋辣丁蛰了一般,麻痒刺痛、难以忍受。 他连忙脱下了校服,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才看到自己身上满是乌黑的牙印。 那些牙印咬得不是很深,没有流血。 但是被咬的地方泛着诡异的乌黑颜色,像是中毒了一般。 六婶打着手电筒在冉青身上照了一圈后,皱起了眉头:“被咬了这么多?看来你娃子在下面挺凶险的。” 满身火烟气的六婶,不满的瞪着冉青:“我不是说了,差不多了就回来吗?” “你被咬成这个鬼样子,在下面已经被恶鬼扑倒了吧?” “再晚点,怕是要被活活吃了。” 六婶看冉青疼得浑身发颤的样子,骂道:“现在知道疼了?就你这个鬼样子,再晚点上来,就不用疼了!” “被那群鬼东西吃了,直接一了百了,永远都不会疼!” 六婶骂骂咧咧的掏出烟杆,叼在了嘴里。 她跳进泥坑,把那个朱红色的诡异棺材盖推回去盖上。 随后又爬出泥坑,捡起地上的工兵铲开始往泥坑里填土。 麻利灵活的动作,的确是常年干活的庄稼人。 冉青看到六婶忙碌干活,下意识的想要过来帮忙。 可刚走了两步,便是一阵晕眩,身上的那些牙印伤痕传来了更强烈的刺痛。 满身的麻痒刺痛,疼得他几乎想要把身上的皮给扯下来。他直接瘫坐在地上,用力的绷直身体、努力忍受那种可怕的刺痛。 泥坑旁,不断往棺材盖上填土的六婶听到身后的动静,发出了讥讽冷笑:“跟你爹冉老三一个德性,喜欢逞强。” “被咬成这个鬼样子,接下来几天够得你疼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不会要你小命,只会时不时的抽痛一下,痛着痛着你就习惯了。” 危机解除后,嘴毒的六婶成了冉青唯一的压力。 他僵硬的坐在地上,浑身紧绷、牙关紧咬,死死的抵抗身上的那种麻痒刺痛。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那种麻痒刺痛才减轻了许多。 冉青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汗了。 他虚弱的瘫坐在地上,看着忙碌着往泥坑里填土的六婶,又看了看阴暗潮湿的松树林,愣了一会儿。 随后问道:“六婶,李红叶的尸体……烧了吗?” 这林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烧尸体的痕迹。 而且冉青那劣质电子表里的时间显示,距离他下去乌江鬼界才过去半个多小时。 半个多小时,就能烧掉一具尸体吗…… 冉青不是很懂火化,但也本能的觉得,半个小时很难烧掉一具尸体吧? 冉青一脸困惑。 六婶叼着烟杆,一边吞吐烟雾,一边冷哼道:“怎么?想捞点没烧完的骨头渣回去炖汤喝啊?” “但可惜,你这个女同学死得很邪门,她的尸体埋在这棺材里才几天吧?我抬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变得干巴巴的,像褪下来的空壳子,轻得离谱。” “我拖到外面的空地上后,火一点就着,一烧就没,连骨灰都没留下,提前准备的东西都没用上。” “也不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等救醒你爹、你好好问问,这种葬法绝对有问题,很邪门!” 六婶不断往泥坑里填土,絮絮叨叨的说着她烧尸体的经历。 冉青呆呆的听着六婶的讲述,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倒是六婶,对他在下面的经历非常好奇。 “对了,你娃子怎么在下面撑那么久的?”六婶填着土,头也不回的问道:“我还以为你会早点上来,怎么拖了这么久?” 六婶充满了困惑与好奇。 对此,冉青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了那些在白雾中阴祟诡异的瘦长鬼影。 他面色苍白,喃喃的低声道:“我遇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 冉青缓缓的将自己在乌江鬼界里的经历讲述了出来,提到了李红叶的诡异能力,讲了他被恶鬼淹没、险些被分尸的惊险,以及……那些带着白雾出现的诡异影子。 冉青幽幽的讲述着,黑暗的松林内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抓着工兵铲的六婶,不知何时转过头来,面色狰狞的盯着冉青。 阴暗的灯光下,这一刻的六婶眼中,闪烁着凶戾诡异的光。 “你……看到了那群东西?!” 阴暗的手电筒灯光,无声的落在六婶的脸上。妇人那皮肤黝黑粗糙的脸,此时变得铁青狰狞。 在黑暗中无比渗人。 这一刻的六婶,似乎又变成了别的东西,泛着令冉青毛骨悚然的恶意。 冉青手中的手电筒,昏暗灯光落在六婶身上,让她身后映出高大的黑影。 那影子,赫然是一个漆黑魁梧的狰狞鬼影! 根本不是活人! 第50章 我又不是你妈 松树林内,看到六婶身后黑影的瞬间,冉青的面色猛地一僵。 他看到小棉花惊恐的逃进了松林深处,躲在松树后面瑟瑟发抖。 眼前的六婶变得恐怖渗人、好似一只活过来的恶鬼…… 冉青咽了咽口水,缓缓的坐直身体,道:“六婶,那些……是什么东西?” 冉青紧张的注视着六婶,左手悄无声息的伸进了校服兜里。身后的右手,悄悄的握住骨锤。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许久。 黑暗中的六婶死死的盯着冉青的眼睛,那死鱼般浑浊的眼珠里,泛着诡异的凶光。 它似乎想要扑上来,如恶鬼般吞咬冉青的血肉。 但最终,六婶眼中的诡异光芒渐渐消失。 她的脸色恢复正常,身后的影子渐渐分开,变回了一左一右,左边是佝偻的妇人、右边是魁梧的怪物黑影。 恢复正常的六婶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回答了冉青的问题。 “那些是很邪门的玩意儿。” 她转过身,又捡起地上的工兵铲开始填土,不再去看冉青。 阴暗的松树林里,响起沙沙沙的填土声,以及妇人冷淡的声音。 “最近城里的白雾,可能就是那些东西带来的。” “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远远的见过一次,很邪门。” “它们身上披着的那种白麻布,上面的花纹,像是很久以前古罗国穿的。” “不过我不懂摸金倒斗、冥器鉴宝,所以也不太确定,只是有个猜测。” 六婶低着头,默默填着土,语气冷静得不像她:“你以后如果再见到,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那些东西,好像在月照城里找什么,以后说不定还会撞到。” “要是正面撞上了,不躲快点,怕是要死得尸骨无存,连收尸都免了。” 说到最后,六婶终于又恢复了那种要死不活的尖酸刻薄。 冉青听着这熟悉的刻薄语气,终于松了口气。 六婶终于恢复正常了啊…… 他记下了六婶的叮嘱,以后要远远的避开那些东西。 但即便六婶不说,他也不会蠢到去招惹那群恐怖的鬼影。 那些东西,绝对是乌江鬼界里极为恐怖的邪物了。 冉青一路在乌江鬼界里走动,见到的所有东西都没有那群惨白鬼影恐怖。见到了躲还来不及,怎么敢去招惹。 看着六婶不断往泥坑里填土,冉青沉默了半响后,忍不住又问道。 “……对了六婶,咱们尸体烧完了,什么时候去救我爸?现在天亮还早……” 冉青很想知道六婶到底怎么了。 六婶这种像是变成恶鬼的诡异情况,冉青已经撞见好几次了。他隐约感觉,这个尖酸刻薄的走阴人遇到了某种麻烦。 他想帮六婶。 可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这件事不能问,直接问六婶、说不定会刺激她变得更恐怖…… 冉青只能将担忧放在心里,想尽快救醒那个男人。 如果能救醒那个男人,很多东西就可以解决了。 能问母亲尸体的事,也能问六婶遇到的麻烦,说不定还能弄清楚李红叶的死因…… 摆在少年面前的,是如迷雾般诡谲复杂的状况。 而唯一能解开这团迷雾的钥匙,便是那个昏睡在医院病床上的男人…… 松林里,听到少年的提问,正在填土的六婶冷笑了一声。 她重重的往泥坑里抛了一捧土,道:“怎么?才刚跑了两步,就又想飞了?” “现在尸体烧了,直接进去倒是可以,反正你那个女同学已经变弱许多。” “但你娃子从昨晚到现在,一天之内连续用了三次傩戏面具……真当邪主是大好人、来帮你不要钱是吧?” “你现在不但中毒后全身刺痛,还感觉手脚酸软、疲乏无力对吧?” 六婶用力的往面前填了最后一铲子土,走上去用脚开始压实,随后将松林里的那些干枯松针扒拉过来、盖在这片松动的新土上。 说道:“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就你现在这鬼德性还敢再用傩戏面具,不怕邪主把你吸干?” “我也要准备一下,虽然你那个女同学尸体烧了以后,力量会变弱许多。” “可想要活着进去活着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这几天得好好准备东西。” “顺便也给你娃子治治伤,你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放学后来我那儿一趟,我给你涂药。” 六婶收拾好松林里的残局,把诡异的棺材埋回了地下,填好土、又扒拉着附近的松针盖上,看起来几乎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 她走到一旁,打开背来的小木箱,开始收东西。 “接下来这几天,你就好好读书,安心做你的好学生了。” “顺便也等一下那个老鬼的结果,看看那老鬼到底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六婶将这个崭新刚买的工兵铲折叠起来,塞回了袋子里,又将她的羊皮鼓、拴着红绳的骨头,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放进小木箱。 收拾好一切,六婶准备离开。 冉青虚弱的扶着松树站了起来,看着收拾的六婶,道;“六婶,那……那我这几天需要去守着我爸吗?” 冉青一直隐隐担心着那个男人,担心他会不会在昏睡中被脏东西害。 走阴人的血肉,对那些东西有吸引力,那他父亲如今躺在病床上…… 六婶一直没说这个,冉青猜测六婶可能早就安排好了。 毕竟在冉青到医院之前,六婶就已经去病房看过了,不可能没做安排。 但冉青还是忍不住想确认。 果然,听到冉青的询问后,六婶嘿嘿冷笑了起来。 她收拾着东西,头也不抬的讥讽道:“你要当孝子就去呗,关我啥事?你们冉家自己的家事,别把老娘扯进来,我和你们冉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语气刻薄的说完,还不等冉青补充,六婶便连珠炮似的开骂。 “至于冉老三会不会被什么东西吃了……这个你放心。” “走阴人的血肉对那些东西是美味,但冉老三又不是走阴人,他跟我们不是一个路子。” “你们冉家这种炼尸挖坟的勾当干多了,那种恶心的尸臭都快在他皮肉里腌入味了。” “那些东西别说吃他了,怕是远远的闻到他身上的那种臭味都要跑,更别说靠近了。” 六婶嘿嘿冷笑讥讽道:“你每天按时来我这儿涂药就行,别的我不管。” “我又不是你妈,你要干什么关我屁事?” “你去公园路睡鸡,都不用通知我!” 第51章 热情的贩子们 “你去公园路睡鸡,都不用通知我!” 六婶的这句话,简直震聋发聩、掷地有声,听得连女孩手都没牵过的冉青目瞪口呆,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婶……果真彪悍可怕啊! 而且不放过任何可以讥讽冉青父亲的机会。 冉青有些尴尬。 他问的时候,就猜到会被六婶借题发挥的骂一通。 如今果然不出所料。 六婶真是……唉…… 冉青尴尬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回,生怕六婶的嘴里飙出更恐怖的话语。 他缩着脑袋跟在六婶身后,很快走出了松林,看到之前路过的那片荒地里,的确有一小撮燃烧后的灰烬。 那是李红叶烧掉的尸体,和六婶说的一样,全被烧完了,只剩一小撮灰烬。 就算是不懂火化的人,看到这一小撮灰烬也会觉得尸体不对劲。 冉青站在灰烬旁看了一会儿,默默的起身跟上了六婶。 小棉花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的用脑袋蹭一下冉青的小腿。 见到冉青安然无恙的回来,她很开心,尾巴在身后开心的摆动着。 冉青也伸手摸了摸小棉花的头。 他跟着六婶走在崎岖阴暗的山林中,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回去比来时要轻松许多,感觉也要快许多。 听着六婶的交代叮嘱,很快,冉青和六婶离开了阴暗山林、走出坟地,重新回到大路上。 砂土压实铺成的梅花山省道上,这个点几乎看不到车。 黑漆漆的山林中居高临下,能远远的看到城市边缘的灯火。 但这一次,六婶却不和冉青同路。 两人走到山脚下的分岔路口后,六婶便要和冉青分开。 “小棉花这几天晚上都去你那里帮你守夜,不用管饭,她会自己找吃的。” 六婶站在路口,背着小木箱、拎着空空的竹篮和一个袋子,对冉青道:“我这几天忙,没空招呼她。她留在你那里,万一有什么邪门东西大半夜来找你,她可以叫醒你。” 黑暗中,六婶竟是要独自离开,把养了多年的狗留在冉青这里。 听到这样的安排,冉青愣了一下,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妥。 现在他已经有走阴人的本事,傩戏面具只要拿出来,寻常的脏东西都不敢靠近。 就连那个古怪的老鬼都被收拾了……还会有什么邪门的东西来找他吗? 冉青有些紧张:“六婶,那个老鬼从哪儿来的、你知道了?” 难道那个老鬼真的是冉家先祖招惹的仇家派来的?以后还会派恶鬼来害冉青? 六婶瞪了他一眼,道:“哪有那么快?你娃子这么胆小,真怕有人来害你啊?” “那你更需要这条母狗了,正好她跟着你很开心,你俩正好凑一对。” 六婶冷笑道:“虽然比不上你那个女同学,但也将就用了,反正没人知道。” 六婶的话,听得冉青脸色一青、实在顶不住中年妇人的彪悍粗俗。 这话对他一个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小处男来说,杀伤力太大了。 六婶敢说,他都不敢去听。 冉青本来还有些疑问,觉得六婶更需要小棉花。 毕竟早上去六婶家的时候,看到六婶家门口一片狼藉,似乎昨晚六婶用了很多的香灰、死了很多红绳小人…… 但如今被六婶这么一通言语粗俗的讥讽嘲笑,冉青顿时闭了嘴,一句都不敢回。 他默默注视六婶离去的背影,看着六婶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山道上。 最后冉青独自带着开心的小棉花离开,朝着清园路的棚户区走去。 回去的路一切顺遂,没有发生任何事。 冉青踏着漆黑的夜色、举着手电筒一路走回了清园路,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到出租屋后,简单的打水洗了一下脚,冉青就上床睡觉了。 小棉花则趴在他门边,趴在冉青的一件破衣服上面呼呼大睡,睡得比冉青还死。 看到这样的小棉花,冉青不由得对六婶所谓的“小棉花来守夜”的说法再次怀疑。 这小棉花……真的能守夜吗? 看着门口那个呼呼大睡的小女孩,冉青轻轻的叹了口气,很快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冉青早早的便起了床。 虽然距离早自习第一节课还早,隔壁的丁勇他们都在呼呼大睡,但冉青却已经穿衣下楼。 他带着小棉花偷偷摸摸的下了楼,朝着公园路外面走去。 小棉花打着呵欠,跟在他身后,完全没睡醒。 但冉青却不得不起这么早。 他径直来到学校附近的康乐菜场,拂晓时分的菜市场里光线昏暗,地板上满是油污脏水,空气中飘着刺鼻的腥臭味。 大多数的菜市摊贩还未开门,也不见挑菜卖的附近村民。这个点太早了,整个市场内空荡无人,除了空气中飘荡的浓浓白雾,就只有猪肉贩子在忙着切割猪肉。 靠近那几个猪肉摊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 冉青走到猪肉摊前,熟络的问价、道谢,最后每个猪肉摊都走了一圈,拿走了八颗鲜活的猪眼睛。 这便是他昨晚戴面具后需要供奉的祭礼,八颗眼珠,任意物种。 虽然大早上来买猪眼睛,还只要眼珠,这种行为有些奇怪。但猪肉贩子们却没有多问,也不拒绝这种只买眼珠的奇怪行为。 他们甚至还非常热情的帮冉青把猪眼珠完好无损的挖出来,态度友善得像是认识多年的好邻居,完全没有冉青平时找他们买猪肉时的不耐烦。 冉青要付钱时,猪肉贩子们全都连连摆手,满脸堆笑。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猪眼睛没人吃的。” “就是就是,对了,这里还有猪肺,同学你要不要也带走?” “我这里也还有猪肺,拿回去可以喂猫喂狗。” “没事没事,猪肺也不要钱的,平时我们都随便丢的。” 最终,冉青一分钱都没付,带着八颗挖出来的猪眼睛离开。 小棉花虽然馋,但终归还是活人,她对那些血淋淋猪肺不感兴趣。 冉青带着她走出菜市场、来到了偏僻角落后,冉青站在雾中沉默了一会儿。 他歪着头站了一会儿,恍惚间听到了一些声音。 很快,四周的雾里便传来动静,冉青直接将八颗眼珠丢了出去。 一只只瘦小怪异的模糊黑影,在大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激动的哄抢着这些眼珠,很快便消失无踪。 山猴子是邪主们放出来的舌头,它们吃了,就意味着邪主吃到了。 冉青默默的注视雾气中的黑影离去,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从见到李红叶尸体的那个夜晚开始算,如今才过去四天。 但冉青的人生,却已经天翻地覆了。 四天前的他,绝对想不到四天后的自己,会拂晓时分来到菜市场,做出这样古怪邪异的行为…… 第52章 一家三口 清晨的学校里,死寂无人。 冉青早早就来到教室,打开了前面三排的灯。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熟练的拿出试卷开始做题。 昨晚虽然才睡了四个小时,但他却感觉精神抖擞,前几天积攒的疲惫困倦全都消失了。 毕竟昨天在李红叶家里躺了一整天,躺尸昏迷了那么久,再大的瞌睡也睡足了。 小棉花送他到校门口就转身跑了,冉青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热包子当早点,在来教室的路上已经吃完。 如今安心的坐在灯光下做题。 之前拖延的学习进度,此时正好奋力赶上。 一个小时的时间,冉青做完了一套真题卷。渐渐的教室里来了更多的人,最初几人对冉青早早的到来感到惊讶,但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大家熟络的打着招呼,陆续进入各自的位置,或吃早饭、或做题。 空气中飘荡着糯米饭和辣椒油的味道。 到了七点二十,升旗的音乐响彻了校园,教室里的学生纷纷下楼、去操场上集合。 冉青站在队列中央,看着周围一排排的学生,听着升旗台上校长的讲话,有些恍惚。 视野中的一切是如此安宁、温暖,就连校长那喇叭里回荡的训话声,此时听起来也莫名亲切。 昨晚的他,还在阴森诡异的坟地里、躺在棺材中,进入了乌江鬼界,见到了许多邪异恐怖的东西。 甚至险些死掉,如今身上还残留着许多乌黑牙印。 那一幕幕惊悚险恶、哪怕稍微回想都感觉汗毛倒竖的场景,明明只过去了几个小时,可此时站在操场上,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空气中依旧飘荡着浓浓的大雾,稍远一点便无法看清。 冉青站在队伍之中,甚至连班级队列最前面的几人都看不见。 但他的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停留在其中一个女生的背影上。 欧阳雪…… 穿着三中校服的女生,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并没有扎学生中常见的单马尾,而是自然的披散,显得温婉文静。 她安静的站在女生的队列之中,距离冉青五个身位,白皙的侧脸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待升旗仪式结束后,学生们陆续返回教室。 这个皮肤白皙的少女也嬉笑着和两个交好的女生挽着手离开,三人中不时的传来一阵轻笑,似乎说到了很有趣的话题。 冉青不动声色的靠近,隐约听到她们讨论的是一个当红歌星的传闻。 冉青没有停留,脚步从容的从三人身边经过,胳膊不小心的擦碰到了欧阳雪的肩膀。 力度很轻,欧阳雪甚至没注意,依旧在和朋友聊着天。 拥挤的人潮中,冉青也像没察觉到般的向前走去,很快将三个女孩甩在身后。 他的眼中,有些许疑惑。 没有恶寒了…… 他想到了昨晚和六婶说同班女生欧阳雪可能是变婆的时候,六婶一脸不信的神情。 “你娃子在说什么梦话?” “你当变婆是路边种的大白菜,随便都能撞到啊?” “这种邪门东西基本都躲在山里不出来的,你想去深深老林里找一个活的变婆都难,却能在城里一下子撞到三个?” 六婶不信冉青还能再撞见一只变婆。 “你明天去试探一下,多观察。” “如果她真是变婆,那肯定是盯上你了。你的血肉在这些怪物眼中,简直是美味佳肴。” 六婶说到这里,冷笑了起来:“真要是变婆,到时候把她引到我家里来,我请它吃席!” 冉青也是听了六婶的交代,今天再来接近试探。 却发现这次触碰到欧阳雪时,没有那种阴冷的恶寒了。 似乎上一次完全是冉青的错觉。 六婶教给他的、辨别变婆常见的几种小动作,也在欧阳雪身上看不到。 “难道真的是我弄错了?” 冉青喃喃低语。 课间休息的时候,冉青时不时的观察欧阳雪,但上课时、冉青却绝不走神。 很快,一个早上的课程结束。 冉青背着书包出了校门,回到清园路出租屋。 他的炉火因为前几天没空管,此时已经熄灭,只能用火钳夹着一个新的蜂窝煤来到隔壁、找丁勇他们换了一个燃烧的烽火煤。 烧红烧透的蜂窝煤放进细长似桶的炉子里,添了新的蜂窝煤后,很快便燃烧起来。 冉青熟练的把锅放上去,给自己炒了两盘菜,又去隔壁丁勇他们那里借了一大碗饭,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午饭。 秉着能节约一分是一分的理念,冉青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的,没钱去馆子里包餐。 虽然餐馆学生包餐的价格不算贵,但自己炒菜能省更多。 少吃肉的情况下,冉青每天的伙食费只需要一块钱左右。 便宜但顶饱的大豆、土豆、白菜,是他饭桌上的常客,偶尔会炒点肉丝。 正是长身体的青春期,冉青一顿能吃两大碗饭、扫空两盘菜。 他快速的扒完饭菜、洗好碗,又把炉子封好后,便急匆匆的背着书包出门了。 他没有去学校,而是直奔医院。 他想要去看一下那个男人的情况。 医院的病房里,依旧飘荡着浓烈消毒水的味道。 冉青看到了病床上昏迷的男人,双目微闭、睡得很香,神情无比安详。 这张面孔,冉青都快忘记模样了。 他脸上的皮比记忆里松弛了许多,眼角有了一些皱纹,比冉青记忆中的模样老了些。但比起他在农村的那些同龄人,他依旧显得年轻,脸上没有常年风吹日晒带来的粗糙黝黑。 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才三十岁出头。 这个抛下母亲和儿子,一个人在城里娶了新媳妇、还找到了好工作的男人,过去的十几年应该过得还算富足,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他娶的漂亮媳妇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书。脸上虽然有些许岁月的风霜,但依旧是一张美丽的脸孔,端庄且文雅。 他们的女儿穿着干干净净的小裙子,娇小可爱的坐在床边,咿咿呀呀的举着手里的粉色洋娃娃、在给娃娃梳头。 躺在床上沉睡的男人,守在床边的妻子,陪伴爸爸妈妈的可爱女儿…… 这一幕,温馨且美好,简直是幸福完美的一家三口。 唯一多余的冉青呆呆的僵立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一幕,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粗劣胶底布鞋的他,突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第53章 六婶的威力 这些年来,冉青总是告诉自己。 你以后会有本事的,会考上好大学、会有一个好的人生,会比世上的许多人都要过得好。你的贫穷只是一时的,不要自卑,不要妄自菲薄。 哪怕见到城里孩子们穿一套几百块的名牌,讨论着电影院、游戏机这样的新潮事物,他会羡慕,但从不自卑。 他坚信靠自己的努力,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如今,僵立在病房外的他,却好似一只阴沟里湿漉漉爬出来的老鼠,脏兮兮的站在别人家温暖干净的大门外,在门缝里偷偷看到了别人温馨幸福的一角。 那病房内温馨的一家三口,像是耀眼夺目的阳光,将他身上的阴暗照得无地自容。 冉青僵硬的脚下意识的后挪,想要离开。 可坐在病床上、给洋娃娃梳着头发的小女孩,此时恰好看到了门外的冉青。 一大一小目光对视。 这个白白嫩嫩,脸上没有任何鼻涕与污垢、可爱得像个瓷娃娃的小女孩先是一愣,随后惊喜的招手。 “哇!是哥哥!” “妈妈,是哥哥!” 小女孩开心的喊着病床边的妇人:“妈妈,是冉青哥哥来了!” 听到小女孩这黄鹂鸟般清脆悦耳普通话的冉青,身体一僵。 他下意识的看向病床旁,发现那个温婉且端庄的妇人已经站了起来。 “是冉青啊,”妇人的脸上满是疲惫,这些天的照顾病人、守夜,显然耗尽了她的精力。 但她依旧友好的向冉青招呼:“快进来吧,你爸还没醒。” 这个与记忆中妖艳刻薄形象截然不同的妇人,还是像上次那样,礼貌、友善、但疏远的招待着冉青。 她起身把唯一的凳子让出来,并为冉青讲解男人的病情。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家属听到动静、也纷纷看了过来,但看了几眼、见没什么热闹可看后,这些人便各自移回目光。 冉青站在病床边,听着妇人解释的状况,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人的病情,和预想中的一样。 身上的擦伤几乎好了,骨折也得到了有效治疗,只需要静养即可。身体没有别的伤,但到现在还没有苏醒,昨天做了脑袋的检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如果一直不醒、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这些,都是冉青知晓且确认的。 如果男人困在乌江鬼界的魂不抢回来,他就会永远变成植物人。 冉青站在病床边,怔怔的看着病床上昏迷的男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妇人弯腰抱起了女儿,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带小雅下去吃点东西。你来得太及时了,正好帮我换班。” 妇人脸上,挂着温和礼貌的微笑。 被她抱着的小女孩却一脸诧异:“妈妈,我们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小女孩黄鹂般清脆的嗓音,悦耳动听。 妇人微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头,道:“你吃过了,但妈妈还没有吃饱呀,妈妈饿了。” 就这样,妇人带着女儿离开了,给病房里的父子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走廊上,母女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妇人撒娇似的轻笑着、逗弄着女儿,小姑娘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声音中充满了欢乐。 孤零零站在床边的冉青,听着那母女声音的远去,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 他坐在病床边,怔怔的看着病床上昏迷的男人,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呆呆的坐了良久,冉青才缓缓的低下头,喃喃自语。 “……这就是你的人生吗?” 的确温暖、幸福,令人留恋啊。 坐在床边的少年,低垂着头、拳头死死的攥紧。直到指甲狠狠的嵌进肉里…… …… 下午,六婶家门口。 背着书包的冉青踏着迷雾出现,看到六婶正坐在院坝里洗腊肉。 烟熏的腊肉表面,凝固了一层黑黝黝的油污。 六婶用坚硬的钢丝球不断搓洗腊肉表面的污垢,一边斜眼看他。 “三中放学还挺早的嘛。” 冉青嘴角扯了扯,笑得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 “六婶,我来帮你吧,”冉青放下书包,要来帮六婶的忙。 但叼着烟杆的妇人却斜了他一眼,突然道:“……去医院看你爹了?” 冉青下意识的一愣:“啊?” 六婶的这个问题无比突兀,什么铺垫都没有,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直接把冉青问懵了。 他下意识的点头:“嗯,中午去看了一下。” 冉青没有多说。 六婶却盯着冉青、直勾勾的盯了半响,最后她嘿然一笑,道。 “看你这衰样,就知道去医院了。” “平常都是趾高气扬、走路带风,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三中的优等生,拽得跟啥一样。” “现在却夹着尾巴,像条丧家狗……” 六婶搓洗着腊肉、摇着头,一如既往的刻薄尖酸:“所以我才说了,让你别去管医院里的那家伙。” “那种狼心狗肺的玩意儿,管他干嘛?” “我要是你,别说救他了。他死在我面前我都懒得看一眼。” “不但不搭理,等他下葬了,我还要去他坟头拉屎,把他的贡品拿去喂狗,让他知道什么叫一报还一报!” 六婶用力搓洗着腊肉,嘿然冷笑道:“你娃子就是读书读得太多,把自己给读傻了,被书上那些仁义道德的大道理给框了进去。” “什么生恩养恩、人情不人情的……人活在世上,就是要自私!” “你就是不够自私,才会活得这么辛苦。” “你看你爹冉老三,只要把良心扔了喂狗,妈不管娃不要,一个人在城里娶新媳妇、活得多逍遥自在?” 六婶用力的刷洗腊肉,似乎把这坨腊肉当做了那个男人,坚硬的钢丝球越挫搓越用力。 冉青直接无言以对。 六婶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言语劲爆。 本来他中午从医院离开后,情绪有些低沉郁结。 可此时见到六婶,听到她这尖酸刻薄的一通痛骂后,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心头的郁结,也彻底消散了。 冉青苦笑道:“六婶,你再这么用力、这块腊肉就要被你搓烂了……” 第54章 想学真本事啊? 最终,冉青未能去帮六婶干活。 六婶坐在门口的院坝骂了一通,骂爽了以后,就直接起身、要先帮冉青上药。 她冲洗了手上的油污,带着冉青进了屋,拿出一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腥臭味的糊糊。 六婶说,这是她把糯米熬烂后、再加山羊血和草草药煮出来的药汁。 光看那黏糊糊的造型,以及空气中飘荡的刺鼻臭味,冉青就有些顶不住。 但被六婶那阴恻恻的死鱼眼盯着,冉青只能乖乖的脱下上衣,让六婶给他上药。 散发恶臭的黑汁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虽然臭,但冉青的确感觉被咬的地方舒服多了。那种不时出现的麻痒刺痛消解了很多。 “剩下的自己涂,涂好了敷半小时,敷完自己拿毛巾擦干,毛巾在这。等会儿饭好了叫你。” 六婶把药碗放下,留下一条新毛巾,便出门继续去洗腊肉了。 冉青上完药后想去帮忙,却被骂了一通。 “爪脚爪手的还想来添乱,滚滚滚滚,快滚。” 六婶毫不客气的把冉青给骂走了,不让冉青干活。 冉青一个人回到六婶女儿的那个空房间,坐在破旧的书桌前,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些坐立难安。 六婶显然要留他在这里吃晚饭…… 冉青本能的想跑,不习惯在别人家里吃饭。 这种善意对习惯了一个人的冉青来说,有些太过沉重。 可冉青也清楚,如果这时候他敢走,按照六婶的脾气…… 思虑过后的冉青,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去惹六婶。 他打开书包、拿出书本,乖乖听从六婶的安排,留下来等饭菜。 学习的过程中,隔壁飘来了炒菜的香味,食材在铁锅中滚动炙烤的滋滋声莫名悦耳。 这是家庭小灶的味道。 冉青时常会在放学的路上听到这样的声音、闻到类似的香味。 但这样的饭菜为他准备,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 这顿饭,冉青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饭,还把六婶炒的三盘菜全部一扫而空,撑得肚子明显的鼓了起来。 蒜薹炒腊肉,青椒炒肉丝,土豆块炒鸡丁,还有一碗素酸汤……都是很常见的家常小菜,六婶的厨艺也算不上好,腊肉炒得有点咸。 但冉青却吃得很满足。 接下来的几天,冉青的日子突然又恢复了平静。 他每天早起上学、读书,中午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吃午饭、睡觉,下午放学去六婶那里敷药、蹭一顿六婶亲自炒的晚饭,然后上晚自习,再回出租屋睡觉。 每天三点一线,规律且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甚至连街上连游魂野鬼、雾中游荡的奇怪东西,冉青都好几天没遇到了。 被大雾笼罩的月照城,突然间变得安静祥和。连最吸引怪物的走阴人,都遇不到奇怪东西。 那些怪物邪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同班的欧阳雪,每天在学校里读书、上课,课间休息时和女同学讨论着歌星,讨论新出的专辑、讨论好看的衣服。女孩欢快有趣、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完全看不出是变婆的痕迹。 冉青虽然还有些戒备,但既然欧阳雪不来找他,他也就相安无事。 星期三的时候,电视台还来学校采访了一次,采访这场大雾对学生们的影响。被采访的人恰好就是欧阳雪。 冉青出校门时,远远的看到电视台的记者在校门口围住了欧阳雪,不动声色的从边缘绕开。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没空耽搁,更不想去出风头。 六婶说,她还需要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准备。 大概动手的时间,就在冉青期末考试结束后那几天。 恰好期末考试结束后,冉青有两天的假期。 得到了准确时间的冉青,心头的一块石头也暂时落下。他翻出了所有的教辅、题卷,开始学期考试的最后复习。 这次没有李红叶了,他总能拿到第二名的奖学金了吧? 第一名不去想,那个第一名是个从来不上学,高一就拿到奥数竞赛一等奖、被京大特招的人物。 把冉青压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李红叶,每次考试的分数也离这个第一名差很大一截。 冉青的目标是第二名,可以多拿五百块钱的奖学金。 对于贫穷的冉青而言,五百块钱,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小棉花,依旧每晚睡在冉青的出租屋里,被六婶丢给了冉青。 第三天的时候,六婶甚至丢了一串钥匙给冉青。 “要是明天你来的时候我没回来,就自己开门敷药、做饭,”六婶这些天的确很忙碌的样子。 她脸上的疲惫几乎压不住,眼珠里充满了血丝。 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面,那个装香灰的大缸里空了一半,堂屋里挂着的那些红绳小人更是少了一半以上。现在堂屋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红绳零零散散的,像是中年人稀疏的毛发。 冉青好奇询问六婶需要准备些什么、想帮忙,六婶却嘿然冷笑:“怎么?你真想入走阴人这行啊?” “领你入门、帮你起灵,已经是看在你爹的情面上了。但想学老娘的真本事?嘿!就你爹冉老三的那点情面,还不够看!” “什么时候有空来我这儿干三年苦力,让六婶使唤你个三年五载、磨练了你的心性,再考虑传你真本事。” 六婶嘿然讥讽了冉青一通,直接让冉青碰了一鼻子灰。 但第四天去六婶家的时候,六婶已经准时在家了。 第五天去的时候,六婶也在。 虽然看起来很忙碌,可每天她都准时回来帮冉青上药、煮饭。 她丢给冉青的那把钥匙,冉青完全没机会用到。 并且在最后几天的时候,六婶突然开始教冉青用屋子里的电饭锅、煤气灶,又带冉青看了屋子的水表、电表,告诉冉青怎么交水费电费,以及去哪儿换煤气罐…… 六婶淡定的教着这些琐事,像是在做很稀松平常的安排。 “你不是想学真本事吗?那正好,先从打杂开始学吧,”六婶很淡定的使唤着冉青:“当年老娘学本事的时候,可是当了十来年的丫鬟、天天给糟老婆子端屎端尿,才学到了一点真本事。” 从这天起,六婶还真的把炒菜煮饭这些事交给了冉青来做,开始使唤冉青。 冉青对六婶的真本事,兴趣缺缺。 但如果能力所能及的为六婶做点什么,他却很乐意。 第55章 定格的试卷 “对了,六婶,你女儿呢?这么多天没回家了,她读的哪个学校啊?” 周二的下午,冉青吃完晚饭后、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连着几天的上药祛毒,冉青身上的乌青牙印总算消失,冉青也从那种麻痒刺痛的煎熬中解脱出来。 后面这几天虽然不用来上药,但放学后冉青依旧准时来帮六婶打扫卫生、收拾房间,炒菜煮饭。 六婶的确像她说的那样,很忙、很累。 虽然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她脸上的疲惫一天天的加剧,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每次冉青回来的时候,都看到六婶瘫在摇椅上、一脸舒爽的大口抽叶子烟。跟村里那些下地干了一天农活的大爷一个模样。 冉青对打杂干活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因为六婶让他打杂干活,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毕竟欠了六婶这么大的人情,想力所能及的为六婶做点什么。 不过这一个多星期的相处下来,冉青始终没见过六婶的女儿出现,这让他感到奇怪。 从房间里的教辅书推测,六婶的女儿和他相同的年纪,今年应该在读高二。 难道是全封闭的寄宿制学校吗?周末都不能回家? 阴暗的灯光下,刚扒完饭、含着烟杆躺在摇椅上大口抽叶子烟的六婶听到冉青的询问后,斜了冉青一眼。 升腾的烟雾中,传来六婶的冷笑:“怎么?看上我女儿,想拱我家白菜了?” “你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不会偷偷对着我女儿的照片做啥了吧?” 六婶不愧是六婶,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 冉青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六婶在说什么的时候,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我……我……”冉青见到鬼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张过。 六婶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啊!为什么这么可怕的话她都能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啊! 六婶像是没注意到冉青的惊慌失措般、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身体后仰,悠哉悠哉的喷吐烟雾:“哦?反应这么大,看来你真对我女儿照片……” “没没没!这个绝对没有!”冉青语气急促的慌忙否认,生怕说慢了就被六婶扣上流氓的帽子。 看到他这手忙脚乱的慌张样子,烟雾中的六婶嘿嘿冷笑了几声。 随后她收敛了笑容,懒洋洋的躺在竹椅上,摇了摇头:“所以说娃子啊,你只有这点不像你爹……” “冉老三那个狗日的,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你呢,脸皮这么薄,稍微逗一下就脸红,以后怎么行走江湖啊?” “咱们走阴人这行,说到底就是吃江湖饭,靠坑蒙拐骗、加一点真本事捞钱。” “能不动真格的时候,最好不动真格,坑蒙拐骗、能骗一个是一个。如果每次都要靠真本事吃饭,世上哪有那么多恶鬼怪物给你抓啊?” “而且夜路走多了容易撞到鬼,再厉害的走阴人,也会遇到惹不起的东西。” “什么时候,都得以自己的小命为重。” “像你娃这脸皮,基本就告别走阴人这个行当了,肯定当不了骗子。” “也就现在时代好,你娃子还能去考个大学。要是换几十年前啊,你娃子怕是要饿死。” 六婶懒洋洋的喷吐着烟雾,絮絮叨叨的教训着冉青。 她最近的话有些多,随着混熟,六婶对冉青的态度也友善了许多,不再像开始时那么冷硬。 面对六婶的训诫,冉青每次都会点头受教。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六婶,我先去上晚自习了,”冉青收拾好了饭桌,准备离开。 六婶却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问我女儿去哪儿了吗?我还没说完,你急着走干嘛?” 冉青怔了一下:“呃……”他还以为六婶不想说呢。 从之前和六婶的接触来看,六婶和她女儿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烟雾中,六婶摇了摇头,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女儿,两年前就死了。” “现在我是孤寡一个,无儿无女、无亲无戚。” 六婶淡漠的讲述着自己的情况,斜了冉青一眼,突然道:“所以说娃子,如果读不好书、考不上好大学也没事。” “到时候回来给六婶当徒弟,给六婶当几年不要钱的苦力,说不定六婶就把看家的本事全教给你了。” 六婶没头没尾的突然这么说,令冉青有些惊愕。 六婶却没看到冉青的惊愕,自顾自的继续道:“当年我跟着师父学本事的时候,天天给那个糟老婆子端屎端尿、洗衣做饭,做了十年丫鬟才起灵、拿到了鬼眼羊皮鼓。” “又做了十年学徒、给她打了十年白工,才学会她的九成本事。” “最后把她熬死了,在她病床前,才学会她最后的压箱底本事。” “你娃子要跟我学本事,六婶倒也不为难你,你跟着我历练个三五年、我就把衣钵传给你。” “当然,如果你能考个好大学更好。” “现在这个年头,当一个大学生可比当江湖骗子赚钱。” 六婶乐呵呵的吸了口叶子烟,斜眼看冉青:“不过你爹冉老三,估计不乐意你当走阴人。” “我们这行当,邪门得紧。你现在才一只脚入门,还有抽身而走的机会。” “要是像我一样,开了坛、点了香,那就一辈子都回不了头了。” “万一运气不好,走阴的时候不小心惹了什么玩意儿,那下半辈子就难熬咯……” 六婶絮絮叨叨说着,竟有些许的恍惚。 她这番话,像是说给冉青听的,但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昏暗灯光下,她身后的两个影子,若即若离、时远时近…… 默默倾听教导的冉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六婶的两个影子。 直到那两个影子恢复往常的安全距离后,冉青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心中喃喃自语。 六婶的女儿,已经死了吗…… 想到那个空房间里,许久没有人住过的灰尘,还有那些定格在中考冲刺时期的真题卷、教材。 冉青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一个学生的房间里,会把两年前的考试卷留在书桌上。 第56章 水冲乌江坝,月走乌蒙山 六婶变得絮叨了。 随着她和冉青混熟,开始给冉青安排杂活、家务,把冉青当苦力使唤后,她的话变多了起来。 虽然依旧尖酸刻薄,但骂冉青父亲的时候,却没那么难听了。 也不再喊李红叶“小母狗”“小姘头”。 她变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农村妇女,穿着脏兮兮的蜡染旧裙子,上面的藏青色花纹都快被污渍遮盖了。 每天躺在竹木的摇椅上抽叶子烟,黑漆漆的屋子里连灯都懒得开,要冉青到了去帮她拉灯绳。 粗俗,刻薄,但还算友好。 只是懒。 房前屋后的香灰每天都有,但也每天要等冉青到了去清扫。 清扫的时候,冉青发现断掉的红绳少了许多。 不知是那些来找六婶麻烦的脏东西变少了,还是六婶已经习惯了对付它们。 冉青隐约能感觉到,六婶的症状在好转。 她身后的两个影子,已经许久没有黏在一起了。 这令冉青松了一口气。 之前六婶阴祟恐怖的样子,实在令他不安。 六婶的情况好转,冉青对于即将到来的营救,也有了更充足的信心。 很快,期末考试到了。 两天的考试,从周四早上开始,到周五下午结束。 四场考试,六门课。 当周五下午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每一个走出教室的学生都松了一口气,身上似乎少了千斤的重担。 冉青也轻松了许多。 放假了。 两天的假期很短暂,但对于坐牢般的高中生活来说,两天的假期弥足珍贵。 按照六婶的安排,考试这两天冉青都没有去六婶家,一个人安心考试。 如今总算考完了,冉青迫不及待的向着六婶家走去,拒绝了柳磊他们一起去书店逛逛的邀请。 娱乐贫瘠的九十年代,他们这些穷学生仅有的几种消遣之一,就是去大书店里看免费的小说书。 但现在的冉青,有比娱乐放松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背着书包来到了六婶家门口,却惊讶的发现六婶家门口变了样。 之前堆在院坝角落中的那些瓶瓶罐、废纸壳,全部清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好几个纸人纸马,一些元宝蜡烛,还有花花绿绿的丧葬用品堆在门边。 六婶家门口,从一个废品回收站,变成了一个扎纸店。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直接愣住,险些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要不是小棉花开心的摇着尾巴跑来蹭他的脚,冉青真的会以为走错了门。 那几个花花绿绿的纸人阴恻恻的站在门口,脸上涂抹着鲜艳喜庆的大红,嘴巴弧度画得高高咧起,或许是想要表达喜庆。 可冉青看着,却只觉得阴森。 走进阴暗无光的堂屋后,冉青拉亮了灯泡,屋内飘荡着浓浓的烟雾。 这屋子里的烟雾,竟然比外面的雾气还要大。 角落的竹椅上隐约躺着六婶的身影,她显然已经躺了很久,大口的抽着叶子烟,是这满屋子烟气的始作俑者。 不吸烟的冉青,迈进堂屋的瞬间险些背过气去。 堂屋内本就呛鼻闷热的空气,再加上升腾的浓烟,在他眼中的可怕程度简直与满是柴油味的摇晃中巴车媲美。 他连忙把堂屋大门打开透气,让大雾天昏暗的光落了些许到这间常年不见天日的堂屋里。 六婶懒洋洋的躺在烟雾中,对冉青开门的行为毫不在意。 她只是嘿然怪笑了一声,道:“看你的样子,应该考得不错。” 冉青点头,实话实说:“感觉还行,全都会做,就一两道题比较难。” 六婶在渐渐散去的烟雾中道:“我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把你那个女同学直接宰了。” 说到这里,六婶冷哼了一声,又恢复了那种尖酸刻薄的语气:“你这个女同学想害我,道行还差得远!” “可惜我不懂养小鬼,不然把她收拾了以后、炼成小鬼养在你身边,到时候你就不孤单了……嘿……” 六婶嘿然怪笑着,随口讥笑着冉青。 冉青有些尴尬,但也只是尴尬。 毕竟和六婶待了一个多星期了,这种粗俗刻薄的取笑他听得太多,都快听出免疫力了。 “那六婶,我们今晚动手吗?”冉青想要询问具体的营救计划。 毕竟六婶只说了大概的时间,却还没有交代冉青具体要怎么做。 烟雾中,六婶却摇了摇头,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吧。” “明天正午的时候,你来我这里,咱们去乌江鬼界救冉老三。” “等会儿你吃完饭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今晚养足精神,明天再来。” 六婶说着,突然看向了冉青身后,皱眉坐了起来。 “……娃子,你带朋友来了?” 六婶的语气有些不悦。 冉青一愣,连忙回头,发现在身后的大雾中,有一道模糊的人影静静站在院坝中。 月照城浓郁的大雾,令人看不清他的面貌、衣着。 他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恰好保持着一个人刚好能看见他的身影、却又看不见他面孔的距离。 不知为何,看到这道迷雾中人影的瞬间,冉青感到了些许的不安和悚然。 他不动声色的将左手揣进衣兜,道:“我一个人来的,六婶。” 不但他,甚至连趴在门口的小棉花都没注意到这个人影什么时候来的。 直到六婶开口后,趴在冉青脚边的小棉花才对着迷雾中的那道人影疯狂吠叫。 小棉花这激烈的反应,听得冉青更是心头一凛。 ——上次小棉花这么凶的时候,还是对着一只邪异的山猫。 眼前的人影,莫非是什么恐怖恶鬼?或是跟着他来的怪物? 冉青大脑飞速转动,身后的堂屋中,叼着烟杆的六婶已经走了出来。 她面色阴冷的走到冉青身前,拍了吠叫不休的狗脑袋一下。 随后冷冷的注视迷雾中的身影,六婶道:“水冲乌江坝,月走乌蒙山。小妹师从牂牁【审瓶婆】审二嬢嬢,烧三尺香、开百步坛,平日不离乌江界、素来不惹阳间烦,不知尊驾今日到府、有何贵干?” 一向粗俗刻薄的六婶,此时竟用蹩脚的普通话、突然说出了一大串半文不白的流畅话语。 完全超出了她以往表现出来的文化水平。 冉青心头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六婶。 没想到六婶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第57章 赊刀人 江湖切口,小时候冉青听寨子里的老人们摆龙门阵时聊过。 也在武侠小说里见过。 这是旧时代一些特殊行当里诞生出的特殊术语,是这些边缘职业互相交流时,为了以掩人耳目、让常人听不懂而发明的。 土匪有土匪的黑话,盗墓贼有盗墓贼的黑话。 但现实里的江湖切口,冉青还是头一次见。 六婶说的这些江湖切口,他全都听不懂。 大概能听懂的是,眼前的人影不是死物? 而是外面来的人? 冉青惊疑不定,等待那雾中来客的回应。 却见迷雾中,那模糊不辨的人影向前走了两步,终于让冉青和六婶看清了他的面貌。 他面容消瘦、身高一米七左右,穿着一件绣着许多繁复花纹的黑色褂子,肃穆贵气,但有些阴森。这褂子的款式像寿衣…… 瘦长的八字胡,冷冰冰的贴在他的脸上。常年风吹日晒的皮肤、松弛黝黑,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 他的左手垂落在身侧,无比随意。右肩上却搭着一个旧时代的褡裢,里面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听到六婶那冷冰冰的江湖切口,这个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面无表情的看向冉青,又看了看六婶。 最后他从肩上的褡裢中,取出一把未开锋的菜刀。 “赊刀。” 消瘦中年男人的回应,言简意赅,带着浓浓的外地口音。 六婶的脸色,微微一变。 “赊刀……”她皱眉看着迷雾中的人影,问道:“你想赊给谁?怎么赊?” 中年男人看了看冉青,又看了看六婶,似乎在选择。 最后,他把刀递向六婶。 “生死刀,十天内来取,”中年男人的话依旧言简意赅。 可六婶的脸色,却骤然大变。 她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又看着递来的这把未开锋菜刀,脸色阴晴不定了许久。最后六婶才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赊!” 六婶接过了未开锋的菜刀,似乎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定。 而肩上搭着褡裢的中年男人径直离开,很快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结束得又如此突兀。 从六婶说江湖切口,再到这个神秘来客拿出菜刀,简单的几句交流,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可旁观的冉青却看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六婶,这……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外地人跑来找六婶,给她赊了一把刀? 六婶直接要了? 冉青一头雾水。 接过刀的六婶,则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拎着这把未开锋的菜刀走进了堂屋,对着冉青道。 “看来我对你的那个女同学,准备得还不够。” “你明天中午不用来了,晚上再来。” “我还要再多准备点厉害的东西,狠狠的收拾她!” 堂屋的阴影中,这一刻的六婶,侧脸显得无比狰狞。 冉青心头一跳,连忙询问:“这个赊刀的是什么人?” 将那把未开锋菜刀小心摆放在天地君亲师牌位前的六婶,这才回头瞥了冉青一眼。 回头后的六婶,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那种狰狞凶戾的气息在她身上退去。 她抽着嘴里的叶子烟,嘿然冷笑道。 “赊刀人。” “一群发死人财、灾难财的家伙。” “这些家伙游走各地,一旦某个地方将要发生灾难、或者某个人要死了,这群家伙就会像厕所里的苍蝇嗡嗡嗡的飞上去。” “他们把刀免费赊借出去,借刀的时候不要钱,只是约定好赊刀的条件。但是他们来收刀的时候、那价格就不好说了。” “如果他们赊借出去的刀没帮到你,或是没起到作用,还好说。” “一旦他们赊借的刀帮到了你,或是起到了作用,那你娃子就等着大出血吧!” “这群赊刀人捞钱坑人的本事,那是一套一套的。” “用了他们的刀,就算是张猪皮,也得刮两层油水下来。” 六婶说着,面色又阴沉了下来。 冉青也大致听懂了,面色微变:“那他说赊生死刀给你……” “对,他的意思是我要死了,”六婶冷哼了一声,面色阴冷:“纯属胡说八道!老娘就算要死,也不会死在你那个女同学手里。” “阴宅都没有,尸体都被烧了,就算她的那个葬法再凶、还能翻天?” 六婶怒气冲冲的唾骂着,质疑那个赊刀人的来意。 “不过他来赊刀,倒是提醒老娘了。” “我还有些好东西,可以拿去招待你这个女同学。原本以为没必要,现在看起来,得用点真本事才行。” 说到这里,六婶瞥了冉青一眼,道:“还傻愣在这里干嘛?快去煮饭炒菜啊!” “真当老娘要死啊?苦着张脸……老娘还没死呢!就算老娘死了也轮不到你来这儿哭丧!” 六婶毫不客气的骂了冉青一通,嫌弃道:“你娃子不会以为这群赊刀人是白痴、喜欢做赔本生意吧?” “他们来赊刀,基本稳赚不赔,不会去找那种必死之人。” “只是我之前的准备,或许真的不够,才把赊刀人引来。” “现在赊了这把菜刀,等宰了你那个女同学,老娘怕是要大出血了……狗日的!” 六婶的心情很糟糕:“本来就穷,这下越穷越撞鬼。” “这次把命捡回来,不知道要折多少钱……” 六婶心情不爽,语气也凶恶了起来。 冉青不敢再触六婶的霉头,连忙乖乖的去洗菜煮饭。 不过六婶说的话,以及六婶的强大自信,倒是让他安心了许多。 赊刀人不做赔本生意,这个信息很关键。 只是这个神秘的赊刀人,给冉青的感觉很不舒服。 到了晚饭的时候,六婶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许多,不再那么凶恶。 但她还是很烦躁。 炒完菜、冉青准备去隔壁堂屋叫她吃饭的时候,看到堂屋里的六婶竟然连叶子烟都不抽了。她坐在摇椅上、拿着存折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小声的骂着、叹气。 被赊刀人盯上钱财这件事,似乎比赊刀人带来的死亡预言更令六婶郁闷。 第58章 无字可写 “欠的人情越来越大了啊……” 从六婶家离开的冉青,踏着夜色、带着小棉花向清园路的棚户区走去。 他的面色有些阴郁。 对于现在的冉青来说,最困难、也绝对拿不出来的,就是钱了。 而这次六婶为了帮他,估计要亏很多钱。 也不知六婶的存折上有多少钱,万一被赊刀人全要走了,到时候救醒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愿不愿意补偿…… 这是冉青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弥补六婶损失的办法了。 他不稀罕那个男人的钱,但他和六婶把那个男人救醒的话,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为了救人,那个男人应该帮六婶把损失补上吧? “不过那个男人是为了给我挡灾才昏迷的,所以这笔钱其实应该我来补?” 冉青突然又想到这点,面色顿时一窒。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表情僵硬了许久,最后喃喃的低语道。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会被李红叶缠上?为什么你要帮我挡灾?为什么我妈的尸体会在我头上出现?” “到底是我被你牵连了,还是你被我害了?”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啊!” 随着冉青不断的思索、考虑,这些天因为生死危机、以及考试压力,而被强行压下的疑虑、愤懑、茫然,此刻全部爆发。 他之前没空去细想这些,也不愿去细想这些。 可这一刻,随着冉青动念,那无数被压抑的阴暗情绪如水草般疯狂生长。 那些疯狂滋生的阴暗情绪急速暴涨,冉青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他看着路边的行道树,似乎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些恶鬼的尖叫声。 凶戾暴躁的情绪,在冉青的胸腔中翻涌。 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一种将眼前这棵行道树撕烂的冲动。 既然你都把我从小丢了不管,就不要来救我、更不要来管我死活啊! 当年把我丢在一旁不管,现在长大了又来装什么好人、帮我挡灾……你如果不管,就一直不要管啊! 如果那个夜晚我被李红叶带走,直接一了百了,哪还有现在这些麻烦事啊! 还拖累六婶…… 昏暗的灯光下,冉青的脸色狰狞渗人。 凶戾暴躁的气息,在他身上升起。 明明没有戴傩戏面具,可这一刻的他却好似恶鬼般恐怖。 跟随的小棉花吓得浑身一颤,惊恐的跑到远处的阴影中躲了起来。 孤零零站在昏暗灯光下的冉青,他在路灯下的影子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很快,这种变化被强行中止了。 冉青面色铁青的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对着四周的空气恼怒低吼。 “滚!” 霎时间,那些刺耳嘈杂的怪叫声从冉青的耳边消失。 他再次离开那个嘈杂的斗兽场,回到了月照城的路灯下。 阴冷的夜风吹落在冉青的脸上,皮肤感受到的些许凉意,令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人间。 看着路灯下的影子,回过神来的冉青,面色阴沉。 “……那些邪主,在影响我!” 明明没有戴上傩戏面具,可那些邪主的力量,却已经能够影响到冉青了。 那种不受控制的阴冷暴戾、想要毁了一切的狂躁杀意,与戴上面具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隐约感觉,那些邪主想要把他拖进混乱斗兽场深处,将他永远留在那里。 这一刻,冉青越发理解六婶当初给他起灵时、为何要再三确认劝说。 走阴人的力量,的确邪门至极! 但可惜,冉青没有退路! 冉青脸上的表情变幻不休,但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恢复了平日里的和善。 “走吧,小棉花,”冉青对着不远处小心翼翼的小女孩喊了一声:“我们今晚要睡早一点。” 对于即将到来的、去乌江鬼界直面李红叶的救人行动,他第一次没有恐惧。 反而有了一种迫切的、恨不得立刻就出发的紧迫冲动。 他必须要弄清一切,绝不能活得浑浑噩噩! 如果可以,救活那个男人,把一切都问清楚,该做的事做完,就把这个邪门的傩戏面具给锁起来。 像六婶说的那样,能不用,就坚决不去用! ……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 冉青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什么梦都没有做。 感觉脑袋刚沾上枕头,下一秒就天亮醒来了。 起床后的冉青偷偷打开门,把小棉花放了出去,趁着房东老陈一家还没醒、让小棉花赶快离开。 这样的事两人早已轻车熟路,很快小棉花消失在了月照城的迷雾之中。 而睡得神清气爽的冉青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大雾,第一次没有迫切的去做题学习的冲动。 六婶说让他天黑后再去,但现在距离天黑还早,自己该做点什么呢…… 呆呆坐在床上的冉青,一时间有些茫然。 洗脸刷牙后,冉青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 但这一次不是做题,而是想给自己写一封遗书。 虽然六婶很有信心,坚信自己不会死。但赊刀人的出现,还是令冉青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变故。 如果真的会出现意外,那他宁愿出意外的那个人是他…… “……不过我一个亲戚都没有,写遗书给谁看?” 刚提笔准备写的冉青,下笔的瞬间又迟疑了。 作文分很高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想下笔、却找不到东西写的窘境。 思索良久后,最终冉青把笔记本合上,摇了摇头。 “没什么写的就不写,还不一定死呢。” 死了也无所谓。 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冉青起身出门,迎着外面的晨光伸了个懒腰,就这样走出了清园路的棚户区。 他无所事事的在城里逛了一天,在图书馆里看了一下午的武侠小说,最后才在天黑前来到六婶家门外。 “六婶,我来了,”冉青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即将去赴险的紧张恐惧。 正坐在堂屋门口缝针的六婶皱眉看着他,道:“你娃昨晚做春梦了?怎么怪怪的?” 六婶的粗俗语气,一如既往的刻薄。 她指了指一旁的纸人纸马,道:“不过你来得正好,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屋子。” “小心别弄坏!” 六婶熟练的使唤着冉青。 第59章 历代先师之灵位 闷热的堂屋里,充斥着呛鼻的火烟气。 这间屋子里明明没有任何香烛燃烧,却永远炎热、沉闷,像是房间里摆着一个时刻燃烧的香炉。 冉青按照六婶的吩咐,把纸人纸马搬进堂屋,才发现堂屋里多了两口棺材。 刷黑的两口棺材,各被长凳托着、悬空于地面。 阴暗的光线下,这两口棺材莫名渗人。 冉青下意识的停在了门口、不敢进去。 他的鼻腔、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怪味。 这种气味,是泥土的腥味、混合着尸体腐败的臭味,从两口棺材里飘了出来。 冉青的脸色,微微一变。 奶奶下葬的那天,填土前的最后一刻,寨子里的老人们打开了那口停了三天的棺材、让冉青看奶奶最后一眼。那时的冉青站在棺材旁,鼻腔嗅到的、便是这种气味。 六婶阴恻恻的身影,从他身后出现。 “怎么?闻到味儿了?” 满脸疲惫、死鱼眼中满是血丝的六婶瞥了冉青一眼,冷淡的道:“你们冉家人,对这味儿果然很敏感啊……” 冉青死死的盯着这两口棺材,道:“六婶,这棺材……” “嗯,对,从地里挖出来的,埋过人了,”六婶毫不遮掩的点头,道:“先把东西搬进来。” 六婶走到其中一口棺材旁,把刚缝好的那件黑寿衣放在棺材上:“这口是我的。” 六婶指了指旁边放了白寿衣的棺材:“这口是你的。” 六婶冷淡的分配着两人的棺材,道:“今晚我们得一起去下面,没人在上面守着,所以要换个法子过鬼门。” “先把纸人纸马摆好……” 六婶冷淡的吩咐着冉青做事,安排他将纸人纸马围着棺材摆放,又将四个花花绿绿、垂落了许多飘带的魂幡分别放在了房间的四个角。 而那一排排的元宝蜡烛,整齐的排列在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面。 接着,六婶站在那口只剩一半香灰的大缸前,恭敬的对着这口缸拜了拜。 总是刻薄讥讽着一切的六婶,第一次在脸上有了恭敬与虔诚。 冉青有些惊讶,没想到六婶也有敬重的事物。 只见六婶拜完后走到大缸前,直接将手插进了那满满当当的香灰里,似乎是在厚实的香灰里掏挖着什么。 费劲的扒拉了好一会儿,六婶才拖着满是香灰的手臂站直身体,手中抓着一块同样沾满香灰的木牌。 这个木牌像是电视里的那种先祖灵位,但式样要古朴简单许多,刻着一些奇怪的线条,像是文字,但冉青看不懂。 六婶神情复杂的看着手中的木牌,怔立了许久。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与沉思,神情有些留恋、惆怅、感伤…… 半响,六婶才神情复杂的笑了笑,道:“一眨眼,都快二十年了。” “当年从糟老婆子手里把这破牌子接过来的时候,还嘲笑她没本事。没想到二十年过去,我混得也不比她好多少……” 六婶喃喃的自语着,陷入了某种惆怅的追忆。 冉青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六婶。 但六婶也没有在回忆中停留太久,她直接把木牌递了过来,道:“拿着,这是我这一支走阴人的牌位。” “上面刻着的是鬼文,虽然我也看不懂,但我师父说是【历代先师之灵位】。” “你等会儿帮我抱着这灵位,这东西是我们最后的保命符。我师父那个糟老婆子,当年最喜欢用它了,四十岁不到就被吸干了阳寿。” “我倒是没用过,但你那个女同学真要那么凶狠、连我都收拾不了,那我就请历代先师出来收拾她!”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六婶眼神阴冷、咬牙切齿。 阴冷的寒意,在屋子里蔓延开。 六婶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摇曳…… 冉青默不动声的看着这一幕,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早已发现六婶情绪激动、或是产生凶戾情绪的时候,影子里的东西才会躁动。 而那影子的本质,昨晚经历了傩戏面具引诱的冉青,隐约有了猜想…… 冉青乖乖的抱住阴沉的木牌,看似薄薄的一块木牌,却出奇的沉重。 冉青跟在六婶身后,看到小棉花已经趴在了两口棺材的中间、闭上眼睡着了,神态安详。 六婶弯下腰、把天地君亲师排位前的三排元宝蜡烛全部点燃,又往那口大缸里塞满了引燃的线香。 被线香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缸中,一颗颗红艳艳的火点闪烁着、飘出浓郁的烟雾。 六婶忙完这一切,才走到她的那口棺材旁、爬了进去。 “把寿衣穿上,棺材里的东西喝了,然后躺好,”六婶将黑色的寿衣套在了身上,对着冉青吩咐道。 她说话的同时,举着一碗黑色粘稠的药液一饮而尽。 冉青没有迟疑,按照六婶的吩咐爬进了棺材。 飘着些许腐臭味的棺木,触碰时隐约有些潮湿,在棺材里同样有一个装着黑色药液的小婉。 冉青小心的爬进棺材,学着六婶的样子将这口碗里的药液一饮而尽。 味道出奇的不难喝,反而有些许的甘甜、冰凉。 喝下全部药液的冉青看向一旁,发现六婶已经躺在了棺材里,一动不动。 门窗紧闭的堂屋里,熊熊燃烧的香烛、释放出更强烈的热气。 静静立在屋子四个角的四杆魂幡,那些花花绿绿的飘带似乎在热气中缓缓抖动。 而围着棺材摆放的那些纸人纸马,身上的鲜艳色彩似乎变得鲜活、刺眼。 冉青呆呆愣神,不知自己何时躺在了棺材里,直愣愣的眼珠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冰凉的药液在他胃里流动,他恍惚间感觉到阴冷的寒气从胃里蔓延至全身。 六婶冷淡的声音在不远处飘来,却好似隔了一层毛玻璃。 那种似梦似幻的奇怪感觉,再次浮现。 “……等会儿跟着小棉花,不要走丢。” 六婶说完,一个沉闷的鼓声、突然在屋子里传开。 下一秒,冉青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惊愕的看到,天花板上的墙皮正在脱落。 一条条、一片片斑驳发黄的墙皮,自天花板上脱落。 紧接着是墙壁,视野中的棺材内壁。 一条条斑驳发黄的絮状物,不断在视野脱落。 这一幕,无比眼熟! 第60章 走阴 冉青的心中,泛起了惊骇与茫然。 这一幕,与他那个夜晚看到母亲时的场景何其相像! 紧接着惊喜,在冉青的脑海中浮现。 ——他马上又要见到母亲了! 可下一秒,随着墙皮脱落,墙上、天花板上涌出的不是那些怪异的植物、藤蔓。 而是一团团黯淡的雾气。 这些雾气在空气中渐渐充斥着、飘荡着,最后,阴冷的阴风飘过。 冉青猛地一怔,发现自己正抱着历代走阴人的先师灵位,呆愣愣的站在一条大雾弥漫的黄土路上。 身边的雾气中,一道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呆滞的游荡着、向着黄土路的尽头走去。 棺材、房屋、香烛、六婶……堂屋里的东西,都在冉青身边消失。 他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界,身边迷雾中游荡的一道道模糊人影,给冉青极其熟悉的阴冷感。 游魂野鬼…… 成为走阴人之前,冉青见过很多次、没有危害的那些游魂。 但过往见到的游魂,都是孤零零的游荡在坟头、林地间、岔路口…… 它们呆滞且浑噩,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而是浑浑噩噩的游荡着、最后不知去了何方。 如今这条黄土路上游荡的鬼影,却全都向着同样的方向,缓慢、却坚定的飘去。似乎那黄土路的尽头,有什么吸引着它们。 冉青皱起了眉头,缓缓的看向四周。 六婶没有出现,他并未轻举妄动。 但某种不安,却在他心头凝聚。 这里应该不是人间了,可他进来后却看不到六婶……难道是六婶走丢了?还是他走丢了? 而无论是谁走丢了,都意味着出现了意外。 六婶准备了那么久,却在刚进来就出了岔子……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冉青抱着沉重阴冷的木牌,静静的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这一刻的他,像是一个与长辈外出游玩、却不慎遗失的孩童,只能紧张的站在原地、等待长辈找来。 唯一与孩童不同的是,此时的冉青,不能放声大哭。 他甚至不敢乱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周围迷雾中游荡的那一道道鬼影,浑噩呆滞,可如此庞大的数量,冉青不敢惊动。 雾气中,阴冷的寒意缓慢流淌。 一道道游荡而过的鬼影,像一条条冰凉的水流,沿着冉青的身体飘过。 一颗似曾相识的狗头,突然在迷雾中出现,似乎在寻找什么。 冉青愣了一下,想起六婶的叮嘱。他连忙挤了上去,出现在病恹恹的土狗面前。 正在雾中寻找着什么的小棉花,此时才看到冉青。 她连忙跑过来,咬着冉青的裤脚、示意冉青跟她走。 冉青跟着小棉花穿梭在迷雾中,很快走出了这条黄土路。 才发现就在他站立地方不远的一个小斜坡上,六婶脸色阴沉的盯着远方。 远处大雾弥漫,完全看不清楚。 可背着小木箱、拎着鬼眼羊皮鼓的六婶,却似乎能穿透迷雾、看向远方。 她面色阴沉的说道:“……好像出事了。” “乌江鬼界的入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游魂野鬼全都堵在鬼门外,我们大概也进不去。” 六婶的低语中,冉青才发现六婶身后的这个小斜坡,似曾相识。 他向着六婶走了两步,发现就在斜坡后面一点,立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发廊旋转灯柱。 而这颗灯柱后面,是发廊的玻璃门,上面贴着红色的塑料字。 【洗剪吹5元】 【洗头3元】 【各式烫染……】 烫染后面的字体脱落,但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发廊。 冉青又走了两步,发现发廊左边是一个垂落关闭的卷帘门,右边是与发廊类似的玻璃门。 但玻璃门上是【足浴】、【按摩】…… “这……”冉青目光呆滞,难以置信的看着六婶站着的这个斜坡。 这似曾相识的街景,虽然被浓浓的大雾遮蔽,可冉青依旧一眼认出。 这不就是离六婶家不远的公园路吗?! 这斜坡两旁的店铺,都是公园路的街景,只是比冉青去过的公园路要破败、荒凉许多,而且也空荡荡的没有人。 冉青有些迟疑——他真到乌江鬼界了? 却见斜坡上的六婶阴恻恻的看向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觉得奇怪?没错,这里是另一个月照城。” “传说中的阴间有阴司、鬼城,十殿阎罗。” “乌江鬼界里虽然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的确有一个和月照一模一样的鬼城。” “整个牂牁地区的游魂野鬼,最终都会游荡到这里,从这里进入乌江鬼界,最后消失在鬼界深处。” “但现在鬼门似乎被堵住了,这么多游魂野鬼堵在这里,那大门怕是已经堵了一段时间了。” 六婶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最后看向冉青:“跟我来,我带你走小路。” 冉青一愣:“还有小路?” 雾中的六婶表情无比狰狞,显得凶恶阴戾:“不知道小路,怎么当走阴人?” “世上三教九流、牛鬼蛇神一堆,但能够肉身时常出入阴间的,唯有我们走阴人!” “之前我送你进去那几次,也不是走大门。” 六婶在雾中急促穿梭着,冉青跟在她身后,渐渐有些气喘。 看似身形单薄的六婶,真走动起来,体力竟比冉青还要好。 冉青咬牙跟随着,走得满头大汗。 很快,他们来到了鬼城的边缘。 迷雾中昏昏沉沉,但冉青还是辨认出了这里。 这是月照汽车站旁边,再往前就出城了。 可在阴森森的空荡汽车站外,却流动着一条原本不存在的大河。河面水波涌动,大雾弥漫,竟是一条黑色的河,将整个迷雾中的鬼城环绕。 六婶站在河边,从背着的小木箱里取出一个吹筒。 乡下农村常见的吹火筒被她攥着手里,用力的向前吹。 随着六婶腮帮子用力,吹筒的前端、缓缓冒出一条白森森的纸。紧接着,更多的白纸从吹筒中冒了出来。 那些白纸在河面上飞速膨胀,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轻盈的纸马。 这纸马的样式,与冉青摆在棺材旁的一模一样! 六婶直接爬了上去,把吹筒递给冉青:“自己吹。” 她骑着这个轻盈的纸马,竟直接悬浮在了漆黑的河面上。 看到这一幕,冉青的眼珠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这也行? 他举着六婶递来的吹筒,迟疑了一下。 用袖子擦干了脆筒上的口水,冉青深吸了一口气,也学着六婶的样子用力吹动吹筒。 很快,一只纸马也出现在了河面上。 冉青骑在上面,发现吹这东西意外的轻松,腮帮子几乎没怎么用力。 但不等冉青研究这个神秘的吹筒,六婶直接将吹筒拿走,嘿然冷笑道。 “这东西本打算回来的时候再用,但现在鬼门被堵,只能现在用了。” 第61章 诸事顺遂 “这东西本打算回来的时候再用的,但现在鬼门被堵,只能现在用了。” 说完,六婶举起吹筒,轻轻的敲了敲冉青骑着的纸马。 这个纸马竟一动不动的向河对岸飘去,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在河对岸拖拽着它。 冉青回头,发现六婶也骑着纸马上飘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了迷雾中。 漆黑冰冷的河水在脚下涌动,这这匹纸马却不受影响、缓慢却平稳的向河对岸飘去。 冉青迟疑了一下,问道:“六婶,这纸马是我们回来时用的。那现在用了,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六婶瞥了他一眼,道:“回来自然有办法,你还怕老娘把你丢在这乌江鬼界不成?” 六婶冷笑着,表情有些狰狞。 进入乌江鬼界后,她身上那道魁梧凶恶的影子,对她的影响变得更强。 冉青默默的闭嘴不言,才发现小棉花竟轻盈的在河水中游动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这漆黑湍急的河水,好像影响不到小棉花。 很快,纸马抵达对岸。 冉青从马背上跳下来后,刚回头,就看到那载着他过河的纸马无声无息的沉入了漆黑的河水中。 一只只泡得发白的死人手臂从河水中伸出,它们抓住了纸马,将这只巨大的纸马撕扯、拖拽,最后撕扯成了无数碎片拖入河水中。 冉青心头一冷,终于知道这纸马不动、却能飘过河的原因了。 ——是河水下面的这些死人手臂在托举! 它们将纸马拖过了河,但过河后,也将纸马永远的留在了河水里。 六婶对河水中伸出的那些发白手臂毫不在意,她站在大雾弥漫的河岸边,看着前方的迷雾深处,皱眉道。 “小棉花,你先进去看看情况……” 六婶拍了小棉花的脑袋一下。 小棉花可怜巴巴的看了冉青一眼,垂着尾巴跑进了迷雾之中。 但没过多久,病恹恹的小棉花就跑了回来。 她跑到六婶脚边,摇着尾巴低声咕哝了几句。 六婶的眉头,皱得更紧。 “什么都没有?邪门!” “这附近什么都没有,那是什么东西堵住了鬼门?让外面的游魂野鬼进不来?” 六婶瞥了冉青一眼,注视着冉青怀里始终抱着的阴沉木牌。 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抱好了,娃子。” “今晚能不能活着回去,说不定就靠你手里的这个牌位了。” 六婶说着,迈步走进了迷雾之中。 冉青连忙跟上。 小棉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不时的跑进迷雾深处,又很快跑了出来。 似乎是在为冉青和六婶警戒,又像是在前方引路。 六婶背着小木箱,胸前挂着鬼眼羊皮鼓,面色阴沉的向迷雾中走去。 冉青受到她的感染,情绪也紧张了起来。 很快,他们走出了大雾,来到了一片阴森扭曲的老树林。 老树林中,有一条歪歪扭扭的黄土路、倾斜向上。 老树林外,大雾遮蔽一切,可树与雾之间却有着明确的分界线。 六婶直接走进了阴暗的老树林,冉青也跟了上去。 这条阴暗的黄土路,便是冉青来过两次的、进入乌寨垭口的前半程。 只是来了两次,冉青却已经感觉这里无比熟悉。 空荡荡的老树林中,死寂无声。 但隐约之间,又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树林的阴影中窥视。 六婶面色阴沉、脚步快速的走出了老树林,明明是阴森森的树林,可她却好像走在自家后花园里,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停顿。 前方,两山之间的漆黑垭口阴森死寂。 乌寨垭口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只有阴冷的风,无声无息的掠过山林。 六婶瞥了冉青一眼,道:“交代你的事,还记得吗?” 冉青认真点头:“记得。” 过去的一周里,六婶早已交代了冉青今晚救人时要怎么做。 六婶早已定好了稳妥的计划,只待执行。 如今确认过后,六婶径直的朝乌寨垭口走去。 小棉花跑在最前面,像上次一样为冉青他们引路。 但这一次,没有红绳小人跟着,也没有那些撕咬的死人脸。 冉青和六婶就这样行走在黑暗之中,很快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荒废院落。院子里,有一口阴冷的深井。 冉青有些紧张,下意识的看向六婶。 阴沉冰冷的牌位需要他两手合抱,根本没有空余的手去抓木槌、或是撒香灰。 可六婶却像是没看到那诡异的井口一般,冷着脸从坍塌的院墙前经过。 院门上挂着的白灯笼剧烈抖动,似乎发现了什么。 井口里,回荡着冰凉的水声,有什么东西从井底冒出、正在沿着井壁蠕动。 那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听得冉青毛骨悚然。 可六婶只是冷冰冰的看了井口一眼,那死鱼般的眼珠中、闪烁着择人欲噬的凶光。 下一秒,井口有一张惨白的脸一闪而过。 噗通—— 那东西重新钻回了井底,没动静了。 院门上挂着的白灯笼,也死了一般的一动不动,直接僵在半空,看起来莫名的滑稽。 六婶带着冉青从废弃的院子外经过,很快将那院子甩在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院子消失的最后一刻,冉青回头瞥了一眼。 看到一张怨毒的脸趴在井口,直勾勾的盯着他。 但直到冉青和六婶消失在黑暗中,那张怨毒的脸也没敢追出来。 邋遢懒惰、刻薄凶恶的六婶,似乎比冉青猜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这乌江鬼界深处的东西,全都是冉青一个人撞见了几乎必死的恐怖邪祟。 可那井里的东西,却明显在畏惧着六婶。 冉青默不作声,继续跟在六婶身后。 他们经过了黑暗中孤零零的电话亭,路灯忽明忽灭的沥青断路,一个涂满红漆的奇怪大箱子,以及那个灯光明灭不定的公交站台…… 除了那个公交站台六婶远远的绕开之外,其余的所有东西,六婶都径直的走了过去。 很快,他们在小棉花的引路下,在黑暗的山道上撞见了一道孤零零的、疲惫且虚弱的坐在山道边的身影。 惨白的面孔、垂落的手臂,染血的校服…… 李红叶,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 找到她的过程,顺利得出乎预料。 第62章 十年往事 看到前方黑暗山道上孤零零的李红叶,六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她一路前行的脚步,在此刻突然顿住,没有再贸然上前。 冉青也停在她身边,抱紧手中沉重的木牌。 山道上的李红叶,平静且虚弱的坐在那里,对远处到来的两个活人毫无察觉。 她的皮肤依旧苍白,漆黑的眼珠怪异渗人,与上次见到时没什么不同。 但冉青能隐约感觉到,李红叶比上一次虚弱了一些,只是虚弱得不明显。 六婶也眯起了眼睛,喃喃道:“那种葬法还真是邪门,烧了尸体、都没有受太大损伤……” 六婶的话,令冉青有些不安——尸体烧了,李红叶没有太大损伤? 他看向了六婶,却见六婶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害怕了?” “放心,按我交代你的去做就行,出不了岔子。” “我准备了这么多天,现在连历代先师牌位都请出来了,今晚就算她爹活过来,我也照杀!” 六婶举起了那个奇怪的吹筒,她右臂上扬、袖口落下时,冉青隐约看到六婶的右手手腕有一道淡淡的淤青抓痕。 那是上次六婶初见李红叶时,被抓伤的。 如今淤青已经淡了许多。 可如今冉青的注意力,全被六婶最后的那句话吸引了。 李红叶的父亲…… 冉青的目光,猛然一凝。 李红叶的父母不是变婆吗? 难道六婶认识李红叶真正的父亲? 冉青立刻看向六婶,却见六婶举起了吹筒、用力吹了起来。 但这一次,吹筒里吹出来的却不是纸马。 而是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纸人。 这个纸人被吹出来后迅速膨胀,直愣愣的立在了冉青身边。 而六婶不停,继续吹,很快第二个、第三个……整整六个纸人,全都从吹筒里冒了出来。 颜料鲜艳的纸人们穿着花花绿绿的丑陋衣服,脸上画着奇怪的五官。 它们直愣愣的立在原地,将冉青团团围住。 被纸人围在中间的冉青浑身僵硬、脸皮发酸,瞬间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 原本想要问出来的话,全都憋在肚子里。 冉青瞪圆了眼珠,死死的盯着六婶。 阴暗山道上,六婶冷冰冰的道:“别那么看着我,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六婶将吹筒塞进了小木箱里,合上木箱,然后举起了鬼眼羊皮鼓。 她死死的盯着山道上的李红叶,道;“昨晚赊刀人走后,我实在睡不着,又回这个女娃子家看了一眼。这次我里里外外的翻了三四遍,才找到一点线索。” “如果没弄错,这女娃的爹,十年前和我、和冉老三都认识。” “如果她真是那个人的娃,那她来害你命,根本不奇怪……” 提起这件事,六婶的脸色铁青僵硬、难看至极。 她恼怒烦躁的骂道:“但你老爹干的那件破事,我不想提!光是想起来,我都觉得恶心!” “等冉老三醒了,你自己去问他!” 六婶恼怒且烦躁,恶狠狠的举起了手中的羊皮鼓,似乎在发泄自己的怒气。 鼓面纹着许多怪异线条、组成眼睛般纹路的羊皮鼓令人感到不安。 当六婶举起这个羊皮鼓的瞬间,冉青恍惚间有种被巨大眼睛冷漠注视着的感觉。 这一刻,在他们头顶的黑暗夜空中,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冷漠的注视这里。 下一秒,六婶深吸了一口气,敲动了手中的皮鼓。 小棉花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冉青不由自主的上前,被那六个纸人裹挟着、朝着李红叶飘去。 可山道上的李红叶,却对冉青的到来毫无察觉。 它只是猛然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凶恶妇人,似乎只看到了六婶。 一个个惨白的坟包,在山林中冒了出来。 影影憧憧的鬼影,从那些坟包里爬出。 可六婶站在原地,却只是敲动着手里的羊皮鼓。 咿咿呀呀的怪叫声,从四周的黑暗中冒了出来。 一个个丑陋的红绳小人怪叫着、不知何时已经把山道上的李红叶团团围住。 一张张狰狞撕咬的死人脸,在六婶脚下冒了出来。 呛鼻沉闷的火烟气,在山道上升起。 六婶身后的黑暗中,一道庞大的、似有似无的山羊虚影一闪而没。 李红叶的尸体,则缓缓站了起来。 它直勾勾的盯着山道上的妇人,无数红绳小人吱呀怪叫着向它扑来,可李红叶却无动于衷。 她脚下的坟包裂开,影影憧憧的鬼影爬出、扑向了红绳小人。 可这些红绳小人,却比上次冉青带来时可怕了许多。 它们在地上跳动、助跑,最后一颗颗的红绳小人直接飞了出来,尖锐细长的身体绷直、像一根根拖着红飘带的针飞向李红叶。 鬼影们试图阻拦,可尖锐的红绳小人们轻易的扎破了鬼影。 顷刻间,山道上下起了一场连绵的红色细雨。 李红叶的身影被红色的雨点淹没。 可随纸人飘动着靠近的冉青,却看到那些红色的雨点落在李红叶身前后、全都悬停在半空。 似乎有一把无形的伞,将这些红绳小人拦住。 下一秒,李红叶转头、冷漠的看向这些红绳小人。 它冰冷的目光所到之处,惨绿色的鬼火不断从红绳小人身上冒出。 那些红绳小人尖叫着逃窜,源源不断的从李红叶身边跳开。 可撕咬的死人脸,已经嘶吼着蠕动到它脚边。 红绳小人们逃窜尖叫的同时,这些撕咬的死人脸猛地跃起,像是一团粘稠的软泥怪物、嘶吼着扑向了李红叶。 一张张疯狂撕咬的人脸,直接穿透了虚空中的无形屏障,源源不断的落在了李红叶身上。 山道上的六婶面色沉重的看着这一幕,喃喃道。 “女娃子,祸不及家人……” “不管怎么样,你不该来找冉青。” “你连无关的冉家娃子、连我都想害,那六婶就不能留你!” 六婶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暴戾与凶恶取代。 这一刻的她,似乎变成了另外的东西。 举起羊皮鼓的六婶,眼中不再有温情犹豫。 她身上有的,只剩邪祟般阴冷的暴戾与残忍。 咚! 邪异的鬼眼羊皮鼓,被她重重敲响! 轰鸣的战鼓声,在整个山道上回荡。轰隆震动、似乎传遍了整个乌江鬼界! 第63章 血尸 轰隆! 大地在回荡的战鼓声中,疯狂抖颤。 被纸人们裹挟着前进的冉青,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海浪上,身体在抖动中上下起伏。 他惊骇的看着六婶凶戾狂暴的模样,第一次亲眼见到六婶使出走阴人的本事。 这样的六婶,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邪祟都要可怕。 甚至就连李红叶,似乎也在六婶身前矮了一截。 山道上,李红叶如遭重击的后退了好几步。 那些扑咬到她身上的死人脸,触碰到她后并未对她造成损伤,反而被不断冒出的惨绿色的鬼火灼烧。 这一幕,与李红叶初次见到六婶时的那一夜完全一致。 无论是红绳小人,还是这些凶恶的死人脸,都无法伤害到李红叶。 可今晚不同的是,六婶已经做了准备。 沉闷的战鼓声回响,恐怖的震动传来。猝不及防的李红叶直接被震飞,身体抖颤着、像是被庞大的无形巨力轰击。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将她的五官变得无比扭曲。 虽然下一秒,李红叶脑袋扭动了一下,惨白的脸像回弹的气球般恢复正常。 可第二声战鼓已经传来。 庞大如山岳崩塌般的震动,再一次蔓延到李红叶身上。 她全身的皮肉都像是炸开了一般,惨白僵硬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膨大了一倍,又瞬间回弹。 李红叶漆黑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六婶。 惨绿色的鬼火,在她身上蔓延、迅速蔓延到地上,那些坟包里爬出的鬼影被绿火点燃,全都咆哮着冲向六婶。 一道道绿色的鬼影如潮水般的淹没而去。 而山道上的六婶只是举起羊皮鼓,猛然一锤。 轰隆的震动声,再次在山道上传开。 无形的震动向四周蔓延,空气与大地都在抖颤。震动波涛所到之处,所有鬼影身上的鬼火全部熄灭。 李红叶试图躲闪,可那蔓延而来的震动却比她要快得多。 刚转身的李红叶,就被这震动追上。 她全身的皮肉再次炸开,整个身体膨胀了一圈。 被纸人裹挟着的冉青,此时已经飘到了李红叶近前。相距不到二十米。 他死死的盯着李红叶的恐怖身影,耳边,似乎又响起六婶的叮嘱。 “……能进乌寨垭口的恶鬼,与乌江鬼界的大地连为一体,很难在里面将她根除。” “但恶鬼,是被死亡时的执念怨恨锁住的死物。” “只要毁了它的执念怨恨,它用风水术聚来的煞气会直接瓦解!” ……冉青要毁掉的,是李红叶的执念怨恨。 这就是六婶交给冉青的,最重要、但也最轻松的一件任务。 他要抓住六婶创造的机会,当李红叶的灵体彻底炸开的那一瞬间,冲进李红叶炸开的灵体中,直面李红叶的内心执念恶意。 这虽然也危险,但比起六婶直接对抗李红叶,却安全了太多。 纸人裹挟着冉青,在黑暗山道上飘过。 李红叶对纸人的到来,依旧毫无察觉。 她的身体在黑暗中剧烈抖动,不断被羊皮鼓的震动轰鸣击中、扭曲变形。 可冉青的视野中,完全被六婶压制的李红叶、却依旧阴冷可怕。 少女那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狰狞或是凶恶的神态,完全不像是一具恶鬼。 她看到六婶的时候,甚至没有笑。 神情冷漠的脸,如一个凝固的冰雕、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歪着头、注视六婶,身形不断后退、膨胀、抖颤……羊皮鼓的震动,疯狂的抽打着她。 可最终,她退到了足够的距离外,并未真正的被六婶轰碎。 这时,李红叶停在了下来,不再后退。 她身后是两棵并排而立的松树,树身笔直、在这树干歪歪扭扭的老树林里略显突兀。 被纸人裹挟着的冉青,瞳孔微微收缩。 他感觉这两棵松树,似曾相识! 而手持羊皮鼓的六婶,脸色也猛然一变。 “你果然是禄白银的女儿!” 她看到那两棵突兀出现的松树后,似乎猜到了什么,猛地向前奔跑。 可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李红叶退到了两棵松树中间后,轻轻的飘了起来,惨白的两只手同时伸出、触碰到了两棵松树的树干。 下一秒,两个坟包在松树下突兀的冒了出来。 但这一次从坟包里裂开的,却不是鬼影。 而是两具尸体。 两具没有人皮的尸体,血淋淋的从地下爬出。 它们的眼窝空洞,没了眼珠。身上穿着寿衣,可寿衣却被腥红的鲜血打湿。 强烈的腐臭味与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李红叶歪着头、悬在半空,注视四周,不再看六婶。 可那两具没有人皮的血淋淋尸体,却朝着六婶猛冲而去。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六婶解释了,哪怕是毫不知情的冉青,也猜出了这两具无皮尸体的身份。 ——李红叶真正的父母! 他们不是被变婆吃了,而是被扒下了人皮,埋在梅花山后面的那两棵松树下面! 就在李红叶埋自己的棺材旁边! 李红叶在松树林中埋葬的不止是自己,而是她的全家! 她用特殊的邪法,将自己的父母炼成了邪祟的怪物! 六婶的表情,痛苦又暴躁。 那被暴戾和残忍的光充斥的死鱼眼中,竟然流下了眼泪。 “……你竟然将自己爸妈埋着炼成血尸!” “恨到了这种程度吗?” 六婶发出了愤怒的嚎叫:“冉老三,看看你造的孽啊!” 她丢开了手中的鬼眼羊皮鼓,可被丢到空中的羊皮鼓却没有坠落,反而飘在空中。 一个魁梧凶戾的黑影,从六婶身后的影子里冒了出来。 那道怪物般魁梧的鬼影兴奋抓住了鬼眼羊皮鼓,动作狂乱夸张的敲打鼓面,宛如一个发狂的演奏家。 轰隆的震动声在乌江鬼界传开,更加可怕的震动波涛向四周轰散。 那影影憧憧的鬼影们全都惨叫着,被震动的波涛不断轰飞、再也无法靠近六婶。 以六婶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空荡无影! 可松树下爬出来的两具血淋淋尸体,它们却不受影响。 大地震动的声波连绵袭来,可它们却一步一顿的、坚定无比的朝着六婶的方向走去。 鬼眼羊皮鼓,竟然无法震退这两具血淋淋的尸体! 第64章 她的苦难 山道上,轰隆震动不断。 六婶对身后的狂乱鬼影,毫不理会。 她丢开鬼眼羊皮鼓后,直接打开了携带的小木箱,在小木箱里掏出了两个玻璃瓶。 昏暗的光线下,依稀能看到那两个玻璃瓶里,各蠕动着一条花花绿绿的蜈蚣。 这是六婶从蒙老七那里买来的蛊虫,精心喂养了一个星期。 看到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缓缓走来,举着玻璃瓶的她眼神一黯、陷入一瞬间的迟疑。 可眼角的余光,却看到那被纸人裹挟着、已经飘到李红叶身边的冉青。 黑暗中,六婶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 她愤怒,却不得继续。 “……看在娃娃的情分上!” 六婶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冉青!做好准备!” 六婶愤怒的大叫声在山道上传开,悬停在两棵松树中间的李红叶却不理会,冷漠的目光继续扫视四周。 她似乎意识到了附近有人。 六婶直接将两个玻璃瓶对撞砸碎。 玻璃瓶的碎片四散飘飞,两只花花绿绿的蜈蚣爬了出来,直接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剧烈的疼痛,疼得六婶表情扭曲。 那两只蜈蚣,在疯狂的吮吸六婶的血。 随着吸食的鲜血越来越多,这两只蜈蚣甲壳上的颜色也越来越红。 当血红的颜色彻底填满了两只蜈蚣的全部后,六婶猛地怒吼,双手互握、强行捏住两只吸饱了鲜血的蜈蚣。 随后六婶将手举起,举高。 她身后那魁梧疯狂的鬼影,兴奋若狂的猛扑而来,一口吸走了两条蜈蚣。 血红色的雾气,在那道鬼影身上升腾。 它发出了尖利刺耳、疼痛却又舒爽的嚎叫声。 鬼影拍打羊皮鼓的力道,更加庞大。 那两只血淋淋的尸体,已经走到了六婶近前。 可随着鬼影吸食蜈蚣后拍打的力道加大,它们又被强行震退。 这一次不但被震退,甚至连身上血淋淋的血肉都不断脱落、受到了巨大损伤。 并且轰隆震动的大地波涛,向外扩散的范围更大。 悬停于半空中的李红叶,直接被这轰隆的震动淹没。惨白的体表瞬间炸开,并且没有复原!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冲了过去。 那轰隆的震动声传来的同时,他竟然恢复了行动能力。没有丝毫犹豫,冉青带着满身的纸人冲向了半空中的李红叶。 他从地上跃起的瞬间,看到了半空中裂开的李红叶头颅。 那面孔的碎片中,依稀能拼凑出一张冷漠的脸孔。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他。 冉青身上的纸人,冒起了惨绿色的火焰。 第一个纸人,迅速燃尽。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第四个纸人燃尽的瞬间,冉青终于冲到了李红叶近前。 他的手,狠狠的抓向了那炸开的碎片当中最大的一块。 冰冷的恶寒,瞬间蔓延到了冉青的全身! 他全身一震,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很快来到一间无比熟悉的教师办公室。 温暖的灯光,在天花板上落下。 安静的教师办公室里,办公桌上堆放着老师们的书本、各班的作业。 空气中飘荡着隐约的灰尘,窗外的走廊上,偶尔有学生的影子经过。 这里,是靳老师的办公室,冉青偶尔会被叫来单独补习。 在冉青枯燥无趣的高中生活中,这个办公室,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一道光。 因为隔壁班的那个女孩,也偶尔会被她的老师喊来单独补习。 冉青的弱点是英语,优势是数学。 女孩的弱点是数学,优势是英语。 两个年龄相仿、并非同班的少年少女,就这样渐渐地熟悉、相识…… 可李红叶的执念怨恨,是这个办公室。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呆滞了,他的嘴微微张开,脸上的神情很快变得苦涩、复杂。 他设想过李红叶执念怨恨的场景,或许是她父母死掉的时候,或许是她被埋在冰冷棺材里的时候,或许是爹娘的皮被她亲手扒下的时候……冉青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里。 他以为的温暖,原来是她心中最怨恨的执念! 所以她其实不喜欢自己,她只是因为仇恨,才委曲求全的接近? 并且因为被迫接近仇人儿子而长久怨恨着,以至于这间办公室,在她死后成了她心中最深的执念怨恨。 冉青甘之如饴的温暖,对女孩来说,却是世上最折磨的酷刑! 因为她在这里,要被迫对一个仇恨的仇人,去展露笑颜! 意识到这一点的冉青,如遭雷击。 强烈的悲怆,自他胸腔中蔓延。 他视线模糊的注视前方的惨白鬼影,难以置信。 在那惨白鬼影的身后,墙角中呆滞的蜷缩着一个男人。 冉剑飞,他的生父,李红叶一家的仇人。 两个他在世上最重要的人,此刻站在同一个房间里,却是以这样的形式。 冉青脸上的表情,崩溃了。 他僵硬的后退,身上的纸人飞速燃烧着,冒出了惨绿色的火焰。 很快,最后两个纸人被烧完。 冉青孤零零的站在办公室内,再无防备。 面色阴沉的李红叶却没有动,她只是冷漠的注视着冉青,嘴角上扬、像是在笑。 像是在欣赏仇人儿子这崩溃绝望的丑态。 她咧着嘴,笑得无比的开心。 冉青沉默了数秒,最后喃喃的说道:“六婶,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他只是意识飞进了李红叶的灵魂深处,可身体依旧留在外面。 他此时说的话,六婶听得到。 六婶想走,随时可以走。 遥远至极的远方,飘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愤怒至极的吼叫。 “……你娃在说什么蠢话!” 可冉青已经不打算再听了。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崩塌。 生父当年做的事,是连六婶都怒骂、觉得恶心的罪孽。 他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有人罪孽深重。 那个蜷缩在屋角的男人,不值得他去救。 而被那个男人毁了一生的他,或许这样苍白的死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努力挣扎独立了许多年,努力的想要摆脱那个男人的一切影响,为此吃尽了苦楚。可最终,那个男人冷笑着告诉他,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毁掉了…… 他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办公室内,惨白的鬼影咧开嘴,发出了阴冷得意的大笑。 她看着已经放弃抵抗的冉青,哈哈大笑出声。 “你知道了啊!冉青!” 惨白的鬼影,发出了冉青从未听过的、兴奋癫狂的吼叫。 “我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一刻啊!” 第65章 你真的很笨啊 “你知道了啊!冉青!” “我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一刻啊!” 李红叶癫狂大笑着,阴冷的狂风在办公室内掀起。 她笑得刺耳且尖利,疯狂且渗人。 总是见到微笑俏皮的她的冉青,第一次见到女孩如此恐怖的模样。 而这,或许才是她面对冉青这个仇人儿子时,该有的情绪! 冉青绝望的放下双手,不打算做出任何抵抗。 可那惨白的鬼影,却直勾勾的盯着他,冷笑。 “最后再做一次题吧,冉青。” “你不是最喜欢做题了吗?” 李红叶没有立刻杀掉冉青,那细长冰冷的手指,轻轻的指向了办公桌。 在靳老师的办公桌、冉青常坐的位置上,静静的躺着一张数学试卷。 李红叶冰冷的声音,像是尖利的冰刀、在冉青心中缓缓划过,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冰寒刺痛。 “最后做一次题,等你做完这张卷子,我就杀了你,让你和你爸团聚……” 冰冷的力量蔓延而来,冉青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向前飘去。 他僵硬的坐在了靳老师的座位上,拿起了纸笔,看着视野中的数学试卷。 两只冰冷的手,从后方伸出、轻轻的捏住了冉青的头。 女孩阴冷的声音,在冉青的耳边响起。 “开始吧,小数学家。” “这是你最喜欢的数学哦……” 带着讥讽意味的冷笑声,刺痛了冉青的内心。 他的脸色苍白一片。 内心残存的骄傲,在此刻碎成了一地。 他最擅长的数学,成了那个女孩讥笑他的利刃。明明之前总是夸赞他数学好的人,是她…… 冉青梦游般的提起了笔,呆滞的在试卷、稿纸上运算。 他几乎是本能的在做这张曾经做过的模拟卷,记忆中清晰的知识点不断冒出,令冉青的笔在纸上不断流转。 那两只捧着他脑袋的冰凉手掌,似乎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撕扯、拉拽,冰冷刺骨的疼痛,不时的撕扯着他的身体。 冉青心中,有了些许的恍然。 这是在死前最后的折磨吗? 折磨他的身体,嘲笑他的自尊,最后将他的一切全部碾碎、并踩在脚底…… 可这一刻,呆滞浑噩的冉青,却连大脑身体里传来的刺痛也毫不在意了。被嘲笑讥讽踩烂了所有的自尊,也无所谓了。 他只是呆滞的按照女孩的要求,在试卷上麻木的做着数学题。 只想完成女孩的要求,完成人生中的最后一张卷子。 除了考试、做题外一无是处的他,或许在女孩的眼中,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形象。 一个蠢笨、呆傻的,只知道做题的白痴…… 冉青的脸皮抽动着,崩溃的五官,呈现出一个似哭、似笑的丑陋表情。 他身上的傩戏面具在跳动,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些邪主凶戾暴躁的咆哮声。 那些邪主似乎在怒吼着,让冉青戴上面具。 可冉青却只是麻木的做着数学题,对邪主们的咆哮视若无睹。 最后,当他将最后一道大题计算完毕,并放下手中的中性笔时。 冉青抬起了头,看向办公室中的惨白鬼影。 “李……” 冉青起身的瞬间,愣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视野中空荡荡的办公室,却再也找不到那道冰冷渗人的惨白鬼影。 办公室内有的,只有那个呆滞蜷缩在墙角的男人。 原本说着要杀掉他报仇的女孩,不见了踪影。 那种阴冷恶寒的感觉,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天花板上落下的光,似乎又变得温暖。 冉青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茫然了。 “李红叶……”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不知女孩去了哪里。 不是说要杀了他吗…… 温暖的办公室中,恍惚间飘来一个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那声音中似乎离得很远,不再有仇恨、也不再有杀意。 她像是活着时那样,顽皮的轻笑着,嘿嘿道。 “……你是真的很笨啊,冉青。” “我都要杀你了,你却一点都不反抗,傻乎乎的就把脖子伸过来了。” “你这么笨的人,是怎么一个人活这么大的?” 女孩的声音轻笑着,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带着悲伤。 她轻声的喃呢道。 “看到你这么蠢,我都不敢杀你了。” “万一杀了你,你的呆傻传染到我身上,那我该怎么办呢……嘻嘻……” 女孩的轻笑声,像风中飘散的烟雾般,渐渐飘远、模糊,再也听不到。 她后面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冉青却听不清了。 他只是呆呆的转过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阴暗的山道上,正呆愣愣的站在那两株笔直的松树中间。 办公室内的温暖,一切都在他的人生中远去。 他回来了。 惊疑不定的六婶,举着鬼眼羊皮鼓站在远处,欣喜的看着他。 “娃子!你成功了?” 六婶的声音惊喜不已。 冉青已经成功瓦解了李红叶的执念怨恨,回到了现实。 而冉青的脚边,一个呆滞浑噩的男人猛地干呕了起来。 他痛苦的趴在地上干呕了好几下,终于渐渐清醒,茫然的眼睛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冉剑飞,冉青的生父。 他那皮肉松弛、但还是能看出些许英俊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诶?六姐?”对一切毫无所知的中年男人诧异的看着远处的妇人,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嗯?乌江鬼界?!” 冉剑飞惊愕的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自身所在的地方是何处。 他猛地跳了起来,注视四周:“我为什么会在乌江鬼界?” 冉剑飞也看到了身旁的少年。 父子两人目光对视,冉剑飞愣了一下:“冉青?” 中年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你怎么在这里?” 冉青默默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抛弃了他、却又救了他一次的男人。 感觉无比的陌生。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站在男人面前了,就连奶奶去世下葬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只是急匆匆的赶回来送最后一程。 当时的冉青,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看,刻意回避着。 今夜,是父子两人十年来第一次站得这么近。 冉青惊讶的发现,记忆中那个沉默、孤僻的老实男人,已经变了。 他不再老实孤僻,看起来油滑了许多。 城市的浮华,优渥的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面貌。脸还是那张脸,可脸面下的内里,却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冉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抬头,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领,目光冰冷。 “你到底对李红叶家做了什么?!” “她们家与你到底有什么仇恨!” 这一刻的冉青,眼中凶光闪烁,愤怒凶戾的表情如恶鬼般择人欲噬。 那些癫狂咆哮的邪主声音,在他耳边疯狂大喊,兴奋若狂。 “哈哈哈哈!” “对对对!就这样!” “吃了他!吃了他!” “父子相残!父子相残!” “哈哈哈哈!!!” 第66章 月照往事 (有兄弟反应上一章有问题,我回头翻看了好几遍,的确写得有些模糊粗糙,所以把64、65两章精修了一遍。剧情框架不变,但进入执念后的内容增加了一些细节,方便理解剧情,大家可以回看一下) 冉青的表情,凶狂似魔。 没有戴上傩戏面具,可恶鬼般冰冷的杀气、已经在他身上升起。 六婶那句李红叶放下了怨恨执念,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彻底的出离了愤怒。 而猝不及防的中年男人,就这样被儿子掐住衣领、举了起来。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父子目光对视,中年男人愣了一下。 下一秒,中年男人的身上冒出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 冉青还未反应过来,男人的脚便猛地踹出。 庞大的力量轰然踹来,猝不及防的冉青被踹退三米。 冉青身上的冰冷煞气被瞬间踢散。胸膛,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中年男人。 看到了中年男人那冷漠严厉的面孔。 “你在跟谁说话?” “老子是你爹!” 男人的语气严厉阴沉,宛如一个教训不孝子的严父。 可一个自小把他丢弃不管的人,此时竟然在他面前摆出了什么严父的架子…… 冉青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这么多年的愤怒与恨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直接抓住了脖子上挂着的傩戏面具。 砰! 一声闷响,六婶粗糙冰凉的手猛地伸出,像钢铁浇筑般死死按住了冉青的手。 不让他戴上傩戏面具。 冉青愣了一下,看向了六婶。 却见六婶严厉的看着他,怒骂道:“你娃子要疯?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把东西给老娘收起来!我来帮你问!” 六婶严厉凶恶的瞪着冉青,如一只暴怒的老虎。 被这样瞪着的冉青,沉默了数秒。 最后他默默的松开了傩戏面具,将手放下,脸上的表情也平和下来。 六婶这才狠狠的瞪了冉青一眼,转身看向一旁的男人。 两个中年人目光对视,冉剑飞脸上的表情,再不是对冉青时的凶狠。 “六姐,看来我欠了你一个人情啊。” “是你帮忙救活我的吧?” 男人轻声感慨道:“禄白银的那个女儿,可真是凶悍极了。” “当然,禄白银的老婆也够凶悍。” “谁能想到十年前就死掉的禄白银,死后居然被自己的亲人炼成血尸、死不安生呢?” “最后那女人还让女儿把自己也炼成血尸,然后她女儿也埋了自己。” “一家三口把自己炼成这种怪物恶鬼,只为了来报仇杀我全家……啧……好狠的一家人啊!” 男人轻声感叹,有些阴阳怪气。 六婶冷冷的盯着他,道:“禄白银一家变成这样,你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愧疚?” “他们变成这样,可都是被你害的!要不是十年前你……你……” 六婶愤怒的质问着。 可被他质问的男人,却理直气壮的皱眉反问:“我为什么要愧疚?我凭什么要愧疚?十年前的事,我问心无愧!” “是禄白银他自己本事不够,被飞僵咬了。我不杀他,等他变成僵尸来杀我们?” “他也是炼尸的,一身尸气,他要是变成飞僵,比寻常飞僵更可怕,当时在红河村的人全都得死!” “我宰了他,没有任何问题!” 冉剑飞目光冰冷,理直气壮。 六婶听到这样理直气壮的叫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悔恨、复杂。 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骂道:“当时我已经去找那个南洋秃子了!” “那个南洋秃子,或许真的有办法救禄白银!” “明明只要再等一等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等!哪怕试一下?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把禄白银杀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禄白银,他可是你的把兄弟啊!” 提起往事,六婶愤怒至极:“你就那么狠心!连试一次的机会都不给他?” 可被六婶唾骂质问的中年男人,却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把兄弟?狗屁把兄弟!” “就算是我亲爹被飞僵咬了,我也要宰了他!还南洋秃子能救他……你怎么知道那个南洋秃子不会趁机害我们?” “我太爷爷当年被飞僵咬了,家里人就是一时心软,才害得全家险些死绝!” “万一那个南洋秃子来了不但不救人,反而趁机害我们,麻烦不更大?” “一个飞僵就很麻烦了,再加一个南洋秃子……一旦他不帮忙,我们怕是都要死在红河村!” “他说他能救你就信,我还说我能上月球呢!你信不信?” “那群南洋来的降头师,有几个是好人?” 冉剑飞冷冷道:“你去找那个南洋秃子,完全是不肯接受现实!从禄白银被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 “我不是杀了他,我只是送他一程!” “禄白银的蠢货媳妇,应该感谢我而不是恨我!要是禄白银真变成了飞僵,她们两个也活不下去。” “僵尸最喜欢吃生前亲人的血肉!” “如果禄白银变成飞僵,杀完红河村的人,第一个去杀的就是他全家!” 冉剑飞理直气壮,激烈的争执,甚至让他愤怒。 六婶看着这样的他,似乎又想起了当年的往事,神情痛苦:“至少你可以试一下的啊!” 阴暗光线下,六婶身后的影子剧烈抖颤、摇晃着,阴戾冰冷的气息,在六婶身上升起…… 看到这样的六婶,原本语气激烈的冉剑飞眉头一皱。 他沉默了数秒后,语气缓和了下来。 “……这件事,十年前就已经吵过了。” “六姐,你又何必来翻旧账?” “就算是你,当年也没有说我做得不对,只是骂我心太狠。” “现在都过去十年了,好不容易再聚一起,再为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来吵架,有意思?” 冉剑飞的话,令六婶的表情一僵。 她沉默了数秒,最后无言的低下头,身后的影子缓慢恢复正常。 六婶不再看中年男人,而是对一旁的冉青道:“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 “十年前,我和你爸、禄白银三人去红河村,寻找一件重要的东西。” “却在那里撞见了飞僵,李红叶的父亲禄白银被飞僵咬伤、中了尸毒,随时都可能变成僵尸。” “因为他是炼尸的,炼尸的人常年被尸气浸染,若是变成飞僵、会更可怕。” “我当时外出寻找救援,你爸留在红河村守着禄白银。” “但我走后,你爸亲手杀死禄白银,绝了他成飞僵的可能。” “这就是你家和李红叶家的恩怨。” “自那以后,你们两家便不再来往。” “不然在那之前,你爸和禄白银还是把兄弟……” 讲述往事的六婶,神情苦涩、眼神复杂。 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阴森山村,回到了那种痛苦难言的夜晚。 冉青第一次在六婶脸上,看到如此痛苦心碎的神情。 第67章 好苗子 看着痛苦心碎的六婶,山道上的冉青呆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个男人。 阴暗的山道上,男人冷漠着注视冉青,道。 “怎么?你觉得我做错了?” “当年就连禄白银的那个蠢货媳妇,也不敢说我做错,只是骂我心狠、不给禄白银试一次的机会。” “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是三中的优等生,考试成绩那么好,总不会一点事理都不懂吧?” “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对你爹动手,我不跟你计较。” “但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爸。你觉得你刚才对我动手,做得很对?这就是你们学校老师教你的?” 男人占据了道德与身份的双重制高点,冷漠的讥讽着冉青。 冉青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又看了看六婶,最后咬牙问道。 “既然你没做错,那为什么李红叶那么恨你……” 李红叶的母亲,他没见过。 但李红叶不像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特别是在最后时刻,她主动放弃了杀冉青。 她明明已经变成了厉鬼,充满了仇恨与愤怒,眼看就能杀掉冉青复仇了。却在最后一刻放下仇恨、放过了冉青…… 冉青无比痛苦。 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中年男人张嘴道:“那女娃她……” 可中年男人刚开口,便看到儿子的眼神。 少年的眼中,满是对女孩逝去的痛苦、以及悲怆。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中年男人突然沉默了,不知在想什么。 数秒后,中年男人才面无表情的骂道:“这个问题,你去问禄白银的那个蠢货媳妇啊!你问老子干嘛?” “禄白银的蠢货媳妇明知道不是我的问题,却还是能理直气壮的怨恨我,还带着女儿一起来恨我。” “禄白银死后被炼成血尸,肯定是这女人的主意。她逼女儿一起来恨我,死后还把自己也炼成血尸,只为了来杀我。” “她们一家犯蠢来恶心我,你不怪她家,来怪老子?什么狗屁道理!” 冉剑飞烦躁厌恶的骂了起来。 他开始唾骂着禄白银的妻子,将一切的过错都怪在了禄白银的媳妇头上。 “当年禄白银还说要把女儿嫁到我家,老子还他妈的答应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恶心。” “要是和这种不分善恶的蠢女人结成亲家,老子做梦都要犯恶心!” 难听的话,不断从他的嘴里蹦出。 他愤怒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可这一刻,无论是冉青还是六婶,阴暗山道上的两个走阴人都无话可说了。 冉青并非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只能从他们的讲述揣测当年的往事。可就连提起此事愤怒不已、作为当事人的六婶,此时面对中年男人的唾骂、也无话可说。 从道理上来讲,中年男人的确没有做错。 他只是自私、残忍,不顾及旧情。如此自私自利,和冉青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完全一致。 但唯有这件事,他算不上做错…… 一个把小棉花采生折割成了狗的南洋秃子,做得出这样残忍邪恶的事,的确不值得信任,没有人敢去赌。 哪怕把冉青放在那个位置,他或许不会像中年男人这么狠辣决绝。可他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冉青再也没话说。 李红叶死后,他浑浑噩噩的被拖入了一个诡谲险恶的世界,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恐怖东西,曾经贫穷、却昂然向上的生活被打破。 艰难的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一切。 可到头来,他却怪不了任何人。 他怪不了眼前的男人,因为不管怎么说,是这个男人救了他。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这个男人真的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冉青必须感谢他。 他也怪不了李红叶,无论怎么说,至少在最后一刻,李红叶放弃了杀他,放下了仇恨。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完美的落幕,冉青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和平。 但是……李红叶死了啊! 冉青的心脏,被利刃切割碾碎般的绞痛。 那个如阳光般明媚、俏皮可爱的女孩,死了。 那个时常捉弄他,在枯燥的补习办公室中陪伴他许多个日夜的女孩,死了。 再也没有人会在中秋的时候笑嘻嘻的给他带月饼了。 也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闷头补习的时候,笑嘻嘻的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让他猜是谁…… 冉青的神情,变得恍惚。 山道上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 六婶神情复杂的看着中年男人,同样说不出话。 倒是中年男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无比淡定的走到六婶身边。 “走吧,六姐,这乌江鬼界里阴森森的、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万一撞到什么古老的邪门玩意儿,那就不妙了。” 冉剑飞冷淡的向外走去,径直的从儿子身边走过,却不去看儿子。 六婶叹了口气,伸手把少年拉了起来。 她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冉青的肩膀,看着少年麻木苍白的脸,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但最后,六婶只是叹了口气:“走吧。” 六婶转身离开,没有说话, 冉青默默的跟了上去。 小棉花从黑暗中跑出来,小心翼翼的观察众人,似乎觉察到了气氛微妙,她连忙跑到前面引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漆黑的乌江鬼界,很快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小棉花引领着众人,陆续走出了乌寨垭口,来到了那个阴森森的老树林里。 六婶与中年男人并肩走着,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六婶没有说话。 倒是男人淡然的观察四周,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次劳烦六姐费心了,把历代先师牌位都请出来了。” “不过禄白银的这个女儿,真这么凶?至于把先师牌位也请出来吗?” 这件事,令中年男人感到困惑。 六婶略微沉默,看了身后那个抱着阴沉木牌跟随的少年一眼。 她叹了口气,道:“昨天来了一个外地的赊刀人,给我赊了一把生死刀。我也是担心出事,才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 “只是没料到,冉青会这么顺利的把那个女娃子的执念怨恨给毁掉。” “他才进去几分钟吧?我都没来得及在外面配合他,他就瓦解掉那个女娃的怨恨了。” 说着,六婶深深的看了冉青一眼,眼神复杂无比。 “这娃子,是棵好苗子啊……” 六婶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第68章 所谓的传承 抱着阴沉木牌的冉青沉默无言,对六婶的夸奖毫无反应。 可并肩而行的中年男人却眉头一皱,有些不舒服的看向六婶。 他沉默了数秒后,说道:“六姐,你不会是想收他当徒弟、传你的衣钵吧?” “你那走阴人的本事简直……” 中年男人还未说完,就发现身旁的妇人冷冰冰的看着他。某种阴冷暴戾的气息,在六婶身上升起。 “走阴人的本事怎么了?”六婶冷冷的看着冉剑飞,身后的影子猛烈抖动。 中年男人面色一滞,随后平静无比的继续道:“……很强!在牂牁地区,哪个牛鬼蛇神敢说比六姐更强?” “乌江鬼界可是邪主们的老巢!这里就是六姐的道场。” “来了牂牁,什么和尚道士都得给我们六姐敬茶!” 冉剑飞说着,又瞥了身后的冉青一眼,面无表情的压低了声音。 “……但他是我冉家的独苗,再不成器,也是我的血脉。” “我要把祖传的炼尸、风水、堪舆之术教给他,所以六姐的走阴本事,还是找别人传吧。” 中年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细弱蚊鸣。 正常人若是站在冉青的位置,根本听不清。 可不知为何,冉青进入乌江鬼界后,听力敏锐了许多。 他隐约听到了中年男人和六婶说的话。 也听到了六婶冷笑的回应:“你要把本事传给他?那之前为什么不传呢?” 阴暗的山道上冉青听到这声音后,下意识的抬头。 便看到六婶的余光瞥了他一眼。 一大一小两人的目光对视,六婶移开目光,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声音压低的对身旁的男人冷笑。 中年男人对身后的冉青,并无察觉。 他语气平静的解释道:“……十年前的那件事搞砸,那几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而且这娃子忤逆得很,你也看到了,见面就要打我,我怎么能轻易把本事传给他?” 中年男人找着借口。 听到他这话的冉青,胸中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黑暗的山道上,六婶压低的冷笑声似有似无的飘来。 “我看他倒是不忤逆,这娃子懂事得很,比某个自私自利的东西好多了。” “你以前不把本事传给他,是想和你的漂亮新媳妇生个儿子,然后把本事传给新媳妇的儿子吧?” “可惜你们结婚这么多年,才生了个女儿。” “你现在都一把年纪了,再去生儿子、还来得及吗?” 六婶说着,再次冷笑:“你当初把这娃子丢在老家不管,也是怕他知道你的本事,到时候去和你的小儿子争,对吧?” “你们冉家的本事虽然恶心下作,但也的确厉害。” “只可惜你算盘打得再好,生不了儿子也没辙啊。” “你这个新媳妇长得漂亮,可肚子不争气。现在年纪大了、生不了儿子了,才想起冉青?” “老三啊,咱们做人,有时候不能太畜生!” 六婶言语夹枪带棒的讥讽着。 听到六婶这番讥讽的冉青,愣了一下。 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这一刻的冉青,突然明白了自己被抛下的原因,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把他抛下,是担心他去和一个还不存在的弟弟抢家族的传承啊。 很无聊、但也很合常理的,怕争家产的故事…… 这一刻,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诞、可笑的感觉,在冉青的心头浮现。 他苦涩的想要大笑。 他冉青,需要这样的东西吗? 什么炼尸、风水……这种江湖术士的东西,他稀罕吗? 冉青想要大笑,却又莫名的想哭。 而被她指桑骂槐的讥讽着的中年男人却毫不尴尬,语气依旧平静。 他摇头道:“六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我再怎么说,也是他爸。” “你干嘛非要找我家这娃子啊,你女儿呢?你这走阴人的本事传给女儿不是更好?” 中年男人提起了六婶的女儿。 听到这话的六婶脸色一变。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六婶才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女儿早死了,两年前就死了。” 六婶的回答言简意赅。 可中年男人却愣住了:“啊?小离走了?” 这个突兀的噩耗,中年男人显然不知道。 他愣了好一会儿,眼神有些黯然。 沉默了许久后,中年男人才喃喃道:“……那六姐你也不能来抢我儿子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六婶冷笑着,直接骂道:“你还有脸说是你儿子?冉老三,除了这次你帮他挡灾替死了,这么多年,你有管过他一次吗?” “就算这次你帮他挡灾替死了,可这娃子也救了你一命、是他捞回了你的魂!” “你们最多是互不相欠!你别想绑架他!” 中年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数秒。 最后,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反正说破天了,他也是我儿子!” “六姐你要抢我儿子,我绝不同意!” 此刻的中年男人如同街市上的地痞混混,讲不过了、便直接耍无赖。 六婶恼怒的瞪着他,正要说话。 可跟了一路的冉青,却再也忍不住了。 “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你儿子……我什么时候是你儿子了?” “六婶说得对,你救了我一次,但我也救了你!” “我们扯平了!” 看着中年男人,冉青的眼神越发厌恶:“至于你那冉家的炼尸风水术……我不稀罕!你想传给谁就传给谁,传给路边的狗都不关我的事!总之我不学!别拿来恶心我!” 冉青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对这个男人最后的那一丝期待,也终于随着对方那一如既往的自私而破灭。 这个男人从来都没变过,奶奶真的错了。 他真的不该对这个男人有任何期待! 想到两周前的那个夜晚,他深夜打电话去找这个男人求救时忐忑的心情……冉青突然想笑,笑自己的愚蠢。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冉剑飞,这个男人始终是个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人渣,根本没变过。 他这一次救冉青,不是什么良心发现,只是生不了儿子、才想起了十年前抛弃的冉青…… 可他想回来认冉青,冉青就要认他吗? 这么多年来从不接受男人任何的施舍,这么多年的贫穷辛苦…… 冉青为的,就是这一刻能把腰杆挺直! “带着你的家族传承、炼尸风水术,给我滚!” “我以后做什么,都与你冉剑飞无关!” 第69章 古老的东西 阴暗的老树林里,冉青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 听到这声音的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有些惊愕的看向了这个本不该听到他说话的儿子。 他愣了两秒,最终,视线定格在少年脖子挂着的那个傩戏面具上。 涂料鲜艳的恶鬼面具,之前被阴沉的木牌挡着、中年男人并未看见。 可这一刻,他看清了,看到了那邪异古怪的面具。 中年男人注视半响后,眼神微变。 他转过头,死死的盯着一旁的六婶,道:“六姐,你已经帮他起灵了?” “你明知走阴人是条不归路,你还要帮他起灵?” “他是我冉家最后的血脉!我唯一的儿子!” “你凭什么帮他起灵?!” 男人突然的愤怒,来得无比突兀。 这一刻的他,好似一只护犊的雄狮,愤怒得想要吃人。 可被愤怒质问的六婶,却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完全没被他的狰狞面孔吓到。 六婶冷冷道:“那不然呢?一开始我又不知道你冉家的家事,没想到这娃子过得这么苦。” “他当时找到我帮忙,我能怎么办?我亲自去给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去拼命?” “帮他起灵,教他去救你,已经是看在当年的一点情分上格外关照了,不然我都懒得管你死活!” “后来发现这娃子人那么好,你这畜生又这么不是人,我才全力帮他。” “反正这娃子已经长大了,明事理了。他说得很对,要不要当走阴人,他自己会决定。” “你从小不养他,现在又凭什么来管他?” “走阴人这巫鬼一脉的本事的确不是什么好本事,但在这个世道活着,有本事比没本事好!” “万一哪天走夜路撞鬼了,好歹还能蹦跶两下!” 六婶态度强硬,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便不再遮掩。 愤怒的中年男人看着她,又看着冉青。这一刻的中年男人,再不见之前的轻浮、圆滑,反而凶恶得择人欲噬。 可六婶却只是冷漠的注视着他,丝毫不惧。 冉青也对中年男人冷眼相向。 二对一、冷漠与愤怒的对峙,持续了许久。 最后,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一步,道:“但这娃子身上,有他妈的尸体。” “阿霞的尸体,在冥冥中看着他。” “我不知道是谁把阿霞的尸体放他身上的,但六姐你清楚,如果背着一具尸僵去开坛点香……必出祸患!”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件事。 冉青一愣,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提到母亲的尸体。 他本来打算再找机会询问的,可是…… 六婶眉头紧皱,不舒服的看着中年男人,道:“欧彩霞的尸体,不是你放在这娃子身上的?” 阴暗的山道上,男人面无表情的摇头。 他看向了一旁的冉青,眼神复杂:“当初阿霞下葬,是我亲自主持的,我亲眼看到她埋在了地下。” “那处墓穴,是我亲自勘定的。是一处三山拱绕、四水环抱、藏风聚气的好阴宅。” “阿霞埋在那里,死后会安安稳稳、不受邪祟滋扰,平平安安的兵解消失。” “可这娃子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夜晚,我才知道,阿霞死后不但没有兵解消失,反而尸体不宁、变成了奇怪的东西,还附在这孩子身上。” “我本打算立刻赶回月照,带这娃子查明情况,弄清阿霞的尸体为何会在他身上……” 中年男人语气复杂的讲述着,默默的注视着冉青。 而冉青与六婶,同时愣住。 冉青母亲的尸体,不是这个精通炼尸、风水堪舆之术的男人弄的。 “……那除了你,还能是谁弄的?”六婶面无表情的盯着冉剑飞,不信这番鬼话。 以为他在胡说八道。 中年男人无言的看着妇人,道:“六姐,你这么说……” 男人喃喃的道:“我冉剑飞再畜生再自私,也不会折磨阿霞的尸体吧?” “被炼成尸僵,变得丑陋狰狞、凄凄惨惨,甚至凶残嗜血……” “我冉老三的确对儿子不怎么样,这个我承认。但阿霞不同,我折磨阿霞的尸体做什么?” “还把她放在这娃子身上……” 中年男人转头看向了那与自己极其相像的儿子,阴暗的老树林中,这一刻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可父亲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温情。 男人眼眸中闪烁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厌恶:“如果可以,我宁愿把这娃拿去换……”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在山道上响起。 对男人的话毫无反应的冉青,惊讶的看向了六婶——他已经不会对男人的自私感到任何惊奇了。 可六婶却面色阴沉盯着冉剑飞,表情狰狞:“冉老三!这种话你他妈的都说得出口?” “你媳妇是这娃害死的?”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他妈的是人?!” 男人看着眼前妇人那越发凶戾狰狞的面貌,他默默的捂着脸,后退了一步。 他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说道:“但六姐,这娃真的不能交给你。” “我要带他回寨子,去查明阿霞尸体的事。” “他这种情况,连我都没听过。我们冉家世代炼尸,也没听说谁能把尸体带在身上。” “那绝不是什么好事,这娃子……” 男人还要再说。 可就在这时,一个沉闷庞大的金铙敲击声,突然从远处的黑暗中飘来。 阴冷的寒风,在这空荡荡的老树林中掀起。 那些黑暗中似有似无的目光,瞬间消失无踪。 林子里的三人,全都惊愕的看向身后的乌寨垭口方向。 冉青远远的,看到了那里飘来一团阴森的白雾…… 中年男人的面色,猛然大变。 “是那群东西!” 他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冉青,低吼道:“快跑!” 中年男人轻盈的灵魂,此刻竟爆发出庞大的力量,直接把猝不及防的冉青拖拽着向山下冲去。 而背着小木箱的六婶,此刻直接掏出了那把赊来的菜刀,面色阴沉的同样在树林中狂奔。 两个中年人,对那声音的出现毫不惊奇,几乎是同一时间做出了逃跑的举动。 “那些东西,最近一直出来!” 六婶压低后的声音有些嘶哑,死鱼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凶光;“我被它们找上门了好几次!” “但好在都是在阳间,它们没那么强,我才没被拖走……” 六婶喃喃的讲述着状况。 被中年男人拖拽着狂奔的冉青愣住了,他错愕的看向六婶。 原来,那在夜晚时常来围攻六婶的邪祟……是那群惨白邪异的鬼影?! 它们是冲着六婶来的? 冉青猛然回头,果然发现那团白雾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涌来。 刺耳的唢呐声、回荡的芦笙、敲击的锣鼓……那惨白阴森的刺耳音符,在山林中回荡。 这一次看到的白雾涌动速度,比当初和李红叶一起撞见时快了不知多少倍。 几乎眨眼间,就追到了冉青他们身后的那片林子里! 第70章 传承 山林中,阴森白雾涌动而来。 冉青看到了一个个瘦高、怪异的白影,在那白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拖着长长的手臂,苍白的怪异袍子,像提线木偶般呆滞僵硬的在雾中飘过。 惨白的旗幡,在雾中似有似无的蠕动。 像是一个送亲的队伍,又像是在送葬。 恍惚间,冉青甚至看到那白雾的队伍中,抬着一口奇怪的、像棺材又像轿子的东西。 莫名的阴寒,瞬间攥紧了冉青的眼珠。 仅仅只是看到那白雾中的诡异东西,他就好似被吸住了一般,意识将要脱离身体。 一股庞大的力量,突然从一旁撕扯过来,将冉青惊醒。 中年男人声音恼怒的骂道:“不要看!” “那是专收活人的玩意儿!古罗国里最邪门的东西!” “你这点本事根本惹不起!” 中年男人恼怒的骂着,拖拽着冉青继续狂奔。 他们此时已经跑出了那片阴森的老树林,冲到了树林外的大雾之中。 中年男人显然也熟悉路径,目的明确的向雾中冲去。 但他去的地方,却与六婶。冉青相反。迷雾中响起了六婶的声音。 “鬼门不能去!老三!这边!”六婶带着冉青朝大河的方向冲去。 中年男人连忙追上,语气焦急的问道:“六姐,鬼门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去?” “还有,你刚才说赊刀人找你赊了生死刀……难道你的生死,应验在这些东西身上?” “可它们没道理一直盯着你啊!” 中年男人急促询问,可他问完后,身旁的妇人却没有任何回应。 中年男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六姐!” 刺耳的吼叫声,听得那中年妇人身体一震。 下一秒,六婶那黝黑粗糙的面孔转过来、盯着冉剑飞。 她狞笑道:“老三,你的话好多!” 这一刻,六婶身后的影子只剩一道魁梧凶恶的鬼影了。 看到这一幕的中年男人,脸色剧变。 “六姐,你的影子……不对!你的阳寿尽了!” 冉剑飞猛地抓住冉青,拖着儿子拉开了距离,惊骇至极的盯着身边的中年妇人。 “你的影子只剩一个……你的阳寿尽了!你根本不是六姐!你是她身上的那只鬼!一直是你在装她!” 中年男人脸色难看至极。 可那笑容狰狞的妇人,冷笑道:“你在说什么蠢话啊,老三。什么叫我不是六姐……” “我的阳寿尽了,但我的阴寿没尽啊!” “我和她谈好的,在遗愿完成之前,我就是她!我就是墨白凤!” “我这一脉的衣钵还没传下去,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我怎么能死。还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提起女儿的妇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 她的脸变得无比扭曲,一会儿阴冷的怪笑,一会儿悲痛的想哭。飞速变化的面孔,像是一滩混淆的颜料、混乱无比。 看着这样的妇人,中年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六姐,你拿阴寿书换命……那本鬼书,是绝不能用的!” “你自己都说,历代走阴人死前突然看懂的鬼文,根本不是什么启示,那是邪祟在引诱他们!” “你自己都说你师父死后变成了那种东西,你……” 中年男人无法再说下去了。 那被他呐喊的妇人,冲着他阴戾残忍的咆哮,凶恶如鬼。 “你话怎么这么多?老三,我救了你,你却对我说三道四!” “如果我不活下去,如果我不用阴寿书……那怎么办?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妇人变得无比愤怒、急躁,那凄厉的咆哮声,无比的刺耳。 中年男人不想再听,准备逃离。 可就在此时,一个少年的声音突兀开口,打断了两个中年人的交流。 “六婶!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全部帮你完成!” 冉青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原本面色阴戾的妇人一愣。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冉青。 抓着冉青的中年男人,面色大变。 但六婶身上的阴冷气息,竟然渐渐退去。 她呆呆的看着冉青,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年轻的脸。六婶那总是冷漠浑浊的死鱼眼中,竟然流出了眼泪。 “好孩子……” 六婶喃喃的说着,停在了雾中。 前方,便是那漆黑涌动的大河。 河面被大雾遮蔽,看不清对岸有多远。 身后,阴森刺耳的乐器演奏声不断逼近。 那些邪异恐怖的白影,速度快得吓人。 六婶从小木箱里取出一沓厚厚的白纸,随着她猛地向前一掷,那沓白纸在漆黑的河面上展开、竟化作了一个小纸筏。 中年男人直接跳了上去,回头,却发现六婶抓着冉青留在了岸边。 他的脸色微变:“你们在磨蹭什么?” 中年男人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河面上,竟然传来了阴沉刺耳的唢呐声、金铙声……刺耳阴森恐怖的乐声,在河对岸响起,并不断靠近着。 那些阴森恐怖的声音,似乎已经将三人包围。 听到这动静的中年男人,脸色大变。 六婶却毫不意外,她欣慰的笑着,抚摸着少年的头,道:“娃子,你和你爸先走,去对岸等六婶。” “等我解决了这群麻烦,再过去教你本事。” 六婶伸出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指,一把抢过了冉青怀中抱着的阴沉木牌。 而中年男人的魂魄,顺势拖着冉青上了纸筏。 冉青试图挣扎:“六婶!” 但六婶却温柔的看着他,微笑着说道:“去吧,娃子,跟你爸走,你留下来只会拖累我。” “那些东西追了我这么久,今晚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但你放心,六婶不会被拖走的。我早就猜到,它们今晚可能会出现了。” “你那个女同学,不可能害死我。那能害死我的,大概只剩这群东西了。” “所以我请出了历代先师的牌位,还有借了赊刀人的生死刀……这些,都是给它们准备的!” 纸筏在河面上飘动,一只只惨白的死人手在水中拖着纸筏飘向对岸。 中年男人的魂魄死死抓住冉青,不令冉青挣脱。 可对冉青来说,真正难以挣脱的是六婶的话。 ——你留下来只会拖累我。 冉青怔怔的看着六婶,看着那个粗俗、刻薄、懒惰的妇人。 看着她佝偻着腰,颤抖着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本泛黄的阴寿书。 大雾将六婶彻底淹没的那一刻,那雾气翻涌的岸上,响起了魁梧鬼影凶戾暴躁的狂笑声。 “谁也杀不了我!谁也杀不了我!哈哈哈哈!” 那道魁梧的鬼影,彻底占据了六婶的身体。 冉青无力的瘫在纸筏上,呆呆的看着大雾中的那道身影消失。 这一刻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冬日。冒着冬日的寒风开开心心的跑进屋子,却看到冷冰冰的房梁上,挂着尸体…… 无尽的挫败感,淹没了他。 他死死的攥紧拳头,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 走阴人的本事,他一定要学!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第71章 翅膀硬了 纸筏,在雾中缓缓飘过。 漆黑的河水里,惊恐的小棉花不断游动、生怕被岸上的东西追到。 当纸筏碰到对岸的瞬间,中年男人直接拖着冉青跳上了岸。 白雾,在他们身后涌动。 那雾中的河对岸,回荡着刺耳的乐曲音符。 唢呐、金铙、铜锣、战鼓、芦笙……混乱的乐曲,演奏出无比刺耳的音乐。 好似一群癫狂的死人,在那对岸狂舞。 冰冷不祥的邪气,竟能越过大河、一直蔓延到了这边。 站在岸边的冉青都能清楚感觉到那种令他毛骨悚然、根本不敢靠近的阴森邪气。 但他却没有继续后退,而是静静的站在岸边,苍白的手指死死的攥住了手中的傩戏面具。 散发着腐臭味的中年男人皱眉看着他,试图拉他走。 “还看什么,你真打算等她过来?”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她这样子,阳寿早尽了,你看到的根本不是墨白凤,而是她的尸体!以及占据她尸体的鬼!” “那只鬼在完成她的遗愿!只要遗愿完成,她就彻底死了,真正变成鬼。” “你如果留下来完成她的遗愿,那她就真的死了!” “但你跟我走,不去当什么走阴人,她说不定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快跟我走!” 中年男人语气严厉,可岸边的少年却充耳不闻。 见状,中年人有些急躁。 “每一代的走阴人,几乎都会变成这样。不人不鬼,最后消失在乌江鬼界深处。” “你也打算跟她一样,走上这条不归路?” 中年人试图拖走冉青。 可这一次,他却拽不动了。 因为六婶只是叫冉青去对岸,没说叫冉青走。 少年静静的站在河岸边,双脚像是在地上生根一般,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中年男人一眼。 他冷漠的说道:“我说过了,我以后做什么、与你无关。” “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就此互不相欠。” “你回你的阳间,我要留在这里等六婶。” 冉青语气平静,却无比坚定。 中年男人皱眉看着他,沉默了数秒,又道:“你真的要当那婆子的徒弟?那种邪门诡异的巫鬼术,也就在牂牁这种穷乡僻壤有用。” “出了牂牁,你的那些邪主还能有多大用?” “是!那群邪主在牂牁的确很猛,可你能一辈子待在这种穷地方?” “你以后要读大学,要去大城市,甚至可能在大城市扎根生活、再也不回来。在外面,我们冉家的风水术,比那邪门的巫鬼走阴本事有用得多!” “跟我走,我把祖传的风水术传给你!” “你以后的人生道路会更广阔!” 男人不断劝说,许之以利。 然而岸边的少年却面色冰冷,不为所动。 对岸的大雾之中,突然传来了冰冷的锁链声响。 像是有巨大的锁链在雾中抖动。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你恨我、瞧不起我,可那又怎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不指望你理解我,也不指望你对我孝顺,更不指望你领我的恩情,我只是想把老祖宗的东西传下去,让冉家的家传本事不断在我这里。” “你跟我走,学祖传的风水、炼尸秘术,等你学成后,我会彻底从你的视野里消失,以后死了都不会再来烦你!” “可你要是不跟我走,不让我舒坦,以后我就天天去你学校闹!让你永不安生!” 中年男人央求着,甚至有些低声下气,连威胁都显得如此无力。 听到他这色厉内荏的威胁,冉青笑了。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看着这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 如此的自私,如此的势利,如此的可笑…… 当年将他抛下不管的,是这个人。如今低三下四的来求他学祖传秘术的,也是这个人。 冉青笑着,心中无限悲凉。 “你的样子,真让我恶心,”冉青喃喃的说道:“我妈当年眼瞎了,才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从小到大,奶奶总是叹着气说,你爸是有苦衷的,你爸不是坏人,你不要恨你爸。 幼年的时候,冉青对奶奶的话深信不疑,真的相信那个留在城里的男人会回来接他,相信那个男人爱着他。幼年的他,每天都期待的跑到村口,等待那个男人出现。 可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冉青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对奶奶的话,开始半信半疑。 但他还是试图劝说自己、安慰自己,或许那个男人真的有苦衷,虽然他想不出能有什么苦衷。 直到李红叶的出现、母亲尸体的出现,直到这个男人在电话里严肃的告诉他如何自救。 那个夜晚,冉青担惊受怕,可心中却终于升起了一丝希望。 或许那个男人,真的有苦衷…… 但今夜,真正解救了这个男人,真正见识了他的真面目,真正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 冉青明白了。 哪有什么苦衷啊,年迈的奶奶不过是骗着自己、也骗了孩子…… 他笑着,对身边的中年男人道:“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如果敢去我学校闹,那以后睡觉千万不要闭眼。”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介意失去全部。” 冉青的目光,此时甚至没有仇恨和厌恶了。 他冷漠的注视眼前的男人,无比平静,像是在注视一个无关的陌生人,只是冷漠的下达最后通牒。 这一刻的少年,褪下了身上许多柔弱的东西,变得冷硬、粗粝。 中年男人看着这样的儿子,沉默半响后,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真的……一点都不像我啊……” 腐臭的气味,突然在岸边升起。 原本平静的中年男人,突然暴起发难,朝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冲去。 他的手指,冷酷的抓向了少年的肩膀,要将他强行拖走。 可下一秒,冉青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 阴冷残暴的气息,在少年血红的眼珠里翻滚。 他不知何时戴上了鲜艳的恶鬼面具,对眼前的中年男人冷笑大叫。 “你真当我会连着上你两次当啊?” “冉剑飞!” 狂怒的少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强烈饥饿与暴戾,疯狂的抓着中年男人的脖子,将他恶狠狠的往地上砸。 砰砰砰的连串巨响,地面在震动。 中年男人被砸得目光呆滞,身上的腐臭气息彻底被砸散。 最后,戴着面具的少年猛地一脚,直接将这破麻袋似的中年男人一脚踢飞。 “滚!” 嘶吼着扯下脸上面具的冉青,对着那片迷雾愤怒咆哮:“再过来,老子吃了你!” 第72章 历代先师 乌江鬼界的大雾中,被踹飞的男人虚弱的从阴影中爬起来。 看着眼前凶戾若鬼的少年,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显然没有料到那个面具如此恐怖。 “不愧是走阴人啊,只是起灵、翅膀就已经这么硬了……” 男人喃喃低语着。 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少年,不再是任由他揉捏安排的孩子了。 沉默许久后,冉剑飞冷笑着说道:“让我走可以,把我老婆的尸体还给我!我要回寨子去查谁炼的她,这是我才能做到的事。” “你恨我,但至少这件事你要帮我,对你也有好处!” “你要当走阴人,不能背着一具尸体去开坛。” “而且你就算学会走阴人的巫鬼术,也查不出什么真相,我才是炼尸的行家!” “你把尸体给我,我即刻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 中年男人冷漠的开出了条件。 他无法带走儿子,退而求其次。 冉青沉默的注视这个男人,不想把母亲的尸体交给他。 可想到母亲那凄惨痛苦的死状,想到六婶也对风水炼尸之术一窍不通…… 冉青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注视中年男人,问道:“怎么给你?” 他至今,只在李红叶来的那个夜晚见到母亲的尸体一次。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了。 中年男人走上前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上一次见到你妈,是将要死亡的时候。” “你让我掐住你的脖子,开始窒息的时候,她应该就会出现了。”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冉青:“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拿着你的破面具,感觉不对的时候可以随时戴上。” “但我冉剑飞再畜生,也不至于要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 父子二人目光对视。 冉青沉默数秒后,单手抓住傩戏面具,放松了身体:“你来吧。” 中年男人粗壮的指头,瞬间掐住了他的脖子。 刹那间,冉青感觉眼前一黑,窒息憋闷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的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却发现男人没有看他,而是紧张的仰头、看着冉青的头顶,似乎在期待、畏惧着什么。 受到中年男人的感染,冉青也下意识的仰头、瞪大了眼珠,呆呆的看着头顶。 窒息的感觉不断上涌,冉青感觉胸腔沉闷得像是要炸开。 强烈的窒息感,甚至让他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开始嗡鸣。 而冉青期待的、视野中不断剥离的絮状物,也终于出现。 迷雾中的月照汽车站,外墙迅速脱落。 雾中老旧的路灯,也飞速脱落着怪异的絮状物。 伴随着这些不断脱落的絮状物,蔓延丛生的植物源源不断的从脱落的墙壁下、地板间、路灯内冒出。 眨眼间,冉青方圆十米内的环境变了。 不再是那个大雾中的鬼城,而是一个斑驳老旧、植物横生的怪异废墟。 而在这片诡异的废墟中,一具死状痛苦、表情狰狞的女人尸体,无声无息的悬挂在冉青头顶的路灯上。 中年男人下意识的松开了儿子,仰着头、呆呆的看着那死状痛苦的妻子。 自私自利的他,这一刻,眼中竟浮现了泪水。 “阿霞……” …… ………… 迷雾中,单薄纸筏缓慢的飘来。 神情疲惫的中年妇人,虚弱的躺在纸筏上,气若游丝。 看到这艘纸筏的少年,表情无比激动。 当纸筏靠岸的瞬间,他连忙搀扶着虚弱的六婶下船。 “六婶!”冉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六婶的自信,让他相信六婶不会被那些惨白鬼影拖走。毕竟六婶还没有把衣钵传给他,肯定不会舍己断后。 可真正看到六婶的这一刻,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才彻底落地。 冉青紧紧的抓着六婶枯瘦如爪的手,丝毫不害怕这个早已死掉的妇人。 六婶疲惫的看了看四周,问道:“你爸走了吗……” 大雾之中,空空荡荡。 六婶对冉剑飞的离去,并不意外。 她虚弱的坐在了地上,喃喃道:“他肯离开,应该是把你娘的尸体也带走了吧?” 冉青点头:“他带走了,说以后再也不会来烦我……” 冉青担忧的看着六婶,喃喃道:“走吧六婶,我们回家。” 他试图把六婶带回去。 可瘫坐在地上的妇人,却咧嘴笑着、摇了摇头。 “六婶就不回去了,娃子,这里以后就是六婶的家了。” “其实六婶已经死了很久了,一直强撑着不走,不过是还有执念未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可惜啊……” 中年妇人粗糙枯瘦的手指,紧紧的抓着少年的手,她喃喃道:“如果六婶遇见你的时候,没那么凶就好了……” 空气中泛起了阴森的恶寒,周围的迷雾中出现了若有若无的鬼影。 一道道阴森佝偻的黑影,在岸边的迷雾中缓慢蠕动、无声无息的围住了岸边的活人。 冉青的脸色微变:“六婶……” 他下意识的抓住了恶鬼面具,没想到雾里面竟然出现了恐怖的东西。 这些绝不是游魂野鬼,它们给冉青无比凶险的感觉。 可身后的六婶,却虚弱的笑着、摇头:“不要害怕,娃子,它们是我的长辈,其中有我的师父,它们来接我了。” 六婶出神的看着迷雾中的那些黑影,看着那些散发着阴冷不祥气息的恐怖怪物,神情竟有些恍惚、怀念。 “二十年了,师父来接我了……” “当年还说过,我不会踏上同样的道路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和那个糟老婆子一样啊……” 六婶喃喃说着,死死的抓着冉青、将少年拉到了身后。 她渐渐变得嘶哑的嗓音,压低了声调,喃喃道。 “我把东西,藏在了床底下的箱子里面。” “我师父写的,我写的……都在那里。” “你照着学……” 六婶的话,令冉青脸色大变。 “六婶!” 他焦急的说道:“你不跟我回去,怎么把本事传给我啊!” 他以为六婶至少会教他学完本事才走,可是…… 迷雾中,中年妇人黝黑的脸上,渐渐的冒出了漆黑的细毛。 她的耳朵、变得细长,牙齿,开始变得尖利,眼珠也变得渗人。 她直勾勾的盯着冉青,咧着锯齿般的獠牙,低笑着、说道:“没事的,娃子。你这么聪明,自己照着学,应该能学会的。” “实在学不会的,就不用管,能学多少算多少……” 六婶阴戾的怪笑着。 涌动的迷雾中,一只佝偻、漆黑、獠牙尖利的怪物,缓缓的走了出来。 它直勾勾的盯着岸边的妇人,伸出了手。 看到这熟悉怪物的瞬间,冉青惊骇得浑身冰凉。 变婆……或者说,疑是变婆的恐怖怪物! 它几乎与变婆无异,佝偻的身躯、虬结的肌肉、浑身的黑毛。唯一的不同,是这怪物脸上涂着鲜艳奇怪的花纹,像是一张鲜活的鬼脸。 冉青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六婶。 走阴人的血肉,对怪物们来说是美味佳肴。 变婆的血肉,对怪物们来说也是美味佳肴…… 难道变婆,是走阴人变的? 冉青看到脸上长出些许黑毛的六婶,竟神情恍惚的向着那只变婆伸手。 “师父……” 六婶喃喃的呼唤着,带着些许的哭腔。 这一刻的六婶,不再是那个粗俗刻薄的邋遢村妇。 反而像一个长辈面前脆弱无助的小女孩。 那迷雾中走出的诡异变婆,阴戾的眼珠直勾勾的看了冉青一眼。 随后,它竟然无视了冉青这个活着的走阴人,而是咧着嘴、向正在异变的六婶伸出爪子。 冉青猛地抓住了六婶,死死的不肯放手。 “不行!六婶!你还没有传下你的衣钵!你还没有告诉我要去做什么事!你不能走!” “你用阴寿书的代价,不是要完成遗愿吗?你什么都没做,你的遗愿还没完成啊!” 冉青焦急得不行,试图拦下六婶、不让她走。 他死死的抓着恶鬼面具,独自面对那迷雾中缓缓靠近的黑影。 而冉青的大喊,终于令六婶恢复了些许的意识。 她呆愣了一下,随后,妇人歪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年。 六婶脸上的那些黑毛竟然渐渐缩了回去,她又变成了活人的样子。 只是那死鱼般的眼珠,依旧浑浊呆滞。 她静静的看着冉青,看了良久,似乎是在思考。 而那些迷雾中的诡异黑影竟也不逼近,而是安静的游荡在迷雾中等待。 最后,六婶把冉青拉到身边,叹息着,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娃子。”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一脉的走阴人,下场往往很惨……” 六婶又想劝说冉青考虑。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嘴毒、刻薄,可每次都试图劝冉青放弃,不想少年走这条险恶之路。 但冉青却摇着头,打断了她:“六婶,如果我放弃、只想着自己,那我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分别?” 冉青说着,直接跪在了六婶面前,重重的磕着头:“师父!请您将衣钵传承给我!让徒弟去帮您完成您的全部遗愿!” “您没有完成的、您想要做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您告诉我,徒弟全部去做!” 冉青不再给妇人劝他的机会,不由分说、直接跪在迷雾,用力的叩头。 他的额头使劲的砸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四周的迷雾中,那些游荡的黑影、变婆看到这一幕,竟发出了切切切的尖利大笑。 而呆呆看着少年这唐突拜师行为的妇人,愣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端坐了身体、微笑着,平静的受了少年的叩拜…… 第73章 我们的亲人 冰冷潮湿的棺材里,少年的双眼缓缓睁开。 四杆孤零零的魂幡,静悄悄的立在屋子的四个角落。 随着少年的苏醒,这四根魂幡像是支撑到极限一般、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棺材旁的那些纸人、纸马,全部消失无踪。 天地君亲师牌位前燃烧的那几排香烛,散发着昏黄黯淡的烛光。冰冷的大缸里,插满了燃烧的线香。 这些线香的烟气、元宝蜡烛燃烧的光,是黑暗阴间引导着冉青路径的方向标。 他在大雾中沿着这些光和烟气的方向一直走,最终走出了乌江鬼界、重新回到人间。 可当少年抱着阴冷沉重的木牌爬出棺材时,他身旁的棺材里,已经空空如也。 回来的人,只有他。 六婶已经追随走阴人的历代先师、追随她的师父,消失在乌江鬼界深处了…… 回忆着分离时的场景,冉青的嘴角无力的抿紧。 他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另一口棺材,轻轻的吸了吸鼻子。 也没有什么嚎啕大哭,或是流泪。 冉青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去,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反倒没什么泪水了。 他只是平静的转身,将阴沉的历代先师木牌小心的靠墙倚立。 随后便朝着六婶的那间屋子走去。 对如今的冉青来说,有着比悲伤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六婶的遗愿。 拉亮灯泡后,昏黄的灯光照亮这间常年不见光的屋子。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土烟气味,墙角倚着一排晒干的土烟叶。发黄蚊帐罩着的木床、冷冷清清的靠在角落,靠墙的碗柜上放着两口锅,以及昂贵的电饭煲。 牂牁地区特有的大铁炉静静的立在门边,虽然炉中的煤炭在燃烧、但因特殊的封闭构造,这燃烧无比缓慢、冰凉,整个大铁炉冷冰冰的、几乎没有温度。昨晚吃剩的饭菜静静的摆在圆形火盘上,白白的猪油凝固在剩菜之间。 这就是六婶的屋子,冷清、封闭、空荡。 在过去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这里是冉青每天炒菜煮饭、吃晚饭的地方。 如今,只剩他一人。 冉青默默的走到床边、将床底下的一个木箱子拖了出来。 老旧的木箱子泛着灰暗沉闷的黝黑光泽,灰尘与锈蚀堆积在锁扣上,冉青并不费力的就将锁扣打开,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 几本纸页泛黄的旧书,一叠幽蓝色的百元大钞,以及压在百元大钞下的存折。几根脏兮兮的毛笔,一瓶没用完的墨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杂物。 这些,就是六婶留给冉青的最后遗物。 冉青缓缓伸手、像触摸易碎的宝物般,无比小心的捧起了箱子里的旧书。 四本书,两种字迹。 六婶师父亲笔写的厚厚三本,《審二姐誅妖傳》、《鬼怪錄》、《巫鬼神術》。 六婶写的薄薄一本册子,封面空白、没有书名。 四本书,两代人。 在印刷技术并不发达的旧时代,历代走阴人就这样靠着一代代的毛笔手抄,传承着巫鬼走阴的本事。 冉青翻开了《巫鬼神術》和小册子,两本书默默的翻看、对比着。 《巫鬼神術》是六婶的师父审二嬢嬢抄写的,一个个娟秀工整的毛笔小字在泛黄纸页上流转着,讲述走阴人的本事如何炼成、纸人如何制作、恶鬼如何诛杀、与鬼神邪主如何沟通……这是属于走阴人的秘术,厚实沉重、内容详细。 六婶写的,则是那些秘术中的隐患、缺陷,以及几种秘术的炼成诀窍。书页单薄,内容简略。 “……走阴人的本事,历代都是一书、两道。” “秘笈上写的是真东西,但藏了私。许多重要的诀窍、隐患,并未写在上面。” “就算徒弟偷了师父的秘笈,只看书,也练不全走阴的本事。若是擅用其中的几种邪术,还会出事。” 六婶临终前的喃喃自语,恍惚间在耳边响起。 冉青皱着眉头,看着单薄小册子上写的那些隐患、代价,有些毛骨悚然。 “但我懒,不想和徒弟玩这些弯弯绕绕。我把那些隐患、诀窍,都单独写在了一本小册子上。” “想着以后谁学我的本事,自己看书就能练,不用我天天盯着……” 昏暗的光线下,审二嬢嬢亲笔所写的《巫鬼神術》并不晦涩,行文是普通的大白话,只是掺杂了许多牂牁方言的发音字,什么“归一”“茅斯”“拿抓”之类。 习惯了普通话阅读的冉青读起来有些吃力。 但能看懂。 他快速的翻动着,跳过了开篇吹嘘走阴人传承的部分,跳过了起灵,很快找到了开坛、点香的内容。 “开阴坛、点魂香……” 喃喃念着书中的用词,冉青轻轻的松了口气。 从书里写的内容来看,开坛、点香并不困难,审二嬢嬢甚至还用简单的线条画了幅图方便理解。 只有在乌江鬼界内开设阴坛、点燃魂香,才算是走阴人。 继承六婶的衣钵,是她的最大心愿,也是帮六婶完成遗愿的先决条件。 而六婶想要做、却未能完成的那些事…… 冉青默默的合上了册子,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眼睛看向了门口的小棉花。 “怎么了?”冉青的眼神无比温柔。 和他一同从乌江鬼界回来的小棉花,此时已经苏醒,正犹豫不安的徘徊在门口、注视着冉青。 听到冉青的询问,小棉花迟疑了一下,呐呐道:“婶婶说,等你点燃了魂香、开了阴坛,我才能把那件秘密告诉你。” “在那之前,你不准问我!” 小棉花呐呐的说完,又弱弱的夹着尾巴、补充道:“还有,你答应了婶婶!以后不会打我、不会欺负我的!” “所以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不准凶我!更不准打我!” “不然等婶婶头七回来的时候,我……我会跟她告状!” 小女孩开始那乖巧怯懦的嗓音,刚开始时令冉青露出了笑容,觉得很可爱。 可听到最后,看到小棉花那怯懦害怕、在瑟瑟发抖的身体,冉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是啊,他答应六婶照顾小棉花。 也答应六婶等成为走阴人后再去替六婶完成遗愿。 在他眼中,六婶离世,小棉花自然就由他照顾了。 他冉青不是什么苛刻的坏人,没想过去欺负小棉花。 可呆呆的小棉花却不懂这些。 她只知道,最疼她、最关心她的婶婶不见了。 以后她能跟着的,只有一个刚认识两周、和她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冉青的心,有些刺痛。 原来这个夜晚失去亲人的,不止他…… 第74章 后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东方的阴霾、温暖的洒落在水泥房顶。 总是紧闭的堂屋大门,这一刻被冉青全部打开。 他的眼圈有些发黑,神情也有些疲倦。 昨夜从乌江鬼界回来后,他又熬夜看了许久的《巫鬼神术》,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如今拖着困倦的身体起床开门,看到的是外面的明媚阳光。 笼罩了月照城两周的大雾,终于散去了,阳光温暖的洒落在城中。 那群纠缠六婶两周的惨白鬼影们,也随着六婶的离世而消失,应该不会再来月照城了。 而大雾,也同时消散。 “……看来之前的大雾,果真是那些鬼影带来的,”冉青喃喃低语着。 没有过多的耽搁与感叹,打开堂屋大门后,冉青走进屋子,把六婶生前用过的床单、被套,以及穿过的衣服全部抱到了门口。 按照牂牁的习俗,老人过世,这些衣物被套都要烧掉。 六婶没有留下尸体,但那口潮湿的旧棺材,冉青也得物归原主、拿去还给城里一个叫“老羊皮”的人。 他今天要做的事,很多。 在门口的水泥院坝放了一个大的铁盆,冉青将六婶的衣物、被套、床单陆续放进盆中,用火焰烧掉。 布料被灼烧的臭味、伴随着升腾的黑烟在阳光下升腾,小棉花趴在火盆旁边、歪着脑袋用后腿挠耳朵,像一条真正的狗。 对于料理后事,冉青已经不陌生了。 他年幼的时候,跟着奶奶料理母亲的后事。 奶奶去世后,冉青在寨子里长辈们的帮助下,忙活着料理奶奶的后事。 如今,他孤零零的料理着六婶的后事。 身后的堂屋里,冷冷清清,没了那种呛鼻的烟味,也没了沉闷的热气。 六婶离世,她在这间屋子里点的魂香熄灭。 此后若无走阴人来延续香火,这间屋子将永远冰凉。 那些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红绳,也病恹恹的垂落着、没了气息。 燃烧着线香的大缸里,香灰渐渐增加着。但缸中冰凉,没有丝毫热气。 中午,冉青去公园路的路口找来了几个背篼,花钱请他们将堂屋里的棺材抬到了下面的公园路。又雇了一辆小货车,将两口棺材拉到了月照城边缘的一间老院子里。 这是一个扎纸店,院子里摆着许多花花绿绿的纸人纸马,屋内堆满了厚厚的纸钱、冥币。 见到冉青拖着棺材过来,店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只是冷淡的打量了冉青一眼,问了一句:“六姐死了?” 冉青点头。 只剩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眶里空荡荡的店主沉默了数秒后,摇头:“可惜了。” 他和冉青一起把两口棺材卸下来,就这样停在了院子里。 目送那辆小货车远去后,店主递了根磨砂黄果树过来,道:“所以我下次有事的时候,去找你?” 粗犷魁梧的店主,粗糙的脸上满是岁月风霜的痕迹,给人一种土匪般的错觉。 他那颗浑浊的独眼,平静的注视着少年,丝毫没有因为少年的年轻、而有什么轻视或怀疑的神情。 冉青沉默了数秒后,接过了香烟:“一切按老规矩,照旧。” 六婶在月照城没有朋友,但有一些熟人。偶尔会有人去请她帮忙,六婶也偶尔会去找这些人。 如今六婶离世,那些人情、关系,也由冉青一并继承。 这些在六婶昨晚离世的时候都有交代,冉青并不惊讶。 于是,这个名叫“老羊皮”的中年络腮胡终于露出笑容。 “好!那你以后来我这里,要什么随便拿。也按六婶的规矩、照旧!” 回去的路上,冉青在路口等了许久的公交车,最后才坐上了一辆被柴油臭味、呕吐物气味、以及汗臭味等沉闷气味腌入味的公交车。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像是一辆昏睡的小船,载着困倦疲惫的冉青离开城市边缘。 空气中飘荡着沉闷的臭味,耳边回响着汽车刺耳的发动机声音,以及乘客们絮叨沸腾的人声。 嘈杂混乱的环境中,疲惫的冉青倚着摇摇晃晃的窗户玻璃,很快睡着了。 睡梦中,他似乎回到了刚见到六婶的那个夜晚,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到了粗俗的妇人。 但梦中,这个叼着烟杆、满身臭味的中年妇人,却没有对冉青刻薄讥讽。 她笑呵呵的摸着冉青的脑袋,非常和蔼慈祥的说道:“娃子,六婶一定帮你!” 那一刻的冉青,似乎被温暖的阳光晒在身上,浑身暖洋洋的。 空气中沉闷的臭味,似乎早已远离。 昏沉的睡眠不知过了多久,售票员“公园路到了!”的呐喊声突然响起,少年的梦才被惊醒。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发现汽车的玻璃上有些湿润。 没有六婶,也没有梦。 他只是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如今车到站了。 冉青揉了揉眼睛,默默下车。 六婶家就在半山腰上,没有大雾的时候,站在这里抬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半山腰上的那间孤零零水泥平房。 不远的人行道树下,几个孩童正围着一辆停靠的自行车,咿咿呀呀的叫嚷着。 消瘦的中年男人踩着自行车的踏板,车轮不断转动,一条条丝线般的白色糖絮就从车轮上加装的金属口里喷出来,最后在中年人手中的竹签上来来回回的缠绕、形成一团轻盈的圆球。 棉花糖……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怔了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曾经答应过的某件事,于是走了过去,掏出了一张红钱。 “两个棉花糖。” 回到半山腰那间单层的水泥平房时,夕阳即将落山,病恹恹的老狗正懒洋洋的趴在门口、昏昏欲睡。 见到冉青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白色的棉花糖,披着狗皮的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后开心的扑了过来、高兴得直摇尾巴,完全忘记了悲伤。 “我以后就住这里了。” 数分钟后,冉青坐在院坝里,手举着棉花糖,看着身边的女孩开心的舔着软绵绵的白色糖絮,轻声道:“明天我去把东西搬来,以后咱们就一起住了。” 夕阳落在少年身上,他身后的影子、与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 像是温馨的一家人。 第75章 百万富豪 农历六月十四,周一,值伸天德,五行城头土。 冉青坐在教室里,默默的在草稿纸上写着开坛点香所需的物品。 课间休息的时间,教室内喧嚣且热闹。 活泼的男生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扎堆,像监狱里放风的犯人般围着狭窄的走廊站成一排。也有人在教室内走动,带着刚从厕所回来的一身烟味坐下。 三五成群的女生们讨论着深夜公交站台的鬼故事,讨论最新的歌曲专辑,交换歌词本。 青春的岁月压抑沉闷,却依旧有压不住的朝气活力在飞扬。 冉青坐在教室里,看着身边熟悉的同学,一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久后,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靳老师一脸沉重的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 “通知个事。” 靳老师说道:“从今晚开始,晚自习暂时取消,具体恢复时间待定。” 欢呼声,顿时在教室里炸开。 纵然是刻苦学习的优等生们,放假时也会开心大叫。 很快学生们得知,原来是矿一中被举报假期收费补课,吃了教育局的处分。 于是全市的中学都变得风声鹤唳起来,三中这边立刻做出了假期晚自习取消的决定。 对此,冉青尤为高兴。 夜晚,是走阴人活动的时间。 虽然按《巫鬼神术》上的记载,开坛点香、正式继承走阴人的香火后,每天就只需要睡两三个小时了。 但如果夜晚的时间更自由,对冉青依旧是一件好事。 他放学后回到了老陈家的出租屋,将出租屋里的东西搬到了六婶家里。 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服、半箱土豆、一些锅碗瓢盆外,就只有厚实沉重的教辅书了。 回到家时,小棉花趴在水泥房的院坝门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冉青习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走进屋子开始煮饭。 六婶有一个电饭煲,一袋新米,极大的便利了冉青。 之前自己蒸包谷饭吃,虽然便宜,但过程繁琐。 如今搬到了六婶家里,不用出去租房了、每月能省一大笔钱,冉青决定把主食从便宜的包谷饭换成大米。 电饭锅煮大米,能节约很多的时间,让他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简单的炒了三个菜,冉青关上门,叫上小棉花一起吃。 时而清醒时而浑噩的小棉花,有时候喜欢趴在地上吃,但今天,她像是正常人一样坐在炉火旁吃。那异于人类的狗爪子,她竟能灵活的夹筷子。 “冉青,你炒的菜真好吃!”小棉花开心的吃着热菜,说道:“比婶婶炒的菜好吃太多了!婶婶每次炒的菜,里面全是油和盐,我泡着酸汤都吃不下去。” 小棉花诉着苦,终于敢说出心里话了。 冉青有些哭笑不得,本能的想要给六婶挽回一点颜面。可回忆了一下六婶炒的那些菜…… 冉青沉默数秒后,说道:“吃饭吃饭。” 他此时唯一能做的挽尊,就是让小棉花别说了。 “对了冉青,你什么时候开坛点香啊?”小棉花安静了一会后,又好奇起来:“你不急了吗?” 昨天忙着为六婶处理后事,今天的冉青,也没有去准备开坛点香所需的事物。 小棉花对此很困惑。 冉青解释道:“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开坛的,要等六婶头七过了才行。” 头七结束,六婶才算是真正的离世。 冉青严谨的按照《巫鬼神术》上的步骤行事。 而今天开始,冉青就这样搬进了六婶家,他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除了一日三餐多了一个小棉花一起外,其他并无变化。 每天上课,放学,吃饭,睡觉,再去上课,单调如常。 《巫鬼神术》他天天都看,每次都看到深夜才入睡。 厚厚的一本书内容庞大,写满了走阴人的那些神秘本事。虽然很多东西拆解下来,其原理似乎也没那么玄乎。 但冉青依旧看得津津有味,并努力的背诵着上面的内容,完全将这本书当做一个新学科去学习。 开学后的第四天,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冉青不出意外的成为第二名,挤掉了李红叶空出的名次,拿到了第二名的奖学金。 1500块钱,一笔巨款。 月照最顶尖的三所高中,每年为了抢夺最优秀的生源杀红了眼,各种奖学金、免学费等政策频出,极大的利好了冉青这个穷学生。 只可惜他不是最顶尖的,只得到了奖学金和免学杂费的优待。 他们班的那个年级第一,断崖领先同级的所有人。当初三中为了把这个学生从矿一中挖出来,直接给了三万多的现金,后面还免了所有学杂费,上着学就能赚钱,简直令冉青羡慕。 不过有了1500的奖学金,再加上以后不用租房,冉青的生活压力也锐减了许多。 至少他今年放假,不用去街上推三轮车卖蜂窝煤了,能抽出更多时候学习。 住在六婶家的房子里,冉青非常清净,不会有人半夜嚎歌影响他。至于一个人住的孤独,冉青并无感觉。 孤零零生活在这座山区小城里的六婶,似乎也没有任何亲人。 她的离世,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附近的几个邻居,对六婶的消失也不意外。 大家见到孤零零的冉青一人时,都只是好奇的询问。 “你婶婶已经去外地了吗?” “她多久回来啊?” “上次她说要去很久……” 离开前,六婶早已为冉青安排好一切,连消失的借口都为冉青准备好了。 周三的时候,居委会的一个工作人员来到门口,把一个新的房契交给了少年。 “……你就是冉青吧?这是六婶托我去办的更名,已经弄好了。” 这个工作人员对六婶非常敬重,似乎受过六婶的帮助。 房契上的房屋主人,已经变更为了冉青的名字。 早已预料到自己要去世的六婶,在冉青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妥善安排好了一切。 再加上箱子里的那沓蓝色百元大钞…… 冉青数了一下,一共六十三张。 6300元……这才是真正的巨款,冉青小心的锁在箱子里,打算抽空去银行存起来,不敢随意动用。 在六婶的那张存折上,这6300元是最后支取的一笔大额存款。 再往前,是两年前支取的九十七万。 曾经的六婶,竟然是一个百万富豪…… 这令冉青感到震惊。 当看到存折上那串数字的时候,他惊讶的瞪大双眼,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在一碗粉两块钱不到的九十年代,九十七万,足够在月照城里买一栋李红叶家住的那种楼了。 六婶却一次取出来、全部用完……难道六婶的女儿,两年前是病逝的? 若真是病逝,那必然是很严重的疾病,花了这么多钱都没能医好。 才掏空了六婶的家底。 第76章 头七 第四天的时候,赊刀人来了。 那个神秘的赊刀人踏着冰冷的月光来到家门口,回收了六婶的那把菜刀。 从乌江鬼界拿回来后,这把刀变得破破烂烂、表面全是缺口。 见到只有冉青一人,赊刀人没有太大的惊讶。 他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这把破菜刀,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多谢。” 生意失败的赊刀人,面色很糟糕。 他显然没料到六婶会去世,觉得不合常理。 但他也没有多问冉青什么,径直的离开。 或许询问对赊刀人来说是一种禁忌。 毕竟他们对外宣称能卜算吉凶、预知未来,这次却在六婶这里栽了。 这个赊刀人没算到六婶之前就已经死了,更没有算到六婶这一劫是无论如何都趟不过去的。 他送来的刀,完全给六婶打了白工。 送走赊刀人后,冉青便开始了头七夜的准备。 头七夜,死者还魂的时间。 冉青对此并不陌生。 他很小的时候,就偷偷观察过那些游魂。 浑噩呆滞的游魂们,死后会游荡在生前生活过的地方。 而《巫鬼神术》中记载,玄门中人,无论死法如何,头七夜都会归来——只是归来的方式有所不同。 过了头七,才算是彻底断气。 冉青忍不住好奇,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六婶,在头七夜时、会以何种面目返回? …… ………… “冉青,为什么我们不回家啊?” 深夜的路灯下,冉青捧着厚厚的《巫鬼神术》坐在路边,借着路灯的灯光阅读手中的旧书。 他的右手捏着一根崭新的烟杆,烟斗里燃烧着呛鼻的土烟叶。 翻看着《巫鬼神术》的冉青,不时的用嘴吧嗒两口、喷出呛鼻的烟雾。 不过肺,只是让烟雾在周身升腾,这是不会抽烟的冉青能够接受的极限。他抽烟,只是需要烟叶的呛鼻气味、掩盖身上走阴人的血肉香味。 远处飘过的一只游魂,对这里坐着的走阴人毫无察觉,反而远远避开了这个烟气呛鼻的区域。 小棉花趴在冉青脚边,对少年身上的烟味毫不介意。 她时而昏沉时而清醒,刚刚还在路灯下和影子玩,现在又突然恢复神智、好奇的询问冉青。 冉青瞥了她一眼,解释道:“今晚是六婶的头七夜,我们在等她回魂。” 头七夜,六婶将会回魂,这是她在人间的最后一夜。 出门时,冉青将家门敞开、熄灭了屋内所有的灯,随后用细碎的面粉洒在了屋子里,又在门口悬挂了一枚铃铛。 等六婶回魂离开后,冉青才能回家开坛点香。 他不太确定六婶会以什么面目回魂,《巫鬼神术》上也没说,深思熟虑后,冉青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去见六婶一面的冲动,而是选择远远的避开、等待屋门上悬着的铃铛传来动静。 浑浑噩噩的小棉花,也好奇六婶回来时的模样。 但她犹豫的徘徊了一会儿后,也不敢回去看,而是趴在冉青脚边等待。 如果回来的六婶,是那种恐怖的怪物…… 小棉花光是想象,都觉得可怕。 到了后半夜,那间夜幕下漆黑一片的水泥房终于响起了铃铛的声响。 看了许久书的冉青立刻合上书、站了起来,远远的眺望水泥房的方向。 月光下,他的阴阳眼隐约看到一道模糊佝偻的黑影走进了屋子。 随后,屋子里传来了一些响动,像是在砸东西。 听到那凶暴的响动,小棉花惊恐的缩到了冉青的脚边,开始瑟瑟发抖。 冉青也皱起了眉头,远远地凝视那水泥房的方向,攥紧了手中的烟斗。 六婶果真变成怪物回来了…… 人死以后,都会变得凶恶残暴、不再有人性。 这是小时候奶奶告诉他的。 但在李红叶身上,这个定律失效了。那个变成恶鬼的女孩,依旧保持着清醒和理智,并在最后关头放过了冉青。 这令冉青以为,强大的玄门中人死后能保持清醒。 可如今六婶变成怪物归来,却凶恶残暴、没有理智。 走阴人的强大感知,令冉青清晰的感觉到下方水泥房里、那股强烈暴戾的煞气。 ……六婶都无法免俗,为何李红叶能拥有理智呢? 冉青站在高处,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下方的水泥房,心中泛起了疑虑。 他注视着那道佝偻黑影摸进屋子,在屋子里徘徊了许久,砸了很多东西,屋内的响动不断传来。 之后,什么都没找到的佝偻黑影摸索着走出屋子,在水泥房的房前屋后游荡,似乎还不死心、试图在附近找到冉青和小棉花。 但最终,它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找到的黑影,就这样站在水泥院坝上发出恼怒的低吼。 它又在屋子外徘徊了许久,才不甘的消失在黑暗中。 注视怪物消失的小棉花,被吓得浑身抖得好似筛糠。 “冉……冉青,”小棉花惊恐的说道:“婶婶变成僵尸了!她回来想要吃掉我们!” 尸体成僵后,会回到生前的住宅、寻找生前的亲人吃掉。 方才水泥房出现的佝偻黑影,分明也是相同的行为逻辑。 寻找屋子里的生前亲友,试图吃掉…… 小棉花似乎被勾起了以前见过僵尸的恐惧。 冉青则眯着眼、缓缓摇头:“不是僵尸,而是比僵尸更可怕的东西。” 目送那道佝偻黑影消失在黑暗中,冉青没有贸然返回,而是站在高处又等待了许久。 直到那水泥房彻底没有了动静,六婶的鬼影的确消失了,冉青才带着小棉花回到屋子里。 门户敞开的屋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撒着面粉的地板上全是细碎的怪物脚印。 碗柜里的碗全都被扯出来砸碎,地上满是瓷碗碎片。 墙壁上有好几道怪物抓出来的爪痕,看着触目惊心。 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也被拍烂。 两间卧室里的两张床,都被搬动了位置。 那怪物在屋子里翻找活人,竟连床底、角落都不放过,将整个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无法想象,如果冉青和小棉花刚才留在这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径直的走到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面,冉青熟练的在大缸里重新上了一柱香。 随后看着眼前的屋内狼藉,冉青喃喃自语。 “……开坛后,我得去李红叶家走一趟了。” 第77章 鬼宴 李红叶的死,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奇怪。 这个变成恶鬼、却还保持着生前人性的奇怪女孩,身上还有秘密尚未解开。 恰好《巫鬼神术》里有同鬼神沟通的办法,走阴人就是干这行的…… 冉青思索着,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蹭他的小腿。 低下头,发现是小棉花。 听到冉青的话,小棉花连忙跑到房间里叼出一把钥匙。 这是李红叶家的房门钥匙,之前她就是叼着这把钥匙去找六婶求救,六婶才能在外面打开李红叶家的大门。 看着小棉花嘴里叼着的钥匙,冉青无奈一笑:“不是现在,我还没开坛呢……” 他揉了揉小棉花的脑袋,接过了钥匙。 开阴坛、点魂香,是走阴人最重要的仪式。 开阴坛,就是在乌江鬼界中建一座自己的阴宅,能更稳定的借用邪主的力量,不会再有被抢身体的后遗症。 ——当然,代价是面具的力量会暂时减弱。 但也能通过一些办法找回来。 唯有开了阴坛、点燃魂香,才能真正算是走阴人。 冉青打扫了屋子,将藏在水泥房不远处的一只黑山羊拖了进来,开始在堂屋内布置。 这些天,他将《巫鬼神术》里关于开坛点香的部分反复熟读、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四杆崭新的魂幡立在房屋的四个角落,残破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下面摆了三排燃烧的元宝蜡烛,大缸里插满了并未点燃的线香。 冰凉阴冷的堂屋中,只有蜡烛燃烧的烛光摇曳。 随后冉青抬来一张方桌、一张椅子,在堂屋中央的方桌上摆放了许多空盘子、两根香烛。 最后将傩戏面具戴在了后脑勺上。 那只买来的黑山羊拉进堂屋后便开始发抖,冉青毫不费力的将它脑袋提起来,用一个塑料盆放在了山羊的脖子下面。 抓着锋利的菜刀在山羊的脖子上轻轻一划,腥红温热的鲜血顿时喷了出来、化作一道血柱源源不断的流进盆里。 一旁的小棉花用爪子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整个宰杀过程,异常顺利、山羊没有任何挣扎。 等冉青放完了羊血,直接将抽搐的山羊尸体肚皮刨开,里面的热腾腾的内脏一坨坨的取出来,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了供桌上的空盘子里。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腥味。 一坨坨新鲜的内脏摆放在供桌上,肝、肺、心脏、羊眼、大肠……很快,本来空空的碟子里摆满了东西。 冉青最后将冒着热气的整盆羊血也放在了供桌上,不去洗手,就这样满手血污的坐在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 “……请诸位用饭。” 冉青后脑勺戴着傩戏面具,捏着筷子,有节奏的敲击着供桌上的瓷碗。 瓷碗被敲击发出的叮叮脆响在黑暗中传开,一股阴风在屋子里无声掠过。 昏暗的烛光猛烈摇动、屋子里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来,像是空气中罩了一层厚厚的黑布。供桌四周顿时陷入黑暗,冉青的面孔在昏暗摇曳的烛光若隐若现。 小棉花惊恐的抱着脑袋、把头完全捂住。 冉青面无表情的坐着,继续用筷子轻轻敲击面前的瓷碗。 叮叮——叮叮——叮叮—— 清脆的敲击声在黑暗中传开,渐渐地,供桌旁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黑影。 它们影影憧憧、若隐若现。 一双双诡异的眼珠,在黑暗中直勾勾的注视供桌旁的冉青。 无数锐利阴冷的视线,令冉青如芒刺在背、皮肤本能的泛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一刻,被摆在供桌上的祭品似乎变成了他。 他感觉到了强烈的恶意,以及邪祟们毫不掩饰的贪婪…… 冉青皱了皱眉头,再次敲击面前的瓷碗,面无表情的说道;“……请诸位老大人用饭。” 六婶留下的那柄骨锤被冉青掏了出来,直接摆在身前。 这是一场鬼宴,必须要请邪物享用贡品、与它们达成共识,才能在乌江鬼界建立自己的阴宅。 就好似旧时代的江湖人到了新地方,必须要拜访当地的地头蛇、获得许可。 不过冉青借的是六婶之前开过的阴宅,这阴宅附近并无多少邪祟,早就被六婶清理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冉青去拼命。 黑暗中影影憧憧的鬼影,反倒是那些残暴贪婪的邪主居多。 祂们游荡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尖利怪笑着,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挑衅。 冉青连请了三声,黑暗中的鬼影们都没有任何动作。 它们的尖笑声、怪叫声变得更加刺耳,肆无忌惮的挑衅着冉青。 冉青的心头,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无名火。 与阴祟死物打交道,不可避免的会被它们的邪煞戾气影响。 冉青直接冷着脸起身,向着四周抱拳道。 “老话说,鬼有鬼道,人有人间。” “小弟冉青,师从牂牁墨六姐墨白凤,行的是走阴入冥之路、踩的是平坦人间大道。” “今日受师父遗命,在此开百步坛、燃三尺香,重开走阴人香火。大家山水有相逢,往后常见面。” “今日高抬贵手,往后也好相处!” 抬出六婶的名头,黑暗中的那些邪祟似乎犹豫了起来。 它们游荡着、迟疑着,全都打量着这个年轻却已经显得凶恶的走阴人。 最后,一只只或漆黑、或惨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在供桌上抓走了什么东西。 供桌四周的黑影,渐渐散了三分之一。 然而面具后面的尖利怪笑声,却更加刺耳了。 游荡的邪祟小鬼好打发,可傩戏面具后面的这群邪主…… 冉青耐着性子,再次恭敬的请了三次。 可他的催促,似乎激怒了那些邪主。 黑影们在供桌旁游荡、怪叫,开始愤怒的咆哮,甚至疯狂的唾骂冉青。 冉青的耐心渐渐耗尽,但他还是试图努力。 “请诸位行个方便!” 砰! 一声闷响,祭坛上的两根蜡烛直接炸开了。 冉青歪着头、面无表情的倾听了许久,最后冷漠摇头。 “……不行!不可能!” 他拿起骨锤,将戴着面具取下、直接丢到供桌上,最后朝着面具恭敬一拜:“祭礼只能照旧,不能加码!” “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巫鬼神术》里说得很清楚,和邪主打交道,不允许有丝毫的退让! 冉青的语言虽然恭敬,可他的行为分明就是威胁。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祭坛上的恶鬼面具竟猛地跳动起来。 它像一张真实的鬼脸,愤怒的想要离开。 看到这一幕,冉青面色一冷,连表面的恭敬都不装了,直接一锤子砸了上去。 “请诸位!给个面子!” 冉青死死的按着那跳动的面具,面色阴沉:“诸位选了我,那就帮到底!” “没有半途放手的道理!” “不要看我是年轻小辈、身后没有师父坐镇,就想欺凌我!” “大不了我毁了这傩戏面具、与诸位拼个鱼死网破!” 冉青面色阴戾,疯狂抖动的烛光下,他的影子在墙上疯狂抖动、如恶鬼般狰狞。 一时间,那屋子里呼啸的阴风竟都被压了下去。 第78章 鬼王棺 供桌上,那鲜活的恶鬼面具被骨锤死死压住,无法动弹。 刺耳愤怒的叫骂声,在冉青耳边不断回响。 其中夹杂着恶毒的诅咒威胁。 但冉青面色冷漠,没有丝毫畏惧。 他冷冷的说道:“毁了面具,我大不了休养一段时间、重新再去起灵。” “但诸位,可就要受损伤了……还是那句话,我不为难诸位,也请诸位莫要为难我!” 冉青面色冷硬,直接把脚边的另一个盆单手抬了上来。 由山羊血浸泡十七种药材熬制的药汁,散发出浓烈的臭味。 这是特殊的毒药,只对邪主的器物有用。 走阴人们发明了这种毒药,用来威胁邪主。 不是所有邪主都会接受走阴人在阴间开坛、随意借用祂们的力量。 偶尔也会有谈崩的时候。 当这个药盆被端出来的瞬间,冉青耳边回荡的那些尖叫怒骂声更加刺耳激烈。 但早有预料的冉青,却对此无比冷漠。 他倾听着那些恶毒的诅咒威胁,沉默了许久,最后面无表情的抓起了供桌上的傩戏面具。 如果谈不成,那就只能双输! 但就在傩戏面具即将被冉青投入那散发臭味的药盆里时,一阵阴冷的寒风突然掠过,打乱了供桌旁的剑拔弩张。 在供桌外的黑暗中,突然走来数道庞大的黑影。 祂们模糊不清、神秘怪异,明明是从黑暗中走来,却好似山岳般庞大。 恍惚间,冉青像是看到了古老牂牁山川中如山一般高大的神灵在向自己走来。 一种无比渺小的自卑惊恐,在他心中浮现。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发现那几道黑影径直的走到了供桌旁坐下。 四周嘈杂刺耳的尖利怪叫声,瞬间消失。 冉青的身边,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下意识的皱眉,看到那几道黑影全都静静的注视他。 冰冷、俯视…… 这一刻,冉青感觉到的只有阴冷。 没有暴戾、没有贪婪、没有残暴……这几道黑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般、冷漠的注视着冉青这只蚂蚁。 祂们给冉青的感觉,如六婶的那尊鬼眼羊神般。 高大巍峨、神秘阴森、古老渗人…… 冉青皱起眉头,重新坐了回去,侧着耳朵开始倾听。 最后,脸上露出惊容。 “……鬼王棺?!” 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不知为何,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他走阴人的感知在疯狂示警、有种莫名的恐惧蔓延到全身。 像是人类见到毛茸茸蜘蛛、蠕动的斑斓毒蛇,那种潜藏在基因里的远古恐惧被唤醒一般。 ——这个鬼王棺,和走阴人一脉有某种渊源? 原本趴在他脚边、惊恐的捂着眼睛的小棉花,身体也猛地一颤,似乎对这个词汇有了反应。 皱眉的冉青,迟疑了一瞬:“……不能加祭礼。” 这是走阴人不能逾越的底线。 与邪主交流,退让是禁忌! 哪怕这几尊邪主似乎不是寻常邪祟,也绝不可能退让! 黑暗中,那几道黑影冷漠的看着冉青。 其中有一尊邪主,像是在笑——笑冉青的自视甚高。 十数秒后,冉青的眉头再次舒展。 他低下头,看着脚边趴着的小棉花,喃喃道:“这也是历代走阴人都在找寻的秘密?不强求我完成?” 冉青思索了数秒后,决定同意。 “我……” 可抬头的瞬间,他却发现供桌旁的黑影们全都消失了。 那几尊山岳般庞大、如鬼眼羊神般古老恐怖的鬼影,消失无踪。 冉青还未答应祂们,但这个差点谈崩的鬼宴,竟然还是完成了。 冉青身后的大缸里,所有的线香凭空燃烧起来。 呛鼻沉闷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那几尊古老且恐怖的邪主,只是带来了一个特殊的信息,似乎并不期待冉青完成。 如今信息传达完毕,祂们便直接离开。 天花板上挂着的那些红绳小人,开始窸窸窣窣的抖动、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大缸里的香灰中,一张张死人脸撕咬着、大口吞噬头顶线香掉下来的香灰。 自六婶去世后,已经冰冷了一周的这间屋子,再次变得沉闷燥热、烟气呛鼻。 邪主们的力量,助冉青点燃了这间阴宅里的魂香。 从今往后,他冉青虽是活人,却在乌江鬼界里有一座自己的阴宅、如邪祟死物般。 这意味着他成为了真正的走阴人,游走在阴阳生死之间的特殊存在! 但此时的冉青,却没有点香成功的喜悦,而是皱着眉头,看着脚边的小棉花。 “……小棉花,六婶的遗愿,不会是和鬼王棺有关吧?” 古老的古罗国中,遍地恶鬼。 当古罗国沉入地下后,鬼王也将自己的棺材埋在了黑暗深处。 邪主们带来的信息,惊人、诡异、令冉青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唤起了某种走阴人才有的恐惧。 小棉花则瑟瑟发抖的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冉青。 “啊?你怎么知道?那些邪主告诉你的?”小棉花惊讶的说道:“历代走阴人,都在寻找鬼王棺。” “但只有婶婶和她师父真正发现了鬼王棺的线索,并且已经快要找到了。” “这是婶婶最大的执念和遗愿,据说打开鬼王棺,历代走阴人的祖师都会解脱、不会再游荡吃人。” 小棉花讲述着鬼王棺的传说,以及六婶对这件传说之物的追寻。 冉青皱眉听着,表情越听越严肃…… “原来是这样吗?” 黑暗中,冉青喃喃自语。 怪不得六婶对此执念太深,原来关系到整个走阴人一脉的历代先师! ……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落进屋子里,在地上形成一道斑驳的光柱。 昏睡在被子里的冉青,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像是有什么人在屋子里走动。 最后,那脚步声来到了他的床边。 半梦半醒的冉青,闭着眼喃喃道:“小棉花,你又在搞什么……” 冉青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困倦的睁开双眼。 昨夜开阴坛、点魂香耗尽了他的精力,后面又熬夜看书看到天亮,冉青迷迷糊糊的才睡下去。 如今只感觉困倦无比,想要制止胡闹的小女孩打扰他睡眠。 可困倦的双眼睁开后,看到的是墙皮脱落的天花板,以及一张……似曾相识的女孩面孔。 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蹲在床边、双手托腮、好奇的低头看着他。 四脚张开的冉青躺在六婶女儿的床上,睡姿怪异、只穿着裤衩,呆滞的睁着眼,与头顶的女孩四目相对。 两人的呼吸,这一刻近得似乎彼此可闻。 冉青愣了一下,从没见过这个女生,却总觉得她的脸好像在哪儿见过。 而且…… “你怎么进来的?!” 冉青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缩进了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赤裸的身体裹住。 他惊愕的看着床边蹲着的女孩,像是见到了鬼:“你是什么人?!” 现在的小偷这么胆大的吗? 天亮都敢进屋? 还敢直接来找房主? 却见屋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那穿着一身洁白裙子、头上戴着漂亮发饰,美丽精致得像是电视里人物的女孩,一脸狐疑的盯着他。 反问道:“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吧?” 少女瞪着冉青,道:“你干嘛睡我床上?” “还有,我妈呢?被你弄哪儿去了?怎么她屋子里什么都不剩了?” 上架感言 终于要上架了…… 非常感谢各位兄弟的支持,作为一个小众分类的小众书,能走到三江上架这一步,非常不容易。 毕竟整个悬疑分类,打开新书榜,连十本签约书都凑不齐,简直……一言难尽。 最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心中也有很多隐忧。担心没人看,担心河蟹,担心扑街……是编辑一直贴心的宽慰我,给我指点和信心,我才决定发书。 也非常感谢我的编辑鹿鸣。 写这本书的初衷,是想尝试自己熟悉并擅长的题材。 已经好几年没有写书了,去年初回起点,迷迷糊糊的扎进来、栽了一个满头包。为了紧跟潮流,选择了系统、修仙、仙子……全都是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最终的结果一言难尽。 所以这次新书,决定写点自己擅长的。 九十年代的西南山区,贫穷落后、封闭原始。那是我模糊记忆中,极为鲜明的一段岁月。 灰暗、落后、贫瘠,回忆起来没有丝毫光彩,像是加了bbc的阴间滤镜。 可那些粗粝残破的记忆画面,却刀刻斧凿般深刻。 我生活的镇子,直到98年才开始通电,村子里通电的时间则更晚。那时候天黑之后都是点的煤油灯,夜里门外全是黑漆漆的。 坑坑洼洼的马路上没有沥青,哪怕是省道也只是泥巴路,雨一旦落下、路面上便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积水洼。 但好在那时候也没什么车,除了满是柴油臭味的中巴车外,路上见得最多的就是那种手摇发动、带一个车斗的红星拖拉机。 一座座陡峭高耸的大山,层层叠叠的分割世界。人们出行访亲、赶集,都是靠双腿步行,常常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 我外婆家住的小镇,和我住的小镇只隔了一座大山。但是从我家走到外婆家,靠步行、差不多要走五个小时。 家中有一个长辈,腊月十几下着大雪、因为和丈夫吵架,刚坐完月子便冒着大雪徒步走了八个小时回娘家,从天亮走到天黑,自此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南下打工,大家都贫穷困苦的窝在一个个的山沟沟里,每天在干硬的黄土地中打滚。吃的是粗粝干硬的包谷饭,在贫瘠缺水的山区,大米饭属于城里人才享受得起的稀罕物,根本种不了水稻。 穿着花花绿绿裙子的苗族、布依族、水族……她们的裙子,也不像现在景区里的民族服装那么漂亮鲜艳。大家都是脏兮兮的,原本白色的裙子穿久了,早已变成了黝黑泛黄、永远洗不干净的泥土颜色。 山里全是奇形怪状的虫、兽,北盘江边悬崖上的那些猴子时常会跑到地里来抢玉米、偷水果,路边走着有时候能看到花花绿绿的毒蛇借道。 那个时代的风貌,真的原始蒙昧、却又带着无法言说的神秘韵味。 所以这本书,我决定写点自己熟悉且擅长的,写点民俗、志异、悬疑。 限于河蟹大神,很多敏感的东西我不能去还原、甚至不能去写,但我还是会尽量把记忆中那个粗粝原始的时代风貌、那种神秘的气息,呈现给大家。 这本书,会写得非常细致谨慎。 我并不是一个细致的人,甚至性格比较偏懒散和粗犷,不太喜欢写太多细节。 可这本的题材,想要还原的时代风貌,我必须足够细腻才行。 一个章节两千字,我反复要修改至少五次。 除了删改语句外,也要克制住自己那种奔涌粗犷的本性。 写这个感言的时候,我刚好修完了79章。2000字出头的章节昨晚就写完了,但今天又修改了1800字,相当于重写了一遍。 但最累的,其实是写到剧情高潮的时候。 冉青的人物关系,是带一些狗血性质的。 我的个人行文习惯,也偏向情绪,铺垫结束、写到高潮的时候,总是想写的热血一点、感人一点。 但有时候,热血过头了就是无脑,煽情过头了就是虐心狗血。 这个问题,在父子重逢开始的剧情最为显著。 那十章,我几乎是一口气、两天内写完。可后面反复修改又花了五天,每天都写了八千字起,但新增章节几乎为零。 不断的重写、删改,只是为了保持那种感人热血、但又恰到好处不狗血无脑的克制。 巨大的压力,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生怕哪里没有顾及到、或是哪处细节没有处理好,导致整个剧情垮了。 好在这样谨小慎微的写到现在,这本书的效果还是非常好的。 无论是剧情的排布,还是伏线的收束,亦或是世界观的展开,以及那种我想要呈现的时代风貌……我几乎都做到最好了。 我的确写出了九十年代的那种味道,而不是简单的加了个年代数字、实际上和寻常都市没什么区别。 但一直都很完美的开局,也令我的压力一直持续。 不能虎头蛇尾,不能写得太奔放,要克制,要精彩,要热血,要感人…… 总之,和大家抱怨一下、分享一下心态吧。 这本书会写得很慢,但我会尽量保证多更新。 毕竟除了剧情压力,我的经济压力也大。如今成绩还算不错,或许能真正的改善我贫穷了三年的生活。 如果断更、少更,或是太监,那就完了。 我会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尽量每天多更,给大家呈现更精彩的故事。 谢谢大家支持,老骨在这里拜谢了。 vip章节会在凌晨更新,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订阅,再求一下月票。 大家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谢谢大家。 第79章 我是死人啊 女孩穿着一条洁白如雪的漂亮白裙,精致的发饰点缀在乌黑的长发间,如优雅的王冠。白皙的脸蛋肌肤细嫩,不见雀斑粉刺。 她静静的站在这间脏乱破旧的老房子里,嗓音悦耳的说着标准的普通话。 这一刻,同烟味、尘土味裹在一起、说着西南方言的冉青与她相比,完全就是一个满嘴泥巴味的穷小子。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像是两幅截然相反的油画,被突兀的摆在了同一间展览室。 冉青下意识的皱紧眉头,有种莫名的迷幻疏离感,像是还在做梦般。对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女孩,感到强烈的不适。 少女却理所当然的站在冉青面前,上下打量着冉青,质问。 “谁让你睡我床的?!” 少女好看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表情有些许的生气。 而她说的话,再一次表明了身份。 这里是她的家,冉青睡的是她的床…… 冉青的视线,默默的看向一旁的书桌。 那上面,有几张老照片。 但照片中的女孩,青涩年幼,穿着朴素的校服,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而眼前的少女,却已经完全长开了。出落得优雅端庄、落落大方,就连穿的裙子,也是冉青在同龄人身上从未见过的华丽漂亮,时尚且潮流。 学校里那些穿着朴素校服的女生,与她比起来,完全就是乡下农村的土丫头。 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积满尘土、被煤炭和厂区烟尘覆盖的破旧小城,她与整座城市格格不入。 但少女的五官,的确与照片中六婶女儿的五官……近乎一样! 冉青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像是见到了鬼。 “你是六婶的女儿?” 六婶的女儿不是死了两年吗? 冉青下意识的抓住了一旁的傩戏面具。 “你不是死了吗?”冉青本能的戒备。 可走阴人对死物的感知,始终没有出现。 如果是死物恶鬼,不可能靠他这么近冉青都没有察觉。 而且恶鬼,能这么条理清晰的说话? 冉青盯着女孩,警惕且困惑。 昏暗的光线下,穿着漂亮裙子的少女也皱眉打量着冉青。 两人目光对视着,空气沉默了数秒。 最后,少女冷笑出声。 “对啊,我是死人啊,怎么了?” “我死两年了……我妈没跟你说?” 少女冷笑着,直接走到一旁坐下,大大方方的、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 或者说,如果她真是六婶女儿,那冉青才是外人。 她坐在书桌旁,上下打量着床上裹着床单的冉青,问道:“所以你就是我妈收的徒弟?居然让你睡我的床……啧……” 少女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许的讥讽:“看来你很讨老婆子欢心嘛。” 带着讥讽意味的话,阴阳怪气。 这一刻,仿佛六婶再临…… 除了脸蛋完全不像,眼前的少女,言行举止简直跟六婶一个模子! 再回想六婶之前对女儿的复杂、悲伤态度,冉青有些恍惚。 “……所以你其实没有死,只是和六婶闹僵了?”冉青如是询问。 虽然六婶对冉青关爱有加,但冉青必须承认,六婶的很多臭脾气的确令人难以忍受。 嘴毒、刻薄、邋遢、凶恶……这样的母亲,如果撞上了青春期叛逆的女儿,要是女儿再叛逆一点、又恰好继承了六婶的臭脾气…… 书桌旁,女孩冷笑了一声,道:“什么闹僵?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死了,死两年了!” “在她眼里,我两年前就不是她女儿了。” 这一刻,少女的讥讽冷笑、阴阳怪气,已经不用怀疑了。 就是六婶的女儿。 这母女二人,面貌并不相同,但是皮囊下的性情、惊人的一致。 一个臭脾气的母亲,和一个同样臭脾气、又刚好叛逆期的女儿。这样的两人撞在一起,发生什么就很显而易见了。 冉青看着这样的少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六婶死后,见到六婶“两年前就死掉的女儿”。 本以为六婶无亲无故,冉青作为六婶的衣钵传人,才安心接受了六婶的馈赠。 可如今,六婶的女儿却回来了…… 冉青沉默了半响,最后说道:“六婶一周前去世了,这间屋子我只是借住。” 冉青看着少女,道:“我等会儿就搬出去……” 冉青很识趣的主动提出离开,没有任何想要争家产的想法。 哪怕这间屋子的名字已经更替成他的。 但开口后,冉青又意识到——他已经在这里开阴坛、点了魂香。 如果离开这里,那以后会非常不便。 于是迟疑了数秒后,冉青又硬着头皮道。 “那个……我可以给你房租,你能让我继续租住在这里吗?” “我去睡隔壁的屋子就行,以后绝不进你这间房。” 冉青试图和少女商量。 但少女听完他的话后,却冷笑了起来。 听到母亲离世的消息,她似乎没有任何悲伤或惊讶,只是冷淡的看着冉青,道。 “你搬出去做什么?这是老婆子的房,她死了,你是她收的徒弟,这房子肯定留给你了吧?” “不过你这小子倒是老实,一点都不打算跟我争?” “我分明感觉你在屋子里开了阴坛,这都舍得让出来?小子,有时候太老实,会被人欺负的!” 少女冷笑着,上下打量着冉青:“不过也不奇怪,也只有你这种老实巴交的受气包,才能忍得了那个老婆子了。” 打量完毕,少女似乎对冉青还算满意。 她向冉青伸出手,道:“就这样吧,算是认识一下。我叫墨离,墨水的墨,离别的离。” “这栋破房子,我没打算和你争。” “只是这间屋子是我的,从今天开始,你搬出去。” “至于别的,咱们互不相干。” 少女的手与冉青简单的握了一下,便冷淡的收回。 “有空的时候,我会回来住。” 少女的态度很冷淡。 她的嗓音清脆悦耳,普通话无比标准。穿着打扮漂亮且新潮,浑身干净、不见脏污。 如果不是这个一模一样的臭脾气,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漂亮明艳的女孩,竟然是六婶的女儿。 第80章 审二姐诛妖传 “……所以六婶的女儿,的确和六婶闹到断绝母女关系了吗?” 阳光下,冉青询问了小棉花后,喃喃自语。 小棉花趴在冉青脚边,摇头:“不清楚,只是婶婶和墨离总是吵架。后来墨离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去问婶婶,婶婶还凶巴巴的骂了我一顿,说墨离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鬼,以后见到了都不准喊她。” “婶婶还说,如果她看到我和墨离说话,就打断我的狗腿。” 说到这里,小棉花怯怯的看着那个在院坝门口搬东西的少女,小声道:“冉青,以后墨离住进来,我怎么办呀?婶婶不准我和她说话的……” 呆呆的小棉花,有时候智商低得可怕。 冉青无语了一瞬,随后摸了摸她的狗头,道:“没事,六婶已经死了,打不断你的狗腿了。以后你可以和墨离说话。” 小棉花讲述的往事,和冉青的猜想差不多。 也的确符合六婶的臭脾气。 母女两人吵架,闹到离家出走、两年不回,甚至断绝了母女关系。 六婶每次提到女儿,都说女儿死了,甚至不准小棉花和女儿说话。 直到临终浑浑噩噩时提起女儿,才忍不住泪崩…… 如今六婶去世了,墨离回来,却依旧冷笑着说自己死了、还在讥讽她的母亲,言语上没有丝毫的服软。 但她还是回来了,开始往家里搬东西,像是要住进来。 这分明是已经后悔了。 这母女俩,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非得等到人死了以后,才肯改变吗? 甚至连死了,也还在嘴硬不肯服软。 冉青叹了口气,带着小棉花坐在院坝边缘,看着少女往她的屋子里搬东西,没有过去帮忙。 他太了解六婶的脾气性格了,所以也对眼前女孩的性格有了大致的猜想。 这种时候上去帮忙绝对自找没趣,等她心里的闷气散了、就会自己过来搭话了。 冉青放在她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已经被冉青搬到了隔壁六婶的房间。 现在六婶的那间空屋子,彻底变成冉青的卧室。 只是看这个女孩往屋子里搬的行李箱,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饰品……冉青有些好奇。 六婶的女儿,不是学生吗?今年应该和冉青同年级吧?为什么不见她搬书? 还有她过去两年都不回家,如今突然回来……是知道母亲离世的消息了吗? 这个女孩对走阴人的事并不惊奇,或许也继承了六婶的本事? 冉青对少女非常好奇。 但考虑到对方和六婶如出一辙的臭脾气,冉青暂时不想去招惹麻烦。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翻看着手中的《审二姐诛妖传》。 六婶师父留下的三本书,《巫鬼神术》是抄写的历代走阴人秘笈。 但另外两本《审二姐诛妖传》、《志怪录》,却是审二嬢嬢自己写的。 《志怪录》里记载了审二嬢嬢年轻时走南闯北,遭遇和听过的恶鬼、怪物,以及一些奇人异事。 《审二姐诛妖传》,则是审二嬢嬢写的日记,又或者说是。 这本书里,审二嬢嬢用第一人称、写日记的视角,写了她年轻时走南闯北的一些经历。 在湘西遇血尸,入川蜀见棺山,游洞庭逢马贼,过浔阳江与摸金校尉结伴……虽然充满了牂牁方言的白话,没什么文笔,故事也写得很粗糙简略。 可那些惊心动魄、神秘古怪的故事,仅仅只是写出来,就足以震撼人心了。 冉青背《巫鬼神术》背累的时候,会翻开这本看一会儿,既放松大脑、也能从审二嬢嬢的故事里,了解她是如何运用走阴人的本事对付邪祟的。 那故事里光怪陆离的场景,对付邪祟的办法,也能帮他快速理解走阴人的本事。算是一种文字版的教学大纲,实践教学。 不过这故事一开始,就提到了审二姐收养路边捡到的、险些饿死的女娃,把这个女娃从小养到大的事情。 “……原来六婶小时候就这么可怕了,”冉青看着书中的那个毒舌小女孩,喃喃自语。 看了一会儿后,冉青好像理解六婶对师父嫌弃、总是骂师父糟老婆子的原因了。 审二嬢嬢和六婶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她粗俗但是耿直,明明是走阴人却心地善良,好管闲事,偏偏本事不太行、做事还喜欢偷懒。 冉青仅仅只看了三个故事,审二嬢嬢就已经把历代先师牌位抬出来两次了。 “……怪不得四十岁就被吸干了阳寿,”冉青看着书中的精彩故事,有些无语。 六婶一辈子都不敢用历代先师牌位,或许也是被师父留下了童年阴影。 这东西明明是最后的底牌,不该随意动用。《巫鬼神术》把走阴人历代先师牌位的使用办法放在了最后,还慎之又慎的提醒警告不可滥用。 可审二嬢嬢遇事不决就抬出历代先师牌位,一点苦累都不想吃。 走阴人能出入幽冥、沟通鬼神,也有很多对付邪祟的特殊办法,比如纸人、请鬼,威力不俗、但需要费时费力的准备许久。 可审二嬢嬢宁愿抬出历代先师牌位对付邪祟,也不想动脑子去提前准备。 每次都咋咋呼呼的闯进去,然后险些被邪祟害死,最后抬出历代先师牌位救场。 每次被历代先师牌位吸了阳寿也毫不在意,拿到赏钱就立刻带徒弟去大吃大喝,跑去集市上看戏、听曲儿,开心了直接撒钱打赏,花钱大手大脚,突出一个快意恩仇。 等钱花完了,又苦哈哈的带着徒弟饿肚子,到处找哪里有邪祟需要驱赶。 六婶的很多臭毛病,似乎都能从这本书里找到原因。 从小给懒散的师父当保姆、洗衣煮饭,端茶倒水。 跟在大手大脚的师父身边,常过着一个月阔绰三五天、饿肚子二十几天的苦日子。有时候还要跪在街头要饭,想要劝师父攒点钱都要被师父骂…… 怪不得六婶又抠门,脾气又臭,还喜欢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 从小过着这样的生活,脾气能好就怪了。 第81章 缸中炼鬼 合上了手中的《审二姐诛妖传》,冉青有些震撼的喃喃低语。 “……这还是美化后的版本。” 审二嬢嬢自己给自己写的故事里,肯定会给自己找补美化。但即便如此,她干的那些事也堪称离谱。 冉青无法想象,美化后的版本都这么离谱了,当年六婶眼中的审二嬢嬢又是何等的形象。 怪不得六婶一提起师父,就骂是糟老婆子,根本看不起师父的本事。 但是临终前看到师父出现,却又恍惚泪崩、险些跟着师父直接离开…… 审二嬢嬢,不但是六婶的师父,还是她的养母、干娘啊。 回味着书中的故事,冉青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手中的这本书无比沉重。 这本泛黄的旧书,似乎被六婶翻了许多遍,上面承载了六婶幼时到成年的许多记忆。 这是六婶和她师父的故事,而如今,这个故事传承到了冉青手中。 冉青得知了走阴人历代追寻的秘密,鬼王棺。 他也知道,历代走阴人死后几乎都变成了恐怖邪物、游荡在乌江鬼界的黑暗之中,魂魄不宁。 只要找到鬼王棺、将鬼王棺开启,就能解放这些变成邪祟的历代先师,令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冉青不认识那些古老的祖师,但他认识六婶,也从六婶这里知道了六婶的师父审二嬢嬢。 而审二嬢嬢,一辈子追寻鬼王棺,想要解救的也是她的师父。 香火传承的重量,这一刻落在了冉青的肩头。 竟有些莫名的沉重。 “……放心吧六婶,我一定会完成历代走阴人的遗愿,将鬼王棺找到的!” 冉青看向了大门紧闭的堂屋。 找到鬼王棺的诀窍,就在那口积满香灰的大缸里。 这口缸,是审二嬢嬢在古滇国的一个遗址墓穴中挖出来的。 缸中炼鬼,可指引古罗国的方向。 审二嬢嬢与六婶不断的将恶鬼炼入缸中,当缸里的死人脸堆满整个大缸时,通往古罗国的道路会在黑暗中显现。 那些互相撕咬的死人脸,都是六婶与审二嬢嬢多年来抓来的恶鬼。 这件事,她们几乎完成了。缸中的死人脸,几乎快就要堆满大缸。 也怪不得六婶心心念念、无法放下。 这对她而言,这已经是最后的临门一脚了,如今却不得不交给冉青…… 冉青也终于明白六婶写的那个小册子后面,为何会有那么多月照本地的恶鬼传说。 这些被六婶记在小册子上的恶鬼,都是她眼中的目标…… 思索中,一阵清新的香味突然飘来。 那种洗发香波混合沐浴露、似乎还混合了香水的清新气味,嗅得冉青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 他这辈子都没用过沐浴露,洗澡都是用的便宜香皂,一块香皂用半年,何曾闻过这种高级香味。 如今下意识的吸鼻子嗅了嗅,才发现香味的来源是身旁出现的少女。 穿着漂亮白裙子的女孩,正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像是见到了鬼。 “你……你在干什么?”名叫墨离的少女,被眼前这个男生的行为震惊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冉青的脸瞬间有些红,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流氓。 但好在冉青不是普通的内向学生。 他自小孤苦,早已听多了尖酸刻薄的话。寒暑假推着三轮车满街卖蜂窝煤,对谁都赔笑,一些刻薄妇人的尖酸刁难,他也能假笑着应付。 从小磨炼出来的厚脸皮,让他只是有些尴尬,但还是维持了镇定。 “有什么事吗?”冉青强忍着尴尬,装作一脸平静的看着少女。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女孩盯着冉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喃喃道:“好厚的脸皮……” 尴尬的沉默又持续了数秒,少女才开口道:“我请你吃火锅,去不?” 少女还是把吃饭的邀约提了出来。 冉青却听得困惑:“吃火锅?” 现在去吃火锅……距离天黑还有一会儿吧? 而且这女孩,突然对他表达善意……是想知道六婶的事吗? 少女道:“去矿中那边吃地摊火锅,那边有个火锅店的味道很好,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吃。这次回来,打算去尝一尝,要不要一起?” 冉青记得,她以前的确在矿中那边读书,但是…… “吃个火锅跑那么远……” 他天黑后,打算去李红叶家来着。 从公园路去矿中可没有公交车,走路的话得走四十多分钟起步,还要爬山。 一来一回,再加上吃饭聊天的时间,起码要耽搁四五个小时。 虽然这个寒假没有晚自习,冉青的时间要宽裕很多,但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他要做的事很多,读书、做题、背单词,还要《学巫鬼神术》,研究六婶小册子上记载的那些恶鬼,今晚还要去李红叶家…… 冉青摇了摇头,道:“你如果想知道六婶的事,现在问我就行,不用请我吃饭。” 女孩看起来养尊处优、过着悠闲快乐的生活,与冉青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的悠闲快乐,冉青羡慕、但却不想去触碰。 现在的他,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他还没有享受悠闲的资格。 可冉青充满真诚的话,却听得少女冷笑:“只是单纯看你顺眼、想请你吃饭而已,老婆子的事,我才懒得理会。” “无非是为了她那些牛鬼蛇神的无聊事而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必跟我说。” “我早就不是她女儿了,也不关心她怎么死的!” 少女冷冰冰的离开,走得毫不留恋,甚至有些生气。 这阴阳怪气的别扭劲,也的确和六婶如出一辙。 冉青目送她离开,摇了摇头,没去做什么挽留解释。 六婶对他有恩,他必须要忍受六婶的臭脾气。 但这位墨离的大小姐脾气,冉青却没必要去忍受。 气走了就气走了,与冉青无关。 他走进屋子,翻开了《巫鬼神术》,再次复习上面关于请鬼唤魂的内容。 等到天黑之后,准备充足的冉青这才关上房门、锁好堂屋,带着小棉花朝着李红叶住的那个老旧小区走去。 今夜,他想尝试将李红叶的鬼魂叫出来。 意识到李红叶的死亡异乎寻常后,他有了一种莫名的直觉——李红叶并没有真正的被超度。 那个俏皮古怪的聪明女孩,如果死后还能保持自我与人性,那她当时轻易放过冉青的行为、很可能又是她的一个恶作剧。 类似的、捉弄人的恶作剧,冉青过去两年中已经吃过太多亏。 李红叶从不是甘于屈服的受气包,如果她真的决定要杀冉青,就不会事到临头了突然反悔。 今晚,冉青决定尝试将她叫出来、与其当面交流。 这,才是走阴人的老本行啊。 第82章 招魂 农历六月二十,周日,月相渐亏。 漆黑的夜空中,苍白的月球在黑暗中隐没一半、宛如一颗残缺干瘪的龙眼。 阴沉的夜色下,冉青带着小棉花来到李红叶家楼前的空地。疯长的杂草在夜风中抖动,水泥地裂缝里蜷缩的蚰蜒于阴影中猛然闪过。 老旧的居民楼上,斑驳的水泥外墙像老人皴裂的皮肤般堆积。三楼歪斜的铁栏杆,晾晒的衣物如尸体般僵硬吊悬。 上一次他与小棉花来到这里,撞见了两只恐怖的变婆。 如今过去两周时间,这栋居民楼似乎没有太大变化。黑暗中,看不见冉青担心的警察,也没有奇怪人影游荡。 李红叶父母的失踪,似乎没有在这里引起太大的动乱,居民住户们都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亮着灯的几间屋子里,隐约能听到其中住户的电视机声响。 刚过饭点,大多数家庭都守在电视机前看着黄金档电视剧的播出,这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消遣娱乐。 “……传金陵副将马国成,原顺天府尹隆科多,上堂回话!” 黑暗中飘来的电视机声音,听得冉青些许恍惚。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电视剧,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了。但下意识的有些向往。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看过电视。 他居住的寨子至今没有通电,天黑后家家户户都需要煤油灯照明。电视机对幼年的冉青来说,是从未听过的东西。 后面到了城里,终于见到了电灯,也知道了电视、冰箱、洗衣机这些高端神奇的电器。 但初中住校的穷学生,自然也没有体验电视的机会。 如今站在楼下倾听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这栋楼的确没有任何异常,冉青才带着小棉花悄无声息的上了楼。 李红叶的父母消失,警察肯定来过这间屋子许多趟了。 但他们应该没有找到线索。 冉青站在黑暗的走廊上,仔细检查后,才拿出钥匙、小心的打开了李红叶家的大门,带着小棉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戴好了鞋套。 阴暗的屋子里,飘着淡淡的灰尘味。 两周无人打扫、门窗紧闭的屋子,空气沉闷无比。 ——这间屋子,的确来过人了。 上次冉青和六婶走的时候,是把窗户全部打开的。 但屋子里的布局,还维持着上次的模样。 冉青没有开灯,而是背着帆布包、面无表情的在黑暗中走动。 他要排除这间屋子没有任何活人,才能安心开始仪式。 开灯更不可能,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李红叶家全家失踪了。如果让人看到屋子里有灯光,会引来麻烦。 好在窗外有路灯的灯光,隔壁楼的几间屋子也有灯光照射。模糊的阴暗光线下,冉青的眼睛依稀能辨认出大致的情况。 些许冰凉的气息,在他的眼珠里流动。 成为走阴人后,他在黑暗中的视力似乎变强了一些。 阴暗的屋子,在他眼中像是蒙上一层浅绿色的怪异玻璃。 冉青悄无声息的检查了全部屋子,确认整个房子里没有任何活人或是死物。 最后,他走进李红叶的卧室。 招魂问鬼,除了坟头外,没有比死者生前卧室更合适的地方了。 冉青小心的关上卧室房门,拉上窗帘,从帆布包里拿出东西开始布置。 看到这一幕的小棉花,呆愣了一下。 “啊?冉青,你在这里招魂?”小棉花有些恐惧,她还以为冉青是来拿东西的。 冉青瞥了她一眼,道:“这里招魂最快。” “但这房子里住着的,不止有李红叶呀!”小棉花又开始瑟瑟发抖了:“万一把那两具血尸招出来……” 第一次走阴,就玩这么大? 小棉花恐惧的想逃。 血尸,是极为邪异古怪的东西。 将至亲之人炼为血尸,通过特殊的葬法、将魂魄锁在尸体中,日夜受煞气怨气的折磨,其魂魄会无比凶戾残暴。 这种恶毒邪术,审二嬢嬢和六婶留下的文字都提过,对其充满了厌恶和忌惮。 李红叶虽然疑似被超度了,但她父母尸体炼成的血尸还埋在梅花山后的松树林里。 冉青如今初开阴坛,惹不起那两具血尸,只能等以后再去想办法处理。 但他如果在血尸生前待过的屋子里招魂,极有可能将那两具血尸里锁住的冤魂招出来。 到那时…… 小棉花瑟瑟发抖。 冉青瞥了这个胆小的女孩一眼,道:“它们肯定会过来。” “只要我招李红叶的魂,那两具血尸都会被吸引,在哪儿都一样。” “她们一家三口,可能是绑在一起的。” 冉青面无表情的将帆布包里的香灰洒在了地板上,在床边洒成一个圈。 随后小心的掏出一面红色的廉价塑料圆镜,认真的摆放在香灰围成的圈子里。 又掏出两根白色的蜡烛,摆在了镜子前。 一根根拴着骨头的红线,被冉青整齐的摆放在了脚边、身后。 最后,冉青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屋子里的衣柜,在那些漂亮的裙子、衣服中,翻出了李红叶的三中校服。 清洗干净的运动校服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整个衣柜里都有淡淡的清香,像是洗衣粉的香味,但味道又要清新很多。 冉青看着手中的校服,没有犹豫,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穿上了李红叶的这件校服外套。 招魂问鬼,直接穿死者尸体上的衣服是最好的。 但李红叶的尸体都被烧了,冉青只能从衣柜里找一件李红叶生前穿过的。 这件校服,比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好。 只是尺码比冉青穿的小一号,穿在身上后、冉青感觉有些别扭。鼻腔里似乎全都是李红叶的气味。 冉青摇了摇头,把那些复杂的思绪甩出脑海。 现在是办正事的时候,没空瞎想。 他坐在镜子前,拿出了自己的恶鬼面具、戴在后脑勺上,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裁剪过后的折纸,一个干净碗、一瓶血,一张厚实宣纸、一支中性笔。 最后,点燃蜡烛、坐在阴暗无光的卧室里,面对这冰冷的镜子,冉青将瓶子里的血倒进了碗中,纸笔也摆在蜡烛中间。 镜子里穿着李红叶衣服、面孔在烛光中摇曳抖颤的人脸,嘴唇蠕动着喃喃低语。 “蜡烛火苗跳三跳,门前溪水绕三绕……” 第83章 一半 低沉的招魂声在黑暗中如蛛丝般蔓延开,竟渐渐地变得嘶哑、男女莫辨。 一阵古怪的阴风不知从何处而来,无声的掠过这间门窗紧闭的屋子。 镜子前的烛火突然坍缩成绿豆大的一点,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瞬间淹没房间。 冉青面色如常,但身上的这套冰冷校服似乎在收紧,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面前镜中的人脸,在烛光摇曳中,恍惚间也变得惨白、渗人。 黑暗中飘来的阴风,愈发的阴寒刺骨。 视野中的墙皮,在不断龟裂、脱落。 明明是一间封闭的屋子,可此刻,整间屋子却好似坠入了荒芜残破的废墟中,阴冷的寒风不断刮过。 冉青暴露在外的皮肤,被那寒冷刺得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在黑暗中突然出现。 像是有无数的手在黑暗中撕扯窗户、抓挠门板,那刺耳尖利的声音,听得冉青脸皮抽搐、耳膜生疼。 这时,冉青感觉身下的地板渐渐变得粗糙,不再是李红叶屋里的木地板了,像是坟地、废墟。 招魂问鬼…… 冉青轻轻的吸了口凉气,有些许的紧张。 这是他成为走阴人后,第一次行走幽冥。 而且这一次,他没有六婶保驾护航! 定了定心神,冉青继续对镜子中的人脸喃喃道。 “蜡烛火苗跳三跳,门前溪水绕三绕……” “东南西北风莫留,三更鸡鸣就回头。” “李红叶啊李红叶,月落归西莫贪玩,家中热菜热饭等你还。” “房前屋后的游魂莫靠近,怨魂邪主也速退散……” “李红叶啊李红叶……” 嘶哑低沉、男女莫辨的嗓音,在黑暗中喃喃传开。 冉青每念诵一段,就用指头蘸血点一下面前的折纸。 随着新鲜的血液浸入纸张,那剪裁成蝴蝶的折纸竟轻轻的抖动翅膀、朝着黑暗中飘去,不知飘向了何方。 残破废墟中刮来的阴风,愈发凛冽。 孤零零坐在镜子前的冉青,隐约间感觉到四周游荡的黑影越来越多。那些东西在游荡、撕扯,似乎想要进来。 但他后脑勺上戴着的恶鬼面具,此刻鲜活了过来,在他身后蠕动。 一根根的红绳小人,在冉青的脚边咿呀怪叫着、跑动。 镜前的香灰中,那些撕咬的死人脸怨毒不善的注视四周的黑影,像一条条蛰伏的毒蛇。 阴风阵阵,黑暗中的鬼影若即若离,它们发出了阴冷的怪笑声。 像是在嘲笑讥讽冉青,但又不敢靠近。 冉青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冷着脸、继续招魂仪式。 “李红叶啊李红叶……” 冉青喃喃低语着,蘸血的指头点在最后一张折纸上。 吸干血液的折纸扑棱着飞起,不但吸走了血液,也吸走了冉青的一些气力。 此时的冉青脸上已是一片苍白,身体的温度也似乎被吸走了许多、手脚变得冰凉。 但他却没有停,还在喃喃的低语着、努力的呼唤着那个女孩的名字,试图将她从黑暗中唤出来。 瑟瑟发抖的小棉花,恐惧的蜷缩在冉青脚边,紧张的偷偷打量四周。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阴冷刺骨的寒风掠过,蜷缩的小棉花吓得一激灵,发现黑暗中的那些鬼影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冉青他们身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剩下。 那昏暗烛光摇曳下的冰冷镜子里,镜中穿着校服、惨白怪异的人脸与冉青对视着,它的嘴角竟然上扬、露出了诡异渗人的微笑…… 来了! 冉青眼神一凝,立刻坐直了身体。 “李红叶李红叶……” 恐惧和惊喜,此刻同时攥住了冉青的心脏。 他真的把李红叶给叫出来了! 虽然花费了很多的时间。 但李红叶真的没有被超度,还存在于世! 眼睑低垂、像是没看到镜中的惨白人脸般,冉青喃喃的低语着,继续着仪式。 “……米粒归仓魂归堂,三柱清香引路长。” “如果你愿意回答我,请在纸上写下你的字……” 冉青拿起了镜子前的笔,手捏着笔、笔尖缓缓落在纸上。 粗糙坚硬的宣纸,触感无比厚实。 冉青的中性笔落在上面后,那镜中的惨白人脸诡笑着盯着他。 下一秒,一只冰冷惨白的死人手,缓缓的从镜子里伸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心头一跳——书上只写了怎么问,却没说有这么惊悚的画面! 那惨白的死人手从镜中伸出后,无声的落在冉青手上。 下一秒,冉青握着笔的手不受控制的在宣纸上移动。 某种冰寒刺骨的凉意冻住了他的整条右手,冉青的右手像是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中、冷得阵阵刺痛。 但此刻的冉青,却只关心问鬼的答案。 一个歪歪扭扭的字符,在宣纸上出现。 【问】 字很丑,但代表了同意。冉青松了一口气,连忙低垂眼睑、低声道。 “李红叶李红叶,米粒归仓魂归堂,三柱清香引路长……” “我请问,死后的你是否还有生前的意识人格?” 人死之后的恶鬼,拥有生前的记忆,但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东西。 它们残暴凶戾、怨恨癫狂,几乎难以沟通,不再是活着时的人格。 生前的记忆,对它们而言更像是一种杀人指引,指引它们去残杀生前的仇人,甚至亲友。 但乌江鬼界见到的李红叶,不是这样。 她还拥有着生前的人格,对冉青留了手。 这是冉青最大的疑惑,也是他最先弄清楚的事情——李红叶如何变成这样的! 低沉的询问声在黑暗中传开,那镜中的惨白人脸却突然变得冷漠、收敛了笑容。 她直勾勾的盯着冉青,沉默了一会儿后,镜中伸出的惨白手掌才攥着冉青的手在纸上缓缓滑动。 【一半】 再一次的回应,冉青惊喜,但又困惑。 一半……意思是说,李红叶还有一半是恶鬼的残暴吗? 冉青连忙问道:“我该怎么帮你?” 他想要解救李红叶。 如果李红叶还有生前的意识人格,那或许有办法让她彻底脱离鬼的一面。 他不想看到李红叶被怨恨折磨! 然而冉青的这个问题问完,镜子里伸出的惨白手掌却没有回应。 反倒是一股呛鼻浓烈的血腥味,在黑暗中缓慢靠近。 第84章 电梯楼 鼻腔里嗅到那股浓烈血腥味的瞬间,冉青的面色猛地一变。 血腥味……是血尸? 血尸来了?! 这么快? 冉青焦急的看向镜中的惨白人脸,镜中那穿着校服、面孔惨白的少女,冷冰冰的看着他。 人性在她脸上几乎看不到,完全就是一张恶鬼的面孔。 一人一鬼四目相对,那只惨白的死人手又轻轻动了起来,拖着冉青的手在宣纸上滑动。 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出现在烛光下。 【去电梯楼7014】 与此同时,两道血淋淋的恐怖鬼影,在镜子里的少女身后出现。 它们直勾勾的盯着冉青,拖着滴滴答答滴落的血液、怨恨的靠近。 同一时间,现实中冉青身后的黑暗中真的出现了那种淅淅沥沥的滴血声。 似乎在镜子里的血尸出现时,冉青身后也出现了两具滴血的尸体! 呛鼻的血腥味越来越近,走阴人的感知觉察到了无比凶戾恐怖的怨气。那庞大的怨恨煞气,疯狂的挤压着冉青的身体、竟令他呼吸不畅。 冉青的面色猛然大变,左手抓住了骨锤。 他右手试图挣脱,拿出帆布包里准备的东西。 可那镜中的惨白人脸却微笑着注视他、摇了摇头。 这一刻的李红叶,依旧面孔惨白、眼珠漆黑,但已经完全不像是恶鬼了。 她嘴角上扬着、笑得竟莫名的有些俏皮,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快走。 镜中的少女微笑着、嘴唇蠕动,那口型像是在说这样的话。 下一秒,镜中伸出的惨白手掌猛地一推,直接把猝不及防的冉青推得踉跄后退。 差点被推摔倒的冉青,惊愕的看到镜中的少女转过身、向着那两具血淋淋的血尸扑去。 阴冷的寒风猛地吹来,冰冷的玻璃镜面轰然炸开。 冉青最后看到的,是穿着校服的少女,被两具愤怒的血尸拖进了黑暗…… “李红叶!” 冉青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焦急的喊了一声。 他不知道李红叶被拖进黑暗中会发生什么,但那两具狂怒怨恨的血尸被她阻拦、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可站起身来的冉青,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人间,正站在李红叶那间空气沉闷的屋子里。 李红叶,血尸,阴冷诡异的阴间……这些东西全都远离了冉青。 漆黑的屋子里,阴暗无光。 镜子轰然炸开后,镜子前的两根蜡烛也猛地熄灭。 那种进入阴间后阴冷怪异的别扭感,从冉青的感知中彻底消失,他身上的校服不再收紧、身体也感觉不到阴风吹拂。 紧闭的窗外,隐约传来了楼下夫妻的争吵。 “……你是不是克找阿个狐狸精了?!大晚上回来,还一身香水味!” 紧接着,是丈夫恼怒的争辩。 “你脑壳有包啊!哪来的狐狸精?” 夫妻的争吵声,在黑夜中略显刺耳。 冉青站在空气沉闷的房间里愣了愣神,大脑莫名的有些空白。 初次走阴,回归后的浑噩感令他难受。 像是在噩梦中沉浸太久,以至于刚醒来分不清现实。 站在黑暗中愣神了好一会儿后,冉青才蹲下身、打开了手电筒。 他压低手电筒的灯光、将光落在地上,看到了粗糙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符。那是他今晚问鬼的答案。 是、一半、去电梯楼7014…… 简单的交流,却无比凶险。 血尸的出现,哪怕只是在镜中,都令冉青感觉到了如梦魇般的恐惧。 这种邪门的东西,的确不是现在的他能独自招惹的。仅仅只是看到,就已经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冉青默默的拿出帆布包里的阴沉木牌,看着木牌上看不懂的鬼文,轻轻的叹了口气。 李红叶帮他挡住了危险,没用到这块木牌。 不然今夜冉青做的最坏打算,就是请历代先师出场…… 思索着方才问鬼的场景,冉青低下头,开始在黑暗中收拾。 招魂问鬼结束,既然拿到了答案,就不必再耽搁了,他要趁时间还早赶往下一场。 小心的收好了玻璃碎片、蜡烛,收好了那些香灰,又去厕所用毛巾沾水把地板上的灰尘、血渍全部擦干。 最后冉青仔细的清点了现场,把李红叶的校服放回了衣柜里,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任何毛发和指纹,才悄悄的带着小棉花出门下了楼。 阴影中行走的小棉花,又变得呆傻起来。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冉青,忘了说话。 不过冉青此时心绪复杂,也没空和小棉花交谈。 他捏着手中的宣纸、并没有回家,而是朝着李红叶说的电梯楼走去。 李红叶还在、并未真正消失的消息,令他感到振奋。 但那两具凶恶的血尸,的确锁住了她、与她绑在了一起。 而且李红叶只有一半是人,另一半却是恶鬼。 半人半鬼、被血尸捆着,这或许能解释她之前凶恶恐怖、却在最后放了他的异常行为。 但是……为什么要让他去电梯楼7014呢? 那里面有什么? 冉青困惑不解。 世纪末的月照城贫穷落后,整座城市里超过10楼的高楼寥寥可数。 其中有电梯的,只有那么两三栋。 而用电梯来命名的大楼,只有…… 四十分钟后,人民广场后方的阴暗巷子里,冉青站在一栋高大的楼房下。 霓虹灯闪烁的粉红灯光,将他的脸色映得阴晴不定。 路旁的阴影中,一道道衣着单薄的身影在霓虹灯下若隐若现。 冉青没有穿校服,提前脱下校服外套塞进了帆布包里,只穿着单薄短袖从巷子里走过。 一个浓妆艳抹、穿着牛仔热裤、紧身小背心的女人,满脸笑容的凑上来。 “……小兄弟,thepeople?” 充满泥巴味的牂牁方言嗓音,吐露着粗俗露骨的话。没有丝毫的暧昧,有的只是最原始直接的交易。 冉青下意识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冉青无视揽客的女人走进了巷子。 电梯楼,月照名声在外的两大鸡窝。 一个公园路,一个电梯楼。 天黑后,这条巷子里全是穿着清凉的揽客身影。 时代发展的大潮尚未到来,人们还不知道南下打工。这些巷子里的人影普遍还算年轻,虽然大多粗俗,但便宜。 30元一次的公价,是学生们时常聊起、互开玩笑的烂梗。 年轻压抑、又活力飞扬的少年人,对那些花花绿绿的禽类总是充满了好奇、幻想,以及畏惧。 他们没有去体验的勇气,但是拿来开玩笑、扯淡的兴趣却非常大。 冉青穿过阴暗小巷,站在电梯里的大门口,看着眼前这个霓虹灯闪烁的大门。还未进去,就已经嗅到了某种淡淡的腥臊臭味。 以及一种似有似无的,阴冷怪异的寒气…… 第85章 7014 电梯楼。 月照城内的一栋传奇建筑。 除了作为鸡窝的特殊名声外,还有一些诡异的传说、自这座大楼建起的第一天就广为流传。 据说施工的第一天,工人们就从地下挖出了好几具烧得焦黑的尸体。随着工程进展,越挖越深,又陆陆续续的从这片荒地下挖出了一百多具烧得焦黑、面目全非的干尸。 如此大规模的干尸出现,且死状如此可怕凄惨,吓得工人们不敢开工。 老板花钱去省城请了人来鉴定,发现这些尸体都有很长的年头,说是至少死了一千多年,怀疑地下有古夜郎时期的墓葬。 为此,工地停工了一段时间,省城的专家都特地赶来考古。 但最后大张旗鼓的挖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挖出来,地下根本没有墓葬。 月照城毕竟只是最近三四十年才发展起来的偏僻小城,因为煤炭开发以及特殊的时代背景才有了资源倾斜。不然这个穷山僻壤的破地方,往前数一百年都是牂牁最蛮荒偏远的乡下,更别说一千年前了。 这里按理说就不可能存在古墓。 什么都没找到的工地老板继续开工,很快钢筋混凝土进场,打下地基、盖起大楼。 盖楼的过程无比顺利,据说施工过程里,工人们连擦破皮这样的小伤都没出现过,更别说事故了。 但大楼封顶后的第三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突然淹降下了。 随后持续了一周、暴雨才停,此后在建的工地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工人们在夜里休息时,时常会听到附近有很多人走动的脚步声。站在高处值班的工人,偶尔看到一些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人影在工地中走动。 白天的时候,大楼的一些阴暗角落中会出现工人们不认识的陌生面孔,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 有些工人睡觉时,会感觉身边有很多奇怪的人影尖叫大喊着听不太懂的土话方言。但爬起来睁眼后,又什么都看不到。 最恐怖的传说,是一些工人在工地干了很久的活、回家后,家里人却认不出他们了,说是脸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据说还有些工人领完工钱后就失踪,再也没人见过。 后来大楼盖成,这里成了月照城第二个安装升降电梯的建筑。 但里面采光极差,哪怕是大白天都阴森森的。住在里面的住户,经常会听到有人半夜来敲门,或是走廊上有奇怪的脚步声跑动。 任何家禽无论是鸡鸭还是猫狗,进了这栋大楼都会连连惨叫,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渐渐地,这栋大楼里的居民住户越来越少,房租直线下降。 很多黑脚杆开始在楼里租房、楼下揽客,揽到客人就带上楼服务。这样的现象变多后,竟意外的让大楼的人气旺了起来。 一到天黑,楼梯里、走廊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穿着花花绿绿、衣着清凉、满身香水味的黑脚杆,带着她们招揽的客人进进出出。 据说从那以后,这栋大楼里的异常现象少了许多。 除了每年都会在楼里横死几个人外,大多数住户的日常生活几乎不受影响…… 闪烁的霓虹灯光下,冉青站在大楼入口,看着眼前的高大电梯楼、陷入沉思。 还未进门,里面就飘来了淡淡的腐臭腥臊味,以及一种似有似无的阴冷气味…… 站在冉青脚边的小棉花、依旧浑噩呆滞,可她看到这栋电梯楼后、竟不敢进去了。 她张嘴咬住冉青的裤脚,试图把冉青拖走。 冉青看了她一眼,摇头:“你在外面等我吧。” 冉青独自走进电梯楼大门,和一个年迈佝偻的老婆婆一同等电梯。 楼层显示屏的猩红数字不断跳动,最后定格在了【1】,冉青听到金属导轨深处传来指甲刮擦的嘶啦声。 紧接着,老旧的电梯门如生锈的铡刀般缓缓分开,腥甜的香水味混着劣质烟草气息扑面而来。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走了出来,牛仔短裙下细长的小腿裹着丝袜,沾了些许泥垢的脚趾几乎戳破凉鞋。 她们好奇的看了冉青一眼,却没有揽客,而是径直走开。 冉青沉默不语,和佝偻的老婆婆一前一后的进入电梯轿厢。 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最后一刻,一条病恹恹的老狗突然跑了进来、钻到冉青身边。 小棉花还是跟上来了。 但一旁同在电梯里的老人,却对小棉花的突然出现毫无反应。 冉青不动声色的瞥了老人一眼。 这种大狗突然窜出来,成年人都会吓一跳吧? 但这个老婆婆…… 佝偻身体的老人,伸手按下了电梯按钮。 她看着冉青和狗,笑得很慈祥:“你们要去几楼啊?” 轿厢顶部的白炽灯管滋啦闪烁,将冉青苍白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冉青笑了笑,道:“7楼。” 他自己伸手按在了按键面板上,不锈钢表面倒映出的数字7扭曲成蛇形的疤痕。冉青将指头按上去的瞬间,身边的老人叹了口气。 “……去7楼啊。小娃子,那你可要小心点。” “前不久7楼死了一个年轻人,听说这几天在闹鬼呢……” 叮—— 电梯停在了四楼,佝偻着腰的老人走出了电梯。 她没有回头。 可冉青的眼睛却眯了起来,静静注视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阴暗走廊里,右手一直放在帆布包里。 直到老人彻底消失,冉青才按动电梯关门按钮。 超重的感觉再次袭来,电梯开始上升。 静静站在电梯门边的冉青,面无表情,心中却泛起一丝恶寒。 这栋电梯楼,好像比想的还要邪门。 刚进门就遇到奇怪的东西…… 叮—— 又是一声脆响,电梯抵达七楼。 冉青走出电梯,走廊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一条阴暗狭长的封闭走廊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飘来了一种纸钱燃烧过的火烟味。 就在电梯门外的走廊上,角落里堆积着一小搓冥币燃烧后的黑灰。 显然不久前,有人蹲在这里烧钱纸。 那种似有似无的阴冷寒气,到了这里更加明显。 (本章完) 第86章 供桌 “刚烧的吗?” 冉青蹲在那黑灰旁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常后,起身离开。 这是一栋采光极差的封闭筒子楼。 霉斑在墙上蔓延成血管状的脉络,走廊两边的一扇扇铁门斑驳老旧,潮湿的水汽在瓷砖地面凝成蜿蜒的暗河。走廊尽头的通风窗被铁栅焊死,褪色的广告七零八落的贴在墙上,像一张满是伤痕的怪脸。 几乎每一家的铁门上都贴着黄色符纸,有些铁门上甚至悬着八卦镜…… 冉青带着小棉花走进阴暗走廊,流转着冰凉气息的眼眸冷漠的扫视眼前的一切。 封闭沉闷、采光极差的走廊无比压抑,走在这里、好似行走在坟墓的阴暗墓道中。 随着他的走动,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冰冷的长廊上回响,渐渐地重叠在一起,好似有很多人在身后跟随。 冉青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任由身后的嘈杂脚步声跟随,只是照着门上的数字编号一个个找去。 7001,7002,7003…… 最后,他来到了7013门外。 再往前,7015。 冉青要找的7014,不存在…… “……没有?” 阴暗的走廊上,看着7013和7015中间什么都没有的冉青,有些错愕。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走廊上瞬间冷清死寂。 那些嘈杂的脚步声顷刻间消失无踪,似乎刚才只是冉青的错觉。 冉青就这样站着思索了一会儿,从帆布包里掏出两颗干瘪的龙眼。 外壳坚硬的龙眼,用冉青自制的淤泥酒泡了三天,浸染了走阴人的阴气、以及地下的泥土地气。 后面又放在月光下阴干,如今表皮干瘪、像腐烂的眼球。 冉青剥开干瘪的皮,一手一颗捏住了龙眼。 数秒后,龙眼吸走了冉青身上的一些温度。 他轻轻呼出一口寒气,将两颗龙眼丢到地上。 果肉已经腐坏、只剩果核的龙眼,竟然在潮湿阴冷的地板上滚动起来,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 最后,这两颗来回滚动的龙眼同时滚到7013与7015中间,不动了。 冉青走上前去,弯腰捡起了两棵龙眼。墙皮脱落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薄薄的金属铁皮门。 门牌编号,7014。 小棉花惊讶的瞪大眼:“障眼法?” 冉青瞥了小棉花一眼,才发现小女孩的目光已经变得灵动、又会说话了。 她有些警惕不安的看着四周,喃喃道:“冉青,你来这里做什么?婶婶说,这栋楼很邪门……” 是邪门,而不是危险吗…… 冉青抬手敲了敲金属门,问道:“有人吗?” 薄薄的金属门里,没有任何回应。 冉青沉默数秒后,轻轻的推开了虚掩的门。 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烛光。 冉青站在门边,能清楚的看到屋子里简单的格局。 一室一厅一卫的房间,大概五十平左右。 窗户不大,被紧紧合上的窗帘遮住、看不见窗外的景象。 一根又一根的蜡烛,散落在屋子里。昏黄的烛光下,屋内的墙壁、天花板全都显得阴暗泛黄。 客厅右侧靠墙摆了一张黑色供桌,上面摆放着水果供品、蜡烛香火。但供奉的却不是神像,而是一个贴在墙上的字——鬼。 漆黑的【鬼】字,泛着古怪的光泽。 没有准确的名姓,供桌上供奉的竟然是无比宽泛的东西——鬼。 小棉花吓得浑身皮毛乍起:“是众鬼台!这里有人供鬼!” 冉青瞥了一眼身后的空荡走廊,直接走进这间供着鬼的屋子。 刹那间,一阵阴风刮过,薄薄的金属铁皮门在冉青身后关闭。 小棉花再次被吓一跳,恐惧的贴在冉青脚边。 “完了完了!供众鬼台的地方,下面至少是个百人坑。” “这栋楼里,不知游荡了多少厉鬼。” “现在我们走进来,它们全都知道我们来了。走阴人对它们来说是美味……冉青,你一点都不怕的吗?” 小棉花惊恐的看着冉青,无法理解冉青的镇定。 冉青瞥了她一眼,摇头:“别这么紧张,众鬼台也没那么可怕。” “审二嬢嬢和六婶,不都见识过吗?” “只是没想到电梯楼里有人供鬼……” 月照这种历来穷乡僻壤、荒凉了几千年的地方,居然也有死人坑能供鬼,简直令人惊奇。 冉青看着那香烛燃烧的供桌,眯起了眼。 李红叶让他来7014,而这间屋子里供了鬼…… 冉青走到供桌前,看着供桌上的东西,仔细检查。 小棉花在一旁紧张的催促。 “婶婶是婶婶,你是你啊!” “婶婶当初遇到众鬼台的时候都吃了亏,你才刚开阴坛……你惹不起的!我们赶快走,现在走或许还来得及。” 小棉花试图劝冉青走。 《志怪录》中记载,世上有一种邪术,可以在死人坑上供鬼、聚鬼怪的阴气,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种邪术过于阴损、残暴,哪怕在左道旁门之中,也是人人喊打。 最重要的是,一旦某个地方出现供鬼台,那么里面聚集的鬼魂会渐渐变得邪戾、强大,到最后连供鬼的那个人都不敢招惹。 其他人误入的话,更是九死一生。 李红叶却让他来这里……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冉青小心的检查供桌,没有任何发现。 他转身、开始在屋内寻找,一室一厅一卫的屋子格局简单、面积狭小。 但冉青却连地面的瓷砖缝都不放过,每个瓷砖缝都小心的检查一遍。 门外的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像是有很多人在走廊上奔跑、寻找。 小棉花恐惧的盯着大门,生怕下一秒那扇薄薄的金属大门就会被撞开。 死人坑上的供鬼台,这一幕勾起了她跟着婶婶遇险的恐怖记忆。 但冉青却镇定的寻找着,很快,在房间的东南角找到一块有些松动的瓷砖。 冉青小心的撬开瓷砖,看到瓷砖下长满了暗红色的怪异菌丝、霉斑。 而这些菌丝霉斑中间,躺着一片指头大小的阴沉木片。 “这是……” 冉青捡起木牌,有些惊讶。 这片阴沉的木牌,和走阴人历代先师的牌位是相同的材质。 只是这片木牌更小,上面刻的不是鬼文,而是一个浅浅的红色【命】字。 第87章 鬼首 握住这片木牌的瞬间,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顺着手掌蔓延到冉青大脑。 木牌中央,浅浅的红色【命】字莫名扎眼。 冉青的脑海中,浮现出《志怪录》里记载的一种罕见器物。 “命主牌?!” 冉青惊了,这么稀罕的东西竟然被他找到了? 对其他人来说,命主牌只是稀有的玩意儿。 可对走阴人而言,这玩意儿是能安身立命的宝贝! 他正要研究这东西的真假,那屋内供桌上的两根蜡烛却突然炸开。 一道阴寒刺骨的阴风,从门外吹进来。 单薄的金属铁门,在这阴风面前竟好似不存在…… 这栋大楼,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凶恶起来。 像是一只沉睡的恶鬼,突然被惊醒。 小棉花惊恐的喃喃低语:“是死人坑里的鬼首!鬼首来了!” 鬼首,死人坑里最强大的厉鬼。 积聚阴气的众鬼台,会不断的滋养坑中的鬼怪。而其中的鬼首会变得越来越强。 据说有些恐怖的鬼首,能堪比乌江鬼界深处的古老邪主…… 听到外面的动静,冉青不敢再耽搁。 他连忙将那块松动的瓷砖复原,把命主牌小心收进帆布包。 死人坑虽然凶险,但供奉众鬼台的屋子却是安全的。 有障眼法令大楼里游荡的厉鬼们找不到这间屋子——这是冉青之前淡定的底气。 但鬼首不同,鬼首能大致找到众鬼台的位置。 冉青走到门边、贴在猫眼上,无声的注视走廊上的景象。 走廊上的灯已经全部熄灭,阴绿的安全指示灯将空荡荡的走廊映得惨绿森然,方才在外面此起彼伏的拖拽声、跑动声,此刻如橡皮擦抹去般死寂。 随着鬼首的苏醒,小鬼们全都躲了起来。 整条走廊上,空空荡荡、死寂无声。 看到这样的景象,冉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直接推开铁门。 “……跟紧我,”他低声对小棉花说了一句,带着小棉花走出了7014。 安全通道的绿光牌在墙角闪烁,每次闪烁都在地上投出藤蔓般的绿色阴影。 冉青的脸被绿光映得无比诡异。 之前能听到的外界车流声、一扇扇铁门后隐隐约约的讲话声,此时全都消失。 整栋大楼,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蔓延着某种粘稠阴冷的气味,与进入阴间时几乎一致。 这是死人坑里特有的现象,鬼首苏醒后,庞大的阴气在这里聚集,形成了一个类似阴间的特殊环境。 只有走出这栋大楼,才能返回人间…… 小棉花紧张的跟在冉青身后,喃喃道:“要死了要死了,婶婶要是知道你这么鲁莽,非从地下爬出来咬死你!” “那众鬼台主人埋的东西你都敢偷,疯了?” 小棉花一如既往的害怕胆怯,想劝冉青把东西还回去。 冉青瞥了她一眼,道。 “众鬼台真正供养的东西在供桌上,这个命主牌不过是附带的,估计一个月都不会翻开瓷砖看一次。” “就算供鬼的人发现命主牌被偷了,也找不到我。” 作为走阴人、出入幽冥,最不怕的就是被人追踪、或是降头施咒。 他在阴间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次,身上沾染了一大堆死物厉鬼的气息,还和邪主同根同源。 谁想靠气息痕迹追踪他,最终都只会变成无头苍蝇、根本找不到方向。 盗走这个阴沉木牌,对冉青而言是无本买卖。 而且……这是命主牌啊! 六婶来了都会走不动道,没有一个走阴人能拒绝这东西。 7014里没找到李红叶相关的线索,鬼首来得太快了。但找到命主牌,算得上意外之喜……又或者,李红叶就是让他来拿命主牌的? 带着小棉花回到电梯口,冉青没有走电梯,而是带着小棉花走进安全通道。 进入安全通道的瞬间,他身后的电梯显示屏上,腥红的数字在缓慢跳动。 - 9、-8、-7…… 明明最低只有一楼的电梯楼,此时却有什么东西从地下升了上来。 冉青开始快速跑动,在阴暗的楼梯间狂奔,试图在电梯抵达前走得更远。 但是…… 叮—— 一声脆响,电梯上升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 当冉青带着小棉花来到四楼的时候,头顶就已经传来了电梯停靠的提示声。 某种阴冷腐臭的气息自上方渗透而下,冉青猛地抓住小棉花,拖着她贴近墙壁、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电梯轿厢门向两边分开的吱呀声响,在黑暗中回荡、略显刺耳。 紧接着,某种沉重、迟缓的脚步声在头顶传开。 停靠在7楼的电梯里,走出了某种恐怖的东西。 冉青走阴人的感知在疯狂报警,森然的恶寒蔓延到他全身。手脚冰凉的恐惧,几乎令他无法动弹。 三个楼层的距离很远,可那东西的阴寒气息传下来,却依旧令冉青战栗。 ——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恐怖? 冉青的额头,冒出了一滴冷汗。 这个鬼首苏醒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气息也可怕太多。 当年审二嬢嬢遇到的那只鬼首已经很可怕了,是一个万人坑里养出来的。 电梯楼这下面,按传说不过是百人坑,最多不超过千人坑。一个数千年来都贫穷荒凉的山沟沟,地下能埋多少尸体? 可这个鬼首爬出来的速度,却比万人坑里的鬼首还快! 这特么简直见鬼。 异乎寻常的状况,让一向冷静的冉青都有种骂脏话的冲动。 而头顶的脚步声,在缓慢远去。 那鬼首真的能感应到众鬼台的大概位置,分明是朝着7014去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冉青这才拖着小棉花小心翼翼的向下移动。 他已经抵达了四楼,距离一楼不远了。 只要跑出这栋大楼、回到人间,鬼首再可怕也不可能追出来。 这种死人坑里的东西,说白了无非是路煞、地缚灵之类的东西,被束缚在一个区域无法移动。 只要走出大楼,就安全了! 冉青缓慢的向楼下移动,冰冷的楼梯间里,他甚至连呼吸都努力放缓、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将头顶的恐怖鬼首引来。 小棉花的身体,要比他轻盈许多。 两人在黑暗中缓缓蠕动,悄无声息的挪到了三楼。 头顶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消失在走廊上。 但冉青和小棉花却不敢松懈,依旧僵硬缓慢的移动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两人来到了二楼。 这里,冉青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外面吹进来的新鲜空气了。 逃出生天,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冉青僵住了。 前方的楼梯转角处,面无表情的蹲着一道佝偻的身影。 之前和他同乘电梯的那个老人,此时正阴恻恻的蹲在楼梯转角处,看着他。 双方目光对视,老人的嘴角裂开、露出了锯齿般尖利的獠牙。 冉青的手,瞬间伸进帆布包。 眼神,有些震惊。 ——变婆! 这个死人坑里居然会有变婆?! 第88章 邪窟 漆黑的楼道里,阴风掠过。 冉青的脸色,有些难看。 变婆…… 他之前就发现这个老太婆有些邪门,却没料到对方是变婆。 如今变婆拦路…… 冉青抓住了帆布包里的傩戏面具,顷刻间将面具戴到脸上。 颜料鲜艳的恶鬼面具接触到人脸,顿时鲜活起来。 两颗血红的巨大眼珠,在面具下睁开。 冉青冷冷的盯着前方的变婆,阴冷的力量不断蔓延到全身,视野中变得血红,身体变得强壮。翻涌的暴戾情绪在他胸口蔓延,肚子像是饿了十天十夜般饥肠辘辘。 但那种随时可能失控、会被邪主们抢夺身体的感觉,不见了。 冉青保持着冷静的理智。 他冷漠的注视变婆,耳边嘈杂刺耳的声音离得非常远、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隔音玻璃。 小棉花蹲在他身边、弓着背,像只炸毛的猫一般愤怒的瞪大眼,试图吓退眼前拦路的怪物。 却在这时,迟缓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头顶传来。 啪哒——啪哒—— 那朝着7014而去的鬼首,竟然又返回了。 阴冷的恶寒,随着鬼首的靠近、再次蔓延下来。 听到那脚步声靠近楼梯间的冉青,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妇人,发现这个佝偻着腰蹲在黑暗中的老妇人,竟也僵硬了身体、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头顶7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个诡异的老太婆也在畏惧着鬼首。 险些冲撞在一起的双方,此刻竟陷入了诡异的僵持,谁都不敢擅动。 啪哒——啪哒——啪哒—— 7楼的脚步声,进入了漆黑的安全通道。 随着距离的拉近,头顶飘下来的阴冷寒意愈发强烈。 冉青僵硬的胳膊上,皮肤迅速起了鸡皮疙瘩。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东西……进来了? 它难道知道冉青在下面? 阴祟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冉青的心脏。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老太婆,这东西是他出去的唯一路障。 如果直接冲上去,在鬼首追下来前、能撞开这个诡异的老太婆冲出大门吗? 鬼首的速度有多快? 冉青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权衡着局势。 但拦路的老太婆,竟在缓慢无声的后退着。 它虽然直勾勾的盯着冉青,却分明畏惧忌惮着头顶的脚步声、畏惧着鬼首。 直到…… 啪哒——啪哒—— 那沉重迟缓的脚步声,缓缓的消失在了6楼的安全通道口。 鬼首没有下来,而是去了6楼。 随着那沉重迟缓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6楼的走廊深处。 原本僵持在阴暗楼梯间的对方,瞬间暴动。 锯齿般獠牙尖利的怪物,佝偻蹲伏的身体猛然绷直、如离弦的箭矢般朝着冉青爆冲而来。 腥臭的气味,直冲冉青的鼻腔。 泼洒的香灰,在楼梯间绽放。 六七张撕咬的死人脸直接跳了出去,疯狂的落在了怪物身上。 十几根红绳小人,如一根根牵着红绳的针、密集的朝着獠牙怪物射去。 紧随其后的,是冉青那手臂青筋暴跳的硕大铁拳! …… 三分钟后,冉青有些狼狈的冲出了电梯楼大门。 他的短袖有些凌乱,但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伤。 小棉花惊魂未定的跟在他身边,惊恐的看着身后的电梯楼大门。 电梯楼的大门深处,一张丑陋狰狞的惨白人脸在黑暗中注视了冉青许久、最后才缓缓消失。 阴冷的夜风吹打在冉青身上,有些冷。 不远处游荡的几个黑脚杆,好奇的瞥了这边一眼,却没有过来揽客。 冉青站在大门口喘了几口气后,直接离开,没敢停留。 他带着小棉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电梯楼里有变婆!” 回忆着方才的遭遇,冉青的脸色有些惨白。 六婶不是说,变婆这种怪物无比罕见、几乎不会进城吗? 怎么今晚又遇见一只…… 虽然那只变婆不算可怕,毕竟傩戏面具力量虽然变弱,但冉青也有了别的手段。只是变婆阻挡冉青的动静,最终还是把6楼的鬼首给引了下来。 当鬼首追来后,听到动静的变婆立刻窜进二楼的走廊,逃的飞快。 冉青也朝楼下亡命狂奔。 他已经跑得够快了,却还是差点被鬼首追上。 如今回想起最后一刻差点被抓到的惊险,冉青心跳加速。 “……这电梯楼简直邪门得可怕。” 冉青站在黑暗中,回头眺望黯淡月光下的大楼,喃喃低语。 不但有强大得超乎寻常的鬼首,还有一只变婆。 甚至在变婆阻拦他的时候,冉青隐约感觉到楼梯间的阴影中,还有别的怪物在窥视他。 这栋楼里的脏东西,多得吓人。 这不符合常理。 像变婆这样的怪物,不应该和鬼首、厉鬼共存啊。 小棉花病恹恹的跟在冉青脚边,瑟瑟发抖的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敢来这里了,好可怕……” 小棉花本来就胆小,今晚一下子撞到这么多恐怖的东西,此时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几乎被吓哭了。 冉青回头看着远方的那栋黑暗大楼,喃喃道:“的确不能回来了。” 这栋楼邪门诡异,似乎隐藏着很大秘密。 但这里也是初开阴坛的冉青招惹不起的地方,以后得绕着走。 不但大楼里的怪物古怪邪门,那个躲在大楼里供鬼的神秘左道人士,冉青也得小心。 毕竟把对方藏的命主牌给偷了出来…… 黯淡的月光下,冉青手腕一翻、冰冷阴沉的木牌出现在他手心里。 指头大小的木牌沉重无比,摊在手心沉甸甸的。 丝丝缕缕的阴冷寒气,顺着木牌蔓延到冉青的手臂。 命主牌,这东西如果是真的,那绝对是走阴人能拿来安身立命的好宝贝了。 其重要性,不亚于摸金符之于盗墓贼、七心蜈蚣之于养蛊人…… 唯一需要确认的,是这东西是否为真品。 冉青深深的吸一口气,身体的疲惫开始涌现。 今夜连赶两场,耗尽了他的所有气力。 但他却没空休息,而是精神亢奋的朝家中走去,要回去开阴坛、鉴定命主牌的真伪。 第89章 命主牌 回到公园路时,已经是后半夜一点三十五分。 劣质的电子表盘上,漆黑的数字缓慢跳动。 黯淡的月光被阴云切割成碎片,零零落落的洒在陡峭的石阶上。视野中的老旧居民区被黑暗淹没,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熄灭灯泡。 这个点,所有人都睡了。 冉青摸黑爬上半山腰,却看到六婶的水泥房里亮着灯。 六婶女儿的房间中,灯光透过门缝溢出、在黑暗中无比显眼。 走到门口,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电视机声音。 墨离竟然在看电视……哪来的电视机? 冉青有些惊愕。 而且电视机里的声音腔调奇怪,不是普通话,像那种音像店门口播放的日本动画片。 这个点,也的确没有电视台了。 但是……不但有电视机,还有影碟机? 这才一天的时间,墨离却连电视机和影碟机都搬进来了……她打算在这里常住? 小棉花趴在门边,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无比向往的小声说道;“冉青,我可以进去看吗……” 小棉花转头看向看向冉青,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哪个小孩能拒绝看电视呢…… 冉青迟疑了一下,道:“这个……你自己敲门问她吧。” 他和墨离毕竟不熟,也不知道墨离愿不愿意分享。 说着,冉青打开堂屋的大门,走进空气沉闷燥热的堂屋之中。 随着冉青回来,天花板上挂着的红绳小人们开心的抖动着,像是在欢迎冉青回家。 隔壁则传来小棉花敲门的声音,紧接着电视机的声音暂停。 六婶女儿的声音响起:“诶?棉花姐,你们回来了?” 紧接着是小棉花呐呐的声音:“那个……墨离,我可以进来一起看电视吗?” 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她似乎很喜欢小棉花:“当然可以啊,快进来棉花姐,我今晚买了卤鸭脖呢,正好一起吃。” 隔壁的电视机声音再次响起。 冉青则走到隔壁的屋子,用瓢在水缸里舀了瓢冷水、直接一饮而尽。 冰凉的冷水进入喉管、缓解了咽喉的干燥,凉意蔓延到全身,冉青猛地呼出一口浊气。 一晚上连赶两场,从黄土坡走到山下很远的人民广场,又从人民广场走了回来,冉青感觉脚都快走断了。 再加上使用走阴人的力量,招魂问鬼、直面变婆,这些都消耗了他大量的气力,此刻冉青只想瘫在竹摇椅上不动。 冉青终于理解了六婶的懒惰。 走阴人招魂问鬼、行走幽冥,以及使用红绳小人和香灰里的死人脸……这些超自然的力量,都需要消耗自身的气力。 类似于传说中的法力。 自身的气力消耗多了,会非常疲惫,而且变得手脚冰凉,需要好好休息,再吃点补气血的食物。 此时的冉青累得肌肉发酸,却还不能休息。 因为命主牌的真伪,等待他开坛验证…… 双手撑在水缸上喘了好一会儿,感觉身体的疲惫缓解了许多后,冉青才转身走进堂屋。 他将阴沉木的历代先师牌位小心塞进了大缸的香灰里,随后取了一支新的线香,向着大缸恭敬一拜。 “……请历代祖师保佑。” 冉青拜完后将线香插入大缸,崭新的线香竟凭空燃烧了起来,淡淡的火烟气在屋内升腾。 本来招魂问鬼,是想确认李红叶的状况,没想到意外得到了命主牌。 这种与走阴人历代先师牌位相同材质的器物,可以为供奉者寻找恶鬼。 对于左道玄门中人而言,这东西不过是一个方便寻鬼的指鬼针。有些妙用,但用处不大,可以替代的东西很多。 可走阴人不同,命主牌在走阴人手中,可以利用阴坛的阴气对恶鬼施加类似降头的诅咒,令厉鬼变得虚弱。 随后再携带命主牌登门,就能趁恶鬼虚弱将其斩杀。 而抓鬼,可以快速提升走阴人的气力。 虽然《巫鬼神术》上有四种提升气力的办法,但最直接迅速的,毫无疑问是抓鬼。 走阴人有一种特殊的药酒配方,抓鬼浸泡两日后饮下,能迅速提升气力。 而泡完酒的恶鬼,还能丢到大缸里炼掉。 如今拿到了命主牌,对冉青而言,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帆布包里的命主牌摸出,小心的摆放在大缸之中。 随后,冉青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两步、将傩戏面具戴在了后脑勺上。接着他双腿分开,两手并指交叉下压,指尖同时指向地面。 “开!” 冉青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后脑勺戴着的恶鬼面具,伸出一条长长的血红舌头在空气中舔了舔。 原本沉闷燥热的堂屋里,突然涌入了阴冷粘稠的空气。 一道阴冷的气息,从冉青的身上流淌而出,渐渐地浸入地下。 隔壁的电视机声音,开始变得模糊、遥远。 冉青死死地盯着地面,感受身体的温度、气力流失,强撑着不动。 数秒后,隔壁屋子的电视机声音彻底消失。 冉青视野中的堂屋,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空空荡荡的堂屋中,此时摆满了燃烧的蜡烛。 那一颗颗蜡烛燃烧的火苗,将空气烧得无比沉闷燥热。 装满香灰的大缸里,无数撕咬的死人脸围着中央的那根线香蠕动。 那根线香缓慢燃烧着,却不见减少。 这便是冉青作为走阴人的立身之基,他的魂香。 如今只有一支…… 只有真正成为走阴人后,冉青才明白六婶有多恐怖。 他记得六婶的阴坛里,大缸中燃烧的魂香密密麻麻、几乎塞满了整个缸口。 再对比自己这大缸中孤零零的一支燃烧线香…… 冉青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走到大缸前,将右手伸进了那死人脸互相撕咬蠕动的缸中,抓住了冰冷的命主牌。 阴冷的气息,不断从冉青手中蔓延到命主牌上。 随着冉青气力的注入,那命主牌中央的血红小字,渐渐亮了起来。 最后,这个血字竟抖动着、爬了起来,像一个有生命的活物般站在命主牌上。 它歪歪扭扭的抖动着身体,站在命主牌上抬头、看向冉青。 ——这一幕,和《巫鬼神术》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这块命主牌是真的! 冉青强压着心中的惊喜,用力攥着手中冰凉的木牌,对木牌上站着的红色小字道:“去场坝巴南路,那里有一口井!” 这是六婶小册子中,最弱的一只厉鬼…… 而缸中,听到冉青的话后,那浑身血红的【命】字突然发出尖利的怪笑声。 下一秒,它直接从冉青的手心中跃起,沿着冉青的胳膊跳到缸外。 最后,血红色的【命】字一蹦一跳、嘻嘻怪笑着跑进门外的黑暗中。 像一只疯癫的小怪物。 第90章 墨离 第一次开坛下咒,成功! 冉青目送那红色的【命】字嘻嘻怪笑着跑进外面的黑暗之中,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么顺利。 开阴坛施咒,好像也不怎么困难,只要严格按照《巫鬼神术》上的步骤去完成就行。 空气沉闷的堂屋里,冉青虚弱的收回右手,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香灰。 那阴沉冰凉的命主牌,此时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黝黑木块。 血红色的【命】字离开,这块木牌变得普通起来。 甚至连重量都减轻了许多。 冉青小心的将空白的木牌翻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喜欢。 接下来,只要等那个红色的【命】字找到场坝的那口井、对井中恶鬼下咒。 冉青就可以带着东西上门收鬼了。 小心的收好了命主牌,冉青准备休息。 他敲了敲燃烧魂香的大缸,很快四周燃烧的蜡烛消失。 冉青再次回到了空荡荡的堂屋里。 虽然空气依旧沉闷,但视野中却不见蜡烛。 隔壁的电视声音,再次响起。 小棉花和墨离,似乎不打算睡了,要熬夜看电视。 但冉青却疲惫得不行,准备休息。毕竟明天周一,他还要上课。 就在冉青准备离开时,堂屋通往墨离房间的木门却被推开。 穿着漂亮真丝睡裙、踩着一双可爱卡通拖鞋的少女端着一盘鸭脖,走了进来。 “嗯?你刚去阴间了?”看到冉青疲惫虚弱、脸色苍白的站在大缸旁,少女怔了一下。 她竟然猜到了冉青方才的行为。 强撑着疲惫开坛施法的冉青,此时困得眼皮在打架。 但面对少女的询问,他还是强撑着睡意、礼貌回应:“嗯,开阴坛试了一下……” 冉青模棱两可的说着,并未告诉少女命主牌的事。 作为六婶的女儿,她显然对走阴人的本事并不陌生。 看到冉青虚弱苍白的脸,少女端着盘子走过来,道:“听棉花姐说,你们今晚去了两个地方,你不但招魂问鬼、还撞见了死人坑和变婆……” 墨离单手端着盘子、右手向冉青伸来:“走吧,我扶你进去休息。” 少女白皙的手伸过来时,冉青下意识的想要拒绝,表示自己能走。 可右手刚抬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直接向前栽倒。 少女却毫不意外,面对栽倒的冉青,她右手张开、稳稳的扶住了冉青的胳膊,半搂抱半搀扶的撑住了冉青的身体。 “第一次当走阴人出行,就对自己这么压榨,你真当自己的铁人啊,”少女摇头感叹着。 此时的冉青,半个身体都倒在了女孩的怀里。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少女左手端着盘子,右手搂着冉青。 如此亲密的距离,冉青的鼻腔清楚嗅到了女孩身上淡淡的清香。 那是洗发香波混合着沐浴露的好闻气味。 对一个年轻的男孩来说,如此亲密的与同龄女孩近距离接触,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冉青见过厉鬼,撞过变婆,诡谲凶险的乌江鬼界都跑了好几次,算得上出生入死。 可和女孩子这样近距离接触,前所未有! 他连忙定了定神、站直身体,女孩也顺势松开了他的肩膀,只是右手又穿进冉青腋下、搀扶了冉青的胳膊。 “走吧,我扶你进去,”少女摇头道:“别大男人主义的逞强了,我扶你走几步又不会掉一块肉。” 两人的距离虽然拉开了些,可少女单手搀扶搂着他的肩膀。 走动间,冉青的胳膊清晰的感觉到了一团柔软的触感。 他瞬间猜到了那是什么,身体几乎本能的有些僵硬……嗯,不是全身都僵硬。 冉青的大脑,有些空白。 突发的状况,完全击穿了他的所有镇定和防备。 少女絮絮叨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完全没觉察到身边少年的异常。 “……气力透支对走阴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你刚开坛,急不得。” “别一下子压榨太狠,把自己给累死了。” 少女搀扶着冉青走进了隔壁的屋子,拉开灯,把冉青扶到床边坐下。 随后她将那盘鸭脖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对冉青道:“吃点鸭脖吧,我刚买来的,味道还不错。” 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开,冉青虚弱的坐在冰凉坚硬的床板上,有些紧张的喘着气。 他略微佝偻着腰,心虚的点头应是、不敢去看女孩的脸。 “嗯,多谢……” 冉青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局促了。 女孩则指了指墙角的两个礼盒,道:“那是我从香江带来的糕点,你有空记得吃,味道还不错。” “对了,我听棉花姐说,你今晚去招魂问鬼,问的是一个叫李红叶的女生?” 少女说完,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听到李红叶名字的冉青愣了一下,那种旖旎奇怪的感觉突然消失。 阴冷悲伤的感觉,攥住了冉青的心脏。他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在镜中被血尸拖走的女孩…… 冉青缓缓的坐直了身子,表情有些悲伤:“嗯,是去见李红叶。” 他并不否认这件事。 少女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冉青面前,道:“可以和我说说她的事吗?或许我能给你建议。” 少女直视冉青,眼中并没有八卦的好奇,而是严肃正经。 看着这样的墨离,冉青沉默了数秒,才缓缓道:“她是我隔壁班的……”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冉青平静的讲述着李红叶的故事。 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依旧讲得比较简略,只是大致将李红叶的情况、以及两家人的仇怨讲了出来。 最后又讲述了今晚招魂问鬼的结果。 李红叶居然还有一半的人性…… 冉青对此并不是很意外,他早已猜到李红叶的死有异常,今夜冒着风险去招魂问鬼、不过是想要确认这一点。 如今已经确认,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救她了。 但很明显,短时间内,冉青没有能力再去见李红叶。 李红叶一家三口都是捆绑在一起的,在解决那两只血尸之前,冉青只能暂时对那个女孩不闻不问——也没有能力去问。 而李红叶指点冉青去7014,或许就是让冉青去拿命主牌。 只有冉青多抓些鬼泡酒,增强气力、变得如六婶那般强大,能独自压制血尸。 他才有解救李红叶的希望。 冷静的讲述着状况,冉青的讲述条理清楚,很快说完了全部的故事。 名叫墨离的女孩听完后,轻轻点头。 “……原来是这样。” “半人半鬼……的确罕见,我也从未听闻过这种情况,”说着,少女看了冉青一眼:“我本来打算劝一劝你,刚开阴坛,不要对这件事太执着。” “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看起来,你应该暂时放下了吧?” 说着,墨离微微一笑,道:“暂时放下是对的,血尸那么可怕,你就算要管这件事、也不是现在。” 少女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好了,既然你这么聪明冷静,那我就不说废话烦你了,你早点休息。” 自从两人见面后,这还是冉青第一次见女孩微笑。 她站在床边、嘴角上扬,明亮的眼眸中似乎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微笑着注视冉青,少女道:“记得吃鸭脖……吃点东西再睡,你今晚会舒服很多。” 说完,少女转身离去。 她走得轻描淡写,像是简单的叙旧完毕。 冉青却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有些许的恍惚。 墨离这是在……关心他吗? 明明大家不过是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并不熟络。下午的时候,冉青说的话还把女孩气跑了。 可她却没有和冉青置气。 看到冉青疲惫归家、透支身体气力后,她不但主动过来送食物、搀扶冉青休息,甚至还试图劝说冉青冷静。 虽然因为冉青本就不是冲动的人,所以李红叶的事情上,女孩并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关心。 但她的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小小的照顾了冉青,担忧着冉青这个陌生人逞强送死…… 冉青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时间心情复杂。 不提及六婶的时候,这个女孩竟是如此温柔……和早上那个刻薄凶恶的面孔,简直判若两人。 第91章 危险的城市 拂晓的时候,冉青在胃部痉挛的钝痛中被饿醒。 光线昏暗的封闭屋子里,悬浮的微尘在空气中游弋,如同被冻结的星屑。 床头柜上的瓷盘凝固着褐色油渍,昨夜啃净的骨头在垃圾桶内堆积成奇怪的形状,像某种未完成的现代雕塑。 隔壁的屋子,隐隐约约的传来电视声响。 腔调奇怪的日语,伴随着悲伤轻柔的音乐,冉青听不懂、却莫名的觉得感伤。 墨离和小棉花,还在看电视…… 冉青摸索着拉开了屋内的灯泡,看到床头柜上老旧钟表的时间跳转到04:27——距离躺下不过短短两小时。 他的齿缝间还残留着鸭脖调料的咸味,可肚子却已经饥饿得像是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看来气力消耗太大,的确对身体不好啊。” 冉青拖着酸软的身体坐了起来。 睡了两个小时,他已经不困了。 可浑身的肌肉却泛着酸痛,像是高强度运动的后遗症。 最严重的是肚子里的饥饿,已经饿得他胃疼。 冉青走到墙角,把墨离给他的两盒糕点拆开。 一盒绿豆糕,一盒老婆饼,礼盒封装得非常精致。 但冉青此时饿得两眼发绿,根本没空研究这漂亮的礼盒,快速拆开后、狼吞虎咽的全部吃进肚子。 随着大量的碳水糖分下肚,胃里的饥饿感迅速被饱腹感取代,冉青坐在屋子里长舒了一口气。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体在快速消化这些食物。 看到时间还早,已经吃饱睡足的冉青拿出了真题卷,坐在灯光下开始做题。 期末考试刚结束,可以稍微偷懒一些,但不能一直荒废学业。 昨夜的招魂问鬼、直面变婆、开坛下咒……这接连的成功,让冉青终于有了身为走阴人的底气。 没有师父亲自传授本事是他的最大缺陷,但他确认了,靠看书、一个人琢磨,也能当走阴人。 “……这两天准备一下,等命主牌成功下咒,就可以去场坝了。” 冉青喃喃自语着。 场坝的那口井,冉青也不陌生了。 之前就在乌江鬼界里见过两次。 如今冉青选中了它,要去刨掉它现实里的老窝…… 甩了甩头,把这些复杂的思绪甩出大脑,冉青安心开始做题。 天快亮的时候,他出门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十颗猪眼睛。 公园路这边的菜市场,冉青第一次去。 但那些贩子听到冉青只要猪眼睛后,竟也和康乐菜场那边一样,全都态度和蔼、热情的免费赠送了冉青猪眼睛。 其中两颗猪眼睛是昨晚戴面具时邪主的祭礼,趁天还未亮,冉青丢到了黑暗阴影中、两颗猪眼睛被突然窜出来的山猴子抢走。 剩下的八颗鲜活眼珠,冉青带回家用之前做的淤泥酒浸泡,埋在了水泥院坝旁边的泥地中,为抓鬼做准备。 忙完这一切,天光终于放亮。 冉青进屋穿上校服外套,背上书包,挎着自己的帆布包,朝着学校走去。 帆布包里是他的恶鬼面具,以及其他的走阴器物。 如今月照城里没了大雾、白天不会有鬼祟邪物乱跑了,按理说没有危险,但冉青依旧谨慎。 他始终记得,班上的欧阳雪可能有问题。 而且昨夜去电梯楼撞见的邪窟,令冉青有些不安。 他隐约感觉,这座城市不太对劲。 之前蒙老七还来警告过,说乡下危险。 可如今看起来,城里也不算安全。 电梯楼里那个供鬼的神秘人,绝不是善类。 而两个菜市场里的贩子都对他热情得不正常……这座城里的左道玄门中人,或许比想象的还要多,不然这群猪肉贩子不会这么有眼力见。 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冉青看到小棉花趴在院坝门口呼呼大睡。 墨离的房间里鸦雀无声,不知道女孩是睡着了还是出门了。 冉青炒了三个菜,热了饭,叫上小棉花一起吃。 昨夜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棉花,此时却完全忘了那种恐惧。 炉火旁,她兴高采烈的和冉青分享着昨晚看的动画片。 “……墨离买的碟子好好看!” 小棉花一边吃饭,一边手舞足蹈的开心说道:“那个叫剑心的男生,好帅好帅!” “虽然他说的话听不懂,但是好喜欢,这才是好看的电视嘛。” 说着,小棉花又抱怨起了以前过的日子:“婶婶就喜欢听那些奇奇怪怪的山歌磁带,要么就是看山歌碟子。什么为贪吃野花脚朝天、什么大嫂喜欢玩小叔……又无聊又难听,根本就不好看。” 小棉花抱怨着六婶的老年人审美。 冉青却听得一愣:“啊?六婶还喜欢看电视?” 这家里也没有电视机和影碟机啊。 小棉花点头:“嗯,以前婶婶可喜欢看电视了,还和墨离抢电视看。” “后来被人用影碟机害了一次,婶婶就不看电视了。她说现在有人会利用影碟机、电视机下咒害人,这种奇怪的降头术连走阴人都会中招、惹到了会很麻烦。” “所以婶婶就把电视机和影碟机都卖了,都好早的事了。” 记忆混乱的小棉花,记不清具体过去了几年。 但那时候墨离还在家里,至少是两年前的事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六婶以前那么有钱,虽然住得破破烂烂,但家里的电器都齐全。洗衣机、电饭锅、电话都有,有电视机和影碟机才正常。 冉青还想再问以前六婶的事,但呆呆傻傻的小棉花却很难准确的讲清一件事的来龙去脉。 冉青问了许久,也没问清六婶是怎么被人用影碟机下咒的。 他只能将这个疑问暂时放下,专注吃饭。 吃完饭,冉青用屋子里的座机给扎纸店老板老羊皮打了个电话。 “杨老板,这两天请帮我准备四个蓑衣纸人,我要用。” 容貌粗犷得好似土匪的老羊皮,是六婶的老朋友,给六婶做了许多打杂的活。 如今六婶去世,这份人脉关系也传到了冉青手里。 冉青简单的提了要求,老羊皮就知道该怎么做,到时候去取货就行。 第92章 热心的外乡人 电话里,老羊皮听完了冉青的要求、并确认后,有些好奇:“冉老板,你要去抓厉鬼?” 老羊皮与六婶合作多年,如今听到冉青对蓑衣纸人的要求,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些纸人的用途。 冉青也不瞒他,回答道:“我打算过几天去场坝走一趟,那里有一口井。” 场坝的那口井,是六婶小册子里最弱的一只鬼,作为冉青出道第一次的抓鬼行动,这是最合适的磨刀石。 但老羊皮听了后,却有些迟疑。 “那个……冉老板,你对那口井知道多少?” 拿着电话的冉青,想了想,说到。 “六婶和我说过一些,说那口井里的水鬼,存在两年多了。” “水鬼怕阴气、纸人,离了水就没那么凶。只要想办法将它从井里引出来,它的本事就少了七成。” 这些是六婶在小册子里,对井中水鬼的分析。 小册子里,六婶很直白的分析了水鬼的弱点、特性,也总结了抓这只水鬼的最佳办法。 冉青只需要按照六婶指点的步骤去做就行。 冉青问道:“杨老板有什么指教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老羊皮的干笑。 “那个……冉老板……你说的这些走阴人的本事,我听不太懂。” “反正你要抓鬼,我全力支持。” “六姐都两年多没管月照城里的事了,这两年出了挺多的祸患。你要能把这些祸害除掉,简直就是一件积阴德的大好事。” “就是……嗯……我听说,那口井很凶啊。” “半年前有个外地来的游方道士,说是什么茅山传人,走南闯北诛杀妖邪无数。那道士听说巴南路有个水鬼,就一个人自信满满的跑去诛鬼,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横死街头。” “道士的尸体悬挂在路灯上,道袍被抓得烂兮兮的,尸体被水泡得发胀。” “法医尸检的时候,还从道士尸体的肚子里挖出一堆碎掉的铜钱,那道士竟然是被自己的铜钱剑给活活撑死的,肚子里的肠子、胃什么的全烂掉了,那死法简直吓人。” “还有三个月前,有个湿嬢婆帮人跳菩萨,算到主人家撞了巴南路那口井里的鬼,湿嬢婆大白天的去井里打了一盆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 “当天夜里,那个湿嬢婆就死在了主人家,死得不明不白。” “也是尸体被泡得发胀,像是在水里泡了很多天。” “就连湿嬢婆供的菩萨像,也碎了一地。” “我听说过那个湿嬢婆以前在安平市那边小有名气,不知为啥跑到咱们月照来,结果刚来就横死……” 老羊皮讲述着之前被水鬼害死的玄门左道中人,讲完后,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冉老板你刚入这行,一定要小心啊……” 他没直接说那水鬼很可怕、让冉青躲着点。 而从他讲述的这两桩故事里,冉青得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信息。 ——六婶两年多没管城里的事了。 意思是六婶两年没抓鬼了? 但与此同时,外地来的游方道士,以前在隔壁安平市活动的湿嬢婆,竟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月照。 还都热心的诛鬼…… 游方道士也就罢了,湿嬢婆这种骗人为主的左道也会这么好心? 冉青想了想,说道:“好的,我会谨慎的,多谢杨老板关心。” “但蓑衣纸人的事,还得麻烦杨老板,过两天我会到店里、到时候咱们再详聊。” 井中水鬼的凶险,冉青自然知道。 但怕鬼就当不了走阴人。 而且走阴人的本事,和其他玄门左道都不同。 走阴人的一些本事、器物,对厉鬼怪物有特殊的杀伤。 初开阴坛的他就像一个孩童,虽然力气弱小,但拿着专杀恶鬼的枪。 只要准备充足,再强的恶鬼怪物冉青也有一战之力。 最重要的是,冉青在乌江鬼界见过那口井。 那水鬼的确可怕,但没厉害到冉青惹不起的程度。 六婶已经总结了方法,冉青照做就行。 路都已经被师父铺好了,作为徒弟的他,若是连走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就别干这行了。 放下电话,冉青看向一旁的小棉花,困惑问道:“小棉花,六婶两年多没有出去抓鬼了?为什么?” 正趴在床边昏昏欲睡的小棉花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啊?有这事吗?不知道诶。” “墨离走后好像没多久,婶婶就不愿意带我出门了,天天把我拴在门口看家。” “她倒是偶尔会出去,但的确像是不怎么抓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变成鬼了?” 小棉花呆呆的说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冉青有些无语。 正事的确指望不了小棉花啊…… “算了,我还是去琢磨水鬼的事情吧。” 那只水鬼的战绩,的确有些吓人。 两个小有实力的玄门左道中人,自信满满的去诛邪,结果都栽了。 其中还有一个湿嬢婆…… 湿嬢婆这种左道在牂牁农村泛滥,十个里面就有九个是骗子,剩下一个是有本事的大骗子。 她们供“菩萨”,但供奉的“菩萨”不是正神。一身本事,大半是菩萨那里借来的。 《志怪录》中说,牂牁的湿嬢婆大多过得很一般。 就算有真本事,她们也很少上阵,都是以诈骗为主,见到太凶的东西就会躲开。 只是贫穷的西南山区,在村子里骗些乡下穷人,根本骗不了多少油水。 冉青小时候见过湿嬢婆跳菩萨,跳一下,湿嬢婆念念有词的拿一个鸡蛋。跳了大半夜,累得浑身发汗,只为了骗主人家的一竹篮鸡蛋、两只活鸡。 三个月前的那个湿嬢婆,明知水鬼凶险,还敢去招惹……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场坝那口井里的水鬼有什么宝贝不成? 冉青敏锐的嗅到这两件事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翻出了《巫鬼神术》,打开六婶的小册子,又仔细的琢磨起来。 第一次出门收鬼,先期准备必须做足。绝不能学审二嬢嬢,前期准备不做,遇到惹不起的就喊祖师……他可不想四十岁就暴毙身亡。 第93章 蓑衣纸人 阴冷的月光无声的洒落在枯井边缘,随风摆动的落叶,缓缓的飘过老旧残破的街道,渐渐飘到一个被黑暗笼罩的荒废院子。 堆积着发霉木片的院子里,地上滋生怪异的褐色青苔。 腐败腥臭的腐质泥土中,一口漆黑的深井静静的矗立着。 那黝黑的井口,像一个吞噬灵魂的漩涡,阴森渗人。 就连随夜风飘动的落叶,似乎也在畏惧躲避着井口,战栗不安的飘落在了院子的角落。 远处一根坏掉的城市路灯在月光下明灭不定,一闪一闪的昏暗灯光中,血红的【命】字一蹦一跳的从阴影中跳了出来。 悬挂在残破院门口的惨白灯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泛白的灯笼在阴风中抖动。 但那红色的【命】像是有生命一般,蹦蹦跳跳的跳进了院子,活泼且怪异。 直到它爬到了枯井边缘,阴风中抖动的灯笼依旧没有反应。 歪歪扭扭的站在井口,腥红的【命】字抖动着,那勾连的笔画出现了扭曲变形。 它像是歪着头的人类一般,“低头”打量着眼前的漆黑井口,像是在思索。 院门口悬挂的灯笼,抖动得更加急切。 那站在井口边缘的【命】字,突然发出嘻嘻的怪笑声。 下一秒,【命】字一跃而起,跳进了漆黑的井口。 阴冷的寒风自井底吹来,飞速下坠的【命】字,看到了井底漂浮的一张惨白人脸。 水花抖动声中,那张人脸似有所觉的仰起头来,看向了【命】字。 一人一鬼四目相对…… “?!” 沉睡中的冉青,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惊醒。 阴森的恶寒,如蚂蚁般爬遍了全身。 梦中的场景是如此真实,那种阴森恐怖的坠落感,像是他真的来到井边、跳进了那口诡异的水井…… “命主牌的下咒,体验这么惊悚的吗……” 冉青面色难看的喃喃低语。 方才的噩梦,分明就是以命主牌的视角,亲眼看到了诅咒落入井中。 强大的代入感,令冉青浑身发毛。 拉亮了屋内的灯光,冉青翻出了帆布包里的命主牌。 这块空白的木牌,此时又变得阴冷沉重起来。 只是木牌中央依旧空空荡荡,没有红字。 但命主牌的诅咒,已经成功种下。 今晚就可以动手了…… 冉青小心的收好命主牌,穿衣下床。 床头柜上的钟表,时间跳动在03:27。 他才睡了两个小时,但已经感觉不困了。 隔壁墨离的屋子里,飘来似有似无的电视机声音。 还是那种腔调怪异的日语,墨离和小棉花又一次熬夜看动画片。 冉青摇了摇头,走过去把通向堂屋的门关上,彻底隔绝了隔壁的声音,从桌子里拿出教辅资料开始学习。 虽然学《巫鬼神术》,看《审二嬢嬢诛妖传》耽搁了他的许多时间。 但算上不用睡觉空出来的时间,一进一出算是补上了。 冉青的生活,似乎一切照旧。 亮着灯学习了一宿,直到天亮后冉青才出门吃早饭,接着去学校上课。 但下午放学后,冉青回到家中吃了晚饭,就把身上的校服换下来,出门坐车。 当了走阴人,的确不能去哪儿都穿着校服,那样太过显眼。 冉青听从六婶的教导,花钱买了套便宜廉价的衣服,背着帆布包坐上去场坝方向的中巴车。 老羊皮的扎纸店,恰好就在场坝方向,离巴南路不远。 坐在满是柴油味的中巴车上摇晃了半个小时,下车后又走了一段路。 冉青带着小棉花来到老羊皮的那个偏僻院子里时,夜色已经降临月照城。扎纸店门口的昏暗灯光下,面容粗犷的老羊皮正在糊一个纸马。 看到冉青带着小棉花出现,老羊皮连忙起身招呼。 “已经按冉老板你的要求做好了,四个蓑衣纸人,昨晚挂在房檐下吹了一宿的冷风。” “天亮后放在那两口棺材里,盖着棺盖一直放到现在。” 老羊皮带着冉青走到扎纸店后面,在店后面的小棚子里找到那两口埋过人的棺材。 作为六婶的老朋友,这个面容粗犷的扎纸店老板对冉青非常热情。 帮忙做点纸人、偶尔打打下手、或是帮忙跑跑腿,就能和一个走阴人交好,这种好事任何扎纸店老板都不会拒绝。 推开棺材后,冉青看到棺材里躺着的纸人。 竹片编织的框架糊上纸,贴上纸做的衣服、戴上纸帽,再画出眉眼五官,就成了一个立体的纸人。 虽然凑近看模样怪异,甚至有些莫名渗人。 但从棺材里抬出来后,摆在阴影中、远远的看过去,几乎就是四个活人站在那里。 老羊皮的手艺,的确不错。 唯一的异常,是这四个纸人身上披着简陋的蓑衣。 ——说是蓑衣,或许不太准确。 严格来说,只是用许多枯黄的棕榈树叶披在纸人身上,看起来像是穿上了蓑衣,但这简陋的“蓑衣”并不能挡雨。 冉青把四个纸人摆在了院子里,并排排成一列。 随后请老羊皮关了院子里、扎纸店的所有灯。 “你和小棉花先进屋,把门窗紧闭,等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也不要看,”冉青严肃的交代叮嘱。 这四个蓑衣纸人,是冉青请鬼用的。 水鬼凶险,冉青要“请”几只野鬼过来帮忙。 等会儿院子里全都是游魂野鬼,除了走阴人的冉青外,就连小棉花都不适合在一旁观看。 听了冉青的交代,老羊皮连连点头,飞快的跑进扎纸店,把门窗全部关上。 很快,院子里阴风呼啸,怪异的脚步声、扎纸店门外来回游荡。 还有许多抓挠门窗的声音,像是外面的那些东西要进来。 老羊皮紧张的坐在墙角,听到外面传来冉青的低语。 “……天门开,地门开,五方游魂到家来。” “东面走来青面鬼,西方迎来赤发娘,南面招来断肠客,北方请到断头王。” 阴风呼啸中,男人的嗓音低沉古怪、像是有了某种奇怪的回音,好似很多人同时在外面低语,听得老羊皮浑身发毛。 他缩在墙角,惊恐的看到扎纸店里的那些纸人似乎鲜活了起来、想要动弹。 直到—— 叮铃铃—— 一阵急促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冉青的一声爆喝。 “……五方游魂到家中,今夜请归断头台!” “收!” 霎时间,扎纸店里的纸人们全都静了下来。 外面院子里的声音,也瞬间消失。 奇怪的脚步声、刺耳的抓挠声,呼啸的风声……这些全都消失。 小棉花开心的跳起来打开门,跑了出去。 阴冷的月光下,老羊皮看到那年轻的冉老板蹲在院子里,手中举着一个赶尸用的铃铛。 四个惨白怪异的纸人,围在他身边、披着干瘪发黄的蓑衣。 听到大门推开的动静后,那四个古怪的纸人竟猛地扭头、看向扎纸店。 老羊皮清楚的看到,那四个纸人的脸上,笔墨勾勒出的诡异人脸竟然对着他笑…… 第94章 龙眼问路 凌晨一点,场坝巴南路。 漆黑夜幕下的老旧市集,死寂无声。凌乱交错的小巷街道,像条褪色的布腰带蜷缩在月照城区边缘的皱褶里。 这里虽然与城区相连,但离中心城区太远、已经与农村没什么区别。 一栋栋老旧残破的低矮水泥房像沙丁鱼罐头般凌乱拥挤着,木头搭建的瓦片房摇摇欲坠的混杂其中。空气中漂浮着灰尘,脏兮兮的黄土路面上,不时能见到被车轮碾得干瘪的猪粪,以及一粒粒漆黑干硬的山羊屎。 这里是场坝的市集,每日都拥挤热闹,道路两旁的商铺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偶尔有卖馄饨、羊肉粉的店铺掺杂在其中。 每逢周日赶场,附近村子里的村民们还会拖猪拉羊、来到集上售卖。 那种人山人海的拥挤场面,走在集上连落脚都困难。是几年后青壮人口大量外流后再也见不到的盛景。 冉青来过这里两次,虽然场坝离学校所在的黄土坡很远,但这个集市上卖的衣服尤为便宜。 奶奶在世的时候,他每年都会攒钱来这里给奶奶买一套新衣服过年。 奶奶过世之后,冉青已经两年没来过场坝了。 如今踏着深夜的阴影,冉青戴着一顶竹木编织的枯黄篾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午夜过后的街市阴影中。 白天热闹繁华的市集,到了夜里死寂无声。 空荡荡的黄土路边缘,冉青举着赶尸用的小铃铛,轻轻的摇动着、发出叮铃脆响,沿墙而走。 阴影中,四道僵硬的人影排成一列、低着头跟在冉青身后。 冉青每走动两步,便轻轻摇动手中铃铛。叮铃脆响在黑暗中传开,那四道黑影便也僵硬的跟着他走动两步,动作僵硬却一致。 漆黑的巷子里,五道人影就这样亦步亦趋、一顿一顿的移动,远远的看起来莫名惊悚。 十字路口,唯一亮着灯的窗户里传来妇人恼怒的骂声。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休息一下是几个意思?老娘大半夜给你开门,是看你休息的?” 男人羞怒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老子都说了今天状态不好,先休息、缓一哈!又没说不来,你急个汆汆!” 清脆阴冷的叮铃声突然在夜风中飘来,屋子里争吵的两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闭上嘴。 男人本能的从床上弹起来,瞬间扑到窗边将窗户彻底关上。 同一时间,女人也动作小心的关了灯,屋子里瞬间一片漆黑。 阴影中,蜷缩在窗边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探出半边脑袋,透过窗户边缘窥视下方。 黑漆漆的巷子里,一个戴竹笠的人影举着铃铛、冷冰冰的从窗户下方走过。 随着铃铛摇动,这道人影身后的四个黑影僵硬且整齐的向前挪动,那僵硬古怪的动作,像是四个被拖着走的提线木偶。 男人惊讶的瞪大双眼,看到阴暗的月光洒落在那四个黑影身上。 它们的脸惨白古怪,笔墨化出的眉眼五官竟然好像在动……赫然是四个纸人?! 这一幕吓得男人心头一颤,身上的血液瞬间退去。 与此同时,那戴着斗笠走在最前面的人影似有所觉、猛然抬头。 竹笠下是一张惨白却年轻的脸,那冰冷的眼眸中、似乎泛着诡异的寒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如遭雷击、瞬间浑身僵直,恐惧的缩到了墙角。 “鬼……鬼……” 被吓到的男人脸上血色全无,身体抖得好似筛糠,彻底的疲软了下来。 而阴暗的黄土路上,冉青皱了皱眉。 但觉察到那人的窥视消失后,他只是摇了摇头,举着铃铛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间还不睡觉的人……真是少见。 为了不扰民,他特地等到后半夜才出行,没想到还是撞到了人。 清脆的铃声在黑夜中渐渐远去,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再也没有亮灯。 十分钟后,冉青来到了集市深处的一片废墟。 这里距离热闹的集市只有两堵墙的距离,穿过一条窄窄的小路就到了。 可这窄窄的几步小路,却像道生锈的闸门,将市集的热闹拦腰截断。 前方的废墟中,苔藓在墙根织成墨绿色的地毯,干硬的车辙印里滋生出青灰色的地钱。 斜倚在木瓦房上的旧门,被蛀出蜂窝状的孔洞,垂落的蜘蛛网爬满了褪色的门神年画。 这里,完全是许久无人涉足的荒凉废墟。明明地处热闹市集之中,却好似深山老林中被人遗忘的角落。 小棉花站在冉青脚边,看着前方的阴暗废墟,眼眸中闪烁着好奇:“奇怪……这废墟里怎么感觉不到阴气?” 举着铃铛的冉青也眯起了眼睛,的确感觉不到任何阴气或者怨气。 这个黯淡月光下的残破废墟安静死寂,无比正常。 正常得有些邪门。 根本不像是一个有厉鬼盘踞的地方。 冉青思索了数秒,从帆布包里摸出一颗干瘪的龙眼。 单手捏碎龙眼的外壳后,握在手中沉默了数秒,最后把这颗龙眼抛了出去。 落地后的龙眼在干硬的黄土路上滚动了起来,很快滚动到了路中间。 但黯淡的月光下,这颗龙眼滚到路中间后就原地打转,似乎找不到方向。 它滴溜溜的原地滚了两分钟,最后彻底不动了。 小棉花惊讶的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情况?龙眼问路居然问不到?” 冉青却直接迈步上前,道:“被隐藏了……” 冉青的面色,有些许的凝重。 这只井中水鬼,比他预想的还要邪门古怪。 完全感应不到阴气,龙眼问路原地打转,这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冉青走到路中间,半蹲了下来,从帆布包里开始往外拿东西。 傩戏面具,香灰,两根蜡烛,三支线香。 将香灰均匀的在地上洒出一个圈,冉青把蜡烛摆放在圈内,先点燃了蜡烛、再用蜡烛点燃线香。 看到冉青的布置,小棉花瞪大了眼,似乎猜到了什么——冉青的这个布置,分明就是一个简单的阴坛。 数秒后,冉青将傩戏面具戴在了后脑勺上,半蹲在燃烧的蜡烛线香前,右手掌心向下、按在了地上。 “开!” 一声低喝,阴冷的气息顺着冉青的掌心不断流淌到地下。 渐渐的,小棉花感觉废墟中的月光有了些许的恍惚。 呆呆愣愣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然一惊。 因为她的耳朵,竟然听到了喧嚣热闹的集市声! 惊愕的小棉花茫然转头,发现在身后来的那条阴暗小路尽头,竟然有灯火照明、以及影影憧憧的人影走动。 方才还空旷死寂的街巷,此刻竟变得满是人影。 第95章 鬼市 “这里是……” 惊愕的小棉花瞬间缩到了冉青的脚边,紧张的看着那窄窄的小路尽头。 来时漆黑无光的街市道路,此时竟人影憧憧、变得热闹非凡。 这难以理解的奇怪场面,把小棉花吓到了。 冉青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燃烧的香烛,轻轻的呼出一口雾气。 “……这里的阴气太重,已经扭曲了这片土地。就像电梯楼的那个死人坑上面一样,和阳间隔开了,形成了一个很小的虚假世界。” “《巫鬼神术》上说这种地方叫做鬼市,也叫鬼界。” 冉青轻声讲述着,眯着眼注视前方那条窄路中的人影。 那些都是被这个鬼市吸引过来的游魂野鬼,它们游荡在这个鬼市之中,浑浑噩噩,很多甚至忘记自己已经死了。 而其中的一些游魂野鬼,因为阴气的滋养,在鬼市中渐渐变得凶戾残暴、成为了厉鬼。 冉青从帆布包里摸出了一点香灰,重重的按在了小棉花的脑袋上。 “等会儿跟着我走,不要乱说话,更不要一惊一乍的,别被那些游魂野鬼看出我们是活人。” 冉青压低了竹笠,瞥了脚边燃烧的香烛一眼。。 “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线香燃尽前回来。” “如果让鬼市里的那只水鬼察觉到活人进来,不管它是躲起来,还是冲过来杀我们,都会很麻烦。” 小册子上的诛鬼步骤,是要提前设好陷阱、将水井里的水鬼引出来,然后再收。 如果陷阱没设置好,水鬼就冲出来……那冉青和小棉花只能逃了。 且不提在恶鬼的地盘上跑出去的成功率有多少,即便逃出去了。这次惊扰了水鬼,下次再想把它引出来难度可就大了。 冉青低声向小棉花分析着事情的严重性。 他有点担心这个一惊一乍的小女孩到时候发出什么动静,把鬼市里的游魂野鬼们惊扰了。 但能出入幽冥的小棉花,是他最重要的指路标,在这种类似于乌江鬼界的阴间行走,哪怕是六婶都要有小棉花引路。 听完冉青的叮嘱后,小棉花自信满满的道。 “放心吧冉青,我虽然胆小,但我只怕那些厉害的东西。” “这鬼市里都是群游魂野鬼,它们根本吓不到我,我吓它们还差不多。” 作为南洋秃子养的乩童,小棉花除了能出入幽冥外,也能撕咬怪物厉鬼。 只是她欺软怕硬得很,见到强大的恶鬼怪物就会瑟瑟发抖。 如今听到集市里都是群游魂野鬼,小棉花顿时不怕了。 她原本夹着的尾巴,此时也翘了起来,骄傲的在屁股上摆动。 冉青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不放心的又往她头顶拍了点香灰。 “总之跟紧我,别乱跑。” “这里面也不全是游魂野鬼,也会有些生前凶恶的野鬼在鬼市里待久了、变成恶鬼。” “咱们得小心低调。” 听到冉青说鬼市里还有别的恶鬼后,小棉花刚翘起来的尾巴顿时又焉了。 她乖乖的跟在冉青身边,不敢再嚣张。 冉青则压低了竹笠,看着前方那条窄窄小路尽头的光影、响动,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四个纸人径直的走了过去。 他作为走阴人,本就是半人半鬼、阴气入体的体质。 行走在鬼市之中,足以鱼目混珠,寻常厉鬼都看不出他是活人。 小棉花是乩童,冉青稍微给她拍点香灰、加点阴气,也能伪装成死人。 就这样,冉青他们排成一列、穿过了狭窄的小路,来到了之前走过的集市。 方才来时空荡死寂的集市上,此时却热闹非凡。 一盏盏昏黄的灯笼悬挂在街市两边,泛黄的昏暗光线下,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阴气、雾气。 影影憧憧的鬼影在这热闹的集市中蠕动,看上去热闹繁华。 道路两旁的店铺里,一间间大门敞开的店铺之中,一个个或瘸腿、或瞎眼、或歪脖的诡异死人站在门边,大声呼喊。 它们的摊子上,堆着一些腐臭的鱼头、羊头、狗头,亦或是一些发臭的内脏。 冉青带着小棉花走进街市之中,四个纸人僵硬地跟在他身后。 嗅到空气中蔓延的腥臭阴气,这四个纸人蠢蠢欲动。 可冉青头也不回、只是向前走着,空气中就好似有无形的丝线拖拽着这四个纸人。 它们被迫僵硬的跟随着,只能不断的转动脑袋,饥饿眼馋的看着两边摊子上的那些腐臭烂肉。 小棉花紧张的贴着冉青的脚,两人穿梭在鬼影森森的集市之中。 在漆黑的乌江鬼界里行走都不怕的小棉花,此时却紧张不安的不断扭头打量四周。 生怕突然从大雾中窜出一只恐怖厉鬼。 冉青脚步不停,面无表情的观察大雾中的街市。 雾中那些影影憧憧的鬼影与他们擦身而过,大多死状凄惨、浑噩呆滞。 一个个面容可怖,满身血污。 月照城不大,但终归是座城市。每年死在城市各个角落的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被这处鬼市吸引,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而这些游魂野鬼聚集得越多,此地积聚的阴气也会越强盛。这样的增长下,井中水鬼也会更强大…… “这种玩意儿竟然是六婶小册子里最弱的?” 冉青喃喃低语着,感到些许的荒诞。 怪不得之前来的两个玄门左道中人都栽了,这根本不是寻常厉鬼啊! 小棉花听到冉青低语,有些恐惧、又有些紧张好奇的打量四周,低声喃喃道。 “冉青,那些摊子上的东西是真的吗?” “那些死鱼烂肉啥的……” 冉青瞥了她一眼,摇头:“人死后会变成游魂野鬼,很多动物也一样啊,只是基本看不到而已。” 看着街市两边的那些摊子,以及摊子上的诡异商品,冉青眼神冰冷。 “而且这些烂肉内脏,还不一定是动物的呢……” 冉青的话吓了小棉花一跳。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连忙贴近了冉青。 就在这时,一只粗壮却冰冷的死人手臂,突然从后方按在了冉青的肩膀上。 紧接着,一个凶戾暴躁的声音,在冉青身后响起。 “……卖肉吗?兄弟。” 第96章 子死母活 暴戾凶恶的声音响起,小棉花瞬间僵在了原地、不敢乱动。 能说话的鬼…… 她开始紧张起来。 冉青则脚步一顿,随后缓缓转身。 阴沉的迷雾中,一个嘴歪眼斜、身形魁梧的屠夫壮汉拎着血淋淋的杀猪刀,目光凶戾的注视他。 腥红的鲜血在屠夫的围裙上不断滴落,淡淡的血腥气迎面扑来。 四周的鬼影们瞬间散开了,冉青和小棉花身边顿时空荡。 看到这凶神恶煞的屠夫,小棉花有些紧张。 “……怎么办啊冉青?”小棉花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屠夫不是很可怕,连她都能收拾。 可如果在集市上打起来…… 冉青目光一冷,手中的铃铛轻轻一抖。 瞬间,他身边站着的四个纸人顿时尖利怪叫起来。 原本被无形丝线拖拽着移动、动作僵硬的四个纸人,瞬间暴起、动作灵活却狂暴扑倒了这个屠夫。 阴冷的迷雾中,被扑倒在地上的屠夫疯狂挣扎,愤怒的咆哮。 可那四个纸人踹开了它的屠刀,死死地按着它。 紧接着,四个发狂的纸人怪笑着、扑在屠夫身上疯狂撕咬。 迷雾中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小棉花惊恐的瞪大双眼,连忙缩到了冉青脚边,不敢去看那血腥的场景…… 三分钟后,冉青和小棉花离开了那处街口,来到了一条宽敞却开始空荡的主路。 这里黄土路要宽敞许多,是集市中的主路。可两边的街市却门窗紧闭,只有一些浑噩呆滞的游魂无意识的游荡到这里。 悬挂在道路两边的灯笼,也变成了惨白无光的白灯笼。 鬼市中的热闹繁华,似乎远离了这里。 小棉花好奇的看着身后,那四个纸人变得血淋淋的、身上沾满了血,但墨水勾勒出的眉眼五官似乎变得鲜活了一些。 小棉花喃喃道:“这纸人这么厉害的吗……” 她以前可没见过婶婶用纸人。 冉青瞥了她一眼,道:“我要有六婶的本事,就不用背着这四只野鬼到处跑了。” 他的脚步,有些许的沉重。 看似他拖着四个纸人走,实际上是他背着四只鬼。 背上的那种冰冷阴寒触感,令人不适。 看着眼前这条空荡阴暗的街道,冉青缓缓的停了下来。 “……小心一些,我们应该快到了。” 这附近的场景,与噩梦里有些相似。 那口井应该就在附近。 但冉青找不到方向,只能跟在小棉花身后、让小棉花带路。 趴在地上嗅了嗅的小棉花,很快选定了方向。 “这边……” 她带着冉青往前方更加阴暗无人的街道走去,空气中的阴冷寒意渐渐变得强烈。 冉青看着前方的惨白灯笼,回忆着老羊皮跟他说的故事。 这口井里的水鬼,本来是一个柔弱新媳妇,因为有一只脚是跛的,所以嫁到夫家后婆婆对她非常不满。 但她很孝顺听话,从不敢和婆婆斗嘴,无论婆婆拿她撒气还是无理取闹的骂她,她都逆来顺受。 有时候连附近的街坊邻居都看不下去了,会过来劝,但她的婆婆却只会骂得更凶。 “你是不是跟这个小母狗有一腿啊?我家的事关你屁事!” 渐渐地,左右邻居都被骂得不想管了。 儿媳的一味柔弱退让,也没有让婆婆满意,反而让婆婆看这个跛子更加不顺眼。 好在丈夫对媳妇还算不错,夫妻两人是自由恋爱,平日里还算恩爱。 丈夫在离场坝不远的月照钢铁厂上班,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并且随着时代变革、如今的工人早已没有以前吃香。 但婆婆依旧对儿子充满骄傲,对儿子娶了这么个跛子愈发不满。 她张罗着要让儿子儿媳离婚,要给儿子娶一个好看健全的新媳妇,为此吵闹了两年、动不动就要死要活。 直到两年前的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这户人家又吵了起来。 倚老卖老的老人骂着儿媳,骂着儿子,吵完架的儿子满腔怒火、出门去找朋友喝酒了。 留在家中的婆媳两人,很快又吵了起来……或者说,老人坐在门口单方面的咒骂儿媳。 最后,儿媳被骂得受不了、大晚上一个人跑出家门,就此失踪。 过了几天,儿媳的尸体在离场坝两公里远的河道里打捞上来,说是失足坠河。 丈夫浑浑噩噩的把媳妇埋了,就此变得沉默。 婆婆却兴奋不已,到处请媒人说亲。儿媳妇才死了没多久,就请了媒婆和朋友到家中商量。 可那惨死的媳妇,却变成了水鬼。 夜晚,它顺着河道游到了家门口的水井中,从水井之中爬出来,把婆婆、婆婆的朋友、丈夫、媒人……一共六人,全部害死。 第二天人们发现这屋子里的死人时,尸体全都泡得发胀,像是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 那口本来在几百米外的水井,井口也莫名其妙的移到了这家人的院子里。 水鬼害人的说法,不胫而走…… 回忆着老羊皮说的故事,冉青打量着沿途的房屋,试图找到一个有井的废弃院子。 却在这时,一旁巷子里的阴影中,突然窜出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惊恐的老妇人。 她一把抓住了冉青,惊恐的哀求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儿媳妇要害我!” “不是我害死她的!她疯了!她疯了!” 惊恐的老妇人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冉青走阴人的感知竟然没有察觉到。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后退。 却发现这个老妇人像是黏皮糖一般死死的黏在了他的手腕上。 冉青后退的动作,竟也拖拽着这个老妇人向前踉跄了两步。 四目相对,老妇人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快带我离开这里!”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老妇人惊恐的哀求冉青,冉青还没来及有反应。 老妇人身后的阴影中,一阵阴风突然吹来,黑暗中冒出一张苍白老实的脸。 男人看着老妇人,以及被老妇人死死抓住的冉青。 他上前一步,搀住了老妇人,低声道:“妈,你不要怕,春兰不会害你的。” 说话的同时,面色苍白的男人竟也抓住了冉青的胳膊。 男人冰冷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冉青:“春兰不会害任何人……我们一起回去见她,她会原谅我们的。” 被男人抓住的冉青,感觉到了阴冷的寒意。 路旁的惨白灯笼,在阴风中轻轻抖动。 一旁的小棉花吓得浑身皮毛乍起,惊恐的看着这诡异的母子二人。 冉青的眼神,有些许的震惊。 这个老太婆……竟然是活人! 恶鬼盘踞的鬼市里,有活人? 第97章 家里进了鬼知不知道 此时的冉青,被一左一右的两只手同时抓住。 左臂传来的寒意如冰锥刺入骨髓,冰冷的死人手臂惨白中泛着诡异的青灰。 抓住右臂的手如干瘪的枯藤般瘦弱,开裂的乌黑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的皮肉里。但这只手,却有着活人才有的温度、实感。 眼前这个头发凌乱、满脸惊恐的老太婆,不是恶鬼。 但她的儿子,却变成了伥鬼。 这实在是……奇怪。 冉青的大脑,飞速运转。 伥鬼,《志怪录》中提到的特殊异类。 虽然称为鬼,却和真正的鬼不同。 所谓的鬼,是从人死后的尸体上诞生的邪祟。它们拥有着尸体的记忆,但身为人的那一面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诞生的、邪祟且不祥的死物。 但伥鬼不同,伥鬼保持着生前的人格、记忆,却被强大的邪物奴役着,没有自由、日夜不停的受着精神上的摧残与折磨。 最后,这些伥鬼会变得疯癫,甚至会比寻常的恶鬼还要残忍、恶毒。 一旦奴役它们的邪祟死去,这些伥鬼也会跟着消亡。 冉青小时候曾听寨子里的长辈们讲过,山里的山魈会吃人,一些活了很久的老山魈还能把人变成伥鬼。 曾有个村子里的老人上山挖草药时被山魈拖走,失踪了一段时间,某天夜里、老人托梦给家中最孝顺她的小儿子,骗小儿子深夜去山里的某个溶洞、说溶洞里藏了金子。 小儿子信以为真,听母亲的话去山里找金子。好在小儿子的娘舅撞见了此事,看到外甥上山、猜到出事了,连忙带上村里的青壮跟随。 最后大家在溶洞里找到一只皮毛发白的老山魈,以及被啃了一半、已经开始发臭的老人尸体…… 回忆着伥鬼的故事,看着眼前这个死死抓着他手腕的伥鬼,冉青沉默了一瞬。 这个伥鬼,应该只是把他当做鬼市里的寻常野鬼了。 怪不得这附近没有游魂野鬼,原来靠近了会被抓走。 思索中,冉青一言不发的任由男人把自己拖走,没有任何反抗——他正愁找不到路,这只伥鬼恰好帮他引路。 反倒是被儿子搀扶着的老妇人,惊恐的瑟瑟发抖。 她瘫软在地上,绝望哀嚎。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街巷的阴影中,又是一阵阴风刮来。 一个穿着喜庆红衣服的中年妇人,阴恻恻的走过来、扶起了老妇人。 “他三婶,要吃饭了,你怎么还乱跑?快回去,我们喂你吃饭。” 冉青瞥了一旁阴影中的小棉花一眼,给小棉花使了个眼色。 小棉花顿时躲了起来。 就这样,冉青和老妇人被两只伥鬼拉着走进了阴影之中,它们穿过一条阴暗的黄土路,很快来到了一个院墙坍塌的废弃院子外。 院门口,挂着一个惨白的灯笼。 看到这个灯笼的瞬间,冉青默默的往自己额头拍了一点香灰,增加了身上的阴气。 四个纸人僵硬的跟在他身后,来到这个院子附近后,冉青空闲的右手轻轻摇动了铃铛。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黑暗中飘荡,那四个纸人无声无息的散开了,消失在院子四周的阴影里。 院门上挂着的白灯笼,似乎有所察觉。 可它刚抖动了几下,两只伥鬼便拖着老太婆和冉青跨过院门。 白灯笼很快安静下来。 ——如果是冉青一个人靠近,绝对没这么容易进入。 跨进院子后,冉青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院子里的那口漆黑深井上。 阴森的井口,似乎有吞噬人的诡异力量。 冉青只是多看了两眼,就感觉有些发晕,连忙移开了目光。 而两个伥鬼把他和老太婆拉进了院子里后,冉青被拉到了院子边缘靠墙的角落中站着。 眼神冰冷、脸色苍白的男人,直勾勾的盯着他,道:“站在这里,不准动!” 说完,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男人转身离开。 完全不担心冉青这个游魂野鬼乱跑。 而那个老太婆,被拉到看起来快要坍塌的木瓦房门口坐下。 摇摇欲坠的老旧木瓦房门口,摆着一张发黑发黄的旧桌子,一张漆皮脱落的小凳子。 两个伥鬼将老人强行按在了小凳子上,不许她离开。 老妇人惊恐颤抖,坐上凳子后却不敢起身了。 她身体抖得好似筛糠,不断的喃喃求救。 “我不要吃饭……我要走……” “不是我害死她的……” “她疯了!她疯了!” 老人的惊恐求饶,身边的两只伥鬼毫无反应。 她面前的老旧木桌子上满是刀痕,桌面还凝固着许多恶心的油污、血渍。 这时,又是阴风飘过,有两只伥鬼从院子外飘了进来。 欢快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肉来了!” “他三婶,你最喜欢吃肉,我们给你弄来了!” 两个中年妇人裂开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它们一个端着破烂瓷碗,另一个掐着一条死蛇、拎着两只死老鼠。 还在滴血的死蛇和死老鼠被丢在了桌子上,那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男人摸出菜刀,直接在木桌上开始狂剁,很快就把死蛇和死老鼠剁成了一截截的烂肉,装进了瓷碗里。 蛇皮下蠕动的寄生虫密密麻麻的和蛇肉混在一起,死老鼠的肉则变得毛茸茸的,皮毛和肉混成一团。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脸色铁青、喉咙有些发痒。 他的手缓缓的垂落在身后,将帆布包里猪眼睛一颗颗的摸了出来。 黑暗的角落中,一颗又一颗被浸泡过的猪眼睛从冉青的手中掉落。落地后,这些猪眼睛像是有生命一般、悄悄地沿着院墙的阴影滚动。 而那被按在木桌子前的老太婆,惊恐的挣扎:“我不吃!我不吃!” 可她的儿子,却面色阴戾的抓起瓷碗里的烂肉,一把接一把的强行往老人的嘴里塞。 “妈!我喂你吃饭!”儿子面色阴戾凶恶,说的话却无比温柔:“你小时候一口一口的嚼给我吃,把我养大,现在轮到儿子孝顺你了。” 腥臭的气味在院子里飘散,老人惊恐挣扎,却被其他伥鬼死死的按住。 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儿子,不断的将恶臭的烂肉一点一点的硬塞进了母亲的嘴里。 那恐怖的画面,冉青甚至不敢再看、连忙低头,生怕多看一眼就要呕出来。 他隐约猜到了这个老太婆还能活着的原因。 第98章 符水 “妈,多吃一点,你平时最喜欢吃肉了。” 院子里,面色阴戾疯狂的儿子,语气温柔无比的说道:“现在没有人跟你抢,家里的肉全是你的。” 三个破烂瓷碗里的腥臭烂肉,就这样一把接一把的强行塞进了老太婆的嘴里。 惊恐绝望的老太婆,脸上沾满了血污。 却无法挣脱。 而那四个围在她身边、将她死死按住的伥鬼,脸上满是疯狂且狰狞的笑容。 缩在墙角的冉青,僵立不动。 用淤泥酒浸泡、埋在地下一天一夜的猪眼睛,吸足了阴气。如今一颗接一颗的从他手心坠落在地,悄无声息的滚动到院子的角落中。 隐约间,八颗猪眼睛在黑暗中围成了一个圈。 冉青的手,在帆布包里摸索,很快又悄无声息的拿了出来。 灰白的香灰,被他握在手心中、如沙漏般向地面缓慢流淌。 这些从冉青手心里滑落的香灰,吸取了冉青身上的阴气,落地后竟也像是有生命一般,沿着院墙边缘开始缓慢蠕动。 一条香灰形成的白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蔓延。 那四只狰狞的伥鬼却只是兴奋大笑,没有觉察到角落里的异常。 这时,院子外面又来了两只伥鬼。 它们拖着两个浑噩的游魂进了院子,把这两只游魂拖到冉青站的墙角,与冉青并排站立着。 两只伥鬼,其中一个满脸皱纹、戴着黑色的狗皮帽、穿着脏兮兮的黑褂子,是牂牁农村最常见的老人形象。 看到这个老人出现,被按在凳子上的老太婆拼命挣扎大叫。 “老头子救我!不是我害死小春兰的!” “我没有想要害死她!是胡老五骗我做的!” “快救我!” 老太婆浑噩呆滞的眼珠里,充满了绝望惊恐,已经神志不清了。 被喊作老头子的老人听到求救声,却只是冷笑着走到了木桌子旁。 他伸手抓起了瓷碗里的腥臭烂肉,也将烂肉往老太婆的嘴里塞。 一个儿子,一个丈夫。 拼命挣扎的妇人,就这样被她的两个至亲按着、强行塞满了一嘴的血腥碎肉。 最后,三个破烂瓷碗里的碎肉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伥鬼们这才松开了瑟瑟发抖的老太婆,任由她趴在地上哭嚎:“我没有害死小春兰……不是我害死的……” “是胡老五……都是胡老五干的!” “他骗我给小春兰喝他的符水,说小春兰喝了符水就会乖乖离开我家。” “我没有想害死她!” “不是我干的!” 老太婆恐惧的哀嚎求饶,不断地朝着那口深井磕头。 那漆黑冰冷的井口里却死寂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围着老人的六只伥鬼,它们站在残破阴暗的院子里阴森怪笑。 作为旁观者的冉青,却注意到老太婆这番浑噩绝望的求饶哭诉中,提到了…… 胡老五……符水? 牂牁地区,乡下用别人家里的排行称呼他人很常见。 什么张老三、刘老二。 这样的称呼本没有什么问题。 可冉青此时却莫名的不适。 因为他认识几个不按家中排行来称呼、还与玄门左道有关的人。 冉老三、墨六姐、蒙老七…… 六婶和冉青的父亲,都没有兄弟姊妹,却有老三、六姐的称呼。 这个胡老五,莫非…… 冉青不断的思索着,手心中的香灰在身后缓慢坠落。 已经是第三把香灰了,只剩最后一点。 可就在这时,那六只伥鬼折磨完老太婆,竟全都看了过来、看向了墙角站着的三只游魂。 冉青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 那六只伥鬼,径直的飘了过来。 两个诡笑着的中年妇女,将冉青身边的呆滞游魂拖了出去。 那个呆滞的游魂穿着皮衣牛仔裤,松垮垮的裤腰皮带上挂着一条金属链子。干瘦的身体如同一只瘦猴,手腕上纹着一只蝎子,染黄的头发间只剩半个干瘪的脑袋,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死状极惨。 它浑浑噩噩的被伥鬼们拖到了井边,强行按在井边跪下。 黄毛垂落的半边脑袋上,耳朵挂着的银色耳环在寒风中叮铃作响。 它活着的时候,必然是一个风驰电掣、骑着摩托车在城里乡镇来回驰骋的新潮男儿。 但此刻,却浑浑噩噩的被按在井边跪下。 漆黑阴冷的井口,像是有无形的吸力。 那跪在井边的游魂虽然呆滞,可跪下去的瞬间却本能的挣扎了起来,想要逃离。 可六只伥鬼死死的按住了它,令它无法挣脱。 它那干瘪的半边脑袋,被一点点的按到了井口的阴影中。 下一秒,惊悚古怪的画面出现了。 脑袋被按到井口里的黄毛游魂,它的脑袋开始不断地拉长,像是哈哈镜里的倒影。 明明脖子以下的身体还维持着正常的身体比例,可脖子以上却诡异的拉长变形。 黄毛游魂,凄厉痛苦的惨叫了起来。 那井中的吸力,不断的将它的脑袋往井里吸。 渐渐的,拉长变形的区域从脖子蔓延到了它的肩膀。 它像是被巨力吸住了一般,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的往井中吸去。 漆黑的井里,传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好似吸管在吸饮料一般的声音。 哧溜——哧溜—— 吮吸的声音每出现一次,黄毛游魂的身体就变形一分。 最后,它整个身躯都被拉长变形、只剩两只脚还在井口外挣扎。 伥鬼们站在井边一动不动,冷冰冰的看着黄毛游魂被彻底吸进了井里。 直到黄毛游魂彻底消失后,它们才猛地转过头、看向墙角剩下的两只游魂。 被六双冰凉眼珠同时注视的冉青心头一颤,握香火的手竟有些冒汗。 这些伥鬼,分明是要把抓来的游魂拿去喂井里的水鬼。 如今…… “不要是我啊!” 冉青在心中喃喃道,注意到黑暗中的香灰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他的手,在帆布包里继续摸索,将一根根拴着红绳的小人抓到手心、注入阴气后,再将这些红绳小人一根根的丢进身后的阴影里。 落地后的红绳小人,直接消失在了香灰围成的圈子中。 而那六只伥鬼,已经向冉青飘来。 第99章 水中鬼 阴冷的寒风迎面扑来,看到六只伥鬼朝着自己飘来。这一刻的冉青,心中有些焦急。 ——怎么这么倒霉的就恰好选中了他? 还没有布置好啊! 红绳小人们没有全部到位! 冉青有些焦急,看到六只伥鬼向他飘来的场景,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将红绳小人一只只的悄悄丢下去,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可一旦将一整把的红绳小人同时丢出…… 这六只伥鬼只是死了,不是瞎了聋了。 冉青的脸色有些难看,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拼。 却在这时,院墙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凶戾狂暴的犬吠声。 那刺耳的犬吠声宛如一只食人的恶犬在咆哮,突然在阴暗死寂的鬼市中响起,无比刺耳。 院子里的六只伥鬼同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犬吠声传来的方向。 而听到犬吠声的冉青心头一惊,随后有些欣喜。 是小棉花! 狂暴犬吠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本能的将手中抓着的一把红绳小人全都洒了出去。 红绳小人们在夜风中绷直身体、连绵不断的落在了地上的香灰之中,院子里响起了咻咻咻的破风声。 但这声音太轻微了,完全被院子外面的凶戾犬吠声盖过。 六只伥鬼转头看去,那院门口挂着的惨白灯笼突然飘出,朝着那不断飘远的犬吠声追去。 最后,犬吠声彻底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之中。 惨白的灯笼也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有些许的担忧——小棉花被那个白灯笼追逐,扛得住吗? 但六只伥鬼已经飘到他身边,同时按住了他。 冉青不受控制的被伥鬼们拖到了井边,和那个黄毛游魂一样被强行按在井边跪下。 哗啦啦—— 漆黑的井里,突然传来了冰凉的水声。 跪在井边的冉青,隐约看到了漆黑井底泛起了某种阴冷的水光。 他的眼角余光,不断的扫视四周的院子。 残破院子的阴影中,他能隐约感觉到那些红绳小人在沿着香灰奔跑。 可冉青的脑袋,已经被伥鬼们按住、强行按向井口。 井里,无声无息的浮现一张惨白怨毒的人脸。 它漂浮在井底的黑暗之中,直勾勾的盯着冉青,开始像一条蛇般沿着井壁缓慢上升。 惨白的人脸,在冉青的视野中不断放大。 冉青感受到了那种阴冷寒气接近,竟有些不能呼吸。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红绳小人们,还在院子边缘的香灰中跑动。 哗啦啦的水声,却越来越近。 最后,那张惨白的人脸飘到了冉青近前。 它直勾勾的盯着冉青,完全漆黑的眼珠、诡异渗人。 惨白的脸上不见血色,一根根乌青的血管在她眼眶四周凸起。 一人一鬼几乎近在咫尺。 冉青却怔了一下。 这水鬼的眼珠……也是黑的? 这似曾相识的漆黑眼珠,竟莫名的让他联想到了李红叶。 而阴风扑面而来,那漂到近前的水鬼对着冉青裂开了嘴,准备进食。 它的下巴不断拉长、污血流出的嘴巴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拉长成了一个惊悚恐怖的角度、好像一条即将进食的蟒蛇。 冉青的脸部皮肤,感受到了强大的吸力。 他的脑袋,似乎已经在这股阴寒刺骨的吸力中开始拉长变形。 ——等不了了! 再拖下去,必死! 死亡的阴影抓住了冉青的心脏,他再也按耐不住。 放在帆布包里的右手,猛地握住了那柄死人骨头绑成的木槌。 被伥鬼们死死按住的他,保持着跪下低头的姿势。 可帆布包中伸出来的右手,却恶狠狠的握着木槌砸向井口。 咚! 一声沉闷的脆响,死人骨头制成的木槌砸在了水鬼的脸上。 猝不及防的水鬼,直接被砸了一个踉跄、似乎懵了。 而左手摸出傩戏面具的冉青,几乎在木槌砸出去的瞬间就将面具按在了脸上。 动作熟练准确又快速! 血红的巨大眼珠,在冉青的脸上睁开。 用力按着冉青的六只伥鬼,直接被巨力震开。 漆黑的井底,传来了女鬼怨毒凄厉的嚎叫。 “……走阴人!” 它竟然认出了冉青的身份。 而戴着傩戏面具的冉青疯狂后退,已经退到了院子中央。 那六只伥鬼怨毒的盯着他,从四面包围过来。 漆黑的井中,一张怨毒的面孔时隐时现、似乎在那里窥视冉青。 可它竟然没有直接出来。 哪怕被冉青砸了脸,这只水鬼竟也躲在井底不出来。 冉青感到惊讶——好谨慎的水鬼! 这么谨慎胆小,真的是恶鬼? 正常来说,厉鬼都是凶戾残暴、基本不知害怕是何物的邪祟。 六婶那么可怕,能吓住恶鬼很正常。 可冉青才一炷香的气力,都能吓住水鬼? 冉青感到了些许荒诞。 怪不得六婶对这水鬼的评价是,要将它“引”出来。 这水鬼,绝对有问题! 院子里,伥鬼们向着冉青包围而来。 那井中的水鬼,却只是在井口怨毒的注视冉青,完全不想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冉青,没有丝毫犹豫。 他直接转身就跑。 却不是向外逃,而是冲到那栋摇摇欲坠的破瓦房门口,一把抓住了瘫坐在地上哭泣、满脸血污的老太婆。 “走!老人家,我带你逃出去!” 冉青说着根本不打算做的事,拖拽着哭泣的老太婆似乎真的要带她逃走。 时间的仓促,让原定的引水鬼出井计划难以实施,现在只能随机应变! 而听到冉青话语的老太婆猛地一个激灵,原本被折磨得浑噩呆滞的她,此时似乎又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连忙抓住冉青的手跳了起来。 “我们快走!我知道一条逃出去的路!” 老太婆激动的大叫。 而看到这一幕的井中水鬼,终于发出了凄厉怨毒的嚎叫。 哗啦啦的冰冷水声中,她竟然从那水井中飞跃出来,朝着冉青飞扑而来。 惨白怨毒的脸庞上,满是仇恨和怒火。 这一刻的冉青,再次与水鬼四目相对。 看到真的被引出来、且如此怨毒愤怒的水鬼,冉青突然有了一种直觉——这只水鬼还保持着生前的人格! 但是…… 叮铃铃—— 赶尸铃铛在院子里响起。 水鬼从井中跳出来的瞬间,冉青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响了铃铛。 这是一瞬间的机会! 四道僵硬的鬼影,猛地从院子外的阴影中跳出来,直接落在了低矮的黄土院墙上。 一根根细长绷直的红绳,从院子四周的阴影中飞出,咻咻咻的击中了半空中的水鬼。隐约间,细长的红绳形成了一个血红交织的大网。 那些围成一圈的香灰里,撕咬的死人脸们死死咬住口中的小人,拖着红绳小人们后撤。 网住水鬼的那些红绳,瞬间绷直。 四个站在院墙上的纸人,同时甩出了四条沾染血污的红绳,精准地套在了水鬼的脖子上,也用力拉拽。 这只怨毒的水鬼,竟然就这样被悬空固定在了半空中,像是一只落入蛛网里的昆虫、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第100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残破的院子中,血红的网绷直绷紧。 被困在网中的女鬼疯狂挣扎,它那漆黑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冉青,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该死的走阴人!” “竟然来害我!啊啊啊啊!” “你们休想害死我两次!” “杀了他!杀了他们!” 女鬼凄厉怨毒的咆哮声在夜风中扩散开,远处的鬼市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凶戾嚎叫。 这个女鬼,竟然在命令鬼市中的其他厉鬼。 阴冷的寒风不断吹来,整个鬼市开始暴动,似乎所有的厉鬼都向着这里奔来。 可听到这庞大响动的冉青,却更震惊另一件事。 “……害死你两次?” 从尸体上诞生的厉鬼,就算有尸体的记忆,也基本不会将死者当成自己、更不会认为自己死了一次。 可眼前的水鬼…… 再联想这只厉鬼诡异得离谱的谨慎,还有她对婆婆残忍却特殊的报复方式……恶鬼只会杀人,哪会留活口折磨。 冉青死死的盯着她,有些震惊:“你保留了生前的人格理智?!” 这个女鬼竟然和李红叶一样? 保留了生前的理智,半人半鬼? 意识到这一点的冉青,心中泛起了荒诞难言的情绪。 李红叶的存在,就已经打破了《巫鬼神术》和《志怪录》上说的常识了。 现在又来一只? 冉青本能的嗅到了某种阴谋的气味。 “害死你两次?当初害死你的人,也是走阴人?” 这个女鬼身上,肯定有什么地方和李红叶相同。 但李红叶是炼尸家族,父辈也是炼尸的左道中人,准备充足后才埋葬自杀。她若是发现了什么特殊的邪法,让自己死后能保持理智不算特别奇怪。 可眼前的女鬼却只是普通人,还是被人害死的。她死后能保持理智……那么害死她的那个人,绝对有问题! 冉青目光阴冷,隐约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某种阴暗的秘密。 这个秘密,甚至可能关联到李红叶一家。 而这个女鬼如果保持了生前的理智,那它或许能交流沟通…… 冉青听着鬼市中传来的动静,皱眉道。 “害死你的人是谁,你告诉我,我可以去帮你报仇!” “把你的事情告诉我,我有办法把你带到仇人面前。” “我们可以讲和!” 活人和厉鬼怪物,是无法讲和的。那些邪祟只知道害人,残暴且凶戾。 但如果是半人半鬼、保留着生前理智人格的厉鬼,或许能许以利益…… 可冉青的话音刚落,那血红色网中困住的女鬼便发出了阴冷的怪笑。 “讲和?报仇?哈哈哈哈!!!” “哪来的日龙包!你当我是猪?想麻我?” “你们这群只知道害人骗人的烂湿嬢婆烂弥喇,全都该死!” 女鬼怨毒且疯狂。 冉青试图讲和的友善、许诺的利益,不但没有让她冷静下来,反而更加刺激到了她。 她疯狂的在血红色的大网中挣扎,凄厉癫狂的大叫、呼唤鬼市中的厉鬼们过来。 那因为主人被制住、而僵立在院子中、失去行动能力的六只伥鬼,此时也愤怒怨毒的盯着冉青。它们无法行动,却要用怨恨的目光将冉青千刀万剐。 感受着网中厉鬼的怨恨和挣扎,冉青也冷下了脸。 “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 他只是看到这个女鬼留着生前的理智人格,而且死得凄惨,所以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想要尝试挽救她。 ——如果能挽救这个厉鬼,将来或许就能挽救李红叶。 但可惜,哪怕还保留着生前的理智、有一半是人。可身为鬼的那一面,主导了这个水鬼的一切。 它只有仇恨和愤怒,根本无法交流讲和。 见状,冉青不再留手。 他直接拿出帆布包里的矿泉水瓶,瓶子里装着半瓶漆黑浑浊的淤泥酒。 打开盖子后,空气中飘散出一股呛鼻的恶臭。 冉青直接将这浸泡过猪眼睛的淤泥酒泼向了半空中的水鬼,冷声道:“你不配合,我照样能挖出你脑子里的东西!” 淤泥酒泼洒在水鬼身上的瞬间,水鬼凄厉惨叫了起来。 明明是碰到水就能更强的水鬼,可淤泥酒泼在它身上却冒出了青烟,像是被泼了硫酸。 它的身体在网中痛苦扭动,惨白的死人皮肤上出现了漆黑的颜色,像是沾染了污泥。 ——而这还只是开始。 随着被淤泥酒浇身,网中的女鬼挣扎得越激烈,之前滚在黑暗阴影中的八颗猪眼睛也在院墙角落里开始原地跳动。 像是八颗弹跳的跳跳球。 八颗眼珠的跳动,牵动了某种无形的力量。被淤泥酒泼身的女鬼像是受了巨大的折磨般,猛地抽搐惨嚎起来。 冉青直接走到了网中,双手伸出、掐住了女鬼惨白冰冷的脸。 冰冷的恶寒,顺着冉青的双手蔓延到他身上。 但他无动于衷,戴着傩戏面具的脸、直接贴向了网中的女鬼。 最后,冉青戴着的傩戏面具,额头重重地贴在了女鬼的脑袋上。 原本凄厉挣扎的女鬼,身体猛地一僵,不动了…… 冉青则是身体一震,感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 黑暗将他淹没,他看到了黑暗中蜷缩着一只怨毒惨白的水鬼。 而水鬼身后,是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瓦房。 灯光在木瓦房里亮起,里面响起了老妇人愤怒的唾骂。 “……老娘当年一口口的把你喂大!就喂出你这个忤逆子!” “你忘记你刚生的啊几年,老娘一口一口的嚼给你吃的时候了!” “抚你读书,帮你托关系安排工作,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你就这么回报老娘?” “你这么喜欢这个跛脚媳妇,你以后就跟她过!就当没得我这个妈!” 一阵又一阵的唾骂声中,一个脸涨得通红的男人推开屋门跑了出来,一脸愤怒的跑进了黑暗之中。 冉青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看到瓦房里坐着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女人的面孔与那井中的恶鬼一模一样。 而一旁蜷缩的惨白水鬼听到动静后,它猛地跳了起来、满脸怨毒地扑向了冉青。 “我杀你了!” 可女鬼扑上来的瞬间,戴着面具的冉青猛地伸手,青筋暴跳的粗壮手臂一把掐住了它的脖子、将它固定在了半空。 冉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子里的婆媳二人,完全不理会手中挣扎的恶鬼。 提前用命主牌诅咒,再准备了诸多走阴人的器物,亲自进院子设陷阱、再把水鬼引出井水……冉青准备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用先师牌位也能抓鬼! 此时的水鬼,就像一条搁浅的死鱼被冉青掐在了半空,只能拼命挣扎、却无法对冉青造成伤害。 双方的胜负,在它跳出水井的那一刻就已经分出! 冉青掐着水鬼,目光注视着瓦房。 一个獐头鼠目的消瘦中年男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门外。 他看着屋子里的婆媳二人,露出了笑容。 “他三婶,快出来!” 第101章 你不要装鬼 黑暗中的画面,是水鬼的执念记忆。 对这只怨恨凄惨的女鬼而言,她最强烈的执念怨恨,是她死亡的那一夜。 黑暗中,那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来到木瓦房门口,把屋子里唾骂儿媳妇的老妇人喊了出来。 冉青明白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所谓的“胡老五”,仔细观察起来。 焦黄的三角脸如风干的橘子皮、满是坑坑洼洼的小洞,稀疏的胡茬像杂草般散落在嘴边,看着莫名的猥琐。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胡老五下巴上长了毛的一颗黑痣。长长的痣毛从黑痣中央茁壮冒出,随着胡老五的说话而一颤一颤。 他将屋子里的老妇人喊出来后,鬼鬼祟祟的和老妇人在门外咕哝了好几句,最后把一张写满红色纹路的三角符纸递给了老太婆。 完成这些后,胡老五乐呵呵的对着屋子里道。 “好了,他三婶,那我就走了。” “这可是我特地在外地求来的神仙符,能治病救人的!” “听说真的有跛子喝了这符水,脚被治好了!” “你家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脚杆有点不行。要是能治好她的脚杆,就不用皆大欢喜了。” 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故意大声说着,随后在老太婆千恩万谢的道谢中离开。 老太婆还大方的摸出一张蓝色的百元大钞,塞到了中年男人手里。 两个人在门边拉扯谦让了一番,屋子里的女人擦干眼泪、连忙也出来,挽留这个大年夜登门的中年男人吃饭。 但中年男人却哈哈笑着摆手,带着百元大钞走了:“我也要回家了,只是刚好下火车、顺路来送符纸。” “总之你们家有了这个神仙符,以后就好了。” “画这个符的那位师父,可灵验了!” 獐头鼠目的胡老五哈哈大笑着,转身走进了黑暗之中。 屋门口的婆媳两人目光对视,气氛却有些僵硬。 外人走后,老妇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又变成了冷冰冰的臭脸。 她直接把那张三角符塞到女人手中,道:“把这符烧了化水里喝,要是能治好你这跛子,也省得你天天晃来晃去的熏我眼睛!” 老太婆冷着脸进了屋,戴着黑色狗皮帽的男老人好奇的站在门边,道:“这符就是你说的那个神仙符?真的管用?” 老太婆冷哼一声,道:“鬼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我和小进财说过了。要是能治好她的跛脚,我就不赶她走。” “否则过完年,就让她收拾东西回娘家。” “一个跛子都当个宝娶回家,闹得家宅不宁……我家小进财这身份、这本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当初也是你这老头子乱应承,我一早就说了别娶跛子!” 老太婆骂骂咧咧的进了屋。 戴着狗皮帽子的男老人莫名其妙的被骂了一顿,有些尴尬的看着门口的儿媳妇,道:“那个……幺,你先进来嘛,外面冷。” “先听你妈的话,试一下胡弥喇的这个符嘛,万一管用就好了。” 老人劝说着儿媳。 跛脚的女人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一瘸一瘸的走进了屋子。 她打了一碗冷水,然后把那个画着许多红色线条的三角符点燃。 待火焰将符纸燃得差不多后,女人把符纸灰烬全丢进了水里,快速搅拌。 很快,一碗浑浊的符水就化好了。 就算是骂骂咧咧的老妇人,此时也紧张的在一旁观看。直到她亲眼看到儿媳将碗中的符水一饮而尽后,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而屋门外看着这一幕的冉青,目光冰冷。 被他掐着咽喉的惨白水鬼,已经不动了。 水鬼怨毒仇恨的注视着屋子里的场景,死死的盯着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似乎恨不得冲上去将其生吞活剥。 木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看到儿媳妇喝完符水的老妇人,也不骂了。 这个大年夜的家中,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安静。 可小心翼翼收拾桌碗的儿媳妇,却渐渐的捂住肚子、似乎感到了疼痛。 一开始她还强撑着收拾桌面。 可最后,那疼痛似乎过于强烈,跛脚的女人直接捂着肚子、痛苦的瘫坐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 “疼……爸,我肚子好疼……像刀割一样……” 女人疼得直发抖,痛苦的向一旁的男老人求救。 看到女人的异状,屋子里的两个老人也吓了一跳。 男老人连忙起身想要去扶儿媳妇,可手刚伸出,他又慌忙收了回来。 “不行,我去叫小进财回来!” 注重男女大防的老一辈人,根本不敢去碰自己的儿媳,生怕被别人看到了说闲话。 他紧张地拿着电筒,跑进了门外的黑夜之中,去喊儿子回家。 而留在木瓦房里的老妇人,也惊恐慌乱的看着儿媳疼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痛苦模样,六神无主。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老妇人有些惊慌的骂道;“你这个小母狗是不是在装?喝个符水怎么就肚子痛?” “老娘警告你,你不要给我大过年的装鬼!快给我爬起来!” “再不起来老娘抽死你!” 老妇人习惯性的破口大骂,骂着骂着竟有了自信、似乎真的认定儿媳妇的痛是装的。 她连忙走到墙边,从细竹条编成的扫帚上扯下一根竹条,对着儿媳妇用力抽打。 “快给老娘起来!不要装鬼!” 老妇人又打又骂,愤怒不已。 试图用打骂逼儿媳妇起来。 可已经疼得浑身颤抖、嘴唇发白的女人,被这细竹条一顿抽打,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她双眼一翻白,竟直接昏死过去。 看到儿媳妇晕厥,老妇人这下真的慌了。 她手忙脚乱的在原地又走又跳,六神无主。 “怎么办怎么办?好好的就喝了一碗符水,怎么就出事了嘛!” 老妇人的脸上充满恐惧。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打着电筒跑出去的男老人,终于把儿子喊了过来。 父子二人冲进屋子,看起来面相忠厚的男人连忙蹲下,把昏死在地上的妻子扶着抱了起来。 “妈,怎么回事?怎么喝一碗符水就变成这样了?” 第102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面相老实忠厚的男人,一脸慌张。 而老妇人连忙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刚刚都还好好的,突然就在这里叫痛。” “肯定是白天在外面吃什么东西,把肚子吃坏了!” “那碗符水她才喝了十几分钟,就痛成这样……毒药发作都没得这么快!” 说着,老妇人又骂了起来。 憨厚老实的男人抱着媳妇,六神无主、焦急的嚷道:“那现在怎么办嘛!我都跟你们说了,不要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那个胡老五,他一点屁本事都没得,就是骗子!” “不行,我要赶紧送春兰去医院。” 男人慌乱的抱着媳妇儿要走,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男老人突然发现了什么,有些惊恐的说道。 “小……小进财!你快看一哈小春兰,她是不是没气了?” 腥红的血,突然从女人的眼角、鼻腔、嘴角中流了出来。 这七孔流血的场景,看着无比渗人。 低头看到怀中媳妇惨状的男人也被吓了一跳,他连忙伸手在媳妇儿的鼻间探了探。 随后,男人的脸色变得无比惊恐。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猥琐的笑声。 “哈哈……他三婶,我忘记把你要的雪花膏给你了。” 之前来过一次的胡老五,此时竟然又去而复返。 他乐呵呵的站在瓦房门口,道:“还好我走到半路想起来了,现在……诶?你们家在搞哪样?” 话说到一半的胡老五,一脸惊诧。 而老妇人看到胡老五出现,顿时扑过来、一把抓住了胡老五。 满脸怒容。 “胡老五!你给我家儿媳妇喂的是什么鬼画符?怎么符水喂完人就断气了?” “你赔我儿媳妇的命来!” 老妇人死死的抓住胡老五,愤怒惊恐。 可被抓住的胡老五,一脸错愕:“小春兰死了?” 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猛地扯开老妇人的手,一脸严肃的冲进了屋子。 他蹲在女人的尸体旁,单手按住了跛脚女人的手腕、像是在把脉。 又用手指头在女人的鼻子上探了一下呼吸。 数秒后,胡老五一脸严肃的道:“不好了他三婶,你这个儿媳妇不是好人。” “人喝了我求来的这个神仙符,有福缘的人,只会药到病除。” “没有福缘的人喝了,最多也就是没什么效果。” “只有妖魔鬼怪喝了这个符水,才会要死要活。” “你这个儿媳妇,是着鬼附身了!” 胡老五说着,用力按了一下女人的太阳穴,接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香囊、放在女人的鼻间晃了好一会儿。 下一秒,这个原本呼吸停止的女人竟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紧闭双眼的闷哼了一声,虽然还在昏迷,可呼吸却恢复了。 但女人的脸上,却浮起了一层诡异的青灰色。 看起来像是寺庙壁画中青面獠牙的恶鬼。 这一幕,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老实憨厚的男人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媳妇直接砸到在地。 “鬼……鬼……” 面相老实憨厚的男人,惊恐的看着那满脸乌青的媳妇,嘴唇都在颤抖。 胡老五看到这一幕,嘴角上扬了一瞬,随后咳嗽着、严肃了表情。 “总之情况很不妙,你家这个儿媳妇得马上处理。” “她喝了神仙符化的水,体内的鬼要死了,连带着她也要马上死。” “肯定是你天天骂她,她心怀怨恨,才招来了恶鬼附身、想要害你们全家。” “没想到误打误撞的被这张神仙符给治死了……” “不过也好,她死总好过你全家死。要是我晚回来两天,说不定你们全家就要着这个鬼害了。” 胡老五说着,看向年迈的老妇人,道:“但是这种话你们要是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信。” “其他人只会讲三婶你是药婆,恨儿媳妇、所以把儿媳妇药死了。” “而杀人可是要枪毙的!” “到时候派出所一来,把你抓进去打头,你们一家怕都要倒霉。” 胡老五的话,把老妇人吓傻了。 她瞬间瘫在地上,恐惧的道:“那咋个办啊!” “我当初都讲不要娶一个跛子进家门,不要娶一个跛子进家门。” “跛子进家,不会有好事,要家宅不宁!” “现在果然应验了……咋个办!我该咋个办哟!” 老妇人又哭又叫,瘫坐在地上拼命的用手拍地,两腿直蹬。 这时,面相老实憨厚的男人突然走过去,把面色发青的媳妇儿给重新抱了起来。 他慌乱无比的说道:“我背小春兰去医院!说不定医院能治好!” “洗胃!对!洗胃!洗胃能把她肚子里的符水洗出来!” 男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抱着媳妇儿就要出门。 可就在这时,獐头鼠目的胡老五一把抓住了他,眼神严肃的瞪着他,骂道:“你娃儿脑壳昏是吧?” “你这个媳妇都要死了!从这里去医院要多久?来得及吗?” “而且大过年的,有几个医生上班?” “你还没有抬到医院,你媳妇就断气了!” “到时候别人问起来,你咋个讲?跟其他人说,你媳妇是着你老妈药死的?” “全场坝哪个不晓得你老妈恨你媳妇?” “到时候你老妈着拉去枪毙打头,你乐意?” 胡老五语气凶恶、表情严肃。 他这不容置疑的喝骂语气,让男人更加颤抖不安了。 “那……那咋个办?要是春兰死了,我妈要着抓进派出所……” 屋子里的一家三口,慌乱无措,全都被吓懵了。 完全忘了,罪魁祸首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符。 看到这状况的胡老五咳嗽了一声,警惕的看了看外面,随后压低声音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现在还没有人晓得这件事,把小春兰抬出去!” “神仙符只是符水,没有毒,只是杀小春兰身上的鬼时候、顺便也害了小春兰。” “但法医尸检是检查不出毒药的。” “现在你们都不要讲话,赶快把小春兰的尸体偷偷抬到河边丢进去,假装她是淹死的。”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找你们家的麻烦了。” 第103章 封建迷信害死人 摇摇欲坠的木瓦房里,獐头鼠目的胡老五低声教唆着。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一家三口,听到他讲的这个法子顿时找到了主心骨。 “好好好!就这么做!” “赶快!小进财,我们一起抬去河边!” “正好这个点,没得人在外面走。” 一家三口迅速达成共识,老实憨厚的男人背着昏迷的妻子,跑出了家门。 他们一路摸黑而走,避开了沿途的所有人,最后离开场坝的居民区、来到附近的阴暗河道边。 沿着河道走了一会儿,最后在胡老五的催促下,面相老实憨厚的男人放下了妻子、准备将妻子扔进去。 可就在跛脚女人落地的那一刻,她似乎疼得受不了了,又痛苦的闷哼一声。 女人神情恍惚的哀嚎道:“进财……我的肚子好痛……像刀割一样……” “我痛得要死了……” 女人哀嚎着求救,死死的抓住了深爱的丈夫。 面相老实憨厚的男人愣了一瞬,下意识的也握住了媳妇的手:“春兰……” 这一刻的男人,眼中满是泪水,似乎又犹豫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胡老五,立刻咬牙低声怒道:“这是她身上的鬼知道自己要死了,在骗你!” “王进财!你要信了她的鬼话,你妈就死定了!” 胡老五话音落下,一旁跟随的老妇人也惊恐的连忙催促。 “小进财!你快推下去啊!听胡弥喇的!” “她不是小春兰,她是鬼啊!” 胡老五的怒斥,母亲的催促,让面相老实憨厚的男人神情痛苦。 最后他猛地一咬牙,将痛得不断闷哼的妻子推进了河道里。 踉踉跄跄的跛脚女人,昏沉的坠入黑暗之中。 冰冷的水花在黑暗中溅起,渐渐地没了动静…… …… ………… 冉青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睁开双眼,取下了傩戏面具。 面目狰狞的看着院子里的那六只伥鬼,看着那面貌憨厚老实的父子二人,以及那蜷缩在木瓦房门口瑟瑟发抖的老妇人。 冉青有些咬牙切齿。 “你们竟然把一个活人活着推进去淹死!”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活活淹死的。 还是被她最信赖的丈夫亲手推下河淹死的! 根本没有什么恶鬼附身,全都是那个胡老五在搞鬼。 可他装神弄鬼的一番话,竟然骗得这一家三口诚惶诚恐的乖乖听从,亲手害死了家里的一个大活人。 特别是那个面相老实憨厚的男人,还是读过书、在钢铁厂里上班的工人,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 竟然…… 此时的冉青,只感觉一股旺盛的怒火在胸腔在升腾。 他愤怒的盯着那男人死后化成的伥鬼,咬牙怒道:“你的书,真的读到狗肚子上了!” 原本因女鬼被困在网中、同样僵硬无法动弹的六只伥鬼,全都凶恶的怒视着冉青。 可此刻,随着冉青的愤怒唾骂,那父子二人化作的伥鬼竟猛地一愣。 下一秒,这两只方才还凶恶狰狞的伥鬼,此时竟心虚畏惧的低下头、恐惧的不敢去看冉青。 像是被戳中了心肺管子。 脚步声在院子外响起,之前引走白灯笼的小棉花从院门外窜了进来。 她焦急的站在院门边,对着冉青道。 “不好了冉青,整个鬼市里的鬼全都在往这边赶!” “它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要来吃了我们。” “那么多鬼,你打得过吗?” 鬼市中的游魂野鬼占据多数,只有少量的几只厉鬼。 但随着井中水鬼之前的嚎叫命令,那些浑噩呆滞的游魂野鬼暴动了。 虽然它们几乎都是没什么威慑力,可如此庞大的数量一下子涌来,或许只有六婶能毫不在意了。 而此时的冉青,不过是才开阴坛、燃一炷香的菜鸟新手……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冉青摇头:“打不过。” 他直接掏出帆布包里提前准备好的抓鬼容器,是之前用来抓过寿衣老鬼的漆黑罐子。 掏出黑罐子的冉青,熟练的打开了盖子,随后将罐口对准了网中的水鬼。 那浑身惨白、满脸怨毒的水鬼凶戾的盯着冉青,在血红色的网中疯狂挣扎。 冉青却直接按着它的头,冷酷且迅速的将它一点点的强行塞进了黑色罐子里。 最后,一整个女水鬼都被塞进罐子,冉青将盖子盖上,再用红绳把黑罐子缠绕着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的冉青,直接抖动铃铛。 “来!” 那院墙上站着的四个纸人顿时跳进了院子里,松开手中的红绳索。 院子四周跳动的那八颗眼珠,也停止了跳动。 冉青跺了跺脚,围了院子一圈的那些死人脸也松开了嘴。 被死人脸咬着的红绳小人们,咿咿呀呀的朝着冉青跑来,一个接一个的跳到了冉青的手里,被冉青一股脑的塞进了帆布包。 完成这一切后,冉青站在院子里、看向院中的那口深井。 院子里的六只伥鬼,随着冉青收了井中女鬼,全都消失无踪。 阴暗的残破院子中,只剩那个浑噩呆滞、满脸血污的老妇人瘫坐在地上。 冉青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井边,摇动铃铛。 四个纸人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身边,将四条粗壮的红绳索快速的拴在了一起。 随后冉青将红绳索的一头拴在了自己的脚上,打了个牢固的双套结。 看到这一幕的小棉花,有些懵。 “冉青你在干嘛?”小棉花焦急的说道:“那群鬼就要到了!我们还不走?” 水鬼已经抓住了,还留下来做什么啊! 小棉花无法理解。 冉青却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井边。 他将身上背着的帆布包取下来,快速的脱了身上的衣服、裤子,只穿着一条四角裤站在夜风中。 看着眼前的漆黑井口,冉青道:“这井里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把它捞出来!” 说完,冉青举着铃铛直接走到井边,往漆黑的井里钻去。 铃铛在他手中摇颤,四个纸人像拔河般抓住那拴在一起的长长红绳索。 就这样用这条刚抓了水鬼的绳索,将冉青一点一点的放进漆黑的井里。 第104章 善恶有报 阴冷的井中,冉青的身体像蝙蝠般倒吊着。 粗壮的绳索套在他的脚踝上,一点一点的将他往井中放低。 黑暗的井底,在视野中渐渐接近。 已经没了水鬼的井水中,却依旧飘散着一股阴冷的寒气。 冉青回忆着女鬼记忆中看到的场景,努力感应井中的情况。 女鬼的记忆里,当它变成水鬼回来、杀掉家里的所有人后,那个胡老五竟然又出现在了井边。 胡老五似乎很害怕这口有水鬼的井,但还是趁着大中午阳光强烈、厉鬼很难出来的时间,远远的将一个奇怪的金属片丢进了井水里。 那东西丢进井中后,井里传来了女鬼凄厉痛苦的嚎叫声。 它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难道水鬼保留生前记忆,是那东西导致的?” 冉青不断摇动铃铛,控制上面的四个纸人将自己放下。 漆黑阴森的井中,飘荡着怪异的陈腐味。 缓缓流动的井水,像是一个吞噬活人的漆黑巨口。 冉青触碰到水面的瞬间,蚀骨的寒意顺着毛孔炸开。 但他一咬牙、强忍着刺痛钻了进去。 进入水下后,刺骨的阴寒淹没全身。冉青全身的毛孔都好似被针扎了一般,寒冷带来了强烈的刺痛。 甚至连肌肉都有些僵硬。 但冉青却咬牙强撑着,不断往井底游动。 他方向明确。 钻进水里后,走阴人的敏锐感知让他清楚感觉到了水下有某种东西散发出强烈的寒气。 那东西是井水如此冰冷的原因,或许也是水鬼有生前人格理智的原因…… 冉青沿着感知中的寒气方向飞速游动,很快,触碰到了满是淤泥的井底。 ——这口井,非常的浅。 闭着眼睛的冉青,几乎不需要目视,直接在淤泥中抓起了某种硬物,随后开始上升。 飘到水面上的第一时间,冉青摇动手中滴水的铃铛。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井中回荡开,井外的纸人们开始奋力拉拽,冉青的身体再一次被倒吊起来。 在黑暗中不断上升。 直到爬出井口后,冉青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漆黑的井底太压抑渗人了,还是一个泡过水鬼的井,冉青拼命的喘着粗气。 他甩掉手上的淤泥,借着院子里昏暗的光,隐约看出掌心里躺着一枚满是划痕的古老铜钱。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研究这枚铜钱了,游魂野鬼们已经涌到附近,冉青甚至能清楚听到它们那嘈杂混乱的嚎叫声在接近。 双方的距离,可能就只有几十米、一两堵墙!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嚎叫声,冉青飞速的穿上衣服、背上帆布包,转身就跑。 “走!”冉青催促着小棉花离开,四个纸人跟在他身后。 早就等得胆战心惊的小棉花,听到冉青的话后立刻冲了出去,跑得竟比冉青还要快。 冉青带着四个纸人紧随其后,即将跑出院子。 可就在这时,原本瘫坐在院子角落里、浑浑噩噩的老妇人看到冉青要走。 她愣了一下,连忙爬起来,惊慌的喊道。 “快带我走!” “小伙子,求求你带我走!” “我不要死!不是我害死小春兰的!不是我!” 妇人惊恐的喊叫着,不知从哪儿爆发的力气,竟踉踉跄跄的飞扑过来,从后面抓住了冉青的手。 她枯瘦的手臂,此时爆发出强大的力气、指头如铁钳般抓住了冉青。 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抓着不肯放手,凄惨的哭嚎求饶。 可手臂被抓住的冉青,却没有丝毫犹豫。 几乎是被抓住的瞬间,冉青就做出了回应。 “滚!” 冉青毫不留情的回身一脚,冷硬的塑胶布鞋鞋底狠狠地踹在老太婆那满是血污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老太婆的脸踹得变形、鼻梁瞬间断裂,将她单薄的身体踹得倒飞出去。 凄厉的惨嚎声中,栽倒在地上的老太婆捂着流血的鼻子,痛苦大叫。 “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啊!” 冉青却已经带着小棉花冲出了院子,目光如刀锋般凌厉冰冷,完全不理会身后的惨叫。 那凄厉的惨叫声,很快被他甩在脑后。 黑暗中的小棉花看得震惊,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恶的冉青,忍不住问道:“冉青,我们不救这个老人一起走吗?她还活着诶!” 冉青阴着脸向前方奔跑,女鬼记忆中那老太婆刻薄恶毒的面孔,似乎在眼前浮现。 他冷冷道:“那不是老人。” “那是一个老畜生!” 黑暗的鬼市中,阴气森森。 大地似乎在抖动,许多狂乱的黑影在远方摇晃。 之前是有井中水鬼盯着,这个老太婆才能在遍地恶鬼的鬼市中存活下来。 ——水鬼想要折磨她。 但如今,水鬼被冉青收走了。 留在院子里的老人,被那群涌来的恶鬼围住会有什么下场,不需要去想。 冉青很清楚,杀人偿命! 女水鬼已经死了,他管不了。 但是这个害死了儿媳妇的老太婆,应该遭到报应! 小棉花喃喃道:“那老婆婆留在那里,或许能给我们拖延一点时间……” 此时的冉青,在黑暗中狂奔。 鬼市并不大,其中道路狭窄、巷道小路极多。 冉青避开了恶鬼们涌来的方向,从侧面绕着鬼界边缘走。 他和小棉花必须横穿整个鬼市、回到最开始的地点,从那里返回人间。 身后的院子方向,老太婆的嚎叫声已经变了。 变得惊恐且凄厉。 “……不要!你们不能吃我!” “我是小春兰的婆婆!” “它要留着我!你们不能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脚!” “我的手!” “啊啊啊啊啊……” 老妇人凄厉痛苦的惨叫声,在鬼市中远远传开、无比刺耳。 小棉花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大活人被发狂的群鬼生撕活剥的恐怖动静。 唯有不断向前奔走的冉青,面色阴沉,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他攥着手中的冰冷铜钱,回忆着那个胡老五的丑陋面相…… 冉青的眼神,冰冷如刀。 人死后还能保留理智人格的秘密,他已经找到了线索! 今天更新会晚一点 张宁也没马上追上去,故意等一会儿,转头与那老掌柜面面相觑,又瞅了一眼桌面上放的珠宝。 只见他脚下一跺,一道巨大阵法散播开来,赤红邪力散播四方,天地再度化为红世末日的景象,恐慌、绝望、无助、暴走……各种负面情绪洋溢在空气,搅乱人的心灵。 “这个数”胖子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两万的价格,当初何惜梅花了三万多,他弄出去在加工的话,估计价格能翻几番。 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迷人的春天和人们的心情一样,慷慨地散发着芳香的气息,给未来带来了无限的向往。 去年南岭县遭受泥石流灾害后,青原热线上曾曝出马兴旺下乡视察灾情,由他人背着进入受灾村民家的照片,引起一片哗然,被广大网民批和浙江余姚某镇干部一样,“鞋子沒进水,脑子进水了”。 “我还有很多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所以不能去那里。”尤里西斯看着那遥远的星空尽头摇了摇头。 后来还有学生要郭拙诚给他们上物理课、上化学课,但郭拙诚拒绝了。因为身体特别是嗓子受不了。 到了4月19曰,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开始了正式的电影直播。 坐定之后,魏理光为了缓和气氛,避免一上来就直接交锋,因此他并没有问南岭县城关镇卫生院的事故,而是从南岭县的改革与发展聊了起来。 莲心伸出手很想将凤宸睿叫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伸了出去却都停住了,最后还是缩了回来,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听着他的梦呓。 我忽地一惊,连忙转身看向带我来的那个男人,他也在笑,原来他不是动不了,而是根本就不想动。 若是相互融合的话,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叶秋的灵魂被完全同化。 若是能得到未婚妻的消息,别说是去林家,就算是地狱他都敢闯一遭。 “现在怎么办?”有人开始发愁,在大门上检查着,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还要在说,却被老板娘狠狠地扭了一把,差点我叫出声来,登时间惊醒了,这种话最好还别说,不然会吓坏了别人的,幸好大家也没有仔细听我后面的话,只是朝鬼磨崖张望着。 温梓容瞟了眼脸色霎时间黑沉无比的凤宸睿,摸了摸鼻子静静走到一旁坐下。温梓煊也是摸了摸头跟着温梓容走到一旁坐下了。 安灵彤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不会理解温梓煊对莲心对家人的看重。在温梓煊看来,只要他的家人没有做出什么不可饶恕大错,那他们永远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任何人都比不上,因为他们也是这样对待他的。 情绪渐渐平稳,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朝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的双手都被捆绑着,想要自己挠痒都挠不到,那种感觉还真是一个煎熬。 事实也的确如此,炼药师作为一个拥有特殊地位的职业,无数人想要学习,光看这药师公会门口的队伍便知道了,然而,想要学习炼药,除了要有比较突出的天赋之外,还要有专门的人指导,不然天赋再好也是枉然。 “千里跬步,这才是开始而已,事倍功半,费力不讨好。”男子故作轻蔑,摇摇头。 二人就在这不大的洞内相互追逐,相互攻击,相互躲闪。百足人身上妖气纵横,裹的自己水泄不通,一团紫黑色的气团中,无数怪手忽长忽短,击碎了无数硬石,带起了阵阵尘埃。 东瑗抹了青盐在牙齿上,初醒的懵懂令她动作缓慢而笨拙,缓缓漱了口;又接过蔷薇递过来的帕子洗脸,微热的巾帕贴上肌肤,暖流在面颊徜徉,似唤醒了她的瞌睡,东瑗精神不少。 连续三次伤害只见把叶爽打得脸色苍白同时喊道:“尼玛,这也叫不足为惧!”说着猛地吞下药水。 “他怎么还能动!”那两个祭脏之人纷纷脸色大变,见楚鸣扬起逆鳞刃,一阵头皮发麻。 这老者双眼赤红,脸色有些发白,那口精血显然也消耗了他不少,但他此刻没的选择,楚鸣的战力让他为之心惊,哪怕开启了踏天,面对楚鸣依然还是有些费力。 大概一盏茶时间之后,只见一道黑色身影从药师公会里面显现而出,一个呼吸不到便出现在了叶青面前。 可是,就算是有了势力,就能为曾祖父申冤吗?幕后之人能够那么轻易地就把祖父陷害。如果没有层层关系,谁那么大权力可以一手遮天? 胖子看见我过来了,立马将话筒放在了一边,走过来拉了我过去,连着叫了好几个哥:“这我哥们顾南,我叫过来陪大家玩玩的。”胖子说着还不忘在后面悄悄拍了拍我。 他所见到的人都太强了,因为他在兵家的地位,敢来追求她的人五一都不是天之骄子,但巫马月蚀并不喜欢,他不喜欢自己的恋人太强了,这也算是他一点自私的地方,他希望自己的恋人能够躲在自己的身后。 第105章 古铜钱 冰凉的夜风无声的拂过废墟。 废墟中央的黄土路上,两根惨白的蜡烛在夜风中静静燃烧着。流淌的蜡油顺着烛身凝固在泥土中,堆积成了奇怪的形状。 燃烧的线香只剩一半,升腾的烟气在风中轻轻荡漾弯曲着、似一条扭曲的蛇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碾碎了夜晚的宁静。 紧接着,急促奔跑的人影、仓皇逃窜的大黄狗,一人一狗从窄路的阴影中突然冒出来。 四个僵硬的纸人紧随其后,它们那惨白的腮红在月光下、如诡异的尸斑。 站在废墟中的冉青,再一次嗅到了阳间气息后,他终于停了下来、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出来了。” 冉青低语着,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先蹲下身体、开始收拾地上燃烧的香烛。 四个诡异的纸人站在冉青身后,像是四尊诡异的尸体。 冉青看了它们一眼,举着燃烧的蜡烛靠近。 “去吧。” 冉青的指头在蜡烛的火焰中轻轻一抖,竟然摘下一朵燃烧的火焰在指尖,并用指尖的火焰点燃了四尊纸人。 霎时间,纸人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升腾的黑烟中,四道模糊人影在黑烟中飘出,争先恐后的逃走。 小棉花看着四只野鬼被放走,还有些气喘。 她劫后余生般的回望身后,惊疑不定:“冉青,那里面的那些东西不会追出来吧……” 冉青摇头,把未燃尽的蜡烛线香熄灭后收进帆布包,又开始处理黄土路上残留的蜡油与香灰、以及纸人燃烧的灰烬处理。 冉青边打扫现场边回答小棉花:“放心吧,出不来的。” “这个鬼市因井中的水鬼而成,如今水鬼被我们收了,鬼市里的阴气怨气会日渐萎缩。” “就像是一个不断漏气缩小的气球。” “而困在里面的游魂野鬼,也会随着鬼市的干瘪消失彻底消亡。” “进去后,它们连逃出来的能力都没有。” 说完的同时,冉青已经打扫了现场的所有痕迹。 任何人来了,都查不出是一个走阴人来过此地。 而听完冉青解释的小棉花,此时只知道开心。 “那我们今晚算是凯旋而归咯?” 听到鬼市里的游魂野鬼们不会追出来,小棉花顿时扑到了冉青身边,关心起了另一件事。 “快给我看看,你从井里捞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居然那么重要,要你冒险进去捞……” 鬼市里的游魂野鬼们都涌过来了,冉青还要下井去捞,在小棉花看来简直就是铤而走险。 能让冉青这么在意的,肯定是什么宝贝! 阴暗的废墟中,冉青也打开电筒,想仔细看看手中的这枚铜钱。 手电筒的昏暗灯光下,青铜的铜钱上满是绿锈,粗糙的铜币边缘充满了岁月侵蚀的气息。 之前在井底的时候,这枚铜币散发着强烈的阴冷气息。 可随着冉青把它带出了水井,这枚铜钱竟变得普通起来,不再冰冷。 冉青和小棉花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来回翻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这枚铜钱的底细。 “……应该是有一定年头的老物件了,”小棉花似懂非懂的说道:“这上面的字我完全看不懂!” 小棉花有一定的文化,但文化水平不高。 她觉得自己看不懂的字,肯定很古老。 而翻看铜币的冉青,也看不懂这铜币上的怪异线条是什么文字。 只是握住这枚铜钱时,不知为何,他竟有种强烈的、想要将铜钱吃进肚子里的冲动。 而且注视铜钱越久,这种想要吞掉铜钱的食欲就越强…… 冉青猛地合上手指,不敢再看这枚铜钱。 “先收好,回头再慢慢研究,”冉青小心的将铜钱收进了帆布包里,心脏莫名的怦怦直跳。 这枚铜钱,给他非常危险的感觉。 偏偏身旁的小棉花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感觉到。 冉青收好了东西,带着小棉花离开,不想在这附近多逗留。 后半夜的城市,路灯几乎全部熄灭。 冉青和小棉花摸黑回到老羊皮的扎纸店,远远的看到扎纸店的灯还亮着。 出门前,老羊皮和冉青约定好,如果成功了就回来和老羊皮打声招呼。 正好冉青想打听胡老五的事情。 老羊皮就住在场坝附近,而胡老五这种神棍职业的弥喇,肯定在周边有些名气。 来到门外敲响了门,冉青报了两人提前约定好的暗号,证明不是被鬼上身后。 老羊皮顿时惊喜的开门,看到完好无损的冉青非常高兴。 “太好了冉老板,你帮场坝除了一害!” 老羊皮兴奋非常。 任谁住的地方盘踞着一只厉鬼,都会感到害怕。如今厉鬼被除,绝对是大喜事。 但冉青却更在意胡老五的事:“杨老板,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叫胡老五的弥喇吗?” “三四十岁的年纪,干瘦,一米七不到。下巴上长了颗黑痣,痣里面有痣毛。” 胡老五的形象特征无比鲜明,再加上特殊的身份职业,见过的人应该不会忘。 果然,听到冉青讲述了胡老五的身份特征后,老羊皮顿时点头。 “是有这么个人,三四十岁,有痣毛,姓胡……但他是个扒手来着,虽然也有说他是弥喇,但基本没人信、都说他是骗子,也没谁会找他请神退鬼。” 老羊皮果然知道胡老五,说完胡老五的身份信息后,他有些疑惑。 “但是冉老板你要找他?你找他应该用不着我吧?” 老羊皮的话,令冉青愣了一下:“怎么说?” 老羊皮两手一摊,道:“这个胡老五去年就死了,他们那个扒手团伙去年和另一个扒手团伙整地盘打群架。” “这个胡老五被捅了六刀,当时肠子流了一地,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找死人,应该是冉老板你擅长的活儿吧?”老羊皮一脸困惑:“冉老板你不知道他死了?” 老羊皮的回答,令冉青怔住了。 “胡老五死了?” 还死得这么草率? 那个把跛脚女人小春兰全家害死、还让女鬼死后保留了理智的胡老五,难道不是幕后黑手? 第106章 鬼压床 冉青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始询问胡老五死的细节。 他原以为那个胡老五是个类似六婶这样的左道中人,掌握了某种特殊的邪术,故意杀人养鬼。 可老羊皮讲述的故事,推翻了冉青的猜想。 这个胡老五,只是月照城里的一个扒手。 在场坝往返月照城的中巴车上,有扒手团伙,他们两三人一组、专门挤在中巴车上挑合适的肥羊下手。 这群扒手技术娴熟,往往能在不知不觉间把人的衣服从侧面、兜里划开豁口,悄悄用镊子夹走失主身上的钱。 偶尔倒霉翻车、真被失主发现,他们也会仰仗人多势众耍无赖,让失主不敢追究。 只是场坝这样的扒手团伙,不止一个。 去年年底的时候,胡老五他们所在的团伙就和另一个团伙起了冲突。最开始是小打小闹,但很快就动了刀子。 最后团伙老二的胡老五被当街捅了六刀、直接捅死,另一个团伙的老大连夜坐火车逃到外地、消失无踪。 老羊皮说,这件事去年在场坝还挺轰动的,传得人尽皆知。 ——没有网络媒体的时代,信息交流的闭塞、是指对外界的信息了解不多。 可是在乡土农村,本地的信息传播速度却飞快。今天某家媳妇被人偷了,要不了几天就能传遍十里八乡。 两个扒手团伙打群架,当街捅死了一个人,这样的新闻的确算重磅了。 听完老羊皮的讲述后,冉青皱起了眉头。 “……看来这个胡老五不是正主。” 他害死小春兰一家、往井里抛古铜币的行为,大概率是受人指引的。 听完故事后,冉青拜托老羊皮去打听胡老五的坟在哪里。 就像老羊皮说的那样,找鬼是走阴人的老本行。 只是胡老五已经死了一年了,如果他死后没有变成厉鬼,而是普通的游魂野鬼……那大概率是找不到了。 大多数游魂野鬼,游荡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在乌江鬼界的深处。 也不知道乌江鬼界里有什么吸引它们…… 不管怎么说,也要尝试一下。 谢绝了老羊皮留宿的邀请后,冉青踏着夜色回家。 深夜的月照城死寂冷清,街道上不见车辆。 冉青靠着双腿走了一个多小时,直接从场坝走回了公园路半山腰的水泥房里。 小棉花累得不行,喃喃道:“还好婶婶以前出门都不带我……每次都走这么远,铁腿都扛不住啊!” 冉青瞥了她一眼,摇头:“你要是在我们乡下,怕是活不下去。” 在没有汽车的农村,出门赶集买点东西,或是走亲戚串门,动辄走三五个小时都是常事。 而且还都是落差极大的崎岖山道。 月照城虽然也高低不平,但至少是水泥路面,没有乡下那么多的高山大坡。 隔壁的屋子里,墨离的房间依旧亮着灯、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小棉花屁颠屁颠的就去开门了,要和墨离一起看电视。 冉青却谢绝了墨离一起看电视的礼貌邀请,带着帆布包进了屋。 那个用红绳绑起来的罐子,还在轻微的抖动着,里面的水鬼挣扎着想要出来。 但冉青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药酒,将红绳绑着的罐子小心的放在堂屋中央。 随后,拿提前泡好的药酒一点一点的倒进了罐体和盖子之间的缝隙中。 红绳绑着的罐子里,随着药酒的进入,里面传来了女鬼凄厉的哀嚎。 一阵肉眼可见的黑烟煞气,从罐子的边缘缝隙中冒了出来。 但冉青的手不停,很快整个罐子里都盛满了酒。 里面女鬼的哀嚎,也渐渐变得有气无力。 这种浸泡了十三种药材、又摆在堂屋里浸染了三天阴气的药酒,会不断消解厉鬼的怨气,将厉鬼的怨气化入酒中。 喝了,能增强走阴人的气力。 听着罐子里女鬼有气无力的凄厉嚎叫,冉青低声问道。 “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这个女鬼充满了仇恨,虽然是半人半鬼,但作为鬼的那一面占据了主导。 这点和李红叶截然不同。 李红叶至少能偶尔保持清醒。 可眼前的女鬼,无法交流。 冉青话音落下,罐子里传来砰砰的轻微闷响,那个女鬼依旧癫狂着、无法回应冉青。 听到这样的动静,冉青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既然无法交流,只能先泡着了。 或许泡个一两天、怨气泡没了,她就能恢复理智说话了。 冉青快速的收拾好一切,上床睡觉。 今晚抓鬼消耗的气力虽多,但不似上次那样透支。 只是走得太远有些累了。 冉青打算惯例的睡两个小时,睡醒了起床学习。 这样思索着,冉青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很快陷入了安详的睡梦之中。 在梦里,他竟然看到了去世多年的母亲,也看到了父亲。 并未上吊自杀的母亲,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和并未再婚娶妻的父亲陪着他在城里的游乐场坐碰碰车。 穿着漂亮裙子的墨离与六婶坐在另一个碰碰车里,母女两人亲密要好。 六婶抓着方向盘,哈哈大笑着向冉青他们一家三口的碰碰车撞来。 “哈哈……冉老三,看我撞飞你们!” 六婶开心得满脸堆笑,驾驶着碰碰车用力撞在了冉青他们一家三口的碰碰车上。 两辆碰碰车撞在一起,车里的两家人竟同时飞了起来。 开心的大笑在所有人脸上浮现,墨离高兴的鼓着掌:“哇!我们飞得好高!” 冉青的父母温柔的抱着他,笑着将他同时揽在怀里。 然后…… 越收越紧。 沉浸在温暖梦境中的冉青,心中蓦地一惊。 那种真实至极的、身体被死死捆住、无法动弹的感觉,清晰至极的传达到他的大脑。 原本阳光温暖的梦境,突然变得阴冷潮湿起来。 温柔搂抱着他的父母,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冉青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之中,被无形的绳索死死的捆绑住,任由他拼命的想要挣扎、却也无法挣脱。 他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身体四肢,似乎被压上了千斤的重量。 ——鬼压床! 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冉青,有些惊愕。 因为他走阴人的感知,清楚的感觉到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在无声无息的靠近。 有什么东西来到了他的屋子里! 第107章 简笔画 阴冷的寒意像水面蔓延的冰霜缓缓接近。 僵躺在床板上的冉青,清楚的嗅到了屋子里的空气、感觉到了身下坚硬结实的床板。 他已经从梦中清醒。 可四肢却像是被浇筑在沥青里动弹不得,眼皮沉重得好似千斤的石门,连舌头都无法动弹。 这不是那种半梦半醒的鬼压床,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醒了。 但就是无法动弹! 冉青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屋子里进了某种阴祟的死物。 那不断接近的阴冷感,令冉青的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心中充满了惊愕。 ——这里是走阴人的阴坛啊。 按《巫鬼神术》记载,走阴人的阴坛里存在着邪主的力量。一旦有邪祟入侵,这群邪主会第一时间示警。 甚至阴坛一旦开了,根本不会有邪祟厉鬼愿意靠近,阴坛里的邪主们非常强大。 冉青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傩戏面具就在他的手边、触手可及。 可那群邪主,此刻竟毫无动静。 那屋子里的黑影都已经站在冉青床边了,邪主们却毫无察觉。 《巫鬼神术》上记载的常识,又被推翻了一件…… 冉青努力的想要挪动僵硬的指头,想要戴上面具。 可那阴冷诡异的黑影,缓慢的停在他的床边。 冉青眼睛的缝隙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蹲在他的床边。 那东西,完全不是活人,也不像是恶鬼。 它的身体比例夸张且离谱,像一个瘦长的巨人蹲在床边。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可看到这东西的瞬间,冉青却被勾起了某种血脉深处的恐惧、惊恐得头皮发麻。 像是见到了梦魇中才存在的怪物。 而黑暗中,那东西蹲在床边、伸出了同样细长诡异的手。 下一秒,冉青感觉自己的肚子一凉。 有什么细长锋利如手术刀的东西,缓缓的在他的肚皮上划过。 冉青浑身僵硬,清楚的感觉到那东西把锋利细长的指甲刺入了他的腹腔之中,在内脏肠道中翻找。 冰冷异物入体的感觉,疼得冉青想要浑身发抖。 可他的身体却依旧僵硬、无法动弹分毫。 眼睛的缝隙,能够隐约看到看到那刺进自己肚子的漆黑指甲,真的如手术刀一般细长。 这一刻的冉青,像是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被打了麻醉、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医生在自己刨开的肚子里翻找缝补…… 这不对劲! 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冉青的心中在疯狂呐喊。 为什么家里会突然进来这种恐怖的东西,而且他无法反抗,邪主也毫无察觉? 难道是今晚跟着他来的? 可是那东西在他腹腔内翻找的动作,却无比的熟练。 冉青莫名的有一种错觉,总感觉这东西不是第一次进这间屋子,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他了…… 但无论如何,冉青无法动弹! 他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在他的腹腔内翻找了许久。 最后,那东西似乎掏出了什么。 屋子里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瘦长高大的恐怖黑影,在黑暗中渐渐消失。 冉青呆滞了不知多久。 突然,他发现自己恢复了身体的控制。 几乎是本能的,冉青猛然坐直、一把抓住身边的傩戏面具。 可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冉青打开灯,低头,看到自己的肚子也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伤口。 刚才经历的恐怖体验,像是一场虚假的幻梦。 只是…… 冉青的手,下意识的在自己的肚皮上划过。 似有似无的,他感觉到一种阴冷的寒意在肚皮上快速散去。 “不是错觉……” 冉青的脸色,有些难看。 真的有一个瘦长神秘的鬼影悄无声息的进了他的屋子,刨开他的肚子,挖走了他身上的某种东西! 可到底什么被挖走了,冉青毫无头绪。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状,更没有疼痛感。 只是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不好的事情。 “那东西不是第一次来了,它肯定来过很多次了,所以才会那么熟门熟路……” 冉青不断回忆着方才的细节,脸色越发难看。 有一个恐怖的邪祟,能够瞒过乌江鬼界的邪主、悄无声息的进入走阴人的阴坛,取走了他体内的东西。 而且还不止一次…… “为什么之前我没有察觉到?偏偏今晚醒了过来……” 冉青皱眉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翻开枕头。 只见一枚泛着铜锈的古老钱币,静静的躺在枕头下。 注视着眼前的这枚古钱币,冉青再次泛起了强烈的饥饿感。 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一次的饥饿感,比几个小时前刚拿到古铜钱的时候要强烈许多。 “难道是这枚古钱币?” 冉青小心的拿起了铜钱,摊在手心中缓慢查看。 充满绿锈的铜钱与之前相比,似乎没有太大变化。 可当冉青把铜钱放在灯光下仔细观看后,脸色猛然大变。 “这铜钱……” 之前铜钱上的那些线条杂乱无章,疑似某种不认识的古文字。 可现在,这些线条明显变了。 它们隐约间,勾勒出一个肢干细长、踩着一个人的鬼影! ——铜钱上的线条,从杂乱无章、变成了抽象的怪异简笔画。 阴冷的恶寒,瞬间蔓延到了冉青的全身——果然是这枚古铜钱的原因! 因为这枚古铜钱被冉青放在了身边睡觉,他才会在睡梦中突然惊醒、觉察到那瘦长鬼影的到来。 而之前的夜晚,那瘦长的鬼影或许来过许多次了。 只是之前的冉青毫无察觉。 今夜那东西到来时,铜钱唤醒了冉青…… 意识到情况邪门的冉青,立刻翻开了《巫鬼神术》,以及审二嬢嬢写的《志怪录》。 他想要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进入阴坛害走阴人,也想查到古钱币相关的记载。 可快速翻遍了六婶留下的四本书,《审二嬢嬢诛妖传》《志怪录》《巫鬼神术》,以及六婶写的小册子……四本书中,冉青都没有找到想要的线索。 泛黄的四本旧书躺在书桌上,像是四个年迈无力的老人。 冉青脸色难看的回忆方才的场景,那东西熟练无比的进入屋子、蹲在床边、挖出他体内的某种东西…… 冉青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六婶不会是被这东西害死的吧?”冉青脸色无比难看。 他第一次见到六婶的时候,六婶已经死了。 可直到临死时交代后事,六婶也没提她是怎么死的。 冉青之前也忽略了这件事。 但现在回想起来,像六婶这么厉害的走阴人,无病无灾,却死得这么年轻……这本身就不对劲。 难道六婶之前就是被这个瘦长鬼影害死的? 而现在这个鬼影盯上了冉青…… 再次翻出古铜币,看着铜币上那诡异线条组成的简体画。 冉青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这怪异简体画中,被瘦长怪物踩在脚下的……应该就是他吧? 第108章 墨离的猜测 阴暗封闭的水泥房里,冉青翻看着手中的铜钱,沉默不语。 《巫鬼神术》上的常识,连续被推翻两次。 甚至连他在走阴人这行的师父,也可能是被一种不知名的邪异存在害死。 且直到六婶死前,六婶都没有觉察到这件事…… “这铜钱到底是什么来历?” 如果不是这枚铜钱,他或许也会步六婶的后尘、死得不明不白。 可这枚铜钱惊醒了他,让他看到那种诡异怪物走进屋子、刨开他肚子的场景。 甚至还改变了铜钱上的线条,形成简陋的简笔画来警示冉青。 “所以这铜钱其实是在帮我?” 冉青喃喃自语着。 他坐在屋子里思索了许久,最后起身打开了通往堂屋的木门。进入空气燥热沉闷的堂屋后,墨离的房间里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 凌晨四点,女孩还在熬夜看电视。 她这昼伏夜出的生物钟,简直不像是一个人活人。 又或者……她其实也是走阴人?可以每天只睡两个小时? 冉青走到门边敲了敲门,屋子里的电视机声音立刻停了下来。 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木门被打开。 穿着卡通睡裙的少女看着冉青。 “呃……声音太大,吵到你了吗?”少女有些弱弱的问道,显得有些心虚。 冉青摇头:“没,只是有事想问你。” 墨离顿时把冉青让了进来,冉青走进屋子。 时隔数日,他再次回到这个房间。 但此时的女孩房间,已经和之前冉青住的时候天差地别。 之前墙皮掉落、空荡老旧、似乎连空气都泛着沉浮味的房间里,如今墙上贴着许多可爱的卡通海报,地上铺着一层软软的干净泡沫拼接垫。 老旧的蚊帐换成了粉色的漂亮纱帐,床单被褥也全部换新。 房间的角落多了一个大的白色落地柜,两个等人高的大熊玩偶坐在软软的地垫上。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味,原本的老旧书桌换成了一个靠墙的书架,上面塞了很多漫画书、书。 曾经空荡的房间,如今满是东西。但并不显得拥挤,全都摆放得无比规整。 走进屋子的瞬间,冉青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完全认不出这间屋子了。 小棉花正趴在床边盯着电视机,好奇的看着冉青:“冉青,你也来看电视啊?” 看到无忧无虑的小棉花,冉青无言的叹了口气。 “我倒是也想这么悠闲……” 站在门边,冉青非常自觉的把鞋子脱了,只穿着袜子踩上这个干净的泡沫拼接垫。 坐下后,冉青摸出了手中的古铜钱,递给了墨离。 “你见过这种铜钱吗?” 墨离跟在六婶身边的时间,比冉青久太多了。 她对走阴人的事,了解得绝对比冉青多。 如今冉青第一时间来询问她。 而墨离好奇的接过铜钱后,仔细的翻看了一会儿。 她的眉头渐渐皱紧:“……没见过,但有点邪门。” 墨离看了看铜钱上的简笔画,又抬头看了看冉青。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铜钱上只是两个火柴人。” “可我却莫名的感觉,其中一个火柴人是非常可怕的怪物邪祟。” “而被邪祟踩在下面的那个火柴人……” 墨离看着冉青,欲言又止:“……我总感觉是你。” 冉青的心头,顿时一凛。 火柴人这个词汇他第一次听到,但这个词倒是形容得很贴切,几乎听到就能懂是什么意思。 铜钱上被踩着的人是冉青……墨离竟然也有这种感觉。 冉青将方才发生鬼压床、以及邪祟进屋的事讲了出来。 而他说完后,墨离的眼睛渐渐瞪大、像是听到了鬼故事。 小棉花也跳了过来,难以置信的说道:“冉青你不会是做噩梦了吧?走阴人的阴坛里,怎么可能会有邪祟悄无声息的摸进来?” 小棉花像是见了鬼,欺软怕硬的胆小属性再次发作、开始瑟瑟发抖。 墨离的反应,则冷静许多。 她严肃的看着手中的铜钱,道:“……所以你怀疑,那走进屋子里的邪祟,是害死老婆子的罪魁祸首?” “而且老婆子可能直到临死也不知道这件事?” 墨离的确很聪明。 冉青没说完,她就已经懂了冉青的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冉青缓缓点头。 “我在《巫鬼神术》上找不到与之相关的记载,这是一个反常识的邪门怪事。” “你和六婶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也接触过一些玄门左道中人吧?有听过他们提过类似的东西吗?” 除了蒙老七以外,墨离是冉青如今唯一认识的玄门左道中人了。 这个女孩,从头到脚都泛着不对劲。 必然也有本事在身。 此时冉青只能问她。 明亮的白炽灯下,墨离把铜钱还给了冉青,道:“这个铜钱我没见过,我也不懂文物鉴定。” “要是去京城潘家园那种地方,或许能给你找几个行家鉴鉴宝。” “但月照这种穷乡僻壤、没啥文物出土的地方,没这种专家,至少我不认识。” “至于你说的那种能悄无声息进入阴坛的邪祟……说实话,我也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按理说不可能存在。” 说着,墨离又摇了摇头:“但在如今的月照,打破常理的事已经不止一个了。” “你那个叫李红叶的女同学,还有今晚你们去收的水鬼,都保留着生前的理智。” “如今再来一件邪门事,倒也不算什么。反正牂牁这块地界,自从二三十年前涌入了一大堆牛鬼蛇神后,就时常出乱子。” “真有什么左道邪修搞出了灾祸,也不意外。” 墨离看着冉青,道:“如今可以确定的是,这枚铜钱在帮你,它的出现让你看到了害你的邪祟。” “只是这枚铜钱或许只能帮你到这儿,你虽然能看到,却动不了,更别说反抗……” 墨离说完,冉青立刻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去再找几枚铜钱试试?” “或许身上的铜钱多了,就可以在那东西进屋的时候起身行动?” “但是这铜钱……” 冉青看着手中的老旧铜钱,眼神凝重:“去哪儿找呢?” 第109章 不可全信 老旧的铜钱神秘无比,背后有一个杀人炼鬼的左道邪修。 这次误打误撞的找到了一枚,但如何去找下一枚,冉青毫无头绪。 墨离看着冉青,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今晚你找到这枚铜钱不是误打误撞。老婆子已经帮你标记好了……” 墨离的话,令冉青怔了一下。 “你是说……六婶留下的那个册子上记载的鬼,都带着这种铜钱?” 这个想法冉青刚才也有过,但被他否决了。如果六婶真的知道铜钱的事,那她死前肯定会跟冉青交代的。 但是……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墨离道:“再去试一次吧,按照老婆子给你的那个册子去找鬼,看看下一个鬼有没有铜钱。” “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反正今晚的东西没杀死你,你也没感觉到疼痛之类的异状。” “它一两日内应该害不死你,你应该还有时间。” 墨离提出了建议,冉青思索后,也点头应是。 “也只能如此了。” 他打算等会儿就去下咒。 收了井中水鬼,命主牌已经可以再次使用了。 墨离问道:“老婆子给你留的那个册子里,让你下一个去找的目标在哪儿?” 冉青皱眉思索了数秒,道:“六婶没给我排列先后,只是在册子上写了那些鬼的一些特征和底细。” 说着,冉青拿出了六婶写的小册子,翻开。 “如果接下来要选的话,我打算去鬼洞村。” 在月照城旁边的山坳里有个小村子,距离月照钢铁厂很近,名叫鬼洞村。 冉青有个初中同学就是这个村子的人,因为其特殊的地名,冉青听过一次就记住了。 据说鬼洞村里有一个非常大的溶洞,夜里时常会传出鬼哭的声音,神秘且古怪。十几年前曾有一支地质勘探队的进入其中,却神秘失踪,至今没有找到尸骨。 不过六婶册子上记载的厉鬼,不在这个鬼洞里面。 而是在鬼洞村附近的山上。 册子上说山顶有个废弃的道观,观中盘踞着一只恶鬼。 但这只恶鬼,六婶的描述却比较模糊,远不如井中水鬼那么详细。 六婶的册子写井中水鬼,把水鬼的弱点、对付方法,都进行了细致的总结。 就差手把手教学了,冉青只需要照着做就行。 可对于这个废弃道观,六婶似乎了解不是很多。 且越往后,册子上对于恶鬼的记载就越模糊简单。 不知道六婶是没时间写,还是不了解。 墨离接过册子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看来老婆子的确想给你铺路,她死前专门写了这个手册,分明是想教你收鬼。但可惜……” 墨离说着,神情有些复杂。 她把册子还给了冉青,道:“总之,册子上的东西你参考一下就行了,不要全信。” “你今晚去收水鬼的时候应该也发现了。” “老婆子写的水鬼,和你实际去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连她写得最细致的水鬼,都出入这么大,那后面的那些……” 墨离再次摇头:“这册子上的内容,除了地址之外的……你最好全忘记。” “老太婆这个册子明显写的很潦草,估计写的时候已经快死了,根本来不及去做详细的调查。” “棉花姐说老婆子快两年没出门抓鬼了,我怀疑这上面的东西全过时了。” “你要信了,说不定会被她的过时情报带到沟里。” 少女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冉青略微沉默,随后点头应是。 他有些好奇:“墨离你也是走阴人吗?” 女孩对走阴人的事,的确了解详尽,能看到许多冉青看不到的角度。 但面对冉青的询问,少女却冷笑了一声,道:“糟老婆子的破烂传承,我才不稀罕。” “我当鬼都不当走阴人。” “不过我跟在老婆子身边那么久,的确懂一些常人不懂的东西。以后你遇到疑问的时候,可以来问我,我尽量帮你解答。” 少女提到六婶时,眼神冰冷、语气刻薄。 但只要不提六婶,她却非常友善。 如今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尽量在帮冉青出谋划策。 这种拧巴脾气,冉青也只能叹气,心中感叹不愧是六婶的女儿。 “那多谢了。” 冉青起身告辞,他急着回去开坛下咒。 但出门前,少女却从书架上丢来两本厚厚的漫画书,道:“有空的时候看点课外读物,放松一下没坏处。” 少女颇为真诚的说道:“看你天天把弦绷得那么紧,我都觉得累。” “这里面的书,你想看哪本随便拿。” “这两本先拿去看,画得巨好看,保证你看了就上瘾。” 少女满脸笑容,充满自信。 冉青接过漫画书,看向封面。 头发尖尖的小孩拿着棍子、手搭在脸上做瞭望状,身下骑着一条云中飞行的青色神龙。画得卡通又可爱,显得非常幼稚。 那条青色的神龙眼珠大大的,像是个女人,一点神龙该有的威严都没有。 冉青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收了起来。 “好的,多谢,”这么低幼卡通的漫画,他看一眼就没兴趣了,根本不信能好看到他上瘾。 不过墨离的好意,他还是表示感谢。 合上墨离的房间门、回到堂屋后,隔壁又响起了电视机的声音。 小棉花和墨离又开始看日本的动画片了。 冉青则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阴暗的堂屋。 空气闷热呛鼻的堂屋内,用红绳绑着、泡了女鬼的罐子,此时摆在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面。 罐子里,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不断溢出。 而罐中的女鬼似乎放弃了反抗,不再砸罐子、没了任何动静。 冉青走到罐子边,取出命主牌、用阴沉的木牌轻轻的敲了敲罐子。 很快,一个血红色的【命】字摇摇晃晃的从罐子边缘的缝隙中爬了出来,跳到了木牌中央。 冉青则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装满香灰的坛子。 “开……” 一声低喝,冉青再次开坛。 数分钟后,冉青的身影消失在沉闷的堂屋之中。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黑暗的堂屋中似有似无的响起。 “……去鬼洞村!” 第110章 蒙老七惨死 中午放学回来的时候,冉青看到小棉花趴在院门口呼呼大睡。 换了一身衣服的墨离,则坐在门边看漫画书。 看到冉青回来,她打了个招呼,说道:“老羊皮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事找你,你记得回电话。” 熬了一个通宵的墨离,此时竟淡定的坐在门口看书,丝毫没有困意。 反倒是同样熬了一个通宵的小棉花,困得呼呼大睡,冉青回来了都没有察觉。 瞥了墨离一眼,她手里在看的好像就是昨晚给冉青的那本漫画续集。 冉青心中感叹着墨离的童心,看着比同龄人还要成熟理智,却喜欢看这种小孩当主角的低龄漫画…… 冉青走进了屋子,拨通了老羊皮的电话。 很快,座机话筒里传来老羊皮的声音。 “喂?是冉老板吗?” 老羊皮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和不安。 冉青的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是我,杨老板,你找到胡老五的坟地了?” 老羊皮动作这么快吗? 但即便找到胡老五的坟地,也不至于紧张不安吧…… 冉青嗅到了某种不妙的意味。 而话筒里,老羊皮讪讪道:“那个……还没有,不过快了。” “这次打电话过来,是另一件事。我想问问冉老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蒙老七的人?他是六姐的朋友……” 老羊皮提起蒙老七,冉青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穿着黑褂子、戴着黑色帽子、一脸冷漠的中年男人面孔。 那个蒙老七,驯了一只很诡异邪门的猴子,还养蛊虫。 之前来找六婶帮忙,也不知六婶有没有去帮他。 冉青答道:“知道,但不是很熟……” 蒙老七住在茶叶林,那地方就在场坝旁边。 难道老羊皮有什么事要找这个人? 电话里,传来了老羊皮的声音。 “冉老板你知道就好,这个蒙老七是六姐的朋友,也来过我的扎纸店两次。” “他好像是驯兽的,身边带着一只邪门的猴子,之前住在龙场。六姐说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离他远点……” 老羊皮讲述着之前的事,随后话锋一转:“但是前段时间,这家伙搬到了城里。” “本来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但他请我帮忙在茶叶林找个房子租,我就随手帮了个小忙,当时没当回事。” “可今天早上,房东在他的房间里发现这人死了,尸体开始发臭腐烂。” “而且死得很奇怪,他的肚子被剖开,里面的肠子内脏全都不见。” “脸上和身上还有很多猴子抓的划痕,头也被砸得稀烂,脑浆和脑髓都被吃掉了。” “从啃咬痕迹来看,像是被他养的猴子吃掉的……” 老羊皮说的话,听得冉青一愣。 “蒙老七养的猴子吃了他?” 他的第一反应是扯淡。 那只猴子再邪门,也不可能反噬蒙老七吧? 连冉青没开阴坛的时候,都能踩爆那猴子。 蒙老七这种资深驯兽的左道中人,会被自己驯的兽杀害? 但老羊皮没必要编一个谎话来骗他…… 冉青的眉头,紧紧皱起:“你去了现场?” 老羊皮说得这么仔细,像是亲临现场了一般。 座机里,传来了老羊皮的叫苦声。 “我哪敢去啊,是我一个朋友今天早上到现场看了,他跟我说的。” “我那个朋友给我看了一张现场照片,我就吐了,到现在都没胃口、恶心得不行,更别说去现场看了。” 老羊皮的声音充满了虚弱和无力:“主要是我想起一件事,那个蒙老七来找我帮忙租房的时候,骂六姐不帮他的忙。”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杀他,他跑到城里来避祸……冉老板,你说那个蒙老七死了,害死他的东西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吧?” “我给这人介绍了出租房……” 老羊皮明明是一个粗犷的猛汉,但胆子显然不大。 如今听到蒙老七死了,他生怕被牵连,声音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冉青沉默了数秒,叹了口气:“放心,杨老板。如果害死蒙老七的东西想害你,早来了。” “你只是给蒙老七介绍出租房而已,就见过一面。” “连给他租房子的房东,还有他的左右邻居都没事,那些人和他更亲近,要出事也轮不到你。” 冉青安慰着老羊皮,让他不用担心:“晚点我来你那边,帮你院子看一下有没有邪祟。你安心开店就好,别的不用管。” 安慰了担惊受怕的老羊皮,让他放下心后。 冉青挂断了电话,神情却阴沉了下来。 蒙老七死了…… 这个消息,如果是昨天之前听到。冉青会感到惊讶,但不会太在意。 毕竟之前蒙老七就有些狼狈,疑似招惹了麻烦,才跑到城里来避祸、想找六婶帮忙。 可经历了昨晚鬼压床的恐怖经历后,如今冉青对内脏、惨死这几个词无比敏感。 “……杀蒙老七的邪祟,不会和昨晚来我屋子里的东西是同一个吧?又或者是类似的东西?” 冉青的脸色有些阴沉难看。 先死了六婶,现在又死蒙老七,现在冉青被盯上……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有邪祟专门杀他们这种捞偏门的人? 冉青突然有种紧迫感,想要尽快去鬼洞村的道观,看看道观里是否也有一枚古铜钱。 他思索了数秒,走进了堂屋。 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下面,那个罐子里死寂无声,黑气也几乎没多少了。 浸泡这个女鬼的过程,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它竟然没有任何反抗。 冉青敲了敲罐子,说道:“可以聊一聊吗?” 怨气被药酒化了这么多,这个女鬼作为人的理智总该占据主导了吧? 它和那个铜钱一起待了两年,是否知道什么? 堂屋里沉默了数秒。 随后,红绳重重捆绑的罐子里,传来一个沉闷疲惫的声音。 “……走阴人,你想问那个铜钱的事情,对吧?” 罐子里的女鬼,果然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冉青面色一喜,正要说话。 可罐中的女鬼,却冷冰冰的说道:“我可以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冉青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条件?” “问完问题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杀了,”罐子里的女鬼,冰冷且木然的如是说道。 第111章 会被彻底的吃掉 罐中女鬼的回答,充满了心灰意冷的厌世木然。 作为人的理智重新占据主导后,她想的竟然是要彻底死掉…… 冉青沉默了数秒,道:“杀了你对我自然好处很大,我要杀你也容易。” 抓鬼后的正常流程,本就是厉鬼泡酒、消解它的怨气后,再将它投入缸中炼鬼。 “但你的怨恨这么深,大仇还未得报,你不想去杀害死你全家的罪魁祸首?”冉青如是询问。 他对这个可怜凄惨的女鬼,是带有一丝同情的。 可罐子里的女鬼,却冷笑出声。 “害死我全家的罪魁祸首?害死他们的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 “两个软弱无用的废物男人,一个恶毒刻薄的老女人。” “我杀了他们,就已经大仇得报了!” 女鬼的声音中,充满了强烈的怨恨。 被红绳绑着的罐子,突然又猛烈抖颤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安静。 冉青看着这样的动静,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罐中的女鬼而言,被婆婆残害也就罢了,连一直信赖的丈夫也背叛了她。在她还活着的情况下,却听信了别人的煽动、把她丢进河里活活淹死…… 冉青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坚持的话,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让你安息。” “关于那个铜钱,你知道多少?” 罐子里,传来了女鬼沉闷木然的声音。 “那铜钱很邪门,像是一个活物,在水井里一天天的长大。” “而且它一直在引诱我吃了它。” “但最邪门的,是那铜钱在水井里以后,我时常会看到城里有些奇怪的东西游来荡去。”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看到时会很害怕。” “好在它们进不了水井,这两年来我和那些东西相安无事。” “只是这城里有些人的背上,也会趴着那种东西。” “之前来过一个道士,一个湿嬢婆,他们背上都趴着那种玩意儿。但他们好像不知道。” “他们进来想除了我,不过那两个家伙蠢得很,不似你这么奸滑,被我撕成几大截吃了。” 罐中女鬼说着阴森恐怖的话语,听得冉青心头直冒寒气。 女鬼能看到城里有奇怪的东西游荡……难道…… “你说的那些奇怪东西,长什么样?” “是不是个很高、身体很瘦,手脚很长的怪物?” 冉青将昨夜见到的怪物形容了出来。 罐子里的女鬼,发出惊讶的声音:“诶?你知道?” “的确有这么个东西,就趴在你背上呢,你能看到?” 女鬼惊讶的低语。 冉青却听得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瞬间炸开。 “……就在我背上?!” 他猛地跳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但背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罐子里的女鬼,却冷笑了起来:“看来你不知道啊……别摸了,你既然看不到,就碰不到它。” “哦,它好像能听懂我们说的话,走了。” 女鬼冷笑出声:“看来你们这群坑蒙拐骗害人的走阴人,也不是什么鬼都能惹啊。有个东西趴你背上你都不知道……哈哈……” 女鬼的笑声阴森刺耳,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 冉青的脸色有些阴沉。 这个女鬼的话,听不出来真假。 但如果他的背上真的背了一个东西……难道之前想要去场坝诛鬼,结果被害死的两个玄门左道中人,也面临了和冉青一样的困境? 被某种看不到的邪祟盯上了? 那他们去场坝……收集这种古铜钱,或许真的是自救的办法! 冉青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些怪物长什么样?你说看不到就碰不到它们……意思是说,只有看得到的人才能碰到它们?” 罐子里的女鬼,嘿嘿冷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这么猜而已。” “对了,之前我见过一个老婆子,应该也是走阴人。” “那老婆子明明已经死了,却不知为何还活着。” “她身上趴着、挂着四五只那样的东西,跑到我的水井附近晃了好几次。” “哦对了,我最后一次在乌江鬼界见到她时,她屁股后面跟着一个人……那人有点像你啊……” 罐中的女鬼嘿嘿狞笑了起来:“怎么?现在只剩你一个……那老婆子终于死了?” 这些强大的恶鬼,都在乌江鬼界有阴宅。 类似冉青的阴坛。 它们的阴宅也同时存在于阳间和阴间,所以才会在乌江鬼界看到它的水井院子。 如今女鬼认出了冉青,发出了讥讽的怪笑。 冉青的眼神顿时变冷,道:“你没必要用这种话来恶心我,我说了会帮你解脱,就绝对不会食言。” “但你再恶心我一句,我就把你塞到纸人里面,让你不人不鬼的活下去,想死都死不成。” 冉青没有暴怒,没有发火。可这样冷冰冰的话语,却更加渗人。 罐子里的女鬼,顿时发声。 “……我错了,求大仙饶我一次。” 原本声音很阴森刺耳的女鬼,此时顿时柔和了起来,像是正常人。 冉青不发一语,看着这个红绳捆绑的罐子,神情无比复杂。 六婶的死,果然和那些看不见的邪祟有关。 而且六婶比他还凄惨,身上挂着四五只邪祟? 女鬼的回答,给冉青提供了许多新信息。 六婶的死,的确与邪祟有关。 而如今来害他的,只有一只邪祟。 看来月照城里,真的有一种玄门左道中人都见不到的怪物,在杀他们这些捞偏门的特殊人群…… 冉青皱眉思索。 墨离的声音,却突然在门外响起。 “……除了玄门左道中人,那种怪物就不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吗?” 堂屋的大门被推开,墨离走了进来。 冉青和女鬼的交流,并未刻意降低音量。 坐在门口看漫画书的少女,自然能听到屋内的对话。 听到又来了一个声音,罐中女鬼有些迟疑。 “这个……” 冉青道:“回答她的问题。” 罐中女鬼沉默了数秒,随后道:“我不清楚,我分不清背着怪物的是你们这种人,还是普通人。” “只是场坝的确有几个普通人被那些怪物害了。” “而且被害的那几个人死以后,除了我记得,场坝的其他人像是都忘了他们一样。” “不做丧事、不办酒席,那些人的家里人也完全不伤心,场坝的所有人都不再提他们,像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第112章 鬼邪之地 罐中女鬼,再一次说了可怕的情况。 被那种怪物害死的活人,会被其他人遗忘? 冉青错愕的看向墨离,发现少女的神情同样惊愕。 “……你是说,被那种怪物害死的普通人,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不记得这个人?把死者彻底忘了?” 这种事情太过诡异,就连墨离这种常年跟在六婶身边、对玄门左道了解很多的人都没听过。 罐子里的女鬼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是的,那种怪物很邪门。” “我能感觉得到,如果我吃了这个铜钱,我会变得更厉害、更可怕,甚至可以不用害怕那些怪物。” “但我已经不想活了,就算变得更厉害又如何。” “哪天真被那些怪物走进来、吃了我,对我而言是一种好事。” “但是你们……走阴人,你想要去找这种铜钱是吧?” “其他有这种铜钱的鬼,可不会跟我一样不吃铜钱。” 之前刻薄邪恶、讥讽挑衅冉青的女鬼,作为活人时的善良本性最终还是出现了。 她主动说了这件事,提醒冉青。 冉青沉默了数秒,道:“你还知道别的吗?” 话是这么问,但冉青清楚,这些大概就是女鬼能知道的极限了。 果然,罐子里的女鬼声音低沉的说道:“没了,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 “接下来该你说到做到,把我彻底杀了。” “活着,真没意思……” 女鬼充满了绝望与厌世的情绪。 她明知道胡老五是有人指使去害她的,可她却已经不想去管那个幕后黑手了。 杀了害死自己的丈夫全家后,她就只想死掉…… 冉青看着泥罐子冒出的丝丝缕缕怨气,道:“等天黑后,我就开阴坛、送你入那口大缸。被那口缸炼化后,你就彻底消失了。” “在那之前还剩几个小时,你可以最后再想想、要不要反悔。” “我可以试试让你用别的办法存活下去,比如变成一个纸人。我不确定能活多久,但至少可以试试……” “当然,如果天黑后你还坚持想死,我就履行约定。” 女鬼化药的速度,比正常速度快得多。 它似乎意识到这药酒能消解融化它身上的怨恨阴气,厌世绝望的她,不但没有抵抗药酒的浸泡、反而在主动释放自己的怨恨阴气。 以至于24小时不到,这罐药酒就要完成了。 冉青说完后,罐子里响起了女鬼的一声低低的冷笑。 那凉薄的冷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命苦,又像是在嘲笑冉青的善意。 但它不再争辩,而是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就多谢大仙慈悲了。” 声音落下,罐子里彻底归于平静,女鬼不再不语了。 冉青看向墨离,两人走出了堂屋。 门外的阳光洒落在院坝里,小棉花依旧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睡得人事不知。 视野中的老旧居民区,阳光明亮、视野极好,湛蓝的天空中只有几朵薄薄的白云,视野干净得空气中好似没有灰尘。 两只狸花猫一前一后的在院墙上追逐。 几个小孩或蹲或站的聚在远处路口,趴在泥地中玩着玻璃珠。 孩童们欢快的笑声不时响起,两个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绕开了那群小娃娃。 水泥房后方的公园路传来车流穿梭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一声刺耳的喇叭。 冉青甚至能听到熟悉的叫卖声在街巷中飘过。 “……收电视机洗衣机收来卖!废锅废铁旧书收来卖!” 视野中熟悉且安详的画面,耳边听到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声音,恍惚间,冉青像是来到了陌生安全的新世界。 这个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 人们并不知道,有一种邪祟在城市的阴影中游荡着,在无差别的杀戮城中活人…… 墨离和冉青,面色凝重。 “……我以前从没听过什么怪物吃了人以后,死者会被其他人忘记。” 墨离喃喃地说道:“最邪门的那些东南亚降头术,都没这种本事。” 冉青站在阳光下,摸了摸自己的背,道:“那怪物原本一直趴在我背上,应该是我成为走阴人后才找上来了。” “六婶也是被怪物杀害的,但她身上的怪物有四五只那么多……” 冉青的心情,沉重且复杂。 这个走阴人的传承,意外地沉重危险了许多。 但他并不后悔继承六婶的衣钵。 六婶对他恩情厚重,就算知道自己当上走阴人会被怪物盯上,他也不会改变想法。 只是现在的他,除了找到鬼王棺、完成六婶的遗愿之外,还有了新的目标。 ——帮六婶报仇! “这种看不见的怪物,绝不是一直都有的!”冉青面色阴沉的说道:“它们必然有个源头!是最近这些年才出现的,不然六婶她们早死了。” “现在的月照城里有人在电梯楼里供鬼,还有人在散播这些诡异铜钱、杀人炼鬼。” “我甚至怀疑,这种看不见的怪物也是活人弄出来的!” 地域偏僻、城区狭小的月照城,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竟然有这么多残忍恶毒的邪门歪道。 冉青的眼神无比冰冷。 墨离摇了摇头,道:“月照城的确小,地理位置也的确偏远。但对于玄门左道而言,这里可不一般。” 墨离说着,冷笑了一声。 “三十年前,神州动荡,世间的妖邪鬼怪几乎被诛尽,左道邪修们也似过街老鼠般到处逃窜。” “除了远逃海外、南下香江外,其中有不少的邪修左道中人,跑到这偏远贫瘠的西南群山中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而月照,作为离乌江鬼界最近的人间土地。看似贫瘠偏僻,可受下面那群邪主恶神的吸引,城中乡下不知藏了多少邪修左道。” “连我娘这个从不害人、不做恶的糟老婆子,平日里也装捡垃圾隐藏身份。” “你身边看起来很正常的那些同学、朋友、老师,或许其中就有当年逃进来的左道邪修。” 墨离眼神冰冷的说道:“虽然这些人的规矩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招惹,大多数人也基本不提旧事。” “可其中若真出了什么邪恶魔头,你也不必感到惊讶。” “捞偏门的人,就是容易被邪祟、欲望蛊惑。” “更别说地下的那群邪主,比你想得还要残暴狠毒。” “那些东西的影响,专和邪主打交道的走阴人都可能中招。其他捞偏门的人撞见邪主,只会倒霉得更快!” 墨离冷笑连连。 冉青则心情复杂。 他终于明白菜市场里那群猪肉贩子们为何如此“熟练”了。 月照城的左道中人,的确不少。 其中,甚至藏着一些心思恶毒、称得上魔头的人…… 第113章 盗墓贼 农历六月二十三,周三。 冲马煞南,值神天刑。 六婶是六月十三的凌晨走的。 如今距离六婶离世,已经过去了十天。 冉青背着书包回到水泥房,看到小棉花依旧趴在水泥院坝上睡觉。 墨离坐在门口看书,一切都和中午的时候一样。 少女全神贯注的神态,已经被手中的漫画书彻底吸引。 明明中午才知道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她却完全不受影响。 看到冉青回来后没有先看书学习,而是急着炒菜煮饭。 才一起住了几天的墨离,却已经明白了少年的秉性。 她放下书,惊讶的走到门边问道:“你今晚就去鬼洞村?” 正在淘米的冉青点头,道:“命主牌的诅咒已经下了,这次很快。” 之前命主牌去场坝的时候,花了两天才诅咒了井中水鬼。 可这次去更远的鬼洞村,却只花了一天。 下午上课的时候,冉青有了一瞬间的精神恍惚。 在那浑噩恍惚的状态下,他看到【命】字一蹦一跳的跳进了一个阴森荒废的道观里、消失在了道观的神龛之中。 墨离沉默思索了数秒,道:“今晚我跟你一起去,等会儿我骑摩托车送你。” “鬼洞村那么远,你再和昨晚一样走路去、要把棉花姐累死。” 墨离的话,令正淘米的冉青惊讶:“你骑摩托车送我?你哪来的摩托车?” 墨离瞪了冉青一眼,道:“就停在我那间屋子侧面啊!都停了好几天了,你没看到?” 冉青一时无言:“没……” 他每天急匆匆的进屋,急匆匆的读书做题、或是研究《巫鬼神术》,哪有空在外面晃。 以至于水泥房侧面停了一辆摩托车都没发现。 墨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头:“你这家伙……过得跟苦行僧似的,就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吗?”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冉青淘洗了大米,擦干锅胆外的水分,一边将锅胆放进电饭锅里,一边道。 “我不可能一辈子当走阴人,毕业后就出去做正行。” 冉青语气平静:“现在辛苦一点,将来就能轻松十倍。” 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生活,冉青不想去过,更不想一辈子困在村子里。 现在他虽然有了走阴入冥的本事,但他不打算靠这个过活。 捞偏门之所以是偏门,就是因为它不是正途,还凶险莫测。 强如六婶,也会遇到惹不起的邪祟。 冉青完成六婶的遗愿,挖出幕后的真凶、解决自己的生死危机后,他就要安心过日子了。 三人很快一起吃了晚饭,随后冉青去了堂屋。 罐子里的女鬼已经没了怨气外溢,药酒泡好了。 冉青最后确认了一遍,女鬼依旧厌世的想要离去。 于是他简单的开了阴坛,将罐子里的女鬼丢进了满是死人脸的大缸之中,开始炼鬼。 那些互相撕咬的死人脸,迅速将女鬼淹没。 要不了几天,这个缸中女鬼也会成为死人脸中的一员,失去意识、变得空洞麻木,彻底从世上消失。 而饮下了药酒的冉青,感觉一股阴冷的力量不断蔓延到全身。 这用厉鬼泡出来的药酒,冰凉彻骨。 当冉青喝完后,便看到大缸中的香灰之中缓缓的冒出了两根魂香。 一共三根魂香,静静的立在那里。 他的气力,似乎提升了许多,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稍微用一下体内的阴气就虚脱了。 “走吧,”忙完后的冉青,言简意赅。 夜幕笼罩城市,墨离的摩托车载着两人一狗驶离了公园路的老旧居民区,朝着月照城外的山峦而去。 墨离的这辆摩托车样式很怪,和冉青在乡下见过的那种摩托车完全不同。 它的车座是弯的,把手也是弯的,车身看起来很厚重、像是一个蹲着的胖子。引擎声沉闷响亮,车灯也比乡下的踏板摩托车亮。 坐在车身上,冉青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引擎声震麻了、很吵。 下车的时候,冉青忍不住道:“你这摩托车好奇怪。”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样式的摩托车,看起来很笨重、花哨,发动机声音还这么吵。 他还以为摩托车都是那种红油箱、有踏板、板板正正的款式。 墨离翻了白眼,道:“哈雷就是这么吵,你得习惯。” 摩托车停在了阴暗无光的黄土小路上,墨离指着山顶道:“从这儿上去就是那间道观了,我来过一次,里面的几个道士没啥本事,不是修行的玄门中人,老婆子说他们以前是盗墓贼来着,跑到山里躲灾的。” 墨离将车停好后,从车座上下来,对冉青道:“走吧,我跟你一起上去。” 荒凉的山中,夜风阵阵。 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一阵阵诡异刺耳的叫声。 那些是山林里的鸟类、动物的声音。 有些似鬼叫,有些似婴儿啼哭,在荒郊野外的森林里响起,莫名渗人。 但这座有废弃道观的山上,却冷清死寂,连随处可见的蟋蟀声都消失了。 夜风中,这座山里只有冉青两人的声音。 他惊讶的看了墨离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既然是六婶的女儿,肯定也有本事在身。 但墨离却对他很困惑:“你这次不带纸人吗?” 上一次冉青去抓鬼带了四个蓑衣纸人,这是墨离知道的。 漆黑的山道上,举着手电筒的冉青摇头:“纸人不是每次都需要的,而且六婶的小册子里,说这个道观里的东西只需要七星钉就行,还特别叮嘱了不能带纸人。” 冉青的话,听得少女一愣。 “七星钉?那不是对付僵尸的吗?” 少女错愕的看向头顶的道观,道:“不是去抓鬼?” 冉青摇了摇头,道:“除了纸人,我能带的基本都带了,上去以后见机行事吧。” 听到这道观里的道士以前是盗墓贼,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盗墓贼常年下墓、开棺,往往会沾染阴气尸气,甚至可能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尸毒。这些盗墓贼,死后很容易尸变成僵尸。 怪不得六婶让他带七星钉。 不过从这个道观开始,六婶在小册子上写的东西也越来越模糊简略。 去过巴南路的水井后,冉青甚至发现小册子上的记载和现实有巨大出入。 如今的他,只将那本小册子当做参考,不打算去信了。 除了六婶特别叮嘱不能带的纸人,冉青能准备的东西、几乎都带了过来,帆布包里装得满满的。 第114章 断头神灵 黯淡的月光下,爬上山顶的冉青看到了一座冷清残破的道观。 坍塌了一半的院墙,长满杂草的院子,以及夜风中摇摇欲坠的几间旧屋。 这个道观并不大,屋檐低矮、院墙破旧,空气中散发着沉闷的腐败气味。 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废弃院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从山脚爬上来的冉青有些气喘,他站在大门外、看着眼前的道观,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和墨离一路畅通无阻的上来,安全顺利得超乎想象。 顺利得甚至有些……邪门。 冉青皱起了眉头,道:“这地方这么正常?” 他看了看四周,清冷的夜风中,这座孤零零的山顶就只有这几间破烂旧屋。 院子里摆着一个鼎,但里面的香火早已断绝。 山下不远处就是夜幕下的鬼洞村,只有零星几盏灯光亮着。 冉青取出了帆布包里的龙眼,双手各捏住一颗龙眼,将干瘪的龙眼颗捏碎、阴力注入其中。 两颗龙眼落地后,立刻滴溜溜的滚动起来,朝着前方的院子滚去。 只剩一半的门槛,被它们越过。 然而进了院子后,它们却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起来,最后消失在了茂密的杂草之中。 墨离看向冉青,诧异道:“这代表了什么?” 冉青沉默了数秒,道:“龙眼问路,路径无踪……这意味着里面没有鬼。” 但这道观里会没有鬼? 命主牌的感应,明明指向了这里。 墨离也一脸诧异:“真的假的?” 少女直接跳过门槛、跳进了院子里,说道:“如果这里面没鬼,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墨离站在院子里打量那口废弃的大鼎。 冉青也带着小棉花走进了院子,来到那口废弃的大鼎旁。 手电筒的灯光照进去,鼎里面是浑浊的污水,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长年累月的无人打理,雨水在鼎中与香灰浸泡发酵,滋生了不知多少细菌。 墨离捡起院中的一根枯枝、在浑浊恶臭的污水里搅拌了一下,道:“想象一下,如果这鼎里藏着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等会儿我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它突然跳出来把我们拦住了,正好可以断我们退路。” 冉青听得有些头皮发麻。 小棉花直接被吓得夹起了尾巴:“墨离!你不要说怪话吓人啊!” 冉青也捡起一根枯枝,在大鼎里搅了一会儿,半口鼎的污水被他和墨离搅得更加浑浊恶臭。 但这口鼎里不可能有尸体,太小了,里面的污水也只有鼎容量的一半、根本藏不了尸体。 用枯枝搅拌了一会儿、确认鼎里面没有异物后,冉青才看向眼前的废弃大殿。 老旧低矮的主殿大门上,有模有样的挂着简陋木牌,【玄都观】。 除此之外,连一个对联都没有。 偏僻山中的这座道观,处处都透着贫穷、小家子气,以及不正宗。 墨离说,这道观里的道士都是盗墓贼伪装、躲在这里避祸的,那道观如此脏乱也就不奇怪了。 冉青丢开手中的枯枝,又摸出两颗龙眼,丢进了漆黑的主殿之中。 残破空荡的阴森主殿内,甚至连一扇门都没有。 夜风冷飕飕的刮过大殿,屋子里是坑洼不平的黄土地,完全是这个时代农村最常见的房子,连地砖都没有。 但在大殿深处的黑暗中,一个神龛若隐若现。 神龛上,端坐着一道泥塑的黑影,应该是某位被供奉的神仙。 冉青的龙眼丢进大殿后,这次终于有了反应。 它们在坑洼的殿内泥地中滚动了一会儿后,不约而同的停在了深处阴影中的神龛前。 冉青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先进去看看。” 可他刚走进大殿,墨离便跟了进来,瞪了他一眼:“恐怖片里落单必死的定律你没听过吗?” 冉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棉花也跟了进来。 冉青有些无言,本意是想让墨离留在外面接应他。 但女孩说的也有道理,的确不应该落单。 冉青也没再说什么,举着手电筒照向大殿深处的那个黑暗神龛。 积满灰尘的神龛上,供奉着三尊并排而立的泥塑神像。 由于年岁已久,神像上的颜料早已褪色、脱落。 那些零零碎碎的脱落碎片,以及神像上的裂痕,让这三尊神像毫无神圣威严。 阴影中的它们,被手电筒灯光照得翻白诡异,像是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坐在那里。 看着这三具残破老旧的神像,冉青心头莫名的泛起一丝恶寒。 因为这三座神像脖子上的头颅是断开的,原本的头颅不翼而飞。如今在它们脖子上拼接的,是三个纸糊的人头。 灯光打在神像头颅上,那三个惨白的纸糊人头、像三颗死不瞑目的尸体般直勾勾的看着大门。 墨离凑近了冉青,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冉青瞥了她一眼。 墨离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进来之前,这神龛上供着的好像只有一座神像来着……” 墨离的话,令一旁的小棉花当场炸毛。 “墨墨墨墨墨离……” 小棉花恐惧的结巴了起来,她也想起来了,冉青在门口往里打光的时候,黑暗的神龛中的确只有一座神像。 而如今三人走进来,黑暗中的神像却变成了三座。 还是三座没了脑袋的神像…… 冉青走到神龛前,掀开了满是灰尘的破旧红布,看到下面坚固冰冷的水泥基座。 那个红色的【命】字,最后就消失在了这下面来着。 可水泥的基座坚固冰冷,手指敲击在上面沉闷无比,没有任何回声。 这个基座是实心、而非中空的。 冉青抬头,开始查看三座断头神像。 用纸糊出脑袋的三座神像,那纸糊的脑袋惨白诡异,在手电筒灯光下显得阴森恐怖。 墨离喃喃道:“这个道观里的鬼难道也胆小?躲起来不见我们了?” 一个藏着恐怖厉鬼的道观,进来后竟如此安静平和,这根本不正常。 举着手电筒的冉青,面无表情的说道。 “早就出来了,只是我们一直没注意到……” 第115章 棺中鬼图 冉青这句突兀的话,听得墨离一愣。 少女猛地转身、回头四顾。 可空荡荡的破旧主殿内,连一张椅子都不见。 漏风的低矮屋檐下,整座大殿内除了阴影中的三座断头神像外,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门外的院子里也安静死寂,和进来时一样。 墨离有些惊疑不定:“在哪儿?” 冉青站在神龛前,看着神龛上的三座神像,道:“用这个看外面。” 说话的同时,冉青把一个光滑的铜镜递给了墨离。 少女接过后,看向镜面。 只见镜子的倒影中,她身后的大殿门外,有一双脏兮兮的绣花鞋站在门口。 可方才她转身的时候,门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少女惊愕的看向冉青。 冉青缓缓道:“从我们进入大殿开始,那东西就出现了。” “我观察后发现,它每隔两分钟向我们走一步。” “按现在的距离,大概四十分钟后,它就能走到我们身边。” 一双脏兮兮的绣花鞋,在夜幕中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殿外,跟随着他们……这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惊悚。 墨离看向冉青,小声问道:“怎么办?” 冉青的手掌在神龛基座上不断摸索,道:“先找机关,既然这道观里的道士是盗墓贼,或许他们设计了什么机关。” “命主牌和龙眼都指向了这里,恶鬼就在这神龛下面。” “至于门外那东西,它没跟过来,我们就暂时不要招惹。” 冉青说着,在基座上摸索的手掌猛地一顿。 他轻轻的敲了敲,指头敲击的地方传来清脆的声响——这块砖是中空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冉青用力按压,这块中空的砖被他无比艰难的缓慢按了下去。 随着砖块被按下,神龛后面的一块地板缓缓的裂开,露出一个漆黑的地道。 强烈的腐臭气味,从地坑中溢出,在大殿内飘荡。 冉青三人几乎同时捂住了鼻子,被这强烈的尸臭味冲得直恶心。 墨离捂着鼻子,喃喃道:“僵尸在下面……” 这么浓烈的尸臭味,下面到底有多少尸体啊! 冉青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根蜡烛,随后将蜡烛放进了漆黑的地坑里。 烛光昏黄的蜡烛火苗,在地坑内缓缓燃烧。 冉青皱了皱眉,有些困惑:“有风?” 这个通向地下的坑道阶梯内,竟然有穿堂风吹出来。 下面不是封闭的? 冉青弯腰走了进去,一米多高的高度,很快到底。 墨离和小棉花紧随其后。 墨离举着手电筒,照亮了地道尽头,有些惊愕。 “这下面这么大?” 手电筒的灯光照亮四周,道观下面竟然是一个无比宽敞的地下空洞。 石质的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石灰岩堆积成奇怪的形状。 在这蜿蜒古怪的岩壁中,甚至有一个漆黑的大洞通向了地下深处。 这分明是一个隐藏在山中的漆黑溶洞,牂牁地区极为常见的一种地势。在西南地区的深山之中,地下常常有这样的溶洞,神秘且古老。 三口残破的棺材,直直的靠着溶洞边缘立着。 空气中泛着潮湿的水汽,那三口棺材长年累月的受水汽侵蚀,已经变得污损残破。 冉青走到棺材前,将手电筒的灯光照了上去。 每口棺材上,都用铜钉钉着七张黄符。 但残破的棺材缝隙中,能看到这三口棺材都空空如也,里面没有尸体。 只是一股强烈的腐臭味,在空气中蔓延。 墨离喃喃道:“这里面的尸体……不见了?” 冉青沉默了数秒,看着棺材上钉着的七张黄符,道:“也可能是给我们准备的……” 上面的断头神像有三个,下面的棺材也恰好三个。 冉青他们更是恰好三人……这巧合得有些过分。 冉青后退半步,单手握住棺材的盖子,随后猛地发力、瞬间打开了第一口棺材。 残破的棺材盖早就被水汽腐朽得不成样,轻松就被掀开。 空荡荡的棺材里,凝固着一层恶臭的脂肪。那是尸体腐烂时溢出的尸油,散发着令人反胃的恶臭。 而在这凝固了尸油的棺材中,挂着一幅老旧的画。 画中是一名仙风道骨的神仙,手持拂尘、脚踏仙鹤。 然而仔细观看后,却发现画中仙鹤的眼珠被挖空、漆黑的眼洞在向外流血。 仙风道骨的神仙,咧开微笑的嘴里,隐约有一张惨白的鬼脸。 第二口棺材打开,里面是一张青面獠牙、却穿着道袍的恶鬼画,画中的恶鬼一手抓着一颗脑袋,笑得无比癫狂。 第三口棺材,又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神仙,但神仙脚踏的仙鹤、同样被挖空了眼珠,显得无比渗人。 小棉花惊恐的低声问道:“冉青,尸体呢?怎么不见尸体啊!这棺材里的僵尸跑出去了?” 墨离看着棺材中的三幅画,轻声道:“这三幅画的意思是说……三个道士里,有一个是鬼?” “还是说,我们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鬼?” 墨离看了看冉青,又看了看小棉花。 小棉花直接吓得缩了起来:“别看我啊!我不可能是鬼!” 三个人里,如果有一个是鬼……那谁会是鬼呢? 冉青看向了地道入口,上面的大殿中,响起了某种沉闷的动静。 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在地上缓慢移动。 墨离面色微变:“那三座断头泥像!它们活过来了!” 这种动静,除了那三座断头泥像外,似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但方才那三座断头泥像毫无动静,如今三人刚下地坑,泥像就动了…… “这是要断我们后路,逼我们继续往前走啊,”冉青喃喃低语看向了溶洞最深处的那个漆黑大洞。 那个洞里吹来阵阵阴风,不知通往何方。 手电筒的灯光照进去,只能照到苍白的石灰岩石壁。阴森的溶洞深处,像是一张择人欲噬的怪物大口,恐怖阴森。 墨离目光闪烁着,问道:“继续往前吗?还是回去?” 这个道观里的鬼很古怪。 它没有直接爬出来杀人,反而在一点点的引诱、逼迫冉青他们进入地下。 冉青看着那漆黑溶洞深处,喃喃道:“这个鬼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第116章 替死鬼 牂牁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中地下有许多溶洞。 有些溶洞深邃漫长,在地下长达几公里。 甚至在地下溶洞中有河流、有山峦,还有一些诡异神奇的动物。 小时候冉青听寨子里的大人们摆龙门阵时,听说某某村的某人去山里找牛,结果误入地下溶洞,在里面走了一天一夜,撞见了会吸血的巨大怪蛇,漂浮在地下暗河中的发光蝴蝶…… 那些光怪陆离的神奇故事,给小时候的冉青留下了深刻记忆。 令他对那山中的神秘溶洞,充满了敬畏、以及些许的期待向外。 敬畏恐惧里面的危险,又好奇着地下的神秘景象。 冉青三人走进了漆黑的溶洞之中,将那立着三口棺材的地洞甩在了身后。 进入溶洞前的最后一秒,冉青透过铜镜看了一眼身后。 那双诡异的绣花鞋,已经进入了地下,正站在阶梯尽头、像是在那里堵门。 又像是一路穷追不舍的跟了进来…… 冉青低声问道:“墨离,你对这个道观里的盗墓贼知道多少?” 举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的少女一边谨慎的观察道路,一边低声道:“我当初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但老婆子说,这道观里的三个道士,都是以前挖坟倒斗的盗墓贼。” “他们在外面惹了某种灾祸,所以躲到牂牁的深山里,装成道士避难。” “老婆子来这里的时候,这座道观刚建成没多久,她来请三个道士帮忙、说是要去做一件大事,但三个道士拒绝了。” “后来老婆子就没有再来过这边了,我也没来过。” 手电筒的灯光,照亮前路。 这阴暗的溶洞比想象的还要宽敞,可以容两人并肩而行。地上全是零碎的石头,两边和头顶是泛着灰寂苍白颜色的石灰岩。 弯弯绕绕的溶洞在黑暗中上下起伏,不知通向何方。 墨离讲述的故事,没多少有用信息。 至少不能推测出三个盗墓贼的死因。 冉青思索着,将铜镜默默的对准了身后。 墨离也配合的将手电筒灯光倒转。 身后的黑暗被灯光照亮,零碎的石头间空空荡荡。 可铜镜的倒影中,一双绣花鞋悄无声息的站在地洞中央,一动不动。 冉青和墨离对视了一眼,两人一个收起了铜镜、一个将电筒照向了身前,对此并不意外。 “那双绣花鞋,好像是第三口棺材里的道士脚上穿的,”墨离低声道。 三口棺材中,三幅画。 两个道士,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其中恶鬼脚上穿着一双长筒的水靴,第一个道士穿着一双布鞋,第三个道士穿了一双绣花鞋。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冉青转过了一个转角,突然停住了脚步。 干燥漆黑的地洞,到了这里竟然就已经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中空的石洞,空间比道观主殿下面的那个地洞还要大一些。 但这里面没有棺材,反倒是中央摆放着一个供桌。 一根根燃烧殆尽的暗红色的蜡烛摆在供桌上,像是结婚时才点燃的喜烛。 红烛燃烧后的蜡油一坨坨的凝固堆积在供桌上,将整张供桌弄得好似一张怪异褶皱的人脸。 这里就是地洞尽头了,冉青的手电筒灯光在洞内扫过,看到了角落中的一个箱子。 墨离和小棉花挤了进来,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石室。 “这就到底了?”墨离松了口气,有一些庆幸,又有一些困惑。 她生怕这个溶洞通往地下深处,万一和山下鬼洞村后面的鬼洞连在一起,那就麻烦了。 但如今走到底,却只看到一个供桌,一个旧箱子。 她困惑不已:“这个箱子……怎么阴森森的?” 冉青死死的盯着那个角落中的铁皮箱子,暴露在外的胳膊皮肤上,冒起了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走阴人的感知,进入这间石室后终于感觉到了无比强烈阴森的寒意。 而这个铁皮箱子,冉青也在乌江鬼界里见过…… 但令冉青困惑的是,石室内阴森恐怖的寒意源头不是那口铁皮箱子,而是石室中央的那个供桌。 那堆积着许多红色蜡油的供桌上,散发着阴冷不祥的恶意。 冉青默默的走上前,观看着供桌上的东西。 燃烧殆尽的诸多红烛底座间,一沓厚厚的符纸被黑色的砚台压着,旁边摆着一本纸质粗糙的旧书。 因为年岁已久,这些符纸早已变得脆弱、易碎。 冉青移开砚台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却还是弄碎了最顶上的两张符。 他不是很懂符箓,但这上面的字还是能勉强看懂。 奉敕令——消灾祛难、万事平安。 这竟然是一张祈福用的符咒? 冉青有些困惑,打开了一旁的旧书。 翻开书的第一页,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毛笔大字。 【十年后进入此地的三人,将替我师兄弟三人而死】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冉青愣了一下。 他猛地看向那口大铁皮箱。 这是……找替死鬼? 墨离凑过来也看到了这行字,少女瞪大眼珠:“这是在说我们三个?但它怎么知道我们十年后会进来?” 冉青的手在纸页上轻轻摸了摸,墨迹早已干涸、印入了书页之中,至少不是最近才写的。 冉青沉默了数秒,气笑了:“民间传说找替死鬼,是为了转世投胎。” 可乌江鬼界里又没有鬼差阎王,更不存在轮回转世。 这三个盗墓贼装神弄鬼的找替死鬼……有什么用? 难道它们死了十年,还能用冉青三个活人的身体走出去? 这种话能骗到其他人,毕竟阴间对于大多数人、哪怕是玄门左道中人,也是无比神秘的。 可走阴人时常走阴入冥,冉青可以很明确的肯定世上没有转世投胎这个说法。 那个鬼把他们引到这里面来,不可能就是为了特地吓他们吧? 冉青翻开第二页,发现第二页一片空白。 随后是第三页空白,第四页空白……冉青一口气翻了四十多页,才停了下来。 在这旧书的中间,终于有了一行新的字出现。 这行字的字迹粗粝扭曲、丑了很多。 写字的人,似乎不习惯用毛笔字。 其内容,也和第一页有了区别。 【两年后进入此地的三人,将替我兄妹三人而死】 冉青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第117章 无名邪神 石室内,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墨离看着这行新出现的文字,惊愕得瞳孔微微扩张。 “……两年后进入此地的三人,将替我兄妹三人而死?” 墨离难以置信的看向冉青:“那三个盗墓贼真的找到替死鬼出去了?” 转世投胎是不存在的。 如果三个盗墓贼离开了,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它们鬼上身的夺 我们知道,2007年的储蓄大搬家实际上是由物价上涨引发的货币贬值造成的。 “就算送进了使馆,但你保证他就一定能回到华夏?别忘了,使馆也是人家的地盘吧,使馆的安全也是仓井负责吧?你认为使馆能护得住他?”陈飞急道。 咬天实力堪比天极圣人,哪怕让庞啸天几万年,对方也休想逃掉,这不,眨眼之间,它就追上了对方,一口不但咬断了对方的脖子,还将对方的灵魂咬得灰飞烟灭。 陈飞进入后,立即打开门户向外探去,他要看看,那些仙帝会不会追上来!。 就在此时,数道合影,向着南门缓缓靠近,火光的映衬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这些士卒蹑手蹑脚的靠近了城门之后,将搬运的东西放在了城门旁边,此物正是晋军之中的火药。 随着梅林情报被放出,参与这次会议的强者们议论纷纷,显然对他极为好奇。 银色金属棍的声音对灵体所能造成的杀伤力他已经见过好几次了,那是相当的强大,怎么这会就没有用了呢。 “正是,晋侯麾下兵强马壮,夺取汉中,更是没有耗费太多的兵力,若是晋侯攻打白水关的话,必然会威胁到荆州军,而占据了巴郡之后,晋侯岂会让刘备轻易离开益州之地,到时,刘备就会成为困兽。”黄权道。 卢元峰,圣上胞弟,出了名的胸无大志,贪财好色,和汉水帮主私交甚笃,每年会收受汉水帮大量的好处。 窦仲云待在汉川西南闷声发大财,本来打定主意不掺和通川之事的,不过见到通川的石鼓东乡又起势了,加之黄茂给的诚意很足,所以象征性地发了三千兵力。真入股也好,做样子也罢,总之也是一份战力。 侠尹王右脸的肌肉顿时尴尬地自动扯动了一下,这模样,正配得上他那无语的心情。 北觉一再奚落便是要激怒他,见他贸然出腿正中下怀;但见他不退反进,左脚伸出踏在摩杰伦脚背之上、借着他这一踢之力纵身而起,飞起右腿正踢在他的下巴上。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锋芒,但还是被她不偏不倚地捕捉在了眼底,尽管那道轻蔑的寒光看在眼里让人觉得颇不舒服,不过……就眼下的情形而言,却是让秦岚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眼看莫辰的‘北上城池’就在几里地外,只有再前行一会,队伍即可抵达。 此时门外已经响起了打杀声,那些被乌鼎盛调过来的一半人力已被陆离的雇佣兵与杀手包围。 纪琳敏是她的前同事,她还在婚庆公司工作时,她们是竞争对手。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她以前经常秀恩爱的男朋友?呃,不,他们现在应该结婚了吧,该称为她的老公了。 时光无法倒流,那么他能做的,就是拼命去弥补,他欠得太多,或许,用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逆天的这番话,令所有在场者大大惊讶了一番,连伽罗鬼王自己也大大惊讶了一次。 第118章 汉代古尸 两人说话的同时,冉青已经用力的将其中一具尸体扯了出来。 这具死了十多年的尸体,皮肤干瘪、肢体僵硬,宛如农村晒的风干腊肠。 拖出一具尸体后,剩下的两具尸体就更轻松了。 很快,三具尸体都被冉青从铁皮箱子里扯了出来,并排堆在了地上。 ……没错,堆着。 这三具尸体全身的骨头都碎 “我就说你是白痴嘛,井底之蛙,自以为是。”罗谦打量着对方,对方气得脸都绿了。 魏子杰的声音犹如从九天地狱里传来一样,冰冷的不带丝毫温度。 与林易的战宠血色天龙厮杀,赢了也不光彩,输了,反而颜面尽失,这种稳输不赢的比试,姬旭完全没有必要参加。 “拦住她!”张昺失声惊呼,时下落入圈套,徐妃是仅有的筹码。 从茶楼出来,罗谦正准备往回走,角落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幸好罗谦反应灵敏,要不肯定被她撞上。 铁木黎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湖心众人无不错愕,眼望他背影远去,一时缓不过神来。 之前,墨麒麟在介绍造化仙境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造化仙境是古仙人的墓地,也是古仙人的一个杰作。用来挑选传人,继承自己的衣钵。 不光是剑歌,石头等人也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他,显然对他说的这种情况完全不解。 长桌前的其他魔族大臣,身份和地位都要比布兰德低很多,默默不说话,不站队。 “二嫂说得对,就得这么对付那一家子。”赵振华看了一眼袁桂芳笑道,心里却想将来等老子捅破赵振夏和魏佳然那事儿的时候,你还能像这会儿这样拍手叫好我就服你。 吃完饭长辈们打起了麻将,孩子们看动画片,姜沅君和徐漠就在一边做后勤人员,削水果递茶水什么的。九点多钟孩子们睡下了,长辈们说是还要打两圈,让他们年轻夫妻先睡。 从林歆宁家出来,沈铭凯就一直不说话,但是蓝星能清楚的感觉到沈铭凯低沉的情绪,所以,此刻,还是不要招惹沈铭凯为好。 唐僧接过,发现龙骨地图上,出现九龙岛三个字,还有具体位置。 呼呼风啸声中,五十柄沉重的手斧,高速旋转着砸向末日守卫方阵,转眼之间,就砸在前排盾阵之上,直将盾阵砸得咣铛作响,火星迸射。 赵佳圻转眸,和霍梵音给她看的,一模一样的贵气脸庞赫然展现,如精雕细磨的艺术品。 “我问你们,你们刚刚说什么蓝星和欧阳清雅?”易辰问道,脸上一副戏谑地模样,好像满不在意的样子。 只有知道老君是如何解开封禁,才能还她清白之身,不然别人会以为是用宝莲灯打开的。 片刻之后,世尊宗外门长老李纯啸负手而立,飞行而来,目光打量着秦风,太一,帝俊,冥河等武修。 见到吴忧那丝毫不惧他的眼神,顿时他心中刚压下去的怒火,立刻熊熊的燃起。 对于一个存在感薄弱的人,要向别人证明这个,实在是有些扎心。 “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已经厌恶到没有任何的话了。 华冶内心翻腾着熊熊怒火,却在看着华泽那张苍白的脸庞时强行压抑着。 南千重悠悠的说道:“这就是‘绝’降低自身气息,跟你那招隐藏杀气,有异曲同工之处,而且能大幅提高自身疗伤速度,起来!继续。”说完就把星雨推倒在地。 齐辉其实也有准备,他让葛伟、赵奇、曾有信,外加上郭旗明分头行动,也在悄悄跟踪这辆车,随时获取许江山的最新动向。 倒不是说他们并不知道海藻能吃,而是因为他们担心哈桑梅德韦杰夫种下去的那些海藻会有什么问题。 神泉在一个叫音德日图的海子里,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家刚刚爬过的必鲁图峰。 “就在那边,我马上就给你看……”郗寒君口中答应着,走上前转动盆栽,叶朔紧随其后。 那叫三儿的目露凶光,一个公子哥儿罢了,他们无忧洞的人,在这京城里还怕过谁? 张羽之前一直赶路,到了龙家后,就开始休息,现在,她休息好了,发现自己的肚子有点儿饿了,就走出了房间,想去找点吃的。 “自然,现在,你们把大家召集起来,我们换个新家,这里太脏了!”沈浩轩淡淡说道。 在张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张剑开着车,已经来到了又一家亲戚的家门口了。这家张羽以前也没有来过。 祈岚吐了吐舌头,随后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叶朔淡淡扫了他一眼,暗中又叹了一口气。 有了第一个反对的声音,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紧接着大伯夜剑后,三伯夜治平也不甘示弱的站出来愤愤的说道。 府山君断然不会让妖魔鬼怪跑入皓月国,他手一甩祭出了一件法宝青色玉尺。 不过我辰盟也不是那般赶尽杀绝的势力,你曜门要是可以将炼丹所得的报酬五五分成与辰盟,我们就当做没看到,甚至还可以为你们提供技术和炼丹师,怎么样,考虑一下?”关智看着沈浩轩淡淡的说道。 此刻的她浑身认真,双手放在旁边的炕沿上的柜子上,写写画画,格外认真。 孔管事板着脸不回答,孔婉就凑过来,一叠声的撒娇卖乖,终究还是让孔管事破功了。 第119章 我的日记 光线阴暗的地下石室内,看到这孤零零一行字的冉青,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一旁的墨离。 两人目光对视,神情都有些凝重。 “一具汉代的古尸,能从墓穴里追出来?追杀两千多里地?”冉青喃喃低语着。 这群盗墓贼遇到的事,其邪门程度,似乎不比他遇到一个看不见的邪祟低。 审二 “谢谢你们”,程花意情感真挚谢道,随后僵在原地,不知该维持怎样的表情,是继续保持游戏中的性格?还是恢复现实的性格? 老大夫刚摸完脉,蹙着眉头说老太太是怒火攻心,得温养,静养,不能颠簸劳累,更不能再受刺激。 这里的人们,淳朴厚道,无论是谁来了家里,讨口水喝,讨口饭吃,都很容易得到帮助。范维既然不敢冒险,又不敢冠冕堂皇地前往吉丘县城,那他要躲避警方视线,又要维持生存,只有沿着村庄走,最为安全。 “公子,袁绍战线拉的太长,虽制其首尾,但刘勋却无救援之兵,这是他的战略失误之一。”郭嘉说道。 就在青衣甲胄的士兵朝着冉明走来的时候,突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常在这一行混的人,见的人多了,也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些厉害的经纪人甚至能一眼看出艺人的发展前途,在这条道能走多远。 斜展被正式任命为锦衣卫绩饭,秩业六百石,全权负责锦衣卫厘事宜。 刘教官认为池月是他教过的最有潜力的航天员,唯一的缺点,就是对航天并不热衷。 也不是没有想过是一个叫「匿名」的玩家,添加好友搜索发现还真有叫「匿名」的玩家,只不过等级只有14级,已经很久没上线了。 “一具没有思想的躯体,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可以把她变成一块石头,或者随便什么都行。”王瘦虎看看他,示意他可以开口询问了。 站在一旁的沐可暗暗想道,监管局是类似于前世的公安局,但如今一个速度异能者,居然要被关押去监管局。 跟然火在擂台上交过手的人,目前为止没变残废的李成业还是第一个。 能均分到一部分,顺利开启孕育鬼神特性这条路,已经是烧高香才能有的待遇了。 陈彦青不动声色的将手藏到镜头后面,手指熟练的找准位置戳了一下。 这让不少记者都对陈彦青刮目相看,特别是那些海外记者对陈彦青好感很多。 一眼望去,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若是熟悉屋内的东西,便知道少了不少东西。 就比如眼前这个冥海市玄阴司的领导,他就挺有认对方为儿子的想法。 她做不到道德绑架,不能要求别人必须做什么,哪怕是救一条生命。 他随便说了一些客套话,又说明了本次樱花国来访的十名异能者,每一个都是a级及以上的异能者。 “倒了太可惜了。”苏冉一脸惬意,端着两杯咖啡,朝着厨房走去。 听了江平的话,李倩也是两眼一亮。虽然也知道自己织的这条不如买来的。但在她内心深处,当然希望江平更喜欢自己亲手织的。对李倩来说现在等于是梦想成真,她当然非常高兴。 梅莉和莲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对这个中午一定会回来的事情产生了疑惑。 真要说起来,冷轩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白云市了,也不知道凌天他们过的可好。 第120章 暗处的鬼 寒冷的阴风,在阴暗的石室内凭空出现。 血红色的文字从日记本上冒出来的瞬间,站在一旁阅读的墨离直接被吓一跳。 她的反应快到极致,几乎是瞬间就后退弹开,避开了变得阴森诡异的日记本。 可跳开后的墨离却看到冉青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还死死的抓着日记本。 那盗墓贼的日记本,此时像是有了某 它们来挺着肚子来到蛋堆前,这个拍拍那个敲敲,推测孵化时间。 刚才之所以会多废话几句没有动手,萧晨的目的也是非常简单,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司空山寨主吴戈矛见状,也不客气,脚步变幻,绕程镇西而行,手中长刀晃动,化为漫天刀瀑罩向程镇西。 就在夏建正背着周莉时,周莉才不管他,不一会的时间,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几盘精致的菜。夏建一看就知道这几道菜是周莉请人过来做的,一般厨师可是做不出这么好的菜。 “你在干什么?住手!”耳边传来了种猪的吼声,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时候,原本待在另一边的卡卡洛斯三人也走了过来。他似乎已经料到黑德请不动索欧,所以干脆自己走了过来。 “大姐大,别人我不敢说,你呀,分到哪里还不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姐大!”贾菲菲搂过了李萍,轻声的安慰着。 众人大惊,谁这么大胆好在花钥手中多宝物。花钥大怒,但她也知道对方能从自己手中夺得手骨碎片这该是怎样的实力,虽说自己没有完全防备,但神皇境还没人能外自己眼皮底下如此。 云万花这时才知道,吕玄扶起自己是假,取走残雁剑才是真,内心顿时生出一阵哀怨。 最起码在刘银山的灵力范围内,不能毫无痕迹的杀死了四大高手,逃了出去。 反正都是车,他自我觉着,30岁的男人开奥迪,确实能给人更稳重的感觉。 每次江诗柔在外面造谣,霍承曜都当做没事儿人,导致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哥哥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喔惊醒梦中霆,上官带着巫昀纤跑到了弟子房内,金毛鸡火速从绿铜盆里倒出了潇湘图,图中划船的人逐渐朝着巫昀纤划了过来。 轩辕丘疯狂扭动,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半点没有往日翩翩贵公子的形象,可见人在极端状况下,是非常真实的映射。 众人惊呆了,因为这一次是真真正正,比先前任何一次援军都要多的大部队。 一开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就举着酒杯跟大家“哐哐”喝上了。 而作为此次相逢的唯一编外人员——赵信嘴角闪过一抹无奈的笑容,随即很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了这三个姐妹。 蕾娜将脖子上的翡翠色吊坠取下,沉默半晌后上前两步将吊坠正好放在元鼎的凹槽上。 郁晚晚从来没想多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再称为霍太太,想要开口辩解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而且霍承曜也没有解释什么,索性他们都没有对这个称呼的事情做出任何回应。 其实二十年前,雨也是一个警察,同样是参与了脑域开发实验的一百个警员之一。不过她有点像寒武,没能完全的获得百分百的开发度,但是又侥幸没有死亡。 他感觉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舒适,肌肉拉伸爆发之间也变得更加协调,每一分力量都开始变的恰到好处,说的明白点就是格斗技巧已经将自己的属性超常发挥了出来。 第121章 邪神注视 冉青盯着那守在石室唯一出入口的三双布鞋,默默估算距离。 三双鞋和他们的距离,大约十步。 冉青蹲下身,把地上的那些红绳小人捡了起来,握在手中、注入了阴力。 下一秒,冉青把二十多根红绳小人同时甩了出去。 绷得笔直的红绳小人们像利箭般飞射,咻咻咻的击中那石室入口、三双布鞋所在的位置 太上道祖说到此处,左手单手托起那“灭世大磨”,右手抽出腰间的石剑,带着滔天杀气向鸿钧杀了过去。 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只怕,会在同学中间,引起莫名的惶恐。 蓝翊泽眸光一颤,心尖泛起无法掩盖的酸楚,顿了片刻,他慌乱的避开视线。 这青色神剑斩碎那“万神图卷”,接着又放出一道青色神光,撒到太玄身上,顿时太玄身上那侵蚀着太玄的命运之力一下子便被这青色神光祛除。 不过媒体记者们想象中双方互不理睬面无表情的画面不同,趁着比赛还没开始,博格巴和李青山两人正捂着嘴巴相互交谈着什么呢。 太玄站起身来,那块览御乾坤的宝镜猛地飞起,所化为一粒烟尘,落入太玄体内。 天部延司的仙人,莫说是被人宰掉,就是受欺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更何况,还是被一个不如天部延司的部门仙人所斩杀。 上古至宝,阶品比极品巅峰圣器还高,这柄万钧戟,或是以后在某些特殊战斗会有奇效也不一定。 但是马塞洛匆忙之下,解围还没有踢出半场,就被马里奥-苏亚雷斯断下,马德里竞技的攻势还在继续。 盛致轩:是真的,因为你说了吕冉宁的巧合,我就顺藤摸瓜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我想看到我给你的资料,你应该就会明白了。 “他们跟着我很长的时间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个你就放心吧!”雄志明笑着说道。 而且,在出列的班长之中,不仅有人要去当新兵班长,还会有部分人,去担任新兵排的排长,让他们把管理能力发挥到最佳,担任排长的,同样也不需要选拔,直接挑这些班长里军龄最大的来担任。 代楼桑榆在一个糖画摊前停下脚步。金灿灿的糖画,烤成各种璀璨的烟花形状。 它毕竟不是刀剑,可能只是一份证词,可能只是一张手印,可能只是短短的几句话。 而与此同时,鬼王宗万人往正准备邀请司徒易进客厅一叙,结果天际佛光大作,成片成片的佛晕佛蕴出现在鬼王宗的上方,一道隐隐约约间带着圣洁的佛光照射在观音的身上!梵音呢喃在众人的耳边。 也就是说,在这10年时间里,他几大灵魂都沉浸到了观看一个圆形平面上那团紫色光芒闪耀之事上。 货车的后门已经打开,整整齐齐的布料摆放在车厢内,各种各样的颜色,几乎会让人看开花了眼。 “怎么?难道我说的哪里不对吗?”景池玉见她沉默,不由得问了一句,内心不禁有点忐忑。 人长这么大,肥肉也有,脂肪也不少,可就是有点挑食。如果早一步知道是鲜花饼,她是一定不会碰的。 这是一个麻烦事,李长林虽然也渴望自由,但是他更应该为股东们负责。 但是我也要和它沟通好感情,以防这家伙趁我半夜跑路,先让他对我产生一种依赖。 第122章 古尸 冉青的低语,令墨离面色微变。 “邪神在注视我们?” 她下意识的抬头,却只能看到溶洞顶部嶙峋怪异的钟乳石。 但那些惨白的石灰岩,此时显得莫名渗人。像是溶洞顶部真的有一张丑陋怪异的巨脸,在冷笑着注视他们。 墨离看向冉青,问道:“既然祂在看着我们,你可以尝试招鬼请神吗?可不可以和祂 国民军在布里维加一带的攻势受挫后,弗朗哥决定将攻击的重点放在布里维加西面的布尔戈堡。那里同样有公路通往瓜达拉哈拉。而且根据反复的侦查,弗朗哥得知负责防守那里的是国际纵队的第11旅。 瞧得父亲尹霸天的神色,尹沙也是稳稳心神再次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你刚才自己说的,我们输了,我要叫你师傅,那现在是你输了!”刘振海说道。 高手绝对不会将多余的资源浪费在防守上。即使是早早的将资源花在防守上,也会影响经济的发展。 诸乡里甲及乡老代表们才是地方势力的代言人,也是地方势力操纵地方、控制地方事务最直接的体现——他们是绝对不会赞同将广教寺所属寺田全部收归官有,但是在林缚的刻意安排下,他们还没有机会发言的机会。 “好,我一定帮你留意一下。”乔清雅点头,同时心中也不禁对秦昇产生了一点儿好奇。 当夜幕降临,意大利又换了一种方式来折磨英军。几名第四师的战俘被放回了马特鲁。梅西希望用这种方式摧毁守军的战斗意志。 “混蛋!”柳依依轻吒一声,飞剑一阵搅动,想要挣脱龙腾上人的束缚。可是,巨大的修为差距,让柳依依根本挣脱不开。 他站在原地抬脚一踏地面,体内死气疯狂的运转,以最大限度输出到地面。 胡不为的智商比起光头刘明显的就不在一个层次,这也是为何二人身份差距十万八千里的缘故。 一个先进的侦察机,放在人家手里几天的时间,就给你摸了个遍,甚至,让华夏的侦察机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一旦先进的舰只,被华夏给俘虏了,这岂不是要资敌了吗? “这料子,真是好,跟电视上放的一样,又好看,质量又好。”老汉一脸羡慕的说道。 他现在的心思,现在全部都放在莫奈和巴托,以及另外九个恶魔果实的身上。吃透这些恶魔果实蕴含的规则和能力,可是一件花费时间的水磨工夫活儿。 “禁制留形!”这时,谢云婷也开启了神识,探测到影像的真实存在,不禁惊叫一声。 几个团体的人数有多有少,巫师数量最多的团体,几乎占据了百多名巫师里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而巫师少的团体,仅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 琼克对于媒体关于美惠子的一切问题都没有做出回答,他懒得说什么,媒体要说什么他们自己猜去吧。 “我觉得是你计算的很到位。”狂三穿着蓝白相间的比基尼泳衣,这倒和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就张操一愣之际,那血蟒长身一甩,一个缠卷便将张操双腿缠住。还没等张操反应过来,血鳞蟒张开大嘴直奔他的脑袋狠狠咬去。 系统提示:神医孙思邈感于你的救命大恩,特传授你保命绝学【命疗术】,请问是否接受? 就在距离傅砚今也不过十几步之外的河边上,有一漆黑的东西,正飘在河面上。隔着不远的距离,那东西确实让傅砚今倒吸了一口冷气,且浑身都打了个寒战。 第123章 旋转,跳跃 黯淡的月光,洒落在低矮的屋顶上。 这种三角锥体形状的瓦片屋顶,中间隆起、前后坡度下降。 此时冉青脚步摇晃、小心的踩着易碎的瓦片来到最顶端,却看到后方的阴影中,蜷缩着一道干瘪诡异的黑影。 一股呛鼻陈腐的臭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走阴人的感知,只感觉到了些许恶臭的尸气。 僵 “算了,看他挺急的,等明天我们再去拿回来不就是了。”露露说。 贺颖惊讶地看着她,宋依依一阵忙乎,终于射出了一箭,这一箭倒是没射偏,而是击中了树洞,虽然不是正中,也算不错的位置了,若是大点的猎物,就应该能射中了。 这个刘星,也真他妈是个奇葩,天天求自己给他搭线,想要跟叶总见上一面,可是现在见着叶总了,居然如此诋毁、羞辱叶总,这不是脑子被门板夹了么? 说白了,厉璟宸更像是陪着人家来拍广告的,整个过程,目光都没有离开人家的身上。然而叶晓涵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的目光一样也没有离开厉璟宸的身上。叶晓涵真的对于这件事,无比的委屈。 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潜在的危机存在,竟然能完全消失于无形。毫无疑问,这个危机是存在的,只是没有显露出来。或者说,是有懂风水术法的同行高人把一切掩饰了起来。 关宸极说到这,已经带着警告,现场的气氛一片鸦雀无声,关宸极的话语把报道的内容悉数的打翻,但是那强势的态度,却让人无一丝的怀疑。 不过某种程度上蕾米莉亚的‘命运’也有些让人想不到,原本还以为她是宿命呢。 对方的意思则是要关宸极自己想办法找到顾萌,他是不会,也不可能主动告知关宸极顾萌所在的位置。 这日风和日丽,迎宾楼外擂鼓声声,好不热闹,迎宾楼门口九位穿着统一的殿试考生等待着进宫。 现如今存世的妖族很多,但定居于妖界或是人界的其实并没有多少,算起来也不过只有几个大族而已。 不是说,星魂穿这件衣服很滑稽,相反,给他增添了一种别样的气质,但是阴阳家的少年天才,穿着儒家的衣服,这个就比较震撼了。 他的底气,便是这百万黑山贼寇!还有那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纵然如今这并州是吕布的地盘,这太远也是吕布的根基所在。可那张燕依旧敢劫掠阳曲!这是何等的猖狂!他既然能够劫掠一次,便不敢劫掠第二次嘛? 在场的众人都不由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他们难以置信看到这一幕,难道陆彦有传说中的法术,连狗都听他的话,主人的命令都敢不听? 二人一路狂奔,只是,天色越来越暗,而路越来越来,一通乱跑之后,还是跟丢了石筱。 “呕。。。”看着史蓉凄惨的死状,她不禁再一次将胃里能吐的都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呼厨泉大怒,他们匈奴人杀红了眼,哪里还管什么弃械者不杀的军令?况且这军令,还不是他们头领的命令。 “好吧,那你准备一下,我这就着急所有的人!”龙思凤没有在说什么,而是开始下达紧急会议的通知。 “是不是亲弟弟?你自己看着办吧!”陈澈推托了这么多天,颖仙子非常不高兴。 众人在一日一天和三哥指挥下,排成一个500人圆阵。这些来闯蒋钦副本的玩家都是三转玩家,陷阵锐士在外,数量稀少的双刀士在后策应,大戟士长枪兵和双刀士混杂,斥候和射声士蹶张士作为dps被保护在阵中。 第124章 请神 木雕的神像,在惨白的手电筒灯光下显得有些怪异。 它似乎是由老槐木雕刻而成,黝黑结实的木雕上沾染了许多泥土,散发着淡淡的泥土腥味,以及一种槐木特有的、似臭非臭的淡淡怪味,闻着这股怪味竟然有种莫名的昏沉感。 三头六臂的神灵躯干上布满裂纹,蝌蚪状的朱砂咒文遍布木雕,已经与木纹融为了一体。 两国近三百的强者连成两个队列,用上吃奶的力气,终于超过了黑洞的牵扯力量。 “我寻思我才应该是说这种话的立场吧?”昙光夜指了指自己,一脸懵逼。 “琪丫头,你在哪!”刘庆明点燃油灯,来到村口,沧桑的声音带着颤栗。 “是谁启动了它?是刚才那个开灯的家伙?又或者其他?你们有感觉到除了它之外的其他动静吗?”兰登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摇头。 赵南山的确有些自责,但不会因此自暴自弃什么的。因为他没有指挥不当,让下面的人冒险缉凶,反而邀请鬼王达等人出面,竭尽所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他们主仆俩坐着缆车,慢悠悠地到达黑暗玄廊的区域,正等着地下城空间破开,谁知道这一转眼,天空之海的浪潮就忽然平息,s级怪物攻城警告解除的声音也在广播里循环播放。 整个过程中,罗希云一直没有出声,默默地坐在那里喝茶。蔡维业一直显得很规矩,除了进门时看了她一眼,就再没有看向她。 他跑步回家,洗了澡后,准备将杨锦夏的车开回去给她,出发前,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这个徒弟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不过严教授并不准备干预,他知道,人不可能没有私心。 “好,你……假冒者,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穆罕默德?”吴用突然指着穆罕默德的鼻子道。 一道紫色子弹,穿透了那只魔种的头部,哀鸣了一声趴在地上没有了生息。 正说着,出去搜索的人回来了,都没有发现村里的什么地方埋伏着警察,只在村外的路边停着一辆警车,不过车里却没人。 “也就是说,他会暂时撤退,等待更好的机会,再来报复我们。”王洛说。 这一次,老板没有再夸林逸风的运气好,而是默默地再次从箱子里将第三个相同的玩偶拿出来摆了上去。 黄玄灵极度郁闷,只得将手中的长枪往后一刺,将体内的雷属性法力注入其中,在身后形成了一张电网。 听到胡蝶这话,蒋干竟像是听到主人召唤的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地拿着七层宝塔跑了过来。 因为这个身影的周身被一声黝黑色的光罩保护在周身,若隐若现的让人看不到这身影的真面容。 有时候牧易看着头顶的月亮,甚至有种飞上去的冲动,可惜,禹步虽然可以让他短暂的滞空,却不能真的让他飞上天,更何况是飞到月亮上去,所以这个想法注定只能成为奢望。 灵雾:我本以为水帝晋级lv4就已经是一个大惊喜了,没想到水帝居然在晋级lv4的时候,顺便点燃了神火,水帝封神不朽指日可待,可喜可贺。 “你好卑鄙!”方正冷冷的逼近,弯腰拣起了那把匕首,却发现刃口上散发出一抹腥气,猛地神色大变,这家伙居然在匕首上渗了毒药。 不过方正始终担心,对于圣灵兽一点都不了解,最后的结果对她到底是好是坏,现在谁也无法说得清楚。 第125章 雾室 黑暗阴祟的石室之中,供桌上搭建了一个简陋的祭坛。 燃烧的线香、蜡烛,散发出淡淡的烟雾、烛光。 当做祭品摆放的一小撮糯米,和剥了壳的两颗龙眼,没有碟碗装盛、直接摆在供桌上。 三头六臂、五只眼睛的诡异邪神像,静静的立在祭坛中央。 它张牙舞爪的动作,神圣中、却又带着强烈的阴祟邪异感 看着不断的有人用着各样的方法朝着对面的建筑疾驰而去,诗雅洁直接懵了。 就两人的容颜分辨,英袅袅是比云子妃大,可绝对不会超过两岁,此时正当妙龄,哪儿就大了?而且在公孙鸿面前,怎么可以说她年纪大? 明亮而浑圆的月色,边上竟没有一颗繁星,多么美的夜色,多么美的月色,可是又美得那么凄凉,那么凄切。 况且还有三大宗门的人,特别是魔心宗的灵兽可是天马,有飞行的能力,只要飞到空中,能够很轻易的避开铁尾狼的攻击,居然也没有出来。 他喘息着凝视握刀的手,粗壮肥长的手指已在颤抖,每一个骨节都在颤抖,渐渐的抖得更加厉害。 再说这徐陌森,虽然他两人谁也没有在明面上说,那感情,绝对的不假,大家都也明白,心里也是祝福的,可没想到他会不告而别,可怜这童乐郗那年颓废了好久。 青灵狐这么咄咄逼人,姜卓方不禁怒了,看了它和雪蟒的战斗,再结合追赶的速度,就知道它的修为比起雷灵雕来,还差得远。 黑龙死后,漫天的阴霾也渐渐散去,阳光重新出现,仿佛一切都为发生过一般,显得格外的祥和,安宁。 丹药是轩辕葶给姜卓方的,大家服的是元力丹和补气丹,这两种丹药在真武界,都是最基础的丹药,不过现在正合他们用。 除了完成任务能够换取贡献度,当然也可以用灵石或者法器甚至灵器去和宗门兑换,但是区区练体期的弟子,个个都是穷光蛋。哪里来那么多灵石和法器,灵器是见都没见过了。 不得不说,这些都是老戏骨,在舞台上表现起来,表情是信手拈来,惟妙惟肖。 王烹心头微动,如果能够将这等人才招揽在自己的手底下,相信自己的势力必将强大起来。 不过,当老爷子得知郑琛珩回来,仅仅是要陪他过一个新年的时候,老爷子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觉是什么。好像是自己的孩子这一刻真正的长大了,也好像是他这一刻真正的老了。 吴牢头看的心烦一脚踹在杜七的屁股上,弄得杜七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依着脑海深处的那抹牵扯联系,斐千岚暗自叫唤一句,趁着丧尸海燕身形停滞的那秒,偷偷幻化出来的精神力长针,闪电般地朝它额前刺过去。 ……“老板今天问我,我们红叛军算不算是强队?”穆里尼奥的声音飘荡在静悄悄的更衣室里。 亦步亦直趋的斐千岚,敏锐察觉出他们打算乘坐电梯的意图。抢先一步如同鱼儿般,瞬间滑进半开的电梯门。 多宝还以为通天会详询魔界之事,哪知道通天与其他人不同,他手握诛仙四剑,就算是知晓天河之中的人很强大,他并不怵对方敢找他的麻烦,何况之前他出手还留有余地没有将诛仙剑祭出,否则江萧不死也得重创。 实在是道元班还有吕树的武力值给他弄懵了一下,实在是以前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 第126章 物老成妖 手电筒的灯光,在整个石室内扫过。 可空荡荡的石室内,空间并不大。 除了一张供桌,一个铁皮箱子外,根本没有别的东西,更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如此狭小空旷的空间内,一具干尸能藏在哪里? 墨离惊讶的瞪大双眼,不断观望四周:“进来了?怎么可能……” 三人的视野中,都看不到任何异 顾北辰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后接起置于耳边……他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里面的人在说。 外面阳光很好,单薄而均匀,照在人身上异常的舒服,江南雨水极多,冬天阴冷潮湿,可纵有百般不好,等它出了这种细密微阳,约上三五好友,竹林流觞曲水,饮酒取乐便是人间至事了。 随即便点骑兵一万冲向西方。此时五更,匈奴兵及时反映,挥军出寨迎战。白波军随后。 “逆子!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虽然我一时记不起这位少爷的名字,但是我可以确定,你还不配跟他做朋友!”东五元直接吼道。 要知道,赢可比输难多了,而且要赢够两百万,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甚至很多人第一档都过不去。 “我知道张哥之所以能够淘到宝贝,一定是您在旁边帮助他。”邹婷笑道。 “都让你别叫她未来姐夫了,他不是你未来姐夫。”裴诗茵也怒了起来,有气不敢发在程逸奔身上,就直接的骂起裴振腾来。 水千媚已经死了,她在临死之前终于真正的知道了自己爱的是谁,也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怀抱里,或许这是她最好的结局,这也是一段充满了美丽和凄‘迷’的爱情。 “哼,单方面喜欢?你敢说你一点都没对韩俊宇动过心,动过情吗?一点都没有吗?”程逸奔目光灼灼,咄咄逼人的凝视着她。 笑着回过身,从身后的李叔手里接过香喷喷的鸡汤,对李叔笑着说道。 “不过,到时候,这p1战队肯定撤不回去了,肯定会跟cst战队打起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两支排名第一二位的两支队伍,直接交锋。”七叶激动地说道。 听到这话,三个种族首领立刻命令远处的敌人逃走,能够逃走多少,就要逃走多少。 虽然谁都知道这是安慰的话,但是此时此刻,这种安慰的话语也已经成为了所有的希望。 至于虚空中如何确定上下左右,这也不难,反正位置只是需要有一个定位点,就能分辨八方了。 红点直接瞄准着对方的脑袋,并且选择了一些提前量的空间距离。 他催动自身法力,爆发出惊天光芒,自身速度提升到极限,向后跃起。 就在丁烛正在酝酿柔情刻骨的时候,她很少会动用的大脑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她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可是,怎么想不到了呢? 忘川湖在天地异变之前,也不过才方圆上百米的距离,但异变之后,反而暴增了十倍不止。 冲出龙魂屏障之后,龙琊抬眼四处望去,却不见龙千寒等人,在这一刻,龙琊才真正的眯起了眼睛,眼神之中透出一股危险的光芒。 月光看了一眼飞鸟身后,珣都十分诧异的表情看着飞鸟,又看到飞鸟微笑着看着自己。 谢宫宝心道:“身处危境,她也晓得在外人面前跟我相熟演陌,一个山野丫头能有这份聪明,倒也难得,她这份聪明怕是诛姬调教出来的吧。”想到诛姬,不觉嘴角一甜,胃口忽好,夹菜吃将起来。 第127章 七星钉魂 “一具有实体的僵尸,躲在活人身上……” 冉青看着墨离,又看了看小棉花,最后看向自己。 神情无比凝重。 这具千年古尸,比十二年前更邪门难缠了。 到了此刻,它的意图已经无比明显。 它无法逃离邪神的镇压,所以就躲在冉青三人身上,想要让冉青三人把它带出去。 它根本没打算在 老五对李芳芳的用情之深,他们这些经常一起玩的人还是知道的。 “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找你阿爷,由他出手定会让你无事!”鬼爹最后才说道。 只是她弹着弹着,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眼眶里多了些许湿红的痕迹。 谷儿虽然明白了孙家明,可她却不能告诉孙家明她那时间真的不想要孩子。 谷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她从曹秋的手里拿过了账本,然后径直回了屋,她懒得磨嘴皮子。 魏红迷茫了,她被打也没还手,在牀上躺了一夜,可她还是没有想通。 武山游这是领到了令牌,双眸通亮的点点头,欢欢喜喜的出了门。程子境气势汹汹的跟着一起,摞着袖子准备找武倾程算账去。 第二天几人下午几人在商场五楼开会的时间谷儿还有些没精神,她觉得她没有睡好,可看看孙家明那神采奕奕的模样,谷儿不由的心里感叹,这孙家明的精力真好。 “那不是你又会是谁呢?到底是什么人杀了上官伯父,伯父又为什么写下这两个字?”星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也认为南宫黎应该不会杀上官灵儿的爹爹。 在场的全都是惊采绝艳之辈,只是受天地环境所限,终其一生,也难以突破。 毕竟她的老板本来也是个神秘兮兮的隐形富豪,身边有什么朋友都不奇怪。 陷阵营的士兵看到敌人已经冲到面前,立刻齐声大喝,喊声如同闷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响起。 姜衍眸色瞬间黯淡下去,他松开那截细腻光滑的手腕,他听懂了阮芜的意思,他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他的主动对她来说是累赘。 “主世界的吸引幅度还真是大,连我们管辖范围的宇宙也吸引了过来。”波旬。 阮芜仰躺在床上,发丝如瀑散在一旁,炫目的吊灯晃得房间亮澄澄的,光线打在阮芜绝美的脸上,也没能中合一分冷意。 那日为了摆脱李暮辞,随口说出来的话,此时被当成笑话说了出来,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阿兹特克灭国的消息传回大唐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这三样东西,顶价十万两!”介绍人说完,已经有人开始出价竞争。 贾宝玉就更不用说了,只来得及向贾母行了个礼,眼中就只剩下了林黛玉,然后步步走近,神情早已痴了。 “呔!圣母婊,两个死菩萨!”那名白衣少年忍不住骂了她们俩人一句。 楚玲还给张林讲了很多关于叶童的事情,叶童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妈妈在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叶乾德这么多年忙于事业,对叶童的照顾有限,这几乎让叶童成为一个没有爱的孩子,这孩子很渴望得到爱。 林夕用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巴,这才是没有哭出了声音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无声的划过面颊,滴落在雪白的狐裘披风上面。 闻言,邓华邓虎两兄弟都是急忙按照以前的方式将自己的心神放入自己的体内,各条脉络便是清晰的呈现在他们的眼前,顺着这些脉络,他们开始观察,直到他们自己的大脑的时候。 第128章 发财了 毛骨悚然的恶寒,瞬间蔓延到了冉青的全身。 哪怕不看铜镜中的倒影,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长出了某种东西。 那种冰冷黏糊的感觉,让他本能的想要去回头拍打掉脖子上的异物。 就好似人身上沾到了毒虫异物,本能的就想要疯狂的去拍击。 可《审二姐诛妖传》里审二嬢嬢教育幼年六婶的话, 将最后一颗扣子给林晚秋扣上之后,戚淮南拉着林晚秋的手往外走。 “我徐兆玉愿为地仙,支撑牧云州。”一位身穿白袍,身上衣衫带着血迹的青年上前一步,低喝出声。 不知道这房子里面还有没有沈万三的赚钱秘籍,要是他能找到了,说不定能和沈飞一样有钱。 「呸,少叫我们宁神的昵称,给自己脸上贴金。」白依纯一边骂一边想,二哥这称呼她都没光明正大叫出口呢,这bth凭什么,凭她不要脸吗? 何鸿民眼皮跳了一跳,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陈菲菲,忍住了,没有出声。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赵珠莲口口声声说,皇上日理万机,哪能时刻关注到沈琉璃? 随着梅咏春踢馆的数目达到了五十多家,网上“国术已死”的说法甚嚣尘上。 戚淮南等不及,怕林晚秋出事,得知林晚秋可能在这个地方之后,第一时间开车去救人。 林晚秋心中并不慌张,她已经有办法破局,看到周经理着急的模样,只能出声安慰几句。 不过,颜芯与他打交道好多次了,早就熟悉了对方的套路,她抬起手来,制止了季捷的发言。 “我曾经信过白义,但是他又是如何对我的呢?”慕容熏淡淡说道。 “看,师长,他们的家丁都带着刀看家,好威武。“营长指着前面的沙家堡的大门说。 看着老爸那活宝的样子高翼毫不犹豫的在他屁股上比划了两下之后狠狠的踹了出去。 看着仙灵惊讶的面孔和略带享受的神情,水月苍华瞬间就明白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知怎么的,心中竟突然间感觉苦苦的、涩涩的。 钱江就像是连珠炮一样,也不管石青能不能跟得他的思维转换,把午他和蒋天成的研究成果一股脑的倒出来。 “大帅,山下乌云黑山叫阵。”一个传令兵跑进大帐,向冯少杰报告。 “这附近还有没有狭谷什么的,要是能把岩魁引进就就容易多了。”冯少杰对地形熟悉远远赶不上李剑侠。 “好!明日我来接你,我带你回派修炼!”慕容博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只走了两步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个个的骑兵下了马匹,給战马喂上炒的喷香的豆饼。士兵们一个个手里拿着冰冷的肉干在啃,为了不爆漏目标现在不能点火的。 因为在他看来,她是他的一个耻辱,但同时又是一个他不得不利用的工具,更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所以他才让她在秦家了住着。 此刻感觉到李强那东西在下方做坏,她下边儿早已经如入桃花坞的水塘一般,湿了身子了。更是期盼着李强的大货子能够深深地没入自己的灵魂深处,好让自己一直安静的灵魂得到释放。 ”那倒不必,对我态度好一点就行。“冷子瑜打了个哈哈,转过头继续看着电视。 其它不说,只是刚刚成为阴阳神厨后的我,甚至利用安家所给的材料功力大进后,怕也不能让二奎弄成这副模样。 第129章 少女的郑重 薄薄的蝉状古玉,明明是从僵尸的嘴里抠出来的。 可玉蝉上却没有任何血污,在惨白的手电筒灯光下泛着温润通透的色泽。 冉青这种不懂古董的少年人,也能看出这枚玉品质很好。 少女捏着玉蝉,笑嘻嘻的说道:“冉青,你不是没钱读大学吗?把这东西拿去卖了,绝对够你读大学了。” 冉青听得一愣:“ 之前他们还喊着要杀了苏一鸣,结果现在苏一鸣却回来救他们了。 至于那些想要看自己好戏的人……哼哼,到头来,也不知是谁要看谁的好戏了。 苏一鸣拿起长剑,按照口诀开始修行,道道剑光在山洞内交相辉映。 两姐妹商议好计划,霍思敏便开始给妹妹挑选团队,既然是要谈判,那在人员方面,自己这边肯定不能输,带过去的必须得是精英。 只是,萧煜鸿喜欢萧梓潜,就要做出如此一番大动作来吗?是否太冒险了些?或许,萧煜鸿还有其他什么想法? 盛掌柜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是钟家的人过来捣乱了,便假装害怕,准备到楼上去请萧煜霖和钟玗琪下来。 “爸爸知道了,明天就会去告诉他,让她不要来打扰我们愿愿。”欧逸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保证似的说道。 毕竟,深水湖那么大,湖底又深,连陈院长都无法完全感知到整个深水。可那些人,却直接就找到了林向晚。 李青似乎也感觉到武刚的心声,他也一脸肃穆,因为曾经的大云国大殿下也曾是他最敬仰的人之一,是一个可以之此献出生命的好皇子。 甭管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先将他制服再问问题绝对是最好的主意。 “师父,我知道您对我好,但这几天吃的确实太多了。”南洛说道。 燕皎皎不知从哪里进了屋,直接坐到商请月之前坐的位置,急急的倒了一杯茶水喝,丝毫没有偷听别人说话后的不好意思。 没多久郝晨便坐出租车赶了过来,坐上霍晟轩的车子,两人去的梅玉珍所在的那座城市。 三人顿时感觉到压力倍增,看来将要出现的东西,定然极为可怕。 正在危急关头,船厂大门外一片嘈杂。彪哥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 她当时不知怎么正义感爆棚,自告奋勇跟这个男人跳了三支舞。当时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自信心备受打击,她还主动安慰他,送他出酒店看着他上车离开。 不过,那一株九转还魂草药效不足以治疗江源的伤势,毕竟修为越高,就越难受伤,而受了伤之后想要治愈就越困难。 “对了,刚刚你说看到房门打开,有没有看到床上有什么东西?”江源问道。 龙宫佳酿口感上佳,所设菜肴更是稀世珍品,不过夫易等人却是不敢开怀痛吃畅饮,毕竟那避毒丹也是夫易第一次使用,对于其药效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否则一定出现差池,必定会引起昆仑山的误会,那样的话,对于整个抗魔大业来说,绝对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短短的几分钟后,真正的绿色天堂,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见天冥提着一把魔气凝聚成的怪剑,就能够挡住自己手里的远古宝剑,郝宇的心里,对天冥的忌惮,又多了些。 微冲的火力压制是手枪完全没法匹敌的,直接把宋孤烟压得抬不起头。 这些项目,周游之前都是非常熟练的。只是很长时间没有碰过,稍微生疏了一些,提高强度地多来了几次,那些肌肉记忆就逐渐恢复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易凡连续击杀了七八头一星高阶的魔兽,赫然发现饮血狂刀无法进阶了。 别的不说,先将火麒麟玉佩取回来,再将这些人杀干净,夺取他们的宝物。若是能将那大圣字画想办法取走送给老祖,怕是能得到一场天大的造化。 带头队长看到了陈逸眼里一闪即逝的惊慌,心里便有了主意,嘿嘿,扫黄没扫道,抓到几个网上的逃犯还是不错的,起码也会有一点功劳,不至于攻守而归。 碎面大笑着,而不远处还在压阵的七彩听到这话后,眉头皱起来,也是吁了口气。 基本上在刘迁的电话打过去之后,阿银她们就做出了最合适的行动,用最短的时间里,将对方都控制住,一个都没放过,更是连对方身上的宝贝,都收拢起来,成了刘迁的‘私’有财务。 和预料中的一样,视频放出后,立即就引来了众多的关注,看过的人里,有人相信,也有人质疑,但选择相信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两艘大艇之上,站着的便是狼牙特战军的人,为首之人便是萧晨,本来萧晨早就可以赶到,奈何暗网的潜入时间有点久,萧晨联系好之后,这才匆匆的赶过来。 不,不应该称之为身影,应该说是虚影,显得极为的模糊,似乎随时都可能直接崩溃下去然而出现的瞬间就是迅速之中凝实,甚至周围的死寂之气都向着他蜂蛹而来。 “不过千万不要胡来了,你是探王者有着自己的使命。”说到这里洋葱骑士稍微顿了一下,然后从背后拿出了两个酒壶“不过我们还是先干一杯庆祝一下吧。”说着他将其中一壶酒给了凌凤羽。 “好!大家各自挑一头喜欢的宰吧!我们……”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大蛇张口一轰,一道火焰就喷中了兰斯洛。 德家并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数里的地方。德家在一处山脚之下,盖着一幢庄院。秋玄老远就看见了德家庄园,没有想到这个德家这么大,一眼望去,差不多山脚下的半个山林都是德家的庄园。 整个上合市一如往常一般,虽然刘家覆灭,各大家族因为严打的缘故,如今都变得收敛,不过由于这些都是上合市的大家族,跟普通的市民没有任何关系。 胡一舟面带微笑走了进来,一时间,所有的灯光都照在了胡一舟身上。 秋玄到是没有注意到鲍奇这样的表情,只不过站在秋玄旁边的火云到是把这一幕给看在了心里,心里微微一动,继续的打量着鲍奇这个九重天的高手。 第130章 妈 大殿之中,鬼影森森。 小棉花和墨离都缩在了角落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那群游魂野鬼。 在丧歌那拖长了声调的怪异歌声中,一只只的游魂野鬼被吸引而来。 再加上冉青为僵尸穿上了一件纸做的简陋寿衣,给它供香摆堂,看起来像是在举办丧事。 那些浑噩呆滞的游魂野鬼们,渐渐被吸引过来 这位黑人官员现在是纽约市城市规划局的局长,这些年他提出的很多的建设性建议都被采纳,而韦恩集团配合他将纽约建设的越来越繁华,让奥巴牛捞足了政绩。 黎叶轻轻一笑,右手里赫然两只冒着硝烟的手雷,左手一番,一把消音手枪在手。 人难能会被所有人喜欢,总有那么两个羡慕嫉妒恨和背后议论长短的。 莉雅丝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虽说三方已经和谈,但堂堂堕天使总督如此光明正大的进入恶魔的地盘,总不可能是来观光旅游的吧。 王世成叹了口气,看了一下对面的空位,往那酒杯里又添了几滴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了。 但要说他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局之人,老李和老张都不相信。 这几年,总共收容、关押过数万中央军、晋绥军、八-路-军的战俘和中国普通百姓。 承认陆燃衣服品味高,白若彤不认,承认陆燃是人长得美烘托衣服,白若彤更不想,这不就说自己丑拉低了衣服观感嘛。 “甭拍马屁了,出去吧,跟盈盈好好解释一下!”江横空笑骂道,不过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得色。 这时,外边忽然有了响动,有人来报,说是鸣鹤堂的沈嬷嬷来了。 脚步渐近,终于进了寝殿,李霖负手立在门口,面带笑容看着她。 “冯社长,你不是刚进山吗,怎么又回来了?”唐磊从吉普车里伸出头,笑着叫住了往办公室赶的冯副社长。 阿琅侧身闪到一边,看侍卫护送马车至正门前停下,李霖先下车,随后下车的人便是阿玉。 看着季我墨渊向我伸来的手,我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再被人在校园里因为他而被警告了。掂起长裙,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话筒,随着他们几个按照排练了好多遍的顺序上了场。 几位下属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叶轻尘起身,迈着莲步优雅地朝着院外走去,那窈窕的背影,真真是又美又仙。 随着那名男主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把舞台就交给一名带着白手套的中年男拍卖师,还有此次的讲解人张德海。 只是这个大人物,样子实在是有点惨,胸口被李元霸一锤子锤坍塌了,肋骨内脏全部碎成渣渣,要不是修为强悍,生机旺盛,恐怕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领盒饭了。 青罗起初只是轻轻瞟了一眼,接到手里却是心神一震,“这是何等宝物?”看他一脸惊色,显然,也是不认得。 两人到宿舍楼下后,钟衡阳看着顾潍单手扛起被子的同时,还不忘记手里提着一堆鞋子。是自己体力不行吗?一漫这么不信任自己? 她这像是刻意刁难,林峰本不想多事,反正参加拍卖嘛,在哪儿不是一样,但他知道黎心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她为难这些人必然有她的道理,便也没有插嘴,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几人。 过了几秒钟,玩家们头晕目眩的症状消失了。眼前一片蓝色的世界也消失了,一切都逐渐稳定了下来。 “你还不放手?”无欲也是很无奈了,他是真没想过桑无时是这样的人。 魏无忌下令,即刻有武士上前,将敢揪了出来,连同被他举荐的县令,直接被杀死。 金凝把【人族守护者】中剩下的四个任务发了出去,然后又拟定了一个任务,去给所有牺牲的苏联红军收尸。 那只鬼的周围,瞬间就卷起来好几个旋转风刃。护着他的身子,不让其他人近身。 尼古拉耶维奇身上不断翻滚出一种生命的气息。只是这股气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着,扯向天空。而又有另一只手,不断向他身体里塞着力量。 她们只能在心里如此宽慰自己,看向林晨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 “好,我们带他离开这里。”终于白少紫轻轻点头,出了皇宫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无论唐唐做的对与错,自己都会接受,错了也要原谅。 抬眸看到西门飘雪,又觉得再痛再疼也值得了,至少她可以陪着他,多一天是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这个家伙,叶梵天倒是感觉不到什么杀气,似乎对方对于自己没有什么威胁。 而西门飘雪则耸了耸肩膀,一副打是亲骂是爱,瞪是深情不悔的姿态。 当兰心听说要唐唐待寝时,险些乐得晕过去,终于熬到头了,是待寝,不是喂血。 用过早膳,勺子仍然没有去早朝,而是牵了唐唐的手出了正华殿向后花园走去。 “那姑娘送我来南宗的时候,倒不知我这个亲哥哥在哪。”张夫人向庭上的人嘲讽到。 “岳母大人你也跟着来哟,看看热闹什么的也好嘛!”盘宇鸿诞着脸朝着冷玥道。 孟组长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远处的那个爆炸的方向,叹了口气。 那次搜查宝二娘的屋子,她故意说要帮忙,其实是想把簪子放回去,这样子,大家就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宝二娘的错,与它们姐妹根本无干系。 第131章 从未见过的慈父 “所以,你做梦梦到了你妈?” 少女神情古怪的递来纸巾,看着冉青擦去了脸上的眼泪。 屋外天光放亮,阳光透过门缝透进了屋内。 平日里起得很早的冉青,今天却睡得很死、不见动静。 于是少女特地来叫他起床,却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 回想着刚才那一声哀婉悲伤的“妈”,再看眼前显得 不过以后,为了他们家丫头,他也会尽量的照顾好自己的,绝对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拼命了。 “那些法宝找到人重新炼制了没有?”回到院子里重新坐下,云山老道问起两日前的安排。 嗖嗖,几只弓箭朝着那几个飞来的透明人影,直接命中了那几个透明人影。 自己一方大概有六千人,再加上前线作战的两千人,一共就有八千人了。 它们就如衣襟之下的一颗黑痣,一直都在,只不过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罢了。 负责人立刻召开了会议,其他人的脸色也很不好,因为他们的脖子上也是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事关林先生?”李荣川本来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会议上的讲稿,听到跟林枫有关,马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要是让星球探索机过来,肯定会灌进去一大堆海水,刚刚的又白忙活了。 甩了甩脑袋,目光在宫殿之内来回扫了扫,只见三个黑漆漆的圆形通道便是出现在夜枫面前,一进门就给了他这样一个难题,夜枫顿时有些无语了。 “妈……其实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不过怕你生气又不好说,是关于夏夏姐的……”林紫溪像是十分纠结一般,同徐美玲念叨了一句。 李汝鱼双腿不动,落在地面的脚却不在不断的后退,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两人商议好生产的事归郑鹏管,郑鹏在动手之前和郭可棠碰头、交流一下,算是对合伙人的尊重。 “哇塞!野生的白萝卜。”幻化出围裙的含香一看到食材就两眼发光,口水直流,将刚刚的郁闷都抛在了脑后。 于是,他又长了一条经验,即,打傀儡是下策,打控制傀儡的修士,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当然,不同的条件,返利也不同:赌郑鹏赢的一赔三十,而赌兰朵赢的三十赔一,兰朵让三十六个时辰十赔一,让四十八个时辰八赔一,郑鹏三天内认输,一赔二等等。 “不知尊驾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失礼。”出门确认了来者是荥阳郑氏的郑长寿,郑长铎有些受宠若惊地行礼。 李云没有说话,这人鱼可不就是那姑娘本人么,并不是他的错觉。 来到波士顿客场,凯尔特人球迷是漫长的嘘声,听起来让人有些不舒服。 有些伤感的话题一出,不知不觉当中就会将气氛带的十分的沉重。 但是何勇说的有道理,何勇的手段,他们姐弟是见识了。将来何勇能达到武帝境,他们是肯定相信的。 “不、、、你听我说完。齐天长老收我做徒弟的时候,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知道有这样的一天,也许,从我背你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心中便是有些觉得我们两个真的会走不长吧。 穿着性感短裤袒露胸肌的神族高级研究员布鲁特懊恼地抓头挠耳,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再收集不到有用信息,就会被炒鱿鱼了。 当景象重现眼前,我们已身处一片未知的森林里。不同于学院所管辖的魔兽区域,这里的树木长得十分怪异,隐隐的透露出阴森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第132章 猛踹瘸子的那条腿 男人的语气,冷淡之中、带着一丝挑衅的嘲弄。 像是在说——怎么样小子,走阴人不好当吧?现在遇到麻烦了还不是乖乖来找老子? 墨离下意识的拉住冉青的衣角,偷偷瞥了少年一眼。 却惊讶的发现,冉青面色平静,对父亲的挑衅讥讽毫无反应。 冉青向前一步,平静的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说道:“没遇到 段琅等人一路奔波来到了北明国都,翔鹿城周边都是肥沃的大草原,这也符合北明帝国的特点,毕竟他们先祖是经历了游牧部落才组成的国度。 “见过真定候,见过昭君姑娘。冒昧拜访,请见谅。”贺六浑看见昭君姑娘,心里就踏实了。 苏宏躺在一个红色地毯上,一手吃薯片一手抠脚,在他断掉毒瘾以后就喜欢上了吃薯片这项爱好。 要说滚木的位置泄露那还可以理解,毕竟搬运滚木有不少民众参与。但是松油的存放位置,城内民众绝不许接近。这样做,也是防止人为的破坏。方妍脸色苍白,难道说,对方是误打误撞,正好击中了目标? 四亿五千万本就不应该到这个价位,在残花宝典到了两个亿的时候基本已成定数,要不是半路杀出个司徒轩这个坑货,这场拍卖会早就结束,残花宝典也会在两亿华夏币正式落入刘天明的手中。 舒亲王倒是很赞同这一做法,毕竟在宗亲之中,支持流苏的占据大多数。而澹台摩立仗着历都城十八斩之威,侍卫们还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万一流苏一怒之下击杀了段琅的这些人,那可比争夺皇位之选还令他们头疼。 第二日,继续是攻城战。不过这个攻城,已经是双方都在做样子了。下雪的天气,走路都有点难,还要爬云梯,怎么可能。叛军的督战队,都是用鞭子抽才有人过来。来了城下也是磨洋工,都知道攻不下了。 每家药铺立轴长度算是六米,那么这么算下来这一两千米的药材界不算外域的,也差不多要有数百个店铺,随着街头望到街尾,这些露檐铺瓦的老式药材铺真可谓是丽日曈曈屋麓斜,九州长街朝天开。 陈煜看着白鸽苍白的脸色却继续不间断的训练,虽然很欣慰但连忙喊停。 但他现在忽然有些犹豫了,因为在华爵美轩酒店的走廊里,他对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没有说话,徐贤只要睁大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足够让人有压力了。 黑龙王玄元听到莲医仙这番断辞,那是句句点到心坎儿上,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他不忍打断,继续凝神聆听。 鸿飞冥挥动令旗,迅速运动两翼鹤翅向前,配合贺都统三点齐攻,以牵制围攻贺都统的密集兵力。 其间穿过一片大厅,足足有几十号人里面办公,一片繁忙的景象。 因此,她一个个堂堂元婴六重,居然对周晴一个金丹五重忌惮起来。 “这孩子怎么了?”徐父看向自家妻子满脸不解,要知道徐贤平时哪怕在不开心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敷衍自己。不自觉地,他心往下一沉。 没想到刘金现在竟然和境外的人有了联系。这个消息还是孙良以前的渠道买来的消息。 刘浩离开之前,还在保护区海域放了一大片的初级饲料,5倍的生长速度对这里的生物恢复也有不少的好处。 第133章 你为什么要恨我 冉青冷漠平静的声音,讲述着极为可怕诡异的事情。 这简单的几句话中,蕴含着巨量的信息。 刚刚还在讥讽挑衅儿子的男人,此时却瞪大了眼,眼睛有些发晕。 “……等等,我先一件一件的理一下。” 看到冉青还打算说,男人连忙抬手阻止,道:“麻烦你关照一下病人,我年纪大、脑子不如你们年轻人灵 哼着全不在调上的歌曲,我麻利的将准备好的食材下锅,加了把火,然后将三条鱼一起放进锅里,又放了几个茄子跟白菜,随后将大铁锅盖上,我做的菜很简单,东北特色的大锅炖鱼。 但比起刚才的嘶哑,现在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孩子声音特有的清亮。 我们有约定,每天都会在村口等对方的,然后会慢慢骑着车去三公里外学校,为了不被打扰,我俩每天都很早出发,这样我们还能好好说说话。 万元吉和侯方域一路劳累,再加上饮了不少酒,最后醉昏过去,被周显派人搀下去休息。周显没饮多少,而黄蜚酒量好,两人还完全保持着清醒。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几乎在新安利中心的所以球迷都是异口同声地回答了yes。 心中虽然奇怪,但他们也不敢说出来,毕竟这是叶风的战利品,他们没资格插嘴。 若是没有老和尚的允许,中年和尚怎么会作出把大殿的门关上、把香客关在殿内这般大胆的行为? 从宫内来了一个御医,给周显验看了伤口,上了新药。大概是真的累了,周显躺在床上不久便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全身环绕着异常火焰,没人能够看清楚他的面目是什么样的,唯有看到两团火焰,在他的双眼中不断地燃烧。 下午,此时诺大的办公楼里,就剩我一人了,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思考着晚上的行动,如果徐先生与那个老太太能按约定到来的话,今晚就能弄掉那只执念鬼。 “被爆菊的滋味感觉怎么样呀?”叶天一一想到之前成道森的嘲笑,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开怼道。 叶天一三人睡了一个大大的懒觉,稍微吃了点早饭,便开始匆匆抄起作业来。 周淼走后,子翔等人继续在这个摊位吃东西,乘着饭菜还没有端上来的时候,子源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在两人的身旁则是一盏绽放出血红色灯光的台灯,如果没有弄错的话,之前在门缝看到的妖异红光的来源就是这盏台灯。 战局顿时进入了白热化,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屠舒。只见此刻,他正被包裹在一个巨大莲花形的白色火焰之中。 而且,陆彦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印象很深刻也很好,她觉得这陆彦是一个来历神秘,而且还很正能量的人。 没有了薛奇在一旁虎视眈眈,加之又有一个十二气孔的丹盒,这一会炼丹简直如有神助。不过两个时辰,一枚晶莹圆润的结旋丹就送了里面滚出来。 “屠舒,陕西西安人。”那个叫屠舒的男生似乎还有些不情愿,但在罗成的暗示下还是自报了下姓名。 一切都如这忠义良猴所料,飞天魔王见到连续数日的搜山行动搞得官军将士筋疲力尽,最后搜山行动都没有了。便意识到自己该出手了,于是又开始继续侦查,寻找下手的机会。 眼见暑假的最后一天就要到来,叶天一目前所掌握的情报就只有一名生死未卜、受尽欺凌的学生而已,他不由得开始焦虑起来,这次考试的线索还是太少了些。 第134章 无赖 这个是他父亲的男人,一直在厌恶、仇恨着他。 这是冉青从小就隐约能感觉到的。 只是小时候基本见不到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只能从偶尔的一两次见面中,感觉到男人对他的疏离、冷漠。 但那时的冉青,没有多想,已经习惯了被父亲疏离、没去想其中的原因。 直到不久前的乌江鬼界里,当冉青和六婶把 同时,陈阳的火龙仙相,郑冽的火仙相,也出现了狂暴的冲击,火焰从两人的神通中溢出,瞬间把他们笼罩。 只是这个电脑程序技能可施展的地方太广了,他完全想不到下一个时空会是什么。 而且不止是真气境时期,后期金鸾鸟也会随着主人的力量改变,从而拥有相应力量的治疗能耐,堪称神奇。 暗劲自身边掠过,片刻后巨响声传来,远处的高山被拦腰轰出了一个空洞,数不清的碎石如泪水般坠落四方。 院子上方是凉棚,边上一堆堆原石,还有几台切割机。看样子,并不是一家的摊位。现代人手里基本都有闲钱,想赌石的人也不少,每个摊位上都围有十几个。 杜佑家收回心神,痴痴的看着洋溢着幸福的人们,不自觉的跟着笑了笑,暗暗在心里深深埋下了一个承诺,不管以后过多少年,经历多少磨难,我都要找到它,守护她。 把刘易斯引过来有什么好处?当然是有好处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累积足够的输出。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几遍,发现人气真是那么多,而且还在不停的上涨中。 她居然看见,她父亲那玄霄剑法中的一式,就在龙尘所写的一页当中,而且还详细记录了招式各种变化,以及招式本源,以及破绽。 傅安是国内外著名的软件设计师,数年前转行做手机,做出了一款著名的手机品牌红桃。红桃手机主打中低端市场,因为在只能手机中性价比很高,所以受到很多消费者的喜爱。 陆晴清的仆从卫叔缓缓驾着马车,走在前面。杨浩和陆晴清两人步行跟在后面。 昨天傍晚,在死亡轮盘的混战角斗中,她右手的手骨和臂骨都骨折了,伤势貌似极为严重。 珠兰图娅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杀过人的事实,她在内心深处渴望被同情,被原谅,于是阿莱夫还活着就成了她在心理上能够为自己脱罪的一个念想。 学生们闻言就在段瓒三人的带领之下往前走去,而执法队的人则是分散开来,跟随着这些学生。 要知道,东部平原的公会玩家们,除非是中高层,否则,他们的经验值也就70~80点左右,想要晋升1级还得刷上十分钟。 “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我去过那种逃亡的生活呢?这对你来说很危险,听话好吗?”被卡在这里,陆奇越发的着急。 艾米莉亚羞不自胜,连忙松开伊乐,附赠一脚的将他踹下床去,好似昨晚主动的不是她一般。 叶空身上的装备们,包括了首饰在内,都不低于亮银品质,不用担心耐久度。 李二闻言,面皮抖了抖,说道:“那若是朕帮助你们对付苏子瑜呢?”听到这话,周围的人脸色都是变了变,王全想要说什么,却见李二隐晦地对他做了个手势,王全意识到李二是想要拖延时间,当下便闭口不言。 用指纹解锁后,简蓝轻车熟路的打开别墅的门,而后便去厨房烧水,不难看出她的这个举动已经做过了千百遍还不止。 第135章 人类真是有趣 晨光下,两手摊开、耍着无赖的男人,看着是如此的欠揍、令人恶心。 和乌江鬼界重逢时如出一辙。 但这一次,冉青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愤怒。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生父是一个烂人的事实,不再对这个“父亲”有任何幻想和期待。 也因此,不再有怒火。 冉青注视男人,道:“如果你恨我,那就 想要维系这种“逆天”之法,就必须要在其他方面上做到一些“补足”!否则,人人都可以速度飙升,那提升自身境界还有什么意义? 在时江游的带领下,众人先后进入了大半的别市。大家如蝗虫过境一般,各种搜刮。可这洞府似乎已经废弃很久了,即便如此,也没有得到多少好东西。 陆羽的身影刚刚消失,一头栽黑暗中无法看清楚样子的巨大怪兽出现了。 阿沅一回神,就看见一张飞扬跳脱的脸,长眉斜飞如剑,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显得俊美不凡,眉宇间的气度更是斐然。 赛西特很是精明,他不想和兄弟们无端的卷入某些争端,尤其是牵涉到星兽坐骑,其中涉及到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就算是夫妻离婚,孩子的抚养权也不是一方说了算的,阿若那样留恋地看着他,难道他不该争取下吗? “不好使,要是好使我现在也不会这么幸灾乐祸了!”叶清清开心的道。 只是躲过一劫的吴用等人并不知感恩,耐不住寂寞的吴用、宋江等人再次为了自己心中的抱负投身了官场,并且吴用牢记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原则,决心去烧老赵家的冷灶,放弃了抱张宝大腿的可能。 月蒲桑觉得飞镖无眼,伤到西登水就不好了,于是他代替西登水上台了。 绚丽多彩的朝霞,在那轮刚刚升起的红日周围,把天空映衬得极致唯美。 一下一下,把这机关门砸的细碎,这身板是真不错,力气也是真大。 “你可别提了,这都是你爸为了帮别人代写作业才累成这样的。”龙思蓉唉声叹气的说道。 听到了王庆管的交代,周围的警察们无不感慨不已,这田超君竟然是如此可恶,看来就算被王庆管杀死了,其中大半原因也是由他咎由自取的。 “……好,我告诉你们。”最终荆轲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开口道,毕竟还是命比较重要,烟花没了还能夺回来,命没了可就难办了。 玖辛奈吧唧的在辰的脸上印了一口,掩嘴轻笑不止,美琴也加入进来,三人倒是不亦乐乎。 等他们出警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把一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今天早上凌晨五点左右,在死者的背后有一道伤口正中心脏,根据形状判断,应该是一把锋利的避暑,不过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 三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是个好主意。虽然他们不一定会以武力取胜,但他们绝对相信金融竞争。李轩无论有多好,他的出身都很低。在东轩这个地方,他肯定不能在经济上做到这一点。在这方面,他当然不如这些人好。 在思考了一下以后,他没忍住,再一次还是乐不乐起来,从未想过会有今天,从未想过,原来可以这样的石头自己,于是乎,他们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言行举止之中充满了困惑。 灵鹤派地底之下的灵泉,已经枯竭,起码要一年半载,才能孕育出新的灵泉,自己还真的是,没有东西馈赠,让眼前的青年继续帮灵鹤派的筹码了。 前两次任务都是阮灵清跟随他完成。不过这第三个任务,则是由他单独完成。 而眼前的这条蓝环章鱼,体型非常巨大,显然是蓝环章鱼中的异种。 然而,没有传承的尹长平,明明有着很好的学习能力,却偏偏因为传承的问题受限于初入阴阳医术的阶段,这种不甘心,林奕还是能理解的,只是,能不能理解是一回事,是否能够帮得上忙,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初混乱沙海遭遇魔眼侵袭,我兽神盟分别向永生宫、蛮荒兽域和黄金天域求助。 神玄大陆,年青一代,能够踩在我头顶的那几位妖孽,和这厮相比较,都黯淡了几分。 林奕不敢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连忙叫来门口的服务员,然后便开始点菜。 而亲传弟子才是玄天宗的中坚力量,各峰峰主莫不是从亲传弟子中选出,如果侥幸进入元婴则可以晋级元婴长老,或成为门派掌门也说不定,那时就可以受全门派的供奉。而元婴长老唯一的责任就是在门派危机时出手即可。 一旁的慕容仙当然不会如阴天阳一样淡定,早在进门之时就飞扑到了林雨身边,画面仿佛又回到了天玄山顶,但这次任慕容仙怎么摇晃林雨,后者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回去再说。”,杜月笙招呼他们两个上了车。张啸林和林桂生直接坐了杜月笙的车,他们也知道在都督府前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豪,作为你的盟友,我要送你一件大礼,就是等待的时间要长些,你有耐心不?”叶辰忽地吊起王豪的胃口来。 皇上皇后也早已到场,一边跟着的,是两个皇子百里沧连跟百里沧炎。还有郡主乔兮儿。 临近天黑之时,土匪们才停了下来,决定在一间破庙里休息一晚。 夜子轩这几天没有回景凌山庄,也没有回京城去。他一直住在离景凌山庄最近的那个城镇上,也就是沈云悠出现的地方。 “你那么确定司徒睿会派人来救姜镜红?”白墨颜认真的考虑着杨博翔的计划,而后疑惑的问道。 “雨绯,你就好好等着吧,感受被人抛弃的滋味。”佟素冬冷然说道,便去拉过木晚晴身上的绳子,拖着木晚晴出去。 在这种时候欧阳鸣不去看陆奇康却特意找叶辰谈话,这种举动不仅让其他人猜疑这其中的原因,对叶辰印象就更深刻了一分,联想到上一次家宴时发生的事,陆胡两家人皆是对望了一眼,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叶辰嘴角一抽,老脸一红,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鬼医叶齐天之所以忍到最后没公布结果,就是发现了这个变异疫菌一开始就是他创造出来的,尽管现在的蚤卵和他研究时相差太多,但基本就是同一个原则下生产的。 第136章 火把节 冉青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是课间休息时间。 教室里,人来人往,学生们互相穿来穿去、热烈的议论着什么。 冉青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看到教室内的热烈氛围,有些困惑。 “发生什么事了?”冉青好奇的询问同桌。 同桌的女生道:“后天就是火把节了,他们在约着去玉舍看火把节呢。” 冉青恍然 “这个传说我知道,阿卡迪亚国王亵渎主神,他和他的王国受到宙斯的惩罚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这与梅萨皮人有什么关系?”斐利修斯好奇的插话。 “谁敢过来,我要她的命。”顾天雪后退一步,将天生紧紧的护佑在身后,此时一脸的冷色,她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谁若是伤害天生,她定当与其拼命。 毕竟,萧羿的修为实在太弱了,凭借自己的实力,是不可能击杀神灵境后期的鬼路生灵的。 “不,我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个狗东西。”王天宏双目血红无比,右臂上方的伤口居然在迅速愈合。 百里登风潇洒倜傥,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走在队伍的最前。 此时此刻,即便是号称东洲最勇猛的青龙军,面对着前方如此恐怖的温度和气浪,也是不禁纷纷停下了前进的身形,一个个面露惊骇之色,甚至脚下竟是不由自主地缓缓向后退着。 宁汤舞浑身抖如筛糠,竟是蓦地昏死过去,下半身流淌出骚臭的尿液。 对于各种火焰凌渡宇没有去看,他知道凭灶神的本事。弄来的火焰一定是没的说了。石头凌渡宇也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本来就是极品炼材,经过这万年的烟熏火燎,那性质就有些改变了。但是那品级可没有一点的掉落。 苏紫媚闻言,顿时一副古怪不已的表情看着百里登风,不过看他那脸茫然的表情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苏紫媚十分无奈,但也只好为他耐心地解释起来。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瞬间林倾城就直接一巴掌将这个干瘦男子给抽飞出去,其身子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 他前世之时,宁波争贡之役,倒是听说过,但是朝鲜倭乱实实在在没有听说过。他不过他来来回回的想,不觉得他能影响到日本与朝鲜的关系。 我坐在着绑的像朵大大红花的轿子,往后望去,竟看到一行行根本望不到头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都穿着钢盔铁甲,列队整齐。周围的氛围肃杀中隐隐透着死气沉沉,没有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喜庆。 只是他的计划,好像是梦幻泡影一样破灭了。他寄以厚望的杀手锏败下阵来。他想要他们再次上阵,再少需要整顿一番不可。 阿朱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寒意。别看阿朱身份尊贵,她可是曾经历都城大军斥候营的统领,阿朱对审讯可不陌生。甚至说,她比刑部更知道怎么让对方开口。 “做贼心虚。你怕什么?若你心中毫无牵恋,就放我们去寂灭幽冥。”川山一笑道。 军工大卡车下来了一个个部队的官兵,一个头上带着钢盔,身穿绿色军装,从车里跳下来,也有五十几号人,一个个面无表情,但却一副临阵待发的样子,将村道的出口给堵住了。 白若空转身向外走去,他本来还有很多话要问,但是段琅突然提出要搬出侯府,一下子打乱了白若空的计划。 第137章 墨离的期待 玉舍的火把节,成了这几天的热门话题。 冉青在学校里,在路上,在菜市场,都能听到一些人在讨论。 像冉青这样无趣的人,显然不多。 大多数都是喜欢热闹游玩的。 这天夜里,冉青再一次看到那只庞大怪异的邪祟出现在屋子里,用尖锐细长的指甲挖走他肚子里的某种东西。 两枚铜钱,令冉青终 而与此同时,天际一道红芒似火焰般投下,堪堪停在了屋子的上空,伴随着红芒,一篮一白两道身影也出现在了上空,停伫在火焰红芒的身边,有人影从上空跃下,没有半分停留的就踢开了屋门,闯了进去。 刚飞出市集,身后隐隐传来气息,她回头一看,竟然发现四风景衍也跟了过来。 方正也懒得纠正郑家兴的叫法了,他实在太累了,告辞了郑家兴,直接一指寺去了。 佐助自灭族之夜后都是一人,料理技能肯定会一点,不过以对方的性格是不会怎么认真学的,往日训练完大多是用饭团和贩卖的便当了事。 原本打算往后去寒天池突破天阶时使用,可是眼下,他怎么能看着她忍受半点不适? 眼睁睁一点点看着自己爆炸,会是什么心情,蛤蟆精今天总算知道了。 他不是在浴房之中么?既然醒了,为何不穿好衣服出来?要她进去干什么? 不好,男学生拉住同伴的手,不能让别人也陷入窒息的劫难,所有不善的东西由我一人承担就好,他压低声音说道。 “师父,我咋没听懂呢?他们找孩子干啥?”红孩儿不解的问道。 “哼,少废话!在这决斗台上面,能赢就是胜利者!”江英此刻也是完全的不要脸了起来,听到林寒的话语之后,当即也是怒吼一声。 现在,林天羽已经开始准备开店投资了,而他最熟悉的行业无非就是古董,那么这方面的人才,肯定是极为需要。恰恰周大军就是古董学徒,这岂不是顺应了林天羽的需要吗? 但此时吴汉槎尚在宁古塔受刑,此刻在太皇太后面前,万不得说出师父的名讳。 哎,这副脸孔长在他的脸上真的是白瞎了,真是不知道他靠着这一副脸蛋能欺骗多少个妹子,尤其是他好像还是富二代,这就更加别说了。 此刻内心不断判定着的沈序言,没有注意到言若眼里面的失望与难受,一心只想着要用什么样的话语来,才能至少是让言若解开她的心结。 不得不说,这货装出一副害羞模样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相似,就好像陷入了爱情的恋人一样。 轩云兴担心唐宇和郭景龙接触太多,猜到一些问题,连忙开口道。 沈序言就这么看着言若纤弱的身影转向了楼梯,踏上拐角处的平台,然后消失不见。 山本狗养也三十多岁的年纪,生的粗犷心思细腻歹毒,为人极不看重手段,只在乎结果。 听到这句话,纪希睿立刻阻止,现在丫丫还没有离开,如果佣人去叫医生,她一定会更加担心。 刚在医院里分了手,现在又能碰上,只能说和这两人还真有缘分。 唯有还在屋里的大奴不管不顾,只要牧易没有话,他便只需要守好岁月竹。 莫天伟进过军事院校,踱起步来也是正规军人的姿势:胸部高挺,双脚在地上重重踩踏,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前方;双手一会儿贴近裤缝,一会儿背在身后,传出来的声音苍劲有力。 吴用的心里突然有了新了想法,他决定现在就对卫琼实施抓捕,现在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呀。而如果要混入神秘组织的基地,或许可以利用卫琼的身份,机不可失呀。 这样狡诈的人,跟他谈合作,无疑于与虎谋皮,他从头到位都在利用海神部落,密谋三件圣物,如今他手上一无所获,还哄骗我已经有了巫师部落的圣物,说直白点就是想从我手上哄骗走,火山部落的圣物。 而且就算是在下凡的仙子里面,长公主的容貌,也是绝对的上上等,没有什么人可以比拟。 按说,这郑大将军是宗聂的人,按照如今南离朝堂的局势,就算郑大将军犯了再大的错误,慕容风也不可能将手伸到宗聂的手底下,公然处置宗聂的人。 他同意了世界武斗大赛在道域举办的提议,但是要求他本人,也能够参与到这场武斗大赛的争夺。不过,身为道域的域主,张逸行也有着自己的要求,那就是让他直接晋级最后的十强。 吴用本想早日赶到九华山去,彻底揭开这个谜底算了的,但既然她们两个都那么坚持,也就作罢了。不过他看到那清澈的湖水,心中一动,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妥,他又说不出来。 “生死有命,由你选择的权利吗?阎王要我三更死,你以为我能活道五更?”顾萌淡淡的反问着。 说完,也不管路遥遥怎么回答,将人放开后率先一步走进了商店中。 而沉默了许久的顾萌,再重新迎上关宸极的视线时,她说出口的话,却轻易的打散了关宸极此刻的臆想。 修月闭上眼睛,将椅子朝着左边缓缓转动,然后又朝着右边转动,最终又在原地转了两圈,这个时候,又一声咔嚓声顿时从椅子下面传来。 一直到两人回到赫尔辛基的国际机场,顾萌的手又不自觉的松开了关宸极。但是她才松开,关宸极就已经再度握住了顾萌的手。 第138章 你没有亲朋好友的吗 农历六月二十六,周六,冲鸡煞西,值神天德。 今天冉青醒得很早,清晨的阳光下,他低着头蹲在门口的水泥院坝台阶处,正在洗头。 便宜的洗头液遇水后揉搓出浓烈香味的泡沫,顶着一头泡沫的冉青看到墨离的房门打开,伸着懒腰的少女走出屋子,纤细的腰肢在阳光下伸展、白皙细腻的皮肤好似玉一般质感。 冉 还好年氏被她扎痛了知道收着,又听她的意思主子爷特意交代了她一番,该是他看在她是嫡妻的份上不允许其他人触碰她的尊严。 阮丽珍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坐了下来,“顾美冰,薇薇挺好的,我挺喜欢”。 顾姗姗环顾了一圈四周,终于在角落的一堆体育器材中发现了可用之物。 山上只听得虫鸣,狗吠声已经听不见了,不过耳边也并没有清静多少,初秋的蝉鸣简直像是临死前的声嘶力竭一般,日夜不歇,一波接着一波。 下一个,该隐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嘶吼,一股独特的力量从他体内冒出,这股力量路西法很熟悉,正是耶和华真灵中带有的力量。 难道这些年,主子坚持呆在这个穷山沟里。就为了娶何瑶,过普通穷人家的日子吗? “不好意思,吴老,是我冲动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梁俊雄歉意道。虽然吴老是他重金请来保护他安全的,但是他却不敢得罪,因为吴老是个武道高手。 而此时苏紫芝脸上一块发红的手指印,也是清楚的落在了众人的眼底。 火山高不过百米,但是极其陡峭,乱石丛生,攀登并不容易。可是四十多岁的男子如履平地般,分分钟就飞蹿到了火山口。而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却如老牛拉车,乌龟爬行,费了老鼻子劲才上来。 李荷雨往这边瞧,看是陆拂瑶便将烟斗在鞋底磕了一下,下了推车来浅笑朝这边福了福。 把包子拿出来之后,揭开蒸笼盖,一股白烟带着香味在房间里弥漫。 她原本想说,只要第一梯队需要,自己随时都可以过去替补,但转念一想,这话是最不适合她自己说出来的。 具体要看律师的能量,以及收集到的证据,证明他们夫妻俩感情确实已经破裂。 陈锋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拿了20块又买了两张。也没现场刮,拿了直接走人。 “这到底什么东西,怎会如此霸道?”饶是只闻了那么一点点,陆元成也感觉到气血翻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门往前凑了凑,现在简直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的尴尬和愤怒。 “还有没有人要加价了?还有没有? 已经没有任何储备粮食的王宇,带着工兵铲去竹林挖好一陶罐的竹笋,满载而过。 素念不由又紧张起来,容天乔也跟着渐渐睁大眼。昏暗中两人渐渐走到灯光下,终于看清样子。原来跟在陆元成身后的正是叶秀灵,他们相遇了,而且一起并肩作战。 其实余晓慧和莫莉都可以不用去,郭梦瑶都这么说了,但她们还是选择一起去。 看老爷子微微生气,华子辉是有点胆颤,想到自己今晚的大胆行为,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想到这里,徐凡侧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正一脸笑吟吟的冷凝雪。 “额,从今以后我就叫白战,我也一定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战在看到白征的眼神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立马模仿白征的样子说出了一样的话。 如果有足够大的储物空间就不一样了,直接往储物空间里一丢,然后用神隐术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安全了轻松飞走,这才是一名资深抄家型盗贼应该具备的素质。 这位弑杀冷血的残忍变态,带着双面恶鬼面具,拿着锋锐的利刃,便冲向了卫庄。 风向完全变了,大部分网友不再是之前那样跑到许悄悄的微博下去骂她,而是在她的微博下为她加油打气。 许悄悄这样的隐忍,而相较之下,宋青英又是喊又是叫的,反应未免太过夸张了些。 听着这熟悉的炸炉声,旁边医药专业的老师却忍不住暗自点了点头……他就说嘛,这炼丹哪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容易? 于是,几个警官微微靠拢,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是给身后的李警官打掩护。 知道方艺晨和局长的关系,直接就把这个情况跟局长汇报了一下。 “聚龙山……为什么只有成为赌神才能进入其中打开大门?”江流又问。 可就在收了这东西之后怪事儿就来了,老王睡觉的时候总能听到琵琶的声音,老王一个乡野老汉虽说搞了几年古玩但是哪里懂得这些,只觉得那曲子凄凉的很。 瑜佳白天,在单于城四处乱逛,而且出手阔绰。便被这些梁上君子们,给盯上了。 不是因为江流想要装x,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打职业。 由古力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只是片刻功夫,身上就多了,好多处伤。 “你咋从医院跑出来了?”我皱了皱眉,我记得专门拜托过护士要好好看着他,任何人都不能领走他,怎么他出现在这里了? “那个……大娘,您把您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自己想法子解决。”我赶紧拦住了刘毛子,这要是再把这个唯一的希望给得罪了,我们这线索就彻底断了。 怎么回事?只见大海之上,如油锅一样,不停的翻滚,冒着泡。就像被烧开的水一样。 康氏被影响到了还好说点,她本身就在哭闹自己异能升级?还有慌乱相公受伤失踪下落不明。 “你说,你让我把你当哥哥好,还是棋曜?”十七又问,这是她昨天问过的问题,今天同样再问一遍。 林向晚说得轻描淡写,不带一丝感情,她不在意楚母的死活,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是被冤枉,他家的事,和她无关。可是楚狄在她这样若无其事的表现里,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 第139章 篝火 冉青好奇少女走了这么久,都没遇到熟人。 不是说好的,来这里找其他左道中人吗? 冉青从小住寨子里,稍大一点就去城里读书,社交范围已经很窄了。 可他依旧撞见了几个熟人。 可墨离和他一起逛了这么久,至今无人和少女搭话……这令冉青困惑好奇。 此时的两人,正蹲在路边的草地上,端着 如此近的距离,男子根本来不及催动任何的防御,那金色光束,已是射进了他眉心之间。 “那他们过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想要跟华夏开战吧?”徐香姿眨了眨眼睛,问道。 “我……我只是想脱衣服洗个澡而已……用的着这么惩罚我么。”星洛欲哭无泪的说道。 “咳,明白,明白。”星洛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在这样下去,他难保自己不兽性大发,欲-火焚身,直接将徐香姿就地正法。 “没有说,就好,先不要着急!”徐一鸣也舒了一口气。刚才他可是被郑培生的三言两语给吓坏了。 毕竟,宝禅寺乃是曾经力压逍遥派一头的武林巨擘,所以,自逍遥派发动统一大战以来,交战双方都不敢主动招惹宝禅寺。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武林中人反倒将这曾经的武林巨擘给遗忘掉了。 “你以后就在上面修炼吧,要是你能在上面坚持一个时辰。我就教你攻击性的武技。”老者看着穆天宸一笑道。 也不知时间是如何走过的,周茜兮感觉自己好像昏过去好几次,随后又因剧烈的刺激再次清醒,顾诏的凶悍无时不在,现在她都有些害怕撩拨顾诏了。 不得已的,吴天只得选择了绕路。虽然不至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吴天至少不会恩将仇报。吴天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的。所以,临绕路之前,吴天说出了超人境和灵智相关的修炼方式,作为对云之前提供帮助的回馈。 那是因为我替他挡下了所有算计,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不能护他一辈子,却阻碍了他成长。如今还有皇后为他遮风挡雨,可他终要学会自己飞翔。 那总管太监也不敢多问,磕头领命后便去吩咐御膳房做一桌精致的菜肴,并备上一两壶佳酿。 来在隔离罩旁,李晓禾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病人,嘴上、身上除了管子就是吸附垫,头上也有检测仪器感应垫。仔细辨认,再加上已经知晓对方身份,也才看出躺的是姚二旺。 我们喘了两口气,赶紧顺着时断时续地血迹跟了过去,可没走一会,那血迹便断了。 “亲家,你这是怎么了。嘴巴长这么大,都能够塞进去一个鸡蛋了。”大将军石苦很得意,这亲家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叶凝香总觉得慕夕泽这人虽然样貌倾国倾城,年纪似乎也不大,可是却与其他应召入宫的面首有很大不同,好像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又好像心思深沉不见底。 我好不容易捋顺的思绪,被老头这几句话搅乱了,以前他们告诉我,我的任务是终极,可现在老头说我的任务是等,说实话,我现在很懵逼,非常懵逼。 “京突然觉得,晚半个时辰下山,也可以——”岑昔立刻说道,泽一郡的盗匪,只要抓到泽一郡的盗匪,就可以知道幕后之人,到时候,傻娘与幼妹的安危,她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又或者受制于人。 第140章 火星 逐渐西垂的太阳,渐渐化作血红的残霞,染红了天际、群山。 山中的热闹集市,正在渐渐散去。 人群开始往不远处的篝火广场走去,夜晚的篝火快要点燃,人们要提前去抢占有利位置。 穿着小白裙的欧阳雪,笑吟吟的站在山中。 她这一身干净洁白的裙子,也与周围衣着朴素、土气的乡民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夏接着打开word,仔细地研究起了被复制下来的那个帖子,看起来似乎是被路过的人随意的顶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愣了下,看她费力的拖着网,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去帮忙,一拖之下,才发现,鱼也不多,就几条而已,但鱼很大,一个足三斤多,个头太大了,才被会破鱼网兜住。 思想已定,江东开始慢慢运行大魔禁术,如今只剩下这四个器官,也不知该如何吸收。不过,让江东欣慰的是,大魔禁术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这似乎是个无所不能的魔功。随着禁术的运行,开始有少量雷元素进入四个器官。 夜影向他摆了一个请的手势。静静地退在一侧为疾风护法,默不出声的关注着疾风。 她们一步一趋地迈出这扇门,站到了农庄的土地上。然后看到了彼此。 “你别着急,凡是总需要循序渐进,顺应规律。一下子太激进了,怕你们受不了。”熠彤说道。 “该死!”霍华德在心中暗骂,但表面上却不能对此表达出不满。这支火箭队才刚刚组建,哈登和霍华德对彼此还有很大的忍耐限度。 当木香因他的话,抬起头看他地,正好跌进他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神里。 翌日,宋暮槿和妙心就没有出门,两人把家里细碎的东西收拾好了一番,等下午宋杨和林钧两人回来再一起收拾了一番。 两人出了大门,此时天已经全黑下来,时不时地能听到远处野狼的嚎叫声。 再把她多年的贴己同珍藏悉数赠给顾瑶,隆庆帝几乎要了她性命。 此刻,白水学院的长老正带着笑意站在榜单前,很是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妙妙看孔如沉默也不想在说话了,恋爱中的人有的时候是听不进去劝的,只希望关帧能付出真心了。 这次陈弘毅来拍卖场购买拍卖品也是有针对性的,只可惜陈家想要的资源别人也想要,竞争自然就变得激烈起来了。 两名暴徒看见陆天宇连行李箱都没有,气的哇哇乱叫,伸手就想搜陆天宇的身。 到了武箐的院子,自从见识了白九九的四合院,武箐和覃风结婚后也住在了一套四合院里。 她有些日子没亲自做饭了,做的都是年君玟爱吃的,三菜一汤,在家吃过饭,拎着饭盒去公司了。 顾初见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山上,看着前方那条河道,这比自己想想中还要宽,这不能说是一条河,应该说这是一条江,流水潺潺。 陈闵之本质并非谦谦君子,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如何不记恨软禁自己的凶手? 黑鲁凭借银剑的五倍攻效,硬是抗住这剑,可强大的剑威令他一个身子又倒退去。 星痕之地乃炎轩开辟,道理相同,其手段要高明得多,数次闯愣没看出破绽,那么问题来了,当初重返禹族大本营,金线交织的那张人脸是谁? “算了,爷要着没用也不能便宜别人。”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使出吃奶的劲将其推进困身囚室,出来后掩好出口才算安心。 第141章 古神 到底是罗伯特-霍里太脏,还是史蒂夫-纳什的表演太过火,谁也明白。 十八岁模样的年轻男子看到灞渊的本体时,瞬间一惊,连后退了几步说道。 林微身形裹在白昼天幕中,身形几乎是化作了光,一路之上有众多的龙种在云海与山峰之中飞行,却宛若未曾发觉。 听到来报声时,所有强者又看到一位青年男子出现在鹿台山顶,他的额间有一抹血色镰月,腥红的嘴唇和眼睛,看起来,煞气十足。 有不少少年偶尔偷偷摸摸的目光望来,林微板着脸,吓退不少试图上前搭讪的少年。 冬日里新鲜的菜蔬很少,哪怕东平伯府这样的人家饭桌上也多以肉食为主,姑娘家吃多了确实会倒胃口。 可在军中养骡马驼,接触到了系统化的兽医。学会了制作马鞍,钉马掌,剪驼毛催奶挤奶。 她的起居饮食皆由他打理,旁人就是想要动点歪心思,也无从下手。 余一尘也不熟悉环境,毕竟那是违法操作,余一尘原本准备联系老司机,但艾尔-霍福德告诉余一尘他有办法。 简豹见李轩的脸冷了下来,赶紧把痞赖的神情一收,胸脯一挺,大声应是。 次日清晨,方天和千一还在睡梦中,杨一飞便趁着天蒙蒙亮拎着一根竹棍出去习武。 腾腾听到司徒浩宇说这块石头暖暖的就知道这块普通石头不是一般的石头。 “我调查过了,石青玄已经离开京城了,估计是知难而退了。”祁颜告知了杨一飞这个好消息,希望他能高兴高兴。 陈建南看着一帮人没有动静,心中也是有了些底气,走到王大海面前狠狠踹了两脚“妈的,敢砸你陈爷爷的车。”躺在地上的王大海再次惨叫了起来。 我感觉到后脖颈处阴风阵阵,好像有什么人一直摸着我的后脖子,那双手是冰凉的,而且不远处一直都能够听得到三伯的声音。 她看着碗里的排骨,皱了皱眉,想想还是吃了算了。顾君衍看她吃了,不经意间又给她夹了许多。 “走吧!”后雨点头,轻轻一跃就和虞世兴一起向着第四十五根石柱飞去。二人踏着灵器,催动灵力,身旁的灵雾徐徐往后退去,转眼就到了那根石柱前。 说完,阴阳家一众人消失在暗夜之中,神秘莫测,这身法连杨一飞都看不懂了。 在这儿下注的都是来自各地的富豪,就算赌个斗犬也最少十万起步,像这种五百一千的,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 要不是严哥儿告诉赵爷爷她在楼上玩儿,兴许赵爷爷还会带人闯进去。 蛊虫拼命挪动自己残破的身躯,似乎是想重新拼接起来,然而殷灵却不给它机会,直接召出一团离火,将它烧个精光。 此刻,严屿突然有些庆幸,幸好还有宁昀在,不然他的念儿可怎么办。 据男子口述,自从那年奥运会结束以后,中东地区多个国家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同样观战的,还有学院的老师,这毕竟是关乎学院名誉的事,自然是备受关注。 央郡的西面临海,有了自然屏障,北面则有排名第五十位的任郡守护,东面则有排名第三十位的闲郡守护,而南面更是有排名第十位的剧郡守护。 呃,你们不是应该关心我为什么杀什斯提那混蛋吗?怎么问起了这个问题? 冷静下来后,沐可花了二十分钟换衣服刷牙洗脸,只是刚打开门,迎面就见一张清纯唯美的面容,还是熟悉的高马尾。 她们痛恨这些劫匪已到了骨子里,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这一动起手来自然也不会留力。 “感谢您的配合,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章菲菲脸上已是藏不住的笑意。 那个水果摊老板看似是一个合法的商贩,但实则不然,他在暗地中帮助其他的毒贩寻找买家,在他的水果中有很多私藏的毒品。 听着林轩的话,泷川一井瞬间就无语了,他压根没有想到,林轩的态度会突然间变得这么强硬。 其中三人李霄认识,是释空,释慧,还有张十全,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三个和尚,为首一人面弥勒,身披袈裟,胖乎乎的,是个中年胖子,他身后二人也是加纱披在身上,宝相庄严。 李霄一直在退,退到万万里之遥,依然受到不少波及,好在并无姓名之威,他没想到神皇子这么狠,最后会选择这种方式结束一生。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林轩一惊,不过就当林轩惊讶的时候,余雨已经是‘吻’了上来。 这两方势力,之前苏辰离开的时候,神秘的王者给他提过,是不弱于他们的存在。 没有办法,看着陆惊风浑身已经冷的发紫,脸色煞白,颤抖不已的样子,陆斌只能按照家主陆步云所说,拉下面子联系上了李家。 李明涛看了李叔一眼,满脸不满,恨恨的又看了林轩一眼,不情愿的又走了出去。 北岳印本身就是用北岳神峰的材料混合了南岳神峰的碎片炼制而出,却是正好跟五岳神印神通配合无间,已经是拥有了击杀命魄境第九重修士的威力了。 这一脚李霄并未使出全力,他有种预感,如果他使出全力的话,很可能一脚把眼前这人踹死。 毕竟,其中或许会有他“同乡”的事迹,那位同乡如今在哪里,是否还存活于世上,或者,他有没有找到离开这个世界,返回地球,返回原本世界的方法? “我要说得是,我今天是真不晓得远哥会回去弄这条蛇,他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过,你不要想着是我在瞒你,你找到我家里边去,我后来觉得事情不妥,还叫上我老汉专门进山去找,在半路上遇到的远哥。 另一边,万俟千翊坐在车里,他看着外面繁忙的车流,最后缓缓垂眸,修长的手掌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他前半辈子太混,离经叛道,老天爷都看不惯了吧,一个个全是派来惩罚他的。 第142章 卧虎藏龙 “妈!” 黑暗的老树林边缘,看着母亲离去的身影越来越远,冉青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不敢靠近那阴森恐怖的乌寨垭口,只能试图把母亲叫回来。 至少……想要和母亲说两句话。 可邪神洒落的火星在冉青眉心之中闪烁,这种驱邪退鬼的力量并不强大,却无比持久。 冉青视野中熟悉温柔的身影,在 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亲自下旨赏一个通房丫头。怎么都说不通的。连妾都不如。 先不说如何撕裂空间。就说灵力实体化就已经很变态了。而要让灵力把空间烧灼出一个裂缝。那灵力得旺盛到什么地步。韩林实在不敢想那是怎样一个画面。 “你今日宽上一分,日后他们就会不断的提出各种要求,若是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耍各种手段来跟咱们暗中对抗。这绝对不是我能够接受的。”夏凡摇摇头道。 血奴之血气,为道心,那么,血谷深处的无尽血气呢,还有,那飞升强者散发的重力气息,也仅仅是道心吗? 我先像二叔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他先安心休息,一切等闷油瓶回来再说。 这金属片是江少游随手从实验室里找出来的,在猜出这个莱恩也是一个间谍的时候,江少游就估计这家伙十有七八也曾接受过反催眠的训练,因此在催眠这家伙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尽管最后那一个男人跟阿虚记忆中的样子有很大不同,但是在看到的一瞬间,阿虚心中还是立刻就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那是当然,蟠桃大会一年一次,能够受到宴请的神仙屈指可数,所以钟馗才别有用心的这样做呢,哎…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去一次蟠桃大会呢?”梦慈说完双手支着下巴,开始幻想起来。 在他说话的同时,吴飞抬平的右臂弯过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前,匕首的刃尖抵在他脖子左侧,等“一路走好”这四个字说完后,右手缓缓横拉,用了大约三秒的时间,红色的刀刃才从脖子右侧拉出来。 “不行,我要留下。”若真如他所言,对方很强,她又怎么放心离去。 “啥是‘上级’?”乔雪年问道。他到城西第一大苦恼就是这里人嘴里总喜欢蹦新词,这不但是时髦,还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谁知道的新词越多,就表示谁距离周青峰越近。距离权力中心越近,就是周青峰的亲信身边人。 马飞飞还真没说谎,这几天公孙琼到处收购周边地契马飞飞也有所而言,只不过公孙琼是不是要将渡边打造成一座修行者聚集地就不太清楚了。 目前身处于欧式别墅中,某一位血液凝聚的怪物通过戒指上红宝石散发的气息来追踪博士生。 半个月后,周青峰的参谋不但给他稳定了局面,还在吵架吵了几天后给出了后续的朝鲜攻略——就以镇江作为基地,编制训练一支朝鲜治安军。兵员就用目前被俘的朝鲜士兵,带路党进行辅助,军官则用近卫队的人填塞。 抛弃,是一种躲避,是一种罪过,抛弃有恩之人,走到最后,都会受到命运的惩罚,直到死亡的尽头。 当这句童谣在‘革命军’宣传科人员的口中四处传播,整个辽东都在轰动。战乱时期,所有人都在寻找一个避难所。尤其是没有任何资产的社会底层更是迫切想要获得一份土地得以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