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弃夫之妃不爱你》 楔子 今夜的月亮很圆,而我却有些郁闷。 抱膝坐在床上……呃,不,在这里应该称为王榻。我抱膝坐在王榻上,愁眉紧锁。 在我光着的脚丫边,那洁白零乱的绫罗褥上,有几点刺目的红色,它像征着什么,我很清楚。原本也不过一层膜的事,想我向来不拘小节,开放豪爽的个性,本就不会对这档事,太过较真,可是,不知怎的,心里却突然堵得难受。 抓过一旁的锦被掩上,我决定去找些东西吃。 每当我饿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想我饿了。 为了引得圣洲王朝的新君与我成其好事,我煞费苦心,劳心劳力,若不是他最后反客为主,我差点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里逃生不容易啊,可得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我拍拍屁股从王榻上爬起来,转过一道流岚屏风,月光如水下,我一眼就瞄准了桌子上摆着的水果。 饿虎扑食般上前去,抓起一只苹果,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了下去,唔,真甜! 唉,幸好王的寝宫,此时空无一人,就连那位被我夺去贞洁的王,也不知去向了,我这才不用伪装自己,不管是狼吞还是虎咽尽可大胆表演。 “潺潺。” 我正吃得热火朝天,一个不识实物的嘶哑声音响起。那声音很轻很小,于我却如当头霹雳! “呃……咳咳咳……”我始料不及的把半个被我啃得惨不忍睹的苹果丢进果盘里,捂着胸口边在心里咒骂,边酝酿着端庄的气质。 一只冰凉的大手覆上我的背,轻轻拍动。“小心些。” 我全身一悚,慌忙后退两步,因为他说过不许我跪他,所以我就诚惶诚恐地矮了矮身,道:“唔,我高贵的王,您回来了?刚刚醒来没看到您,所以……出来找找……” “嗯。” 面前白袍加身,颀长如玉树临风的华美男子,轻轻应了一声。黑夜里,我看到他的眼睛如星芒一般闪了一下,接着他徐步向我靠近,长臂一挥,我便落于他冷如冰块的怀抱之间。 “那个……我高贵的王……”虽已与他有过肌肤之亲,我仍旧不太习惯这样亲近的接触,双手斗胆的抵着他的胸脯推了推,觉察到他的僵直,我忙开口道:“我可自己走。” “我知道。” 他的声音较之前更加嘶哑,却仍旧抱着我走得急促。 我隐隐感到什么,强力的挣扎了几下。“我高贵的王……” 他骤然止住步子,叹息了一声,或者是喘息了一声?“那没办法了……” “你……你要干什么……”他猛然间凑近的脸,让我感觉有些不祥,连那句恭敬的‘我高贵的王’也忘记喊了。 可惜话音未落,我那不祥的预感已经应验,只觉后背一阵冰凉,我已被硬生生置放到玉石地板上,然后,比地板更冰凉的他的吻,雪花一样吞没了我刚要出口的哀呼,一路落到我的脖颈和胸前。明明如此冰冷的吻,却又无处不诱发着我体内的火苗。 “做你……对我做过的事情……” 他咬着我耳垂,沙哑的声音充满蛊惑人心的情/欲。 嘎?! 我瞬间迟钝了。 等再回过神来,身上的零零碎碎都被剥了个精光,那家伙的手,正在我身上为非作歹到处游移。 我慌忙按住他的手,做垂死挣扎。 “王……我高贵的王……” 呃!话未说完,我忙咬紧了牙关,自己这暧昧的声音,真是要命! 压在我身上的人全身一颤,突然像发狂的野兽般,疯烈地侵略着我每寸肌肤,粗重的气息霸道的流窜在周围的空气中。我只觉天眩地转,一瞬间不知身在何方!那种从未有过的渴望,与我之前对他下手的感觉竟大有不同! 那时,我只是感到疼痛而已…… 而此刻,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失控的去迎合他,随着他的抚/爱而颤抖。。。。。。 “潺潺……”他重新吻上我的唇,极尽痴狂的与我纠缠,一手滑到我身下,轻轻托起我的俏臀,下身微微一沉…… “呃……王……” 窗外,月色如水。窗内,倒凤颠鸾。 第一章 游街示众 三个月前。 圣洲王朝新主登基,举行祭天大典。 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今日要经过圣洲王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金雨街,前往太庙祭天。 而且,这次新的君主是先王最小的儿子——西澜君楚,传说他身事也极为神秘,从小养在深山之中,母亲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民间女子,他也是在十岁的时候才被先王认下,接进王宫。无论资历或是其它方面都不如其它王子,不知为何先王会突然传位于他。 圣洲王城的百姓天生好奇,趁着这次祭天,都想一睹新君主的风采。到底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物,能排除异己位居九五? 所以,天未亮,百姓便把金雨街两旁挤成了密不透风的人墙。 东方日露半圆的时候,宫中的侍卫来又一次来清理现场,长长的红地毯一直铺到金雨街的尽头。不多时,锣鼓笙乐响起,百姓们纷纷跪倒,大街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胭脂店铺前,一名模样秀美的女子紧紧捏住手里竹叶青的帕子,微微颤抖。低垂着的眼睛,稍稍抬起,惶恐不安的望向队伍来的方向。锣鼓每敲一下,她的心也跟着紧一分,小半个时辰之间,额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水。 不远处,明皇的龙辇华盖越来越近,这女子的脸色煞白如纸,胸口大幅度的起伏。 挺着胸脯用力呼了几口气,她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面上的表情也由怯懦变得……视死如归。 龙辇之上,西澜君楚一身明黄,俊如神祗的面容呈现出冰冷的温柔,高高在上的如立云端。他微笑着面对着万千百姓,但那笑容却像隔着山水,遥远又冷酷。 女子看着看着,就陷入了痴迷,全身的血液仿佛奔腾的海水,逆流向上,直冲头顶。 是他!两年前,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如今成了圣洲王朝的君主,他还是那样的温柔高贵,圣洁得不容侵犯! 早就下定决心要报答他,就是做他的奴隶、丫头,她也要争取这次机会,只要让她能偶尔看他一眼就好! 这样想着,此女子更加坚定了信心,当华丽的队伍近在眼前,她突然一个猛冲向路中间,“等一等!” “什么人!”街道两边的护卫队已经眼疾手快的把她一脚踢翻在地,更快的,一支支长枪指向了她的各个要害。 “王,王……”女子捂着撕裂般疼痛的胸口,指着龙辇,用尽全力的叫。 “大胆,竟敢扰乱祭天大典,立即处死!”一个身配上方宝剑的男子从马上飞身下来,严酷的下着命令。 两边的百姓,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凉气。这女子也傻了眼,呆呆的看着一支长枪就要刺进自己的胸口。 “住手。” 这时,一个清澈如山泉般的声音,清朗的传过来,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王上。”护卫齐齐的跪下。 女子见事有转机,立即爬起来,扑向龙辇,跪倒在西澜君楚面前。“王,民女金小钗无意冒犯天颜,只是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愿服侍我王左右,生死追随!求我王成全!” 大胆的讲完这些话,女子狠狠的叩了三个响头,等待命运的裁决。 西澜君楚保持着一贯的温柔高贵,深潭一样幽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地上的女子片刻,轻轻抬手。“起来。” 金小钗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不敢抬头。 头顶又传来那仿如天外的清音。“你的心意,本王深为感动,但你不该因个人私欲,误了祭天的吉时,本王虽有心宽恕于你,却也不能违背了祖宗的制度,念在事情因本王而起,死罪免去,游街三日吧!” 第二章 天下的百姓都知道那是王 收到爹爹的飞鸽传书的时候,我正和师兄满堂风在孟化城的绿湖兴致高昂的划船,每次交完镖,我总是习惯顺道游览一下当地的风光。 飞鸽传书上不过短短六个字:小钗出事 ,速回。我却惊出一身冷汗,两眼一黑,差点一头栽进湖里去,幸好有师兄一把扶住我。 快马加鞭不分昼夜的往回赶,恨不能背上长出一双翅膀来。 是的,我着急。因为事关小钗,我便比别的人别的事更加心急如焚。 小钗是我的表妹,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的恩人。听娘亲说,在很早很早的当年,姑姑与姑丈为了维护我而得罪了江湖上一个恶霸,在小钗出生不久,他们便遭人杀害。所以,我一直把小钗当我的命一样爱护,总觉得她幼年丧失双亲,无法享有父母之爱,都是我的罪过。 我和师兄风尘仆仆的把半个月的路程,用十天赶完。 当我蓬头垢面的冲进家门时,却看到小钗比我更加蓬头垢面的扬着把明晃晃的钢刀,满院子追着我师弟砍。 小钗疯了。 这一路上传的风风雨雨的关于祭天大典上,一女子拦路向新君倾诉爱慕之情而遭游街的事,我早已听得烂熟于心,可我并没想到那样有勇气的女子居然是连说话都未曾大声过的小钗。 爹爹说小钗受了很大的刺激,游街回来后羞愧难当,就趁家人不注意时,上吊自缢,幸亏下人发现及时,可救过来之后就得了失心疯了。 我抹着眼泪,抱着目光涣散,张牙舞爪的小钗,头一次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产生了恨意。 小钗有错,且是涛天大错,我都知道。可是,那新君千不该万不该,用那样恶毒的惩罚方式来毁灭一个女子。 这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所以,这恨,我记下来了,并且,一定会报。 也许上天开眼,邻邦的莫撒国王子大婚,圣洲王朝要送一件宝贝做贺礼,恰恰钦点了我们威远镖局来护这趟镖。 正巧爹爹肺疾发作,进不得宫,大师兄虽够资格,但那新君脾气极怪,非要见我水家的人,于是顺理成章的便由我进宫。 我窃喜,与小钗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 那天,我特别打扮了一下,听说新君极爱紫色,特地从箱子底翻出旧年那件紫色的纱裙。 新君年纪轻轻,便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他自然有他的谋略和阴狠,而我水夏潺要是恶毒起来,手段也并不比任何人差。 在镜子里抚了抚漆黑的发丝,我扯出一抹别有用心的笑意。 王宫的御花园中,引我进来的公公指着水榭上一抹银白色的挺拔身影,用尖细的噪音自豪的对我说:“那就是王上,我们的王上。” 我静静的望过去。 我知道那是王。 圣洲王城的人也知道那是王。 整个天下的百姓都知道那是王。 那又怎样,他于我的意义,不过是一个将会被我蓄意报复的人而已。 整个御花园中,鬼使神差的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提着裙摆一步一步慢慢向他靠近。 “民女叩见王上。”在他身后拜倒,膝就要着地。 却突然被一双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头顶传来一句略微缥缈的声音。“不必多礼。” 我惶恐的倒退一步,一只脚从台阶上踏空,向后倒去。 第三章 将他弃如蔽履 “小心。” 身体几乎要翻下台阶的时候,那双刚刚扶过我的手,又拦腰将我抱住,稳立于台阶,我从飘飞的发丝间,看到他的脸,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一向胆小的小钗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当街冒死拦路。 他的确有教人神魂颠倒的资本,只可惜,今天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金小钗,而是我水夏潺。 稍整了下散在脸上的发丝,我略倾了倾身,大胆坦荡的看着他道:“多谢王上。” 也许我真是太斗胆了,他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居然多在我脸上流连了片刻。 转身在一旁的红木栏杆上坐了,指了指一旁的玉石凳,“坐吧,无需拘谨。” 我知道想引起一个人的注意,一次不能做得太过,就老老实实的告罪坐了,等着他来提起护镖的事。谁知我直着脖子坐了半晌,他却自顾自的瞅着远处,不发一言。 我渐渐的觉得这新君也忒不厚道了,把个活人扔在一旁,自个神游太虚去了,正要开口提醒,他却突然转过头来,俊脸上挂着点笑意,生生的憋出一句叫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水姑娘喜欢什么花?” 我撑着额头,很崩溃的笑着,道:“回王上,民女喜欢紫薇花。” “唔。”他瞟了我一眼,低下眼皮去。这一低像是陷入了沉思,又是半天没抬起来。 他那里形容倜傥稳若泰山,我这厢却坐得屁股生疼,实在顾不得什么犯上不犯上的问题了,我“嚯”地从玉石凳上站起来,把老爹临行前交待的礼仪全丢去喂狗了。 “那个,我高贵的王,您找我威远镖的人来不是有事相商吗?” 我特地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明确了一下,不动声色,又堂而皇之的就了掩盖大不敬的罪名。 我想我脸上的笑一定很扎眼,俊美的王温婉的盯了我半晌,才又一次开了金口。 “这趟镖你要亲自去吗?” “由于是王室的东西,我们威远会全体出动,当然,也包括我。” 新君本是单一的问我,我却额外的替整个威远镖局表了表忠心。 新君面无波动,看不出喜恶。只是沉吟了一时,才仰头望着白云翻滚的天空说了句:“一路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呢?小心王室的宝贝吗?他自然知道我们会很小心很小心,决不会再说句多此一举的话来。 于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这世上一见钟情的故事多了去了,也不是没可能发生在我身上。那么,西澜君楚,若真是这样,你栽在我手里的时间可不远了! “是,我高贵的王。” 我笑得越发灿烂,捋着耳边的一缕头发,眉飞色舞。 我实在没办法不开心,想到小钗的大仇能很快得报,我真是提前就感到人心大快。甚至都能看到这个高贵倨傲的君王,被情爱狠伤后的凄惨模样! 即使是那样,他也是不值得同情的,想想小钗如今的境况,我的牙根就发痒,有种想尝尝人肉滋味如何的冲动。 但我要忍,无论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都算不得高明的计量,且用在他身上似乎也不太公平。我为人一向公允,做事也概不拖欠。所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要,先夺他的身,再夺他的心,然后,弃如蔽履! 第四章 与他不共戴天 被王宫的轿子送到家门口,大师兄和爹马上迎了上来,好像望穿秋水的等了很久的样子。 一个拉着我从头到脚的检查,一个拽着我从脚到头的研看。我无奈的摊开双臂,让他们的神经早早发完,好赶去照看小钗。 “还好,是个囫囵人,没破皮,也没少肉。” 折腾了半晌,爹爹嘀咕着收了手。 什么话! 我狠狠的瞪了爹爹的后脑勺一眼,又危险的眯向正仔细的数着我的头发丝儿的大师兄,他猛的抬头,干干的朝我咧了咧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理了理紫纱衣,无语问苍天了一回,大步向小钗的卧房走去。 小钗还在睡,睡着的时候,面容很平和,跟一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我拍了拍为小钗鞍前马后劳顿的娘亲,她一惊,从床边站起来,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个够,才松了一口气。扬头看见我已铁青的脸,她抚着额头假装柔弱地闪出门去,逃之夭夭了。 我心中甚是不平,坐在床边娘亲刚刚坐过的位置,捋了捋小钗耳边的发丝,叹了一回气。想想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小钗觉得我是个人物,凡事对我信心百倍,就连小师弟都万事对我不放心。 “小钗,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抚着她苍白的小脸嘟哝了一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鼻子一酸,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大颗的泪珠,已经从脸上金豆子一样掉下来。 我去孟化城前,明明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天天拉着我的胳膊表姐长表姐短的叫着,不过一个月的光景,连张三李四都不认得了,叫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呢! 虽然,它确实是事实。 我正自伤神,门啪嗒一声开了,小师弟乔林战战兢兢的端着一碗药,探进半个头。 “师……师姐……” 我皱眉瞟了他一眼,又惆怅的转向紧闭着双眼的小钗,冲他招了招手。“东西放下,你出去。” 小师弟这才亦步亦趋的走进来,把药放在我手边的矮桌上,却没听我的话马上出去,欲言又止的在我身后徘徊了一回。 我很是佩服他今天的胆色,一般情况下,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连我那威振四海的老爹,都避之不及,何况小小的一文不名的他? 我怕吵醒小钗,压低了声音道:“师弟,你我有多久没切搓过工夫了,你最近可有长进?” 眼见他抹了抹脑门子上的细汗,我方痛快了一些,波澜不惊的瞅着他,等他开口。 “师……师姐……”他吭吭巴巴的哆嗦着唇,受惊的模样很是让我受用,可接下来说的话委实欠抽。“小钗还是我来照顾吧……我虽不才,可还能受得她几刀,你这身子骨,我怕万一她醒过来,误伤了你……” 未等他说完,我啪地一掌击在矮桌上,胸口像埋了一堆烧红的木碳,灼痛难当。 “乔林!”我怒吼,“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小钗疯了,可是再疯她还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会嫌弃她!” 乔林自知失言,躲在角落里簌簌发抖,我正不解气的朝他逼近,他不经意的抬头间,突然张大了眼睛看向我身后,我还未及反映,已被扒到一旁,然后,是一声瓷片碎开的声音,和乔林的呻吟。 我错愕的回头,小钗正披头散发的站在床前,而我的脚边,是捂着满额的鲜血哀叫的小师弟。 “师姐,快出去!” 我脑中一片空白的被推到门外,房门紧扣上,耳闻得里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乔林筋疲力尽的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又多了几道血痕。 我完全被这种状况惊呆了,靠在一棵老槐树旁怔愣了良久,才狠狠地握紧拳头让指甲掐进肉里,仰天一声长啸:“西澜君楚————我与你不共戴天!!” 第五章 她的要求很大胆 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打击,我真的给吓到了,也真的给惹火了。 虽然,我常常被惹火,但,能有本事把我惹出这么大火的,西澜君楚乃当今第一人! 为了早日泄掉我这把火,我决定加紧实施自己的计划。 于是,趁着被再次召进宫验镖,我打算与西澜君楚做笔交易。 还是那个公公带路。还是御花园。还是那个水榭。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上次没注意,一路走过来,竟发现这园子里一簇簇地开满了紫薇花。 可惜,我今天没有赏花的心情。 我靠近水榭的时候,那君王正神情闲雅的抚着琴。 一袭飘逸的白衣,显得他更加的不食人间烟火,平时绾起的发丝,今天只是散散的绑于脑后,落在眉目间的几缕,隐透着不一样的英气和不羁。 我眨了眨眼看向别处,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虽然与他仇深似海,可我还是不能昧着良心,抹煞他的优点——这男人真是没天理的丰神俊美。 一曲终了,他优雅的抬起头,看向我。 我一惊,直怀疑刚刚的曲子是万分悲伤的,不然,为什么他目光中会出现那样,那样令全世界都心碎的孤独? 我忙堆上了笑脸,上前。“王的曲子弹得甚好,民女都听得忘乎所以了,请王恕罪!” 瞧瞧,多漂亮的言辞! 他一双漆眸,闪了闪,又恢复了高贵温柔的姿态,饶有兴趣的觑了我一眼,挑眉道:“哦?我的曲子竟有这般魔力?水姑娘以为这曲子意境如何?” 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我虚脱地晃了晃身子,被一口唾液呛到了喉咙。“嗯哼……我高贵的王……” “怎样?” 他似乎对我的窘态很是欣赏,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 我心中一怒,难道咱是随便叫人瞧不起的人不成?你那里要看好戏,我偏不让你如愿! 梗了梗脖子,我装模作样的望着天空,摇头晃脑道:“王的妙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嫡仙般的面容,表情古怪的稍滞怔了一下,忽而那水波潋滟的美目中,便漾出了浓浓的笑意。 他这一笑不要紧,我那不争气的小心肝,扑腾扑腾地狠跳了起来。我忙在心里默念了一十八遍师父曾教给我的清心咒,才算平息下来。 这要命的男人!竟让在下本姑娘我受这般虐待! 我当即又对天盟誓,等他栽到我手里的那一天,我定叫他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生死不如! “水姑娘是否哪里不适?”我这里正义愤填膺,他那里微攒了眉头,将我上下细看。 我轻吁了一口气,松开不自觉攥起的拳头,笑得同太阳花一般道:“我高贵的王,民女只是想起了这趟事关重大的镖,一时表情严肃了点,不想却惊了王的驾,民女实在该死!” “唔,镖的事。”他似闷闷的垂下长睫,闷闷地道:“倒让水姑娘费心了。” “所以,我这心也不能白费不是?”呃!唔…… 嘴唇一个松动,就溜出了这句罪该万死的话。我后知后觉的捂紧嘴巴,想起出门前娘亲千叮万嘱的那句“祸从口出”。 “嗯,有道理。” 正在我哀莫大于心死的时候,面前那位道貌岸然的君王出其不意的冒了这么一句话。我立时重获新生,紧接着登鼻子上脸。 “啊!我高贵的王,民女可以提一个大胆的要求么?” 第六章 捅了漏子了 我坐在软轿中,万分谨慎的捧着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手心微微有些湿意。 我居然……在紧张。 从三年前陪同爹爹和大师兄开始出第一趟镖起,大大小小的风浪也经过不少,我从不知道什么叫紧张,可是这一次,我居然紧张! 也许御花园中,我太过昏头昏脑,才会那么不知死活的说 “若这趟镖安全抵达莫撒,民女请求王上准许民女今后自由出入王宫,并可与王上不拘小节!” 其实,话一出口我的肠子就已经悔青了。 也无怪我一身不凡的武艺,一家子老小还经常对我提心吊胆,生怕我有个好歹,原因就出在我那颗时常抽筋的大脑,和不把门的嘴上。 那君王当时的脸色倒是无甚变化,略微比平时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看了我有半盏茶的时间,才清清朗郎的开口。 “唔,准了。” 我刚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还含在嘴里的时候,那君王又瞟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但,若是出了问题,整个天威镖局也将与你共进退。” 如果面前有面镜子,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不会比遭雷霹强上多少。 我闯祸了!闯了不得了的大祸! 还是师兄说得有道理,西澜君楚虽表面温和,但心机极深,决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果然!我长见识了! 我自以为聪明的一笔交易,竟把整个威远镖局都拖下了水。即使,我私心里是想为小钗报仇,也确不该付出这么大代价的!我一个人的命事小,其它人何其无辜?! 这次,为了安全起见,王宫里的轿子一直把我抬进镖局内。 我捧着那锦盒,沉默的从轿子里钻出来。 看到爹和师兄,一个和谒可亲,一个宅心任厚,微笑着排排站在我面前,我突然就红了眼睛。但我没有哭,只是红了眼睛。 我不理他们陡变的脸色,一路捧着锦盒走进大堂,稳妥地把东西放下,才提着裙摆一转身扑通跪倒在青石地上。 磕了一个响头后,我抬头道:“爹,女儿对不起您,此番进宫给威远惹下大麻烦了。” 爹爹兴许见我难得如此正经,不像是开玩笑,怔住了。 大师兄忙伸手把我搀起,仍是一派天塌下来有他这个高个子顶着的作风,拍着我膝盖上的土,轻描淡写道:“能把我们潺潺吓成这个样子,对方还真是个人物!改明儿,我真该与师父备了厚礼去谢谢人家,费心让我们潺潺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正欲掉下的金豆子,被师兄几句话噎的,干了坑。未等我有任何动作,师兄更加雷死人不偿命的,对爹爹一本正经道:“师父,我带潺潺去洗个脸,一会儿回来再跟您商量送礼的事。” 不等爹爹开口,携了我便往后院走。 我狂吞着口水,踉踉跄跄的被他拖着走,心中感慨万千。 我自然知道师兄在想法维护我,从小到大,挨打受骂的事,他全替我扛着,我就算闯再大的祸,也通通帮我兜着。 只是这次,恐怕天王老子也难救我了!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王室的这趟镖不会那么一路平顺。而通常,我所有坏的预感都很灵。 师兄把我拽进一个厢房内,掩了门,手扶在我的肩膀上,用那充满温情的声音道:“潺潺别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师兄?” 那一瞬间,我看着师兄漂亮的眼睛,突然觉得他好英挺,好有担挡!瘪了瘪嘴,扑上前紧抱住他的脖子,呜咽起来。 “师兄!” 第七章 这泼撒得不体面 我滴嗒着眼泪鼻涕,把事情大至说了一遍,只是掩盖了接近西澜君楚的真相,只说是喜欢王宫里那大片大片的紫薇花。 因我做事向来没什么由头,师兄拍着我的背,静静的听完,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表情古怪的用衣袖抹了抹我满脸的泪痕,把我推出怀抱。“就这事?” 我眼泪汪汪的使劲点了点头,顺道狠狠抽泣了两声,以示它的严重性。 未料师兄望着我,似是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欠扁的起身出门,又很欠扁的嘀咕了一句。“你可真有出息!” 我茫然的看着师兄的背影,捂着挤在一处尚未归位的心肝脾肺,蓦然感到了老年人所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多么现成的例子?前一刻还一副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样子,一听事关王室君主,就脚底抹油溜了?! 而这个人,可还是从小爱护我到大的师兄哎! 我不甘心,是这样的结果。 决定跟出去弄个究竟,就算你满堂风真不管我,横竖我还有威名赫赫的老爹! 巴巴的走到前面正堂,却空无一个,问了一个镖师才知道师兄和爹爹到偏厅下棋去了! 我压住心头的火苗,仰天呼了口气。好吧!就算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可这镖局百十来号人的性命,也没人管了吗? 我又腿长不嫌累的,跑到了偏厅。我那威风不减当年的爹爹与我那气宇轩昂的师兄果然在专心对奕。 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上前,我扒了扒师兄棋盒里的白棋子。 没人理睬我。 我又移身到爹爹身旁,扒了扒他棋盒里的黑棋子。 还是没动静。 这回,我怒了。 抓起一把棋子狠狠抛到了棋盘上,然后,一咬牙,一屁股跌坐到冰凉坚硬的地板上,开始呼天抢地! 师兄马上被烙铁烫了似的,从椅子里弹起来,把地板上的我拖到椅子里安抚,爹爹则撑着额头,十分苦恼的看着我。 我扁了扁嘴,委曲的金豆子又巴嗒巴嗒的往下掉,边掉边扯着嗓子控诉。“没人管我!没人疼我!没人要我!就让王砍我的脑袋好了!” 师兄似是有些愧疚,手忙脚乱的抹着我脸上的泪水,边抹边试着辩解:“潺潺……你真的……太小题大做了……” 爹爹摇头叹息了一回,蹲下身去捡被我丢得七零八落的棋子,半晌,停住动作,严肃的看向正哭得天昏地暗的我,道:“潺潺,反正爹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是不怕的,可是你身为苍谷的关门弟子,怎的这样不成器?这么点小事,就这样闹腾,也不怕你师父知道了寒心。” 提到我师父,我立时就觉得腰板直了几分,接着,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充盈了我悲凉的身心。 是啊,我身为苍月山“活死人”苍谷的弟子,武功身手自不必说,光借师父的名讳,一路虽不能说畅行无阻,也是没几个敢惹的,何况还有我爹爹和师兄?此趟镖的安全,自然不在话下,我到底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胆子都被狗咬了? 瞬间,柳暗花明,眼前豁然开朗。 一骨碌从椅子里爬起来,我委实对自己的失仪感到无地自容,理了理散乱的衣装,对爹爹和师兄匆匆颌了颌首,撑着面皮道:“那个……我去照看小钗,你们继续下棋,下棋!” 第八章 遇着个红衣少年郎 起程去莫撒国那天,刮着很大的风。 我一直不放心小钗,临行前,在她的房间踌躇良久。她那天奇乖,没有打人,也没有哭闹,傻呵呵的看着我笑。我有些激动,想着,也许小钗可以很快好起来,也许,等我从莫撒回来的时候,她就能恢复成以前的小钗了。 乔林来催我第三遍的时候,我才含泪把小钗的手交到娘亲的手上,我虽平时办事混帐些,可这次事关重大,决不能叫整个镖局的人等我一个。 为了安全起见,镖队把王宫送给莫撒国的一箱箱黄金锦帛假作重点护守,实则是为掩人耳目而已。那个锦盒,也有十来个一模一样的混在每个箱子里,而真正装着宝贝的那只,一直藏在我的包袱里。 其实,那盒子装的东西,实在让人看不上眼,只是一枚巴掌大的黄叶子。若丢到路上,被一般不识货的人捡到,只怕会觉得那盒子还名贵些。 偏巧,我在苍月山师父苍谷亲描的一卷画上,见过这东西,所以知道它非同小可。 这叶子名为“海桑”,生长在东海一座无人孤岛上,千年只得十来片叶子,而每片叶子,若配以苍月山上一种叫“血冢”的红色粘土,制成龙眼大的丸子,常人服了,便可延寿两百来岁。 而两百多年来,唯一服用过,并活到现在的人,只有我师父——苍谷。 却不知,这年轻的君王,哪里得来这么一片罕见的海桑叶,并且如此慷慨的拿出来献给别国。 “潺潺,这一路可不要太神情恍惚了,转转眼珠,看看异地的风光也是不错的。” 我晃了晃神,发现师兄已策马与我并肩,再看看前面,只得见爹爹和众镖师的后脑勺。 我裹了裹肩上的包袱,瞥了一眼似笑非笑表情相当欠调教的师兄,大义凛然道:“走镖可是个严肃的事,时时思虑也是有必要的,有必要的!不过,瞅着师兄这双眼泛红的光景,莫不是一路上桃花看多了?” 在师兄黑青的面皮下,我忍着笑,扬鞭催马,狂奔而去。 我虽善良没出息些,也不能老是叫人拐弯抹角的来欺负不是? 我跨着马,将将赶上爹爹,忽听得谷口的林子里,隐约有些打斗之声。 我觑了一眼爹爹,他若无其事的赶着路,看也不带看我,板着脸道:“闲事莫管。” 我抬头看了看天,莫管就莫管。 又走了一段,接近了林子,因为左右都没有路,只得从林子中间那条小路过,爹爹嘱咐大家提高警惕,便继续赶路。 而那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急,隔着层层半青不绿的叶子,影影绰绰的能看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在围攻一个红衣少年。且,看情况,那少年渐乎有些体力不支了! 我一向见不得以众敌寡的场面,是以狠捏了捏师父送我的青玄剑,心中有些愤然。 我瞄了一眼老爹,凑过去,嬉皮笑脸地对着打斗的一伙人指指点点道:“爹爹啊,你看那红衣人以一敌十不自量力,一会儿死了也真活该!我们这些江湖侠义之士啊,今天白看了这场鸡蛋碰石头的好戏,真真好有眼福!” 爹爹揉了揉额角,脸色十分难看。 我清了清噪子又凑近爹爹一些,预备再接再厉一把,却突然,只听咚地一响,一阵刺耳的惨叫直撞耳膜。待我低头看时,几丈远的地方,那红衣少年满脸血污的蜷在地上,压抑的呻吟着,而再远一些的地方,十来个黑衣人正风风火火的向这边靠近。 我目瞪口呆的望向爹爹,他皱眉瞥了我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上吧!你还等什么?” 第九章 他是翩翩美君子 得了令,我热血沸腾的握着青玄剑从马上飞身而起,原想憋了许久的怨气终可泄一泄了。熟料,这几个刚刚还相当强悍英勇的黑衣人,一下子变成了菜鸟。其中一个长着胆子指着我手中的青玄剑,边与其它人一起退后边哆嗦着问道:“苍月山‘活死人’苍谷……是你……是你什么人?” 我一听,这个人好生没礼貌,居然敢对我师父出言不逊,当时挥了挥剑,变了脸色厉声道:“是你祖宗!” 待我气势汹汹提剑上前,预备同他们撕杀一番的时候,面前哪还有什么黑衣人,只听得空荡荡的林子里回响着一句“他自然做得我等的祖宗……” 搞了半天,架没打成,我恨得咬牙切齿,倚着棵歪脖子树老不爽的吼了一句:“你们这帮没出息的!” 因为救助昏迷的红衣人,又很是闹腾了一阵子,眼看天色不早,爹爹当即决定,出了这个林子便安营扎寨。 晚上的时候,红衣少年醒来。 师弟进帐说,那人声称要见我。我正与师兄杀着一盘棋,原没什么兴趣见他,今天救他,不过是一时冲动。冲动归冲动,我心里也明白,为了夺镖,不择手段的人多得是。 我不敢肯定他有没有目的,但防着他准是没错的。 “不去看看?”师兄一心二用,好心提醒我师弟还站着等回话呢! 我眼看一盘棋自己已占下风,便随口问了句师弟乔林。“那人长相如何?” 师弟怔了一怔,立即答道:“翩翩美君子。” 我当即两眼放光,“无意”狠狠的撞了一下棋盘,黑白棋子混作一团,我高呼着跳起来。“啊,我要去看看。” 背后,师兄传来一声长叹。“……又耍赖。” 师弟说得没错,红衣少年果然很俊美。 那张初见时血污的脸,被师弟收拾妥当后,竟十分的英气逼人,且眉宇间自然透着一股不一样的显贵。我当下便觉得,这人来头不小。 “听说,你要见我?” 我走近他,大大咧咧的往临时搭起的床铺另一头一坐,顺手拔了一根草在嘴里叼着玩。 他苍白的靠在床头,本来挺虚弱无力的脸,也许被我的不拘小节刺激到了,竟微微起了层我看不明白的波澜。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颇感兴趣的瞅了我半晌后,才开口道:“今日多亏了姑娘,在下铭感五内!他日定当好好报答姑娘!” 我扬了扬眉,心里很是受用,挺着腰杆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噪子。“啊哈,少侠不必挂怀,本女侠一向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此等小事,休要再提,休要再提!”红衣少年嘴角微抽了抽,咳了一声。 我若无其事的,抖了抖裙角的灰尘,随意道:“不知少侠的名讳是?” “哦,在下应离。”他淡笑抱了抱拳,而后又道:“我昏倒前隐约看到旗子上有‘威远’的字样,不知这可是水清源,水总镖头的威远镖局的镖队?” “正是。”我大大方方昂道挺胸的开口,颇感荣耀。 “那姑娘是?” “水夏潺。” “原来,是水镖头的千金,真是幸会!”他说这话时,眸光闪出笑意,将我直直瞅着。 这句话明明说得没啥毛病,不知怎的,我却听着有些不对味!本待细想又嫌伤脑筋,只好作罢。 第十章 不分青红皂白 三五天后,应离已经行动自如,除了些内伤需要调理,他已如常人一般生龙活虎了,所以再也没有留在镖队的理由,就前来请辞。 念着他在的这几天都很平静,并未发生任何异事,我很是松了一大口气,并且对他的离开,也慷慨的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以示对他的尊重。 我比别人多送了他几步路程,拍拍他的肩道:“应离,你可是欠了我个大人情,虽然本侠女不求回报,但你也要时刻铭记于心,此生不能有一刻忘怀的!” 他很是英姿飒爽地,坐在爹爹送他的枣红马上,突然俯身凑近我,对我笑得有些邪乎,轻声在我耳边道:“水姑娘放心好了,再生之恩,岂敢相忘?他日重逢,便是姑娘要应离以身相许,应离也乐意之至!” 几天的时间,我竟没瞧出此君原是个轻浮之徒! 当下便红了一张厚面皮,左右前后瞧了瞧,除了大师兄似瞟了我一眼,还好其它人都没甚在意。 好心遭雷霹,我怨气难平。抬起一脚狠踹到他的马肚子上,扯着噪子道:“给我滚西天见佛祖去吧!” 重新归队,我气犹未平,师兄一旁见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关切道:“怎的脸色这般不好?”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识相的躲开了。 我仰头望了望天,突然生出些惆怅,出来这许久,也不知道小钗是个什么情形,病症可曾好些! 想到小钗,忽而又想到那个嫡仙般脱世的君王,更想到我与他那场不大不小的交易。 交易? 我反射性的摸上左肩的包袱,包袱?“我的包袱呢?” 我坐在马上眼前黑了黑,筛糠一般哆嗦起来。惊惶得如同天塌地陷的声音,瞬间使整个镖局的百十来号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潺潺,这可开不得玩笑。”老爹板着脸严肃的警告我。 我咬唇,定定望着他。想问,您瞧您女儿这大难临头的神情,像是在开玩笑吗? 老爹没再说话,脸色沉黯之极。 我求救的望向师兄,很疑心他一般都同爹一样神经过敏的,此时却如此气定神闲。 他扬眉,瞅了瞅爹爹,又看了看泪眼汪汪的我,道:“你说你叫我怎生是好!” 从肩膀上解下一个包袱递给我,我瞅着那个陌生的包袱,很想说,我不是要包袱,只是要包袱里的锦盒,装锦盒的包袱没了,另给我一个包袱背,有甚意义。 师兄见我不接,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收拾帐子的时候,见你落在里面忘记带了,就帮你收了,因怕一层布不够结实,我在外面加了一层。” 爹爹已经松了一口气,危险的觑了我一眼,脸色却缓和了些许。 我抢过包袱搂在怀里,很不承情的瞪了师兄一瞪。 明知道我会着急,还故弄玄虚,故意吓我,真是用心好歹毒! 我说:“师兄,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这般陷害于我?” 师兄十分冤屈的,捂着头,半晌,拿幽怨的眼神瞧着我道:“潺潺,咱能不能稍稍分一些青红皂白?” 第十一章 无望之灾 到达莫撒国王城的时候,正好走了一个月。 所幸这一路,似乎比想像的还要风平浪静,只等着明日莫撒王召见后,将东西一交接,我们就可打道回府了! 我因可以很快回去见到小钗和娘亲,更可以对西澜君楚开始实施我的报复,头天晚上兴奋的一直睡不着觉,直到东方翻起了鱼肚白,才昏昏入睡。 一大早,正睡得香甜,我那一向斯文的师兄突然冲进来,不顾礼仪的将只穿着亵衣的我,从床上揪起来。 我昏昏沉沉的揉着眼睛,从指缝里敌视着他,提着他的大名教导道:“满堂风,你可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他不理睬我,逮住我,把一件件的衣服快速的往我身上套。 有人服侍我起床自然好,我的起床气消了不少,打着哈欠闲闲的打量着贤惠的师兄道:“师兄啊,你真不是一般的好男人啊,不知道将来,这世上哪个女子有福气能把你便宜了去呢!” 师兄正帮我系着腰间的带子,双手微微一僵,面无表情的抬眸看了我一眼,低下头继续动作的时候,我赫然发现那眉间一闪而过的落漠! “不要动来动去!站好!”他逮住我的腰狠狠的系上腰带! 唔,好紧!我暗吸了口气,正想质问眼前这位仁兄,我是几时得罪了他时,他却黑着一张脸,一转身走掉了。 “快些梳洗吧,我们可以等你,莫撒王可不会等!” 我挠了挠头,方才想起今天要交镖的事,重重拍了一下大腿,痛心疾首的冲到脸盆旁,胡乱掬起水往脸上抹了两把! 与圣洲的使臣会合后,我们便跟随莫撒王宫派来的侍者一同入宫。 手中紧紧捧着一方锦盒,我一步一步走得甚是谨慎,谨慎之余,还不忘偷眼观望一下这与圣洲王宫风格迥异的雄浑建筑。心里算计着,不知道交完镖,那国王可会邀我们一行人同在他这宫殿游乐一番? 咳咳!我是忒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难怪爹爹常常惆怅地望着我说,我娘亲怀我时一定是得过妄想症,才连累得我这么异想天开。 我那含冤受屈的娘亲啊娘亲! 很快便来到大殿上,眼见着高处金光闪闪的宝坐上,正襟危坐着一位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宽大的面部上,只得一双眼睛是锃亮锃亮的。 我肃然望着此君,心中很合适宜的冒出四个字的溢美之词——鬼王钟馗。 一翻参拜过后,我国使者便与我使了眼色。 我接到讯息后,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马上进入角色。捧着盒子,面容恭顺的,把锦盒交到王阶前,一位太监的手里。 圣洲的使臣使随即解说道:“陸下,我王为贺贵国影离王子大婚,特忍痛割爱,把这千年‘海桑叶’作为贺礼赠予贵国,另附有各类珍玩珠宝,这里是礼单,请陸下过目。” 那彪形大汉捋着胡子,笑得一脸喜庆。“啊哈哈,圣君真是太客气了!心意到就行了,何必如此破费!” 倒挺会说便宜话!我与大师兄对望一眼,撇了撇嘴,他暗下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安份些。 那莫撒王,看过礼单,搁在一旁,顺手打开了太监呈上去的锦盒。 我忽然看见,他那原本笑着的脸骤然僵住,粗重的眉微迅速向中间靠扰,我的心也跟着莫名紧了紧。 待他抬起头来,面色已有些吓人。我们一行人的心都战战兢兢提到嗓子眼,爹爹和师兄已朝我望过来,使臣也朝我望过来。我无辜的红着眼,回望着他们,一颗心嗖嗖地往下沉。 不可能吧!不会吧! 在宫外师兄和爹爹也一起查看过锦盒啊,那枚叶子还是好好的躺在里。进宫的路上我一直抱在怀里,而且其间也打开看过,决对不可能出问题! “来人,把圣洲国的一行人,押入大牢。” 没容得任何人辨解,我们这群人轰轰烈烈的变成了阶下之囚。 第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这场牢狱之灾来得奇特!也来得不明不白! 从爹爹和师兄的脸色来看,事情决不会单纯,至于怎么个不单纯法,他们没告诉我,我也没心思问。本以为可以马上回去见小钗和娘亲了,谁知又发生这么一场意外,叫我怎不感叹人生的无常?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我抱着一把稻草,凄凄惨惨戚戚。 师兄见了不忍,摸了摸我的头,安抚道:“王子这两天大婚,恐怕一个月都忌血光,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你不要怕,若果真有什么不测,师兄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我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仁义的师兄,你还是花心思想想这趟镖的纰漏出在哪了吧!” 他咳了一声,站起身去。 这时有狱卒来开牢门,爹爹和师兄不动声色的朝我跟前挪了挪,把我密密护住。我打了个呵欠,靠在墙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稻草往胸前拢了拢。 “我们王子有请水夏潺姑娘。” 那狱卒开口时,我第二个呵欠刚打了一半。爹和师兄,立即提高了警惕,连我也愣了一愣。揉了揉眼睛,顺着不太明光的牢房,看出去,那狱卒的身后站着一位有模有样的侍卫,我这才晃过神,刚才那句话,竟不是那狱卒说的。 我拍了拍屁股爬起来,好笑地走上前,漫不经心瞄着那侍卫道:“我又不认识你们王子,为何去见他?他想见我,叫他自己来!” 侍卫面上一红,羞怒的指着我喝道:“你,你放肆!” 被莫名其妙的关押起来,我早就一肚子火了,见他竟指着我的鼻子吼,顿时火冒三丈,扬了扬头,我冷笑道:“即便我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又能把我怎么样?想让本姑娘见你们王子,除非你有本事把本姑娘撂倒,横着抬出去,不然,就给我滚蛋!” 或许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飚,那侍卫呆了。 老爹皱眉拉下我叉在腰间的双手,轻轻拍着我的背,语重心长道:“潺潺啊,女儿家要端庄些。” 我抚着胸口,慢慢吐出一口气。 近来真是越来越容易发怒了,也许真的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吧!我是爹娘唯一的女儿,十八亩田里的一棵独苗,从小就被护养得很好,没心没肺的长了这么大,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不在乎。 唯独小钗,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却偏生,这老天爷,专会拿人的软肋,将我的心揉了又揉。 本想着,此趟镖若毫无差池,便可向西澜君楚去讨小钗那笔债,如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谁惹得水姑娘如此气盛?” 像刮过一股凉风似的,未见人影,先有一个清澈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竖起了耳朵,莫名觉得那声音,竟像在哪里听过…… 师兄并爹爹皱了眉,似有跟我一样的疑惑。 牢房阶梯口有白刺刺的光射进来,一个红艳的身影,衣袂翻飞,发丝飘逸,像是要羽化的火凤,稳稳走下来。 当那个火红的身影一路移到眼前,一张俊美的桃花面,笑意盎然的看着我时,我惊呆了。 “小王影离,对各位多有得罪了!” 第十三章 让我以身相许 我很后悔,为什么从小到大总是不听爹爹的话,如果,我没有在那个林子里,坚持要救一个红衣少年,也许,我们还没有这场牢狱之灾。 也许没有。 应离。 影离。 他将我带到他的寝宫之中,着人扶我坐了,一双眸子蓄着深意,兴致昂然的将我望着。 我不卑不亢的挺着背,眸光淡定,我说:“影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活命之恩吗?” 他笑得越发深,身体微微颤动,一身红衣刺得我眼睛发疼。他站起身,踱到我面前,俯身,凑近我。我立即向后闪了闪,眼前“蹭”地出现,那日他坐在马上的情形。 “水姑娘怕什么?”他蓦然直起身,笑得像个坏蛋。“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 顿了顿他又道:“明日我要大婚,娶的是正妃,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侧妃一块娶了?” 我的大脑暂时出现故障,空白了一大片。 我很是欣赏此君的跳跃思维,竟能从北极,不加过度的扯到南极。咳了一声,我干巴巴地道:“王子不必客气了,像这种事,您该去与你的父王母后商量,我一个外人对您要娶几个老婆,生几个孩子,着实没什么兴趣。” 他又笑了笑,很无礼的看着我,眼眸中泛起了一片华丽丽的桃花色。然后,很有些自来熟地,拉过我的手,叹道:“唔,真是太迟钝了。” 他的这种忽东忽西的说话方式,真的让我很头疼。我抽出自己的手,揉了揉额角,勉强在脑子里千头万缕中,扯出了主题,于是抬头道:“王子不是说要报答我么,那就劳烦把使臣和威远镖局的人都放了罢,横竖那盒子是我一路捧着的,即使是出些差池,也与旁人无关。” 他捋着我额前的一缕发丝,很温婉的笑了笑,出乎我意料的道:“这倒也不难。” 我一听有戏,马上千恩万谢的巴着他的双臂热切道:“王子若果真还了我这个人情,我就是百年之后,死了化成厉鬼也会报答你的!” 影离嘴角抽了抽,白里透红的面皮,刹那变得更加白里透红。半晌,古怪的瞅着道:“我怕自己等不了那些时日。” 我差点就说,你等不了是你的事,与我无干。 但想想当下的处境,最终还是精明了一回,咬了咬嘴唇,我扯出生平最虚伪也最灿烂的一抹笑意道:“王子处心积虑了这么许久,想必是早已有了打算,你若是想为难圣洲王朝呢,我们威远的人怕是份量不足,你不如去找那些个使臣。若是,我们威远曾得罪过你,那你就恩怨分明些,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我这番话说得明白透彻,不遮不掩,明摆着是冲着撕破脸皮来的。可那家伙桃花瓣似的脸皮竟比我想想的要浑厚结实的多。 浅笑着一步一步靠到我跟前,双手一用力,把我与他所剩无几的距离,拉近得一丝不留,我只觉得头脑一热,就撞进他硬梆梆的胸膛上。 他贴在我耳边,热辣辣的吞吐着气息,轻声道:“我从没想为难别人,只想为难你。明天你乖乖穿上嫁衣,让我兑现以身相许的诺言,我就放了他们。” 第十四章 被逼着入地狱 爹爹和娘亲,从我很小很小的当年起就忧心,以我这样的禀性脾气怕是将来不好找婆家,我每每见他们瞅着我发愁,就很是愤愤不平。是以当影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虽然很受惊吓,却也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 本姑娘我也并非是没人要的,这不,命中的桃花也盛开了一朵!虽然影离作风小人了些,可总算他有几分眼光。 不过,我还不至于因此就昏了头。虽说,这世上,爱情是最不需要理由的事情。可若说影离是因为爱上我,才强迫我嫁给他,那我也就忒花痴了。 整了整衣襟,我抬头望了望窗外汹涌翻滚起来的乌云,突然有些悲壮。我说:“影离,此事,可还有商量的余地?” 他与我一同望着天,几分玩味道:“或许姑娘更想做正妃?我倒可以为了姑娘,忤逆父王一次。” 我闭了闭眼,牙咬得嘎嘣响。 活到这般岁数,从没干过什么有出息的事,此番竟被硬逼着全了英烈之名,真真讽天下之大刺也。 西澜君楚啊西澜君楚,你早就算准了我要报复你么?竟把我陷入此等难为的境地! 抚了抚眉,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道:“但凡人犯了罪,或杀或剐的,都让人死得明白,我竟不知,那锦盒内的东西是变成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物,让贵国王上发那么大的火。” 影离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淡淡道:“一叠冥币。” 有时候,伟人也当得相当无奈。 想我自幼胸无大志,最了不得的心愿也只是想把小钗照顾得好点而已,小钗出事之后,我最了不得的心愿便是成功报复西澜君楚。结果,想干的事没干好,一辈子没想过的要干的事情,生生地给承担下了。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说,我不入地狱硬是被逼着入地狱,奈何!? 我天生是个撒谎精,再回到牢里的时候,只对紧张兮兮的爹和师兄说,那影离王子念在我曾对他施过援手,说定会彻查此事,没准我们不日就能出去了。 爹和师兄自然不太相信我的鬼话,我只好又拿身家性命发誓赌咒了一番,师兄只得投降地捂住我的嘴,一叠声的叫“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起什么誓!” 再不管爹爹和师兄的怀疑,我继续抱了把稻草,缩在角落里,闭目假寐。 牺牲我一个,幸福百八十家,这买卖值了!况且,那影离的品貌也是极好的,嫁给他,我也没什么可报怨的,又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如此轻松的就解救一大群人,多么美满! “潺潺……”我的大义凛然被师兄突然打扰,我睁开眼,有些薄怒,却见师兄伸手在我脸上轻抚一下,面色复杂的,将手再挪到我眼前,他的指尖,竟闪着晶晶莹莹的光亮! 我一惊,胡乱的在脸上摸了一把,两颊边,竟早已湿透! 辩解已无用,我索性一头扎进师兄的怀里,呜呜哭道:“师兄,我想娘亲,我想小钗!” 第十五章 如此新娘 天黑了。终究又亮了。 有侍卫又来提我,我笑嘻嘻地对爹爹和师兄道:“瞧我多有面子,王子天天有茶给我喝!” 两人沉默,只对我微微一笑。 我忙转身出了牢门,为了忍住一汪眼泪,眼眶被我憋得生疼生疼。 还是影离的寝宫,桌上摆了大红的衣服,首饰。他就坐在一旁喝着茶,见到我,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我翻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蒙王子记挂着,那把稻草睡着甚是暖和!” “唔。”他放下茶杯,俊眉微攒,看向我道:“潺潺可是在怪罪于我?” 潺潺? 我身子抖了一抖!正色道:“王子不是要以身相许吗?动作快些!虽然我喜欢睡稻草,我的同伴还有那些使臣却不见得有这个癖好!” 他望着我怔了一下,而后,两眼放着亮光笑道:“如此,我便叫人服侍潺潺更衣,拜过堂后,我保证他们无恙的离开莫撒。” “希望王子,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老天造的命格,总是一环扣着一环的,而每一环的戏剧性和奇妙性,都是人无法预测和想像的。 我顶着一方红盖头,一步一步走得稳妥,也走得深沉。心下一直纳闷着,这天南海北的,莫非嫁娶都是这一个套路,男女必得穿红,而新娘更是得受罪的,顶着个千两重的头饰和遮得人辨不清东西南北的喜帕? 走了一段路程,扶着我的宫娥小声在我耳边说了句“请娘娘上轿。” 我便七荤八素的背负着满身的金玉珠香,压低了身子,往那乌漆嘛黑的轿子里钻。由于急着完成这套该死的程序,好快些让威远的众人,和使臣他们获释,我一不留神,踩上了衣服前摆,若不是宫娥们及时扶住,我想我这一摔,可真得摔个七零八落热热闹闹。 “娘娘小心。”宫娥镇定的提醒我。 我嗓子里嗯了一声,当即一手捞起繁锁的衣摆佩饰,利利索索的抱进怀里,往轿子里钻。爹爹的话,反正我自小丢人丢惯了的。况且,当前这样衣冠不整的新娘,是影离的侧妃,丢人也不是丢我的人。 在宫蛾的倒抽气声中,我好不容易的坐进了轿子里,刚呼出一口长气,只听得头顶一阵糟乱。 “潺潺!” 刀枪剑戟间,我隐约听到了大师兄的唤声。 一把扯掉头上碍事的喜帕,我忙挑开轿帘向外看去。 眼见半空中,红衣黑衣的缠作一团,独独中间一抹青衣便是大师兄。看情况,这莫撒王宫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饶是大师兄武艺高强也被缠得脱不开身。 打斗间看到暂时处于白痴状态的我,大师兄两眼血红血红的对我吼了句:“水夏潺,你可以再傻一点!” 我这才想起,作为师妹,自己竟很不厚道的站在这里袖手旁观了半天。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我思量什么了,大红喜服的外三层被我轻易的除去,一把甩给正瞅着我目瞪口呆的宫娥,借着一个宫娥的肩膀一蹬,便腾到半空中。 “王妃的轻功还是这般好。” 可叹,我拳脚夫还没来得及使出,已被人在要穴上点了几下,顿时失了力气。身子摇摇欲坠时,看到影离笑意翩然,却泛着冷光的脸。 奶奶的!堂堂一国王子,竟给本姑娘使绊子! 第十六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潺潺!”师兄惊叫了一声,已惨白了脸色。疏于防备间,周身硬生生的给莫撒侍卫划了几道血痕。 我无力的拉了拉影离的衣裳,半肯求道:“放了他!你答应过我的!” 影离将我揽得更紧些,眼睛盯着那半空中如火如荼的打斗,桃花般的面庞更加冷冽。半晌,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他自找的!” 我又急又怒,眼看着师兄吃了不少亏,我在影离怀里拼命挣扎起来,我说:“影离!我师兄若有个好歹,我定将你碎尸万段,蒸了包子丢去喂狗!” 他瞥了我一眼,略挑了挑眉,盈盈笑开。“潺潺莫气坏了身子!要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保证别搅了我的好事,我乐得给潺潺这个顺水人情。” 我立即道:“你只要放了他,我保证他不会耽误你洞房生儿子!” 影离噗哧一笑,纤长的指在我唇上点了点,声音极暧昧道:“好,那我就放了他。” 我陡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坏心眼的死孩子,想哪去了!你可是娶俩老婆呢! 影离松开我,击了下掌,莫撒的侍卫散开,师兄满身是血的跌落到地上,捂着胸口,一口血喷出来。我急急上前,却被影离拽住,我红着眼灼灼的瞪着他,他方松开。 我哭着扑到师兄身边,费力的扶住他,哽道:“师兄你要不要紧啊?你都伤哪了?” 师兄抹去唇边的血迹,强挺直了腰,笑着安抚我道:“不过是划了破了点皮,滴了几滴血,因这衣服太素了,才显得这血很抢眼,你这一哭,倒像我真有什么似的!好了,别哭了。” 说着,与我抹了抹眼泪,沉敛了神色又道:“我一贯了解你的脾气,知道你行事出人意表,可此番,你真得吓到我了!” 我绞着衣袖正待说话,那厢,影离就不耐烦了,上前欲拉过我,师兄却把我藏到身后,凛然对影离道:“今日,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动她一根头发!” 影离甚不把我师兄放在眼里,冷笑了两声道:“你若要执意找死,本王也不介意多费两掌力气!” 莫撒王宫高手云集,莫说师兄今日负了伤,就是平时身强体健的时候,怕也难出这王宫。我看着影离杀气腾腾的眼神,我心里颤了一颤,慌忙挡在师兄面前,厉声道:“影离,要杀我师兄,就先杀我!” “潺潺!”师兄轻喝了我一声,用力又把我甩在身后,我一个趔趄,方想起自己要穴被点,与其浪费力气不如运气冲开穴道是正经,若真打起来,还能帮上忙。 影离咬牙扫了我和师兄两眼,冷哼道:“真是兄妹情深啊!” 话音未落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已横空而来,不偏不倚正对着师兄的心窝。那样快的速度,那样精准的位置,身受重伤的师兄根本就来不及躲避! 也许真的只是出于本能罢,清醒的情况下,我也许是没有那样的勇气的。 我以非常之速推开了师兄! 眼见着那把剑冲着我的胸口刺来,我只得在最后关头,闭紧了双眼。 那一刹那,梦里一般,身子晃晃悠悠的飘起来。我眼前出现很久以前在苍月山的情景,漫山遍野的紫薇花,在风里摇曳成起伏的海浪,我赤了脚,在花丛里疯跑着扑着蝴蝶。然后,师父突然出现,拦腰携了我在花间飞舞,我笑得咯咯响。。。。。。 “唔,睡着了么?” 我的意识尚在云里雾里,忽听得一个清泉般的声音,竟像是。。。。。。 我倏地张开了双眼,入眼便是漆黑一团的发丝,飘逸在我的的头顶,发丝间,那双晴光潋滟的星眸,温柔又担忧的瞅着我,间或翻飞的深紫色衣带,时不时的撞到我的眼角。 一种许久未曾光顾过我的感动,从心底哗地涌上来。再多的前嫌,在这一刻也无法计较了!我盈泪于眶,结舌道:“王,我高贵的王。。。。。。” 第十七章 王内定的人 从我很小,爹爹就忙着打理彼时尚名不见经转传的威远镖局,无暇顾及我和娘亲,只有姑姑姑丈陪着我们住在苍月山。诺大一座苍茫的山,年儿半载的也难见一个人影,是以,我八岁以前的日子过得甚是凄惨。 只有一次,我匪徒也似爬高上低间,无意误钻到一个冰洞中,发现了沉敛在水晶棺中,容颜煞是好看的师父——苍谷,并由于起了小小色心掀翻了棺盖,神奇地看到貌美的师父幽幽转醒。那是我那八年当中,过得最不平凡的一天了! 掐算掐算日子,那不平凡的一天,距今已有整整十二年了。此后这些年,我似乎注定将平凡等闲进行到底。 可叹近日,司命君老儿不知道发了那门子邪性,我的命格子竟平地起惊雷般的,跌宕起伏起来。可怜我这颗二十年来少有波澜的小心肝,最近硬生生给蹦哒得七上八下。 金光闪闪的莫撒王宫大殿上,西澜君楚抱着我,甚是挺拔的站着。那一幕直令整个莫撒王宫叹为观止,更令我叹为观止。 莫撒王堆了满脸的笑意,手里捏着个盒子,表情有丝尴尬,而立在一旁的影离,则是灼灼的盯着我,一脸闹不明白的情绪。 “真是失礼了,本王代圣洲王朝向贵国陛下及王子致歉。”西澜君楚抱着我的那双手丝毫不松,只微微点了下头,又道:“此次,水夏潺姑娘,因生性顽劣,瞒着本王与贵陛下开了个不轻不重的玩笑,还望陛下海涵,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本王亲自将这‘海桑叶’奉上以贺王子之禧,至于水夏潺姑娘,本王带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唔,忘了说,这水姑娘是本王后宫内定的人,所以,与贵王子做侧妃之事恐有不妥。” 这最后一句实是说给影离听的,我的身子却不争气的抖了三抖,讶然的望着信口雌黄的相当自然的君主,尽力回想着这二十年来,可是在什么糊涂的时候与人私定过终身。 想了半晌,除开年小跟着师父学艺时,曾花痴的说过一句,长大要嫁人,一定要嫁师父这样好看的。其它任何犯混的时候,也不记得将自己曾许给了谁,所以这内定之说,实是、实是荒唐之极! 我看到莫撒王面露惶惶,而那影离却实实在在的黑了脸色,瞟了我一眼,头别向一边。 反正横竖今天是死不了了,我乐得在一旁看好戏。本来,与小钗报仇无望了,却突然添了这么出戏码,本姑娘我今日真是福星高照啊福星高照! 莫撒王那金光闪闪的宝座一瞬间像长了钉子,坐得甚是艰难。他把手里装海桑叶的锦盒搁下,欠身站起来陪笑道:“圣君此番亲自前来,实乃我莫撒的荣幸!既然一切都只是误会,我们双方就前嫌尽弃罢!小儿大婚在即,我备了几杯薄酒,还望圣君能屈尊浅尝,也算为小儿冲撞水姑娘赔罪罢!” 西澜君楚很合宜的一笑,柔情的看着我道:“你的意思呢?” 我的娘嗳!咱不带这样祸害人的行不行! 被他那双沉静无尘的眼睛一望,我竟连呼吸也绝了,只抽着一口气,呆在当下。 “潺潺。”他道,把我放下来,顺手解了我的穴道。我被一股强气猛地一冲,咳了起来,这一咳也才回过神来。 我诚惶诚恐地揪着他的衣襟道:“我高贵的王,您方才,可是在征询民女的意见?” 他那双望着我的眼睛,仍旧柔得能滴出水来,忽而一笑抚着我的发道:“潺潺此番,可是被惊吓坏了?” 我呵呵干笑着倒退了一步。 不动声色的搓了搓双臂的鸡皮疙瘩,望天凝了一回神。到底是我的脑子有问题,还是君王的脑子坏掉了,让我狠是纠结了一番。 第十八章 未老先哀了吗 爹爹伸张大义,丢下我这个女儿,护送着圣洲的使臣先走了,大师兄身受重伤,在莫撒修养,而我则顶着个“内定人”的头衔,战战兢兢的跟在西澜君楚身旁,在莫撒王宫中吃喝玩乐。 七日后,大师兄已无大碍,我们一行人便在莫撒国王浩浩荡荡的恭送中洒酒作别。 清楚记得,那日一身红袍的影离,时时追着我转的眼神,很是逼人,直走了百八十里地后,仍令我觉得背后有两道灼热。 西澜君楚一路上话极少,与我同坐在马车内,端着一副神祗的尊容,闭目养神。 在莫撒王宫遇险时,他及时出现的那个瞬间,我确是感动了一把。可,那并不代表我就忘了这一切始末的始作俑者。 那趟镖有问题,是我一开始就怀疑的,可并没有想到,他竟会拿我们百多号人的性命来开玩笑,虽然他及时赶到补救了这个错误,但,这仍是不可原谅的。 我心里扁担勾似的挂了一排问号,急待向他要一个答案。 比如,那海桑叶子,是否一开始就是假的?再比如,不管出于什么考量,当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内心不安?好吧,即使这些都不重要,那把所有的错推到我身上,再不明不白的说我是他什么“内定的人”该怎么解释! 虽然这最后一件事,正中我的下怀,但好歹也该给我个说法吧? 眼角里再瞄了瞄一旁那张堪与我师父媲美的脸,我强咽下一口吐沫,终是很脓胞地,把脸转向窗帘子外头,去看风景。 “这一段走下来,你都瞧了我两百六十八次了,可是有话要说?” 我头皮麻了麻,这人也忒贼了些,闭着眼睛都知道我在做什么!认命的转脸去看他,见他幽幽睁开双眼,沉敛的望住我。 我咳一声,清了清噪子,很端庄道:“我高贵的王,这一路甚是颠簸,您的身子骨没事吧?” 他皱眉,眼睛黑幽幽的瞧着我。 我挺了挺脊背,又咳了两声,道:“我高贵的王,您看这窗外风景如画,与其那样闷坐着,倒不如看看风景,或能遣怀。” “唔。”他面色十分不好,抬手捏了捏皱得比方才更紧的眉。 我没再继续咳嗽清嗓子,咬了咬嘴唇,我决定豁出去了,不就问个问题么,也值得我这么九曲十八弯的,倒白白的叫他瞧不起我! 于是,坚定的将他看着,我说:“我高贵的王,我有话问您。” 他瞟了我一眼,道:“唔。” 我说:“我高贵的王,赶了这许久的路,您可腰酸?可腿疼?可眼花?可耳……”我的一个“聋”字还未出口,只见那君王的嘴角隐忍的抽了抽。一手撑住额头,些许无奈的将我瞅着,他淡淡道:“绕这么大弯子,只是为了提醒,我未老先哀了吗?” 天地良心! 我呆住,嘴张得能塞进一只鸭蛋。 如今这年头,这些王啊主啊的,都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 我好容易从呆愣中恢复过来,立即辩道:“民女决没有那个意思!民女只是、只是……”我的声音渐渐放低,“民女只是想问我高贵的王,此前民女与王的那个交易,呃,或者说约定还作不作数?” 第十九章 众生是该平等 我近来发现,自己在紧要的关口,总是比平时聪明一些。目前,追究这趟镖的真伪与莫撒国受连累的事已没有多大意义,而接近西澜君楚,为小钗报仇,才是我众多目的中,顶顶重要的一个。所以,我这话锋真是转得极巧极妙。 他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神情恹恹的转身望向窗外道:“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不过——”他顿了顿并没有回头。“不过,这趟镖,你好像没有完成呢!” 我愣了愣,听他这意思,我们百十号人为了这趟镖几乎拼掉老命,只能是活该倒霉了?我心中愤然,一把无名火,说烧就旺旺地烧起来。 我说:“我高贵的王,您既然这么说,我倒想问问我高贵的王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西一忽丢了,一忽您又送来了,这趟镖前前后后算起来,本就是稀里糊涂得很!您虽然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可连佛都说了,众生平等,你不能拿着我们威远的众生这么耍着玩啊!” 他怔了怔,掩袖轻咳。 我这才依希仿佛知道,我这个一生气就认不得天王老子的脾气,好像又惹下祸事了。于是,忙做出柔弱凄楚状,将眼底的泪水往外逼了逼,颤声道:“王,我高贵的王,民女无知冒犯了天颜,民女有罪!” 他那里默了默,才接了一句:“你说的原也不错,众生是该平等。” 合着,前面那前半截他全没听进去?阿弥陀佛,幸好他没听进去!我汗了一汗,再不敢轻易说话。 过了半晌,他又极复杂的瞧了我一眼,道:“你可知,影离为什么要娶你?”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又道:“苍月山上有种‘血冢’,你可知道?” 我又点点头,表示很知道。 直着脖子等着他的下文,他却闭起眼睛不作声了。 这就完了?我很是抓狂的挠了挠头,最近流行跳跃思维吗?还是我的理解能力越来越差了?要把这挨不着边的两件事扯到一起,还真是考验了我的智慧。 我跃跃欲试了半天,终于厚颜无耻的开口求教:“王,我高贵的王,您……” “唔。”他突然睁了一下眼,却没有看我,只是低着眼皮,揉了揉额角道:“既然在莫撒已经放出了那样的话,近期内,你就住进宫里罢。” 我委实很头痛,哪怕他说出的这件事,是我期待了很久的,我竟也不能有一丝兴奋,只干干道:“好。” 心里头,却还绕着西澜君楚说的那两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话。想来想去,还是一盆子搅糊的稀饭一样,不可开交。 暗自叹了口气,想起大师兄和师父,若是他们在跟前就好了,尤其是是师父,迄今为止,我从没见过有什么问题能难住他!唉,师父啊! 师父——? 脑中似一道白光,哧啦一闪,我忽地像被打通了七筋八脉,矛塞顿开。 激动的扯住西澜君楚的袖子,急急道:“我师父,他们本想利用我找我师父要‘血冢’?他们要搅了我师父的清修吗?” 西澜君楚的脸较之前似乎有些发白,抬眸看了我一眼,轻轻拉回自己的衣袖,淡然道:“也不用如此紧张,我听闻你师父也是个奇人,想来,也不容易对付。” 第二十章 不会很寂寞吗 我师父自然是个奇人,而我自然也要担心紧张,两者并不冲突。所以,对于那君王的一番话,我只当作是耳边刮过一阵风。心下暗自打算着,得尽快回苍月山一趟,把这个消息告知师父,让他多加提防。 而眼下,我心里有一个问题突然有些憋不住。这君王有海桑叶子自己不留着用来延寿,反倒送予别国君主,且是很有可能与自己对立的国家,那不是太稀奇了吗? 自古以来,有多少皇帝为了求取长生之法,不惜任何代价。幼时还听说圣洲王朝的开国王上,晚年贪生怕死热衷于丹药,还不惜拿自己尚弱寇之年的亲侄子试药,结果把人给活生生毒死了。此君倒怪,莫非早年生活孤苦,留下了什么阴影,年纪轻轻的便活得不耐了? 揭窗帘瞅了瞅天,天高云淡,真是个好日子。 这一路上,反正很闲,借着今儿这样好的日子,我便胆肥了起来,终是把话直直的问了出来。 西澜君楚正借着风吹起的帘子,看窗外的风景,我这一问,似是打扰了他的雅兴,他的脊背僵住了。 我也吓僵住了。 爹娘从小只教导我,不懂不可装懂,不懂便要问,如此方可变得学识渊博。可谁也没有教过我,在问问题之前,要如何察言观色,倘若被问的这个人,他不喜这个问题,我该如何。 半晌,他才缓了缓身子,侧过半个头,声音轻飘飘的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顿了一顿,回头眸光高深的看着我又道:“有时候,活得太久,未必是好。” 不知为何我心中悲了一悲,总觉得他的音调里含了莫大的凄怆。 但前面的半句我仍没听懂,只是这后半句却听得明白。那君王,果真,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我心中对他有恨,但现下这等光景,我那颗慈悲为怀的心还是被打动了一下,殷殷的竟想安慰他两句。 可安慰一位帝王,言辞上必得有说服力,若是像以往那样胡扯,没准没安慰好他,倒把自己搭进去。 我想来想去,这诺大个天下,我所熟识的人内,就数我师父活得时间最长,加上睡着的那两百多年,他至今已近三百岁高龄。 咳,咳,虽然他面如桃花,发如泼墨,立如玉树,动如脱兔,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但他的的确确是位活了几百岁的,咳,老人了。 我清了清嗓子,脑袋里回忆着师父的音容笑貌,很悲壮地开口道:“啊哈,我高贵的王,以民女看,人能长寿却是很好的。像我师父苍谷啊,不仅比常人看的多,知的多,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仙气。一个人独居在苍月山上,心性淡然洒脱,除了我跟着他的那几年,让他十分头痛外,我还从没见过他因任何人任何事烦恼过。可见,人活得久了,就会进入一种超脱的境界,不贪生不怕死,卓然立于世间,那样不是挺好的吗?” 我这番话,说得委实有些长。 他那里微敛眉目,垂着眼帘,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 细长的指轻抚着袖口的祥云,他缓缓抬眸看住我,道:“那样,不会很寂寞吗。” 第二十一章 这一觉睡得有些长 那样明亮的眼睛,那样隔着山又隔着水的眸光,瞧得我心头没来由的一瑟。 我抚了额,略凝一回神。 在那杳无人烟的苍月山上,我师父也曾经寂寞过吗? 从初初相识,到离开他的羽翼,我跟了他有八九年的光景,只道他清高淡然,是嫡仙一般的人物,全然没有一丝尘俗的气息。即使我每每生事时,他最了不得的表情动作,也只是微皱了眉,静静将我看着,说上一句:“潺潺,你怎的这么不让人省心。” 从小便一直以为,他那样的人物是无所不能的,是出类拔萃的,就该着独居于旷渺山谷。偶尔看到他一身白衣,站在落日的谷口,就更觉得一切是浑然天成,却从没有想过,他是否寂寞这个“世俗”的问题。 他寂寞吗?我显然是不知道的。 想来,这许多年,我竟从未了解过他的内心,却白受了他这么多年的恩惠,惭愧啊。 提起师父,让我惆怅了半日,再想起身旁还坐着一个等着安慰的君王时,他已默默地瞧着窗外,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我咋了咋嘴,最终决定,与他一同发扬沉默是金的民族精神。 况我心里甚惦念师父,也着实没心情去安慰谁了。虽然我很慈悲,但对于我的仇人,能做到如此已经是极限了。 靠着窗子边,我渐渐的有些犯困,掐了自己的大腿数次无效后,竟迷迷噔噔的睡着了。 恍惚中,似有一双手将我揽住,身子被揉进一个清香坚实的怀抱,我实在是困到几乎死过去,翻了翻身,便找个舒服的姿势沉睡过去了。 模模糊糊的感觉有人轻抚我的发丝,耳边仿若还传来轻微的叹息:“你虽是带着目的接近我,我也是心喜的,可似你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几时才能教我放心。” 我只当是梦里的某个片段,便不予理会,反睡得更沉些。 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长,醒来时,我已华丽丽的躺在一张做工考究的雕花大床上了。 我翻了个身,支起头,花了一点时间把脑子里近期的记忆略过一遍。 确信自己是在马车里睡着的,并没有中途私自跑来谁家的床上,于是,我谨慎的把眼珠这么四处一扫。 越过两个大红祥云柱子,正前方纱帐的影影绰绰间,似有一绛紫色身影,正专注的埋首于书案。 我正圆睁了眼,想瞧个仔细,对方却突然抬起头来。看到我,微微一怔,便起身撩开纱帐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我此刻倒镇定的很,软塌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往地下跪。“我高贵的王。” 他快走两步,上前接住我,清淡道:“睡了五日,不吃不喝,醒来竟还有这般力气,真是不易。”未等我接话,他又道:“你以后在我面前,不需再立什么规矩,这跪拜就免了罢。” 第二十二章 王的新娘很有运动精神 人该圆满的时候,真是头顶祥云,脚踏瑞气,八方都有福音。 折腾了一趟镖,我奇异又顺利的就接近了这个君王,我觉得很圆满。 我瞅着他那张高贵温柔又无辜的脸,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可怜的娃啊,别怪我,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叫人进来,服侍我穿衣漱洗,自己仍勤勉地到案前去看折子,待我周身清爽妥贴的站到他面前之后,他才合了折子,起身道:“偏殿备了些膳食,你用过后,我再着人护你回去见家人。” 想得还挺周到!我忙不迭的点头道:“多谢我高贵的王。” 他瞥了我一眼,似是犹豫了一下,又道:“下个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我会正式迎你进宫。” 我以为只是进宫住段时日,并不需如此劳师动众,便愕了一愕,干巴巴道:“我高贵的王,您不必如些敬业,不过是在莫撒国逼不得之下说的玩话而已。我认得王宫的路,与家人小聚后,我自己步行过来就好了。” 说着话已进了偏殿,伺候的宫女太监均自发退到殿外,他拉我坐下,很自然的为我盛了碗汤,递过来。 我饿了几天,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君民之礼,笑咪咪地接过来,低头很不客气的就是一大口。 嗯,果然御膳是不同的,味道真好! “我西澜君楚的新娘子,怎么能步行着进宫,岂不让天下人笑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撩着我耳边的发丝,突然很带感情/色彩的说。 我正抱着一只鸡腿啃得风云变色,闻听他没头没尾的话,我茫然然的抬了抬眼,道:“我高贵的王,您的哪个新娘子,那般有运动精神?” 他端起杯子,正准备喝茶,却杯子一歪,茶洒了出了半盏。眼睛怪异的盯向我,耐看的嘴角,似极痛苦的微微抽搐。 他那闹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的表情,撩得我心里猫抓鸡挠一般,我揪了揪心窝处的衣服,苦脸道:“我高贵的王,您龙体是否报恙,需不需给您传御医?” 他搁下杯子,呛住了般,掩袖咳了几声。 我大惊,忙抹了抹嘴巴,满是油腻的爪子伸过去,拍他的背,口里坚决道:“我高贵的王,传御医吧!” 他过了一时,方安生下来,转眸,似是万般无奈的望住我,道:“潺潺,你偶尔也可以聪明一点。” 我拍着他背的手僵了一僵,心里委实气愤!本姑娘何偿不聪明了? 可人家是王,是至高无上的王,我又怎敢明目张胆的生气?咬着牙根,我拍着他背的手已变成技巧式的揩油,我说:“我高贵的王,民女天生愚钝,无法明白王的高深语言,还请王明示才好。” 唔,此君的背脊摸起来很结实嘛!手感不错,嘿嘿。 第二十三章 上勾得忒急了些 我正暗自得意,他那里身子却硬。挺挺的僵住了,鼻息间的气息也有些密集,伸手拉下我在他后背忙活的手,低沉道:“潺潺,坐好。” 我瞧着他那微微泛红的面皮,甚为惊奇,没想到这传闻高贵温柔,实则阴狠腹黑的君王,还是个纯情小男生咧!被我两下调戏得,就这样不成气了! 这一发现,令我怂心大振,我胆肥地扒开他的手,又摸上他的肩背,厚着脸皮灿烂地笑道:“我高贵的王,您这般照顾民女,就让民女小小地报答你一二吧!” 他却眼一闭,蓦地抓住我的双手,低低道:“潺潺!” 娘嗳!又玩过头了! 我挤了一挤眼泪,做出甚柔弱的姿态,老老实实坐好,眼巴巴的将他瞧着。 以前在苍月山时,我闯了祸,师父面色不佳时,我便做出这般形容,保管师父马上投降,把我抱在怀里,心啊肝啊的哄,我很是受用。 是以,我便觉得我这样子,定是甚叫人心疼的,便时不时的在一家子老小中间使用一回,那无敌的杀伤力,我至今还未见着谁能招架的住。 西澜君楚皱眉看着我,黑幽幽的眸子里,果然闪过几丝不忍的情绪,叹了口气他道:“唔,想来是我考虑不周,心太急了些。你若一时无法接受,我可以给你时间适应,婚事就暂时延后罢,你也不必这般委屈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对我皱眉,对我叹息,就好像,好像是在对我说。 我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回屋顶。 我一向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不差,近来,在这君王面前,竟也能叫我自卑一回,他委实是个人才。 我很不雅的挠了挠头,陪着笑向那君王面前凑了凑,瞎扯道:“我高贵的王,您果真要娶的是民女,民女压根不用考虑的,一定撒丫子便向您冲过来,连花轿都省了!” 他震了一下,即而,唇角抿出点倾国倾城的笑意,轻缓道:“唔,果然很有运动精神。” 这句话很熟。 我随意的摆弄着云袖上的皱褶,略费了些力气,在脑子里翻了翻。 这一翻不要紧,我整个人都通透了。 再抬眼去看对面那王,两道目光一撞,竟撞出点狼狈为奸的感觉来,我不禁红了一张厚脸。 娘嗳! 这君王不会是,不会是真的看上本姑娘了吧? 虽然,我是计划着要勾引他,让他爱上我来着,可他这动作也忒快了点吧?上勾上得也忒心急了点吧!?哪有猎人还没来及瞄准,这猎物倒先自个等在目标处了! 我压下乱扑腾的小心肝,暗自唏嘘了一阵。 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镇定地迎向他的目光,道:“我高贵的王,您可是爱上民女了?” 第二十四章 天下没有好报的仇 那君王震惊外加几分茫然的表情,提醒着我,我又斗胆了。 唉,从小听我爹娘的教诲,到最后结句时,总是一句话“似你这般顽劣皮懒,将来怎么能嫁得出去?” 是以,哪怕我觉得自己长得还不错,但在男女风月这一方面,还是有些自卑的。前番,莫撒国的影离王子要娶我一事,已颇重的惊到了我,后来得知他只是利用我而已,倒也觉得蛮合情合理。 可眼下,这位了不起只能算见过几次面的一国之君,竟也不知道发了那门子魔怔,说要娶我,我若还能淡定无波,那委实也算个人才! 像我平时,一个不淡定,嘴就没把门,也算情理之中。 但要命的是,这不是平时,我面前的也不是我那一家子老小,我溜出的那句话,更不是一般的话。 我拿眼觑了觑那君王,瞧着他一时半会,都反映不过来的样子,心想或能溜之大吉? 这样一想,便付与了行动。悄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他,提起裙摆,急步往外奔。 “潺潺!” 没奔几步,手便被从后面抓住,那指掌很凉。我仰头看了看门外的天,颓然的垮了双肩。 认命缓慢的转身,跟他装傻打哈哈:“唔,我高贵的王,我那个吃得太饱,起来散个步,散个步。” 他低敛着眉,面色恹恹的有些苍白。 一根一根松开我的手指,他漆黑的眼睛与我眸光一撞,便慢慢背过身,声音清清凉凉道:“这宫里甚是冷清,我瞧着你天生活跃,兴许住进来会热闹些,也可解我一时烦闷。既然终归是要娶妻的,就娶了你吧!若说还有其它,便谈不上了。” 他这一番话出口,听得我心里拔凉拔凉的。 如果要替小钗报仇,能嫁给他,在他身边,自然是最有利的,我这凉的显然忒明不正言不顺了些,但我就是凉了。 我很想魄力一回,凛然对他说,想热闹,您不如找几只猴子耍耍岂不更好! 却不知怎的,小钗披头散发举着把钢刀的样子,忽地在我眼前闪了一闪,我一个机灵,这股子激奋也随之息灭了。 差点误了大事!我庆幸的吸了一回气。 女子报仇,三年不晚。他今天即说得出这样的话,因果轮回,我定叫他遭到非比寻常的报应。 理了理衣裳,笑意盈然的向前走了两步,做出个谄媚样,道:“我高贵的王,您这般抬爱,民女实乃三生有幸,一切凭王做主,民女决无异意。” 他脊背挺得笔直,沉吟了一时,才扬了扬手,声音里带着疲倦道:“去罢,我已着了谢公公在外候着了,他会安排送你回去。” 他虽没回头,我仍旧委了委身,拿着腔,继续谄媚道:“民女谢主龙恩。” 临走前能不动声色的刺他一刺,我心口横亘着的一口气,总算顺过来些。 他已彻底不作声,我也识相的退下。 第二十五章 小受一点伤 我华华丽丽的被王宫的人马送回了家门。 一家人,均立在我家那不甚宏伟的门廊下,做个严阵以待的样子,倒把我唬了一跳。 我骨着碌眼珠,按人头数了数,加上丫头管家一共一十八口,一口不少,连小钗都在。 看到小钗今日穿得颇干净整齐,怯生生的站在娘亲旁边,我一阵惊喜。抛下一干众人,率先冲到小钗跟前,抓住她手,激动道:“小钗,小钗!你没事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没事!” 她先是歪头看着我,眼神仍旧很涣散,但嘴角的弧度却越弯越大,然后一咧嘴“嘿嘿嘿嘿”的憨笑起来。 我瞧着她那笑,心咚地一声沉下去。转头看向娘亲,她轻轻叹了一声,示意丫头扶了小钗先回房去了。 我待要跟着去,却被娘亲一把拽住,在我耳边低低道:“送走了宫里的人,再去不迟。” 我一回头,看到谢公公一行人,还恭恭敬敬的垂首立着,这才想起我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就是心里再多的不情愿,人前还是要做足了样子。 捋了捋头发,我端庄的对谢公公道:“公公进屋吃杯茶罢?” 谢公公是个颇见过世面的,对于我一番礼让,淡定如松,只压低了头,尖着嗓子道:“多谢水姑娘的盛情,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打扰了,姑娘好生歇着罢。”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撑着面皮笑了笑。“公公走好。” 谢公公将我家人上下均扫了一遍才转身返入轿中,浩浩荡荡的离去。 见着最后一个士兵转过墙角,我立即敛了笑意,扭头便向家里冲去。“小钗,表姐来了!” 小钗的情况还是很不好,一开始我帮她梳头,修指甲,她还是很安静。可是,不到半个时辰,就像受了什么刺激般,发起狂来。 抓起妆台上的簪子乱刺起来,我因怕她伤着自己,去夺那簪子,一个不慎,便被她刺在了右肩上。想来她在失常的情况下,是尽了全力的,我只觉得一阵麻疼,鲜红的血就浸透了衣裳。 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强把簪子抢下来,正欲叫人,却见大师兄破门而入,脸色煞白的看着我身上的血。“潺潺!” 大师兄果然比我聪明些,伸出两指点了小钗的昏睡穴,便让她安静下来。 我竟没想起来。 我受了伤,自然是瞒不住的事,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连后院的公鸡都知道了。 于是,我很无奈的被一波又一波的人没完没了的关心慰问,等到终于清静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了。 我躺在床上,圆睁着眼睛看窗外的月亮。纠结一回与那西澜君楚的婚事,又纠结一回小钗的病情,再纠结一回师父的处境。 总归,翻来覆去,有些失眠。 这是很神奇的现像,像我这等没心少肺的人竟也会有失眠的一天。 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大师兄的声音传过来,低低的,沉沉的。“潺潺,睡了吗?” 第二十六章 梦中的情话 师兄弟们从没把我当个女子,是以从不与我见外,出入我的闺房就像是出入自家的后院。师兄今天能敲个门,委实客气了些。 我支起半个头,绕着一缕发丝,懒洋洋道:“门没插。” 门吱嘎一声,师兄一袭青衣出现在灯影里。 我依旧支着头,拿出些精神斜觑着他。 灯烛的忽明忽暗里,师兄的身影显得很是萧杀,两只眼睛黑幽幽的将我望着,竟望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坐起身子,仔细瞅了他一眼,疑道:“师兄,你可是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怎的脸色这般不好?” 他低了眼皮,微咳一声,走到床沿挨着我坐下。 帮我掖了掖背角,缓声道:“伤口可还疼了?” 我因想着师兄兴许白天没排到号,所以大半夜的跑来补这一趟慰问的,耐着性子摇了摇头,道:“不疼了。” 师兄点了点头,便望着窗外的月色,不再言语。 我便也尽着屋主之谊,陪着他望着窗外的月色,不说话。 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了,总之连我这失眠的人都熬不住,去会周公了,师兄恍似还一直坐在我床沿上,以望月的姿态定格成永恒。 后来模模糊糊中,好像听见他一声很苍凉的叹息,又好像说了这样几句话:“这许多年,我竟白替你操了心,我的心意,全天下的人都晓得,惟独你却是这般迟钝。现下这君王要纳你进宫,你这样的性子,可怎么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生存。。。。。。” 我睡得很沉,做了很多没有头绪的梦。那长长一段情意绵绵又略悲切的话,我也只当是在梦中所闻。 我从小便知俊逸清雅的满堂风是兄长,也只把他当作兄长,自然不会以为那话是真从他中说出来的。 次日,我一手捂着肩膀上的伤,一手执拗的拉着一匹马,站在挡在大门口的爹娘面前。 师父几乎是比爹娘还要亲近的人,有人想打他的主意,即使是对手很不堪,我这做徒弟的既然知道了,也是要去通知他一声的,何况对手还不是那么不堪。而且,小钗的病情越来越棘手,我也想去问问他可有什么医治的办法。 所以,苍月山这一趟,我是一定、确定、肯定要去。 或许爹爹和娘亲深谙我跟师父的感情罢,明知拦也拦不住我,但大师兄的伤也才痊愈不宜周车劳顿,便千叮万嘱了一番,叫上小师弟乔林陪我一同前去。 苍月山离圣洲王城也就七八天的路程,头两天晚上,我命令乔林不准投宿,要一直赶路,他迫于我的淫。威,只得愁眉苦脸的应了。可到了第三天晚上,我隐约觉得手有些抓不住马缰,肩上的伤也开始有些不适,乔林或许也看出了我的脸色不对,便很有胆色的忤逆了我,投进一家乡野客栈。 第二十七章 采花贼 简单洗了澡,给肩膀上已有些溃烂的伤口随便撒了点药粉,便和衣睡了。 因为已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一倒床,便睡得人事不省。约摸天快亮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梦惊醒,我抹了抹额上的汗,习惯性的去看窗外的天色,这一看,便更惊了。 将亮不亮的窗格子前,一片绛红的衣服翩然欲飞。 似是觉到我的动静,那人回过头来,灿然一笑,声音极暧昧极低哑道:“醒了?” 我身子狠狠的怵了一怵,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熟睡的情况下,遭了此人的玷污。 掀开被子,将自己检视一遍,还好衣服穿得很整齐,除了肩膀有些酸胀,旁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适。 可这么一个大男人,大半夜的冒冒失失的站在一个姑娘家的屋子里,虽则没做什么,我却依旧觉得他很欠调教,很想让他长点记性。 于是,暗吁了一口气,我朝他招了招手,道:“影离,你过来。” 他挑了眉瞅着我,微微一笑,终是很听话的走过来。 我拥被坐起,指了指床沿示意他坐下,道:“我前两天肩上受了些伤,此刻疼得紧,想是伤口发炎了,你能否帮我看看,上些药。” 他面上露出些讶然,皱眉道:“怎么受伤了?” 我不耐烦道:“我此刻疼得要命,咱能不能先不讨论那个问题?” 他看了我一眼,不疑有它的伸手触到我领口的衣服,一层一层轻轻扒开,我待觉得肩上微凉的时候,忽地扑到他身上,抓住他大叫道:“来人,来人啊,有采花贼!” 影离生生的愣住了。 就在他愣住的一瞬间,房门被人踹开,五六个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小师弟乔林,他瞧见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立即就红了眼,拔剑就朝影离砍了过来。“原来是你这恶贼!竟敢欺负我师姐,纳命来!” 余下的几个人看打扮,像是这家客栈的下人,一人操着一根木棍,很义气的在一旁找机会帮忙。 小师弟与影离已打到前院里,引得各房客人起来看热闹。我瞧着小师弟工夫大有长进,与影离大概也能缠上个两三百招。便趁着这工夫快速收拾了一番,悄悄从后窗户跳出去,到马厩牵了马,先走一步了。 我必赶在影离之前到达苍月山,一个影离自然不算什么,但谁知道莫撒国到底出动了多少人?师父一向喜清静,不愿受人打扰,这么多年,也只有我一个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此番,莫撒得了海桑叶子,若取不回“血冢”定不会善罢干休。而师父也断不会是那种受人威胁的人,我不敢想像,若师父真被惹怒,双方将会是怎样的两败俱伤! ************************ 亲们多多支持~~~ 第二十八章 师父很好看 我拼命的抽打着跨下的白马,只想一步跃到苍月山去。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累过,全身上下竟像被抽干了似的,热烘烘的,软绵绵的,直想倒下去睡了才好,可是,又不敢真睡过去,只能咬着牙强打着精神。 当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紫薇花的时候,我终于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靠在师父怀里,他正就着山溪帮我清理肩膀的伤口。一缕一缕的黑发垂下来,搭在我的脸上痒痒的,却很温暖。 我撒娇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深深汲取着他白衣上青草的淡香,伸出手去触摸他那好看得无人可比的脸,软软地叫他:“师父。” 他叹气拉下我的手,微皱着眉,拢好了我的衣服,浅浅的责备道:“你这个马虎的性子竟一点没改,身上有伤,又发着烧,都不晓得吗?” 我揪住他的衣襟,作出个很委屈的样子,泪眼汪汪的将他瞅着,瘪了瘪嘴。“师父。” 他搂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拿衣袖沾了沾我的眼角,万般无奈的低叹一声:“不知道年纪给你长到哪里去了,还是这般缠人。” 我抱紧了他,觉得那怀抱竟出奇地让人安心,微闭着眼睛,闻着四野紫薇花的香味,嗲嗲地叫着“师父。” 师父抱我站起来,轻声在我耳边道:“回竹林小筑可好?” 我模糊的应了声什么,便沉入梦乡。 一个人的时候,什么困苦都能坚持的下来,但凡有了那个能替自己支撑的人,心里的那股信念就很容易崩塌了。 睡足睡饱之后,师父已很神奇的准备好了饭菜。 青竹的桌子上,摆了一道清炒山菇,一道椒末檀芽,还有一道我最爱的青笋汤。 我很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从床上爬起来,抓起筷子正欲来个饿虎扑食,却又犹豫了一下,将筷子搁下。 快两年没见到师父,总不能才一见面,就叫他觉着,我看食物比他还亲,那样他岂不心冷? 是以,我很壮烈的勒紧了腰带,向外寻去。 一片竹林掩映下,师父慵懒的斜靠在一棵竹干上,手边是一把古雅的七弦琴。他白衣楚楚,满头的乌发散漫的落于肩背,微微仰脸望着天,一身的忧寂中,自透出一种惊世骇俗的美。 我自小便抵挡不了师父的容颜,这次更是很不堪的被惊着了。 他望了一会天,突然转过头来,满脸的忧寂掩去,淡淡地笑看着我:“醒了不去用饭,在这里发什么呆?” 我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结结巴巴地笑道:“师父,师父真好看。” 他浅笑的脸,微微一怔,眉目间滑过一丝怅惘,随手拨一拨手边的琴,低眸道:“师父,老了。” 第二十九章 择偶标准 我就着窗子旁边的铜镜照了一照自己的脸,再看一看师父的脸,很是愤愤地将铜镜反盖住,道:“苍谷君,您还让天下的男人和女人活不活了?拜托您下次炫耀自己美貌的时候,稍稍顾及一下旁边人的自尊心成不成?” 师父微扬了扬眉,瞟了我一眼,携起琴翩跹而来,嘴里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没大没小。” 我立即吸了口凉气,作乖顺状。 吃饭的时候,师父不停的帮我夹菜,时不时的叮嘱我“慢些吃”、“别噎着”之类的话,我很受用。 饭后喝茶时,才告诉他我来的目的,他表现的相当平静,帮我添了一杯茶,只淡淡的说了句:“不要喝凉茶,对身体不好。” 我对他信心满满,是以觉得,他那样云淡风轻的态度,也很理所当然,便没多究这个话题。 倒是突然想起与西澜君楚的婚事,想着好歹我是要嫁了,也应该告诉他一声。 但,自打我认识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瞒过他,这次似乎也该合盘托出。可又怕,他若知道我是因为报仇才要接近西澜君楚,定会制止我,是以,我便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的好。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我拿腔作势的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师父,我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他扬眉,示意我说下去。 我坐直身子捋了捋头发,声音很响亮道:“你徒弟要嫁人了,夫君是圣洲的国王哦!” 他手里的竹杯子“当”地一声掉到了石桌上,茶水洒了一桌子。 我只当他太意外,也没作计较,忙收拾干净了,拿起那个竹杯子左右上下的翻看着,喜道:“师父,这果然是个好东西,不怕摔呢!我要带几个回去给小钗。” 师父瞅着远处,静静的端坐着,面容微显苍白,却很宁静。 我察言观色了一下,却看不出个端倪,便又给他添上茶水,小心递过去道:“师父,您徒弟都要嫁人了,您怎么也没个表示?” 他微低了眼皮,轻旋着竹杯子,问了一句:“他一个帝王,将来三宫六院的,怎会专心对你一个人好?” 他的声音很轻,像雨滴轻轻敲在竹叶上,我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 本是为了报仇才要接近西澜君楚来着,我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打着哈哈道:“师父倒是专心对我一个人好呢,可我又不能嫁给师父,像我这等粗劣的女子,人家肯要就受尽委屈了,我也不承望他能对我多好。” 师父脸色很不好。 就算我十二岁时,撞见了他沐浴的那一回,他的脸色也没有这么不好过。 或许师父是不满意这门婚事的,毕竟他不了解我的目的,作为一个巴心巴肺为我好的人来说,像国君这样的夫婿,的确不是良人。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笑吟吟地嗲道:“师父不必为我担心,要是将来他对我不好,我一定找个同师父一般优秀的,把他抛弃,怎么样?” 第三十章 如果师父死了 师父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开,只是那脸色却瞬间变得非比寻常的苍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内心很是忐忑,双手攥住他的衣袖,揉啊揉。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动了一动,低眸很温柔的看了看已被我揉得惨不忍睹的衣袖,携起我的手,淡笑道:“这两年轻功可有长进?” 我见他已恢复如常,心里甚欢喜,嘿嘿一笑道:“若说别的徒儿不敢夸口,若说轻功嘛,放眼江湖恐怕也没几个人胜得过我。” 师父眯了一眯眼,道:“如此甚好。现下紫薇开得正好,倒让我忆起你不会轻功的那几年,常赖着我带你去看紫薇的情景。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师徒再去观赏一番?” 咦?! 我甚雀跃,一蹦三尺高,扑到师父怀里,嚷嚷道:“师父又要带徒儿飞喽。” 谁料,师父却一把将我推开,纵身一跃,落在竹梢,对我淡雅一笑道:“潺潺,若追到师父,就许你一个愿望。” 我皱皱鼻子,左眉毛一挑,借着几根竹竿已窜出十来米,一回头师父仍卓然的立在竹梢,微笑望着我,我说:“师父,徒儿就不客气了,谁先到紫薇林,谁就算赢哦!” 我天生悟性不好,对师父的高深绝学,凡能领略一二的已数异数,却惟独把他的轻功习得是出神入化。这也并不是我突然开了窍,只因喜欢那种飞舞的感觉。 那种感觉,从师父第一次带我穿梭在紫薇林中,我就开始迷恋。 至今一直迷恋。 我轻功使得很快,虽然明知超越不了师父,但总要让他知道她徒儿还是有点本事的。 师父不紧不慢的跟有我的身后,洁白的衣袂翻飞,合着身后的蓝天流云,宛如一幅嫡仙飞升的画卷,不,画卷也没有那么完美。 我忍不住,大声地说:“师父,你真是太迷人了。” 他与我距离并不远,微蹙眉瞧着我,道:“潺潺,不要到处乱看。” 我唔了一唔,不敢再轻易言语,不远处便是漫山的紫薇花,我便很有心情的赏起花来。 师父似乎并没有打算超过我,似是打定了主意要许我一个愿望,总是不近不远的落在我身后一截。 我知道他一向是最疼爱我的,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得上他对我的好。 我是他唯一的、最重要的人。我知道。 想起跟西澜君楚曾经讨论过的一些关于寂寞的话,我想师父真的也是寂寞的吧! 活了近三百年,在睡梦中躺了两百余年,一觉醒来乾坤已变,人事全非。只得像旷野的桃花一般,灼灼盛放于尘世之外,自开自落,无人问津。 而我这个徒弟,除了会给他增加麻烦,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了。 在微风吹拂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闭了眼,在半空中倏忽地飞舞。 风声里,师父微显沉缓的声音传过来,他说:“潺潺,如果师父死了,你会怎么样?” 那是比天塌地陷还要大的震撼和打击,我仿佛霎那间失去了所有知觉,直直的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师父老了 再睁开眼,已满面泪痕,眼前是师父模糊的苍白的脸,他突然紧紧抱住我,紧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他说:“潺潺,潺潺。”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难过和伤心,这一瞬间,只想大声大声的哭。 紫薇花悠悠的落着,我的泪也悠悠的落着,竟打湿了师父半个肩头。 很久之后,我懵懵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瞧着师父的眼睛,我说:“师父,你一定不能再说那样的话吓我!”我说:“师父一定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师父一定会长命百岁!” 说这话时,我忘了,他已经是长命几百岁了。 他冰凉的指,抚了抚我额前的发丝,微微笑着。那笑意却揪得我心肝脾肺挤到一处的疼。他缓缓道:“潺潺,你不晓得,我恨我活得太久。” 我说:“为什么?”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将我搂得更紧些,仰面闭起了眼睛,道:“因为,因为我没逢着对的时候,我只能一遍遍的错过。” 我坚信我那一句“为什么”是万分惨忍的,或许我本就不该问,这么多年,我都没有问过,现在我更不必问。 可是,我问了。 师父他,也凄伤了。 师父那样淡静的人,竟被我惹出这样的悲伤,我深觉自己罪孽深重,也觉得再这样下去,我自己先要受不住抱头痛哭了。忙从他怀里爬出来,很不像样的扳着他的脸,软软道:“师父,刚才那一局,可是我赢了?” 师父扯下我的手握在手心,泉水一样明亮的眸子看定了我,宠溺道:“你要师父许你什么愿望?嗯,得是师父能办到的。” 我心里一直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我相信只要我说得出的,他都能办得到。 可是,我究竟有什么愿望呢? 二十年来,一直活得毫无志气,且乱七八糟,最最上心的人和事,也只有小钗。 小钗的病已然跟师父说过,师父也答应会想办法,剩下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了,可是,这种事当成愿望来求师父,似乎。。。。。。 我咋了咋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我终归是脸皮比圣洲的老城墙都要厚的人,于是咳了一声瞅着师父道:“徒儿希望小钗——” “不要说旁的人。”师父突然打断我,“潺潺,这个愿望必得是你自己的。” 师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怔了一怔,才发现自己确实做得有些不妥,小钗虽是我疼爱的表妹,到底与师父无干,我不能把自己的私心,强加给师父,这样也确不公平。 可费尽了心神,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愿望,可叹我这二十年当真安份守己的很。 我仰面看一回天,又望了望师父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抚额信口随诌了一句:“师父,你能许我一个未来么?” 师父身子僵硬着,一张脸,突然显现出一种惨白惨白的绝望。 半晌,说了一句教我怎么也弄不懂的话,他说:“潺潺,师父老了。” 第三十二章 许一个未来 潺潺,师父老了。 我瞅着师父那张比年轻还要年轻的脸,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很久,却仍旧读不懂。 师父说他老了,说这话时,他显得很怆然。 我无法把我的未来,跟师父的年纪联系到一起。我不知道,师父是否因我胡诌的一句话联想到什么伤心的事情,是以,心里很是自责了一番。 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怯生生道:“师父,我刚刚是胡说的,我的未来师父怎么许呢,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天天看到师父的笑容。” 师父全身一震,突然抓住我的手,转过头,眸子黑幽幽的看进我眼底,一字一顿地说:“潺潺,你既问师父要一个未来,师父便许你一个未来。” 我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师父脸色一变,沉声道:“有人进山了。” 我因想着估计是小师弟乔林赶上来了,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道:“师父,我得回故居看看,可能是乔林。” 师父摇了摇头,淡然道:“估计有三千人马,该不会是你师弟。” 我倒抽一口凉气,瞠大了眼睛看着师父,惊道:“师父,一定是莫撒国的人,怎么办?” 师父淡定的揽住我,微微一笑,瞟了眼远处,黑眸中竟迸发出一丝凛然的冷意。 低头看我时,已温柔如水。“出来了这么许久,你的伤口也该换药了,我们回去罢。” 我呆呆的点了点头,便被师父带着走。 我是知道师父的本事的,也一直充满信心,可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真到了眼前,我没法不去紧张。可看师父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作为徒弟我也不能显得太上不了台面,于是,强迫自己把面皮撑平了,不让师父觉得我这徒弟是个没出息的。 回到竹林小筑,师父耐心的帮我换了药,理好了我的衣裳,才抚着我的肩郑重道:“潺潺,一会从后山那条隐蔽的小路走,我设了屏障,一般的人发现不了的。” 我一听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居然要我走,我马上就急了,“噌”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道:“我不走。” 师父只静静的看着我,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知道,他眼睛里写着,让我走。 我不理会他,倔强的昂着头,与他对峙。 我虽贪生怕死些,也不至于,在师长危难的时刻,自个先脚底抹油!我以为师父对我说这个话,是侮辱了我的人格!我坚决不向他低头的。 师父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上前搂了搂我,柔声哄道:“潺潺,你怎的又不听话了?还是你信不过师父?”我赌气的抱紧了他的手臂不放,破罐子破摔的说:“我自然信得过师父,所以更不能走,师父若打到精彩处,也好有个鼓掌喝彩的人。” 师父僵住了,半晌声音沉沉的从头顶传过来。“潺潺,不要看我杀人,我希望在你心中,我依然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师父。” 我蓦地一颤,涌起无尽心酸,头埋在他的怀里默然的哽了哽,才抬起头来,攥住他的衣襟道:“那师父答应我,一定好好的,我便走。” 他重新搂紧我,点了点头道:“好,师父一定会好好的。师父,还欠潺潺一个未来啊!” 第三十三章 哪位好汉陪我去茅厕 因为师父的坚持,我没能有幸看到那场恶战,只得夹着包袱从后山师父设的安全屏障里走了。 只记得,师父送我到谷口时,我哭得甚凄惨,一直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然后,我从苍月山一路哭回圣洲王城。 师弟并一队圣洲的护卫,正守在城楼上。 看到似个流浪狗落魄且凄惨的我,师弟乔林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同一干众人诚惶诚恐的,从上面冲下来。 伸手扶住从马上跌下的我,酝酿了一眶子眼泪,拍着我的背,酸味十足道:“师姐,此番你受苦了。” 我甚艰难的扬手,捏了一捏,他那肉乎乎的小脸,很宽慰道:“算影离有点良心,没把你生吞活剥了。” 师弟脸色十分难看。 却也着了侍卫,小心伺候我坐进轿子里。 我这一路,为师父大悲已极,很是伤了元气,本以为一入轿子,便会晕三迷四的睡上个地老天荒的,却不知怎的,脑袋竟清醒的很。 我隔着轿帘,恍一瞧见那前面的侍卫,心口竟不可遏止的起伏了几下。这一起伏,我便为我这清醒寻得了一些因由。 是了,想是因那西澜君楚送给了莫撒国海桑叶子,竟间接连累得我师父孤注一掷,使我怒了,便瞧着他派来的那些蓝衣侍卫也不顺眼起来。 于是,我决定将这怒气疏散疏散。 我一手抚着起伏得尚凶的心口,一手凉凉地揭开轿帘,凉凉地开口:“停轿。” 轿子停下,我撑着身子钻出来,望了望天,与小师弟递了个眼色,抬腿便走。 一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一个侍卫才犹豫着上前,拦住我道:“王上吩咐,接到水姑娘,要马上带进宫里,不得有误,姑娘这是。。。。。。” 师弟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 我凝神吸了一回气,很和气的,挑开那侍卫的手,很和气道:“唔,王上吩咐自然不能怠慢,如此,这趟茅厕我便省了吧,兴许能憋到见王上时。” 言罢,我装模作样的转身往轿子里钻。 毫无意外的,那侍卫已大惊失色的跪倒地上,憋出一张大红脸,战战兢兢道:“属下该死,姑娘,姑娘还是先去——” “方便?”瞧着他难为情的样子,我便好心把话接了过来。 那侍卫一张脸已红得如同猪肝,趴在地上狠狠的点了点头。 我很不以为然,话说人有三急,谁还能不去茅厕?既然谁都要去,说出来就显粗鲁了?即便是我成心为难他,他做这个反映也甚合我意,但我仍是觉得他忒没见过世面。是以,更想让他见见大世面。 抚着额,我将这四处人影稀朗街巷冷眼一望,颇难为道:“我一路奔波,身子有些站不稳,可否有哪位好汉陪我去一趟?” ******** 有亲们在看吗?有就让落落知道,那样我就会有信心写下去~~ 第三十四章 被打扰的美梦 旁的人还没反映过来,小师弟却先惊得冷汗飞冒,直想上来将我嘴缝上才好。我扬了扬眉,假意看不见,依然故我的,带着询问重复了一遍:“哪位好汉陪本姑娘去一趟茅厕?” 这一句问,倒是不同凡响的很,一队的侍卫,啪啪啪地全血红着脸趴地下了。 我眼瞧着一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今日竟被我折腾得窘态百出,便也觉得自己很是作孽,玩笑开得很是过了。 再说,真正的事主原不是他们,他们不过被他们那个不甚懂事的主子给带累得受了我这番闷气。 抚了抚胸,见自己的气也解的差不多了,便不忍心再去折腾他们。 挡住乔林那只预备用来捂我嘴巴的手,我醒悟般的道:“既然几位都不方便陪我,我倒突然想起来,这里离我家不完,不如劳烦各位带我回家,让我家娘亲陪我去好了。” 侍卫们感激涕零的从地上爬起来。小师弟抹着脑门上的汗,咬牙硬生生地把我塞进轿内。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终于,安安稳稳的会周公去也。 正睡得香甜时,有一双手很不识相的将我摇醒,我揉了揉眼睛,正想瞧瞧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好让我痛欧此人一顿,却被朦胧的影像中一个绛紫色身影惊住。 这个甚是让我敏感的颜色,只这么在眼前一恍,我便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完全清醒。 娘亲有些局促的将我拉坐起来,狠使了几个只有我才能看懂的眼色,便退出去了,我则呆呆的坐在床上,一时又犯起糊涂。 门合上,那紫色身影挪到床边,坐下。 我望着那张十分要命的俊脸,磨磨叽叽的叫了声:“呃,我高贵的王。” 他那里倒温和得很,伸了手轻轻抚摸我的脸,细细端详半晌,才浅声道:“那么远的路,你竟带着伤亲自去了,纵使他是你师父,我仍旧觉着你做得太过了些。”默了一默,他拾起我的手又缓缓道:“我倒承望着,你可多留些时间与我,而不是成天想着旁的什么人。” 我以为自己既然将会是他后宫的人,他为了自己君王的面子,国家的体面,说这一番酸味甚浓的话倒也于理很合。 可思及师父的处境,却又对他生出些深一层的愤恨,本打算作出些歉疚样,应酬应酬他的心思也就灭了,只垂了头,闷闷地将锦被上的大红牡丹瞅着。 他也陪着我默了须臾,便浅声询问道:“怎的不说话了?可是怪我方才话说重了?” 我绞了绞手指,扬起脸来。 ******************************** 各位亲们,怎么米人说话涅?失落中。。。。。。 第三十五章 老妈子一样的君王 他清澄着一双山泉似的眼眸,正殷殷的望住我,面上的神情,十分的恳切。 我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见不得别人待我诚心,别人一旦以诚待我,哪怕让我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是以,虽然提醒自己,他这样子不过是表相的东西,还是忍不住软了面皮,道:“我高贵的王,您说哪里话,民女只是睡得有些迷糊,怠慢您了,民女这就起床陪您说话。” 我扯过床头的外衫便往身上套,哪知一扬手,牵动了肩上的伤口,我痛得狠抽了一口凉气,胳膊也扬在半空中,未敢再动分毫。 疼痛之余,居然还能闻得西澜君楚似是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便觉得有一双稍凉的大手轻轻抓起我的手腕,小心的送进衣袖内。 我眼缝里,觑了觑面前像个普通老妈子一样,正为我穿衣服的君主,惊诧之际,连连感激地道:“不好意思,劳烦了!劳烦了!” 他颇自然地帮我理着衣服,抬眸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道:“你完全不用不好意思,我不过也借着这机会,练习一下而已。” 我瞠了瞠眼睛,一脸茫然的望着他。 他低了眸,浅笑出声,声音有些怪怪的,缓缓道:“听说,那个喜服极繁复,无论是穿,还是——咳,都费力得很。” 我摸了摸自己那张莫名热起来的厚脸皮,才一恍神,将将晓得那相貌堂堂的君王在说甚。 我咬着牙,望一回屋顶。 既然他没个君王的样子,我便也无须顾及那么多了。 我从屋顶上收回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皮笑肉僵道:“唔,我高贵的王,来而不往非礼也,民女正好也与王上一样不通此道,不如让民女也练习一番?省得到时候王上还得自个脱衣服,那难免失了许多情趣!” 那君王微一怔,掩着袖子,狠狠的咳了起来。 我轻舒一口气,从床上跳下来,端了杯茶上去,无辜地眨巴着眼道:“我高贵的王,您莫激动,来先喝口茶润润噪子。” 他稍稍拧眉,瞧着我,却不接那茶。 我想,我刚刚真是把他唬住了。想他一个君王,竟也会吃我这一套,真真连我家小师弟都不如了。不过,这却令我莫名感到畅快。 我几步上前,笑盈盈地奉上茶杯。他终于接了,浅尝了一口,便搁下。 起身踱到窗前,背对着我默然着。 我这方想起,他跑这一趟,不见得是为了跟我风花雪月,培养感情的,一个帝王,还不至于闲散至此罢。 我耐着性子站在他身后默了一会,他便果然转过身来,缓缓道:“朝中事务繁忙,我可能近日都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你自己要好生保重。” 我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一个帝王,三天两头往我家跑,我也承担不起呀! 他又接着道:“本想这两日便接你进宫的,看你这情形,倒是在家里呆着自在些。再则,我也没空闲陪你,白白闷坏了你,你还是在家再小住些时候吧,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再派人来接你如何?” 第三十七章 小钗是个愁人的姑娘 送走西澜君楚,爹和娘亲便毫无意外的来到我的房间。 我因惦记着小钗的病情,便一边翻着包袱里师父给小钗制的药丸子,一边分出些精神来应付他二老道:“您二老放心好了,我既没有说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所以,我们这一家子人还安全得很!” 爹爹见来意被拆穿,老脸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一声,挪把椅子坐在一边。娘亲倒是面不改色,上前一面帮我翻包袱一边搭讪道:“潺潺啊,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这是我们家至高无尚的荣耀,可娘亲有几句话嘱咐你,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进了宫以后啊,这随意的性子可得改一改,王上可比不得我们家里的这些人,那可是一句话就能要命的,你……” “嗯,娘亲说得我都记住了!我去给小钗喂药了!您老陪我爹喝喝茶?”我捏着药盒子,笑容可掬的把娘亲让到爹爹旁边,拔腿快步离去,身后传来娘亲抗议的声音“哎,我话还没说呢,你这孩子……” 我叹了一口气,暗自摇了摇头。娘亲的啰嗦本领我自小便领教过了,若是等她把话说话,怕是要到明日也还意犹未尽呢! 西澜君楚那里,我自然会留心的,我知道在大多事情上,我是没什么分寸,可面对一个帝王,我还是不敢太过放肆的,我又不嫌活得太长! “潺潺。” 我正低头往小钗处,师兄却从假山处走出来。 “师兄!”我快走两步,呵呵一笑,得意地跟他摇了摇手里的盒子。“瞧,这是师父制的药,小钗有救了!嘿嘿!” “嗯。”师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懒懒得,整个人竟消沉了许多。 我收回笑容,担忧的伸手去摸师兄的额头,“师兄,你是不是病了?” 他偏头一躲,我落了个空,他眼神微微闪烁地看了我一眼,我甚稀奇地笑道:“师兄,你怎么了?我手上又没长刺,你躲什么?” 从小到大在一块摔打厮磨惯了,他这么猛地一作这个姿态,我倒觉得有些怪怪的。 “潺潺,今时不同往日,你……”他看着我,我也与他对看,他忽而一顿,叹了口气,低沉道:“算了,你不是要给小钗吃药吗?我陪你去,别让她再伤着你。” “嗯!好!”虽然师兄今天这作派有点非比寻常,我因心思全在小钗身上,倒没有细想。 小钗的房门大开着,小师弟正陪她扔绣球玩,她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笑意,孩子一般天真。 可是,看到我跟师兄进门,她却忽地变了脸色,怯怯地缩到床角去了。 那时,我的心是一阵锥刺般的疼痛。 我笑着上前,试着接近她,我说:“小钗,我是表姐啊,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哦,吃了小钗的病就能好了,就能认得表姐了,乖,把手给表姐好不好?” 她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一个劲的往里缩,眼睛里满是惨绝的恐惧,隐隐还有一丝恨意? 我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回身望着师兄,他点了点头,把药盒子搁在桌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小钗的穴道。 然后,我颤抖着手,强行把药喂进了小钗口中,师弟递来水,我伸出手去接,却怎么也端不稳。 师兄拧眉瞅着我,叹了口气,接过乔林手中的杯子,给小钗倒进口中。 第三十八章 如果没有了师父 小钗陷入昏迷,大概要三天以后才能醒来,这些,师父拿给我药时曾交待过了,我也很放心。本想等着小钗转醒后再去看师父的,可想想我走时那危急的情形,我又实在是坐立难安。 西澜君楚近日公务繁忙,这是个好时机,如果我错过了,可能也就很难再见到师父了! 几番思想斗争后,我决定还是再去一趟苍月山,不过,这次有师兄陪我,爹娘也算是宽心,我嘱咐了娘亲要好生照看小钗,便同师兄悄悄地出发了。 日夜兼程,一路倒是顺畅得很,到了苍月山,仍旧是一番鸟语花香的景像,倒不像刚刚被摧残过。 师兄牵了马去故居等我,我便一路奔跑,冲进竹林小筑。 “师父!师父……” 我扯着噪子叫了数声,竹林小筑也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却不见半个人影。看着那空空的屋子,想起仿佛就是昨天,还同师父在这里用饭,他还软语温言的跟我说话,帮我夹菜,才不过多久的光景,一下子就人去楼空了? 师父他……还在人世吗? 难道莫撒国的人赶尽杀绝了? 怎么可能呢,师父他有盖世神功护体,又是那样活了几百岁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打倒了呢?怎么会呢? 我扶着青竹的桌子,突然双腿发软,两眼昏黑,一个不注意,便一跤栽到了地上。我捂着心口,抽抽嗒嗒地哭出声来。“师父……师父……师父……” 我不知道肝肠寸断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师父没了,便像天塌地陷了,以前我只觉得师父在我心里很重要,可究竟是怎么个重要法,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如今,我算是深有体会了,内心居然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世上没了师父,我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抱着一根桌子腿哭得天昏地暗,只想着这样哭死了才好! “潺潺……” 我正哭得起劲,仿佛听见师父那清泉般的声音唤了我一句。我不敢相信的半睁开泪眼,朦朦胧胧中,白色的衣袂,飘然而至眼前,接着,便有一双熟悉的手将我从冰凉的地上抱起来。 “潺潺,你怎么坐在地上?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师父!” 我抹了抹眼泪,努力抓紧眼前真实的几乎同幻影一个样的师父,我说:“师父,你不能丢下潺潺,你带潺潺一起走!潺潺要跟你一起走!” 师父一怔,紧紧的将我拥入怀中,此时,我才真正感到,这并不是我的幻觉,面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我的师父。 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没有死,我却比方才哭得更大声,几乎是扯着噪子哀嚎。师父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一遍遍的拍。 等我渐渐缓过来一些,他才在我头顶,轻轻浅浅道:“潺潺,如果没有了师父,你真的……你真的会如此难过得要活不下去吗?” 我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全身僵住了,很久后,他说:“潺潺,师父不会轻易死去的,而你,不管以后受到什么打击,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第三十九章 师父的欲言又止 一番伤肝损肺的哭喊后,我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师父摇了摇头,便潇洒地挽起袖子,往灶房里去了。 我知道今天又有福口了,便提了裙子,一路小跑跟上去。“师父,我帮你生火!” 师父俊逸的身姿,在灶台上忙碌,不一会,鲜嫩美味的紫苏山菌出锅,我忍不住,流下了口水。师父很知我心的举着筷子,夹了一根山菌送到我口中,轻笑道:“小馋猫!师父做的东西就都是好的?不过寻常小菜,你也能垂涎成这般模样。” 我津津有味地嚼着师父做的美味,傻呵呵地笑道:“师父做得东西自然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就是那王宫的御膳,也没法跟师父的手艺相比!” “王宫……”师父低下眼皮,面色有些不佳。 我以为师父是因为不太同意我与那西澜君楚的婚事,是以,我提起王宫,他才这个态度。我往灶堂里添了一把火,拍拍屁股,蹭到师父跟前,拽住他一只胳膊轻轻的晃着。 “师父,你……” 他猛地抬眼,手中的锅铲滑落,“当”地一声后,他的双手已微颤地捧起我的脸,呼吸相闻间,我看见师父的漆黑的眼眸中,燃起迷离又狂野的火焰。 我不知道为什么,双颊突然升起一股燥热,师父离我越近,这股燥热就越是激烈,就在我几乎要被热晕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我抵了抵师父的胸膛,小声道:“师、师父……菜好像……” 师父神情一恍,双眼便恢复了清明,默默地,松开我捧着我脸的手,皱眉朝锅里望了一眼。“嗯,糊了。” 我跟师父甚沉默地守着几碟小菜,完成了不太愉快的一餐。 饭后,我喝茶,师父坐在竹下抚琴,弹的曲子听着耳生,却是首极悲伤的曲子。 跟师父相处这么久以来,今天算是最不和谐的一天了,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太一样了,但我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不过,不管怎样,师父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会变的,他依然是我顶顶重要的人,此时他心中苦痛,即使我不知道是为哪般,也仍是极为不忍的。 我倒了一杯茶,努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端上前去。“师父,喝杯茶吧。” 他按住琴弦,没有抬头,也没有接我的茶。 我将茶杯放到他面前,像从前一样,扯住他的衣袖,娇笑道:“师父,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莫撒国的大军赶出苍月山呢!都怪师父上次非要赶我走,不然,我也能看看师父力战群雄的英姿啊……” “潺潺。”我正说得眉飞色舞,师父一声轻唤,生生的将我打断。 他执起我的手,眸光些许迷蒙的瞧着我,道:“潺潺,他对你好不好?他会一生一世都对你好吗?他会……”师父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我按进怀里,紧紧抱住。“潺潺,我……” ********** 有米亲们喜爱师父滴?? 第四十章 西澜君楚很阴毒 “师父!”师父这凄伤的样子,原来还是在替我担心!我心里愧疚难当,为了使师父安心,我一边往他怀里挤了挤一边发誓赌咒道:“师父放心,他对潺潺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好得我都迫不急待的要嫁给他了!” 我话音一落,师父一下子没了声息。 我从他怀里爬起来,竟发现他的脸,白得如纸一般。 我大惊,他却微微一笑,一手抱着琴,一手携了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说:“师父,你脸色不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温柔的看着我,笑得很美,却有些飘忽。“潺潺如今倒出息了不少,连岐黄之术竟也通了么?” 师父的故作轻松,并不能使我轻松,可我还是笑了笑。 他说:“你方才不是想知道,为师怎么力战群雄的吗?现在师父就讲给你听可好?” “嗯!好!”我用力点点头,眼角觑了觑师父的脸色,见他已恢复如常,便安心的听他讲起来。 原来,莫撒国的大军只是在苍月山,有粘红土的地方,大肆寻找了一番,并没有找师父的麻烦,也没有破坏苍月山的一景一物,十数天追寻无果后,便撤退了,这倒是奇事一桩。 我好奇道:“他们莫不是,也是被师父的威名吓到了?” 师父冷笑一声。“你那未婚夫婿,怕是想借我之手,力挫莫撒国,只可惜,莫撒国也不是傻子,并没有上当。” 西澜君楚果然阴毒! 我暗暗咬了咬牙,怕师父疑心,面上却不太好表现出来,只是讪讪道:“师父,徒儿对不起你。” 师父觑着我,眉心皱了一皱,声音凉凉道:“此事与你有什么相干。”停了一停,眸光忽地沉黯,道:“莫非,你在替他道歉?” “我……”唉,我该如何应对?我哑巴亏吃黄莲啊!咽了口吐沫,我顾左右而言它道:“我没有替谁道歉啊,我只在乎师父,只要师父没事,徒儿就放心了。” 师父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在苍月山住了一晚,第二日便要赶回圣都。 虽舍不得师父,可,我娘亲说得那话很对,我如今身份不同了,万一教那君王知道我偷偷溜出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治我呢!而且,小钗那丫头也揪着我的心。 唉,一辈子也没觉得自己这么重要过!原来,这就是存在的价值。 与师兄一起赶到家,把马丢给师兄,进得家门去。院子里阳光很充足,仰脸看天,天高云淡,不像起过风波的样子,便把一颗心往肚子里一放,兴高采烈的往小钗处奔去。 刚奔了两步,我就被使了定身法一样,死死的定住了。青灰的假山旁,一袭绛紫色的袍子,正随着微风,轻轻翻扬。 “回来了。”微抬起淡静的眼眸,他,温柔而又冰冷的笑看着我。 我的心微微一沉,动了动面上的肌肉,想挤出一丝笑意,却发现这也成了一件有难度的事。扑通扑通,擂鼓般的心跳,时刻警告着我——此君怒了。 “王……唔!” 毫无防备之间,唇已被霸道又狂野的压上,紧箍住我的那双手,想要把我揉碎一般,狠狠地狠狠地,往他身上揉。 第四十一章 君王不好哄 我眼中一道道的白光闪过,然后头越来越晕,被强占着唇,失去呼吸太久,体力渐渐不支。 亲娘啊,这混蛋不会想用这么另类的方法杀死我吧? 我意识到小命危矣,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不管怎样,他已经伤害了小钗,横不能,这仇我还没有报,把自个也先搭上,那样太便宜了他! “唔——你!?”西澜君楚从我唇上猛的抬起头,唇瓣染着几丝妖冶的红色。 是的,我斗胆咬了他。 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即便他现在宠幸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只是强吻? 意识到自己是犯了多么大的错时,我马上诚惶诚恐的跪下去,坚硬的青石板,硌得我双膝生疼生疼,我咬了咬唇,垂着头道:“请王上恕罪!”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你又何罪之有呢!”默了默,又道:“起来吧!我说过,不要跪我。” 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抬眼看见他面色冷如寒冰,眉目却浅眯,尽现高深与苍凉的望住我。 我突然觉得这情景实在不妙得很,我花了不少的功夫,才与这君王有今天的局面,如果因为我背着他跑去看师父,而使他生出什么嫌隙的话,或者,使他对我失去兴趣的话,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全白费了? 惊乱之中的一丝清明,迫使我要尽快想出急救之法。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那被咬伤自然还得咬者去医。 我暗地里握了握拳,酝酿出惶然又真诚的情绪,向前一步——豁出去了! 轻点起脚,我攀上他的脖子,轻轻吻住他染着鲜血的伤口,舌尖轻轻舔动,咸丝丝的味道蔓延入口,感觉有点眩晕。 长这么大,除了他,我没有被别人吻过,也没有吻过别人,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亲吻原本就是这样让人犯昏的。 西澜君楚完全僵住了,身子绷得死紧。 我的举动,或许使他怔愣了片刻,片刻后,生生的将我推开,脸转向一边。 我惊喜的发现,他那如玉的颊边,竟泛起浅浅的红晕。 咳咳,这君王,害羞了! 我抓紧机会,缠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轻摇道:“王,您生气事小,若为潺潺气坏了身子,潺潺的罪过岂不是太大了。”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不发一言。 我只得继续死皮赖脸的纠缠,为了小钗的仇,我此刻也不要我这张老脸了!横竖,他现在不让我痛快,将来,我让他更不痛快! 我磨着他的臂膀,半娇半求道:“我高贵的王,你这样子,潺潺心里很难过的,师父是潺潺的恩师,我不能不顾,小钗是潺潺的表妹,我也不能不管……” “所以,在你心里,任何人都比我重要。” “……” 第四十二章 这消息很惊人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作聪明!?人家本来下一个就说他了啦!人家话还没说完呢,他就这样抢先定了人家的死刑! 果真是独断独行惯了,一点不给人留余地! “王,我……”我正打算垂死挣扎一番,他那里一抬手,“你不用再说了,收拾一下,即刻跟我进宫。” “呃……是。” 还好,没有一生气与我老死不相往来,既然肯叫我进宫,证明,我还是有大有机会的!啦啦啦啦,今天是个好日子,吉祥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打开了宫门,我伴君行…… 抽空去瞧了一趟小钗,据师弟说,她虽好多了,却没有完全好,还是有时明白,有时糊涂。我虽然难过,但想着或许是药力还没有发挥到极致,所以尚须一些时日调理,就也安心了许多。 爹娘都在小钗房里,见到我都只是眉头紧锁,却终也未说什么,便出去了。小钗坐在床上,面色很苍白,看到我,却滴下了两行眼泪,呜咽一声扑进我怀里,一声“表姐”叫得我撕心裂肺的疼。 “表姐……。表姐……小钗一个人好怕,小钗要表姐一直陪着小钗,一步也不要离开……好不好……” 小钗抱着我哭得狼狈不堪,我也陪着心酸掉泪,却不知如何答复她才好。 最后,仍是没能陪着她,虽然她很希望,我也很希望。 被西澜君楚带进宫去,便被扔在了一个据说是后宫最精雅的宫殿——薇辰殿。 三四天内只见过殿里的几个侍女,在这陌生又美丽的地方,我竟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十天仍是这样的情况后,我便百无聊赖地坐在湖边的美人靠上,口衔一根紫薇花,自娱自乐地想,我这是提前被打入冷宫了! “夏姑娘,夏姑娘!” 一阵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过来,我抬头,见紫辰殿侍候我的青苗仕女,一头是汗的在我面前站定。 “青苗,什么事啊?”我伸了伸懒腰,顺手递给她一块帕子。“给,擦擦汗。” 她喘着气,吓得倒退了两步,“夏姑娘……王上……王上他……” “嗯?”我挑挑眉,瞧着青苗那喘不过气的样子,提醒道:“慢慢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呃……”青苗挠了挠头,似是努力回想了一番才继续道:“哦,那个,王上去北山围场狩猎,受伤回来了!” 嗄?!我从美人靠上直接跳起来,跳起来之后,才猛然想起,我干嘛要那么激动! “他……他怎么样?” 青苗急急的摇摇头。 我咋了咋嘴,又道:“你来找我作甚?” 青苗张了张嘴,有些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夏姑娘一点都不关心王上吗?” 我立即直起了脖子,高声否认道:“谁说我不关心,我也担心得紧呢,走,我们去看看!” “嗯嗯!谢公公就是让我来带姑娘过去的!说王上他在昏迷中,一直叫姑娘的名字!走,我给姑娘带路!” 他叫我的名字?我怔住了。 青苗跑了一段,回头看我还愣在那里,诧异道:“夏姑娘?” 第四十三章 抽不去的手 层层纱帐罗幔,在风中繁琐的舞着,直叫人在烦乱时,有练一套玉女剑法,把它们通通挥成碎片的冲动。 “夏姑娘!你……你慢着点,等等我!”青苗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叫着,显然平时缺乏煅炼。 我放慢了龙飞凤舞的脚步,回身略瞟了她一眼,本想本想调侃她两句,却赫然发现,貌似更该被调侃的那个人是自己! 我的仇人受伤了,我不拍手叫好幸灾乐祸就算了,居然把个身体强健的宫女甩在身后,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地要去看他? 我发现,我有时候,真的有些不大正常,脑子总会时不时的偷个懒,它一偷懒,害得我整个神经系统紊乱,都不晓得怎么指挥得我! “夏姑娘!你……你果然关心王上关心得紧!奴婢替王上……替王上高……高兴!”青苗挥舞着满头大汗,两眼水汪汪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在看生她养她的亲生爹娘。 我被她看得底气越来越不足,揉了揉噪子,一手攥住她的手,继续赶那未完的路。“回头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听得我像喉咙卡了鱼刺!” “呃……是!奴……奴婢遵命!” “……” 西澜君楚果然伤得不轻,一进内寝殿,他胸口裹得像蚕蛹一样的纱布尤为抢眼,上面隐隐还洇出些暗红的血液。 此情此景,我的心很合时宜地抽痛了一下,我无暇顾及追究,这痛所谓何来,小腿已经有些发软的曲身在龙榻前,伸手握住了他那修长苍白的玉手,轻轻的唤了声:“王上……” 他毫无血色的脸,满是虚汗,发丝微微湿乱。或许听到我的叫声,他那根根翘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眼似离了一条缝,从缝隙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而后又无力合上。 “潺潺……” 我正在研究,一个人为何都伤成了这副样子,还是这么好看!只听他白如宣纸的薄唇里,发出一个令人愉悦的声音——他在唤我的名字! 被我抓住的那只手也像有了反映,缓缓回握住我的,力道不是很重,却刚刚好让我不能轻易抽出去。 我以为,即使要掳获他的芳心,这不失为是一个好机会,我也不能时时被他这么握着。话说,人有三急,我横不能吃喝拉撒全在他面前解决吧!就算他尚在昏迷当中,我仍觉得这太挑战我的勇气! 是以,我求救的看了我左边的青苗一眼,她立即向后闪了一丈远,我叹息,又转头看右边的谢公公,希望他老人家能想个万全之策! 谁知他原本严谨如面具的老脸,竟罕见的堆起了丰富异掌的表情,对着我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害得我差点被吓出尿毒症!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王上有反映了!夏姑娘,就劳烦您在此陪伴一下王上吧,老奴给您磕头了……” “谢公公……您请起吧!”我相当大气地,用闲着的一只手,极亲和的抬了抬,示意他起来。难得老人家纡尊降贵,我既受了人家的头,就万没有不替人家办事的理。 第四十四章 黑熊嗅紫薇 好在,我之前喝得水少,吃得东西也少,在龙榻前呆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什么生理上的需求。这让我闲着的心,又有些躁动,便向谢公公打听了一下西澜君楚受伤的经过。 因据我对他浅薄的了解,他的工夫深不可测,莫说是打猎,就是去海底捉蛟,也是不会轻易受伤的,所以,在我看来,他这伤来得实在……有些成心! 咳咳!当然,这想法我只能烂在肚子里! 谢公公念在我陪王伴驾,劳苦功高,便对我一改往日的傲慢,变得客气友善起来,竟一五一十地对我讲了一遍。 乍一听完,我很庆幸我此刻是坐着的,若是站着的,我想我一定跌一大跤,不死也能摔个半身残疾啥的! 只因他这伤,伤得,实在是太有艺术鉴赏价值了! 据说,他为了阻挡一只黑熊嗅一株紫薇,生生的挨了那熊一巴掌! 我想这个君王也一定是个极富艺术魅力的男人,假若他那天不是看到了黑熊在嗅紫薇,而看到的是猛虎嗅蔷薇,大概这个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他可能还会就着某个兵士宽阔的背,铺张宣纸,泼墨挥毫一番,顺便再题上几首酸诗,以遣情怀。啧啧,原本该是如何高雅的事啊,却因对像不同,生生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见人生啊,是丝毫都差不得的。 听谢公公描述了这个风格迥异的故事后,我或许被刺激得很了,居然精神欠佳,渐渐精力不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样趴在龙榻前睡着了。 等我半夜朦胧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与西澜君楚调了个个儿,我好好的裹在云被里,他则裹着一身的白纱,脸色青苍的,眉色却很温婉的坐在榻前。 我怔怔的望着纱帐的顶好一会,才被热水烫了般,从龙榻上一跃而起,直跳到地上!诚惶诚恐地凑到他身边,做出个卑微的姿势,拿捏着声音道:“我高贵的王……让潺潺服侍您……继续躺下歇着吧!您受了这么重的伤,长期坐着怕是不大好!” “好。”他看着我的眼睛,居然虚弱地应了。 他的乖顺,倒让我吃了一惊,但这一惊,只持续了须臾,我便小心的扶着他躺回去。 显然,我伺候人的工夫不够,就扶着他上床这个基本动作,其间,都几次牵到他的伤口,扯得他眉头轻皱,最后终于把他安置进被子里,我正想着该去溜达溜达松松筋骨时,他却又一次开口。“潺潺,不许走……” 我面上微笑,心里哀嚎。“呵呵呵呵……好。”我回答这话时,牙齿真的很发痒,很想去撕谁几口。 转身,端庄地在床边坐下,琢磨着等他睡着了,我一定得到房顶上翻它个一百八十个筋斗去,怨愤难平啊难平! “潺潺,我睡不着……”他突然又说。 我温和的看着他,思索着,我最初想的那个报复他的方法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该,现在就该给他一刀,把小钗的仇给报了! “你陪我睡……”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做出个请君入瓮的姿态。 我咬了咬牙,再咬了咬牙,却最终决定忍气吞声,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他死掉,杀掉他的人不算本事,弄死他的心才算厉害。 我以后,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呵呵呵……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