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成了将军夫人》 第1章 上岸先斩意中人 杏花微雨,林月瑶终于等来了她的状元郎。 “依依沦落风尘实属身不由己,她出淤泥而不染,与旁人不一样。”新科状元阎良拉着柳依依的手,似在跟林月瑶说话,却未正眼瞧过林月瑶,双眼却始终含情脉脉的看向柳依依。 林月瑶站在杏花雨里,纤瘦的身子微微一怔,“可你在我父亲病榻前许诺过的,任他弱水三千,只取我一瓢饮,一生只爱我林月瑶一人,终身不纳妾。” 阎良还未做声,柳依依到先开了口,“说到底,原是我不配,阎郎不必为难,我走了便是。”柳依依眼里噙着泪水,却隐忍着不叫滑落,令人见了不由得心生怜爱。 “快别这样说,我既赎你回来,自是要给你一个名分的。”阎良说着,收起温柔,目光冰冷的看向林月瑶,说道:“我的确是允诺过岳丈大人,终身不纳妾,依依进我阎家的门,自然也不是做妾的。” “那夫君的意思是?” “依依是为平妻,”阎良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你仍是我阎良的状元夫人,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也不枉你过去一年里对这个家的付出。”阎良说完,拂袖望向一边,甚至不愿多看林月瑶一眼。 “原来姑爷还记得夫人对这个家的付出,可姑爷却忘了当初是如何向林家求取夫人的。旁的也就罢了,如今还妄图娶一个娼妓进门与夫人平起平坐,林家虽是商贾之家,也不是给姑爷如此作贱的!”林月瑶的贴身丫鬟染冬气得憋红了脸。 “混账东西!”阎良抬手就给了染冬一个巴掌,“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如此顶撞我!” 染冬被阎良扇得眼冒金星,一边脸眼见着肿了起来。 林月瑶扶住染冬趔趄的身子,心凉了半截:“染冬所言何错之有?夫君莫不是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了些。” 柳依依上前拉住阎良的手,柔声问道:“阎郎,疼不疼?” “好好的,吵什么呢?”来人正是阎良的母亲张氏。 “母亲感染风寒,为何不卧床休息。”阎良拉了拉柳依依的衣袖,“快见过母亲。” 柳依依福了福身子,说道:“柳依依见过母亲。” “嗯……咳咳……咳……”张氏捂着嘴轻轻咳了咳。 “外头风大,婆母怎的出来了?快回屋,别又受了寒。”林月瑶说着,叫染冬一起将张氏扶着回了里屋。 林月瑶才伺候张氏躺下,张氏便拉住林月瑶的手,说道:“月瑶啊,阎良不在的日子,这个家多亏了你啊。” 林月瑶听张氏如是说,原本以为张氏会站在她这边,可张氏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证实是她想多了。 张氏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进阎家也有一年多了,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想让你的夫君背上不孝的罪名吧?” 林月瑶满肚子委屈,当初是阎良说要专心考取功名,自成亲之日起日日在书房读书,他们还不曾圆房,肚子怎么可能有动静? 不等林月瑶做声,张氏又紧接着说道:“那个什么柳依依,我儿将她娶进门不过是为了开枝散叶罢了,撼动不了你主母的位置,她若敢逾矩,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张氏握住林月瑶的手,笑着说道:“待柳依依诞下第一胎,我会吩咐下去,将孩子过继到你膝下,你仍是嫡母。” 林月瑶算是听明白了,张氏这是来当说客来了,她敷衍的笑着说道:“月瑶知道了,您好生养病。” 见林月瑶如此回答,张氏心满意足的摸了摸林月瑶的手:“好孩子。” 林月瑶才回房,却见柳依依早已在此等候。 柳依依朝林月瑶福了福身子,说道:“见过姐姐。” 染冬上前一步说道:“谁是你姐姐?我家夫人还没同意你进门呢!” “夫人同不同意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家主君已经同意了。”柳依依笑吟吟的也不恼,染冬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你!”染冬瞪着眼睛,脸憋得通红,就算林月瑶待她如何的好,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下人,确实左右不了阎良的决定。 “怎么?看你这样子,难不成还想打我?”柳依依捂嘴笑道:“听闻姐姐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姐姐教出来的下人尚且如此,可见坊间的传闻不可全信呢。” 林月瑶懒得搭理柳依依,对着染冬说道:“我乏了,染冬,送客。” “哎!”柳依依一个闪身拦在林月瑶跟前,说道:“我要跟姐姐说的事还没说呢,姐姐何必着急走呢?” 林月瑶瞥了柳依依一眼,说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此时,屋外传来动静,细听之下像是阎良的声音,柳依依眼珠一转,大叫一声,应声倒地。 阎良刚进来便瞧见柳依依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一颗泪珠恰到好处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柳依依佯装不知阎良在场,对着林月瑶控诉道:“我知道姐姐容不下我,可我终究是怀了阎郎的骨肉,姐姐竟狠心的连我肚子里的孩儿也不肯放过吗?” “林月瑶!你在做什么?”阎良顾不上问罪林月瑶,赶紧上前抱起柳依依,对身边的小厮说道:“四九,快去请郎中!” 林月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抱着别的女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地问一旁的丫鬟道:“染冬,她刚刚说什么?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夫人……”染冬上前扶着林月瑶,生怕她瘦弱的身子遭受不住这些而倒下。 “呵呵……”林月瑶只觉得内心一阵酸涩,“上岸先斩意中人,哦不,我可能都算不得他的意中人,那个柳依依才是。” “染冬,绘春可回来了?”林月瑶问。 “回来了,我方才瞧见她往后厨去了。”染冬道。 “你过来。” 林月瑶在染冬低语了一阵,染冬便匆匆的出了门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第2章 上岸先斩意中人2 阎良安顿好了柳依依,这才想起来找林月瑶兴师问罪,才踏进门,便对着林月瑶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林月瑶你变了,往日的你温柔贤淑,如今却成了蛇蝎心肠妒妇,你容不下依依也就罢了,竟还想伤害我阎家的子嗣!你可知随便拿出一条,我也可休了你!” 林月瑶坐在小叶紫檀的交椅里,冷冷的抬眼,看向阎良,“我要说,至始至终我都不曾碰过柳依依分毫,夫君可信我?” “你还敢狡辩,我亲眼所见,难不成还能有假?”阎良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句话。 “夫君如此武断,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和离吧。” 阎良盯着林月瑶平静如水的脸,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和离?和离了你能去哪儿?” “回家。” “岳丈岳母都已不在人世,你回哪门子的家?” “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地,我的去处就不由夫君操心了,哦不对,是阎大人。”林月瑶站起身来,春日里的和风拂过她的脸颊,扬起她的裙角,这一年多以来,只有在此刻她才感觉到轻松。 此时,染冬带着绘春匆匆进门,在林月瑶耳边附耳了几句,阎良不知道主仆三人又打算作什么妖,他盯着林月瑶的脸,妄图从她的神色中探究一二。 林月瑶却始终面沉如水,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抬眼看向阎良,说道:“阎大人,还望你通知族里长老,明日祠堂和离还你自由。” 张氏房内。 “她真这样说?”张氏腾坐起,毫无一丝病态。 阎良掸了掸衣角的灰,毫不在意的说道:“兴许是闹脾气吧,她林氏一家早已死绝,如今我高中状元,她除了依附于我,还有何去处?过两日想通了便好了。” “她林氏一族只剩她一人这事儿不假,可她的嫁妆……”张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府上这些时日的开销都出自她手,若她真动了和离的心思,那我们……” “母亲!”阎良正色道:“我如今已高中状元,难不成还需委屈求全让她接济?” 张氏动了动嘴唇,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阎良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自林月瑶进门,她就过惯了这种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日子,让她放走林月瑶这么一颗摇钱树去换一个一贫如洗的柳依依,她还是觉得不值得。 “明明是她林月瑶犯了七出之条,何来和离一说,要也是休书。”柳依依不知何时进来。 阎良赶紧上前扶着柳依依,柔声道:“你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 柳依依抚摸着肚子,说道:“郎中说了,我们的孩儿好着呢。” 柳依依早早的来到张氏门外,将他母子二人的对话听了个遍。她自小与阎良相识,他家是个什么家底,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如今阎家看似风光,不过都是仰仗林月瑶的嫁妆罢了,哪怕阎良高中状元,那点俸禄哪里能支撑整个府的花销?不过是比寻常人家稍微强点儿罢了。 想到此处,柳依依收起笑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是我贪图姐姐那点子嫁妆,只是,原是姐姐的不对,按照大梁律法,犯七出之条的女子被休,嫁妆原是带不走一分一毫的。我自然知道阎郎心善,我们只留五成,让她带走五成,这传出去,百姓们也只会说新科状元宽宏大度。” “可是……”阎良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原本考取功名所用的花销,乃至府上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她林月瑶是既出人力又出财力,若到头来还觊觎她的嫁妆,怕是要落人话柄,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万万不得令人诟病。 “别可是了,”张氏道:“柳姑娘说得不假,按照大梁律法,那嫁妆她分文也带不走,能留给她五成,已经是我阎家对她的恩赐了。” 翌日,阎家祠堂内。 “不是说好和离的么?为何是休书?”林月瑶看着眼前的休书,皱紧了眉头。 堂上的一老者出言道:“你入府一年不曾为良儿诞下一儿半女,犯了七出之二’无子’,如今又拦着良儿娶妾为我阎家开枝散叶,犯了七出之四’善妒’,哪一条都可以休了你。良儿念在你在他读书的那些日子尽心尽力的照拂阎家,留了五成的嫁妆与你,你还想怎样?” “呵呵……”林月瑶冷笑道:“说到底,你们阎家不过是想昧下我的那些嫁妆。阎良,从你求娶我之日那时起,就是冲着我的嫁妆来的吧!” “你!”阎良被林月瑶当众戳穿,不禁羞红了脸,但嘴上却不承认,“你胡说什么?我……我对你是有过真心的……” 此时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快步走到林月瑶跟前,塞了一个什么东西到林月瑶手中。 “别惺惺作态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林月瑶打断阎良,举起手里的东西,对堂上的老者说道,“叔公,我尚且还唤您一声叔公,阎良应该没告诉您他宁愿抛弃糟糠也要娶进门的是什么人吧?” “林月瑶!”阎良一声低喝。 林月瑶并不搭理阎良,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不敢说,我敢说,让我们新科状元抛弃糟糠迎娶的正是花满楼的头牌柳依依,叔公德高望重,别临了了玷污一世英名。” “良儿,她说的可是真的?”老者看向阎良。 阎良急着解释,“我早已为依依赎身,她早就不是什么楼的头牌,况且她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一直是清白之身!她……” “她柳依依清不清白,你我都说了不算,我若拿着柳依依的贱籍一纸诉状呈上翰林院,官家自会定夺。”林月瑶展开柳依依的贱籍,继续说道:“到时候就不是我这些嫁妆的事了,你这新科状元怕是要易主!” “糊涂啊你……”老者一脸恨铁不成钢,“此番,只当我没来过的。” 老者拂袖而去,其他长者也跟着散开去。 张氏气得浑身颤抖,道:“我只当你是个好孩子,没成想你心思竟如此歹毒,难怪你父母命短。” 第3章 雷厉风行收嫁妆 “婆母,我尚且尊称您一声婆母,请你注意你的用词。”林月瑶将目光挪到阎良身上,说道:“是要我的嫁妆,还是你的状元,你自己选。” 阎良抓住林月瑶的手腕,厉声问道:“林月瑶,你非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站在林月瑶身边的嬷嬷上前打开阎良的手,“光天化日的,状元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常嬷嬷,我无妨。”林月瑶安慰好嬷嬷,冷眼望向阎良,“状元大人好大的官架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闹成今日此番田地,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做得绝?” 林月瑶晃了晃手里的贱籍,继续说道:“状元大人,这和离书你写是不写?。” 阎良只得咬着牙,写下了和离书。 林月瑶的前脚拿着和离书去盖了官印,后脚就美滋滋的拿着嫁妆单子去收铺子。 “姑娘……”染冬含着泪水看着林月瑶,心疼得都要碎了。 “哭什么?和离了,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咱们终于不用扶贫了。”林月瑶笑道:“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姑娘,我们多怕你遭不住此番变故,如今看着独当一面,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绘春说着,和染冬一起抱头痛哭。 “快别哭了,妆都花了,像两个大花猫似的,叫旁人看了笑话。”林月瑶毫无小姐的架子,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两个丫鬟擦鼻涕眼泪。 “还得是姑娘心细。”常嬷嬷说道:“姑爷拿了银子赎了柳依依的卖身契,却唯独忘了赎贱籍,若不是姑娘昨日差绘春去花满楼问,姑娘的嫁妆,怕是就只能任由他们阎家昧下了。” 林月瑶的脸上看上去并且有半分伤心,“常嬷嬷,自今日起,他便不再是我林家的姑爷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月瑶这边雷厉风行的收嫁妆,喜极而泣,阎府那边却愁碎了眉头。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是我们带来的,都搬走。”常嬷嬷指挥着下人搬着阎府里的东西。 张氏哭丧着一张脸,眼睁睁的看着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件的被抬走。 柳依依见状,寻来阎良问道:“阎郎,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嫁妆一人五成,我怎么瞧着这架势是要将整个阎府都搬空呢?”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贱胚子!”张氏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地儿撒,正巧柳依依撞到了枪口上。 “我?与我何干?”柳依依一脸茫然的看向阎良,“不是她林月瑶犯了七出之条么?按照大梁律法……” “依依,别说了。”阎良揉着额头,“我想静一静。” 不过半天的功夫,阎府就被搬得只剩一个空壳子,阎良一家三口只得眼睁睁的干看着。 常嬷嬷正清点着奴仆,张氏瞧着自己近身的丫鬟也在人堆里,便上前呵斥道:“小红,你一直是伺候我的,快回来。” 小红左右为难之际,常嬷嬷说道:“小红是我家姑娘嫁进阎家之后用姑娘的嫁妆买进来的,自然也属于我家姑娘的嫁妆。” “你……你说什么?”张氏颤抖着双手,说道:“林丫头当真做得这么绝?”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你阎家欺负我家姑娘无娘家倚仗在先。”常嬷嬷抬手指向一边,“这宅院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家姑娘嫁进来之后修缮的,按道理来说,这些都要拆下来抬走的,我家姑娘仁慈,说念在夫妻一场,不想看着状元一家流落街头,这才叫我没拆。” “你说什么?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柳依依眼见着阎家从富丽堂皇变得家徒四壁,一下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什么?”常嬷嬷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状元大人敢拦我这个老婆子吗?可见我婆子说的都是大实话。” 常嬷嬷也不再与柳依依周旋,叫上所有人,乌泱泱的出了阎府朝林月瑶所在的庄子上去。 此时,林月瑶正悠哉悠哉的坐在庄子的摇椅里喝茶,染冬见夜幕深沉,进屋拿了一张毯子盖在林月瑶的腿上:“姑娘小心着凉。” “嗯。”林月瑶放下手中的茶盏,“绘春呢?” 染冬答道:“绘春去官道上接应常嬷嬷了。” “还没回来?”林月瑶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还在闺阁之中时她听人说过,这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的征兆,“你去瞧瞧,大晚上的,绘春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染冬刚走不久,只见一个黑影翻墙而入,林月瑶当下只觉脖颈间传来一阵凉意。 “不想死就别叫!”黑衣人低声说。 林月瑶惊得后背一身冷汗,碍于架在脖子上的匕首,不敢大声呼救。 黑衣人贴着林月瑶的背,呼出来的气息窜入她的鼻腔,腥甜腥甜的。 “你受伤了?”林月瑶壮着胆子问道。 “别废话。” 林月瑶只觉脖颈间的匕首重了几分力道,眼看着就要见红,林月瑶只好闭口不言。 黑衣人挟持着林月瑶进了屋子,这才又出声:“我本无意伤害姑娘,我遭歹人追杀,你若不想受牵连,最好老实点。” “我又怎知你不是歹人?我此时护了你周全,你若恩将仇报将我灭口怎么办?” “你没得选!” 此时,院内传来有人翻墙的声音,为保万全,黑衣人还是捂住了林月瑶的嘴。 一股腥甜窜入林月瑶的鼻腔,比刚才的更加浓郁,差点让林月瑶吐了出来。 院子里传来低语声。 “你当真见他入了这院子。” “千真万确。” “为何没瞧见痕迹?” “那边屋子亮着灯,不如……进去看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你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上面吩咐了,此事要做得悄无声息!” 两人正犹豫间,只见染冬一路小跑进了院子,那两人赶紧跳上院墙,隐入黑夜之中。 “姑娘,姑娘,常嬷嬷回来了。”染冬跑进院子没瞧见林月瑶,便朝里屋走去,“姑娘?”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黑衣人在林月瑶耳边低声说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话间,黑衣人放开了捂着林月瑶嘴的手。 “知道了,你让常嬷嬷带他们进来吧。”林月瑶神色如常的应着,随即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染冬推门进来,只听见林月瑶在屏风后面说话,却不见她的人影。 第4章 随手搭救黑衣人 林月瑶随手拿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盖住身后的血迹,这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急吼吼的做什么?我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嘿嘿。”染冬挠了挠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不是替姑娘高兴么?终于摆脱掉了那个状元郎……哦不,是白眼狼才对!” 林月瑶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染冬的脑袋,“叫你贫嘴。” 林月瑶才现身,常嬷嬷就迎了上来,“人都到齐了,姑娘作何打算?” 林月瑶看着下面乌泱泱的满院子人,说道:“如今林家就剩我一人,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原先林家的老人都留下,剩下的,都找个好人家发卖了吧。” 林月瑶说完,余光瞥见院墙上两个黑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大家辛苦一天,想也是累了,今日就先歇下,明日去账房各支一两银子,再由常嬷嬷安排你们的去处。”林月瑶说罢,众人拜谢了林月瑶,又乌泱泱的往别院去了。 林月瑶忌惮着屋内的人,又恐两个丫鬟遭受牵连,于是说道:“绘春,染冬,你们去给我烧些热水来,累了一天了,我想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不知是林月瑶隐藏得太好,还是两个丫鬟粗心,两个丫鬟丝毫没有察觉到林月瑶的不对劲,巴巴的领了差事去厨房烧水去了。 黑夜中,两个黑影朝后山奔去,一个黑影挨了一巴掌。 “老大,你打我做什么?” “你说打你做什么?你两只眼睛长了是出气的吗?” “我是真的瞧见他翻进了那个院子!” “你放屁,你瞧着那光景,像是进了贼人的模样吗?” “不……不太像……哎哟!” 黑影又挨了一巴掌。 “赶紧去追,跟丢了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林月瑶屋内。 “我的襦裙!”林月瑶瞧着一地的碎布,无语至极。 只见方才挟持林月瑶的黑衣人正一脸煞白的坐在地上,衣襟敞开着,胸前的伤口用林月瑶的襦裙撕成的布条简单的包扎过,伤口渗出的血浸染出来。 黑衣人虚弱的整理完自己的衣裳,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地上,开口说道:“此玉佩,可买这样的襦裙十件,剩下的,当我谢过你的搭救之恩。” 林月瑶开口道:“罢了,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 林月瑶说便拾起玉佩塞入黑衣手中,“想必,你比我更需要它。” 方才背对着黑衣人,不曾见到他的样貌,这会子借着烛光,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倒是看了个真切,她自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的经商,原以为阎良那样的已经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想不到面前这个比起阎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黑衣男子说着将手里的玉佩塞到林月瑶手中,打断了林月瑶的遐想。 林月瑶收起玉佩,说道:“也罢,那我就尚且收着,免得你心里过意不去。” 黑衣男子见林月瑶收起玉佩,便起身要离去,却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林月瑶见状,慢悠悠地走到床头,拿起一个紫檀木镂空雕刻的盒子,又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呢,我也不喜欢占人便宜,我那件襦裙原比不上你的这块玉佩。” 黑衣男子警惕的盯着林月瑶,目光随着她在房间里走动而移动。 林月瑶又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这才重新在黑衣男子面前蹲下,一手药丸,一手水的递给黑衣男子,“这是我家独门秘制的续命丸,足够你吊着气回家寻郎中的,如果你的家在大梁的话。” “你刚才为什么不呼救?”黑衣男子一不接药丸,二不接话茬,前言不搭后语的说。 林月瑶微微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梨涡,“你说过的,你不是歹人,不会恩将仇报。” “咳咳……咳咳……”黑衣人咳出了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原本苍白的双唇,令他俊美的脸又增添了几分姿色,他虚弱地说道:“你竟如此轻信于人?就不怕……” “难道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林月瑶眨眨眼睛,将手里的药丸咬了半颗吞下,“这真是补药,你要不要?” 黑衣男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吞下林月瑶手中剩下的半颗药丸。他别无他选,如今这副模样怕是撑不到回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说来也是神奇,吃下那药丸,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血就止住了,元气也恢复了不少。 此时屋外传来说话声,染冬一向没规矩惯了,门都没敲便径直推门进来了。 林月瑶顾不上恼怒,回头时,地上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悄无声息。 “哎呀姑娘,地上怎么这么多血?”染冬扔下手里的水桶,一路小跑到林月瑶跟前,上下左右的检查,“哪里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林月瑶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这不是我的血,方才闯进来一只黄皮子,我给它打跑了,这是它的血。” 绘春左右查看着,“这荒山野岭的,果真不安全,姑娘,我们明日还是回城里去住吧。” “不急,等庄子都查完了,自是要回去的。”林月瑶收好玉佩,缓缓说道。 此后,一夜无话。 这日,林月瑶正在院子里吃茶,常嬷嬷拉着一张脸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一群不知好歹的玩意儿,还有脸下拜帖来!” 林月瑶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盈盈的说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招惹我们常嬷嬷啊?” 常嬷嬷将手中的红色请柬递给林月瑶,说道:“你自个儿瞧。” 林月瑶瞥了一眼请柬,没伸手接,问道:“状元郎成婚的拜帖?” “可不是那个白眼狼么!闹得如此田地,还有脸送拜帖来,堂堂状元郎竟是穷到如此地步,还眼馋着我们姑娘的贺礼!”常嬷嬷气急败坏的将拜贴扔到地上, 绘春怯生生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此时送拜帖过来,一准是没安好心。姑娘,要不咱们还是不去了?” 第5章 体恤民情大将军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们不去还以为我们怕了她呢,我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能嚣张到几时!”染冬狠狠的说道。 她的脸到如今还隐隐作痛,伴随林月瑶十六载,她还不曾挨过打,那柳依依还未过门就惹得阎良打了她。听闻柳依依在阎家过得并不好,她偏要过去光明正大的落井下石! 林月瑶笑道:“染冬说得对,我们若是不去,倒助长了那一家子的气焰。” 绘春一脸担忧道:“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莫不是个鸿门宴……” 林月瑶不紧不慢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还怕他们吃了我不成?他们既下了拜帖,我们就去凑凑热闹。至于贺礼,他们状元府缺这些东西,咱们可不缺。” 主仆几人正在屋内谈话,一小厮匆匆进来禀报:“姑娘,城北布庄的王掌柜有请。” 林月瑶问道:“可知何事?” 小厮答道:“说是来了一位不简单的客人,王掌柜不便擅自做决定,还望姑娘前去定夺。” “行了,我知道了。”林月瑶起身掸了掸裙角的灰,“你先下去备车吧。” 马车一路飞驰,才踏进布庄,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是他?”林月瑶喃喃道。 “姑娘认识此人?”染冬问道。 “不认识,只是看着有些眼熟罢了。”林月瑶调整了神色,快步走了进去。 那人远远的瞧见林月瑶朝自己走过去,身形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王掌柜将林月瑶引至那人跟前,说道:“傅郎君,这便是我家老板,姓林。” 王掌柜引荐完,便知趣的退下了。 傅明鹤正是林月瑶那晚所救的黑衣男子,二人也认出了彼此,心照不宣。 傅明鹤瞧着林月瑶,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染冬皱着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林月瑶轻声呵斥道:“染冬,不得无礼。” “无妨。”傅明鹤说道:“我只是惊讶于偌大的布庄幕后的老板竟如此年轻,是我失礼在先,我先给林老板赔个不是。” 林月瑶笑盈盈的看向傅明鹤,“话不赘述,我方才在路上已经看过傅郎君的采买单子了,若我猜得不错,傅郎君并不是一般的货郎,此次采买乃是军需。” 傅明鹤身躯一怔,随即笑道:“林老板好眼光,敢问一句,林老板是如何看出来的?” 此时绘春端上沏好的茶,林月瑶给傅明鹤倒了一盏,这才说道:“傅郎君的货单看着量大,实则松散繁杂,成衣样式统一但尺寸不一,鞋履如是。这些衣裳鞋履适合野外行走作战,但价高,寻常人家用不着,除了军队,我暂且想不到还有何处能用到。” 傅明鹤抿了一口茶,说道:“林老板聪慧,那我便不拐弯抹角了,林家布庄的东西我看过了,成色都不错,但价格比城南的薛家布庄高出三成还有多。” 林月瑶问道:“傅郎君可是说城南薛凉薛老板家?” “正是。” 林月瑶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傅郎君这边请。” 林月瑶单手拿起一件棉服放到傅明鹤手中,说道:“旁的我不说,如今市面上的棉服被褥都是老旧的手工,采用棉絮制成,虽保暖且价格低廉,但棉絮厚重,并不适合行军打仗。而我们布庄采用的是鹅绒与鸭绒,保暖的同时,更轻薄轻便,想必优势不用我再与傅郎君解释了吧?” 偌大一件棉服放在傅明鹤手中轻若无物,“我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只是此番军需采买用的乃是凉州百姓从牙缝里挤出来上缴的赋税,每一文钱我都得花到刀刃上,否则就是对不起百姓,还望林老板谅解。” 林月瑶说道:“傅郎君体恤民情,爱护将士,从这些货单中就不难看出。” “哦?何出此言?”傅明鹤问道。 “旁的州府采买军需,都是统一尺码,大一点小一点勉强着就对付过去了,而傅郎君的货单,一件衣裳一个尺码,可想而知都是为将士们量身定做的,只为将士们穿着舒适,这不是爱护将士是什么?”林月瑶又接着说道:“货比三家,砍价砍到傅郎君这份上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按理来说,不是傅郎君自个儿的银子,随便花就是了,但傅郎君为了能替百姓省下一些赋税,在我家布庄磨了三日之久,这不是体恤民情是什么?” “既然林老板都已知晓,我便开门见山,不知林老板,这价格上能否再让上一些?”傅明鹤说完,咬着嘴唇,耳朵涨得通红。 “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直接给傅郎君交个底,”林月瑶竖起两根指头,说道:“最多让利两成,这一单我不赚你一文钱。” 林月瑶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于戍守边疆的将士们,我也帮不了太多,我布庄新研制出一批布料,是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不单能防蚊虫,还能防火。此外,我会在每件棉服的衣领处缝上一颗续命丸,聊表心意。” 听到’续命丸’三个字,傅明鹤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他看向林月瑶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林老板多次出手相助,感激之情傅某无以言表。” 谈话间林月瑶终于拿下了这个棘手的单子。 林月瑶亲自送傅明鹤下楼,一边说道:“此单工序繁琐,尚且需要一些时日,入夏之后将陆续完工,我且将完工的部分优先运出,中秋之前定能如数奉上,定然不会耽误傅郎君的大事。” 傅明鹤拱手朝林月瑶作了一揖,“如此甚好,那就辛苦林老板了。” “哟,快瞧瞧,这是谁啊。” 林月瑶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柳依依手里拿着一匹布料,她身后还跟着前几日发卖出去的小红。 “既然林老板有客人,就不用送我了,林老板先忙。” 傅明鹤告别林月瑶,正准备离开,柳依依一个侧身拦在傅明鹤面前,“这光天化日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怕惹人说闲话。” “你瞎啊,什么孤男寡女?我不是人吗?”染冬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王掌柜,“还有人家王掌柜也在呢,你可别妄想往我家姑娘泼脏水!” “就是!”绘春附和道:“还有,我也在呢,哪里就是孤男寡女了?” 第6章 无理取闹柳依依 柳依依上下打量着傅明鹤,讥笑道:“哟,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只可惜,喜欢光天白日的干这些腌臜事,真是可惜了了。” 林月瑶快步走到柳依依跟前,说道:“柳依依,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样,喜欢干那等见不得光的事。” “你!”柳依依被怼得哑口无言。 “就是,自己个儿在青楼学了那些勾栏样式去勾引别人家的夫君,还只当人人都同你一样!”染冬说着,朝一旁啐了一口,“遇见你这种人真是晦气!” 傅明鹤听着几人言语,大概猜出了一个一二,也不着急走了,饶有兴致的看向二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柳依依见林月瑶身旁的丫鬟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她说不过,就将怒气全都撒在一旁的小红身上,边打边骂道:“你倒是说话啊!人家的奴才知道忠心护主,为什么你不会!你哑巴了?” 小红当初可是在林月瑶手底下当差的,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哇’一下就哭出了声。 林月瑶看不下去,只得出言制止道:“打丫鬟出气算什么本事?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你堂堂状元夫人,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去。” 林月瑶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说得一屋子人听见,原本还在挑选布料的商客全都聚集过来看热闹,街上的行人见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也凑过来瞧热闹。 方才还在待客的王掌柜见林月瑶被围在中间,也跟着凑了过来,对着柳依依说道:“我说这位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这位是我们布庄的老板,那位是我们布庄的贵客。老板与客人谈生意,那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腌臜事了?” “啊呸!”柳依依朝一边啐了一口,说道:“大家都过来评评理啊,这对狗男女,青天白日的在楼上干些见不得光的事,被我抓了个正着,还不承认了还!” 阎良身边的小厮四九听见这里头的哭声像是小红的声音,便寻了过来,正巧瞧见柳依依撒泼。 他挤上前去,小声在柳依依的耳边说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跑林月瑶的布庄上闹事来了?” “哈哈哈!”柳依依仰天长笑道:“这是林月瑶的布庄?你怕是睡糊涂了吧?你怎么不说这条街都是她的!” 林月瑶吸了吸鼻子,说道:“说来惭愧啊,这条街只有一半是我的,我再努努力,争取把剩下的那半条街也买回来。” 柳依依身子一怔,她原先只听说林月瑶财力雄厚,没成想竟雄厚到了这份上,她早间出门逛了十间铺面,就有六间是她林月瑶的,如今随便进了一家,又是她的。 这些时日在阎家吃了不少苦头,原本以为嫁给阎良成了状元夫人,就可以过上官太太的日子了。 没成想,自从将林月瑶挤兑走之后,阎家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竟落魄到让她堂堂的状元夫人去洗衣做饭,日子过得比在青楼还不如。 这些日子,柳依依肠子都要悔青了,不应逞一时之快,那么快将林月瑶挤兑走。 “何人在此处闹事?” 众人寻着声音往过去,只见阎良穿过人群缓步朝这边走过来,不喜形于色,倒有了三分做官的架子。 “那人不是新科状元么?” “正是,我听说他为了花满楼的花魁,抛弃了糟糠之妻,莫不是就是面前闹事的这两位……” “你可别瞎说,官家钦点了新科状元为江州通判,只等圣旨一到便可上任,你还想不想在江州生活了?” 傅明鹤侧耳,听着身旁的二人细声讨论。 “别说了别说了,状元郎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阎良走到柳依依身前,朝众人大手一挥,“散了散了都散了,别堵在这里扰乱治安!” 见状元郎发话,谁也不想背一个扰乱治安的罪名,众人作鸟兽散,只有那一两个胆子大的,仍然躲在一边看热闹。 阎良遣散完围观群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你没事吧。” 柳依依见了阎良,一反常态,作弱柳扶风状,娇滴滴的靠在阎良怀里,委屈得挤出两滴眼泪,指着林月瑶说道:“阎郎,我撞破了姐姐与男子行不轨之事,姐姐便与旁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好害怕呀。” 林月瑶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傅明鹤戍守边疆,常年征战在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唯独没见过柳依依这种变脸比变天还快、睁着眼说瞎话的女子,不由得咋舌。 阎良一听心上人被人欺负,二话不说就拦住傅明鹤欲要兴师问罪。 林月瑶挡住阎良的手,正色道:“阎良,眼前这位是你吃罪不起的,你最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说话。” “依依怎会诓骗我?”阎良看向林月瑶,“倒是你,林月瑶,我说过,你若是能容得下依依,你仍旧是状元夫人,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和离的,为何又私底下为难依依?至于这个男人,一介货郎而已,有什么我吃罪不起的?你们二人敢行不轨之事,为何不敢承认。” “见官吧!”众人皆看向傅明鹤,傅明鹤淡定的点点头,两手一摊,“见官吧,你一言我一语的,如此下去,十张嘴也讲不清楚,不如见官,让官府给个决断,看看到底是谁犯了罪!” 柳依依眼瞧着形势不对,立刻话锋一转,“阎郎,你与姐姐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不如这次就放过她吧,她失了状元夫人的位置,想来也是不快活的,只是随便找男子……做法有些操之过急罢了。” “那就听依依的。”阎良揽住依依肩膀的手臂紧了紧,这才朝林月瑶说道:“林月瑶,瞧见没,你若是有依依一半大度,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 阎郎说完,特地上下打量了傅明鹤一番,像是在嘲讽他货郎的身份。 “你……”染冬气不过,想回嘴,却被林月瑶拦住。 “我今日沦落到哪班,还犯不上状元大人操心,依我看,状元大人还是回府想想,七日之后办婚宴的银子从何而来吧!”林月瑶说完,朝一旁的染冬使了个眼色,“染冬,送客!” 第7章 再穷不过状元郎 “原本是家丑,却让傅郎君看笑话了。”林月瑶流露出一丝苦笑。 “非也。”傅明鹤说道:“林老板乃是女中豪杰,状元郎只为那般俗不可耐的女子舍弃了林老板,原是他有眼无珠。” 送走傅明鹤,染冬不由得将心中疑问问出口,“姑娘为何对这位傅郎君如此客气?难不成只因他长得俊美。” “调皮!” 林月瑶戳戳染冬的脑门儿,染冬歪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林月瑶望向傅明鹤消失的方向,缓缓说道:“傅郎君不像是一般负责军需采买的士兵,他并非池中之物。” “姑娘的意思是?” “人在江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如今父亲不在了,我们行事应当更加小心啊。” “哦。”染冬、绘春皆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经此一闹之后,林月瑶迎来少有的几日清静。 林家老宅也在江州,离阎家不过两柱香的车程,从阎家带走的嫁妆,一一又抬回了老宅。离得近,倒也方便。 当年林月瑶的父亲缠绵于病榻,阎良前来求娶林月瑶,只因两家离得近,知根知底的,又是读书人,便应允了这桩婚事。 林月瑶的父亲吊着一口气将林月瑶送出嫁之后,了却心事,便撒手人寰。三月之后,林母思夫心切,也追随了林父而去。 林父疼爱林母,终身只娶了林母一人,林母生林月瑶之时难产,九死一生,林父不忍爱妻受苦,便不让林母再孕,膝下只有林月瑶一女。 为了林月瑶不被婆家所刁难,林父拼了命的挣钱,为她挣下这雄厚的资产。 没成想,最是无情读书人,上岸先斩意中人!阎良利用完林家的财力考取功名,又见林月瑶无娘家可倚仗,转头便对林月瑶百般刁难,最后落得个和离的下场。 阎良本炎凉,到底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好在有林父为她备下的嫁妆,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去抗争。 林月瑶正在父母生前的屋子里睹物思人,下人却来报,阎家张氏求见。 “她来做什么?”染冬’噌’的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我们林家早就与他们阎家断干净了,轰走!” “且慢。”林月瑶缓缓起身,说道:“传进来吧。” 染冬急得直跺脚,跟在林月瑶身后劝道:“姑娘,昨日我上街,听闻柳依依正跟阎家闹呢,聘礼少了不嫁,席面差了不嫁。老婆子这个节骨眼上跑过来,铁定没安好心。” “不管她安没安好心,既然上门来了,总是要见的。”林月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说我与阎良已经和离,但她张氏毕竟是状元郎的母亲,阎良不日则要上任江州通判,我林家的生意若是还想在江州安生下去,就不能与他家闹得太僵,明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做全的。” 说话间,张氏便堆着笑迎了过来,上来就握住林月瑶的手,“哟,孩儿,你的手怎的这般凉。” 张氏说完,又换了一张脸,对一旁的染冬与绘春呵斥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伺候姑娘的?见天凉,也不知道给你家姑娘添件衣裳!” “不怪她们,是我体热,不愿穿厚的。”林月瑶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老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生分了,孩儿,什么老夫人?我还是习惯你唤我婆母。”张氏满脸堆笑,顾左右而言他。 林月瑶见张氏只顾着套近乎,偏不说这次前来的正题,她也跟着打起了哈哈,吩咐绘春沏了茶,废话聊了一大堆。 那张氏见林月瑶心情甚好,便话锋一转,趁热打铁道:“孩儿啊,从前你在的时候,阎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来操持的,如今你不在了,我们一下没了主心骨,这不……这不……” 张氏结结巴巴半晌,就是不愿往下说。 “老夫人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与阎良好歹曾经也是夫妻一场,哪怕有名无实,如今又断了缘分,今后能帮上忙的,我都尽量的帮。”林月瑶不动声色的说道。 张氏一脸为难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孩儿啊,你叫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我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也断不会拉下这张老脸来劳烦你,扰了你清净的日子。只是那个柳依依狮子大开口,一文嫁妆没有不说,还少了五百两聘金则不嫁。我儿虽高中状元,奈何还未上任,还不曾有俸银,这一时半会儿,叫我们孤儿寡母的,上哪里去弄这五百两去?你说,这不是为难我么?” “说了半天,原来是缺银子啊。”染冬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缺银子你找银子去啊,巴巴的上我们家姑娘跟前来做什么?” “染冬,休得无礼。”染冬无礼,林月瑶走了个流程训斥了一句,接着对张氏说道:“老夫人,您接着说。” 张氏谄笑胁肩,继续说道:“我是想,能不能先从孩儿你这边挪一些,孩儿你是有本事的,这点银子对于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先说好,算是我们借的,以后一定如数归还。” “自然是没问题。”林月瑶满口答应。 “当真?” “当真。” 张氏没想到林月瑶能答应的如此干脆,险些泪洒当场,可林月瑶接下来的话,又将她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老夫人,您叫阎良书写欠条,签字画押,我便立刻差人将银子送去府上。” “你说什么?”张氏以为自己年迈耳聋听错了。 “我家姑娘说,你回去,叫你的好大儿,状元郎,写了欠条,签字画押,我家姑娘便给你送银子去!听不懂人话吗?” 阎府内。 “什么?”阎良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她当真这么说?” “当真。” 阎良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做梦!我阎良,堂堂的状元郎,怎可能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给她一介商贾写欠条!” 柳依依气得握紧了拳头,“她林月瑶,别欺人太甚!” 柳依依这才说完,又作柔弱状倒进阎良的怀里,“阎郎,她林月瑶太目中无人了!” 第8章 相约一同吃喜宴 虽说离了林月瑶财力上的扶持,阎家账房亏空,可阎良到底是新进的状元郎,莫说是在山高皇帝远的江州,哪怕是天子脚下的燕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得看在官家的份上给这个新科状元三分薄面。 东拼西凑的,倒也操办了一个体面的喜宴。 张氏瞧着门口堆着小山似的贺礼,笑得合不拢嘴。 “姑娘,再不起床梳妆,就赶不上去阎家吃席了。”染冬见林月瑶懒懒的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便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呀,姑娘,好烫!” “不碍事,你扶我起来。”林月瑶只感觉身体软绵绵的,有些发冷,“想来是昨日夜里,受了些风寒,无妨。” 染冬快要急哭了,“姑娘,你都病了,就甭去那劳什子喜宴了,在家歇着吧。” “他既送了拜帖来,我岂有不去的道理。”林月瑶抬抬下巴,“去,给我取一件素净点的衣裳来。” 按理来说,这参加喜宴需得穿得花哨艳丽显得喜庆些,参加丧礼才要穿得素净。可阎家偏要变着法子的膈应她,那她也得膈应回去。 绘春去取了药丸伺候林月瑶服下,才说道:“姑娘定是昨日夜里去查看傅郎君的那批货才受了风寒的,以后这样的事,都交给下面的去做吧,何须姑娘亲自监工。” 服下药丸,林月瑶感觉身子轻松了些,这才说道:“旁的也就罢了,唯独傅郎君这批货,可马虎不得,我必须亲自监管。”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谈话间才提到傅明鹤,下面就来通传傅明鹤求见。 傅明鹤回身,只见林月瑶站在日光里,微风拂过,她踏着漫天的杏花而来,素色的罗裙随风摆动,在日光底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来。 发髻上只用了一些点翠装饰,耳边是一对上好的珍珠,在日光底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略施粉黛的样子,令傅明鹤看得有些痴迷。 傅明鹤不由暗自感叹,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用来形容西施的词,此时用来形容面前的林月瑶也不为过。 “傅郎君前来所为何事?”林月瑶嘴角上扬,露出那对俏皮的梨涡,“可是货单有所变动?” “林老板眼里是否只有公事?”傅明鹤的思绪被林月瑶拉扯回来。 染冬上前一步,说道:“傅郎君生得俊美,实在叫旁人艳羡,我家姑娘又尚未出阁,傅郎君若总来寻我家姑娘,怕又叫人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泼一身脏水。” “好一个牙尖嘴利忠心护主的丫头!” 主仆三人这才注意到傅明鹤后跟了个人高马大的少年。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言松,休得无礼。”傅明鹤眉头轻蹙,“林老板,军中之人舞刀弄枪直来直往惯了,若有冒犯,实属无心之举,还请林老板见谅。” “名讳而已,傅郎君言重了,这是我的贴身丫鬟染冬,这是我的贴身丫鬟绘春。”林月瑶顿了顿,看向言松的眼神多了两分意味不明。 “方才染冬姑娘所言不假,傅某冒失前来,确实有所不妥。”傅明鹤将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局促,“只是听闻林老板今日也受邀去状元郎家吃喜宴,傅某又恰巧经过,便想同林老板一同前去,正好也聊聊货单的事。” 言松瞧见傅明鹤涨得通红的耳朵,不由得捂嘴偷笑。 林月瑶与傅明鹤二人到了阎家之后,寻了安静些的角落坐下,对于货单之事还未商谈两句,便听得院内一阵嘈杂。 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乌泱泱涌进来一批人,那些人衣着寒酸与在场的乡绅贵胄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也没带贺礼,空着手就来了,进来不管不顾的看着空位就入座,操着各种听不懂的乡音大声喧哗。 来迟的一些宾客见状,只能携着家眷站在一旁,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招呼。 拜完天地正在上席敬酒的阎良听见喧闹,这才注意到那边。 没能入座的宾客们,见阎良走过来,只拱手作揖,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贺词,便拉着脸带着家眷离去。 席面上坐着的一些宾客,因受不了周遭的乌烟瘴气,也只得起身与阎良寒暄了几句,而后离席。 阎良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宾客们就走了一半,他今日请的,可都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往后的仕途还需他们多多照拂。 这边刚有宾客离席,那边就立刻有三教九流之辈入座,阎良这才看明白,原来是有人闹事。 阎良走到声音最大的一桌,上前询问:“敢问阁下,可有拜帖?” “什么拜帖?我可是状元夫人娘家的姨母!难不成我一个做姨母的,还需要拜帖才能吃这喜宴?” “就是,就是!”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阎良找到张氏,问道:“母亲,多出来的席面母亲安排在了哪里?快快将那些人安排过去,今日前来的宾客都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可得罪不起。” 张氏急得直跺脚,“儿啊,今日的酒席都是按照拜帖定额的,席位都是有数的,我上哪儿给你安排那些人去?” “照规矩,不是要多安排几桌在偏院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吗?”眼见着宾客一个个离席,阎良气不打一处来。 “银子统共就那些,聘礼就去了五百两,她柳依依还要大排场,说不能比林月瑶的席面差。”张氏连连跺脚,“林月瑶的席面都是她自己备的,她柳依依备了什么?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足了拜帖的席位,你让为娘怎么给你去偏院备多余的?拿我这条老命吗?” 张氏说着,挤出两滴眼泪,原以为儿子高中便能飞黄腾达,念在他寒窗苦读的份上,就由着他的性子娶了柳依依。 没成想迎进门的不是儿媳,而是祖宗! 阎良眼看着宾客因为柳依依的那些亲戚几乎走空,急得团团转,眼下也顾不得还在席位上的宾客,径直朝后院走去。 阎良一脚踢开房门,怒气冲冲的说道:“柳依依,你给我出来!” 柳依依被阎良突然的举动吓得身子一颤,手中遮面的团扇险些掉落。 第9章 只求一张护身符 阎良拽住柳依依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质问道:“柳依依,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夫君,你弄疼我了。”柳依依眼里噙着泪水,好似一碰就会碎。 阎良此刻眼里只有他的仕途,他瞪着腥红的眼睛,厉声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穷亲戚?宾客都被他们挤兑走你知不知道!” “夫君,你吓到我了……”柳依依说着,噙在眼里的泪水适宜的滑落,显得楚楚可怜。 阎良见状冷静了几分,他松开钳住柳依依手腕的手,说道:“你请了那么多亲戚过来,好歹也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叫母亲安排。现在倒好,他们乌泱泱的涌进来,占了宾客的位置,宾客都走光啦!” “他们……他们也只是想见见夫君状元郎的威风,我能嫁给你,他们替我高兴才……”柳依依抹着眼泪,继续说道:“夫君你是知道的,他们从小就欺负我,如今我倚仗着夫君才能出这口恶气。” “那你也要提前与我商议啊。” “夫君,依依知错了。” 阎良在柳依依的示弱与吹捧下,气消了一大半,“罢了罢了,索性知州等几位要紧官员还在,旁的,等我上任之后再借机会给他们一点好处补偿一番。” 阎良调整好状态,挤出一个笑容,这才重新去了前院。 一出来就瞧见柳依依那帮子穷亲戚在胡吃海塞、大声喧哗,好不容易压住火气,远远瞧见林月瑶与那傅姓男子坐在角落有说有笑的,一下又怒上心头。 “四九,你们怎么办的差?我的喜宴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来的吗?”阎良俯视着林月瑶与傅明鹤二人。 傅明鹤只是起眼皮用余光瞥了阎良一眼,便继续与林月瑶说话。 “哎,说你呢,听见没有?”四九认出了傅明鹤,正是前几日在布庄被柳依依指认的货郎,“别以为仗着自己生得俊美,就可以攀龙附凤,跟着旁人上状元郎的喜宴蹭吃蹭喝,识趣点,你现在起身走,我们大人大度,可以既往不咎。” 四九说着,就要上前去扒拉傅明鹤,四九的手眼见着要碰上傅明鹤,只见一只小麦肤色的大手一把钳住四九的手腕,“哪里来的小厮?如此不懂规矩,小嘴叭叭的说什么呢?我家将军是拿着你家主君送来的拜帖堂堂正正的走大门进来的,什么蹭吃蹭喝?若不是看在你家主君是新科状元的份上,我家将军还不稀罕来呢!” 四九吃痛,听闻眼前的人是大将军,不敢叫唤,只得眼巴巴的看向阎良用眼神求助。 阎良眉头轻蹙,“你就是戍守边关的定远将军?” 林月瑶也是暗中一惊,原先只是觉得傅明鹤气度非凡,不像是简单的人物,竟没能料到他竟然是镇守一方和平的大将军。 傅明鹤瞧着,也不过弱冠的年纪,竟已有如此一番的作为,她林月瑶的眼光果然独到,他确实非池中之物。 “哈哈……”江州知州伍道远人未到声先到,“不知傅将军驾临,老夫有失远迎啊。” “伍大人。”傅明鹤起身迎上伍远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傅明鹤就被他们请入了上座,傅明鹤毫不避讳的当着众人命言松去请了林月瑶来坐在他身侧。 在场的官员对阎良与林月瑶之间的纠葛多少有些耳闻,瞧着眼下的光景,不知道又是唱得哪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虽说这是阎良的喜宴,但风头都被傅明鹤抢了去。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连他的顶头上司知州大人都对傅明鹤毕恭毕敬,哪怕他心里再不是滋味,也不好当场发作。 再者,前些时日柳依依在林月瑶的布庄闹事,逮着傅明鹤给了他难堪,也不知道这个大将军是不是个记仇的。 如今还未正式上任,就已经将人得罪了个遍,如今回想起来,阎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当众给人磕头认错。 傅明鹤说道:“各位大人想来对凉州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凉州虽说易守难攻,有着抵御匈奴的地理优势,但正因如此,导致土地贫瘠,百姓艰苦。” “是是是,戍守边关的将士们辛苦了,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有愧啊。” 江州众官不知傅明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管奉承,总不会错的。 傅明鹤继续说道:“江州虽与凉州相连,但江州土地肥沃,百姓的日子就好了许多。” 一坐在角落里的小官赶紧接过话茬,“将军说得是,这还得多亏将士们在边塞浴血奋战,这才保了我们大家的平安啊!” “凉州百姓尚且勉强裹腹,正因为如此,我才舍近求远,来江州采买军需辎重。”傅明鹤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林月瑶,继续说道:“江州人杰地灵,叫我遇见了林老板这么一个大善人,林老板此次对我镇守边关的将士们给予了莫大的帮助,听闻林老板父母早逝,无所依靠,还望众大人,对林老板多多照拂才是。” 铺垫这么多,原来是只是想要给林月瑶求一张护身符,众官员相视一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好说好说。” 林月瑶不卑不亢,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阎良那冰冷的眼神。 洞房内。 柳依依迟迟等不来她的新郎官,便差了小红前去打探。 小红这才回来,就被等急的柳依依一顿连打带掐,“不长眼的东西,叫你去打探个消息,怎么去了这么久?又上哪儿偷懒去了!” 小红也不敢叫唤,只因她越喊疼,柳依依便下手越重,一来二去的,就算再疼,她也只能忍着了,柳依依打累了,自然就停手了。 “主君在堂上与人吃酒呢。” 柳依依眉头一皱,像是不大相信小红说的话,“不是说宾客都走光了吗?怎的还在吃酒?” “听说是来了个什么大将军,我看着……” “将军?什么将军?看着什么?”柳依依作势又要打人。 “别别!”小红捂着头求饶,赶忙说道:“我看着那位大将军倒是像前几日在布庄碰见的男子,同林月瑶一起的。” “什么?”柳依依得知自己得罪了大将军,吓得团扇都掉在了地上。 第10章 设计毁你清白身 柳依依在青楼里什么骇人的场面没见过?很快便稳定下心神,“林月瑶可在?” 小红答道:“在的,就坐在大将军的身侧。” “士农工商,商贾之家在大梁原本就是地位最底下的,如今不知林月瑶用了什么法子,竟攀上了定远大将军做靠山,呵!真是好手段!”柳依依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像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定,“小红,你去喜宴上请我的胞弟过来。” “是。”小红也不敢多问,她生怕这个婆娘又发什么疯,赶紧一路小跑去请了柳依依的胞弟柳强过来。 小红刚带着柳强过来,柳依依又命她去请林月瑶,“别说我请的,就说是老夫人有事相求,请她去后院祠堂里说话。” 小红不敢怠慢,转身就要去请林月瑶,只是关门之时,瞧见柳依依给了柳强一包东西。 小红认出了那包东西,正是前些时日陪柳依依一起去花满楼取的药粉,小红思绪飞转,心下了然,柳依依绝对没安好心。 但她身为奴仆,主子的命令敢不从,只得前去宴席上假传消息,请林月瑶。 不过走了几步,染冬便警惕起来,“姑娘,这会子都天黑了,况且姑娘如今也不是她阎家的儿媳了,巴巴的叫姑娘去内宅祠堂做什么?” 绘春应和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月瑶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昨日夜里受了风寒,出门时才吃了药,这会子又吃了酒,有些不适,借着这个由头,去透透气,散散酒,也好。” 染冬看着小红的背影嘀咕道:“小红这个丫头,怎么走那么快?” 染冬的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哎呀’一声,小红摔了个四脚朝天。 柳依依安排好一切,心情甚好,在洞房里哼起了小曲儿,就等着时机一到,上演捉奸的好戏。 席间,傅明鹤首先察觉到了不对,他压低声音对言松说道:“林老板离席甚久未归,你去打探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老板呢?” “说是被老夫人叫去后院了。” 院内两个声音一唱一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令大家都听见。 张氏两手一摊,“别胡说,我可没叫她,我一直在与知州夫人说话。” 听到这里,傅明鹤心下一沉,双眼微眯,扫视着席间众人。 此时,一个婆子急匆匆走到张氏面前,在她耳边附耳了几句,张氏的脸色眼见着变得煞白。 只对官员们的家眷说处理一些事情,马上回来,便匆匆离席。 这边都是深宅内院的妇人,素日里闲来无事,最喜欢窥探别人家的八卦,眼瞧着新科状元府上有事发生,便三两相邀的跟了上去。 才到后院,便听见祠堂内传出不堪入耳的呻吟…… 众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从祠堂那边传来的。” 这时候人群里又响起一个声音,“此间只有林老板林月瑶一人离席,里面该不会……是林老板吧?” “就是就是,听这声音,林老板好像很难受啊,怕不是受伤了,还不赶紧进去看看!” 人群里有人捂嘴偷笑,但凡已成婚的人都能听出来,这哪里受伤?分明是在行周公之礼之时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所谓家丑不外扬,原本张氏听见婆子来报之事,是想悄无声息的将此事给解决了,奈何她低估了深宅妇人看热闹的心。 众人七嘴八舌的让张氏骑虎难下,只得厚着脸皮前去推门,可到了跟前,却犹犹豫豫的下不去手。 柳依依听着外面动静,心中暗喜,一路小跑到张氏跟前,装模作样的一脸焦急的问道:“婆母,发生什么事了?这里面是什么声音?” 柳依依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推开了祠堂的门,众人一拥而上,唯恐错过这场好戏。 只见阎家祠堂的地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男子,那男子正抱着一只花瓶大开大合,先前大家在门外听见的呻吟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柳依依定睛一瞧,体内的魂差点没了一半,祠堂内哪见林月瑶的影子,分明只有她的胞弟柳强在对着一只花瓶做苟且之事。 柳依依慌忙间想将门拉上,奈何挤上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大门根本就合不上。 柳依依往外轰赶着人群,“别看了,大家别看了!” “大家在看什么?”林月瑶带着贴身丫鬟衣着整齐的站在院内。 大家都只说来抓林月瑶在祠堂行苟且之事,挤在外围的人什么热闹都没瞧见,却见林月瑶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于是对祠堂里的光景更感兴趣了。 那柳强像是着了魔似的,被这么多人围观,还不知羞耻的抱着身下的花瓶不松手,嘴里仍旧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一些未经人事的女眷早早的捂着羞红的脸跑回了前院,更有胆小的,都被吓哭了。 傅明鹤所在的这一桌官员,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自家女眷被吓哭,只当是发生了什么见血的人命案子,便邀着一桌的官员一同前往阎家内院查看。 言松跑过来在傅明鹤耳边附耳了几句,傅明鹤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不知谁认出了一丝不挂的柳强,便大喊了一句,“那不是状元夫人的胞弟吗?” 众人一阵唏嘘。 “阎家是造了什么孽,竟在状元郎的大婚之日出这种丑!” “就是,还是当着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面,这叫状元郎今后在官场如何立足?” 阎良拨开人群,看见如此场面,不顾柳依依的阻拦上去就给了柳强一个窝心脚。 想来是气过了头,他阎良一介书生,竟生出巨力,将柳强一脚踹飞出去数米,柳强翻滚了几圈,脑袋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晕了过去。 刚踹完柳强,阎良转身又给了柳依依一记耳光,“这就是你的好弟弟!” 柳依依自知理亏,挨了阎良的打也大气不敢喘,只能捂着脸无声的流泪。 随着柳强晕过去,世界终于清净了,那花瓶碎了一地,还剩半个挂在柳强的命根子上。 伍远道上前看见这一幕,连连摇头,“有辱斯文呐,真是有辱斯文!你们都别看了,散了吧,都散了吧!” 众人作鸟兽散,明日坊间又多了一份谈资。 没见张氏闹腾,原来是早早的被气晕了过去。 第11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染冬拨开人群逆流而上,想看看祠堂内的光景,却一把被林月瑶拉住。 林月瑶眉头轻蹙,有些明知故问道:“你做什么去?” “看热闹啊,方才我听那人说,状元郎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呢。”染冬说完,朝一旁的绘春挤挤眼睛,“绘春,你想不想看?” 还不等绘春回答,林月瑶便说道:“你们两个未经人事的丫头,去凑那种热闹做什么?也不怕脏了眼睛!” “原来林老板在这里,叫我好找。” 主仆三人寻声看过去,只见傅明鹤带着言松正朝这边走过来,见此情景,染冬只能嘟着嘴退回到了林月瑶身后。 祠堂内,遭遇此事的阎良自觉颜面扫地,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瘫坐在地上无声哭泣的柳依依,“我阎家一世清白,被你柳家毁于一旦,你叫我以后如何自处,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柳依依抬头迎上阎良猩红的双眼,也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伍远道遣散众人,踱步到阎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阎大人,我会命人吩咐下去将此事封锁。至于令弟,虽说行事不正,好在未触犯本朝律法,你自己看着处置吧。” 阎良刚对伍远道作了作揖,正欲开口致谢,却被柳依依的呼声打断。 柳依依指着祠堂外的林月瑶说道:“林月瑶!是你!是你设计毁了柳强,是你设计毁了我的婚礼,是你对不对?” 傅明鹤见状,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小步,侧了侧身子,将林月瑶护在身后。 至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小红瞧着柳依依狰狞的模样,不自觉的将身子往林月瑶身后缩了缩。 原本柳依依并未注意到小红,倒是她的动作引起了柳依依的注意,她身子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抬起手指着小红,“贱人!贱人!吃里扒外的东西!” 阎良被柳依依闹得脑仁快炸了,抬手又给了柳依依一巴掌,“你又在发什么疯!” 伍远道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对阎良说道:“阎大人,老朽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阎大人不必远送。” 林月瑶远远瞧着伍远道与阎良客套了几句,随后便朝他们这边走来。 “傅将军是否还未尽兴?不如去我府上再喝上几杯如何?”伍远道目光瞥见被傅明鹤护在身后的林月瑶,笑容更深了,“林老板也一起?” “多谢伍大人好意。”林月瑶朝伍远道福了福身子,然后说道:“只是我偶感风寒,现在身子有些不适,只怕不能作陪了。” 傅明鹤接着说道:“那便改日吧,今日我也有些公务要处理。” 伍远道抬手抚着下巴上的胡须,眼角笑出了褶,“那今日……老朽就不强人所难了。” 说话间,几人一道出了阎家大门。 此时,祠堂里的柳强闷哼了一声,醒了过来,想来是药效过了,嘴里不再发出那般不堪入耳的声音。 柳强挣扎着想起来,可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让他重心不稳又摔回了回去,地上的花瓶碎片划破了他的皮肤,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自己不着寸缕,浑身是血,命根子上还挂了个碎了一半的花瓶。 “啊!”柳强被自己此时的模样吓得大叫,“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阎良冷笑一声,“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 “姐夫?”柳强两眼茫然,像失忆了一般,他环视一周,看见柳依依正瘫坐在不远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还不等柳依依回答,阎良倒先开了口,“四九,命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拉下去,行阉割之礼!” 柳强在阎家祠堂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臜事,还被抓了个现行,柳父柳母原本自知理亏,一直躲在角落不敢言语,这会儿一听阎良要对柳强进行阉割,柳父立刻吓得连滚带爬来到阎良脚下,“贤婿啊,我们柳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啊,可万万使不得啊。” 柳母顾不上央求阎良,爬到柳强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 “母亲……我不要……我不要行阉割之礼。”柳强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缩作一团躲在柳母身后,对不远处的柳依依喊道,“救我!姐姐,救救我啊!” “岳丈大人,今日是我与依依成婚的日子,而柳强在我阎家祠堂当着阎家列祖列宗的面行如此腌臜之事,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留了情分的了!”阎良咬着后槽牙,极力克制着,“四九!给我把柳强拖下去!” 四九叫了另一个小厮,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柳强就往外走。 柳强吓得双腿乱蹬,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湿痕,随着痕迹飘出一股尿骚味。 经过柳依依身边时,柳强如同打了鸡血,疯了似的嘶吼道:“柳依依!柳依依你就这么看着吗?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 “对,都怨我!”柳依依用尽全力打断柳强的话,“是我不该爱上阎郎,不该嫁进阎家,更不该怀上阎家的骨肉。” 柳依依说着,将手放在了肚子上,“如果这一切的过错都源自于我,那我便自行了断,只求阎郎饶恕我的胞弟。” 柳依依说完,作势就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见此状,屋内众人皆是一惊,全都愣在了原地。 张氏不知何时醒了,连忙护了上去,柳依依一头撞在了张氏肚子上。 柳依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毫发无损,倒是张氏,“哎哟”了一声,便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没了声响。 “母亲!” “婆母!” 阎良柳依依夫妻二人一左一右扶着张氏查看情况,张氏额头挂着汗珠,瞧这光景,柳依依那一下撞得不轻。 张氏抬眼看看柳依依,又看向阎良,“儿啊,看在依依怀了阎家骨肉的份上,轻罚了她弟弟吧。” 柳依依也用央求的眼神看向阎良,她两边的脸颊因被阎良扇了耳光而微微肿起,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被印上紫红色的巴掌印,可见阎良下手之重。 可柳依依终究是没有怨过阎良一声,他到底是心软了。 他起身,俯视着柳强,“我也不想罚你,可你行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偏让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瞧见。念在你姐姐的份上,今日我只断你一腿,而后你搬出江州,永不得回,除非我死了!” 第1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2 送别了伍远道,傅明鹤才问出心中的疑问,“我瞧着今日之事,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只为让林老板当众失去清白,从而身败名裂。只是不知林老板是如何逢凶化吉,置身事外的?” 林月瑶看向一旁的小红,缓缓解释道:“说来也是巧……” 原来小红在引路之时摔了一跤,林月瑶上前去扶她,意外瞧见了她手臂上挨打的伤痕。 “这是?”林月瑶拉过小红的另一只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小红连忙抽回手臂,放下衣袖,敷衍道:“摔的,不碍事。” 林月瑶追问道:“我看不像摔的,难不成……是柳依依打的?” 小红抿着嘴不说话。 “那还用问吗?定是那毒妇打的。”染冬插着腰,说道:“那日在布庄,尚且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打人呢,背地里肯定打得更狠。” 小红依旧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委屈的掉眼泪。 林月瑶问出自己的不解:“我不是叫常嬷嬷给你们寻了好人家吗?你为何又回阎府去了?” 说到这里,小红才缓缓开口,“原本我是去了何员外家,被指去了何夫人跟前伺候,何夫人也待我不错。只是没过几日,何员外得知状元郎不日将上任江州通判一职,便带了好些贺礼上门,阎老夫人瞧见了我,便要了去。何员外原是去跟阎大人攀关系的,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哦……”林月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姑娘。”小红拉住林月瑶的衣袖央求道:“姑娘救救我,把我带走吧。原先在阎府我虽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却是知道姑娘为人的,姑娘心善,就只当救了一只阿猫阿狗也好啊,我给姑娘就是当牛做马也行,若是姑娘不救我,我怕是要被柳依依打死了。” “那柳依依原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怎的一朝飞上枝头,便成了此般模样。”林月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罢了,一会子我见了老夫人,便求她放你出府。” 说起老夫人,小红顾不上朝林月瑶致谢,便道出了心中的疑虑,“姑娘,叫姑娘去祠堂的并不是老夫人,而是柳依依。” “柳依依?”提到柳依依,染冬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皱起了眉头,“她找我家姑娘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指定没安好心。”绘春擦擦眼睛,继续说道:“我说我这眼皮为什么一直跳呢。” 林月瑶打断两人,“你们两个别说话,让小红把话说完。” “出来前,我瞧见柳依依给了她胞弟柳强一包药粉,那药粉是前几日我随她一同去花满楼取的,花满楼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小红抹了一把脸上凉掉的泪水,继续说道:“他一个外男入了这满是妇道人家的内宅,手里又有那种药粉,细想下来,直叫人害怕。” 林月瑶主仆三人听完,面面相觑,后来发生的事,更叫人惊出一身冷汗。 小红穿着林月瑶的衣裳进入祠堂,柳强便将手里的药粉朝小红扬了过去,他哪里知道小红早有准备,用力一吹,药粉全都吹到了他的脸上。 要说花满楼的药可真是厉害,不过弹指间,柳强便模糊了意识,淫笑着朝小红扑过去,嘴里还不停的叫着,“美人儿美人儿,我来好好疼你!” 小红一个闪身,柳强便扑到了后面的架子上,只见他抱起一只花瓶,又亲又啃,小红一刻也不敢多待,便带上门跑了出去。 林月瑶拉着几人躲到不远处的假山后等着看好戏,没一会儿祠堂中就传来行周公之礼的声音。 几人没想到柳强抱着一只花瓶还能做出那等事。 再后来张氏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嘴里还喊着’林老板’,此番便明朗了。 “若不是小红,今日我怕是就要折在阎府了,身败名裂尚且算小事,在他人祠堂与外男通奸,只怕是要沉塘方能了事。”林月瑶回忆着,想来都后背发凉。 傅明鹤缓缓开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柳依依如何都不曾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未能伤你分毫,反而害了他的胞弟。” “我家姑娘与那柳依依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如此陷害我家姑娘?”绘春气得涨红了脸。 “毒妇!”染冬撸起袖子转身就往阎府方向走。 林月瑶眼疾手快,一把将染冬拉住,“你去哪儿?” “去阎府啊!”染冬与绘春一样,亦是气得涨红了脸,“我要将那毒妇拉去见官!下狱!” 言松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染冬,“报官?你可有证据?况且,她家主君就是官,你报哪门子官。” 染冬一脸震惊的望向言松,“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通判夫人,再者说,一个通判还能大过你家将军不成?” “话虽如此……”言松被染冬怼得哑口无言。 傅明鹤抬手摸摸鼻子,说道:“将军大过通判这不假,可凡事讲究证据,无凭无据,就算天子来了,也无法给她定罪。” 绘春指了指一言不发的小红,“我们有证人。” 言松扬起下巴,“口说无凭!” “如此说来,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她逍遥法外了?”染冬说完,气得叉起腰,直在原地转圈。 “好了,人没事就行。”林月瑶拉住直转圈的染冬,再转下去染冬没晕她先晕了,“回去吩咐下去,以后府里上上下下都仔细着点,别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阎府那边,柳强被打断了一条腿,被人从阎府抬了出去,连夜收拾了行囊细软,只等次日一早开城门之时逃出江州。 洞房内,柳依依可怜兮兮的望着阎良,“夫君,我们还没喝过合卺酒呢。” 闹腾了一晚上,脸都丢尽了,阎良哪里还有心情洞房花烛?板着脸草草与柳依依喝完合卺酒,冷冷说道:“你怀有身孕,不宜同房,我去书房睡。” 柳依依从背后环住阎良的腰,带着哭腔问道:“阎良还爱我吗?” “别多想,我对你的情意始终如一,我乏了,你也早些歇息吧。”阎良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烛光摇曳,柳依依身着喜服坐在桌子前,脸上的妆已经被哭花,待阎良的脚步走远,她止住眼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得十分诡异。 第13章 好一招以退为进 “姑娘,今日为何如此打扮?”绘春早早的给林月瑶端来洗脸水,却见林月瑶身着胡服穿戴整齐,正在屋子里翻找些什么,“姑娘在找什么?” “你来得正好,可见着我那块玉佩了?”虽说已是晚春,早晨的风还是带着丝丝凉意,饶是如此,林月瑶的鼻尖仍是渗出点点汗珠。 绘春放下水盆,走过去与林月瑶一起翻找,“哪块玉佩?” “哪块玉佩?还能是哪块玉佩。”染冬言语间带着笑意走了进来,手里正拿着傅明鹤送给林月瑶的玉佩,“我见玉佩上的缨络掉了,拿去重新配了一个。” 林月瑶拿过玉佩贴身放好,染冬凑过去打趣道:“这玉佩是何人送的?竟叫姑娘如此紧张。” 林月瑶顾左右而言他,“染冬,你去备些银子,稍后随我去一趟阎府。” “那我呢?”绘春见林月瑶没说带上自己,递上洗脸的帕子,连忙问道。 林月瑶接过帕子胡乱往脸上摸了两把,“你去寻两个靠得住的,一同将小红送到下头的庄子上去。” 阎良昨晚的气至今未消,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即便是伍知州应承过会帮他压下去,可当着江州大大小小官员以及其家眷面前丢尽了脸,传不传出去区别都不大。 他思来想去,只觉得林月瑶的嫌疑最大,定是她见不得他好,所以才使了这种下作手段来毁了他阎家的声誉,毁了他的婚礼。 想什么来什么,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去林家找林月瑶兴师问罪,林月瑶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阎良冷冷的看着染冬手里的银子,“这是赔礼道歉来了?” 林月瑶被阎良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通判大人所言何意?试问月瑶可有得罪通判大人?何来赔礼道歉一说。” “你敢说昨夜之事,与你无关?”阎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这句话。 林月瑶眼神冰冷的看向面前的人,当初跪在林父面前苦苦求娶她的少年郎,为何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染冬刚想上前论理,被林月瑶一把拦下,她回过头看向阎良,“无论通判大人信与不信,此事由我而起,但与我无关。” “呵呵……”阎良冷笑道:“我知你心有不甘,眼看到手的状元夫人之位落入他人之手,便怀恨在心。可当初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为何如今又苦苦相逼,甚至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毁我声誉!” 听着阎良一番兴师问罪,林月瑶皱着眉头打量着他,她不禁有些怀疑,他的状元之位是如何得到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这副好看皮囊吗? 阎良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月瑶,“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敢言语了?” “我行的正坐的端,做过的事我供认不讳,未曾做过的我也不会背那莫须有的罪名。”林月瑶淡淡的看了阎良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月瑶相信通判大人绝不会无凭无据诬陷一介民女,定会还民女一个清白。” 好一招以退为进,阎良被林月瑶怼得哑口无言。 “大清早的,何人在此喧闹?” 张氏被一个年迈的嬷嬷扶着过来,原本瞧着林月瑶不打算给她什么好脸色,却瞥见她身旁的侍女手中端着好些银子,立刻转变脸色堆气笑容,“孩儿,你怎的来得如此早?可曾用过早膳?留下来一起吃点?” “母亲。”阎良见张氏出来,连忙走过去将张氏扶到椅子前坐下,“母亲还病着,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无妨无妨,”张氏摆摆手,接着看向林月瑶,说道:“孩儿,快请坐。” 林月瑶朝张氏福了福身子,“谢过老夫人,我铺子里还有事,就不久坐了,长话短说,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小红。” 林月瑶看了染冬一眼,染冬会意,便将银子端到张氏面前。 “这是?”张氏疑惑的看向林月瑶。 林月瑶直言道:“我铺子里缺些人手,新人我怕用不惯,所以前来求老夫人忍痛割爱,让我将小红带走。” 听完林月瑶的来由,张氏眼珠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孩儿啊,你是知道的,原先小红一直在我跟前儿伺候着,你若是把她带走了,换作旁人来,我也不习惯啊。” 染冬似乎察觉到了张氏这番话的用意,“阎老夫人,这里可是五十两银子,够你再买五个小红的了,还谈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林月瑶拦住染冬,不叫她继续往下说,只是朝张氏微微福了福身子,“既然老夫人不忍忍痛割爱,那月瑶便不强求了。” 说着,林月瑶便带着染冬要走,刚踏出门,身后便传来张氏的声音,“一百两,银子送到,我便将小红的卖身契给你。” “好说,”林月瑶转过身子,“这五十两留下,剩下的五十两我稍后差人送来,届时一起取了卖身契。” 才出阎府的门,染冬便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状元郎,我看是白眼狼还差不多,得了姑娘那么多好处,不知收敛,到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林月瑶莞尔一笑,“老夫人心眼儿不坏,只是穷怕了,有些贪图银子罢了。” “姑娘你还帮他们一家子说话,你忘记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了。” 林月瑶耸耸肩,“我没有帮他们一家子说话啊,我只是说老夫人不坏。” “姑娘你瞧,”染冬手指着不远处说道:“那是不是那个贱人?” “什么贱人?”林月瑶顺着染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柳依依左顾右盼的闪身进了花满楼。 “都是状元夫人了,还去那种腌臜地方,莫不是……”染冬突然想到什么,“莫不是状元郎穷到这份上了吧。” “瞎想什么?”虽说林月瑶对此也心有疑虑,但她不想再掺和他们阎家的事,“,别人家的事你关心什么?先随我去买些蜡烛与纸钱。” “买这些做什么?”染冬问道。 “今日清明,我想上山去看看父亲与母亲。”林月瑶嘴上回答着染冬,目光却凝视着柳依依消失的地方。 “啊呀,”染冬一拍脑门儿,“今儿清明,我怎么把这样重要的日子忘记了,难怪姑娘今日穿了这身衣裳,原来是要上山祭拜老爷与老夫人。” 第14章 这玉佩从不示人 花满楼后院,身着艳丽的半老徐娘正手持藤条抽打着地上的女子。 女子吃痛,不停的在地上翻滚求饶,“花妈妈,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你数数这个月都摔碎我多少茶盏了?”花妈妈并未因此停下手里抽打的动作,反而加了三分力道,她表情狰狞,脸上厚厚的妆粉抖落下来,“我打死你,打死你!” 花妈妈打得入神,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柳依依。 柳依依瞧着花妈妈抽打彩霞的模样,小脸瞬间煞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妈妈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彩霞留在花满楼也没什么用处了。”一旁的龟奴拦下花妈妈的藤条,指了指后面,“不如卖去后巷的窑子里,免得妈妈见了心烦。” 一听要将自己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彩霞连滚带爬的跪走到花妈妈跟前,哀求道:“妈妈,求求你,别卖我,只要让我继续待在花满楼,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花妈妈弯下腰,捏住彩霞的下巴,狠狠道:“做什么都可以?你瞧瞧你如今的罗刹模样,别说是挂牌伺候人了,就算去爷们儿跟前端茶倒水他们都得被你吓死!” 原来就在几日前,彩霞及笄,到了可以接客的年纪,彩霞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制造了一场火灾,烧毁了半张脸。 本以为毁了容,就可以留在花满楼做一个粗使的丫鬟,安稳的度过这一生,没想到花妈妈竟然要将她卖到窑子里去。 那可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花满楼是江州地界有名的青楼,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为了自己的名声,大多都不会怎么折辱青楼里的女子,反而遇上一个真心的,还能赎身出去做个妾式,再不济也能做个外室,不必再一点朱唇万人尝。 反观窑子,是个人就可以进出,挑粪的张三,拉车的李四……那里面的女子就没见活过半年的,更别提指望他们替自己赎身了。 “妈妈……我的好妈妈啊……你就行行好………”彩霞听闻自己的去处,彻底绝望了。 柳依依走上前去,明知故问,“妈妈,什么事惹得你发这般大的火?” “哎呀,状元夫人来了。”花妈妈上前握住柳依依的手,“这群没眼力见的东西,竟不知通传一下。” 柳依依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彩霞,“这是怎么回事?” 花妈妈斜了彩霞一眼,“这个死丫头,不中用了,正打算着给她卖到后边儿去呢。” 柳依依笑道:“那真是赶巧儿了,我今儿出来正是准备去人牙子那里买一个丫鬟回去呢,花满楼的姑娘都被妈妈调教得甚好,如此便免去我出去寻人的苦恼,你就将彩霞卖给我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月瑶这边刚爬到半山腰,便遇见一行人在舞刀弄枪,林月瑶暗叫不好,拉住染冬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定睛一看,那群黑衣人竟不讲武德,几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女子,那女子也不恋战,在围堵中杀出一条口子,朝林月瑶躲藏的地方逃来。 林月瑶眼见着大事不妙,拉住染冬就往山下跑,祭拜用的元宝蜡烛散了一地。 她与染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跑得过习武之人,很快那被人追杀的女子就超过了林月瑶主仆二人。 染冬脚下一滑,拉着林月瑶一同摔了下去,林月瑶怀里的玉佩也跟着飞了出去。 很快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兴许是嫌林月瑶主仆二人挡路,挥剑就朝她们斩过去。 林月瑶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去阻挡,染冬也下意识的扑到林月瑶身上妄图用血肉之躯去阻挡。 主仆二人皆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银色的剑替二人挡下了这一斩。 原来是那女子折返回来救下了主仆二人。 林月瑶从地上爬起来,对女子说道:“多谢女侠仗义相救。” 那女子剑眉星目,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几个黑衣人,手持一把银色的长剑作抵御状,“别废话,快逃!” 林月瑶也不做犹豫,捡起地上的玉佩,拉着染冬就朝山下狂奔,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山脚下就是官道,上了官道就安全了。 主仆二人哪里见过这种厮杀的血腥场面,染冬已经被吓哭了,林月瑶也害怕,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 跑上官道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林月瑶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软得不能动弹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过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女子便追了上来,只是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她在林月瑶主仆二人的注视下,径直朝二人走去。 刚走到林月瑶面前,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林月瑶花了好些银子,才请路人将那女子抬回家。 染冬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女子,眉眼里写着不安,“姑娘,我们救这女子回来,不会惹上灾祸吧?” 林月瑶给那女子喂完最后一口汤药,这才说道:“她也算是你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林月瑶转头看向一边写药方的许仕林,问道:“许大夫,此女子几时能醒?可有性命之忧?” “虽说有一处剑伤,好在并无大碍。”许仕林低头写着药方,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月瑶起身走到许仕林跟前,“那她为何还不苏醒?” 许仕林沉默不语,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站起身,将手里的药方递到林月瑶手中,“她那是累了,在睡觉呢,睡够了就醒了。” “睡觉?” “睡觉?” 林月瑶与染冬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嗯。”许仕林说罢,收拾起药箱,“你今后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仔细惹祸上身。” 林月瑶仰视着许仕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算哪门子祸?” “林月瑶!”许仕林俯视着林月瑶,将她眼底的倔强尽收眼底,随即叹了口气,“也罢,你做的决定,我不干扰,我只求一点,凡事应以你自身的安全为重。” “知道啦,仕林哥哥。” 刚送走许仕林,床上的女子便幽幽转醒,林月瑶坐在床边查看她的情况,哪知女子一睁眼便紧紧抓住林月瑶的手,“那玉佩他从不示人,说!你从何而得!” 第15章 大梁第一女将军 染冬上前一把推倒那女子,“我家姑娘好心救你,你这是发哪门子的疯!” 她抓起林月瑶的手腕查看,只见白皙的手腕被掐得通红。 那女子闷哼一声倒下,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一抹鲜红。 林月瑶开口安抚道:“你有伤在身,需躺下静养,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说与你听。” “我是个习武的粗人,方才过于莽撞,还请姑娘莫怪。”女子舔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不知姑娘可有傅将军的消息?” 林月瑶警惕的看向受伤的女子,“阁下是?” “实不相瞒,我是与傅将军一同戍守边关商徵羽,此次前来江州,是有要事与傅将军商议。”商徵羽说罢,咳嗽了两声。 “商徵羽?可是大梁第一女将军商徵羽?”林月瑶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商徵羽虚弱的点点头。 谁说女子不如男?林月瑶早早的对商徵羽的事迹有所耳闻,她一介女流,照样戍守边关,保家卫国,正是她们女子的楷模。 林月瑶从怀里掏出玉佩交给染冬,“快,快去请傅将军。” 染冬被一小厮挡在宅院外。 “你是何人?”小厮打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警惕的看着染冬。 “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相告。”染冬站在门口,有些焦急。 “可有拜帖?” “并无拜帖。”染冬这才想起来,赶紧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小厮,“小哥将此物交给傅将军,他自会见我。” 不一会儿,傅明鹤带着言松出来,“染冬姑娘,可是林老板遇到什么麻烦了?” “傅将军这边请,边走边说。” 林月瑶刚喂了商徵羽一碗粥,染冬便带着傅明鹤与言松匆匆赶到。 “傅将军,言副将……”商徵羽见着傅明鹤挣扎着要下床。 林月瑶扶住商徵羽的肩膀,“商将军,仔细伤口撕裂,你还是躺下吧。” 傅明鹤在路过林月瑶身旁时,微微颔首,示以谢意。 “染冬,你随我来。”林月瑶带上染冬出了门。 “姑娘出来做什么?”染冬问道。 “商将军从边关赶来寻傅将军,半路又遭人追杀,想来是因军中要事,你我二人在场怕是多有不便。”林月瑶看向院子里的树,“今年的青梅长势不错,你随我摘一些,酿些青梅酒存着吧。” 房中。 言松问道:“商将军,可有大碍?” “无妨,一点小伤,死不了。”商徵羽看向傅明鹤,“虽然刺杀我的人都蒙着面,但看招式,像是匈奴训练的暗桩所为。” “我来时也遭遇他们的刺杀。”傅明鹤皱着眉头,问道:“此番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边关有异动,派出来送信的士兵皆是有去无回,我只能亲自跑一趟了。”商徵羽说完,又轻咳了两声。 傅明鹤沉默半晌,才说道:“我先回营,你且留在林老板这里休养。” 傅明鹤说完便起身要走,商徵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为何如此信任林姑娘?” “她值得信任。”傅明鹤留下淡淡的一句,便带着言松离去。 此时,林月瑶已经带着染冬摘了满满一篮子的青梅。 傅明鹤走到林月瑶跟前,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重新交于林月瑶手中,“林老板,我需回营,即刻动身,商将军有伤在身不便一同前往,只能暂且留在林老板这边休养,有多叨扰,还望林老板海涵。” “说哪里的话,大梁百姓的安乐有你们一半的功劳,我林家能出一份力,是我林家的荣幸。”林月瑶将玉佩还给傅明鹤,“将士们舍身为国尚且不求回报,我林月瑶亦如是,这个,还请傅将军收回。” “我自知林老板与他人不同,不是贪图钱财之辈。”傅明鹤不由分说,将玉佩塞入林月瑶的手中,“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傅明鹤身后的言松一脸笑意的看着林月瑶,“林老板就留下吧,否则我们都走不了了。” “那……我就收下了。” 见林月瑶收下玉佩,傅明鹤才带着言松离去。 “傅将军!” 傅明鹤没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林月瑶的声音,他转身回头看向她。 林月瑶指了指篮子里的青梅,“我准备酿些青梅酒,将军会来喝吗?” 言松笑道:“我们将军一定会来的!” 傅明鹤涨红了耳朵,瞪了言松一眼,之后便带着言松消失在回廊处。 染冬笑吟吟的看着林月瑶,“姑娘,你说傅将军这是为何?” 林月瑶从树上摘下一颗青梅塞到染冬嘴里,“死丫头,瞎想什么?” “啊!好酸!”染冬吐出口中的青梅,“我可什么都没说,姑娘如何知道我是在瞎想?” 林月瑶斜睨着染冬,“你嘴皮子是越发的厉害了,我看让你去管下面的庄子比待在我身边合适。” 染冬连忙求饶道:“别啊姑娘,离了你我该怎么活啊。” 林月瑶抬手戳戳染冬的脑袋,“那你就别贫嘴了,赶紧去街上给商将军采买些补品。” “姑娘,姑娘不好啦,不好啦!”绘春一路小跑着过来。 “什么不好了?”林月瑶将手中的青梅扔到篮子里,“你且顺顺气儿,慢慢说。” 绘春深吸一口气,这下说道:“方才我从庄子上回来路过布庄,瞧见有人在闹事,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王掌柜怕是招架不来了。” 林月瑶听罢就朝外走,“你可曾听见此事因何而起。” “好像是花满楼那边的人,说是用了我们新制的防虫布料,里面的姑娘们身上都溃烂流脓了。”绘春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莫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那还用讲!定是我们生意好,被有心之人盯上了,做的局!”染冬愤愤的说。 “新制的布料是用特制的药水泡过的,那药水是仕林哥哥写的方子,定然不会有问题。”林月瑶眉头紧皱着,转头对绘春说道:“绘春,你快去请仕林哥哥。” “早上才见柳依依去过花满楼,难不成是她伙同花满楼一起陷害我们?”染冬随着林月瑶上了马车,问出心中的疑问。 林月瑶掀开窗口的布帘,看着倒退的景色愣神,“无凭无据,休要胡说。” 第16章 处乱不惊解危机 林月瑶还未下马车,就听见人群里传来咒骂声,远远的瞧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挥舞着双手在绘声绘色的控诉着什么。 染冬瞧着眼下这副光景,心里也不禁犯了怵,“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青楼里的人没脸没皮的,咱们怕是斗不过。” “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斗不斗得过总要去会会她,是咱们布庄料子的问题,那便照价赔偿,若不是,也不能白白叫人冤枉了!”说罢,林月瑶自顾自的下了马车,径直朝人群走去。 染冬见状,只能无奈跟上。 林月瑶拨开人群,对面前正在控诉的人说道:“花妈妈为何不进去说话?在这烈日底下晒着,定是底下的人照顾不周,我先给花妈妈赔罪了。” “林月瑶,出售毒物,你可知罪?” 林月瑶寻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阎良也在,她朝他福了福身子,“不知阎大人也在,民女有失远迎。” “阎大人,你快将这毒妇缉拿归案吧!”花妈妈说罢,回过身子,睨视着林月瑶,“林老板这才姗姗来迟,怕不是要等我花满楼的姐妹们全都溃烂流脓而死才好?” 花妈妈说罢,扯过身旁的女子,将她的袖口拉起露出溃烂的手臂展示给众人看,“大伙儿瞧瞧,都瞧瞧,我的姑娘们可就靠这副皮囊过活了,都说林家布庄的料子好,我花重金买了最贵的料子,却被害成了这副模样!还有没有王法了?真是无奸不商啊!” “没良心,真是没良心啊。” “想不到林老板年纪轻轻又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挣那黑心钱,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啊,为了点银子,良心都不要了,想当初林家主君还在时……” 众人看了姑娘们身上的脓包,皆是唏嘘不已,有些胆小的,更是捂住了双眼。 阎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林月瑶,“有凭有据,林月瑶,你还如何狡辩!” 林月瑶冷冷的看着阎良,“阎大人,身为父母官,行事如此果断,不经查证就随便给人定罪,就不怕断成冤案?” 阎良气得拂袖,“证据确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冤案?” 林月瑶冷笑一声,“我不知阎大人为何总是针对于我,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或是吃食,或是胭脂水粉,姑娘们日常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有可能是病因,花妈妈为何一口咬定,是由我林家布庄的料子而起?”林月瑶处乱不惊,很快便抓住花妈妈话里的逻辑漏洞,“退一万步来说,花满楼又有何证据能证明这布料是出自我林家布庄?” “对,你休想冤枉我们!”染冬跟着在一旁附和。 此刻的林月瑶冷静得可怕,阎良背后不禁生出两分凉意来,这还是那个因父母离世彻夜抱着他哭鼻子的那个林月瑶吗? 其实,他在收到花满楼的信赶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只要林月瑶服个软,他罚她一些银子,这事便算过去了。没成想,她竟变得如此刚毅。 “林老板说得不无道理啊,这花满楼未免武断了些。” “在人家店铺门前唱这出,怕不是为了诓些银子吧!” 众人听闻林月瑶的声辩,有一半人已经倒向林月瑶。 “花妈妈,我林家布庄最贵的料子可是经过药水泡制,不仅可防蚊虫叮咬,还可美颜护肤,你确定是买的我家的料子吗?”林月瑶眼神坚毅,丝毫不惧怕这等场面。 花妈妈眼珠儿一转,一口咬定,就是在林月瑶手里买的布料,“那还有假?花满楼的吃穿用度可都是挑最好的来,放眼整个江州,就数你家的料子最贵,不是你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那花妈妈可有带衣裳过来,不如拿来与我店里的料子做一番对比,阎大人以及在场的街坊邻里都可做个见证,是真是假必有定夺。”林月瑶说罢,对身旁的染冬使了个眼色。 染冬会意,正要进去取布料,哪知王掌柜是个有眼色的,一路小跑抱了一匹布料出来递给染冬。 林月瑶从花妈妈手中接过衣裳,再与染冬递过来的布料一对比,肉眼看来确实相差无几。 “看吧,我说是在你家买的,定不会错!”花妈妈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 林月瑶拿起衣裳凑到鼻尖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个错可就大了!你这件衣裳用的也就是普通的绸缎,而我家用的可是西域过来的水光缎,在屋内瞧着与普通绸缎无异,但在阳光下则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林月瑶说着,抓着布匹的一头,将剩下的扔了出去展现在众人面前。 平平无奇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水光潋滟。 众人皆是惊呼,对这缎子的喜爱丝毫不加掩藏。 花妈妈见状,心虚的想逃,却被林月瑶一把抓住,“花妈妈,是谁叫你来陷害我的?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我不但不追责,还叫人治好你手底下的姑娘,不收诊费,如何?” 林月瑶说罢,朝人群里的许仕林招了招手,顺手将另一只手中的衣裳扔给了他。 “什……什么幕后主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花妈妈心虚的拽过一旁的女子,伸手就是一顿掐,“死丫头!没脑子的东西,在别家买的衣裳记错了,害我丢这么大的人,你叫我这张脸往哪搁!” “姑娘,你瞧这花妈妈打骂人的模样像不像一个人?”染冬在林月瑶耳边说道。 林月瑶用余光瞥了瞥站在一边一语不发的阎良,“是挺像。” 随后,林月瑶大声说道:“各位街坊邻里,因我林家门前的闹剧耽搁了大家这么久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大家只要是进店,便可无偿领一块帕子。” 众人听罢,无一不拍手叫好,一股脑涌进店里。 “要么说整个江州就数林家的生意做得最大,被人冤枉了不怪罪,还给看热闹的众人发福利。” “就是,活该人家发财。” …… 染冬听着从身旁经过的街坊高声议论着,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林月瑶看向直愣愣站在一旁的阎良,“怎么?阎大人不进去领帕子吗?” 第17章 处乱不惊解危机2 阎良站在林家布庄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是盯着林月瑶愣神,越发的觉得她陌生了。 林月瑶见阎良不语,莞尔一笑,招呼许仕林,“仕林哥哥,花满楼的姑娘们身染恶疾,不知病由何起,她们就交给你了。” “好说,姑娘们里面请,待小生给你们号脉便知缘由。”许仕林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月瑶见姑娘们面露难色,便说道:“我布庄里有会客雅间,敞开窗子便是,定不会有旁人说闲话。” 在林月瑶的劝说下,姑娘们这才挪动步子,其中一个姑娘问道:“林老板方才说不收姐妹们的诊费,可还作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林月瑶说到做到,姑娘们放心去吧。”林月瑶说罢,又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姑娘们都爱美,你稍后再开些祛疤的药膏,别叫她们白玉似的皮肤上留下瘢痕了。” “知道了。”许仕林应承下,领着一众美人儿进了布庄。 花妈妈见林月瑶为人处世做得滴水不漏,实在挑不出刺来,只能闭了嘴,耷拉着脑袋跟着一起进了布庄。 柳依依藏身在不远处的大树后边想看林月瑶当众出丑,竟没想到这一难又被她轻松化解。 更叫她气不过的是,阎良还在她眼前跟林月瑶拉拉扯扯、眉来眼去。 她快步走到阎良面前,挽起他的手臂,笑盈盈地看向林月瑶,“姐姐真是好口才,黑的也被姐姐说成白的,死的也被姐姐说成活的了,姐姐如此能言善辩,不去参加科举,真是可惜了。” 林月瑶哪里听不出来柳依依在挖苦自己,她不愿与她计较罢了,“我家布庄正在赠送帕子,阎夫人不如进店内领上一块?” “便宜尚且没好货,更何况白送的,这上赶着倒贴的能好到哪里去。”柳依依上下打量着林月瑶,难掩嫌弃之色,掏出帕子压了压鼻尖的脂粉。 “你!” 染冬正欲发作,却被林月瑶及时拦下“货好不好,不是银子能衡量的,白送的如何?若是遇上慧眼识珠之人,亦能发现藏于石中的玉石。千金买来的又如何?若是遇上有眼无珠之人,得了价值连城的璞玉,也只当它是一块破石头罢了。” 林月瑶说话间,时不时看向一旁的阎良,话中意有所指。 柳依依眼看着说不过林月瑶,便抱着肚子’哎哟哟’叫唤起来,“哎哟哎哟……夫君,妾身肚子疼。” 阎良扶着柳依依,关切是问道:“怎的突然肚子疼了?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兴许是肚子里的孩儿见了什么愿意见的人,不高兴了吧,妾身回府稍作休息就好了。”柳依依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病怏怏的靠在阎良怀里。 阎良二话不说,将柳依依大横抱起,快步朝阎府走去。 柳依依双手勾着阎良的脖子,从他的怀中探出脑袋给了林月瑶一个得意的表情。 “她在做什么?在得意什么?”染冬不敢信眼前看到的,“我看她不是吃坏了肚子,是吃坏了脑袋才对吧。” 夕阳西下,将林月瑶的身影拉得老长,她直愣愣的站在夕阳里显得有些悲凉。 “姑娘……”染冬见林月瑶一言不发,不免有些担忧,“姑娘,若是心中觉得烦闷就别忍着了,骂出来吧,你这样,我害怕。” 林月瑶目送那主仆三人消失在街角,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我曾无数遍幻想过今后该如何面对他们夫妻二人,可如今真真切切的看着柳依依隆起的小腹,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如胶似漆,我原以为我心里会难受,可我如今非但没能感到半分难过,反而有些庆幸,庆幸我早早的就发现阎良的薄情,能够及时抽身,而不是将一生都浪费在他身上,郁郁而终。” 人生有趣的事多了去了,何必要拘泥在儿女情长里。 染冬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她的认知里,女子就应当依附夫君而活,倘若她被夫君抛弃,她定然觉得天塌了。 而她家的姑娘,不但不难过,反而觉得庆幸?她不懂。 “你可觉得柳依依身后的丫鬟眼熟?”林月瑶说话间,已经转身进了布庄。 染冬还在原地愣神,反应过来连忙追赶上去,“如此说来,是有些眼熟,但不曾想起在哪处见过。” “柳依依被阎良带回家之后,花满楼花魁之位一直空缺着,那是花妈妈原本打算培养了接替柳依依花魁之位的彩霞。”林月瑶顿了顿,叹道:“只是不知为何,好好的一张脸,如今却成了那番模样还成了柳依依身边的丫鬟。” “姑娘的意思是?这其中有蹊跷?” 林月瑶抬头瞧了瞧二楼雅间里,正在与许仕林道谢的姑娘们,说道:“柳依依虽已从良,却还与花满楼私底下有来往,迟早有一天要误了阎良的仕途。” “哼!”染冬冷哼道:“他放着姑娘这样的贤妻不要,偏偏选了那烟花柳巷的女子为妻,就算以后遭了难,那也是他的报应,他都得自己受着!”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 主仆二人寻声望过去,来人正是花满楼的新晋花魁——苏默如。 “花满楼苏默如,见过林老板。”苏默如说着,朝林月瑶福了福身子。“林老板一介女流,年纪轻轻便担起整个家族的荣辱,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我们女子的楷模。” “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说闲话,赶紧给我回去接客去!客人已经等着了。” 在花妈妈的催促下,林月瑶还没来得及开口与苏默如说上话,,苏默如便随着她们一同出了门。 “呸!”染冬朝众人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一群娼妓而已,傲气什么?” “谁不想做清白人家的姑娘呢?沦落至此,都是身不由己,不过是为了在这乱世中讨个活口罢了。”林月瑶叹道:“染冬,今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人各有难处。” “哦。”染冬悻悻地闭上了嘴。 第18章 阎柳过往一二事 主仆二人谈话间,王掌柜满脸堆着笑凑了过来:“还是姑娘有手段,那些进来领帕子的人基本上都买了一些布或者衣裳走,今日卖出去的布匹,比平日里多了一倍还有余。” “那自然是,我家姑娘最有本事了。”绘春一路小跑的来到林月瑶的跟前,“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第一个不愿意,依我看,我家姑娘比这世上的大多男子都要厉害。” “就数你最嘴甜。”染冬捂嘴笑道:,“马屁精!” 绘春扬起下巴:“你就说是不是吧。” 林月瑶美滋滋的看着二人斗嘴。 许仕林拎着药箱缓步下楼,“你如今不是巡庄子,就是待在布庄,我那保安堂你是一眼也不去瞧。” “保安堂有仕林哥哥坐镇,哪里还用得着?。”林月瑶眼珠一转,“我听说宝月楼新招了一个厨子,那厨子洛水席做得不错,今儿我付账,带大家去打打牙祭如何?” 王掌柜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如今店里生意不错,这么早打烊不合适。” 林月瑶点点头也不强求。 宝月楼雅间内,许仕林坐在林月瑶对面,将手中的药箱放在身侧,说道:“一顿饭就想让我当牛做马,妹妹好狠的心。” 林月瑶两手一摊,“那我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许仕林难得展开笑颜,“那也未尝不可。” 林月瑶打着哈哈看向窗外,“嗯……今晚的夜色不错。” 却瞧见阎良带着四九刚从宝月楼出去,四九手中还拎着宝月楼的食盒。 “别看。”许仕林方才生出笑意的眸子又沉了下去。 一旁的染冬嘴上却没个把门的,“定是给那娼妇带的吃食!从前我家姑娘给他做夫人时,从不见他如此上心!” “你家姑娘如此拔尖儿,自然有更好的去处,原是他配不上。”许仕林说罢,给林月瑶倒了一盏茶,“我听京师的好友说起,这阎良考取状元,原本可以留在翰林院在燕京任职,只是他执意要娶那烟花柳巷的柳依依,官家便随便给了他通判一职。” 绘春插嘴道:“如此说来,他还是个痴情郎了?” 染冬冷哼道:“他算得哪门子痴情郎?不过是被烟花柳巷的狐媚子迷了心智的负心汉罢了。” 林月瑶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言不发。 许仕林接着说道:“那柳依依原本与阎良是邻居,只因家中太穷,自小就便卖入花满楼,柳家一大家子都靠她出卖色相过活。阎良与柳依依本是青梅竹马,这才……” “仕林哥哥此番言语所为何意?”林月瑶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向许仕林,漆黑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你是怕我报复他们夫妻二人?” “我不是怕你报复他们夫妻二人,我是担心你活在过去折磨自己,不值得,你应当有更好的去处。”许仕林叹了口气,“伯父伯母去世得早,你也没个倚仗,你如今唤我一声哥哥,叫我如何不替你着想?” 林月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抿了抿茶盏中的茶水,说道:“他们二人之事,我早在和离之前就查明白了,之所以匆匆和离,一来,是不想棒打鸳鸯;二来,是不想委屈自己。正如仕林哥哥所言,我不想折磨自己。” 许仕林看面前的林月瑶冷静的诉说着,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她原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无忧无虑,那般天真无邪,却在伯父伯母离世之后被迫成长,脸上只剩不符合年龄的沉着与冷静。 “父亲与母亲离世之时,以为我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得以瞑目,也不枉我与她夫妻一场。”林月瑶笑道:“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不必再提。”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林月瑶朝染冬使了个眼色,染冬会意,便一路小跑下了楼。 没一会儿就上来了。 “楼下可有事发生?”林月瑶问道。 “并无大事,只是来了些官差,说自今日起,亥时一刻实行宵禁。”染冬答道。 林月瑶眉头轻蹙,“江州已多年不曾宵禁,为何如今又重启宵禁了?莫非是?” “没错,凉州那边不是很安稳。”许仕林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说道:“我京师好友几次三番来信,劝说我前去京师,想来是燕京那边已有什么消息吧。” “凉州有傅将军在,还会失守吗?”林月瑶问道。 “我原与你想的一样。”许仕林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看来,江州怕是不再安全,林妹妹,不如同我一道上京吧。” 林月瑶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被月光照出阴影遮盖住她的神色,不知她在想什么。 许仕林见状,继续劝道:“林伯父这些年打下的江山全在江州了,若不提早做准备,若是凉州失守,到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的父亲母亲尚且在江州,我哪里都不去。”林月瑶抬眸,看向许仕林,“再者说,凉州也未必能失守,我相信傅将军。” “你为何信他?”许仕林叹了口气,“林家可就剩下你一人了,若我没能护好你周全,等下了酒泉,我如何与林伯父林伯母交代?” 林月瑶笑弯了眼睛,露出嘴角的一对梨涡,“不用仕林哥哥交代,我自己下去交代。” 许仕林不再说话。 饭后,林月瑶交代小二往林记布庄送了些吃食,又打包了一食盒的吃食给商徵羽带回去。 她却不知,商徵羽却已等候她多时,“林老板,可见你回来了。” “夜深露重的,你怎么起来了?”林月瑶见商徵羽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不由得疑从心起,“商将军这是?” “我收到探子送来的急信,凉州恐有异变,我需要回去,即刻动身。林老板对我有救命之恩,不辞而别非君子所为。既已见过,便就此谢会,后会有期。”商徵羽说罢,朝林月瑶抱拳行了军礼,便起身要走。 “哎,商将军。”林月瑶拉住商徵羽,“这个时辰,城门已关,街上正在宵禁,你此时不但出不了城,恐怕还会被巡逻的官兵抓住,不如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也不晚。” 商徵羽说不过林月瑶,只得应下。 第19章 前往戍边再遇刺 “她要这么多续命丸做什么?” “姑娘没说,只叫我过来取。”绘春绞着手中的帕子,“姑娘要的急,许掌柜快些给我吧。” 许仕林指了指柜上的一个箱子,“只有这么多,全在那里了。” 绘春指挥着两个小厮将那箱续命丸抬上马车,许仕林又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这可是戍边单子里的,她如今取走了,入夏不能按时交付,可怪不了我。” 绘春应下,又道谢过许仕林,这才上了马车离去。 绘春走后,许仕林在宝和堂内思来想去,觉着林月瑶突然取走续命丸一事来得蹊跷,便牵来一匹马,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林宅门口停下,绘春带着两个小厮下来,染冬扶着林月瑶与昨日中剑的女子上车,并未多做停留,便朝城外驶去。 马车中,林月瑶从箱子中取出一颗续命丸叫商徵羽服下,又歇息了半日,商徵羽感觉自身的状态恢复了许多。 “林老板,就送到此处吧,再往前走怕是不太安全了。”商徵羽握紧手中的佩剑,丝毫不敢懈怠。 “送佛送到西,我怎能将你扔在半路呢?”林月瑶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你还忧伤在身,叫你独自赶路,我放心不下。傅将军叫我好生照顾你,你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傅将军交代。” 见林月瑶抬出傅明鹤,商徵羽只得作罢,任由她来。 马车行驶半日,逐渐人间罕至。 车上载着一车女子,安全起见,林月瑶摒弃了最近的一条路,选择了绕路走官道,虽晚两日到达,但好在安全。 一路无话,车内的主仆二人被马车摇晃得昏昏入睡。 商徵羽虽然闭着眼睛稍作休息,但手中紧握的佩剑彰显着她的警惕。 林月瑶被一阵颠簸晃醒,她掀开车帘瞧了瞧,已是黄昏,官道上不见一人,只有路边草丛中的虫鸣相伴,“张叔,这是到哪儿了?” “还未出江州地界。”张叔一边赶着马车,回头说道:“前面便是松江县,我们可以寻个客栈休整一晚,明日再赶路。” “好。”林月瑶打了个哈欠,放下了车帘。 林月瑶刚坐回车里,商徵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隔着车帘紧紧盯着车外。 马车晃了一晃,传来张叔的一声闷哼,马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长啸一声便开始狂奔起来。 林月瑶的一支步摇被颠得从发髻上滑落,染冬怕她被撞伤,将她护在怀中给她当了人肉垫子。 “张叔,发生了何事?”林月瑶的声音有一丝慌乱。 迟迟不见车外有人应答,林月瑶的不安加重了几分。 “林老板,待在马车内千万不要出来。”商徵羽又对染冬说道:“请务必保护好你家姑娘!” 商徵羽话音未落,便掀开车帘准备探个究竟。 她刚一露头,便寒光一闪,等在车外的人持剑朝她的脖颈处斩来。 商徵羽是何人?沙场上刀尖舔血的将军,岂会如此容易令人的手! 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身子一偏躲了过去,同时抽出佩剑反手给了那人一剑。 那人闷哼一声跌落马车。 随即又有两个蒙面人跳上马车与商徵羽对峙。 “你们是何人?”商徵羽保持着防御的姿势,问道:“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可知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哼!”其中一个蒙面人说道:“杀的就是你!” 另一个蒙面人说道:“不要跟她废话,斩了她的首级回去领赏!” 战争一触即发,月光下,只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若是换作平时,商徵羽应付这两人自然不在话下,可她如今身中剑伤还未痊愈,虽说吃了林月瑶给的续命丸,勉强能应对,若她孤身一人,尚且能全身而退,但她如今还得护马车内的人一个周全,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蒙面人像是看透了商徵羽的心思,也不恋战,招招都是死招。 另一个蒙面人更是狡猾,竟将斩杀的目标换成了车内林月瑶。 霎时间,商徵羽陷入了两难之境,如若她选择救车内的林月瑶,那她自己则会被另一个蒙面人斩下一只手臂,如若她选择与外面的蒙面人对抗,那车内的林月瑶便有了危险。 她来不及思考,伸出剑挡下了刺向林月瑶的那一招,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她的手臂就要被蒙面人斩下,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暗处飞来一把折扇打在蒙面人的手腕上,那蒙面人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商徵羽眼疾手快,反手一剑,那蒙面人便尸首分离。 斩杀完一个蒙面人,她正欲去处理另外一个,只见月光下,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正手持一把折扇与那蒙面人交锋。 眼看着蒙面人就要被手持折扇之人斩杀,数米开外的商徵**声喊道:“留活口!” 那手持折扇之人收起手中的死招,抬起脚将那蒙面人踹飞,然后踩住他的脖子,叫他不得动弹。 林月瑶掀开布帘,惊喜的看着月光下站立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仕林哥哥!” 商徵羽上前,一把扯下蒙面人的面罩,捏着他的下巴冷声道,“说!是是派你来的?” 只见那蒙面人死死盯着商徵羽,嘴角缓缓流出一股暗黑色的血液,瞬间就咽了气。 商徵羽不甘心,将手伸入那人的嘴中,试图挽救他。 “来不及了。”许仕林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他后槽牙内藏了致命的毒药,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很显然,他们是死士,派他们过来的人隐藏得很好。” 商徵羽只得作罢,起身朝许仕林抱拳,行了军礼,“多谢许大夫相救。” 许仕林朝商徵羽微微颔首,转身看向林月瑶,“你叫我如何说你?竟擅自行如此危险之事,若不是我放心不下,及时赶来,你怕是就要折在这里了!你好歹与我商量商量!” “好啦,仕林哥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么?”林月瑶挽着许仕林的胳膊撒娇,“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 许仕林怒嗔道:“你还敢有下次?” 第20章 无法无天匈奴人 赶车的张叔已被蒙面人杀害,许仕林只得暂替马夫的位置。 在许仕林的护送之下,很快就安全到了凉州地界。 凉州城内满是风沙,街上的百姓身着朴素,肉眼可见的艰难。 林月瑶掀开车帘,便吃了一嘴的灰。 染冬掏出帕子,替林月瑶擦拭着风沙,嘴里还在不停的埋怨:“好端端的,跟来此地做什么?这一路上,命都快没了。” 林月瑶不搭理她,只是朝商徵羽问道:“商将军,我方才瞧见这凉州城内有好些匈奴打扮的人,这是为何?” 商徵羽叹了口气,“匈奴善战,官家忌惮,有些事,是官家默许的。” 商徵羽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骚动,林月瑶掀开车帘看热闹,只见两个匈奴人正拉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誓死抵抗,不愿与那两个匈奴人走,周遭围了很多人看热闹,无一人敢上前搭救。 “住手!放开那姑娘!” 匈奴人听见有人阻拦,像是遇到了什么稀奇事一般,回头看过去,只见林月瑶带着一行人径直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林月瑶一向低调,虽然穿的不华丽,但是用的布料都是上好的料子,头饰也喜用珠玉大过于张扬的金银。 但是这样的她,站在凉州百姓中,还是华丽得显眼。 林月瑶漆黑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匈奴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二位在我大梁强抢民女,可还有王法!” “我是给我过银子的,何来强抢民女一说?”一匈奴说道。 “不……我没有收他的银子!”那女子连连摇头。 林月瑶垂下眼帘,瞥了一眼地上的银子,便笑道:“何为买卖?两厢情愿视为买卖,一厢情愿便是强抢!显而易见,这位姑娘并不愿意跟二位走,既然不是两厢情愿,那便是强抢了!” “你可是你在跟谁说话?得罪了我们匈奴国,你可知有何后果?”那个抓着女子的匈奴人朝林月瑶吼道。 “光天化日之下,在我大梁强抢民女,你还有理了?就算是你匈奴国国主来此,也不应如此无法无天!”许仕林轻摇折扇,上前一步,站在林月瑶身侧。 “你又是何人?” “不管他们是何人,他们都是大梁的子民。”商徵羽也上前一步,说道:“二位在我大梁的一言一行,皆是代表贵国,大梁与匈奴一直友好相处,若因为二位今日之举伤了两国的和气,确实不值得。” “我认识你,你是戍边的商徵羽商将军!”那个站在一旁的匈奴人说道。 商徵羽微微颔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 “那我今日便给商将军这个面子。”这个匈奴说罢,便吩咐另一个匈奴放了那女子。 另一个匈奴饶是有再多不甘,也只能照做。 “哎!站住!”林月瑶叫住正准备离去的二人,“银子带走!” 走在前面的匈奴人站住,盯着林月瑶看了又看,眼里闪过三分震惊,随之一笑,朝身后的匈奴人使了个眼色,那匈奴人会意,连忙过去捡起了地上的银子。 在经过林月瑶身侧时,走在前面的匈奴人用只有林月瑶听见的声音说道:“后会有期!” 林月瑶皱着眉头,斜睨着那匈奴,目送他远去。 待那两个匈奴走远,周遭响起了叫好声。 “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被匈奴看上的女子噗通一声跪在一行人跟前,“多谢大家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林月瑶将那女子扶起,这时才注意到女子发髻上插着的一根稻草,她当时便心下了然,随即对染冬说道:“染冬,取些银子给她。” 那女子接过银子,身子一沉,又要下跪。 林月瑶连忙将她扶起,柔声说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将父亲葬下,剩下置办点田地,好生过活。” “奴家翎儿,谢过姑娘,今日姑娘之恩,翎儿无以为报,若姑娘不嫌弃,待我葬下父亲,便来给姑娘当牛做马。” “哎,别……你应当谢的,是商将军才是,若不是商将军出言相救,就凭我一介草民,那匈奴怕是不会轻易放手。”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况且,我身旁不缺人照顾,你拿着银子,好生过活便是。” “实不相瞒,那匈奴时常在此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百姓民不聊生,姑娘能救得我这一次,却救不了我一世,求姑娘带我在身边吧,您就当养了只阿猫阿狗在身边也好啊。”翎儿说着,哭成了泪人儿。 林月瑶于心不忍,于是说道:“也罢,你处理好令尊之事,来军营寻我便是。” “谢过姑娘。”翎儿喜极而泣。 一行人说罢,便朝着军营走去,染冬瞧着路边的摊贩叫卖的东西,这也觉得稀奇,那也觉得稀奇。 林月瑶宠着她,凡是她觉得稀奇的东西都给她买了个遍。 嘴里塞的,怀里揣的,手里拿的,染冬此时活像个行走的货架。 “哟,我只当是哪里来的货郎呢。”言松见状,忍俊不禁。 “就知道打趣我,也不知过来帮我拿一下。”染冬气鼓鼓的。 言松嘴里说着不情愿,还是屁颠儿屁颠儿的过来接过染冬手里的东西,然后转头对林月瑶说道:“林老板,将军有要事要议,抽不开身,特叫我出来迎几位去帐中歇息,他处理完公务即刻就来。” “有我在,他还派你来,怕我吃了林老板不成?”商徵羽打趣道。 言松笑道:“那我就不知了,我只管听吩咐办事。” 言松带几人在帐中歇下,直至半夜,傅明鹤才姗姗来迟。 “夜已深,原不想叨扰,但我看你帐中灯还亮着,就想着过来看看。”傅明鹤身着盔甲,还来不及卸下。 林月瑶招呼傅明鹤坐下,“傅将军请坐。” “军中条件艰苦,林老板可还住得习惯?”傅明鹤问道。 林月瑶笑道:“周遭有将士们守着,特别有安全感。” “如此甚好。”傅明鹤也点头笑道。 营帐之内烛光昏暗,没人注意到傅明鹤涨红的耳朵。 第21章 打破平衡夜突袭 两个人正在帐中聊着闲话,帐外有士兵策马来报。 士兵从马上滚落,“将军,匈奴深夜突袭……” 说罢,那士兵便晕了过去,傅明鹤叫人将那士兵抬下去,转身叮嘱道:“林老板,你千万要留在营中。” 傅明鹤走到营帐门口,又转身嘱咐道:“商将军有伤在身,还望林老板能多加照拂,切莫让她出营。” 傅明鹤的身影很快便和远处的夜色融为一体。 “姑娘,这戍边时局不稳,我们还是快些回江州去吧。”染冬面露担忧之色。 “若凉州失守,你觉得江州还能安全吗?”林月瑶倒是不慌,直至傅明鹤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里,林月瑶才转身对染冬说道:“走,随我去商将军的营帐。” “你们如今是越发的胆大了,连我的命令也敢违抗!” 刚走到商徵羽的营帐外,便听见她训斥手下士兵的声音。 林月瑶撩开帘子进去,正瞧见那士兵跪在商徵羽跟前,“商将军,傅将军有令,你不能上阵,军令难违,还请商将军不要为难属下。” 林月瑶也开口阻拦道:“商将军,傅将军既然说让你好生休息,说明以他的能力足以应对此次突袭,你就安心养伤吧,早一天痊愈,便能早一日上阵杀敌。” 商徵羽见林月瑶也来阻拦,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了回去,跪在地上的士兵朝林月瑶投来目光道谢,林月瑶用眼神示意他退下。 林月瑶走过去,拉起商徵羽微凉的手,“商将军,你若放心不下,不如去城墙上观战,若傅将军不敌,你再去援救,我定不拦你。” 城墙上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赶走了初夏的烦闷,可商徵羽的心里却闷闷的,她低喃道:“作为将军,不能上阵杀敌,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瞧,傅将军回来了!”染冬兴奋的指着远处。 月光下,大梁的战旗随风飘扬,林月瑶却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军队,像是有心事一般。 “原来你们在这儿,叫我好找。” 三人寻声转头,看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林月瑶收回思绪,笑道:“仕林哥哥,你怎么来了?” “外面闹哄哄的,睡不着,我去你帐中寻你,士兵说你和商将军来了这里。”许仕林单手展开折扇在胸前扇了扇,“商将军不在帐中养伤,来这里吹冷风做什么?” 见商徵羽不语,林月瑶答道:“商将军放心不下战事。” 许仕林看向商徵羽,“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其他的就别担心了。” 商徵羽抿着嘴巴看向许仕林,许仕林在江州出手救过自己,就算她心有不悦,也只能憋着。 “瞪着我干什么?回去歇着啊!”许仕林合起折扇,摇头晃脑地说道:“眼看着入夏,你若是再不好生休养,仔细伤口化脓感染,到时候别说上阵杀敌了,能保住这条小命就算不错了。” “我自小过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商徵羽说罢,绕过许仕林大步下了城楼。 “哎!要听大夫的话!”许仕林转身,哪里还有商徵羽的身影,他回头对林月瑶说道:“跟你一样,是个脾气大的!” “你们俩的事,扯我干什么?”林月瑶只觉得莫名其妙。 傅明鹤刚回到营帐之中,又有士兵来报,刚才突袭了北面的匈奴,如今又突袭了西面。 傅明鹤只得又一次带兵应战。 如此往复,直至天明,匈奴才彻底安静下来。 林月瑶到军营中的第一夜睡得也并不安稳,早早起床便迎面撞上回来的傅明鹤。 傅明鹤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下一片暗青色,想来是折腾了一夜未眠。 “那匈奴明摆着是在戏耍大梁军队,傅将军为何不主动出击?”林月瑶问道。 “林老板有所不知,两国之间签了停战协议,虽说匈奴此举乃是单方面毁约,但我也要传信于官家,旨意下来之前,不敢擅自行动。”傅明鹤说道:“戍边危险,刀剑无眼,林老板还是快快回江州去吧。” 傅明鹤顿了顿,想起他们一行人来时遇袭一事,又说道:“我叫言松护送你们。” “戍边时局不稳,怎敢劳烦言副将?”许仕林摇着折扇走出营帐,“我外在,傅将军不必担心。” 傅明鹤将目光从许仕林身上移到林月瑶身上,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自**武,傅将军的确不必担心,他能应对。” 许仕林走之前非要去商徵羽营帐,林月瑶打趣道:“仕林哥哥莫不是对商将军有意?” 许仕林一下炸了毛,“她母夜叉一个,谁对她有那意思?我这是医者仁心呐,医者仁心懂不懂啊?她若是在我手中被医死,这要是传了出去,有辱我的名声呐!” “你既对她无意,那你急什么?”林月瑶捂嘴偷笑。 “你是妹妹,我让着你!”许仕林拂袖而去。 商徵羽盯着急匆匆进来的许仕林,问道:“你来做什么?” 许仕林站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我要回江州了,我将你的药方给了军医,你要按时吃药,好生休养,不出七日便能重新披甲上阵了,若是不听话,再养个十天半月的也未必见好。” 许仕林说罢,一阵风似的走了,好像没来过似的,留下满脸疑问的商徵羽。 出军营之时,林月瑶的马车被人拦下,她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便撩开车帘查看,是昨日卖身葬父的女子——翎儿。 林月瑶下了马车,叫染冬拿了一袋银子给她,“可还记得昨日出言救你的商将军。” 翎儿点点头,“记得。” “商将军受了伤,如今身边没个人照顾,你且跟了她去吧,定不会叫你吃苦。”林月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要回江州了,你报我的名字,禀明来由,他们便会放你进去了。” “是。”翎儿知趣的收起那袋沉甸甸的银子。 她原本是想跟着林月瑶的,可见林月瑶这样身份的人身边并不缺聪颖的丫鬟,想着跟了女将军也不错,便美滋滋的往军营里去了。 第22章 林月瑶献计破敌 正值初夏,荷塘里的荷叶钻出水面,在阳光的沐浴下慢慢绽放。 林月瑶如约往凉州运送第一批辎重。 “手底下养的马帮是吃干饭的吗?还需要你亲自押送?”许仕林拦住林月瑶,说道:“我不同意。” 林月瑶说道:“仕林哥哥,这是军需辎重,马虎不得,你别拦我,这一趟我是必须要去的。” “你当你去的是哪里?前几日你也瞧见了,凉州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许仕林张开双臂挡在林月瑶面前,“总之我不同意!” “姑娘,我觉得许掌柜的担忧不无道理,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你何必亲自过去呢?”染冬也跟着劝道。 “若凉州失守,躲在江州的我们就能置身事外了?”林月瑶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道:“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 “罢了,我说不过你。”许仕林叹了口气,“那带上我一起。” 林月瑶抬眼看向许仕林,“你是保安堂的掌柜,你成日在外面跑,保安堂怎么办?” 许仕林气呼呼地摇着折扇,“保安堂还是你的呢?你这个做老板的非要跑去前线,我一个小掌柜跟着去怎么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林月瑶笑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凉州军营将军营帐内,傅明鹤展开手中的信,面色逐渐凝重。 商徵羽瞧着傅明鹤的脸色不对,便问道:“信上说什么?” 傅明鹤将手中的信递给商徵羽,缓缓开口道:“官家下旨应战,却不派援军,不知是为何意。” 商徵羽接过信扫了一眼,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匈奴瞧着也有十万大军,之前两国之间有停战协议牵制,官家派过来驻守凉州的将士并不多,就算算上火头军,凉州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大军,两万对十万呐,这如何打?” 过了几日,林月瑶带着马帮迎着黄沙来到凉州,傅明鹤与她匆匆见了一面,便赶她走,“此地不宜久留,林老板还是快些回江州去吧。” “嘿,你小子!”许仕林双手环抱在胸前,“我们日夜兼程,就为了给你送这些军需辎重,这烈日当头,不说请我们吃口茶,好歹也让我们歇上一歇,哪有你这样赶人的?” “林老板有所不知。”言松开口解释道:“匈奴有十万大军,而我方只有两万,好在有傅将军与商将军二人带领将士们以死相搏,方能勉强制衡,实在再无精力护各位周全。” 林月瑶听了言松所说,心中了然,她用余光瞧了瞧傅明鹤身后地图,说道:“家父生前酷爱兵书,我自小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二,对此我有一些拙见,不知傅将军可愿听我说来?” 傅明鹤思考片刻,开口说道:“愿闻其详。” 商徵羽掀开帘子入内,见众人围在地图前,也凑了上去。 “直面应战不是长久之计,长此以往,如此反复,将士们身心俱疲,士气大减,着实不可取。”林月瑶目光坚毅,说道:“不如主动出击!” “两万大军如何对抗他十万大军?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言松看林月瑶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当她会献上什么好计谋,“林老板在商场叱咤风云不假,可这里是战场。” “俗话说得好,商场如战场。”站在傅明鹤身旁的林月瑶微微一笑,下意识抽出他的佩剑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道:“都说民以食为天,傅将军可以派一支精锐骑兵绕到匈奴后方,断他粮草补给,方能四两拨千斤。” “即便是精锐骑兵,带上辎重,过去也得三日,况且骑兵若没有步兵增员,定将加重负担,可行性不高。”傅明鹤摇摇头,他不是没想过断匈奴的粮草,只是想起来简单,实行起来难。 林月瑶将傅明鹤的佩剑插入剑鞘之中,继续说道:“既然不便,那便不带。” 商徵羽终于忍不住,“不带?不带的话,骑兵们一路上吃什么?用什么?遇到匈奴士兵了怎么办?” 林月瑶嘴角微扬,露出她标志性的一对小梨涡,“对啊,匈奴有啊。” 几人被林月瑶说得一愣一愣的,急得言松直捶脑袋,“哎呀,林老板,你就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傅明鹤微微一笑,“林老板的意思是,我方骑兵不带军需辎重,轻装上阵,打入匈奴腹地,用他们的。” “正是。”林月瑶负手而立,“他们不是喜欢在凉州掠夺人与财吗?那我们便以牙还牙,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抢夺的滋味。” 言松恍然大悟,“妙啊,好一个以牙还牙。” “可是,若匈奴大军回头援助,傅将军就带着两队骑兵,岂不是羊入虎口,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就需要商将军了。”林月瑶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商将军需要带领两万大军佯作进攻,吸引战力,牵制住那十万大军。” 商徵羽与傅明鹤相视一眼,“我尽力一试。” 傅明鹤采用了林月瑶的战术,秘密安排下去,趁着夜色出发了。 城楼上,许仕林和林月瑶站在夜里直视着远方,在黑夜的尽头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匈奴军营驻扎的痕迹。 “傅明鹤深入敌军,若他出了个好歹,那必定军心溃散,成败在此一举了。”许仕林望着远方的闪耀的灯火发呆。 林月瑶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官家像是有意为难驻守在戍边的将士们,明知兵力不足却不派援兵过来,也就是傅将军与商将军骁勇善战,抵抗多日还未失守,若换作旁人,只怕……” 林月瑶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背水一战,还能求出一线生机。” 许仕林收回视线,看向林月瑶,“你可想好了?这一插手,便再无法全身而退了。” “想好了,上天不让我过平淡的日子。”林月瑶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吩咐下去,让马帮的人做好戒备,必要时,助商将军守城!” 第23章 林月瑶献计破敌2 傅明鹤已带着轻骑出发两日有余,也不见有消息传回来,商徵羽正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要带兵出去增援。 林月瑶却气定神闲,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竟坐在城墙上吃起茶来。 许仕林在一旁笑而不语,向林月瑶讨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一口,他扭头问商徵羽道:“此茶不错,雨前龙井,今年的新茶,商将军可要来上一盏?” 商徵羽双唇紧闭,双颊微红,不知是日头晒的,还是恼的。 林月瑶瞧她那样子不敢惹她,许仕林这个不知道好歹的,竟上赶的往枪口上撞,商徵羽斜睨着许仕林,“傅将军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思吃茶?” 许仕林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了笑,将茶盏放到面前的桌子上,起身慢慢踱步到商徵羽的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你干嘛?”商徵羽猛地甩开许仕林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错愕地看着他。 “我一个大夫,还能干嘛?号脉!”许仕林说着,上前一步,又将手搭在商徵羽的手腕上,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 翎儿在一边看得着急,“许大夫,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商将军这……好还是不好?” 许仕林抬起眼皮,对上商徵羽错愕的眼神,撇了撇嘴,“剑伤恢复得还不错,就是这体内的火气太大了,得喝点凉茶祛祛火才好。” 商徵羽甩开许仕林的手,顺便白了他一眼。 许仕林耸耸肩,又坐回去像没事人一样吃起了茶。 林月瑶起身走进日头底下,强烈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抬起手放在眉上遮出一块阴影,眼睛这才舒服了一些。 她往敌营方向眺望了一会儿,才转身对商徵羽说道:“今夜亥正时刻出军,需要拖住匈奴大军直至破晓,商将军能否做到?” 以往都是速战速决,两万对十万战线拉得太长不占优势,如今要与匈奴大军斡旋三四个时辰,更何况傅明鹤还不在,说实话,商徵羽心里没底。 林月瑶像是看透了商徵羽的心思一般,她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应该相信傅将军,更应该相信自己。” 商徵羽舔舔干涩的嘴唇,“我这就去部署。” 商徵羽带着翎儿下了城楼,许仕林看着主仆二人消失的背影,问道:“你不跟去瞧瞧?” 林月瑶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才说道:“商将军与匈奴大军交战多次,想必她比我更加懂得如何应对。” “我竟不知姑娘还读过兵书。”染冬本就佩服林月瑶,如今是越发的敬佩了,她只觉得她家姑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许仕林笑了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很快便到了亥时,全军整装待发。 林月瑶走到商徵羽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商徵羽瞬间瞪大了眼睛,“此法可行?” “信我。”林月瑶目光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要信你自己。” 商徵羽将信将疑地看着林月瑶,傅明鹤尚且信她,自己信她一次又何妨?况且这一次是个死局,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破局,自己信不信她,也只能用她给的法子了。 亥正时刻,月黑风高,商徵羽带着军队在黑暗中前行,如波涛在黑暗中无声翻涌。 没过多久,匈奴的探子发现商徵羽带领的大军,远方响起号角,战鼓雷鸣,大战一触即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傅明鹤率领的两队轻骑已到达匈奴后方的补给线。 黑暗中傅明鹤朝言松使了一个手势,言松立刻会意,二人各领着一队轻骑兵分两路将匈奴的粮仓包抄。 起夜的匈奴士兵率先发现异动,大叫一声划破夜空,从睡梦中的惊醒的匈奴士兵乱作一团。 骑兵们并不恋战,所到之处火光四起,有些来不及逃的匈奴士兵被烧成一个个火人冲出营帐四处逃窜。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粮仓便成了一片火海。 求救的号角声响起,却迟迟不见增援。 言松与傅明鹤在不远处的沙丘汇合,看着底下红红火火的一片,不由得感叹,“他们对我大梁的百姓烧杀掠夺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此地不宜久留。”傅明鹤心系凉州,一心想着快快赶回去,“不知凉州那边如何了,我们赶紧回去!” 来不及欣赏战果,一行人掉头朝凉州方向赶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夜里。 此时,林月瑶正指挥着火头军与马帮的人往城墙上搬油与酒,若匈奴人不中计,待他们攻城时,将这些油与酒扔下去点着,好歹能抵挡一阵,能给凉州的百姓争取一点撤离的时间。 五尺间隔站一人,每人手中握有一个点燃的火把,部署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商徵羽见时辰已到,便不再与匈奴大军纠缠,下令撤退。 匈奴眼看就要胜利了,哪里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死咬着商徵羽不放。 好在大梁军队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在商徵羽的指挥下快速入城,而商徵羽则留下来断后。 待大梁军队全部入城之后,城门却依旧打开,商徵羽骑在马上立在城门口,似乎在等着匈奴军队入城一般。匈奴将领不由生疑,眼看着就要攻到城门之下,却下令原地待命。 匈奴副将不耐烦道:“将军这是做什么?打进去,凉州城就是我们的了!” 身后的士兵齐声高呼,“打进去!打进去!” 匈奴中郎将眯着眼睛看着城门口的商徵羽,“都打到城门下了,她竟不下令关城门,莫不是援军到了,引我们进去,他们好来个瓮中捉鳖?” 此刻,有个匈奴骑兵慌慌张张地骑着马过来,滚落到中郎将的马前,“禀……禀将军,我们后线的补给……被人放火烧了!” “好歹毒的大梁人!”匈奴中郎将恶狠狠道,随即又看向不远处马上自若泰然的商徵羽,心下一惊,“不好,果真有诈!” 撤退中的匈奴中郎将回头看向城楼上那抹红色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看着撤退的匈奴大军,城墙上的林月瑶暗自舒了一口气。 第24章 杀伐果断傅明鹤 “傅明鹤这小子,有点东西。”许仕林展开折扇在胸前摇着,“你看人还挺准。” 商徵羽爬上城楼,随着林月瑶的目光一起目送着撤退的匈奴大军,“林老板这招空城计唱得不错,若不是林老板已在商场有一番作为,我还真想请林老板过来给我们当军师。” “商将军过誉了。”林月瑶收回目光,看向商徵羽,“商将军一夜未眠,先去歇息片刻吧,匈奴大军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进犯。” 见林月瑶不接自己的话茬顾左右而言他,她也就不再勉强,又一番言谢过后,这才下去。 匈奴大军受此大挫,竟没下令撤军,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往后退了三里驻扎。 “粮草被烧,他们不撤军,还守在那里做什么?”许仕林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林月瑶望着漫天的黄沙,说道:“兴许……是在等援军吧。” 许仕林歪头看向林月瑶,问道:“那你可有对策了?” “不曾。”林月瑶揉揉太阳穴,她确实还不曾想到对策,一夜未眠,脑海里紧绷的弦在匈奴大军撤退之时陡然放松下来,只叫她觉得疲惫不堪。 染冬看出了林月瑶的疲惫,说道:“我扶姑娘下去睡一会儿吧。” …… “吩咐下去,将这些都分给有战功的弟兄们。”傅明鹤说罢,从马背上取下一小袋东西拎在手里,绕去了林月瑶的营帐。 林月瑶瞧着眼前的傅明鹤,差点没认出来。 傅明鹤原本就生得白,这些天未休息好,令他的面色显得更为苍白了,眼下是一片暗青色,嘴唇干裂,周遭的胡须似野草一般疯长,脸颊更是凹了下去。 看着愣神的林月瑶,傅明鹤抬手摸摸脸颊,“才几日不见,林老板就不认得我了?” 染冬上前一步,朝傅明鹤行了一礼,“可不是不认得了,傅将军这般模样,竟是像换了个人一般。” “哦?那是好还是不好?”傅明鹤笑着将从匈奴那儿得到的战利品顺手递给染冬,对林月瑶说道:“匈奴哪儿都是好东西,我拿了些牛肉干,你尝尝好不好吃?” “才几日不见,怎的就瘦成这般模样了?”林月瑶起身朝傅明鹤福了福身子,“我在凉州好吃好喝的,带回来给我做什么?你赶路时怎的不吃?” 傅明鹤见林月瑶如此明目张胆地关心自己,傻笑着扶了扶头盔。 “我问言松你去哪儿了,那小子死活不说。”商徵羽撩开帘子进入营帐,“我猜你定是在这儿!”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你呢。”说罢,傅明鹤又转身对林月瑶说道:“你好生休息。” …… 傅明鹤歇了半日,趁着夜色,带着他的两队轻骑杀回了匈奴大军。 多亏了林月瑶提点,他才想到还能这样作战,要知道从前,他只知道如何布阵防守,碍于两方军队兵力悬殊过大,他一直不敢贸然进攻。 前几日作战尝到了甜头,于是他打算乘胜追击,趁匈奴援军到达之前,先摧毁他们士兵的意志。 傅明鹤坐在马上,大声说道:“只取将领的首级,切莫恋战!可听好了?” 众士兵齐齐答道:“是!” 马儿像离弦的箭一般奔腾在大漠之中,不一会儿就隐没在夜色之中。 匈奴营地内,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熟悉的号角又一次响起。 傅明鹤带领的两队轻骑做鸟兽散开,借着夜色,如鬼魅一般穿梭在将领的营帐之间,手起刀落,干净利落,速度之快,令人称叹。 骑兵们不恋战,也不增援他人,得手之后便迅速撤离,朝来时路飞奔而去,将匈奴的营帐远远抛在身后,直至听不见匈奴的喊叫声。 “言副将好身手,这么快便斩杀敌军两个将领的首级,我等实在佩服!” 言松来不及得意,便迅速察觉不对,“人都到齐了?” 众人左右确认,齐声道:“都到齐了。” “不对,不曾看见傅将军出来!”言松说着,就调转方向打算返回去寻傅明鹤。 只见远处一道黑影由远而近,快速朝言松一行人飞奔而来。 “不好,作战准备!”言松以为来人是匈奴追兵,立刻摆出防御姿态。 “是我!”傅明鹤喊道。 众人听罢,长吁一口气。 等傅明鹤走近了众人才瞧见他的马上像挂铃铛似的挂了三颗脑袋,众人又是好一顿吹捧。 傅明鹤却不见开心,仔细检查了众人马上的首级,微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言松问道:“今日大捷,无一伤亡,将军为何不开心?” “不算大捷,遗漏了中郎将。”傅明鹤顿了顿,又说道:“营帐之中不见他,我原以为是你们其中之一得手了,如此看来,是叫他逃了。” 其中一骑兵说道:“那我们再杀回去!” “如今他们已有了戒备。”傅明鹤嘬了嘬腮,说道:“大家辛苦了,回城吧。” 林月瑶次日还未起来,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便唤来染冬,“染冬,外面出什么事了?” 染冬端着洗脸水进来,边拧帕子边说道:“昨日半夜,傅将军率领轻骑突袭匈奴营地,斩杀了好些将领。” “然后呢?”林月瑶接过染冬递过来的帕子,外面闹成那样,她总觉得不止是斩杀了将领这么简单。 染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林月瑶扔掉手中的帕子,起身便要朝外走,“你不说,那我便自己去看。” “姑娘!”染冬死死拉住林月瑶,连连摇头,“姑娘别去!傅将军命人将敌军将领的首级挂在城门之上,血淋淋的,整整一排啊,那场面太骇人了!姑娘见了夜里怕是要梦魇的!” 林月瑶不听染冬劝阻,非要出去瞧。 来之前已经听染冬形容过这场面,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亲眼瞧见,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双布满茧子的大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林月瑶消瘦的身子一怔,慢慢转过身,仰起煞白的小脸望着面前的傅明鹤。 傅明鹤垂下眼眸,抬起手将林月瑶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她耳后,缓缓说道:“你可会怪我太过狠毒?” 林月瑶望着傅明鹤,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傅明鹤微微仰头,看着城墙上满满一排的敌军首级,眼里是刺骨的寒意,“今日我若不对他们狠毒,将来遭殃的,还是我大梁的百姓!官家久久不派援军,我别无他法。”傅明鹤转过身看向林月瑶,眼里的寒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伤,“不知你能否明白我?” 真要往深处追究,林月瑶也逃不掉干系,傅明鹤不过是在她献出的计谋上“锦上添花”了而已。 林月瑶想张嘴,大漠的烈日却将她的双唇晒得粘在了一块儿,扯得她生疼。 她伸出舌头湿润了双唇,扯出一抹微笑,这才说道:“傅将军杀伐果断,果真是好谋略!敌军将领首级皆被将军摘下,想来匈奴大军此时已经军心溃散,我大梁不必再派出一兵一卒,他们自会退兵。” 傅明鹤眼里的忧伤一扫而过,“你知我不是暴戾恣睢之人,那便好。” 第25章 戍边惊现人面疫 干枯在城墙上鲜红的血液在大漠风沙的侵蚀下成了失去生命的暗红色,如同锈迹一般。 失去将领带领的匈奴大军军心溃散,终于撤兵了。 与此同时,凉州城内却惊现一种怪病。 林月瑶收起手中的信,看向许仕林,“江州城内,也被波及。” 许仕林回想起昨日远远地瞧了一眼尸体,皱紧了眉头,“传播速度如此之快?得叫傅将军赶紧封城。” “如有违抗擅自闯关者,就地斩杀!”傅明鹤吩咐下去,随即转身问许仕林道:“许掌柜可有法子医治此病?” 许仕林摇摇头,“我得先去一趟义庄。” 商徵羽很少见许仕林如此严肃,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便跟在后面一同去了义庄。 昨日还只有一具尸体的义庄,今日便睡得满满当当。 “造孽啊!造孽啊!”守义庄的老头子连连叹息。 商徵羽伸手准备去掀尸体上盖着的布,好在许仕林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不要动!” 商徵羽问道:“怎么了?” “大家小心,不要直接触碰尸体,可能会传染。”许仕林叮嘱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一只手隔着帕子查看尸体,另一只手用衣袖捂住口鼻。众人有样学样,也捂住口鼻凑了上去。 许仕林先是卷起了尸体的衣袖查看了他的胳膊,那皮肤上面生出一个个凸起的硬块,有大有小。仔细看,那硬块上竟生出了眼睛、鼻子和嘴,乍看之下,像极了人脸。 更叫人觉得恐怖的是,那一张张人脸有哭泣的、有笑着的、还有怒目圆睁的……各种表情的都有,摞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林月瑶看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染冬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抖个不停,“姑娘,这……这是什么?” 众人神情紧绷,没人答话。 许仕林又向下探去,卷起尸体的裤腿,腿上也是长满了人脸。他又掀起那尸体的衣服,不出所料,白花花的肚皮上也挤满了人脸。 许仕林又转身查看了几具尸体,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长了人脸。 几人来到庄子外面,如获新生一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林月瑶问道:“仕林哥哥,可知这些人是染了什么病?” “人面疫。”许仕林显得有些沉重。 “人面疫是个什么病?好似从不曾听过。”傅明鹤问道。 许仕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傅明鹤只当许仕林是想从他这里讨些好处,“许掌柜知道什么?需要什么?不妨直言。” 许仕林听出了傅明鹤话里的意思,他直视着傅明鹤的眼眸,“我在一本古籍上见过这人面疫,相传,盛极一时的仙乐古国就是被这人面疫灭了国。” 众人听罢,只觉得不寒而栗,不过一场疫病而已,竟有着灭国之力。 “此病因何而起?又有何破解之法?”商徵羽问道。 许仕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书中并未记载。” “事出必有因,本是古籍中记载的疫病,世人并不曾见过,如今横空出世,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林月瑶说罢,对上傅明鹤的眸子。 傅明鹤的眉头紧锁,“当下之急,是找到医治人面疫的药方,其他的,只能等疫病控制住了再做打算。” 林月瑶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另外,人面疫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能乱了民心,恐惧足以将一个人从内心杀掉。” “放心,已经吩咐下去,只说封城是为了清缴匈奴余孽。”言松顶着烈日进来,“将军,外面都部署好了。” …… 这人面疫的病症,一开始只是生出几个小红点,不痛不痒的,大家很难察觉,或是察觉到了也不当回事。 过几日,那红点便会长成一个个小小的肿块,随着肿块越长越大、越来越硬,会微微发痛。 再过些时日,那些肿块变得凹凸不平,逐渐生长出模糊的眼睛、鼻子和嘴。随着五官越来越清晰,最终,形成一张人脸。 若放任不理,身上就会长出越来越多的人脸! 有些人是被这些人脸活活吓死的,有些人胆子大的,便拿起刀试图将已形成的人脸从身上剥离,但过几日那人脸又会从其他完好的皮肤上重新长出来,直至遍布全身,将人活活折磨死。 要说传染,说来也怪,有与染病的人同吃同睡却安然无恙的,也有深居宅院不曾出门依旧被感染的。 “家父留有一些医书,上面记载着各种疑难杂症,我回一趟江州,看看能不能找到治理疫情的方子。”许仕林说着,便翻身上了马,“林妹妹,你可愿与我一起?” 几人谢过傅明鹤一行人,便返程向江州出发。 林月瑶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瞧着路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不知是死还是活,“这人面疫竟比战争还叫人害怕,不知又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 “姑娘……”染冬握住了林月瑶的手。 “傅将军刚击退匈奴大军不久,凉州城内就惊现人面疫,明摆着是朝他来的,江州只是恰巧受到了波及。”许仕林骑在马背上,摇着折扇给自己扇风,眯着双眼看向远方,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林月瑶看着被烈日烤得蔫蔫儿的许仕林,不忍道:“仕林哥哥,你要不要上车里来遮遮阴?” 许仕林也不客气,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一旁的人,轻轻一跃,钻进了林月瑶的马车之中。 他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一旁的染冬,染冬知趣地接过去在一旁安静地给林月瑶扇风。 林月瑶鬓边的碎发随风扬起,挠得她有些痒痒的,她抬起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问道,“仕林哥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许仕林摇摇头,答道:“还不曾发现什么确凿的证据,就是有一种预感。” 在一旁扇风的染冬捂嘴偷笑,一个没留心就笑出了声。 林月瑶和许仕林两个人四只眼睛看向染冬,染冬止住笑意,说道:“许掌柜方才的模样,不禁让我想起绘春那丫头,她总是将’预感’挂在嘴边。” 第26章 戍边惊现人面疫2 夏日炎炎,江州城内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死气沉沉的,偶尔能遇见三两行人,看林月瑶的马车立刻闪到道路两边,像是见了瘟疫一般。 “看来,江州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许仕林看着此番情景,说道:“我先回保安堂瞧瞧,你照顾好自己。” “嗯。”林月瑶点点头,“你去吧。” 院子里,知了趴在树上有气无力的叫着,整个林府也死气沉沉的。 “姑娘,你可回来了。”常嬷嬷快步走来,拉着林月瑶看了一圈又一圈,”姑娘可还好?” “好着呢。”林月瑶举目四望,“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绘春怎么也不见。” “前几日绘春上街采买,遇上通判家的夫人,发生了几句口角,回来之后就染了那怪病。”常嬷嬷说着叹了口气,“其他人都避着,在偏院待着。” “绘春染了怪病?”林月瑶心下一惊,“快带我去瞧瞧。” “这……”常嬷嬷显得有些为难,“要知道,这怪病是会传染、会死人的。” “姑娘……常嬷嬷说得不无道理。”染冬也跟着劝阻道。 “我不知也就罢了,我既已知晓岂有不去看的道理?”林月瑶也不再多说,径直朝绘春的房间走去。 绘春小心翼翼地撩起衣袖,只见细嫩的皮肤上长了一块硬块,凹凸不平的,细看之下还能瞧见那硬块上的眼睛鼻子。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赶紧放下袖管,将那诡异的硬块藏好。 脚步由远而近,最后在她房门口停下,她将被子捂在身上,“常嬷嬷,你别进来,我一切安好。”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在看到门外站着的林月瑶时,她喜极而泣,差点飞奔过去,她心心念念的姑娘终于回来了。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情况,理智告诉她她们不能与她接触,“姑娘别进来!我染了怪病,是会传染的!” “姑娘,人也瞧见了,你舟车劳顿,先去歇着吧。”常嬷嬷说着就要关门。 林月瑶也不再固执己见,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去请仕林哥哥过来。” 保安堂内,彩霞径直走到柜台,问柜里的许仕林道:“掌柜的,我来取我家夫人的安胎药。” 许仕林坐在柜台里翻看着医书,头也不抬道:“还缺一味药,你过几日再来吧。” “安胎药不比治理时疫的药,怎的会缺?”彩霞知道取不到药,依照柳依依的脾气,肯定又免不掉要发火,“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我家夫人可是江州通判的夫人!” 许仕林依旧没抬眼,显然这种威慑对他不起作用,他换了个姿势,手撑着下巴,说道:“你若等不及,可上别家医馆瞧瞧。” 若保安堂都没有的药,那别的医馆更没有了,彩霞无奈,“那我过几日再来,请掌柜的务必将我家夫人的安胎药备好。” 染冬匆匆进来,与准备出门的彩霞擦肩而过。 “许大夫,绘春染了人……”染冬话说到一半,想起林月瑶在凉州的叮嘱,人面疫的消息不能传出去,立刻改口道:“怪病了,姑娘请你快去瞧瞧!” 林家宅院内,林月瑶压低声音问道:“仕林哥哥,绘春如何了?” 许仕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林月瑶低下头去,绘春与染冬一样,是家生奴才,从小与她一同长大,如今眼睁睁看着绘春被人面疫折磨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先别急。”许仕林见林月瑶低头不语,便安慰道:“我先给绘春开几副药,虽说不能治愈,但好在能延缓病情的发展。” 染冬自告奋勇,“许掌柜,我随你一同回保安堂吧,顺便给绘春取药。” 林月瑶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阎府门外,彩霞从一小厮手中接过药包,埋怨道:“不是说还缺一味药么?” 那小厮赔笑道:“原是缺的,可我家掌柜听闻是通判夫人用的药,便差人去后山上采来了,这不,立马就给您送来了。” “哼!”彩霞朝保安堂的方向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饶是彩霞骂得如何难听,那小厮也只是乐呵呵地赔笑,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回去转告你们掌柜的,下回可要提前备齐了。” 那小厮连连应下,“是是是!” 彩霞白了那小厮一眼,转身进了阎府。 僻静的街巷内,小厮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抬起手放在嘴边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树后面现身,那小厮瞧见了,一路上小跑过去,“姑娘,照你的吩咐,已经送过去了。” “很好。”染冬从袖中掏出一包银子放在手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知道?” 那小厮瞧着染冬手中那袋鼓鼓囊囊的银子,两眼直冒精光,“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看见。” 染冬点点头,将手里的银子扔给那小厮。 …… “你怎的去了那么久?药可带来了?”林月瑶问道。 “药带来了,已经吩咐厨房上灶熬上了。” 送去给柳依依的药里面做了手脚,染冬对此避而不谈,如若他日东窗事发,她也可一人担着,不会连累林月瑶。 并不是她心思歹毒,只是绘春才与柳依依发生口角,回来就染了病,很难不叫人怀疑。 染冬与绘春自小一起长大,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若绘春有个三长两短,柳依依那个始作俑者必须陪葬。 阎府内,彩霞刚伺候柳依依喝完安胎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作妖,嚷嚷着要吃燕窝。 “如今城里这光景,我上哪里给她找燕窝去?”张氏直拍大腿,“那燕窝几两银子一盏?府里又是什么光景?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败家,败家啊!” “那林月瑶的生意越做越好,又听说在戍边献计助将军击退了匈奴大军,可谓是扶摇直上了哟!”柳依依每每作妖,张氏就会想起林月瑶的好,她指着阎良道:“你说你啊你,怎么就着了那个狐媚子的道儿,好好的媳妇不要,娶了个吃人的玩意儿回来!” 第27章 柳依依染人面疫 凉州城内,自从军中发现了一例人面疫,便一发不可收拾,有几百名将士中招,已经病死几十名士兵。傅明鹤除了盼着许仕林送来治疗的药方,再别无他法。毕竟他一介武夫,行军打仗、保家卫国得心应手,行医问诊、妙手回春多少有些难为他了。 但他也不能坐着等死,差人在军营外面支起两口大锅,里面熬着清热解毒还有一些温补的药材。他左思右想,又从林月瑶送来的那箱续命丸里抓了一把扔进去。 百姓们以为傅明鹤得了能将这怪病治好的药,害怕的也不怕了,狂躁的也不躁了,自发地在军营门口排队领药,有病没病的都要挤过来喝上两口。按他们的话说,有病则治病,没病则预防。 看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江州那边却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商徵羽听闻,拍案而起,“弟兄们与匈奴大军厮杀的时候他们不派援军过来,这会儿子上赶着来了?” 江州传来急信,官家派军队过来,此时军队就驻扎在江州城外,看似是派援兵过来帮着治理疫情,实则是守在城外不让城中的人外出,唯恐将疫病散播出去。 凉州地处险要,城北的城门通往大漠戈壁,城南的城门通往江州,回大梁的路仅此一条,官家派军队包围了江州,意味着断了在戍边与匈奴厮杀的将士们的回家之路。也是想将两座城池的百姓围在里面,自生自灭! 商徵羽之所以如此气愤,原因正在此。 “将军早已下令封城,官家这番作为,不免得叫人寒心!”言松愤愤道:“燕京那些个养尊处优的东西,成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若不是将士们在戍边与敌军厮杀,他们能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言松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差点给桌子震碎,“如今倒好,他们的刀剑不去斩杀敌人,倒向着自己人来了。” 傅明鹤低头擦拭着腰间的佩剑,任由商徵羽和言松发泄,直到他俩怒气消散了一些,他才问道:“可有我父亲的信?” 言松插着腰,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官家的抉择气得不轻。见傅明鹤发问,他才摇摇头:“不曾有。” 傅明鹤是傅仲儒的私生子,一向不受喜爱,似乎他再努力也只是徒劳,商徵羽眼里的心疼难以掩饰,“如今兵荒马乱的,兴许是在半道上丢了也有可能的。” 傅明鹤将擦得蹭亮的佩剑插回剑鞘,站起身道:“既然他们来了,那我们便去江州会会他们。言松你同我一起,徵羽,你留在军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此同时,阎府的柳依依在吃了染冬送过去的安胎药之后,身上也隐约出现人面疫的症状。 看着胳膊上那一张张即将成型的人脸,她慌张地放下袖子,又寻来一件厚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三伏天的,看着怪异得很。 这深宅内院的,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柳依依感染人面疫一事很快就传到了张氏耳朵里。张氏平日里对柳依依的做派积怨已久,如今阎良又因人面疫一事忙得焦头烂额,这半月几乎都住在府衙之中,没了人护着她,张氏便叫了两个婆子将柳依依扔去了柴房。 说来,柳依依身边的彩霞也算是个忠心的,趁乱跑去了府衙请阎良。 “母亲,我肚子里可怀了你的孙儿啊,你不能如此对我!”柳依依双手捧着肚子,摊在柴房里,身上还穿着那件用来遮盖她人面疫的厚衣裳,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孙儿没了可以再有,可我儿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张氏转身对身旁的婆子说道:“屋里屋外都拿艾草仔细熏熏,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有她,给我看紧点,别叫她跑出去了!” 阎良从府衙赶回来之时,婆子们正拿着点燃的艾草将柴房弄得乌烟瘴气。 柳依依被烟熏得咳嗽不止,见阎良推门而入如同看见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跟前,“夫君,夫君救我!” 阎良一低头,便瞧见柳依依手臂上一张张已然成型的人脸,他吓得往后退一步,柳依依被他扯得一个重心不稳,趴到了地上。 她仰着头,看向那个许诺说要爱她生生世世的人,“夫君……” 阎良将目光从柳依依身上挪开,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婆子,低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快将夫人扶回房里去!”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没人上前。 彩霞姗姗来迟,一把扶起柳依依,对婆子说道:“老夫人是夫人,夫人就不是夫人了吗?” 一个婆子说道:“老夫人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大人,夫人身染怪病,若是传染给了大人,这阎府还有活头?后果谁来承担?你这个丫鬟承担吗?” “你!”彩霞被怼得哑口无言。 柳依依还是那用惯了的伎俩,腰肢软软地朝旁边一靠,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 只是说着有意,听着也有心,阎良回想起刚才在柳依依身上看到的人脸,他这一回终究是没心软,没有如往常一样上去护着柳依依,只是对那两个婆子呵斥道:“你们扶夫人去房里养着,扔在柴房里,这成何体统!” 柳依依软软地倚靠在窗边,失去了阎良的庇佑,不见了往常的跋扈,“彩霞,你说,夫君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夫人不要瞎想了。”彩霞端来一碗汤药,旁边还有一碟蜜饯,“方才好一顿折腾,夫人赶紧趁热将这安胎药喝了,眼下养好身子才是紧要的。” 柳依依摸摸肚子,里面的孩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踢了踢她的肚皮,这一踢激起了她的斗志,“对!从前那般不是人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柳依依不是轻易会死的人!只要人活着一天,一切都还有希望!喝药!” 柳依依端起药碗递到嘴边,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彩霞,你这安胎药是在哪个医馆拿的?” 第28章 绘春舍身为救主 彩霞说道:“保安堂,我寻遍了江州大大小小的医馆,城内如今的光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也只有保安堂还有这安胎药。” 柳依依听完,便将手中的药碗扔了出去,汤药撒了一地,瓷碗破碎的声音吓得彩霞一激灵,瞧着柳依依恶狠狠的模样,彩霞以为自己哪里没伺候周到,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可柳依依只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林月瑶,你这个毒妇!” 柳依依仗着自己是通判夫人,身怀六甲,又感染了人面疫,旁若无人地杀去了林府,林家家丁见状也不好上前阻拦,怕拦出个好歹,也怕自己出个好歹,只得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叫她乱来。 林月瑶正在房中给绘春喂药,只听见院子里乱哄哄的,她放下药碗,“绘春,喝完药睡会儿,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莫怕,会好起来的。”染冬拍拍绘春的手,也跟着林月瑶出了门去。 主仆二人前脚刚出门,绘春就不忍了,疼得直在床上翻滚,她的身上没了一处好皮,那人面疫无处可长,竟爬上了她的脸颊,年方二八的姑娘,竟被人面疫折磨成了地狱罗刹般的模样。 林月瑶来到庭院之中,就瞧见柳依依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发疯,“林月瑶,林月瑶你给我出来!” 那群跟在柳依依身后的林府家丁见林月瑶出来,其中一人说道:“通判夫人非要硬闯,我们拦都拦不住。”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月银是白拿的吗?一群大老爷们儿连个女子都拦不住?”染冬是个直肠子,她倒不是怕柳依依,她只是担心挺着个大肚子的柳依依在林府出了个好歹,那个姓阎的白眼狼会来找她家姑娘的麻烦。 阎良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说不忌惮是假的。 林月瑶知道这些家丁并非连一个弱女子都拦不住,而是在忌惮她通判夫人的身份与她身上的人面疫。 “林月瑶,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在我的安胎药里加了什么,才害我得了这怪病,说!是不是你?”柳依依睁着猩红的双眼狠狠瞪着林月瑶,“是你,肯定是你!” “你胡说什么?”看着柳依依疯魔又狼狈的模样,林月瑶心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随即对柳依依身后的彩霞说道:“还不快扶你家夫人回府好生静养,若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个好歹,你就不怕你家大人责怪?” 阎良知晓柳依依染病之后,便待她不似从前,柳依依又喜怒无常,疯起来就爱打人,彩霞是个明白人,她两头都不想得罪,便任由事态发展,若真出了什么事,她自有说头。 “哈哈……”柳依依冷笑道:“林月瑶,你是不是恨毒了我,才故意害我至此,你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当?” 林月瑶冷哼一声,眸子里透着不屑,“你抢我夫君,所以我恨毒了你?你设计毁我清白,所以我恨毒了你?你与旁人勾结构陷我林家布庄,也是因为我恨毒了你?我自问两手清白,从不曾害过你,反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构陷我,如今又扔给我一个残害你的罪名,你是何居心?到底是谁恨毒了谁?” 柳依依深知自己已是将死之人,见林月瑶将她以往做的腌臜事一一挑明,她也就豁出去了。 她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却尽是哀伤“是,的确是我恨毒了你!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诩清高,我就是看不惯你,凭什么你生来什么都有?而我只能在那淤泥里苦苦挣扎?” 柳依依说着,眼里的哀伤被狠毒取代,“我偏要将你拉下神坛,看着你一点点被毁灭!林月瑶,来淤泥里陪我吧!” 说话间,柳依依已不知不觉离林月瑶只有一步之遥,她抬起右手,寒光一闪,只见她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地朝林月瑶刺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绘春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一把将林月瑶护在怀中。 一刀、两刀、三刀……柳依依如同疯了一般,连捅数刀,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得愣在原地。 腥甜的气味直窜林月瑶的鼻腔,她率先反应过来,“拉下去,快把她拉下去!” 家丁见出了人命,也顾不上怪病不怪病的,一拥而上,夺过柳依依手中的匕首,将她牵制住,架在一旁。 “染冬,快去请仕林哥哥!” “不……不必了。”兴许是伤了五脏,绘春一张嘴,鲜血就一直往外冒。 “不要说话,别说话。”林月瑶眼里染上雾气,抬起袖口替绘春擦去嘴角的血,可那血就像泉眼似的,擦也擦不完。 “姑娘……绘春伴你十六载,从未过过一天苦日子,这辈子值……值了。” 眼见绘春碧色衣裳被染成了鲜红色,林月瑶却束手无策,“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姑娘,别……别哭。”绘春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抬手替林月瑶擦干眼泪,却是有心无力,“姑娘,我好冷,我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别睡,别睡!”林月瑶轻轻拍着绘春的脸颊,可绘春却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哈哈!死了好,死了解脱,死了干净!”柳依依仰天大笑道:“死了好哇!” 方才的挣扎弄散了发髻,披头散发,狰狞的脸上满是鲜血,此时的柳依依宛如魔鬼。 林月瑶瘫坐在地上,将绘春紧紧抱在怀中,绘春的背后的鲜血宛如绽放的花朵。 许仕林拎着药箱翻身下马,终究是来迟了,他走过去将手搭在绘春的手腕上,又在她的鼻下叹了叹鼻息,“林妹妹,人死不能复生。” 林月瑶抬起泪眼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 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自从她的父亲母亲离世之后,她便再也没哭过,阎良的背叛她没哭,柳依依的构陷她也没哭,可绘春的离去却使她哭成了泪人儿。 始作俑者柳依依却在此时嚷嚷着肚子疼。 林月瑶擦干眼泪起身,对许仕林说道:“仕林哥哥,你去看看她是不是装的。” 许仕林过去给柳依依把完脉,“她不是装的,胎像不稳,怕是要早产。” 第29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月瑶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去请稳婆。” “姑娘,她方才还想杀你,绘春也因她而死。”染冬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月瑶,“你救她做什么?” 林月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柳依依,双眸冰冷,“她不是说死了好,死了解脱么?我偏不叫她死!”林月瑶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在乎的东西一件件失去从而痛苦地活着来得更惨,吊着柳依依的一条命,只是她反击的第一步。 然而染冬却不知林月瑶的良苦用心,哪怕心有怨怼,还是乖乖地去请了稳婆。只是那稳婆听说柳依依染了人面疫,说什么也不愿前去接生。 还是彩霞怕担罪责,去请了阎良,阎良拿他通判的身份好一顿威逼利诱,那稳婆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林府。 等稳婆到林府之时,躺在地上的柳依依只剩下半口气在,身下殷红一片。 稳婆替无数孕妇接过生,只消看一眼,便知能不能生,摸上一摸,便知生不生得出。柳依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模样不用稳婆,就是一个普通人瞧了,也能看出有没有得救。稳婆见状,转身就走。 阎良拦住稳婆,问道:“稳婆这是要去哪儿?” 稳婆连连摆手,“这番模样,就是观音菩萨来了,也怕是救不活了。” 阎良冷声道:“据我所知,您的儿子可是在县衙当差?” 稳婆惧怕阎良的官威,她一把年纪了,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但她儿子还年轻,前途无量,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只得妥协,“大人得先叫大夫给夫人开一副方子,吊住夫人的精气神,才能有力气生产。” 阎良听完稳婆的话,下意识地看向了许仕林,许仕林则看向林月瑶。 林月瑶微微颔首,许仕林在征得林月瑶同意之后,从随身的药箱之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柳依依的嘴里。 没过一会儿,柳依依呻吟一声,幽幽转醒。 阎良叫人将柳依依抬进屋内,林月瑶没发话,没人敢上前。他哪里看不懂,便责问道:“我知你怨恨我,但孩子是无辜的,你此番作为未免太无情了些?” “大人,我既与你和离,便与你再无关系,又何来怨恨一说。”林月瑶说罢,抬手指了指躺在一边绘春,“若你知道柳依依今日在此做了什么,就知道,我还愿给她请稳婆,是何等的仁慈!” 染冬捧着一匹布走过来,“姑娘,布匹取来了。” “你去叫几个婆子,替她遮挡遮挡。” 几个婆子拿着布匹围成一圈,将柳依依围在中间,勉强给她遮了羞。并不是林月瑶心软,只是碍于阎良的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显眼。 阎良在林月瑶的指引下,这才瞧见躺在血泊之中的绘春,虽说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林月瑶的言语间不难听出,此事与柳依依脱不了干系,自知理亏,便默认了林月瑶的说法。 此时,稳婆满手鲜血地一路跑过来,“大人,夫人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阎良诧异地看着稳婆,瞬间眉头紧皱,“什么保大还是保小?我都要!” 稳婆见多了此等情况,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恕老妇多嘴,夫人感染了时疫,时日不多,还是保小的好。” 阎良咬着后槽牙,双唇紧闭,似是默认保小一事。 那稳婆见阎良不说话,也只当他默认保小,便跑到柳依依跟前,蹲下身去,伸手就往里掏,活生生地将孩子从里面掏了出来。 在看到婴孩的那一刻,稳婆吓得直接将他扔了出去,婴孩被稳婆扔出去好远,作势滚了几圈才停下,却不见啼哭。 “孩子呢?快抱过来给我瞧瞧。”方才稳婆伸手进产道里将孩子掏出来,柳依依下体撕裂,剧烈的疼痛令她短暂的清醒。 众人见那婴孩摔出去那么远也不见啼哭,都觉得怪异,都凑上前去查看,一个离得近的家丁抢先看到了婴孩的模样,好好的糙汉子,却惊出女子般细尖的语音。 趁着众人前去看热闹,林月瑶问道:“仕林哥哥,她可还有救?” “你真要救她?” “你只说有,还是没有?” 许仕林看不懂林月瑶的意思,还是前去给柳依依施针,替她止住了大出血,同时也暂时保住了她的命。 阎良拨开人群,看见了他的与柳依依的孩儿。 那婴孩早已胎死腹中,双眸紧闭,全身青紫,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脸”,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候在一旁的四九,赶紧脱了外衣将那婴孩裹住,“别看了,都别看了!” 阎良不愿再看那婴孩一眼,甚至连带柳依依也一起厌恶起来,他转身走到林月瑶跟前,“今日之事,若从林府传出去,休怪我无情。” 四九将那婴孩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紧紧抱在怀中,“大人,这……” “回府!” 阎良唯恐家丑外扬,叫了几个值得信任的家仆将柳依依匆匆抬回了家。 “她整日养尊处优的,怎的就生出那样的婴孩来?”染冬蹲在绘春的尸首边,说道:“绘春,瞧见了吗?那贱人的凄惨模样,真是报应不爽!”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林月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那孩子。” “未必可惜,他们那样的父母,不见得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染冬说着,朝柳依依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染冬,你去庄子上,请常嬷嬷过来。”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把我小红也一同带来。” 许仕林一进院子,就看见死在林月瑶怀里的绘春,还有躺在地上早产的柳依依,满院子的血腥,再结合柳依依往日里的所作所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然也是猜到了林月瑶接下来的动作,“他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整个江州除去知州,就数他官最大,你斗得过他吗?”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区区通判?”林月瑶冷冷道:“难道江州是他阎家的天下吗?就没有王法了吗?” 第30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2 张氏得知柳依依早产诞下一名样貌怪异惊悚的死婴少不得又是一番吵闹,哭着闹着叫阎良休妻。 阎良为娶柳依依已与林月瑶和离过一次,这才没过多久,他通判的位置尚未坐热,若又闹出休妻的丑闻,要是传出去,叫他再如何在江州立足。如此,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柳依依产道撕裂再加上生产的虚弱,相比于生龙活虎的张氏要安静不少,但也吵着要见她的孩子。 这一夜,扰得宅院上上下下不得安宁,阎良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却不曾想,晦气的事接二连三地到来。 一大清早,林月瑶便差人抬了一口棺椁去县衙门口击鼓鸣冤,那县令一听她状告的正是才上任不久的通判大人,又瞧了一眼她身旁的棺椁,吓得连连擦汗,赶忙唤了两名衙役分别去请通判与知州, 伍知州一进门也是被那棺椁吓了一跳,他为官多年,眼看着就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在江州还从未见过抬着棺材告状的人,再看堂下跪的正是前些时日傅将军有意关照过的林月瑶,在县令告知林月瑶状告之人正是他手底下的通判之妻柳依依之后,一拍脑门,后悔不该来,应当称病才是。 正转身欲走,却被林月瑶叫住喊冤:“知州大人,还请大人替民女做主。”林月瑶说着,朝知州磕了一个头。 县令见伍知州坐在了明镜高悬牌匾之下,暗自舒了一口气,林月瑶与通判夫妻二人的羁绊他也略有耳闻,这糊涂官司有知州接手,他头顶的乌纱帽算是保住了。他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伍知州按照惯例问了林月瑶姓名,又查问了她所告何人。 林月瑶淡定自若地将昨日绘春被柳依依刺杀之事讲来个真切。 “你可知状告朝廷命官的后果?”阎良姗姗来迟,先向朝堂上的伍知州行了一礼,又俯视着堂下的林月瑶,“按照我朝律法,状告朝廷命官需先受拶刑。” 所谓拶刑,是一种极其残酷的刑罚,拶是指夹犯人的手指头,故又称拶指,惯用于对犯人的逼供。 对于“民告官”这种带有典型“以下犯上”特点的告状方式,为了维护官府的权威,也会对“民告官”其中的“民”施以拶刑,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当场夹断,可见其残忍。 阎良原以为搬出拶刑便能叫林月瑶知难而退,却忽略了林月瑶并不似深闺宅院的那帮妇人好糊弄,“望大人悉知,民妇所告之人通判夫人民女柳依依,而并非朝廷命官通判大人。” 阎良一时语塞,伍知州朝阎良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林月瑶所言极是,若强行用刑,怕是难以服众啊。” 府衙外听审的百姓们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而还不忘对着阎良指指点点,阎良见状,不便再为难林月瑶,只得含着一口恶气绕到伍知州旁边坐下。 伍知州一拍惊堂木,“传被告柳依依。” 柳依依是被阎家家仆用担架抬进来的,虽看着神态好了些许,但脸色还是病怏怏的。 阎良说道:“大人,贱内有病在身,不便下跪,还望大人免去贱内跪拜之礼。” 伍知州点点头,“柳依依,念在你有病在身,本官便免去你下跪之礼,你可知你犯了何罪?这尊棺椁之内的人你可认识?” 柳依依先是瞟了一旁的林月瑶,而后说道:“回禀大人,棺椁之内是林月瑶的贴身丫鬟绘春,民女倒是见过几次,但民女不知何罪之有?” “林月瑶状告你杀了绘春,可有此事?” “诬告,这是诬告,大人,民女冤枉啊!” 林月瑶侧过头看了柳依依一眼,而后对公堂之上的伍知州说道:“大人,民女的家仆皆可作证。” “哼,你都说是你的家仆了,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柳依依说道。 “此言有理。”伍知州点点头,又问道:“你可还有其他证人?” “昨日只有柳依依与她的贴身丫鬟彩霞两个外人在场。”林月瑶答道。 “来人,传证人彩霞上堂!” 彩霞不过刚刚及笄的年纪,从未上过公堂,看着左右两边站着两排衙役一人手中握着一根手腕粗的杀威棒,吓得抖如筛糠。 “彩霞,你昨日在林府可有亲眼见你家夫人杀害林月瑶的贴身丫鬟绘春?”伍知州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将你所见所闻从实道来,如有半句虚言,则判你个扰乱王法之罪!” 那彩霞吓得脸色苍白,瘦小的身子缩作一团,畏手畏脚地瞧了一眼一旁的柳依依,柳依依猩红的双眼透着杀意,她又抬眼偷偷瞧了瞧坐在公堂之上的阎良,阎良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眼神冰冷。 她心下了然,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回禀大人,当时庭院内乱作一团,民女不曾瞧见。” 府衙外听审的围观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她的贴身丫鬟当然是向着她了。” “瞧见没?那丫鬟受惊吓的模样,定是受了通判与他夫人的威胁。” “可不是,我瞧着也像,才先通判与他夫人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就是就是,我瞧那丫鬟像是有话要说,被那夫妻二人吓回去了!” “唉……官官相护啊……” …… “林月瑶,你可还有话讲?”伍知州坐在公堂之上,自然是听不到百姓的议论,只判了个证据不足。 百姓们连连摇头,只觉得无趣,自古以来,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哪里能斗得过官的?这听审听得一肚子气,个个转身欲走,却听见林月瑶开口道:“回大人,民女还要状告柳依依罪责之二。” 伍知州听完,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阎良,皱着眉头看向堂下的林月瑶,“说!” “柳依依与通判大人新婚之夜指使府上丫鬟小红设计毁我清誉,还望大人明察。” 百姓们听闻,一一折返,几月前确实听说过阎府大婚之日发生的一些丑闻趣事。几个说书地编成了故事在茶馆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是后来,那几个说书地被衙役抓去县衙关了几天,回来之后便对此事再闭口不言,当时大家都觉着蹊跷,如今听当事人林月瑶说起,想来是确有其事。 第31章 林月瑶不慎染病 小红呈上证据,“这是柳依依当日给我的药粉,此药粉为花满楼独有,有了此药粉男女之间无需有爱也能动情,行周公之礼。是我随柳依依一同去花满楼向花妈妈求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喜宴当日,令林月瑶当着众人的面失去清白之身。” “放肆!”阎良拿起惊堂木怒喝道:“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家眷该当何罪?” 小红举起手立誓,“大人,民女句句属实,如有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柳依依瞪着小红,挣扎起身,“小红,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联合林月瑶一同来构陷我?你说,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肃静!”伍知州道,“传花满楼花妈妈!” 柳依依丝毫不惧怕,她是从花满楼出来的人,花妈妈自然会向着她。况且只要她还是阎良的妻子一日,那阎良就会当着外人的面护着她一日。 她明白的,百姓们也明白,又不免对她指指点点一番。 “我看呐,这官司八成赢不了。” “此话怎讲?” “听闻柳依依是被通判大人从花满楼赎出去的,她原先既是花满楼的人,那花妈妈怎会说出实情?定会帮她隐瞒。” “也不看看堂上坐的是谁?青天白日的杀了人都能判无罪,区区下个迷奸药怎能奈何得了她?有罪无罪还不是堂上那位说了算!” “唉……世风日下啊。” 众人一阵唏嘘。 果不其然,花妈妈承认药粉是归花满楼所有,却不承认给过柳依依。 伍知州一句“证据不足,取保候审”便退了堂。所谓“取保候审”不过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审”是不可能再“审”的了,他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可不想再多生事端。 柳依依被抬下去路过林月瑶时露出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小红害怕地拉住林月瑶的衣袖,“姑娘,眼下可如何是好?她家仗着通判一职在这江州只手遮天,我怕是……” 林月瑶将手掌覆盖在小红的手背之上,柔声安慰道:“你方才做得很好,十分勇敢,你且安心在我庄子上待着,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动不了你一根毫毛。” “绘春就这么白白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句取保候审就这么放她走了,江州还有没有王法了?”染冬气得直咬牙。 从打算状告柳依依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不会成功,她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想叫江州的百姓看清阎良这个所谓的通判大人的嘴脸。柳依依不是自认为攀附上阎良就爬出了淤泥吗?那她偏要在她死之前再将她踹回淤泥之中,受世人唾弃。 看着柳依依远去的方向,林月瑶眼底的肃杀之气一闪而过,“绘春不会白死的!” “林妹妹,你方才离柳依依近,你有没有察觉她身上的人面疫症状似乎轻了些?”许仕林摇着折扇信步而来。 林月瑶原本并未过多在意,经许仕林提起才回想起柳依依挣扎起身责骂小红时露出的一截小臂,原本密密麻麻的人脸已经消下去一大半之多,“不是轻了些,是轻了许多,按理来说,她的症状应当越来越严重才是,为何一夜之间如同痊愈了一般?” 许仕林低头沉思半晌,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强烈的日光令他一阵眩晕,短暂失明过后,他才说道:“我觉得我快想到了,还差一点,就一点。” 林月瑶与许仕林一同往回走,在经过保安堂时,转身对许仕林说道:“仕林哥哥,过半日阎府来给柳依依取药,还有劳你给她加点料。” 染冬道:“我们才状告了她,还怎会来保安堂取药?” 林月瑶笑道:“就她那副身子,不吃药就只有死路一条,如今整个江州都已知晓她的为人,哪家医馆还会搭理她?她若还想活命,就只能来保安堂。” 果不其然,彩霞跑遍了整个江州城,脚都磨出血泡了,那些医馆不是缺了这味药,就是缺了那味药,有些胆子大的,干脆直接说不卖。彩霞无奈,只得来保安堂试试运气,好在保安堂新来的伙计不认识她,竟将药爽快地给了她。 经上一次吃过保安堂的药莫名其妙染了怪病之后,柳依依便对保安堂起了戒备之心,但她如今吃的救命药又只有保安堂才有,于是差了个面生的家仆将那药拿去别的医馆看过才敢吃。 “姑娘,你身上怎么起了硬块?糟糕,莫不是?”不等林月瑶回答,染冬连忙接着说道:“我去请许掌柜!” 许仕林皱着眉头查看过林月瑶身上的硬块,又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搭上去号脉,原本皱着的眉头这下皱得更紧了。 林月瑶不用问也知道自己这是染了人面疫,便笑着问道:“仕林哥哥,我还有几日可活?”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许仕林起身掸了掸衣袖,一脸轻松道:“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许仕林说罢,信步而去。 林月瑶知道,越是事态严重,许仕林就越是爱故作轻松。 “为何绘春在世之时没事,绘春去了反而染上了?况且我与姑娘一同照顾绘春的,为何我没事?”染冬心里很多疑问,烦躁得很,她巴不得染病的是自己,而不是林月瑶。 许仕林翻看着医书与古籍,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若林月瑶在他面前死去,那他岂不是空有这一身医术?余生必定在愧疚中度过。可是越急脑子就越乱,他烦躁地将桌面摞得跟小山似的医书与古籍掀翻在地,将脸埋在双手之中。 半晌,他才起身将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端坐在窗前翻看,似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 与此同时,傅明鹤已经带着将士来到了江州城下,“可知是谁带的兵?” 见言松支支吾吾不肯说,傅明鹤便猜到了一二,大梁的武将就那么几位,他傅家就占了一半,既然言松不肯说,那一定是他傅家的人了,“是我父亲?” “不是。”言松连连摆手,“是傅明宪。” 第32章 南疆的巫蛊之术 傅明宪是傅仲儒的嫡长子,也是傅明鹤的兄长,傅明鹤并不想手足相残,奈何天命不可违。城外的傅明宪是手足,城内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又何尝不是呢? 还有两座城池的百姓,若城外再不运送粮食与药材进来,哪怕不用兵戎相见,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我去与他说。”傅明鹤翻身下马欲出城。 几个士兵担心傅明鹤的安危,站出来道:“将军,我们随你一起,若真刀枪相见,他们忌惮我们身上的人面疫,怕是也不敢贸然近身。” 傅明鹤道:“不必,我独自前往便好。” 言松伸手将傅明鹤拦住,“将军,你敬他为兄长,他未必认你这个弟弟,还是带上将士们一同出城吧。” 傅明鹤沉思片刻,抬脚信步离去,算是默认。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傅明鹤便阴沉着脸带着将士们回来了,不知发生何事,十人出城,回来的却只有四人。 除去傅明鹤,剩下的三人或多或少受了些伤,轻伤的那两个架着重伤的那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们此刻哭成了泪人儿,“弟兄们没有死在匈奴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剑下。” 其他将士见状,皆有一股怨气盘踞在心头,一个个都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吵着要杀出去报仇。 “安静!”傅明鹤从怀中掏出一颗续命丸给重伤的将士服下,吩咐言松道,“言松,快去保安堂请许掌柜来!” 许仕林没一会儿便骑着马赶到,先是施针替三人止了血,再给他们包扎。 他看着其中一名将士的胸口,那里的人脸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便问道:“你染病几日了?” 那将士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他身旁受轻伤的士兵道:“我们是一同染病的,约莫七日。” “七日?”许仕林喃喃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们三人已痊愈,已无性命之忧,好生养伤,无需担忧。” 他来不及与傅明鹤道别,便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林妹妹,林妹妹!”许仕林人未到声先道。 林月瑶正在房中吃茶,见许仕林急匆匆的,捂嘴笑道:“仕林哥哥,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喊得跟奔丧似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插科打诨?”许仕林说着,一个箭步冲到林月瑶的身前,抓起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袖管左右查看,嘴里喃喃道:“对,是了,我早应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林月瑶被许仕林前言不搭后语弄得一愣一愣的。 许仕林转头对染冬说道:“染冬,去厨房取些带些的生肉来,最好是现杀的!” “哎。” 染冬刚跑到门口,又许仕林叫住,“再用炭盆取些点着的炭火来!” 染冬见许仕林万分火急的模样,不敢怠慢,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仕林哥哥,可是发现了什么?”林月瑶问道。 许仕林道:“原先我们都以为人面疫为时疫,其实不然,这是南疆的巫蛊之术。柳依依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是活的,只因蛊虫已将她的血肉精气吸食得差不多,急需找一个新的寄生体,导致她动了胎气。生产之时难产导致产道撕裂,蛊虫顺着伤口钻入胎儿体内,胎儿尚小经不住这巫蛊之术,出生便成了死胎,且死相恐怖!” 林月瑶问道:“所以是她肚子里的胎儿救了她一命?” 许仕林点点头,指着林月瑶手指上的伤口道:“那日绘春被柳依依刺杀,绘春的血沾染到你手上,恰好你的手上又有伤口,蛊虫便顺着伤口进入到你的身体之中。” 林月瑶低头看了眼手指上的伤口,是那日下厨给绘春做饭时不小心弄伤的。晌午那会儿染冬还问,为什么都照顾过绘春,她染病了,染冬却没有,如此说来,便能说得通了。 二人谈话间,染冬已经端来了许仕林所需的东西。他掏出一根银针,朝林月瑶的手指扎了一下,林月瑶指尖便冒出一颗血珠。他拿握住林月瑶的手指挤了一挤,端来那碗带血的生肉凑近,只见林月瑶的血在遇到生肉的瞬间,那生肉便生出一块黑洞,随着黑洞越来越大,几人才看清楚,那并不是黑洞,而是密密麻麻的快速蠕动的蛊虫。 顷刻间,那满满的一碗生肉便成了一碗黑色的蛊虫,染冬被吓得大叫一声。 林月瑶看似面沉如水,稳如泰山,实则已经头皮发麻,惊出了一身冷汗。 许仕林亦如是,他一把将它们倒入火盆之中烧了个干净。火盆之中冒起一股青烟,一股难闻的气味飘散开来,几人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林月瑶派了下人去街上张贴免诊费治疗时疫的告示,又叫染冬将已找到治疗人面疫的方法一事去城门口告知傅明鹤,才随着许仕林一同去了保安堂。 百姓们一听保安堂已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且不收取诊费,便鱼贯而入,大排长龙,队伍都排到了城门口。 林月瑶担心那蛊虫抢食血肉的惊悚场面吓到百姓们,贴心地挂了一张布帘,病患只知将手伸进去给许仕林施针,身上的人脸便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人人称叹许掌柜好医术,林老板好良心! 也有人不想排队,从保安堂出来的病患口中得知,用针扎一下指尖就好了,便回家效仿。可等了半日也不见身上的人脸消下去,又老老实实地跑去排队。 林月瑶之所以不公布治疗人面疫的法子,一来是担心场面过于惊悚引起恐慌,二来是藏有私心。 待最后一名病患离开,已是深夜。傅明鹤已在外等候多时,见再无人排队,才起身进来。 “许掌柜,此事关乎人命……” 许仕林抢在傅明鹤之前说道:“将军无需多言,我先行一步去凉州。” 傅明鹤想了半日的措辞,竟没用上一句,果然,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许多。 傅明鹤朝许仕林行了军礼,又说道:“许掌柜今日之恩,傅某无以为报……” 许仕林翻身上马,对傅明鹤说道:“有劳傅将军替我照顾好林妹妹。” 不等傅明鹤回话,许仕林就御马朝凉州方向赶去。 第33章 我还虚长你一岁 “人面疫已解决,这回傅明宪总能退兵了吧?”言松朝城门的方向望了望,接着说道:“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依我看,都是借口,不过是假公济私罢了。” 染冬问道:“这傅明宪是何人?与傅将军是什么关系?两人的名字倒是挺像的。” 言松冷哼一声,“也就名字像,其他的一概不像,这人坏死了!” 言松说完,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可见他有多讨厌傅明宪。 傅明鹤道:“言松,不要胡言乱语。” 言松听闻,撇了撇嘴,别过脸去避开傅明鹤做了个鬼脸。躲过了傅明鹤却没躲过一旁的染冬,染冬只觉得言松这个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直肠子十分有趣,见他被傅明鹤训斥,捂着嘴偷笑的同时又多看了他两眼。 傅明鹤训斥完言松,转身对林月瑶柔声道:“城外是我的兄长傅明宪,他受官家之命前来助我治理时疫,白日里与我产生了些许误会,导致双方皆有士兵受伤。若人面疫的传播方式正如林姑娘所言,那城外的士兵怕是已被波及,傅某……” 林月瑶道:“傅将军,若又是’求’我一类的话,那便不用说了。” 就在傅明鹤以为林月瑶要拒绝替城外的士兵诊治之时,林月瑶话锋一转,“大梁百姓之所以能安居乐业,都要归功于将士们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既已知晓,就算傅将军不开口,我也会前去替他们诊治的。” 林月瑶说罢,又吩咐染冬道:“染冬,你去取些破蛊所需的东西,随我出城。” 傅明鹤道:“林姑娘莫急,明日天亮再去也不迟。” 言松嚅嗫道:“这会儿出去别把你当刺客给杀喽!” “什么?”染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友军吗?为何要杀我们?” 傅明鹤沉声道:“言松,你是越发的随便口无遮拦了。” 对于与林月瑶说话时的柔和不同,傅明鹤与言松说话语气就冰冷了些,颇有不怒自威之意。言松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任染冬如何追问,也只是紧闭双唇,指了指傅明鹤又摆了摆手。 傅明鹤编造了一个体面的由头说给林月瑶听,林月瑶也不笨,结合言松所言,便猜出了个大概,无非就是王公贵胄家中常见的嫡庶之子间的明争暗斗罢了,她看破不说破,便答应了明日再出城。 林月瑶瞧了瞧傅明鹤身后的将士们,个个面露疲态,便开口邀请道:“傅将军,我家中两座偏院尚且空着,今晚不如就去我那里歇息吧。” 傅明鹤双手抱拳,朝林月瑶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多谢林姑娘好意,我们就不去府上叨扰了,我带着将士们在城墙脚下安营扎寨便可。” 林月瑶道:“傅将军你看,将士们个个面露疲态,想是已经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才击退了匈奴大军,还来不及高兴,又赶上凉州城中闹人面疫,未曾喘上一口气,又日夜兼程地赶来江州,就是大罗神仙,也得抽时间打坐冥想不是?” 傅明鹤回头看见将士们的惨样子,有些甚至站着睡着了,实在于心不忍,便答应了下来。 林月瑶笑道:“如此便甚好。”她又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你去庄子上叫人送些吃食过来,让他们挑好的!” 傅明鹤道:“言松,你护送一下。” “染冬姑娘,多有得罪!”言松说着一把将染冬抱上了马,自己也紧接着翻身上马,动作之快,还不等染冬反应过来,马儿便朝郊外疾驰而去。 耳旁是疾驰而过的风,两边的街景疾速倒退,马儿追着月光而去,染冬此时既害怕又激动,兴奋的同时又有一些害羞。 言松的双手握着缰绳,正好将她圈在怀中,习武之人结实的臂膀就在两侧,上方言松的下巴正随着马儿的疾驰有节奏地摩挲着她头顶的秀发,挠得她痒痒的,她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染冬姑娘,你指方向。” 言松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的后背正贴着他的胸腔,随着他的说话声,感受到微微的振动,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林府院中,将士们密密麻麻的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常驻戍边,看多了大漠黄沙,登时在这里瞧见这别致的雅苑还有些不习惯,一个个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怕损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各位将士辛苦了。”林月瑶站在屋檐下道:“事发突然,我未曾做准备,今晚就委屈大家一下,睡通铺和打地铺了。” “不委屈,不委屈。”将士们七嘴八舌答道,睡在屋里总比睡在城墙脚下以地为席以天为被要来得好。 林月瑶接着说道:“大家先随我家家仆前去偏院稍作休息,晚饭好了自会有人来请。” 众人一听,不仅能睡个安生觉,还有晚饭吃,个个儿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傅明鹤搓着手,略显局促,“林姑娘,令你破费了,等我发了军饷便差人送与你。” 林月瑶听罢,笑弯了眼睛,月光撒在她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种下了一片星星。她仰头看着略带局促的傅明鹤,“据我所知,我还虚长你一岁,你若是肯唤我一声林姐姐,我便不要你的军饷。” 傅明鹤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鞋尖,暗自庆幸此时是黑夜,林月瑶看不清他羞红的脸颊。 见傅明鹤沉默不语,林月瑶又笑道:“逗你的,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住院后面还有一间厢房,将军请随我来。” 傅明鹤跟着林月瑶穿过庭院,又绕过长长的回廊,便看见不远处闪着白光,走近了又听见’噗通’一声,再走得近些,才借着月色看清楚,那闪着白光的是一片荷塘,荷塘中间还立着一座可供喝茶听雨、作诗赏莲的水榭,想必方才那’噗通’一声正是池塘里的鱼儿戏水发出来的声音。 “哎?好像熟了。” 傅明鹤寻声望去,只见林月瑶一只脚立于地,另一只脚悬在半空,身子向前探去,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伸手去够池塘里的莲蓬。 第34章 美人也可救英雄 傅明鹤见状,低呼一声:“林姑娘,小心!” 林月瑶被傅明鹤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一哆嗦,脚下一滑就朝池塘里倒去。电光火石之间,傅明鹤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握住林月瑶悬空的脚脖子,本来是想英雄救美的,却不曾想夜深露重,池塘边青苔湿滑,他也脚下一滑,与林月瑶双双落水。 冰凉的池水在这炎炎夏日倒是挺解暑的,只可惜傅明鹤不善水性,根本无福消受这等解暑神器,他越往水面扑腾反而沉得越快,池水如同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劲儿地朝他耳朵鼻子里灌,他想呼救,一张嘴,“林……咕嘟咕嘟……姑娘……咕嘟咕嘟……你……咕嘟咕嘟……还好……咕嘟咕嘟……吧……” 若换做平日,早有人前来搭救了,只是今日府中的家仆都被林月瑶叫去了厨房帮忙。 傅明鹤不知林月瑶是个会水的,心里焦急,可越急就越扑腾,越扑腾就沉得越快,他只感觉自己快死了,在战场上遇见再凶狠的敌人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因为此刻他脑子里已经在走马灯似的播放他生前经历过的事,母亲说过,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在脑海里快速地回顾这一生。 林月瑶在一旁踩着水静静地看着,倒不是她有意谋害傅明鹤,只是照傅明鹤挣扎的模样,她若贸然前去搭救,定会被胡乱挣扎的傅明鹤一巴掌拍入水底,双双殒命,不出三日,年轻有为的傅将军与戍边和离过的商贾之女殉情的消息就会由江州一路传回京都! 看见傅明鹤没了动静,缓缓地沉入水底,林月瑶才游过去搭救。 傅明鹤恍惚间看见一束光在不远处盘旋,他只觉得身上暖暖的,眼皮越来越沉,睡意越来越浓,就在他眼皮欲要合上的刹那间,他仿佛瞧见一个美得似仙女的女子穿过头顶的那束光,快速地向他游来。 他努力撑着不让眼皮合上,只想瞧清楚那仙女的模样,可他终究是没能战胜困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覆盖在他的嘴唇之上,往他口中渡了一口气。 等他恢复意识之时,已经躺在了床上,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他下意识地弹坐起来,直到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醒啦。”林月瑶手中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走进来,“你的衣裳我差人去洗了,烘干了再给你送来,你先穿上这一套吧。” 见傅明鹤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三分惊恐和七分疑惑,林月瑶又说道:“将士们不知你落水一事,是我叫家仆将你抬进来的,你的里衣也是家仆给你换的。” 林月瑶给傅明鹤答疑解惑完,将手中的衣裳放在床边之后便转身出了门去。她知道傅明鹤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领,若落水还需要女子搭救之事被手底下的人知晓,少不得失了颜面,所以并未惊扰在偏殿休息的将士们。 傅明鹤抬手抚过自己的双唇,那个触感、那个吻真切得很,他并不觉得是在梦中,但他不敢向林月瑶确认。 他回味着那抹柔软,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傅明鹤穿戴整齐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门,不巧林月瑶正等在门外,好在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起落水之后发生的事。 月光皎洁,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发出微弱的鸣叫,傅明鹤随着林月瑶朝前院走,还是林月瑶先打破沉默,“挺好,想不到他的衣裳你穿了挺合适。” 傅明鹤本就察觉这身月白色的衣裳有些眼熟,见林月瑶如是说,这才想起许仕林初次去凉州军营便是穿的这身衣裳,心底才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他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侧目问道:“这是许掌柜的衣裳?” 林月瑶道:“将军心思细腻,这都认得?” 傅明鹤回想起往日里,林月瑶总是与许仕林形影不离的,心底居然泛起一股酸涩,“他的衣裳怎会在你府上?” 林月瑶道:“他的衣裳为何不能在我府上?” 许仕林家与林月瑶家是世交,外人看来,许仕林只是替林月瑶照看保安堂的许掌柜,实则两人情同兄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戍边条件艰苦,许家早在林月瑶成婚后不久便举家搬迁去了京都,是许仕林心疼林月瑶这个妹妹,这才执意要留下帮着林月瑶打理保安堂。 可傅明鹤不知他们这层关系,只是瞧见两人走得近,不分你我,他心里便五味杂陈。 “将军,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言松回来好一会儿了,方才去东西偏殿都寻遍了,也不曾看见他,“你这身衣裳好看,穿上竟不像个武将,倒是像那京都城中满口之乎者也的言官了。” 傅明鹤一时竟分不清言松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这会儿前院灯火通明,林月瑶重新打量着傅明鹤,这才注意到言松所言非假。他原本就生得俊美,且皮肤白皙,大漠的风沙与烈日似乎对他起不到半点儿摧残的作用,导致这样的他站在一众将士中尤为显眼,与粗糙的将士们相比,他不像武将,倒更像个文官。 傅明鹤被林月瑶一双漆黑的眸子盯得浑身不自在,耳朵又肉眼可见地红了。 染冬一路小跑过来,“姑娘,饭菜都好了,上桌吗?” 林月瑶这才将目光从傅明鹤身上转移下来,她看向染冬,说道:“让李叔带两个人去酒窖取些好酒过来,再叫赵婶儿带几个人去冰窖取些冰块将酒冰镇上,然后你亲自去请将士们过来用饭。” 席间,将士们吃得十分开心,好酒好肉,林月瑶照顾得很周到。将士们不时望向林月瑶所在方向,急切地想前去敬酒道谢,奈何傅明鹤与言松与她同坐一桌,作为下属的他们,不得命令不敢贸然前往。 染冬抱来一个陶坛,“姑娘,青梅酒取来了。” “那日我问将军还来不来,将军说来,这青梅酒我便一直留着了。”林月瑶说着,打开酒坛,给傅明鹤倒上了一碗。 第35章 过河拆桥傅明宪 翌日,林月瑶要孤身出城,染冬不依,傅明鹤更不依:“我答应过许掌柜,要照顾好你,怎能让你孤身去冒险?” 林月瑶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行事更加方便些,你若一同前往,恐怕一见面又是剑拔弩张。” 染冬道:“那我也是弱女子,姑娘为何不带我?” 染冬性子直,遇上看不惯的人和事总是不分场合地开怼,总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城外是什么人?统领大军的将军,对友军尚可刀枪相见,更何况他们这种平头小百姓。万一惹哪句话没说对,只怕要血溅当场。 林月瑶不敢冒这个险,“言松,你替我看好染冬。” 说罢,林月瑶转身就走,染冬拔腿追过去,言松张开双臂挡在她跟前,染冬一下撞到了他怀里。 染冬仰起脸瞪着言松,又气又恼。言松则露出一口大白牙,赧然一笑,憨态可掬:“你家姑娘说了,叫我看好你。” 染冬气不过,抬起双手用力推了言松一把,想将他推开,可言松那结实的身板,一般的男子尚且近不了他的身,更何况染冬这样的女子。 傅明鹤眼看着林月瑶孤注一掷,也有样学样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 她仰起脸,目光坚定,“将军,我能处理好,信我。” 城门大开,一身着影青色衣裳的女子信步走来,而后城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战马上的傅明鹤心中不免生出疑问:“女的?就一人?傅明鹤又在唱哪出?” 一将士手持弓箭凑到傅明宪跟前问道:“将军,要不要将此人射杀。” 傅明宪斜睨着那将士,“此人非军中之人,应是城中百姓,拿什么由头杀她?”傅明宪顿了顿,抬眼看向远处的林月瑶,说道:“手无寸铁的女子而已,惧她做什么?让她来,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月瑶走近了才瞧清楚马上之人的样貌,傅明鹤的长兄傅明宪应是他没错了,虽说傅明宪长得比傅明鹤要粗犷些许,但仔细瞧来两人的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林月瑶走到马前朝马上的傅明宪福了福身,“民女林月瑶见过傅将军。” 傅明宪俯视着林月瑶,想从她黑色的眸子里找到一丝惧意,可她目光平静如水,“你认识本将军?你不怕本将军?” 林月瑶莞尔一笑,“民女虽自小生长在戍边,但对傅将军的英雄事迹略有耳闻,保家卫国的将士,我怎会有惧意,有的只是敬意。”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显然,傅明宪对林月瑶的这一番话很是受用,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一些,“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林月瑶道:“听闻傅将军已有将士感染时疫,恰好我略懂一些医术,特前来救治。” 傅明宪:“胡说!时疫怎会传到我军中?” 林月瑶道:“傅将军若不信,可叫人查看昨日受伤的将士,他们的手臂、腿上还有肚皮上,是不是已生出硬块,仔细瞧着是不是好似一张有眼睛、鼻子和嘴的人脸。” 傅明宪将信将疑地差了人去查看,没一会儿那人便回来复命,“回禀将军,此女所言不假。” 一听军中有人感染了传播速度与死亡速度都很快的时疫,整齐的队伍不免沸腾起来,傅明宪怒喝道:“肃静!有危言耸听者,按军法处置!” 傅明宪并不是银样镴枪头,这一声吼有着十足的震慑力,队伍很快就安静下来,他对旁边的人说道:“去,将人抬上来给这位姑娘医治。” 林月瑶又向傅明宪要来了几碗生肉与火盆,这才从袖中掏出问许仕林要来的针,学着许仕林的样子扎了染病将士的手指挤出鲜血、拿装有生肉的碗接住,霎时间一碗生肉便被蛊虫啃食带尽,小小几只蛊虫迅速长大,像有分身术一般,眨眼间便变成满满一碗。 林月瑶在众人的惊恐中将那一碗蛊虫扔去火盆里烧了,又如法炮制,医治了剩下的几人。 林月瑶蹲在地上医治完最后一人,傅明宪突然佩剑出鞘,指像林月瑶,“妖女!是谁教你的妖术!” 林月瑶侧头看向马上的傅明宪,如同看一个傻子一般,“若治病救人的医术都被傅将军称之为妖术,那天下的医者岂不是都要被傅将军斩杀殆尽?” 林月瑶泰然自若地对被救治的将士说道:“军爷可放心,你的时疫已祛除,回去安心养伤便可。” 那些将士想要谢过林月瑶的救治之恩,奈何傅明宪在马上剑拔弩张,他们的眼神只能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突然,一只冷箭划破长空将傅明宪指向林月瑶的剑击落,众将士立即警惕作战斗状态,“保护将军!”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傅明鹤翻身下马,对傅明宪行了军礼,“明鹤见过长兄。” 傅明宪的佩剑被傅明鹤击落,他只觉得颜面尽失,随即化作一股怒气,冷哼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兄?” “自然是有的。”傅明鹤说着,下意识将林月瑶护在身后,继续说道:“方才之举实属无奈,林姑娘救治了将士们,长兄却要将恩人斩杀,明鹤是担心长兄铸成大错。” 傅明宪道:“这哪里是什么医术?分明就是妖术!我都瞧见了,弟兄们也都瞧见了!” 傅明宪的几位心腹也在一旁附和。 傅明鹤:“是妖术还是医术官家自有定夺,我已将戍边的情况如实汇报给官家,想必陛下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这两日便可到。若长兄贸然行动,就不怕得一个抗旨之罪?。” 傅明宪见傅明鹤搬出官家,又是冷哼道:“我奉旨前来围城,助你治理时疫,你们一个两个地抗旨闯关,意图出城,就算我屠城,也是奉旨行事,何罪之有?” “傅将军此番言论是否有些颠倒黑白?”林月瑶绕过傅明鹤,在他身旁站定,看着过河拆桥的傅明宪,冷声道:“就算是奉旨治理时疫,可如今时疫已得到控制,也有治理之法,百姓们皆已痊愈。傅将军却曲解陛下的旨意,执意步步紧逼,甚至要屠城。敢问将军,回到京都之后如何与陛下和满朝文武交代,又如何与天下的百姓交代?”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傅明宪眯着双眼打量着林月瑶,说道:“好,今日我且放你一条生路,若两日之后未见陛下的圣旨,休怪我无情!” “传令下去,原地待命!” 第36章 就当我是疯了吧 “多谢将军前来相救,无意冒犯,只是你这长兄怕不是这里……”林月瑶说着,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点问题?” 林月瑶此次出城的本意就是想告诉傅明宪已经找到治理人面疫的法子,哪知等她救治完他的下属,他却过河拆桥,妄图给她安一个“妖女”的罪名,虽说那解蛊的场面看上去确实有些骇人。 林月瑶暗想道:早知就解蛊时避着他们一点了。 只有傅明鹤心里清楚,并不是傅明宪脑子有问题,只是他过于着急除掉他,所以才找了个十分牵强的理由。 傅明鹤笑了笑,“你不要怕,过两日陛下的圣旨到了他就会撤兵的。” “我怕?我怕就不会出城了。”林月瑶说完,又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生得如此俊秀,你那长兄为何生得那般粗犷?” 傅明鹤有些害羞地抿抿嘴,说道:“我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林月瑶笑道:“哦~如此说来,便能说得通了。” 傅明鹤道:“戍边之危已解,我得赶去凉州与商将军会合,回京师复命。” 林月瑶道:“你回凉州?正好我也要去,那便一同前往吧。” 傅明鹤:“林姑娘去凉州做甚?” 林月瑶:“去找仕林哥哥。” 傅明鹤:“……” 林月瑶:“哎哎哎,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林府。 言松凑上前去,“将军你回来啦?” 傅明鹤径直越过他,大步流星地朝后院走去,回到房间首要的事情就是脱下许仕林的衣裳,换上了自己的军装。 见林月瑶不紧不慢地进了前院,言松又凑了上去,“林老板,我家将军怎么了?怎么怒气冲冲的,莫不是傅明宪那厮惹的?” 林月瑶也是一头雾水,“回城之时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 马儿跑了一夜,不愿再前行,许仕林看见路边竖立的石碑,显然已是凉州地界,便翻身下马,让马儿去路边吃吃草,歇上一歇。 许仕林刚想寻个地方坐下歇息,却看见不远处躺着两个人形物体。他前去查看,只见那两人的面部已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面疫,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地上的两人已然病死。尸身尚有余温在,许是才过世不久。 许仕林心里不是滋味,若他脚程再快些,说不定就能救下这两人。心里如此想着,走到马儿前,轻抚马儿的鬃毛道:“好马儿,再坚持一下,前面就能入城了,早些入城便能早救几人。” 那马儿似是听懂了一半,停下吃草的动作,站在那里直直看着许仕林。 许仕林轻轻一跃坐上马背,朝凉州城内赶去。越靠近凉州城内,路边的尸首就越多,等入了城,更是尸殍遍野。 他来不及多想,策马去了军营。 “怎么是你?”商徵羽诧异地看着许仕林,问道:“将军呢?” “傅将军还在江州处理人面疫一事。”许仕林赶紧说明来意,“人面疫已找到救治之法,还请商将军速速贴上告示,让凉州百姓前来诊治!” 说完,他解下背上的包袱递给商徵羽,“这里面是银子,你叫上一队士兵去城中采买一些牲畜回来。” 商徵羽虽是不解,还是照着许仕林所说吩咐下去,毕竟眼下救治百姓与军中的弟兄们才是最要紧的。 等一切都安排好,许仕林才将人面疫的由来与救治之法说与商徵羽听。 “南疆巫蛊之术?”商徵羽眉头紧蹙,“那南疆距凉州十万八千里,我们不曾与南疆结怨,他们为何千里迢迢来凉州下蛊?” 许仕林摇摇头,“不知,但人面疫确实是南疆巫蛊之术。”他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下蛊之人只是会用此术,不一定是南疆人,若你懂其中缘由,你也可以随意下蛊。” 商徵羽觉得许仕林说得有道理,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许仕林在江州诊治过百姓,在凉州也是如法炮制,为避免引起恐慌,在医者与患者之间拉起了一道帘子。 凉州城内的百姓本就没有江州的多,病死的却比江州的多,所以不到半日,城内加上军中的病患都被他诊治完毕。 直到诊治完最后一人,站在他身后的商徵羽突然晕倒,他赶紧上前抓住商徵羽的手腕号脉。商徵羽躺下的姿势致使领口微微敞开,从他蹲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一点点,那里似是有奇怪的凸起。 他撸起商徵羽的衣袖,果不其然,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面疫,都已经爬到了脖子上,再过一日蔓延到脸上,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他对外面的将士说道:“再取碗生肉来。” 外面答道:“许大夫,生肉都用完了。” 许仕林道:“你们不是有战马吗?杀一匹战马便是。” “不要!”商徵羽不知何时苏醒,一把抓住许仕林的衣袖,“战马不可杀,它们是随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 许仕林道:“商将军,可你染了人面疫,不杀战马,哪里来的生肉给你解蛊?” 商徵羽道:“试问许掌柜,你会用兄弟的命来给你自己治病吗?” “我说不过你!”许仕林咬了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又道:“你可知你病得有多严重。” 商徵羽不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许仕林无奈,说道:“背过身去。” 商徵羽虽说不知许仕林要做什么,还是听话地背过身去。 过了一小会儿,许仕林突然抓住她的手扎了一针,随后飘起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蛊虫燃烧的味道。 商徵羽回头看向许仕林,“哪儿来的生肉?” 许仕林没有答话,取出银针在腿上扎了几针,那里的衣裳嫣红一片,商徵羽好像明白了什么,跑过去掀起他的裤管,那里缺了一块肉,潺潺往外流的血已经被银针止住。 “你疯啦!”商徵羽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从里衣上撕下一块布给许仕林包扎。 许仕林道:“你体内的蛊虫再不引出,你会死的。” 商徵羽给他包扎好,抬头一双泪眼正撞上他的一双眸子。 许仕林额头渗满豆大的汗珠,唇色有些苍白,“你就当我是疯了吧。” 第37章 即日启程赴南疆 商徵羽仰面看向面色苍白的许仕林,眼神里带着几分错愕。许仕林被商徵羽盯得不好意思,别过头去,“城中病死的尸首众多,万万不可任由其曝尸荒野,也不可土葬。” 不等许仕林说完,商徵羽追问道:“为何?” 许仕林道:“埋进土里会污染整座城池的水源,那井水便喝不得了,若喝了免不得又会染上人面疫。” “这样啊。”商徵羽沉吟道:“那可如何是好?” “火葬。”许仕林道:“劳烦商将军带领将士们将城里城外的尸首尽数火化,切莫遗漏。” 凉州城大半的百姓因染上人面疫而亡,甚至好些人家死成了绝户,尸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才烧干净。 傅明鹤一行人赶到时,正巧赶上商徵羽带领士兵在焚烧最后一批尸首,城中火光冲天,昼夜被烧成了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 “嗯~好香啊!”言松猛地嗅了嗅,“商将军在烤什么肉?” 林月瑶掀开马车帘子,一股奇异的香味直窜鼻腔,是她从未闻过的香味。 言松想起昨日在林月瑶家席面上喝过的冰镇青梅酒,不由得砸吧砸吧嘴巴:“若此时有林老板家酿的青梅酒,再配上这烤肉,岂不美哉!” 染冬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言松歪着脑袋看向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的染冬,觍着脸笑道:“能吃是福嘛。” 林月瑶看着远方的火光心中却隐隐地感到不安,她看向马上的傅明鹤,只见他双唇紧闭,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收回目光坐回马车内,此时马车里也弥漫着那股香味,不知为何,她此刻闻着只觉着有点犯恶心。 言松高高兴兴地下马,却瞧见那大火中堆成小山似的尸首,回想起刚才还念叨着要拿“烤肉”来下酒,胃里一阵翻涌,跑到一边扶着一棵老树佝偻着身子就开始哇哇大吐起来。 染冬插着腰站在言松身后,“馋鬼!还馋不馋了?” 言松吐得天昏地暗、连绵不绝,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到将胃里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吐了个干净,才得空抬起头,“好姐姐,你就别挖苦我了。” 染冬见言松惨兮兮的样子,也不打算逗他了,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替言松擦去嘴角的污渍。 言松被染冬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立刻站直了身子开始站军姿。 他比染冬高了大半截,突然站直了染冬略微有些够不着,染冬没好气地将帕子扔到他脸上,“吃什么长大的,个儿那么高?自己擦!” 言松一把接住染冬扔过来的帕子,腆着个脸嘿嘿傻笑,一旁的士兵们见言副将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连连摇头。 商徵羽走过来向傅明鹤说道:“将军,你回来了。”而后她的目光越过傅明鹤看见站在傅明鹤身后的林月瑶,“林老板也来了。” 林月瑶朝商徵羽福了福身子,商徵羽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傅明鹤扭过头看向一旁烧得正旺的火堆,问道:“死了多少?” 商徵羽的声音低了下去,道:“七成。” 如此说来,凉州城内的百姓只剩三成之多,受如此重创,凉州大大小小的官只怕都难逃其咎,被贬的被贬,罢官的罢官。 傅明鹤叹了一口气,问道:“军饷可还有余?” 商徵羽明白傅明鹤的意思,他是想从军饷里拨出一部分去慰问幸存的百姓们。可官家已许久不曾送补给过来,前些时日与匈奴大战已消耗大量粮草,军饷早已捉襟见肘,自身尚且难保,帮助他人就更别提了。 见商徵羽面露难色,林月瑶上前一步,说道:“两位将军,我命手底下的马帮运了一些粮草过来,虽不多,但也能助凉州百姓安全地度过今年冬季。只是马帮脚程慢,需迟一日才能到达。” 商徵羽连忙道:“这哪里使得?” “商将军,无需多言。”林月瑶正色道:“都是为了大梁安定,我既无法上阵杀敌,也只能如此尽些绵薄之力了。” 傅明鹤看向林月瑶,动了动嘴唇,最终开始没有开口。 几人谈话间,只见翎儿扶着一瘸一拐的许仕林慢慢走来。 林月瑶看着行动不便的许仕林,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傅明鹤见林月瑶对许仕林一脸关切的样子,赌气般地,面向火堆,背过身去。 那被血染红的污渍已被洗净,许仕林微微笑道:“无妨,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 许仕林说罢,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商徵羽,商徵羽眼神躲闪,左看右看,生怕眼神与他对上。 林月瑶尽收眼底,笑而不语。记得小时候,许仕林调皮惹怒了许父,挨了鞭子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曾叫人搀扶过。如今却叫翎儿扶着,许是伤得不轻。 他既不说,那她便看破不说破。 “傅将军。” 许仕林唤傅明鹤,傅明鹤只当没听到的,依然面朝火堆背对着众人。 林月瑶看着傅明鹤的身影,只觉得有些熟悉,有些好笑,只是陡然间想不起来怎么个熟悉法。 许仕林又叫了他两声,依然不见回应。言松好死不死地跑过去扒拉他,“将军?将军你还好吧?哎呀将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傅明鹤被言松将身子扳过来面向众人,那张白皙的脸被火烤得通红。 “快快快,快寻个阴凉处凉快凉快!”言松一边念叨着一边拉着傅明鹤远离火堆。 翌日,与林月瑶的马帮一同到凉州的,还有京都来的圣旨。 林月瑶不禁感叹傅明鹤的神算,他说圣旨两日到,便真的就是两日到。 官家在圣旨里不痛不痒地夸了傅明鹤两句,然后指派了新的任务给他。 “南疆?”言松警惕道:“为何这么巧?又是南疆。” 商徵羽道:“南疆在南方,依山傍水,需擅水站才可,我们这支军队擅长在马上作战,可以策马奔腾的大漠才是我们的主战场啊!官家不是不知,为何还指派我们过去?而不派水师!” “不知。”傅明鹤收起圣旨,道:“圣命不可违,传令下去,即日启程!” 第38章 林老板财大气粗 送走傅明鹤一行人,林月瑶叫马帮的人将运送粮草的马车停在城门口,然后差人将免费发放正在赈灾粮的消息散播出去,没一会儿,城门口就开始大排长龙。 许仕林与林月瑶在一旁的阴凉处乘凉,他悠哉悠哉地轻摇折扇,一双眼睛望着看不到头的队伍,道:“听闻,你此次是来寻我的?” 林月瑶侧目看向许仕林,“少臭美了,喏,你不是瞧见了?本姑娘乐善好施,赈灾来了。” 许仕林收回视线,看向林月瑶,嘴角噙着笑意,“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戍边这个样子,你再考虑考虑,随我一起去京都吧?” 林月瑶望了望天,她自小生长在戍边,父母健在时衣食无忧,哪怕之后经历过一些挫折,也从未萌生过离开这里的想法,毕竟,她的父母还葬在这里。 许仕林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番,又道:“你若牵挂林伯父林伯母,我们可以带上他们一起。” 林月瑶收回视线看向许仕林,眼里透露出三分诧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入土为安啊?” 话一出口,她又感觉自己的语气重了些,接着道,“我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好。”许仕林答应得很干脆。 林月瑶突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满满地看向许仕林,问道:“仕林哥哥,是否属意商将军?” 许仕林摇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 林月瑶一手托腮,笑盈盈地盯着许仕林,“仕林哥哥明年就弱冠了,也该娶妻生子了。” 许仕林收起折扇敲了敲林月瑶的脑袋,“我父亲都不曾催婚,你倒催起来了!” 突然,队伍里喧闹起来,坐在阴影处的几人寻着声音看过去,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此时歪七扭八地乱作一团。 林月瑶朝染冬使了一个眼色,染冬会意,快步走过去,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儿独自在排队,其他人见他眼生,便叫他家大人来领,那小孩儿不做声,其他人以为他家大人唆使那小孩儿来领双份的,便轰赶他。” “哦,我去瞧瞧。”林月瑶说着,便起身朝那里走去。 只见人群中间围着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儿,瞧着约莫十来岁的模样,左眼用绷带缠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罩着瘦小的身子,显得里面空荡荡的,一群大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不停地揪着手指。 林月瑶拨开人群,柔声道:“小弟弟,你是哪家的?” 众人见来人是此次大发善心的林老板,便退到一旁乖乖地排起了队,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 那小男孩儿在一顿质问与责骂声中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便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看向林月瑶,一只眼睛黑白分明,大大的好像会说话。 “怎么不说话?”染冬嘟囔道:“莫不是个哑巴吧?” “别怕。”林月瑶弯下腰,语气温柔,继续问道:“你的父亲母亲呢?怎的叫你独自前来?东西很多的,你拿得动吗?” 那男孩儿依旧是一语不发,睁着一只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林月瑶。 许仕林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独眼男孩儿。 林月瑶揉揉他鸡窝似的头发,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对正在发粮的其中一个汉子招招手,“米面银两各拿一份过来。” 她又弯下腰,对独眼小男孩儿说道:“东西太重了,你领路,我给你送回家好不好?” 独眼小男孩这才点了点头。 他家似乎住得很远,越行越偏,直到走到城郊,才在一条小溪边看见了一座篱笆围栏。 他回头看了看确定林月瑶一行人有跟上来,这才推开篱笆围栏的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坐落着一间茅草房,从院门铺了一条一人宽的石子路直通茅草房,石子路两旁看着像是一片菜地,但从枯黄的叶子来看,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 小男孩推开房门,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眼前的景象令“家徒四壁”一词具象化了,里面除去一张床与一张桌子,再无其他陈设。 林月瑶问道:“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指了指茅草房后面的山,几人只当小男孩的父母是上山劳作去了,林月瑶便叫人将米面银两放在桌上,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诸如此类的话,才肯离去。 一行人往回走,染冬突然说道:“又瞎又哑,家里还那般穷,真可怜。” 林月瑶叹道:“的确可怜,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还有更可怜的。” 许仕林问道:“所以呢?你救得过来吗?” 这句话把林月瑶问住了,她眺望着远方,半晌才说道:“能救一个算一个。” 虽说江州的情况比凉州好上许多,但林月瑶还是摆了两个赈灾的棚子,但不同于凉州的是,这里只发放米面,不给银子。 有些贪便宜的人,听闻凉州还发放银子,便披星戴月地朝凉州赶,生怕去晚了没银子拿了,结果赶过去,却要照身帖,发放之人一看那些人不是凉州人,说什么也不给,只叫他们回江州领去。那几人见愿望落空,只得悻悻而归。 染冬愤愤道:“那些人,并不缺衣少食,竟还跟难民们争着领米面银两,真不要脸!” 她见林月瑶坐在窗边悠哉悠哉的翻着手里的书,又道:“姑娘!你还有心情看书,你也不去管管!” 许仕林踱着步子进来,负手而立,“这也要你家姑娘管,那也要你家姑娘管,你家姑娘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吧?” 林月瑶从书中抬起头看了许仕林一眼,然后对染冬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只要那些难民们领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那便好了,旁的不用管。” 许仕林调侃道:“林老板果真财大气粗。” 林月瑶笑了笑,“仕林哥哥怪会取笑我的。”随即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正色道:“她那边情况如何?” 第39章 新帐旧账一并算 许仕林在林月瑶对面坐下,“还不错,她很怕死,一直有在按时喝药。” “呵,她还知道怕死?”林月瑶冷笑一声,“就这么轻易叫她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我偏叫她活着,日日受折磨。” 她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她不是要拉我回去淤泥么?这么喜欢淤泥,那我便成全她!” 染冬问:“姑娘,你们在说什么?” …… 是夜,一轮明月悬在夜空,黑夜驱散了白日里的酷暑,夜晚带来的凉意让人难得好眠。 陡然间,一声尖叫划破阎府的上空。 柳依依满脸挂着泪退到墙角、缩成一团,直直地望着床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你……你不要过来!怨不得我,我没打算杀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彩霞闻声赶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柳依依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床边,声音也跟着颤抖,“绘……绘春回来了!” 她看向床边,绘春正满身鲜血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肉全烂了,一双没有眼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惨白惨白的,看上去叫人不寒而栗。 彩霞回头,顺着柳依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有一张床,哪里有绘春的影子?她摇了摇柳依依,道:“夫人,你醒醒!绘春已经死了,都埋了好些日子了,你是不是梦魇了?” 柳依依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彩霞,哭着哭着又大笑起来,月光透过树影打在她脸上,影影绰绰,显得她的脸尤为狰狞,“哈哈哈!活该,活该!谁叫你护着她的?若你不护着她,死的就是她!你就不会死了!” “绘春”猛地抬起手,掐住柳依依的脖子,嘴里发出“咯咯咯”的不属于活人的声音,一张嘴,乌黑的血潺潺地往外流,一张恐怖至极的脸几乎要跟柳依依贴在一起了。柳依依想要呼救,奈何被“绘春”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响,只能做无畏的挣扎。 而彩霞眼中看到的确是柳依依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把自己掐得眼睛外凸,一张脸涨得通红,舌头也吊在外面,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掐死了,彩霞连忙去掰她的手指,可她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死死地钳住自己的咽喉,彩霞用尽全身力气也掰不开。 阎府上下都被吵醒,有的胡乱披了件外衣在身上就赶了过来,还有的起得急,直接穿着中衣就冲了进来,却被柳依依此刻的模样吓愣在原地。 阎良也匆匆从书房赶来,瞧着眼前的光景,也被吓愣在原地。 彩霞吼道:“还愣着干嘛呀?快上来帮忙啊!” 还是阎良率先清醒过来,“四九,快,快!” 四九赶紧上前去掰柳依依的手指,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依旧是纹丝不动。一个干粗活是壮汉见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凑上前去,与四九一齐使力,才将柳依依的手从她脖子上掰下来。 柳依依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在众人以为她已经清醒之时,她又开始尖叫起来,并带着拳打脚踢,手脚胡乱挥舞,却一脚将劝说她的彩霞踹飞去老远。 张氏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起胳膊卯足了劲儿扇下去,竟然给柳依依扇晕了过去。 她转身对众人道:“散了,都别看了!” 待众人散去,张氏叹了口气,“嗐……这是做了什么孽哦!” 阎良合上门,走到张氏跟前将她扶起,“母亲……” 张氏抹了一把眼泪,看向阎良,“儿啊,休妻吧!母亲再给你寻一个更好的,啊?” 阎良低头看了眼柳依依,“母亲,休不得,我若想调任去京都任职,就休不得。” 张氏直拍大腿,“造了什么孽哦,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娶她进门,你看林月瑶……” “母亲!”阎良打断张氏,面露愠色,也不知道是在恼张氏碎嘴,还是恼当初自己的选择,“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张氏悔不当初,阎良悔不悔,那便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四九走到角落里将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的彩霞扶起,“彩霞,你还好吧?” 彩霞挣扎着坐起,疼得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可见柳依依刚才那一脚有多厉害,“无妨。” 阎良冷声道:“将夫人扶到床上休息!” 张氏见柳依依的癔症越发严重,吃药也不见好,便请了一些和尚道士轮流在房子里做法事,弄得整个宅院乌烟瘴气、鸡犬不宁的。 见柳依依好了两日,张氏以为做法事起了作用,这日起早,正准备去庙里还愿。却听见柳依依坐在屋檐下叫她:“母亲,母亲一大早得去哪儿呀?” 张氏一回头,看见柳依依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坐在那里,面色红润,语气正常,只是那抹红唇看着有些诡异。 见张氏驻足不说话,柳依依便朝她招手,“母亲,母亲你过来。” 张氏不知柳依依要做什么,但看着她神色还算正常,便壮着胆子过去了。 柳依依将怀中抱着的东西凑到张氏跟前,说道:“好乖乖,快叫祖母。” 张氏瞧见柳依依怀里的东西,吓得尖叫一声,瘫坐在地,饶是跟在张氏身后见过世面的婆子,也吓得失声尖叫。 柳依依怀里抱的,是一具婴孩的尸骨。那婴孩全身散发着恶臭,通体的肉成绿色的半腐状态,上面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钻来钻去,眼眶被吃得只剩两个黑漆漆的洞。 她竟然将那早产而死的胎儿从地底下挖了出来! 柳依依咧开一张猩红的嘴笑道:“母亲,母亲你快来看,你的孙儿正朝你笑呢!” “疯了,疯了!”张氏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快,快!快叫人把她捆起来,关回屋里去!”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孩子,将她手中的孩子埋到后山去!” 家仆一把从柳依依手中夺过那孩子,柳依依瞬间又变得癫狂起来,手脚并用、乱舞乱蹬,“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家仆也不慌,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抬起手,一掌劈在柳依依的脖颈处,她便晕了过去。 第40章 新帐旧帐一并算2 这日,许仕林如往常一样来林府打秋风,用完晚膳两人正坐在水榭中下棋。 “姑娘你听说了吗?阎府那位,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的,彻底的疯啦!”染冬一路小跑过来,说得手舞足蹈,“她将那入土为安、烂到一半的孩子给挖了出来喂奶呢!好生恐怖,阎府上下如今人心惶惶的!” 不用说名字,林月瑶也知道染冬说的谁,她持黑子紧追不舍,抬眼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这事儿稳了吗?” 许仕林持白子在棋盘落下一子,将白子包抄,嘴角微勾,“我用药,你放心。何时启程?” 林月瑶知道许仕林后面那句是问她何时与他一起去京都,之前她说还有事尚未办完,其实指的就是给绘春报仇这件事,许仕林自然是明白她的。如今他帮她下药毒疯了柳依依,令柳依依每日活在梦魇之中,日日受尽折磨,绘春的仇算是报了。 林月瑶手持白子托着下巴,迟迟不落子,“我还未做好准备。” 见林月瑶耍无赖,许仕林很无奈,他淡定地吃了口茶,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那便等你做好准备再议。” 林月瑶笑盈盈地将手中的白子落下,“和局。” 自己向林月瑶分享好消息,她确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染冬有些焦急道:“姑娘,姑娘!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许仕林抬起眼皮看了看染冬,“自然是听见了,你以为柳依依怎么疯的?难不成是因为她良心过不去吗?” 水榭中的二人笑嘻嘻地看着染冬,染冬这才后知后觉,“啊~我知道了,原来……原来……” 林月瑶道:“好了,别原来了,明天去看看绘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虽已立秋,这天儿热得竟是比酷暑更甚,主仆二人给绘春烧完纸,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二人皆是香汗淋漓。染冬拿着团扇给林月瑶扇风,竟连风也是热的。 染冬跟在林月瑶身后摇着团扇,问道:“姑娘,左右是下药,为何不干脆……” “干脆什么?”林月瑶侧目看向染冬,“干脆毒死她?” “对啊。”染冬嘟着嘴,“只是疯了,真是便宜她了。” 林月瑶莞尔一笑,“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有意思。” 她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怔了怔,阴毒,这是她对此时的自己的评语。 染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指着不远处说道:“姑娘你瞧,那边有个泉眼,我们过去喝点山泉水解解暑吧。” 林月瑶道:“嗯。” 主仆二人走近了才瞧见那边大石头后面正蹲着两个樵夫模样的男子在打山泉水。 其中一男子道:“你听说了吗?” 另一男子问道:“什么?” “那傅将军被调去南疆平乱是个局。” 听见两人谈论傅明鹤,林月瑶立即让染冬噤声,躲在一边听那两个樵夫讨论。 “你有所不知,那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的傅将军只是傅家的一个私生子,傅家的嫡系那边有为难,所以使了计谋让官家下旨,将傅将军派去了南疆平乱。” “既是战功赫赫的将军,那一定是杀伐果断、战无不胜的,去哪里平乱不平乱?区区南疆怕他做甚。” “糊涂啊,傅将军带的是驰骋大漠的骑兵,在南疆那等山水之地哪里能施展开拳脚?我大梁又不是没水军,为什么要派不懂水战的傅将军去应战?” “所以,所以战功赫赫的傅将军要吃败仗了?” “吃败仗还好,就怕会战死沙场哦。” “这未免也太歹毒了,私生子就不是儿子了吗?哪怕不是儿子,也不能这样害人。” “嗐……光芒太甚,遭人嫉妒啊!我听说,如今南疆那边的战况不容乐观,只怕……” 那两个樵夫打完水,一边交谈一边朝山下走去。 染冬问道:“姑娘,那两人说的可是傅明鹤傅将军?” 林月瑶道:“兴许是吧。” 下山后,林月瑶特地带着染冬绕道去了阎府附近。 傍晚太阳落山,没了烈日的照拂,凉快了许多。她们去得也巧,正赶上柳依依在门口发疯。 柳依依挣扎着往外跑,“我不要,我不要待在里面,里面有鬼,指甲长长的女鬼!” 彩霞拉着柳依依往院子里拽,“夫人,夫人你看错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快回来吧!一会儿老夫人回来看见就不好啦。” 拉扯间,柳依依的珠钗掉了一地,发髻也歪了,看上去好不狼狈,“不,不!我不回去!她回来了,是她回来了,她找我索命来了!” 这时,跑来一个家仆与彩霞一齐将柳依依往院子里拽,可柳依依不知哪里来的牛力气,两个人竟都拽不动她。 动静越闹越大,行人纷纷驻足侧目,不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在阎府门前看热闹。人群中不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正热心地朝旁边一头雾水的路人解释、好好的状元郎夫人为何会发疯。 林月瑶带着染冬隐在一棵大树后,这个角度看阎府看得真切,那边却不容易注意到她们这边。 染冬啐道:“想不到她也有今日!自作孽不可活!” 林月瑶道:“你还觉得毒死她更好吗?” 染冬摇摇头,“死了真是便宜她了,还是这样好。” 在遇到柳依依之前,林月瑶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恶意竟然可以来得如此这般毫无理由。那日柳依依对她的控诉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因为她的出身比柳依依好上一些,便引得柳依依针对,遭构陷。 可柳依依不知,如果有得选,她愿意拿所有的财富去换父母健在。 “那白眼狼呢?”染冬问道:“那白眼也不是好东西,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林月瑶道:“恶人自有天收。” 与其相信报应不爽,其实林月瑶更加相信事在人为,所谓报应,不过是无力反抗之人自我安慰的说法罢了。 阎良的确是负了她,但也并未像柳依依一般构陷她、要她性命,实在没必要浪费精力与他斡旋。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看清了一个人罢了。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第41章 南疆抚仙湖遇袭 “你去南疆做什么?”许仕林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林月瑶腆着脸笑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商将军?” 许仕林嘴角抽了抽,“你……你说什么?” 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别害羞啊。”她指了指许仕林的腿,“你若不属意与她,那这腿是怎么回事?” 许仕林摸摸腿,难得的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也是我……我的事,和……和你去南疆有……有什么关系!” 林月瑶同许仕林一起长大,极少见他紧张成这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仕林斜睨着林月瑶,“分明是你想着傅明鹤吧?” “嗯?”林月瑶止住笑意,看向许仕林道:“曾经我的确动过’朝廷有人好办事’的心思,所以我不否认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接近傅明鹤的。仕林哥哥,你记不记得人面疫之后在凉州,你问过我什么?” 许仕林道:“什么?” “你问我,救得过来么?”林月瑶望着天,戍边的云飘得很低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她伸手试着抓了一下,却抓了个空,她收回目光继续道:“我总觉得我该做点什么,而不是窝在这江州城里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得过且过。” 许仕林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我也不知道,试试呗,反正如今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南疆,大梁军队营地,傅明鹤展开手中信,一块玉佩从中滑落,他一把抓住前来送信的士兵,“写信的人身在何处?” 士兵道:“在……就在军营之外。” 他看着士兵惊慌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敛容正色,淡淡道:“请他们进来。” 染冬撩起帘子候在一边,林月瑶缓缓而入,看到她身后那道熟悉的月白色人影之后,傅明鹤的惊喜之色又被压了下去。 林月瑶福了福身子,“将军。” 许仕林跟在林月瑶身侧朝傅明鹤拱了拱手。 “林姑娘,许掌柜。”傅明鹤朝两人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这边请。” 几人对座而谈,帐外的言松撩起帘子朝染冬招招手,她见营帐内几人聊得正火热,便蹑手蹑脚地挪了出去。 言松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染冬白了言松一眼,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来?” 言松将身后的莲蓬递到染冬面前,“这个给你。” 言松原本在河里洗澡,听士兵来报林月瑶来了南疆,澡也顾不上洗了,胡乱摘了一把莲蓬就爬上了岸。 染冬瞥了眼言松手中的莲蓬,咽了咽口水,道:“无事献殷勤,不要。” 言松哄道:“好姐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叫你尝尝罢了,这个可好吃了。” 染冬刚接过莲蓬,就有士兵来报,“言副将,将军有请。” 言松进入营帐,全然没了方才与染冬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将军找我何事?” 傅明鹤从林月瑶手中接过一个信封递给言松,道:“你去城中将这里的东西采买回来。” 言松出了营帐,拉着正在剥莲子的染冬,喜滋滋道:“走,我带你去南疆逛逛!” “哎哎哎,我不能去。”染冬挣脱言松的手,道,“我家姑娘还在里面呢。” “我与林老板说过了。”言松又一把抓起染冬,“走吧!” 将军营帐之内,傅明鹤给对面端坐的二人斟了茶,说道:“南疆战况胶着,二位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江州去吧。” “才得了林妹妹献的破敌之策,这就赶我们走了?”许仕林展开手中的折扇,猛扇了几下,“上次在凉州就是,这次在南疆也是。” 傅明鹤被许仕林怼得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他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林月瑶解围道:“将军的意思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不过是担心我们受牵连罢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赶我们走了?” 许仕林道:“好好好,有事就是仕林哥哥,无事就是你你你。” 林月瑶眉头微蹙:“仕林哥哥!” 眼前斗嘴的两人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傅明鹤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但还是收起心中的涟漪,平静道:“许掌柜所言极是,你们就在南疆住下,南疆的风景秀丽不同于大漠,多游玩几日也可。”他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这边请。” 许仕林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跟在傅明鹤身后,眼珠儿却左右瞧着。 林月瑶心中暗自偷笑,她知道许仕林在找什么,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便替他问道:“将军,为何不见商将军?” 傅明鹤道:“抚仙湖不太平,徵羽驻守在此。” 林月瑶道:“能否带我们去瞧瞧。” 林月瑶此番前来是为献破敌之策,要求实地勘察并不过分,傅明鹤低头沉思片刻,道:“与我来。” 行了约莫五里路,林月瑶远远瞧着湖边驻扎的军队,走近了才瞧见道路两边的遮雨棚中躺了不少受伤的士兵,比凉州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明鹤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道:“将士们不习水性,不善水战,此役着实艰难,若林姑娘所献之策真能破敌,待我回京,一定禀明陛下……” “不必。”林月瑶打断傅明鹤道,“凯旋是将军与士兵们的功劳,我只不过给了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傅明鹤正欲说话,突然瞳孔微睁,一只手快速朝林月瑶抓去,林月瑶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傅明鹤手中紧紧握着一支冷箭,箭羽之上刻着“滇”字。 “不好!”傅明鹤朝抚仙湖边看了一眼,回头对林月瑶道:“藏好!”然后跃上路边的马朝那边赶去。 许仕林遥遥张望,不远处杀声一片,林月瑶说道:“仕林哥哥,快去帮商将军。” 许仕林回头道:“那你……” “我无妨。”林月瑶说罢,闪身躲进了路边的遮雨棚。 许仕林坐在马上,快速在混战人群中搜寻着商徵羽的身影。 不远处一身铠甲马尾高束的商徵羽后退了几步,握着佩剑的那只手扶了扶左臂。 一个身着大梁军装的士兵倒在她身侧,眼看对面光着膀子的人举起刀就要砍下去,她冷着脸出剑,替那士兵挡下一刀。 那光着膀子的人刀锋一转,侧过身子又朝商徵羽砍去。 商徵羽持剑反手挡下这一刀,生生被逼退几步才重新稳住身形,刚才那一刀振得她手心发麻,她眼神又冷了几分,挽起一个剑花朝那光着膀子的人刺去,却没注意到暗处射来的冷箭。 第42章 南疆抚仙湖遇袭2 电光火石之间,许仕林将手中的折扇投掷出去,折扇将那光着膀子之人手中的宽刀打落,又旋转着飞回了许仕林手中。 他轻轻一跃落到商徵羽身前,将她护到身后,微微一笑,“换个人跟你打!” 一声哨响,那些光着膀子的人便不在岸上多做停留,一一跃入水中,沉入湖底。 与许仕林对峙的男子听见哨声转身就朝湖边跑去,许仕林抬腿欲追,商徵羽不知许仕林习水性,出声制止道,“许掌柜,莫追!” 未受伤的士兵们在岸上打扫着战场,林月瑶从遮雨棚中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支箭羽若有所思。 傅明鹤走过来问道:“林姑娘,可有受伤?” 林月瑶摇摇头,举起手中箭羽,问道:“是滇国余党。” 傅明鹤点点头,道:“滇国已臣服大梁十余年,不知受何人煽动,又起了复国的心思。” 林月瑶看着波动的湖面归于平静,喃喃道:“战乱的苦的,始终是百姓。” 傅明鹤没听清,问道:“什么?” “没什么。”林月瑶收回目光,看向傅明鹤,说道:“我怎么看着,这战术有些似曾相识?” 傅明鹤点点头道:“不错,有些像你在凉州给我的计策。” 滇国余党水上作战如鱼得水,而傅明鹤所带的这支军队不少人上船就晕,严重的更是扶着船舷吐得昏天地暗,根本无法应战。 于是,傅明鹤就想绕道十里开外走山中的吊桥渡河,哪知滇国余党早就有所防备,砍断了吊桥,傅明鹤只好退回更适合骑兵作战的抚仙湖边。 滇国余党的军队成功渡河过几次,可一旦上岸,便成了傅明鹤的主战场,好几次强攻都是铩羽而归。于是他们便效仿傅明鹤对抗匈奴的法子,只派来一支精锐小队,直攻将领营帐,目标明确,绝不恋战,无论得不得手,一炷香内必定跳湖撤退。 两方各有所长,敌方攻不过来,傅明鹤也杀不过去。他的拳脚受地势所限,施展不开,只能在抚仙湖处与敌方周旋。 “原来如此。”听傅明鹤说完,林月瑶心中大致有了方向,她扔掉手中把玩的箭羽,道:“走,回去看看言松回来了没有。” “林姑娘!” 林月瑶回头看去,瞧见商徵羽正朝她走来,她福了福身子,“商将军。”垂眼间,便瞧见商徵羽的左臂正在滴血,“商将军,你受伤了!” 商徵羽低头看看自己受伤的手臂,摇摇头笑道:“不妨事。” 许仕林闻言,冷着脸一把抓起商徵羽受伤的手臂,从袖中掏出一个陶瓷瓶,将瓶中的药粉撒在伤口处止血。 商徵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许仕林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冷声道:“别动!” 傅明鹤垂眼盯着商徵羽的伤口看了半晌,才对林月瑶说道:“林姑娘,你还是住到南疆城中去吧。” 林月瑶笑盈盈地暂时应下,实则并没有住去城中的打算。 几人站在湖边交谈,并未注意到湖中的水草处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这边,良久之后,才慢慢隐入水中。 …… 抚仙湖对岸,一名黑衣男子负手而立,领口与袖口皆用白色丝线绣着滇国独有的图腾与花纹。 一士兵来报,“回禀大王,梁军并无异动。”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面若银盘却高眉深目,目光冷峻,“无异动?你可瞧真切了?” 士兵道:“回禀大王,的确无异动。”士兵停下来想了想,又说道:“这几日与往常一样,无非是修复战船、吃饭操练。” “修复战船?”男子眯着眼睛喃喃道:“修复战船……” 芜仙湖边,言松指挥着士兵重新粉刷着战船,染冬跑过来传话,“言副将,我家姑娘说了,士兵身上也得刷。” 言松对士兵喊道:“听见没?船刷完了,自个儿身上也刷一刷,别偷懒啊!” 士兵齐刷刷的应了几句,言松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染冬跟前,腆着脸笑道:“染冬姑娘,莲蓬吃不吃?我去给你摘。” 染冬道:“都入秋了,还有吗?” 言松道:“这里不比西北,这里入秋晚,自然是有的。” 他说罢,抓着染冬的手腕便朝荷塘走去,身后的士兵见状起哄,“言副将,何时派喜糖给我们吃呀?” 他回头道:“去去去,老实干活!” 染冬低头红着脸,任由言松拉着往荷塘走。 池塘边上的莲蓬早就被摘得干干净净,言松捡了一根树枝去勾中间的莲蓬。 染冬轻声道:“你小心点。” 言松刚想说话,却瞧见傅明鹤与林月瑶站在不远处的田垄上,他赶紧按住染冬的头蹲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你家姑娘和我家将军在!” 两人偷偷摸摸地探出半个脑袋,透过密密麻麻的荷叶中的缝隙,朝不远处的田垄上看去。 傅明鹤长手长脚的,伸伸手便摘了一把莲蓬递给林月瑶,“林姑娘!” 林月瑶接过莲蓬,笑道:“多谢将军。” 傅明鹤留了一只莲蓬在手中把玩,说道:“那日,多谢你。” 林月瑶歪着头明知故问,道:“哪日?” 傅明鹤眼神波动,思绪回到在林府落水、林月瑶在水中救他那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林月瑶察觉到傅明鹤的神色不对,也回想起那日在水中给他渡气,脸颊微微泛红,问道:“你怎知是我救的?” 傅明鹤思绪被拉回,道:“不知,但确是在你府被救,无论是你或是你的家仆,我都需谢过你。” 他负手而立,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莲蓬来掩饰尴尬,移开话题,道:“林姑娘,大战在即,我命言松先护送你去城中。” 林月瑶将手中的莲蓬放到鼻下嗅了嗅,抬眼问道:“为何?将军是对自己无信心,还是对我无信心?” 傅明鹤嘴唇动了动,他不知该如何表达,他不过是担心她受到伤害罢了。 林月瑶瞧着傅明鹤的脸阴一阵晴一阵的,突然笑道:“也好,我便在城中等你的好消息。” 瞧着田垄上一个害羞一个说笑的二人,染冬小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言松摇摇头,“不知,听不真切。”随即,又双手握拳,伸出两根大拇指,对着勾了勾,又碰了碰,看得染冬一头雾水。 言松笑道:“莫不是……你家姑娘要成为我家将军的夫人啦?” 第43章 知你是关心则乱 回到营帐内,林月瑶寻来一只窄口瓷瓶,接了些水,将手中带着长茎的莲蓬放进去、摆在桌案之上。 许仕林信步而入,随手抽出一只莲蓬剥了莲子往嘴里送,嚼了嚼,说道:“有点老了。” 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吃了我的莲蓬,你可要帮我一个忙。” 林月瑶常常求助于许仕林,从小到大他早就习以为常了,问道:“说吧。” 林月瑶附到许仕林耳边低语了几句,许仕林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睁大一倍之余,“不是吧林妹妹,不过吃了你几颗莲子而已,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林月瑶撇撇嘴,道:“你若不同意,便只能我亲自来了。” 许仕林也学着林月瑶的样子撇撇嘴,道:“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这个忙。” “什么事?” “事成之后,你必须随我一同回京都!” “好。” 趁着夜色掩护,傅明鹤部署好一切,一排战船径直朝湖对岸驶去。 行驶到湖中央之时,滇国余党很快便发现梁军战船,立刻派兵迎战。滇国余党未曾想到,梁军竟想出连舟之法破局。 林月瑶听傅明鹤说,梁军晕船,无法在水上作战,特地献此计破局——将所有战船用铁链拴在一起,梁军士兵便可如履平地。 滇国余党还以为梁军与从前一样,只当梁军是不自量力,冲上梁军战船与之厮杀,却不曾想到,梁军士兵竟克服了晕船,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滇国余党首领见状,立即下令退兵,改用火攻。一支支点着的箭羽朝湖中央的梁军战船射去,好似漫天的流星雨一般。 滇国余党首领惊呼一声,“为何他们的战船点不着?”诧异过后,他便立刻想到了破局之法,叫来几个水性最好的部下,吩咐道:“你们潜到他们的战船之下,将他们的战船凿开!” 他能想到的,林月瑶早已料到,她之所以央求许仕林留下,便是等着破他的这一招。 许仕林早已潜入水底,按照林月瑶的吩咐在船下布置好了渔网,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滇国余党节节败退,眼见傅明鹤带领梁军靠岸,有一些人被吓得丢盔弃甲,也有人仍在负隅顽抗。 战船离岸边还有两丈之远,傅明鹤从船上一跃上岸,大声喊道:“降者,可活命!” 几个离傅明鹤近的滇国余党被他的气场所震慑,扔了手中的大刀原地跪下,做臣服之姿。一旁的同伙见他们此番作为,怒其不争,挥刀斩断了他们的头颅。 一些摇摆不定的滇国余党见状,便打消了降伏的念头,一边与梁军对战,一边寻机会撤退。 傅明鹤问道:“言松,可见其首领?” 言松摇摇头,“不曾。” “言松,徵羽,首领与降者留活口,其余人格杀勿论!”傅明鹤说罢,抽出佩剑加入战斗。 陆地是傅明鹤所带领的军队的主战场,上岸不过一个时辰,便占领了滇国余党的营地。 梁军士兵打扫着战场,傅明鹤问道:“可曾见其首领。” “许是逃了。”言松道:“自上岸以来就不曾见他露面。” 傅明鹤看向远处的深山,凤眼微眯,“传令下去,城通缉。” 许仕林从水中跃出,拧了拧身上的水,又将布料抚平,这才朝傅明鹤走过去,“傅将军,那几个怎么处置?” 许仕林朝战船方向指了指,傅明鹤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甲板上的渔网中网了好几个光着膀子的人,正在不停地挣扎。有人察觉到傅明鹤的目光,便恨恨地瞪了回去。 商徵羽走过来,擦了一把脸上的血,问道:“将军,可要去山中搜寻?” “穷寇莫追!”傅明鹤的目光从甲板上收回,看向许仕林道:“许掌柜,今晚辛苦你了。” 言松问道:“为何不乘胜追击?” “他们从小就生长在这山林里,若我们贸然进山,那便是自寻死路。”傅明鹤抬手指了指甲板上渔网中的几人,道:“他们自己回来找我们的。” …… 翌日刚天明,许仕林便赶去了林月瑶所在的客栈,他站在门外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心生不妙,只得抬起腿破门而入。 染冬双手被反绑在床边,嘴里塞了一大块布,见许仕林进来大喜过望,“呜呜呜”地求救。 许仕林过去拿掉她口中的布,还没来得及发问,她便抢先说道:“姑娘被一个黑衣人抓走了!” 许仕林一边给染冬松绑,一边问道:“你可有瞧见他的模样?” “他蒙着面,我没瞧见,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衣裳上面绣的图腾有些怪,我从未见过。” “那他可有说什么?” “他留下了一封信。” 许仕林从染冬手中接过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傅明鹤亲启”几个大字,但他还是没忍住拆开了信。 染冬问道:“信上说了什么?抓走我家姑娘的是什么人?” 许仕林将信重新折好放入信封之中,道:“走,去找傅明鹤!” 傅明鹤皱着眉头看完了信,见他不言语,许仕林低声喝道:“傅将军!林妹妹是为了帮你才落入那贼人之手的,你难道不打算救她吗?” 傅明鹤道:“自然是要救的。” “那你为何还不下令?”许仕林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从焦急转变成了愠色,“信上都写得明明白白,拿网中那几人去换她,难不成你不愿?” 言松见许仕林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便出声宽慰道:“许掌柜,我知道你现在十分担心林老板,但请你相信我们将军,我们一定会救林老板的!” 傅明鹤揉揉太阳穴,唤了言松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言松点了点头,便出了营帐。 “许掌柜,我并未有不救林姑娘的意思。”傅明鹤看向许仕林,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知那贼人不会使诈?你怎知带了人过去他们就一定会放人?我不能置林姑娘为危险之地,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许仕林听完,怒气消了一些,他说道:“对不起傅将军,方才是我冒犯了。” 傅明鹤道:“无妨,我知你是关心则乱。” 第44章 知你是关心则乱2 黑衣男子负手而立,“你不怕我?” 林月瑶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抬起眼皮看向眼前的黑衣男子,“怕呀,莫名其妙被绑来这里,自然是怕的。” “哼。”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继续道:“这是我与大梁军队之间的事,你为何要插手?” 林月瑶道:“我乃大梁子民,岂能坐视不理?” 黑衣男子垂下眼帘审视着林月瑶,“你有几分像我的一位故人。” 林月瑶不知黑衣男子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黑衣男子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帮了他,你觉得他会来救你吗?” “救与不救又何妨?”林月瑶笑道:“你等已然战败,百姓已安定,你杀与不杀我,事实就是如此,已成定局。” 黑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月瑶,“哦?你竟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了?”他说罢,突然仰天大笑,而后张开双臂质问林月瑶,“那他呢?他来救你了吗?值得吗?” 林月瑶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了黑衣男子一眼,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一男子推门进来,附在黑衣男子耳边低语几句,那黑衣男子便走到林月瑶身前,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道:“得罪了!” 说罢,那黑衣男子便捏起林月瑶的下巴,将那药丸送入她口中,逼她咽下。 林月瑶瞳孔微睁,“你给我吃了什么?” 黑衣男子笑道:“放心,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罢,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拎起林月瑶就往外走,林月瑶惊呼,“喂,你们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二人并未理她,沉着脸出了门去。林月瑶这才发现自己身处深山之中。二人带着她七拐八绕地来到半山腰上的一亭子处,进去坐了下来。 几人沉默半晌,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傅明鹤带着一群人拨开杂草正往山上来。 许仕林率先叫出声,“林妹妹!” “哎~”黑衣男子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架在林月瑶脖颈之间,“不要轻举妄动哦,万一我受到惊吓,不小心手抖伤到了谁,那可就不好了。” “你要的人我来带了!”傅明鹤挥挥手,示意手下士兵将俘虏带上来,“放了她!” 俘虏七嘴八舌地叫道:“大王,大王!” 林月瑶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极了茶馆里说书人口中的小妖怪们正叫着他们的妖怪头子,一个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黑衣男子收住笑容低头看向她,“你笑什么?” 林月瑶强忍住笑意,“没什么,没什么。” 商徵羽道:“反贼!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算什么本事?还不快放了林姑娘!” 黑衣男子冷着脸将视线从林月瑶身上挪开,嘴角却带着笑意,“你都叫我反贼了,反贼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他顿了顿,又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确实没什么意思。” 许仕林觉得这黑衣人未安好心,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耸耸肩,两手一摊,“我后悔了,要加码,放了我的人,然后……” 男子突然收住笑容,指向傅明鹤,“你!卸下武器,双手绑住,自己走过来,换她。”他说完,把手指从傅明鹤身上挪开,指向林月瑶。 林月瑶看向傅明鹤,连连摇头:“不要,将军不要!” 傅明鹤沉声道:“好,我答应你,希望你不要再出尔反尔。” 黑衣男子嘴角微勾,“那是自然。” 商徵羽小声道:“那人毫无信用可言,将军小心有诈,不要上他的当!” 傅明鹤安慰她道:“无妨,我有分寸。”他卸下腰间的佩剑,叫来士兵绑住他的双手,转头对许仕林说道:“许掌柜,一会儿林姑娘过来,无论发生何事,请你务必要护住她。” 许仕林眉头紧蹙,正不知如何做抉择时,听傅明鹤如是说,便点了点头应下。 傅明鹤被反绑着双手,走到两帮人中间站住不前,学着黑衣男子耍无赖道:“现在,你放了林姑娘,否则我不过去,你的人也过不去!” 黑衣男子好像吃定了傅明鹤会救林月瑶一般,更加无赖道:“无所谓,你既不是诚心相救,那罢了,各自回去喽。” 傅明鹤无奈,只得继续向前。那几个光着膀子的俘虏手脚并用的抢先一步入了亭子,傅明鹤仍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黑衣男子朝一旁持刀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上前一步将刀架在了傅明鹤的脖子上,在经过林月瑶身边时,他轻声道:“别怕,相信我。” 林月瑶深深朝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便朝山下等在那里的人走去。 “快跑!”傅明鹤突然大喊一声。 许仕林轻轻一跃跳到林月瑶身前,将她护住带回了商徵羽面前,“商将军,交给你了。”他说罢,便朝亭子上赶去。 亭中几人登时乱成一锅粥,原来是埋伏在附近的言松,在听见傅明鹤的暗号现身正与反贼纠缠。 许仕林见状,眼中也多了几分杀意,敢动他的林妹妹,简直是找死,他投掷出折扇加入战斗。 黑衣男子临危不乱,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手指对着傅明鹤的眉心轻轻一弹,还在大杀四方的傅明鹤登时就软了下去。 黑衣男子见状,上前一步挟持住傅明鹤,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将军!” 言松与商徵羽齐声惊呼。 “退后,都退到山脚下去!”黑衣男子喊道。 傅明鹤在他们手上,言松一行人只得照他说言,退到山脚。 黑衣男子对身后的属下道:“你们先走。” “大王,要走一起走!” “少废话!快走!” 几人只得三步一回头地隐入山林之中。 黑衣男子见手下都安全了,举起大刀欲斩杀傅明鹤,许仕林察觉不对,投掷手中折扇,打掉了他的大刀。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将掌心中的黑色药丸拍入傅明鹤口中,随即快速隐入山林之中。等一行人赶上来时,黑衣男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仕林哥哥,别追了。”林月瑶蹲下来查看昏迷的傅明鹤,道,“仕林哥哥,快看看将军怎么了?” 第45章 古滇国皇家祭祀 言松道:“那贼人逃走前似是给将军喂下了什么东西。” 傅明鹤双眼紧闭,眉间隐隐发黑,许仕林抓住他的手腕把脉,眉头越蹙越紧。 林月瑶问道:“仕林哥哥,如何?” 许仕林摇摇头,“傅将军中的是奇毒,古滇国的密药,无解。” 言松带着哭腔道:“许掌柜,求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我们将军还如此年轻……” 林月瑶双眼微眯,问道:“仕林哥哥,此毒当真无解?” 许仕林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个金色的小药丸喂入傅明鹤口中,这才说道:“也并不是完全无解,只是,此毒乃古滇国密药,古滇国覆灭已久,只怕懂得制作解药之人已不在世。即便那黑衣男子手中有解药,但存心想将傅将军置于死地,他自然是不愿出手相救的,所以,有解,也是无解。” 商徵羽握紧手中的佩剑,“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住他!” 言松道:“许掌柜,我见你给将军喂了一颗金色的药丸,你应该还是有法子的吧?” 许仕林摇摇头,道:“这药丸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七天之后找不到解药,那……” 不用他继续说下去,其他人也知道他后面想说的话是什么。 …… 南疆城中,奇装异服之人数不胜数。虽说南疆已被大梁收复多年,部分南疆人已梁化,但仍有不少南疆人还保留着他们的传统服饰与饮食习惯。 林月瑶与染冬二人皆是一身大梁人的打扮,倒也不至于太显眼。 头顶红色的旗招上写着大大的酒子,染冬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姑娘,我们不是要去查古滇国祭司旧部吗?不去县衙,去酒馆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县衙那群酒囊饭袋知道什么?酒馆里迎来送往的,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染冬挠挠脑袋,恍然大悟,“姑娘,你若不是想吃酒了?” 店小二打扮的男子热情地凑上来,满脸堆着笑,“姑娘想吃酒了,来我们家绝对没错!” 林月瑶道:“哦?你家的酒有多好?” 店小二竖起一根指头,笑道:“只需这个数,喝完不醉,我跟姑娘你姓!” 店小二揽客的方式十分有意思,林月瑶笑道:“那倒不必,先来一坛尝尝吧。” 店小二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里面请。” 店小二将二人引到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殷勤地擦着座椅,“二位请稍等,马上就好。” 伺候完二人入座,店小二转头又端来了下酒的花生米和一碟盐水毛豆,他见林月瑶主仆二人生得美丽,显得格外殷勤,“这是送的下酒菜,酒马上就来。” “小二哥,请留步。”林月瑶叫住店小二,继续道:“我对南疆风光向往已久,特意从戍边赶来,此番前来却发现这里与坊间相传的相差甚远,不过如此,不知小二哥,可知更好的去处?” “嗐。”店小二闻言,又转身回来,继续道:“自古滇……前朝归顺大梁以来,南疆就交由大梁管辖,很多习俗都朝大梁靠拢了,现在的南疆城与其他州府相差无几,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有些偏僻的村落,还很好地保留着当地的习俗,只是……” 店小二的话说到一半,酒馆的掌柜便前来指着店小二骂道:“你这小厮,没看到下面都忙不过来了吗?竟瞎着眼在这里躲懒!”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赔笑,正欲抬脚,林月瑶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道:“再来十坛。” 酒馆掌柜的脸由怒转喜,变脸变得比变天还快,甚至亲自送来了一叠瓜子,“姑娘请慢用。”又对那店小二道:“好好陪客人!” 见掌柜走了,店小二抓了一把瓜子在林月瑶对面坐下,“咱们说到哪儿了?” 染冬道:“说到偏僻的村落了。” “哦,村落。”店小二嗑了一颗瓜子,神神秘秘道:“那些村落远离南疆城,都在城外的深山之中,传言古滇国的皇家大祭司并未身亡,而是使用了占卜之术早早地逃去了那里。” 染冬道:“大量军队都未发现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啊!”店小二挥挥手,“我都在这里干多少年了,我可是南疆的事事通。” 林月瑶道:“逃去哪里之后呢?” 店小二道:“之后啊,之后他们就在那里隐姓埋名,从不与外人接触,听闻直到今日都还保持着当年古滇国的祭祀活动。姑娘来得巧,今日是中元节,那村中定会有祭祀活动,听闻场面华美,十分精彩!不过……” 染冬问道:“不过什么?” 店小二又满脸神秘道:“不过听闻,他们的村落外面,都有高人把守,一般人靠近不了,很多猎户去山中狩猎,不是有去无回,就是被吓疯了才逃回来。” 林月瑶问道:“小二哥可知那村落在何处?” “出了城向东十里,再翻过两座山,看到一个瀑布,就到了。”店小二顿了顿,又说道:“纵然是美丽,但十分惊险,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就在这南疆城里逛逛也挺不错的,城南那儿有一家成衣店,卖的全是古滇国的传统服饰,旁边还有南疆的传统小吃,街边还有一些传统小玩意儿,姑娘可以去那儿买两身来穿穿,逛一逛、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林月瑶谢过店小二,便出了酒馆。 染冬问道:“姑娘,你真要去寻那村落啊?” 林月瑶道:“自然是要去的。” 回想起店小二方才说的话,染冬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姑娘,那店小二说,外面有高手把守,我们恐怕还没进村就被……”染冬说着,做了抹脖子的动作。 林月瑶停下脚步,转头朝抚仙湖方向走去,“那我们也带个高手过去,看看谁的高手厉害。” 许仕林跟在林月瑶身后埋怨道:“傅明鹤是救过你的命吗?你如此在意他!” 林月瑶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有救过。” 仔细算来,傅明鹤救过她两次,她也救过傅明鹤两次,怎么算都算扯平了。 第46章 古滇国皇家祭祀2 三人跋山涉水,待入夜时分才来到店小二所说的瀑布前。 染冬道:“姑娘,那店小二是不是诓骗我们的?哪里有他说的村庄。” 许仕林道:“且不说古滇国的祭司是不是真的逃到了这里,那祭司手中有没有解药还不一定……” 林月瑶要打断他,说道:“终归是要试一试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 “罢了。”许仕林摇摇头,“我说不过你。” 林月瑶抬起手示意许仕林与染冬噤声,她微微侧耳,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染冬道:“瀑布的流水声?” 林月瑶道:“不是。” 许仕林道:“山中的虫鸣声?” “也不是。”林月瑶道,“像是乐器的声音。” 她说着,便寻着声音朝瀑布走去,指着瀑布道:“好像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二人闭目听了一会儿,齐声道:“没有乐器声啊。” 林月瑶斩钉截铁道:“有,真的有!” 许仕林道:“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先过去查看一番。” 染冬道:“姑娘,这里看着好瘆人啊,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白天再过来吧。” 林月瑶看向染冬,道:“有仕林哥哥在,别怕。” 她话音刚落,染冬就低声惊呼道:“姑娘,许掌柜呢?许掌柜不见了!该不会是掉到潭水之中了吧!”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的水性可比你我的都要好。”说罢,她提起裙摆朝许仕林消失的地方走过去。 瀑布近在咫尺,三面环山,刚才并未听见落水之声,林月瑶正疑惑许仕林如何消失之时,他却从瀑布之后走了出来,“林妹妹,这里别有洞天!” 林月瑶喜道:“那店小二诚不欺我。” 许仕林点点头,又说道:“你方才听见的乐器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那里有人在举行祭祀活动,想来,那店小二所言不假,那里住的应该就是从古滇国逃到这里隐居的皇家祭司了。” 他顿了顿,转头对染冬说道:“你带林妹妹先回去,我去探探路,明日再做打算。” 林月瑶道:“今日是中元节祭祀,是他们守卫最薄弱的时刻,过了今晚,再想进来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许仕林道:“那你先回去报信,叫言松带一队武艺高超的精锐部队过来,我在此接应。” 林月瑶转头对染冬说道:“仕林哥哥说的可记住了?快去吧。” 染冬道:“姑娘,你不一起吗?” 林月瑶道:“你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许仕林叹了口气,对染冬道:“你快去,这里有我。” 搬救兵的重任落到染冬身上,她丝毫不敢耽误,转身一路小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许仕林拉着林月瑶的手腕,说道:“跟紧我,这里是一个山洞。”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绕道瀑布后面进了山洞。不远处有光亮,影影绰绰的似是火光,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乐器演奏的声音。 两人摸索着前行,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来到洞口处。 突然,林月瑶脚下一空,千钧一发之际许仕林伸手将他拽了回来。许仕林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朝脚下看去,脚边是数丈多高的悬崖,悬崖底下空旷的地面上烧了一个大火堆,火堆周围围满了人,离火堆近一点的地方几个黑袍人席地而坐,黑袍人脸上戴着画着鲜艳彩绘的面具,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十分诡异。 火堆南面站着几个干瘦的老头儿,他们手中正拿着一些奇怪的乐器在演奏,有的在吹,有的在弹,林月瑶刚才听到的乐器之声就是来自他们。 场面说不上来的怪异,看得林月瑶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许仕林与林月瑶正打量着他们,一个黑衣人走到其中一个带面具的黑袍人面前低语了几句,那黑袍人突然抬头,吓得悬崖上的两人同时趴在地上,将头埋入了杂草丛中。 好在那黑袍人并未发现他们,只是抬头看了看月亮的方向。 那黑袍人收回视线,去一旁取了一把香烛点燃,对着月亮拜了三拜,然后开始围着火堆起舞。 之所以说是舞,是因为黑袍人手脚并用,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又唱又跳。随着黑袍人舞动,一旁手持乐器的老头儿也演奏得很起劲儿,头也跟着音乐前后摇摆,好生诡异。 悬崖上的人对视一眼,林月瑶小声道:“祭祀开始了,看来店小二说的是真的了,底下应该就是从古滇国出逃的皇家祭司。” 许仕林点点头,道:“他们有不少人,尚不知武力如何,且等一等,再做打算。” “嗯。”林月瑶点点头。 底下的人像是不知道累的一般,不知道舞了多久,直到林月瑶的腿都麻了,他们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突然,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袍人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喝一声,黑暗中出现摇摇晃晃地抬着担架的四人。 那四人光着膀子,一身结实的肌肉,将担架的竹竿搭在肩上,如同喝醉了一般,左三步右三步地将担架上的人送到了祭台之上。 待看清躺在祭台之上的人的样貌之后,林月瑶更加确信没有找错地方。因为此时躺在祭台上的男子,正是白日里绑架她的黑衣男子,傅明鹤的毒,也是他下的。 戴着面具的黑袍人离开火堆,井然有序地上了祭台开始围着躺在那里的男子开始跳舞。 那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 不知又跳了多久,金色面具的黑袍人又将大刀举过头顶大喝一声,先前光着膀子四人像收到命令一般,爬上祭台将躺着的男子高高举过头顶。 金色面具的黑袍人口中念念有词,边唱边跳地围着祭台上的男子转了一圈,祭台下的人群在此时开始躁动。 随着金色面具的黑袍人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钱抛向空中,祭台下的人群更加躁动了,有些已经跟着演奏之声开始手舞足蹈。 金色面具的黑袍人领着其他黑袍人沿着祭台转了一圈,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钱抛向空中,人群彻底沸腾。 金色面具的黑袍人此时又将手中的大刀举过头顶,在祭台下众人的呼喊中朝被举起的男子砍去。 第47章 巧舌如簧求解药 “庄桥!庄桥!庄桥!” 随着人群的高呼,金面具黑袍人手中的刀,一刀一刀落在叫做庄桥的黑衣男子身上,鲜血顺着祭台留了满地。 人群一拥而上,趴在地上疯狂地舔舐着地上的血迹,场面惊悚又诡异,林月瑶实在不忍直视,收回视线看向许仕林,低声道:“仕林哥哥,底下那群人唤那人做什么?庄桥?” 林月瑶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是古滇国国王庄桥?按照时间推算,他如今应是花甲之年,为何还是壮年模样?” “不知。”许仕林微微摇了摇头,道:“如此看来,底下的那帮人,应该就是古滇国的旧人了,他们手中应当有解药。” “谁在那里。” 暗中一声高喝,林月瑶暗叫不好,两人被发现了。 许仕林见藏身之地已暴露在外,便不再躲藏,“林妹妹快逃,这里交给我!” 林月瑶起身进入来时的洞口,朝瀑布方向跑去。 许仕林将手中的折扇投掷出去,将不远处的黑影打得后退两步,折扇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手中,他道:“我与吾妹途经此地,并无意冒犯,还请这位侠士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归去。” 那黑影并未答话,如离弦的箭一般朝许仕林攻来,随着黑影的移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在与黑影近身搏斗之时,许仕林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他不禁心生疑虑:“这黑衣人是女子?” 许仕林计从心起,搏斗中一把留住黑影的腰肢,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嗅,“你好香啊!” 那黑影身子微微一怔,抬起手狠狠给了许仕林一巴掌,他松开手退了三步,捂住一边脸道:“不过夸你一句,打人做什么?” 话音刚落,从黑暗处飞来一只银针,插入许仕林的后颈之中,他眼前一阵迷糊,便晕了过去。 来人看着高大威猛,女子凑过去,道:“哥。” 那人将手中晕厥的林月瑶扔掉许仕林的身上,说道:“你跟他废什么话?去叫人来,将此二人带去交由祭司大人处置!” “是。”女子应下。 等林月瑶与许仕林醒过来,二人已被绑在火堆前的祭台下。 那个金面具的黑袍人问道:“你们是何人?擅闯此地又是为何?” 金面具黑袍人的声音如同破布撕扯与金属摩擦同时发出的声音,嘶哑又尖锐,十分难听,甚至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许仕林扭头看去,是刚才与他交手的女子,那女子面若桃花,头上戴着一顶银帽,脖子上戴着一副银项圈,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她瞪着许仕林道:“老实点,别耍花样!” 许仕林刚想张口,就被林月瑶抢了先,“祭司大人,我等并非有意叨扰,只是你们村中之人对我们下毒在先,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前来寻求解药。” “啪~啪~怕~”暗处响起三声掌声,庄桥从阴影处走出来,一张娃娃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阴鸷,“林姑娘好实诚,竟没编谎话诓骗我等。” 庄桥盯着林月瑶上下打量,皮笑肉不笑道:“林姑娘好本事,不过几天时间,就找到了这儿。” 林月瑶一双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庄桥,心生疑虑,她刚才明明亲眼看见他被祭司放血而亡,为何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与他们说话? 她说道:“你说吧,究竟要怎样你才肯交出解药?” 庄桥耸耸肩,摊开双手,一副无赖样道:“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救你们,就算我愿意救你们,可解药只剩一颗了你说我是救谁好呢?” 许仕林眉头微蹙,“你们?还有谁中毒了?” “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许掌柜吗?”庄桥笑道:“怎么?林姑娘与傅明鹤中了一样的毒,你没看出来吗?”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月瑶,“怎么?你没告诉他们?” 说罢,他就开始仰天大笑。 林月瑶嘟囔了一句,“疯子!” “你也中毒了?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许仕林面带愠色,“快回答我!” 林月瑶道:“别听他们胡说,我没有。” “说谎可就不乖喽!”庄桥说罢,转身砍断许仕林手上的束缚,道:“你亲自给她号号脉,不就了然了。” 许仕林连滚带爬地跑到林月瑶跟前,抓起她的手腕,随即又心疼又生气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林月瑶笑道:“说与不说又能如何?我们不是来找解药了吗?” 许仕林道:“是,是来找解药了,可如今解药只剩下一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不说?你当着为了傅明鹤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林月瑶紧紧盯着庄桥,庄桥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她早就知道了,我在喂下她毒药的那一刻就告诉她了,这世上只剩一颗解药了。”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该救谁好呢?” 许仕林向庄桥伸出手,道:“给我,给我!说,你要什么条件作为交换?我都答应你。” 庄桥将解药握在手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傅明鹤的命!” “你要他的命做什么?”许仕林眉头微蹙,“他又不是大梁皇帝,你要复仇应当去找大梁皇帝啊!你让这些古滇国旧人跟你过着这种苦日子,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许仕林说着,伸手指向人群,“你看看,他们都瘦成什么样了?想来是躲在这深山之中常年食不果腹吧!你再看看他们穿的是什么,有一件好衣裳吗?” 听许仕林说完,刚才还面无表情的围观人群,此刻开始沸腾起来,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讨论什么。 许仕林趁机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道:“这里的银子足够你的部下十年内衣食无忧!或者,你再想组一支军队也绰绰有余,我拿这些换你手中的解药,你看如何?” 见庄桥不为所动,许仕林又道:“解药给了林妹妹,傅明鹤也必死无疑!你仔细想想,是你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我林妹妹的性命重要!”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你在说什么?” 许仕林道:“闭嘴!” 听完许仕林的煽动,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加大了,有胆子大一些的人,更是朝庄桥这边看过来。 庄桥嘬着腮,思考了片刻,然后对站在身侧的银帽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走过去将银票从许仕林手中拽出,转身交给庄桥。 庄桥将手中的解药扔给许仕林,道:“你去给她服下!” 许仕林接过解药喂到林月瑶嘴边,她却紧闭双唇,猛地摇头。 他柔声道:“乖,你先吃药,傅将军那边,我再想办法。” 第48章 定远将军成药人 亲眼看着林月瑶服下解药,突然飘过来一阵香味,两人相继倒下,晕了过去。 等两人再醒来之时,已经到了瀑布外面的水潭边。 “姑娘,姑娘!”染冬摇晃着昏睡中的林月瑶,“快醒醒!” 林月瑶撑起身子,扶着额头道:“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染冬道:“不知,我们刚到这里,就看见你们躺在这里了。” 许仕林早先一步苏醒,此时正带着言松一行人去了瀑布后面,却不见了那个通往村庄的洞口,只剩一面严严实实的墙。 言松道:“南疆的山中多有瘴气,吸入之后会产生一些幻觉,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古滇国祭司,一切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可是……”那感觉太过于真切,许仕林并不觉得那些经历是幻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跑到林月瑶身前,抓起她的手号脉,随即眉头一皱,“难道……真的是幻觉?” 林月瑶体内的毒分明未解,可他怀中所带的银票也确实不见了踪影,若不是幻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被庄桥蒙骗了。 林月瑶问道:“什么幻觉?” 许仕林摇摇头,道:“我会想办法医好你的,别怕。” 一路无话。 傅明鹤尚未苏醒,梁军还驻扎在抚仙湖旁。 林月瑶走进将军营帐,道:“商将军,将军不曾醒过吗?” 商徵羽坐在床沿正给傅明鹤喂水,他昏睡着怎么都喂不进去,她拿帕子擦去他嘴角流出的水渍,叹了口气,“将军昏睡三天了,不曾醒过。” 她站起身来,看向林月瑶,问道:“对了,听闻你们找到了古滇国旧部,可有拿到解药?” 林月瑶道:“有的,商将军,劳烦你去打点热水来,给将军解毒用。” “真的吗?”商徵羽欣喜过望,一把抓住林月瑶的手道:“真的拿到解药了?” 林月瑶笑道:“真的,商将军快去吧,将军一会儿就能醒了。” 商徵羽道:“我叫翎儿去……不,还是我亲自去。” 林月瑶支开商徵羽,坐在床沿上打量着昏睡的傅明鹤,半晌,才从袖中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正是昨天夜里庄桥手中的那颗。 如今傅明鹤连水都喝不下,她只能先将药丸放入口中嚼碎了再喂给他。 喂完最后一点药,她刚起身就感觉一阵眩晕,又倒下去。 傅明鹤悠悠转醒,只觉胸口一沉,低头一看,是昏迷的林月瑶。他轻轻晃了晃她,声音有些沙哑,“林姑娘,林姑娘?” “将军,你真的醒了?”商徵羽将水盆递给身后的翎儿,快步走到床榻前,还来不及高兴,又注意到昏迷中的林月瑶,“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傅明鹤道:“快,快去请许掌柜!” 许仕林的手指搭在林月瑶的手腕上给她号了号脉,撑起她的眼皮瞧了瞧,又捏开她的嘴查看一番,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愠色。 他一言不发地抓起傅明鹤的手腕,惊讶道:“你的毒解了?” 傅明鹤道:“什么毒?” 众人将他怎么中毒,以及林月瑶如何为他求解药的事情简要的概述了一番,他再看向林月瑶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他说道:“我再去寻他们去,既然古滇国的祭司尚在人世,那他一定懂得如何配制解药!”他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若他们不给,那我必定要让他们陪葬!” 傅明鹤带着军队浩浩汤汤地进山,被瀑布后的石墙挡住去路之后,叫士兵抬来火药生生将那个洞口又炸了出来。 许仕林眼中止不住的欣喜,只是那山崖底下的村落早已人去楼空。 言松伸手摸了一下桌上的茶壶,道:“我们来晚了一步,他们应该才走不久。” 傅明鹤道:“追!” 直至深夜,仍是无功而返,庄桥一行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半点逃跑的痕迹。 众人悻悻而归,傅明鹤坐在林月瑶床边,盯着她看了良久。他突然起身,抽出佩剑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拿过一旁的茶盏接在伤口处。 许仕林震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傅明鹤道:“我服了解药,体内应当有解药。” 许仕林道:“话虽如此,但……” 傅明鹤道:“许掌柜还有更好的法子吗?试上一试又何妨?” 说罢,许仕林不再阻拦,傅明鹤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给林月瑶喂着他的血,可她昏迷着,喂入口中的血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傅明鹤薄唇紧闭,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仰脖将茶盏中的血全数含入口中,俯身下去覆上了林月瑶的双唇,舌头撬开她的唇齿,腥甜的血液顺着他的舌头全数流入她的口中。 许仕林瞪大了眼睛,一把拉开傅明鹤,大声吼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他的这声吼,帐外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乌泱泱进来一帮人。 傅明鹤擦擦嘴角残留的血,挥挥手道:“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许仕林又惊又气,气到说不出话,指着傅明鹤,“你你你……” 傅明鹤喝了口茶漱了漱口,道:“不这样,喂不进去,还请许掌柜不要说出去。” 许仕林自然不会说出去,这要是说出去,林月瑶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他气得直拍大腿,“怪我,都怪我!怪我学艺不精。” 赫赫有名的定远大将军傅明鹤至此成了林月瑶的药人,每天都要放一杯血给林月瑶解毒。 言松心疼地看着傅明鹤缠着绷带的手腕,“将军,这样真的能救林姑娘吗?别林姑娘没救过来,你倒是流血而亡了。” 傅明鹤也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绷带,道:“总得试上一试吧,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至于落到此番田地。” 商徵羽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道:“将军,这是一些补气血的药,你快趁热喝了。” 傅明鹤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多谢。” 商徵羽道:“我不过是送药的,熬药的是许掌柜,你要谢谢他去。” 言松道:“他为何不自己来,还要劳烦你来送?” 傅明鹤笑了笑,便抬脚朝厨房走去。 第49章 情不知所起 “将军,京都有来信。”士兵拦住傅明鹤,半跪在他身前,将手中之信呈给他。 他展开信快速扫过,面色阴沉了几分。 言松问道:“将军,你脸色怎么看上去不太好?信中写了什么。” 傅明鹤将信折好,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过是父亲叫我快些回京都述职罢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去安排几个得力的暗桩,留在南疆去查古滇国之事,我们明日起程回京。” 许仕林正蹲在火炉旁煎药,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你不必谢我,我都是为了林妹妹。” 傅明鹤走到许仕林身旁坐下,道:“你怎知我是来谢你的?” 许仕林拿着扇子照看着炉上的炭火,“难不成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傅明鹤笑道:“还真有别的事,我心中一直有个心结,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许仕林斜睨着傅明鹤,只觉今晚的他尤为奇怪,“既然不知该不该说,那便不要说。” 傅明鹤道:“我一介武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不知许掌柜对林姑娘可有情?” 许仕林停下手中的扇子,边打开药罐的盖子查看边道:“我们两家交好,我又是看着林妹妹长大的,那自然是有情的。” 傅明鹤道:“此情非彼情,我是指男女之情。” 许仕林侧头看向傅明鹤,如同看傻子一般,“我说将军,你是不是街边买来的话本子看多了?一起长大就一定要青梅竹马吗?就不能是光明磊落的兄妹情吗?”他顿了顿,坐直了身子,又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怪怪的?” 听了许仕林的回答,傅明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许仕林:“……?” 傅明鹤道:“我对林姑娘有意,此番又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既然你与她之间只是兄妹之情,那我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给她一个名分。” 许仕林“噌”的一下站起身,“不是,你等等!这突如其来的,我有点儿懵。” 傅明鹤也随之站起身,道:“我属意林姑娘已久,原先误以为你和她两情相悦,所以未曾表露心意。既然此次话都说开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不是不是,你等等!”许仕林直接用手堵住了傅明鹤的嘴,道:“你们习武之人都这么直接的吗?等林妹妹醒来,你可别这么吓她,要委婉点!她要是被你惊着了,我跟你没完!” 傅明鹤点点头。 许仕林又道:“你们相识不过数月,你何时对她……对她*%&#的,我怎的不知?” 何时喜欢上林月瑶的?这倒是将傅明鹤问到了。或许是这次她冒险入古滇国旧部为他求解药,或许是她三番两次地献计助他破敌,或许是上次她奋不顾身地跳入荷塘中相救……或许是更早的时候,他也不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你也要等她醒来,问过她的意思才行。”许仕林撇撇嘴,继续道:“你总不能趁她中毒昏迷,强行与她拜堂成亲吧?” 傅明鹤道:“那自然是要先问过她的。”他看了看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明日我将启程回京述职,还请仕林兄与我一起。” 许仕林将熬好的药倒在碗里,道:“林妹妹还生死未卜,你总不能给她当一辈子药人吧。” 傅明鹤笑道:“只要她愿意,我绝无二话。” 到了林月瑶帐前,许仕林将药碗交给傅明鹤,又朝里面招了招手,将商徵羽与染冬叫了出来。 商徵羽道:“许掌柜,叫我们来,是有何事?” 染冬也说道:“姑娘旁边没人照看可不行,许掌柜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许仕林朝里面努了努嘴,“那不是有人照看么,你们正好歇一歇。” 傅明鹤端着药碗走到林月瑶床边坐下,轻轻唤了唤她,“林姑娘,林姑娘?” 林月瑶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她已有几日未进食,眼见着消瘦了些。他许是觉得方才喂的血不够多,又拆开绷带挤了一些血在药里,一并给她喂了下去。 一行人随着军队朝京都赶去,少不得途经一些山林,许仕林总能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熬给林月瑶喝。 染冬不免心生疑虑,一边熬药一边问道:“许掌柜,这些药管用吗?” 许仕林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胸有成竹,“若不是这些药,算算日子,你家姑娘早就撒手人寰了。” 傅明鹤与往常一样,一边给林月瑶按腿,一边和她讲话,突然看见她眼皮动了动,他大喊道:“言松,言松!快去请仕林兄!” 许仕林给林月瑶号完脉,又掏出他的银针,将林月瑶扎成了一只刺猬,落下最后一针时,林月瑶皱了皱眉。 一旁的染冬大喊道:“醒了醒了,我家姑娘醒了!” 在染冬的喊叫声中,林月瑶果真睁开了眼睛,她突然惊坐起,一口鲜血吐了出去。 许仕林道:“毒血吐出来就好了,就好了!” 林月瑶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看向染冬,声音还有些虚弱,“喊那么大声,吵死啦。” 染冬喜极而泣,“姑娘,你骂我吧,最好起来打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许仕林道:“染冬,别哭了,快去准备一些清淡好入口的吃食,你家姑娘肯定饿了。” 染冬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应道:“哎,我这就去。” 言松道:“将军,我去帮她。” 傅明鹤轻轻点点头,“嗯。” 林月瑶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的傅明鹤,他这段时日似乎寝食难安,眼下多了一些黑青,脸颊也瘦得凹了进去,原本红润的脸如今瞧着也有些变得蜡黄。 还不等他俩说话,许仕林便埋怨道:“你个死丫头,好大的胆子!明知就那么一颗解药,你还偷偷藏起来!” 林月瑶收回视线,看向许仕林,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月瑶相信仕林哥哥的医术,只要有仕林哥哥在,那我就死不了。” “你……” 商徵羽打断许仕林“施法”,将他拉到一边,“许掌柜,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许仕林跟着商徵羽走出营帐,问道:“我出来了,你有什么话,说吧。” 商徵羽道:“我从未见过将军用那样的眼神瞧一个女子,他们定是有话要说,你说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 许仕林道:“眼神?眼神能看出来什么?”他靠近商徵羽的脸,问道:“你看看我眼睛,里面有什么?” 商徵羽微微朝后仰了仰,“好像有眼屎。” 许仕林:“……” 第50章 用军功请旨赐婚 林月瑶道:“我昏迷了多久?” 傅明鹤道:“半月有余。”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傅明鹤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水,问道:“要喝点水吗?” 林月瑶接过水喝了一口,道:“这些时日我虽日日昏睡,但有时意识还是清醒的,你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 她昏迷之时,身体好像漂浮在星空之中,远处有一束光亮,她好像知道,只要走过那束光亮便可苏醒,但她却有心无力,动弹不得分毫。 有时能听见旁人说话的声音,她知道,她昏睡的这些时日,傅明鹤日日都来看她;她也知,他甘愿做她的药人,每日割腕取血与她解毒;她更知,他所说的那些情话。 眼见着傅明鹤的耳朵红到了脖子根,林月瑶笑道:“我愿意。” 傅明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林月瑶笑道:“你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说我愿意。” 许仕林破帐而入,“我不愿意!” 二人皆被突然闯入的许仕林吓了一跳,许仕林接着道:“三书六聘、三媒六礼,少一样也不行!” 许仕林化身护妹狂魔,指着傅明鹤道:“你堂堂定远大将军,嘴皮一动就妄想给我林妹妹娶回家了?虽说林妹妹父母双亡,但还有我在呢!” 商徵羽追进来,拉着许仕林道:“将军也没说不给啊,你急什么?” “自然是不能少的。”傅明鹤看向林月瑶,柔声道:“前面就到潇湘了,你若不介意,我们可在潇湘停留一日,过完文书。待回京之后,该有的,我都会给你,如何?” 林月瑶道:“这样也好,我写封信回江州,叫常嬷嬷帮我准备准备。” 傅明鹤看向许仕林,问道:“仕林兄意下如何?” 许仕林负手而立,将头扭向一边,“她都同意了,我还能做这个恶人棒打鸳鸯不成?” …… 燕京城内,突然飘起了雪。 傅仲儒在点着炭火的屋子里打盹,家中小厮来报:“主君,二爷回来了。” 他没睁眼睛,只是换了个姿势,懒洋洋道:“叫他来见我!” “父亲,你找我?”傅明鹤卸下戎装,换了干净的朝服,倒有了几分文官的气质。 “嗯……”傅仲儒仍旧是闭着眼睛半倚在塌上,“胜玉公主能瞧上你是你的福分,一会儿进宫了需得好好说话,别像在家一般无法无天。” 傅明鹤先拱手行了礼,这才道:“回父亲,儿子已与意中人有过婚约,想来我大梁的公主不能委身与人做妾的,所以,儿子怕是无法迎娶胜玉公主了。” “什么?”傅仲儒猛地睁开双眼,从塌上弹坐而起,“你何时有过婚约?我怎不知?” “是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尚且不知,你怎的就有婚约了?”傅仲儒之妻李若佛适时宜地端了热茶进来,“夫君,您消消气。” 傅明鹤拱手行了一礼,淡淡道:“母亲,儿子与她已过文书,只待回京礼成,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什么?文书都过了?”傅仲儒气得发抖,“好,好,你如今长大了,眼里更是没我这个父亲了!” 李若佛皮笑肉不笑道:“你既唤我一声母亲,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得好好劝劝你,当今圣上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若娶了她、做了驸马爷,那你必将平步青云,你又何必为了儿女私情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谢母亲关心,儿子的前程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而并非靠的嫁娶这种裙带关系。”傅明鹤说着,又朝堂上二人行了一礼,“父亲,母亲,儿子还需入宫述职,就先告辞了。” 茶盏在傅明鹤身后碎裂,傅仲儒吹胡子瞪眼的,“逆子!逆子啊!” “夫君快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李若佛抚着傅仲儒的胸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他自己个儿选的,只要他不后悔就成了。我们不是还有宪儿和哲儿吗?” 胜玉公主寝宫内,花瓶摆设碎了一地,“你再说一遍,傅明鹤跟父皇说什么了?” “傅将军……他……”婢女跪在殿下结结巴巴道:“傅将军说已有婚约,不能迎娶公主了。” “好他个傅明鹤!本宫并未因他是私生子而看不起他,他倒看不起本宫来了?”胜玉公主随手又摔了一个花瓶,“这事传出去,叫满朝文武如何看本宫,又叫天下人如何看本宫!” 婢女跪在殿下瑟瑟发抖,不敢过多言语。 染冬在屋子里冻得瑟瑟发抖,“这燕京的冬天怎的这般冷?” “京都一向如此,你说你为什么非得住客栈呢?”许仕林抓抓脑袋,“你不去我家住,父亲母亲一会儿又该骂我了。” 林月瑶轻轻咳了两声,“我怎好意思去叨扰他们二老?你快些回去吧,别叫他们等急了。” 许仕林道:“不行,把房退了,跟我一起回家去!” 染冬道:“我看行,这客栈也不适合养病,姑娘你身子还没好全呢。” “哪儿能那么娇贵?”林月瑶道:“不过是住上几日,我已经托房牙去找宅院了,回头买个院子就好了。” 许仕林“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觉得住在我家不方便见傅明鹤那厮?” 染冬瞪大了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林月瑶苦笑道:“不是……” 许仕林冷哼道:“哼,姑娘大了留不住,有了情郎就不要哥哥了!” 林月瑶扶额。 “什么情郎?什么哥哥?”傅明鹤换了一身常服,颇有几分贵公子的味道。 “你你你!你来得正好!”许仕林一把揪起傅明鹤的衣领,“傅明鹤,你就让林妹妹住这里吗?” 傅明鹤看向林月瑶,“我未满十七,圣上还未恩准我开府建牙,委屈你了。” 林月瑶看向许仕林,眼神中有三分嗔怪,“仕林哥哥!” 许仕林放开傅明鹤,冷哼道:“战功累累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仕林兄,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给瑶儿最好的。”傅明鹤顿了顿,说道:“我已用军功向圣上请旨赐婚,一定能给瑶儿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第51章 演给她看就是 染冬道:“姑娘,房牙传话来说,有一座不错的宅院,等你得空去看。” 许仕林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先去看看吧,合适就先定下来。” “此处原是上一任户部侍郎的家宅,严大人上个月告老还乡,这才空了出来,正好符合姑娘的要求,您先四处瞧瞧。”房牙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位置倒是不错,闹中取静。”林月瑶指了指远处的水塘,“那儿也不错,可以种些莲藕下去,到明年夏日便可赏莲了。” 染冬连连点头,“如此看来,与我们在江州的家相差不大呢,甚好。” 林月瑶心下也觉得满意,“染冬,你跟着房牙先生去过手续。” “哎。”染冬应下,跟着房牙出了门去。 许仕林道:“这就定下了?不再看看?” 林月瑶走到廊下,掸了掸身上的雪,“这儿原本是户部侍郎的宅子,雅致得很,我不用做大改动,收拾收拾就能搬进来,挺好的。” 傅明鹤在一旁一言不发,这些东西理应由他来安排的,奈何傅仲儒压根儿没把他亲生儿子看待,官家又重文轻武,他的那些战功也并未换得多少赏赐。总而言之,他如今还没那个实力。 原本林月瑶只要嫁给他,可以搬去傅府与他同住,只是那府中的人……左思右想,他还是未张口。 如林月瑶所说,她并未对这宅院做多大的改动,只是雇人打扫了一番,便住了进来。 李若佛原本还在暗自庆幸,傅明鹤那个傻子拒了胜玉公主的婚约,取了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平头百姓,竟没想到那平头百姓竟在来京的第一日就花大手笔在京都置了宅院,“不是说,是戍边的小门小户吗?怎的能有如此大手笔?” 堂下的小厮道:“回夫人,那林月瑶确实没什么背景,不过她父亲原是经商之人,想必给她留了一些家产。” “哦?”李若佛笑道:“如此说来,我还得去会会她了。” 李若佛带了小女儿傅明婵还有几个小厮,美其名曰上门拜访。 “傅夫人,怎能叫你跑这一趟,应当我去拜访才是。”林月瑶说着,轻轻咳了几声,“只是我入京以来,一直病着,怕冲撞了家里长辈,所以……” “所以什么?没规矩就是没规矩,哪里来的那么多由头!”傅明婵毫不避讳地翻了一记白眼。 看着眼前女子的跋扈样,林月瑶便知晓了她的身份,“想必,这就是四妹妹了吧。” 傅明婵又翻了一记白眼,“我那好二哥哥,竟什么都跟你说。” “婵儿,不得无礼。”李若佛堆着笑,拉起林月瑶的手,“哎呀,手怎的如此凉。”她看向林月瑶身后的染冬,轻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伺候主子的?” “我身子一向不大好,怪不得她们。”林月瑶做了个请的姿势,“外面风大,夫人快请进屋喝杯热茶。” 李若佛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上座,端起茶盏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听说你父母早亡,家里也没个兄弟姐妹,不过你放心,你既要嫁给鹤儿了,便是我们傅家的人,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林月瑶未曾回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赔笑。 李若佛放下手中的茶盏,打量着林月瑶,“看样子,你是读过书的?” “我自小身子不太好,为了消磨时间读过一些无用的书,识得几个字。”林月瑶说罢,作势又咳了几声。 “你既然身子不好,就好生养着,我就不打扰了。”李若佛起身走了几步,回身嘱咐道:“下个月便是你与鹤儿的大婚之日,得赶紧养好身子才是。” “多谢夫人关心。”林月瑶福了福身子,起身要送李若佛。 李若佛抬手制止,“你身子不好,不用送了。” 从林月瑶处出来,傅明婵不由发起牢骚,“二哥哥怎么放着好好的胜玉公主不要,反而看中那么一个病秧子?” 李若佛戳戳傅明婵脑袋,“傅明鹤算你哪门子的哥哥?你大哥三哥才是你的正经哥哥!” 傅明婵嘟囔道:“二哥哥不是也姓傅么?怎么就不是正经哥哥了?” 李若佛似是没听清她嘟囔的什么,“娶了个没背景的也就算了,还是个病秧子!这人的命要是贱起来啊,给他好的出路他也不知道选。” 林府院内,染冬给林月瑶沏了壶热茶,“姑娘,你怎么还咳着呢?要不要我去请许掌柜。” 林月瑶笑道:“不用跑了,我早好啦。” 染冬不解,“可我刚刚还听你咳嗽来着。” “我装的。”林月瑶掸了掸裙上的灰,“你以为那位真是来关心我的?不过是来打探我的虚实,看看我对她有没有威胁罢了。她既想看我的不好,我便随了她的愿,演给她看就是。” “哎呀!”染冬拆开李若佛带过来的礼品,“这都是些什么呀?赏给下人也会用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吧!” 林月瑶瞟了一眼桌上做工粗糙的布匹,“好生收着,今后自有用得着的地方。” 傅明鹤踏着风雪走来,林月瑶迎上去扫去落在他发间的雪,“不是说才回京公务繁忙,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里?” 傅明鹤解下身上的披风抖了抖雪,“我听说那位来了,她没为难你吧?” “为难倒是没有,不过是过来打探我的虚实罢了。”林月瑶摊开双手在堂下转了一圈,“见我这儿家徒四壁,又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傅明鹤笑着刮刮林月瑶的鼻尖,“真是难为你了,为了哄她高兴,还得演这么一出。” 他顿了顿,收起笑意,“圣上的旨意这两天就会下来,你若是不愿在傅宅完婚,将席面定在你这里也不是不可,只是要委屈你了。” “定在我这里?”林月瑶道:“定在我这里叫旁人怎么看你,不过是在她那儿走个过场罢了,成婚之后再搬出来就是,然后我们再找个由头,将小娘也接到这里来。” 第52章 他未必有多爱你 “这谁家成婚啊?这么大的排场!” “这你都不知道?外地来的吧,这傅家二公子傅明鹤傅将军的迎亲队伍!” “十里红妆不过如此了吧,这么多的嫁妆,不知这将军夫人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戍边的小门小户,商贾之家,克死了父母,还和离过一次!” “哟,原来是个天煞孤星,配私生子,刚刚好,哈哈哈……” “私生子怎么了?没有这个私生子在戍边保家卫国,你还能有命在这里说笑?” “你可别说,这可是圣上赐婚,这将军夫人只怕不是传言中的这般不堪。” 傅明鹤与林月瑶的这场大婚轰动燕京,坊间传闻褒贬不一,有些人虽看不起傅明鹤私生子的身份,奈何是圣上下旨赐婚,整个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不赏脸的,几乎一一到场,傅府门前停满了达官显贵、王公贵胄的马车,门口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贺礼。 “宪儿、哲儿,今日的宾客之中有不少朝廷重臣,你们可要小心伺候着。”傅仲儒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哲儿,你去门口迎宾,宪儿,你去前庭待客,莫要怠慢。” “父亲,那我呢?”傅明婵摇着傅仲儒的手臂。 “你呀,赶紧回房待着,母亲叫你你再出来!” 拜完堂,四皇子玄清才姗姗来迟。 傅明鹤迎上去,“你怎的现在才来,都开席了,快入座。” 玄清拉着傅明鹤小声道,“胜玉在后面,我先来给你报信了,够兄弟吧。” 傅明鹤眉头轻蹙,“她怎么来?” 玄清一脸无奈,“我拦过了,她那脾性你是知道的,父皇都不怕,我就更拦不住了。” 玄清话音刚落,胜玉的仪仗就到了门口,傅明鹤只好硬着头皮出门去迎,“不知公主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胜玉站在轿撵之上,垂下眼皮斜睨着傅明鹤,“怎么?不欢迎我?” 傅明鹤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 “行了,起来吧。”胜玉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瞧你那惊恐的模样,莫非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胜玉扶着婢女的手下了桥撵,朝一旁挥挥手,“这是父皇赏赐给本宫的玉如意,今日便给你做贺礼了,愿你夫妻和睦,事事如意。” “谢公主。”傅明鹤做了个请的姿势,“公主里面请。” 随着胜玉进入前院,席间认出她的大臣纷纷起来行礼,一些不认识她的人见状也跟着行礼,小声问身边之人,“此人是谁?好大的排场,竟盖过了主家。” 那人答道:“此人是圣上最小的女儿,胜玉公主啊。” “什么?胜玉公主,她来做什么?” 傅明鹤婉拒胜玉一事早已在坊间传开,他们自然是没想胜玉公主回来参加傅明鹤的婚宴。 不知是她大度,还是她别有用心。 胜玉看着众人皆是一脸惊恐的模样,掩嘴笑道:“都别愣着了,用饭啊,饮酒啊。” “不知公主今日莅临,酒菜都寒酸了些,还请公主莫怪。”李若佛朝傅明哲招招手,“哲儿过来,给公主倒酒。” 李若佛这举动,城墙下的乞儿都能看出来她是想将自己的小儿子引荐给胜玉公主。 可傅明哲不过才十二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胜玉公主哪里会看得上他。 吃了几杯酒,胜玉借着酒劲吵着要去见新娘,宾客一个个地都伸长了脖子准备看热闹。 玄清呵斥道:“你们一个个都傻愣着干嘛?没看公主喝多了吗?还不快扶公主回宫休息。” 胜玉挣开婢女的手,“四哥,我没喝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只是看看,绝不捣乱。” 玄清命人将胜玉拉到一旁,“什么叫绝不捣乱?你现在就是在捣乱!你在宫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你借着酒劲发疯,成何体统?” 胜玉被玄清一顿教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掉。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若佛上前打圆场,“公主不过是想看看新娘,那是她的福分,婵儿过来,带公主去后院看看新娘。” 胜玉转悲为喜,“多谢傅老夫人。” 路过玄清身边时,特地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傅明鹤的神色有些难堪,无奈还要在前院应酬。玄清踱步过来,脸上堆着商业假笑看向在场的宾客,在傅明鹤耳边低声道:“放心,我叫人看着她了。” 新房外,染冬先是朝傅明婵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拦住了她,“四姑娘,这里是新房,不可入内。” “我自然知道,不用你这个丫鬟来教。”傅明婵没好气道:“胜玉公主要来看看新娘,是我父亲母亲同意过的,我二哥哥尚且没言语,你倒在我面前做大了?” 房内传来林月瑶的声音,“染冬,让她们进来。”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胜玉说罢,将其他人留在房外,自己孤身一人走了进去,婢女们懂事地合上了房门。 胜玉绕过门口的屏风,瞧见林月瑶举着团扇遮着面端坐在那里,“你就是林月瑶?” 林月瑶放下团扇,朝胜玉福了福身子,“民女林月瑶,见过胜玉公主。” 胜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戍边竟能生出你这样水灵的人儿来?” 林月瑶笑道:“公主过誉了,月瑶蒲柳之姿自然是不及公主凤仪万千的。” 胜玉听多了奉承话,林月瑶的花言巧术在她这里似乎并不管用,她突然掩嘴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傅明鹤是因你生得美丽而娶的你吧?” 胜玉笑得突然,问得也突然,林月瑶眼神中带着不解,“民女自然不会这样以为。” “那你是怎样认为的?爱你?爱你爱到非你不可?”胜玉走到林月瑶床边,伸出两根指头拈起一颗枣子扔到地上,“你不觉得他对你的爱来得太突然?” 林月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胜玉一脚踩住地上的那颗枣子,“那我就说明白点,傅明鹤是不是不曾告诉过你,他是不想成为驸马爷,这才匆匆与你成婚?” 看着林月瑶诧异的目光,胜玉掩嘴笑道:“哎呀,看样子他的确不曾与你说过啊。他的确不想成为驸马,但也未必有多爱你,你不过是他逃避与我的婚约的牺牲品罢了。” 看着林月瑶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胜玉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第53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酒过三巡,宾客散尽,傅明鹤周遭裹着酒香推门而入,林月瑶却没了之前的喜悦。 傅明鹤端着合卺酒走到床边,“瑶儿,今天过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祝我们百年好合。” 林月瑶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香,起身退后一步,“夫君喝多了,今日早些歇息吧。” “瑶儿?”面对林月瑶突如其来的冷淡,傅明鹤向前踏出一步,“可是胜玉公主对你说了什么?” 林月瑶又退后一步,躲开傅明鹤的手,“夫君既然只当我是拒绝公主婚约的盾牌,那你我相敬如宾便是,又何必如此虚情假意?” 傅明鹤双手握住林月瑶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瑶儿,胜玉公主所言不假,但我属意于你也是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宁愿忤逆皇恩也要求取你,你难道看不到我的真心吗?” 他癫狂间手下失了分寸弄疼了林月瑶,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的慌乱被她尽收眼底。 他柔声道:“你中毒昏迷的那段时日,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只有我自己知道。是胜玉公主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这辈子,我非你不娶,你明白吗?” 林月瑶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傅明鹤,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当面这般明晃晃地表达情意,双颊不禁绯红,娇嗔道:“夫君如此能言善辩,真应当去谋个文官做做,好端端的,做哪门子武将啊?” 傅明鹤顺水推舟,哄着林月瑶喝了合卺酒,深深地吻了下去。 窗外漫天飞雪,屋内香汗淋漓。 翻云覆雨过后,傅明鹤嘴角噙着笑意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身下的林月瑶,林月瑶羞得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傅明鹤抽出身下那方帕子,他不加掩饰地说道:“你原本是和离过的,没成想……” 他知道林月瑶是嫁过一次人的,成婚一年,没想到她还是处子之身。 林月瑶将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夫君拿那劳什子在手里晃什么?羞死了。” “好好好,不晃。”傅明鹤将帕子叠好放在一旁,伸手去扯林月瑶的捂在头上的被子,“别闷坏了。” 林月瑶此刻才回过神,看向傅明鹤的眼神又气又恼,“和离过如何?我又没有欺瞒你,初见你时你就是知情的,如今倒好,竟被你拿来说笑。” 傅明鹤作求饶状,“我的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我哪里有取笑你?我那是欣喜,是高兴!” 林月瑶将头扭到一边,“有那血,你就欣喜、就高兴,没那血,你就不欣喜、不高兴了?” “你知我是一介武夫,不会说话,我并不是那意思。”傅明鹤见林月瑶不理他,随即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钳住她的手腕压在枕上,迫使她看向自己,“瑶儿,我要那抹血做什么?沙场上见的血还不够多吗?我爱的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哪怕以后你伤了残了,变成皱巴巴的没有牙齿的老婆子了,我依然爱你。” 林月瑶被傅明鹤一番言语弄得满脸通红,“还说你不会说话,我看你比谁都会说。” 傅明鹤看着身下的娇嫩的林月瑶,嘴角噙着笑意,深深地吻了下去,“为夫不仅会说,更会做。” 烛光摇曳,芙蓉帐暖度春宵。 翌日,风雪已停,傅明鹤早早起身,特地寻到染冬,“瑶儿昨夜累着了,你别叫她,让她多睡会儿。” 染冬福了福身子,“是,姑爷。” …… 傅仲儒小妾张姨娘偷偷瞄了一眼堂上端坐的李若佛,掏出帕子压了压鼻尖的脂粉,“哎哟,这新妇好大的架子,新婚第二日给婆母敬茶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她倒好,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坐在这里等她!” 傅明鹤生母白如惜赔笑道:“这事怨我,原是我没跟瑶儿讲清楚。” 张姨娘翻了一记白眼,“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此时,林月瑶才刚刚苏醒,她伸了一个懒腰,“染冬,什么时辰了?” “夫人,辰时了。” 林月瑶瞪大眼睛,突然做起,“辰时了?你为何不叫醒我?” 染冬边伺候林月瑶穿衣,边道:“姑爷上朝前吩咐了,夫人昨夜累着了,让我莫要叫你,许你多睡会儿。” 回想起昨夜的云雨,两片绯红爬上林月瑶的双颊,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没规矩,你也没规矩吗?” 匆匆洗漱完,林月瑶带着染冬快步赶去前院。 李若佛坐在堂上,闭着眼拈着手中的佛珠,林月瑶察觉到气氛不对,上前一一行礼,“婆母,姨娘,小娘,儿媳一时贪睡,睡过了时辰,还请婆母责罚。” 李若佛闭眼不语,张姨娘冷笑一声,“知道的你是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婆母呢?我们在此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你一句’一时贪睡’就算完了?” 白如惜出来打圆场道:“来了就好,还不快给婆母敬茶?” “婆母请用茶。”林月瑶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跪在李若佛面前,可李若佛不知是故意为难林月瑶还是如何,迟迟不作声。 那茶水是用刚烧滚的开水冲泡的,此时林月瑶的手指忍着灼烫,犹如被火烧了一般。 白如惜见状不忍,“这孩子,许是没用早膳的缘故,竟这般有气无力的,你大些声,我都听不见你说什么。” 林月瑶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调,“婆母,请用茶。” 李若佛这才睁开了眼睛,从林月瑶手中接过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行了,起来吧,明日别再贪睡了就是。” “姐姐,我看你就是太仁慈了。”张姨娘见李若佛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林月瑶,心有不甘,“她第一日进门就敢坏了规矩,那今后还不知道如何无法无天呢!” 李若佛看向张姨娘,“那妹妹的意思是?” 张姨娘道:“照规矩,应当家法伺候,以儆效尤,戒尺鞭打三十。” 林月瑶知道这是张姨娘给自己这个新妇的下马威,正想着如何解决这场危机,白如惜接着说道:“新妇刚入门第一天,就让戒尺鞭打,这要是传了出去,旁人还不知如何编排姐姐,我看……” 张姨娘翻了一记白眼,打断白如惜,“你看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李若佛装做为难道:“白小娘所言甚是,戒尺鞭打确实罚得重了些,但犯错不罚又失了规矩,你就去祠堂反省一日吧。” 第54章 姑爷也真是的 “什么?搬去她的宅子?这成何体统?”傅仲儒怒目而视,“你是赘婿吗?搬去她的宅子算怎么回事?我傅家没给你院子?你叫别人怎么看我们傅家?” 傅明鹤道:“父亲,瑶儿现在还在祠堂跪着,才进门一日便给她使这样的绊子,她原本可以不用受这等委屈。” “鹤儿,你这是在怨母亲?原是她睡过了时辰,我这才罚她的,按照家规,她是要受戒尺之罚的,我念她是初犯,这才轻罚了她去跪祠堂。”李若佛说着,竟拭起了眼泪,“我若不罚她,坏了规矩,今后还怎么掌管傅家?” 傅明鹤对李若佛的声泪俱下不为所动,“儿子自知不讨母亲欢喜,搬出去了也好,免得母亲见了心烦不是。” “你看看你!”傅仲儒转身哄了几李若佛,又对傅明鹤道:“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你母亲处处为你着想,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父亲母亲早些安歇,儿子先退下了。”傅明鹤从傅仲儒房中出来,径直去了祠堂。 林月瑶正跪着打盹儿,身子左摇右晃的,好几次都险些摔到地上,这模样看得傅明鹤又好笑又好气,他上前抓住林月瑶的手腕,一把将她从蒲团上拎起来,“别跪了,回房。” 林月瑶道:“时辰还未到呢。” 傅明鹤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听话了?在戍边给我献计的机灵劲儿呢?” 林月瑶撇了撇嘴,“这个家原本就不待见你,我再没点规矩,岂不是更叫你难堪?” “不待见不住了便是,只是要委屈你了,得搬去你的宅院。”傅明鹤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再多打几场胜仗,多求一些赏赐,到时候给你买更大的宅子。” “好。” 林月瑶心里明白,这哪里是她受委屈,受委屈的分明是他傅明鹤。堂堂定远将军,搬去夫人娘家置办的宅院里住,传去出指不定叫人如何编排。 傅明鹤却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照常上朝下朝。 林月瑶问他难过不难过,他只说,不管怎么编排他,只要林月瑶不那么想他就成。 在自己的宅子里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好不快活。 这日,林月瑶又在赖床,半梦半醒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房中忙活,“常嬷嬷?” “夫人醒啦。”常嬷嬷拿来衣裙伺候林月瑶起床,却瞧见了她身上的青紫,“姑爷也真是的,年轻气盛,下手没个轻重,你也就随着他来。” 傅明鹤刚到知人事的年纪,又是习武之人,新婚燕尔,难免比旁人能折腾。 他倒是舒服了,林月瑶可就惨了,日日夜里睡不好,眼下一片黑青,眼见着憔悴了些。 林月瑶只是笑了笑,对此却避而不谈,“常嬷嬷几时到的?怎的不叫醒我?” “卯时到的,见你睡着,就没进来叨扰你。”常嬷嬷给在镜子前给林月瑶梳妆,“你瞧瞧你如今这样子,不行,我得敲打敲打姑爷。” 染冬端了洗脸水进来,“是得好好说说姑爷,瞧瞧给夫人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夫人不让我们说,也就常嬷嬷能治治他了。” 林月瑶道:“染冬,常嬷嬷才来,凳子都没坐热,你就告状。” 染冬做了个鬼脸,从盆中拧了帕子给林月瑶擦脸,“要我说,咱不如把铺子开到燕京来,好歹这里是京都,生意定不会比江州差。再者,夫人有事做,姑爷就不会日日缠着你了。” 林月瑶将帕子递给染冬,顺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就数你最机灵,今后可别在人后嚼姑爷舌根了。” 染冬道:“好,那我当面说,不过夫人你得保护我。” 几人被染冬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常嬷嬷道:“染冬的话糙但道理不糙,我觉得,在这里开铺子,可行。” 林月瑶挑了一支素净的簪子插在发髻里,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我也有此意,只是眼下就是年关,待开春再做打算吧。” 她又转头问道:“对了,江州那边可安置好了。” 常嬷嬷道:“安置好了,都是熟悉的人,不会出岔子。” 林月瑶道:“常嬷嬷赶路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我这里有染冬就行。” 染冬道:“夫人,你如今都是将军夫人了,怎还是打扮得如此素净?” “太过招摇了容易惹得有心人惦记,素净没什么不好。”林月瑶起身道:“姑爷呢?” “在院子里练剑呢。”染冬塞了个汤婆子在林月瑶手中,“外面雪大,天冷,仔细染风寒。” 林月瑶站在廊下,只见他舞起宝剑来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又稳健又潇洒。 他回头瞧见林月瑶,踏着风雪向她走来,“今日怎的起这么早?” 林月瑶自然地抬手扫去傅明鹤发间的雪,“整日闷在屋子里,乏了,想出去逛一逛。” “也好。”傅明鹤收起佩剑,“等我换身衣裳,陪你一道去。” “好。” 傅明鹤扶着林月瑶上马车,稀松平常的举动,却看得一旁的染冬一脸艳羡。 “将军!” 二人寻声望去,只见言松一路小跑而来,“将军,圣上传召,我特意前来与你一同进宫去。” 傅明鹤轻轻蹙了蹙眉,“可又说何事?” 言松道:“这倒是没说。”他又看向一旁的染冬,“染冬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染冬双颊微红,朝言松福了福身子,“多谢言副将挂念,一切都好。” 林月瑶拨开马车帘子,言松眼尖,一眼瞧见,“见过将军夫人。” 林月瑶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傅明鹤眼中带着两分愧疚,“瑶儿,圣上传我入宫,今日我不能陪你逛街了。” “公务要紧,夫君放心去吧。” 马车行至热闹的街道,雪适宜地停了,林月瑶正好下来走走逛逛。 京都的街要比江州热闹许多,就算是大雪纷飞的冬日,路边也有不少摊贩,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染冬指着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摊子,“夫人,那个饼看着好吃,咱们要不要去尝尝?” “好。” 主仆二人一人拿着一张烧饼边吃边逛,“夫人,这烧饼真好吃,一会儿再买些带回去吧。” “好。” “哎呀,谁啊?没长眼睛啊!”满头珠钗的女子揉了揉肩膀,低头看见襦裙上的一块油渍一把抓住林月瑶,“哎呀!我的衣裳!你赔我衣裳!” 染冬拨开女子的手,“分明是你先撞我们的!” 第55章 先买个铺子 林月瑶道:“染冬,算了,拿些银子给她。” 女子打量着林月瑶的穿着,没好气地说道:“说得轻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这身衣裳多少钱吗?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 林月瑶笑道:“姑娘这身衣裳乃蜀锦所制,一匹蜀锦二十两白银,只可制两身衣裳,姑娘这身衣裳确实不便宜。” 那女子看向林月瑶的眼神中带着些许震惊,“想不到,你还挺识货。” 林月瑶微微一笑,“染冬,拿二十两银子给这位姑娘。” “真晦气,好好的,刚出门就把衣裳弄脏了。” “萋芷,谁惹你了?” “婉清。”郑萋芷拉住王婉清的手,又朝林月瑶离去的方向指了指,“我才制的新衣裳,上好的蜀锦,今日才出门,就被那人弄脏了。” 王婉清顺着郑萋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不是傅家新过门的将军夫人吗?” “什么?她是傅明鹤的新过门的夫人?穿得那般素净!”郑萋芷又朝林月瑶离去的方向望了望,“我听说当日她可是有十里红妆,当年庆王府嫁女都没她的嫁妆多。” 王婉清道:“兴许是她喜爱低调吧。” 提起将军夫人,郑萋芷可来了兴致,“听闻,她在江州和离过一回,还长傅明鹤一岁呢,这可属实?” 王婉清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郑萋芷“啧”了一声,“你说傅明鹤图她什么?难不成图她有钱吗?” “阿嚏~”林月瑶擦擦鼻子,“谁骂我?” 染冬笑道:“兴许是姑爷想你了呢?” 林月瑶抬头,看见面前的铺子贴的出售告示,“这里不错,先买个铺子。” “姑娘,上好的布匹都便宜卖了,进来看看吧。” 染冬小声道:“原来是个布庄。” “嗯。”林月瑶在布庄看了一圈,“掌柜的,你这布庄开得好好的,为何要出售呢?” “嗐,世道艰难,生意不好做呀。”那布庄掌柜摇摇头,直叹气,“经营不善,欠的货款还不上了,但我们做生意的都讲究一个信字,只能先盘了这店面还掉欠款,再做打算。” “你这布庄我要了,包括这些积压的货一起,一共多少银子,你盘点好了上傅将军新府来取。”林月瑶说罢,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这是定金。” 回府的路上染冬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转身问道:“夫人,瞧见没?那是不是柳依依?” “柳依依?”林月瑶顺着染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哪儿?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染冬嘟囔道:“刚才还在那儿的,怎么一转眼不见了。” 晚间,布庄掌柜送了账本与地契过来,林月瑶付完尾款,“掌柜姓万?” 万掌柜拱手作揖,“正是。” 林月瑶道:“万掌柜,不知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万掌柜苦笑,“结完货款手里就没剩几个钱了,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大抵是回乡下去谋个出路吧。” 林月瑶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左不过是要再谋出路的,万掌柜若不嫌弃,可继续留在布庄,您还是掌柜,你我三七分,如何?你三我七。” 万掌柜搓着手,心里盘算着:除去成本,白拿三成不亏,只是如今布庄生意确实不大好,三成想必也没多少银子,够不够在京都过活的还不好说。 林月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保底给你每月十两,这样你的妻儿老小也有个保障,再多挣的,你我三七分,如何?” 万掌柜听到这里,喜笑颜开,“那您今后就是我的老板了。” “好生经营,以后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店里的那批货不行,趁着年关赶紧清仓了。” “是,我回去就安排下去。”万掌柜觍着脸赔笑道:“林老板还有何吩咐。” 林月瑶端起手边的茶吃了一口,这才说道:“旁的也没什么了,你先办好眼下的事,过个好年,明年开春我自有打算。” 送走万掌柜,常嬷嬷端来了一碟子点心,“夫人,尝尝这桂花糕。” 林月瑶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嗯!好吃,还得是常嬷嬷的手艺。” 常嬷嬷笑道:“知道夫人喜欢,入秋时就采摘了好些晒干了存着。” 林月瑶道:“我吃着不错,剩下的给姑爷送去吧。” 常嬷嬷道:“厨房里还有,这一碟夫人自个儿留着,我再去取了新的给姑爷送去。” 林月瑶问道:“对了,姑爷还没回来么?” 染冬在院子里折了一枝红梅进来插在细口瓷瓶中,边道:“可不是么,还没回呢。” 林月瑶砸吧着嘴,“怎的去这么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宫中,胜玉公主站在梁帝身侧,睥睨着台下众人。 梁帝道:“金国求娶公主和亲,众爱卿意下如何?朕就这么一个公主。” 说到“一个公主”之时,梁帝的目光特意落到傅明鹤身上,盯着他看了良久。 玄清站出来道:“启禀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金国,还大梁一方安定。” 梁帝冷冷地看向他,“胡闹!你从未上过战场,如何平定金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大皇子玄业身上,“太子,你来说说,该当如何?” 玄业出列,拱手作揖,“回父皇,从古至今,公主和亲再平常不过,儿臣以为,可行。” 梁帝沉默不语,脸上写着不快,似是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二皇子玄烜站出来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大梁之壮大,完全不必担心靠牺牲女眷来换娶和平,金国此番举动实属不知好歹,出兵平乱即可。” 梁帝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玄烜言之有理,你可有好的人选?” 金国狡诈又凶残,一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大梁历任皇帝都曾试图出兵将其收复,只可惜次次惨败,最后还是派出公主和亲收场。 每一任大梁皇帝,都觉得自己与历任皇帝不同,是最厉害的,如今龙椅上的这位,亦如是。 玄烜道:“傅家两位公子皆为将军,二公子更是战功赫赫,若他们联手,儿臣相信,定能平定金国。” 第56章 不妨叫他跟我对峙 出了宫门,天空又开始飘雪,鹅毛大的雪花飘落下,地上又是白茫茫一片。 傅明鹤大步朝回家的方向走,傅明宪的马车疾驰而过,飞溅起的泥点子脏了他的裤脚。 “皇宫门口也敢这么横冲直撞,谁这么没长眼睛!”言松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点子,从马车上的挂件认出了它的主人,“我当是谁,原来是将军的那位好大哥。” 傅明鹤看着远去的马车一语不发,又低头看了看裤腿上的泥点子这才继续迈步朝前走。 “明鹤兄,明鹤兄等等我!”玄清叫住傅明鹤,大步朝这边走来,“方才你兄长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会去求父皇,同你一道前往金国。” 傅明鹤点点头,“也好,你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玄清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也得在我父皇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傅明鹤报以微笑,“一定。” 言松看着玄清远去的背影,故作神秘道:“将军,听闻圣上身子不大好,又逢时局动荡,你说,四皇子有没有可能……” “瞎说什么?”傅明鹤及时打断言松的话,又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安心,“才出宫门就议论这些,你是不是活够了?” 言松觍着脸笑道:“那不如,将军留我在府上吃一杯热酒如何?” 傅明鹤剜了言松一眼,抬脚朝家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便瞧见雪地里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正朝这边张望。 傅明鹤加快了脚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哈喽两口气,又搓了搓,“你身子还未好全,这冰天雪地的,不在屋里待着,出来受这冷风做什么?” “夫君去了好些时辰,我放心不下。”林月瑶一张嘴,吐出的热气便化成白色的雾气散开去。 “哎呀呀、哎呀呀,谁家的蜜罐打翻啦,甜得粘牙。”言松说着,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染冬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傅明鹤扶着林月瑶朝里走,“别理他,快回屋暖暖。” 言松在后边扮鬼脸逗得染冬“咯咯”直笑,“好姐姐,笑也笑了,比如赏我一口热酒吃吧。” 染冬收住笑容,“哦~我当是怎么,原来是嘴馋讨酒吃来了。” 林月瑶回过头来,看着拌嘴的两人,“正巧,我也想喝点热乎的暖一暖,染冬,去热一些来。” “说起酒,我还是觉得将军夫人酿的青梅酒最好。”言松回忆着,舔了舔嘴唇。 林月瑶笑道:“你若喜欢,明年待院子里的青梅结果了,再多酿一些存着。” “你就惯着他吧。”傅明鹤从常嬷嬷手中接过汤婆子塞到林月瑶手中,“这大雪天的,以后出去别忘了带上汤婆子。” 言松跟着进了屋子,伸手在炭火上烤了烤,“将军,追踪庄桥的人来信说,他们到了云梦一带变消声灭迹了,眼下是召回还是命他们继续搜查?” 傅明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月瑶,这才说道:“继续。” 见染冬端来一壶酒和两碟小菜,言松连忙去接,“好姐姐,我来帮你。” 染冬挖苦他道:“先前怎么不见你帮忙,这会子送到跟前儿了想着帮忙了。” 言松也不恼,咧着一口大白牙“嘿嘿”傻笑。 林月瑶与傅明鹤相视一笑,看破不说破。 几人坐下才吃了没几口酒,白如惜身边的丫鬟鸳鸯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傅明鹤面前央求道:“将军,快去救救白小娘吧!” 林月瑶见状,心下暗叫不好,看鸳鸯的模样就知道傅府发生了对白如惜极其不利之事,“夫君,你先骑上快马过去,我随后就来。” “好。” “鸳鸯你且别哭,一会儿上马车细细说来与我听,我同你一起回去。”林月瑶扶起鸳鸯,对染冬道:“染冬,去备马车。” 常嬷嬷被哭声惊扰,连忙从后院儿赶来,“出什么事了?” 林月瑶道:“我得去一趟傅府,若两个时辰还没回,常嬷嬷,你就带上所有家仆奴役一道去傅府要人。” “是。”常嬷嬷听这阵仗猜出发生了大事,哪怕她再担心,也不敢忤逆林月瑶做的决定。 林月瑶又转头对言松说道:“言副将,今日对不住了,改日再来吃酒吧。” “原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方便插手,但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这一车女眷,有我伴着,好歹有个照应。”言松说着,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夫人,马车备好了。”几人说话间,染冬已去前头备好了马车。 “夫人上车吧,我来赶车。”言松不等林月瑶拒绝,先揽下了赶车的活计。 马车载着几人朝傅府赶去,林月瑶早就听说过傅明鹤在傅府的处境,也就不想与傅府有太多的往来,特地买了一座离傅府远的宅院。一路上,鸳鸯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李若佛手底下的人查出白如惜院子里的人手脚不干净,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张姨娘偏偏爱作妖,一会儿嚷着要搜院子,一会儿又是嚷着要搜身的,摆明的有意为难。 傅明鹤独自面对一群常在后院搅弄风云的女眷,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想到此处,林月瑶不由得催促言松道:“言副将,能否再快些。” 傅府院内灯火通明,两如白昼,主人奴仆全都挤在白如惜那小小的院子里。 白如惜趴在雪地里,身上盖着傅明鹤的毛领大氅,十几个家丁人手一只火把将他们围在中间。 “老爷,老夫人,我真的没偷张姨娘院里的炭!”跪在雪地里的正是白如惜的另一个丫鬟珠儿。 “我院里的红箩炭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我还能吃了不成?”张姨娘哭哭啼啼的,还顺势咳嗽了两声,“我原本身子就不好,这大冷天儿的,你偷什么不好,偏偏偷我的红箩炭,依我看,你是诚心想要冻死我。” 张姨娘趴在傅仲儒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傅仲儒更是好一番哄。 珠儿又道:“我们院儿平日里确实用不起红箩炭这么好的碳,可那灶碳点着就满屋子的烟,那是人用的吗?得亏我们将军夫人好心,送来了银子,这才叫我们小娘用上了红箩炭,你们自个儿院儿里出了贼,凭什么反过来倒打我们院儿一耙?” “张姨娘院儿里,可是有人证的。”李若佛围着毛领子,手里抱着汤婆子,看着暖和得紧。 林月瑶拨开人群,走向傅明鹤,“既然有人证,不妨叫他出来跟我对峙。白小娘院儿里的红箩炭,确实是我给的银子叫她们买的!” 第57章 污蔑主子是什么后果 说罢,她这才给上面坐着的傅仲儒一行人行礼,“父亲,母亲,姨娘,事情尚未明朗便叫白小娘在雪地里趴着,这要是传了出去,免不得被人嚼舌根。” 她也不管座上的傅明鹤什么脸色,对身后的言松说道:“言松,去搬个椅子来。” 林月瑶将白如惜扶到椅子上,又脱下大氅盖在她的腿上,将手中的汤婆子也一并塞进了她的手中,“小娘,儿媳来了,别怕。” 她直起身子,冰冷的眸子扫过雪地里跪着的另一个丫鬟,“是你说白小娘院儿里的人偷了你们院儿的红箩炭的?你可是亲眼看着了?” 蝶儿伏在雪地里,“是我没错!” 林月瑶走到蝶儿跟前,一双蜀锦所致的鞋子上面挂着两颗珍珠,随着她的走动在蝶儿眼前来回摆动,“你可知说谎是什么后果?污蔑主子又是什么后果?” 蝶儿保持着伏在雪地里的动作,不敢起身,“蝶儿句句属实,请夫人明鉴。” 珠儿刚被鸳鸯扶起来,听见蝶儿如是说,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睁眼说瞎话!我们院儿哪里得罪你了,竟要被你如此污蔑!” 蝶儿刚要说话,却被林月瑶一把拎起来,活生生拖到了火盆前,“你说你亲眼看见了,也没第二人能证明,那你自证吧,若是你能徒手拿起这火盆里的炭,我就信你!” 见蝶儿犹犹豫豫地不敢伸手,林月瑶猛地抓起她的手就要往火盆里探,她吓得慌了神,“张姨娘,张姨娘救我,救救我!” “住手!”傅仲儒见林月瑶越来越胡闹,更不像将他这个主君放在眼里的,心里十分不悦,“月瑶,我念你是傅家新妇,给你三分薄面,还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究竟是儿媳得寸进尺还是父亲被不怀好意之人懵逼了双眼?”林月瑶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傅仲儒,冰冷又坚毅,毫不露怯,“往小了说,这是傅家内宅的家务事;往大了说,这是触犯了大梁律法公正的事。父亲若有意包庇谁,那儿媳只能去公堂之上讨要个说法了。” 她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张姨娘身上,“污蔑朝廷命官的家眷,按我大梁律法,应当受什么刑罚来着?” 言松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回夫人,应当众受以拶刑。” 她嘴角微勾,冷笑道:“张姨娘,你可知何为拶刑?不妨我说与你听,拶刑就是将犯人的手指放入拶子中,两个衙役一人拉一头,用力拉紧!嘶……” 她做了个痛苦的表情,继续道:“十指连心啊!轻则受些皮肉之苦,重则十指尽断!张姨娘,你说这人呐,若是没了手指,可还怎么活啊?” 张姨娘被林月瑶绘声绘色的表演吓得打了个寒战,“蝶……蝶儿,你可瞧真真切了?我院儿里的红箩炭到底是不是珠儿拿了?” 蝶儿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好像看错了,近来天冷,火炭用得快,我许是记错了……” “哼!”林月瑶甩开蝶儿的手,“好像?许是?记错了?满嘴谎话,张口就来,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张姨娘挤出两滴眼泪,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看向傅仲儒,“夫君呐,蝶儿是妾身的陪嫁丫鬟,平日里谨小慎微,照顾妾身也很周到,今日不知为何猪油蒙了心,说出那样的浑话,念在她照顾臣妾尽心尽力的份上,夫君将她交由妾身处罚吧。” 傅仲儒起身道:“行了,既然事情已明朗,那便都散了吧,各回各院去!”他连连摆手,“都散了,散了!” 林月瑶从发间拔下一支簪子交到鸳鸯手中,“鸳鸯,小娘身子不大好,今后你每三日拿着这支簪子上将军府报一次平安,若超过三日未来,那我便亲自登门拜访。”她又故意提高了音量,“想来傅家也是名门望族,定不会为难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吧。” “你这是何意?这是何意!”傅仲儒瞪着林月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傅明鹤上前一步将林月瑶护在身后,“父亲,瑶儿不过是关心小娘而已,父亲何必动怒?” “好,好好好!”傅仲儒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傅明鹤,“你如今成婚了,翅膀是越发的硬了。” 傅明鹤拱手作揖,“承蒙父亲教养的好。” “你你你!”傅仲儒被气得说不出话,瞪了张姨娘一眼,拂袖而去。 李若佛回到房中,气得只揉额头,“这个张姨娘,白生了那么一张脸了,竟如此不中用。” 孙嬷嬷给李若佛倒了一杯热茶,“说到底,还是那新妇太过泼辣,一点儿都不拘礼数。” 李若佛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喃喃道:“原先只当她是小门小户又无依无靠的女子,竟是我小瞧她了。” 白如惜房内,林月瑶拉着她左瞧右瞧,“母亲可有受伤?” “好孩子,还是唤我小娘吧,叫旁人听了去,又免不得被人拿把柄作妖。”白如惜拍拍林月瑶的手背,“鹤儿来得及时,我不曾受伤。” 林月瑶抬眼看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傅明鹤,又看向白如惜,“拘于礼数儿媳不能立刻接小娘前来与我们同住,还请小娘莫怪,假以时日,我定想办法接你过去。” “好孩子,我在这里很好,你们不必为我担心。”白如惜一手抓林月瑶的手,一手抓傅明鹤的手,将两人的手合在一起,“只要你们俩把日子过好,那我也就安心了。” 这场闹剧就此画上句号,风雪也停了。几人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言松驾着马车,乐呵呵的,“夫人刚才真的太帅了,颇有几分我们将军上阵杀敌的风姿!” 林月瑶掩嘴笑道:“就数你嘴甜!”她转头瞧见心事重重的傅明鹤,“夫君为何看上去有心事?” 傅明鹤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母亲因出身低微,在父亲眼中原是连外室都不如,向来受尽了傅家后院那几位的折辱,平日里也少不了为难,我能上阵杀敌,却护不了母亲周全,只怪自己无用。” 第58章 是你闹事在先 林月瑶的手覆在傅明鹤的手背上,竟开始心疼起来,心里盘算着,得尽快找个合适的由头将白如惜早些接过来。 枯木寒芽,?白雪皑皑,这一盘算,转眼便到了年关,林月瑶没能想用什么好由头接白如惜出来,她思忧过度,倒是觉得身子懒懒的,吃不下也睡不好。 这日,染冬正在外面张罗着挂灯笼贴对联儿,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倒也显得喜庆。 林月瑶推开门,一股寒气袭来,冷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傅明鹤撤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为何不再多睡会儿?” 林月瑶道:“这几日不知为何,身子总感觉有些不爽,想去蜜饯局瞧瞧有没有酸杏儿干与话梅一类的果脯,买些回来。” 傅明鹤道:“我看你最近食欲不振,要不要唤仕林兄过来给你号号脉?” 林月瑶笑道:“不过是少吃了几口饭,何须大惊小怪的,眼下到了新元节,各家各府都忙着呢,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去叨扰他。” “也罢,瑶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傅明鹤看向林月瑶的目光柔情似水,“这冰天雪地的,我上街给你买回来,你在家好好歇着就是。” 林月瑶脸上洋溢着幸福,“我在屋里都闷坏啦,夫君且让我出去走走吧。” “好,我这就叫人去备马车。” 京都的长街之上人头攒动,街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小食摊子飘来阵阵香气。换作平常,林月瑶定是要下去买些解解馋的,可今日不知怎么了,只觉着这香味闻着叫人恶心。 她虽强压着心底的恶心,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一阵。 染冬抚她的后背,“夫人,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月瑶顺了顺气儿,“无妨,不碍事。” “一会儿买完蜜饯,绕去仕林兄府上让他诊诊脉。”傅明鹤一脸关切,“让他看看总是好的,也图个安心。” 话说到这份上,林月瑶也不再好推脱,只得应了下来。 想来是各家都早早儿地置办好了年货,今日蜜饯局内没一位客人,掌柜在柜台里打着瞌睡,林月瑶一行人进来他都未曾察觉。 “掌柜,你这儿可有酸杏儿?”见掌柜没应答,染冬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酸杏儿?” 柜里的掌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清来人之后,便堆满笑容迎了上来,“不知将军莅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各家各府若是缺了什么东西,都是唤府上的下人出来采买,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陪着夫人逛街,他在京都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 林月瑶道:“掌柜,我这些时日食欲不振,就想吃些酸杏儿开开胃,不知你这里有没有?” “有有有,夫人来我这儿算是来对地方了。”掌柜转身回柜中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颗酸杏儿干放在林月瑶手心,“夫人尝尝,这是上等的货,赶巧儿了,还剩一斤,买完可就要等新元节过后才有货了。” 傅明鹤道:“都包起来吧。” 掌柜将酸杏儿干打包好,刚要交到染冬手中,却被一只手抢先了去。 那手的主人飞快地拿出一锭银子摆在柜台上,“钱货两清!” 顺着声音看过去,眼前一脸跋扈样的人正是前些时日与林月瑶发生了一些摩擦的郑萋芷。 染冬道:“你怎么如此霸道?这酸杏儿干是我们先要的!” 郑萋芷挑挑眉,“那你们付账了吗?就说是你们的!买卖买卖,买的给了卖的银子,这才叫买卖,我给了银子,自然就是我的了,掌柜的,你说对不对呀?” 那掌柜笑容僵在脸上,一边是风头正盛的大将军,一边是庆国公宠爱的嫡女,他一个铺子的小小掌柜,哪头他都吃罪不起。 “郑姑娘,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这不叫买卖,叫强取豪夺。”傅明鹤顿了顿,又说道:“你若也喜欢,我们可以让一半与你。” 郑萋芷嘴一撅,头一扭,眼看着是一副无赖架势,“我就强取豪夺了怎么了?有本事,你去官府告我呀。” 那掌柜微弱的声音从角落飘来,“为了一包蜜饯,不至于上衙门吧?” “夫君,罢了,她若是喜欢,就让给她吧。”林月瑶不想与郑萋芷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一般计较,“掌柜的,你这里可还有盐渍话梅?” “有有有!”掌柜连连点头,赶紧转身去装。 染冬这回学乖了,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你可看好了,我们付过银子了,你若是再伸手,可就是明抢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一个下人而已,还轮不到你跟我说话!”郑萋芷说罢,扬起手似要给染冬一巴掌。 林月瑶手疾眼快,一把钳住她扬起的手掌,“郑姑娘,原是你闹事在先,我们不与你计较,还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郑萋芷往日里在庆国公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等气,眼看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就要给林月瑶一巴掌,傅明鹤眼疾手快钳住她另一只手,“郑姑娘,难道这就是你们庆国公府的家风吗?你今日在此无理取闹,若传了出去,怕是会损了庆国公的颜面!” “你……你们!”郑萋芷看着眼前夫妻一心的二人,气得小脸儿通红,她挣脱二人的束缚,扬长而去,走时还不忘骂身边的丫鬟,“你是瞎子吗?没见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也不知道帮着我点!” 林月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你们京都官宦人家的姑娘,都这般目中无人吗?” 傅明鹤道:“她是跋扈了些,但心眼儿不坏。” 染冬道:“她哪里是跋扈,依我看就是单纯的坏。” 几人交谈着出了门,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眼看着街道中央的一孩童避让不及,傅明鹤一个飞身过去抱起孩童闪到一边,在马蹄之下救出了孩童。 孩童的母亲正拉着傅明鹤道谢,却不曾想马儿受了惊,失控地朝林月瑶的方向撞过去。 傅明鹤在街对面,显然来不及施救,好在染冬是个忠心护主的,她张开双臂将林月瑶护在了身后,马儿的前蹄重重地踢在她的胸口,她吐出一口鲜血朝后倒下去,林月瑶脚下一个趔趄,被她压在了身下。 傅明鹤见状,也顾不得什么礼什么仪的了,飞奔过来查看林月瑶的伤势,却没注意到马背上有一个被布袋罩着头的人。马儿受了好一通折腾,那布袋从那人的头上掉落下来。 林月瑶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傅明鹤身后,“是郑萋芷!” 第59章 林妹妹怀有身孕 郑萋芷双手被绑,嘴里塞着布团,显然是被掳走的。 林月瑶道:“夫君,快去救郑姑娘,我不打紧。” 傅明鹤跑到马车前,一边卸车,一边对车夫道:“赶紧去请许掌柜!”说完便飞身上马,朝那贼人追去。 林月瑶忍着下腹传来的疼痛扶起染冬,这才发现她吐了一地的血,“染冬,染冬!你快醒醒!” 她一下慌了神,朝围观人群求救道:“大夫,有没有大夫?” 言松咬着糖葫芦拨开人群看热闹,瞧清楚地上躺的人之后嘴里的糖葫芦掉到了地上,他跑过去问道:“发生何事了?” 林月瑶已经失去绘春了,她不想再失去染冬,看见言松这张熟悉的脸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言副将!染冬吐血了,快,快将她送回将军府!” 言松不知从哪里弄了辆马车,将主仆二人抱上马车,快速朝将军府赶去。 “常嬷嬷,常嬷嬷!” 常嬷嬷还是头一次见林月瑶如此慌张,一路小跑着出来,“夫人,怎么了?” 林月瑶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常嬷嬷,快去取两颗续命丸来。” “哎!”常嬷嬷见林月瑶脸色不是很好,但眼下顾不得多问,转身回了房里去取药。 言松怀里抱着昏迷的染冬跟在林月瑶身后,不知如何是好。 “不打紧,会好起来的。”林月瑶不知是在安慰言松还是在安慰自己。 常嬷嬷道:“夫人,药拿来了。” 林月瑶道:“快给染冬服下一颗。” 言松将染冬放进椅中,从常嬷嬷手中接过一颗药丸,又倒了些水给她服下。 林月瑶从常嬷嬷的掌心之中取出剩下的药丸服下,听见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扭头看去,是许仕林赶来了。 “仕林哥哥……”她唤了一声许仕林,便晕了过去。 主仆二人都陷入昏迷,许仕林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抓住林月瑶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染冬的手腕,同时给主仆二人号脉。 眼见着许仕林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快速写下一张方子交与言松,“言副将,你脚程快,有劳你赶去保安堂抓药,越快越好!” 从许仕林的神色中不难猜出,此时的情况并不乐观。他接过方子牵了匹快马,马不停蹄地朝保安堂赶去。 “夫人?夫人怎么晕过去了?”常嬷嬷面露紧张之色,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乱,“许掌柜,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已有身孕。” “天爷呀!”常嬷嬷回想起林月瑶刚回来之时手护住肚子时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后怕,“有碍无碍?” “有我在不必担心,常嬷嬷,劳烦你去烧些热水来。” “好嘞。” 安排完这些,许仕林才从药箱中拿出她的银针给染冬施针,不一会儿她便吐出一口黑血,人也渐渐转醒,“夫人,我家夫人呢?” 许仕林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林妹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家姑爷呢?” “我也不知道。”染冬眼里闪过惊恐之色,他们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未发现林月瑶已有身孕,甚至林月瑶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若是刚才那马儿踢到的是林月瑶后果不堪设想,“夫人怎么昏迷了?可是因为怀有身孕的关系?” 她回想起之前贼人的马儿受惊扑过来就踹了她一脚,似乎林月瑶也受到了波及。 许仕林将银针一根根插入林月瑶的穴位,“无妨,我定会让他们母子平安!” 常嬷嬷端着水盆进来,染冬想起身去接,胸口却传来一阵疼痛。 许仕林道:“你别乱动,需要好生休养几日。”言罢,他又对常嬷嬷道:“常嬷嬷,你将热水浸过的帕子拧干给林妹妹热敷,我去看看言副将抓药回来了没有。” 傅明鹤这边已追上了那贼人。 那贼人原本想着往城外的山上逃,傅明鹤从马上跃起,一脚将贼人踢翻在地,郑萋芷在马背上又惊又恐,身子胡乱挣扎,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好在傅明鹤飞身上马,控制住了受惊的马儿,待他解救下来郑萋芷,原本躺在地上“嗷嗷”直叫的贼人已不知去向。 “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傅明鹤问郑萋芷,以她的脾性得罪了什么不好得罪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见郑萋芷只是哭,傅明鹤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便骑上马将她送回庆国公。 才进庆国公的大门,听见里面哭天喊地的,郑萋芷的贴身丫鬟正在里面挨板子,见郑萋芷完好归来,她连忙大声呼救,“姑娘,姑娘快救我!” “芷儿。”庆国公上前握住郑萋芷的手,上下打量着,“你可有受伤?” “父亲,好在有傅将军搭救及时,女儿无事。”郑萋芷擦擦眼泪,看向身旁的傅明鹤。 当朝民风严谨,对清誉一事看得尤为重要,傅明鹤知道此事传出去必定有损庆国公府的颜面,便帮忙解释道:“那贼人不曾得手,才出城我便将郑姑娘救下来了。” “如此甚好。”庆国公在知天命的年纪才得了郑萋芷这么一个嫡女,自然是要宠爱她一些的。如今这个两鬓斑白老人朝傅明鹤拱手欲行礼,傅明鹤赶紧上前扶起他,“庆国公这是做什么?晚生不敢当,不敢当。” 庆国公道:“今日救女之恩,老夫不知何以为报。” 傅明鹤道:“不过举手之劳,庆国公不必放在心上。既然郑姑娘已平安归府,晚生便告辞了。” 庆国公亲自将傅明鹤送到府门口,一再道谢,傅明鹤转身抬手,“庆国公请留步。” 将军府内。 傅明鹤一只脚刚踏进门,就遭了许仕林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不知道林妹妹怀有身孕,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如何忍心将她一人扔在那冰冷的长街上的?” “什么?你说什么?”傅明鹤一把抓住许仕林的双肩,“你说瑶儿她怀有身孕了?” 还未等许仕林回答,他便疯了似的朝卧房奔去,“瑶儿,瑶儿!” 第60章 巡防营怕是不好过了 林月瑶正靠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喝药,见傅明鹤跑进来,笑道:“夫君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 傅明鹤拉住她的手左右查看,“你可伤着了?仕林兄说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可是伤着哪里了?” 林月瑶皱着眉头喝下最后一口药,目光越过傅明鹤看向信步走来的许仕林,“仕林哥哥,好好的,你吓他做什么?” 许仕林双手环抱在胸前,“谁让他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冰冷的长街上的!” 傅明鹤抓着林月瑶的手,“都怨我,早知你身子不爽快,却没叫仕林兄来给你诊脉,没早些发现,险些……” 林月瑶抬起手指盖在他的唇上,“不怨你,是我怕麻烦……” “你们俩行了啊,我还在这里呢,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啊?”许仕林说着,朝两人翻了一记白眼。 林月瑶笑道:“是是是,照顾一下你的感受,仕林哥哥留在这里用过晚膳了再回吧?” “不了,看着你们俩那个腻歪样都给我看饱了,我明日再来给你诊脉,先回了。”许仕林见林月瑶掀起被子准备下床,立刻制止道:“哎,别!你还是好好躺着吧,不必跟我整这些虚礼。” 傅明鹤给林月瑶盖好被子,“你好生躺着,我去送。” “庄桥下的毒已经全解了,你放心,不会影响到胎儿。”许仕林道。 傅明鹤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担心这个,瑶儿她……” “林妹妹身子好着呢。”许仕林道,“只要你们家那几位不故意找茬,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将军请留步,你多去陪陪林妹妹便好,不必远送。” 傅明鹤回到房中见林月瑶已起身,“瑶儿,不是让你躺着歇着么?怎么起来了?” 林月瑶道:“我担心染冬,想去她房里瞧瞧。” “也罢。”傅明鹤心知林月瑶看中染冬,便不再出言制止,拿来大氅披在林月瑶身上,“外面风大,小心别着了风寒。” 染冬房内,染冬半卧在床上,言松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给她喂汤药,“苦不苦?喝完药我给你拿些蜜饯来。” “哎呀,我手又没断,你让我自己来!”染冬说着,就要去夺言松手中的碗。 言松一把躲了过去,“你现在是病人,病人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他像哄小孩似的将勺子递到染冬嘴边,“来,听话,好好喝药。” 傅明鹤正要推门进去,却别林月瑶一把拦住,她朝他摇了摇头。 两人朝庭院里走去,林月瑶问道:“言副将可有娶妻?” 傅明鹤道:“还不曾,言松他父母早亡,无亲无故,不曾有人替他安排这些。” 林月瑶笑道:“那他的终身大事还请夫君多多替他操心了。” 傅明鹤道:“那是自然,他跟着我出生入死吃了不少苦头,若他日有了意中人,我自然会替他操办。” 林月瑶道:“夫君刚才有没有瞧见,言副将与染冬……” 傅明鹤眼前一亮,后知后觉,“你的意思是说?” 林月瑶道:“请夫君择个机会问问言副将,可有此意,若有的话,你我不妨成人之美。” 傅明鹤点点头,“那是自然。” 林月瑶道:“对了,方才夫君回来得急,我没来得及问,郑姑娘如何了?” 傅明鹤道:“好在发现得及时,一切安好。” 林月瑶道:“这青天白日的,能让贼人当街将人掳走,还是在天子脚下,这个年,巡防营的人怕是不好过了。” “此事确实是兄长失职了。”傅明鹤抬头看了眼天,“下雪了,瑶儿,回屋吧。” 林月瑶一语成谶,庆国公安抚好郑萋芷之后连夜进宫面圣,梁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下令傅明宪撤职查办,又命商胜柏接管巡防营。 如此一番,倒不是巡防营的人过不好年,而是成傅家过不好年了。 翌日一早,林月瑶得知此消息,犹豫再三,“夫君,今日春节,兄长被撤职查办他们原本就不快活,我有孕一事还是暂且不要告诉他们吧。” 傅明鹤明白,此时上门去告知,后院儿那几位怕是只会认为他在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也好,等你胎像稳了再说与父亲。” “夫人,许掌柜来了。”常嬷嬷来报。 傅明鹤道:“请他进来吧。” 许仕林带进来一身风雪,“今年的京都怎么回事,日日下雪,不见得停。” 林月瑶笑道:“下雪好,瑞雪兆丰年。” 许仕林伸手要给林月瑶把脉,却被傅明鹤拦住,“仕林兄且慢,你先去火炉旁暖一暖,祛祛寒气,别把寒气染给瑶儿了。” 许仕林“啧”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走去火炉旁烤火,“林妹妹你瞧瞧他,我冒着风雪而来,竟连句好听的都不说,倒嫌弃我起来了。” 林月瑶笑道:“如此甚好,夫君这是将你当自家人了。” 许仕林又“啧”了一声,“那还是将我当外人吧。” 几人说话间,下人送了一壶黄酒进来,“将军,您要的黄酒温好了。” “放那儿吧。”傅明鹤指着温好的黄酒对许仕林道:“仕林兄,外人可没这待遇,你可还要做外人?” 许仕林倒了一杯黄酒饮下,“将军真小气,一杯黄酒就想收买我。” 林月瑶掩嘴笑道:“仕林哥哥,夫君早上一睁眼就唤下人去将酒温上了,只等你一来就能喝上一杯热乎的,如此这般,我都有些吃醋了。” “你可算了吧。”许仕林走到林月瑶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一会儿撇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做思考状。 傅明鹤问道:“仕林兄,你怎么这副表情,可是有什么问题?” 许仕林道:“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在想今日晌午要吃些什么。” 傅明鹤道:“仕林兄,你怪会吓人的。” 下人来报:“将军,商将军求见。” 傅明鹤道:“请她进来。” 商徵羽身后的翎儿怀里抱着大包小包好些物品,就连商徵羽自己手里也拎了不少东西,“我听闻嫂嫂有孕便来了,也不知嫂嫂喜欢什么,就去库房里捡好的挑了一些过来。” 第61章 不愿搅入党争 林月瑶笑道:“你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东西。” 商徵羽放下手里的礼品,上前摸着林月瑶的小腹道:“我来看我的侄儿,怎能空手来?” 染冬进屋传话,“夫人,庆国公府郑姑娘求见。” 林月瑶环顾一周,看着满屋子的人,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来了。”她目光落在染冬身上,“你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叫个婆子请郑姑娘入前厅歇着,我随后就来,你回屋歇着吧。” “夫人,我好了。”染冬说着,原地转了一圈,“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说了不算。”林月瑶看向一旁的许仕林,“正好仕林哥哥在,给你诊诊脉,仕林哥哥说你好了才行。” 许仕林抓起染冬的手腕替她号脉,“嗯,不碍事,我给你的药记得煎来吃。” 染冬笑道:“你瞧,许掌柜说不碍事。” 林月瑶道:“行吧,你留下给梳妆,家里来了客人,让人去告诉常嬷嬷,今日晌午多备些酒菜。” 商徵羽道:“既然嫂嫂家中来了客人,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商将军,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林月瑶用余光扫了一眼许仕林,“正巧我这新院子你来未曾来过,叫仕林哥哥带你去转转。” 许仕林十分懂趣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月瑶在梳妆,傅明鹤坐在窗前托着腮盯着她愣神,他盯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夫君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傅明鹤笑道:“我在想,我何德何能有幸娶了貌美又聪慧的你。” 林月瑶也笑道:“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说这样的情话。” 傅明鹤道:“这可不是情话,这是我的心里话。”他从染冬手中接过螺子黛,“交给我吧,我来替你画眉。” 林月瑶转过身子面对傅明鹤,闭上眼任他在自己的眉毛上描着,他呼出来的气息抚过她的脸庞,搔得她痒痒的。 她睁开眼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泛起一股暖意。目光穿过傅明鹤看到他身后的染冬正捂嘴偷笑,“染冬你笑什么?是不是将军把我画丑了?” 染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高兴,看着姑爷和夫人之间画眉举案,我打心底的高兴,老爷和老夫人在天有灵,想必比我要更加高兴。” 提到林父林母,林月瑶心中又泛起一丝苦涩,傅明鹤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一般,柔声道:“待天气暖和一些了,我陪你回江州看看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 傅明鹤浑厚低沉又温柔的嗓音、以及他吐出的温热气息,令林月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放下手中的螺子黛,端起梳妆台上的铜镜放到林月瑶面前,“瞧瞧,我的手艺可还行?” 林月瑶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斜睨着傅明鹤,“没想到夫君还有这手艺,想必没少给其他姑娘画眉吧。” “夫人明鉴,为夫实在冤枉啊。”傅明鹤放下铜镜道:“我真是第一次画眉,是你生得貌美,与我画得好与不好没多大关系。” 林月瑶掩嘴笑道:“好了,别贫嘴了,叫人家郑姑娘好等。” 前厅的郑萋芷茶吃了一盏又一盏,确实有些不耐烦了,正欲发作之际,傅明鹤携着林月瑶款款而来,“郑姑娘久等。” 等待期间积攒的怨气在看到傅明鹤的一瞬间消散了不少,再回想起庆国公特地在出门前交代她此番前来要收敛脾性,她即刻换上了笑脸,“也不曾久等,不过是多吃了几盏茶。” 她起身道:“今日前来叨扰是为了昨日将军的救命之恩。”她说罢,指向一旁堆成小山似的礼品,“这是庆国公府的小小敬意,还望将军笑纳。” 傅明鹤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庆国公太客气了。” 郑萋芷道:“家父原本是打算亲自前来登门拜谢的,只是今日不巧是春节,家中来了好些贵客,抽不开身,所以只差了我过来。” 林月瑶道:“郑姑娘可有用过早膳?不如一会儿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郑萋芷朝林月瑶福了福身子,“多谢姐姐好意,家中还有客人在,父亲还在等着我回去,我就不多留了。” 她看向傅明鹤,亲手呈上拜帖,“父亲明日在家中备了薄酒答谢将军救命之恩,还望将军前来。” 傅明鹤从郑萋芷手中接过拜帖,“明日初一,我需携夫人回家探望母亲,改日可行?” 郑萋芷没想到傅明鹤会婉拒她庆国公府的邀请,要知道外面多少人挤破脑袋地想要跟庆国公府攀上关系,她脸上微显不悦之色,“将军看初二可好?” 见傅明鹤犹犹豫豫,林月瑶便替他答道:“多谢庆国公盛情邀请,有劳郑姑娘转告庆国公,将军初二再登门拜访。” 郑萋芷这才展颜,“能来就好,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初二再见。” 送走郑萋芷,傅明鹤才道:“瑶儿,你有所不知,庆国公府正在参与太子与二皇子的党政之争,我并不便与他走得太近。” 林月瑶何尝不知,自古以来,一旦参与党政之争,站对了队,便加官进爵、扶摇直上,若是站错了队,被贬还是小事,弄不好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林月瑶道:“我知将军想要中立,可在朝为官就无法完全置身事外,更何况你如今救了他的女儿,就算你再怎么划清界限,怕是也被迫搅入了这场党争。与其明里得罪庆国公府,不如暂且与他们虚以委蛇。只是去吃顿饭而已,不妨事的。” 傅明鹤握住林月瑶的手,“好,我听瑶儿的。” 染冬道:“姑爷,夫人,常嬷嬷来问,要不要传饭。” 林月瑶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染冬答道:“刚过巳时。” 林月瑶道:“你且叫她等一等,我去后院陪商将军他们逛一逛。” 傅明鹤道:“染冬,你且去取了汤婆子来。” “好。” 许仕林正带着商徵羽瞎闲逛,却听见假山后面似乎有人在练剑。 许仕林侧耳倾听,“此人剑法不错。” 商徵羽道:“想不到将军府上竟卧虎藏龙,且过去会上一会!” 第62章 烟花朵朵迎新年 “商将军,许掌柜?”言松收起佩剑,朝二人走来,“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三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将军留我在此小住几日。”言松一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自从回京都之后白净了不少,但在旁人的对比下还是略微显得逊色一些。 商徵羽道:“将军怎么突然留你小住?莫不是你诞皮赖脸地缠着将军。” 言松的视线穿过商徵羽,看向她身后的傅明鹤夫妻二人,“我骗你这个做什么?不信你大可以问将军嘛。” 言松孤苦无依,往年的春节不是在军营中度过,就是在傅府与傅明鹤一起过。本来今年春节也是想叫他一起的,正巧昨日出了那档子事,索性就直接住下了。 “嫂嫂,你怎么到这雪地中来了?”商徵羽道:“你快去廊下避着些,这里风大。” 林月瑶回头看了一眼傅明鹤,又露出手中的汤婆子,“夫君给我穿得这般严实,还给我汤婆子,我现在暖和得紧,不妨事。” 商徵羽点点头,问道:“那庆国公府的郑姑娘可走了?” 林月瑶道:“走了。” 商徵羽道:“她素来跋扈,除了那些王公贵胄,平日里不轻易与旁人来往,怎么会在今日登门拜访。” 许仕林答道:“商将军有所不知,将军昨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郑姑娘一回。” 几人将昨日的来龙去脉一一与商徵羽讲来,她这才点头道:“我说今日一早兄长为何急匆匆的去接管了巡防营,缘由原来在此处。” 她后知后觉道:“郑姑娘当街被贼人所掳,哪怕那贼人不曾对她做过什么,在百姓眼中她也已是名节尽毁,庆国公府又岂会善罢甘休。” 言松道:“那庆国公府一无战功,二无政绩,却能世代袭爵,想必是有些手段的,这点事情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傅明鹤目光落到言松身上,“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罢了,出去了可不能这样议论朝廷命官。” 言松撇撇嘴,“是,将军。” 商徵羽皱着眉头,“言松所言不假,庆国公使唤郑姑娘前来拜访,恐怕没安好心。” 林月瑶笑道:“前厅传了饭,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好好的,站在这里吹这冷风做什么?” 言松故意放慢脚步,慢慢地凑到染冬跟前,“你怎么不再多休息几日?” “我好着呢,还休息做什么?”染冬看了一眼前面说话的几人,压低声音问道:“将军许你在此住几日?” 言松凑近了贱兮兮地问道:“那你希望我住几日?” 染冬被言松逗得两颊微红,“我认真问你的,你怎么没个正形!” 言松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也是认真问你的。” 几人有说有笑地吃过饭,便各自回了家。 林月瑶坐在窗前一手托着下巴欣赏外面的雪景消磨时光,染冬坐在一旁打瞌睡,傅明鹤坐在对面拿了一卷书在看。过去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大起大落,让她恍若隔世,她时常觉得眼下平静又幸福的日子好不真实。 言松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打破了沉默,“咱们去院子里堆雪人吧!” 傅明鹤从书中抬起头看向他,“瑶儿身子不便,你自己去吧。” 言松便伸手去拉染冬,“好姐姐,你陪我去吧。” 说是’拉’,可言松那大身板和他那手劲儿,也不管染冬乐意不乐意,拎小鸡似的就将她拎了出去,染冬手脚并用在空中乱舞,“夫人救我!” 染冬双脚刚沾地,便弯腰抓了一团雪朝言松脸上扔去,言松被雪球迎面砸了个实在,还咧着满口的大白牙傻乐,也弯腰团了个雪球朝染冬砸过去,他常年舞刀弄枪的下手没个轻重,竟将染冬砸得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眼见着染冬的眼中有泪花在转,又急得围着她哄。 林月瑶在窗前捂嘴偷笑,指着院中的打闹的两人道:“夫君你瞧。” 傅明鹤道:“你若喜欢,明年我也陪你,眼下要紧的,是你得养好身子。” 林月瑶摸着小腹说道:“孩儿呀,你快快出来吧,让父亲带着你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呀。” 天色渐暗,言松冲进来将傅明鹤夫妻二人拉出去指着院子里的一堆雪人说道:“这个是将军,这个是将军夫人,中间这个是小将军,那个是染冬,旁边的是我,那边是商将军和许掌柜。” 染冬龇牙咧嘴道:“哇,你堆的雪人这么丑,还指望夫人夸你吗?” 言松朝她做了个鬼脸,“丑怎么了?你也有份,咱俩一起堆的!” 林月瑶望着一堆又丑又好看的雪人忍俊不禁,“好齐整的一家子,我喜欢。” 随着夜幕降临,四周响起阵阵爆竹声,傅明鹤道:“爆竹声声辞旧岁。” 林月瑶接道:“烟花朵朵迎新年。” 染冬撇撇嘴,“往年在江州,春节这日老爷与老夫人都会给夫人准备烟花的。” 林月瑶追忆起往事,心中不免生出苦涩。 傅明鹤拍拍手,院中腾起一束光亮,随着一声炸裂,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火光映在林月瑶脸上,她的眼中闪过惊喜,“夫君,这是你准备的?” 傅明鹤将她揽在怀里,“喜欢吗?” 林月瑶嘴角噙着笑意,眼里流露出幸福之色,“喜欢。” 哪怕父亲母亲不在了,也有人为她照亮春节这晚的夜空,也照亮了她未来的人生。 “你这里如此热闹也不叫我们!”许仕林负着手信步而来。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你不是说家中有客,不便久留吗?” 商徵羽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院子,“家中宴席实在无趣,不过是听长辈们讲那些陈旧的大道理,我便溜出来了。” 许仕林道:“巧了,我也是。” 傅明鹤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还准备了好些滋花,今日定叫你们尽兴而归。” 滋花是拿在手中燃放的烟花,虽不如大烟花绚丽,但好在喜庆。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商徵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仕林问道:“商将军许了什么愿?” 商徵羽嘴角微勾,睁开眼看向他,“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许仕林将手中的滋花递给商徵羽,“你笑起来真好看,别整天皱着个眉头,现在这样多好。” 商徵羽咬着嘴唇看向他,目光闪烁。 第63章 怎么不见小娘呢 一夜过去,地上的雪又厚了一寸。 昨夜玩得欢,林月瑶还赖在床上不愿起,她迷迷糊糊道:“夫君,能不能再让我多睡会儿?” 傅明鹤又亲又抱,好不容易把她哄醒,“我们早些过去,然后早些回来让你睡个够好不好?” 他也想让林月瑶再多睡一会儿,只是回去给傅家后院儿那几位拜年是何等重要的事儿,若坏了规矩,又被他们抓住了把柄,到时候指不定还要怎么作妖。 林月瑶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像是傅明鹤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罢了,晚间早些歇息吧,这会子再不过去,你们家后院儿那两位又要逮着机会拿乔了。” 傅明鹤未曾多言,只是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染冬进来给林月瑶梳妆,看见她挑的衣裳首饰,问道:“夫人,今日大年初一,还要穿得如此素净吗?” 林月瑶对着镜子比着一对老坑高冰种的翡翠,“花枝招展太招摇,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说罢,又挑了一只点翠的步摇戴上。 染冬从首饰盒中又捡了一只上好的玉簪子递给她,“好歹再多戴一只簪子吧?” 林月瑶无奈笑道:“也罢,今日就听你的。” 装扮完毕,她起身问道:“我叫你去库房挑拣的东西你可都准备好了?” 染冬边替林月瑶整理着衣裳,边答道:“昨儿夜里就叫人整理好了,只等夫人发话。” 林月瑶道:“嗯,你再去看看,别遗漏了什么。” 染冬没好气道:“夫人,他们那一家子都没把你当一家人,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这么好?” 林月瑶道:“人活着,很多时候都不是单纯地为自己而活,如今我嫁给将军,自然要替他着想,有些礼数还是要做得周全的,免得叫人落下话柄。我被旁人编排了不要紧,将军在朝为官,本就如履薄冰,若再叫旁人拿乔,到头来仕途断送都尚未可知。” 染冬惊呼,“这么严重?” 林月瑶道:“断送仕途还是小,断送了性命也不是不能。” 染冬道:“既然在朝为官如此艰难,为何大家还要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林月瑶笑了笑,“人各有志,行了,你快去盘点盘点,礼品对得上我们就要出发了,早去早回,我可不想在那儿多待。” 看着满满一马车的礼品,傅明鹤有些受宠若惊,竟生出一种林月瑶陪他回娘家的错觉。 “夫君,发什么愣呢?快上来吧。”林月瑶说着,朝傅明鹤伸出一只手。 傅明鹤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待我这般好,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月瑶笑道:“你我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讲什么你的好,我的好的,怪生分的。” 傅明鹤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才好,他很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一场空。 好在怀中人的体温、香气与笑声都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哟,这大清早的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府上的二爷呀。”张姨娘准备出门,碰巧遇上傅明鹤扶着林月瑶下马车,冷嘲热讽了两句,翻了一记白眼,扭着屁股转身回院儿里报信去了。 傅仲儒与李若佛正坐在堂上吃茶,似乎早就算准了傅明鹤夫妻二人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父亲,母亲,姨娘,儿子儿媳给你们拜年了。”傅明鹤林月瑶双双跪拜。 “起来吧。”李若佛从袖中拿出两个红包派给他们,“新的一年,你们夫妻二人需得恩爱如初,举案齐眉才是。” “是,谨听母亲教诲。”二人说着收下了红包。 林月瑶朝身后染冬使了个眼色,她便懂事地呈上手中的文盘。 林月瑶从盘中取出一只镂空雕刻的金丝楠木盒子,双手呈与傅仲儒,“父亲,这支上好的千年人参,是我与夫君的一点小小心意,愿父亲身体康健,福寿延绵。” 傅仲儒双手摩挲着那装着千年人参的盒子,心里暗暗道:这装人参的盒子可都价值不菲,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头?难不成情报有误,她根本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呵呵,好好好。”傅仲儒难得对傅明鹤露出笑脸,“鹤儿,你可要好好对月瑶。” 傅明鹤拱手道:“是。” 二人虽是父子,却显得生分。 林月瑶转身又从文盘中取出两个锦盒,双手呈给李若佛,“南疆盛产翡翠,上好的金丝种却不多见,那一个矿坑里才出了两只镯子,左边的锦盒里便是其中一只,我觉着它十分衬母亲主母的气质,母亲快瞧瞧喜不喜欢。” 李若佛取出那只翡翠镯子看了又看,满脸堆笑,欢喜得紧,她将镯子戴在手腕上,问一旁的傅仲儒,“官人,好看吗?” 傅仲儒笑道:“好看,好看。” 林月瑶打开右边的锦盒,里面是一只黄金锻造的玫瑰步摇,“我不曾见妹妹有什么头面,特地命人去做的,日日夜夜地赶工,昨日才送来,好在做工精致,妹妹看看喜不喜欢。” 傅明婵一脸惊讶地指着自己,“我也有?” 林月瑶笑道:“那是自然。” 傅明婵捧着锦盒,半晌不曾回过神来,她长这么大,还不曾得过如此贵重的头面。 林月瑶又从盘中取出一只锦盒交与张姨娘手中,“东海的珍珠,一船采珠女在海里泡一月余才能得这么一壶,姨娘可去找个手巧地做一副项链来戴,或是做些吊坠钗环。” “我……我也有?”张姨娘方才还在犯嘀咕,自己常常针对她,怕是自己没这个份了,想不到她居然非凡不计较,还给自己准备了这般贵重的新年礼物。 林月瑶道:“你是姨娘,自然是有的。”她顿了顿,又说道:“听夫君说,明哲与明海都在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我便特地差人去寻了湖州的湖笔、徽州的徽墨、宣州的宣纸、庆州的端砚,文房四宝都已命人送去两位弟弟房中了,哥哥与嫂嫂的礼物也都已命人送去了。” 一屋子人都被她哄得合不拢嘴。 “对了,怎么不见小娘呢?”林月瑶问道。 几人的笑容僵在脸上,面面相觑,方才的欢喜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 第64章 你自己就是最好的家世 傅仲儒扯出一丝笑容,“如惜啊,她感染了风寒,正在房中歇息。” “今日本是来给家里长辈们拜年的,既然小娘病着那就更要去探望了。”林月瑶说着就欲往白如惜所在的院子走去。 李若佛朝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孩子,白小娘得了风寒,你此时贸然前去,若是传染给你那就不好了。” 林月瑶笑道:“风寒而已,不妨事的,” 张姨娘还想出言阻拦,被李若佛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若是再拦林月瑶怕是就要起疑心,“病人病气重,那你进去站远些,这大新年的,别冲撞了你。” 林月瑶对李若佛的此番言论略显不悦,既然是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嫌她卧在病榻之中呢?更何况只是区区风寒。 她嘴上答应着,等进了白如惜的门,径直走到她的床边坐下,“小娘,你感觉如何?” 白如惜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都是些梦中呓语,听不真切。 “小娘,小娘?”傅明鹤跟着叫了两声,仍不见白如惜苏醒。 林月瑶将手覆在白如惜的额头上,“呀,怎么烫成这样?” 李若佛面色不改,“昨日还好好的。” 林月瑶环顾一周,“平日里伺候小娘的丫鬟婢女怎么一个都不在?” 李若佛身边的婆子答道:“那些个丫鬟都身子弱,不过伺候了两日都病倒了,这不,老夫人这才将自己院子里的婆子拨了几个过来照看白小娘。” “哦?照顾小娘吗?我怎么记得你方才分明在前厅伺候?”林月瑶并不想与一个婆子过多纠缠,她将目光落在李若佛身上,“母亲,眼下小娘病成这样,再留在府中怕是要冲撞了父亲、母亲,不如让我将小娘带回将军府上诊治。” “这……”李若佛看向一旁的傅仲儒。 傅仲儒接过话茬,“如惜是我的妾室,就算诊病也应当是留在我府上,岂有去外府的规矩,这成何体统?”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林月瑶原本还想与他们讲道理,可他们若是讲道理的人家,那她的婆母也不会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了,“眼下要紧的,是将小娘的病养好。” 傅仲儒见自己的话在林月瑶这里不管用,便将话头指向一旁的傅明鹤,“鹤儿,这是你挑的好媳妇儿,如此蛮不讲理!你也不管一管!” 傅明鹤点头道:“父亲说得对,遥儿确实是好媳妇。” 他话音刚落,从门外乌泱泱涌进来几个婆子,将昏睡中的白如惜往外抬,林月瑶叮嘱道:“裹严实了,别叫我婆母再被风吹了。” “是。”那些婆子齐声答道。 “你……你就这么任由她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傅仲儒捂着胸口跌坐到椅子里,一手指向一旁的傅明鹤,“你这个不孝子!来人啊,将他们拦住,拦住!” “父慈方能子孝,你既然尚未做到一位父亲该尽的责任,又如何去指望你的孩儿们敬重你?”常嬷嬷叉着腰站在门口,“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拦!”? 林月瑶道:“常嬷嬷,鸳鸯与珠儿也病着,将她们一并带走吧。” “反了,反了天了!”傅仲儒气得直喘,“竟敢冲到我家里来抢人,报官,报官!” 一直躲在旁边的张姨娘小声提醒道:“官人怕是气糊涂了,我们就是官啊。” “别说报官,就算是告到圣上面前,此事也是父亲不占理在先。”林月瑶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张姨娘,“姨娘别忘了,明鹤也是官!” 事实证明,人在气到一定的程度是会被气笑的,傅仲儒的笑声在此刻显得十分滑稽,“好好好,我生你养你,送你平步青云,换来的确是你的一句‘你也是官’!好,很好!” 李若佛一边抚着傅仲儒的胸口,一边说道:“人已经被你们抬走了,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非要将你们的父亲气死才肯罢休吗?” 李若佛早就想将白如惜清除掉了,奈何傅仲儒一直将面子看得紧,虽不待见她,却也不肯放她出府,说是怕落了话柄在旁人手中,惹得同僚笑话。 江南水乡出身的白如惜虽生得好看,但没什么家世,傅仲儒年轻时在江南的一个小县做县丞,对貌美的白如惜一见倾心。 李若佛第一次见到白如惜的那张脸,便知道她日后一定会威胁到她傅家主母的地位,于是动用娘家的势力助傅仲儒升迁来了京都。 常言道‘最是无情读书人’这一点也不假,官场得意的傅仲儒很快就忘了白如惜。直到她带着年幼的傅明鹤寻来京都。 饶是如此,他也没让他们母子进门,只是安置在远郊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直到年少的傅明鹤在战场上屡立军功,一路高升,他这才将母子二人接到傅府居住。 可如今的白如惜今非昔比,早已因为操劳过度而年老体衰,美貌不复存在。又因无娘家可倚仗,傅仲儒至今不愿给她一个名分。 傅府的下人见主家并未将白如惜放在眼里,平日里少不得怠慢,在李若佛的纵容下,更是越发的僭越。傅明鹤在家时还能好一点,但傅明鹤常驻军中,也不常在家,白如惜不忍儿子担心,也只报喜不报忧。 “没想到这一大家子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听到这里,林月瑶心中很是难受,“都怨我,应该早些接母亲过来的,就因为忌惮那些虚礼,导致母亲平白无故的又遭了这么些罪。” 傅明鹤握紧了林月瑶的手,“不怨你,我与母亲都应当感谢你才是。” 林月瑶问道:“你如今已是定远大将军,哪怕当朝再怎么重文轻武,你好歹也是个战功赫赫的朝廷命官,为何不早些从那凉薄的家里搬出来?” 傅明鹤看着昏睡中的白如惜,缓缓道:“我何曾不想,是母亲不愿,她深知没有家世的不易,便委屈自己在那深宅之中与他们斡旋,只想傅家能认我。可母亲哪里知道,如今的傅仲儒早已不似当年的少年郎。” 如此说来,便说得通了。 林月瑶反手握住傅明鹤布满茧子的一双大手,“夫君何惧家世,你自己如今就是最好的家世!” 第65章 那傅府不回也罢 傅明鹤笑道:“瑶儿说得对。” “什么说得对?”许仕林信步而入,“这大过年的,也不叫我休息片刻。” 许仕林嘴上埋怨着,行动却很诚实,老老实实地走到床边给白如惜号脉。 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吗?” 许仕林问道:“什么老话?” 林月瑶:“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许仕林将白如惜的手放入被子中,起身走到窗边写方子,“哼,你这是言语绑架。” 林月瑶捂嘴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不曾想仕林哥哥竟是一个不爱听实话的,我要昧着良心说你医术不行也没人信不是。” 许仕林又冷哼了一声,“你可以说我的人品不行,但你不能说我的医术不行。”他将手中写好的药方递给一旁的傅明鹤,“我开的方子,药到病除!” 傅明鹤将手里的药方递给言松,“去抓药。”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偏院里还有两个丫鬟病着,你一并去瞧了吧。” “我这才进门,茶都没吃上一口,你便使唤我去做这个做那个。”许仕林此刻竟耍起了性子。 傅明鹤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许仕林面前的桌子上,“仕林兄,平日里确实是多有叨扰,这是我上个月的月俸,虽说不多,但是我的一片心意。” 许仕林看看桌上的银票,又看看傅明鹤,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月瑶将银票抽走塞入傅明鹤的袖中,“爱要不要。” 许仕林指着傅明鹤,“啊~你竟然向着他!” 林月瑶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傅明鹤,“他是我的夫君,我不向着他向着谁?” “哼,亏我还想着你。”许仕林抓起林月瑶的手腕,“状如牛,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将你医好。” 说罢,许仕林气呼呼地提着药箱去了偏院。 林月瑶道:“夫君莫往心里去,仕林哥哥也是担心我才……” 傅明鹤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揉了揉林月瑶的头发,“我知。” 要说许仕林张狂也是有道理的,经他手医治的病患都是药到病除。当然,林月瑶在南疆那一次是个例外,虽说多折腾了一些时日,不过若真要追根究底,还是得多亏他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不然光靠傅明鹤的血她也好不了。 一剂汤药下去,鸳鸯和珠儿已经能下地干活了,白如惜因为操劳过度已经伤及了根本,只是醒了过来,还是有些病怏怏的。 许仕林将林月瑶拉到门外,“你这婆母,想必自打生产过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身子亏空成这样。” 林月瑶:“可有法子医治?” “我一会儿写个方子给你,好生养着吧。”他顿了顿,看了眼屋内的母子二人,“这些补药可都价值不菲,按傅明鹤的月俸,怕是养不起。” 林月瑶:“无妨,我有。” 许仕林将音量压低了几分,“有阎良的前车之鉴在,你还是要留心一些,免得落下个人才两空。在江州是你运气好,抓住了阎良那个白眼狼的把柄,傅明鹤可不像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家伙。” 林月瑶笑道:“你也说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许仕林:“高级错误那更不行了,总而言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月瑶:“知道了。” 许仕林:“眼下正是新春佳节,亲戚之间少不的走动,我这几日不能来给你把脉了,你若有什么不舒服,直接差人去我家叫我。”他顿了顿,“言松那家伙跑得快,下回你叫他去。” 林月瑶:“知道了,你快些去忙吧。” 许仕林:“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嫌我烦了?罢了罢了,你进去吧,别送我了。” “我这是在哪儿?”白如惜睁开眼睛,看着屋子里陌生的陈设,“这是天堂还是地府?” “母亲,别怕,这里是儿子的家。”傅明鹤替白如惜掖好被角,“也是母亲的家。” “鹤儿?”白如惜沉下脸来,“为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要叫我小娘,若叫旁人听了去,告到李夫人面前,少不得要罚你。” “这里是将军府,谁敢罚将军?”林月瑶走到床前,“母亲,今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那傅府啊,不回也罢。” “月瑶。”白如惜看向傅明鹤,“鹤儿,不回去是怎么回事?” 傅明鹤道:“母亲还没看透那人的凉薄吗?若不是他的纵容,母亲又何至于活成今日这番模样?” “鹤儿,你在说什么?他可是你的父亲?”白如惜眼里说不出的震惊。 “母亲,你敬他为夫君,我敬他为父亲,可他眼里何曾有过我们母子?”傅明鹤面露愠色,气的是母亲的执迷不悟,也气傅仲儒负了母亲的一片真心,“若不是我和瑶今日登门,你怕是死在傅府也没人知道。” 白如惜中闪着泪花,她知道,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她只是不愿意去承认罢了,她不愿意相信当初在江南许诺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少年郎会如此薄情寡义。 林月瑶替白如惜拭去眼角的泪,“母亲,与其纠结过往,不如走出桎梏勇敢朝前看。”她说着,将白如惜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您的孙儿还等着他的祖母疼他,爱他呢。” “你是说?”白如惜挣扎着起身,一帮侍立的鸳鸯连忙拿了一床被褥放在她身后,好叫她舒服一些。 傅明鹤笑道:“是的母亲,瑶儿已有一月余的身孕,您马上就要当祖母了。” 白如惜抚摸着林月瑶的小腹,喜极而泣:“好,好,好哇。”?????????? “方才大夫来瞧过了,大夫说您的身子需要好生修养,您若是执意要回傅府养病,再生出个好歹来,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了,就算是为了您的孙儿,也请母亲留在此处,好让我和夫君在您膝下尽孝。” 林月瑶说得情真意切,白如惜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好好好,不走了,不走了。” “如此便是了。”林月瑶道,“母亲好生修养,我与夫君就先退下了。” 待夫妻二人离去,鸳鸯将白如惜身后的被褥撤下,“老夫人安心在此修养吧,夫人是个心善的,定不会苦了我们的。” 白如惜问道:“你怎知她一定心善?” 鸳鸯道:“早晨那会儿,她原本将老夫人接走就好,不曾想最后连我和珠儿也一并带上了。” 珠儿接过话茬,“就是,原本可以任由我们这些丫鬟自生自灭的,可她不但没有,还请了大夫替我们诊治。换做傅府怕是做不到夫人的十分之一。”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对,是万分之一!” 第66章 你竟然对我用禁药 这府邸虽说挂着将军府的牌子,说到底还是林家的底子,不过林月瑶尚且说得情真意切,白如惜也就此安心在将军府住下了。 昨日好一番折腾,初二这日林月瑶睡到晌午才醒,她翻了个身,枕边空空,“染冬,染冬。” 染冬:“夫人,何事?” 林月瑶:“姑爷何时走的,你怎么不叫我?” 染冬:“姑爷一个时辰前走的,姑爷说夫人身子重,不让我们叫你,说让你多睡会儿。姑爷还说,庆国公府波谲云诡,夫人如今身子重,不必前去应付他们,姑爷自己能行。” “罢了。”林月瑶坐起来,“你给我梳妆,我们去瞧瞧婆母。” 庆国公府内早早地备好了酒菜,倒是没有预想的那般吓人,看样子不过是一般的家宴,高悬在傅明鹤心头的石头落下一半。 “傅将军来啦。” “怎敢让庆国公亲自迎接?晚生实在受之有愧。” “哪里的话,来,傅将军快些入座。”庆国公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对一旁的小厮说道:“去请四小姐过来。” 郑萋芷今日不知为何,不似从前跋扈,反而多了几分深闺少女的拘谨,看上去显得有几分扭捏。 她朝傅明鹤福了福身子,“见过傅将军。” 傅明鹤抱拳回礼,“郑姑娘。” “别站着了,快坐下说话。”说话的,是庆国公府的主母,也是郑萋芷的生母。 庆国公乖乖入座,坊间有传闻,说庆国公惧内,此番前来瞧来,传言不假。 几人入座,寒暄了几句,庆国公朝一旁侍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知趣地替傅明鹤满上酒。 郑萋芷举起面前的酒杯,“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萋芷敬将军一杯。”说罢,她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 傅明鹤却迟迟不肯抬手,“我下午前还有公务要处理,不宜饮酒。况且不过是举手之劳,郑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这酒我就不吃了。” 郑萋芷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气的,一张白皙的脸在听完傅明鹤的一番话之后涨得通红。 庆国公夫妇相视一眼,国公夫人换上一张笑脸,“将军今日吃不得酒,那便不吃了,来人啊,给将军上茶。” “多谢国公夫人理解。” 傅明鹤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郑萋芷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庆国公道:“将军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身边也没个侍从?不如从我府上给将军拨上几个。”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便从院子里鱼贯而入,在傅明鹤面前站成一排。 傅明鹤婉拒道:“我常年征战沙场,糙惯了,身旁不用人伺候,庆国公的好意晚生心领了。” 庆国公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突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哦?”傅明鹤从踏进庆国公府的门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这才提防着没席上的酒,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我一向直来直往惯了,庆国公有话不妨直说。” 庆国公道:“那我就直说了,前日芷儿在大街上被贼人所掳,虽说有将军的搭救,并未对芷儿造成什么伤害,但坊间却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传闻,所以,还望将军迎娶芷儿,那些流言便能不攻自破。” 傅明鹤眉头微蹙,“我已娶妻,怎么能委屈堂堂国公府的嫡女下嫁与我做妾室呢?” 郑萋芷听见“妾室”一词,登时急了眼,“我堂堂国公府嫡女愿意嫁给你这个武夫,已是你高攀,你竟然还妄想让我做你的妾室?” 傅明鹤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起身道:“庆国公若是为了此事,郑姑娘有所不甘,也请恕晚辈难以从命,晚辈先行告辞。” 傅明鹤说罢,抬脚欲走,却被国公夫人拦住,“此事并非无解,将军只需休了那商贾之女便可,如此一来,芷儿便是你的正妻了。” 郑萋芷听罢,怒气这才消了一些。 “我自娶瑶儿进门的那一日起,心中便认定了,这辈子我非她不可,还请国公夫人收回成命。”傅明鹤拂袖而去,却被面前一排壮汉拦住去路。 今日他应约上门,不曾带上佩剑,不过以他的武功对付这几个壮汉还不在话下。哪知他刚抬手运气,却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他扶着桌沿稳住身形,一双狭长的眼睛如野鹰一般犀利,“你们往茶中下药了?” “呵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庆国公笑道。 国公夫人坐回椅子中,缓缓说道:“将军年轻气盛,有些事情还需我们长辈多与你筹谋,若将军同意与芷儿的婚事,那庆国公府以及我的娘家王氏一族,定会不留余地地帮扶将军,助将军的仕途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傅明鹤冷笑道:“庆国公府如何,王氏一族又如何?国公夫人开出这样的条件,可是觉得自己比胜玉公主的背景还要强大?” 经傅明鹤一番提醒,国公夫人这才想起眼前可是拒绝过当朝最具盛宠的公主婚约的人。他连圣上的女婿、公主的驸马都不稀罕,又怎会将她区区庆国公府看在眼里? 想到此处,她面露几分尴尬之色,不过她很快又调整好心态,“将军可觉得身子有些燥热呢?” 傅明鹤确实感觉身上有些燥热,可外面分明是冰天雪地,虽说屋子里燃着炭盆,不至于冷,但也不至于热。他瞬间想到了什么,抑制住体内的异动,抬眼看向国公夫人,“你!难道……” 国公夫人笑道:“不错,你方才吃的茶中有相思散,不管你同意与否怕是都由不得你了。” 所谓相思散,就是无需男女动情也能使二人苟合的淫药,因能唤醒人最原始的欲望,令人身不由己地摒弃礼义廉耻地苟合,所以也是禁药。 “你……你竟然对我用禁药?”傅明鹤脸颊泛红,喘着粗气,周身如火在灼烧一般,他的丹田涌起一股火苗在他体内乱窜,四处寻找这宣泄的出口,饶是如此,他还是尽力压制着。 他艰难地稳住身形,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看向一旁势在必得的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是否忘了,当初是因何下嫁给庆国公的!” 国公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身子微微一怔,傅明鹤的话将她拉入那段痛苦的回忆之中。 第67章 幸好有你 当年她还不是庆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她还是王家备受宠爱的嫡女王昭,她有一个青梅竹马,只是那青梅竹马没什么家庭背景,所以她在等,等他考取功名之后来娶她。 哪知就在她的青梅竹马进京赶考之时,当时的郑家却使用诡计对她下了相思散,命郑和强要了她的身子。 她失去了清白之身,从此之后嫁与谁不再是她说了算。至此郑家与王家联姻,相互扶持,两大家族逐渐壮大,成就了今日的庆国公府。 郑和成了今日的庆国公,她也不再是王昭,而是庆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看着日益壮大的两大家族,两家的长辈也未曾觉得自己做得有何不妥,受伤的由始至终都只有她王昭一人。 好在郑和不算良心未泯,得手之后并未对她产生厌弃,反而没在他娶妾室,敬她重她,这才有了坊间传的庆国公怕夫人的传闻。 可那又如何呢,终究是没嫁给想嫁的人,就算外人看来她是何等的风光,可这其中的苦楚只有她一人知晓。 “夫人,夫人!”庆国公的声音将国公夫人从回忆之中拉出来,“夫人不要被他巧舌如簧所迷惑,此时非彼时,芷儿,芷儿她是愿意的。” 国公夫人遮去眼底的泪光,严声道:“将军不胜酒力不便回府,来人,先将将军扶下去歇着,待将军醒酒之后再送将军回府!” 郑萋芷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竟羞红了脸,“那女儿也退下了。” 傅明鹤眼看国公夫人不为所动,仗着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推开壮汉,朝门口逃去。 那几个壮汉也不是吃素的,在其身后紧追不舍,傅明鹤好不容易逃到院中,又落入壮汉手中,眼看着他今日难逃魔掌,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言松着一身玄服,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个壮汉轻松撂倒在地。 傅明鹤倚靠在言松身上,在看清他的脸之后,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不复存在。 言松拍拍他的脸,“将军,将军?” 傅明鹤只是嚷嚷着“好热好热”,边说着还边去扯自己的衣裳。 言松狠狠地瞪了廊下的庆国公夫妇一眼,便带着傅明鹤跃墙而去。 庆国公眼看着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被人截胡了,一下急了眼,“你们都愣着干嘛?快追呀!” 不知是良心未泯还是其他什么,国公夫人出言制止道:“不必追了,那人武艺高强,且不说追不追得上,哪怕追上了,他们几个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那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庆国公急得直跺脚,“今日之事若传了出去,今后庆国公府还如何在这京中立足?” 国公夫人:“若此时追出去闹到了长街之上,更是有失颜面!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将军府有什么动作,见招拆招便是,其他的,再做筹谋。” 郑萋芷久久等不到傅明鹤进来,便出来查看情况,“父亲,母亲,傅将军呢?” 庆国公叹气道:“你就别想着他了,被人救走了!” 将军府内,傅明鹤躺在床上满脸通火,身上似火球似的发烫,嘴里还在说着胡话。 言松道:“将军这是怎么了?我这就去请许掌柜。” “不用。”林月瑶看着傅明鹤的模样,便知道他是被人下药了,“夫君这是被人下药了,我知道如何解。” 言松握紧拳头,愤愤道:“被人下药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他们怎么敢?” 林月瑶对染冬说道:“染冬,你带他们出去,在院子里守着这都不能靠近,知道吗?” 言松道:“我也不能吗?” 林月瑶:“对,你也不能,待将军醒来再与你细说,好了,出去吧。” 染冬遣散众人,退出屋外并将房门带上。 林月瑶伸手去解傅明鹤的衣裳,却被他紧紧钳住手腕,“你要做什么?不……不要……我不能对不起瑶儿。” 林月瑶将脸凑了过去,“夫君,我就是瑶儿啊。” 一阵熟悉的香味涌入傅明鹤的鼻腔,拉回他的一丝理智,他紧紧握住林月瑶的手,“瑶儿,瑶儿,快去给我请大夫。” 林月瑶轻轻抚着傅明鹤的脸颊,“夫君,这药无药可解,只有让你宣泄,才能无恙。” 傅明鹤挣扎道:“不,不行,你刚有身孕……” 林月瑶似叹了口气,“夫君若不尽早宣泄,会有性命之忧的。” 傅明鹤用绵软的四肢做着无用的挣扎,“不行,不行,我不能伤你半分。” 林月瑶柔声道:“夫君莫怕,我自有法子。” 说罢,林月瑶俯身下去。 …… 林月瑶用茶水漱了嘴,还是觉得不够,又去茶叶罐子里抓了一撮茶叶放在嘴里嚼,这才满意。 傅明鹤从身后环抱住林月瑶,在她耳边轻声道:“瑶儿,幸好有你。”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滚烫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之间,弄得她痒痒的,她转过身子,仰着脸看向他,“夫君醒了。” “嗯。”傅明鹤低头看向怀中粉嫩嫩的林月瑶,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林月瑶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回来就好。” 她没听说过有谁能抵御相思散的诱惑,可在那样的境况之下,傅明鹤偏偏就压制住了被放大的原始欲望,为她守身如玉,实属不易。 “夫君且歇着,我去叫人送些热水进来,夫君沐浴之后换身干净的衣裳。” “好。” 林月瑶笑道:“那你得放手呀,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出去呀?” 傅明鹤就像一张狗皮膏药一般紧紧粘在林月瑶身上,“可是我就想多抱你一会儿。” 院子里,言松焦急地朝里头张望。 染冬道:“你都在那里转了一炷香的时辰了,能不能歇一歇,我脑袋都被你转晕了。” 言松转过身来问道:“我不曾听说夫人会医术啊,确定不用叫许掌柜过来吗?”回想起昨日许仕林的态度,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叫别的大夫也行啊。” 染冬寻了一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去,一手撑着下巴,眼睛直直盯着里面,她也不曾听说过她家姑娘懂医术,只是她家姑娘吩咐的,那她便会照着做,“夫人说她有法子,必然有她的道理,我们只要听话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两人说话间,林月瑶出现在廊下朝染冬招手,“染冬,你去叫人送些热水进来,将军醒了要沐浴。” 染冬起身,看了言松一眼,“我说什么来着,要相信我家夫人。” 第68章 柳依依的疯症好了? “夫人,外头有人求见,说是京都新上任的知州,这是拜帖。” 林月瑶从小厮手中接过拜帖,上面的落款令她身子微微一怔,“你且迎他进来,再送些茶水点心过去,将军在沐浴,随后就来。” 阎良坐在将军府待客的前厅喝茶,柳依依就坐在他的身侧,低着头,安静得很,完全不似在江州时疯癫的模样。阎良从盘子里挑了一颗点心递给她,她也是老老实实地接过来吃了。 染冬微微皱眉,低声呢喃道:“柳依依的疯症好了?” 林月瑶也觉得奇怪,许仕林的医术她是知道的,他说疯了那便是疯了,除了他世上几乎再无人能解。 可柳依依如今偏偏好生生地坐在那里吃着点心,她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阎良听见外头有说话声,抬头便迎上林月瑶打量的目光,他起身朝林月瑶拱手作揖,“将军夫人安好。” 林月瑶微微颔首,迈开步子坐到堂上的主位上,“阎大人好本事,不过一年光景,都升到京都来了。” 林月瑶不知,她在离开江州之前治理人面疫、广开粮仓接济百姓一事被眼前的阎良抢了功去,这才令他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一路高升,举家搬来京都。 柳依依听见林月瑶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险些又发了疯症,只是她余光迎上阎良那凌冽的目光,又快速地把头低了下去。 “哪里哪里,自然是不如将军的。”阎良也跟着坐回椅子里,“听闻将军在击退匈奴之后又平反了南疆,履历战功,岂是我小小知州能比拟的。” 一旁的染冬冷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染冬作为一个下人,对朝廷命官语气不善,阎良原本可以拿乔,他却只是笑笑,“将军夫人既已寻得良婿,与下官的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不如就一笔勾销吧。” “什么过往?什么一笔勾销?”傅明鹤换了一身黛色的常服信步而来,他走到林月瑶身旁坐下,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她,眼中满是柔情,“身子才好了些,怎么就忘了带这个。” 林月瑶接过傅明鹤递来的汤婆子,面带娇羞,“不妨事,屋里烧着炭盆呢,暖和得紧。” 看着面前恩爱的两人,阎良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将军与夫人如此恩爱,真是叫旁人羡煞啊。” “阎大人此番前来,不是为了看我夫妻二人如何恩爱的吧?”傅明鹤转头看向阎良,眼中的柔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冰冷。 阎良在年前就已入京,每日忙着奔波于王公贵胄与各大世家之间打点关系,不想着如何造福于百姓,反而注重这些人情世故,就算没有与林月瑶的那段纠葛,他这样的人也不在傅明鹤的交际范围内。 不知阎良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如何,按照官衔由大到小从上至下拜访了一个遍,最后才登傅明鹤的门。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傅明鹤夫妻说什么,阎良都是一脸堆笑,“我从江州带了一些特产来,将军夫人又是江州人,这不,就挑了一些好的带过来。” 他指了指一旁堆成小山似的礼盒,“也不知将军夫人的喜好,便各式各样都挑了一些。” “好歹做过一年的夫妻,竟说出不知夫人喜好这样的话来,可见阎大人从前并未真心待过瑶儿。”傅明鹤嘴角微勾,冷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也得亏阎大人凉薄,才让我这个后来者有机会迎娶瑶儿。” 阎良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眼下是怎样的心情,只是那张面具似的笑脸看上去显得十分怪异,“将军说的是,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将军夫人原是个有福气的。” 他还未进京之时就听说傅明鹤迎娶了江州商贾之女做夫人,那时便猜到这位将军夫人就是林月瑶,纵使升迁在望,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却不是滋味。原本此番前来原本就是为了走个过场,在将军府上下的针对之下,他便寻了个由头告退。 彩霞扶着柳依依上马车,边问道:“大人明知将军府不待见我们,为何还要上门拜访,平白无故受他们这些气?那定远将军说到底也只高大人一级官衔……” 阎良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望着将军府大门上的牌匾,“这样的话切莫去外头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里是京都,纵使有千般不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周全,天子脚下不比山高皇帝远的江州,别叫旁人说了闲话去。” “是。”彩霞点点头。 一直低头不语的柳依依,这会儿突然浑身颤抖,一张有着倾城之色的脸变得面目狰狞,望向阎良的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嘴里低声嚎叫着:“阎郎啊……阎郎……” 彩霞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将其中的白色粉末如数倒入柳依依口中。 柳依依砸吧砸吧嘴,闭上眼靠在马车里,一副飘飘欲仙的神色。 阎良皱紧眉头,“我不是叮嘱过出门前要给夫人服药的?” “回大人,今早起来已经服过寒食散了,按理说,得到傍晚才会发作,不知今日为何一反常态,这会子就发作了。”彩霞吓得直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心下想:好在留了个心眼,带了寒食散在身上。 “今后出门仔细着点,断不能忘了喂药。”阎良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没事少出门。” 将军府内。 傅明鹤将林月瑶揽入怀中,“他的拜帖你大可以回绝,你不想见就不见,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 林月瑶倚靠在傅明鹤的胸膛上,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周身洋溢着安全感,“我与他不过是父母之命,他对我无情,我又何尝对他有爱?既然无爱,又何来的恨?既然无恨,又何来的委屈?” 她从傅明鹤怀中抬起头,仰起一张小脸看向她的夫君,“我如今的夫君是你,夫君对我爱护有加,那就更谈不上委屈了。” 傅明鹤紧紧抱住林月瑶,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第69章 元宵灯会 春节休沐,无需上朝,戍边也稳定,离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倒是能多清净几日,傅明鹤也有更多时间陪着林月瑶。 岁月静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间就来到元宵之日。 “夫人,我这身衣裳如何?”染冬穿着林月瑶给她新做的衣裳转了一个圈。 “很衬你。”林月瑶半倚在窗边小憩,自从怀有身孕之后,总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 “今儿是元宵,东市有灯会,夫人要不要去逛一逛?”染冬一脸期待。 “我就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林月瑶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今儿个外面人多,去的话记得带上言松。” “瑶儿,你已经好几日不曾过门了,今日外面热闹,去逛一逛也好。”傅明鹤信步而入,“马车我已经备好了。” 火树银花,宝马香车,乐声盈耳,林月瑶终究是拗不过,被哄着出来了,看着街头热闹的景象,心头也舒服了一些。 前面人头攒动,时不时还有人大声吆喝一两句,染冬掀起车帘一角,整个脑袋探了出去,“言松,前面那是在做什么?” 言松赶着马车,“不知,要不过去瞧瞧?” 待马车到了跟前儿就无法再往前了,主仆几人只得下来步行前去。 染冬欢天喜地的,“我先去探探,是个什么热闹。” “小心点儿!”林月瑶的话音未落,染冬早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这丫头,就喜欢看热闹。” 傅明鹤笑道:“好动没什么不好。” 言松安顿好马车,从人流中挤了过来,“染冬呢?” “前头去了,这里哪儿哪儿都是人,你快去瞧紧点,别叫碰见人牙子了。” 林月瑶正指着前面说话,一道粉色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 “夫人夫人,前头有酒楼新开张,门口挂了对联在对对子呢!说是对出来最好的,能免费吃席。” 言松挠着后脑勺,“我一介武夫,吃席尚可,叫我对对子,那可太为难我了。” “哎呀。”染冬拉着言松往酒楼门口走,“来都来了,就去瞧瞧呗,试上一试又何妨?讨个彩头而已,雅俗共赏嘛。” 林月瑶与傅明鹤相视一笑,“来都来了。” “空悬明月月月半。”林月瑶呢喃道:“有点意思。” 傅明鹤:“瑶儿,可是有下联了?” 林月瑶:“对得工整并不难,难的是对出意境,且容我想想。” 林月瑶所言不假,这上联看似简单,可想要对出意境,确实得下一番功夫,否则这副上联也不会在此挂了半个晚上,也不见有人对得出了。 “兄弟出刀刀刀准!”言松咧着一口大白牙,高大威猛的他站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酒楼二楼的窗户上映出一个倒影,听完言松对出的下联,轻轻摇了摇头。 站在台子上的掌柜见状,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平仄工整,只是缺了些许意境,您今日进店消费,酒菜给您打八折。” 言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什么来着,你让我舞刀弄枪还行,叫我舞文弄墨我真不行。” “你好歹对出来,我可一个字也想不出来。”染冬笑起来小鼻子皱皱的,看得言松满心欢喜。 “风摇桃花花花开!”对出这副下联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 林月瑶看着这少年郎有些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此时从酒楼里跑出来一个小厮,走到掌柜耳边低语了几句,掌柜的点点头,大声说道:“此联尚可,但不是最佳,可还有人能对出下联?” 那少年郎见自己只是得了一个’尚可’,面色明显变得有些难堪,退回到人群中,不似方才趾高气扬。 “在世人心心心算。” “仰望繁星星星闪。” “寂寞寒江江水寒。” 围观人群三三两两又对出一些,二楼雅间映在窗户上的人影,头是摇了又摇。 林月瑶扭头问道:“夫君可想到了?” 傅明鹤唇角微扬,“瑶儿可是已经想到了?我有一联,只是不知好与不好。” 林月瑶:“那夫君先说。” 傅明鹤:“虚怀若谷谷谷丰!” 林月瑶:“海生曜日日日新!”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对出下联,引来围观人群纷纷侧目。 “妙啊,工整对仗,达意!” “这二人是谁?年纪看着不大啊,有如此造诣,难得啊,难得!” “好是好,不过窃以为,那女子的下联比男子的更好。” 二楼雅间的男子点了点头,身旁侍立的小厮会意,立刻跑下来又附在掌柜耳旁低语了几句。 掌柜的听完之后,径直朝林月瑶夫妻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小公子的下联极好,但身旁小娘子的下联更甚,楼上的公子请二位雅间一叙,不知二位可愿意赏脸。” 围观的路人甲:“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女子的下联更好吧!” 林月瑶婉拒道:“掌柜的酒楼新开张,我们原本不应扫兴的,只是我们出来时已用过晚膳了,这会子就算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也是食之无味,不免砸了掌柜的招牌,他日我们再来品尝。” 掌柜的见林月瑶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不方便再强留,但见二人所穿的料子不想寻常人家的,不想失去此等优质客户,便笑着挽留道:“不吃菜也无妨,我们酒楼的茶也不错,正巧你们刚用过晚膳,再用些茶消消食也是极好的。” 傅明鹤道:“掌柜盛情难却,不如就进去稍作休息,一会儿我再陪你去放花灯。” 林月瑶:“那就听夫君的。” 主仆四人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推开雅间的门,阎良正坐在窗边吃茶。 “是你?” 旧夫妻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那掌柜的不知二人其中的渊源,只当是遇上了许久未见的好友,“原来几位认识,那几位先叙旧,我去传些好酒好菜与好茶来。” 林月瑶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转身欲走,阎良却出言道:“我竟不知你还会吟诗作对。” 这一句算是惹到傅明鹤了,护妻狂魔上线,“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第70章 元宵灯会2 林月瑶拦住傅明鹤,“不必与他多言。”她又对阎良说道:“早知是你,我便不来了。” 不等阎良说话,林月瑶转身下了楼。 阎良推开窗向下望去,寒风凛冽,傅明鹤将林月瑶拥入他的狐裘之中,一副恩爱的景象,他喃喃道:“竟连与我共处一室也不愿,你就这么恨我吗?” 门被暴力踹开,四九护在阎良身前,“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何人?”少年郎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哎,那个吃茶的!” 阎良探出脑袋,用手指了指自己,少年郎瞧见阎良的容貌之后愣了愣神,随即说道:“对,就是你,你给我说说,我刚才对的下联,为什么不好?” …… 染冬踢了一脚脚下的雪球,“真晦气!出来逛个灯会还能遇见那个白眼狼!” 言松撇撇嘴,“都在京都为官,以后少不得要遇见,大家总不能都不出门吧。” 染冬恼怒道:“呸呸呸,你会不会说话!” 林月瑶道:“言松说得没错,京都城总共就这么大,又都是在朝为官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见多了,就习以为常了。” 傅明鹤:“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搬回江州去。” 林月瑶:“去哪儿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在夫君身边。” “嗯~什么东西这么甜?原来是我家夫人和姑爷!”染冬捂嘴偷笑。 林月瑶羞得将脸埋进了傅明鹤的胸膛里,这种腻歪的话换作以前她是一句也说不出口的,自从嫁给傅明鹤之后,不知怎的,这种话竟能脱口而出。 言松道:“也就你了,敢这么调侃主子,若是换了旁人家,屁股都给打肿了。” 染冬朝言松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我家夫人好,我家夫人心善,宠我,你管不着!也打不着!略略略~” 言松可不惯着她,伸手就给她屁股来了一下,“谁说我打不着的?” 这一下弄得染冬又羞又恼,追着言松满世界跑。 林月瑶从傅明鹤怀里露出两只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嬉戏打闹的二人“噗呲”一笑。 傅明鹤低头看向怀中的林月瑶,“瑶儿,前面有花灯,我买去买几盏陪你去放。” 林月瑶:“我同你一起去。” 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也在买花灯,林月瑶将傅明鹤拉过来,指着不远处问道:“夫君你瞧,那像不像商将军?” 傅明鹤顺着林月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瑶儿,你看徵羽身旁的那位,像不像仕林兄?” 二人会心一笑,打算捉弄一下他们。 林月瑶走到许仕林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巧啊仕林哥哥,你也在逛灯会呢?” 许仕林转身看到林月瑶之后,眼神有些闪躲,“是啊,这么巧,林妹妹也在逛灯会啊。” 林月瑶:“你一个人吗?” 傅明鹤那边也是如此,“徵羽,你也在逛灯会呢?一个人吗?” 商徵羽手足无措,生怕被发现什么似的。 林月瑶忍不住笑道:“算了夫君,要不还是别他们了。”说完,她走到傅明鹤身边站着。 许仕林与商徵羽有一种偷摸谈恋爱被长辈抓现行的尴尬,双双羞红了脸颊。 林月瑶开门见山道:“几时能吃上你们的喜酒?” 许仕林看了一眼身边的商徵羽,她原本就低着的头这下更低了,他说道:“林妹妹,别闹。”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郎有情,妾有意,依我看,你俩登对得很。”林月瑶侧头问道:“夫君,你说是不是?” 傅明鹤笑得一脸宠溺,他揉揉她的头发,“瑶儿说得极是。” 许仕林将林月瑶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不要在徵羽面前提起这些了。” 林月瑶一脸不解,“这是为何?” “父亲说,沙场之上变幻莫测,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安稳,徵羽若是想嫁进许家,只能辞去将军一职。”许仕林叹了口气,“徵羽不愿。” 此事总有一方要妥协,林月瑶一时间尚未想到万全之策,“仕林哥哥别急,容我好好想想对策。” 一边是期望报效祖国的商徵羽,一边是期盼家族安稳的许伯父,林月瑶尚且觉得难以取舍,更何况是许仕林,他对他们的感情只有比她更浓。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林月瑶走到商徵羽跟前,将手中的花灯递给她一盏,“姐姐,陪我一起去放花灯吧。” 借着放花灯的由头,林月瑶正好拉着商徵羽说些体己话,“姐姐莫要怪许伯父,他并无恶意,只不过是出于关心罢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商徵羽低下头看向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掌,“可我唯一会的,就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要让我困在那后院之中同那些妇人搅弄风云,我实在做不到。” “人各有志。”林月瑶笑道:“相信终有一天,许伯父能明白姐姐的。” 自古以来,女子在朝为官的本就少,上阵杀敌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许柏棣又是一个极其传统之人,一下子不能接受商徵羽这样的儿媳也是情有可原的。 “有志者事竟成,徵羽是难得的好姑娘,仕林兄可不要轻易言弃啊!” 许仕林看着河边商徵羽的背影,眼神坚定,“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 少年郎从阎良房间出来,进了楼下等着的马车,“去给我查查,此人是谁,家住何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公主可是看上那位公子了?我瞧着他着实长得俊俏。” 少年郎拆掉高束的头发,露出她原本的外貌,原来是胜玉公主,她斜睨着身旁的婢女,“你这差事是越发当的好了,吩咐你的事情,你去做就是!哪里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那婢女原本瞧着胜玉公主今日心情不错,就说了几句俏皮话,哪知胜玉公主原是阴晴不定的人,这会子又跋扈了起来,她吓得赶紧跪下连连磕头,“是奴婢的不是,请公主责罚!” “罢了,本公主今日心情好,且绕了你这一回。”胜玉公主掀开车帘望向酒楼所在的方向,“交代你的事给我办好了!” 第71章 春猎 冰雪消融,乍暖还寒,京都城中王公贵胄皆受邀参加皇家春猎,队伍浩浩汤汤地朝灵山出发,猎宫之中一派繁荣的景象。 庆国公因先前下药一事心中有鬼,见着傅明鹤都躲着走,玄清踱步过来,“明鹤兄,这庆国公看着怎么好像很怕你似的?” 傅明鹤:“哪有,是你看错了吧。” 玄清目光落到一旁的林月瑶身上,“将军夫人许是最近过得不错,看着圆润了些。” 林月瑶微微福了福身子,“见过四皇子,夫君将我照顾得很好。” 玄清:“那是自然,燕京城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香消玉殒,哈哈哈……” 傅明鹤:“瑶儿,外面风大,你回帐中歇息一会儿吧,晚点春猎正式开始,少不得打打杀杀的闹腾。” “嗯。” 玄清:“想不到明鹤兄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傅明鹤笑道:“等圣上给你娶了王妃你就懂了。” 玄清苦笑道:“父皇哪能记得我?宫中子凭母贵,我母妃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而已。” “休要说这种话,大局未定,一切皆有可能。”傅明鹤打断玄清,继续问道:“金国那边可有异动?” “不曾,想来是在过新年的缘故吧。”玄清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我总有一种感觉,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傅明鹤:“那你做好准备,你若能在平定金国之战中崭露头角,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玄清叹气道:“朝中一半的大臣主张义和,可我们又有多少个公主送给他们呢?女儿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傅明鹤半晌未说话,沉默良久,才道:“这确实是一根毒刺,得彻底拔出才好。” 狩猎号角声响起,玄清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明鹤兄,我这双手也是能挽强弓的,要不比上一比?” 傅明鹤:“承蒙瑞王看得起,那末将就不客气了。” 玄清翻身上马冲进了树林,傅明鹤也跟着追了上去。 看台上,盛装出席的胜玉正在左顾右盼,“你不是说阎大人也在的,怎么不见他?” 一旁侍立的婢女道:“回禀公主,阎大人是文官,按理来说是不会骑射的,应当在此观看才是,奴婢不知……” “让你办点事情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何用!”胜玉说着起身,朝营帐走去,“阎大人住在哪个帐篷?” “前面就是。” “公主,公主请留步,此处是官员的营帐,公主不便进入。” “整个猎宫都是我皇家的,我竟不知还有我不能进入的地方!”胜玉高昂着头颅,“掌嘴!” 那士兵无奈,只能抬起巴掌打自己耳光。 阎良听见外面喧哗,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见胜玉公主之后,身子微微一怔,随后立即行礼,“下官参见公主。” 胜玉笑道:“阎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我们不久前才见过的,你这就不记得啦?” 阎良嘴微张,露出惊讶之色,“难道,元宵那夜……” 胜玉笑道:“正是了,你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阎良赶紧握拳拱手,“贱内有病在身,怕贸然请公主进去冲撞了公主。” 胜玉瞥嘴道:“阎大人倒是挺心疼妻子的,上猎宫也不忘带着她,哼,没趣!” “你给我去查查那个柳依依是什么来头,竟然将阎大人迷成这样。”胜玉赌气回了席间,瞧见林月瑶坐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吃着茶,便走过去找事,“将军夫人好雅兴,明知前夫哥带着妻子来了猎宫,你也巴巴地跟来。” 一旁的染冬气得小脸儿煞白,碍于胜玉公主的身份不好发作,林月瑶却不紧不慢地给胜玉行了礼,她也只好跟着行礼。 林月瑶道:“臣女与阎大人已无任何关系,此次前来灵山猎宫,也是追随夫君受圣上之邀,承蒙圣上厚爱,这才出来掌掌眼。” 见林月瑶答得滴水不漏,胜玉也不再自讨没趣,带着婢女回了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便瞥见阎良搀扶着柳依依入席,春日的阳光衬得柳依依姣好的容貌越发显得肤如凝脂,芊芊细腰随着走动彰显弱柳扶风之姿,鹅黄色的衣裳穿在旁人身上兴许太过艳丽,但穿在她身上就刚好。 一旁侍立的婢女感叹道:“真美呀,难怪阎大人放着将军夫人那样的美人儿不要,原来是有更好的了。” 胜玉听着婢女将柳依依一顿夸,气得咬紧了后槽牙,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森林中突然人头攒动,席间的众人纷纷望了过去,胜玉道:“你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婢女一路小跑过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气儿都没捋顺,便答道:“回公主,是二皇子,二皇子坠马受伤了。” “什么?”胜玉听闻此消息,’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二哥的骑射是父皇亲自教的,是众皇子中最好的,怎么会坠马?定是有人故意构陷!” “奴婢不知。”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当然不知!”胜玉提起裙摆朝那边走去,“本宫去瞧瞧!” 玄烜躺在担架上昏迷着,身上有一些血迹,看着似乎伤得不轻。 太医道:“快,快将瑜王送进营帐内,记得,要轻轻的!” 胜玉冲到跟前,看着昏迷的玄烜,抓着太医道:“无论如何,你都要救醒瑜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太医一大把年纪,胡子都白了,被胜玉一拉扯,险些摔倒,他抬起衣袖擦着额头滑落下来的汗珠,“微臣一定用尽全力,请公主去一旁稍作休息,先让微臣给瑜王诊治。” 二皇子坠马,梁帝也只是问了几句,“既然无性命之忧,那便春猎继续,莫要扫了大家的兴。” 众人见梁帝发话,便又骑着马进入到深林之中。 瑜王悠悠转醒,太医长吁一口气,“瑜王有皇家庇佑,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 “我的弓呢?”瑜王刚转醒就在寻自己的弓,他可不能输给他那几个没用的弟弟,更不能输给太子。 第72章 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傅明鹤拉开长弓对准远处的一只鹿,正准备射箭之时,却注意到一旁的梁帝也对准了那只鹿,便故意射偏。梁帝一击即中射中那只鹿的大腿,那只鹿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了,迎来各大朝臣皇子好一顿吹捧。 玄清压低声音笑道:“明鹤兄此番前去戍边,人情世故长进不少啊。” 傅明鹤笑道:“总不能白张个子不是。” 玄清指着不远处的一只兔子道:“喏,那里有一只兔子,明鹤兄带回去,也不至于太难看。” 傅明鹤摇摇头,“还是瑞王带回去吧,我空手而归无所谓,但你不行。” 玄清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箭羽从兔子的左眼进右眼出,贯穿了整个脑袋。 傅明鹤不由得赞叹,“好箭法。” 玄清笑道:“明鹤兄谬赞了,轮骑射,我们在场的哪一个能不得过你?” 狩猎结束回到猎攻之时,却迟迟不见太子玄业。 众人清点着战绩,梁帝猎有一只鹿,一只野猪,其他王公贵胄就比较少,多是一些山鸡兔子什么的,也有不少像傅明鹤一般空手而归的。 众人又将梁帝一顿吹捧,什么宝刀未老之类的,什么好听捡什么说。此场春猎,猎的不是猎物,而是人情世故。 梁帝正被一群臣子夸得飘飘欲仙之时,迟迟未现身的太子玄业扛着一只老虎进来,众人纷纷回头,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梁帝的笑容跟着僵在了脸上。 玄业将肩头的老虎扔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听闻灵山有大虫作怪,许多猎户有去无回,特地去寻了将其斩杀,为民除害。” “好,好样的。”梁帝神色恢复如常,“命人抬下去,送去厨房,众卿家入席吧。” 玄业回营帐刚换好衣裳,皇后便走了进来,“太子糊涂啊,你今日怎可抢了你父皇的风头?” 玄业向皇后行了一礼,继续整理着衣角,“母后,儿臣不过是为民除害,怎么就是抢了父皇的风头了呢?” 皇后:“你以为那些大臣们没一个有能耐的吗?连只鹿都射杀不到,又怎能上阵杀敌?” 玄业:“那是他们虚伪!我相信父皇不是这样的虚伪的人!” 皇后叹了口气,“总而言之,以后你在你父皇面前,要懂得收敛锋芒,知道了吗?” 玄业点点头,“母后,儿臣知道了。” 觥筹交错映烛光,笙歌鼎沸中,笑语盈盈传四方。 台下腰肢绵软的歌舞伎扭动着身肢,林月瑶只觉得无趣,借着油头离开了席间。 不曾想傅明鹤却追了出来,“瑶儿,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林月瑶:“没有何处不舒服,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傅明鹤:“你若不喜欢,下次我们就不来了。” 林月瑶捂嘴笑道:“夫君好大的胆子,难不成连圣上的邀请都敢拒绝?” 傅明鹤也笑道:“只要瑶儿高兴,为夫做什么都愿意。” 身后的丝竹之声越来越远,两人交谈间竟行到了僻静处,突然间,听见远处有女子的嚎叫,两人对视一眼,屏住声息悄悄挪了过去。 借着月色,一张熟悉的脸映入几人的眼帘,是柳依依。 原来柳依依的疯症并没好全,不知阎良给她用了什么药,那日去将军府才那般安静,此时的柳依依蓬头垢面,正张牙舞爪的嚎叫着,活脱脱的疯婆子一个,哪里还有白日里文静的模样。 阎良低声道:“你没带药出来吗?” “带了,我记得带了的。”彩霞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着,“找到了,找到了!” 彩霞连忙拆开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如数倒入柳依依的口中,柳依依贪婪地砸吧着嘴,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阎良与彩霞一左一右将安静下来的柳依依架着往营帐方向离去,林月瑶夫妻二人这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她皱着眉头,“阎良给柳依依喂了什么药?竟让她这么快的安静下来。” 傅明鹤道:“瑶儿若好奇,不如将这包药的纸带回去给仕林兄瞧瞧,以他的医术,一定能瞧出来。” 染冬麻溜的将地上的纸包捡起来,“收好了。” …… 一同离席的,还有郑萋芷,自从上一回对傅明鹤下药无果之后,她一一直在物色何事的人选。就像她父亲说的,今日春猎到场的都是家族显赫的人家,哪一个不比傅明鹤那个私生子强,又不是非他傅明鹤不可。 下午正好瞧见受伤的二皇子玄烜,她又有了新目标。正好这会儿可以借着他受伤的由头去瞧他。 她红着脸将手中的香囊递给玄烜,“瑜王,此香囊是由十几种草药制成,佩戴在身边有安神之效,希望你能早日痊愈。” 瑜王却不解风情地抬手打掉了郑萋芷手中的香囊,“你说什么?我哪里有受伤?谁让你来的?干净给我滚出去。” 郑萋芷在玄烜这里吃了鳖,只觉得颜面全无,捂着脸跑了出去,正巧撞见了来看瑜王的胜玉公主,只是她着急逃离此处,捂着脸没看清来人,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胜玉一脸疑问,“二哥,你又惹了哪家的姑娘?” 玄烜没好气道:“什么我惹的,她自己来的!” “哦?”这一点倒是提起了胜玉的兴致,“是哪家的千金?” 玄烜撇撇嘴,“像是庆国公家的。” “有点意思。”胜玉心下想到:改日去会会她。 胜玉问道:“你今日好好的,怎的会坠马?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玄烜皱着眉头,“春猎之时,父皇会命人在林中提前布置好陷阱,我是不小心触发了陷阱,这才不慎坠马。” “哦?”胜玉道:“可是父皇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不是都会制成地图发到你们手中吗?你为何还会踏入陷阱之中?” 玄烜恍然大悟,“你是说?” 胜玉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加害皇兄?” 玄烜道:“皇妹觉得会是谁?” 胜玉双眼微眯,“皇子就那么几个,旁人不可能加害与你,你出事对谁最有益那么谁的嫌疑就最大!” 第73章 银子这东西,多多益善 自春猎回宫以来,胜玉便对阎良那张俊俏的脸念念不忘,此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林月瑶的耳朵里。 林月瑶摆弄着面前的茶盏,笑道:“人人都说’自古红颜多祸水’,依我看,此处的’红颜’应当改成’蓝颜’才是。” 染冬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胜玉公主若知晓阎良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再倾心于他。” 林月瑶一手托着下巴,懒懒道:“你当胜玉公主是什么人?既然相中了阎良,自然会去调查他,如此一来,阎良为人如何,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染冬不解,“既然那胜玉公主已经知晓他的为人,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 她往茶炉里添了一块碳,继续道:“这人呐,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特殊的,降伏一匹温顺的马哪有降伏一匹烈马来得痛快?” 她抬起眼皮看向染冬,“你方才说,胜玉公主手下的婢女正在调查柳依依?可有曾调查出来什么?” 染冬道:“柳依依出身戍边,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京都哪有人认识她?自然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林月瑶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胜玉公主属意于阎良,那我们就且助她一臂之力。你想办法去将柳依依的底细告知于她,做干净些,别让人知道是从你这儿散播出去的。” “夫人是想借刀杀人?”染冬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如此一来,胜玉公主自然会想法子去对付柳依依,就不用咱们亲自动手了。” 林月瑶伸出食指戳了戳染冬的脑袋,“什么借刀杀人?别学了个新词儿就乱用,这个叫成人之美!” 主仆二人聊得正欢,底下的小厮来报,布庄的万掌柜求见。 原本这布庄是要关张的,年前林月瑶在家闷得慌出去逛了个街,就盘了个铺子回来。这铺子日日亏损,万掌柜拿着林月瑶给的月银觉得受之有愧,这才找上门来。 “万掌柜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可是柜上的银子不够了?”林月瑶说着,便叫染冬拿银子给万掌柜。 吓得万掌柜连连摆手,“上回林老板差人拿过来银子还有剩余,只是当初林老板盘下这布庄的时候说,春日里会重新做打算的,我瞧着眼下已到了春日,天儿也暖和些了,便想着来问问。” 按理来说,林月瑶每月给的银子已经够他一家老小过活了,只是攒不下钱,他又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能将那垂死的布庄盘活,只能寄希望于林月瑶,好拿点儿分红,给孩子们咱一些体几钱。 “原来是为了这事,你且回去等着,我自有安排。” 林月瑶还是那句话,万掌柜也不便再多言,只得悻悻而归。 染冬看着万掌柜离去的背影,“想不到这万掌柜还是个管事的。” “我若每月只给他月银,他自然不会像如今这般管事。”要说御人之术,林月瑶还是略知一二的,“可我如今许给他的是什么?布庄的每一笔入账他都可拿三成,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染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月瑶道:“你去瞧瞧,常嬷嬷回来了没有。” 说曹操曹操到,林月瑶的话音刚落,常嬷嬷便端着文盘走了进来,“夫人,你要的东西,我都找来了。” 林月瑶从文盘中拿起几方帕子端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留下。” 常嬷嬷道:“这都是江南来的手艺上等的绣娘,只留这三位,怕是不够。” “在精不在多,能入了那些王公贵胄的夫人们的法眼才叫好,只要咱们东西够好,她们也等得起,总不能为了产量砸了咱们的招牌。”林月瑶挥挥手,“着手去办吧。” “哎。”常嬷嬷端着文盘退了出去,正巧碰上傅明鹤,“将军。” 傅明鹤颔首示意并未多做停留,径直走到林月瑶跟前,将她揽入怀中,“瑶儿,你如今身怀六甲,怎么还在操劳这些?” 林月瑶在傅明鹤怀中娇嗔道:“银子这东西,多多益善嘛。” 按理来说,林枫清留给她的家产已足够她安稳地度过余生,可她并不是知安忘危之人,居安思危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傅明鹤自知有愧,论挣银子这一块他确实不如林月瑶,他将下巴抵在林月瑶的肩头,“若如此你能开心,那你便放手去做,改明儿我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当。” “好。”林月瑶被傅明鹤逗得’咯咯’直笑,她从傅明鹤怀中钻出来,正色道:“自打进京以来,还不曾设过宴席宴请王公大臣的女眷们,至今我都认不全她们谁是谁,眼下春暖花开,正是举办春日宴的好时机,我想过几日在家中设宴,请她们来府上坐一坐。” 傅明鹤摸着林月瑶尚未显怀的肚子,“那需得先问过仕林兄,他若说你身子无碍,我别无异议。” 比春日宴先来的,竟然是金国的使臣。 那金国见大梁迟迟不曾回信,便派了使臣前来求取公主,誓有一副不带公主回金国便不罢休的架势。 武将主张出战,文官主张和谈,可梁帝年迈,行事越发谨慎,只想鱼与熊掌兼得,不费一兵一卒,又能保全他的宝贝女儿胜玉公主。纵使朝中大臣们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出个万全的法子,一来二去,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月瑶操办的春日宴上,到访的客人不在少数,毕竟若是两国真的打起来,傅明鹤的胜率还是极高的。哪怕那些自诩清高的官眷再怎么看不起林月瑶这个出身低微的商贾之女,也要给傅明鹤三分薄面前来赴宴。 她甚至给胜玉公主都送了邀帖,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成想胜玉公主能来赴宴。 “这么大的排场,将军府好生气派。”胜玉眼下一片黑青,想来是因为金国求娶一事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导致。 林月瑶赶紧迎上去,“公主能来赴宴自然是我们府上的福气,岂有怠慢之礼,公主里面请。” 第74章 又没说要哪位公主 胜玉自然是要坐主位的,林月瑶这个主家也只能坐到她的身侧。她扫视了一眼,“怎么不见阎知州的夫人,难不成你没给她下帖?” 林月瑶答道:“知州夫人身体抱恙,不方便赴宴。” “哼,娼妓的出身,想必是没脸来吧。”胜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席间的众人听见。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炸开了锅,在座的大多出自名门望族,再不济也是个书香门第,从前听说过官员纳青楼之女为妾的,也有听说过养青楼之女为外室的,可朝中大臣迎娶青楼之女为正妻的还是头一回听说。 官眷甲捂嘴笑道:“如此说来,知州夫人倒是个有本事的,纵使那样的出身,也能爬上阎知州的床。” 官眷乙打趣道:“听妹妹的意思,竟是有些敬佩那知州夫人的手段了?难不成妹妹还想学了去?”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呸呸呸!”官眷甲气得直拍桌子,“谁稀罕她的腌臜手段?我用不着也看不上!” 胜玉不知这消息是林月瑶有意透露给她的,还当着众官眷的面托大拿乔。 说到底这是林月瑶设的开府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她低声道:“公主,阎大人还在偏院呢,这事若传到他耳朵里,怕是不好。” 胜玉听闻意中人就在此处,也收敛了一些,“好了!别吵了,吵得本宫脑仁儿疼!” 胜玉公主的跋扈可是名声在外,众官眷见她语气不善,便都收敛了一些。 林月瑶出来打圆场道:“就要开席了,要不咱们去前院儿听听南曲戏文?或者去那边投壶也可。” 众人不想留在此处看胜玉公主的脸色,当即做鸟兽散。 见胜玉坐在位置上不肯挪动,蔫蔫儿的样子,林月瑶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胜玉闻言,投以轻蔑之瞥,“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林月瑶道:“公主可是为金国使臣求娶一事烦心?” 胜玉翻了一记白眼,“知道你还问!” 林月瑶:“此事并无破解之法,公主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胜玉冷笑一声,“朝中大臣不计其数,无一人能想出万全之策,难不成你区区商贾之女能强过他们?” 林月瑶笑道:“臣女自然是强不过他们的,不过眼下倒是有一拙见,能解公主之困。” 侍立在胜玉公主身侧的婢女道:“既然是拙见,那不说也罢!” “你多什么嘴!”胜玉看向林月瑶,“你接着说。” 林月瑶:“金国使臣只说求娶大梁公主,又没说要哪位公主。” 胜玉面露愠色,“大梁只有本宫一位公主,既然如此,求娶的不是本宫,还能是谁?” 林月瑶只是看着胜玉笑而不语,胜玉好一通发火之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 林月瑶笑道:“公主蕙质兰心,臣女正是此意。” “林月瑶,若此事能成,算本宫欠你个人情。”胜玉说着,起身欲走。 “公主且慢。”林月瑶从染冬手中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布料,“这是臣女请了江南上等的绣娘特意为公主所制,预祝公主早日寻得良人。” 胜玉瞥了眼布匹上活灵活现的鸳鸯戏水,“那便借将军夫人吉言。” 染冬望着胜玉离去的背影,“夫人并未明说,胜玉公主真的明白了?” 林月瑶端起面前的茶盏,用碗盖拂去面上的泡沫,浅浅抿了一口,这才道:“你以为胜玉公主是如何从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独得圣宠的?难不成是因为她的跋扈?她若是没点算计,早就落得个和亲的下场了。” 染冬:“既然如此,夫人为何不告知姑爷,让他去禀明圣上?” 林月瑶吹了吹茶汤上漂浮的茶叶,“出这个风头做什么?哄得圣上一人高兴,却得罪了朝中众臣,得不偿失。” 染冬依旧不解,“那夫人怎么能料定胜玉公主一定会对柳依依下手呢?” “一箭双雕的事,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林月瑶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走,去前院儿听曲儿去。” 李若佛带着张姨娘不请自来,刚踏进将军府大门便与着急回宫的胜玉公主撞了个满怀,吓得一身冷汗,屈膝行礼,再抬头时,胜玉却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张姨娘道:“胜玉公主怎么看上去急匆匆的,莫不是林月瑶那丫头得罪她了?” 李若佛听闻,心里暗自高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行至院内,见林月瑶与众官眷有说有笑一片祥和,便叹道:“唉……到底是我老了,儿媳开府设宴,竟不曾下邀帖给我这个婆母。” 林月瑶不急不躁,“婆母说什么?既是自家人,那想来便来,又何须下邀帖,一家人自然是不说两家话的,婆母快请进。” 张姨娘在一旁补刀,“到底是商贾之女,歪理是一道儿一道儿的,年前还母亲母亲的唤得亲热,这会子倒是左一个婆母、右一个婆母这样生份了。” 白如惜从人群中站出来打圆场,“姐姐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席了,姐姐进来坐吧。” 张姨娘见白如惜好生生的站在眼前,便气不打一处来,“哟,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藏了个连外室都不如的婆子在家当母亲伺候,难怪眼里没我们这些长辈了。” 白如惜在傅家被张姨娘欺负惯了,登时被她怼得接不上话来。 林月瑶将白如惜护在身后道:“都是为傅家生儿育女的人,张姨娘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前些时日在傅明鹤这里吃了亏的郑萋芷见状,连忙站出来帮腔,“你本是商贾之女,攀了高枝成将军夫人,如今却在这里忤逆不孝、欺辱婆母,大家看看,这样的人,还能交往吗?” 染冬听不得有人往她家姑娘身上泼脏水,傅家那两位她吃罪不起,面前这位她可不怕,“到底是谁不能交往?你们庆国公府对我们将军府做了什么,莫不是非得逼我说与众人评理!” 郑萋芷心知染冬指的是何事,唯恐她一气之下将她做的丑事和盘托出,扬起手狠狠给了染冬一巴掌,“将军夫人,你不会教下人,我来替你教,别张着一张嘴胡乱咬人!” 第75章 阎知州自然是自愿的 染冬被这一巴掌扇得脚下一个趔趄,捂着脸朝后倒去,林月瑶伸手去扶却没能扶住,言松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稳住染冬的身形,“郑姑娘,这是将军府上,还请自重。” 郑萋芷斜睨着言松,挑眉道:“你又算老几?” 作为将军府的主母,又是当着众官眷的面,林月瑶只能银牙咬碎,隐忍不发。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怒气,上前道:“郑姑娘,想来这其中是有些误会,原是我招待不周,人你也打了,方才下人传话说席面已摆好,不如先入席吧。” 郑萋芷没好气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纵然你这席面再好,我也是吃不下去的了!” 王婉清拨开人群走到郑萋芷身侧低语道:“我的姑奶奶,今儿什么日子?他们傅府的家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郑萋芷冷哼一声,“不过是四处攀高枝儿的商贾之女,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傅明鹤听着闹声,从偏院赶来,正瞧见郑萋芷咄咄逼人,他眉头微蹙,将林月瑶护在身后,“郑姑娘若是瞧不上我将军府的席面,大可就此离去,何必在此处闹得大家不愉快,让众官眷在这院子里吹着冷风瞧你撒泼!” 郑萋芷原先瞧见傅明鹤现身还略感羞涩,听他指责自己’撒泼’登时恼羞成怒,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干巴巴地瞪了傅明鹤半晌,拂袖而去。 王婉清朝傅明鹤福了福身子,“萋芷年幼无知,她本性其实是不坏的,还请将军将夫人海涵。” 王婉清说罢,带着丫鬟追了出去。她说郑萋芷本性不坏?傅明鹤若不是见过她的真面目,差一点就信了。 张姨娘见帮腔的人被气走,正准备张口发作,李若佛朝她瞪了一眼。她在外还想顾全她的体面,立好她慈母的人设,没成想张姨娘是个没脑子的,嘴在外面没个把门的,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深宅内院的女人们各怀心事,明面上却对谁都笑脸相迎,郑萋芷那样坏在明面上的不可怕,那种表面与你交好,后背插刀的笑面虎才可怕。 林月瑶并不指望这些官眷能与她交心,她们能来,排场做足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就行。这是一个将出身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朝代,她不是不知道在座的这些人并没有几个能真心瞧得上她的,她不需要,也不在意。 她们再怎么看不起她,还不是要坐着马车从城南城北赶过来赴她的宴席。她不在意旁人说她攀高枝儿,只要傅明鹤不这样觉得就成。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林月瑶问道:“那些布料可有送到各家女眷手上?” 染冬道:“我亲自送的,都收下了。” “嗯。” 染冬没好气道:“傅家那两位好好的跑来搅什么局?明知没给她们下邀帖还不请自来。” 林月瑶沉着脸道:“我记得是写了她们的邀帖的,你为何没送去?” 染冬道:“我只是觉得她们不配。” “她们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说到底你们身份有别,你今日如此莽撞,别说打你一巴掌你,就是她们寻了由头将你下了大狱也是她们有理。”林月瑶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摸了摸染冬通红的脸颊,“还疼不疼?” 染冬委屈巴巴道:“疼。” 林月瑶道:“那你就要长记性,今后可不能这般莽撞了,京都不比江州,哪怕街边的小贩也有可能有个做大官的亲戚,说到底夫君不过是个将军,若是你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将军府也不一定能保全你。” 染冬带着哭腔道:“是。” 傅明鹤将手中的瓷瓶交给言松,走到林月瑶跟前,“染冬也是护主心切,你就别说她了。你顾全大局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我瞧着染冬这脾性甚好。” 林月瑶:“你就惯着她。” 言松给染冬上药疼得她哇哇乱叫,一把抓在他的大腿上,“啊!谋杀啊!” 言松也疼得“嗷”的一声划破夜空。 同样发出惊呼声的还有皇宫内。 “你说什么?”梁帝狐疑地看向胜玉,“封阎知州的夫人为公主是什么意思?何人给你出的主意?” “父皇~”胜玉上前拉住梁帝的胳膊撒娇道:“这是儿臣好不容易想到的万全之策,那金国只说求娶大梁公主,又没说求娶哪位公主,父皇再封一个公主送去和亲便是,如此一来,不用废一兵一卒,儿臣也能继续留在父皇身边尽孝啦。” 梁帝眯着眼笑着打量着胜玉,“这个聪明劲儿倒是有几分像朕,只是有一点朕不明白,皇儿为何偏偏指名道姓要那阎知州的夫人?” 胜玉附在梁帝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这才恍然大悟,去年新科状元抛弃糟糠之妻只为迎娶那烟花柳巷之女他是有所耳闻的,当时有不少朝臣上奏参他,这才将他从翰林院拨回了戍边的江州。 胜玉道:“青楼的残花败柳配金国的无耻之徒再合适不过了。” 胜玉毕竟是一众皇儿中最像他的,梁帝笑道:“燕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勾栏瓦舍不下百家,皇儿为何偏偏挑了阎知州夫人?” 胜玉道:“那些勾栏瓦舍的女子哪里有阎知州的夫人好?她能将新科状元迷得不顾仕途也要迎娶她,定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送了她过去,也不至于太失了我大梁的颜面。” “皇儿说了这么多,莫不是看上阎知州了?”梁帝沉下脸来,“旁人尚可,唯独这醉心于流连烟花柳巷的不行。” “父皇~”胜玉继续撒娇道:“原是那柳依依的过错,给她送走了,儿臣有信心将那阎知州驯服。” “此事不可儿戏。”梁帝道:“那柳依依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送去金国倒是无妨,只是她尚且还是阎知州的夫人,若我就此下旨,舍大臣之妻换取公主的安危,怕是会引起民心动荡。” 胜玉嘴角微勾,“若父皇放心,阎知州那边就交由儿臣去说,阎知州自然是自愿的,定不会叫父皇落人话柄。” 第76章 胜玉的手段 “看个痴傻之人都看不住,我养你们有何用!”阎良阴沉着脸,“还愣着干什么?找几个得力的去将夫人寻回来啊!” 一众家仆寻过去时,柳依依正衣冠不整地躺在一处僻静的草垛上飘飘欲仙,她身上还趴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见被抓了现行,提上裤子就跑,却因为慌张绊到了路边的石磨狠狠地摔了一跤,彩霞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指着那男子道:“别让他跑了!快抓住他!” 身后的家仆这才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那男子按在地上,那男子口中不停地喊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她勾引我的!是她!” 彩霞将散落在一旁的衣裳捡起来盖在柳依依身上,扭头道:“胡乱喊什么?将他的嘴堵起来!” “抓小偷,抓小偷啊!” 巷口传来一个女声,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知道那是谁吗?你脑袋还要不要了,竟敢偷她的东西?” 彩霞暗叫不好,才手忙脚乱地帮柳依依将衣裳穿好,那巷口的人便注意到了这边。 “谁在那里?” “无事。”彩霞扶着柳依依往另一个出口走去。 “知州夫人就如此走回知州府,怕是要令路人浮想联翩了。”胜玉现身堵住其去路,继续道:“正巧本宫的马车就在此处,你将知州夫人扶上马车去。” “公主殿下。”彩霞在春猎上见过胜玉,虽是遥遥一眼,当即也将她认了出来,她携着柳依依一同给胜玉行完礼,“夫人的方才摔了一跤,裙角不慎沾染了泥污,唯恐脏了公主殿下的仪仗。” 胜玉笑道:“无妨。” 彩霞扶着柳依依一同坐进胜玉的马车,一路上坐如针毡,唯恐胜玉看出些什么,好在胜玉只是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对她主仆二人并无兴趣。 马车停在阎府门前,彩霞向胜玉道过谢,下了马车这才长吁一口气。才进到院子便遇见正在晒太阳的张氏,她瞧着柳依依松散的发髻与不整的衣裳,见怪不怪,“又跑去哪里发疯了?” 彩霞慌乱道:“没有去闹事,就在后巷,那儿没人。” 在府中坐如针毡的阎良听见动静也来了院子,“怎么弄成这样?快扶夫人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彩霞前脚刚进府,一直闭着双眼装作对深巷中发生之事毫无兴趣的胜玉也跟着进了府。 看门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大人,公主殿下莅临,小的拦……拦不住。” 那位可是最受宠的胜玉公主,他拦不住,也不敢拦。 阎良眉峰微蹙,不解胜玉为何突然来访,却见她身旁的侍卫将一衣冠不整的男子扔到他面前。 “见过公主殿下。”阎良握拳行拱手礼,“不知公主殿下所谓何意?” 张氏没见过胜玉,自然是不认识她的,原就见她穿金戴银气度非凡,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没成想竟是当朝公主,她喜滋滋地凑上去跟着行礼,“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莅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胜玉朝张氏微微颔首,目光重回阎良身上,笑道:“所谓何意?这……就要问你们府上的下人了。” 彩霞扶着柳依依僵在原地,巷子中那见不得人的事到底是没逃过胜玉的眼睛。 一众家仆见彩霞闭口不言,也全都不愿当那个出头鸟。 “既然你府上的下人不敢说,那便由他说吧。”胜玉见没人敢说话,朝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刚将那男子口中的布团取出,那男子就吓得连连磕头,“公主殿下,阎大人,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她勾引我的,我原只当她是寻常烟花女子,并不曾想她……” “闭嘴!”阎良是个聪明人,那男子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纵然他不在现场,不曾目睹,也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他气得青筋暴起,一双眼布满血红,“来人,给我拔了他的舌头,扔去狱中!” 阎良身上的戾气盖过了他往常文弱书生的形象,换作旁人早就被镇住了,可胜玉却觉得他这样的反差很有意思,“想不到平日里彬彬有礼的阎大人也有失态的时候。” 阎良快速梳理好情绪,调整好呼吸,向胜玉行礼道:“此乃下官家中丑事,还望公主殿下能替下官保守这个秘密。” 胜玉睥睨着此刻卑躬屈膝的阎良,笑道:“你放心,回来的路上无人瞧见,这事也不会从本宫这里传出去,毕竟,你是朝中重臣,维护你的颜面即是维护官家的颜面。” 阎良:“多谢公主殿下恩典。” “我早就说过将她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让你将她留在江州你偏不听。”张氏怒其不争,又讨好似地看向胜玉,“让此事脏了公主殿下的眼睛,实属不应该,公主殿下别在风里站着了,进屋里歇歇脚吧。” “不必了,本宫还有几句话,说完便走。”胜玉又将目光落到阎良身上,“阎大人,这事既然让本宫遇上,那便是本宫与你府上的缘分,既然如此,本宫会向父皇请旨,给你一个完美的善后。” 胜玉说罢,留下一脸不解的阎良母子转身而去。 张氏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儿子也不知。”阎良咬着嘴唇,一阵刺痛传来,他看向一旁呆立的柳依依,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选择,“彩霞,将夫人送回房间,看好了,别叫她再跑出来了!” …… “夫人可听说了?圣上下旨送柳依依去金国和亲了。”染冬笑道:“既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自然是有她的好果子吃。” 林月瑶摘了一枝桃花放在鼻下轻轻嗅着,“胜玉公主好本事,只是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同时说服圣上与阎良。” 染冬附在林月瑶耳边低语了几句,林月瑶脸上并未见多大的波澜,像是胜玉的做法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一般,“也是,世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节。” 要知道,一年前在江州,柳依依正是抓住这点,想要毁掉她,不过一年的光景,便风水轮流转,柳依依终是遭了反噬。 第77章 助她一臂之力 送一个患有疯症之人前去和亲,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虽说阎良用寒食散压制住柳依依的疯症,到底是治标不治本,仍旧是与常人不同。 胜玉信心满满地传了太医前去诊治,哪知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仍不见好。 “若起程之前仍不见好,胜玉公主怕是难逃此劫。” “所以你想让我去替柳依依诊治?”许仕林收起替林月瑶诊脉的帕子,“你如今胎像平稳,但也不可劳心费力,旁的事暂且放一放,顺利的生下这个孩子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林月瑶低下头,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既然是我的孩子,那必然不会如此脆弱。” 她将目光挪到许仕林身上,“仕林哥哥,我知许伯父不喜你趟入朝堂的浑水之中,此事你不必露面,只需寻个机会点拨点拨那些太医,剩下的,他们自然会去做。” 目送许仕林离开,染冬才问出心中疑问,“夫人,好不容易让她疯掉,为何要去医她?” “既然胜玉公主是有心之人,那我们不妨助她一臂之力。”林月瑶笑道:“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有什么意思?眼清目明地活着、眼瞧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将自己推入深渊却无能为力那才有意思,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付出代价。” 柳依依清醒过来得知自己被圣上封为公主,还未来得及高兴,阎良的和离书便送入她房中。 “阎郎,这是何意?”柳依依将和离书拿到阎良面前质问他,“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阎良道:“依依,你病着的这些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阎郎,这和离书是有人逼你写下的对不对?这并不是你的本意对不对?”柳依依抬起手想像过去一般轻抚他的脸颊,却被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了过去,她的眼里满是震惊,“阎郎,你厌弃我?” “区区大梁知州夫人哪里比得上做金国的王妃来得好?依依,你我都是从泥潭之中爬出来的,我给不了你好的,就让别人去给吧。”阎良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 柳依依将阎良的头掰过来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看着,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要更好的,我只要你!阎郎,你应该知道的,不管我从前做了什么,我都只是为留在你身边。” 胜玉摇着团扇推门而入,“好一副情深意浓的场景,阎大人,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 “她……她是谁?”柳依依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胜玉,“你是不是为了她才要与我和离的?” 胜玉用团扇掩住嘴,笑道:“如此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真被你说对了。” 阎良的沉默不语默认了柳依依的猜想,她近乎癫狂地撕碎了手中的和离书,“不可能,不可能!你休想和离!只要我不同意,我永远是你的正妻!” 她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胜玉,“而你,只能做妾!老老实实的伺候我与夫君一辈子。” 胜玉慵懒地抬起手,水葱似的手指微微勾了勾,便有婢女端着文盘而入,她指着文盘中的那道圣旨,“父皇赐婚的旨意已下,阎大人如今已是本宫的驸马爷。” “胆敢让本宫伺候你?”她抬起下巴斜睨着柳依依,“你,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所以夫君为了驸马之位,舍弃我了?”柳依依揪住阎良的衣袖,咆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阎良被柳依依晃得险些没站稳,他低着头,仍由她发泄着。 “哎呀,驸马。”胜玉满眼笑意地看向阎良,“你该不会还未告诉她,你我成婚之日,就是她去金国和亲之日吧?” 愤怒、不解、失望、绝望各种情绪掺杂在柳依依脸上,桃花似的面容被胜玉的话语一点点扭曲、狰狞。 她想哭,眼里却没有泪,她也问他,可她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胜玉撇撇嘴,“只可惜呀,你吃不到本宫与驸马的喜酒了。” 柳依依顺着阎良的外衫一点点滑落下去,眼神空洞地瘫坐在地,就如同过去得了疯症被阎良亲手喂下寒食散的日子一般。 胜玉才走到院中,在此等候已久的张氏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公主殿下,可留下来一同用午膳?” “母亲,公主殿下还有要事,今日不便与我们一同吃饭了。”阎良沉着脸,“母亲先去忙吧,我有一些话要与公主殿下说。” “哎,好好好。”张氏一步三回头,这个媳妇她是怎么看都喜欢,也越发觉得自己的儿子出息了。 阎良依旧板着一张脸,“她马上就要启程去金国了,你又何必如此。” 胜玉嘴角仍旧是噙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得出奇,“怎么?如今你心疼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都征得你同意过的。” 阎良嘴角动了动,这一点,他确实无力反驳。 “驸马还是笑起来好看,别总板着一张脸。”胜玉说罢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转身嘱咐道:“叫你府中的下人将她看紧了,别寻了短见,若此事出了差错,你与本宫都不得善终!” …… “杀人诛心呐。”染冬感叹道,“胜玉公主手段如此狠毒,好在姑爷当初拒了她的婚事,否则……” “妄加议论公主,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林月瑶原本只是觉得胜玉公主聪慧过人且有些手段,不曾想她行事竟如此狠辣。 “嫂子才来京都不久,可能对这位公主殿下不太了解。”言松撇了撇嘴,“娶了那位公主回家,阎大人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傅明鹤道:“染冬不许说,你自然也不许说!” 染冬一脸得意地看向言松,言松回敬了她一个鬼脸。 傅明鹤走到林月瑶跟前,“瑶儿,公主与驸马不日完婚,贺礼一时就需交由你来操持了。” 林月瑶笑道:“夫君放心,我定妥善安排,不叫旁人落了话柄。” 第78章 我想去送送她 “瑶儿,今日是胜玉公主与驸马成婚之日,你这是要去何处。” “今日也是拂玉公主去金国和亲之日,我想去送送她。”柳依依道:“夫君放心,我去去就回,绝不误事。” 傅明鹤:“也罢,带上言松。” “好。” 马车内,染冬不解,“她那样的人,夫人还去送她做什么?” 林月瑶望着马车外倒退的街景沉默不语,对呀,为什么要送她那样的人呢?她最终也被阎良舍弃,落得个被送去和亲的下场。 金国是什么样的地方,林月瑶早在儿时就有所耳闻。游牧民族的生活条件十分恶劣,从而导致他们文明礼仪的缺失,因此金国一直有着一个荒诞的制度——继婚制。 继婚制,即男人去世后,他的妻子就像财产一样被继承人继承下来。丈夫死后,女人需嫁给自己的叔叔、伯伯,甚至是嫁给自己的儿子、孙子,而且这些女人必须服从这样的制度安排。 柳依依既然被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已经是苍天对她做的最大的惩罚。 半晌,林月瑶才道:“自戕可是大罪,我此番前去,便是要给她送上定心丸,好令她断了在前往金国的路上自我了断的念头。” “她那样的人岂会自我了断?” “人的绝望达到巅峰时,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自我了断又算什么?” …… 柳依依身着喜服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床上,眼神犹如一潭死水,整个人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任人摆布,在看到林月瑶进来的一瞬间,这才活了过来。 她挣扎着起身,奈何嘴里塞着布团不能言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守在房中的丫鬟见林月瑶过来,立刻屈膝行礼,“将军夫人。” 林月瑶从柳依依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她不露声色地转头对一旁的丫鬟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拂玉公主有话要说。” “这……”丫鬟们面面相觑,显得有些为难,“将军夫人,是驸马命我们守候在此。” “你们只需退在门外伺候,出了事自然有我们将军夫人担着,定不会叫你们为难!”染冬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子分给一众丫鬟,“妹妹们行个方便,这些拿去买些胭脂。” “还望将军夫人不要说太久,以免误了吉时。”丫鬟们收了银子便退去了门外守着。 染冬刚给柳依依摘下口中的布团,她就问道:“将军夫人?你一个残花败柳竟然能爬上将军的床?” “柳依依,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做事不择手段?”染冬没好气:“金国不比大梁,你以后最好收收你的脾性,不然可有你好果子吃!” 柳依依怒视着染冬,“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婢,敢跟我这么说话?” 染冬啐了一口,“你以为圣上下了旨,你真就是冰清玉洁的公主了?” 眼看着两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月瑶只得出言道:“染冬,你也去门外候着。” “夫人……” “她都被绑成肉粽了,你觉得她能伤到我半分吗?放心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好吧。” “好了,如今这里只有我二人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林月瑶说着,从茶桌旁搬了一个椅子在不远处坐下。 “呸,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来不过是想看我的笑话!”柳依依高昂着头颅,“我如今是大梁的拂玉公主,你见了我应当行礼才是。” 林月瑶听完,果真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拂玉公主。” 柳依依公主的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空架子,若是吓唬吓唬寻常百姓还行,可对面坐着的是谁?她可是林月瑶,就算要吓唬她,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于小儿科。 可林月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破天荒地给柳依依行了一礼,柳依依一时有些懵了。 林月瑶走到柳依依跟前,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放在她的身侧。 柳依依抬起头,眼神中有震惊也有疑问,“这是什么?” 林月瑶垂下眼帘看向略显狼狈的柳依依,“一些金银细软,公主殿下留在身边自然有用处。” “呸!你在施舍我?我需要你施舍我?”柳依依对林月瑶的此举气急败坏,奈何她的双手双脚被绑,只恨不能将那钱袋子砸到林月瑶脸上。 她像一只虫子一般蠕动着身子将那钱袋子撞到地上,歇斯底里道:“滚,拿着你的虚情假意给我滚!我不需要!” 守在外面的言松听见屋里的动静,敲门问道:“夫人,可是需要我帮忙?” 林月瑶:“无事,我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我没唤你们,你们就别进来。” 柳依依狼狈地躺在床上,像一个令人宰割的羔羊,她眼睁睁看着林月瑶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钱袋放回她的身边,她又蠕动着身子将那钱袋子撞到地上,如此来回几番,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林月瑶!你又有什么阴谋?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月瑶笑道:“我都是为你好。” 她说着,又将钱袋子放回了柳依依身边。 “怎么没动静了?”言松耳朵贴在门上,“好姐姐,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 “你没听夫人刚才说吗?她没叫我们,我们就不能进去。” 言松委屈道:“可是,若夫人在此出了什么差错,将军非得给我扒皮抽筋不可。” 染冬道:“夫人说无妨,那便是无妨,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 “你们为何都在外面?”阎良身着喜服信步而来,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柳依依。 “驸马。”众丫鬟齐齐行礼,染冬与言松也跟着向阎良行了礼,一个看着像领事的丫鬟道:“将军夫人在里头与拂玉公主说话。” “胡闹!”阎良一听,魂魄被吓到几乎出窍。 柳依依与林月瑶的恩恩怨怨,旁人不知道,他阎良可是再清楚不过的,林月瑶在眼下这个关键节点过来,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枝节来。 他气得抬起脚一把将门踹开,眼前的光景却不似他想的那般不堪,甚至和谐得有些过于怪异。 柳依依好端端地坐在妆台前,林月瑶拿着一把木梳正在为她梳头。 第79章 恶媳妇 林月瑶从镜中看到阎良的影像,一边为柳依依梳头,一边道:“驸马今日大婚,不去做接亲的准备,反倒来这里做什么?” 阎良的目光始终在柳依依身上,似要看出个什么端倪来,可柳依依面色如常,冷静得异常。 林月瑶道:“外面伺候的,还不快些进来伺候拂玉公主梳妆?” 众丫鬟一拥而上,难得柳依依愿意配合,她们七手八脚地帮她梳妆,生怕因误了吉时而惨遭杀身之祸。 林月瑶在路过阎良身边时,停下来说道:“驸马为何此刻还在府中,也不怕误了吉时?” 阎良怒视着林月瑶,“你对她说了什么?她为何愿意听你的话?” 林月瑶凑到阎良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驸马认为我会说什么、能做什么?” “你……”阎良瞪着林月瑶,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林月瑶朝后退了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子,“若驸马无事,那一会儿公主府见。” 林月瑶说罢,留下满腹疑问的阎良呆愣在原地,拂袖而去。 胜玉成亲的排场如何豪华气派,那自然不用赘述。成亲拜堂与洞房之地皆安排在公主府,与其说胜玉嫁给阎良,不如说胜玉娶了阎良。 “哎,你们看公主殿下的婚服,那绣工像不像枫叶庄的手艺?” “你别说,好像真是。” “放着宫中的织造局不用,偏偏用京都城中一个新开张的布庄,这枫叶庄的老板可是什么来头?” “你有所不知,枫叶庄背后的老板,可是大名鼎鼎的傅明鹤傅将军的夫人!” 林月瑶给胜玉备下的贺礼,便是她身上的那套婚服。 胜玉之所以欣然接受,一是因为林月瑶聪慧过人,结交她往后能为自己所用;二是因为她布庄的手艺确实比宫中织造局的那些绣娘的手艺更得她心。 不过三日,枫林庄的手艺便在京都城的贵妇圈中传开来,登门制衣买布的客人络绎不绝,万掌柜忙得不可开交。 春日开府宴送给官眷们的那些布匹,她们原是看不上的,或是扔在仓库积灰,又或是随便赏赐给下人,自胜玉公主大婚之后,如今却是一布难求。 林月瑶这个实打实的老板却被客人挤在门外进不去,万掌柜远远地瞧见林月瑶,连忙挤了出来,“林老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了,您还大着肚子,这人挤人的,还是小心着些为妙。” 林月瑶笑道:“我在家中待着无聊,便想着来看看。” 万掌柜抬手擦擦额间的汗,做了个请的姿势,“林老板这边请,前边儿太挤了,我从后门带您进去。” 林月瑶随万掌柜从后门进了枫叶庄二楼的雅间,透过打开的窗子正好瞧见大堂里的人头攒动的景象。 那些挤在布庄中抢着购买布匹的客人,有些身着华服,有些身着质朴,但看着都不像是出自寻常人家,只有小官与大官的区别。 万掌柜亲自端来茶水,又亲手倒了一盏茶给林月瑶,“林老板,多亏了您,枫林庄总算是有救了。” 林月瑶笑道:“这里面也有万掌柜的功劳。” 万掌柜满脸堆笑,“林老板莫要折煞我了,若不是林老板接管,我与我的家人们怕是早就沿街乞讨去了。” 染冬道:“既然如此,你更要好好打理这布庄,莫要辜负我家夫人的一番筹谋才是。” 万掌柜拱手道:“染冬姑娘说得极是,我自当竭尽全力!”他似是觉得这样说不够表达他的一片衷心,又补充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染冬道:“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小老头儿说话,也没个把门的。” 林月瑶笑道:“染冬,你就别为难万掌柜了,说到底他年纪比你大,做你的叔伯都有余,说话大可缓和些。” “无妨,无妨!”万掌柜连连摆手,“染冬姑娘没有坏心思,这个我是知道的。” 染冬正要张嘴,楼下大堂却传来一阵骚动,林月瑶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张姨娘与一陌生女子正一人抱着一匹布的一端僵持在原地,张姨娘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跟我抢!” “我管你是谁!这匹布明明就是我先看到的,你便是我的!”陌生女子看着年纪不大,胆识倒不小,她今儿受了主子的命令来枫叶庄买这匹布,自然是要带回去的,否则少不得要挨一顿批。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说是你先看到的,你有什么证据?有谁看到了?你付账了吗?”张姨娘说着,将布匹往自己这边拽了一拽。 那陌生女子见状不甘示弱,也将布匹往她自己那头拽了拽,到底是年轻的女子,又做惯了粗活的,力气大,这一拽将张姨娘连布带人一股脑地拽了过去。 张姨娘没想到这妮子力气如此之大,一下子摔到了地上。见此情况,她觉得丢了脸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瘫坐在地上开始哭闹。 她盘着双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拍着大腿,哭嚎道:“哎哟,苍天可怜啊,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遭人欺负哟!” 众人听见响动,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围了上去看热闹。 看到这里,楼上的林月瑶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怎么也来了?染冬,你随我下去会会她!” 染冬拦着准备下楼的林月瑶,指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道:“夫人身怀有孕,怎能下去,那婆子向来是个没轻重的,若是冲撞了夫人如何是好?” 万掌柜道:“染冬姑娘说的是,林老板在此处歇着,我这就下去。” 林月瑶道:“我的孩子,怎么如此脆弱?无妨,你们随我下去。” 张姨娘还在大声号哭,余光瞥见林月瑶不但没收敛,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些,“哎哟,我那儿媳妇虽然是这布庄的老板,我却连一匹布都拿不到哟。” 众人听张姨娘如此说,便开始议论起来。 “这地上号哭是谁?这布庄的老板又是谁?既是这布庄老板的婆母,为何连一匹布都拿不到?莫不是个恶媳妇?” 第80章 买几座荒山 “张姨娘这是在做什么?”林月瑶走到正在撒泼的张姨娘跟前,“张姨娘想要衣裳或是布匹,大可与我讲,我叫人给你送去就是,何必在这里同客人抢呢?” “你什么意思?你若能早些送去府上,也不至于我亲自出来你这里买。”张姨娘听见林月瑶说成自己在“抢”东西,登时不哭也不喊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林月瑶道:“大家快来评评理,她身为我们傅家的儿媳,几匹布都舍不得给我们这些婆母用,她这儿媳还眼里还有我这个婆母吗?” “张姨娘,我尊你一声婆母,你若只是想要几匹布,我自然不会缺你的,你若只是寻了这个由头来我枫叶庄闹事,我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林月瑶说罢,转头对万掌柜道:“万掌柜,往后傅府来人挑中的东西,都隔日从仓库中选了好的给送去,记在我的账上。” “不就是想白拿吗?这下你可以称心如意了?”染冬说道:“你口口声声一个儿媳,一个婆母的,我们夫人身怀六甲三月有余,你们傅府可曾来过一个人探望?枫叶庄生意冷清之时不见你们来,这会子生意才好些,就等不及前来闹事了?” 染冬的嗓门大,店门前行走的客人听见里面的声音也忍不住挤进来看热闹,听人说完事情始末,也跟着一起对张姨娘指指点点起来。 张姨娘面子上挂不住,只能灰溜溜地走了,才下马车,便直奔李若佛的房里,“姐姐姐姐,出大事了。” 李若佛闭着眼睛小憩,手中盘着一串佛珠,见张姨娘风风火火地进来,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你今儿不是出去逛街了?怎么闹得如此狼狈?” 张姨娘凑到李若佛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姐姐,那……那林月瑶怀孕了,已三月有余!” 李若佛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不过又很快恢复如常,她将手从张姨娘手中抽出,“他们成婚那么些日子了,怀孕也是正常的,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张姨娘道:“姐姐,那林月瑶怀的可是傅家的长孙,姐姐难道不着急吗?” “长孙又如何?又不是嫡长孙。”李若佛揉揉被张姨娘吵得生疼的太阳穴,“我的头风似犯了,你先回你院儿里去吧。严嬷嬷,去请大夫来。” 张姨娘见李若佛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多做停留,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 “夫人,以后还是要少出门的为妙,难得出来巡店一次,就遇上这等糟心事。”染冬盯着林月瑶微微隆起的小腹看了又看,“再不济,下回出来也要带上言松才是。” 林月瑶道:“言副将军有公务要忙,哪里能日日守着我们。” 常嬷嬷推门而入,“夫人,问好了,城外有几座山头在售卖。” 染冬不解,“夫人买山头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自有用处。” 常嬷嬷又道:“只是那农户咬住不放,价格有些虚高了。” “哦?常嬷嬷都谈不下来?”林月瑶起身道:“那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农户的院子不大,门前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农具,一个黑瘦的汉子听见响动推开了那扇有些破败的门,见又是常嬷嬷,略显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你那个价格卖不了。” 林月瑶笑道:“许是我家嬷嬷没说清楚,先生请问能否进去说话?” 那农户道:没什么好说的,我要不是遇到了难处,也不会卖掉这些祖产,你家既然看不上,又何必来跟我多费口舌?” 林月瑶道:“先生都没听我说,怎么就觉得是多费口舌了?这事能不能成,先生不妨与我进屋详谈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染冬见那农户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说道:“我家夫人怀着身孕大老远地跑来这里跟你谈,不管你与常嬷嬷闹了什么不愉快,也理应先听听我家夫人的说法再决定要不要卖与我们吧!” 那农户见林月瑶微微隆起的小腹,确实是个有孕在身的模样,便让出一道缝,没好气道:“若还是如白日里说的那般,那就别怪我送客。” 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陈设,虽说这农户有几座山头,看样子这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林月瑶道:“先生家的山头虽说是祖产,但确是一些荒山,据我所知,种什么都种不成,想来正是如此,先生这才迫不得已动了变卖祖产的念头吧。” 那农户只以为林月瑶会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来,却瞧着她说的话与常嬷嬷所言如出一辙,便黑着脸道:“既然如此,夫人还是请回吧,我给的已经是最低价了,本来变卖祖产就是一件不体面的事,传出去并不体面,若还是贱卖,我就算下了黄泉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常嬷嬷道:“你先别着急,先听我家夫人把话说完呀。” 林月瑶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平铺在那农户面前,“先生且看看我开出的条件,若看完还觉得不值得,那便不用先生请,我们自然会走。” 那农户狐疑地看着纸上的内容,又将信将疑地看向林月瑶,“夫人真如此好心?” “我家夫君是圣上钦定的定远将军,若我有半句欺瞒,先生大可去衙门状告我。”林月瑶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若先生愿意,去圣上面前告御状也未尝不可。” 那农户听完便不再犹豫,去屋内取出笔墨,签字画押之后将那张纸仔细叠好还给林月瑶,“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家中的几座荒山交与夫人了。” 林月瑶笑盈盈地将叠好的纸收入袖中,“好说,以后也要有劳先生操心了,过几天我拟好协议,叫人带着银子来交与你。” 那农户拱手抱拳道:“多谢夫人,今后我定当竭尽全力。” 回将军府的马车里,染冬问道:“夫人,那纸上写了什么?为何那农户看过之后就爽快地签字画押了?且还一直道谢?” 第81章 遇上山贼 林月瑶笑道:“他一再强调那是祖宅,自然是不愿意卖的。我方才瞧见他门前放着的农具,不是锈了就是缺了,显然他要么是个懒汉,要么是个不会弄作的绣花枕头。”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一个穷的变卖祖宅的农户,屋子里竟然有笔墨纸砚,墙上还挂着字画,很显然是落魄的书香门第,那所谓的荒山,并不是荒山,只是他不会农作罢了。读书人最看重名节,变卖祖产一事若是传出去,确实不好听,所以我承诺他,只要与我合作,二十年之后,定将那几座荒山供养成富山归还。” “什么?”染冬心下一紧。 都说一孕傻三年,林月瑶此番操作,摆明是赔本买卖,她又问道:“给他那么多银子买他那荒山,原本就不值当,二十年后还还给他,夫人莫不是着了风寒烧糊涂了?”染冬说着,伸出手去摸林月瑶的额头。 林月瑶笑着摇摇头:“我好着呢。” 常嬷嬷道:“夫人做事自有夫人的道理。” 主仆几人正在马车里说着话,只听见外面一声大喝:“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车夫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来扔了出去:“好汉,我身上的银子都在这里了,还请好汉行个方便。” 那些山贼弯腰将银子捡起来收好,又问道:“车里装的什么?” 车夫道:“是我家主人,此次出来原是散心,并未带什么值钱的物件,一,银子都在这里了。” 山贼甲:“看着马车的装饰,里面应是小娘子才是?” 山贼乙:“你是意思是……” 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里面是谁?出来瞧瞧!” 染冬正准备掀车帘,备常嬷嬷一把拦住,“你看着点夫人,你们别露面,我出去与那贼人周旋。” 常嬷嬷掀开车帘走了出去,“你们可知你们拦的是什么人的马车?” 山贼乙笑道:“我管你是谁,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得留下马路钱!” 常嬷嬷见这些山贼如此目中无人,便知道他们是不好对付的主,见唬不住他们,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便转换了态度,拔下头上的一只素银簪子放到那人手中,赔着笑道:“好汉,我受主人之托来此处办事,如今正要归去复命,还请好汉行个方便。” 山贼甲从常嬷嬷手中接过那只簪子放在手中掂量掂量之后收入袖中,又道:“那马车中还有什么人?” 常嬷嬷笑道:“没了,没了。” 山贼甲道:“真没了?我怎么不信呢?” 常嬷嬷:“真没了。” 山贼甲道:“我得亲自看过才信。” 那贼人说罢,一把推开常嬷嬷,径直朝马车走去。 常嬷嬷见状,一把抱住贼人的双腿,朝马车大喊道:“快,快跑!” “老东西,我就知道你藏着好东西!”山贼甲一脚踹开常嬷嬷,“兄弟们,快追!” 山贼原本就是干这些打家劫舍之事,林月瑶的马车哪里能跑过他们,不一会儿就被他们追上,车夫誓死抵抗,却是螳臂当车。 山贼乙一脚将车夫从马车上踹下,那车夫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草丛里晕了过去。 山贼甲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只见染冬护着林月瑶缩在马车角落之中,他登时露出一脸淫笑,“哎哟,有小娘子,还有两个。” 山贼乙也跟着跳上马车往里头瞧,“哟呵,还是天仙儿似的小娘子!” 染冬虽怕得颤抖着身子,却壮着胆子护着林月瑶道:“你们想干什么?你可知这是谁?这可是傅明鹤傅将军的夫人!你们若就此放我们走,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哟小娘子,派头还挺大!你吓唬谁呢?你是傅将军的夫人,那我就是皇上的妃子了!”山贼乙摸着下巴,一脸淫笑,说着就想着往马车里钻,“好好伺候爷,爷封你做妃子!” 林月瑶临危不乱,沉着脸道:“好汉为何不去将军府上验证一下?我们何必说谎?” 山贼乙眉头轻挑,“少废话,谁家将军夫人三更半夜来这荒山野岭,你若乖乖从了我,我待会必然让你爽死!” 见林月瑶主仆二人说得煞有其事,山贼甲一把将山贼乙拉住,“你干什么?先带回去,看大当家的怎么吩咐。” 山贼乙悻悻地下了马车,“大当家大当家,什么都交由大当家,你怎么不将你的命交给大当家?” 山贼甲没接话茬,沉着脸赶着马车往山寨中赶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山寨门口,又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才晃晃悠悠的停下,山贼甲将林月瑶主仆二人赶下了马车,“下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妄图逃跑,这里是马家寨,外面都是豺狼虎豹,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逃不出去的,要想活命的话,我奉劝你们还是老实点的好!” 说罢,他又对一旁的山贼说道:“带她们下去,看管好点,别叫她们跑了,也别叫她们寻了短见。” 那山贼甲看样子似乎在这个山寨里头还算说得上话,前有山贼乙听命于他,后有山寨丙也听命于他。 林月瑶跟在山寨丙身后,眼睛四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直到进了一处院子,那山寨丙打开一间屋子道:“你们俩,是自己进去,还是我推你们进去?” 染冬道:“不必劳烦你,我们自己会走。” 待林月瑶主仆二人进了屋子,外面便传来落锁的声音。 四周都安静下来,染冬隐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夫人,怎么办?这些山贼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似乎不单单是奔着钱财来的。” 林月瑶哪里不知,况且她还怀有身孕,但身处险境,孤立无援,只能设法自救,断不能露怯,“别怕,他们似乎很惧怕他们的大当家,我们只需说服那大当家,应当能无事。” 草丛里昏迷的车夫悠悠转醒,他看见不远处倒在地上昏迷的常嬷嬷,赶忙跑过去查看,“常嬷嬷,常嬷嬷你怎么样了?” 第82章 遇上山贼2 常嬷嬷一口鲜血吐了车夫一身,“别管我,快回府去请将军。” …… 林月瑶试着推了推窗,窗户似乎也被人从外面上了锁,纹丝不动。 染冬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朝林月瑶招手,“夫人,你快过来听听,隔壁好像有哭声。” 林月瑶凑过去将耳朵贴在染冬身旁的墙壁上,“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 那边传来的哭声高低起伏,听着不像一两个,山贼强抢民女上山做压寨夫人一事她略有所闻,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胆大包天,抢了一屋子,这还是在天子脚下,若去了旁的州府,岂不是要更加无法无天。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但林月瑶这边的房门仍然紧闭着。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像是隔壁进来了两个人,他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乎在挑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女子的求饶声,“好汉,好汉,我家里有钱,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山贼说道:“我们不要银子,就想要你。” 那女子继续求饶道:“我可以书信一封叫我父亲送银子过来,有了银子,你们什么样的姑娘买不到?”那女子说罢,又补充道:“我未经人事,不如勾栏瓦舍的女子会伺候人,但我可以给你们银子,你们想买五个十个都不是难事!” 山贼一听那女子口中所说的’未经人事’瞬间就来了兴趣,一脸淫笑道:“还是个雏儿?勾栏瓦舍中的女子哪有黄花大闺女好玩?” 一阵响动过后,隔壁传来布匹撕裂的响声,伴随着求饶和呼喊声,不久之后,求饶声变成了咒骂声。 隔壁房间的女子遭遇了什么,林月瑶主仆二人心知肚明。染冬吓得浑身颤抖,“夫人,眼下如何是好?” 纵使林月瑶对于眼下的境况并无应对之策,仍然将手覆盖在染冬手背上安慰道:“别慌,有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一回是她们这间屋子的房门,角落里的主仆二人听见声音警惕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闪了进来,那黑影低声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他们在隔壁忙,这会子不会过来,你们不要出声,跟着我走。” 听这声音,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虽然不知他为何出手相救,但林月瑶主仆二人急于逃出魔窟,顾不上多想,只是稍作犹豫,便跟了上去。 这个山寨似乎不小,单单用来关押女子的房间就不下十间,院子也有好几个,甚至还有操练场。 那半大的小子借着月色朦胧,专挑人烟稀少的阴影处走,绕过重重关卡,终于将好似魔窟的山寨抛到了身后。 “好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半大小子抬手指了一条蜿蜒的山路道:“顺着这里一直走,就可以下山,再往东走五百米就是官道了。” “多谢小恩公。”林月瑶朝那半大小子微微福了福身子,又从发间拔下一支簪子给他,“我是将军府的林月瑶,小恩公今后若遇上什么难事,可以凭借此信物来将军府找我。” 乌云散去,月光洒在那半大小子身上,林月瑶主仆二人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他的眸子乌黑透光,又圆又大,只是左眼眼球却不知去处,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眼,登时将林月瑶主仆二人吓得纷纷朝后退了一步。 那半大小子一只手拿着簪子,另一只手连忙抬起遮住那只受过伤的眼睛,“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面前的人救了她俩的命,她俩却如此失态,还让小恩公给她们道歉,林月瑶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快走吧,叫他们发现就不掉了。” 林月瑶主仆再次谢过他,这才借着月光顺着他指的那条路下山去,那半大的小子握着林月瑶送给他的簪子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林月瑶主仆二人的身影,这才转身朝山上的山寨走去。 半大小子才进山寨门,就被飞来的一脚踹在地上,“洛彦卿,今晚新上山的小娘子是不是被你放跑了?” 洛彦卿捂着胸口干咳了一阵,抬起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山贼乙一把踩在洛彦卿的脸上,恶狠狠道:“谁给你的胆子,你的另一只眼睛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洛彦卿只感觉咽喉里泛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我说过了,我没有!” 山贼乙蹲下来拍拍洛彦卿的脸,“小子,你最好是没有,要是让老子知道人是你放走的,老子扒了你的皮!”他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走,跟我去追,那两个小娘们儿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家,肯定跑不远!” “夫人,小心脚下,别摔了。” “无妨,跑到官道上就安全了。” 林月瑶主仆二人借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道上跑着,突然见不远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像是有一队人马正朝她们这边走来。 “染冬,前面不知是追兵还是救兵,我们先去那边草丛里躲一躲。” 主仆二人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那队人马走近,看到领头人的容貌之后才敢现身。 “夫君!”林月瑶从草丛里站起身来小跑到傅明鹤跟前。 傅明鹤握住林月瑶的手,上下打量道:“瑶儿,你怎么样了。” 林月瑶张开口刚想说无事,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瑶儿!” “夫人!” “嫂子!” 众人一齐惊呼。 傅明鹤扶住林月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手却触到了她裙下的温热粘腻,借着火把的火光,傅明鹤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林月瑶的裙摆已被鲜血染红,染冬直接吓得哭出了声,“怎么回事?我们一路上不曾摔过,为何会这样。” 傅明鹤面露担忧之色,“言松,徵羽,上山剿匪之事就交给你们了,山贼的头子我要活的!” “将军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们。” 傅明鹤说罢,抱着林月瑶快步跑下山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第83章 险些小产 “仕林兄,仕林兄!”傅明鹤用脚狂踹许仕林的府门,“仕林兄快开门!”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打开一条门缝,露出一只眼睛道:“你谁啊?大半夜的干什么?” 傅明鹤此时满脑子都是林月瑶的安危,根本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直接一脚将门踹开冲到院子中吼道:“仕林兄,许仕林!快出来。” 许仕林听见动静,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出门查看,“怎么了?” 傅明鹤见林月瑶跑到许仕林跟前,“瑶儿流血了!” 许仕林看见林月瑶浸满鲜血的襦裙,心下一沉,“快,快抱去我书房,跟我来!” 许仕林让傅明鹤将林月瑶平放在床上,“林家的续命丸你身上可有带?” 傅明鹤道:“续命丸路上已经喂过了。” “好!”许仕林沉着脸给林月瑶把完脉,脸色眼见着更难看了。 即使傅明鹤不会医术,他也能从许仕林的神色上看出不简单,林枫清、胡芊羽听见动静也穿了衣裳出来查看。 许仕林给林月瑶施完针,然后回过头对林枫清说道:“父亲,林妹妹动了胎气、生命垂危,需要用千年山参吊命。” 林枫清道:“我这就差人去仓库取。” 胡芊羽道:“还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许仕林道:“有劳母亲去准备一些热水。” 书房里下人进进出出,登时乱成一团,傅明鹤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却又帮不上忙。 许仕林见林月瑶的血止住了,这才起身对傅明鹤说道:“将军请去偏院坐一坐。” “瑶儿就交给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许仕林点点头。 染冬红着眼睛从外面跑来,“将军,夫人怎么样了?” 傅明鹤道:“仕林兄还在里面给瑶儿救治。” 二人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许仕林这才推门出来,对着傅明鹤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你怎么照顾她的,你知不知道她险些小产!” 一夜之间傅明鹤像是苍老了几岁,他拉住许仕林的衣袖问道:“仕林兄,瑶儿可安全了?” “已经脱险,接下来只需好生养着便无妨。” 染冬问道:“那小公子呢?” “暂时是保住了。”许仕林转头瞪着傅明鹤道:“若再出什么差错就不好说了!” 傅明鹤抬起手向许仕林行了拱手礼,“仕林兄,今日之恩傅某铭记在心,只是我还有要事去做,回来再与你细谈!” 傅明鹤说罢,便出了院子翻身上马,朝山寨那边赶去。 染冬正欲进去照看林月瑶,却被许仕林一把拦住,“林妹妹刚吃了药,让她好生休息一会儿,你过一个时辰再进去看她。” 染冬擦去眼角的泪,点了点头,“好。” 许仕林问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染冬将事情经过言简意赅地与许仕林讲了,许仕林道:“这个傅明鹤!好歹是个大将军,竟连一个随从都不指派一个。” “原是有的,夫人说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怕这些。”染冬回想起来山寨里听到的那些腌臜事都觉得后怕。 待傅明鹤赶到山寨上时,言松已经将山寨中的贼人抓到了他们原先关女子的房间里关着,被解救出来的女子正站在院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远处还躺着两具头破血流的女尸。 傅明鹤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言松道:“山寨中的喽啰都抓到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房子,“都关在那里。” 他又指了指院子中围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子,“她们好像是这些贼人从山下掳来的娘家妇女,地上那两个似乎是受辱了,我们刚将她们放出来,她们就趁我们不注意寻了短见。” 傅明鹤问道:“喽啰的都抓到了,意思是土匪头子没抓到?” 言松点点头,“是的,商将军已经去追了。” 穷寇莫追的道理是众所周知的,虽然他留下了要活口的话,但商徵羽说到底是女儿身,让她去追确实有些不妥。 看这些掳来的女子的数量,可见这寨子里的土匪又是色胆包天之人,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傅明鹤的心头。 他转头道:“你命人将这些女子护送回去,定要低调些,莫叫人知道她们被掳之事,否则就算保留着清白之身也没人会信,到头来也是个死。” 他看向地上头破血流的两位,顿了顿,继续说道:“寻了短见的那两个,查清楚她们是谁家的,将尸身送还给人家,一户人家再补贴些抚恤金。” 言松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道:“那那些人呢?” “你亲自押送他们回去。”傅明鹤眉头紧蹙,“我去接应徵羽。” 沿途全是打杀留下的痕迹,傅明鹤越往前,心中越是觉得不安,直到在路边发现几个将士的尸体,那种不安便越发的强烈。 傅明鹤翻身下马查看,好在有一个士兵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有一口气在,“将……将军,商将军……有危险!” 傅明鹤从袖中掏出一个陶瓷瓶倒出一颗续命丸给那将士服下,这才跃身上马,朝商徵羽的方向追过去。 商徵羽追着那土匪头子来到一处瀑布前,便丢了踪迹,正四下巡查时,突然从水潭之中冒出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脖子,将她拖入水潭之中。 商徵羽原本不善水性,又事发突然,情急之下呛了好几口水。 那土匪头子见商徵羽不会水,心下暗喜,便将商徵羽的头紧紧地按进潭水之中,她没过多久就溺水昏死过去。 那土匪头子这才浮出水面,将商徵羽拖到了岸上,他仔细打量着商徵羽,笑道:“还说是什么将军,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落到了我手上。” 那土匪头子一把扯开商徵羽的领口,一脸淫笑道:“我还没尝过女将军的滋味呢!” 土匪头子说罢,便将商徵羽的衣裳撕了个稀碎,他脱掉自己的衣服,重重地压了上去。 商徵羽受到重力挤压,胃里一阵翻涌,’哇’地吐出一大口潭水,迷迷糊糊的眼看着要转醒。 第84章 上头有人 傅明鹤跟着踪迹追到水潭处,瞧见商徵羽被那土匪头子压在身下,抽出配件投掷出去,正好插在那土匪头子的肩膀上将他击落至水潭之中。 冰冷的水花溅在商徵羽的脸上,她登时清醒过来,隐约觉得方才所发生的事并非梦境,起身看见自己褴褛的衣裳,又羞又气。 那土匪头子的鲜血染红了潭水,他肩膀上插着傅明鹤的佩剑,只能用一只手划水逃命,好不容易爬到岸边,却被傅明鹤一把从水里拎上岸来。 傅明鹤沉着脸,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土匪头子的两条腿,商徵羽飞身过来,一脚将双腿残废的土匪头子踹进水潭之中:“不知廉耻的腌臜东西!这么喜欢在水里待着,那你就待在水里好了。” 商徵羽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哪怕骂人,也只会用’不知廉耻’这种不痛不痒的词。 土匪头子的双腿尽废,不能划水,一边的肩膀又插着傅明鹤的佩剑,一只手无法掌握平衡,身子一歪,就朝潭底沉下去。 眼看着那土匪头子就要丧命于此,傅明鹤又一把将他捞了上来,他赶紧求饶:“大侠饶命,是我不知好歹,是我该死,还请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我一定痛改前非!” 商徵羽哪里愿意听他说这些,又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如此往返几次,那土匪头子已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直到商徵羽再一次想将他踹入潭中,傅明鹤出手制止道:“别杀他。” 商徵羽道:“别杀他?你知道多少兄弟死在他手上吗?你知道他害了多少姑娘吗?”她回想起刚才他欲对自己意图不轨,更加气愤,胸口起伏剧烈,“你知道他刚才想对我做什么吗?” “我知道。”傅明鹤当然知道,林月瑶和他们的孩子也差一点被他害死,无论是为了兄弟,还是为了百姓,更是为了林月瑶,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刑部大牢自有一千种让他生不如死的法子!” 土匪头子以及他的那些个左膀右臂在刑部大牢受尽折磨,傅明鹤去看他们时,他们正被绑在木架之上,伤痕累累、满身血水,已然面目全非,分不清楚谁是谁。 他们见傅明鹤过来,用嘶哑的声音求饶道:“大人,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傅明鹤眼中尽显肃杀,“被你们掳上山的姑娘们应该也这样哀求过你们,求你们放过她们吧?可是你们放过她们了吗?” 他用眼神示意手下继续用刑,其中一人嚎叫道:“你敢动我们!你知道我们后面是谁吗?你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傅明鹤一听来了兴致,示意手下停手,慢慢踱步到那血人跟前,一双凤眼微眯,略带玩味,“哦?你们背后有人?有靠山?” 那血人道:“识相的就赶紧放了我们,若上头那位发现山寨被毁,一定会彻查到底!” 傅明鹤笑了。 那血人道:“你笑什么?” 傅明鹤两手一摊,“你们在此关了几日了?你们上头那位来救你们了吗?” 血人无语。 傅明鹤收住笑意,漫不经心道:“若你们能供出你们上头那位,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们。” 血人朝傅明鹤啐了一口,被他闪身躲了过去,带着血的痰水落到了他的脚边,他轻轻皱眉,“继续用刑,下手掂量着点,别弄死了。” 傅明鹤说罢,转身出了刑部大牢,径直往家走去。 他到家时,白如惜正坐在床边给林月瑶喂汤药,见她眉头皱着,白如惜问道:“是药太苦了吗?”她转头对鸳鸯说道:“鸳鸯,去取些蜜饯来。” 傅明鹤很自然地从白如惜手中接过药碗,“母亲怎么亲自动手,这种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了。” 林月瑶道:“我也是这样说。” 白如惜笑道:“多亏了这个好儿媳,我如今身子已经好全了,精神得很,别说是照顾卧病在床的儿媳,就算再填一个孙子,我也是照顾得来的。” 傅明鹤与林月瑶相视一笑,“仕林兄说,过了中秋节您就能抱上大孙子了。” “真的?那太好了!”白如惜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愁容,“鹤儿,你大小也是个将军,为什么不给瑶儿指派一个随从呢?若当时她身边有人在,定不会闹出这档子事。” “母亲,您快别怪罪夫君了,夫君原是在军中挑选了武艺高强之人给我的,只是我嫌麻烦,那日出门就没叫他跟着。”她顿了顿,看了眼傅明鹤,继续说道:“我本想着这是天子脚下,应该安全才是,不曾想出了这档子事。” 白如惜道:“你今后出门还是将人带上吧,这外面的事说不准。” 林月瑶笑道:“好,听母亲的。” 白如惜道:“那你先歇着,我去备午膳。” 林月瑶道:“哪里需要母亲亲自动手?交由下人们去做就是。” 白如惜笑道:“你的东西,我需亲自来才放心。”她轻轻拍拍林月瑶的手背,“你就安心地养着,我定不会叫你再出差错。” 送走白如惜,林月瑶才对傅明鹤说道:“夫君方才笑什么?” 傅明鹤道:“我有吗?” “嗯,有。” 傅明鹤走到床沿坐下,“人人都说婆媳关系最难调节,我看你与母亲和气的样子,十分欣慰。” 林月瑶笑道:“如此我便当夫君是在夸我了。”她又说道:“仕林哥哥说,我不必一直这样躺着,需得起身走走,多活动活动才是,可母亲生怕我再出了好歹,我知道她是关心我、为我好,可我待在这屋里实在闷得慌。” “好,我去与母亲说说,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傅明鹤说罢,低头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去院子里走走或是去街上走走都无妨,只有一条。” 林月瑶打断傅明鹤的话,“哪一条?” 傅明鹤道:“不许去布庄,也不许去新设的庄子上!” 要么说夫妻连心,他将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林月瑶就是闲不住,满脑子都是想着搞钱,他这边一说,便断了她的念想。 第85章 是太子爷 林月瑶的嘴当即撇了下去,傅明鹤又说道:“不是不让你做生意当老板,只是你如今的身子不大好,等孩子落地,你想将生意做多大就做多大,就是做到西域去,我也陪你。” 林月瑶朝傅明鹤伸出一根小拇指,“这可是夫君自己说的,拉勾。” 傅明鹤将林月瑶搀扶着送到院子里去晒太阳,正好碰见急匆匆的许仕林。 许仕林怀揣着心事,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他未曾行礼,拉着傅明鹤就问道:“徵羽这几日对我总是避而不见,事出反常,她原本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你们去山寨中剿匪遇上什么事了?” 许仕林看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实则心思细腻,商徵羽性情大变,他自然是猜到了什么,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哪怕商徵羽真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也不会嫌弃。 可偏偏商徵羽躲着他,他只能来找傅明鹤证实。 那日林月瑶昏迷之后的事傅明鹤都与林月瑶细细讲过,商徵羽在水潭发生的事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她看向傅明鹤道:“夫君,仕林哥哥是可托付之人,此事不必瞒着他。” 许仕林直视着傅明鹤,目光坚毅,“明鹤兄,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怎样的她,无论她发生了什么,我希望都有我能陪在她身边一起度过。” 傅明鹤听完许仕林一番表忠心的话,这才说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我那日赶到之事,那二人正欲对昏迷的徵羽行不轨之事,不过我去得及时,徵羽并未遭遇不测。” 许仕林:“那为何……” 林月瑶:“一来是因女子看重名节,二来多半是因她经历此事之后内心有些惧怕男子了,你且给她一些时间,别逼得太紧。” “将军!”言松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几人谈话,看见有许仕林这个外人在,他欲言又止。 傅明鹤道:“仕林兄不是外人,你且说。” 言松这才道:“牢中有人要招,不过他只肯说与你听。” “哦?只肯说与我听?”傅明鹤迟疑了半晌,这才笑道:“如此看来是想要交换条件,我且去听听,看他想拿什么换。”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仕林兄你留下用午膳吧,我母亲的江南菜做得甚好。” 许仕林道:“多谢明鹤兄。” 待傅明鹤走后,林月瑶才问许仕林,“仕林哥哥,你告诉我实话,这孩子我真能安全生产吗?” “若是换作旁人不一定,但有我在,你三年抱俩我都能保你安全生产。”许仕林道:“你如今连我的医术也要怀疑了?” 林月瑶道:“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是我与将军的第一个孩子,自有孕以来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有些不放心自己罢了。” 许仕林道:“你早就应该听我的,安心在家里养胎,好好的去买什么山头,差点被留在山上做压寨夫人了吧?” 染冬端了茶进来放在许仕林手边,“许掌柜有了心上人就不疼妹妹了,我家夫人出了这档子事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你倒好,明里暗里的指责我家夫人做什么?偌大个将军府若不是我家夫人撑着,哪能有如今这般气派!” “染冬这嘴如今是越发的厉害了。”许仕林被染冬数落,知道她是关心心切,倒也不生气,“唯独不会武功这一点有些遗憾,不然有你在林妹妹身边伺候,能抵别人十个。” “哼,不过就是武功而已,有什么难的?我也正要去找人学了去的!”染冬插着腰道:“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我家夫人,我就将他的头给拧下来!” “仔细我将你的头给拧下来!”狱卒咬着牙道。 “你要将谁的头拧下来?”言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狱卒一回头便瞧见傅明鹤迎面走来,吓得他赶紧行礼,“傅将军。” 傅明鹤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那狱卒一步三回头,似不想离去的样子。 直到狱卒的身影完全消失,傅明鹤才走到那几个血人面前,“你们谁说?” “我!我说!” 傅明鹤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到那人跟前,“好,你说。” 那人道:“想要我说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傅明鹤嘴角微勾,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条件,如果过于离谱的话,我可能不会答应。” 傅明鹤的话音刚落,那人便说道:“那个人名字换我们几兄弟的命,大人绝对赚了!” “哦?”傅明鹤一听便来了兴趣,他招呼言松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将他说的记录下来。” “记录什么?”另一个血人道:“我们兄弟几人只知道山寨与那位的事情,旁的一概不知。” 傅明鹤冷声道:“那就将你们知道的全说出来。”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山寨打家劫舍、拦路抢劫还有拐卖良家妇女的一些琐事,傅明鹤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做这些都是受了上头那位的指示?” “是,也不是。” 言松道:“什么叫是也不是?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那就当作是吧。” 傅明鹤见这几人将所有罪责都算到他们口中所指的’上头那位’头上,就觉得有些好笑,“好了,旁的也不用说了,你们直接说那位的名字吧。” “若我们说出来,你当真会放了我们?”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几个血人相视一眼,像是做了某种决心一般,齐声说出一个名字,“太子玄业!” “什么?” 别说是言松了,就连傅明鹤听到这个名字也是身形一怔,倒不是他有多惧怕太子,只是他想不明白,太子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傅明鹤道:“太子可不是一般的皇子,你们可知诬陷他是什么样的罪?” “我等所说句句属实,若只是为了脱身而构陷他人,大可随便说一个人名,何必去构陷太子爷。” 傅明鹤沉思片刻,指着一旁的口供道:“签字画押,你们就自由了。” 第86章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那几个山贼身受重伤,忍着痛一步一个血脚印,好不容易逃了一路,却远远地瞧见似有人拦截。 那黑影三步作两步跃身到那几个山贼面前,“这么巧,又见面了。” 这黑影原来是一身玄衣的言松。 那几个山贼一见言松就慌了,结结巴巴道:“你……你的头儿……不是说……说放我们……自……自由了吗?” 另一个山贼生怕再被言松抓回大牢里去,“对!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怎么能……能出尔反尔呢?” 言松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噙着笑意,“我们是放了你们自由,你们也逃了,但我们没说不再抓你们第二次啊。” 许仕林带着商徵羽隐身在一旁的林子中,“徵羽,直面恐惧就是战胜恐惧最好的法子,你只管去,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商徵羽朝官道上瞄了一眼,她一眼就从三个血人中精准地认出了那个土匪头子,看着他脑海里就浮现那日在水潭边他对她做的意图不轨之事。 她这一生征战沙场,手刃敌人无数,却始终无法战胜那一日的心魔。 许仕林见商徵羽战战兢兢、犹犹豫豫的,便开口问道:“徵羽,你信我吗?” 商徵羽道:“自然是信的。” “那便好。”许仕林话音未落,就抓着商徵羽的手腕朝官道上走去。 商徵羽挣扎道:“你做什么?我不去!我都说了我不去!你放开我!” 许仕林沉着脸看着商徵羽挣扎,“此事必须做一个了断,否则将会成为你的心魔,你总不能永远不见男子,你是保卫边疆的女将军!千军万马都不曾惧怕过,怎能为此等小事击败,就此一蹶不振?” 商徵羽仰着泪脸望着许仕林,挣扎的力道小了些,也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听明白了。 许仕林将商徵羽带到那三个山贼面前,抽出她的佩剑塞到她手中,“杀了他!” 土匪头子一眼认出商徵羽就是那日的女将军,虽然那日因为傅明鹤出现得及时他并未得逞,但算起来他也算与商徵羽有过肌肤之亲了,许、商二人来势汹汹,二话不说只道’杀了他’,即使他再笨,也知道许仕林口中所指的’他’是谁。 其余二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土匪头子就不一样了,他只被吓得呆愣了片刻,清醒过来之后转身就跑。 许仕林眼疾手快,掷出手中的折扇打在那土匪头子的膝弯处,他脚下一软,重重的跪了下去。 许仕林注视着商徵羽,“去吧,我陪你。” 商徵羽拿着佩剑的手略微有些颤抖,饶是如此,她还是壮着胆子跟着许仕林走了过去。 许仕林先前的一番话点醒了她,若此心魔不除,以后别说上阵杀敌了,哪怕出街遇上陌生男子,她恐怕也是要惧怕的。 言松一脚将那土匪头子踹到地上,“你若老实点,兴许还能给你个痛快。”他又转头看向其余二人,“你们老实点,兴许还能活命!” 土匪头子眼看生路在前,却又被临门斩断,便跪下来朝商徵羽磕头求饶,“女将军,求求您行行好,留我一条贱命,我已经知道错了,我那时是猪油蒙了心,脑子浑了才会做那等不是人做的事!” 他本来就在刑部大牢中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此时额头被磕破,新伤旧伤一起,潺潺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留进他的眼睛里,一双眼睛也被染得通红。眼泪和着血水流下,既狰狞又可怜。 他抬手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只要女将军能答应留我一条狗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住嘴!”商徵羽将剑抵在他的喉咙上,“你当真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 许仕林道:“徵羽,别跟他废话,他做的事足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的了!” 言松也道:“不错,不知道有多少花季女子葬送在他手上,又有多少家庭因为他妻离子散!” 商徵羽持剑的手不再颤抖,目光坚定,冷冷道:“既然如此,杀了他算便宜他了!”她看向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血人,眉头轻挑,“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 “当真当真!”他连连答道,见商徵羽有意放他一条生路,生怕她临时反悔。 商徵羽出剑倒也干脆,剑锋向下一闪,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的人就从’太’变成了’大’。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土匪头子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到自己裆部新流出的鲜血之后,才察觉到那里传来的剧痛,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间青筋暴起,疼得满地打滚。 商徵羽用剑指着不远处的那坨紫黑色的肉道:“把它吃了,我就留你一条狗命!” 土匪头子看向商徵羽的眼神复杂,他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不止他,就连仰慕她的许仕林,以及与她一起共事的言松,都看不明白她突然的转变。 “不吃是吗?”商徵羽举起佩剑,“不吃就以死谢罪吧!” “吃,我吃!” 那土匪头子爬过去捡起那块紫黑色的肉,和着泥沙与血泪将它吞了下去,满嘴的腥臭令他胃里翻江倒海,才吞下去又吐了出来,看得在场的人头皮发麻。 他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商徵羽,见她满脸杀气,伸手捡起那块刚被吐出来的肉,强忍着恶心吞了下去,还朝商徵羽所在的方向张开大口,示意自己真的咽了下去。 看得众人是又惊又怕又恶心,除了商徵羽,她转身对言松道:“他们就交给你了!” 言松咽了口口水,点头道:“好,好的将军!” 许仕林皱着眉头,心情复杂地跟在商徵羽身后不敢说话。 倒是商徵羽先开了口:“许掌柜,谢谢你!” 许仕林连连摆手,“不用谢我,不用谢我。” 疾走中的商徵羽突然站定,“你是否觉得我残忍?” 跟在商徵羽身后的许仕林差点撞到她,还不等许仕林说话,她又转过身来,“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87章 搅入党争了 许仕林愣了半晌,才说道:“你原本可以杀了他的。” 商徵羽眉头轻蹙,“所以你是在怪我?” 许仕林只是觉得商徵羽的做法太过于偏激,而且此人受辱尚有一条命在,若他日得了机会,定会找商徵羽报复,斩草不除根,必定将后患无穷。 可商徵羽根本不听许仕林解释,跃身上了道边的马,绝尘而去。 言松回到将军府将此事说与傅明鹤与林月瑶听时,不只傅明鹤,就连林月瑶也震惊了,“他当真将那劳什子吃了?” 回想起那一幕,言松只觉得胃酸上涌,他强忍着恶心,“可不是,就那样生生地吞了下去,和着泥沙与血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旁的染冬道:“你大可不必讲这么详细,我家夫人还有孕在身呢!” 林月瑶皱着眉掩着口鼻,仿佛到了现场一般,“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落得今日此番天地,也不算冤枉。” 傅明鹤道:“好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这种血腥之事能少听则少听。” 林月瑶轻抚着隆起的肚子道:“他是我与夫君的孩子,将军的孩子怎会如此脆弱?”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夫君说,山寨被围剿,所有贼人全部被擒,这其中可有一个半大的小子?” “不曾见过。”傅明鹤转头看向言松,“那山寨中还有小孩?” 言松摇摇头,“没见过什么半大的小子,最小的看上去也到了弱冠之年。” 傅明鹤问道:“瑶儿,可是在那里看见孩子了?或许是不是你看错了?” 林月瑶道:“不会的,是他救我们出来的,若不是他,我与染冬恐怕也难逃他人毒手。” “对,可以证明,确实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染冬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瘦瘦小小的,还有一只眼睛没有了,只有一个深深的黑洞,吓了夫人与我一大跳呢!我们绝对不会看错的。” “那孩子可能是新被掳上山的吧,尚且心存善念。”傅明鹤安慰林月瑶道,“他既然没被抓入大牢,想来是不愿与那些山贼为伍,在放走你们之后,就趁乱逃走了。” 林月瑶点点头,“如此甚好。” 安顿好林月瑶,傅明鹤将那土匪头子的认罪书用竹筒密封好交给言松,“你趁着夜色将此物送到瑞王手中,小心些,切莫让第二人瞧见。” “是,将军。” 过了些时日,紫禁城中并未传出什么特别的消息,言松道:“将军,为何瑞王还没有动作?” 傅明鹤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刺眼的日光让他有些短暂失明,待双目能视物之后,他才说话,缓缓道:“若不能一举将敌人击倒,那便收敛生息,只待时机成熟、一击毙命才是。” 林月瑶扶着肚子从假山后面现身,“夫君终究还是搅入党争了。” “瑶儿?”傅明鹤眼神滑过一丝诧异,“你为何在此?” 林月瑶道:“你是我的夫君,此处是我的家,夫君问我为何在此?” 言松道:“嫂子,将军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路艰险,一旦行错便会万劫不复,将军不与你说,只是不想陷你入陷境罢了。” 染冬冷哼道:“一家子怎么说两家话?” 林月瑶道:“夫妻本是一体,原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君这样想,倒是显得生分了。” “瑶儿。”傅明鹤伸手想去哄林月瑶,却被她一把躲开,他又道:“我错了,我今后做什么都不瞒着你了。” “此话当真?” “当真!” 林月瑶笑道:“我倒不是恼夫君隐瞒我,我只是觉得好奇,满朝文武不是站皇后之子太子那边,就是站宠妃之子瑜王那边,夫君为何偏偏选了继位最无望的瑞王?” 傅明鹤道:“太子暴戾,瑜王纨绔,三皇子无能,都不适合坐上君王之位。若想大梁百姓安定,那么大梁的君王应当刚毅果敢、?机智敏捷、?果敢果断、?决心和执行力、?正义和道德感、?同情和温和才是,同时具备以上条件的皇子,只有瑞王一人,所以他才是大梁储君的不二人选。?” 傅明鹤想得很简单,他所做的一切无关权势与钱财,他只想要百姓安定,远离战火,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林月瑶又道:“据我所知,瑞王的生母是出身低微的下等宫女,圣上极其厌弃他们母子,就算他再如何优秀,恐怕在圣上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傅明鹤道:“人心都是肉长的,瑞王说到底是圣上的孩子,假以时日,他会看到他的好的。” 几人正在谈话,常嬷嬷走过来道:“即便是在自己府中,夫人谈事也得谨慎些才是,方才官家派人有事来报,被我拦在院外了。” 林月瑶道:“多谢常嬷嬷,我今后会注意的。” 见傅明鹤走过来,宦官赶紧呈上手中信件道:“南方水灾,大量灾民涌入京都,圣上请将军入宫商议。” 灾民涌入京都之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傅明鹤儿时就遇到过一次。他那时虽小,却对此事记忆犹新,饿极了的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傅明鹤闻言转身嘱咐道:“瑶儿,这些时日如无要事切莫出门,若非出门不可,记得带上言松。”他又转身对言松道:“言松,将军府就交给你了。” 言松拍拍胸脯,“有我在,将军放心!” 宦官道:“将军请先行一步,洒家还有其他旨意要传,就不与将军一同进宫了。” 傅明鹤朝宦官行完礼,从马厩牵了一匹快马,跃身朝宫中赶去。 一路上并未遇见灾民,想来是被关在城门外了。但城门只能挡住他们一时,若找不到合适的对应之策,他们破门而入是迟早的事。 傅明鹤赶到大殿之上时,比他早一步到达的朝中大臣正争得面红耳赤,几位皇子也在地下争论不休,想来是在如何妥善安排灾民一事上意见发生了分歧。 梁帝正坐在龙椅上闭眼揉额,显然是被他们吵得烦了。 第88章 成了阎良的功劳 玄烜率先向梁帝道:“父皇,儿臣以为应当打开城门,让城外的灾民入城,以示父皇的仁慈之心。” 太子道:“父皇,眼看着入夏,气温升高,按照以往的惯例,水灾之后必定会瘟疫肆虐,若此时大开城门放灾民入城,只怕会让京都陷入危险之地,儿臣以为,此时应当以大局为重,城门万万开不得。” 玄烜怒斥太子:“太子殿下,你真是愧为大梁的储君,灾民也是大梁的子民,你难道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城外饿死?你如此狠心,假以时日如何服众?” 太子不以为然道:“二弟,若人人都如你一般妇人之仁,又何来治国一说?” 玄烜正欲开口反驳,梁帝缓缓开口打断他道:“玄宇对此怎么看?” 玄宇畏首畏脑,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抬眼直视梁帝。别人舌战群儒,他却只想在角落里当一个小透明,却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见梁帝直接叫他说出他的想法,左是躲不过的,便打哈哈道:“儿臣……儿臣觉得太子所言极是。” 太子听完,正眼神略带挑衅地看向玄烜,玄宇却话锋一转,“不过,二皇兄说得也有道理。” 梁帝的眼神中滑过四个大字——怒其不争。 玄清站出来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若父皇放心,安顿灾民一事可以交由儿臣去做。” 玄清的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殿外传了进来,“一点小事也值得你们争来争去?也不怕吵得父皇头疼?” 胜玉走到大殿之中,向梁帝行了叩拜之礼,“胜玉见过父皇!” “皇儿平身。”梁帝笑道:“胜玉来势汹汹,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胜玉笑道:“一年前,击退匈奴之后,戍边也是闹了场瘟疫,那时驸马正担任江州通判一职,最后还是驸马平息了那场瘟疫,驸马对此有经验,儿臣以为,此时交由驸马去做再合适不过。” 一旁的傅明鹤眉头轻蹙,匈奴是他击退的,瘟疫爆发之时他尚且还在江州,若没有林月瑶相助,无论匈奴还是瘟疫都不会那么快平息,只是他不知道,林月瑶的功劳几时成了阎良的功劳了? “朕是老了,皇儿不提此事,我差点忘了当年江州瘟疫之事。”梁帝点点头,“既然驸马有经验,那边交由驸马去做吧。” 胜玉叩谢完梁帝,又说道:“承蒙父皇看重,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林月瑶摘了一颗青梅放入篮子中,侧身问道:“胜玉公主就这样在大殿之上截了胡?” 傅明鹤将一篮子的青梅放到一边,“你如今怀有身孕,就别想着做这些活计了,尽管交给下人们去做就是。”他说着,将林月瑶扶去廊下的摇椅上坐下。 林月瑶笑道:“我是怀有身孕,又不是残废了,夫君怎的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 常嬷嬷笑道:“姑爷这是关心你呢。” 林月瑶道:“哪有这样关心人的,我都要在家里躺傻了。” 常嬷嬷又道:“也是,有孕在身身子重是应当多休息,但也需要适当走动,生产的时候才可轻松些。” 傅明鹤道:“也罢,常嬷嬷是有经验的,瑶儿就多多劳烦常嬷嬷上心了。” “姑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老奴伺候夫人是应当的。”常嬷嬷道:“厨房里还炖着燕窝,那些丫头我放心不下,还是得我亲自去照看才放心,染冬她们在外头伺候着,姑爷、夫人只管叫她们。” 林月瑶点头道:“不妨事,常嬷嬷先去忙吧。” 常嬷嬷见林月瑶在同傅明鹤聊朝中之事有意回避,林月瑶对此心知肚明。她目送常嬷嬷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转头对傅明鹤道:“胜玉公主虽是皇家出生,说到底也是女儿身,圣上为何放着众皇子不用,反而叫一个女儿家去抛头露面?” 傅明鹤沉思片刻,“圣意难测。” 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多年,需要找出第三人来制衡,而三皇子毫无党争之心,只想当一个三不管的闲散王爷,四皇子一向不被圣上看重,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交由他去做,对皇位毫无威胁又一向喜欢争强好胜的胜玉公主自然成了最佳人选。 傅明鹤回想起胜玉在大殿之上的言辞,侧头问道:“瑶儿,此前治理人面疫都是你与仕林兄的功劳,为何传入京都却成了阎良的功劳了?” 林月瑶道:“谁的功劳又何妨,重要的是百姓无灾无难。” 傅明鹤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只是担心,阎良对治理瘟疫一事并无经验可谈,若此事出了差错,不知将如何收场。” 此事可大可小,表面看似只要安顿好灾民便可高枕无忧,可一旦出了差错,小则疫病肆虐,大则引起暴动,直接威胁到皇权。 林月瑶思考了片刻,笑道:“若他出了差错,倒是一件好事!” 傅明鹤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此话怎讲。” 林月瑶道:“他若出了差错留下一堆烂摊子,其他三位皇子肯定无人敢接受,届时正是瑞王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瑶儿的意思是?” 林月瑶道:“出不出差错也由不得他说了算,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有些事瑞王不方便直接出手,我们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不知是胜玉还是阎良的主意,他们放灾民入城,威逼利诱叫京都的达官显贵大开粮仓接济,灾民是稳定住了,却叫那些达官显贵怨声哀道,却迫于胜玉的公主身份敢怒不敢言。 其他州府的灾民听闻京都设有粥棚,大量的涌入,京都一时间成了乌烟瘴气之地,百姓都不敢出门。 林月瑶正坐在床边吃茶,见染冬从外边回来,便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染冬取下头上的斗笠,道:“别提了,乱糟糟的,今日若不是言松跟着,我只怕都回不来了。” 林月瑶道:“不是有驸马爷在掌管?为何听你说起,外面却像是遭遇了乱世一般。” 第89章 撤离出城 傅明鹤走到林月瑶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吃了一口才说道:“不少官员已经联名上奏参他了,他所谓的法子,就是叫整个燕京的达官显贵自掏腰包去填补这个窟窿,他们积怨已久,我只是没料想他们能忍这么久。” 染冬埋怨道:“到底是个没经验的,如今城中的灾民比原先城中的百姓还多,快将整个燕京城吃空了,如今那些摊贩也不出摊了,若不是我们早前设的庄子还有些收成送来,怕是连将军府也要断粮了。” 林月瑶道:“如此一来,公主府不单单得罪了整个京都的达官显贵,还得罪了整个京都的百姓了?” 傅明鹤用碗盖撇去茶汤上的浮沫,正准备吃茶,听林月瑶如是说,便问道:“可是时候动手了?” 林月瑶摇摇头:“还不到时机,尚且等上一等。” 又过了些时日,夏日炎炎,涌入京都城中的灾民越发的多了起来,可京都城中的粮食已经被吃了差不多了,那些达官显贵为了活命,不愿再开仓赈灾。 梁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到胜玉脚下,“这个,这些,还有那些,都是参你们的折子!你口口声声说驸马爷有经验,这就是你口中的经验?” “儿臣……儿臣真是不知那些灾民竟如此之多。”胜玉在梁帝的脸上看到了怒气,往常他可能只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她,但此事关乎江山社稷,怕不是撒个娇就能忽悠过去的,她吓得跪在了地上,“父皇,只要父皇下旨,命朝中大臣广开粮仓,定能共同度过此次危机。” “简直是胡闹!”梁帝就差从龙椅中弹起来了,“叫朕下旨命朝中大臣广开粮仓,这就是你与驸马想到的对应之策?” “儿臣……儿臣……” “行了,你别说了!”梁帝扫视底下的皇子一圈,问道:“你们几个,可有人有好的应对之策?” 太子道:“儿臣以为,可以命军队将灾民先赶出城外,再让各州府各接受一些。” “胡闹!”梁帝的脸涨得通红,“军队是这样用的吗?是谁教你用军队去对付自己的百姓的?”他指了指玄烜,“你,你说!” 玄烜站出来道:“儿臣以为,可以先挪用军用粮草赈灾,待明年税收上来之后再补上。眼下……” “胡闹!”梁帝的脸涨得青紫,“军用粮草乃是国之根本,现在拿去赈灾,若敌军来袭,拿什么去御敌?” 梁帝胸口剧烈起伏,“罢了罢了,你们既然想不到法子,就先退下吧。” 几人不想留在此处惹得梁帝心烦,见梁帝下了逐客令,一个个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此处。 梁帝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闭着眼揉了一会儿才消减一些,再睁眼时,却看见玄清笔直地站在殿堂之下,“你怎么还在此处?” 玄清抱拳行礼,“回父皇,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平息此事。” 梁帝皱眉,“你?你众皇兄都没法子,你能有什么法子?” 玄清道:“儿臣自知比不过皇兄,但儿臣毕竟也是父皇的孩子,眼见着父皇为此事焦灼,只想为父皇排忧解难,再无其他想法,还望父皇能让儿臣尽尽孝心。” 梁帝沉思片刻,再抬眼,眼神柔和了许多,“罢了,既然如此,你便接手去做,只是一点,你若再出差错,该罚的,朕定不会心软。” “谢父皇。”玄清叩谢过后,马不停蹄地出了宫朝傅明鹤将军府赶过去。 “明鹤兄!你料得不错,父皇果然将此事交由给我了。”玄清想到此处又犯了难,“只是,我一向不受宠,府里也没什么银子,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撑不过两日,那些灾民就要饿死了。” 林月瑶道:“瑞王放心,夫君既然应承了帮忙,那必定会帮到底。” “将军夫人的意思是?” 傅明鹤笑道:“瑶儿有一些产业,算上日子,粮草应该还有一日便可抵达京都,瑞王只需开仓撑上一日即可。” “不好了!”言松黑着进来,“不好了将军!城中已有数人病倒,经许掌柜的整治,正是水灾过后的瘟疫,一旦蔓延开,整个京都怕是会成为一座死城!” “言副将,这样的话可说不得。”林月瑶道:“这样的消息一定要封锁住,以免引起恐慌造成动乱,你去军中挑选一些经历过戍边人面疫的将士,做好防护措施,将病死之人的尸首抬到空旷处集中烧毁,若有人问起,你就只说是饿死的,记住了吗?” “好,我这就去办。” “瑞王,你的粥棚切莫设在城内,城外向东三里地势空旷,是安顿灾民的好去处,粥棚设在那里再好不过。”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若是灾民不愿出城,必要时可动用军力。” “好。”玄清深深地看了林月瑶一眼,“我即刻去做!” 林月瑶转头对傅明鹤道:“夫君,灾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答应撤离,或许你可以去助瑞王一臂之力。” 林月瑶一语成谶,灾民一路逃荒至此,在京都城中才吃了几顿饱饭,如今莫名其妙死了不少人,官府不但不给吃食了,还想赶他们出城,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有些胆大的,竟然壮着胆子公然对抗起了军队,“百姓们交税供养了军队,如今你们吃饱喝足了,刀枪不去杀敌杀寇,竟然用在了自己百姓身上,这还有王法吗?” 原本这些灾民长期食不果腹,一个个的面黄肌瘦,大多都是病怏怏的状态,经人煽动之后,竟然生出蛮力,几人合力也能绊倒一个身强力壮的将士。 倒也不是那些将士无用,只是出发前傅明鹤下过命令,此行只为将灾民如数撤离,不可伤其分毫,因此才畏手畏脚,叫那些灾民占了上风。 其实将士们将灾民撤出城外也是为了瘟疫得到更好的控制,说到底也是为了他们好,可他们不知将士们的用心良苦,口中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将士们无奈,也只能忍着。 第90章 谁能逃得过 “城外设有粥棚,那里能领到吃食。”林月瑶衣裳褴褛,脸上胡乱摸了好些锅底灰,头发也乱糟糟的,活脱脱像是一个逃难过来的灾民,若不是那双亮晶晶地眼睛,以及她显眼的孕肚,傅明鹤差点没能认出来她。 一些老弱妇孺见林月瑶一个孕妇,一手端着一碗粥,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将信将疑得看向大开的城门。 一个瘦骨如柴的小儿拉着他母亲的衣袖道:“母亲,孩儿饿了,孩儿想喝粥,想吃白面馒头。” 那小儿的母亲看着林月瑶手中的吃食呀,咽了咽口水,“小娘子,你说城外设有粥棚,此话可当真。” 林月瑶走到她跟前,将手中的粥碗与白面馒头递给那小儿,“当真,这些正是我方才在城外领的。” 那小儿喝了一口粥,又咬了一口白面馒头,嘴里喃喃道:“真香啊,真香啊!” 一旁的灾民看得直流口水,已经有人迈出步子朝城外走去,这时候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你是哪个村的?我怎么不曾见过你?” “小女云梦人士,逃难途中与夫君走散,这才随着人流来到此处。”林月瑶说着竟抬起手抹了把眼泪,“我可以不吃,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吃可不行。” 人群中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女人,一些老妇人大多也是从她这个年纪熬过来的,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也有些动容。 林月瑶乘胜追击道:“是真是假,若大家不信我,大可派些人去排队看看就是,难不成我能害了大家?你们这些强壮的汉子不吃尚且能挨过几日,那你们家中的孩子呢?” 她随手指着一个骨瘦如柴孩子道:“你瞧瞧,那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那孩子的母亲听罢,朝一旁的男子道:“就算城外有豺狼虎豹,只要能领到吃食,那我也去!” 她牵起旁边的孩子道:“好孩子,母亲带你去领白粥,吃白面馒头!”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人群有序的排着队朝城外走去,那些闹事的壮汉,见自己的妻儿老母都在人群中,出于关心,只得随他们一起排队出城。 好在瑞王做事麻利,城外架着四口大锅,里头熬着稠得能插上筷子不倒的白粥。 第一个领到白粥的灾民大声道:“这白粥真稠啊,一碗顶我们之前在城中领到的三碗,不知这粥粥棚是谁所设?” 一个认字的灾民指着迎风飘扬的旗帜上面的大字说道:“那里写着’瑞’,想来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瑞王玄清了!”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将瑞王好一顿夸。 傅明鹤一把将林月瑶抱入马车,“不是说让你在府中好好歇着,你出来趟这趟浑水做什么?还打扮成这样!若被人不小心伤了如何是好?” 林月瑶笑道:“言松在暗处看着呢,不碍事的。” 正说着言松,他就从灾民中信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擦去脸上的锅底灰。 傅明鹤眉头轻蹙,“刚才在那里大喊的是你?你也跟着她胡闹!” 言松求饶似的看向林月瑶,“嫂子,你吩咐的我都照做你,你可能护着我。” 林月瑶笑道:“是我让言松这样做的,瑞王既做了善事,就得让人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可不适合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好人,百姓的支持可助他一臂之力。” 傅明鹤冷着脸,眼里却是心疼,“你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不先与我商量,若你再出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我答应夫君,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先与夫君商量,不让自己陷入陷境。”顺势倒入傅明鹤怀中,“那夫君以后做什么决定之前,也一定要先与我商量。” 傅明鹤将下巴抵在林月瑶的头顶,嗅着她的发香,“好,我答应你。” “你们在这里卿卿我我的,却叫我在那日头底下烤晒!”许仕林满脸怨怼,“说吧,你打算如何谢我?” 林月瑶从傅明鹤怀中起来,笑道:“仕林哥哥想要我如何谢你?” 许仕林思考了一阵,“还没想好,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林月瑶下了马车,侍立在一旁的染冬赶紧替她撑开伞遮阴,她走到许仕林跟前,问道:“仕林哥哥,这场瘟疫是否棘手?” “小问题,不足为奇。”许仕林展开折扇扇着风,“你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如何谢我。”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烈阳,“这日头能将人晒死,你还是赶紧回府歇着去吧。”他又看了看林月瑶的肚子,“你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替自个儿着想,也要替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好好好,我听许大夫的!”林月瑶笑道:“你自己也多保重啊。” “我能有什么问题?”许仕林把林月瑶往马车上推,“快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给灾民诊治!” 他将林月瑶送上马车,扭头看见傅明鹤站在一边不为所动,“你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护送你的妻子回府去?” 傅明鹤伸出手指指向自己,许仕林又道:“对,就是你!难不成还能是我?这里有言松就行了,你先送林妹妹回府。” 言松道:“这里有我,将军放心去吧。” 马车朝将军府行驶过去,傅明鹤问道:“仕林兄真如此有把握?可我瞧着此次的瘟疫似乎比戍边的那场人面疫还要可怕些,不过一日,已经死了近百人了。” 林月瑶道:“兴许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些,他越是表现得轻松,证明他的把握就越小。他方才那么着急赶我走,就是担心我,若我在此时不慎染病,纵使是有他在,也可能束手无策。” 她与许仕林一同长大,对于他,她再了解不过。 傅明鹤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听仕林兄的,好生在府中待着,有什么事安排下人们去做便是。” 林月瑶道:“夫君在前线,而我也身在京都,若此番瘟疫真的失去控制,夫君认为谁能逃得过?” 第91章 好吃哭了 一声脆响,桌上的茶盏摔落在地,茶水与碎瓷片飞溅了一地。 “哼,同样是搭设粥棚,凭什么他就能做得好好的?” 阎良唤来下人收拾一地的狼藉,回首看向坐在堂上的胜玉,“殿下稍安勿躁,这件事无论是谁去做,只要能造福百姓,那便是好事一桩,殿下又何必因此置气。” 胜玉冷笑道:“你如今入了京都倒成了为民着想的父母官了?你不要忘了你在戍边都做过什么!” 阎良别过脸去,不去看她,“过去的事,殿下如今提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胜玉疾走到阎良身后,掰过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本宫的驸马是要成大事的,而不是满心妇人之仁的窝囊废!你不要忘了你是如何坐上这驸马之位的,当时你那般狠心,这才过了多久,你倒学人良善起来了?” 不提这些还好,一旦提起这些,阎良就想起自己是一个如何不堪的人,就像躲在阴暗的角落中的老鼠一般,人人厌弃、狼狈不堪。 他用猩红的双眼注视着胜玉,“不知所谓!” 他一把推开胜玉出门而去,胜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本宫是女儿身,一些本宫做不到的事,必须你去帮本宫完成!” 就在玄清煮完他府中的最后一袋米时,林月瑶的马帮在约定的日子如期而至,可灾民似乎越来越多,即便有林月瑶替他撑着,也不知道还能撑过几日。 “我怎么感觉灾民瞧着越来越多了?” “我瞧着也是,原先四口大锅就够了,如今都加到六口锅了,竟还是供不应求!” 傅明鹤已经与军队一起宿在城外几日,林月瑶放心不下,便亲手做了些吃食给他送去,“你们在说什么呢?” 言松走过去道:“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是觉得灾民越来越多了,除去那些因为瘟疫病倒送去别处的,这里的灾民,竟然只增不减。” 林月瑶道:“我来时倒是瞧出了一些端倪。” 玄清叹了口气道:“确实是有些端倪,只是都是百姓,怎么做似乎都不对。” “瑞王仁慈,体恤百姓,不过此事并非无解。”林月瑶说罢,转头在染冬耳边低语了几句。 染冬睁大眼睛,震惊道:“夫人,真要这样做吗?” 林月瑶点点头,“放心去吧。” 几人疑惑地看着主仆二人,只见染冬走到熬粥的铁锅前,蹲下身分别抓了一把泥沙扔到了正在沸腾的白粥中。 别说底下在等着排队领粥的灾民了,就是那些维持秩序的将士们也是吓了一跳。 底下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这白粥中掺了泥沙,还怎么吃!” 人群里零零散散有人附和道:“就是,你们想饿死我们吗?掺了泥沙的粥是给人吃的吗?” 染冬插着腰,颇有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吃不吃就是这些了,你觉得不是给人吃的,那你不吃便是!还在这里排队做什么!” 那几个骂街的男子见染冬态度坚定,一旁的将士也不为所动,只能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排队的队伍,一边骂一边朝城中走去。 零零散散的竟走出了数百人之多。 言松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吃这个,上哪里找吃食去?” 染冬骂道:“呆子!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并非灾民吗?” 言松道:“啊?” 在远处巡逻的傅明鹤听见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瑶儿,你怎么来了?” 玄清道:“明鹤兄,你当真是娶了一位贤妻,几把泥沙就解了困扰了我几日的难题!” 傅明鹤道:“什么泥沙?什么难题?” 玄清笑道:“这里太阳大,去我营帐中坐下来说话吧。” 营帐之中,言松绘声绘色地将方才的来龙去脉如数讲与傅明鹤听,傅明鹤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瑶儿,你是如何发现的?” 林月瑶笑道:“那些人虽说是灾民打扮,但一个个的膀大腰圆,手指也细腻白嫩,鞋子更是完好无损干净得很,哪里像忍饥挨饿数日,从南方水灾处长途跋涉过来京都避难的灾民?” 傅明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瑶儿心细。” 林月瑶笑道:“原是瑞王先看出来的,要说心细,还得是瑞王。” “将军夫人聪慧,我冥思苦想几日,也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将军夫人不过路过一遭便想出了法子,本王实在惭愧啊。”玄清摇摇头,“白粥中掺入泥沙,一路逃荒过来的灾民连树皮草根甚至观音土都吃过,自然不会介怀,但那些混在其中衣食无忧的百姓就不同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自行离开,甚妙,甚妙哇!” 玄清逮着林月瑶好一顿夸,都夸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叫染冬将食盒拿过来道:“大家都不曾用过午膳吧,我亲手做了些,大家一起吃些吧。” 玄清连连摆手,“这些是将军夫人特地给明鹤兄准备的,我等怎么好意思夺人所好呢。” 林月瑶道:“无妨,我做了好些呢,一起吃也热闹。” 言松搓着手道:“我还是第一次尝嫂子的手艺呢,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明鹤道:“莫说你了,我也是第一次。” 林月瑶笑道:“我这是第一次下厨,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言松指着一道红红绿绿的菜道:“瞧这个,颜色如此好看,味道一定也不会差。” 这些吃食原本就是林月瑶给傅明鹤准备的,众人见他未曾动筷,自己也不方便先吃,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傅明鹤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同时眼里还噙满了泪水。 玄清打趣道:“将军夫人的手艺定是不错,瞧瞧,都给傅将军好吃哭了!” 玄清与言松也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酸甜苦辣在口中同时打架,说不出来的滋味,而后两人像是被人不约而同地用了定身咒一般愣在了原地。 若好吃是100分,不好吃是0分,那林月瑶的手艺就是—100分! 林月瑶笑道:“夫君,味道可还行?” “好吃,好吃!”一滴眼泪顺着傅明鹤的眼角滑落。 林月瑶笑道:“好吃就行,那夫君多吃些。” 玄清与言松纷纷将面前的菜端到傅明鹤的面前,“对对对,将军多吃些,多吃些!” 第92章 瘟疫传入宫中 傅明鹤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吃食吃了个精光,拉着林月瑶的手情真意切道:“瑶儿,你即聪慧又贤惠,府中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你操劳,至于这种粗活,往后就交给下人去做便是了。” 林月瑶笑道:“不碍事的,若夫君喜欢,明日我再做了送来。” 吓得傅明鹤连连摆手,“你现在是孕妇,得好生休养,操劳不得,瑞王带了府中的厨子,我跟着瑞王吃就好了。” 傅明鹤说着,朝玄清投去求助的目光,玄清连忙道:“是是是,将军夫人大可放心,有我在,明鹤兄一定饿不着!” 林月瑶道:“那边有劳瑞王操心了。” 公主府偏殿中坐了十几位白胡子老头儿,老头们的面前堆放着小山似的医书。殿堂中放着一大盆冰块,胜玉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婢女,婢女手上正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她的面前放着一盘切成小块、冰镇过的新鲜瓜果。 她拿起竹签插了一块西瓜送入口中,鲜甜冰凉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瞬间赶走了燥热,她懒懒道:“你们都仔细着点儿,若研制出来治理此次瘟疫的方子,本宫自有重赏!” “是!”老头们齐声答道,随后又埋下头去翻看医书。 胜玉斜睨着一旁的婢女,“驸马可回来了?” 婢女答道:“回来一些时候了,这会子正在书房。” “下朝了也不来见过我?”胜玉脸上闪过一些愠色,她将手中的竹签扔到果盘中,“去,叫他过来!” “殿下找我何事?”阎良信步而来,眼皮却一直垂着,从未正眼看过胜玉一眼。 “你是本宫的夫君,本宫见你还需要什么理由?”胜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阎良拱手行礼,却仍旧是垂着眼皮,“既然殿下无事找我,那我就先退下了!”说罢,不等胜玉开口,他就径直离去。 才被冰镇西瓜赶走的燥热,一下又回到了胜玉身上,她只觉得现下有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寻了一圈没找到发火的地儿,只能将气撒在一旁的婢女身上,“看什么看?冰块都化了,你想热死本宫吗?” “奴……奴婢不敢!”婢女被阴晴不定的胜玉吓得跪趴在地上,“奴婢这就去冰窖再取一些过来。” 京都城外西边,搭了好些营帐,这边便是瑞王安排的隔离区,染了瘟疫的灾民都被送往此处,林月瑶记挂着许仕林,便悄悄地溜了过来。 树荫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病号,许仕林正蹲在那边查看病人的病情,一抬头便看见林月瑶正站在不远处朝他笑。 他赶紧将林月瑶拉到人烟稀少之地,低声喝道:“我的姑奶奶,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当然是看你了。”林月瑶歪着头道,“这里我不能来?” “我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许仕林看向一旁的染冬,“你家夫人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这是什么地方,是她能来的地方吗?” “夫人执意要来。”染冬余光看向林月瑶,“我想拦也得拦得住才行。”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你就别为难染冬了,是我执意要来的。” “你呀你!” 林月瑶看了看许仕林身后奄奄一息的病人们,“仕林哥哥,那些病人怎么样了?” 许仕林摇摇头,“每日都有数十人送进来,也有数十人抬出去。”他指着脚下道:“你就在此处,切莫随意走动!” 隔了一小会儿,许仕林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点燃的草药过来,在林月瑶的周身仔仔细细地熏了个遍,又给了她们主仆两张帕子,“将口鼻捂住!你想看,我便带你去看看,但事先说好了,切莫与病号们接触,今日看过之后,往后就不要来了,你如今……” “好哥哥,我知道了,我如今有孕在身,已不是一个人,行事要谨慎些,不能像一切那般任性了。” 林月瑶抢在许仕林前面说了他的词,他黑着脸,“你知道便好!” 三人行走在病人堆里,那些感染了瘟疫的病人身上、脸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同时还上吐下泻,一些来不及处理的污秽物就那样堆积在泥土里,如今又正值炎夏,在高温的曝晒下发酵之后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许仕林给她们遮面的帕子是用药水浸泡过的,有浓浓的草药香,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那股难闻的气味直窜鼻腔。 有些刚送来的病人稍微好点,还能发出阵阵哀嚎,那些病得久些的,已然奄奄一息,若不是可以看见他们的胸口起伏,说是死了也可。 染冬见了心疼,“竟比当年的人面疫还要可怕得多。” “是。”在前头开路的许仕林传来闷闷的声音。 “可知源头是什么?”林月瑶道。 许仕林:“若知晓源头便好处理了。” 林月瑶:“可试过往年治疗水灾后的瘟疫的方子?” 许仕林:“试过了,一开始有显微的效果,后面就无用了。”他顿了顿,又说道:“症状也不完全一样,似天花又似痢疾,又不是这两种的其一,而且传染性极强,医书上也并未有记载,我如今也只能勉强地控制住,对于人口密集的城东那边,也是束手无策。” 林月瑶:“如此一来,是万万不能将此瘟疫放入京都城中了,若瘟疫在京都城中蔓延开来,恐怕紫禁城也难逃厄运!”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只瓷瓶碎在玄清的脚边,瓷器的碎片弹射起来划破了他的脸颊,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衬得他白皙的脸庞更加惨白。 他跪在瓷片上,将脸伏在地上,“父皇息怒!”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梁帝指着玄清道:“当初是你信誓旦旦地说想替朕分忧,可你如今是如何替朕分忧的?瘟疫都传到宫中来了!这就是你口中的替朕分忧?” “瘟疫传入宫中并非儿臣之意,还请父皇息怒。”玄清膝盖之下流出潺潺鲜血,仍旧是跪趴在地上不敢起身,“请父皇给儿臣一些时日,儿臣一定能找到治理瘟疫的药方。” “七日!”梁帝指着跪在殿堂之下的玄清道:“朕限你七日之内拿出治理瘟疫的药方,否则……” “谢父皇恩典!”玄清叩谢道:“若七日之内儿臣未拿出治理瘟疫的药方,自来请罪。” 第93章 商徵羽感染瘟疫 “什么?圣上当真这样说?”言松一脸震惊,“瘟疫传入宫中又不是瑞王造成了,怎么能怪罪到瑞王身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傅明鹤垂着眼皮擦着自己的佩剑,“瑞王本就不受宠,做得好那是他分内的事,做不好那便是他的罪过了。” 瑞王苦笑道:“我自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只是连累你们跟着我受苦了,若七日之后拿不出治理瘟疫的药方,你们怕是要跟着我受罚了。” “此时就下此定论是否有些为时尚早?”许仕林掀开帐帘而入。 林月瑶跟在许仕林身后进来,“还有七日,慌什么?” “瑶儿,你怎么不在府中休息?”傅明鹤伸长脖子没在染冬手中看到那个熟悉的食盒,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染冬道:“夫人说,成天关在府中闷得慌,想出来走走,有没有别处可去,就想着来看看姑爷。” 众人吃了一把狗粮,又甜又噎。 玄清与傅明鹤相熟,听过一些许仕林与商徵羽之间的事,回想起离宫之时听到的消息,便好意提醒道:“仕林兄,听闻你与商将军之间尚有一些渊源。” 许仕林道:“却有此事,只是不知瑞王何故提起?” 玄清:“我今早离宫之时,听闻汐贵妃感染瘟疫,传了商将军入宫侍疾。” “什么?” 众人齐声惊呼。 林月瑶道:“宫中婢女嬷嬷众多,随便挑一个也比常年征战沙场的商将军会伺候人,再不济,还有众多心思细腻的大家闺秀,为何偏偏传了一个武将入宫侍疾?” 玄清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许仕林沉思道:“既然瑞王听说过我与徵羽的渊源,可是宫中的人也有听说过?” 玄清摇头:“不知。” 许仕林眉头紧蹙,“如今也由不得我多想,我还是回去多翻看翻看医书,早些研制出治理瘟疫的药方才是,许某先行告辞。” “哎哟……本宫头疼,哎哟……本宫腿也疼……”段汐沅一会儿揉头,一会儿又指腿的,忙得商徵羽手忙脚乱。 她给段汐沅揉着腿,“汐贵妃,可有好些?” 段汐沅道:“好是好些了,只是有些犯恶心,身上还有些痒。” 段汐沅白玉似的肌肤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有些甚至被挠破了。 商徵羽取出药膏,用鹅毛沾了一点一点涂在她的伤口上,“汐贵妃可有感觉好些?” 段汐沅挠了挠瘙痒的地方,“嗯……不行,还是痒得很。” 商徵羽撅起嘴朝段汐沅瘙痒的地方吹了吹,“汐贵妃可有感觉好些?” 段汐沅道:“嗯……好像是有好些了。” 商徵羽鼓着腮帮子吹了又吹,吹到头昏眼花,段汐沅才懒懒道:“行了,你去看看本宫的汤药好了没。” 支走了商徵羽,段汐沅朝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仔细点,别留下什么马脚!” “奴婢办事,贵妃娘娘放心!” “行了,去吧。” 商徵羽小心翼翼地伺候段汐沅喝完汤药,她才懒懒地道:“商将军,今日辛苦你了,我命人在偏殿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你且去休息着,这里有她们伺候着就够了。” “谢过贵妃娘娘。”商徵羽行过礼之后,“那徵羽就先行退下了。” “嗯,下去吧。” 商徵羽刚回到房间打算喝口茶,一个婢女拎着一个食盒推门而入,朝她福了福身子,“商将军,汐贵妃说,今日商将军辛苦了,特意命我送了燕窝过来。” “嗯,你放那儿吧。”商徵羽随手指了指面前的桌子。 那婢女却站在原地不走,商徵羽上下打量着她,“你为何还不走?” 那婢女道:“汐贵妃说了,要我亲眼看着商将军服下燕窝。” 商徵羽腹诽道:这宫中规矩真多,吃个燕窝还得安排人看着。 她端起燕窝送到嘴边,似又想起了什么,“我瞧着你眼生,似乎不曾在汐贵妃宫中见过你。” 那婢女低着头,答道:“回商将军,奴婢无福分在汐贵妃跟前伺候,只是在小厨房中做一些粗使的活计,商将军没见过我也是自然的。” “哦。”商徵羽一仰脖将碗中的燕窝吃尽,“好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当天夜里,商徵羽便上吐下泻,身上奇痒难耐,生了许多红疹子。更令人称怪的是,汐贵妃的瘟疫竟一夜之间好全了,就连太医也直呼奇迹。 段汐沅剥了颗莲子送到梁帝口中,“皇上,多亏了商将军,臣妾才能好得如此之快,所以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梁帝抬起眼皮瞧了段汐沅一眼,“你说。” 段汐沅软软地道:“既然商将军是因为臣妾才染病的,臣妾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还请皇上能准许商将军留在臣妾宫中养病。” 梁帝眉头微蹙,“换作旁的也就罢了,她患的可是时疫,是瘟疫!若在宫中蔓延开如何是好?” 段汐沅娇嗔道:“皇上,臣妾特地将偏殿收拾了出来,又命了专人伺候着,定不会叫这瘟疫传开的。” 她小心地观察着梁帝的脸色,话锋又一转,“说到底商将军也是因为给臣妾侍疾染病的,若臣妾能留商将军在宫中养病,传出去也不失一则美谈,百姓们只会说皇上教人有方,教会臣妾知恩图报。” 后面这两句话对梁帝很是受用,他砸吧砸吧嘴,“罢了,那便留在你宫中养着,只是一点,切莫让瘟疫在宫中蔓延开,否则,朕饶不了你。” 段汐沅将身子软软地靠在梁帝身上,“否则……臣妾就任由皇上处置,搓揉捻压都可。” 梁帝刮刮段汐沅的鼻梁,笑道:“你呀你,可是要了朕的命啊!” …… “什么?”许仕林从厚厚的一堆医书中露出一颗脑袋,“徵羽染上了瘟疫,还被按压在汐贵妃宫中?” 玄清点点头,“是,今日上午传出的消息。” 许仕林道:“汐贵妃这是为何?” 玄清摇头,“不知。” “不行,我得去找明鹤兄!”许仕林扔掉手中的医术走出门去,又换了个方向,“不行,我还是去找林妹妹问问!” 第94章 回傅府侍疾? “可是胜玉让汐贵妃这样做的?”林月瑶眉头轻蹙,“若不是,那我也想不出来还能是为何。” 原本此次安置灾民以及治理瘟疫是交由胜玉去做的,可惜她自个儿不争气,林月瑶还未动手这事儿就异了主,以胜玉的脾性确实不会善罢甘休。 许仕林道:“我这就去公主府,让她放了徵羽。” “且慢。”林月瑶叫住准备出门的许仕林,“仕林哥哥切莫打草惊蛇,如今我在明敌在暗,不可如此莽撞。” “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徵羽病死宫中?”许仕林红着眼眶,“我说什么都是要试上一试的,林妹妹你不要拦着我!” “我不拦你?”林月瑶注视着许仕林的双眼,“就算你武艺高强能轻松出入公主府,那紫禁城呢?皇宫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你如此莽撞,我若不拦着你,商将军没救出来你反而先身首异处了!” 许仕林平常并非如此莽撞之人,但近些时日日夜不休地给感染了瘟疫的灾民诊治,一边还要研制药方,本就没休息好,如今又遇上心上人遭遇不测,一时间乱了分寸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汐贵妃是否受胜玉公主指使还尚未可知。”见许仕林的情绪稳定了些,林月瑶的语气也温和了些,“你先去研制治理瘟疫的药方,我去与瑞王说,我们几个之中,只有瑞王能自由出入宫中,若你研制出治理此次瘟疫的药方,我相信,瑞王去要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许仕林:“当真?” “我还能骗你不成?商将军又无过错,仍她是尊贵的汐贵妃那又如何?还能平白无故地杀害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林月瑶道:“你且先去,此事只有交给瑞王最合适。” 刚送走许仕林,下人进来传话,“夫人,傅府那边请老夫人回去了。” 染冬道:“为何突然来请老夫人,那边可有说。” “说……说了。” “你结巴什么?那边怎么说?” “那边说,是傅老爷不慎感染了瘟疫,请老夫人回府侍疾。” 瘟疫都传入宫中了,感染了瘟疫之人大多活不过七日,若得到许仕林的救治也只能苟延残喘多活几日而已。京都已然是谈疫色变,听到谁感染了瘟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傅老爷虽还在朝中为官,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闲职,平日里甚少出门,他又从何处感染瘟疫?”林月瑶一手扶着肚子,思绪飞转,“此事怕是有诈,染冬,快备车去追老夫人!” 马车驶过长长的街道,往日喧嚣繁华的街道如今冷清得如同一座空城一般,路上不止不见摊贩,就连行人也难见一二。 然而林月瑶眼下也顾不得感叹这些,只催促着车夫快些走。 染冬疑惑道:“夫人,这已是府中最快的马,按理来说应该能赶上老夫人的轿子才是,为何走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林月瑶也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兴许是老夫人心急,便催促着轿夫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她顿了顿,催促车夫道:“再快些。” 马车在傅府门前尚未停稳,林月瑶就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吓得染冬后背一身冷汗,“夫人,你可仔细着点儿,别再动了胎气。” “无妨,我出来时含了参片在舌下。”林月瑶三步作两步跨上傅府台阶,恰巧撞上里头开门出来的小厮,她目不斜视,径直往里头闯。 那小厮一把拦下林月瑶,“夫人可有拜帖?” 虽说大婚第三日林月瑶就从傅府搬了出去,但婚礼的席面毕竟是设在傅府的,傅府上下不可能不认识林月瑶,如此一来,这小厮便是有意为难了,染冬气急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语气,“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你就敢拦!” 那小厮张开双臂拦住林月瑶的去路不为所动,“我们老夫人说了,不是我们府中的人,凭谁来了也是要拜帖的!” 林月瑶从怀中拿出傅明鹤当初送给她的那枚玉佩,“这是傅将军的贴身玉佩,够不够证明我是傅家的人?” 那小厮皱着眉头,“没有拜帖就是不让进!” “好。”林月瑶点点头,小心收起玉佩,大声喊道:“王叔!” 车夫听见喊声跳下马车,一把拉住那小厮,那小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月瑶堂而皇之地进入到傅府中。 林月瑶穿过前院,路过的下人们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又挺着个孕肚,没人敢上前拦人。 傅仲儒正坐在廊下的摇椅里悠哉悠哉地吃茶,哪里有半点染了瘟疫的样子?林月瑶心下了然,调转了方向往李若佛院里去。 傅仲儒刚放下手中的茶盏,余光好似看见了什么,“哎?什么东西过去了?” 李若佛正假模假样地坐在堂上诵经念佛,见林月瑶闯进来似乎并不意外。 饶是如何,礼数不能不周全,林月瑶还是朝李若佛行了礼,才道:“听闻婆母差人叫了母亲来府中给公父侍疾,可我方才瞧见公父正好生生地坐在院中吃茶,不似半点染了瘟疫的样子,婆母是不是弄错了?” 李若佛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哦?我几时差了人去你府中请人?我怎么不知?” 林月瑶见李若佛不打算承认,便继续说道:“婆母若不愿交出母亲,那我只能搜府了!” “林月瑶,你是将军夫人又如何?傅府可是傅明鹤父亲的宅院,是你想搜就能搜的?”李若佛手里盘佛珠的动作顿了顿,只是片刻又恢复如常,她轻捻着佛珠道:“此事传出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的夫君,怕是都不大好。” “好与不好又有何干?况且此事会败坏谁的名声还尚未可知!”林月瑶扶着肚子,对身旁的染冬道:“染冬,搜!” 李若佛身边的下人见林月瑶带着染冬就要搜府,便上前阻拦。 林月瑶轻轻抚摸着孕肚,“这里可是傅家的长孙,若出了好歹,你们吃罪得起吗!” 第95章 普通的汤药 下人们听闻,纷纷后退了一步,齐齐回头看向李若佛,她半眯着眼睛,“让她搜,我倒要看看,她能在我这里搜出个什么名堂!” 林月瑶和染冬将李若佛院子里能藏人的地方都寻了个遍,却不见白如惜的半个影子。 “如何?我这里可有你的母亲?”李若佛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得意与两分挑衅。 染冬道:“即使不在你院中,肯定也在这府中!” 虽然染冬是林月瑶的贴身丫鬟,说到底只是个奴才,林月瑶在她面前张牙舞爪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将军夫人,可一个丫鬟也敢顶撞她,她的眼底滑过三分不易察觉的杀气,随即又恢复如常,“你在我这里胡闹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闹到主君那边?就算你给傅家孕育了子嗣,也不是你无罪非为的借口,我劝你见好就收!” 林月瑶的心思却不在与李若佛争口舌之快上,按照以往的惯例,张姨娘若是知道她来了,一定会出来冷嘲热讽一番。 可她今日在这里闹了这么久也不见张姨娘,便心生疑窦,“染冬,去张姨娘院中!” “快拦住她,别叫她胡闹!”李若佛终究还是没能够沉住气。 两个五大三粗的丫鬟冲上去将林月瑶一左一右地架着,让她动弹不得。 染冬这边也是如此,“你们放开夫人!若是夫人与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将军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李若佛冷哼道:“杀了我们?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那你大可动我的瑶儿与孩儿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杀了你们!” 冷峻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浓厚的肃杀之气,房中的丫鬟婆子们听见这个声音吓得打了一个寒颤,随即松开了钳着林月瑶的手。 李若佛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改和善的模样放了几句狠话,却被傅明鹤抓了个现行,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好在傅明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瑶儿,你怎么样了?”傅明鹤走过去抓着林月瑶的肩膀左右查看,“我无妨,快!去张姨娘院中,母亲有可能在那里。” 几人匆匆赶到张姨娘院中,仍然不见白如惜的身影,奇怪的是,张姨娘也不在。 傅仲儒听见动静赶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父亲。” 傅明鹤与林月瑶双双向他行过礼,傅明鹤率先说道:“父亲,一会儿再与你细说。” 他指着白如惜曾经在傅府的院子,对身边的言松道,“去那边!” 自白如惜被林月瑶接去将军府长住,她在傅府的院子便荒废了,原本就逼仄的院子长满了野草,不曾修缮过的院墙斑驳脱落破败不堪。 饶是如此,门口却一边站了一个小厮守在那里,与院中破败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在里面做坏事一般。 那两个小厮见了浩浩汤汤来了一大队人,领头的还是傅仲儒与傅明鹤,一时间吓破了胆,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全,索性“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言松上前一步踹开了房门,屋中的景象一览无余,白如惜的贴身丫鬟鸳鸯与珠儿正分别被两个婆子按压着跪在地上,白如惜正瘫坐在地上,衣裙染了一些污渍,衣裙旁边还有一碗撒了一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汤。 在言松破门之时张姨娘原本恶狠狠地瞪着白如惜,看见门外的阵仗之后,立刻换了一张笑脸,“怎么……怎么大家都来了?我正与姐姐叙旧呢!” “她胡说!”鸳鸯喊道:“她不知给我们老夫人喂了什么!我们夫人不愿意喝,是她强灌进去的,哪里有这样叙旧的!” “你才胡说!”张姨娘瞪了鸳鸯一眼,又软软地对傅仲儒道:“官人,你千万不要听信这个丫鬟的,你要信我呀。” “能信谁不能信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月瑶白了张姨娘一眼,走到白如惜身边将她扶起,“母亲,你没事吧?” “无……无妨。”白如惜刚张嘴就轻咳了两声。 这场面,分明是张姨娘迫使白如惜做了一些她不愿做的事,傅明鹤紧紧攥紧了拳头,“是你自己喝,还是我让你喂你?” “你……你什么意思?”张姨娘朝傅仲儒的方向退了两步,“官人……” 傅仲儒接收到信息,正欲张口,林月瑶抢在他前面,“夫君的意思,既然是叙旧,那边不能母亲一人喝了,这汤想必是好汤,既然还剩半碗,不如张姨娘喝了吧。” 林月瑶弯腰捡起还剩半碗汤的瓷碗,送到张姨娘嘴边,“是张姨娘自己喝呢?还是我叫别人喂呢?” 她的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却是无尽的寒意,张姨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这汤脏了,我再去盛一碗。” “我看着挺好。”林月瑶侧身一步,让出一个身位。 跟在傅明鹤身后的常嬷嬷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汤碗,将那半碗汤灌入张姨娘口中,“既然张姨娘不愿自己喝,那便由老奴伺候您喝!” 这汤是什么东西,张姨娘再清楚不过,她自然是不愿意喝,左右挣扎着,汤汤水水撒了她一身。 常嬷嬷却是有些功在手上的,饶是她如何挣扎,还是喂进去一些。 张姨娘顾不得什么体面,趴在一旁扣着喉咙干呕。 傅明鹤呵斥道:“说!你给我母亲喂了什么!” “就是一些滋补的汤药。”都到这份上了,张姨娘还是一口咬定,那只是滋补的汤药。 “确实只是一些普通的汤药。”白如惜见状况如此焦灼,又站出来打圆场,更是因为她瞧见一旁的傅仲儒脸色越发的不好。 虽然白如惜也替张姨娘说话,但是从张姨娘喝下汤药的那番举动就不难看出,那汤药根本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眼下白如惜除了有些狼狈,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张姨娘今日的举动确实有些令人生疑。 站在一旁的李若佛虽然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若有人能注意到她,一定不难看出,她看向张姨娘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颗弃子。 第96章 许仕林舍身涉险 夜间张姨娘便出现了瘟疫的症状,上吐下泻,下人前去李若佛的院中禀报,“老夫人,张姨娘似是染了瘟疫,要不要去请大夫来?” 李若佛闭着眼睛捻着佛珠,似乎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将张姨娘的院子封锁,别叫人出入!” 回到将军府的白如惜也开始有了瘟疫的症状。 “那碗汤药果然有问题!”林月瑶替白如惜盖好被子,对染冬说道:“快去请仕林哥哥来。” 鸳鸯道:“夫人,老夫人看着像是瘟疫的症状,您还是离远些得好。” 林月瑶指了指腰间垂挂着的香囊,“我这里有仕林哥哥送的药囊,只需做好防护,不碍事的。” 珠儿道:“夫人,您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和鸳鸯伺候就行,若您和您肚子里的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醒来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林月瑶道:“也不一定就是瘟疫,先等仕林哥哥过来把过脉了再说。” …… “你怎么来了?” “许掌柜呢?” “有半日没瞧见他了,你找他做什么?” “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夫人叫我来请许掌柜。” 言松一把将染冬抱上马,“我送你去找他。” 许仕林的营帐外,翎儿正守在外面朝里头张望,染冬从言松的马上下来,“翎儿,你怎么在此处?” 翎儿一脸焦急,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染冬姐姐,许掌柜他……” 染冬暗叫不好,“许掌柜怎么了?” 翎儿带着哭腔道:“许掌柜为了研制出治理瘟疫的药方,舍身涉险,主动感染了瘟疫,他说只有亲身感受过,才能更快研制出药方。” “什么?”染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许掌柜倒下了,这些灾民怎么办?商将军又怎么办?” 听到染冬提起商徵羽,翎儿强忍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许掌柜说,是为了灾民,也是为了商姑娘,只能涉险一试。” 染冬掀开营帐的帘子,许仕林正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生死不明,旁边一个小药童拿着纸和笔记录着什么,另一个小药童不知在床边忙活些什么。 染冬想要进去,却被翎儿拦下,“许掌柜说,不能让人进去。” 染冬道:“你在此处好生照顾着许掌柜,自有你的好处。” 她又对言松道:“言副将,若许掌柜醒来,记得第一时间送信回将军府!” “好说。”言松道:“你刚才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可是怎么个不适法?” 若只是寻常的小毛小病,在城中随便寻个大夫瞧过就行,不必来找许仕林,既然林月瑶还是叫染冬来了,那便不是普通的身子不适,言松还是有些侦查能力在身上的。 染冬正纠结要不要说,傅明鹤却从不远处走过来,“染冬?你怎么在此处?瑶儿在里面?” 染冬道:“将军,老夫人上吐下泻,似是染了瘟疫,夫人本是叫我来请许掌柜的。” 傅明鹤与言松齐声道:“什么?” 言松对傅明鹤道:“将军,你且先行回府,这里有我在。” 白如惜有些发热,已经开始说胡话,呢喃着一些呓语,叫人听不清,身上也起了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林月瑶叫人去冰窖取了冰块,用帕子浸过冰水拧干了敷在白如惜的额头上降温。如此往复,将她的手冻得通红。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粗糙的触感带着温热蔓延开,“瑶儿,辛苦你了。” 林月瑶仰起头看向傅明鹤,“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我在城西那边瞧见染冬了,她都与我说了。”傅明鹤将林月瑶冻红的手放在手心里搓揉,时不时捧起送到嘴边哈气,“有没有暖和一些?” “暖和了。”林月瑶看向傅明鹤身后的染冬,“仕林哥哥可请来了?” “仕林兄他来不了了。”傅明鹤道,“他为了研制治理瘟疫的药方,主动感染了瘟疫,这会儿正昏迷着。” “什么?”林月瑶只是片刻的慌乱,随之便冷静下来,“我们应该相信他,仕林哥哥一定能研制出药方的。” “嗯,我信你,也信他。”傅明鹤说着,便将林月瑶往外赶,“母亲这里有鸳鸯和珠儿伺候就行了,瑶儿你还是回房休息得好。” “可是……” “别可是了。”傅明鹤打断林月瑶,“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母亲已经这样了,我不想你再出事!” …… 许仕林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也开始呓语,药童甲道:“许掌柜嘱咐过,此时可以施针了。” 药童乙点点头,“我去取银针来。” 药童甲从药童乙手中接过银针,照着许仕林嘱咐过的穴位一个个插进去,过了半晌,头上插满银针的许仕林’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水,转醒过来。 “笔!”许仕林朝药童伸出手,药童立刻将一旁的纸币送入他手中,他颤抖着手写下几味药,“快去煎药。” 他说完便虚弱地倒回床上,又昏睡了过去。 药童乙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送到药童甲手中,“你先给许掌柜喂着,我去趟茅房。” “嗯,你去吧。” 药童甲给许仕林一勺一勺喂着汤药,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许仕林竟又转醒,人也看着精神了许多。 药童甲惊喜道:“许掌柜感觉如何?” 许仕林下地走了一圈,“感觉尚可,只是这药方只除了表症,还得再仔细斟酌一番。” “不过也能先用着。”许仕林说着,将那药方折好收入袖中,准备将这药方去交给瑞王。 刚踏出营帐外,便迎面撞上候在外面的翎儿,“许掌柜,你可算醒了,昨儿夜里染冬姑娘来过,说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感染了瘟疫。” 许仕林道:“那你去传话给瑞王,就说我研制出了缓解瘟疫的药方,先去一趟将军,随后就去找他。” “是!” 许仕林牵了匹快马,马不停蹄地朝城中的将军府赶去,却在巷口处被一黑衣人拦住去路。 两人骑在马上对峙着,到底是许仕林先开了口,“我有要是在身,还请好汉行个方便,放我过去。” 第97章 功劳被抢? 那黑衣人并不言语,只见他一挥手,便从他的袖中飞出数只暗箭,好在许仕林有武艺在身,一一躲了过去。 他见那黑衣人来者不善,也不打算再过多言语,朝那黑衣人掷出手中的折扇,随后从马上跃起,趁那黑衣人躲闪之时落在他的面前,对着他的面门就是一击。 那黑衣人结结实实挨了许仕林一圈,连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随后很快调整好状态再次进攻。 许仕林与黑衣人贴身搏斗占了些许优势,但他并不恋战,只想快速结束这场战斗,快些去到将军府中。 那黑衣人眼见着占了下风,便开口道:“识相的,将药方交出来。” 许仕林自问并未在京都树敌,原本还在疑虑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听了这黑衣人的话才明朗起来,“这药方不能给你!” 药方本是他写出来的,原本给谁抢去都不要紧,打不了他再写一张就是,只是他答应林月瑶要助瑞王一臂之力,若此药方落入他人手中,那原本瑞王的功劳定是要被他人抢了去。 那黑人冷笑道:“难道许掌柜不想救商将军了?” 听见对面突然提起商徵羽,许仕林一时失了神,虽然只是弹指间便恢复如常,还是被那黑衣人抓住了破绽,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到了地上。 许仕林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道:“许掌柜不用问我是谁派来的,你只需知道,将药方交由我,随后商将军便可安然回府!” “你!”许仕林陷入两难,一边是商徵羽的性命,一边是瑞王的大事,在片刻犹豫之后,许仕林还是选择了前者,他从怀中掏出那张药方,“好,我给你!” 在那黑衣的手正要碰着药方时许仕林突然收手,“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黑衣人道:“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合作!此次骗你我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好,我信你,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许仕林看着那黑衣人消失在巷口,这才翻身上马,匆匆朝将军府赶去。 “仕林兄!” 许仕林一进门,林月瑶就注意到了他胸前的血渍,“仕林哥哥?你流血了!” “无妨!”许仕林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染冬,“去熬药吧。” “老夫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瞧瞧。” 许仕林先是给白如惜诊了脉,然后拿出银针给她施针,白如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吐出了一滩黑水,又昏睡了过去。 喂过药之后,她才转醒。 “老夫人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还未痊愈。”许仕林道,“我这药方并不完全对。” 傅明鹤道:“无性命之忧已是万幸。” 林月瑶道:“多谢仕林哥哥相救。” 面对林月瑶的道谢,他却开心不起来,“林妹妹,我……我做了一件错事。” 林月瑶被许仕林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些懵,“仕林哥哥这是?” “我在路上遇见一个黑衣人。”他指了指胸口已经干枯的血渍,“我这血,就是他打的。” 傅明鹤道:“能将你打伤,想必是武艺高强之人,京都这样的高手不出十位。” 许仕林点点头,“或许这位是大内高手也尚未可知,他原是伤不了我的,可他在与我近身搏斗之时趁我分神,这才着了他的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黑衣本无意伤我性命,他的目标始终是我手上的药方,他拿徵羽的性命要挟我,我不得不从!”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可有看出那黑衣人像是哪家的人?” 许仕林摇摇头道:“不曾看出。” 傅明鹤:“徵羽此时正在汐贵妃宫中关押着,就算不是汐贵妃,那也与汐贵妃逃不了干系!” 那黑衣人从许仕林手中抢到药方之后,便朝庆国公府赶去,他不曾走大门,而是选择了翻院子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郑萋芷正在廊下吃瓜,突然院儿里掉下个黑漆漆的人,吓得她直叫。 “姑娘莫怕,是我!”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郑萋芷这才止住叫声,“是你?你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来这里翻墙做什么?” 那黑衣人道:“我是担心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好吧。”郑萋芷又插了一块新鲜香甜的瓜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你今日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黑衣人将从许仕林那里拿到的药方交给她,“这是最新研制出的治理瘟疫的药方。” “真的?”郑萋芷眼睛都亮了,“想不到那姓许的还挺有本事的!” 郑萋芷带着药方去了瑜王府中,瑜王拿着药方看了又看,“你确定这就是治理瘟疫的药方?” “千真万确,还是热乎的!”郑萋芷道:“你可以去圣上面前请功了,不过呢,你还得让贵妃娘娘放了商徵羽,诚信还是要讲的,否则以后再想合作就难了。” “好说好说,一切都好说,我这就进宫!”瑜王两眼放光,梁帝称赞他的场面似乎就在眼前。 郑萋芷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笑道:“瑜王是不是忘了什么?” 瑜王在郑萋芷的额间留下一吻,“芷儿,你放心,若此事成了,我一定向父皇请旨赐婚!” 郑萋芷笑道:“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 要说瑜王还真是诚实守信,当天晚上就差人将商徵羽送回了府中。 当晚就在城门口架起了两口大锅熬煮汤药。 消息很快就传开,林月瑶微微皱眉,“是他?” 傅明鹤道:“瑶儿对此似乎有些吃惊,你原本猜的是谁?” 林月瑶道:“我原本猜的是胜玉公主,却忽略了瑜王。” 胜玉与瑜王皆是段汐沅所出,瑜王又是与太子平分秋色的存在,段汐沅出手帮助瑜王也是情有可原。 “你说什么?瑜王拿到了药方?”胜玉气得摔了一个花瓶,“他凭什么?” “奴婢听闻,是瑜王抢了瑞王那边的药方,这才……” 胜玉冷笑道:“原来是抢了他的功劳!我这两位皇兄可真是有点意思。” 第98章 共同进退 “驸马还有心思在这里练字?” 阎良正在书房练字,听见胜玉的声音身形一顿,随即又旁若无人地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水,继续在纸上挥洒。 胜玉见阎良不搭理自己,也不恼,摇着团扇笑盈盈地走到桌案旁抽走他手中的毛笔,“今日阳光不错,驸马在此练字不如陪本宫出去走走。” 外头三伏天热得如灶头上的锅,在烈日底下多待上一会儿都能将人烤熟,阎良斜睨着胜玉,不知她又在发什么疯。 胜玉皮笑肉不笑,“本宫的耐心是有限度的!驸马准备一下,本宫先去马车上等你!” 与其说阎良畏惧她,倒不如说他畏惧皇权,纵使有千般不愿,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上了马车。 胜玉闭着眼睛,嘴角却噙着笑意,似乎对阎良的言听计从十分满意。 烈日当头,青石板都被晒得发烫,马儿似乎也比平日里跑得快了些。 骄阳似火,灾民冒着中暑的风险在城门口顶着烈日大排长龙,只为替感染瘟疫的家人领一碗汤药。 不懂药理的瑜王躲在阴凉处挥着大手指挥着,“药材多放点,汤药给我熬得浓浓的!” “皇兄有所不知,药材并不是越多越好,得严格按照药方的配比来才是。”胜玉扶着阎良的肩膀跳下马车,款步向瑜王走来。 “皇妹来了。”瑜王拍拍身边的椅子,“快来这里坐,这里凉快。” 胜玉眯着眼睛看向阎良,指着不远处的两口大锅道:“那边似乎忙不过来,驸马去那边帮忙吧。” 瑜王见阎良老老实实地应了下去,走到铁锅前拿起打铁勺就开始忙活,便笑道:“皇妹御夫好手段。” 胜玉笑而不语,深深地看了远处的阎良一眼。 一辆马车正停在远处阴影里的拐角处,视线刁钻,恰好能看到城门口的景象,城门口的人又不易察觉到他们。 染冬掀起车帘的一角道:“瞧,我就说他们是一伙的!” 林月瑶道:“是不是一伙的又何妨?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谁的功劳都一样。” 染冬放下车帘,愤愤道:“那样的手段取得的药方,也不怕损了阴德!” 言松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声音闷闷的:“若人人都敬畏这个,那这世上就不会有坏人了。” “就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只不过……”林月瑶的话戛然而止。 她回想起在顶着酷暑在烈日底下排队领药的灾民们,说不出的心疼。现下的药方虽能治表症,但不能除根,白如惜之所以能好全,皆因许仕林喂的汤药加针灸,还有一些林月瑶平日里那些名贵补药的功劳。 许仕林如今还在更新药方,只为能做到药到病除,眼下这些灾民别说名贵补药了,就算是一口饱饭也吃不上,身子早就被掏空得不成样子,能不能熬到许仕林的新药方问世还不好说。 染冬问道:“只是什么?” 林月瑶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天灾苦的是百姓,人祸苦的还是百姓,只是苦了百姓……” 正如林月瑶所料,那些染病的灾民一开始喝了在瑜王那儿领的汤药确实有好转的迹象,可不过几日的光景,又开始犯病,竟比上一次来得更猛烈,壮年还好,却有好些年长与年幼的人没能熬过去。 梁帝听后大发雷霆,撤回了对瑜王的赏赐,由赏变罚。 要说许仕林还是有些本事身上的,不过几日便研制出新药方,药到病除,第一个尝药的商徵羽已经健步如飞,能手舞长剑,上阵杀敌不是问题。 许仕林将新药方写下来交由瑞王,“瑞王殿下,上次没能保住药方,是许某的不是,这是新药方,可以药到病除。” 瑞王接过药方小心翼翼地收好,“我先替大梁百姓先谢过许掌柜,许掌柜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去圣上面前给你求来。” “瑞王且慢!”林月瑶见瑞王急于进宫,便劝解道:“有瑜王的前车之鉴在,瑞王还是暂且缓一缓的好,不如先将汤药送到灾民手中,等治理完瘟疫,圣上自然会知道是谁的功劳。” “如此也好,还是将军夫人考虑周到。”瑞王向林月瑶拱手行礼,“我先替大梁百姓也谢过将军夫人。” …… “不喝!我们不喝!” “对!我们不喝!你们这汤药能喝死人!” “是!前些时日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喝了你们的汤药才暴毙的!” “对,我的小儿也是!他才五岁呀!” 灾民一同抗议,有些甚至想冲上来砸了瑞王熬药的大铁锅,好在有傅明鹤的军队守着,这才没叫他们得逞。 瑞王从锅中舀了一碗汤药转过身来端至胸前,“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在南方遭了水灾,又一路跋山涉水受尽磨难这才到了京都避难,一路上的不易我都看在眼里,上次的事情是我皇兄办的欠妥这才叫大家痛失亲人!但我以我的性命担保,这一回的汤药一定能救大家的命!” 瑞王说罢,一仰脖将碗里的汤药如数饮下,然后将空碗举过头顶倒过来给众人查看,“我与大家共同进退。” 有人见瑞王亲自尝了药,这才将信将疑地上前领药,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灾民们慢慢地自觉地排起了长队。 “好一个共同进退!” 瑞王回过头,寻着声音看过去,这,只见林月瑶正朝他走来,“将军夫人,天气如此炎热,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月瑶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物资,“那些是一些衣裳鞋袜,早些时日我瞧着这些灾民衣衫褴褛,连双像样的鞋子都不曾有,便命枫叶庄不分昼夜得赶制了一批物资出来。” “这……”瑞王显得有些为难,“可是父皇说了,此次赈灾,国库拨不出一两银子……我只怕是……” “说这些就生分了。”林月瑶笑道:“都是为了百姓,我虽是一介布衣,也与瑞王一样,有着一颗爱护百姓的心。” 染冬补充道:“我们夫人的意思是,这些物资不要银子,白送的!” 第99章 好消息,坏消息 “这怎么行?”瑞王连连摆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自小父亲就教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方能长久。”林月瑶回过身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灾民,“瑞王若是过意不去,那便好好安置那些灾民,那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眼下确实急需这些物资来安抚灾民,偌大一笔开销,瑞王一向不争不抢,他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如今有了林月瑶的慷慨解囊,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既然将军夫人一心为民,那将军夫人的好意我就替灾民们收下了,若今后将军夫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 林月瑶笑道:“瑞王言重了!” …… 傅府的张姨娘如今已是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傅仲儒不忍心,便拉下老脸去问傅明鹤讨药,“鹤儿,你看,你张姨娘虽然犯过一些事,但也罪不至死,你就给她一碗汤药救命吧!” “罪不至死?她如何感染的瘟疫父亲难道忘了吗?”傅明鹤冷冷道:“父亲若是忘了,那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来提醒您!那日张姨娘将我母亲骗回傅府,只为给她灌一碗瘟疫病人沾染过的汤药,若不是我母亲好命得了许掌柜的救治,这会儿我就是没母亲的孩子了!” “可……可如惜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傅仲儒道,“既然她好好的,你就别记恨张姨娘了,鹤儿,说到底她也是你的半个母亲不是?” “那日的汤药是她亲手准备的,她既然能做出那样谋害人性命的事,就应当晓得她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傅明鹤冷笑道:“还有,我的母亲只有一位,那就是住在我府中的白如惜!” “你……”傅仲儒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傅明鹤,“你这个逆子!” 傅明鹤:“父亲说我是逆子也好,孝子也罢,总之我不会去救我的杀母仇人,父亲还是请回吧!” 傅仲儒从将军府回去就病倒了,就连张姨娘的丧礼也不曾出席,外面传言傅明鹤气死了姨娘,又气病了父亲,传得他大逆不道。 “谁传的这些风言风语?都是些空穴来风的东西!”言松握着佩剑就往外冲。 染冬见言松气势汹汹的模样,生怕他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便叫住他,“你做什么去?” 言松回过头看向染冬,一双眼睛通红,“抹黑将军,我找他们算账去!” 染冬道:“你找谁去?找到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一刀剁了他们?” “公道自在人心!”林月瑶从廊下走出来,“言副将切莫冲动,又叫人拿了话柄去。” “那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抹黑将军?” “自然不能。” 林月瑶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染冬生怕她摔了磕了地,小跑过去搀扶着她,“夫人小心脚下。” 林月瑶由着染冬扶着走到言松跟前,“这些话总是傅府那边往外传的,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是要冷静,只有足够冷静才能想出完全的应对之策,此事关乎将军的名誉,切不可冲动行事!” 几人谈话间,话题的主人公从外面带回来一身尘土。 傅明鹤脱掉披风,又掸了掸肩头的灰尘,这才走到林月瑶身前,“你们在聊什么呢?这样热闹。”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家常。”林月瑶不确定傅明鹤有没有听到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便扯开话题道:“夫君累了,去后院儿吃些茶吧。” “不急。”傅明鹤拍拍林月瑶的手背,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瑶儿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坏消息!” 染冬、言松二人异口同声说出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他们面面相觑,随即又异口同声道: “坏消息!” “好消息!” 见二人毫无默契,林月瑶都忍不住笑了,“你们二人的心意竟一点儿也不相通!”她又看向傅明鹤,“夫君,我想先听好消息。” 傅明鹤:“好消息是,圣上对瑞王此次的表现十分满意,特意准许他往后可以带兵出征!” “允许他带兵出征?其他的皇子都未曾有过的殊荣,看来圣上对瑞王确实有所改观。”林月瑶又问道:“那坏消息呢?” “其实也不算坏消息。”傅明鹤道:“和亲之后金国那边安定了一些时日,最近不知为何又有异动,圣上命我协助瑞王一同前去查看。” 染冬道:“为什么不算坏消息?夫人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姑爷眼下去征战,家里也没个主心骨,这可如何是好?” 傅明鹤摸摸林月瑶的肚子,“只是前去查看,不一定会打起来,若无意外,我能赶在瑶儿生产之前回来!” 林月瑶道:“夫君不必记挂我,若真上了战场,记得保全自己,安全回来!” 傅明鹤这一走就是月余,眼看着入秋,却没不曾收到他的家书。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商徵羽安慰道,“姐姐莫要担心,金国路途遥远,军队的脚程又慢,兴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若寻得机会,将军一定会派人送信回来的。”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老爷们儿哪里需要你担心,眼下要紧的,是照顾好你腹中的孩子才是。”许仕林说罢,不由分说地抓起林月瑶的手腕诊脉。 许仕林的脸阴一阵晴一阵的,“染冬,平日里你都给夫人吃些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家常菜,然后一些新鲜的瓜果。”染冬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老夫人每晚还会送一盏炖好的燕窝过来。” “问这些做什么?”林月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孩子有什么?” 许仕林轻轻摇了摇头:“无妨,只是觉得你的肚子看上去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上一些,其他的都还好。” 他顿了顿,又说道:“今日起,你每日用过晚膳之后,多去院儿里走走,你们将军府偌大一个院子不好好逛逛那就浪费了。” 林月瑶捂嘴笑道:“仕林哥哥还有心情说笑,看样子是真无妨。” 第100章 瑜王的喜宴 秋意渐浓,荷塘中原本鲜艳欲滴的莲花与翠绿的荷叶都走向枯萎、无精打采的,连同坐下水榭之中的林月瑶也无精打采的。 她一手托着腮,眼睛直直地望着荷塘中枯萎的荷叶,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姑爷来信了!”染冬举着傅明鹤的家书向水榭这边跑来。 听见“来信”二字,林月瑶的双眼亮了一下,她起身从染冬手中接过书信展开来读。 家书不长,字字句句皆是思念,林月瑶读完喜笑颜开,“染冬,随我去书房研墨,我要给夫君回信。” 林月瑶将对傅明鹤的满腔思念化成寥寥数语,用俊秀的小楷写在纸上装入信封,“去,交给驿站。” 染冬送完林月瑶寄给傅明鹤的家书,同时又带回来一封信,“夫人,才先在门口遇见庆国公府的人,他说还要去别的府去送,我便带进来了,你瞧瞧这是什么。” 林月瑶从染冬手中接过那封信拆开来看,眉头皱了一皱又舒展开来,“瑜王要迎娶郑萋芷?” 染冬跟着诧异道:“那瑜王不是有正经王妃了吗?难不成庆国公府堂堂嫡女甘愿与人为妾?” “是侧妃,算不得妾,你且先将邀帖收好。”林月瑶收起请帖交与染冬收好,暗自想到:庆国公府的嫡女应当有更好的去处,为何甘愿委身于瑜王做个侧妃?莫不是朝堂之中有什么异变? “侧妃与妾又有什么差别?总不是正经王妃!”染冬嘟囔着收好了邀帖。 林月瑶道:“有什么差别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是她嫁人又不是我们嫁,既然他们邀请了我们,我们备上贺礼去道贺便是,切莫再说这样是不是正经王妃的话。” “知道了,夫人。” …… “好大的排场!” “那你讲!这可是二皇子与庆国公府的联姻,排场能不大吗?” “听说嫁入瑜王府为侧妃的还是庆国公府的嫡女,以她的家世嫁入豪门做个正妻不是问题,为何要与人做妾?”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除了太子,就数瑜王最受圣上盛宠,是侧妃还是贵妃这都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胜玉摇着团扇经过宾客身边,正巧听见他们几个在嚼舌根,“再胡说八道,仔细你们的舌头!” 那几人吓得纷纷捂住了嘴。 胜玉对他们唯唯诺诺的模样十分满意,白了他们一眼,高昂着头颅又摇着团扇走了。 阎良紧紧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媳妇儿似的,那几人见胜玉走远,又说道: “你瞧,那是驸马爷?” “可不是,听说还是去年的状元郎。” “当时可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为何成了这番模样?”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这人说罢,附在另外一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便瞪大了双眼,“还有这种事?你胡诌的吧!” “我胡诌?你让我胡诌我都诌不出来,这皇家啊,就是这般离谱!” “离谱还是不离谱的,几位还是莫要在此处讲得好,小心隔墙有耳。”林月瑶扶着肚子经过几人身边,她原本不愿管闲事的,只是胜玉的脾性她还是知道一点的,若她知道这些人在她背后这般议论她,定不会轻易绕过他们。 见林月瑶走远,才有人问道: “这位又是谁?” “她是定远将军傅明鹤傅将军的夫人,不常出门,你不认识也情有可原。” “啊!我听说过她的事迹,听说前些时日瑞王府奉圣上之命救济灾民用的大米,有一大半就是她捐赠的。” “何止?她还捐赠了很多衣裳鞋袜!” “这个将军夫人什么来头?” “不知,只是听说她出生在戍边,是商贾之女,手底下的产业不计其数!” 几人正说得来劲儿,一人提醒道:“新郎新娘出来了,别说了别说了!” 新郎新娘穿的喜服,以及新娘用的首饰头面都是按照宫中封妃的规制来的,可见官家与庆国公府有多重视这场婚礼。 拜过天地,众人入席。 桌面上除去珍馐美馔,还有一些不曾见过的菜肴。 皇帝每年春节都会赏赐一些高官重臣宫中菜肴,更有一些有过政绩的官员受邀入宫吃过宫宴,便一眼认出这些常人不曾见过的菜肴乃是出自御厨之手。 “能请动宫中御厨来掌勺这场喜宴,可见圣上有多重视这场婚礼!” 说话这人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宾客听见,坐在主位上的庆国公听完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的芷儿是侧妃又如何?想当初瑜王的正妃入门的排场不抵他芷儿喜宴的一半大。 这庆国公也是有趣,明知林月瑶与李若佛不对付,还将他二人安排在一桌。好在李若佛在人前总要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倒也没明着为难她。 染冬小声嘀咕道:“真晦气,好好的出来吃个喜宴,怎么就与她坐在一起。” 林月瑶脸上挂着笑,小声道:“也不看看今日什么场合,少说几句吧!” 倒是一旁的傅明婵先打破了僵局,“二嫂嫂肚子都这么大了,眼看着要临盆了吧。” 李若佛对傅明婵的主动示好表现得有些不悦,不过也是转瞬即逝,随即笑道:“你如今肚子都这么大了,为何不在家好好修养,还出来这种场合走动。” 若不知她们之间关系的外人听了,还只当这个婆母有多关心这个儿媳呢,只有当事人才明白这是她在阴阳人呢,显然话中有话。 林月瑶见李若佛笑盈盈的,她也挂上笑脸道:“多谢婆母关心,大夫说了,我需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闷在家中才是不好。” 傅明婵问道:“对了,二哥哥可有说几时回来?中秋节可会回来?” 傅家几兄弟虽然对傅明鹤没什么感情,会明里暗里的欺负他,但有些小姐脾气的傅明婵却十分喜欢他这个二哥哥,从前对林月瑶不和善,也是因为她觉得林月瑶抢了她的二哥哥,今日不知怎的,看上去对林月瑶柔和了许多。 第1章 上岸先斩意中人 杏花微雨,林月瑶终于等来了她的状元郎。 “依依沦落风尘实属身不由己,她出淤泥而不染,与旁人不一样。”新科状元阎良拉着柳依依的手,似在跟林月瑶说话,却未正眼瞧过林月瑶,双眼却始终含情脉脉的看向柳依依。 林月瑶站在杏花雨里,纤瘦的身子微微一怔,“可你在我父亲病榻前许诺过的,任他弱水三千,只取我一瓢饮,一生只爱我林月瑶一人,终身不纳妾。” 阎良还未做声,柳依依到先开了口,“说到底,原是我不配,阎郎不必为难,我走了便是。”柳依依眼里噙着泪水,却隐忍着不叫滑落,令人见了不由得心生怜爱。 “快别这样说,我既赎你回来,自是要给你一个名分的。”阎良说着,收起温柔,目光冰冷的看向林月瑶,说道:“我的确是允诺过岳丈大人,终身不纳妾,依依进我阎家的门,自然也不是做妾的。” “那夫君的意思是?” “依依是为平妻,”阎良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你仍是我阎良的状元夫人,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也不枉你过去一年里对这个家的付出。”阎良说完,拂袖望向一边,甚至不愿多看林月瑶一眼。 “原来姑爷还记得夫人对这个家的付出,可姑爷却忘了当初是如何向林家求取夫人的。旁的也就罢了,如今还妄图娶一个娼妓进门与夫人平起平坐,林家虽是商贾之家,也不是给姑爷如此作贱的!”林月瑶的贴身丫鬟染冬气得憋红了脸。 “混账东西!”阎良抬手就给了染冬一个巴掌,“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如此顶撞我!” 染冬被阎良扇得眼冒金星,一边脸眼见着肿了起来。 林月瑶扶住染冬趔趄的身子,心凉了半截:“染冬所言何错之有?夫君莫不是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了些。” 柳依依上前拉住阎良的手,柔声问道:“阎郎,疼不疼?” “好好的,吵什么呢?”来人正是阎良的母亲张氏。 “母亲感染风寒,为何不卧床休息。”阎良拉了拉柳依依的衣袖,“快见过母亲。” 柳依依福了福身子,说道:“柳依依见过母亲。” “嗯……咳咳……咳……”张氏捂着嘴轻轻咳了咳。 “外头风大,婆母怎的出来了?快回屋,别又受了寒。”林月瑶说着,叫染冬一起将张氏扶着回了里屋。 林月瑶才伺候张氏躺下,张氏便拉住林月瑶的手,说道:“月瑶啊,阎良不在的日子,这个家多亏了你啊。” 林月瑶听张氏如是说,原本以为张氏会站在她这边,可张氏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证实是她想多了。 张氏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进阎家也有一年多了,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想让你的夫君背上不孝的罪名吧?” 林月瑶满肚子委屈,当初是阎良说要专心考取功名,自成亲之日起日日在书房读书,他们还不曾圆房,肚子怎么可能有动静? 不等林月瑶做声,张氏又紧接着说道:“那个什么柳依依,我儿将她娶进门不过是为了开枝散叶罢了,撼动不了你主母的位置,她若敢逾矩,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张氏握住林月瑶的手,笑着说道:“待柳依依诞下第一胎,我会吩咐下去,将孩子过继到你膝下,你仍是嫡母。” 林月瑶算是听明白了,张氏这是来当说客来了,她敷衍的笑着说道:“月瑶知道了,您好生养病。” 见林月瑶如此回答,张氏心满意足的摸了摸林月瑶的手:“好孩子。” 林月瑶才回房,却见柳依依早已在此等候。 柳依依朝林月瑶福了福身子,说道:“见过姐姐。” 染冬上前一步说道:“谁是你姐姐?我家夫人还没同意你进门呢!” “夫人同不同意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家主君已经同意了。”柳依依笑吟吟的也不恼,染冬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你!”染冬瞪着眼睛,脸憋得通红,就算林月瑶待她如何的好,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下人,确实左右不了阎良的决定。 “怎么?看你这样子,难不成还想打我?”柳依依捂嘴笑道:“听闻姐姐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姐姐教出来的下人尚且如此,可见坊间的传闻不可全信呢。” 林月瑶懒得搭理柳依依,对着染冬说道:“我乏了,染冬,送客。” “哎!”柳依依一个闪身拦在林月瑶跟前,说道:“我要跟姐姐说的事还没说呢,姐姐何必着急走呢?” 林月瑶瞥了柳依依一眼,说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此时,屋外传来动静,细听之下像是阎良的声音,柳依依眼珠一转,大叫一声,应声倒地。 阎良刚进来便瞧见柳依依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一颗泪珠恰到好处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柳依依佯装不知阎良在场,对着林月瑶控诉道:“我知道姐姐容不下我,可我终究是怀了阎郎的骨肉,姐姐竟狠心的连我肚子里的孩儿也不肯放过吗?” “林月瑶!你在做什么?”阎良顾不上问罪林月瑶,赶紧上前抱起柳依依,对身边的小厮说道:“四九,快去请郎中!” 林月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抱着别的女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半晌才回过神来,怔怔地问一旁的丫鬟道:“染冬,她刚刚说什么?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夫人……”染冬上前扶着林月瑶,生怕她瘦弱的身子遭受不住这些而倒下。 “呵呵……”林月瑶只觉得内心一阵酸涩,“上岸先斩意中人,哦不,我可能都算不得他的意中人,那个柳依依才是。” “染冬,绘春可回来了?”林月瑶问。 “回来了,我方才瞧见她往后厨去了。”染冬道。 “你过来。” 林月瑶在染冬低语了一阵,染冬便匆匆的出了门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第2章 上岸先斩意中人2 阎良安顿好了柳依依,这才想起来找林月瑶兴师问罪,才踏进门,便对着林月瑶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林月瑶你变了,往日的你温柔贤淑,如今却成了蛇蝎心肠妒妇,你容不下依依也就罢了,竟还想伤害我阎家的子嗣!你可知随便拿出一条,我也可休了你!” 林月瑶坐在小叶紫檀的交椅里,冷冷的抬眼,看向阎良,“我要说,至始至终我都不曾碰过柳依依分毫,夫君可信我?” “你还敢狡辩,我亲眼所见,难不成还能有假?”阎良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句话。 “夫君如此武断,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和离吧。” 阎良盯着林月瑶平静如水的脸,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和离?和离了你能去哪儿?” “回家。” “岳丈岳母都已不在人世,你回哪门子的家?” “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地,我的去处就不由夫君操心了,哦不对,是阎大人。”林月瑶站起身来,春日里的和风拂过她的脸颊,扬起她的裙角,这一年多以来,只有在此刻她才感觉到轻松。 此时,染冬带着绘春匆匆进门,在林月瑶耳边附耳了几句,阎良不知道主仆三人又打算作什么妖,他盯着林月瑶的脸,妄图从她的神色中探究一二。 林月瑶却始终面沉如水,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抬眼看向阎良,说道:“阎大人,还望你通知族里长老,明日祠堂和离还你自由。” 张氏房内。 “她真这样说?”张氏腾坐起,毫无一丝病态。 阎良掸了掸衣角的灰,毫不在意的说道:“兴许是闹脾气吧,她林氏一家早已死绝,如今我高中状元,她除了依附于我,还有何去处?过两日想通了便好了。” “她林氏一族只剩她一人这事儿不假,可她的嫁妆……”张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府上这些时日的开销都出自她手,若她真动了和离的心思,那我们……” “母亲!”阎良正色道:“我如今已高中状元,难不成还需委屈求全让她接济?” 张氏动了动嘴唇,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阎良说的也不无道理,可自林月瑶进门,她就过惯了这种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日子,让她放走林月瑶这么一颗摇钱树去换一个一贫如洗的柳依依,她还是觉得不值得。 “明明是她林月瑶犯了七出之条,何来和离一说,要也是休书。”柳依依不知何时进来。 阎良赶紧上前扶着柳依依,柔声道:“你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 柳依依抚摸着肚子,说道:“郎中说了,我们的孩儿好着呢。” 柳依依早早的来到张氏门外,将他母子二人的对话听了个遍。她自小与阎良相识,他家是个什么家底,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如今阎家看似风光,不过都是仰仗林月瑶的嫁妆罢了,哪怕阎良高中状元,那点俸禄哪里能支撑整个府的花销?不过是比寻常人家稍微强点儿罢了。 想到此处,柳依依收起笑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是我贪图姐姐那点子嫁妆,只是,原是姐姐的不对,按照大梁律法,犯七出之条的女子被休,嫁妆原是带不走一分一毫的。我自然知道阎郎心善,我们只留五成,让她带走五成,这传出去,百姓们也只会说新科状元宽宏大度。” “可是……”阎良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原本考取功名所用的花销,乃至府上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她林月瑶是既出人力又出财力,若到头来还觊觎她的嫁妆,怕是要落人话柄,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万万不得令人诟病。 “别可是了,”张氏道:“柳姑娘说得不假,按照大梁律法,那嫁妆她分文也带不走,能留给她五成,已经是我阎家对她的恩赐了。” 翌日,阎家祠堂内。 “不是说好和离的么?为何是休书?”林月瑶看着眼前的休书,皱紧了眉头。 堂上的一老者出言道:“你入府一年不曾为良儿诞下一儿半女,犯了七出之二’无子’,如今又拦着良儿娶妾为我阎家开枝散叶,犯了七出之四’善妒’,哪一条都可以休了你。良儿念在你在他读书的那些日子尽心尽力的照拂阎家,留了五成的嫁妆与你,你还想怎样?” “呵呵……”林月瑶冷笑道:“说到底,你们阎家不过是想昧下我的那些嫁妆。阎良,从你求娶我之日那时起,就是冲着我的嫁妆来的吧!” “你!”阎良被林月瑶当众戳穿,不禁羞红了脸,但嘴上却不承认,“你胡说什么?我……我对你是有过真心的……” 此时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快步走到林月瑶跟前,塞了一个什么东西到林月瑶手中。 “别惺惺作态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林月瑶打断阎良,举起手里的东西,对堂上的老者说道,“叔公,我尚且还唤您一声叔公,阎良应该没告诉您他宁愿抛弃糟糠也要娶进门的是什么人吧?” “林月瑶!”阎良一声低喝。 林月瑶并不搭理阎良,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不敢说,我敢说,让我们新科状元抛弃糟糠迎娶的正是花满楼的头牌柳依依,叔公德高望重,别临了了玷污一世英名。” “良儿,她说的可是真的?”老者看向阎良。 阎良急着解释,“我早已为依依赎身,她早就不是什么楼的头牌,况且她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一直是清白之身!她……” “她柳依依清不清白,你我都说了不算,我若拿着柳依依的贱籍一纸诉状呈上翰林院,官家自会定夺。”林月瑶展开柳依依的贱籍,继续说道:“到时候就不是我这些嫁妆的事了,你这新科状元怕是要易主!” “糊涂啊你……”老者一脸恨铁不成钢,“此番,只当我没来过的。” 老者拂袖而去,其他长者也跟着散开去。 张氏气得浑身颤抖,道:“我只当你是个好孩子,没成想你心思竟如此歹毒,难怪你父母命短。” 第3章 雷厉风行收嫁妆 “婆母,我尚且尊称您一声婆母,请你注意你的用词。”林月瑶将目光挪到阎良身上,说道:“是要我的嫁妆,还是你的状元,你自己选。” 阎良抓住林月瑶的手腕,厉声问道:“林月瑶,你非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站在林月瑶身边的嬷嬷上前打开阎良的手,“光天化日的,状元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常嬷嬷,我无妨。”林月瑶安慰好嬷嬷,冷眼望向阎良,“状元大人好大的官架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闹成今日此番田地,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做得绝?” 林月瑶晃了晃手里的贱籍,继续说道:“状元大人,这和离书你写是不写?。” 阎良只得咬着牙,写下了和离书。 林月瑶的前脚拿着和离书去盖了官印,后脚就美滋滋的拿着嫁妆单子去收铺子。 “姑娘……”染冬含着泪水看着林月瑶,心疼得都要碎了。 “哭什么?和离了,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咱们终于不用扶贫了。”林月瑶笑道:“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姑娘,我们多怕你遭不住此番变故,如今看着独当一面,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绘春说着,和染冬一起抱头痛哭。 “快别哭了,妆都花了,像两个大花猫似的,叫旁人看了笑话。”林月瑶毫无小姐的架子,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两个丫鬟擦鼻涕眼泪。 “还得是姑娘心细。”常嬷嬷说道:“姑爷拿了银子赎了柳依依的卖身契,却唯独忘了赎贱籍,若不是姑娘昨日差绘春去花满楼问,姑娘的嫁妆,怕是就只能任由他们阎家昧下了。” 林月瑶的脸上看上去并且有半分伤心,“常嬷嬷,自今日起,他便不再是我林家的姑爷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月瑶这边雷厉风行的收嫁妆,喜极而泣,阎府那边却愁碎了眉头。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是我们带来的,都搬走。”常嬷嬷指挥着下人搬着阎府里的东西。 张氏哭丧着一张脸,眼睁睁的看着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件的被抬走。 柳依依见状,寻来阎良问道:“阎郎,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嫁妆一人五成,我怎么瞧着这架势是要将整个阎府都搬空呢?”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贱胚子!”张氏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地儿撒,正巧柳依依撞到了枪口上。 “我?与我何干?”柳依依一脸茫然的看向阎良,“不是她林月瑶犯了七出之条么?按照大梁律法……” “依依,别说了。”阎良揉着额头,“我想静一静。” 不过半天的功夫,阎府就被搬得只剩一个空壳子,阎良一家三口只得眼睁睁的干看着。 常嬷嬷正清点着奴仆,张氏瞧着自己近身的丫鬟也在人堆里,便上前呵斥道:“小红,你一直是伺候我的,快回来。” 小红左右为难之际,常嬷嬷说道:“小红是我家姑娘嫁进阎家之后用姑娘的嫁妆买进来的,自然也属于我家姑娘的嫁妆。” “你……你说什么?”张氏颤抖着双手,说道:“林丫头当真做得这么绝?”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是你阎家欺负我家姑娘无娘家倚仗在先。”常嬷嬷抬手指向一边,“这宅院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家姑娘嫁进来之后修缮的,按道理来说,这些都要拆下来抬走的,我家姑娘仁慈,说念在夫妻一场,不想看着状元一家流落街头,这才叫我没拆。” “你说什么?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柳依依眼见着阎家从富丽堂皇变得家徒四壁,一下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什么?”常嬷嬷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状元大人敢拦我这个老婆子吗?可见我婆子说的都是大实话。” 常嬷嬷也不再与柳依依周旋,叫上所有人,乌泱泱的出了阎府朝林月瑶所在的庄子上去。 此时,林月瑶正悠哉悠哉的坐在庄子的摇椅里喝茶,染冬见夜幕深沉,进屋拿了一张毯子盖在林月瑶的腿上:“姑娘小心着凉。” “嗯。”林月瑶放下手中的茶盏,“绘春呢?” 染冬答道:“绘春去官道上接应常嬷嬷了。” “还没回来?”林月瑶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还在闺阁之中时她听人说过,这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的征兆,“你去瞧瞧,大晚上的,绘春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染冬刚走不久,只见一个黑影翻墙而入,林月瑶当下只觉脖颈间传来一阵凉意。 “不想死就别叫!”黑衣人低声说。 林月瑶惊得后背一身冷汗,碍于架在脖子上的匕首,不敢大声呼救。 黑衣人贴着林月瑶的背,呼出来的气息窜入她的鼻腔,腥甜腥甜的。 “你受伤了?”林月瑶壮着胆子问道。 “别废话。” 林月瑶只觉脖颈间的匕首重了几分力道,眼看着就要见红,林月瑶只好闭口不言。 黑衣人挟持着林月瑶进了屋子,这才又出声:“我本无意伤害姑娘,我遭歹人追杀,你若不想受牵连,最好老实点。” “我又怎知你不是歹人?我此时护了你周全,你若恩将仇报将我灭口怎么办?” “你没得选!” 此时,院内传来有人翻墙的声音,为保万全,黑衣人还是捂住了林月瑶的嘴。 一股腥甜窜入林月瑶的鼻腔,比刚才的更加浓郁,差点让林月瑶吐了出来。 院子里传来低语声。 “你当真见他入了这院子。” “千真万确。” “为何没瞧见痕迹?” “那边屋子亮着灯,不如……进去看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你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上面吩咐了,此事要做得悄无声息!” 两人正犹豫间,只见染冬一路小跑进了院子,那两人赶紧跳上院墙,隐入黑夜之中。 “姑娘,姑娘,常嬷嬷回来了。”染冬跑进院子没瞧见林月瑶,便朝里屋走去,“姑娘?”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黑衣人在林月瑶耳边低声说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话间,黑衣人放开了捂着林月瑶嘴的手。 “知道了,你让常嬷嬷带他们进来吧。”林月瑶神色如常的应着,随即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染冬推门进来,只听见林月瑶在屏风后面说话,却不见她的人影。 第4章 随手搭救黑衣人 林月瑶随手拿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盖住身后的血迹,这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急吼吼的做什么?我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嘿嘿。”染冬挠了挠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不是替姑娘高兴么?终于摆脱掉了那个状元郎……哦不,是白眼狼才对!” 林月瑶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染冬的脑袋,“叫你贫嘴。” 林月瑶才现身,常嬷嬷就迎了上来,“人都到齐了,姑娘作何打算?” 林月瑶看着下面乌泱泱的满院子人,说道:“如今林家就剩我一人,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原先林家的老人都留下,剩下的,都找个好人家发卖了吧。” 林月瑶说完,余光瞥见院墙上两个黑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大家辛苦一天,想也是累了,今日就先歇下,明日去账房各支一两银子,再由常嬷嬷安排你们的去处。”林月瑶说罢,众人拜谢了林月瑶,又乌泱泱的往别院去了。 林月瑶忌惮着屋内的人,又恐两个丫鬟遭受牵连,于是说道:“绘春,染冬,你们去给我烧些热水来,累了一天了,我想泡个热水澡解解乏。” 不知是林月瑶隐藏得太好,还是两个丫鬟粗心,两个丫鬟丝毫没有察觉到林月瑶的不对劲,巴巴的领了差事去厨房烧水去了。 黑夜中,两个黑影朝后山奔去,一个黑影挨了一巴掌。 “老大,你打我做什么?” “你说打你做什么?你两只眼睛长了是出气的吗?” “我是真的瞧见他翻进了那个院子!” “你放屁,你瞧着那光景,像是进了贼人的模样吗?” “不……不太像……哎哟!” 黑影又挨了一巴掌。 “赶紧去追,跟丢了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林月瑶屋内。 “我的襦裙!”林月瑶瞧着一地的碎布,无语至极。 只见方才挟持林月瑶的黑衣人正一脸煞白的坐在地上,衣襟敞开着,胸前的伤口用林月瑶的襦裙撕成的布条简单的包扎过,伤口渗出的血浸染出来。 黑衣人虚弱的整理完自己的衣裳,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地上,开口说道:“此玉佩,可买这样的襦裙十件,剩下的,当我谢过你的搭救之恩。” 林月瑶开口道:“罢了,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 林月瑶说便拾起玉佩塞入黑衣手中,“想必,你比我更需要它。” 方才背对着黑衣人,不曾见到他的样貌,这会子借着烛光,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倒是看了个真切,她自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的经商,原以为阎良那样的已经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想不到面前这个比起阎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黑衣男子说着将手里的玉佩塞到林月瑶手中,打断了林月瑶的遐想。 林月瑶收起玉佩,说道:“也罢,那我就尚且收着,免得你心里过意不去。” 黑衣男子见林月瑶收起玉佩,便起身要离去,却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林月瑶见状,慢悠悠地走到床头,拿起一个紫檀木镂空雕刻的盒子,又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呢,我也不喜欢占人便宜,我那件襦裙原比不上你的这块玉佩。” 黑衣男子警惕的盯着林月瑶,目光随着她在房间里走动而移动。 林月瑶又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这才重新在黑衣男子面前蹲下,一手药丸,一手水的递给黑衣男子,“这是我家独门秘制的续命丸,足够你吊着气回家寻郎中的,如果你的家在大梁的话。” “你刚才为什么不呼救?”黑衣男子一不接药丸,二不接话茬,前言不搭后语的说。 林月瑶微微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梨涡,“你说过的,你不是歹人,不会恩将仇报。” “咳咳……咳咳……”黑衣人咳出了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原本苍白的双唇,令他俊美的脸又增添了几分姿色,他虚弱地说道:“你竟如此轻信于人?就不怕……” “难道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林月瑶眨眨眼睛,将手里的药丸咬了半颗吞下,“这真是补药,你要不要?” 黑衣男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吞下林月瑶手中剩下的半颗药丸。他别无他选,如今这副模样怕是撑不到回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说来也是神奇,吃下那药丸,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血就止住了,元气也恢复了不少。 此时屋外传来说话声,染冬一向没规矩惯了,门都没敲便径直推门进来了。 林月瑶顾不上恼怒,回头时,地上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悄无声息。 “哎呀姑娘,地上怎么这么多血?”染冬扔下手里的水桶,一路小跑到林月瑶跟前,上下左右的检查,“哪里受伤了?哪里受伤了?” 林月瑶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这不是我的血,方才闯进来一只黄皮子,我给它打跑了,这是它的血。” 绘春左右查看着,“这荒山野岭的,果真不安全,姑娘,我们明日还是回城里去住吧。” “不急,等庄子都查完了,自是要回去的。”林月瑶收好玉佩,缓缓说道。 此后,一夜无话。 这日,林月瑶正在院子里吃茶,常嬷嬷拉着一张脸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一群不知好歹的玩意儿,还有脸下拜帖来!” 林月瑶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盈盈的说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招惹我们常嬷嬷啊?” 常嬷嬷将手中的红色请柬递给林月瑶,说道:“你自个儿瞧。” 林月瑶瞥了一眼请柬,没伸手接,问道:“状元郎成婚的拜帖?” “可不是那个白眼狼么!闹得如此田地,还有脸送拜帖来,堂堂状元郎竟是穷到如此地步,还眼馋着我们姑娘的贺礼!”常嬷嬷气急败坏的将拜贴扔到地上, 绘春怯生生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此时送拜帖过来,一准是没安好心。姑娘,要不咱们还是不去了?” 第5章 体恤民情大将军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们不去还以为我们怕了她呢,我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能嚣张到几时!”染冬狠狠的说道。 她的脸到如今还隐隐作痛,伴随林月瑶十六载,她还不曾挨过打,那柳依依还未过门就惹得阎良打了她。听闻柳依依在阎家过得并不好,她偏要过去光明正大的落井下石! 林月瑶笑道:“染冬说得对,我们若是不去,倒助长了那一家子的气焰。” 绘春一脸担忧道:“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莫不是个鸿门宴……” 林月瑶不紧不慢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还怕他们吃了我不成?他们既下了拜帖,我们就去凑凑热闹。至于贺礼,他们状元府缺这些东西,咱们可不缺。” 主仆几人正在屋内谈话,一小厮匆匆进来禀报:“姑娘,城北布庄的王掌柜有请。” 林月瑶问道:“可知何事?” 小厮答道:“说是来了一位不简单的客人,王掌柜不便擅自做决定,还望姑娘前去定夺。” “行了,我知道了。”林月瑶起身掸了掸裙角的灰,“你先下去备车吧。” 马车一路飞驰,才踏进布庄,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是他?”林月瑶喃喃道。 “姑娘认识此人?”染冬问道。 “不认识,只是看着有些眼熟罢了。”林月瑶调整了神色,快步走了进去。 那人远远的瞧见林月瑶朝自己走过去,身形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王掌柜将林月瑶引至那人跟前,说道:“傅郎君,这便是我家老板,姓林。” 王掌柜引荐完,便知趣的退下了。 傅明鹤正是林月瑶那晚所救的黑衣男子,二人也认出了彼此,心照不宣。 傅明鹤瞧着林月瑶,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染冬皱着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林月瑶轻声呵斥道:“染冬,不得无礼。” “无妨。”傅明鹤说道:“我只是惊讶于偌大的布庄幕后的老板竟如此年轻,是我失礼在先,我先给林老板赔个不是。” 林月瑶笑盈盈的看向傅明鹤,“话不赘述,我方才在路上已经看过傅郎君的采买单子了,若我猜得不错,傅郎君并不是一般的货郎,此次采买乃是军需。” 傅明鹤身躯一怔,随即笑道:“林老板好眼光,敢问一句,林老板是如何看出来的?” 此时绘春端上沏好的茶,林月瑶给傅明鹤倒了一盏,这才说道:“傅郎君的货单看着量大,实则松散繁杂,成衣样式统一但尺寸不一,鞋履如是。这些衣裳鞋履适合野外行走作战,但价高,寻常人家用不着,除了军队,我暂且想不到还有何处能用到。” 傅明鹤抿了一口茶,说道:“林老板聪慧,那我便不拐弯抹角了,林家布庄的东西我看过了,成色都不错,但价格比城南的薛家布庄高出三成还有多。” 林月瑶问道:“傅郎君可是说城南薛凉薛老板家?” “正是。” 林月瑶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傅郎君这边请。” 林月瑶单手拿起一件棉服放到傅明鹤手中,说道:“旁的我不说,如今市面上的棉服被褥都是老旧的手工,采用棉絮制成,虽保暖且价格低廉,但棉絮厚重,并不适合行军打仗。而我们布庄采用的是鹅绒与鸭绒,保暖的同时,更轻薄轻便,想必优势不用我再与傅郎君解释了吧?” 偌大一件棉服放在傅明鹤手中轻若无物,“我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只是此番军需采买用的乃是凉州百姓从牙缝里挤出来上缴的赋税,每一文钱我都得花到刀刃上,否则就是对不起百姓,还望林老板谅解。” 林月瑶说道:“傅郎君体恤民情,爱护将士,从这些货单中就不难看出。” “哦?何出此言?”傅明鹤问道。 “旁的州府采买军需,都是统一尺码,大一点小一点勉强着就对付过去了,而傅郎君的货单,一件衣裳一个尺码,可想而知都是为将士们量身定做的,只为将士们穿着舒适,这不是爱护将士是什么?”林月瑶又接着说道:“货比三家,砍价砍到傅郎君这份上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按理来说,不是傅郎君自个儿的银子,随便花就是了,但傅郎君为了能替百姓省下一些赋税,在我家布庄磨了三日之久,这不是体恤民情是什么?” “既然林老板都已知晓,我便开门见山,不知林老板,这价格上能否再让上一些?”傅明鹤说完,咬着嘴唇,耳朵涨得通红。 “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直接给傅郎君交个底,”林月瑶竖起两根指头,说道:“最多让利两成,这一单我不赚你一文钱。” 林月瑶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于戍守边疆的将士们,我也帮不了太多,我布庄新研制出一批布料,是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不单能防蚊虫,还能防火。此外,我会在每件棉服的衣领处缝上一颗续命丸,聊表心意。” 听到’续命丸’三个字,傅明鹤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他看向林月瑶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林老板多次出手相助,感激之情傅某无以言表。” 谈话间林月瑶终于拿下了这个棘手的单子。 林月瑶亲自送傅明鹤下楼,一边说道:“此单工序繁琐,尚且需要一些时日,入夏之后将陆续完工,我且将完工的部分优先运出,中秋之前定能如数奉上,定然不会耽误傅郎君的大事。” 傅明鹤拱手朝林月瑶作了一揖,“如此甚好,那就辛苦林老板了。” “哟,快瞧瞧,这是谁啊。” 林月瑶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柳依依手里拿着一匹布料,她身后还跟着前几日发卖出去的小红。 “既然林老板有客人,就不用送我了,林老板先忙。” 傅明鹤告别林月瑶,正准备离开,柳依依一个侧身拦在傅明鹤面前,“这光天化日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怕惹人说闲话。” “你瞎啊,什么孤男寡女?我不是人吗?”染冬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王掌柜,“还有人家王掌柜也在呢,你可别妄想往我家姑娘泼脏水!” “就是!”绘春附和道:“还有,我也在呢,哪里就是孤男寡女了?” 第6章 无理取闹柳依依 柳依依上下打量着傅明鹤,讥笑道:“哟,是长得有几分姿色,只可惜,喜欢光天白日的干这些腌臜事,真是可惜了了。” 林月瑶快步走到柳依依跟前,说道:“柳依依,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样,喜欢干那等见不得光的事。” “你!”柳依依被怼得哑口无言。 “就是,自己个儿在青楼学了那些勾栏样式去勾引别人家的夫君,还只当人人都同你一样!”染冬说着,朝一旁啐了一口,“遇见你这种人真是晦气!” 傅明鹤听着几人言语,大概猜出了一个一二,也不着急走了,饶有兴致的看向二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柳依依见林月瑶身旁的丫鬟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她说不过,就将怒气全都撒在一旁的小红身上,边打边骂道:“你倒是说话啊!人家的奴才知道忠心护主,为什么你不会!你哑巴了?” 小红当初可是在林月瑶手底下当差的,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哇’一下就哭出了声。 林月瑶看不下去,只得出言制止道:“打丫鬟出气算什么本事?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你堂堂状元夫人,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去。” 林月瑶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说得一屋子人听见,原本还在挑选布料的商客全都聚集过来看热闹,街上的行人见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也凑过来瞧热闹。 方才还在待客的王掌柜见林月瑶被围在中间,也跟着凑了过来,对着柳依依说道:“我说这位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这位是我们布庄的老板,那位是我们布庄的贵客。老板与客人谈生意,那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腌臜事了?” “啊呸!”柳依依朝一边啐了一口,说道:“大家都过来评评理啊,这对狗男女,青天白日的在楼上干些见不得光的事,被我抓了个正着,还不承认了还!” 阎良身边的小厮四九听见这里头的哭声像是小红的声音,便寻了过来,正巧瞧见柳依依撒泼。 他挤上前去,小声在柳依依的耳边说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跑林月瑶的布庄上闹事来了?” “哈哈哈!”柳依依仰天长笑道:“这是林月瑶的布庄?你怕是睡糊涂了吧?你怎么不说这条街都是她的!” 林月瑶吸了吸鼻子,说道:“说来惭愧啊,这条街只有一半是我的,我再努努力,争取把剩下的那半条街也买回来。” 柳依依身子一怔,她原先只听说林月瑶财力雄厚,没成想竟雄厚到了这份上,她早间出门逛了十间铺面,就有六间是她林月瑶的,如今随便进了一家,又是她的。 这些时日在阎家吃了不少苦头,原本以为嫁给阎良成了状元夫人,就可以过上官太太的日子了。 没成想,自从将林月瑶挤兑走之后,阎家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竟落魄到让她堂堂的状元夫人去洗衣做饭,日子过得比在青楼还不如。 这些日子,柳依依肠子都要悔青了,不应逞一时之快,那么快将林月瑶挤兑走。 “何人在此处闹事?” 众人寻着声音往过去,只见阎良穿过人群缓步朝这边走过来,不喜形于色,倒有了三分做官的架子。 “那人不是新科状元么?” “正是,我听说他为了花满楼的花魁,抛弃了糟糠之妻,莫不是就是面前闹事的这两位……” “你可别瞎说,官家钦点了新科状元为江州通判,只等圣旨一到便可上任,你还想不想在江州生活了?” 傅明鹤侧耳,听着身旁的二人细声讨论。 “别说了别说了,状元郎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阎良走到柳依依身前,朝众人大手一挥,“散了散了都散了,别堵在这里扰乱治安!” 见状元郎发话,谁也不想背一个扰乱治安的罪名,众人作鸟兽散,只有那一两个胆子大的,仍然躲在一边看热闹。 阎良遣散完围观群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你没事吧。” 柳依依见了阎良,一反常态,作弱柳扶风状,娇滴滴的靠在阎良怀里,委屈得挤出两滴眼泪,指着林月瑶说道:“阎郎,我撞破了姐姐与男子行不轨之事,姐姐便与旁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好害怕呀。” 林月瑶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傅明鹤戍守边疆,常年征战在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唯独没见过柳依依这种变脸比变天还快、睁着眼说瞎话的女子,不由得咋舌。 阎良一听心上人被人欺负,二话不说就拦住傅明鹤欲要兴师问罪。 林月瑶挡住阎良的手,正色道:“阎良,眼前这位是你吃罪不起的,你最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再说话。” “依依怎会诓骗我?”阎良看向林月瑶,“倒是你,林月瑶,我说过,你若是能容得下依依,你仍旧是状元夫人,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和离的,为何又私底下为难依依?至于这个男人,一介货郎而已,有什么我吃罪不起的?你们二人敢行不轨之事,为何不敢承认。” “见官吧!”众人皆看向傅明鹤,傅明鹤淡定的点点头,两手一摊,“见官吧,你一言我一语的,如此下去,十张嘴也讲不清楚,不如见官,让官府给个决断,看看到底是谁犯了罪!” 柳依依眼瞧着形势不对,立刻话锋一转,“阎郎,你与姐姐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不如这次就放过她吧,她失了状元夫人的位置,想来也是不快活的,只是随便找男子……做法有些操之过急罢了。” “那就听依依的。”阎良揽住依依肩膀的手臂紧了紧,这才朝林月瑶说道:“林月瑶,瞧见没,你若是有依依一半大度,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 阎郎说完,特地上下打量了傅明鹤一番,像是在嘲讽他货郎的身份。 “你……”染冬气不过,想回嘴,却被林月瑶拦住。 “我今日沦落到哪班,还犯不上状元大人操心,依我看,状元大人还是回府想想,七日之后办婚宴的银子从何而来吧!”林月瑶说完,朝一旁的染冬使了个眼色,“染冬,送客!” 第7章 再穷不过状元郎 “原本是家丑,却让傅郎君看笑话了。”林月瑶流露出一丝苦笑。 “非也。”傅明鹤说道:“林老板乃是女中豪杰,状元郎只为那般俗不可耐的女子舍弃了林老板,原是他有眼无珠。” 送走傅明鹤,染冬不由得将心中疑问问出口,“姑娘为何对这位傅郎君如此客气?难不成只因他长得俊美。” “调皮!” 林月瑶戳戳染冬的脑门儿,染冬歪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林月瑶望向傅明鹤消失的方向,缓缓说道:“傅郎君不像是一般负责军需采买的士兵,他并非池中之物。” “姑娘的意思是?” “人在江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如今父亲不在了,我们行事应当更加小心啊。” “哦。”染冬、绘春皆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经此一闹之后,林月瑶迎来少有的几日清静。 林家老宅也在江州,离阎家不过两柱香的车程,从阎家带走的嫁妆,一一又抬回了老宅。离得近,倒也方便。 当年林月瑶的父亲缠绵于病榻,阎良前来求娶林月瑶,只因两家离得近,知根知底的,又是读书人,便应允了这桩婚事。 林月瑶的父亲吊着一口气将林月瑶送出嫁之后,了却心事,便撒手人寰。三月之后,林母思夫心切,也追随了林父而去。 林父疼爱林母,终身只娶了林母一人,林母生林月瑶之时难产,九死一生,林父不忍爱妻受苦,便不让林母再孕,膝下只有林月瑶一女。 为了林月瑶不被婆家所刁难,林父拼了命的挣钱,为她挣下这雄厚的资产。 没成想,最是无情读书人,上岸先斩意中人!阎良利用完林家的财力考取功名,又见林月瑶无娘家可倚仗,转头便对林月瑶百般刁难,最后落得个和离的下场。 阎良本炎凉,到底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好在有林父为她备下的嫁妆,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去抗争。 林月瑶正在父母生前的屋子里睹物思人,下人却来报,阎家张氏求见。 “她来做什么?”染冬’噌’的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我们林家早就与他们阎家断干净了,轰走!” “且慢。”林月瑶缓缓起身,说道:“传进来吧。” 染冬急得直跺脚,跟在林月瑶身后劝道:“姑娘,昨日我上街,听闻柳依依正跟阎家闹呢,聘礼少了不嫁,席面差了不嫁。老婆子这个节骨眼上跑过来,铁定没安好心。” “不管她安没安好心,既然上门来了,总是要见的。”林月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说我与阎良已经和离,但她张氏毕竟是状元郎的母亲,阎良不日则要上任江州通判,我林家的生意若是还想在江州安生下去,就不能与他家闹得太僵,明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做全的。” 说话间,张氏便堆着笑迎了过来,上来就握住林月瑶的手,“哟,孩儿,你的手怎的这般凉。” 张氏说完,又换了一张脸,对一旁的染冬与绘春呵斥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伺候姑娘的?见天凉,也不知道给你家姑娘添件衣裳!” “不怪她们,是我体热,不愿穿厚的。”林月瑶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老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生分了,孩儿,什么老夫人?我还是习惯你唤我婆母。”张氏满脸堆笑,顾左右而言他。 林月瑶见张氏只顾着套近乎,偏不说这次前来的正题,她也跟着打起了哈哈,吩咐绘春沏了茶,废话聊了一大堆。 那张氏见林月瑶心情甚好,便话锋一转,趁热打铁道:“孩儿啊,从前你在的时候,阎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来操持的,如今你不在了,我们一下没了主心骨,这不……这不……” 张氏结结巴巴半晌,就是不愿往下说。 “老夫人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与阎良好歹曾经也是夫妻一场,哪怕有名无实,如今又断了缘分,今后能帮上忙的,我都尽量的帮。”林月瑶不动声色的说道。 张氏一脸为难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孩儿啊,你叫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我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也断不会拉下这张老脸来劳烦你,扰了你清净的日子。只是那个柳依依狮子大开口,一文嫁妆没有不说,还少了五百两聘金则不嫁。我儿虽高中状元,奈何还未上任,还不曾有俸银,这一时半会儿,叫我们孤儿寡母的,上哪里去弄这五百两去?你说,这不是为难我么?” “说了半天,原来是缺银子啊。”染冬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缺银子你找银子去啊,巴巴的上我们家姑娘跟前来做什么?” “染冬,休得无礼。”染冬无礼,林月瑶走了个流程训斥了一句,接着对张氏说道:“老夫人,您接着说。” 张氏谄笑胁肩,继续说道:“我是想,能不能先从孩儿你这边挪一些,孩儿你是有本事的,这点银子对于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先说好,算是我们借的,以后一定如数归还。” “自然是没问题。”林月瑶满口答应。 “当真?” “当真。” 张氏没想到林月瑶能答应的如此干脆,险些泪洒当场,可林月瑶接下来的话,又将她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老夫人,您叫阎良书写欠条,签字画押,我便立刻差人将银子送去府上。” “你说什么?”张氏以为自己年迈耳聋听错了。 “我家姑娘说,你回去,叫你的好大儿,状元郎,写了欠条,签字画押,我家姑娘便给你送银子去!听不懂人话吗?” 阎府内。 “什么?”阎良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她当真这么说?” “当真。” 阎良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做梦!我阎良,堂堂的状元郎,怎可能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给她一介商贾写欠条!” 柳依依气得握紧了拳头,“她林月瑶,别欺人太甚!” 柳依依这才说完,又作柔弱状倒进阎良的怀里,“阎郎,她林月瑶太目中无人了!” 第8章 相约一同吃喜宴 虽说离了林月瑶财力上的扶持,阎家账房亏空,可阎良到底是新进的状元郎,莫说是在山高皇帝远的江州,哪怕是天子脚下的燕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得看在官家的份上给这个新科状元三分薄面。 东拼西凑的,倒也操办了一个体面的喜宴。 张氏瞧着门口堆着小山似的贺礼,笑得合不拢嘴。 “姑娘,再不起床梳妆,就赶不上去阎家吃席了。”染冬见林月瑶懒懒的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便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呀,姑娘,好烫!” “不碍事,你扶我起来。”林月瑶只感觉身体软绵绵的,有些发冷,“想来是昨日夜里,受了些风寒,无妨。” 染冬快要急哭了,“姑娘,你都病了,就甭去那劳什子喜宴了,在家歇着吧。” “他既送了拜帖来,我岂有不去的道理。”林月瑶抬抬下巴,“去,给我取一件素净点的衣裳来。” 按理来说,这参加喜宴需得穿得花哨艳丽显得喜庆些,参加丧礼才要穿得素净。可阎家偏要变着法子的膈应她,那她也得膈应回去。 绘春去取了药丸伺候林月瑶服下,才说道:“姑娘定是昨日夜里去查看傅郎君的那批货才受了风寒的,以后这样的事,都交给下面的去做吧,何须姑娘亲自监工。” 服下药丸,林月瑶感觉身子轻松了些,这才说道:“旁的也就罢了,唯独傅郎君这批货,可马虎不得,我必须亲自监管。”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谈话间才提到傅明鹤,下面就来通传傅明鹤求见。 傅明鹤回身,只见林月瑶站在日光里,微风拂过,她踏着漫天的杏花而来,素色的罗裙随风摆动,在日光底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来。 发髻上只用了一些点翠装饰,耳边是一对上好的珍珠,在日光底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略施粉黛的样子,令傅明鹤看得有些痴迷。 傅明鹤不由暗自感叹,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用来形容西施的词,此时用来形容面前的林月瑶也不为过。 “傅郎君前来所为何事?”林月瑶嘴角上扬,露出那对俏皮的梨涡,“可是货单有所变动?” “林老板眼里是否只有公事?”傅明鹤的思绪被林月瑶拉扯回来。 染冬上前一步,说道:“傅郎君生得俊美,实在叫旁人艳羡,我家姑娘又尚未出阁,傅郎君若总来寻我家姑娘,怕又叫人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泼一身脏水。” “好一个牙尖嘴利忠心护主的丫头!” 主仆三人这才注意到傅明鹤后跟了个人高马大的少年。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言松,休得无礼。”傅明鹤眉头轻蹙,“林老板,军中之人舞刀弄枪直来直往惯了,若有冒犯,实属无心之举,还请林老板见谅。” “名讳而已,傅郎君言重了,这是我的贴身丫鬟染冬,这是我的贴身丫鬟绘春。”林月瑶顿了顿,看向言松的眼神多了两分意味不明。 “方才染冬姑娘所言不假,傅某冒失前来,确实有所不妥。”傅明鹤将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局促,“只是听闻林老板今日也受邀去状元郎家吃喜宴,傅某又恰巧经过,便想同林老板一同前去,正好也聊聊货单的事。” 言松瞧见傅明鹤涨得通红的耳朵,不由得捂嘴偷笑。 林月瑶与傅明鹤二人到了阎家之后,寻了安静些的角落坐下,对于货单之事还未商谈两句,便听得院内一阵嘈杂。 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乌泱泱涌进来一批人,那些人衣着寒酸与在场的乡绅贵胄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也没带贺礼,空着手就来了,进来不管不顾的看着空位就入座,操着各种听不懂的乡音大声喧哗。 来迟的一些宾客见状,只能携着家眷站在一旁,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招呼。 拜完天地正在上席敬酒的阎良听见喧闹,这才注意到那边。 没能入座的宾客们,见阎良走过来,只拱手作揖,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贺词,便拉着脸带着家眷离去。 席面上坐着的一些宾客,因受不了周遭的乌烟瘴气,也只得起身与阎良寒暄了几句,而后离席。 阎良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宾客们就走了一半,他今日请的,可都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往后的仕途还需他们多多照拂。 这边刚有宾客离席,那边就立刻有三教九流之辈入座,阎良这才看明白,原来是有人闹事。 阎良走到声音最大的一桌,上前询问:“敢问阁下,可有拜帖?” “什么拜帖?我可是状元夫人娘家的姨母!难不成我一个做姨母的,还需要拜帖才能吃这喜宴?” “就是,就是!”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阎良找到张氏,问道:“母亲,多出来的席面母亲安排在了哪里?快快将那些人安排过去,今日前来的宾客都是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可得罪不起。” 张氏急得直跺脚,“儿啊,今日的酒席都是按照拜帖定额的,席位都是有数的,我上哪儿给你安排那些人去?” “照规矩,不是要多安排几桌在偏院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吗?”眼见着宾客一个个离席,阎良气不打一处来。 “银子统共就那些,聘礼就去了五百两,她柳依依还要大排场,说不能比林月瑶的席面差。”张氏连连跺脚,“林月瑶的席面都是她自己备的,她柳依依备了什么?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足了拜帖的席位,你让为娘怎么给你去偏院备多余的?拿我这条老命吗?” 张氏说着,挤出两滴眼泪,原以为儿子高中便能飞黄腾达,念在他寒窗苦读的份上,就由着他的性子娶了柳依依。 没成想迎进门的不是儿媳,而是祖宗! 阎良眼看着宾客因为柳依依的那些亲戚几乎走空,急得团团转,眼下也顾不得还在席位上的宾客,径直朝后院走去。 阎良一脚踢开房门,怒气冲冲的说道:“柳依依,你给我出来!” 柳依依被阎良突然的举动吓得身子一颤,手中遮面的团扇险些掉落。 第9章 只求一张护身符 阎良拽住柳依依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质问道:“柳依依,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夫君,你弄疼我了。”柳依依眼里噙着泪水,好似一碰就会碎。 阎良此刻眼里只有他的仕途,他瞪着腥红的眼睛,厉声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穷亲戚?宾客都被他们挤兑走你知不知道!” “夫君,你吓到我了……”柳依依说着,噙在眼里的泪水适宜的滑落,显得楚楚可怜。 阎良见状冷静了几分,他松开钳住柳依依手腕的手,说道:“你请了那么多亲戚过来,好歹也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叫母亲安排。现在倒好,他们乌泱泱的涌进来,占了宾客的位置,宾客都走光啦!” “他们……他们也只是想见见夫君状元郎的威风,我能嫁给你,他们替我高兴才……”柳依依抹着眼泪,继续说道:“夫君你是知道的,他们从小就欺负我,如今我倚仗着夫君才能出这口恶气。” “那你也要提前与我商议啊。” “夫君,依依知错了。” 阎良在柳依依的示弱与吹捧下,气消了一大半,“罢了罢了,索性知州等几位要紧官员还在,旁的,等我上任之后再借机会给他们一点好处补偿一番。” 阎良调整好状态,挤出一个笑容,这才重新去了前院。 一出来就瞧见柳依依那帮子穷亲戚在胡吃海塞、大声喧哗,好不容易压住火气,远远瞧见林月瑶与那傅姓男子坐在角落有说有笑的,一下又怒上心头。 “四九,你们怎么办的差?我的喜宴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来的吗?”阎良俯视着林月瑶与傅明鹤二人。 傅明鹤只是起眼皮用余光瞥了阎良一眼,便继续与林月瑶说话。 “哎,说你呢,听见没有?”四九认出了傅明鹤,正是前几日在布庄被柳依依指认的货郎,“别以为仗着自己生得俊美,就可以攀龙附凤,跟着旁人上状元郎的喜宴蹭吃蹭喝,识趣点,你现在起身走,我们大人大度,可以既往不咎。” 四九说着,就要上前去扒拉傅明鹤,四九的手眼见着要碰上傅明鹤,只见一只小麦肤色的大手一把钳住四九的手腕,“哪里来的小厮?如此不懂规矩,小嘴叭叭的说什么呢?我家将军是拿着你家主君送来的拜帖堂堂正正的走大门进来的,什么蹭吃蹭喝?若不是看在你家主君是新科状元的份上,我家将军还不稀罕来呢!” 四九吃痛,听闻眼前的人是大将军,不敢叫唤,只得眼巴巴的看向阎良用眼神求助。 阎良眉头轻蹙,“你就是戍守边关的定远将军?” 林月瑶也是暗中一惊,原先只是觉得傅明鹤气度非凡,不像是简单的人物,竟没能料到他竟然是镇守一方和平的大将军。 傅明鹤瞧着,也不过弱冠的年纪,竟已有如此一番的作为,她林月瑶的眼光果然独到,他确实非池中之物。 “哈哈……”江州知州伍道远人未到声先到,“不知傅将军驾临,老夫有失远迎啊。” “伍大人。”傅明鹤起身迎上伍远道。 几人寒暄了几句,傅明鹤就被他们请入了上座,傅明鹤毫不避讳的当着众人命言松去请了林月瑶来坐在他身侧。 在场的官员对阎良与林月瑶之间的纠葛多少有些耳闻,瞧着眼下的光景,不知道又是唱得哪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虽说这是阎良的喜宴,但风头都被傅明鹤抢了去。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连他的顶头上司知州大人都对傅明鹤毕恭毕敬,哪怕他心里再不是滋味,也不好当场发作。 再者,前些时日柳依依在林月瑶的布庄闹事,逮着傅明鹤给了他难堪,也不知道这个大将军是不是个记仇的。 如今还未正式上任,就已经将人得罪了个遍,如今回想起来,阎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当众给人磕头认错。 傅明鹤说道:“各位大人想来对凉州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凉州虽说易守难攻,有着抵御匈奴的地理优势,但正因如此,导致土地贫瘠,百姓艰苦。” “是是是,戍守边关的将士们辛苦了,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有愧啊。” 江州众官不知傅明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只管奉承,总不会错的。 傅明鹤继续说道:“江州虽与凉州相连,但江州土地肥沃,百姓的日子就好了许多。” 一坐在角落里的小官赶紧接过话茬,“将军说得是,这还得多亏将士们在边塞浴血奋战,这才保了我们大家的平安啊!” “凉州百姓尚且勉强裹腹,正因为如此,我才舍近求远,来江州采买军需辎重。”傅明鹤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林月瑶,继续说道:“江州人杰地灵,叫我遇见了林老板这么一个大善人,林老板此次对我镇守边关的将士们给予了莫大的帮助,听闻林老板父母早逝,无所依靠,还望众大人,对林老板多多照拂才是。” 铺垫这么多,原来是只是想要给林月瑶求一张护身符,众官员相视一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好说好说。” 林月瑶不卑不亢,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阎良那冰冷的眼神。 洞房内。 柳依依迟迟等不来她的新郎官,便差了小红前去打探。 小红这才回来,就被等急的柳依依一顿连打带掐,“不长眼的东西,叫你去打探个消息,怎么去了这么久?又上哪儿偷懒去了!” 小红也不敢叫唤,只因她越喊疼,柳依依便下手越重,一来二去的,就算再疼,她也只能忍着了,柳依依打累了,自然就停手了。 “主君在堂上与人吃酒呢。” 柳依依眉头一皱,像是不大相信小红说的话,“不是说宾客都走光了吗?怎的还在吃酒?” “听说是来了个什么大将军,我看着……” “将军?什么将军?看着什么?”柳依依作势又要打人。 “别别!”小红捂着头求饶,赶忙说道:“我看着那位大将军倒是像前几日在布庄碰见的男子,同林月瑶一起的。” “什么?”柳依依得知自己得罪了大将军,吓得团扇都掉在了地上。 第10章 设计毁你清白身 柳依依在青楼里什么骇人的场面没见过?很快便稳定下心神,“林月瑶可在?” 小红答道:“在的,就坐在大将军的身侧。” “士农工商,商贾之家在大梁原本就是地位最底下的,如今不知林月瑶用了什么法子,竟攀上了定远大将军做靠山,呵!真是好手段!”柳依依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像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定,“小红,你去喜宴上请我的胞弟过来。” “是。”小红也不敢多问,她生怕这个婆娘又发什么疯,赶紧一路小跑去请了柳依依的胞弟柳强过来。 小红刚带着柳强过来,柳依依又命她去请林月瑶,“别说我请的,就说是老夫人有事相求,请她去后院祠堂里说话。” 小红不敢怠慢,转身就要去请林月瑶,只是关门之时,瞧见柳依依给了柳强一包东西。 小红认出了那包东西,正是前些时日陪柳依依一起去花满楼取的药粉,小红思绪飞转,心下了然,柳依依绝对没安好心。 但她身为奴仆,主子的命令敢不从,只得前去宴席上假传消息,请林月瑶。 不过走了几步,染冬便警惕起来,“姑娘,这会子都天黑了,况且姑娘如今也不是她阎家的儿媳了,巴巴的叫姑娘去内宅祠堂做什么?” 绘春应和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月瑶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昨日夜里受了风寒,出门时才吃了药,这会子又吃了酒,有些不适,借着这个由头,去透透气,散散酒,也好。” 染冬看着小红的背影嘀咕道:“小红这个丫头,怎么走那么快?” 染冬的话音刚落,前面就传来’哎呀’一声,小红摔了个四脚朝天。 柳依依安排好一切,心情甚好,在洞房里哼起了小曲儿,就等着时机一到,上演捉奸的好戏。 席间,傅明鹤首先察觉到了不对,他压低声音对言松说道:“林老板离席甚久未归,你去打探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老板呢?” “说是被老夫人叫去后院了。” 院内两个声音一唱一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令大家都听见。 张氏两手一摊,“别胡说,我可没叫她,我一直在与知州夫人说话。” 听到这里,傅明鹤心下一沉,双眼微眯,扫视着席间众人。 此时,一个婆子急匆匆走到张氏面前,在她耳边附耳了几句,张氏的脸色眼见着变得煞白。 只对官员们的家眷说处理一些事情,马上回来,便匆匆离席。 这边都是深宅内院的妇人,素日里闲来无事,最喜欢窥探别人家的八卦,眼瞧着新科状元府上有事发生,便三两相邀的跟了上去。 才到后院,便听见祠堂内传出不堪入耳的呻吟…… 众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从祠堂那边传来的。” 这时候人群里又响起一个声音,“此间只有林老板林月瑶一人离席,里面该不会……是林老板吧?” “就是就是,听这声音,林老板好像很难受啊,怕不是受伤了,还不赶紧进去看看!” 人群里有人捂嘴偷笑,但凡已成婚的人都能听出来,这哪里受伤?分明是在行周公之礼之时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所谓家丑不外扬,原本张氏听见婆子来报之事,是想悄无声息的将此事给解决了,奈何她低估了深宅妇人看热闹的心。 众人七嘴八舌的让张氏骑虎难下,只得厚着脸皮前去推门,可到了跟前,却犹犹豫豫的下不去手。 柳依依听着外面动静,心中暗喜,一路小跑到张氏跟前,装模作样的一脸焦急的问道:“婆母,发生什么事了?这里面是什么声音?” 柳依依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推开了祠堂的门,众人一拥而上,唯恐错过这场好戏。 只见阎家祠堂的地上躺着一个光溜溜的男子,那男子正抱着一只花瓶大开大合,先前大家在门外听见的呻吟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柳依依定睛一瞧,体内的魂差点没了一半,祠堂内哪见林月瑶的影子,分明只有她的胞弟柳强在对着一只花瓶做苟且之事。 柳依依慌忙间想将门拉上,奈何挤上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大门根本就合不上。 柳依依往外轰赶着人群,“别看了,大家别看了!” “大家在看什么?”林月瑶带着贴身丫鬟衣着整齐的站在院内。 大家都只说来抓林月瑶在祠堂行苟且之事,挤在外围的人什么热闹都没瞧见,却见林月瑶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于是对祠堂里的光景更感兴趣了。 那柳强像是着了魔似的,被这么多人围观,还不知羞耻的抱着身下的花瓶不松手,嘴里仍旧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一些未经人事的女眷早早的捂着羞红的脸跑回了前院,更有胆小的,都被吓哭了。 傅明鹤所在的这一桌官员,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自家女眷被吓哭,只当是发生了什么见血的人命案子,便邀着一桌的官员一同前往阎家内院查看。 言松跑过来在傅明鹤耳边附耳了几句,傅明鹤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不知谁认出了一丝不挂的柳强,便大喊了一句,“那不是状元夫人的胞弟吗?” 众人一阵唏嘘。 “阎家是造了什么孽,竟在状元郎的大婚之日出这种丑!” “就是,还是当着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面,这叫状元郎今后在官场如何立足?” 阎良拨开人群,看见如此场面,不顾柳依依的阻拦上去就给了柳强一个窝心脚。 想来是气过了头,他阎良一介书生,竟生出巨力,将柳强一脚踹飞出去数米,柳强翻滚了几圈,脑袋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晕了过去。 刚踹完柳强,阎良转身又给了柳依依一记耳光,“这就是你的好弟弟!” 柳依依自知理亏,挨了阎良的打也大气不敢喘,只能捂着脸无声的流泪。 随着柳强晕过去,世界终于清净了,那花瓶碎了一地,还剩半个挂在柳强的命根子上。 伍远道上前看见这一幕,连连摇头,“有辱斯文呐,真是有辱斯文!你们都别看了,散了吧,都散了吧!” 众人作鸟兽散,明日坊间又多了一份谈资。 没见张氏闹腾,原来是早早的被气晕了过去。 第11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染冬拨开人群逆流而上,想看看祠堂内的光景,却一把被林月瑶拉住。 林月瑶眉头轻蹙,有些明知故问道:“你做什么去?” “看热闹啊,方才我听那人说,状元郎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呢。”染冬说完,朝一旁的绘春挤挤眼睛,“绘春,你想不想看?” 还不等绘春回答,林月瑶便说道:“你们两个未经人事的丫头,去凑那种热闹做什么?也不怕脏了眼睛!” “原来林老板在这里,叫我好找。” 主仆三人寻声看过去,只见傅明鹤带着言松正朝这边走过来,见此情景,染冬只能嘟着嘴退回到了林月瑶身后。 祠堂内,遭遇此事的阎良自觉颜面扫地,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瘫坐在地上无声哭泣的柳依依,“我阎家一世清白,被你柳家毁于一旦,你叫我以后如何自处,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柳依依抬头迎上阎良猩红的双眼,也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伍远道遣散众人,踱步到阎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阎大人,我会命人吩咐下去将此事封锁。至于令弟,虽说行事不正,好在未触犯本朝律法,你自己看着处置吧。” 阎良刚对伍远道作了作揖,正欲开口致谢,却被柳依依的呼声打断。 柳依依指着祠堂外的林月瑶说道:“林月瑶!是你!是你设计毁了柳强,是你设计毁了我的婚礼,是你对不对?” 傅明鹤见状,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小步,侧了侧身子,将林月瑶护在身后。 至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小红瞧着柳依依狰狞的模样,不自觉的将身子往林月瑶身后缩了缩。 原本柳依依并未注意到小红,倒是她的动作引起了柳依依的注意,她身子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抬起手指着小红,“贱人!贱人!吃里扒外的东西!” 阎良被柳依依闹得脑仁快炸了,抬手又给了柳依依一巴掌,“你又在发什么疯!” 伍远道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对阎良说道:“阎大人,老朽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阎大人不必远送。” 林月瑶远远瞧着伍远道与阎良客套了几句,随后便朝他们这边走来。 “傅将军是否还未尽兴?不如去我府上再喝上几杯如何?”伍远道目光瞥见被傅明鹤护在身后的林月瑶,笑容更深了,“林老板也一起?” “多谢伍大人好意。”林月瑶朝伍远道福了福身子,然后说道:“只是我偶感风寒,现在身子有些不适,只怕不能作陪了。” 傅明鹤接着说道:“那便改日吧,今日我也有些公务要处理。” 伍远道抬手抚着下巴上的胡须,眼角笑出了褶,“那今日……老朽就不强人所难了。” 说话间,几人一道出了阎家大门。 此时,祠堂里的柳强闷哼了一声,醒了过来,想来是药效过了,嘴里不再发出那般不堪入耳的声音。 柳强挣扎着想起来,可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让他重心不稳又摔回了回去,地上的花瓶碎片划破了他的皮肤,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自己不着寸缕,浑身是血,命根子上还挂了个碎了一半的花瓶。 “啊!”柳强被自己此时的模样吓得大叫,“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阎良冷笑一声,“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 “姐夫?”柳强两眼茫然,像失忆了一般,他环视一周,看见柳依依正瘫坐在不远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还不等柳依依回答,阎良倒先开了口,“四九,命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拉下去,行阉割之礼!” 柳强在阎家祠堂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臜事,还被抓了个现行,柳父柳母原本自知理亏,一直躲在角落不敢言语,这会儿一听阎良要对柳强进行阉割,柳父立刻吓得连滚带爬来到阎良脚下,“贤婿啊,我们柳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啊,可万万使不得啊。” 柳母顾不上央求阎良,爬到柳强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 “母亲……我不要……我不要行阉割之礼。”柳强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缩作一团躲在柳母身后,对不远处的柳依依喊道,“救我!姐姐,救救我啊!” “岳丈大人,今日是我与依依成婚的日子,而柳强在我阎家祠堂当着阎家列祖列宗的面行如此腌臜之事,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留了情分的了!”阎良咬着后槽牙,极力克制着,“四九!给我把柳强拖下去!” 四九叫了另一个小厮,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柳强就往外走。 柳强吓得双腿乱蹬,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湿痕,随着痕迹飘出一股尿骚味。 经过柳依依身边时,柳强如同打了鸡血,疯了似的嘶吼道:“柳依依!柳依依你就这么看着吗?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 “对,都怨我!”柳依依用尽全力打断柳强的话,“是我不该爱上阎郎,不该嫁进阎家,更不该怀上阎家的骨肉。” 柳依依说着,将手放在了肚子上,“如果这一切的过错都源自于我,那我便自行了断,只求阎郎饶恕我的胞弟。” 柳依依说完,作势就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见此状,屋内众人皆是一惊,全都愣在了原地。 张氏不知何时醒了,连忙护了上去,柳依依一头撞在了张氏肚子上。 柳依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毫发无损,倒是张氏,“哎哟”了一声,便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没了声响。 “母亲!” “婆母!” 阎良柳依依夫妻二人一左一右扶着张氏查看情况,张氏额头挂着汗珠,瞧这光景,柳依依那一下撞得不轻。 张氏抬眼看看柳依依,又看向阎良,“儿啊,看在依依怀了阎家骨肉的份上,轻罚了她弟弟吧。” 柳依依也用央求的眼神看向阎良,她两边的脸颊因被阎良扇了耳光而微微肿起,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被印上紫红色的巴掌印,可见阎良下手之重。 可柳依依终究是没有怨过阎良一声,他到底是心软了。 他起身,俯视着柳强,“我也不想罚你,可你行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偏让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瞧见。念在你姐姐的份上,今日我只断你一腿,而后你搬出江州,永不得回,除非我死了!” 第1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2 送别了伍远道,傅明鹤才问出心中的疑问,“我瞧着今日之事,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只为让林老板当众失去清白,从而身败名裂。只是不知林老板是如何逢凶化吉,置身事外的?” 林月瑶看向一旁的小红,缓缓解释道:“说来也是巧……” 原来小红在引路之时摔了一跤,林月瑶上前去扶她,意外瞧见了她手臂上挨打的伤痕。 “这是?”林月瑶拉过小红的另一只手臂,“这是怎么回事?” 小红连忙抽回手臂,放下衣袖,敷衍道:“摔的,不碍事。” 林月瑶追问道:“我看不像摔的,难不成……是柳依依打的?” 小红抿着嘴不说话。 “那还用问吗?定是那毒妇打的。”染冬插着腰,说道:“那日在布庄,尚且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打人呢,背地里肯定打得更狠。” 小红依旧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委屈的掉眼泪。 林月瑶问出自己的不解:“我不是叫常嬷嬷给你们寻了好人家吗?你为何又回阎府去了?” 说到这里,小红才缓缓开口,“原本我是去了何员外家,被指去了何夫人跟前伺候,何夫人也待我不错。只是没过几日,何员外得知状元郎不日将上任江州通判一职,便带了好些贺礼上门,阎老夫人瞧见了我,便要了去。何员外原是去跟阎大人攀关系的,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哦……”林月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姑娘。”小红拉住林月瑶的衣袖央求道:“姑娘救救我,把我带走吧。原先在阎府我虽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却是知道姑娘为人的,姑娘心善,就只当救了一只阿猫阿狗也好啊,我给姑娘就是当牛做马也行,若是姑娘不救我,我怕是要被柳依依打死了。” “那柳依依原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怎的一朝飞上枝头,便成了此般模样。”林月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罢了,一会子我见了老夫人,便求她放你出府。” 说起老夫人,小红顾不上朝林月瑶致谢,便道出了心中的疑虑,“姑娘,叫姑娘去祠堂的并不是老夫人,而是柳依依。” “柳依依?”提到柳依依,染冬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皱起了眉头,“她找我家姑娘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指定没安好心。”绘春擦擦眼睛,继续说道:“我说我这眼皮为什么一直跳呢。” 林月瑶打断两人,“你们两个别说话,让小红把话说完。” “出来前,我瞧见柳依依给了她胞弟柳强一包药粉,那药粉是前几日我随她一同去花满楼取的,花满楼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小红抹了一把脸上凉掉的泪水,继续说道:“他一个外男入了这满是妇道人家的内宅,手里又有那种药粉,细想下来,直叫人害怕。” 林月瑶主仆三人听完,面面相觑,后来发生的事,更叫人惊出一身冷汗。 小红穿着林月瑶的衣裳进入祠堂,柳强便将手里的药粉朝小红扬了过去,他哪里知道小红早有准备,用力一吹,药粉全都吹到了他的脸上。 要说花满楼的药可真是厉害,不过弹指间,柳强便模糊了意识,淫笑着朝小红扑过去,嘴里还不停的叫着,“美人儿美人儿,我来好好疼你!” 小红一个闪身,柳强便扑到了后面的架子上,只见他抱起一只花瓶,又亲又啃,小红一刻也不敢多待,便带上门跑了出去。 林月瑶拉着几人躲到不远处的假山后等着看好戏,没一会儿祠堂中就传来行周公之礼的声音。 几人没想到柳强抱着一只花瓶还能做出那等事。 再后来张氏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嘴里还喊着’林老板’,此番便明朗了。 “若不是小红,今日我怕是就要折在阎府了,身败名裂尚且算小事,在他人祠堂与外男通奸,只怕是要沉塘方能了事。”林月瑶回忆着,想来都后背发凉。 傅明鹤缓缓开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柳依依如何都不曾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未能伤你分毫,反而害了他的胞弟。” “我家姑娘与那柳依依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如此陷害我家姑娘?”绘春气得涨红了脸。 “毒妇!”染冬撸起袖子转身就往阎府方向走。 林月瑶眼疾手快,一把将染冬拉住,“你去哪儿?” “去阎府啊!”染冬与绘春一样,亦是气得涨红了脸,“我要将那毒妇拉去见官!下狱!” 言松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染冬,“报官?你可有证据?况且,她家主君就是官,你报哪门子官。” 染冬一脸震惊的望向言松,“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通判夫人,再者说,一个通判还能大过你家将军不成?” “话虽如此……”言松被染冬怼得哑口无言。 傅明鹤抬手摸摸鼻子,说道:“将军大过通判这不假,可凡事讲究证据,无凭无据,就算天子来了,也无法给她定罪。” 绘春指了指一言不发的小红,“我们有证人。” 言松扬起下巴,“口说无凭!” “如此说来,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她逍遥法外了?”染冬说完,气得叉起腰,直在原地转圈。 “好了,人没事就行。”林月瑶拉住直转圈的染冬,再转下去染冬没晕她先晕了,“回去吩咐下去,以后府里上上下下都仔细着点,别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阎府那边,柳强被打断了一条腿,被人从阎府抬了出去,连夜收拾了行囊细软,只等次日一早开城门之时逃出江州。 洞房内,柳依依可怜兮兮的望着阎良,“夫君,我们还没喝过合卺酒呢。” 闹腾了一晚上,脸都丢尽了,阎良哪里还有心情洞房花烛?板着脸草草与柳依依喝完合卺酒,冷冷说道:“你怀有身孕,不宜同房,我去书房睡。” 柳依依从背后环住阎良的腰,带着哭腔问道:“阎良还爱我吗?” “别多想,我对你的情意始终如一,我乏了,你也早些歇息吧。”阎良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烛光摇曳,柳依依身着喜服坐在桌子前,脸上的妆已经被哭花,待阎良的脚步走远,她止住眼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在烛光的映射下显得十分诡异。 第13章 好一招以退为进 “姑娘,今日为何如此打扮?”绘春早早的给林月瑶端来洗脸水,却见林月瑶身着胡服穿戴整齐,正在屋子里翻找些什么,“姑娘在找什么?” “你来得正好,可见着我那块玉佩了?”虽说已是晚春,早晨的风还是带着丝丝凉意,饶是如此,林月瑶的鼻尖仍是渗出点点汗珠。 绘春放下水盆,走过去与林月瑶一起翻找,“哪块玉佩?” “哪块玉佩?还能是哪块玉佩。”染冬言语间带着笑意走了进来,手里正拿着傅明鹤送给林月瑶的玉佩,“我见玉佩上的缨络掉了,拿去重新配了一个。” 林月瑶拿过玉佩贴身放好,染冬凑过去打趣道:“这玉佩是何人送的?竟叫姑娘如此紧张。” 林月瑶顾左右而言他,“染冬,你去备些银子,稍后随我去一趟阎府。” “那我呢?”绘春见林月瑶没说带上自己,递上洗脸的帕子,连忙问道。 林月瑶接过帕子胡乱往脸上摸了两把,“你去寻两个靠得住的,一同将小红送到下头的庄子上去。” 阎良昨晚的气至今未消,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即便是伍知州应承过会帮他压下去,可当着江州大大小小官员以及其家眷面前丢尽了脸,传不传出去区别都不大。 他思来想去,只觉得林月瑶的嫌疑最大,定是她见不得他好,所以才使了这种下作手段来毁了他阎家的声誉,毁了他的婚礼。 想什么来什么,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去林家找林月瑶兴师问罪,林月瑶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阎良冷冷的看着染冬手里的银子,“这是赔礼道歉来了?” 林月瑶被阎良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通判大人所言何意?试问月瑶可有得罪通判大人?何来赔礼道歉一说。” “你敢说昨夜之事,与你无关?”阎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这句话。 林月瑶眼神冰冷的看向面前的人,当初跪在林父面前苦苦求娶她的少年郎,为何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染冬刚想上前论理,被林月瑶一把拦下,她回过头看向阎良,“无论通判大人信与不信,此事由我而起,但与我无关。” “呵呵……”阎良冷笑道:“我知你心有不甘,眼看到手的状元夫人之位落入他人之手,便怀恨在心。可当初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为何如今又苦苦相逼,甚至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毁我声誉!” 听着阎良一番兴师问罪,林月瑶皱着眉头打量着他,她不禁有些怀疑,他的状元之位是如何得到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这副好看皮囊吗? 阎良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月瑶,“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敢言语了?” “我行的正坐的端,做过的事我供认不讳,未曾做过的我也不会背那莫须有的罪名。”林月瑶淡淡的看了阎良一眼,微微福了福身子,“作为百姓的父母官,月瑶相信通判大人绝不会无凭无据诬陷一介民女,定会还民女一个清白。” 好一招以退为进,阎良被林月瑶怼得哑口无言。 “大清早的,何人在此喧闹?” 张氏被一个年迈的嬷嬷扶着过来,原本瞧着林月瑶不打算给她什么好脸色,却瞥见她身旁的侍女手中端着好些银子,立刻转变脸色堆气笑容,“孩儿,你怎的来得如此早?可曾用过早膳?留下来一起吃点?” “母亲。”阎良见张氏出来,连忙走过去将张氏扶到椅子前坐下,“母亲还病着,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无妨无妨,”张氏摆摆手,接着看向林月瑶,说道:“孩儿,快请坐。” 林月瑶朝张氏福了福身子,“谢过老夫人,我铺子里还有事,就不久坐了,长话短说,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小红。” 林月瑶看了染冬一眼,染冬会意,便将银子端到张氏面前。 “这是?”张氏疑惑的看向林月瑶。 林月瑶直言道:“我铺子里缺些人手,新人我怕用不惯,所以前来求老夫人忍痛割爱,让我将小红带走。” 听完林月瑶的来由,张氏眼珠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孩儿啊,你是知道的,原先小红一直在我跟前儿伺候着,你若是把她带走了,换作旁人来,我也不习惯啊。” 染冬似乎察觉到了张氏这番话的用意,“阎老夫人,这里可是五十两银子,够你再买五个小红的了,还谈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林月瑶拦住染冬,不叫她继续往下说,只是朝张氏微微福了福身子,“既然老夫人不忍忍痛割爱,那月瑶便不强求了。” 说着,林月瑶便带着染冬要走,刚踏出门,身后便传来张氏的声音,“一百两,银子送到,我便将小红的卖身契给你。” “好说,”林月瑶转过身子,“这五十两留下,剩下的五十两我稍后差人送来,届时一起取了卖身契。” 才出阎府的门,染冬便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状元郎,我看是白眼狼还差不多,得了姑娘那么多好处,不知收敛,到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林月瑶莞尔一笑,“老夫人心眼儿不坏,只是穷怕了,有些贪图银子罢了。” “姑娘你还帮他们一家子说话,你忘记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了。” 林月瑶耸耸肩,“我没有帮他们一家子说话啊,我只是说老夫人不坏。” “姑娘你瞧,”染冬手指着不远处说道:“那是不是那个贱人?” “什么贱人?”林月瑶顺着染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柳依依左顾右盼的闪身进了花满楼。 “都是状元夫人了,还去那种腌臜地方,莫不是……”染冬突然想到什么,“莫不是状元郎穷到这份上了吧。” “瞎想什么?”虽说林月瑶对此也心有疑虑,但她不想再掺和他们阎家的事,“,别人家的事你关心什么?先随我去买些蜡烛与纸钱。” “买这些做什么?”染冬问道。 “今日清明,我想上山去看看父亲与母亲。”林月瑶嘴上回答着染冬,目光却凝视着柳依依消失的地方。 “啊呀,”染冬一拍脑门儿,“今儿清明,我怎么把这样重要的日子忘记了,难怪姑娘今日穿了这身衣裳,原来是要上山祭拜老爷与老夫人。” 第14章 这玉佩从不示人 花满楼后院,身着艳丽的半老徐娘正手持藤条抽打着地上的女子。 女子吃痛,不停的在地上翻滚求饶,“花妈妈,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不敢?你数数这个月都摔碎我多少茶盏了?”花妈妈并未因此停下手里抽打的动作,反而加了三分力道,她表情狰狞,脸上厚厚的妆粉抖落下来,“我打死你,打死你!” 花妈妈打得入神,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柳依依。 柳依依瞧着花妈妈抽打彩霞的模样,小脸瞬间煞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妈妈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彩霞留在花满楼也没什么用处了。”一旁的龟奴拦下花妈妈的藤条,指了指后面,“不如卖去后巷的窑子里,免得妈妈见了心烦。” 一听要将自己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彩霞连滚带爬的跪走到花妈妈跟前,哀求道:“妈妈,求求你,别卖我,只要让我继续待在花满楼,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花妈妈弯下腰,捏住彩霞的下巴,狠狠道:“做什么都可以?你瞧瞧你如今的罗刹模样,别说是挂牌伺候人了,就算去爷们儿跟前端茶倒水他们都得被你吓死!” 原来就在几日前,彩霞及笄,到了可以接客的年纪,彩霞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制造了一场火灾,烧毁了半张脸。 本以为毁了容,就可以留在花满楼做一个粗使的丫鬟,安稳的度过这一生,没想到花妈妈竟然要将她卖到窑子里去。 那可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花满楼是江州地界有名的青楼,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为了自己的名声,大多都不会怎么折辱青楼里的女子,反而遇上一个真心的,还能赎身出去做个妾式,再不济也能做个外室,不必再一点朱唇万人尝。 反观窑子,是个人就可以进出,挑粪的张三,拉车的李四……那里面的女子就没见活过半年的,更别提指望他们替自己赎身了。 “妈妈……我的好妈妈啊……你就行行好………”彩霞听闻自己的去处,彻底绝望了。 柳依依走上前去,明知故问,“妈妈,什么事惹得你发这般大的火?” “哎呀,状元夫人来了。”花妈妈上前握住柳依依的手,“这群没眼力见的东西,竟不知通传一下。” 柳依依笑了笑,指了指地上的彩霞,“这是怎么回事?” 花妈妈斜了彩霞一眼,“这个死丫头,不中用了,正打算着给她卖到后边儿去呢。” 柳依依笑道:“那真是赶巧儿了,我今儿出来正是准备去人牙子那里买一个丫鬟回去呢,花满楼的姑娘都被妈妈调教得甚好,如此便免去我出去寻人的苦恼,你就将彩霞卖给我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月瑶这边刚爬到半山腰,便遇见一行人在舞刀弄枪,林月瑶暗叫不好,拉住染冬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定睛一看,那群黑衣人竟不讲武德,几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女子,那女子也不恋战,在围堵中杀出一条口子,朝林月瑶躲藏的地方逃来。 林月瑶眼见着大事不妙,拉住染冬就往山下跑,祭拜用的元宝蜡烛散了一地。 她与染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跑得过习武之人,很快那被人追杀的女子就超过了林月瑶主仆二人。 染冬脚下一滑,拉着林月瑶一同摔了下去,林月瑶怀里的玉佩也跟着飞了出去。 很快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兴许是嫌林月瑶主仆二人挡路,挥剑就朝她们斩过去。 林月瑶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去阻挡,染冬也下意识的扑到林月瑶身上妄图用血肉之躯去阻挡。 主仆二人皆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银色的剑替二人挡下了这一斩。 原来是那女子折返回来救下了主仆二人。 林月瑶从地上爬起来,对女子说道:“多谢女侠仗义相救。” 那女子剑眉星目,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几个黑衣人,手持一把银色的长剑作抵御状,“别废话,快逃!” 林月瑶也不做犹豫,捡起地上的玉佩,拉着染冬就朝山下狂奔,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山脚下就是官道,上了官道就安全了。 主仆二人哪里见过这种厮杀的血腥场面,染冬已经被吓哭了,林月瑶也害怕,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 跑上官道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林月瑶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软得不能动弹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过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女子便追了上来,只是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她在林月瑶主仆二人的注视下,径直朝二人走去。 刚走到林月瑶面前,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林月瑶花了好些银子,才请路人将那女子抬回家。 染冬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女子,眉眼里写着不安,“姑娘,我们救这女子回来,不会惹上灾祸吧?” 林月瑶给那女子喂完最后一口汤药,这才说道:“她也算是你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林月瑶转头看向一边写药方的许仕林,问道:“许大夫,此女子几时能醒?可有性命之忧?” “虽说有一处剑伤,好在并无大碍。”许仕林低头写着药方,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月瑶起身走到许仕林跟前,“那她为何还不苏醒?” 许仕林沉默不语,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站起身,将手里的药方递到林月瑶手中,“她那是累了,在睡觉呢,睡够了就醒了。” “睡觉?” “睡觉?” 林月瑶与染冬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嗯。”许仕林说罢,收拾起药箱,“你今后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仔细惹祸上身。” 林月瑶仰视着许仕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算哪门子祸?” “林月瑶!”许仕林俯视着林月瑶,将她眼底的倔强尽收眼底,随即叹了口气,“也罢,你做的决定,我不干扰,我只求一点,凡事应以你自身的安全为重。” “知道啦,仕林哥哥。” 刚送走许仕林,床上的女子便幽幽转醒,林月瑶坐在床边查看她的情况,哪知女子一睁眼便紧紧抓住林月瑶的手,“那玉佩他从不示人,说!你从何而得!” 第15章 大梁第一女将军 染冬上前一把推倒那女子,“我家姑娘好心救你,你这是发哪门子的疯!” 她抓起林月瑶的手腕查看,只见白皙的手腕被掐得通红。 那女子闷哼一声倒下,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一抹鲜红。 林月瑶开口安抚道:“你有伤在身,需躺下静养,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说与你听。” “我是个习武的粗人,方才过于莽撞,还请姑娘莫怪。”女子舔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不知姑娘可有傅将军的消息?” 林月瑶警惕的看向受伤的女子,“阁下是?” “实不相瞒,我是与傅将军一同戍守边关商徵羽,此次前来江州,是有要事与傅将军商议。”商徵羽说罢,咳嗽了两声。 “商徵羽?可是大梁第一女将军商徵羽?”林月瑶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商徵羽虚弱的点点头。 谁说女子不如男?林月瑶早早的对商徵羽的事迹有所耳闻,她一介女流,照样戍守边关,保家卫国,正是她们女子的楷模。 林月瑶从怀里掏出玉佩交给染冬,“快,快去请傅将军。” 染冬被一小厮挡在宅院外。 “你是何人?”小厮打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警惕的看着染冬。 “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相告。”染冬站在门口,有些焦急。 “可有拜帖?” “并无拜帖。”染冬这才想起来,赶紧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小厮,“小哥将此物交给傅将军,他自会见我。” 不一会儿,傅明鹤带着言松出来,“染冬姑娘,可是林老板遇到什么麻烦了?” “傅将军这边请,边走边说。” 林月瑶刚喂了商徵羽一碗粥,染冬便带着傅明鹤与言松匆匆赶到。 “傅将军,言副将……”商徵羽见着傅明鹤挣扎着要下床。 林月瑶扶住商徵羽的肩膀,“商将军,仔细伤口撕裂,你还是躺下吧。” 傅明鹤在路过林月瑶身旁时,微微颔首,示以谢意。 “染冬,你随我来。”林月瑶带上染冬出了门。 “姑娘出来做什么?”染冬问道。 “商将军从边关赶来寻傅将军,半路又遭人追杀,想来是因军中要事,你我二人在场怕是多有不便。”林月瑶看向院子里的树,“今年的青梅长势不错,你随我摘一些,酿些青梅酒存着吧。” 房中。 言松问道:“商将军,可有大碍?” “无妨,一点小伤,死不了。”商徵羽看向傅明鹤,“虽然刺杀我的人都蒙着面,但看招式,像是匈奴训练的暗桩所为。” “我来时也遭遇他们的刺杀。”傅明鹤皱着眉头,问道:“此番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边关有异动,派出来送信的士兵皆是有去无回,我只能亲自跑一趟了。”商徵羽说完,又轻咳了两声。 傅明鹤沉默半晌,才说道:“我先回营,你且留在林老板这里休养。” 傅明鹤说完便起身要走,商徵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为何如此信任林姑娘?” “她值得信任。”傅明鹤留下淡淡的一句,便带着言松离去。 此时,林月瑶已经带着染冬摘了满满一篮子的青梅。 傅明鹤走到林月瑶跟前,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重新交于林月瑶手中,“林老板,我需回营,即刻动身,商将军有伤在身不便一同前往,只能暂且留在林老板这边休养,有多叨扰,还望林老板海涵。” “说哪里的话,大梁百姓的安乐有你们一半的功劳,我林家能出一份力,是我林家的荣幸。”林月瑶将玉佩还给傅明鹤,“将士们舍身为国尚且不求回报,我林月瑶亦如是,这个,还请傅将军收回。” “我自知林老板与他人不同,不是贪图钱财之辈。”傅明鹤不由分说,将玉佩塞入林月瑶的手中,“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傅明鹤身后的言松一脸笑意的看着林月瑶,“林老板就留下吧,否则我们都走不了了。” “那……我就收下了。” 见林月瑶收下玉佩,傅明鹤才带着言松离去。 “傅将军!” 傅明鹤没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林月瑶的声音,他转身回头看向她。 林月瑶指了指篮子里的青梅,“我准备酿些青梅酒,将军会来喝吗?” 言松笑道:“我们将军一定会来的!” 傅明鹤涨红了耳朵,瞪了言松一眼,之后便带着言松消失在回廊处。 染冬笑吟吟的看着林月瑶,“姑娘,你说傅将军这是为何?” 林月瑶从树上摘下一颗青梅塞到染冬嘴里,“死丫头,瞎想什么?” “啊!好酸!”染冬吐出口中的青梅,“我可什么都没说,姑娘如何知道我是在瞎想?” 林月瑶斜睨着染冬,“你嘴皮子是越发的厉害了,我看让你去管下面的庄子比待在我身边合适。” 染冬连忙求饶道:“别啊姑娘,离了你我该怎么活啊。” 林月瑶抬手戳戳染冬的脑袋,“那你就别贫嘴了,赶紧去街上给商将军采买些补品。” “姑娘,姑娘不好啦,不好啦!”绘春一路小跑着过来。 “什么不好了?”林月瑶将手中的青梅扔到篮子里,“你且顺顺气儿,慢慢说。” 绘春深吸一口气,这下说道:“方才我从庄子上回来路过布庄,瞧见有人在闹事,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王掌柜怕是招架不来了。” 林月瑶听罢就朝外走,“你可曾听见此事因何而起。” “好像是花满楼那边的人,说是用了我们新制的防虫布料,里面的姑娘们身上都溃烂流脓了。”绘春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莫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那还用讲!定是我们生意好,被有心之人盯上了,做的局!”染冬愤愤的说。 “新制的布料是用特制的药水泡过的,那药水是仕林哥哥写的方子,定然不会有问题。”林月瑶眉头紧皱着,转头对绘春说道:“绘春,你快去请仕林哥哥。” “早上才见柳依依去过花满楼,难不成是她伙同花满楼一起陷害我们?”染冬随着林月瑶上了马车,问出心中的疑问。 林月瑶掀开窗口的布帘,看着倒退的景色愣神,“无凭无据,休要胡说。” 第16章 处乱不惊解危机 林月瑶还未下马车,就听见人群里传来咒骂声,远远的瞧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挥舞着双手在绘声绘色的控诉着什么。 染冬瞧着眼下这副光景,心里也不禁犯了怵,“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青楼里的人没脸没皮的,咱们怕是斗不过。” “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斗不斗得过总要去会会她,是咱们布庄料子的问题,那便照价赔偿,若不是,也不能白白叫人冤枉了!”说罢,林月瑶自顾自的下了马车,径直朝人群走去。 染冬见状,只能无奈跟上。 林月瑶拨开人群,对面前正在控诉的人说道:“花妈妈为何不进去说话?在这烈日底下晒着,定是底下的人照顾不周,我先给花妈妈赔罪了。” “林月瑶,出售毒物,你可知罪?” 林月瑶寻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阎良也在,她朝他福了福身子,“不知阎大人也在,民女有失远迎。” “阎大人,你快将这毒妇缉拿归案吧!”花妈妈说罢,回过身子,睨视着林月瑶,“林老板这才姗姗来迟,怕不是要等我花满楼的姐妹们全都溃烂流脓而死才好?” 花妈妈说罢,扯过身旁的女子,将她的袖口拉起露出溃烂的手臂展示给众人看,“大伙儿瞧瞧,都瞧瞧,我的姑娘们可就靠这副皮囊过活了,都说林家布庄的料子好,我花重金买了最贵的料子,却被害成了这副模样!还有没有王法了?真是无奸不商啊!” “没良心,真是没良心啊。” “想不到林老板年纪轻轻又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挣那黑心钱,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啊,为了点银子,良心都不要了,想当初林家主君还在时……” 众人看了姑娘们身上的脓包,皆是唏嘘不已,有些胆小的,更是捂住了双眼。 阎良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林月瑶,“有凭有据,林月瑶,你还如何狡辩!” 林月瑶冷冷的看着阎良,“阎大人,身为父母官,行事如此果断,不经查证就随便给人定罪,就不怕断成冤案?” 阎良气得拂袖,“证据确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冤案?” 林月瑶冷笑一声,“我不知阎大人为何总是针对于我,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或是吃食,或是胭脂水粉,姑娘们日常接触到的一切东西都有可能是病因,花妈妈为何一口咬定,是由我林家布庄的料子而起?”林月瑶处乱不惊,很快便抓住花妈妈话里的逻辑漏洞,“退一万步来说,花满楼又有何证据能证明这布料是出自我林家布庄?” “对,你休想冤枉我们!”染冬跟着在一旁附和。 此刻的林月瑶冷静得可怕,阎良背后不禁生出两分凉意来,这还是那个因父母离世彻夜抱着他哭鼻子的那个林月瑶吗? 其实,他在收到花满楼的信赶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只要林月瑶服个软,他罚她一些银子,这事便算过去了。没成想,她竟变得如此刚毅。 “林老板说得不无道理啊,这花满楼未免武断了些。” “在人家店铺门前唱这出,怕不是为了诓些银子吧!” 众人听闻林月瑶的声辩,有一半人已经倒向林月瑶。 “花妈妈,我林家布庄最贵的料子可是经过药水泡制,不仅可防蚊虫叮咬,还可美颜护肤,你确定是买的我家的料子吗?”林月瑶眼神坚毅,丝毫不惧怕这等场面。 花妈妈眼珠儿一转,一口咬定,就是在林月瑶手里买的布料,“那还有假?花满楼的吃穿用度可都是挑最好的来,放眼整个江州,就数你家的料子最贵,不是你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那花妈妈可有带衣裳过来,不如拿来与我店里的料子做一番对比,阎大人以及在场的街坊邻里都可做个见证,是真是假必有定夺。”林月瑶说罢,对身旁的染冬使了个眼色。 染冬会意,正要进去取布料,哪知王掌柜是个有眼色的,一路小跑抱了一匹布料出来递给染冬。 林月瑶从花妈妈手中接过衣裳,再与染冬递过来的布料一对比,肉眼看来确实相差无几。 “看吧,我说是在你家买的,定不会错!”花妈妈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 林月瑶拿起衣裳凑到鼻尖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个错可就大了!你这件衣裳用的也就是普通的绸缎,而我家用的可是西域过来的水光缎,在屋内瞧着与普通绸缎无异,但在阳光下则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林月瑶说着,抓着布匹的一头,将剩下的扔了出去展现在众人面前。 平平无奇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水光潋滟。 众人皆是惊呼,对这缎子的喜爱丝毫不加掩藏。 花妈妈见状,心虚的想逃,却被林月瑶一把抓住,“花妈妈,是谁叫你来陷害我的?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我不但不追责,还叫人治好你手底下的姑娘,不收诊费,如何?” 林月瑶说罢,朝人群里的许仕林招了招手,顺手将另一只手中的衣裳扔给了他。 “什……什么幕后主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花妈妈心虚的拽过一旁的女子,伸手就是一顿掐,“死丫头!没脑子的东西,在别家买的衣裳记错了,害我丢这么大的人,你叫我这张脸往哪搁!” “姑娘,你瞧这花妈妈打骂人的模样像不像一个人?”染冬在林月瑶耳边说道。 林月瑶用余光瞥了瞥站在一边一语不发的阎良,“是挺像。” 随后,林月瑶大声说道:“各位街坊邻里,因我林家门前的闹剧耽搁了大家这么久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大家只要是进店,便可无偿领一块帕子。” 众人听罢,无一不拍手叫好,一股脑涌进店里。 “要么说整个江州就数林家的生意做得最大,被人冤枉了不怪罪,还给看热闹的众人发福利。” “就是,活该人家发财。” …… 染冬听着从身旁经过的街坊高声议论着,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林月瑶看向直愣愣站在一旁的阎良,“怎么?阎大人不进去领帕子吗?” 第17章 处乱不惊解危机2 阎良站在林家布庄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是盯着林月瑶愣神,越发的觉得她陌生了。 林月瑶见阎良不语,莞尔一笑,招呼许仕林,“仕林哥哥,花满楼的姑娘们身染恶疾,不知病由何起,她们就交给你了。” “好说,姑娘们里面请,待小生给你们号脉便知缘由。”许仕林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月瑶见姑娘们面露难色,便说道:“我布庄里有会客雅间,敞开窗子便是,定不会有旁人说闲话。” 在林月瑶的劝说下,姑娘们这才挪动步子,其中一个姑娘问道:“林老板方才说不收姐妹们的诊费,可还作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林月瑶说到做到,姑娘们放心去吧。”林月瑶说罢,又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姑娘们都爱美,你稍后再开些祛疤的药膏,别叫她们白玉似的皮肤上留下瘢痕了。” “知道了。”许仕林应承下,领着一众美人儿进了布庄。 花妈妈见林月瑶为人处世做得滴水不漏,实在挑不出刺来,只能闭了嘴,耷拉着脑袋跟着一起进了布庄。 柳依依藏身在不远处的大树后边想看林月瑶当众出丑,竟没想到这一难又被她轻松化解。 更叫她气不过的是,阎良还在她眼前跟林月瑶拉拉扯扯、眉来眼去。 她快步走到阎良面前,挽起他的手臂,笑盈盈地看向林月瑶,“姐姐真是好口才,黑的也被姐姐说成白的,死的也被姐姐说成活的了,姐姐如此能言善辩,不去参加科举,真是可惜了。” 林月瑶哪里听不出来柳依依在挖苦自己,她不愿与她计较罢了,“我家布庄正在赠送帕子,阎夫人不如进店内领上一块?” “便宜尚且没好货,更何况白送的,这上赶着倒贴的能好到哪里去。”柳依依上下打量着林月瑶,难掩嫌弃之色,掏出帕子压了压鼻尖的脂粉。 “你!” 染冬正欲发作,却被林月瑶及时拦下“货好不好,不是银子能衡量的,白送的如何?若是遇上慧眼识珠之人,亦能发现藏于石中的玉石。千金买来的又如何?若是遇上有眼无珠之人,得了价值连城的璞玉,也只当它是一块破石头罢了。” 林月瑶说话间,时不时看向一旁的阎良,话中意有所指。 柳依依眼看着说不过林月瑶,便抱着肚子’哎哟哟’叫唤起来,“哎哟哎哟……夫君,妾身肚子疼。” 阎良扶着柳依依,关切是问道:“怎的突然肚子疼了?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兴许是肚子里的孩儿见了什么愿意见的人,不高兴了吧,妾身回府稍作休息就好了。”柳依依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病怏怏的靠在阎良怀里。 阎良二话不说,将柳依依大横抱起,快步朝阎府走去。 柳依依双手勾着阎良的脖子,从他的怀中探出脑袋给了林月瑶一个得意的表情。 “她在做什么?在得意什么?”染冬不敢信眼前看到的,“我看她不是吃坏了肚子,是吃坏了脑袋才对吧。” 夕阳西下,将林月瑶的身影拉得老长,她直愣愣的站在夕阳里显得有些悲凉。 “姑娘……”染冬见林月瑶一言不发,不免有些担忧,“姑娘,若是心中觉得烦闷就别忍着了,骂出来吧,你这样,我害怕。” 林月瑶目送那主仆三人消失在街角,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我曾无数遍幻想过今后该如何面对他们夫妻二人,可如今真真切切的看着柳依依隆起的小腹,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如胶似漆,我原以为我心里会难受,可我如今非但没能感到半分难过,反而有些庆幸,庆幸我早早的就发现阎良的薄情,能够及时抽身,而不是将一生都浪费在他身上,郁郁而终。” 人生有趣的事多了去了,何必要拘泥在儿女情长里。 染冬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她的认知里,女子就应当依附夫君而活,倘若她被夫君抛弃,她定然觉得天塌了。 而她家的姑娘,不但不难过,反而觉得庆幸?她不懂。 “你可觉得柳依依身后的丫鬟眼熟?”林月瑶说话间,已经转身进了布庄。 染冬还在原地愣神,反应过来连忙追赶上去,“如此说来,是有些眼熟,但不曾想起在哪处见过。” “柳依依被阎良带回家之后,花满楼花魁之位一直空缺着,那是花妈妈原本打算培养了接替柳依依花魁之位的彩霞。”林月瑶顿了顿,叹道:“只是不知为何,好好的一张脸,如今却成了那番模样还成了柳依依身边的丫鬟。” “姑娘的意思是?这其中有蹊跷?” 林月瑶抬头瞧了瞧二楼雅间里,正在与许仕林道谢的姑娘们,说道:“柳依依虽已从良,却还与花满楼私底下有来往,迟早有一天要误了阎良的仕途。” “哼!”染冬冷哼道:“他放着姑娘这样的贤妻不要,偏偏选了那烟花柳巷的女子为妻,就算以后遭了难,那也是他的报应,他都得自己受着!”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 主仆二人寻声望过去,来人正是花满楼的新晋花魁——苏默如。 “花满楼苏默如,见过林老板。”苏默如说着,朝林月瑶福了福身子。“林老板一介女流,年纪轻轻便担起整个家族的荣辱,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我们女子的楷模。” “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说闲话,赶紧给我回去接客去!客人已经等着了。” 在花妈妈的催促下,林月瑶还没来得及开口与苏默如说上话,,苏默如便随着她们一同出了门。 “呸!”染冬朝众人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一群娼妓而已,傲气什么?” “谁不想做清白人家的姑娘呢?沦落至此,都是身不由己,不过是为了在这乱世中讨个活口罢了。”林月瑶叹道:“染冬,今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人各有难处。” “哦。”染冬悻悻地闭上了嘴。 第18章 阎柳过往一二事 主仆二人谈话间,王掌柜满脸堆着笑凑了过来:“还是姑娘有手段,那些进来领帕子的人基本上都买了一些布或者衣裳走,今日卖出去的布匹,比平日里多了一倍还有余。” “那自然是,我家姑娘最有本事了。”绘春一路小跑的来到林月瑶的跟前,“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第一个不愿意,依我看,我家姑娘比这世上的大多男子都要厉害。” “就数你最嘴甜。”染冬捂嘴笑道:,“马屁精!” 绘春扬起下巴:“你就说是不是吧。” 林月瑶美滋滋的看着二人斗嘴。 许仕林拎着药箱缓步下楼,“你如今不是巡庄子,就是待在布庄,我那保安堂你是一眼也不去瞧。” “保安堂有仕林哥哥坐镇,哪里还用得着?。”林月瑶眼珠一转,“我听说宝月楼新招了一个厨子,那厨子洛水席做得不错,今儿我付账,带大家去打打牙祭如何?” 王掌柜连连摆手:“我就不去了,如今店里生意不错,这么早打烊不合适。” 林月瑶点点头也不强求。 宝月楼雅间内,许仕林坐在林月瑶对面,将手中的药箱放在身侧,说道:“一顿饭就想让我当牛做马,妹妹好狠的心。” 林月瑶两手一摊,“那我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许仕林难得展开笑颜,“那也未尝不可。” 林月瑶打着哈哈看向窗外,“嗯……今晚的夜色不错。” 却瞧见阎良带着四九刚从宝月楼出去,四九手中还拎着宝月楼的食盒。 “别看。”许仕林方才生出笑意的眸子又沉了下去。 一旁的染冬嘴上却没个把门的,“定是给那娼妇带的吃食!从前我家姑娘给他做夫人时,从不见他如此上心!” “你家姑娘如此拔尖儿,自然有更好的去处,原是他配不上。”许仕林说罢,给林月瑶倒了一盏茶,“我听京师的好友说起,这阎良考取状元,原本可以留在翰林院在燕京任职,只是他执意要娶那烟花柳巷的柳依依,官家便随便给了他通判一职。” 绘春插嘴道:“如此说来,他还是个痴情郎了?” 染冬冷哼道:“他算得哪门子痴情郎?不过是被烟花柳巷的狐媚子迷了心智的负心汉罢了。” 林月瑶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言不发。 许仕林接着说道:“那柳依依原本与阎良是邻居,只因家中太穷,自小就便卖入花满楼,柳家一大家子都靠她出卖色相过活。阎良与柳依依本是青梅竹马,这才……” “仕林哥哥此番言语所为何意?”林月瑶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向许仕林,漆黑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你是怕我报复他们夫妻二人?” “我不是怕你报复他们夫妻二人,我是担心你活在过去折磨自己,不值得,你应当有更好的去处。”许仕林叹了口气,“伯父伯母去世得早,你也没个倚仗,你如今唤我一声哥哥,叫我如何不替你着想?” 林月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抿了抿茶盏中的茶水,说道:“他们二人之事,我早在和离之前就查明白了,之所以匆匆和离,一来,是不想棒打鸳鸯;二来,是不想委屈自己。正如仕林哥哥所言,我不想折磨自己。” 许仕林看面前的林月瑶冷静的诉说着,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她原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无忧无虑,那般天真无邪,却在伯父伯母离世之后被迫成长,脸上只剩不符合年龄的沉着与冷静。 “父亲与母亲离世之时,以为我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得以瞑目,也不枉我与她夫妻一场。”林月瑶笑道:“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不必再提。”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林月瑶朝染冬使了个眼色,染冬会意,便一路小跑下了楼。 没一会儿就上来了。 “楼下可有事发生?”林月瑶问道。 “并无大事,只是来了些官差,说自今日起,亥时一刻实行宵禁。”染冬答道。 林月瑶眉头轻蹙,“江州已多年不曾宵禁,为何如今又重启宵禁了?莫非是?” “没错,凉州那边不是很安稳。”许仕林放下手中的茶盏,正色说道:“我京师好友几次三番来信,劝说我前去京师,想来是燕京那边已有什么消息吧。” “凉州有傅将军在,还会失守吗?”林月瑶问道。 “我原与你想的一样。”许仕林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看来,江州怕是不再安全,林妹妹,不如同我一道上京吧。” 林月瑶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被月光照出阴影遮盖住她的神色,不知她在想什么。 许仕林见状,继续劝道:“林伯父这些年打下的江山全在江州了,若不提早做准备,若是凉州失守,到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的父亲母亲尚且在江州,我哪里都不去。”林月瑶抬眸,看向许仕林,“再者说,凉州也未必能失守,我相信傅将军。” “你为何信他?”许仕林叹了口气,“林家可就剩下你一人了,若我没能护好你周全,等下了酒泉,我如何与林伯父林伯母交代?” 林月瑶笑弯了眼睛,露出嘴角的一对梨涡,“不用仕林哥哥交代,我自己下去交代。” 许仕林不再说话。 饭后,林月瑶交代小二往林记布庄送了些吃食,又打包了一食盒的吃食给商徵羽带回去。 她却不知,商徵羽却已等候她多时,“林老板,可见你回来了。” “夜深露重的,你怎么起来了?”林月瑶见商徵羽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不由得疑从心起,“商将军这是?” “我收到探子送来的急信,凉州恐有异变,我需要回去,即刻动身。林老板对我有救命之恩,不辞而别非君子所为。既已见过,便就此谢会,后会有期。”商徵羽说罢,朝林月瑶抱拳行了军礼,便起身要走。 “哎,商将军。”林月瑶拉住商徵羽,“这个时辰,城门已关,街上正在宵禁,你此时不但出不了城,恐怕还会被巡逻的官兵抓住,不如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也不晚。” 商徵羽说不过林月瑶,只得应下。 第19章 前往戍边再遇刺 “她要这么多续命丸做什么?” “姑娘没说,只叫我过来取。”绘春绞着手中的帕子,“姑娘要的急,许掌柜快些给我吧。” 许仕林指了指柜上的一个箱子,“只有这么多,全在那里了。” 绘春指挥着两个小厮将那箱续命丸抬上马车,许仕林又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这可是戍边单子里的,她如今取走了,入夏不能按时交付,可怪不了我。” 绘春应下,又道谢过许仕林,这才上了马车离去。 绘春走后,许仕林在宝和堂内思来想去,觉着林月瑶突然取走续命丸一事来得蹊跷,便牵来一匹马,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林宅门口停下,绘春带着两个小厮下来,染冬扶着林月瑶与昨日中剑的女子上车,并未多做停留,便朝城外驶去。 马车中,林月瑶从箱子中取出一颗续命丸叫商徵羽服下,又歇息了半日,商徵羽感觉自身的状态恢复了许多。 “林老板,就送到此处吧,再往前走怕是不太安全了。”商徵羽握紧手中的佩剑,丝毫不敢懈怠。 “送佛送到西,我怎能将你扔在半路呢?”林月瑶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你还忧伤在身,叫你独自赶路,我放心不下。傅将军叫我好生照顾你,你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傅将军交代。” 见林月瑶抬出傅明鹤,商徵羽只得作罢,任由她来。 马车行驶半日,逐渐人间罕至。 车上载着一车女子,安全起见,林月瑶摒弃了最近的一条路,选择了绕路走官道,虽晚两日到达,但好在安全。 一路无话,车内的主仆二人被马车摇晃得昏昏入睡。 商徵羽虽然闭着眼睛稍作休息,但手中紧握的佩剑彰显着她的警惕。 林月瑶被一阵颠簸晃醒,她掀开车帘瞧了瞧,已是黄昏,官道上不见一人,只有路边草丛中的虫鸣相伴,“张叔,这是到哪儿了?” “还未出江州地界。”张叔一边赶着马车,回头说道:“前面便是松江县,我们可以寻个客栈休整一晚,明日再赶路。” “好。”林月瑶打了个哈欠,放下了车帘。 林月瑶刚坐回车里,商徵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隔着车帘紧紧盯着车外。 马车晃了一晃,传来张叔的一声闷哼,马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长啸一声便开始狂奔起来。 林月瑶的一支步摇被颠得从发髻上滑落,染冬怕她被撞伤,将她护在怀中给她当了人肉垫子。 “张叔,发生了何事?”林月瑶的声音有一丝慌乱。 迟迟不见车外有人应答,林月瑶的不安加重了几分。 “林老板,待在马车内千万不要出来。”商徵羽又对染冬说道:“请务必保护好你家姑娘!” 商徵羽话音未落,便掀开车帘准备探个究竟。 她刚一露头,便寒光一闪,等在车外的人持剑朝她的脖颈处斩来。 商徵羽是何人?沙场上刀尖舔血的将军,岂会如此容易令人的手! 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身子一偏躲了过去,同时抽出佩剑反手给了那人一剑。 那人闷哼一声跌落马车。 随即又有两个蒙面人跳上马车与商徵羽对峙。 “你们是何人?”商徵羽保持着防御的姿势,问道:“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可知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哼!”其中一个蒙面人说道:“杀的就是你!” 另一个蒙面人说道:“不要跟她废话,斩了她的首级回去领赏!” 战争一触即发,月光下,只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若是换作平时,商徵羽应付这两人自然不在话下,可她如今身中剑伤还未痊愈,虽说吃了林月瑶给的续命丸,勉强能应对,若她孤身一人,尚且能全身而退,但她如今还得护马车内的人一个周全,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蒙面人像是看透了商徵羽的心思,也不恋战,招招都是死招。 另一个蒙面人更是狡猾,竟将斩杀的目标换成了车内林月瑶。 霎时间,商徵羽陷入了两难之境,如若她选择救车内的林月瑶,那她自己则会被另一个蒙面人斩下一只手臂,如若她选择与外面的蒙面人对抗,那车内的林月瑶便有了危险。 她来不及思考,伸出剑挡下了刺向林月瑶的那一招,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她的手臂就要被蒙面人斩下,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暗处飞来一把折扇打在蒙面人的手腕上,那蒙面人手中的剑应声落地。 商徵羽眼疾手快,反手一剑,那蒙面人便尸首分离。 斩杀完一个蒙面人,她正欲去处理另外一个,只见月光下,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正手持一把折扇与那蒙面人交锋。 眼看着蒙面人就要被手持折扇之人斩杀,数米开外的商徵**声喊道:“留活口!” 那手持折扇之人收起手中的死招,抬起脚将那蒙面人踹飞,然后踩住他的脖子,叫他不得动弹。 林月瑶掀开布帘,惊喜的看着月光下站立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仕林哥哥!” 商徵羽上前,一把扯下蒙面人的面罩,捏着他的下巴冷声道,“说!是是派你来的?” 只见那蒙面人死死盯着商徵羽,嘴角缓缓流出一股暗黑色的血液,瞬间就咽了气。 商徵羽不甘心,将手伸入那人的嘴中,试图挽救他。 “来不及了。”许仕林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他后槽牙内藏了致命的毒药,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很显然,他们是死士,派他们过来的人隐藏得很好。” 商徵羽只得作罢,起身朝许仕林抱拳,行了军礼,“多谢许大夫相救。” 许仕林朝商徵羽微微颔首,转身看向林月瑶,“你叫我如何说你?竟擅自行如此危险之事,若不是我放心不下,及时赶来,你怕是就要折在这里了!你好歹与我商量商量!” “好啦,仕林哥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么?”林月瑶挽着许仕林的胳膊撒娇,“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 许仕林怒嗔道:“你还敢有下次?” 第20章 无法无天匈奴人 赶车的张叔已被蒙面人杀害,许仕林只得暂替马夫的位置。 在许仕林的护送之下,很快就安全到了凉州地界。 凉州城内满是风沙,街上的百姓身着朴素,肉眼可见的艰难。 林月瑶掀开车帘,便吃了一嘴的灰。 染冬掏出帕子,替林月瑶擦拭着风沙,嘴里还在不停的埋怨:“好端端的,跟来此地做什么?这一路上,命都快没了。” 林月瑶不搭理她,只是朝商徵羽问道:“商将军,我方才瞧见这凉州城内有好些匈奴打扮的人,这是为何?” 商徵羽叹了口气,“匈奴善战,官家忌惮,有些事,是官家默许的。” 商徵羽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骚动,林月瑶掀开车帘看热闹,只见两个匈奴人正拉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誓死抵抗,不愿与那两个匈奴人走,周遭围了很多人看热闹,无一人敢上前搭救。 “住手!放开那姑娘!” 匈奴人听见有人阻拦,像是遇到了什么稀奇事一般,回头看过去,只见林月瑶带着一行人径直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林月瑶一向低调,虽然穿的不华丽,但是用的布料都是上好的料子,头饰也喜用珠玉大过于张扬的金银。 但是这样的她,站在凉州百姓中,还是华丽得显眼。 林月瑶漆黑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匈奴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二位在我大梁强抢民女,可还有王法!” “我是给我过银子的,何来强抢民女一说?”一匈奴说道。 “不……我没有收他的银子!”那女子连连摇头。 林月瑶垂下眼帘,瞥了一眼地上的银子,便笑道:“何为买卖?两厢情愿视为买卖,一厢情愿便是强抢!显而易见,这位姑娘并不愿意跟二位走,既然不是两厢情愿,那便是强抢了!” “你可是你在跟谁说话?得罪了我们匈奴国,你可知有何后果?”那个抓着女子的匈奴人朝林月瑶吼道。 “光天化日之下,在我大梁强抢民女,你还有理了?就算是你匈奴国国主来此,也不应如此无法无天!”许仕林轻摇折扇,上前一步,站在林月瑶身侧。 “你又是何人?” “不管他们是何人,他们都是大梁的子民。”商徵羽也上前一步,说道:“二位在我大梁的一言一行,皆是代表贵国,大梁与匈奴一直友好相处,若因为二位今日之举伤了两国的和气,确实不值得。” “我认识你,你是戍边的商徵羽商将军!”那个站在一旁的匈奴人说道。 商徵羽微微颔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 “那我今日便给商将军这个面子。”这个匈奴说罢,便吩咐另一个匈奴放了那女子。 另一个匈奴饶是有再多不甘,也只能照做。 “哎!站住!”林月瑶叫住正准备离去的二人,“银子带走!” 走在前面的匈奴人站住,盯着林月瑶看了又看,眼里闪过三分震惊,随之一笑,朝身后的匈奴人使了个眼色,那匈奴人会意,连忙过去捡起了地上的银子。 在经过林月瑶身侧时,走在前面的匈奴人用只有林月瑶听见的声音说道:“后会有期!” 林月瑶皱着眉头,斜睨着那匈奴,目送他远去。 待那两个匈奴走远,周遭响起了叫好声。 “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被匈奴看上的女子噗通一声跪在一行人跟前,“多谢大家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林月瑶将那女子扶起,这时才注意到女子发髻上插着的一根稻草,她当时便心下了然,随即对染冬说道:“染冬,取些银子给她。” 那女子接过银子,身子一沉,又要下跪。 林月瑶连忙将她扶起,柔声说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将父亲葬下,剩下置办点田地,好生过活。” “奴家翎儿,谢过姑娘,今日姑娘之恩,翎儿无以为报,若姑娘不嫌弃,待我葬下父亲,便来给姑娘当牛做马。” “哎,别……你应当谢的,是商将军才是,若不是商将军出言相救,就凭我一介草民,那匈奴怕是不会轻易放手。”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况且,我身旁不缺人照顾,你拿着银子,好生过活便是。” “实不相瞒,那匈奴时常在此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百姓民不聊生,姑娘能救得我这一次,却救不了我一世,求姑娘带我在身边吧,您就当养了只阿猫阿狗在身边也好啊。”翎儿说着,哭成了泪人儿。 林月瑶于心不忍,于是说道:“也罢,你处理好令尊之事,来军营寻我便是。” “谢过姑娘。”翎儿喜极而泣。 一行人说罢,便朝着军营走去,染冬瞧着路边的摊贩叫卖的东西,这也觉得稀奇,那也觉得稀奇。 林月瑶宠着她,凡是她觉得稀奇的东西都给她买了个遍。 嘴里塞的,怀里揣的,手里拿的,染冬此时活像个行走的货架。 “哟,我只当是哪里来的货郎呢。”言松见状,忍俊不禁。 “就知道打趣我,也不知过来帮我拿一下。”染冬气鼓鼓的。 言松嘴里说着不情愿,还是屁颠儿屁颠儿的过来接过染冬手里的东西,然后转头对林月瑶说道:“林老板,将军有要事要议,抽不开身,特叫我出来迎几位去帐中歇息,他处理完公务即刻就来。” “有我在,他还派你来,怕我吃了林老板不成?”商徵羽打趣道。 言松笑道:“那我就不知了,我只管听吩咐办事。” 言松带几人在帐中歇下,直至半夜,傅明鹤才姗姗来迟。 “夜已深,原不想叨扰,但我看你帐中灯还亮着,就想着过来看看。”傅明鹤身着盔甲,还来不及卸下。 林月瑶招呼傅明鹤坐下,“傅将军请坐。” “军中条件艰苦,林老板可还住得习惯?”傅明鹤问道。 林月瑶笑道:“周遭有将士们守着,特别有安全感。” “如此甚好。”傅明鹤也点头笑道。 营帐之内烛光昏暗,没人注意到傅明鹤涨红的耳朵。 第21章 打破平衡夜突袭 两个人正在帐中聊着闲话,帐外有士兵策马来报。 士兵从马上滚落,“将军,匈奴深夜突袭……” 说罢,那士兵便晕了过去,傅明鹤叫人将那士兵抬下去,转身叮嘱道:“林老板,你千万要留在营中。” 傅明鹤走到营帐门口,又转身嘱咐道:“商将军有伤在身,还望林老板能多加照拂,切莫让她出营。” 傅明鹤的身影很快便和远处的夜色融为一体。 “姑娘,这戍边时局不稳,我们还是快些回江州去吧。”染冬面露担忧之色。 “若凉州失守,你觉得江州还能安全吗?”林月瑶倒是不慌,直至傅明鹤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里,林月瑶才转身对染冬说道:“走,随我去商将军的营帐。” “你们如今是越发的胆大了,连我的命令也敢违抗!” 刚走到商徵羽的营帐外,便听见她训斥手下士兵的声音。 林月瑶撩开帘子进去,正瞧见那士兵跪在商徵羽跟前,“商将军,傅将军有令,你不能上阵,军令难违,还请商将军不要为难属下。” 林月瑶也开口阻拦道:“商将军,傅将军既然说让你好生休息,说明以他的能力足以应对此次突袭,你就安心养伤吧,早一天痊愈,便能早一日上阵杀敌。” 商徵羽见林月瑶也来阻拦,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了回去,跪在地上的士兵朝林月瑶投来目光道谢,林月瑶用眼神示意他退下。 林月瑶走过去,拉起商徵羽微凉的手,“商将军,你若放心不下,不如去城墙上观战,若傅将军不敌,你再去援救,我定不拦你。” 城墙上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赶走了初夏的烦闷,可商徵羽的心里却闷闷的,她低喃道:“作为将军,不能上阵杀敌,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瞧,傅将军回来了!”染冬兴奋的指着远处。 月光下,大梁的战旗随风飘扬,林月瑶却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军队,像是有心事一般。 “原来你们在这儿,叫我好找。” 三人寻声转头,看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林月瑶收回思绪,笑道:“仕林哥哥,你怎么来了?” “外面闹哄哄的,睡不着,我去你帐中寻你,士兵说你和商将军来了这里。”许仕林单手展开折扇在胸前扇了扇,“商将军不在帐中养伤,来这里吹冷风做什么?” 见商徵羽不语,林月瑶答道:“商将军放心不下战事。” 许仕林看向商徵羽,“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其他的就别担心了。” 商徵羽抿着嘴巴看向许仕林,许仕林在江州出手救过自己,就算她心有不悦,也只能憋着。 “瞪着我干什么?回去歇着啊!”许仕林合起折扇,摇头晃脑地说道:“眼看着入夏,你若是再不好生休养,仔细伤口化脓感染,到时候别说上阵杀敌了,能保住这条小命就算不错了。” “我自小过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商徵羽说罢,绕过许仕林大步下了城楼。 “哎!要听大夫的话!”许仕林转身,哪里还有商徵羽的身影,他回头对林月瑶说道:“跟你一样,是个脾气大的!” “你们俩的事,扯我干什么?”林月瑶只觉得莫名其妙。 傅明鹤刚回到营帐之中,又有士兵来报,刚才突袭了北面的匈奴,如今又突袭了西面。 傅明鹤只得又一次带兵应战。 如此往复,直至天明,匈奴才彻底安静下来。 林月瑶到军营中的第一夜睡得也并不安稳,早早起床便迎面撞上回来的傅明鹤。 傅明鹤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下一片暗青色,想来是折腾了一夜未眠。 “那匈奴明摆着是在戏耍大梁军队,傅将军为何不主动出击?”林月瑶问道。 “林老板有所不知,两国之间签了停战协议,虽说匈奴此举乃是单方面毁约,但我也要传信于官家,旨意下来之前,不敢擅自行动。”傅明鹤说道:“戍边危险,刀剑无眼,林老板还是快快回江州去吧。” 傅明鹤顿了顿,想起他们一行人来时遇袭一事,又说道:“我叫言松护送你们。” “戍边时局不稳,怎敢劳烦言副将?”许仕林摇着折扇走出营帐,“我外在,傅将军不必担心。” 傅明鹤将目光从许仕林身上移到林月瑶身上,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自**武,傅将军的确不必担心,他能应对。” 许仕林走之前非要去商徵羽营帐,林月瑶打趣道:“仕林哥哥莫不是对商将军有意?” 许仕林一下炸了毛,“她母夜叉一个,谁对她有那意思?我这是医者仁心呐,医者仁心懂不懂啊?她若是在我手中被医死,这要是传了出去,有辱我的名声呐!” “你既对她无意,那你急什么?”林月瑶捂嘴偷笑。 “你是妹妹,我让着你!”许仕林拂袖而去。 商徵羽盯着急匆匆进来的许仕林,问道:“你来做什么?” 许仕林站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我要回江州了,我将你的药方给了军医,你要按时吃药,好生休养,不出七日便能重新披甲上阵了,若是不听话,再养个十天半月的也未必见好。” 许仕林说罢,一阵风似的走了,好像没来过似的,留下满脸疑问的商徵羽。 出军营之时,林月瑶的马车被人拦下,她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便撩开车帘查看,是昨日卖身葬父的女子——翎儿。 林月瑶下了马车,叫染冬拿了一袋银子给她,“可还记得昨日出言救你的商将军。” 翎儿点点头,“记得。” “商将军受了伤,如今身边没个人照顾,你且跟了她去吧,定不会叫你吃苦。”林月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要回江州了,你报我的名字,禀明来由,他们便会放你进去了。” “是。”翎儿知趣的收起那袋沉甸甸的银子。 她原本是想跟着林月瑶的,可见林月瑶这样身份的人身边并不缺聪颖的丫鬟,想着跟了女将军也不错,便美滋滋的往军营里去了。 第22章 林月瑶献计破敌 正值初夏,荷塘里的荷叶钻出水面,在阳光的沐浴下慢慢绽放。 林月瑶如约往凉州运送第一批辎重。 “手底下养的马帮是吃干饭的吗?还需要你亲自押送?”许仕林拦住林月瑶,说道:“我不同意。” 林月瑶说道:“仕林哥哥,这是军需辎重,马虎不得,你别拦我,这一趟我是必须要去的。” “你当你去的是哪里?前几日你也瞧见了,凉州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许仕林张开双臂挡在林月瑶面前,“总之我不同意!” “姑娘,我觉得许掌柜的担忧不无道理,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就行了,你何必亲自过去呢?”染冬也跟着劝道。 “若凉州失守,躲在江州的我们就能置身事外了?”林月瑶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道:“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 “罢了,我说不过你。”许仕林叹了口气,“那带上我一起。” 林月瑶抬眼看向许仕林,“你是保安堂的掌柜,你成日在外面跑,保安堂怎么办?” 许仕林气呼呼地摇着折扇,“保安堂还是你的呢?你这个做老板的非要跑去前线,我一个小掌柜跟着去怎么了?” “你这是什么歪理?”林月瑶笑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凉州军营将军营帐内,傅明鹤展开手中的信,面色逐渐凝重。 商徵羽瞧着傅明鹤的脸色不对,便问道:“信上说什么?” 傅明鹤将手中的信递给商徵羽,缓缓开口道:“官家下旨应战,却不派援军,不知是为何意。” 商徵羽接过信扫了一眼,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匈奴瞧着也有十万大军,之前两国之间有停战协议牵制,官家派过来驻守凉州的将士并不多,就算算上火头军,凉州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大军,两万对十万呐,这如何打?” 过了几日,林月瑶带着马帮迎着黄沙来到凉州,傅明鹤与她匆匆见了一面,便赶她走,“此地不宜久留,林老板还是快些回江州去吧。” “嘿,你小子!”许仕林双手环抱在胸前,“我们日夜兼程,就为了给你送这些军需辎重,这烈日当头,不说请我们吃口茶,好歹也让我们歇上一歇,哪有你这样赶人的?” “林老板有所不知。”言松开口解释道:“匈奴有十万大军,而我方只有两万,好在有傅将军与商将军二人带领将士们以死相搏,方能勉强制衡,实在再无精力护各位周全。” 林月瑶听了言松所说,心中了然,她用余光瞧了瞧傅明鹤身后地图,说道:“家父生前酷爱兵书,我自小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二,对此我有一些拙见,不知傅将军可愿听我说来?” 傅明鹤思考片刻,开口说道:“愿闻其详。” 商徵羽掀开帘子入内,见众人围在地图前,也凑了上去。 “直面应战不是长久之计,长此以往,如此反复,将士们身心俱疲,士气大减,着实不可取。”林月瑶目光坚毅,说道:“不如主动出击!” “两万大军如何对抗他十万大军?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言松看林月瑶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当她会献上什么好计谋,“林老板在商场叱咤风云不假,可这里是战场。” “俗话说得好,商场如战场。”站在傅明鹤身旁的林月瑶微微一笑,下意识抽出他的佩剑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道:“都说民以食为天,傅将军可以派一支精锐骑兵绕到匈奴后方,断他粮草补给,方能四两拨千斤。” “即便是精锐骑兵,带上辎重,过去也得三日,况且骑兵若没有步兵增员,定将加重负担,可行性不高。”傅明鹤摇摇头,他不是没想过断匈奴的粮草,只是想起来简单,实行起来难。 林月瑶将傅明鹤的佩剑插入剑鞘之中,继续说道:“既然不便,那便不带。” 商徵羽终于忍不住,“不带?不带的话,骑兵们一路上吃什么?用什么?遇到匈奴士兵了怎么办?” 林月瑶嘴角微扬,露出她标志性的一对小梨涡,“对啊,匈奴有啊。” 几人被林月瑶说得一愣一愣的,急得言松直捶脑袋,“哎呀,林老板,你就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傅明鹤微微一笑,“林老板的意思是,我方骑兵不带军需辎重,轻装上阵,打入匈奴腹地,用他们的。” “正是。”林月瑶负手而立,“他们不是喜欢在凉州掠夺人与财吗?那我们便以牙还牙,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抢夺的滋味。” 言松恍然大悟,“妙啊,好一个以牙还牙。” “可是,若匈奴大军回头援助,傅将军就带着两队骑兵,岂不是羊入虎口,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就需要商将军了。”林月瑶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商将军需要带领两万大军佯作进攻,吸引战力,牵制住那十万大军。” 商徵羽与傅明鹤相视一眼,“我尽力一试。” 傅明鹤采用了林月瑶的战术,秘密安排下去,趁着夜色出发了。 城楼上,许仕林和林月瑶站在夜里直视着远方,在黑夜的尽头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匈奴军营驻扎的痕迹。 “傅明鹤深入敌军,若他出了个好歹,那必定军心溃散,成败在此一举了。”许仕林望着远方的闪耀的灯火发呆。 林月瑶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官家像是有意为难驻守在戍边的将士们,明知兵力不足却不派援兵过来,也就是傅将军与商将军骁勇善战,抵抗多日还未失守,若换作旁人,只怕……” 林月瑶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背水一战,还能求出一线生机。” 许仕林收回视线,看向林月瑶,“你可想好了?这一插手,便再无法全身而退了。” “想好了,上天不让我过平淡的日子。”林月瑶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吩咐下去,让马帮的人做好戒备,必要时,助商将军守城!” 第23章 林月瑶献计破敌2 傅明鹤已带着轻骑出发两日有余,也不见有消息传回来,商徵羽正急得团团转,嘴里念叨着要带兵出去增援。 林月瑶却气定神闲,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竟坐在城墙上吃起茶来。 许仕林在一旁笑而不语,向林月瑶讨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一口,他扭头问商徵羽道:“此茶不错,雨前龙井,今年的新茶,商将军可要来上一盏?” 商徵羽双唇紧闭,双颊微红,不知是日头晒的,还是恼的。 林月瑶瞧她那样子不敢惹她,许仕林这个不知道好歹的,竟上赶的往枪口上撞,商徵羽斜睨着许仕林,“傅将军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思吃茶?” 许仕林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了笑,将茶盏放到面前的桌子上,起身慢慢踱步到商徵羽的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你干嘛?”商徵羽猛地甩开许仕林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错愕地看着他。 “我一个大夫,还能干嘛?号脉!”许仕林说着,上前一步,又将手搭在商徵羽的手腕上,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 翎儿在一边看得着急,“许大夫,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商将军这……好还是不好?” 许仕林抬起眼皮,对上商徵羽错愕的眼神,撇了撇嘴,“剑伤恢复得还不错,就是这体内的火气太大了,得喝点凉茶祛祛火才好。” 商徵羽甩开许仕林的手,顺便白了他一眼。 许仕林耸耸肩,又坐回去像没事人一样吃起了茶。 林月瑶起身走进日头底下,强烈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她抬起手放在眉上遮出一块阴影,眼睛这才舒服了一些。 她往敌营方向眺望了一会儿,才转身对商徵羽说道:“今夜亥正时刻出军,需要拖住匈奴大军直至破晓,商将军能否做到?” 以往都是速战速决,两万对十万战线拉得太长不占优势,如今要与匈奴大军斡旋三四个时辰,更何况傅明鹤还不在,说实话,商徵羽心里没底。 林月瑶像是看透了商徵羽的心思一般,她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应该相信傅将军,更应该相信自己。” 商徵羽舔舔干涩的嘴唇,“我这就去部署。” 商徵羽带着翎儿下了城楼,许仕林看着主仆二人消失的背影,问道:“你不跟去瞧瞧?” 林月瑶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才说道:“商将军与匈奴大军交战多次,想必她比我更加懂得如何应对。” “我竟不知姑娘还读过兵书。”染冬本就佩服林月瑶,如今是越发的敬佩了,她只觉得她家姑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许仕林笑了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很快便到了亥时,全军整装待发。 林月瑶走到商徵羽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商徵羽瞬间瞪大了眼睛,“此法可行?” “信我。”林月瑶目光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要信你自己。” 商徵羽将信将疑地看着林月瑶,傅明鹤尚且信她,自己信她一次又何妨?况且这一次是个死局,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破局,自己信不信她,也只能用她给的法子了。 亥正时刻,月黑风高,商徵羽带着军队在黑暗中前行,如波涛在黑暗中无声翻涌。 没过多久,匈奴的探子发现商徵羽带领的大军,远方响起号角,战鼓雷鸣,大战一触即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傅明鹤率领的两队轻骑已到达匈奴后方的补给线。 黑暗中傅明鹤朝言松使了一个手势,言松立刻会意,二人各领着一队轻骑兵分两路将匈奴的粮仓包抄。 起夜的匈奴士兵率先发现异动,大叫一声划破夜空,从睡梦中的惊醒的匈奴士兵乱作一团。 骑兵们并不恋战,所到之处火光四起,有些来不及逃的匈奴士兵被烧成一个个火人冲出营帐四处逃窜。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粮仓便成了一片火海。 求救的号角声响起,却迟迟不见增援。 言松与傅明鹤在不远处的沙丘汇合,看着底下红红火火的一片,不由得感叹,“他们对我大梁的百姓烧杀掠夺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此地不宜久留。”傅明鹤心系凉州,一心想着快快赶回去,“不知凉州那边如何了,我们赶紧回去!” 来不及欣赏战果,一行人掉头朝凉州方向赶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夜里。 此时,林月瑶正指挥着火头军与马帮的人往城墙上搬油与酒,若匈奴人不中计,待他们攻城时,将这些油与酒扔下去点着,好歹能抵挡一阵,能给凉州的百姓争取一点撤离的时间。 五尺间隔站一人,每人手中握有一个点燃的火把,部署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商徵羽见时辰已到,便不再与匈奴大军纠缠,下令撤退。 匈奴眼看就要胜利了,哪里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死咬着商徵羽不放。 好在大梁军队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在商徵羽的指挥下快速入城,而商徵羽则留下来断后。 待大梁军队全部入城之后,城门却依旧打开,商徵羽骑在马上立在城门口,似乎在等着匈奴军队入城一般。匈奴将领不由生疑,眼看着就要攻到城门之下,却下令原地待命。 匈奴副将不耐烦道:“将军这是做什么?打进去,凉州城就是我们的了!” 身后的士兵齐声高呼,“打进去!打进去!” 匈奴中郎将眯着眼睛看着城门口的商徵羽,“都打到城门下了,她竟不下令关城门,莫不是援军到了,引我们进去,他们好来个瓮中捉鳖?” 此刻,有个匈奴骑兵慌慌张张地骑着马过来,滚落到中郎将的马前,“禀……禀将军,我们后线的补给……被人放火烧了!” “好歹毒的大梁人!”匈奴中郎将恶狠狠道,随即又看向不远处马上自若泰然的商徵羽,心下一惊,“不好,果真有诈!” 撤退中的匈奴中郎将回头看向城楼上那抹红色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看着撤退的匈奴大军,城墙上的林月瑶暗自舒了一口气。 第24章 杀伐果断傅明鹤 “傅明鹤这小子,有点东西。”许仕林展开折扇在胸前摇着,“你看人还挺准。” 商徵羽爬上城楼,随着林月瑶的目光一起目送着撤退的匈奴大军,“林老板这招空城计唱得不错,若不是林老板已在商场有一番作为,我还真想请林老板过来给我们当军师。” “商将军过誉了。”林月瑶收回目光,看向商徵羽,“商将军一夜未眠,先去歇息片刻吧,匈奴大军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进犯。” 见林月瑶不接自己的话茬顾左右而言他,她也就不再勉强,又一番言谢过后,这才下去。 匈奴大军受此大挫,竟没下令撤军,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往后退了三里驻扎。 “粮草被烧,他们不撤军,还守在那里做什么?”许仕林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林月瑶望着漫天的黄沙,说道:“兴许……是在等援军吧。” 许仕林歪头看向林月瑶,问道:“那你可有对策了?” “不曾。”林月瑶揉揉太阳穴,她确实还不曾想到对策,一夜未眠,脑海里紧绷的弦在匈奴大军撤退之时陡然放松下来,只叫她觉得疲惫不堪。 染冬看出了林月瑶的疲惫,说道:“我扶姑娘下去睡一会儿吧。” …… “吩咐下去,将这些都分给有战功的弟兄们。”傅明鹤说罢,从马背上取下一小袋东西拎在手里,绕去了林月瑶的营帐。 林月瑶瞧着眼前的傅明鹤,差点没认出来。 傅明鹤原本就生得白,这些天未休息好,令他的面色显得更为苍白了,眼下是一片暗青色,嘴唇干裂,周遭的胡须似野草一般疯长,脸颊更是凹了下去。 看着愣神的林月瑶,傅明鹤抬手摸摸脸颊,“才几日不见,林老板就不认得我了?” 染冬上前一步,朝傅明鹤行了一礼,“可不是不认得了,傅将军这般模样,竟是像换了个人一般。” “哦?那是好还是不好?”傅明鹤笑着将从匈奴那儿得到的战利品顺手递给染冬,对林月瑶说道:“匈奴哪儿都是好东西,我拿了些牛肉干,你尝尝好不好吃?” “才几日不见,怎的就瘦成这般模样了?”林月瑶起身朝傅明鹤福了福身子,“我在凉州好吃好喝的,带回来给我做什么?你赶路时怎的不吃?” 傅明鹤见林月瑶如此明目张胆地关心自己,傻笑着扶了扶头盔。 “我问言松你去哪儿了,那小子死活不说。”商徵羽撩开帘子进入营帐,“我猜你定是在这儿!”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你呢。”说罢,傅明鹤又转身对林月瑶说道:“你好生休息。” …… 傅明鹤歇了半日,趁着夜色,带着他的两队轻骑杀回了匈奴大军。 多亏了林月瑶提点,他才想到还能这样作战,要知道从前,他只知道如何布阵防守,碍于两方军队兵力悬殊过大,他一直不敢贸然进攻。 前几日作战尝到了甜头,于是他打算乘胜追击,趁匈奴援军到达之前,先摧毁他们士兵的意志。 傅明鹤坐在马上,大声说道:“只取将领的首级,切莫恋战!可听好了?” 众士兵齐齐答道:“是!” 马儿像离弦的箭一般奔腾在大漠之中,不一会儿就隐没在夜色之中。 匈奴营地内,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熟悉的号角又一次响起。 傅明鹤带领的两队轻骑做鸟兽散开,借着夜色,如鬼魅一般穿梭在将领的营帐之间,手起刀落,干净利落,速度之快,令人称叹。 骑兵们不恋战,也不增援他人,得手之后便迅速撤离,朝来时路飞奔而去,将匈奴的营帐远远抛在身后,直至听不见匈奴的喊叫声。 “言副将好身手,这么快便斩杀敌军两个将领的首级,我等实在佩服!” 言松来不及得意,便迅速察觉不对,“人都到齐了?” 众人左右确认,齐声道:“都到齐了。” “不对,不曾看见傅将军出来!”言松说着,就调转方向打算返回去寻傅明鹤。 只见远处一道黑影由远而近,快速朝言松一行人飞奔而来。 “不好,作战准备!”言松以为来人是匈奴追兵,立刻摆出防御姿态。 “是我!”傅明鹤喊道。 众人听罢,长吁一口气。 等傅明鹤走近了众人才瞧见他的马上像挂铃铛似的挂了三颗脑袋,众人又是好一顿吹捧。 傅明鹤却不见开心,仔细检查了众人马上的首级,微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言松问道:“今日大捷,无一伤亡,将军为何不开心?” “不算大捷,遗漏了中郎将。”傅明鹤顿了顿,又说道:“营帐之中不见他,我原以为是你们其中之一得手了,如此看来,是叫他逃了。” 其中一骑兵说道:“那我们再杀回去!” “如今他们已有了戒备。”傅明鹤嘬了嘬腮,说道:“大家辛苦了,回城吧。” 林月瑶次日还未起来,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便唤来染冬,“染冬,外面出什么事了?” 染冬端着洗脸水进来,边拧帕子边说道:“昨日半夜,傅将军率领轻骑突袭匈奴营地,斩杀了好些将领。” “然后呢?”林月瑶接过染冬递过来的帕子,外面闹成那样,她总觉得不止是斩杀了将领这么简单。 染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林月瑶扔掉手中的帕子,起身便要朝外走,“你不说,那我便自己去看。” “姑娘!”染冬死死拉住林月瑶,连连摇头,“姑娘别去!傅将军命人将敌军将领的首级挂在城门之上,血淋淋的,整整一排啊,那场面太骇人了!姑娘见了夜里怕是要梦魇的!” 林月瑶不听染冬劝阻,非要出去瞧。 来之前已经听染冬形容过这场面,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亲眼瞧见,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双布满茧子的大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林月瑶消瘦的身子一怔,慢慢转过身,仰起煞白的小脸望着面前的傅明鹤。 傅明鹤垂下眼眸,抬起手将林月瑶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她耳后,缓缓说道:“你可会怪我太过狠毒?” 林月瑶望着傅明鹤,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傅明鹤微微仰头,看着城墙上满满一排的敌军首级,眼里是刺骨的寒意,“今日我若不对他们狠毒,将来遭殃的,还是我大梁的百姓!官家久久不派援军,我别无他法。”傅明鹤转过身看向林月瑶,眼里的寒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伤,“不知你能否明白我?” 真要往深处追究,林月瑶也逃不掉干系,傅明鹤不过是在她献出的计谋上“锦上添花”了而已。 林月瑶想张嘴,大漠的烈日却将她的双唇晒得粘在了一块儿,扯得她生疼。 她伸出舌头湿润了双唇,扯出一抹微笑,这才说道:“傅将军杀伐果断,果真是好谋略!敌军将领首级皆被将军摘下,想来匈奴大军此时已经军心溃散,我大梁不必再派出一兵一卒,他们自会退兵。” 傅明鹤眼里的忧伤一扫而过,“你知我不是暴戾恣睢之人,那便好。” 第25章 戍边惊现人面疫 干枯在城墙上鲜红的血液在大漠风沙的侵蚀下成了失去生命的暗红色,如同锈迹一般。 失去将领带领的匈奴大军军心溃散,终于撤兵了。 与此同时,凉州城内却惊现一种怪病。 林月瑶收起手中的信,看向许仕林,“江州城内,也被波及。” 许仕林回想起昨日远远地瞧了一眼尸体,皱紧了眉头,“传播速度如此之快?得叫傅将军赶紧封城。” “如有违抗擅自闯关者,就地斩杀!”傅明鹤吩咐下去,随即转身问许仕林道:“许掌柜可有法子医治此病?” 许仕林摇摇头,“我得先去一趟义庄。” 商徵羽很少见许仕林如此严肃,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便跟在后面一同去了义庄。 昨日还只有一具尸体的义庄,今日便睡得满满当当。 “造孽啊!造孽啊!”守义庄的老头子连连叹息。 商徵羽伸手准备去掀尸体上盖着的布,好在许仕林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不要动!” 商徵羽问道:“怎么了?” “大家小心,不要直接触碰尸体,可能会传染。”许仕林叮嘱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一只手隔着帕子查看尸体,另一只手用衣袖捂住口鼻。众人有样学样,也捂住口鼻凑了上去。 许仕林先是卷起了尸体的衣袖查看了他的胳膊,那皮肤上面生出一个个凸起的硬块,有大有小。仔细看,那硬块上竟生出了眼睛、鼻子和嘴,乍看之下,像极了人脸。 更叫人觉得恐怖的是,那一张张人脸有哭泣的、有笑着的、还有怒目圆睁的……各种表情的都有,摞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林月瑶看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染冬紧紧拽着她的衣袖,抖个不停,“姑娘,这……这是什么?” 众人神情紧绷,没人答话。 许仕林又向下探去,卷起尸体的裤腿,腿上也是长满了人脸。他又掀起那尸体的衣服,不出所料,白花花的肚皮上也挤满了人脸。 许仕林又转身查看了几具尸体,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长了人脸。 几人来到庄子外面,如获新生一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林月瑶问道:“仕林哥哥,可知这些人是染了什么病?” “人面疫。”许仕林显得有些沉重。 “人面疫是个什么病?好似从不曾听过。”傅明鹤问道。 许仕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傅明鹤只当许仕林是想从他这里讨些好处,“许掌柜知道什么?需要什么?不妨直言。” 许仕林听出了傅明鹤话里的意思,他直视着傅明鹤的眼眸,“我在一本古籍上见过这人面疫,相传,盛极一时的仙乐古国就是被这人面疫灭了国。” 众人听罢,只觉得不寒而栗,不过一场疫病而已,竟有着灭国之力。 “此病因何而起?又有何破解之法?”商徵羽问道。 许仕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书中并未记载。” “事出必有因,本是古籍中记载的疫病,世人并不曾见过,如今横空出世,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林月瑶说罢,对上傅明鹤的眸子。 傅明鹤的眉头紧锁,“当下之急,是找到医治人面疫的药方,其他的,只能等疫病控制住了再做打算。” 林月瑶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另外,人面疫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能乱了民心,恐惧足以将一个人从内心杀掉。” “放心,已经吩咐下去,只说封城是为了清缴匈奴余孽。”言松顶着烈日进来,“将军,外面都部署好了。” …… 这人面疫的病症,一开始只是生出几个小红点,不痛不痒的,大家很难察觉,或是察觉到了也不当回事。 过几日,那红点便会长成一个个小小的肿块,随着肿块越长越大、越来越硬,会微微发痛。 再过些时日,那些肿块变得凹凸不平,逐渐生长出模糊的眼睛、鼻子和嘴。随着五官越来越清晰,最终,形成一张人脸。 若放任不理,身上就会长出越来越多的人脸! 有些人是被这些人脸活活吓死的,有些人胆子大的,便拿起刀试图将已形成的人脸从身上剥离,但过几日那人脸又会从其他完好的皮肤上重新长出来,直至遍布全身,将人活活折磨死。 要说传染,说来也怪,有与染病的人同吃同睡却安然无恙的,也有深居宅院不曾出门依旧被感染的。 “家父留有一些医书,上面记载着各种疑难杂症,我回一趟江州,看看能不能找到治理疫情的方子。”许仕林说着,便翻身上了马,“林妹妹,你可愿与我一起?” 几人谢过傅明鹤一行人,便返程向江州出发。 林月瑶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瞧着路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不知是死还是活,“这人面疫竟比战争还叫人害怕,不知又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 “姑娘……”染冬握住了林月瑶的手。 “傅将军刚击退匈奴大军不久,凉州城内就惊现人面疫,明摆着是朝他来的,江州只是恰巧受到了波及。”许仕林骑在马背上,摇着折扇给自己扇风,眯着双眼看向远方,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林月瑶看着被烈日烤得蔫蔫儿的许仕林,不忍道:“仕林哥哥,你要不要上车里来遮遮阴?” 许仕林也不客气,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一旁的人,轻轻一跃,钻进了林月瑶的马车之中。 他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一旁的染冬,染冬知趣地接过去在一旁安静地给林月瑶扇风。 林月瑶鬓边的碎发随风扬起,挠得她有些痒痒的,她抬起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问道,“仕林哥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许仕林摇摇头,答道:“还不曾发现什么确凿的证据,就是有一种预感。” 在一旁扇风的染冬捂嘴偷笑,一个没留心就笑出了声。 林月瑶和许仕林两个人四只眼睛看向染冬,染冬止住笑意,说道:“许掌柜方才的模样,不禁让我想起绘春那丫头,她总是将’预感’挂在嘴边。” 第26章 戍边惊现人面疫2 夏日炎炎,江州城内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死气沉沉的,偶尔能遇见三两行人,看林月瑶的马车立刻闪到道路两边,像是见了瘟疫一般。 “看来,江州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许仕林看着此番情景,说道:“我先回保安堂瞧瞧,你照顾好自己。” “嗯。”林月瑶点点头,“你去吧。” 院子里,知了趴在树上有气无力的叫着,整个林府也死气沉沉的。 “姑娘,你可回来了。”常嬷嬷快步走来,拉着林月瑶看了一圈又一圈,”姑娘可还好?” “好着呢。”林月瑶举目四望,“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绘春怎么也不见。” “前几日绘春上街采买,遇上通判家的夫人,发生了几句口角,回来之后就染了那怪病。”常嬷嬷说着叹了口气,“其他人都避着,在偏院待着。” “绘春染了怪病?”林月瑶心下一惊,“快带我去瞧瞧。” “这……”常嬷嬷显得有些为难,“要知道,这怪病是会传染、会死人的。” “姑娘……常嬷嬷说得不无道理。”染冬也跟着劝阻道。 “我不知也就罢了,我既已知晓岂有不去看的道理?”林月瑶也不再多说,径直朝绘春的房间走去。 绘春小心翼翼地撩起衣袖,只见细嫩的皮肤上长了一块硬块,凹凸不平的,细看之下还能瞧见那硬块上的眼睛鼻子。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赶紧放下袖管,将那诡异的硬块藏好。 脚步由远而近,最后在她房门口停下,她将被子捂在身上,“常嬷嬷,你别进来,我一切安好。”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在看到门外站着的林月瑶时,她喜极而泣,差点飞奔过去,她心心念念的姑娘终于回来了。 不过,她清楚自己的情况,理智告诉她她们不能与她接触,“姑娘别进来!我染了怪病,是会传染的!” “姑娘,人也瞧见了,你舟车劳顿,先去歇着吧。”常嬷嬷说着就要关门。 林月瑶也不再固执己见,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去请仕林哥哥过来。” 保安堂内,彩霞径直走到柜台,问柜里的许仕林道:“掌柜的,我来取我家夫人的安胎药。” 许仕林坐在柜台里翻看着医书,头也不抬道:“还缺一味药,你过几日再来吧。” “安胎药不比治理时疫的药,怎的会缺?”彩霞知道取不到药,依照柳依依的脾气,肯定又免不掉要发火,“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我家夫人可是江州通判的夫人!” 许仕林依旧没抬眼,显然这种威慑对他不起作用,他换了个姿势,手撑着下巴,说道:“你若等不及,可上别家医馆瞧瞧。” 若保安堂都没有的药,那别的医馆更没有了,彩霞无奈,“那我过几日再来,请掌柜的务必将我家夫人的安胎药备好。” 染冬匆匆进来,与准备出门的彩霞擦肩而过。 “许大夫,绘春染了人……”染冬话说到一半,想起林月瑶在凉州的叮嘱,人面疫的消息不能传出去,立刻改口道:“怪病了,姑娘请你快去瞧瞧!” 林家宅院内,林月瑶压低声音问道:“仕林哥哥,绘春如何了?” 许仕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林月瑶低下头去,绘春与染冬一样,是家生奴才,从小与她一同长大,如今眼睁睁看着绘春被人面疫折磨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先别急。”许仕林见林月瑶低头不语,便安慰道:“我先给绘春开几副药,虽说不能治愈,但好在能延缓病情的发展。” 染冬自告奋勇,“许掌柜,我随你一同回保安堂吧,顺便给绘春取药。” 林月瑶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阎府门外,彩霞从一小厮手中接过药包,埋怨道:“不是说还缺一味药么?” 那小厮赔笑道:“原是缺的,可我家掌柜听闻是通判夫人用的药,便差人去后山上采来了,这不,立马就给您送来了。” “哼!”彩霞朝保安堂的方向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饶是彩霞骂得如何难听,那小厮也只是乐呵呵地赔笑,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回去转告你们掌柜的,下回可要提前备齐了。” 那小厮连连应下,“是是是!” 彩霞白了那小厮一眼,转身进了阎府。 僻静的街巷内,小厮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抬起手放在嘴边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树后面现身,那小厮瞧见了,一路上小跑过去,“姑娘,照你的吩咐,已经送过去了。” “很好。”染冬从袖中掏出一包银子放在手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知道?” 那小厮瞧着染冬手中那袋鼓鼓囊囊的银子,两眼直冒精光,“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看见。” 染冬点点头,将手里的银子扔给那小厮。 …… “你怎的去了那么久?药可带来了?”林月瑶问道。 “药带来了,已经吩咐厨房上灶熬上了。” 送去给柳依依的药里面做了手脚,染冬对此避而不谈,如若他日东窗事发,她也可一人担着,不会连累林月瑶。 并不是她心思歹毒,只是绘春才与柳依依发生口角,回来就染了病,很难不叫人怀疑。 染冬与绘春自小一起长大,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若绘春有个三长两短,柳依依那个始作俑者必须陪葬。 阎府内,彩霞刚伺候柳依依喝完安胎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作妖,嚷嚷着要吃燕窝。 “如今城里这光景,我上哪里给她找燕窝去?”张氏直拍大腿,“那燕窝几两银子一盏?府里又是什么光景?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败家,败家啊!” “那林月瑶的生意越做越好,又听说在戍边献计助将军击退了匈奴大军,可谓是扶摇直上了哟!”柳依依每每作妖,张氏就会想起林月瑶的好,她指着阎良道:“你说你啊你,怎么就着了那个狐媚子的道儿,好好的媳妇不要,娶了个吃人的玩意儿回来!” 第27章 柳依依染人面疫 凉州城内,自从军中发现了一例人面疫,便一发不可收拾,有几百名将士中招,已经病死几十名士兵。傅明鹤除了盼着许仕林送来治疗的药方,再别无他法。毕竟他一介武夫,行军打仗、保家卫国得心应手,行医问诊、妙手回春多少有些难为他了。 但他也不能坐着等死,差人在军营外面支起两口大锅,里面熬着清热解毒还有一些温补的药材。他左思右想,又从林月瑶送来的那箱续命丸里抓了一把扔进去。 百姓们以为傅明鹤得了能将这怪病治好的药,害怕的也不怕了,狂躁的也不躁了,自发地在军营门口排队领药,有病没病的都要挤过来喝上两口。按他们的话说,有病则治病,没病则预防。 看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江州那边却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商徵羽听闻,拍案而起,“弟兄们与匈奴大军厮杀的时候他们不派援军过来,这会儿子上赶着来了?” 江州传来急信,官家派军队过来,此时军队就驻扎在江州城外,看似是派援兵过来帮着治理疫情,实则是守在城外不让城中的人外出,唯恐将疫病散播出去。 凉州地处险要,城北的城门通往大漠戈壁,城南的城门通往江州,回大梁的路仅此一条,官家派军队包围了江州,意味着断了在戍边与匈奴厮杀的将士们的回家之路。也是想将两座城池的百姓围在里面,自生自灭! 商徵羽之所以如此气愤,原因正在此。 “将军早已下令封城,官家这番作为,不免得叫人寒心!”言松愤愤道:“燕京那些个养尊处优的东西,成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若不是将士们在戍边与敌军厮杀,他们能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言松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差点给桌子震碎,“如今倒好,他们的刀剑不去斩杀敌人,倒向着自己人来了。” 傅明鹤低头擦拭着腰间的佩剑,任由商徵羽和言松发泄,直到他俩怒气消散了一些,他才问道:“可有我父亲的信?” 言松插着腰,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官家的抉择气得不轻。见傅明鹤发问,他才摇摇头:“不曾有。” 傅明鹤是傅仲儒的私生子,一向不受喜爱,似乎他再努力也只是徒劳,商徵羽眼里的心疼难以掩饰,“如今兵荒马乱的,兴许是在半道上丢了也有可能的。” 傅明鹤将擦得蹭亮的佩剑插回剑鞘,站起身道:“既然他们来了,那我们便去江州会会他们。言松你同我一起,徵羽,你留在军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此同时,阎府的柳依依在吃了染冬送过去的安胎药之后,身上也隐约出现人面疫的症状。 看着胳膊上那一张张即将成型的人脸,她慌张地放下袖子,又寻来一件厚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三伏天的,看着怪异得很。 这深宅内院的,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柳依依感染人面疫一事很快就传到了张氏耳朵里。张氏平日里对柳依依的做派积怨已久,如今阎良又因人面疫一事忙得焦头烂额,这半月几乎都住在府衙之中,没了人护着她,张氏便叫了两个婆子将柳依依扔去了柴房。 说来,柳依依身边的彩霞也算是个忠心的,趁乱跑去了府衙请阎良。 “母亲,我肚子里可怀了你的孙儿啊,你不能如此对我!”柳依依双手捧着肚子,摊在柴房里,身上还穿着那件用来遮盖她人面疫的厚衣裳,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孙儿没了可以再有,可我儿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张氏转身对身旁的婆子说道:“屋里屋外都拿艾草仔细熏熏,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有她,给我看紧点,别叫她跑出去了!” 阎良从府衙赶回来之时,婆子们正拿着点燃的艾草将柴房弄得乌烟瘴气。 柳依依被烟熏得咳嗽不止,见阎良推门而入如同看见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跟前,“夫君,夫君救我!” 阎良一低头,便瞧见柳依依手臂上一张张已然成型的人脸,他吓得往后退一步,柳依依被他扯得一个重心不稳,趴到了地上。 她仰着头,看向那个许诺说要爱她生生世世的人,“夫君……” 阎良将目光从柳依依身上挪开,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婆子,低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快将夫人扶回房里去!”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没人上前。 彩霞姗姗来迟,一把扶起柳依依,对婆子说道:“老夫人是夫人,夫人就不是夫人了吗?” 一个婆子说道:“老夫人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大人,夫人身染怪病,若是传染给了大人,这阎府还有活头?后果谁来承担?你这个丫鬟承担吗?” “你!”彩霞被怼得哑口无言。 柳依依还是那用惯了的伎俩,腰肢软软地朝旁边一靠,哭得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 只是说着有意,听着也有心,阎良回想起刚才在柳依依身上看到的人脸,他这一回终究是没心软,没有如往常一样上去护着柳依依,只是对那两个婆子呵斥道:“你们扶夫人去房里养着,扔在柴房里,这成何体统!” 柳依依软软地倚靠在窗边,失去了阎良的庇佑,不见了往常的跋扈,“彩霞,你说,夫君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夫人不要瞎想了。”彩霞端来一碗汤药,旁边还有一碟蜜饯,“方才好一顿折腾,夫人赶紧趁热将这安胎药喝了,眼下养好身子才是紧要的。” 柳依依摸摸肚子,里面的孩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踢了踢她的肚皮,这一踢激起了她的斗志,“对!从前那般不是人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柳依依不是轻易会死的人!只要人活着一天,一切都还有希望!喝药!” 柳依依端起药碗递到嘴边,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彩霞,你这安胎药是在哪个医馆拿的?” 第28章 绘春舍身为救主 彩霞说道:“保安堂,我寻遍了江州大大小小的医馆,城内如今的光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也只有保安堂还有这安胎药。” 柳依依听完,便将手中的药碗扔了出去,汤药撒了一地,瓷碗破碎的声音吓得彩霞一激灵,瞧着柳依依恶狠狠的模样,彩霞以为自己哪里没伺候周到,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可柳依依只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林月瑶,你这个毒妇!” 柳依依仗着自己是通判夫人,身怀六甲,又感染了人面疫,旁若无人地杀去了林府,林家家丁见状也不好上前阻拦,怕拦出个好歹,也怕自己出个好歹,只得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叫她乱来。 林月瑶正在房中给绘春喂药,只听见院子里乱哄哄的,她放下药碗,“绘春,喝完药睡会儿,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莫怕,会好起来的。”染冬拍拍绘春的手,也跟着林月瑶出了门去。 主仆二人前脚刚出门,绘春就不忍了,疼得直在床上翻滚,她的身上没了一处好皮,那人面疫无处可长,竟爬上了她的脸颊,年方二八的姑娘,竟被人面疫折磨成了地狱罗刹般的模样。 林月瑶来到庭院之中,就瞧见柳依依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发疯,“林月瑶,林月瑶你给我出来!” 那群跟在柳依依身后的林府家丁见林月瑶出来,其中一人说道:“通判夫人非要硬闯,我们拦都拦不住。”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月银是白拿的吗?一群大老爷们儿连个女子都拦不住?”染冬是个直肠子,她倒不是怕柳依依,她只是担心挺着个大肚子的柳依依在林府出了个好歹,那个姓阎的白眼狼会来找她家姑娘的麻烦。 阎良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说不忌惮是假的。 林月瑶知道这些家丁并非连一个弱女子都拦不住,而是在忌惮她通判夫人的身份与她身上的人面疫。 “林月瑶,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在我的安胎药里加了什么,才害我得了这怪病,说!是不是你?”柳依依睁着猩红的双眼狠狠瞪着林月瑶,“是你,肯定是你!” “你胡说什么?”看着柳依依疯魔又狼狈的模样,林月瑶心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随即对柳依依身后的彩霞说道:“还不快扶你家夫人回府好生静养,若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个好歹,你就不怕你家大人责怪?” 阎良知晓柳依依染病之后,便待她不似从前,柳依依又喜怒无常,疯起来就爱打人,彩霞是个明白人,她两头都不想得罪,便任由事态发展,若真出了什么事,她自有说头。 “哈哈……”柳依依冷笑道:“林月瑶,你是不是恨毒了我,才故意害我至此,你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当?” 林月瑶冷哼一声,眸子里透着不屑,“你抢我夫君,所以我恨毒了你?你设计毁我清白,所以我恨毒了你?你与旁人勾结构陷我林家布庄,也是因为我恨毒了你?我自问两手清白,从不曾害过你,反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构陷我,如今又扔给我一个残害你的罪名,你是何居心?到底是谁恨毒了谁?” 柳依依深知自己已是将死之人,见林月瑶将她以往做的腌臜事一一挑明,她也就豁出去了。 她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却尽是哀伤“是,的确是我恨毒了你!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诩清高,我就是看不惯你,凭什么你生来什么都有?而我只能在那淤泥里苦苦挣扎?” 柳依依说着,眼里的哀伤被狠毒取代,“我偏要将你拉下神坛,看着你一点点被毁灭!林月瑶,来淤泥里陪我吧!” 说话间,柳依依已不知不觉离林月瑶只有一步之遥,她抬起右手,寒光一闪,只见她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地朝林月瑶刺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绘春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一把将林月瑶护在怀中。 一刀、两刀、三刀……柳依依如同疯了一般,连捅数刀,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得愣在原地。 腥甜的气味直窜林月瑶的鼻腔,她率先反应过来,“拉下去,快把她拉下去!” 家丁见出了人命,也顾不上怪病不怪病的,一拥而上,夺过柳依依手中的匕首,将她牵制住,架在一旁。 “染冬,快去请仕林哥哥!” “不……不必了。”兴许是伤了五脏,绘春一张嘴,鲜血就一直往外冒。 “不要说话,别说话。”林月瑶眼里染上雾气,抬起袖口替绘春擦去嘴角的血,可那血就像泉眼似的,擦也擦不完。 “姑娘……绘春伴你十六载,从未过过一天苦日子,这辈子值……值了。” 眼见绘春碧色衣裳被染成了鲜红色,林月瑶却束手无策,“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姑娘,别……别哭。”绘春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抬手替林月瑶擦干眼泪,却是有心无力,“姑娘,我好冷,我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别睡,别睡!”林月瑶轻轻拍着绘春的脸颊,可绘春却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哈哈!死了好,死了解脱,死了干净!”柳依依仰天大笑道:“死了好哇!” 方才的挣扎弄散了发髻,披头散发,狰狞的脸上满是鲜血,此时的柳依依宛如魔鬼。 林月瑶瘫坐在地上,将绘春紧紧抱在怀中,绘春的背后的鲜血宛如绽放的花朵。 许仕林拎着药箱翻身下马,终究是来迟了,他走过去将手搭在绘春的手腕上,又在她的鼻下叹了叹鼻息,“林妹妹,人死不能复生。” 林月瑶抬起泪眼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 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自从她的父亲母亲离世之后,她便再也没哭过,阎良的背叛她没哭,柳依依的构陷她也没哭,可绘春的离去却使她哭成了泪人儿。 始作俑者柳依依却在此时嚷嚷着肚子疼。 林月瑶擦干眼泪起身,对许仕林说道:“仕林哥哥,你去看看她是不是装的。” 许仕林过去给柳依依把完脉,“她不是装的,胎像不稳,怕是要早产。” 第29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林月瑶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去请稳婆。” “姑娘,她方才还想杀你,绘春也因她而死。”染冬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月瑶,“你救她做什么?” 林月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柳依依,双眸冰冷,“她不是说死了好,死了解脱么?我偏不叫她死!”林月瑶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在乎的东西一件件失去从而痛苦地活着来得更惨,吊着柳依依的一条命,只是她反击的第一步。 然而染冬却不知林月瑶的良苦用心,哪怕心有怨怼,还是乖乖地去请了稳婆。只是那稳婆听说柳依依染了人面疫,说什么也不愿前去接生。 还是彩霞怕担罪责,去请了阎良,阎良拿他通判的身份好一顿威逼利诱,那稳婆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林府。 等稳婆到林府之时,躺在地上的柳依依只剩下半口气在,身下殷红一片。 稳婆替无数孕妇接过生,只消看一眼,便知能不能生,摸上一摸,便知生不生得出。柳依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模样不用稳婆,就是一个普通人瞧了,也能看出有没有得救。稳婆见状,转身就走。 阎良拦住稳婆,问道:“稳婆这是要去哪儿?” 稳婆连连摆手,“这番模样,就是观音菩萨来了,也怕是救不活了。” 阎良冷声道:“据我所知,您的儿子可是在县衙当差?” 稳婆惧怕阎良的官威,她一把年纪了,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但她儿子还年轻,前途无量,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只得妥协,“大人得先叫大夫给夫人开一副方子,吊住夫人的精气神,才能有力气生产。” 阎良听完稳婆的话,下意识地看向了许仕林,许仕林则看向林月瑶。 林月瑶微微颔首,许仕林在征得林月瑶同意之后,从随身的药箱之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柳依依的嘴里。 没过一会儿,柳依依呻吟一声,幽幽转醒。 阎良叫人将柳依依抬进屋内,林月瑶没发话,没人敢上前。他哪里看不懂,便责问道:“我知你怨恨我,但孩子是无辜的,你此番作为未免太无情了些?” “大人,我既与你和离,便与你再无关系,又何来怨恨一说。”林月瑶说罢,抬手指了指躺在一边绘春,“若你知道柳依依今日在此做了什么,就知道,我还愿给她请稳婆,是何等的仁慈!” 染冬捧着一匹布走过来,“姑娘,布匹取来了。” “你去叫几个婆子,替她遮挡遮挡。” 几个婆子拿着布匹围成一圈,将柳依依围在中间,勉强给她遮了羞。并不是林月瑶心软,只是碍于阎良的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显眼。 阎良在林月瑶的指引下,这才瞧见躺在血泊之中的绘春,虽说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林月瑶的言语间不难听出,此事与柳依依脱不了干系,自知理亏,便默认了林月瑶的说法。 此时,稳婆满手鲜血地一路跑过来,“大人,夫人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阎良诧异地看着稳婆,瞬间眉头紧皱,“什么保大还是保小?我都要!” 稳婆见多了此等情况,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恕老妇多嘴,夫人感染了时疫,时日不多,还是保小的好。” 阎良咬着后槽牙,双唇紧闭,似是默认保小一事。 那稳婆见阎良不说话,也只当他默认保小,便跑到柳依依跟前,蹲下身去,伸手就往里掏,活生生地将孩子从里面掏了出来。 在看到婴孩的那一刻,稳婆吓得直接将他扔了出去,婴孩被稳婆扔出去好远,作势滚了几圈才停下,却不见啼哭。 “孩子呢?快抱过来给我瞧瞧。”方才稳婆伸手进产道里将孩子掏出来,柳依依下体撕裂,剧烈的疼痛令她短暂的清醒。 众人见那婴孩摔出去那么远也不见啼哭,都觉得怪异,都凑上前去查看,一个离得近的家丁抢先看到了婴孩的模样,好好的糙汉子,却惊出女子般细尖的语音。 趁着众人前去看热闹,林月瑶问道:“仕林哥哥,她可还有救?” “你真要救她?” “你只说有,还是没有?” 许仕林看不懂林月瑶的意思,还是前去给柳依依施针,替她止住了大出血,同时也暂时保住了她的命。 阎良拨开人群,看见了他的与柳依依的孩儿。 那婴孩早已胎死腹中,双眸紧闭,全身青紫,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脸”,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候在一旁的四九,赶紧脱了外衣将那婴孩裹住,“别看了,都别看了!” 阎良不愿再看那婴孩一眼,甚至连带柳依依也一起厌恶起来,他转身走到林月瑶跟前,“今日之事,若从林府传出去,休怪我无情。” 四九将那婴孩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紧紧抱在怀中,“大人,这……” “回府!” 阎良唯恐家丑外扬,叫了几个值得信任的家仆将柳依依匆匆抬回了家。 “她整日养尊处优的,怎的就生出那样的婴孩来?”染冬蹲在绘春的尸首边,说道:“绘春,瞧见了吗?那贱人的凄惨模样,真是报应不爽!”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林月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那孩子。” “未必可惜,他们那样的父母,不见得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染冬说着,朝柳依依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染冬,你去庄子上,请常嬷嬷过来。”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把我小红也一同带来。” 许仕林一进院子,就看见死在林月瑶怀里的绘春,还有躺在地上早产的柳依依,满院子的血腥,再结合柳依依往日里的所作所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然也是猜到了林月瑶接下来的动作,“他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整个江州除去知州,就数他官最大,你斗得过他吗?”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区区通判?”林月瑶冷冷道:“难道江州是他阎家的天下吗?就没有王法了吗?” 第30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2 张氏得知柳依依早产诞下一名样貌怪异惊悚的死婴少不得又是一番吵闹,哭着闹着叫阎良休妻。 阎良为娶柳依依已与林月瑶和离过一次,这才没过多久,他通判的位置尚未坐热,若又闹出休妻的丑闻,要是传出去,叫他再如何在江州立足。如此,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柳依依产道撕裂再加上生产的虚弱,相比于生龙活虎的张氏要安静不少,但也吵着要见她的孩子。 这一夜,扰得宅院上上下下不得安宁,阎良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却不曾想,晦气的事接二连三地到来。 一大清早,林月瑶便差人抬了一口棺椁去县衙门口击鼓鸣冤,那县令一听她状告的正是才上任不久的通判大人,又瞧了一眼她身旁的棺椁,吓得连连擦汗,赶忙唤了两名衙役分别去请通判与知州, 伍知州一进门也是被那棺椁吓了一跳,他为官多年,眼看着就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在江州还从未见过抬着棺材告状的人,再看堂下跪的正是前些时日傅将军有意关照过的林月瑶,在县令告知林月瑶状告之人正是他手底下的通判之妻柳依依之后,一拍脑门,后悔不该来,应当称病才是。 正转身欲走,却被林月瑶叫住喊冤:“知州大人,还请大人替民女做主。”林月瑶说着,朝知州磕了一个头。 县令见伍知州坐在了明镜高悬牌匾之下,暗自舒了一口气,林月瑶与通判夫妻二人的羁绊他也略有耳闻,这糊涂官司有知州接手,他头顶的乌纱帽算是保住了。他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伍知州按照惯例问了林月瑶姓名,又查问了她所告何人。 林月瑶淡定自若地将昨日绘春被柳依依刺杀之事讲来个真切。 “你可知状告朝廷命官的后果?”阎良姗姗来迟,先向朝堂上的伍知州行了一礼,又俯视着堂下的林月瑶,“按照我朝律法,状告朝廷命官需先受拶刑。” 所谓拶刑,是一种极其残酷的刑罚,拶是指夹犯人的手指头,故又称拶指,惯用于对犯人的逼供。 对于“民告官”这种带有典型“以下犯上”特点的告状方式,为了维护官府的权威,也会对“民告官”其中的“民”施以拶刑,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当场夹断,可见其残忍。 阎良原以为搬出拶刑便能叫林月瑶知难而退,却忽略了林月瑶并不似深闺宅院的那帮妇人好糊弄,“望大人悉知,民妇所告之人通判夫人民女柳依依,而并非朝廷命官通判大人。” 阎良一时语塞,伍知州朝阎良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林月瑶所言极是,若强行用刑,怕是难以服众啊。” 府衙外听审的百姓们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而还不忘对着阎良指指点点,阎良见状,不便再为难林月瑶,只得含着一口恶气绕到伍知州旁边坐下。 伍知州一拍惊堂木,“传被告柳依依。” 柳依依是被阎家家仆用担架抬进来的,虽看着神态好了些许,但脸色还是病怏怏的。 阎良说道:“大人,贱内有病在身,不便下跪,还望大人免去贱内跪拜之礼。” 伍知州点点头,“柳依依,念在你有病在身,本官便免去你下跪之礼,你可知你犯了何罪?这尊棺椁之内的人你可认识?” 柳依依先是瞟了一旁的林月瑶,而后说道:“回禀大人,棺椁之内是林月瑶的贴身丫鬟绘春,民女倒是见过几次,但民女不知何罪之有?” “林月瑶状告你杀了绘春,可有此事?” “诬告,这是诬告,大人,民女冤枉啊!” 林月瑶侧过头看了柳依依一眼,而后对公堂之上的伍知州说道:“大人,民女的家仆皆可作证。” “哼,你都说是你的家仆了,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柳依依说道。 “此言有理。”伍知州点点头,又问道:“你可还有其他证人?” “昨日只有柳依依与她的贴身丫鬟彩霞两个外人在场。”林月瑶答道。 “来人,传证人彩霞上堂!” 彩霞不过刚刚及笄的年纪,从未上过公堂,看着左右两边站着两排衙役一人手中握着一根手腕粗的杀威棒,吓得抖如筛糠。 “彩霞,你昨日在林府可有亲眼见你家夫人杀害林月瑶的贴身丫鬟绘春?”伍知州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将你所见所闻从实道来,如有半句虚言,则判你个扰乱王法之罪!” 那彩霞吓得脸色苍白,瘦小的身子缩作一团,畏手畏脚地瞧了一眼一旁的柳依依,柳依依猩红的双眼透着杀意,她又抬眼偷偷瞧了瞧坐在公堂之上的阎良,阎良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眼神冰冷。 她心下了然,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回禀大人,当时庭院内乱作一团,民女不曾瞧见。” 府衙外听审的围观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她的贴身丫鬟当然是向着她了。” “瞧见没?那丫鬟受惊吓的模样,定是受了通判与他夫人的威胁。” “可不是,我瞧着也像,才先通判与他夫人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就是就是,我瞧那丫鬟像是有话要说,被那夫妻二人吓回去了!” “唉……官官相护啊……” …… “林月瑶,你可还有话讲?”伍知州坐在公堂之上,自然是听不到百姓的议论,只判了个证据不足。 百姓们连连摇头,只觉得无趣,自古以来,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哪里能斗得过官的?这听审听得一肚子气,个个转身欲走,却听见林月瑶开口道:“回大人,民女还要状告柳依依罪责之二。” 伍知州听完,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阎良,皱着眉头看向堂下的林月瑶,“说!” “柳依依与通判大人新婚之夜指使府上丫鬟小红设计毁我清誉,还望大人明察。” 百姓们听闻,一一折返,几月前确实听说过阎府大婚之日发生的一些丑闻趣事。几个说书地编成了故事在茶馆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是后来,那几个说书地被衙役抓去县衙关了几天,回来之后便对此事再闭口不言,当时大家都觉着蹊跷,如今听当事人林月瑶说起,想来是确有其事。 第31章 林月瑶不慎染病 小红呈上证据,“这是柳依依当日给我的药粉,此药粉为花满楼独有,有了此药粉男女之间无需有爱也能动情,行周公之礼。是我随柳依依一同去花满楼向花妈妈求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喜宴当日,令林月瑶当着众人的面失去清白之身。” “放肆!”阎良拿起惊堂木怒喝道:“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家眷该当何罪?” 小红举起手立誓,“大人,民女句句属实,如有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柳依依瞪着小红,挣扎起身,“小红,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联合林月瑶一同来构陷我?你说,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肃静!”伍知州道,“传花满楼花妈妈!” 柳依依丝毫不惧怕,她是从花满楼出来的人,花妈妈自然会向着她。况且只要她还是阎良的妻子一日,那阎良就会当着外人的面护着她一日。 她明白的,百姓们也明白,又不免对她指指点点一番。 “我看呐,这官司八成赢不了。” “此话怎讲?” “听闻柳依依是被通判大人从花满楼赎出去的,她原先既是花满楼的人,那花妈妈怎会说出实情?定会帮她隐瞒。” “也不看看堂上坐的是谁?青天白日的杀了人都能判无罪,区区下个迷奸药怎能奈何得了她?有罪无罪还不是堂上那位说了算!” “唉……世风日下啊。” 众人一阵唏嘘。 果不其然,花妈妈承认药粉是归花满楼所有,却不承认给过柳依依。 伍知州一句“证据不足,取保候审”便退了堂。所谓“取保候审”不过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审”是不可能再“审”的了,他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可不想再多生事端。 柳依依被抬下去路过林月瑶时露出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小红害怕地拉住林月瑶的衣袖,“姑娘,眼下可如何是好?她家仗着通判一职在这江州只手遮天,我怕是……” 林月瑶将手掌覆盖在小红的手背之上,柔声安慰道:“你方才做得很好,十分勇敢,你且安心在我庄子上待着,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动不了你一根毫毛。” “绘春就这么白白死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句取保候审就这么放她走了,江州还有没有王法了?”染冬气得直咬牙。 从打算状告柳依依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不会成功,她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想叫江州的百姓看清阎良这个所谓的通判大人的嘴脸。柳依依不是自认为攀附上阎良就爬出了淤泥吗?那她偏要在她死之前再将她踹回淤泥之中,受世人唾弃。 看着柳依依远去的方向,林月瑶眼底的肃杀之气一闪而过,“绘春不会白死的!” “林妹妹,你方才离柳依依近,你有没有察觉她身上的人面疫症状似乎轻了些?”许仕林摇着折扇信步而来。 林月瑶原本并未过多在意,经许仕林提起才回想起柳依依挣扎起身责骂小红时露出的一截小臂,原本密密麻麻的人脸已经消下去一大半之多,“不是轻了些,是轻了许多,按理来说,她的症状应当越来越严重才是,为何一夜之间如同痊愈了一般?” 许仕林低头沉思半晌,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强烈的日光令他一阵眩晕,短暂失明过后,他才说道:“我觉得我快想到了,还差一点,就一点。” 林月瑶与许仕林一同往回走,在经过保安堂时,转身对许仕林说道:“仕林哥哥,过半日阎府来给柳依依取药,还有劳你给她加点料。” 染冬道:“我们才状告了她,还怎会来保安堂取药?” 林月瑶笑道:“就她那副身子,不吃药就只有死路一条,如今整个江州都已知晓她的为人,哪家医馆还会搭理她?她若还想活命,就只能来保安堂。” 果不其然,彩霞跑遍了整个江州城,脚都磨出血泡了,那些医馆不是缺了这味药,就是缺了那味药,有些胆子大的,干脆直接说不卖。彩霞无奈,只得来保安堂试试运气,好在保安堂新来的伙计不认识她,竟将药爽快地给了她。 经上一次吃过保安堂的药莫名其妙染了怪病之后,柳依依便对保安堂起了戒备之心,但她如今吃的救命药又只有保安堂才有,于是差了个面生的家仆将那药拿去别的医馆看过才敢吃。 “姑娘,你身上怎么起了硬块?糟糕,莫不是?”不等林月瑶回答,染冬连忙接着说道:“我去请许掌柜!” 许仕林皱着眉头查看过林月瑶身上的硬块,又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搭上去号脉,原本皱着的眉头这下皱得更紧了。 林月瑶不用问也知道自己这是染了人面疫,便笑着问道:“仕林哥哥,我还有几日可活?”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许仕林起身掸了掸衣袖,一脸轻松道:“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许仕林说罢,信步而去。 林月瑶知道,越是事态严重,许仕林就越是爱故作轻松。 “为何绘春在世之时没事,绘春去了反而染上了?况且我与姑娘一同照顾绘春的,为何我没事?”染冬心里很多疑问,烦躁得很,她巴不得染病的是自己,而不是林月瑶。 许仕林翻看着医书与古籍,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若林月瑶在他面前死去,那他岂不是空有这一身医术?余生必定在愧疚中度过。可是越急脑子就越乱,他烦躁地将桌面摞得跟小山似的医书与古籍掀翻在地,将脸埋在双手之中。 半晌,他才起身将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端坐在窗前翻看,似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 与此同时,傅明鹤已经带着将士来到了江州城下,“可知是谁带的兵?” 见言松支支吾吾不肯说,傅明鹤便猜到了一二,大梁的武将就那么几位,他傅家就占了一半,既然言松不肯说,那一定是他傅家的人了,“是我父亲?” “不是。”言松连连摆手,“是傅明宪。” 第32章 南疆的巫蛊之术 傅明宪是傅仲儒的嫡长子,也是傅明鹤的兄长,傅明鹤并不想手足相残,奈何天命不可违。城外的傅明宪是手足,城内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又何尝不是呢? 还有两座城池的百姓,若城外再不运送粮食与药材进来,哪怕不用兵戎相见,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我去与他说。”傅明鹤翻身下马欲出城。 几个士兵担心傅明鹤的安危,站出来道:“将军,我们随你一起,若真刀枪相见,他们忌惮我们身上的人面疫,怕是也不敢贸然近身。” 傅明鹤道:“不必,我独自前往便好。” 言松伸手将傅明鹤拦住,“将军,你敬他为兄长,他未必认你这个弟弟,还是带上将士们一同出城吧。” 傅明鹤沉思片刻,抬脚信步离去,算是默认。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傅明鹤便阴沉着脸带着将士们回来了,不知发生何事,十人出城,回来的却只有四人。 除去傅明鹤,剩下的三人或多或少受了些伤,轻伤的那两个架着重伤的那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们此刻哭成了泪人儿,“弟兄们没有死在匈奴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剑下。” 其他将士见状,皆有一股怨气盘踞在心头,一个个都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吵着要杀出去报仇。 “安静!”傅明鹤从怀中掏出一颗续命丸给重伤的将士服下,吩咐言松道,“言松,快去保安堂请许掌柜来!” 许仕林没一会儿便骑着马赶到,先是施针替三人止了血,再给他们包扎。 他看着其中一名将士的胸口,那里的人脸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便问道:“你染病几日了?” 那将士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他身旁受轻伤的士兵道:“我们是一同染病的,约莫七日。” “七日?”许仕林喃喃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们三人已痊愈,已无性命之忧,好生养伤,无需担忧。” 他来不及与傅明鹤道别,便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林妹妹,林妹妹!”许仕林人未到声先道。 林月瑶正在房中吃茶,见许仕林急匆匆的,捂嘴笑道:“仕林哥哥,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喊得跟奔丧似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插科打诨?”许仕林说着,一个箭步冲到林月瑶的身前,抓起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袖管左右查看,嘴里喃喃道:“对,是了,我早应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林月瑶被许仕林前言不搭后语弄得一愣一愣的。 许仕林转头对染冬说道:“染冬,去厨房取些带些的生肉来,最好是现杀的!” “哎。” 染冬刚跑到门口,又许仕林叫住,“再用炭盆取些点着的炭火来!” 染冬见许仕林万分火急的模样,不敢怠慢,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 “仕林哥哥,可是发现了什么?”林月瑶问道。 许仕林道:“原先我们都以为人面疫为时疫,其实不然,这是南疆的巫蛊之术。柳依依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是活的,只因蛊虫已将她的血肉精气吸食得差不多,急需找一个新的寄生体,导致她动了胎气。生产之时难产导致产道撕裂,蛊虫顺着伤口钻入胎儿体内,胎儿尚小经不住这巫蛊之术,出生便成了死胎,且死相恐怖!” 林月瑶问道:“所以是她肚子里的胎儿救了她一命?” 许仕林点点头,指着林月瑶手指上的伤口道:“那日绘春被柳依依刺杀,绘春的血沾染到你手上,恰好你的手上又有伤口,蛊虫便顺着伤口进入到你的身体之中。” 林月瑶低头看了眼手指上的伤口,是那日下厨给绘春做饭时不小心弄伤的。晌午那会儿染冬还问,为什么都照顾过绘春,她染病了,染冬却没有,如此说来,便能说得通了。 二人谈话间,染冬已经端来了许仕林所需的东西。他掏出一根银针,朝林月瑶的手指扎了一下,林月瑶指尖便冒出一颗血珠。他拿握住林月瑶的手指挤了一挤,端来那碗带血的生肉凑近,只见林月瑶的血在遇到生肉的瞬间,那生肉便生出一块黑洞,随着黑洞越来越大,几人才看清楚,那并不是黑洞,而是密密麻麻的快速蠕动的蛊虫。 顷刻间,那满满的一碗生肉便成了一碗黑色的蛊虫,染冬被吓得大叫一声。 林月瑶看似面沉如水,稳如泰山,实则已经头皮发麻,惊出了一身冷汗。 许仕林亦如是,他一把将它们倒入火盆之中烧了个干净。火盆之中冒起一股青烟,一股难闻的气味飘散开来,几人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林月瑶派了下人去街上张贴免诊费治疗时疫的告示,又叫染冬将已找到治疗人面疫的方法一事去城门口告知傅明鹤,才随着许仕林一同去了保安堂。 百姓们一听保安堂已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且不收取诊费,便鱼贯而入,大排长龙,队伍都排到了城门口。 林月瑶担心那蛊虫抢食血肉的惊悚场面吓到百姓们,贴心地挂了一张布帘,病患只知将手伸进去给许仕林施针,身上的人脸便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人人称叹许掌柜好医术,林老板好良心! 也有人不想排队,从保安堂出来的病患口中得知,用针扎一下指尖就好了,便回家效仿。可等了半日也不见身上的人脸消下去,又老老实实地跑去排队。 林月瑶之所以不公布治疗人面疫的法子,一来是担心场面过于惊悚引起恐慌,二来是藏有私心。 待最后一名病患离开,已是深夜。傅明鹤已在外等候多时,见再无人排队,才起身进来。 “许掌柜,此事关乎人命……” 许仕林抢在傅明鹤之前说道:“将军无需多言,我先行一步去凉州。” 傅明鹤想了半日的措辞,竟没用上一句,果然,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许多。 傅明鹤朝许仕林行了军礼,又说道:“许掌柜今日之恩,傅某无以为报……” 许仕林翻身上马,对傅明鹤说道:“有劳傅将军替我照顾好林妹妹。” 不等傅明鹤回话,许仕林就御马朝凉州方向赶去。 第33章 我还虚长你一岁 “人面疫已解决,这回傅明宪总能退兵了吧?”言松朝城门的方向望了望,接着说道:“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依我看,都是借口,不过是假公济私罢了。” 染冬问道:“这傅明宪是何人?与傅将军是什么关系?两人的名字倒是挺像的。” 言松冷哼一声,“也就名字像,其他的一概不像,这人坏死了!” 言松说完,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可见他有多讨厌傅明宪。 傅明鹤道:“言松,不要胡言乱语。” 言松听闻,撇了撇嘴,别过脸去避开傅明鹤做了个鬼脸。躲过了傅明鹤却没躲过一旁的染冬,染冬只觉得言松这个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直肠子十分有趣,见他被傅明鹤训斥,捂着嘴偷笑的同时又多看了他两眼。 傅明鹤训斥完言松,转身对林月瑶柔声道:“城外是我的兄长傅明宪,他受官家之命前来助我治理时疫,白日里与我产生了些许误会,导致双方皆有士兵受伤。若人面疫的传播方式正如林姑娘所言,那城外的士兵怕是已被波及,傅某……” 林月瑶道:“傅将军,若又是’求’我一类的话,那便不用说了。” 就在傅明鹤以为林月瑶要拒绝替城外的士兵诊治之时,林月瑶话锋一转,“大梁百姓之所以能安居乐业,都要归功于将士们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既已知晓,就算傅将军不开口,我也会前去替他们诊治的。” 林月瑶说罢,又吩咐染冬道:“染冬,你去取些破蛊所需的东西,随我出城。” 傅明鹤道:“林姑娘莫急,明日天亮再去也不迟。” 言松嚅嗫道:“这会儿出去别把你当刺客给杀喽!” “什么?”染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友军吗?为何要杀我们?” 傅明鹤沉声道:“言松,你是越发的随便口无遮拦了。” 对于与林月瑶说话时的柔和不同,傅明鹤与言松说话语气就冰冷了些,颇有不怒自威之意。言松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上了嘴,任染冬如何追问,也只是紧闭双唇,指了指傅明鹤又摆了摆手。 傅明鹤编造了一个体面的由头说给林月瑶听,林月瑶也不笨,结合言松所言,便猜出了个大概,无非就是王公贵胄家中常见的嫡庶之子间的明争暗斗罢了,她看破不说破,便答应了明日再出城。 林月瑶瞧了瞧傅明鹤身后的将士们,个个面露疲态,便开口邀请道:“傅将军,我家中两座偏院尚且空着,今晚不如就去我那里歇息吧。” 傅明鹤双手抱拳,朝林月瑶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多谢林姑娘好意,我们就不去府上叨扰了,我带着将士们在城墙脚下安营扎寨便可。” 林月瑶道:“傅将军你看,将士们个个面露疲态,想是已经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才击退了匈奴大军,还来不及高兴,又赶上凉州城中闹人面疫,未曾喘上一口气,又日夜兼程地赶来江州,就是大罗神仙,也得抽时间打坐冥想不是?” 傅明鹤回头看见将士们的惨样子,有些甚至站着睡着了,实在于心不忍,便答应了下来。 林月瑶笑道:“如此便甚好。”她又转身对染冬说道:“染冬,你去庄子上叫人送些吃食过来,让他们挑好的!” 傅明鹤道:“言松,你护送一下。” “染冬姑娘,多有得罪!”言松说着一把将染冬抱上了马,自己也紧接着翻身上马,动作之快,还不等染冬反应过来,马儿便朝郊外疾驰而去。 耳旁是疾驰而过的风,两边的街景疾速倒退,马儿追着月光而去,染冬此时既害怕又激动,兴奋的同时又有一些害羞。 言松的双手握着缰绳,正好将她圈在怀中,习武之人结实的臂膀就在两侧,上方言松的下巴正随着马儿的疾驰有节奏地摩挲着她头顶的秀发,挠得她痒痒的,她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染冬姑娘,你指方向。” 言松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的后背正贴着他的胸腔,随着他的说话声,感受到微微的振动,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林府院中,将士们密密麻麻的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常驻戍边,看多了大漠黄沙,登时在这里瞧见这别致的雅苑还有些不习惯,一个个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怕损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各位将士辛苦了。”林月瑶站在屋檐下道:“事发突然,我未曾做准备,今晚就委屈大家一下,睡通铺和打地铺了。” “不委屈,不委屈。”将士们七嘴八舌答道,睡在屋里总比睡在城墙脚下以地为席以天为被要来得好。 林月瑶接着说道:“大家先随我家家仆前去偏院稍作休息,晚饭好了自会有人来请。” 众人一听,不仅能睡个安生觉,还有晚饭吃,个个儿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傅明鹤搓着手,略显局促,“林姑娘,令你破费了,等我发了军饷便差人送与你。” 林月瑶听罢,笑弯了眼睛,月光撒在她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种下了一片星星。她仰头看着略带局促的傅明鹤,“据我所知,我还虚长你一岁,你若是肯唤我一声林姐姐,我便不要你的军饷。” 傅明鹤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鞋尖,暗自庆幸此时是黑夜,林月瑶看不清他羞红的脸颊。 见傅明鹤沉默不语,林月瑶又笑道:“逗你的,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住院后面还有一间厢房,将军请随我来。” 傅明鹤跟着林月瑶穿过庭院,又绕过长长的回廊,便看见不远处闪着白光,走近了又听见’噗通’一声,再走得近些,才借着月色看清楚,那闪着白光的是一片荷塘,荷塘中间还立着一座可供喝茶听雨、作诗赏莲的水榭,想必方才那’噗通’一声正是池塘里的鱼儿戏水发出来的声音。 “哎?好像熟了。” 傅明鹤寻声望去,只见林月瑶一只脚立于地,另一只脚悬在半空,身子向前探去,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伸手去够池塘里的莲蓬。 第34章 美人也可救英雄 傅明鹤见状,低呼一声:“林姑娘,小心!” 林月瑶被傅明鹤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一哆嗦,脚下一滑就朝池塘里倒去。电光火石之间,傅明鹤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握住林月瑶悬空的脚脖子,本来是想英雄救美的,却不曾想夜深露重,池塘边青苔湿滑,他也脚下一滑,与林月瑶双双落水。 冰凉的池水在这炎炎夏日倒是挺解暑的,只可惜傅明鹤不善水性,根本无福消受这等解暑神器,他越往水面扑腾反而沉得越快,池水如同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劲儿地朝他耳朵鼻子里灌,他想呼救,一张嘴,“林……咕嘟咕嘟……姑娘……咕嘟咕嘟……你……咕嘟咕嘟……还好……咕嘟咕嘟……吧……” 若换做平日,早有人前来搭救了,只是今日府中的家仆都被林月瑶叫去了厨房帮忙。 傅明鹤不知林月瑶是个会水的,心里焦急,可越急就越扑腾,越扑腾就沉得越快,他只感觉自己快死了,在战场上遇见再凶狠的敌人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因为此刻他脑子里已经在走马灯似的播放他生前经历过的事,母亲说过,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在脑海里快速地回顾这一生。 林月瑶在一旁踩着水静静地看着,倒不是她有意谋害傅明鹤,只是照傅明鹤挣扎的模样,她若贸然前去搭救,定会被胡乱挣扎的傅明鹤一巴掌拍入水底,双双殒命,不出三日,年轻有为的傅将军与戍边和离过的商贾之女殉情的消息就会由江州一路传回京都! 看见傅明鹤没了动静,缓缓地沉入水底,林月瑶才游过去搭救。 傅明鹤恍惚间看见一束光在不远处盘旋,他只觉得身上暖暖的,眼皮越来越沉,睡意越来越浓,就在他眼皮欲要合上的刹那间,他仿佛瞧见一个美得似仙女的女子穿过头顶的那束光,快速地向他游来。 他努力撑着不让眼皮合上,只想瞧清楚那仙女的模样,可他终究是没能战胜困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覆盖在他的嘴唇之上,往他口中渡了一口气。 等他恢复意识之时,已经躺在了床上,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他下意识地弹坐起来,直到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醒啦。”林月瑶手中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走进来,“你的衣裳我差人去洗了,烘干了再给你送来,你先穿上这一套吧。” 见傅明鹤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三分惊恐和七分疑惑,林月瑶又说道:“将士们不知你落水一事,是我叫家仆将你抬进来的,你的里衣也是家仆给你换的。” 林月瑶给傅明鹤答疑解惑完,将手中的衣裳放在床边之后便转身出了门去。她知道傅明鹤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领,若落水还需要女子搭救之事被手底下的人知晓,少不得失了颜面,所以并未惊扰在偏殿休息的将士们。 傅明鹤抬手抚过自己的双唇,那个触感、那个吻真切得很,他并不觉得是在梦中,但他不敢向林月瑶确认。 他回味着那抹柔软,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傅明鹤穿戴整齐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门,不巧林月瑶正等在门外,好在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起落水之后发生的事。 月光皎洁,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发出微弱的鸣叫,傅明鹤随着林月瑶朝前院走,还是林月瑶先打破沉默,“挺好,想不到他的衣裳你穿了挺合适。” 傅明鹤本就察觉这身月白色的衣裳有些眼熟,见林月瑶如是说,这才想起许仕林初次去凉州军营便是穿的这身衣裳,心底才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他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侧目问道:“这是许掌柜的衣裳?” 林月瑶道:“将军心思细腻,这都认得?” 傅明鹤回想起往日里,林月瑶总是与许仕林形影不离的,心底居然泛起一股酸涩,“他的衣裳怎会在你府上?” 林月瑶道:“他的衣裳为何不能在我府上?” 许仕林家与林月瑶家是世交,外人看来,许仕林只是替林月瑶照看保安堂的许掌柜,实则两人情同兄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戍边条件艰苦,许家早在林月瑶成婚后不久便举家搬迁去了京都,是许仕林心疼林月瑶这个妹妹,这才执意要留下帮着林月瑶打理保安堂。 可傅明鹤不知他们这层关系,只是瞧见两人走得近,不分你我,他心里便五味杂陈。 “将军,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言松回来好一会儿了,方才去东西偏殿都寻遍了,也不曾看见他,“你这身衣裳好看,穿上竟不像个武将,倒是像那京都城中满口之乎者也的言官了。” 傅明鹤一时竟分不清言松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这会儿前院灯火通明,林月瑶重新打量着傅明鹤,这才注意到言松所言非假。他原本就生得俊美,且皮肤白皙,大漠的风沙与烈日似乎对他起不到半点儿摧残的作用,导致这样的他站在一众将士中尤为显眼,与粗糙的将士们相比,他不像武将,倒更像个文官。 傅明鹤被林月瑶一双漆黑的眸子盯得浑身不自在,耳朵又肉眼可见地红了。 染冬一路小跑过来,“姑娘,饭菜都好了,上桌吗?” 林月瑶这才将目光从傅明鹤身上转移下来,她看向染冬,说道:“让李叔带两个人去酒窖取些好酒过来,再叫赵婶儿带几个人去冰窖取些冰块将酒冰镇上,然后你亲自去请将士们过来用饭。” 席间,将士们吃得十分开心,好酒好肉,林月瑶照顾得很周到。将士们不时望向林月瑶所在方向,急切地想前去敬酒道谢,奈何傅明鹤与言松与她同坐一桌,作为下属的他们,不得命令不敢贸然前往。 染冬抱来一个陶坛,“姑娘,青梅酒取来了。” “那日我问将军还来不来,将军说来,这青梅酒我便一直留着了。”林月瑶说着,打开酒坛,给傅明鹤倒上了一碗。 第35章 过河拆桥傅明宪 翌日,林月瑶要孤身出城,染冬不依,傅明鹤更不依:“我答应过许掌柜,要照顾好你,怎能让你孤身去冒险?” 林月瑶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行事更加方便些,你若一同前往,恐怕一见面又是剑拔弩张。” 染冬道:“那我也是弱女子,姑娘为何不带我?” 染冬性子直,遇上看不惯的人和事总是不分场合地开怼,总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城外是什么人?统领大军的将军,对友军尚可刀枪相见,更何况他们这种平头小百姓。万一惹哪句话没说对,只怕要血溅当场。 林月瑶不敢冒这个险,“言松,你替我看好染冬。” 说罢,林月瑶转身就走,染冬拔腿追过去,言松张开双臂挡在她跟前,染冬一下撞到了他怀里。 染冬仰起脸瞪着言松,又气又恼。言松则露出一口大白牙,赧然一笑,憨态可掬:“你家姑娘说了,叫我看好你。” 染冬气不过,抬起双手用力推了言松一把,想将他推开,可言松那结实的身板,一般的男子尚且近不了他的身,更何况染冬这样的女子。 傅明鹤眼看着林月瑶孤注一掷,也有样学样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 她仰起脸,目光坚定,“将军,我能处理好,信我。” 城门大开,一身着影青色衣裳的女子信步走来,而后城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战马上的傅明鹤心中不免生出疑问:“女的?就一人?傅明鹤又在唱哪出?” 一将士手持弓箭凑到傅明宪跟前问道:“将军,要不要将此人射杀。” 傅明宪斜睨着那将士,“此人非军中之人,应是城中百姓,拿什么由头杀她?”傅明宪顿了顿,抬眼看向远处的林月瑶,说道:“手无寸铁的女子而已,惧她做什么?让她来,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月瑶走近了才瞧清楚马上之人的样貌,傅明鹤的长兄傅明宪应是他没错了,虽说傅明宪长得比傅明鹤要粗犷些许,但仔细瞧来两人的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林月瑶走到马前朝马上的傅明宪福了福身,“民女林月瑶见过傅将军。” 傅明宪俯视着林月瑶,想从她黑色的眸子里找到一丝惧意,可她目光平静如水,“你认识本将军?你不怕本将军?” 林月瑶莞尔一笑,“民女虽自小生长在戍边,但对傅将军的英雄事迹略有耳闻,保家卫国的将士,我怎会有惧意,有的只是敬意。”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显然,傅明宪对林月瑶的这一番话很是受用,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一些,“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林月瑶道:“听闻傅将军已有将士感染时疫,恰好我略懂一些医术,特前来救治。” 傅明宪:“胡说!时疫怎会传到我军中?” 林月瑶道:“傅将军若不信,可叫人查看昨日受伤的将士,他们的手臂、腿上还有肚皮上,是不是已生出硬块,仔细瞧着是不是好似一张有眼睛、鼻子和嘴的人脸。” 傅明宪将信将疑地差了人去查看,没一会儿那人便回来复命,“回禀将军,此女所言不假。” 一听军中有人感染了传播速度与死亡速度都很快的时疫,整齐的队伍不免沸腾起来,傅明宪怒喝道:“肃静!有危言耸听者,按军法处置!” 傅明宪并不是银样镴枪头,这一声吼有着十足的震慑力,队伍很快就安静下来,他对旁边的人说道:“去,将人抬上来给这位姑娘医治。” 林月瑶又向傅明宪要来了几碗生肉与火盆,这才从袖中掏出问许仕林要来的针,学着许仕林的样子扎了染病将士的手指挤出鲜血、拿装有生肉的碗接住,霎时间一碗生肉便被蛊虫啃食带尽,小小几只蛊虫迅速长大,像有分身术一般,眨眼间便变成满满一碗。 林月瑶在众人的惊恐中将那一碗蛊虫扔去火盆里烧了,又如法炮制,医治了剩下的几人。 林月瑶蹲在地上医治完最后一人,傅明宪突然佩剑出鞘,指像林月瑶,“妖女!是谁教你的妖术!” 林月瑶侧头看向马上的傅明宪,如同看一个傻子一般,“若治病救人的医术都被傅将军称之为妖术,那天下的医者岂不是都要被傅将军斩杀殆尽?” 林月瑶泰然自若地对被救治的将士说道:“军爷可放心,你的时疫已祛除,回去安心养伤便可。” 那些将士想要谢过林月瑶的救治之恩,奈何傅明宪在马上剑拔弩张,他们的眼神只能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突然,一只冷箭划破长空将傅明宪指向林月瑶的剑击落,众将士立即警惕作战斗状态,“保护将军!”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傅明鹤翻身下马,对傅明宪行了军礼,“明鹤见过长兄。” 傅明宪的佩剑被傅明鹤击落,他只觉得颜面尽失,随即化作一股怒气,冷哼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兄?” “自然是有的。”傅明鹤说着,下意识将林月瑶护在身后,继续说道:“方才之举实属无奈,林姑娘救治了将士们,长兄却要将恩人斩杀,明鹤是担心长兄铸成大错。” 傅明宪道:“这哪里是什么医术?分明就是妖术!我都瞧见了,弟兄们也都瞧见了!” 傅明宪的几位心腹也在一旁附和。 傅明鹤:“是妖术还是医术官家自有定夺,我已将戍边的情况如实汇报给官家,想必陛下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这两日便可到。若长兄贸然行动,就不怕得一个抗旨之罪?。” 傅明宪见傅明鹤搬出官家,又是冷哼道:“我奉旨前来围城,助你治理时疫,你们一个两个地抗旨闯关,意图出城,就算我屠城,也是奉旨行事,何罪之有?” “傅将军此番言论是否有些颠倒黑白?”林月瑶绕过傅明鹤,在他身旁站定,看着过河拆桥的傅明宪,冷声道:“就算是奉旨治理时疫,可如今时疫已得到控制,也有治理之法,百姓们皆已痊愈。傅将军却曲解陛下的旨意,执意步步紧逼,甚至要屠城。敢问将军,回到京都之后如何与陛下和满朝文武交代,又如何与天下的百姓交代?”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傅明宪眯着双眼打量着林月瑶,说道:“好,今日我且放你一条生路,若两日之后未见陛下的圣旨,休怪我无情!” “传令下去,原地待命!” 第36章 就当我是疯了吧 “多谢将军前来相救,无意冒犯,只是你这长兄怕不是这里……”林月瑶说着,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点问题?” 林月瑶此次出城的本意就是想告诉傅明宪已经找到治理人面疫的法子,哪知等她救治完他的下属,他却过河拆桥,妄图给她安一个“妖女”的罪名,虽说那解蛊的场面看上去确实有些骇人。 林月瑶暗想道:早知就解蛊时避着他们一点了。 只有傅明鹤心里清楚,并不是傅明宪脑子有问题,只是他过于着急除掉他,所以才找了个十分牵强的理由。 傅明鹤笑了笑,“你不要怕,过两日陛下的圣旨到了他就会撤兵的。” “我怕?我怕就不会出城了。”林月瑶说完,又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生得如此俊秀,你那长兄为何生得那般粗犷?” 傅明鹤有些害羞地抿抿嘴,说道:“我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林月瑶笑道:“哦~如此说来,便能说得通了。” 傅明鹤道:“戍边之危已解,我得赶去凉州与商将军会合,回京师复命。” 林月瑶道:“你回凉州?正好我也要去,那便一同前往吧。” 傅明鹤:“林姑娘去凉州做甚?” 林月瑶:“去找仕林哥哥。” 傅明鹤:“……” 林月瑶:“哎哎哎,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林府。 言松凑上前去,“将军你回来啦?” 傅明鹤径直越过他,大步流星地朝后院走去,回到房间首要的事情就是脱下许仕林的衣裳,换上了自己的军装。 见林月瑶不紧不慢地进了前院,言松又凑了上去,“林老板,我家将军怎么了?怎么怒气冲冲的,莫不是傅明宪那厮惹的?” 林月瑶也是一头雾水,“回城之时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 马儿跑了一夜,不愿再前行,许仕林看见路边竖立的石碑,显然已是凉州地界,便翻身下马,让马儿去路边吃吃草,歇上一歇。 许仕林刚想寻个地方坐下歇息,却看见不远处躺着两个人形物体。他前去查看,只见那两人的面部已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面疫,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地上的两人已然病死。尸身尚有余温在,许是才过世不久。 许仕林心里不是滋味,若他脚程再快些,说不定就能救下这两人。心里如此想着,走到马儿前,轻抚马儿的鬃毛道:“好马儿,再坚持一下,前面就能入城了,早些入城便能早救几人。” 那马儿似是听懂了一半,停下吃草的动作,站在那里直直看着许仕林。 许仕林轻轻一跃坐上马背,朝凉州城内赶去。越靠近凉州城内,路边的尸首就越多,等入了城,更是尸殍遍野。 他来不及多想,策马去了军营。 “怎么是你?”商徵羽诧异地看着许仕林,问道:“将军呢?” “傅将军还在江州处理人面疫一事。”许仕林赶紧说明来意,“人面疫已找到救治之法,还请商将军速速贴上告示,让凉州百姓前来诊治!” 说完,他解下背上的包袱递给商徵羽,“这里面是银子,你叫上一队士兵去城中采买一些牲畜回来。” 商徵羽虽是不解,还是照着许仕林所说吩咐下去,毕竟眼下救治百姓与军中的弟兄们才是最要紧的。 等一切都安排好,许仕林才将人面疫的由来与救治之法说与商徵羽听。 “南疆巫蛊之术?”商徵羽眉头紧蹙,“那南疆距凉州十万八千里,我们不曾与南疆结怨,他们为何千里迢迢来凉州下蛊?” 许仕林摇摇头,“不知,但人面疫确实是南疆巫蛊之术。”他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下蛊之人只是会用此术,不一定是南疆人,若你懂其中缘由,你也可以随意下蛊。” 商徵羽觉得许仕林说得有道理,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许仕林在江州诊治过百姓,在凉州也是如法炮制,为避免引起恐慌,在医者与患者之间拉起了一道帘子。 凉州城内的百姓本就没有江州的多,病死的却比江州的多,所以不到半日,城内加上军中的病患都被他诊治完毕。 直到诊治完最后一人,站在他身后的商徵羽突然晕倒,他赶紧上前抓住商徵羽的手腕号脉。商徵羽躺下的姿势致使领口微微敞开,从他蹲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一点点,那里似是有奇怪的凸起。 他撸起商徵羽的衣袖,果不其然,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面疫,都已经爬到了脖子上,再过一日蔓延到脸上,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他对外面的将士说道:“再取碗生肉来。” 外面答道:“许大夫,生肉都用完了。” 许仕林道:“你们不是有战马吗?杀一匹战马便是。” “不要!”商徵羽不知何时苏醒,一把抓住许仕林的衣袖,“战马不可杀,它们是随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 许仕林道:“商将军,可你染了人面疫,不杀战马,哪里来的生肉给你解蛊?” 商徵羽道:“试问许掌柜,你会用兄弟的命来给你自己治病吗?” “我说不过你!”许仕林咬了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又道:“你可知你病得有多严重。” 商徵羽不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许仕林无奈,说道:“背过身去。” 商徵羽虽说不知许仕林要做什么,还是听话地背过身去。 过了一小会儿,许仕林突然抓住她的手扎了一针,随后飘起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蛊虫燃烧的味道。 商徵羽回头看向许仕林,“哪儿来的生肉?” 许仕林没有答话,取出银针在腿上扎了几针,那里的衣裳嫣红一片,商徵羽好像明白了什么,跑过去掀起他的裤管,那里缺了一块肉,潺潺往外流的血已经被银针止住。 “你疯啦!”商徵羽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从里衣上撕下一块布给许仕林包扎。 许仕林道:“你体内的蛊虫再不引出,你会死的。” 商徵羽给他包扎好,抬头一双泪眼正撞上他的一双眸子。 许仕林额头渗满豆大的汗珠,唇色有些苍白,“你就当我是疯了吧。” 第37章 即日启程赴南疆 商徵羽仰面看向面色苍白的许仕林,眼神里带着几分错愕。许仕林被商徵羽盯得不好意思,别过头去,“城中病死的尸首众多,万万不可任由其曝尸荒野,也不可土葬。” 不等许仕林说完,商徵羽追问道:“为何?” 许仕林道:“埋进土里会污染整座城池的水源,那井水便喝不得了,若喝了免不得又会染上人面疫。” “这样啊。”商徵羽沉吟道:“那可如何是好?” “火葬。”许仕林道:“劳烦商将军带领将士们将城里城外的尸首尽数火化,切莫遗漏。” 凉州城大半的百姓因染上人面疫而亡,甚至好些人家死成了绝户,尸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才烧干净。 傅明鹤一行人赶到时,正巧赶上商徵羽带领士兵在焚烧最后一批尸首,城中火光冲天,昼夜被烧成了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 “嗯~好香啊!”言松猛地嗅了嗅,“商将军在烤什么肉?” 林月瑶掀开马车帘子,一股奇异的香味直窜鼻腔,是她从未闻过的香味。 言松想起昨日在林月瑶家席面上喝过的冰镇青梅酒,不由得砸吧砸吧嘴巴:“若此时有林老板家酿的青梅酒,再配上这烤肉,岂不美哉!” 染冬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言松歪着脑袋看向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的染冬,觍着脸笑道:“能吃是福嘛。” 林月瑶看着远方的火光心中却隐隐地感到不安,她看向马上的傅明鹤,只见他双唇紧闭,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收回目光坐回马车内,此时马车里也弥漫着那股香味,不知为何,她此刻闻着只觉着有点犯恶心。 言松高高兴兴地下马,却瞧见那大火中堆成小山似的尸首,回想起刚才还念叨着要拿“烤肉”来下酒,胃里一阵翻涌,跑到一边扶着一棵老树佝偻着身子就开始哇哇大吐起来。 染冬插着腰站在言松身后,“馋鬼!还馋不馋了?” 言松吐得天昏地暗、连绵不绝,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到将胃里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吐了个干净,才得空抬起头,“好姐姐,你就别挖苦我了。” 染冬见言松惨兮兮的样子,也不打算逗他了,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替言松擦去嘴角的污渍。 言松被染冬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立刻站直了身子开始站军姿。 他比染冬高了大半截,突然站直了染冬略微有些够不着,染冬没好气地将帕子扔到他脸上,“吃什么长大的,个儿那么高?自己擦!” 言松一把接住染冬扔过来的帕子,腆着个脸嘿嘿傻笑,一旁的士兵们见言副将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连连摇头。 商徵羽走过来向傅明鹤说道:“将军,你回来了。”而后她的目光越过傅明鹤看见站在傅明鹤身后的林月瑶,“林老板也来了。” 林月瑶朝商徵羽福了福身子,商徵羽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傅明鹤扭过头看向一旁烧得正旺的火堆,问道:“死了多少?” 商徵羽的声音低了下去,道:“七成。” 如此说来,凉州城内的百姓只剩三成之多,受如此重创,凉州大大小小的官只怕都难逃其咎,被贬的被贬,罢官的罢官。 傅明鹤叹了一口气,问道:“军饷可还有余?” 商徵羽明白傅明鹤的意思,他是想从军饷里拨出一部分去慰问幸存的百姓们。可官家已许久不曾送补给过来,前些时日与匈奴大战已消耗大量粮草,军饷早已捉襟见肘,自身尚且难保,帮助他人就更别提了。 见商徵羽面露难色,林月瑶上前一步,说道:“两位将军,我命手底下的马帮运了一些粮草过来,虽不多,但也能助凉州百姓安全地度过今年冬季。只是马帮脚程慢,需迟一日才能到达。” 商徵羽连忙道:“这哪里使得?” “商将军,无需多言。”林月瑶正色道:“都是为了大梁安定,我既无法上阵杀敌,也只能如此尽些绵薄之力了。” 傅明鹤看向林月瑶,动了动嘴唇,最终开始没有开口。 几人谈话间,只见翎儿扶着一瘸一拐的许仕林慢慢走来。 林月瑶看着行动不便的许仕林,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傅明鹤见林月瑶对许仕林一脸关切的样子,赌气般地,面向火堆,背过身去。 那被血染红的污渍已被洗净,许仕林微微笑道:“无妨,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 许仕林说罢,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商徵羽,商徵羽眼神躲闪,左看右看,生怕眼神与他对上。 林月瑶尽收眼底,笑而不语。记得小时候,许仕林调皮惹怒了许父,挨了鞭子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曾叫人搀扶过。如今却叫翎儿扶着,许是伤得不轻。 他既不说,那她便看破不说破。 “傅将军。” 许仕林唤傅明鹤,傅明鹤只当没听到的,依然面朝火堆背对着众人。 林月瑶看着傅明鹤的身影,只觉得有些熟悉,有些好笑,只是陡然间想不起来怎么个熟悉法。 许仕林又叫了他两声,依然不见回应。言松好死不死地跑过去扒拉他,“将军?将军你还好吧?哎呀将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傅明鹤被言松将身子扳过来面向众人,那张白皙的脸被火烤得通红。 “快快快,快寻个阴凉处凉快凉快!”言松一边念叨着一边拉着傅明鹤远离火堆。 翌日,与林月瑶的马帮一同到凉州的,还有京都来的圣旨。 林月瑶不禁感叹傅明鹤的神算,他说圣旨两日到,便真的就是两日到。 官家在圣旨里不痛不痒地夸了傅明鹤两句,然后指派了新的任务给他。 “南疆?”言松警惕道:“为何这么巧?又是南疆。” 商徵羽道:“南疆在南方,依山傍水,需擅水站才可,我们这支军队擅长在马上作战,可以策马奔腾的大漠才是我们的主战场啊!官家不是不知,为何还指派我们过去?而不派水师!” “不知。”傅明鹤收起圣旨,道:“圣命不可违,传令下去,即日启程!” 第38章 林老板财大气粗 送走傅明鹤一行人,林月瑶叫马帮的人将运送粮草的马车停在城门口,然后差人将免费发放正在赈灾粮的消息散播出去,没一会儿,城门口就开始大排长龙。 许仕林与林月瑶在一旁的阴凉处乘凉,他悠哉悠哉地轻摇折扇,一双眼睛望着看不到头的队伍,道:“听闻,你此次是来寻我的?” 林月瑶侧目看向许仕林,“少臭美了,喏,你不是瞧见了?本姑娘乐善好施,赈灾来了。” 许仕林收回视线,看向林月瑶,嘴角噙着笑意,“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今戍边这个样子,你再考虑考虑,随我一起去京都吧?” 林月瑶望了望天,她自小生长在戍边,父母健在时衣食无忧,哪怕之后经历过一些挫折,也从未萌生过离开这里的想法,毕竟,她的父母还葬在这里。 许仕林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番,又道:“你若牵挂林伯父林伯母,我们可以带上他们一起。” 林月瑶收回视线看向许仕林,眼里透露出三分诧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入土为安啊?” 话一出口,她又感觉自己的语气重了些,接着道,“我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好。”许仕林答应得很干脆。 林月瑶突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满满地看向许仕林,问道:“仕林哥哥,是否属意商将军?” 许仕林摇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 林月瑶一手托腮,笑盈盈地盯着许仕林,“仕林哥哥明年就弱冠了,也该娶妻生子了。” 许仕林收起折扇敲了敲林月瑶的脑袋,“我父亲都不曾催婚,你倒催起来了!” 突然,队伍里喧闹起来,坐在阴影处的几人寻着声音看过去,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此时歪七扭八地乱作一团。 林月瑶朝染冬使了一个眼色,染冬会意,快步走过去,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孩儿独自在排队,其他人见他眼生,便叫他家大人来领,那小孩儿不做声,其他人以为他家大人唆使那小孩儿来领双份的,便轰赶他。” “哦,我去瞧瞧。”林月瑶说着,便起身朝那里走去。 只见人群中间围着一个脏兮兮的男孩儿,瞧着约莫十来岁的模样,左眼用绷带缠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罩着瘦小的身子,显得里面空荡荡的,一群大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不停地揪着手指。 林月瑶拨开人群,柔声道:“小弟弟,你是哪家的?” 众人见来人是此次大发善心的林老板,便退到一旁乖乖地排起了队,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 那小男孩儿在一顿质问与责骂声中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便怯生生的抬起头来,看向林月瑶,一只眼睛黑白分明,大大的好像会说话。 “怎么不说话?”染冬嘟囔道:“莫不是个哑巴吧?” “别怕。”林月瑶弯下腰,语气温柔,继续问道:“你的父亲母亲呢?怎的叫你独自前来?东西很多的,你拿得动吗?” 那男孩儿依旧是一语不发,睁着一只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林月瑶。 许仕林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独眼男孩儿。 林月瑶揉揉他鸡窝似的头发,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对正在发粮的其中一个汉子招招手,“米面银两各拿一份过来。” 她又弯下腰,对独眼小男孩儿说道:“东西太重了,你领路,我给你送回家好不好?” 独眼小男孩这才点了点头。 他家似乎住得很远,越行越偏,直到走到城郊,才在一条小溪边看见了一座篱笆围栏。 他回头看了看确定林月瑶一行人有跟上来,这才推开篱笆围栏的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坐落着一间茅草房,从院门铺了一条一人宽的石子路直通茅草房,石子路两旁看着像是一片菜地,但从枯黄的叶子来看,已经很久无人打理了。 小男孩推开房门,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眼前的景象令“家徒四壁”一词具象化了,里面除去一张床与一张桌子,再无其他陈设。 林月瑶问道:“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指了指茅草房后面的山,几人只当小男孩的父母是上山劳作去了,林月瑶便叫人将米面银两放在桌上,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诸如此类的话,才肯离去。 一行人往回走,染冬突然说道:“又瞎又哑,家里还那般穷,真可怜。” 林月瑶叹道:“的确可怜,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还有更可怜的。” 许仕林问道:“所以呢?你救得过来吗?” 这句话把林月瑶问住了,她眺望着远方,半晌才说道:“能救一个算一个。” 虽说江州的情况比凉州好上许多,但林月瑶还是摆了两个赈灾的棚子,但不同于凉州的是,这里只发放米面,不给银子。 有些贪便宜的人,听闻凉州还发放银子,便披星戴月地朝凉州赶,生怕去晚了没银子拿了,结果赶过去,却要照身帖,发放之人一看那些人不是凉州人,说什么也不给,只叫他们回江州领去。那几人见愿望落空,只得悻悻而归。 染冬愤愤道:“那些人,并不缺衣少食,竟还跟难民们争着领米面银两,真不要脸!” 她见林月瑶坐在窗边悠哉悠哉的翻着手里的书,又道:“姑娘!你还有心情看书,你也不去管管!” 许仕林踱着步子进来,负手而立,“这也要你家姑娘管,那也要你家姑娘管,你家姑娘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吧?” 林月瑶从书中抬起头看了许仕林一眼,然后对染冬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只要那些难民们领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那便好了,旁的不用管。” 许仕林调侃道:“林老板果真财大气粗。” 林月瑶笑了笑,“仕林哥哥怪会取笑我的。”随即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正色道:“她那边情况如何?” 第39章 新帐旧账一并算 许仕林在林月瑶对面坐下,“还不错,她很怕死,一直有在按时喝药。” “呵,她还知道怕死?”林月瑶冷笑一声,“就这么轻易叫她死了,岂不是便宜她了?我偏叫她活着,日日受折磨。” 她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她不是要拉我回去淤泥么?这么喜欢淤泥,那我便成全她!” 染冬问:“姑娘,你们在说什么?” …… 是夜,一轮明月悬在夜空,黑夜驱散了白日里的酷暑,夜晚带来的凉意让人难得好眠。 陡然间,一声尖叫划破阎府的上空。 柳依依满脸挂着泪退到墙角、缩成一团,直直地望着床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你……你不要过来!怨不得我,我没打算杀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彩霞闻声赶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柳依依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床边,声音也跟着颤抖,“绘……绘春回来了!” 她看向床边,绘春正满身鲜血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肉全烂了,一双没有眼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惨白惨白的,看上去叫人不寒而栗。 彩霞回头,顺着柳依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有一张床,哪里有绘春的影子?她摇了摇柳依依,道:“夫人,你醒醒!绘春已经死了,都埋了好些日子了,你是不是梦魇了?” 柳依依打了个寒颤,一把推开彩霞,哭着哭着又大笑起来,月光透过树影打在她脸上,影影绰绰,显得她的脸尤为狰狞,“哈哈哈!活该,活该!谁叫你护着她的?若你不护着她,死的就是她!你就不会死了!” “绘春”猛地抬起手,掐住柳依依的脖子,嘴里发出“咯咯咯”的不属于活人的声音,一张嘴,乌黑的血潺潺地往外流,一张恐怖至极的脸几乎要跟柳依依贴在一起了。柳依依想要呼救,奈何被“绘春”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响,只能做无畏的挣扎。 而彩霞眼中看到的确是柳依依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把自己掐得眼睛外凸,一张脸涨得通红,舌头也吊在外面,眼看着就要把自己掐死了,彩霞连忙去掰她的手指,可她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死死地钳住自己的咽喉,彩霞用尽全身力气也掰不开。 阎府上下都被吵醒,有的胡乱披了件外衣在身上就赶了过来,还有的起得急,直接穿着中衣就冲了进来,却被柳依依此刻的模样吓愣在原地。 阎良也匆匆从书房赶来,瞧着眼前的光景,也被吓愣在原地。 彩霞吼道:“还愣着干嘛呀?快上来帮忙啊!” 还是阎良率先清醒过来,“四九,快,快!” 四九赶紧上前去掰柳依依的手指,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依旧是纹丝不动。一个干粗活是壮汉见状,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凑上前去,与四九一齐使力,才将柳依依的手从她脖子上掰下来。 柳依依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在众人以为她已经清醒之时,她又开始尖叫起来,并带着拳打脚踢,手脚胡乱挥舞,却一脚将劝说她的彩霞踹飞去老远。 张氏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起胳膊卯足了劲儿扇下去,竟然给柳依依扇晕了过去。 她转身对众人道:“散了,都别看了!” 待众人散去,张氏叹了口气,“嗐……这是做了什么孽哦!” 阎良合上门,走到张氏跟前将她扶起,“母亲……” 张氏抹了一把眼泪,看向阎良,“儿啊,休妻吧!母亲再给你寻一个更好的,啊?” 阎良低头看了眼柳依依,“母亲,休不得,我若想调任去京都任职,就休不得。” 张氏直拍大腿,“造了什么孽哦,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娶她进门,你看林月瑶……” “母亲!”阎良打断张氏,面露愠色,也不知道是在恼张氏碎嘴,还是恼当初自己的选择,“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张氏悔不当初,阎良悔不悔,那便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四九走到角落里将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的彩霞扶起,“彩霞,你还好吧?” 彩霞挣扎着坐起,疼得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可见柳依依刚才那一脚有多厉害,“无妨。” 阎良冷声道:“将夫人扶到床上休息!” 张氏见柳依依的癔症越发严重,吃药也不见好,便请了一些和尚道士轮流在房子里做法事,弄得整个宅院乌烟瘴气、鸡犬不宁的。 见柳依依好了两日,张氏以为做法事起了作用,这日起早,正准备去庙里还愿。却听见柳依依坐在屋檐下叫她:“母亲,母亲一大早得去哪儿呀?” 张氏一回头,看见柳依依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坐在那里,面色红润,语气正常,只是那抹红唇看着有些诡异。 见张氏驻足不说话,柳依依便朝她招手,“母亲,母亲你过来。” 张氏不知柳依依要做什么,但看着她神色还算正常,便壮着胆子过去了。 柳依依将怀中抱着的东西凑到张氏跟前,说道:“好乖乖,快叫祖母。” 张氏瞧见柳依依怀里的东西,吓得尖叫一声,瘫坐在地,饶是跟在张氏身后见过世面的婆子,也吓得失声尖叫。 柳依依怀里抱的,是一具婴孩的尸骨。那婴孩全身散发着恶臭,通体的肉成绿色的半腐状态,上面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钻来钻去,眼眶被吃得只剩两个黑漆漆的洞。 她竟然将那早产而死的胎儿从地底下挖了出来! 柳依依咧开一张猩红的嘴笑道:“母亲,母亲你快来看,你的孙儿正朝你笑呢!” “疯了,疯了!”张氏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快,快!快叫人把她捆起来,关回屋里去!”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孩子,将她手中的孩子埋到后山去!” 家仆一把从柳依依手中夺过那孩子,柳依依瞬间又变得癫狂起来,手脚并用、乱舞乱蹬,“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家仆也不慌,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抬起手,一掌劈在柳依依的脖颈处,她便晕了过去。 第40章 新帐旧帐一并算2 这日,许仕林如往常一样来林府打秋风,用完晚膳两人正坐在水榭中下棋。 “姑娘你听说了吗?阎府那位,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的,彻底的疯啦!”染冬一路小跑过来,说得手舞足蹈,“她将那入土为安、烂到一半的孩子给挖了出来喂奶呢!好生恐怖,阎府上下如今人心惶惶的!” 不用说名字,林月瑶也知道染冬说的谁,她持黑子紧追不舍,抬眼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这事儿稳了吗?” 许仕林持白子在棋盘落下一子,将白子包抄,嘴角微勾,“我用药,你放心。何时启程?” 林月瑶知道许仕林后面那句是问她何时与他一起去京都,之前她说还有事尚未办完,其实指的就是给绘春报仇这件事,许仕林自然是明白她的。如今他帮她下药毒疯了柳依依,令柳依依每日活在梦魇之中,日日受尽折磨,绘春的仇算是报了。 林月瑶手持白子托着下巴,迟迟不落子,“我还未做好准备。” 见林月瑶耍无赖,许仕林很无奈,他淡定地吃了口茶,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那便等你做好准备再议。” 林月瑶笑盈盈地将手中的白子落下,“和局。” 自己向林月瑶分享好消息,她确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染冬有些焦急道:“姑娘,姑娘!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许仕林抬起眼皮看了看染冬,“自然是听见了,你以为柳依依怎么疯的?难不成是因为她良心过不去吗?” 水榭中的二人笑嘻嘻地看着染冬,染冬这才后知后觉,“啊~我知道了,原来……原来……” 林月瑶道:“好了,别原来了,明天去看看绘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虽已立秋,这天儿热得竟是比酷暑更甚,主仆二人给绘春烧完纸,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二人皆是香汗淋漓。染冬拿着团扇给林月瑶扇风,竟连风也是热的。 染冬跟在林月瑶身后摇着团扇,问道:“姑娘,左右是下药,为何不干脆……” “干脆什么?”林月瑶侧目看向染冬,“干脆毒死她?” “对啊。”染冬嘟着嘴,“只是疯了,真是便宜她了。” 林月瑶莞尔一笑,“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有意思。” 她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怔了怔,阴毒,这是她对此时的自己的评语。 染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指着不远处说道:“姑娘你瞧,那边有个泉眼,我们过去喝点山泉水解解暑吧。” 林月瑶道:“嗯。” 主仆二人走近了才瞧见那边大石头后面正蹲着两个樵夫模样的男子在打山泉水。 其中一男子道:“你听说了吗?” 另一男子问道:“什么?” “那傅将军被调去南疆平乱是个局。” 听见两人谈论傅明鹤,林月瑶立即让染冬噤声,躲在一边听那两个樵夫讨论。 “你有所不知,那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的傅将军只是傅家的一个私生子,傅家的嫡系那边有为难,所以使了计谋让官家下旨,将傅将军派去了南疆平乱。” “既是战功赫赫的将军,那一定是杀伐果断、战无不胜的,去哪里平乱不平乱?区区南疆怕他做甚。” “糊涂啊,傅将军带的是驰骋大漠的骑兵,在南疆那等山水之地哪里能施展开拳脚?我大梁又不是没水军,为什么要派不懂水战的傅将军去应战?” “所以,所以战功赫赫的傅将军要吃败仗了?” “吃败仗还好,就怕会战死沙场哦。” “这未免也太歹毒了,私生子就不是儿子了吗?哪怕不是儿子,也不能这样害人。” “嗐……光芒太甚,遭人嫉妒啊!我听说,如今南疆那边的战况不容乐观,只怕……” 那两个樵夫打完水,一边交谈一边朝山下走去。 染冬问道:“姑娘,那两人说的可是傅明鹤傅将军?” 林月瑶道:“兴许是吧。” 下山后,林月瑶特地带着染冬绕道去了阎府附近。 傍晚太阳落山,没了烈日的照拂,凉快了许多。她们去得也巧,正赶上柳依依在门口发疯。 柳依依挣扎着往外跑,“我不要,我不要待在里面,里面有鬼,指甲长长的女鬼!” 彩霞拉着柳依依往院子里拽,“夫人,夫人你看错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快回来吧!一会儿老夫人回来看见就不好啦。” 拉扯间,柳依依的珠钗掉了一地,发髻也歪了,看上去好不狼狈,“不,不!我不回去!她回来了,是她回来了,她找我索命来了!” 这时,跑来一个家仆与彩霞一齐将柳依依往院子里拽,可柳依依不知哪里来的牛力气,两个人竟都拽不动她。 动静越闹越大,行人纷纷驻足侧目,不一会儿就围了一群人在阎府门前看热闹。人群中不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正热心地朝旁边一头雾水的路人解释、好好的状元郎夫人为何会发疯。 林月瑶带着染冬隐在一棵大树后,这个角度看阎府看得真切,那边却不容易注意到她们这边。 染冬啐道:“想不到她也有今日!自作孽不可活!” 林月瑶道:“你还觉得毒死她更好吗?” 染冬摇摇头,“死了真是便宜她了,还是这样好。” 在遇到柳依依之前,林月瑶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恶意竟然可以来得如此这般毫无理由。那日柳依依对她的控诉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因为她的出身比柳依依好上一些,便引得柳依依针对,遭构陷。 可柳依依不知,如果有得选,她愿意拿所有的财富去换父母健在。 “那白眼狼呢?”染冬问道:“那白眼也不是好东西,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林月瑶道:“恶人自有天收。” 与其相信报应不爽,其实林月瑶更加相信事在人为,所谓报应,不过是无力反抗之人自我安慰的说法罢了。 阎良的确是负了她,但也并未像柳依依一般构陷她、要她性命,实在没必要浪费精力与他斡旋。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看清了一个人罢了。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第41章 南疆抚仙湖遇袭 “你去南疆做什么?”许仕林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林月瑶腆着脸笑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商将军?” 许仕林嘴角抽了抽,“你……你说什么?” 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别害羞啊。”她指了指许仕林的腿,“你若不属意与她,那这腿是怎么回事?” 许仕林摸摸腿,难得的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也是我……我的事,和……和你去南疆有……有什么关系!” 林月瑶同许仕林一起长大,极少见他紧张成这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仕林斜睨着林月瑶,“分明是你想着傅明鹤吧?” “嗯?”林月瑶止住笑意,看向许仕林道:“曾经我的确动过’朝廷有人好办事’的心思,所以我不否认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接近傅明鹤的。仕林哥哥,你记不记得人面疫之后在凉州,你问过我什么?” 许仕林道:“什么?” “你问我,救得过来么?”林月瑶望着天,戍边的云飘得很低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她伸手试着抓了一下,却抓了个空,她收回目光继续道:“我总觉得我该做点什么,而不是窝在这江州城里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得过且过。” 许仕林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我也不知道,试试呗,反正如今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南疆,大梁军队营地,傅明鹤展开手中信,一块玉佩从中滑落,他一把抓住前来送信的士兵,“写信的人身在何处?” 士兵道:“在……就在军营之外。” 他看着士兵惊慌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敛容正色,淡淡道:“请他们进来。” 染冬撩起帘子候在一边,林月瑶缓缓而入,看到她身后那道熟悉的月白色人影之后,傅明鹤的惊喜之色又被压了下去。 林月瑶福了福身子,“将军。” 许仕林跟在林月瑶身侧朝傅明鹤拱了拱手。 “林姑娘,许掌柜。”傅明鹤朝两人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这边请。” 几人对座而谈,帐外的言松撩起帘子朝染冬招招手,她见营帐内几人聊得正火热,便蹑手蹑脚地挪了出去。 言松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染冬白了言松一眼,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来?” 言松将身后的莲蓬递到染冬面前,“这个给你。” 言松原本在河里洗澡,听士兵来报林月瑶来了南疆,澡也顾不上洗了,胡乱摘了一把莲蓬就爬上了岸。 染冬瞥了眼言松手中的莲蓬,咽了咽口水,道:“无事献殷勤,不要。” 言松哄道:“好姐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叫你尝尝罢了,这个可好吃了。” 染冬刚接过莲蓬,就有士兵来报,“言副将,将军有请。” 言松进入营帐,全然没了方才与染冬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将军找我何事?” 傅明鹤从林月瑶手中接过一个信封递给言松,道:“你去城中将这里的东西采买回来。” 言松出了营帐,拉着正在剥莲子的染冬,喜滋滋道:“走,我带你去南疆逛逛!” “哎哎哎,我不能去。”染冬挣脱言松的手,道,“我家姑娘还在里面呢。” “我与林老板说过了。”言松又一把抓起染冬,“走吧!” 将军营帐之内,傅明鹤给对面端坐的二人斟了茶,说道:“南疆战况胶着,二位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江州去吧。” “才得了林妹妹献的破敌之策,这就赶我们走了?”许仕林展开手中的折扇,猛扇了几下,“上次在凉州就是,这次在南疆也是。” 傅明鹤被许仕林怼得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他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林月瑶解围道:“将军的意思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不过是担心我们受牵连罢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赶我们走了?” 许仕林道:“好好好,有事就是仕林哥哥,无事就是你你你。” 林月瑶眉头微蹙:“仕林哥哥!” 眼前斗嘴的两人像极了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傅明鹤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但还是收起心中的涟漪,平静道:“许掌柜所言极是,你们就在南疆住下,南疆的风景秀丽不同于大漠,多游玩几日也可。”他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这边请。” 许仕林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跟在傅明鹤身后,眼珠儿却左右瞧着。 林月瑶心中暗自偷笑,她知道许仕林在找什么,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便替他问道:“将军,为何不见商将军?” 傅明鹤道:“抚仙湖不太平,徵羽驻守在此。” 林月瑶道:“能否带我们去瞧瞧。” 林月瑶此番前来是为献破敌之策,要求实地勘察并不过分,傅明鹤低头沉思片刻,道:“与我来。” 行了约莫五里路,林月瑶远远瞧着湖边驻扎的军队,走近了才瞧见道路两边的遮雨棚中躺了不少受伤的士兵,比凉州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明鹤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道:“将士们不习水性,不善水战,此役着实艰难,若林姑娘所献之策真能破敌,待我回京,一定禀明陛下……” “不必。”林月瑶打断傅明鹤道,“凯旋是将军与士兵们的功劳,我只不过给了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傅明鹤正欲说话,突然瞳孔微睁,一只手快速朝林月瑶抓去,林月瑶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傅明鹤手中紧紧握着一支冷箭,箭羽之上刻着“滇”字。 “不好!”傅明鹤朝抚仙湖边看了一眼,回头对林月瑶道:“藏好!”然后跃上路边的马朝那边赶去。 许仕林遥遥张望,不远处杀声一片,林月瑶说道:“仕林哥哥,快去帮商将军。” 许仕林回头道:“那你……” “我无妨。”林月瑶说罢,闪身躲进了路边的遮雨棚。 许仕林坐在马上,快速在混战人群中搜寻着商徵羽的身影。 不远处一身铠甲马尾高束的商徵羽后退了几步,握着佩剑的那只手扶了扶左臂。 一个身着大梁军装的士兵倒在她身侧,眼看对面光着膀子的人举起刀就要砍下去,她冷着脸出剑,替那士兵挡下一刀。 那光着膀子的人刀锋一转,侧过身子又朝商徵羽砍去。 商徵羽持剑反手挡下这一刀,生生被逼退几步才重新稳住身形,刚才那一刀振得她手心发麻,她眼神又冷了几分,挽起一个剑花朝那光着膀子的人刺去,却没注意到暗处射来的冷箭。 第42章 南疆抚仙湖遇袭2 电光火石之间,许仕林将手中的折扇投掷出去,折扇将那光着膀子之人手中的宽刀打落,又旋转着飞回了许仕林手中。 他轻轻一跃落到商徵羽身前,将她护到身后,微微一笑,“换个人跟你打!” 一声哨响,那些光着膀子的人便不在岸上多做停留,一一跃入水中,沉入湖底。 与许仕林对峙的男子听见哨声转身就朝湖边跑去,许仕林抬腿欲追,商徵羽不知许仕林习水性,出声制止道,“许掌柜,莫追!” 未受伤的士兵们在岸上打扫着战场,林月瑶从遮雨棚中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支箭羽若有所思。 傅明鹤走过来问道:“林姑娘,可有受伤?” 林月瑶摇摇头,举起手中箭羽,问道:“是滇国余党。” 傅明鹤点点头,道:“滇国已臣服大梁十余年,不知受何人煽动,又起了复国的心思。” 林月瑶看着波动的湖面归于平静,喃喃道:“战乱的苦的,始终是百姓。” 傅明鹤没听清,问道:“什么?” “没什么。”林月瑶收回目光,看向傅明鹤,说道:“我怎么看着,这战术有些似曾相识?” 傅明鹤点点头道:“不错,有些像你在凉州给我的计策。” 滇国余党水上作战如鱼得水,而傅明鹤所带的这支军队不少人上船就晕,严重的更是扶着船舷吐得昏天地暗,根本无法应战。 于是,傅明鹤就想绕道十里开外走山中的吊桥渡河,哪知滇国余党早就有所防备,砍断了吊桥,傅明鹤只好退回更适合骑兵作战的抚仙湖边。 滇国余党的军队成功渡河过几次,可一旦上岸,便成了傅明鹤的主战场,好几次强攻都是铩羽而归。于是他们便效仿傅明鹤对抗匈奴的法子,只派来一支精锐小队,直攻将领营帐,目标明确,绝不恋战,无论得不得手,一炷香内必定跳湖撤退。 两方各有所长,敌方攻不过来,傅明鹤也杀不过去。他的拳脚受地势所限,施展不开,只能在抚仙湖处与敌方周旋。 “原来如此。”听傅明鹤说完,林月瑶心中大致有了方向,她扔掉手中把玩的箭羽,道:“走,回去看看言松回来了没有。” “林姑娘!” 林月瑶回头看去,瞧见商徵羽正朝她走来,她福了福身子,“商将军。”垂眼间,便瞧见商徵羽的左臂正在滴血,“商将军,你受伤了!” 商徵羽低头看看自己受伤的手臂,摇摇头笑道:“不妨事。” 许仕林闻言,冷着脸一把抓起商徵羽受伤的手臂,从袖中掏出一个陶瓷瓶,将瓶中的药粉撒在伤口处止血。 商徵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许仕林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冷声道:“别动!” 傅明鹤垂眼盯着商徵羽的伤口看了半晌,才对林月瑶说道:“林姑娘,你还是住到南疆城中去吧。” 林月瑶笑盈盈地暂时应下,实则并没有住去城中的打算。 几人站在湖边交谈,并未注意到湖中的水草处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这边,良久之后,才慢慢隐入水中。 …… 抚仙湖对岸,一名黑衣男子负手而立,领口与袖口皆用白色丝线绣着滇国独有的图腾与花纹。 一士兵来报,“回禀大王,梁军并无异动。”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面若银盘却高眉深目,目光冷峻,“无异动?你可瞧真切了?” 士兵道:“回禀大王,的确无异动。”士兵停下来想了想,又说道:“这几日与往常一样,无非是修复战船、吃饭操练。” “修复战船?”男子眯着眼睛喃喃道:“修复战船……” 芜仙湖边,言松指挥着士兵重新粉刷着战船,染冬跑过来传话,“言副将,我家姑娘说了,士兵身上也得刷。” 言松对士兵喊道:“听见没?船刷完了,自个儿身上也刷一刷,别偷懒啊!” 士兵齐刷刷的应了几句,言松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染冬跟前,腆着脸笑道:“染冬姑娘,莲蓬吃不吃?我去给你摘。” 染冬道:“都入秋了,还有吗?” 言松道:“这里不比西北,这里入秋晚,自然是有的。” 他说罢,抓着染冬的手腕便朝荷塘走去,身后的士兵见状起哄,“言副将,何时派喜糖给我们吃呀?” 他回头道:“去去去,老实干活!” 染冬低头红着脸,任由言松拉着往荷塘走。 池塘边上的莲蓬早就被摘得干干净净,言松捡了一根树枝去勾中间的莲蓬。 染冬轻声道:“你小心点。” 言松刚想说话,却瞧见傅明鹤与林月瑶站在不远处的田垄上,他赶紧按住染冬的头蹲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你家姑娘和我家将军在!” 两人偷偷摸摸地探出半个脑袋,透过密密麻麻的荷叶中的缝隙,朝不远处的田垄上看去。 傅明鹤长手长脚的,伸伸手便摘了一把莲蓬递给林月瑶,“林姑娘!” 林月瑶接过莲蓬,笑道:“多谢将军。” 傅明鹤留了一只莲蓬在手中把玩,说道:“那日,多谢你。” 林月瑶歪着头明知故问,道:“哪日?” 傅明鹤眼神波动,思绪回到在林府落水、林月瑶在水中救他那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林月瑶察觉到傅明鹤的神色不对,也回想起那日在水中给他渡气,脸颊微微泛红,问道:“你怎知是我救的?” 傅明鹤思绪被拉回,道:“不知,但确是在你府被救,无论是你或是你的家仆,我都需谢过你。” 他负手而立,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莲蓬来掩饰尴尬,移开话题,道:“林姑娘,大战在即,我命言松先护送你去城中。” 林月瑶将手中的莲蓬放到鼻下嗅了嗅,抬眼问道:“为何?将军是对自己无信心,还是对我无信心?” 傅明鹤嘴唇动了动,他不知该如何表达,他不过是担心她受到伤害罢了。 林月瑶瞧着傅明鹤的脸阴一阵晴一阵的,突然笑道:“也好,我便在城中等你的好消息。” 瞧着田垄上一个害羞一个说笑的二人,染冬小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言松摇摇头,“不知,听不真切。”随即,又双手握拳,伸出两根大拇指,对着勾了勾,又碰了碰,看得染冬一头雾水。 言松笑道:“莫不是……你家姑娘要成为我家将军的夫人啦?” 第43章 知你是关心则乱 回到营帐内,林月瑶寻来一只窄口瓷瓶,接了些水,将手中带着长茎的莲蓬放进去、摆在桌案之上。 许仕林信步而入,随手抽出一只莲蓬剥了莲子往嘴里送,嚼了嚼,说道:“有点老了。” 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吃了我的莲蓬,你可要帮我一个忙。” 林月瑶常常求助于许仕林,从小到大他早就习以为常了,问道:“说吧。” 林月瑶附到许仕林耳边低语了几句,许仕林的眼睛肉眼可见地睁大一倍之余,“不是吧林妹妹,不过吃了你几颗莲子而已,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林月瑶撇撇嘴,道:“你若不同意,便只能我亲自来了。” 许仕林也学着林月瑶的样子撇撇嘴,道:“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这个忙。” “什么事?” “事成之后,你必须随我一同回京都!” “好。” 趁着夜色掩护,傅明鹤部署好一切,一排战船径直朝湖对岸驶去。 行驶到湖中央之时,滇国余党很快便发现梁军战船,立刻派兵迎战。滇国余党未曾想到,梁军竟想出连舟之法破局。 林月瑶听傅明鹤说,梁军晕船,无法在水上作战,特地献此计破局——将所有战船用铁链拴在一起,梁军士兵便可如履平地。 滇国余党还以为梁军与从前一样,只当梁军是不自量力,冲上梁军战船与之厮杀,却不曾想到,梁军士兵竟克服了晕船,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滇国余党首领见状,立即下令退兵,改用火攻。一支支点着的箭羽朝湖中央的梁军战船射去,好似漫天的流星雨一般。 滇国余党首领惊呼一声,“为何他们的战船点不着?”诧异过后,他便立刻想到了破局之法,叫来几个水性最好的部下,吩咐道:“你们潜到他们的战船之下,将他们的战船凿开!” 他能想到的,林月瑶早已料到,她之所以央求许仕林留下,便是等着破他的这一招。 许仕林早已潜入水底,按照林月瑶的吩咐在船下布置好了渔网,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滇国余党节节败退,眼见傅明鹤带领梁军靠岸,有一些人被吓得丢盔弃甲,也有人仍在负隅顽抗。 战船离岸边还有两丈之远,傅明鹤从船上一跃上岸,大声喊道:“降者,可活命!” 几个离傅明鹤近的滇国余党被他的气场所震慑,扔了手中的大刀原地跪下,做臣服之姿。一旁的同伙见他们此番作为,怒其不争,挥刀斩断了他们的头颅。 一些摇摆不定的滇国余党见状,便打消了降伏的念头,一边与梁军对战,一边寻机会撤退。 傅明鹤问道:“言松,可见其首领?” 言松摇摇头,“不曾。” “言松,徵羽,首领与降者留活口,其余人格杀勿论!”傅明鹤说罢,抽出佩剑加入战斗。 陆地是傅明鹤所带领的军队的主战场,上岸不过一个时辰,便占领了滇国余党的营地。 梁军士兵打扫着战场,傅明鹤问道:“可曾见其首领。” “许是逃了。”言松道:“自上岸以来就不曾见他露面。” 傅明鹤看向远处的深山,凤眼微眯,“传令下去,城通缉。” 许仕林从水中跃出,拧了拧身上的水,又将布料抚平,这才朝傅明鹤走过去,“傅将军,那几个怎么处置?” 许仕林朝战船方向指了指,傅明鹤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甲板上的渔网中网了好几个光着膀子的人,正在不停地挣扎。有人察觉到傅明鹤的目光,便恨恨地瞪了回去。 商徵羽走过来,擦了一把脸上的血,问道:“将军,可要去山中搜寻?” “穷寇莫追!”傅明鹤的目光从甲板上收回,看向许仕林道:“许掌柜,今晚辛苦你了。” 言松问道:“为何不乘胜追击?” “他们从小就生长在这山林里,若我们贸然进山,那便是自寻死路。”傅明鹤抬手指了指甲板上渔网中的几人,道:“他们自己回来找我们的。” …… 翌日刚天明,许仕林便赶去了林月瑶所在的客栈,他站在门外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心生不妙,只得抬起腿破门而入。 染冬双手被反绑在床边,嘴里塞了一大块布,见许仕林进来大喜过望,“呜呜呜”地求救。 许仕林过去拿掉她口中的布,还没来得及发问,她便抢先说道:“姑娘被一个黑衣人抓走了!” 许仕林一边给染冬松绑,一边问道:“你可有瞧见他的模样?” “他蒙着面,我没瞧见,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衣裳上面绣的图腾有些怪,我从未见过。” “那他可有说什么?” “他留下了一封信。” 许仕林从染冬手中接过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傅明鹤亲启”几个大字,但他还是没忍住拆开了信。 染冬问道:“信上说了什么?抓走我家姑娘的是什么人?” 许仕林将信重新折好放入信封之中,道:“走,去找傅明鹤!” 傅明鹤皱着眉头看完了信,见他不言语,许仕林低声喝道:“傅将军!林妹妹是为了帮你才落入那贼人之手的,你难道不打算救她吗?” 傅明鹤道:“自然是要救的。” “那你为何还不下令?”许仕林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从焦急转变成了愠色,“信上都写得明明白白,拿网中那几人去换她,难不成你不愿?” 言松见许仕林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便出声宽慰道:“许掌柜,我知道你现在十分担心林老板,但请你相信我们将军,我们一定会救林老板的!” 傅明鹤揉揉太阳穴,唤了言松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言松点了点头,便出了营帐。 “许掌柜,我并未有不救林姑娘的意思。”傅明鹤看向许仕林,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知那贼人不会使诈?你怎知带了人过去他们就一定会放人?我不能置林姑娘为危险之地,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许仕林听完,怒气消了一些,他说道:“对不起傅将军,方才是我冒犯了。” 傅明鹤道:“无妨,我知你是关心则乱。” 第44章 知你是关心则乱2 黑衣男子负手而立,“你不怕我?” 林月瑶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抬起眼皮看向眼前的黑衣男子,“怕呀,莫名其妙被绑来这里,自然是怕的。” “哼。”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继续道:“这是我与大梁军队之间的事,你为何要插手?” 林月瑶道:“我乃大梁子民,岂能坐视不理?” 黑衣男子垂下眼帘审视着林月瑶,“你有几分像我的一位故人。” 林月瑶不知黑衣男子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黑衣男子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帮了他,你觉得他会来救你吗?” “救与不救又何妨?”林月瑶笑道:“你等已然战败,百姓已安定,你杀与不杀我,事实就是如此,已成定局。” 黑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月瑶,“哦?你竟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了?”他说罢,突然仰天大笑,而后张开双臂质问林月瑶,“那他呢?他来救你了吗?值得吗?” 林月瑶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了黑衣男子一眼,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一男子推门进来,附在黑衣男子耳边低语几句,那黑衣男子便走到林月瑶身前,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道:“得罪了!” 说罢,那黑衣男子便捏起林月瑶的下巴,将那药丸送入她口中,逼她咽下。 林月瑶瞳孔微睁,“你给我吃了什么?” 黑衣男子笑道:“放心,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罢,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拎起林月瑶就往外走,林月瑶惊呼,“喂,你们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二人并未理她,沉着脸出了门去。林月瑶这才发现自己身处深山之中。二人带着她七拐八绕地来到半山腰上的一亭子处,进去坐了下来。 几人沉默半晌,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傅明鹤带着一群人拨开杂草正往山上来。 许仕林率先叫出声,“林妹妹!” “哎~”黑衣男子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架在林月瑶脖颈之间,“不要轻举妄动哦,万一我受到惊吓,不小心手抖伤到了谁,那可就不好了。” “你要的人我来带了!”傅明鹤挥挥手,示意手下士兵将俘虏带上来,“放了她!” 俘虏七嘴八舌地叫道:“大王,大王!” 林月瑶看着眼前的景象,像极了茶馆里说书人口中的小妖怪们正叫着他们的妖怪头子,一个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黑衣男子收住笑容低头看向她,“你笑什么?” 林月瑶强忍住笑意,“没什么,没什么。” 商徵羽道:“反贼!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算什么本事?还不快放了林姑娘!” 黑衣男子冷着脸将视线从林月瑶身上挪开,嘴角却带着笑意,“你都叫我反贼了,反贼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他顿了顿,又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确实没什么意思。” 许仕林觉得这黑衣人未安好心,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耸耸肩,两手一摊,“我后悔了,要加码,放了我的人,然后……” 男子突然收住笑容,指向傅明鹤,“你!卸下武器,双手绑住,自己走过来,换她。”他说完,把手指从傅明鹤身上挪开,指向林月瑶。 林月瑶看向傅明鹤,连连摇头:“不要,将军不要!” 傅明鹤沉声道:“好,我答应你,希望你不要再出尔反尔。” 黑衣男子嘴角微勾,“那是自然。” 商徵羽小声道:“那人毫无信用可言,将军小心有诈,不要上他的当!” 傅明鹤安慰她道:“无妨,我有分寸。”他卸下腰间的佩剑,叫来士兵绑住他的双手,转头对许仕林说道:“许掌柜,一会儿林姑娘过来,无论发生何事,请你务必要护住她。” 许仕林眉头紧蹙,正不知如何做抉择时,听傅明鹤如是说,便点了点头应下。 傅明鹤被反绑着双手,走到两帮人中间站住不前,学着黑衣男子耍无赖道:“现在,你放了林姑娘,否则我不过去,你的人也过不去!” 黑衣男子好像吃定了傅明鹤会救林月瑶一般,更加无赖道:“无所谓,你既不是诚心相救,那罢了,各自回去喽。” 傅明鹤无奈,只得继续向前。那几个光着膀子的俘虏手脚并用的抢先一步入了亭子,傅明鹤仍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黑衣男子朝一旁持刀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上前一步将刀架在了傅明鹤的脖子上,在经过林月瑶身边时,他轻声道:“别怕,相信我。” 林月瑶深深朝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便朝山下等在那里的人走去。 “快跑!”傅明鹤突然大喊一声。 许仕林轻轻一跃跳到林月瑶身前,将她护住带回了商徵羽面前,“商将军,交给你了。”他说罢,便朝亭子上赶去。 亭中几人登时乱成一锅粥,原来是埋伏在附近的言松,在听见傅明鹤的暗号现身正与反贼纠缠。 许仕林见状,眼中也多了几分杀意,敢动他的林妹妹,简直是找死,他投掷出折扇加入战斗。 黑衣男子临危不乱,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手指对着傅明鹤的眉心轻轻一弹,还在大杀四方的傅明鹤登时就软了下去。 黑衣男子见状,上前一步挟持住傅明鹤,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将军!” 言松与商徵羽齐声惊呼。 “退后,都退到山脚下去!”黑衣男子喊道。 傅明鹤在他们手上,言松一行人只得照他说言,退到山脚。 黑衣男子对身后的属下道:“你们先走。” “大王,要走一起走!” “少废话!快走!” 几人只得三步一回头地隐入山林之中。 黑衣男子见手下都安全了,举起大刀欲斩杀傅明鹤,许仕林察觉不对,投掷手中折扇,打掉了他的大刀。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将掌心中的黑色药丸拍入傅明鹤口中,随即快速隐入山林之中。等一行人赶上来时,黑衣男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仕林哥哥,别追了。”林月瑶蹲下来查看昏迷的傅明鹤,道,“仕林哥哥,快看看将军怎么了?” 第45章 古滇国皇家祭祀 言松道:“那贼人逃走前似是给将军喂下了什么东西。” 傅明鹤双眼紧闭,眉间隐隐发黑,许仕林抓住他的手腕把脉,眉头越蹙越紧。 林月瑶问道:“仕林哥哥,如何?” 许仕林摇摇头,“傅将军中的是奇毒,古滇国的密药,无解。” 言松带着哭腔道:“许掌柜,求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我们将军还如此年轻……” 林月瑶双眼微眯,问道:“仕林哥哥,此毒当真无解?” 许仕林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个金色的小药丸喂入傅明鹤口中,这才说道:“也并不是完全无解,只是,此毒乃古滇国密药,古滇国覆灭已久,只怕懂得制作解药之人已不在世。即便那黑衣男子手中有解药,但存心想将傅将军置于死地,他自然是不愿出手相救的,所以,有解,也是无解。” 商徵羽握紧手中的佩剑,“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抓住他!” 言松道:“许掌柜,我见你给将军喂了一颗金色的药丸,你应该还是有法子的吧?” 许仕林摇摇头,道:“这药丸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七天之后找不到解药,那……” 不用他继续说下去,其他人也知道他后面想说的话是什么。 …… 南疆城中,奇装异服之人数不胜数。虽说南疆已被大梁收复多年,部分南疆人已梁化,但仍有不少南疆人还保留着他们的传统服饰与饮食习惯。 林月瑶与染冬二人皆是一身大梁人的打扮,倒也不至于太显眼。 头顶红色的旗招上写着大大的酒子,染冬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姑娘,我们不是要去查古滇国祭司旧部吗?不去县衙,去酒馆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县衙那群酒囊饭袋知道什么?酒馆里迎来送往的,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染冬挠挠脑袋,恍然大悟,“姑娘,你若不是想吃酒了?” 店小二打扮的男子热情地凑上来,满脸堆着笑,“姑娘想吃酒了,来我们家绝对没错!” 林月瑶道:“哦?你家的酒有多好?” 店小二竖起一根指头,笑道:“只需这个数,喝完不醉,我跟姑娘你姓!” 店小二揽客的方式十分有意思,林月瑶笑道:“那倒不必,先来一坛尝尝吧。” 店小二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里面请。” 店小二将二人引到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殷勤地擦着座椅,“二位请稍等,马上就好。” 伺候完二人入座,店小二转头又端来了下酒的花生米和一碟盐水毛豆,他见林月瑶主仆二人生得美丽,显得格外殷勤,“这是送的下酒菜,酒马上就来。” “小二哥,请留步。”林月瑶叫住店小二,继续道:“我对南疆风光向往已久,特意从戍边赶来,此番前来却发现这里与坊间相传的相差甚远,不过如此,不知小二哥,可知更好的去处?” “嗐。”店小二闻言,又转身回来,继续道:“自古滇……前朝归顺大梁以来,南疆就交由大梁管辖,很多习俗都朝大梁靠拢了,现在的南疆城与其他州府相差无几,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有些偏僻的村落,还很好地保留着当地的习俗,只是……” 店小二的话说到一半,酒馆的掌柜便前来指着店小二骂道:“你这小厮,没看到下面都忙不过来了吗?竟瞎着眼在这里躲懒!”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赔笑,正欲抬脚,林月瑶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道:“再来十坛。” 酒馆掌柜的脸由怒转喜,变脸变得比变天还快,甚至亲自送来了一叠瓜子,“姑娘请慢用。”又对那店小二道:“好好陪客人!” 见掌柜走了,店小二抓了一把瓜子在林月瑶对面坐下,“咱们说到哪儿了?” 染冬道:“说到偏僻的村落了。” “哦,村落。”店小二嗑了一颗瓜子,神神秘秘道:“那些村落远离南疆城,都在城外的深山之中,传言古滇国的皇家大祭司并未身亡,而是使用了占卜之术早早地逃去了那里。” 染冬道:“大量军队都未发现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啊!”店小二挥挥手,“我都在这里干多少年了,我可是南疆的事事通。” 林月瑶道:“逃去哪里之后呢?” 店小二道:“之后啊,之后他们就在那里隐姓埋名,从不与外人接触,听闻直到今日都还保持着当年古滇国的祭祀活动。姑娘来得巧,今日是中元节,那村中定会有祭祀活动,听闻场面华美,十分精彩!不过……” 染冬问道:“不过什么?” 店小二又满脸神秘道:“不过听闻,他们的村落外面,都有高人把守,一般人靠近不了,很多猎户去山中狩猎,不是有去无回,就是被吓疯了才逃回来。” 林月瑶问道:“小二哥可知那村落在何处?” “出了城向东十里,再翻过两座山,看到一个瀑布,就到了。”店小二顿了顿,又说道:“纵然是美丽,但十分惊险,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就在这南疆城里逛逛也挺不错的,城南那儿有一家成衣店,卖的全是古滇国的传统服饰,旁边还有南疆的传统小吃,街边还有一些传统小玩意儿,姑娘可以去那儿买两身来穿穿,逛一逛、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林月瑶谢过店小二,便出了酒馆。 染冬问道:“姑娘,你真要去寻那村落啊?” 林月瑶道:“自然是要去的。” 回想起店小二方才说的话,染冬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姑娘,那店小二说,外面有高手把守,我们恐怕还没进村就被……”染冬说着,做了抹脖子的动作。 林月瑶停下脚步,转头朝抚仙湖方向走去,“那我们也带个高手过去,看看谁的高手厉害。” 许仕林跟在林月瑶身后埋怨道:“傅明鹤是救过你的命吗?你如此在意他!” 林月瑶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有救过。” 仔细算来,傅明鹤救过她两次,她也救过傅明鹤两次,怎么算都算扯平了。 第46章 古滇国皇家祭祀2 三人跋山涉水,待入夜时分才来到店小二所说的瀑布前。 染冬道:“姑娘,那店小二是不是诓骗我们的?哪里有他说的村庄。” 许仕林道:“且不说古滇国的祭司是不是真的逃到了这里,那祭司手中有没有解药还不一定……” 林月瑶要打断他,说道:“终归是要试一试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 “罢了。”许仕林摇摇头,“我说不过你。” 林月瑶抬起手示意许仕林与染冬噤声,她微微侧耳,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染冬道:“瀑布的流水声?” 林月瑶道:“不是。” 许仕林道:“山中的虫鸣声?” “也不是。”林月瑶道,“像是乐器的声音。” 她说着,便寻着声音朝瀑布走去,指着瀑布道:“好像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二人闭目听了一会儿,齐声道:“没有乐器声啊。” 林月瑶斩钉截铁道:“有,真的有!” 许仕林道:“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先过去查看一番。” 染冬道:“姑娘,这里看着好瘆人啊,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明天白天再过来吧。” 林月瑶看向染冬,道:“有仕林哥哥在,别怕。” 她话音刚落,染冬就低声惊呼道:“姑娘,许掌柜呢?许掌柜不见了!该不会是掉到潭水之中了吧!”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的水性可比你我的都要好。”说罢,她提起裙摆朝许仕林消失的地方走过去。 瀑布近在咫尺,三面环山,刚才并未听见落水之声,林月瑶正疑惑许仕林如何消失之时,他却从瀑布之后走了出来,“林妹妹,这里别有洞天!” 林月瑶喜道:“那店小二诚不欺我。” 许仕林点点头,又说道:“你方才听见的乐器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那里有人在举行祭祀活动,想来,那店小二所言不假,那里住的应该就是从古滇国逃到这里隐居的皇家祭司了。” 他顿了顿,转头对染冬说道:“你带林妹妹先回去,我去探探路,明日再做打算。” 林月瑶道:“今日是中元节祭祀,是他们守卫最薄弱的时刻,过了今晚,再想进来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许仕林道:“那你先回去报信,叫言松带一队武艺高超的精锐部队过来,我在此接应。” 林月瑶转头对染冬说道:“仕林哥哥说的可记住了?快去吧。” 染冬道:“姑娘,你不一起吗?” 林月瑶道:“你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许仕林叹了口气,对染冬道:“你快去,这里有我。” 搬救兵的重任落到染冬身上,她丝毫不敢耽误,转身一路小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许仕林拉着林月瑶的手腕,说道:“跟紧我,这里是一个山洞。”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绕道瀑布后面进了山洞。不远处有光亮,影影绰绰的似是火光,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乐器演奏的声音。 两人摸索着前行,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来到洞口处。 突然,林月瑶脚下一空,千钧一发之际许仕林伸手将他拽了回来。许仕林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朝脚下看去,脚边是数丈多高的悬崖,悬崖底下空旷的地面上烧了一个大火堆,火堆周围围满了人,离火堆近一点的地方几个黑袍人席地而坐,黑袍人脸上戴着画着鲜艳彩绘的面具,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十分诡异。 火堆南面站着几个干瘦的老头儿,他们手中正拿着一些奇怪的乐器在演奏,有的在吹,有的在弹,林月瑶刚才听到的乐器之声就是来自他们。 场面说不上来的怪异,看得林月瑶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许仕林与林月瑶正打量着他们,一个黑衣人走到其中一个带面具的黑袍人面前低语了几句,那黑袍人突然抬头,吓得悬崖上的两人同时趴在地上,将头埋入了杂草丛中。 好在那黑袍人并未发现他们,只是抬头看了看月亮的方向。 那黑袍人收回视线,去一旁取了一把香烛点燃,对着月亮拜了三拜,然后开始围着火堆起舞。 之所以说是舞,是因为黑袍人手脚并用,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又唱又跳。随着黑袍人舞动,一旁手持乐器的老头儿也演奏得很起劲儿,头也跟着音乐前后摇摆,好生诡异。 悬崖上的人对视一眼,林月瑶小声道:“祭祀开始了,看来店小二说的是真的了,底下应该就是从古滇国出逃的皇家祭司。” 许仕林点点头,道:“他们有不少人,尚不知武力如何,且等一等,再做打算。” “嗯。”林月瑶点点头。 底下的人像是不知道累的一般,不知道舞了多久,直到林月瑶的腿都麻了,他们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突然,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袍人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喝一声,黑暗中出现摇摇晃晃地抬着担架的四人。 那四人光着膀子,一身结实的肌肉,将担架的竹竿搭在肩上,如同喝醉了一般,左三步右三步地将担架上的人送到了祭台之上。 待看清躺在祭台之上的人的样貌之后,林月瑶更加确信没有找错地方。因为此时躺在祭台上的男子,正是白日里绑架她的黑衣男子,傅明鹤的毒,也是他下的。 戴着面具的黑袍人离开火堆,井然有序地上了祭台开始围着躺在那里的男子开始跳舞。 那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紧闭着双眼。 不知又跳了多久,金色面具的黑袍人又将大刀举过头顶大喝一声,先前光着膀子四人像收到命令一般,爬上祭台将躺着的男子高高举过头顶。 金色面具的黑袍人口中念念有词,边唱边跳地围着祭台上的男子转了一圈,祭台下的人群在此时开始躁动。 随着金色面具的黑袍人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钱抛向空中,祭台下的人群更加躁动了,有些已经跟着演奏之声开始手舞足蹈。 金色面具的黑袍人领着其他黑袍人沿着祭台转了一圈,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钱抛向空中,人群彻底沸腾。 金色面具的黑袍人此时又将手中的大刀举过头顶,在祭台下众人的呼喊中朝被举起的男子砍去。 第47章 巧舌如簧求解药 “庄桥!庄桥!庄桥!” 随着人群的高呼,金面具黑袍人手中的刀,一刀一刀落在叫做庄桥的黑衣男子身上,鲜血顺着祭台留了满地。 人群一拥而上,趴在地上疯狂地舔舐着地上的血迹,场面惊悚又诡异,林月瑶实在不忍直视,收回视线看向许仕林,低声道:“仕林哥哥,底下那群人唤那人做什么?庄桥?” 林月瑶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是古滇国国王庄桥?按照时间推算,他如今应是花甲之年,为何还是壮年模样?” “不知。”许仕林微微摇了摇头,道:“如此看来,底下的那帮人,应该就是古滇国的旧人了,他们手中应当有解药。” “谁在那里。” 暗中一声高喝,林月瑶暗叫不好,两人被发现了。 许仕林见藏身之地已暴露在外,便不再躲藏,“林妹妹快逃,这里交给我!” 林月瑶起身进入来时的洞口,朝瀑布方向跑去。 许仕林将手中的折扇投掷出去,将不远处的黑影打得后退两步,折扇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手中,他道:“我与吾妹途经此地,并无意冒犯,还请这位侠士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归去。” 那黑影并未答话,如离弦的箭一般朝许仕林攻来,随着黑影的移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在与黑影近身搏斗之时,许仕林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他不禁心生疑虑:“这黑衣人是女子?” 许仕林计从心起,搏斗中一把留住黑影的腰肢,在她脖颈间轻轻嗅了嗅,“你好香啊!” 那黑影身子微微一怔,抬起手狠狠给了许仕林一巴掌,他松开手退了三步,捂住一边脸道:“不过夸你一句,打人做什么?” 话音刚落,从黑暗处飞来一只银针,插入许仕林的后颈之中,他眼前一阵迷糊,便晕了过去。 来人看着高大威猛,女子凑过去,道:“哥。” 那人将手中晕厥的林月瑶扔掉许仕林的身上,说道:“你跟他废什么话?去叫人来,将此二人带去交由祭司大人处置!” “是。”女子应下。 等林月瑶与许仕林醒过来,二人已被绑在火堆前的祭台下。 那个金面具的黑袍人问道:“你们是何人?擅闯此地又是为何?” 金面具黑袍人的声音如同破布撕扯与金属摩擦同时发出的声音,嘶哑又尖锐,十分难听,甚至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许仕林扭头看去,是刚才与他交手的女子,那女子面若桃花,头上戴着一顶银帽,脖子上戴着一副银项圈,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她瞪着许仕林道:“老实点,别耍花样!” 许仕林刚想张口,就被林月瑶抢了先,“祭司大人,我等并非有意叨扰,只是你们村中之人对我们下毒在先,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前来寻求解药。” “啪~啪~怕~”暗处响起三声掌声,庄桥从阴影处走出来,一张娃娃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阴鸷,“林姑娘好实诚,竟没编谎话诓骗我等。” 庄桥盯着林月瑶上下打量,皮笑肉不笑道:“林姑娘好本事,不过几天时间,就找到了这儿。” 林月瑶一双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庄桥,心生疑虑,她刚才明明亲眼看见他被祭司放血而亡,为何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与他们说话? 她说道:“你说吧,究竟要怎样你才肯交出解药?” 庄桥耸耸肩,摊开双手,一副无赖样道:“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救你们,就算我愿意救你们,可解药只剩一颗了你说我是救谁好呢?” 许仕林眉头微蹙,“你们?还有谁中毒了?” “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许掌柜吗?”庄桥笑道:“怎么?林姑娘与傅明鹤中了一样的毒,你没看出来吗?”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月瑶,“怎么?你没告诉他们?” 说罢,他就开始仰天大笑。 林月瑶嘟囔了一句,“疯子!” “你也中毒了?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许仕林面带愠色,“快回答我!” 林月瑶道:“别听他们胡说,我没有。” “说谎可就不乖喽!”庄桥说罢,转身砍断许仕林手上的束缚,道:“你亲自给她号号脉,不就了然了。” 许仕林连滚带爬地跑到林月瑶跟前,抓起她的手腕,随即又心疼又生气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林月瑶笑道:“说与不说又能如何?我们不是来找解药了吗?” 许仕林道:“是,是来找解药了,可如今解药只剩下一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不说?你当着为了傅明鹤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林月瑶紧紧盯着庄桥,庄桥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她早就知道了,我在喂下她毒药的那一刻就告诉她了,这世上只剩一颗解药了。”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该救谁好呢?” 许仕林向庄桥伸出手,道:“给我,给我!说,你要什么条件作为交换?我都答应你。” 庄桥将解药握在手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傅明鹤的命!” “你要他的命做什么?”许仕林眉头微蹙,“他又不是大梁皇帝,你要复仇应当去找大梁皇帝啊!你让这些古滇国旧人跟你过着这种苦日子,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许仕林说着,伸手指向人群,“你看看,他们都瘦成什么样了?想来是躲在这深山之中常年食不果腹吧!你再看看他们穿的是什么,有一件好衣裳吗?” 听许仕林说完,刚才还面无表情的围观人群,此刻开始沸腾起来,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讨论什么。 许仕林趁机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道:“这里的银子足够你的部下十年内衣食无忧!或者,你再想组一支军队也绰绰有余,我拿这些换你手中的解药,你看如何?” 见庄桥不为所动,许仕林又道:“解药给了林妹妹,傅明鹤也必死无疑!你仔细想想,是你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我林妹妹的性命重要!”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你在说什么?” 许仕林道:“闭嘴!” 听完许仕林的煽动,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加大了,有胆子大一些的人,更是朝庄桥这边看过来。 庄桥嘬着腮,思考了片刻,然后对站在身侧的银帽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走过去将银票从许仕林手中拽出,转身交给庄桥。 庄桥将手中的解药扔给许仕林,道:“你去给她服下!” 许仕林接过解药喂到林月瑶嘴边,她却紧闭双唇,猛地摇头。 他柔声道:“乖,你先吃药,傅将军那边,我再想办法。” 第48章 定远将军成药人 亲眼看着林月瑶服下解药,突然飘过来一阵香味,两人相继倒下,晕了过去。 等两人再醒来之时,已经到了瀑布外面的水潭边。 “姑娘,姑娘!”染冬摇晃着昏睡中的林月瑶,“快醒醒!” 林月瑶撑起身子,扶着额头道:“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染冬道:“不知,我们刚到这里,就看见你们躺在这里了。” 许仕林早先一步苏醒,此时正带着言松一行人去了瀑布后面,却不见了那个通往村庄的洞口,只剩一面严严实实的墙。 言松道:“南疆的山中多有瘴气,吸入之后会产生一些幻觉,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古滇国祭司,一切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可是……”那感觉太过于真切,许仕林并不觉得那些经历是幻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跑到林月瑶身前,抓起她的手号脉,随即眉头一皱,“难道……真的是幻觉?” 林月瑶体内的毒分明未解,可他怀中所带的银票也确实不见了踪影,若不是幻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被庄桥蒙骗了。 林月瑶问道:“什么幻觉?” 许仕林摇摇头,道:“我会想办法医好你的,别怕。” 一路无话。 傅明鹤尚未苏醒,梁军还驻扎在抚仙湖旁。 林月瑶走进将军营帐,道:“商将军,将军不曾醒过吗?” 商徵羽坐在床沿正给傅明鹤喂水,他昏睡着怎么都喂不进去,她拿帕子擦去他嘴角流出的水渍,叹了口气,“将军昏睡三天了,不曾醒过。” 她站起身来,看向林月瑶,问道:“对了,听闻你们找到了古滇国旧部,可有拿到解药?” 林月瑶道:“有的,商将军,劳烦你去打点热水来,给将军解毒用。” “真的吗?”商徵羽欣喜过望,一把抓住林月瑶的手道:“真的拿到解药了?” 林月瑶笑道:“真的,商将军快去吧,将军一会儿就能醒了。” 商徵羽道:“我叫翎儿去……不,还是我亲自去。” 林月瑶支开商徵羽,坐在床沿上打量着昏睡的傅明鹤,半晌,才从袖中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正是昨天夜里庄桥手中的那颗。 如今傅明鹤连水都喝不下,她只能先将药丸放入口中嚼碎了再喂给他。 喂完最后一点药,她刚起身就感觉一阵眩晕,又倒下去。 傅明鹤悠悠转醒,只觉胸口一沉,低头一看,是昏迷的林月瑶。他轻轻晃了晃她,声音有些沙哑,“林姑娘,林姑娘?” “将军,你真的醒了?”商徵羽将水盆递给身后的翎儿,快步走到床榻前,还来不及高兴,又注意到昏迷中的林月瑶,“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傅明鹤道:“快,快去请许掌柜!” 许仕林的手指搭在林月瑶的手腕上给她号了号脉,撑起她的眼皮瞧了瞧,又捏开她的嘴查看一番,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愠色。 他一言不发地抓起傅明鹤的手腕,惊讶道:“你的毒解了?” 傅明鹤道:“什么毒?” 众人将他怎么中毒,以及林月瑶如何为他求解药的事情简要的概述了一番,他再看向林月瑶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他说道:“我再去寻他们去,既然古滇国的祭司尚在人世,那他一定懂得如何配制解药!”他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若他们不给,那我必定要让他们陪葬!” 傅明鹤带着军队浩浩汤汤地进山,被瀑布后的石墙挡住去路之后,叫士兵抬来火药生生将那个洞口又炸了出来。 许仕林眼中止不住的欣喜,只是那山崖底下的村落早已人去楼空。 言松伸手摸了一下桌上的茶壶,道:“我们来晚了一步,他们应该才走不久。” 傅明鹤道:“追!” 直至深夜,仍是无功而返,庄桥一行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半点逃跑的痕迹。 众人悻悻而归,傅明鹤坐在林月瑶床边,盯着她看了良久。他突然起身,抽出佩剑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拿过一旁的茶盏接在伤口处。 许仕林震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傅明鹤道:“我服了解药,体内应当有解药。” 许仕林道:“话虽如此,但……” 傅明鹤道:“许掌柜还有更好的法子吗?试上一试又何妨?” 说罢,许仕林不再阻拦,傅明鹤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给林月瑶喂着他的血,可她昏迷着,喂入口中的血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傅明鹤薄唇紧闭,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一仰脖将茶盏中的血全数含入口中,俯身下去覆上了林月瑶的双唇,舌头撬开她的唇齿,腥甜的血液顺着他的舌头全数流入她的口中。 许仕林瞪大了眼睛,一把拉开傅明鹤,大声吼道:“你在做什么?” 听到他的这声吼,帐外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乌泱泱进来一帮人。 傅明鹤擦擦嘴角残留的血,挥挥手道:“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许仕林又惊又气,气到说不出话,指着傅明鹤,“你你你……” 傅明鹤喝了口茶漱了漱口,道:“不这样,喂不进去,还请许掌柜不要说出去。” 许仕林自然不会说出去,这要是说出去,林月瑶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他气得直拍大腿,“怪我,都怪我!怪我学艺不精。” 赫赫有名的定远大将军傅明鹤至此成了林月瑶的药人,每天都要放一杯血给林月瑶解毒。 言松心疼地看着傅明鹤缠着绷带的手腕,“将军,这样真的能救林姑娘吗?别林姑娘没救过来,你倒是流血而亡了。” 傅明鹤也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绷带,道:“总得试上一试吧,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至于落到此番田地。” 商徵羽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道:“将军,这是一些补气血的药,你快趁热喝了。” 傅明鹤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多谢。” 商徵羽道:“我不过是送药的,熬药的是许掌柜,你要谢谢他去。” 言松道:“他为何不自己来,还要劳烦你来送?” 傅明鹤笑了笑,便抬脚朝厨房走去。 第49章 情不知所起 “将军,京都有来信。”士兵拦住傅明鹤,半跪在他身前,将手中之信呈给他。 他展开信快速扫过,面色阴沉了几分。 言松问道:“将军,你脸色怎么看上去不太好?信中写了什么。” 傅明鹤将信折好,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过是父亲叫我快些回京都述职罢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去安排几个得力的暗桩,留在南疆去查古滇国之事,我们明日起程回京。” 许仕林正蹲在火炉旁煎药,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你不必谢我,我都是为了林妹妹。” 傅明鹤走到许仕林身旁坐下,道:“你怎知我是来谢你的?” 许仕林拿着扇子照看着炉上的炭火,“难不成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傅明鹤笑道:“还真有别的事,我心中一直有个心结,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许仕林斜睨着傅明鹤,只觉今晚的他尤为奇怪,“既然不知该不该说,那便不要说。” 傅明鹤道:“我一介武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不知许掌柜对林姑娘可有情?” 许仕林停下手中的扇子,边打开药罐的盖子查看边道:“我们两家交好,我又是看着林妹妹长大的,那自然是有情的。” 傅明鹤道:“此情非彼情,我是指男女之情。” 许仕林侧头看向傅明鹤,如同看傻子一般,“我说将军,你是不是街边买来的话本子看多了?一起长大就一定要青梅竹马吗?就不能是光明磊落的兄妹情吗?”他顿了顿,坐直了身子,又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怪怪的?” 听了许仕林的回答,傅明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许仕林:“……?” 傅明鹤道:“我对林姑娘有意,此番又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既然你与她之间只是兄妹之情,那我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给她一个名分。” 许仕林“噌”的一下站起身,“不是,你等等!这突如其来的,我有点儿懵。” 傅明鹤也随之站起身,道:“我属意林姑娘已久,原先误以为你和她两情相悦,所以未曾表露心意。既然此次话都说开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不是不是,你等等!”许仕林直接用手堵住了傅明鹤的嘴,道:“你们习武之人都这么直接的吗?等林妹妹醒来,你可别这么吓她,要委婉点!她要是被你惊着了,我跟你没完!” 傅明鹤点点头。 许仕林又道:“你们相识不过数月,你何时对她……对她*%&#的,我怎的不知?” 何时喜欢上林月瑶的?这倒是将傅明鹤问到了。或许是这次她冒险入古滇国旧部为他求解药,或许是她三番两次地献计助他破敌,或许是上次她奋不顾身地跳入荷塘中相救……或许是更早的时候,他也不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你也要等她醒来,问过她的意思才行。”许仕林撇撇嘴,继续道:“你总不能趁她中毒昏迷,强行与她拜堂成亲吧?” 傅明鹤道:“那自然是要先问过她的。”他看了看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明日我将启程回京述职,还请仕林兄与我一起。” 许仕林将熬好的药倒在碗里,道:“林妹妹还生死未卜,你总不能给她当一辈子药人吧。” 傅明鹤笑道:“只要她愿意,我绝无二话。” 到了林月瑶帐前,许仕林将药碗交给傅明鹤,又朝里面招了招手,将商徵羽与染冬叫了出来。 商徵羽道:“许掌柜,叫我们来,是有何事?” 染冬也说道:“姑娘旁边没人照看可不行,许掌柜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许仕林朝里面努了努嘴,“那不是有人照看么,你们正好歇一歇。” 傅明鹤端着药碗走到林月瑶床边坐下,轻轻唤了唤她,“林姑娘,林姑娘?” 林月瑶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她已有几日未进食,眼见着消瘦了些。他许是觉得方才喂的血不够多,又拆开绷带挤了一些血在药里,一并给她喂了下去。 一行人随着军队朝京都赶去,少不得途经一些山林,许仕林总能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熬给林月瑶喝。 染冬不免心生疑虑,一边熬药一边问道:“许掌柜,这些药管用吗?” 许仕林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胸有成竹,“若不是这些药,算算日子,你家姑娘早就撒手人寰了。” 傅明鹤与往常一样,一边给林月瑶按腿,一边和她讲话,突然看见她眼皮动了动,他大喊道:“言松,言松!快去请仕林兄!” 许仕林给林月瑶号完脉,又掏出他的银针,将林月瑶扎成了一只刺猬,落下最后一针时,林月瑶皱了皱眉。 一旁的染冬大喊道:“醒了醒了,我家姑娘醒了!” 在染冬的喊叫声中,林月瑶果真睁开了眼睛,她突然惊坐起,一口鲜血吐了出去。 许仕林道:“毒血吐出来就好了,就好了!” 林月瑶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看向染冬,声音还有些虚弱,“喊那么大声,吵死啦。” 染冬喜极而泣,“姑娘,你骂我吧,最好起来打我!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许仕林道:“染冬,别哭了,快去准备一些清淡好入口的吃食,你家姑娘肯定饿了。” 染冬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应道:“哎,我这就去。” 言松道:“将军,我去帮她。” 傅明鹤轻轻点点头,“嗯。” 林月瑶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的傅明鹤,他这段时日似乎寝食难安,眼下多了一些黑青,脸颊也瘦得凹了进去,原本红润的脸如今瞧着也有些变得蜡黄。 还不等他俩说话,许仕林便埋怨道:“你个死丫头,好大的胆子!明知就那么一颗解药,你还偷偷藏起来!” 林月瑶收回视线,看向许仕林,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月瑶相信仕林哥哥的医术,只要有仕林哥哥在,那我就死不了。” “你……” 商徵羽打断许仕林“施法”,将他拉到一边,“许掌柜,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许仕林跟着商徵羽走出营帐,问道:“我出来了,你有什么话,说吧。” 商徵羽道:“我从未见过将军用那样的眼神瞧一个女子,他们定是有话要说,你说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 许仕林道:“眼神?眼神能看出来什么?”他靠近商徵羽的脸,问道:“你看看我眼睛,里面有什么?” 商徵羽微微朝后仰了仰,“好像有眼屎。” 许仕林:“……” 第50章 用军功请旨赐婚 林月瑶道:“我昏迷了多久?” 傅明鹤道:“半月有余。”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傅明鹤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水,问道:“要喝点水吗?” 林月瑶接过水喝了一口,道:“这些时日我虽日日昏睡,但有时意识还是清醒的,你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 她昏迷之时,身体好像漂浮在星空之中,远处有一束光亮,她好像知道,只要走过那束光亮便可苏醒,但她却有心无力,动弹不得分毫。 有时能听见旁人说话的声音,她知道,她昏睡的这些时日,傅明鹤日日都来看她;她也知,他甘愿做她的药人,每日割腕取血与她解毒;她更知,他所说的那些情话。 眼见着傅明鹤的耳朵红到了脖子根,林月瑶笑道:“我愿意。” 傅明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林月瑶笑道:“你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我说我愿意。” 许仕林破帐而入,“我不愿意!” 二人皆被突然闯入的许仕林吓了一跳,许仕林接着道:“三书六聘、三媒六礼,少一样也不行!” 许仕林化身护妹狂魔,指着傅明鹤道:“你堂堂定远大将军,嘴皮一动就妄想给我林妹妹娶回家了?虽说林妹妹父母双亡,但还有我在呢!” 商徵羽追进来,拉着许仕林道:“将军也没说不给啊,你急什么?” “自然是不能少的。”傅明鹤看向林月瑶,柔声道:“前面就到潇湘了,你若不介意,我们可在潇湘停留一日,过完文书。待回京之后,该有的,我都会给你,如何?” 林月瑶道:“这样也好,我写封信回江州,叫常嬷嬷帮我准备准备。” 傅明鹤看向许仕林,问道:“仕林兄意下如何?” 许仕林负手而立,将头扭向一边,“她都同意了,我还能做这个恶人棒打鸳鸯不成?” …… 燕京城内,突然飘起了雪。 傅仲儒在点着炭火的屋子里打盹,家中小厮来报:“主君,二爷回来了。” 他没睁眼睛,只是换了个姿势,懒洋洋道:“叫他来见我!” “父亲,你找我?”傅明鹤卸下戎装,换了干净的朝服,倒有了几分文官的气质。 “嗯……”傅仲儒仍旧是闭着眼睛半倚在塌上,“胜玉公主能瞧上你是你的福分,一会儿进宫了需得好好说话,别像在家一般无法无天。” 傅明鹤先拱手行了礼,这才道:“回父亲,儿子已与意中人有过婚约,想来我大梁的公主不能委身与人做妾的,所以,儿子怕是无法迎娶胜玉公主了。” “什么?”傅仲儒猛地睁开双眼,从塌上弹坐而起,“你何时有过婚约?我怎不知?” “是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尚且不知,你怎的就有婚约了?”傅仲儒之妻李若佛适时宜地端了热茶进来,“夫君,您消消气。” 傅明鹤拱手行了一礼,淡淡道:“母亲,儿子与她已过文书,只待回京礼成,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什么?文书都过了?”傅仲儒气得发抖,“好,好,你如今长大了,眼里更是没我这个父亲了!” 李若佛皮笑肉不笑道:“你既唤我一声母亲,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得好好劝劝你,当今圣上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若娶了她、做了驸马爷,那你必将平步青云,你又何必为了儿女私情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谢母亲关心,儿子的前程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而并非靠的嫁娶这种裙带关系。”傅明鹤说着,又朝堂上二人行了一礼,“父亲,母亲,儿子还需入宫述职,就先告辞了。” 茶盏在傅明鹤身后碎裂,傅仲儒吹胡子瞪眼的,“逆子!逆子啊!” “夫君快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李若佛抚着傅仲儒的胸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他自己个儿选的,只要他不后悔就成了。我们不是还有宪儿和哲儿吗?” 胜玉公主寝宫内,花瓶摆设碎了一地,“你再说一遍,傅明鹤跟父皇说什么了?” “傅将军……他……”婢女跪在殿下结结巴巴道:“傅将军说已有婚约,不能迎娶公主了。” “好他个傅明鹤!本宫并未因他是私生子而看不起他,他倒看不起本宫来了?”胜玉公主随手又摔了一个花瓶,“这事传出去,叫满朝文武如何看本宫,又叫天下人如何看本宫!” 婢女跪在殿下瑟瑟发抖,不敢过多言语。 染冬在屋子里冻得瑟瑟发抖,“这燕京的冬天怎的这般冷?” “京都一向如此,你说你为什么非得住客栈呢?”许仕林抓抓脑袋,“你不去我家住,父亲母亲一会儿又该骂我了。” 林月瑶轻轻咳了两声,“我怎好意思去叨扰他们二老?你快些回去吧,别叫他们等急了。” 许仕林道:“不行,把房退了,跟我一起回家去!” 染冬道:“我看行,这客栈也不适合养病,姑娘你身子还没好全呢。” “哪儿能那么娇贵?”林月瑶道:“不过是住上几日,我已经托房牙去找宅院了,回头买个院子就好了。” 许仕林“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觉得住在我家不方便见傅明鹤那厮?” 染冬瞪大了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林月瑶苦笑道:“不是……” 许仕林冷哼道:“哼,姑娘大了留不住,有了情郎就不要哥哥了!” 林月瑶扶额。 “什么情郎?什么哥哥?”傅明鹤换了一身常服,颇有几分贵公子的味道。 “你你你!你来得正好!”许仕林一把揪起傅明鹤的衣领,“傅明鹤,你就让林妹妹住这里吗?” 傅明鹤看向林月瑶,“我未满十七,圣上还未恩准我开府建牙,委屈你了。” 林月瑶看向许仕林,眼神中有三分嗔怪,“仕林哥哥!” 许仕林放开傅明鹤,冷哼道:“战功累累的大将军也不过如此!” “仕林兄,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给瑶儿最好的。”傅明鹤顿了顿,说道:“我已用军功向圣上请旨赐婚,一定能给瑶儿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第51章 演给她看就是 染冬道:“姑娘,房牙传话来说,有一座不错的宅院,等你得空去看。” 许仕林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先去看看吧,合适就先定下来。” “此处原是上一任户部侍郎的家宅,严大人上个月告老还乡,这才空了出来,正好符合姑娘的要求,您先四处瞧瞧。”房牙说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位置倒是不错,闹中取静。”林月瑶指了指远处的水塘,“那儿也不错,可以种些莲藕下去,到明年夏日便可赏莲了。” 染冬连连点头,“如此看来,与我们在江州的家相差不大呢,甚好。” 林月瑶心下也觉得满意,“染冬,你跟着房牙先生去过手续。” “哎。”染冬应下,跟着房牙出了门去。 许仕林道:“这就定下了?不再看看?” 林月瑶走到廊下,掸了掸身上的雪,“这儿原本是户部侍郎的宅子,雅致得很,我不用做大改动,收拾收拾就能搬进来,挺好的。” 傅明鹤在一旁一言不发,这些东西理应由他来安排的,奈何傅仲儒压根儿没把他亲生儿子看待,官家又重文轻武,他的那些战功也并未换得多少赏赐。总而言之,他如今还没那个实力。 原本林月瑶只要嫁给他,可以搬去傅府与他同住,只是那府中的人……左思右想,他还是未张口。 如林月瑶所说,她并未对这宅院做多大的改动,只是雇人打扫了一番,便住了进来。 李若佛原本还在暗自庆幸,傅明鹤那个傻子拒了胜玉公主的婚约,取了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平头百姓,竟没想到那平头百姓竟在来京的第一日就花大手笔在京都置了宅院,“不是说,是戍边的小门小户吗?怎的能有如此大手笔?” 堂下的小厮道:“回夫人,那林月瑶确实没什么背景,不过她父亲原是经商之人,想必给她留了一些家产。” “哦?”李若佛笑道:“如此说来,我还得去会会她了。” 李若佛带了小女儿傅明婵还有几个小厮,美其名曰上门拜访。 “傅夫人,怎能叫你跑这一趟,应当我去拜访才是。”林月瑶说着,轻轻咳了几声,“只是我入京以来,一直病着,怕冲撞了家里长辈,所以……” “所以什么?没规矩就是没规矩,哪里来的那么多由头!”傅明婵毫不避讳地翻了一记白眼。 看着眼前女子的跋扈样,林月瑶便知晓了她的身份,“想必,这就是四妹妹了吧。” 傅明婵又翻了一记白眼,“我那好二哥哥,竟什么都跟你说。” “婵儿,不得无礼。”李若佛堆着笑,拉起林月瑶的手,“哎呀,手怎的如此凉。”她看向林月瑶身后的染冬,轻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伺候主子的?” “我身子一向不大好,怪不得她们。”林月瑶做了个请的姿势,“外面风大,夫人快请进屋喝杯热茶。” 李若佛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上座,端起茶盏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听说你父母早亡,家里也没个兄弟姐妹,不过你放心,你既要嫁给鹤儿了,便是我们傅家的人,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林月瑶未曾回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赔笑。 李若佛放下手中的茶盏,打量着林月瑶,“看样子,你是读过书的?” “我自小身子不太好,为了消磨时间读过一些无用的书,识得几个字。”林月瑶说罢,作势又咳了几声。 “你既然身子不好,就好生养着,我就不打扰了。”李若佛起身走了几步,回身嘱咐道:“下个月便是你与鹤儿的大婚之日,得赶紧养好身子才是。” “多谢夫人关心。”林月瑶福了福身子,起身要送李若佛。 李若佛抬手制止,“你身子不好,不用送了。” 从林月瑶处出来,傅明婵不由发起牢骚,“二哥哥怎么放着好好的胜玉公主不要,反而看中那么一个病秧子?” 李若佛戳戳傅明婵脑袋,“傅明鹤算你哪门子的哥哥?你大哥三哥才是你的正经哥哥!” 傅明婵嘟囔道:“二哥哥不是也姓傅么?怎么就不是正经哥哥了?” 李若佛似是没听清她嘟囔的什么,“娶了个没背景的也就算了,还是个病秧子!这人的命要是贱起来啊,给他好的出路他也不知道选。” 林府院内,染冬给林月瑶沏了壶热茶,“姑娘,你怎么还咳着呢?要不要我去请许掌柜。” 林月瑶笑道:“不用跑了,我早好啦。” 染冬不解,“可我刚刚还听你咳嗽来着。” “我装的。”林月瑶掸了掸裙上的灰,“你以为那位真是来关心我的?不过是来打探我的虚实,看看我对她有没有威胁罢了。她既想看我的不好,我便随了她的愿,演给她看就是。” “哎呀!”染冬拆开李若佛带过来的礼品,“这都是些什么呀?赏给下人也会用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吧!” 林月瑶瞟了一眼桌上做工粗糙的布匹,“好生收着,今后自有用得着的地方。” 傅明鹤踏着风雪走来,林月瑶迎上去扫去落在他发间的雪,“不是说才回京公务繁忙,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里?” 傅明鹤解下身上的披风抖了抖雪,“我听说那位来了,她没为难你吧?” “为难倒是没有,不过是过来打探我的虚实罢了。”林月瑶摊开双手在堂下转了一圈,“见我这儿家徒四壁,又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傅明鹤笑着刮刮林月瑶的鼻尖,“真是难为你了,为了哄她高兴,还得演这么一出。” 他顿了顿,收起笑意,“圣上的旨意这两天就会下来,你若是不愿在傅宅完婚,将席面定在你这里也不是不可,只是要委屈你了。” “定在我这里?”林月瑶道:“定在我这里叫旁人怎么看你,不过是在她那儿走个过场罢了,成婚之后再搬出来就是,然后我们再找个由头,将小娘也接到这里来。” 第52章 他未必有多爱你 “这谁家成婚啊?这么大的排场!” “这你都不知道?外地来的吧,这傅家二公子傅明鹤傅将军的迎亲队伍!” “十里红妆不过如此了吧,这么多的嫁妆,不知这将军夫人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戍边的小门小户,商贾之家,克死了父母,还和离过一次!” “哟,原来是个天煞孤星,配私生子,刚刚好,哈哈哈……” “私生子怎么了?没有这个私生子在戍边保家卫国,你还能有命在这里说笑?” “你可别说,这可是圣上赐婚,这将军夫人只怕不是传言中的这般不堪。” 傅明鹤与林月瑶的这场大婚轰动燕京,坊间传闻褒贬不一,有些人虽看不起傅明鹤私生子的身份,奈何是圣上下旨赐婚,整个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不赏脸的,几乎一一到场,傅府门前停满了达官显贵、王公贵胄的马车,门口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贺礼。 “宪儿、哲儿,今日的宾客之中有不少朝廷重臣,你们可要小心伺候着。”傅仲儒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哲儿,你去门口迎宾,宪儿,你去前庭待客,莫要怠慢。” “父亲,那我呢?”傅明婵摇着傅仲儒的手臂。 “你呀,赶紧回房待着,母亲叫你你再出来!” 拜完堂,四皇子玄清才姗姗来迟。 傅明鹤迎上去,“你怎的现在才来,都开席了,快入座。” 玄清拉着傅明鹤小声道,“胜玉在后面,我先来给你报信了,够兄弟吧。” 傅明鹤眉头轻蹙,“她怎么来?” 玄清一脸无奈,“我拦过了,她那脾性你是知道的,父皇都不怕,我就更拦不住了。” 玄清话音刚落,胜玉的仪仗就到了门口,傅明鹤只好硬着头皮出门去迎,“不知公主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胜玉站在轿撵之上,垂下眼皮斜睨着傅明鹤,“怎么?不欢迎我?” 傅明鹤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 “行了,起来吧。”胜玉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瞧你那惊恐的模样,莫非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胜玉扶着婢女的手下了桥撵,朝一旁挥挥手,“这是父皇赏赐给本宫的玉如意,今日便给你做贺礼了,愿你夫妻和睦,事事如意。” “谢公主。”傅明鹤做了个请的姿势,“公主里面请。” 随着胜玉进入前院,席间认出她的大臣纷纷起来行礼,一些不认识她的人见状也跟着行礼,小声问身边之人,“此人是谁?好大的排场,竟盖过了主家。” 那人答道:“此人是圣上最小的女儿,胜玉公主啊。” “什么?胜玉公主,她来做什么?” 傅明鹤婉拒胜玉一事早已在坊间传开,他们自然是没想胜玉公主回来参加傅明鹤的婚宴。 不知是她大度,还是她别有用心。 胜玉看着众人皆是一脸惊恐的模样,掩嘴笑道:“都别愣着了,用饭啊,饮酒啊。” “不知公主今日莅临,酒菜都寒酸了些,还请公主莫怪。”李若佛朝傅明哲招招手,“哲儿过来,给公主倒酒。” 李若佛这举动,城墙下的乞儿都能看出来她是想将自己的小儿子引荐给胜玉公主。 可傅明哲不过才十二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胜玉公主哪里会看得上他。 吃了几杯酒,胜玉借着酒劲吵着要去见新娘,宾客一个个地都伸长了脖子准备看热闹。 玄清呵斥道:“你们一个个都傻愣着干嘛?没看公主喝多了吗?还不快扶公主回宫休息。” 胜玉挣开婢女的手,“四哥,我没喝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真的只是看看,绝不捣乱。” 玄清命人将胜玉拉到一旁,“什么叫绝不捣乱?你现在就是在捣乱!你在宫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你借着酒劲发疯,成何体统?” 胜玉被玄清一顿教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掉。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若佛上前打圆场,“公主不过是想看看新娘,那是她的福分,婵儿过来,带公主去后院看看新娘。” 胜玉转悲为喜,“多谢傅老夫人。” 路过玄清身边时,特地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傅明鹤的神色有些难堪,无奈还要在前院应酬。玄清踱步过来,脸上堆着商业假笑看向在场的宾客,在傅明鹤耳边低声道:“放心,我叫人看着她了。” 新房外,染冬先是朝傅明婵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拦住了她,“四姑娘,这里是新房,不可入内。” “我自然知道,不用你这个丫鬟来教。”傅明婵没好气道:“胜玉公主要来看看新娘,是我父亲母亲同意过的,我二哥哥尚且没言语,你倒在我面前做大了?” 房内传来林月瑶的声音,“染冬,让她们进来。”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胜玉说罢,将其他人留在房外,自己孤身一人走了进去,婢女们懂事地合上了房门。 胜玉绕过门口的屏风,瞧见林月瑶举着团扇遮着面端坐在那里,“你就是林月瑶?” 林月瑶放下团扇,朝胜玉福了福身子,“民女林月瑶,见过胜玉公主。” 胜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戍边竟能生出你这样水灵的人儿来?” 林月瑶笑道:“公主过誉了,月瑶蒲柳之姿自然是不及公主凤仪万千的。” 胜玉听多了奉承话,林月瑶的花言巧术在她这里似乎并不管用,她突然掩嘴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傅明鹤是因你生得美丽而娶的你吧?” 胜玉笑得突然,问得也突然,林月瑶眼神中带着不解,“民女自然不会这样以为。” “那你是怎样认为的?爱你?爱你爱到非你不可?”胜玉走到林月瑶床边,伸出两根指头拈起一颗枣子扔到地上,“你不觉得他对你的爱来得太突然?” 林月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胜玉一脚踩住地上的那颗枣子,“那我就说明白点,傅明鹤是不是不曾告诉过你,他是不想成为驸马爷,这才匆匆与你成婚?” 看着林月瑶诧异的目光,胜玉掩嘴笑道:“哎呀,看样子他的确不曾与你说过啊。他的确不想成为驸马,但也未必有多爱你,你不过是他逃避与我的婚约的牺牲品罢了。” 看着林月瑶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胜玉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第53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酒过三巡,宾客散尽,傅明鹤周遭裹着酒香推门而入,林月瑶却没了之前的喜悦。 傅明鹤端着合卺酒走到床边,“瑶儿,今天过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祝我们百年好合。” 林月瑶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香,起身退后一步,“夫君喝多了,今日早些歇息吧。” “瑶儿?”面对林月瑶突如其来的冷淡,傅明鹤向前踏出一步,“可是胜玉公主对你说了什么?” 林月瑶又退后一步,躲开傅明鹤的手,“夫君既然只当我是拒绝公主婚约的盾牌,那你我相敬如宾便是,又何必如此虚情假意?” 傅明鹤双手握住林月瑶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瑶儿,胜玉公主所言不假,但我属意于你也是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宁愿忤逆皇恩也要求取你,你难道看不到我的真心吗?” 他癫狂间手下失了分寸弄疼了林月瑶,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的慌乱被她尽收眼底。 他柔声道:“你中毒昏迷的那段时日,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只有我自己知道。是胜玉公主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这辈子,我非你不娶,你明白吗?” 林月瑶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傅明鹤,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当面这般明晃晃地表达情意,双颊不禁绯红,娇嗔道:“夫君如此能言善辩,真应当去谋个文官做做,好端端的,做哪门子武将啊?” 傅明鹤顺水推舟,哄着林月瑶喝了合卺酒,深深地吻了下去。 窗外漫天飞雪,屋内香汗淋漓。 翻云覆雨过后,傅明鹤嘴角噙着笑意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身下的林月瑶,林月瑶羞得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傅明鹤抽出身下那方帕子,他不加掩饰地说道:“你原本是和离过的,没成想……” 他知道林月瑶是嫁过一次人的,成婚一年,没想到她还是处子之身。 林月瑶将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夫君拿那劳什子在手里晃什么?羞死了。” “好好好,不晃。”傅明鹤将帕子叠好放在一旁,伸手去扯林月瑶的捂在头上的被子,“别闷坏了。” 林月瑶此刻才回过神,看向傅明鹤的眼神又气又恼,“和离过如何?我又没有欺瞒你,初见你时你就是知情的,如今倒好,竟被你拿来说笑。” 傅明鹤作求饶状,“我的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我哪里有取笑你?我那是欣喜,是高兴!” 林月瑶将头扭到一边,“有那血,你就欣喜、就高兴,没那血,你就不欣喜、不高兴了?” “你知我是一介武夫,不会说话,我并不是那意思。”傅明鹤见林月瑶不理他,随即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钳住她的手腕压在枕上,迫使她看向自己,“瑶儿,我要那抹血做什么?沙场上见的血还不够多吗?我爱的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哪怕以后你伤了残了,变成皱巴巴的没有牙齿的老婆子了,我依然爱你。” 林月瑶被傅明鹤一番言语弄得满脸通红,“还说你不会说话,我看你比谁都会说。” 傅明鹤看着身下的娇嫩的林月瑶,嘴角噙着笑意,深深地吻了下去,“为夫不仅会说,更会做。” 烛光摇曳,芙蓉帐暖度春宵。 翌日,风雪已停,傅明鹤早早起身,特地寻到染冬,“瑶儿昨夜累着了,你别叫她,让她多睡会儿。” 染冬福了福身子,“是,姑爷。” …… 傅仲儒小妾张姨娘偷偷瞄了一眼堂上端坐的李若佛,掏出帕子压了压鼻尖的脂粉,“哎哟,这新妇好大的架子,新婚第二日给婆母敬茶可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她倒好,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坐在这里等她!” 傅明鹤生母白如惜赔笑道:“这事怨我,原是我没跟瑶儿讲清楚。” 张姨娘翻了一记白眼,“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此时,林月瑶才刚刚苏醒,她伸了一个懒腰,“染冬,什么时辰了?” “夫人,辰时了。” 林月瑶瞪大眼睛,突然做起,“辰时了?你为何不叫醒我?” 染冬边伺候林月瑶穿衣,边道:“姑爷上朝前吩咐了,夫人昨夜累着了,让我莫要叫你,许你多睡会儿。” 回想起昨夜的云雨,两片绯红爬上林月瑶的双颊,随即又恢复如常,“他没规矩,你也没规矩吗?” 匆匆洗漱完,林月瑶带着染冬快步赶去前院。 李若佛坐在堂上,闭着眼拈着手中的佛珠,林月瑶察觉到气氛不对,上前一一行礼,“婆母,姨娘,小娘,儿媳一时贪睡,睡过了时辰,还请婆母责罚。” 李若佛闭眼不语,张姨娘冷笑一声,“知道的你是儿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婆母呢?我们在此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你一句’一时贪睡’就算完了?” 白如惜出来打圆场道:“来了就好,还不快给婆母敬茶?” “婆母请用茶。”林月瑶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跪在李若佛面前,可李若佛不知是故意为难林月瑶还是如何,迟迟不作声。 那茶水是用刚烧滚的开水冲泡的,此时林月瑶的手指忍着灼烫,犹如被火烧了一般。 白如惜见状不忍,“这孩子,许是没用早膳的缘故,竟这般有气无力的,你大些声,我都听不见你说什么。” 林月瑶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调,“婆母,请用茶。” 李若佛这才睁开了眼睛,从林月瑶手中接过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行了,起来吧,明日别再贪睡了就是。” “姐姐,我看你就是太仁慈了。”张姨娘见李若佛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林月瑶,心有不甘,“她第一日进门就敢坏了规矩,那今后还不知道如何无法无天呢!” 李若佛看向张姨娘,“那妹妹的意思是?” 张姨娘道:“照规矩,应当家法伺候,以儆效尤,戒尺鞭打三十。” 林月瑶知道这是张姨娘给自己这个新妇的下马威,正想着如何解决这场危机,白如惜接着说道:“新妇刚入门第一天,就让戒尺鞭打,这要是传了出去,旁人还不知如何编排姐姐,我看……” 张姨娘翻了一记白眼,打断白如惜,“你看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李若佛装做为难道:“白小娘所言甚是,戒尺鞭打确实罚得重了些,但犯错不罚又失了规矩,你就去祠堂反省一日吧。” 第54章 姑爷也真是的 “什么?搬去她的宅子?这成何体统?”傅仲儒怒目而视,“你是赘婿吗?搬去她的宅子算怎么回事?我傅家没给你院子?你叫别人怎么看我们傅家?” 傅明鹤道:“父亲,瑶儿现在还在祠堂跪着,才进门一日便给她使这样的绊子,她原本可以不用受这等委屈。” “鹤儿,你这是在怨母亲?原是她睡过了时辰,我这才罚她的,按照家规,她是要受戒尺之罚的,我念她是初犯,这才轻罚了她去跪祠堂。”李若佛说着,竟拭起了眼泪,“我若不罚她,坏了规矩,今后还怎么掌管傅家?” 傅明鹤对李若佛的声泪俱下不为所动,“儿子自知不讨母亲欢喜,搬出去了也好,免得母亲见了心烦不是。” “你看看你!”傅仲儒转身哄了几李若佛,又对傅明鹤道:“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你母亲处处为你着想,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父亲母亲早些安歇,儿子先退下了。”傅明鹤从傅仲儒房中出来,径直去了祠堂。 林月瑶正跪着打盹儿,身子左摇右晃的,好几次都险些摔到地上,这模样看得傅明鹤又好笑又好气,他上前抓住林月瑶的手腕,一把将她从蒲团上拎起来,“别跪了,回房。” 林月瑶道:“时辰还未到呢。” 傅明鹤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听话了?在戍边给我献计的机灵劲儿呢?” 林月瑶撇了撇嘴,“这个家原本就不待见你,我再没点规矩,岂不是更叫你难堪?” “不待见不住了便是,只是要委屈你了,得搬去你的宅院。”傅明鹤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再多打几场胜仗,多求一些赏赐,到时候给你买更大的宅子。” “好。” 林月瑶心里明白,这哪里是她受委屈,受委屈的分明是他傅明鹤。堂堂定远将军,搬去夫人娘家置办的宅院里住,传去出指不定叫人如何编排。 傅明鹤却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照常上朝下朝。 林月瑶问他难过不难过,他只说,不管怎么编排他,只要林月瑶不那么想他就成。 在自己的宅子里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好不快活。 这日,林月瑶又在赖床,半梦半醒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房中忙活,“常嬷嬷?” “夫人醒啦。”常嬷嬷拿来衣裙伺候林月瑶起床,却瞧见了她身上的青紫,“姑爷也真是的,年轻气盛,下手没个轻重,你也就随着他来。” 傅明鹤刚到知人事的年纪,又是习武之人,新婚燕尔,难免比旁人能折腾。 他倒是舒服了,林月瑶可就惨了,日日夜里睡不好,眼下一片黑青,眼见着憔悴了些。 林月瑶只是笑了笑,对此却避而不谈,“常嬷嬷几时到的?怎的不叫醒我?” “卯时到的,见你睡着,就没进来叨扰你。”常嬷嬷给在镜子前给林月瑶梳妆,“你瞧瞧你如今这样子,不行,我得敲打敲打姑爷。” 染冬端了洗脸水进来,“是得好好说说姑爷,瞧瞧给夫人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夫人不让我们说,也就常嬷嬷能治治他了。” 林月瑶道:“染冬,常嬷嬷才来,凳子都没坐热,你就告状。” 染冬做了个鬼脸,从盆中拧了帕子给林月瑶擦脸,“要我说,咱不如把铺子开到燕京来,好歹这里是京都,生意定不会比江州差。再者,夫人有事做,姑爷就不会日日缠着你了。” 林月瑶将帕子递给染冬,顺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就数你最机灵,今后可别在人后嚼姑爷舌根了。” 染冬道:“好,那我当面说,不过夫人你得保护我。” 几人被染冬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常嬷嬷道:“染冬的话糙但道理不糙,我觉得,在这里开铺子,可行。” 林月瑶挑了一支素净的簪子插在发髻里,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我也有此意,只是眼下就是年关,待开春再做打算吧。” 她又转头问道:“对了,江州那边可安置好了。” 常嬷嬷道:“安置好了,都是熟悉的人,不会出岔子。” 林月瑶道:“常嬷嬷赶路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我这里有染冬就行。” 染冬道:“夫人,你如今都是将军夫人了,怎还是打扮得如此素净?” “太过招摇了容易惹得有心人惦记,素净没什么不好。”林月瑶起身道:“姑爷呢?” “在院子里练剑呢。”染冬塞了个汤婆子在林月瑶手中,“外面雪大,天冷,仔细染风寒。” 林月瑶站在廊下,只见他舞起宝剑来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又稳健又潇洒。 他回头瞧见林月瑶,踏着风雪向她走来,“今日怎的起这么早?” 林月瑶自然地抬手扫去傅明鹤发间的雪,“整日闷在屋子里,乏了,想出去逛一逛。” “也好。”傅明鹤收起佩剑,“等我换身衣裳,陪你一道去。” “好。” 傅明鹤扶着林月瑶上马车,稀松平常的举动,却看得一旁的染冬一脸艳羡。 “将军!” 二人寻声望去,只见言松一路小跑而来,“将军,圣上传召,我特意前来与你一同进宫去。” 傅明鹤轻轻蹙了蹙眉,“可又说何事?” 言松道:“这倒是没说。”他又看向一旁的染冬,“染冬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染冬双颊微红,朝言松福了福身子,“多谢言副将挂念,一切都好。” 林月瑶拨开马车帘子,言松眼尖,一眼瞧见,“见过将军夫人。” 林月瑶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傅明鹤眼中带着两分愧疚,“瑶儿,圣上传我入宫,今日我不能陪你逛街了。” “公务要紧,夫君放心去吧。” 马车行至热闹的街道,雪适宜地停了,林月瑶正好下来走走逛逛。 京都的街要比江州热闹许多,就算是大雪纷飞的冬日,路边也有不少摊贩,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染冬指着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摊子,“夫人,那个饼看着好吃,咱们要不要去尝尝?” “好。” 主仆二人一人拿着一张烧饼边吃边逛,“夫人,这烧饼真好吃,一会儿再买些带回去吧。” “好。” “哎呀,谁啊?没长眼睛啊!”满头珠钗的女子揉了揉肩膀,低头看见襦裙上的一块油渍一把抓住林月瑶,“哎呀!我的衣裳!你赔我衣裳!” 染冬拨开女子的手,“分明是你先撞我们的!” 第55章 先买个铺子 林月瑶道:“染冬,算了,拿些银子给她。” 女子打量着林月瑶的穿着,没好气地说道:“说得轻巧,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这身衣裳多少钱吗?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 林月瑶笑道:“姑娘这身衣裳乃蜀锦所制,一匹蜀锦二十两白银,只可制两身衣裳,姑娘这身衣裳确实不便宜。” 那女子看向林月瑶的眼神中带着些许震惊,“想不到,你还挺识货。” 林月瑶微微一笑,“染冬,拿二十两银子给这位姑娘。” “真晦气,好好的,刚出门就把衣裳弄脏了。” “萋芷,谁惹你了?” “婉清。”郑萋芷拉住王婉清的手,又朝林月瑶离去的方向指了指,“我才制的新衣裳,上好的蜀锦,今日才出门,就被那人弄脏了。” 王婉清顺着郑萋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不是傅家新过门的将军夫人吗?” “什么?她是傅明鹤的新过门的夫人?穿得那般素净!”郑萋芷又朝林月瑶离去的方向望了望,“我听说当日她可是有十里红妆,当年庆王府嫁女都没她的嫁妆多。” 王婉清道:“兴许是她喜爱低调吧。” 提起将军夫人,郑萋芷可来了兴致,“听闻,她在江州和离过一回,还长傅明鹤一岁呢,这可属实?” 王婉清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郑萋芷“啧”了一声,“你说傅明鹤图她什么?难不成图她有钱吗?” “阿嚏~”林月瑶擦擦鼻子,“谁骂我?” 染冬笑道:“兴许是姑爷想你了呢?” 林月瑶抬头,看见面前的铺子贴的出售告示,“这里不错,先买个铺子。” “姑娘,上好的布匹都便宜卖了,进来看看吧。” 染冬小声道:“原来是个布庄。” “嗯。”林月瑶在布庄看了一圈,“掌柜的,你这布庄开得好好的,为何要出售呢?” “嗐,世道艰难,生意不好做呀。”那布庄掌柜摇摇头,直叹气,“经营不善,欠的货款还不上了,但我们做生意的都讲究一个信字,只能先盘了这店面还掉欠款,再做打算。” “你这布庄我要了,包括这些积压的货一起,一共多少银子,你盘点好了上傅将军新府来取。”林月瑶说罢,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这是定金。” 回府的路上染冬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转身问道:“夫人,瞧见没?那是不是柳依依?” “柳依依?”林月瑶顺着染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哪儿?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染冬嘟囔道:“刚才还在那儿的,怎么一转眼不见了。” 晚间,布庄掌柜送了账本与地契过来,林月瑶付完尾款,“掌柜姓万?” 万掌柜拱手作揖,“正是。” 林月瑶道:“万掌柜,不知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万掌柜苦笑,“结完货款手里就没剩几个钱了,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大抵是回乡下去谋个出路吧。” 林月瑶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左不过是要再谋出路的,万掌柜若不嫌弃,可继续留在布庄,您还是掌柜,你我三七分,如何?你三我七。” 万掌柜搓着手,心里盘算着:除去成本,白拿三成不亏,只是如今布庄生意确实不大好,三成想必也没多少银子,够不够在京都过活的还不好说。 林月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保底给你每月十两,这样你的妻儿老小也有个保障,再多挣的,你我三七分,如何?” 万掌柜听到这里,喜笑颜开,“那您今后就是我的老板了。” “好生经营,以后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店里的那批货不行,趁着年关赶紧清仓了。” “是,我回去就安排下去。”万掌柜觍着脸赔笑道:“林老板还有何吩咐。” 林月瑶端起手边的茶吃了一口,这才说道:“旁的也没什么了,你先办好眼下的事,过个好年,明年开春我自有打算。” 送走万掌柜,常嬷嬷端来了一碟子点心,“夫人,尝尝这桂花糕。” 林月瑶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嗯!好吃,还得是常嬷嬷的手艺。” 常嬷嬷笑道:“知道夫人喜欢,入秋时就采摘了好些晒干了存着。” 林月瑶道:“我吃着不错,剩下的给姑爷送去吧。” 常嬷嬷道:“厨房里还有,这一碟夫人自个儿留着,我再去取了新的给姑爷送去。” 林月瑶问道:“对了,姑爷还没回来么?” 染冬在院子里折了一枝红梅进来插在细口瓷瓶中,边道:“可不是么,还没回呢。” 林月瑶砸吧着嘴,“怎的去这么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宫中,胜玉公主站在梁帝身侧,睥睨着台下众人。 梁帝道:“金国求娶公主和亲,众爱卿意下如何?朕就这么一个公主。” 说到“一个公主”之时,梁帝的目光特意落到傅明鹤身上,盯着他看了良久。 玄清站出来道:“启禀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金国,还大梁一方安定。” 梁帝冷冷地看向他,“胡闹!你从未上过战场,如何平定金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大皇子玄业身上,“太子,你来说说,该当如何?” 玄业出列,拱手作揖,“回父皇,从古至今,公主和亲再平常不过,儿臣以为,可行。” 梁帝沉默不语,脸上写着不快,似是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二皇子玄烜站出来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大梁之壮大,完全不必担心靠牺牲女眷来换娶和平,金国此番举动实属不知好歹,出兵平乱即可。” 梁帝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玄烜言之有理,你可有好的人选?” 金国狡诈又凶残,一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大梁历任皇帝都曾试图出兵将其收复,只可惜次次惨败,最后还是派出公主和亲收场。 每一任大梁皇帝,都觉得自己与历任皇帝不同,是最厉害的,如今龙椅上的这位,亦如是。 玄烜道:“傅家两位公子皆为将军,二公子更是战功赫赫,若他们联手,儿臣相信,定能平定金国。” 第56章 不妨叫他跟我对峙 出了宫门,天空又开始飘雪,鹅毛大的雪花飘落下,地上又是白茫茫一片。 傅明鹤大步朝回家的方向走,傅明宪的马车疾驰而过,飞溅起的泥点子脏了他的裤脚。 “皇宫门口也敢这么横冲直撞,谁这么没长眼睛!”言松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点子,从马车上的挂件认出了它的主人,“我当是谁,原来是将军的那位好大哥。” 傅明鹤看着远去的马车一语不发,又低头看了看裤腿上的泥点子这才继续迈步朝前走。 “明鹤兄,明鹤兄等等我!”玄清叫住傅明鹤,大步朝这边走来,“方才你兄长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会去求父皇,同你一道前往金国。” 傅明鹤点点头,“也好,你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玄清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也得在我父皇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傅明鹤报以微笑,“一定。” 言松看着玄清远去的背影,故作神秘道:“将军,听闻圣上身子不大好,又逢时局动荡,你说,四皇子有没有可能……” “瞎说什么?”傅明鹤及时打断言松的话,又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安心,“才出宫门就议论这些,你是不是活够了?” 言松觍着脸笑道:“那不如,将军留我在府上吃一杯热酒如何?” 傅明鹤剜了言松一眼,抬脚朝家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便瞧见雪地里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正朝这边张望。 傅明鹤加快了脚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捧在手心里哈喽两口气,又搓了搓,“你身子还未好全,这冰天雪地的,不在屋里待着,出来受这冷风做什么?” “夫君去了好些时辰,我放心不下。”林月瑶一张嘴,吐出的热气便化成白色的雾气散开去。 “哎呀呀、哎呀呀,谁家的蜜罐打翻啦,甜得粘牙。”言松说着,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染冬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傅明鹤扶着林月瑶朝里走,“别理他,快回屋暖暖。” 言松在后边扮鬼脸逗得染冬“咯咯”直笑,“好姐姐,笑也笑了,比如赏我一口热酒吃吧。” 染冬收住笑容,“哦~我当是怎么,原来是嘴馋讨酒吃来了。” 林月瑶回过头来,看着拌嘴的两人,“正巧,我也想喝点热乎的暖一暖,染冬,去热一些来。” “说起酒,我还是觉得将军夫人酿的青梅酒最好。”言松回忆着,舔了舔嘴唇。 林月瑶笑道:“你若喜欢,明年待院子里的青梅结果了,再多酿一些存着。” “你就惯着他吧。”傅明鹤从常嬷嬷手中接过汤婆子塞到林月瑶手中,“这大雪天的,以后出去别忘了带上汤婆子。” 言松跟着进了屋子,伸手在炭火上烤了烤,“将军,追踪庄桥的人来信说,他们到了云梦一带变消声灭迹了,眼下是召回还是命他们继续搜查?” 傅明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月瑶,这才说道:“继续。” 见染冬端来一壶酒和两碟小菜,言松连忙去接,“好姐姐,我来帮你。” 染冬挖苦他道:“先前怎么不见你帮忙,这会子送到跟前儿了想着帮忙了。” 言松也不恼,咧着一口大白牙“嘿嘿”傻笑。 林月瑶与傅明鹤相视一笑,看破不说破。 几人坐下才吃了没几口酒,白如惜身边的丫鬟鸳鸯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傅明鹤面前央求道:“将军,快去救救白小娘吧!” 林月瑶见状,心下暗叫不好,看鸳鸯的模样就知道傅府发生了对白如惜极其不利之事,“夫君,你先骑上快马过去,我随后就来。” “好。” “鸳鸯你且别哭,一会儿上马车细细说来与我听,我同你一起回去。”林月瑶扶起鸳鸯,对染冬道:“染冬,去备马车。” 常嬷嬷被哭声惊扰,连忙从后院儿赶来,“出什么事了?” 林月瑶道:“我得去一趟傅府,若两个时辰还没回,常嬷嬷,你就带上所有家仆奴役一道去傅府要人。” “是。”常嬷嬷听这阵仗猜出发生了大事,哪怕她再担心,也不敢忤逆林月瑶做的决定。 林月瑶又转头对言松说道:“言副将,今日对不住了,改日再来吃酒吧。” “原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方便插手,但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这一车女眷,有我伴着,好歹有个照应。”言松说着,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夫人,马车备好了。”几人说话间,染冬已去前头备好了马车。 “夫人上车吧,我来赶车。”言松不等林月瑶拒绝,先揽下了赶车的活计。 马车载着几人朝傅府赶去,林月瑶早就听说过傅明鹤在傅府的处境,也就不想与傅府有太多的往来,特地买了一座离傅府远的宅院。一路上,鸳鸯哭哭啼啼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李若佛手底下的人查出白如惜院子里的人手脚不干净,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张姨娘偏偏爱作妖,一会儿嚷着要搜院子,一会儿又是嚷着要搜身的,摆明的有意为难。 傅明鹤独自面对一群常在后院搅弄风云的女眷,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想到此处,林月瑶不由得催促言松道:“言副将,能否再快些。” 傅府院内灯火通明,两如白昼,主人奴仆全都挤在白如惜那小小的院子里。 白如惜趴在雪地里,身上盖着傅明鹤的毛领大氅,十几个家丁人手一只火把将他们围在中间。 “老爷,老夫人,我真的没偷张姨娘院里的炭!”跪在雪地里的正是白如惜的另一个丫鬟珠儿。 “我院里的红箩炭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我还能吃了不成?”张姨娘哭哭啼啼的,还顺势咳嗽了两声,“我原本身子就不好,这大冷天儿的,你偷什么不好,偏偏偷我的红箩炭,依我看,你是诚心想要冻死我。” 张姨娘趴在傅仲儒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傅仲儒更是好一番哄。 珠儿又道:“我们院儿平日里确实用不起红箩炭这么好的碳,可那灶碳点着就满屋子的烟,那是人用的吗?得亏我们将军夫人好心,送来了银子,这才叫我们小娘用上了红箩炭,你们自个儿院儿里出了贼,凭什么反过来倒打我们院儿一耙?” “张姨娘院儿里,可是有人证的。”李若佛围着毛领子,手里抱着汤婆子,看着暖和得紧。 林月瑶拨开人群,走向傅明鹤,“既然有人证,不妨叫他出来跟我对峙。白小娘院儿里的红箩炭,确实是我给的银子叫她们买的!” 第57章 污蔑主子是什么后果 说罢,她这才给上面坐着的傅仲儒一行人行礼,“父亲,母亲,姨娘,事情尚未明朗便叫白小娘在雪地里趴着,这要是传了出去,免不得被人嚼舌根。” 她也不管座上的傅明鹤什么脸色,对身后的言松说道:“言松,去搬个椅子来。” 林月瑶将白如惜扶到椅子上,又脱下大氅盖在她的腿上,将手中的汤婆子也一并塞进了她的手中,“小娘,儿媳来了,别怕。” 她直起身子,冰冷的眸子扫过雪地里跪着的另一个丫鬟,“是你说白小娘院儿里的人偷了你们院儿的红箩炭的?你可是亲眼看着了?” 蝶儿伏在雪地里,“是我没错!” 林月瑶走到蝶儿跟前,一双蜀锦所致的鞋子上面挂着两颗珍珠,随着她的走动在蝶儿眼前来回摆动,“你可知说谎是什么后果?污蔑主子又是什么后果?” 蝶儿保持着伏在雪地里的动作,不敢起身,“蝶儿句句属实,请夫人明鉴。” 珠儿刚被鸳鸯扶起来,听见蝶儿如是说,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睁眼说瞎话!我们院儿哪里得罪你了,竟要被你如此污蔑!” 蝶儿刚要说话,却被林月瑶一把拎起来,活生生拖到了火盆前,“你说你亲眼看见了,也没第二人能证明,那你自证吧,若是你能徒手拿起这火盆里的炭,我就信你!” 见蝶儿犹犹豫豫地不敢伸手,林月瑶猛地抓起她的手就要往火盆里探,她吓得慌了神,“张姨娘,张姨娘救我,救救我!” “住手!”傅仲儒见林月瑶越来越胡闹,更不像将他这个主君放在眼里的,心里十分不悦,“月瑶,我念你是傅家新妇,给你三分薄面,还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究竟是儿媳得寸进尺还是父亲被不怀好意之人懵逼了双眼?”林月瑶一双漆黑的眸子看向傅仲儒,冰冷又坚毅,毫不露怯,“往小了说,这是傅家内宅的家务事;往大了说,这是触犯了大梁律法公正的事。父亲若有意包庇谁,那儿媳只能去公堂之上讨要个说法了。” 她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张姨娘身上,“污蔑朝廷命官的家眷,按我大梁律法,应当受什么刑罚来着?” 言松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回夫人,应当众受以拶刑。” 她嘴角微勾,冷笑道:“张姨娘,你可知何为拶刑?不妨我说与你听,拶刑就是将犯人的手指放入拶子中,两个衙役一人拉一头,用力拉紧!嘶……” 她做了个痛苦的表情,继续道:“十指连心啊!轻则受些皮肉之苦,重则十指尽断!张姨娘,你说这人呐,若是没了手指,可还怎么活啊?” 张姨娘被林月瑶绘声绘色的表演吓得打了个寒战,“蝶……蝶儿,你可瞧真真切了?我院儿里的红箩炭到底是不是珠儿拿了?” 蝶儿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好像看错了,近来天冷,火炭用得快,我许是记错了……” “哼!”林月瑶甩开蝶儿的手,“好像?许是?记错了?满嘴谎话,张口就来,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张姨娘挤出两滴眼泪,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看向傅仲儒,“夫君呐,蝶儿是妾身的陪嫁丫鬟,平日里谨小慎微,照顾妾身也很周到,今日不知为何猪油蒙了心,说出那样的浑话,念在她照顾臣妾尽心尽力的份上,夫君将她交由妾身处罚吧。” 傅仲儒起身道:“行了,既然事情已明朗,那便都散了吧,各回各院去!”他连连摆手,“都散了,散了!” 林月瑶从发间拔下一支簪子交到鸳鸯手中,“鸳鸯,小娘身子不大好,今后你每三日拿着这支簪子上将军府报一次平安,若超过三日未来,那我便亲自登门拜访。”她又故意提高了音量,“想来傅家也是名门望族,定不会为难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吧。” “你这是何意?这是何意!”傅仲儒瞪着林月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傅明鹤上前一步将林月瑶护在身后,“父亲,瑶儿不过是关心小娘而已,父亲何必动怒?” “好,好好好!”傅仲儒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傅明鹤,“你如今成婚了,翅膀是越发的硬了。” 傅明鹤拱手作揖,“承蒙父亲教养的好。” “你你你!”傅仲儒被气得说不出话,瞪了张姨娘一眼,拂袖而去。 李若佛回到房中,气得只揉额头,“这个张姨娘,白生了那么一张脸了,竟如此不中用。” 孙嬷嬷给李若佛倒了一杯热茶,“说到底,还是那新妇太过泼辣,一点儿都不拘礼数。” 李若佛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喃喃道:“原先只当她是小门小户又无依无靠的女子,竟是我小瞧她了。” 白如惜房内,林月瑶拉着她左瞧右瞧,“母亲可有受伤?” “好孩子,还是唤我小娘吧,叫旁人听了去,又免不得被人拿把柄作妖。”白如惜拍拍林月瑶的手背,“鹤儿来得及时,我不曾受伤。” 林月瑶抬眼看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傅明鹤,又看向白如惜,“拘于礼数儿媳不能立刻接小娘前来与我们同住,还请小娘莫怪,假以时日,我定想办法接你过去。” “好孩子,我在这里很好,你们不必为我担心。”白如惜一手抓林月瑶的手,一手抓傅明鹤的手,将两人的手合在一起,“只要你们俩把日子过好,那我也就安心了。” 这场闹剧就此画上句号,风雪也停了。几人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言松驾着马车,乐呵呵的,“夫人刚才真的太帅了,颇有几分我们将军上阵杀敌的风姿!” 林月瑶掩嘴笑道:“就数你嘴甜!”她转头瞧见心事重重的傅明鹤,“夫君为何看上去有心事?” 傅明鹤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母亲因出身低微,在父亲眼中原是连外室都不如,向来受尽了傅家后院那几位的折辱,平日里也少不了为难,我能上阵杀敌,却护不了母亲周全,只怪自己无用。” 第58章 是你闹事在先 林月瑶的手覆在傅明鹤的手背上,竟开始心疼起来,心里盘算着,得尽快找个合适的由头将白如惜早些接过来。 枯木寒芽,?白雪皑皑,这一盘算,转眼便到了年关,林月瑶没能想用什么好由头接白如惜出来,她思忧过度,倒是觉得身子懒懒的,吃不下也睡不好。 这日,染冬正在外面张罗着挂灯笼贴对联儿,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倒也显得喜庆。 林月瑶推开门,一股寒气袭来,冷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傅明鹤撤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为何不再多睡会儿?” 林月瑶道:“这几日不知为何,身子总感觉有些不爽,想去蜜饯局瞧瞧有没有酸杏儿干与话梅一类的果脯,买些回来。” 傅明鹤道:“我看你最近食欲不振,要不要唤仕林兄过来给你号号脉?” 林月瑶笑道:“不过是少吃了几口饭,何须大惊小怪的,眼下到了新元节,各家各府都忙着呢,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去叨扰他。” “也罢,瑶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傅明鹤看向林月瑶的目光柔情似水,“这冰天雪地的,我上街给你买回来,你在家好好歇着就是。” 林月瑶脸上洋溢着幸福,“我在屋里都闷坏啦,夫君且让我出去走走吧。” “好,我这就叫人去备马车。” 京都的长街之上人头攒动,街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小食摊子飘来阵阵香气。换作平常,林月瑶定是要下去买些解解馋的,可今日不知怎么了,只觉着这香味闻着叫人恶心。 她虽强压着心底的恶心,还是没忍住干呕了一阵。 染冬抚她的后背,“夫人,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月瑶顺了顺气儿,“无妨,不碍事。” “一会儿买完蜜饯,绕去仕林兄府上让他诊诊脉。”傅明鹤一脸关切,“让他看看总是好的,也图个安心。” 话说到这份上,林月瑶也不再好推脱,只得应了下来。 想来是各家都早早儿地置办好了年货,今日蜜饯局内没一位客人,掌柜在柜台里打着瞌睡,林月瑶一行人进来他都未曾察觉。 “掌柜,你这儿可有酸杏儿?”见掌柜没应答,染冬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酸杏儿?” 柜里的掌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清来人之后,便堆满笑容迎了上来,“不知将军莅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各家各府若是缺了什么东西,都是唤府上的下人出来采买,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陪着夫人逛街,他在京都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 林月瑶道:“掌柜,我这些时日食欲不振,就想吃些酸杏儿开开胃,不知你这里有没有?” “有有有,夫人来我这儿算是来对地方了。”掌柜转身回柜中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颗酸杏儿干放在林月瑶手心,“夫人尝尝,这是上等的货,赶巧儿了,还剩一斤,买完可就要等新元节过后才有货了。” 傅明鹤道:“都包起来吧。” 掌柜将酸杏儿干打包好,刚要交到染冬手中,却被一只手抢先了去。 那手的主人飞快地拿出一锭银子摆在柜台上,“钱货两清!” 顺着声音看过去,眼前一脸跋扈样的人正是前些时日与林月瑶发生了一些摩擦的郑萋芷。 染冬道:“你怎么如此霸道?这酸杏儿干是我们先要的!” 郑萋芷挑挑眉,“那你们付账了吗?就说是你们的!买卖买卖,买的给了卖的银子,这才叫买卖,我给了银子,自然就是我的了,掌柜的,你说对不对呀?” 那掌柜笑容僵在脸上,一边是风头正盛的大将军,一边是庆国公宠爱的嫡女,他一个铺子的小小掌柜,哪头他都吃罪不起。 “郑姑娘,凡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这不叫买卖,叫强取豪夺。”傅明鹤顿了顿,又说道:“你若也喜欢,我们可以让一半与你。” 郑萋芷嘴一撅,头一扭,眼看着是一副无赖架势,“我就强取豪夺了怎么了?有本事,你去官府告我呀。” 那掌柜微弱的声音从角落飘来,“为了一包蜜饯,不至于上衙门吧?” “夫君,罢了,她若是喜欢,就让给她吧。”林月瑶不想与郑萋芷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一般计较,“掌柜的,你这里可还有盐渍话梅?” “有有有!”掌柜连连点头,赶紧转身去装。 染冬这回学乖了,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上,“你可看好了,我们付过银子了,你若是再伸手,可就是明抢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一个下人而已,还轮不到你跟我说话!”郑萋芷说罢,扬起手似要给染冬一巴掌。 林月瑶手疾眼快,一把钳住她扬起的手掌,“郑姑娘,原是你闹事在先,我们不与你计较,还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郑萋芷往日里在庆国公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等气,眼看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就要给林月瑶一巴掌,傅明鹤眼疾手快钳住她另一只手,“郑姑娘,难道这就是你们庆国公府的家风吗?你今日在此无理取闹,若传了出去,怕是会损了庆国公的颜面!” “你……你们!”郑萋芷看着眼前夫妻一心的二人,气得小脸儿通红,她挣脱二人的束缚,扬长而去,走时还不忘骂身边的丫鬟,“你是瞎子吗?没见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也不知道帮着我点!” 林月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你们京都官宦人家的姑娘,都这般目中无人吗?” 傅明鹤道:“她是跋扈了些,但心眼儿不坏。” 染冬道:“她哪里是跋扈,依我看就是单纯的坏。” 几人交谈着出了门,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眼看着街道中央的一孩童避让不及,傅明鹤一个飞身过去抱起孩童闪到一边,在马蹄之下救出了孩童。 孩童的母亲正拉着傅明鹤道谢,却不曾想马儿受了惊,失控地朝林月瑶的方向撞过去。 傅明鹤在街对面,显然来不及施救,好在染冬是个忠心护主的,她张开双臂将林月瑶护在了身后,马儿的前蹄重重地踢在她的胸口,她吐出一口鲜血朝后倒下去,林月瑶脚下一个趔趄,被她压在了身下。 傅明鹤见状,也顾不得什么礼什么仪的了,飞奔过来查看林月瑶的伤势,却没注意到马背上有一个被布袋罩着头的人。马儿受了好一通折腾,那布袋从那人的头上掉落下来。 林月瑶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傅明鹤身后,“是郑萋芷!” 第59章 林妹妹怀有身孕 郑萋芷双手被绑,嘴里塞着布团,显然是被掳走的。 林月瑶道:“夫君,快去救郑姑娘,我不打紧。” 傅明鹤跑到马车前,一边卸车,一边对车夫道:“赶紧去请许掌柜!”说完便飞身上马,朝那贼人追去。 林月瑶忍着下腹传来的疼痛扶起染冬,这才发现她吐了一地的血,“染冬,染冬!你快醒醒!” 她一下慌了神,朝围观人群求救道:“大夫,有没有大夫?” 言松咬着糖葫芦拨开人群看热闹,瞧清楚地上躺的人之后嘴里的糖葫芦掉到了地上,他跑过去问道:“发生何事了?” 林月瑶已经失去绘春了,她不想再失去染冬,看见言松这张熟悉的脸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言副将!染冬吐血了,快,快将她送回将军府!” 言松不知从哪里弄了辆马车,将主仆二人抱上马车,快速朝将军府赶去。 “常嬷嬷,常嬷嬷!” 常嬷嬷还是头一次见林月瑶如此慌张,一路小跑着出来,“夫人,怎么了?” 林月瑶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常嬷嬷,快去取两颗续命丸来。” “哎!”常嬷嬷见林月瑶脸色不是很好,但眼下顾不得多问,转身回了房里去取药。 言松怀里抱着昏迷的染冬跟在林月瑶身后,不知如何是好。 “不打紧,会好起来的。”林月瑶不知是在安慰言松还是在安慰自己。 常嬷嬷道:“夫人,药拿来了。” 林月瑶道:“快给染冬服下一颗。” 言松将染冬放进椅中,从常嬷嬷手中接过一颗药丸,又倒了些水给她服下。 林月瑶从常嬷嬷的掌心之中取出剩下的药丸服下,听见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扭头看去,是许仕林赶来了。 “仕林哥哥……”她唤了一声许仕林,便晕了过去。 主仆二人都陷入昏迷,许仕林站在两人中间,一手抓住林月瑶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染冬的手腕,同时给主仆二人号脉。 眼见着许仕林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快速写下一张方子交与言松,“言副将,你脚程快,有劳你赶去保安堂抓药,越快越好!” 从许仕林的神色中不难猜出,此时的情况并不乐观。他接过方子牵了匹快马,马不停蹄地朝保安堂赶去。 “夫人?夫人怎么晕过去了?”常嬷嬷面露紧张之色,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乱,“许掌柜,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已有身孕。” “天爷呀!”常嬷嬷回想起林月瑶刚回来之时手护住肚子时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后怕,“有碍无碍?” “有我在不必担心,常嬷嬷,劳烦你去烧些热水来。” “好嘞。” 安排完这些,许仕林才从药箱中拿出她的银针给染冬施针,不一会儿她便吐出一口黑血,人也渐渐转醒,“夫人,我家夫人呢?” 许仕林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林妹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家姑爷呢?” “我也不知道。”染冬眼里闪过惊恐之色,他们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未发现林月瑶已有身孕,甚至林月瑶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若是刚才那马儿踢到的是林月瑶后果不堪设想,“夫人怎么昏迷了?可是因为怀有身孕的关系?” 她回想起之前贼人的马儿受惊扑过来就踹了她一脚,似乎林月瑶也受到了波及。 许仕林将银针一根根插入林月瑶的穴位,“无妨,我定会让他们母子平安!” 常嬷嬷端着水盆进来,染冬想起身去接,胸口却传来一阵疼痛。 许仕林道:“你别乱动,需要好生休养几日。”言罢,他又对常嬷嬷道:“常嬷嬷,你将热水浸过的帕子拧干给林妹妹热敷,我去看看言副将抓药回来了没有。” 傅明鹤这边已追上了那贼人。 那贼人原本想着往城外的山上逃,傅明鹤从马上跃起,一脚将贼人踢翻在地,郑萋芷在马背上又惊又恐,身子胡乱挣扎,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好在傅明鹤飞身上马,控制住了受惊的马儿,待他解救下来郑萋芷,原本躺在地上“嗷嗷”直叫的贼人已不知去向。 “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傅明鹤问郑萋芷,以她的脾性得罪了什么不好得罪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见郑萋芷只是哭,傅明鹤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便骑上马将她送回庆国公。 才进庆国公的大门,听见里面哭天喊地的,郑萋芷的贴身丫鬟正在里面挨板子,见郑萋芷完好归来,她连忙大声呼救,“姑娘,姑娘快救我!” “芷儿。”庆国公上前握住郑萋芷的手,上下打量着,“你可有受伤?” “父亲,好在有傅将军搭救及时,女儿无事。”郑萋芷擦擦眼泪,看向身旁的傅明鹤。 当朝民风严谨,对清誉一事看得尤为重要,傅明鹤知道此事传出去必定有损庆国公府的颜面,便帮忙解释道:“那贼人不曾得手,才出城我便将郑姑娘救下来了。” “如此甚好。”庆国公在知天命的年纪才得了郑萋芷这么一个嫡女,自然是要宠爱她一些的。如今这个两鬓斑白老人朝傅明鹤拱手欲行礼,傅明鹤赶紧上前扶起他,“庆国公这是做什么?晚生不敢当,不敢当。” 庆国公道:“今日救女之恩,老夫不知何以为报。” 傅明鹤道:“不过举手之劳,庆国公不必放在心上。既然郑姑娘已平安归府,晚生便告辞了。” 庆国公亲自将傅明鹤送到府门口,一再道谢,傅明鹤转身抬手,“庆国公请留步。” 将军府内。 傅明鹤一只脚刚踏进门,就遭了许仕林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不知道林妹妹怀有身孕,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如何忍心将她一人扔在那冰冷的长街上的?” “什么?你说什么?”傅明鹤一把抓住许仕林的双肩,“你说瑶儿她怀有身孕了?” 还未等许仕林回答,他便疯了似的朝卧房奔去,“瑶儿,瑶儿!” 第60章 巡防营怕是不好过了 林月瑶正靠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喝药,见傅明鹤跑进来,笑道:“夫君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 傅明鹤拉住她的手左右查看,“你可伤着了?仕林兄说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可是伤着哪里了?” 林月瑶皱着眉头喝下最后一口药,目光越过傅明鹤看向信步走来的许仕林,“仕林哥哥,好好的,你吓他做什么?” 许仕林双手环抱在胸前,“谁让他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冰冷的长街上的!” 傅明鹤抓着林月瑶的手,“都怨我,早知你身子不爽快,却没叫仕林兄来给你诊脉,没早些发现,险些……” 林月瑶抬起手指盖在他的唇上,“不怨你,是我怕麻烦……” “你们俩行了啊,我还在这里呢,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啊?”许仕林说着,朝两人翻了一记白眼。 林月瑶笑道:“是是是,照顾一下你的感受,仕林哥哥留在这里用过晚膳了再回吧?” “不了,看着你们俩那个腻歪样都给我看饱了,我明日再来给你诊脉,先回了。”许仕林见林月瑶掀起被子准备下床,立刻制止道:“哎,别!你还是好好躺着吧,不必跟我整这些虚礼。” 傅明鹤给林月瑶盖好被子,“你好生躺着,我去送。” “庄桥下的毒已经全解了,你放心,不会影响到胎儿。”许仕林道。 傅明鹤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担心这个,瑶儿她……” “林妹妹身子好着呢。”许仕林道,“只要你们家那几位不故意找茬,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将军请留步,你多去陪陪林妹妹便好,不必远送。” 傅明鹤回到房中见林月瑶已起身,“瑶儿,不是让你躺着歇着么?怎么起来了?” 林月瑶道:“我担心染冬,想去她房里瞧瞧。” “也罢。”傅明鹤心知林月瑶看中染冬,便不再出言制止,拿来大氅披在林月瑶身上,“外面风大,小心别着了风寒。” 染冬房内,染冬半卧在床上,言松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给她喂汤药,“苦不苦?喝完药我给你拿些蜜饯来。” “哎呀,我手又没断,你让我自己来!”染冬说着,就要去夺言松手中的碗。 言松一把躲了过去,“你现在是病人,病人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他像哄小孩似的将勺子递到染冬嘴边,“来,听话,好好喝药。” 傅明鹤正要推门进去,却别林月瑶一把拦住,她朝他摇了摇头。 两人朝庭院里走去,林月瑶问道:“言副将可有娶妻?” 傅明鹤道:“还不曾,言松他父母早亡,无亲无故,不曾有人替他安排这些。” 林月瑶笑道:“那他的终身大事还请夫君多多替他操心了。” 傅明鹤道:“那是自然,他跟着我出生入死吃了不少苦头,若他日有了意中人,我自然会替他操办。” 林月瑶道:“夫君刚才有没有瞧见,言副将与染冬……” 傅明鹤眼前一亮,后知后觉,“你的意思是说?” 林月瑶道:“请夫君择个机会问问言副将,可有此意,若有的话,你我不妨成人之美。” 傅明鹤点点头,“那是自然。” 林月瑶道:“对了,方才夫君回来得急,我没来得及问,郑姑娘如何了?” 傅明鹤道:“好在发现得及时,一切安好。” 林月瑶道:“这青天白日的,能让贼人当街将人掳走,还是在天子脚下,这个年,巡防营的人怕是不好过了。” “此事确实是兄长失职了。”傅明鹤抬头看了眼天,“下雪了,瑶儿,回屋吧。” 林月瑶一语成谶,庆国公安抚好郑萋芷之后连夜进宫面圣,梁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下令傅明宪撤职查办,又命商胜柏接管巡防营。 如此一番,倒不是巡防营的人过不好年,而是成傅家过不好年了。 翌日一早,林月瑶得知此消息,犹豫再三,“夫君,今日春节,兄长被撤职查办他们原本就不快活,我有孕一事还是暂且不要告诉他们吧。” 傅明鹤明白,此时上门去告知,后院儿那几位怕是只会认为他在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也好,等你胎像稳了再说与父亲。” “夫人,许掌柜来了。”常嬷嬷来报。 傅明鹤道:“请他进来吧。” 许仕林带进来一身风雪,“今年的京都怎么回事,日日下雪,不见得停。” 林月瑶笑道:“下雪好,瑞雪兆丰年。” 许仕林伸手要给林月瑶把脉,却被傅明鹤拦住,“仕林兄且慢,你先去火炉旁暖一暖,祛祛寒气,别把寒气染给瑶儿了。” 许仕林“啧”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走去火炉旁烤火,“林妹妹你瞧瞧他,我冒着风雪而来,竟连句好听的都不说,倒嫌弃我起来了。” 林月瑶笑道:“如此甚好,夫君这是将你当自家人了。” 许仕林又“啧”了一声,“那还是将我当外人吧。” 几人说话间,下人送了一壶黄酒进来,“将军,您要的黄酒温好了。” “放那儿吧。”傅明鹤指着温好的黄酒对许仕林道:“仕林兄,外人可没这待遇,你可还要做外人?” 许仕林倒了一杯黄酒饮下,“将军真小气,一杯黄酒就想收买我。” 林月瑶掩嘴笑道:“仕林哥哥,夫君早上一睁眼就唤下人去将酒温上了,只等你一来就能喝上一杯热乎的,如此这般,我都有些吃醋了。” “你可算了吧。”许仕林走到林月瑶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一会儿撇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做思考状。 傅明鹤问道:“仕林兄,你怎么这副表情,可是有什么问题?” 许仕林道:“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在想今日晌午要吃些什么。” 傅明鹤道:“仕林兄,你怪会吓人的。” 下人来报:“将军,商将军求见。” 傅明鹤道:“请她进来。” 商徵羽身后的翎儿怀里抱着大包小包好些物品,就连商徵羽自己手里也拎了不少东西,“我听闻嫂嫂有孕便来了,也不知嫂嫂喜欢什么,就去库房里捡好的挑了一些过来。” 第61章 不愿搅入党争 林月瑶笑道:“你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东西。” 商徵羽放下手里的礼品,上前摸着林月瑶的小腹道:“我来看我的侄儿,怎能空手来?” 染冬进屋传话,“夫人,庆国公府郑姑娘求见。” 林月瑶环顾一周,看着满屋子的人,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来了。”她目光落在染冬身上,“你怎么不在房里歇着?叫个婆子请郑姑娘入前厅歇着,我随后就来,你回屋歇着吧。” “夫人,我好了。”染冬说着,原地转了一圈,“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说了不算。”林月瑶看向一旁的许仕林,“正好仕林哥哥在,给你诊诊脉,仕林哥哥说你好了才行。” 许仕林抓起染冬的手腕替她号脉,“嗯,不碍事,我给你的药记得煎来吃。” 染冬笑道:“你瞧,许掌柜说不碍事。” 林月瑶道:“行吧,你留下给梳妆,家里来了客人,让人去告诉常嬷嬷,今日晌午多备些酒菜。” 商徵羽道:“既然嫂嫂家中来了客人,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商将军,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林月瑶用余光扫了一眼许仕林,“正巧我这新院子你来未曾来过,叫仕林哥哥带你去转转。” 许仕林十分懂趣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月瑶在梳妆,傅明鹤坐在窗前托着腮盯着她愣神,他盯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夫君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傅明鹤笑道:“我在想,我何德何能有幸娶了貌美又聪慧的你。” 林月瑶也笑道:“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说这样的情话。” 傅明鹤道:“这可不是情话,这是我的心里话。”他从染冬手中接过螺子黛,“交给我吧,我来替你画眉。” 林月瑶转过身子面对傅明鹤,闭上眼任他在自己的眉毛上描着,他呼出来的气息抚过她的脸庞,搔得她痒痒的。 她睁开眼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泛起一股暖意。目光穿过傅明鹤看到他身后的染冬正捂嘴偷笑,“染冬你笑什么?是不是将军把我画丑了?” 染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高兴,看着姑爷和夫人之间画眉举案,我打心底的高兴,老爷和老夫人在天有灵,想必比我要更加高兴。” 提到林父林母,林月瑶心中又泛起一丝苦涩,傅明鹤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一般,柔声道:“待天气暖和一些了,我陪你回江州看看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 傅明鹤浑厚低沉又温柔的嗓音、以及他吐出的温热气息,令林月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放下手中的螺子黛,端起梳妆台上的铜镜放到林月瑶面前,“瞧瞧,我的手艺可还行?” 林月瑶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斜睨着傅明鹤,“没想到夫君还有这手艺,想必没少给其他姑娘画眉吧。” “夫人明鉴,为夫实在冤枉啊。”傅明鹤放下铜镜道:“我真是第一次画眉,是你生得貌美,与我画得好与不好没多大关系。” 林月瑶掩嘴笑道:“好了,别贫嘴了,叫人家郑姑娘好等。” 前厅的郑萋芷茶吃了一盏又一盏,确实有些不耐烦了,正欲发作之际,傅明鹤携着林月瑶款款而来,“郑姑娘久等。” 等待期间积攒的怨气在看到傅明鹤的一瞬间消散了不少,再回想起庆国公特地在出门前交代她此番前来要收敛脾性,她即刻换上了笑脸,“也不曾久等,不过是多吃了几盏茶。” 她起身道:“今日前来叨扰是为了昨日将军的救命之恩。”她说罢,指向一旁堆成小山似的礼品,“这是庆国公府的小小敬意,还望将军笑纳。” 傅明鹤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庆国公太客气了。” 郑萋芷道:“家父原本是打算亲自前来登门拜谢的,只是今日不巧是春节,家中来了好些贵客,抽不开身,所以只差了我过来。” 林月瑶道:“郑姑娘可有用过早膳?不如一会儿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郑萋芷朝林月瑶福了福身子,“多谢姐姐好意,家中还有客人在,父亲还在等着我回去,我就不多留了。” 她看向傅明鹤,亲手呈上拜帖,“父亲明日在家中备了薄酒答谢将军救命之恩,还望将军前来。” 傅明鹤从郑萋芷手中接过拜帖,“明日初一,我需携夫人回家探望母亲,改日可行?” 郑萋芷没想到傅明鹤会婉拒她庆国公府的邀请,要知道外面多少人挤破脑袋地想要跟庆国公府攀上关系,她脸上微显不悦之色,“将军看初二可好?” 见傅明鹤犹犹豫豫,林月瑶便替他答道:“多谢庆国公盛情邀请,有劳郑姑娘转告庆国公,将军初二再登门拜访。” 郑萋芷这才展颜,“能来就好,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初二再见。” 送走郑萋芷,傅明鹤才道:“瑶儿,你有所不知,庆国公府正在参与太子与二皇子的党政之争,我并不便与他走得太近。” 林月瑶何尝不知,自古以来,一旦参与党政之争,站对了队,便加官进爵、扶摇直上,若是站错了队,被贬还是小事,弄不好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林月瑶道:“我知将军想要中立,可在朝为官就无法完全置身事外,更何况你如今救了他的女儿,就算你再怎么划清界限,怕是也被迫搅入了这场党争。与其明里得罪庆国公府,不如暂且与他们虚以委蛇。只是去吃顿饭而已,不妨事的。” 傅明鹤握住林月瑶的手,“好,我听瑶儿的。” 染冬道:“姑爷,夫人,常嬷嬷来问,要不要传饭。” 林月瑶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染冬答道:“刚过巳时。” 林月瑶道:“你且叫她等一等,我去后院陪商将军他们逛一逛。” 傅明鹤道:“染冬,你且去取了汤婆子来。” “好。” 许仕林正带着商徵羽瞎闲逛,却听见假山后面似乎有人在练剑。 许仕林侧耳倾听,“此人剑法不错。” 商徵羽道:“想不到将军府上竟卧虎藏龙,且过去会上一会!” 第62章 烟花朵朵迎新年 “商将军,许掌柜?”言松收起佩剑,朝二人走来,“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三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将军留我在此小住几日。”言松一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自从回京都之后白净了不少,但在旁人的对比下还是略微显得逊色一些。 商徵羽道:“将军怎么突然留你小住?莫不是你诞皮赖脸地缠着将军。” 言松的视线穿过商徵羽,看向她身后的傅明鹤夫妻二人,“我骗你这个做什么?不信你大可以问将军嘛。” 言松孤苦无依,往年的春节不是在军营中度过,就是在傅府与傅明鹤一起过。本来今年春节也是想叫他一起的,正巧昨日出了那档子事,索性就直接住下了。 “嫂嫂,你怎么到这雪地中来了?”商徵羽道:“你快去廊下避着些,这里风大。” 林月瑶回头看了一眼傅明鹤,又露出手中的汤婆子,“夫君给我穿得这般严实,还给我汤婆子,我现在暖和得紧,不妨事。” 商徵羽点点头,问道:“那庆国公府的郑姑娘可走了?” 林月瑶道:“走了。” 商徵羽道:“她素来跋扈,除了那些王公贵胄,平日里不轻易与旁人来往,怎么会在今日登门拜访。” 许仕林答道:“商将军有所不知,将军昨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郑姑娘一回。” 几人将昨日的来龙去脉一一与商徵羽讲来,她这才点头道:“我说今日一早兄长为何急匆匆的去接管了巡防营,缘由原来在此处。” 她后知后觉道:“郑姑娘当街被贼人所掳,哪怕那贼人不曾对她做过什么,在百姓眼中她也已是名节尽毁,庆国公府又岂会善罢甘休。” 言松道:“那庆国公府一无战功,二无政绩,却能世代袭爵,想必是有些手段的,这点事情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傅明鹤目光落到言松身上,“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罢了,出去了可不能这样议论朝廷命官。” 言松撇撇嘴,“是,将军。” 商徵羽皱着眉头,“言松所言不假,庆国公使唤郑姑娘前来拜访,恐怕没安好心。” 林月瑶笑道:“前厅传了饭,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好好的,站在这里吹这冷风做什么?” 言松故意放慢脚步,慢慢地凑到染冬跟前,“你怎么不再多休息几日?” “我好着呢,还休息做什么?”染冬看了一眼前面说话的几人,压低声音问道:“将军许你在此住几日?” 言松凑近了贱兮兮地问道:“那你希望我住几日?” 染冬被言松逗得两颊微红,“我认真问你的,你怎么没个正形!” 言松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也是认真问你的。” 几人有说有笑地吃过饭,便各自回了家。 林月瑶坐在窗前一手托着下巴欣赏外面的雪景消磨时光,染冬坐在一旁打瞌睡,傅明鹤坐在对面拿了一卷书在看。过去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大起大落,让她恍若隔世,她时常觉得眼下平静又幸福的日子好不真实。 言松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打破了沉默,“咱们去院子里堆雪人吧!” 傅明鹤从书中抬起头看向他,“瑶儿身子不便,你自己去吧。” 言松便伸手去拉染冬,“好姐姐,你陪我去吧。” 说是’拉’,可言松那大身板和他那手劲儿,也不管染冬乐意不乐意,拎小鸡似的就将她拎了出去,染冬手脚并用在空中乱舞,“夫人救我!” 染冬双脚刚沾地,便弯腰抓了一团雪朝言松脸上扔去,言松被雪球迎面砸了个实在,还咧着满口的大白牙傻乐,也弯腰团了个雪球朝染冬砸过去,他常年舞刀弄枪的下手没个轻重,竟将染冬砸得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眼见着染冬的眼中有泪花在转,又急得围着她哄。 林月瑶在窗前捂嘴偷笑,指着院中的打闹的两人道:“夫君你瞧。” 傅明鹤道:“你若喜欢,明年我也陪你,眼下要紧的,是你得养好身子。” 林月瑶摸着小腹说道:“孩儿呀,你快快出来吧,让父亲带着你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呀。” 天色渐暗,言松冲进来将傅明鹤夫妻二人拉出去指着院子里的一堆雪人说道:“这个是将军,这个是将军夫人,中间这个是小将军,那个是染冬,旁边的是我,那边是商将军和许掌柜。” 染冬龇牙咧嘴道:“哇,你堆的雪人这么丑,还指望夫人夸你吗?” 言松朝她做了个鬼脸,“丑怎么了?你也有份,咱俩一起堆的!” 林月瑶望着一堆又丑又好看的雪人忍俊不禁,“好齐整的一家子,我喜欢。” 随着夜幕降临,四周响起阵阵爆竹声,傅明鹤道:“爆竹声声辞旧岁。” 林月瑶接道:“烟花朵朵迎新年。” 染冬撇撇嘴,“往年在江州,春节这日老爷与老夫人都会给夫人准备烟花的。” 林月瑶追忆起往事,心中不免生出苦涩。 傅明鹤拍拍手,院中腾起一束光亮,随着一声炸裂,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火光映在林月瑶脸上,她的眼中闪过惊喜,“夫君,这是你准备的?” 傅明鹤将她揽在怀里,“喜欢吗?” 林月瑶嘴角噙着笑意,眼里流露出幸福之色,“喜欢。” 哪怕父亲母亲不在了,也有人为她照亮春节这晚的夜空,也照亮了她未来的人生。 “你这里如此热闹也不叫我们!”许仕林负着手信步而来。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你不是说家中有客,不便久留吗?” 商徵羽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院子,“家中宴席实在无趣,不过是听长辈们讲那些陈旧的大道理,我便溜出来了。” 许仕林道:“巧了,我也是。” 傅明鹤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还准备了好些滋花,今日定叫你们尽兴而归。” 滋花是拿在手中燃放的烟花,虽不如大烟花绚丽,但好在喜庆。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商徵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仕林问道:“商将军许了什么愿?” 商徵羽嘴角微勾,睁开眼看向他,“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许仕林将手中的滋花递给商徵羽,“你笑起来真好看,别整天皱着个眉头,现在这样多好。” 商徵羽咬着嘴唇看向他,目光闪烁。 第63章 怎么不见小娘呢 一夜过去,地上的雪又厚了一寸。 昨夜玩得欢,林月瑶还赖在床上不愿起,她迷迷糊糊道:“夫君,能不能再让我多睡会儿?” 傅明鹤又亲又抱,好不容易把她哄醒,“我们早些过去,然后早些回来让你睡个够好不好?” 他也想让林月瑶再多睡一会儿,只是回去给傅家后院儿那几位拜年是何等重要的事儿,若坏了规矩,又被他们抓住了把柄,到时候指不定还要怎么作妖。 林月瑶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像是傅明鹤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罢了,晚间早些歇息吧,这会子再不过去,你们家后院儿那两位又要逮着机会拿乔了。” 傅明鹤未曾多言,只是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染冬进来给林月瑶梳妆,看见她挑的衣裳首饰,问道:“夫人,今日大年初一,还要穿得如此素净吗?” 林月瑶对着镜子比着一对老坑高冰种的翡翠,“花枝招展太招摇,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说罢,又挑了一只点翠的步摇戴上。 染冬从首饰盒中又捡了一只上好的玉簪子递给她,“好歹再多戴一只簪子吧?” 林月瑶无奈笑道:“也罢,今日就听你的。” 装扮完毕,她起身问道:“我叫你去库房挑拣的东西你可都准备好了?” 染冬边替林月瑶整理着衣裳,边答道:“昨儿夜里就叫人整理好了,只等夫人发话。” 林月瑶道:“嗯,你再去看看,别遗漏了什么。” 染冬没好气道:“夫人,他们那一家子都没把你当一家人,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这么好?” 林月瑶道:“人活着,很多时候都不是单纯地为自己而活,如今我嫁给将军,自然要替他着想,有些礼数还是要做得周全的,免得叫人落下话柄。我被旁人编排了不要紧,将军在朝为官,本就如履薄冰,若再叫旁人拿乔,到头来仕途断送都尚未可知。” 染冬惊呼,“这么严重?” 林月瑶道:“断送仕途还是小,断送了性命也不是不能。” 染冬道:“既然在朝为官如此艰难,为何大家还要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林月瑶笑了笑,“人各有志,行了,你快去盘点盘点,礼品对得上我们就要出发了,早去早回,我可不想在那儿多待。” 看着满满一马车的礼品,傅明鹤有些受宠若惊,竟生出一种林月瑶陪他回娘家的错觉。 “夫君,发什么愣呢?快上来吧。”林月瑶说着,朝傅明鹤伸出一只手。 傅明鹤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待我这般好,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月瑶笑道:“你我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讲什么你的好,我的好的,怪生分的。” 傅明鹤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才好,他很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一场空。 好在怀中人的体温、香气与笑声都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哟,这大清早的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府上的二爷呀。”张姨娘准备出门,碰巧遇上傅明鹤扶着林月瑶下马车,冷嘲热讽了两句,翻了一记白眼,扭着屁股转身回院儿里报信去了。 傅仲儒与李若佛正坐在堂上吃茶,似乎早就算准了傅明鹤夫妻二人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父亲,母亲,姨娘,儿子儿媳给你们拜年了。”傅明鹤林月瑶双双跪拜。 “起来吧。”李若佛从袖中拿出两个红包派给他们,“新的一年,你们夫妻二人需得恩爱如初,举案齐眉才是。” “是,谨听母亲教诲。”二人说着收下了红包。 林月瑶朝身后染冬使了个眼色,她便懂事地呈上手中的文盘。 林月瑶从盘中取出一只镂空雕刻的金丝楠木盒子,双手呈与傅仲儒,“父亲,这支上好的千年人参,是我与夫君的一点小小心意,愿父亲身体康健,福寿延绵。” 傅仲儒双手摩挲着那装着千年人参的盒子,心里暗暗道:这装人参的盒子可都价值不菲,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头?难不成情报有误,她根本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呵呵,好好好。”傅仲儒难得对傅明鹤露出笑脸,“鹤儿,你可要好好对月瑶。” 傅明鹤拱手道:“是。” 二人虽是父子,却显得生分。 林月瑶转身又从文盘中取出两个锦盒,双手呈给李若佛,“南疆盛产翡翠,上好的金丝种却不多见,那一个矿坑里才出了两只镯子,左边的锦盒里便是其中一只,我觉着它十分衬母亲主母的气质,母亲快瞧瞧喜不喜欢。” 李若佛取出那只翡翠镯子看了又看,满脸堆笑,欢喜得紧,她将镯子戴在手腕上,问一旁的傅仲儒,“官人,好看吗?” 傅仲儒笑道:“好看,好看。” 林月瑶打开右边的锦盒,里面是一只黄金锻造的玫瑰步摇,“我不曾见妹妹有什么头面,特地命人去做的,日日夜夜地赶工,昨日才送来,好在做工精致,妹妹看看喜不喜欢。” 傅明婵一脸惊讶地指着自己,“我也有?” 林月瑶笑道:“那是自然。” 傅明婵捧着锦盒,半晌不曾回过神来,她长这么大,还不曾得过如此贵重的头面。 林月瑶又从盘中取出一只锦盒交与张姨娘手中,“东海的珍珠,一船采珠女在海里泡一月余才能得这么一壶,姨娘可去找个手巧地做一副项链来戴,或是做些吊坠钗环。” “我……我也有?”张姨娘方才还在犯嘀咕,自己常常针对她,怕是自己没这个份了,想不到她居然非凡不计较,还给自己准备了这般贵重的新年礼物。 林月瑶道:“你是姨娘,自然是有的。”她顿了顿,又说道:“听夫君说,明哲与明海都在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我便特地差人去寻了湖州的湖笔、徽州的徽墨、宣州的宣纸、庆州的端砚,文房四宝都已命人送去两位弟弟房中了,哥哥与嫂嫂的礼物也都已命人送去了。” 一屋子人都被她哄得合不拢嘴。 “对了,怎么不见小娘呢?”林月瑶问道。 几人的笑容僵在脸上,面面相觑,方才的欢喜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 第64章 你自己就是最好的家世 傅仲儒扯出一丝笑容,“如惜啊,她感染了风寒,正在房中歇息。” “今日本是来给家里长辈们拜年的,既然小娘病着那就更要去探望了。”林月瑶说着就欲往白如惜所在的院子走去。 李若佛朝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孩子,白小娘得了风寒,你此时贸然前去,若是传染给你那就不好了。” 林月瑶笑道:“风寒而已,不妨事的,” 张姨娘还想出言阻拦,被李若佛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若是再拦林月瑶怕是就要起疑心,“病人病气重,那你进去站远些,这大新年的,别冲撞了你。” 林月瑶对李若佛的此番言论略显不悦,既然是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嫌她卧在病榻之中呢?更何况只是区区风寒。 她嘴上答应着,等进了白如惜的门,径直走到她的床边坐下,“小娘,你感觉如何?” 白如惜双眼紧闭,满头大汗,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都是些梦中呓语,听不真切。 “小娘,小娘?”傅明鹤跟着叫了两声,仍不见白如惜苏醒。 林月瑶将手覆在白如惜的额头上,“呀,怎么烫成这样?” 李若佛面色不改,“昨日还好好的。” 林月瑶环顾一周,“平日里伺候小娘的丫鬟婢女怎么一个都不在?” 李若佛身边的婆子答道:“那些个丫鬟都身子弱,不过伺候了两日都病倒了,这不,老夫人这才将自己院子里的婆子拨了几个过来照看白小娘。” “哦?照顾小娘吗?我怎么记得你方才分明在前厅伺候?”林月瑶并不想与一个婆子过多纠缠,她将目光落在李若佛身上,“母亲,眼下小娘病成这样,再留在府中怕是要冲撞了父亲、母亲,不如让我将小娘带回将军府上诊治。” “这……”李若佛看向一旁的傅仲儒。 傅仲儒接过话茬,“如惜是我的妾室,就算诊病也应当是留在我府上,岂有去外府的规矩,这成何体统?”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林月瑶原本还想与他们讲道理,可他们若是讲道理的人家,那她的婆母也不会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了,“眼下要紧的,是将小娘的病养好。” 傅仲儒见自己的话在林月瑶这里不管用,便将话头指向一旁的傅明鹤,“鹤儿,这是你挑的好媳妇儿,如此蛮不讲理!你也不管一管!” 傅明鹤点头道:“父亲说得对,遥儿确实是好媳妇。” 他话音刚落,从门外乌泱泱涌进来几个婆子,将昏睡中的白如惜往外抬,林月瑶叮嘱道:“裹严实了,别叫我婆母再被风吹了。” “是。”那些婆子齐声答道。 “你……你就这么任由她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傅仲儒捂着胸口跌坐到椅子里,一手指向一旁的傅明鹤,“你这个不孝子!来人啊,将他们拦住,拦住!” “父慈方能子孝,你既然尚未做到一位父亲该尽的责任,又如何去指望你的孩儿们敬重你?”常嬷嬷叉着腰站在门口,“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拦!”? 林月瑶道:“常嬷嬷,鸳鸯与珠儿也病着,将她们一并带走吧。” “反了,反了天了!”傅仲儒气得直喘,“竟敢冲到我家里来抢人,报官,报官!” 一直躲在旁边的张姨娘小声提醒道:“官人怕是气糊涂了,我们就是官啊。” “别说报官,就算是告到圣上面前,此事也是父亲不占理在先。”林月瑶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张姨娘,“姨娘别忘了,明鹤也是官!” 事实证明,人在气到一定的程度是会被气笑的,傅仲儒的笑声在此刻显得十分滑稽,“好好好,我生你养你,送你平步青云,换来的确是你的一句‘你也是官’!好,很好!” 李若佛一边抚着傅仲儒的胸口,一边说道:“人已经被你们抬走了,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非要将你们的父亲气死才肯罢休吗?” 李若佛早就想将白如惜清除掉了,奈何傅仲儒一直将面子看得紧,虽不待见她,却也不肯放她出府,说是怕落了话柄在旁人手中,惹得同僚笑话。 江南水乡出身的白如惜虽生得好看,但没什么家世,傅仲儒年轻时在江南的一个小县做县丞,对貌美的白如惜一见倾心。 李若佛第一次见到白如惜的那张脸,便知道她日后一定会威胁到她傅家主母的地位,于是动用娘家的势力助傅仲儒升迁来了京都。 常言道‘最是无情读书人’这一点也不假,官场得意的傅仲儒很快就忘了白如惜。直到她带着年幼的傅明鹤寻来京都。 饶是如此,他也没让他们母子进门,只是安置在远郊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直到年少的傅明鹤在战场上屡立军功,一路高升,他这才将母子二人接到傅府居住。 可如今的白如惜今非昔比,早已因为操劳过度而年老体衰,美貌不复存在。又因无娘家可倚仗,傅仲儒至今不愿给她一个名分。 傅府的下人见主家并未将白如惜放在眼里,平日里少不得怠慢,在李若佛的纵容下,更是越发的僭越。傅明鹤在家时还能好一点,但傅明鹤常驻军中,也不常在家,白如惜不忍儿子担心,也只报喜不报忧。 “没想到这一大家子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听到这里,林月瑶心中很是难受,“都怨我,应该早些接母亲过来的,就因为忌惮那些虚礼,导致母亲平白无故的又遭了这么些罪。” 傅明鹤握紧了林月瑶的手,“不怨你,我与母亲都应当感谢你才是。” 林月瑶问道:“你如今已是定远大将军,哪怕当朝再怎么重文轻武,你好歹也是个战功赫赫的朝廷命官,为何不早些从那凉薄的家里搬出来?” 傅明鹤看着昏睡中的白如惜,缓缓道:“我何曾不想,是母亲不愿,她深知没有家世的不易,便委屈自己在那深宅之中与他们斡旋,只想傅家能认我。可母亲哪里知道,如今的傅仲儒早已不似当年的少年郎。” 如此说来,便说得通了。 林月瑶反手握住傅明鹤布满茧子的一双大手,“夫君何惧家世,你自己如今就是最好的家世!” 第65章 那傅府不回也罢 傅明鹤笑道:“瑶儿说得对。” “什么说得对?”许仕林信步而入,“这大过年的,也不叫我休息片刻。” 许仕林嘴上埋怨着,行动却很诚实,老老实实地走到床边给白如惜号脉。 林月瑶笑道:“仕林哥哥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吗?” 许仕林问道:“什么老话?” 林月瑶:“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许仕林将白如惜的手放入被子中,起身走到窗边写方子,“哼,你这是言语绑架。” 林月瑶捂嘴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不曾想仕林哥哥竟是一个不爱听实话的,我要昧着良心说你医术不行也没人信不是。” 许仕林又冷哼了一声,“你可以说我的人品不行,但你不能说我的医术不行。”他将手中写好的药方递给一旁的傅明鹤,“我开的方子,药到病除!” 傅明鹤将手里的药方递给言松,“去抓药。”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偏院里还有两个丫鬟病着,你一并去瞧了吧。” “我这才进门,茶都没吃上一口,你便使唤我去做这个做那个。”许仕林此刻竟耍起了性子。 傅明鹤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许仕林面前的桌子上,“仕林兄,平日里确实是多有叨扰,这是我上个月的月俸,虽说不多,但是我的一片心意。” 许仕林看看桌上的银票,又看看傅明鹤,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月瑶将银票抽走塞入傅明鹤的袖中,“爱要不要。” 许仕林指着傅明鹤,“啊~你竟然向着他!” 林月瑶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傅明鹤,“他是我的夫君,我不向着他向着谁?” “哼,亏我还想着你。”许仕林抓起林月瑶的手腕,“状如牛,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将你医好。” 说罢,许仕林气呼呼地提着药箱去了偏院。 林月瑶道:“夫君莫往心里去,仕林哥哥也是担心我才……” 傅明鹤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揉了揉林月瑶的头发,“我知。” 要说许仕林张狂也是有道理的,经他手医治的病患都是药到病除。当然,林月瑶在南疆那一次是个例外,虽说多折腾了一些时日,不过若真要追根究底,还是得多亏他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不然光靠傅明鹤的血她也好不了。 一剂汤药下去,鸳鸯和珠儿已经能下地干活了,白如惜因为操劳过度已经伤及了根本,只是醒了过来,还是有些病怏怏的。 许仕林将林月瑶拉到门外,“你这婆母,想必自打生产过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身子亏空成这样。” 林月瑶:“可有法子医治?” “我一会儿写个方子给你,好生养着吧。”他顿了顿,看了眼屋内的母子二人,“这些补药可都价值不菲,按傅明鹤的月俸,怕是养不起。” 林月瑶:“无妨,我有。” 许仕林将音量压低了几分,“有阎良的前车之鉴在,你还是要留心一些,免得落下个人才两空。在江州是你运气好,抓住了阎良那个白眼狼的把柄,傅明鹤可不像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家伙。” 林月瑶笑道:“你也说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许仕林:“高级错误那更不行了,总而言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月瑶:“知道了。” 许仕林:“眼下正是新春佳节,亲戚之间少不的走动,我这几日不能来给你把脉了,你若有什么不舒服,直接差人去我家叫我。”他顿了顿,“言松那家伙跑得快,下回你叫他去。” 林月瑶:“知道了,你快些去忙吧。” 许仕林:“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嫌我烦了?罢了罢了,你进去吧,别送我了。” “我这是在哪儿?”白如惜睁开眼睛,看着屋子里陌生的陈设,“这是天堂还是地府?” “母亲,别怕,这里是儿子的家。”傅明鹤替白如惜掖好被角,“也是母亲的家。” “鹤儿?”白如惜沉下脸来,“为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要叫我小娘,若叫旁人听了去,告到李夫人面前,少不得要罚你。” “这里是将军府,谁敢罚将军?”林月瑶走到床前,“母亲,今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那傅府啊,不回也罢。” “月瑶。”白如惜看向傅明鹤,“鹤儿,不回去是怎么回事?” 傅明鹤道:“母亲还没看透那人的凉薄吗?若不是他的纵容,母亲又何至于活成今日这番模样?” “鹤儿,你在说什么?他可是你的父亲?”白如惜眼里说不出的震惊。 “母亲,你敬他为夫君,我敬他为父亲,可他眼里何曾有过我们母子?”傅明鹤面露愠色,气的是母亲的执迷不悟,也气傅仲儒负了母亲的一片真心,“若不是我和瑶今日登门,你怕是死在傅府也没人知道。” 白如惜中闪着泪花,她知道,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她只是不愿意去承认罢了,她不愿意相信当初在江南许诺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少年郎会如此薄情寡义。 林月瑶替白如惜拭去眼角的泪,“母亲,与其纠结过往,不如走出桎梏勇敢朝前看。”她说着,将白如惜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您的孙儿还等着他的祖母疼他,爱他呢。” “你是说?”白如惜挣扎着起身,一帮侍立的鸳鸯连忙拿了一床被褥放在她身后,好叫她舒服一些。 傅明鹤笑道:“是的母亲,瑶儿已有一月余的身孕,您马上就要当祖母了。” 白如惜抚摸着林月瑶的小腹,喜极而泣:“好,好,好哇。”?????????? “方才大夫来瞧过了,大夫说您的身子需要好生修养,您若是执意要回傅府养病,再生出个好歹来,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了,就算是为了您的孙儿,也请母亲留在此处,好让我和夫君在您膝下尽孝。” 林月瑶说得情真意切,白如惜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好好好,不走了,不走了。” “如此便是了。”林月瑶道,“母亲好生修养,我与夫君就先退下了。” 待夫妻二人离去,鸳鸯将白如惜身后的被褥撤下,“老夫人安心在此修养吧,夫人是个心善的,定不会苦了我们的。” 白如惜问道:“你怎知她一定心善?” 鸳鸯道:“早晨那会儿,她原本将老夫人接走就好,不曾想最后连我和珠儿也一并带上了。” 珠儿接过话茬,“就是,原本可以任由我们这些丫鬟自生自灭的,可她不但没有,还请了大夫替我们诊治。换做傅府怕是做不到夫人的十分之一。”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对,是万分之一!” 第66章 你竟然对我用禁药 这府邸虽说挂着将军府的牌子,说到底还是林家的底子,不过林月瑶尚且说得情真意切,白如惜也就此安心在将军府住下了。 昨日好一番折腾,初二这日林月瑶睡到晌午才醒,她翻了个身,枕边空空,“染冬,染冬。” 染冬:“夫人,何事?” 林月瑶:“姑爷何时走的,你怎么不叫我?” 染冬:“姑爷一个时辰前走的,姑爷说夫人身子重,不让我们叫你,说让你多睡会儿。姑爷还说,庆国公府波谲云诡,夫人如今身子重,不必前去应付他们,姑爷自己能行。” “罢了。”林月瑶坐起来,“你给我梳妆,我们去瞧瞧婆母。” 庆国公府内早早地备好了酒菜,倒是没有预想的那般吓人,看样子不过是一般的家宴,高悬在傅明鹤心头的石头落下一半。 “傅将军来啦。” “怎敢让庆国公亲自迎接?晚生实在受之有愧。” “哪里的话,来,傅将军快些入座。”庆国公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对一旁的小厮说道:“去请四小姐过来。” 郑萋芷今日不知为何,不似从前跋扈,反而多了几分深闺少女的拘谨,看上去显得有几分扭捏。 她朝傅明鹤福了福身子,“见过傅将军。” 傅明鹤抱拳回礼,“郑姑娘。” “别站着了,快坐下说话。”说话的,是庆国公府的主母,也是郑萋芷的生母。 庆国公乖乖入座,坊间有传闻,说庆国公惧内,此番前来瞧来,传言不假。 几人入座,寒暄了几句,庆国公朝一旁侍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知趣地替傅明鹤满上酒。 郑萋芷举起面前的酒杯,“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萋芷敬将军一杯。”说罢,她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 傅明鹤却迟迟不肯抬手,“我下午前还有公务要处理,不宜饮酒。况且不过是举手之劳,郑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这酒我就不吃了。” 郑萋芷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气的,一张白皙的脸在听完傅明鹤的一番话之后涨得通红。 庆国公夫妇相视一眼,国公夫人换上一张笑脸,“将军今日吃不得酒,那便不吃了,来人啊,给将军上茶。” “多谢国公夫人理解。” 傅明鹤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郑萋芷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庆国公道:“将军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身边也没个侍从?不如从我府上给将军拨上几个。”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便从院子里鱼贯而入,在傅明鹤面前站成一排。 傅明鹤婉拒道:“我常年征战沙场,糙惯了,身旁不用人伺候,庆国公的好意晚生心领了。” 庆国公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突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哦?”傅明鹤从踏进庆国公府的门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这才提防着没席上的酒,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我一向直来直往惯了,庆国公有话不妨直说。” 庆国公道:“那我就直说了,前日芷儿在大街上被贼人所掳,虽说有将军的搭救,并未对芷儿造成什么伤害,但坊间却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传闻,所以,还望将军迎娶芷儿,那些流言便能不攻自破。” 傅明鹤眉头微蹙,“我已娶妻,怎么能委屈堂堂国公府的嫡女下嫁与我做妾室呢?” 郑萋芷听见“妾室”一词,登时急了眼,“我堂堂国公府嫡女愿意嫁给你这个武夫,已是你高攀,你竟然还妄想让我做你的妾室?” 傅明鹤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起身道:“庆国公若是为了此事,郑姑娘有所不甘,也请恕晚辈难以从命,晚辈先行告辞。” 傅明鹤说罢,抬脚欲走,却被国公夫人拦住,“此事并非无解,将军只需休了那商贾之女便可,如此一来,芷儿便是你的正妻了。” 郑萋芷听罢,怒气这才消了一些。 “我自娶瑶儿进门的那一日起,心中便认定了,这辈子我非她不可,还请国公夫人收回成命。”傅明鹤拂袖而去,却被面前一排壮汉拦住去路。 今日他应约上门,不曾带上佩剑,不过以他的武功对付这几个壮汉还不在话下。哪知他刚抬手运气,却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他扶着桌沿稳住身形,一双狭长的眼睛如野鹰一般犀利,“你们往茶中下药了?” “呵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庆国公笑道。 国公夫人坐回椅子中,缓缓说道:“将军年轻气盛,有些事情还需我们长辈多与你筹谋,若将军同意与芷儿的婚事,那庆国公府以及我的娘家王氏一族,定会不留余地地帮扶将军,助将军的仕途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傅明鹤冷笑道:“庆国公府如何,王氏一族又如何?国公夫人开出这样的条件,可是觉得自己比胜玉公主的背景还要强大?” 经傅明鹤一番提醒,国公夫人这才想起眼前可是拒绝过当朝最具盛宠的公主婚约的人。他连圣上的女婿、公主的驸马都不稀罕,又怎会将她区区庆国公府看在眼里? 想到此处,她面露几分尴尬之色,不过她很快又调整好心态,“将军可觉得身子有些燥热呢?” 傅明鹤确实感觉身上有些燥热,可外面分明是冰天雪地,虽说屋子里燃着炭盆,不至于冷,但也不至于热。他瞬间想到了什么,抑制住体内的异动,抬眼看向国公夫人,“你!难道……” 国公夫人笑道:“不错,你方才吃的茶中有相思散,不管你同意与否怕是都由不得你了。” 所谓相思散,就是无需男女动情也能使二人苟合的淫药,因能唤醒人最原始的欲望,令人身不由己地摒弃礼义廉耻地苟合,所以也是禁药。 “你……你竟然对我用禁药?”傅明鹤脸颊泛红,喘着粗气,周身如火在灼烧一般,他的丹田涌起一股火苗在他体内乱窜,四处寻找这宣泄的出口,饶是如此,他还是尽力压制着。 他艰难地稳住身形,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看向一旁势在必得的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是否忘了,当初是因何下嫁给庆国公的!” 国公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身子微微一怔,傅明鹤的话将她拉入那段痛苦的回忆之中。 第67章 幸好有你 当年她还不是庆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她还是王家备受宠爱的嫡女王昭,她有一个青梅竹马,只是那青梅竹马没什么家庭背景,所以她在等,等他考取功名之后来娶她。 哪知就在她的青梅竹马进京赶考之时,当时的郑家却使用诡计对她下了相思散,命郑和强要了她的身子。 她失去了清白之身,从此之后嫁与谁不再是她说了算。至此郑家与王家联姻,相互扶持,两大家族逐渐壮大,成就了今日的庆国公府。 郑和成了今日的庆国公,她也不再是王昭,而是庆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看着日益壮大的两大家族,两家的长辈也未曾觉得自己做得有何不妥,受伤的由始至终都只有她王昭一人。 好在郑和不算良心未泯,得手之后并未对她产生厌弃,反而没在他娶妾室,敬她重她,这才有了坊间传的庆国公怕夫人的传闻。 可那又如何呢,终究是没嫁给想嫁的人,就算外人看来她是何等的风光,可这其中的苦楚只有她一人知晓。 “夫人,夫人!”庆国公的声音将国公夫人从回忆之中拉出来,“夫人不要被他巧舌如簧所迷惑,此时非彼时,芷儿,芷儿她是愿意的。” 国公夫人遮去眼底的泪光,严声道:“将军不胜酒力不便回府,来人,先将将军扶下去歇着,待将军醒酒之后再送将军回府!” 郑萋芷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竟羞红了脸,“那女儿也退下了。” 傅明鹤眼看国公夫人不为所动,仗着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推开壮汉,朝门口逃去。 那几个壮汉也不是吃素的,在其身后紧追不舍,傅明鹤好不容易逃到院中,又落入壮汉手中,眼看着他今日难逃魔掌,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言松着一身玄服,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个壮汉轻松撂倒在地。 傅明鹤倚靠在言松身上,在看清他的脸之后,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不复存在。 言松拍拍他的脸,“将军,将军?” 傅明鹤只是嚷嚷着“好热好热”,边说着还边去扯自己的衣裳。 言松狠狠地瞪了廊下的庆国公夫妇一眼,便带着傅明鹤跃墙而去。 庆国公眼看着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被人截胡了,一下急了眼,“你们都愣着干嘛?快追呀!” 不知是良心未泯还是其他什么,国公夫人出言制止道:“不必追了,那人武艺高强,且不说追不追得上,哪怕追上了,他们几个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那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庆国公急得直跺脚,“今日之事若传了出去,今后庆国公府还如何在这京中立足?” 国公夫人:“若此时追出去闹到了长街之上,更是有失颜面!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将军府有什么动作,见招拆招便是,其他的,再做筹谋。” 郑萋芷久久等不到傅明鹤进来,便出来查看情况,“父亲,母亲,傅将军呢?” 庆国公叹气道:“你就别想着他了,被人救走了!” 将军府内,傅明鹤躺在床上满脸通火,身上似火球似的发烫,嘴里还在说着胡话。 言松道:“将军这是怎么了?我这就去请许掌柜。” “不用。”林月瑶看着傅明鹤的模样,便知道他是被人下药了,“夫君这是被人下药了,我知道如何解。” 言松握紧拳头,愤愤道:“被人下药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他们怎么敢?” 林月瑶对染冬说道:“染冬,你带他们出去,在院子里守着这都不能靠近,知道吗?” 言松道:“我也不能吗?” 林月瑶:“对,你也不能,待将军醒来再与你细说,好了,出去吧。” 染冬遣散众人,退出屋外并将房门带上。 林月瑶伸手去解傅明鹤的衣裳,却被他紧紧钳住手腕,“你要做什么?不……不要……我不能对不起瑶儿。” 林月瑶将脸凑了过去,“夫君,我就是瑶儿啊。” 一阵熟悉的香味涌入傅明鹤的鼻腔,拉回他的一丝理智,他紧紧握住林月瑶的手,“瑶儿,瑶儿,快去给我请大夫。” 林月瑶轻轻抚着傅明鹤的脸颊,“夫君,这药无药可解,只有让你宣泄,才能无恙。” 傅明鹤挣扎道:“不,不行,你刚有身孕……” 林月瑶似叹了口气,“夫君若不尽早宣泄,会有性命之忧的。” 傅明鹤用绵软的四肢做着无用的挣扎,“不行,不行,我不能伤你半分。” 林月瑶柔声道:“夫君莫怕,我自有法子。” 说罢,林月瑶俯身下去。 …… 林月瑶用茶水漱了嘴,还是觉得不够,又去茶叶罐子里抓了一撮茶叶放在嘴里嚼,这才满意。 傅明鹤从身后环抱住林月瑶,在她耳边轻声道:“瑶儿,幸好有你。”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滚烫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之间,弄得她痒痒的,她转过身子,仰着脸看向他,“夫君醒了。” “嗯。”傅明鹤低头看向怀中粉嫩嫩的林月瑶,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林月瑶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回来就好。” 她没听说过有谁能抵御相思散的诱惑,可在那样的境况之下,傅明鹤偏偏就压制住了被放大的原始欲望,为她守身如玉,实属不易。 “夫君且歇着,我去叫人送些热水进来,夫君沐浴之后换身干净的衣裳。” “好。” 林月瑶笑道:“那你得放手呀,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出去呀?” 傅明鹤就像一张狗皮膏药一般紧紧粘在林月瑶身上,“可是我就想多抱你一会儿。” 院子里,言松焦急地朝里头张望。 染冬道:“你都在那里转了一炷香的时辰了,能不能歇一歇,我脑袋都被你转晕了。” 言松转过身来问道:“我不曾听说夫人会医术啊,确定不用叫许掌柜过来吗?”回想起昨日许仕林的态度,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叫别的大夫也行啊。” 染冬寻了一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去,一手撑着下巴,眼睛直直盯着里面,她也不曾听说过她家姑娘懂医术,只是她家姑娘吩咐的,那她便会照着做,“夫人说她有法子,必然有她的道理,我们只要听话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两人说话间,林月瑶出现在廊下朝染冬招手,“染冬,你去叫人送些热水进来,将军醒了要沐浴。” 染冬起身,看了言松一眼,“我说什么来着,要相信我家夫人。” 第68章 柳依依的疯症好了? “夫人,外头有人求见,说是京都新上任的知州,这是拜帖。” 林月瑶从小厮手中接过拜帖,上面的落款令她身子微微一怔,“你且迎他进来,再送些茶水点心过去,将军在沐浴,随后就来。” 阎良坐在将军府待客的前厅喝茶,柳依依就坐在他的身侧,低着头,安静得很,完全不似在江州时疯癫的模样。阎良从盘子里挑了一颗点心递给她,她也是老老实实地接过来吃了。 染冬微微皱眉,低声呢喃道:“柳依依的疯症好了?” 林月瑶也觉得奇怪,许仕林的医术她是知道的,他说疯了那便是疯了,除了他世上几乎再无人能解。 可柳依依如今偏偏好生生地坐在那里吃着点心,她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阎良听见外头有说话声,抬头便迎上林月瑶打量的目光,他起身朝林月瑶拱手作揖,“将军夫人安好。” 林月瑶微微颔首,迈开步子坐到堂上的主位上,“阎大人好本事,不过一年光景,都升到京都来了。” 林月瑶不知,她在离开江州之前治理人面疫、广开粮仓接济百姓一事被眼前的阎良抢了功去,这才令他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一路高升,举家搬来京都。 柳依依听见林月瑶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险些又发了疯症,只是她余光迎上阎良那凌冽的目光,又快速地把头低了下去。 “哪里哪里,自然是不如将军的。”阎良也跟着坐回椅子里,“听闻将军在击退匈奴之后又平反了南疆,履历战功,岂是我小小知州能比拟的。” 一旁的染冬冷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染冬作为一个下人,对朝廷命官语气不善,阎良原本可以拿乔,他却只是笑笑,“将军夫人既已寻得良婿,与下官的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不如就一笔勾销吧。” “什么过往?什么一笔勾销?”傅明鹤换了一身黛色的常服信步而来,他走到林月瑶身旁坐下,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她,眼中满是柔情,“身子才好了些,怎么就忘了带这个。” 林月瑶接过傅明鹤递来的汤婆子,面带娇羞,“不妨事,屋里烧着炭盆呢,暖和得紧。” 看着面前恩爱的两人,阎良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将军与夫人如此恩爱,真是叫旁人羡煞啊。” “阎大人此番前来,不是为了看我夫妻二人如何恩爱的吧?”傅明鹤转头看向阎良,眼中的柔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冰冷。 阎良在年前就已入京,每日忙着奔波于王公贵胄与各大世家之间打点关系,不想着如何造福于百姓,反而注重这些人情世故,就算没有与林月瑶的那段纠葛,他这样的人也不在傅明鹤的交际范围内。 不知阎良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如何,按照官衔由大到小从上至下拜访了一个遍,最后才登傅明鹤的门。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傅明鹤夫妻说什么,阎良都是一脸堆笑,“我从江州带了一些特产来,将军夫人又是江州人,这不,就挑了一些好的带过来。” 他指了指一旁堆成小山似的礼盒,“也不知将军夫人的喜好,便各式各样都挑了一些。” “好歹做过一年的夫妻,竟说出不知夫人喜好这样的话来,可见阎大人从前并未真心待过瑶儿。”傅明鹤嘴角微勾,冷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也得亏阎大人凉薄,才让我这个后来者有机会迎娶瑶儿。” 阎良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眼下是怎样的心情,只是那张面具似的笑脸看上去显得十分怪异,“将军说的是,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将军夫人原是个有福气的。” 他还未进京之时就听说傅明鹤迎娶了江州商贾之女做夫人,那时便猜到这位将军夫人就是林月瑶,纵使升迁在望,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却不是滋味。原本此番前来原本就是为了走个过场,在将军府上下的针对之下,他便寻了个由头告退。 彩霞扶着柳依依上马车,边问道:“大人明知将军府不待见我们,为何还要上门拜访,平白无故受他们这些气?那定远将军说到底也只高大人一级官衔……” 阎良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望着将军府大门上的牌匾,“这样的话切莫去外头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里是京都,纵使有千般不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周全,天子脚下不比山高皇帝远的江州,别叫旁人说了闲话去。” “是。”彩霞点点头。 一直低头不语的柳依依,这会儿突然浑身颤抖,一张有着倾城之色的脸变得面目狰狞,望向阎良的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嘴里低声嚎叫着:“阎郎啊……阎郎……” 彩霞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将其中的白色粉末如数倒入柳依依口中。 柳依依砸吧砸吧嘴,闭上眼靠在马车里,一副飘飘欲仙的神色。 阎良皱紧眉头,“我不是叮嘱过出门前要给夫人服药的?” “回大人,今早起来已经服过寒食散了,按理说,得到傍晚才会发作,不知今日为何一反常态,这会子就发作了。”彩霞吓得直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心下想:好在留了个心眼,带了寒食散在身上。 “今后出门仔细着点,断不能忘了喂药。”阎良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没事少出门。” 将军府内。 傅明鹤将林月瑶揽入怀中,“他的拜帖你大可以回绝,你不想见就不见,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 林月瑶倚靠在傅明鹤的胸膛上,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周身洋溢着安全感,“我与他不过是父母之命,他对我无情,我又何尝对他有爱?既然无爱,又何来的恨?既然无恨,又何来的委屈?” 她从傅明鹤怀中抬起头,仰起一张小脸看向她的夫君,“我如今的夫君是你,夫君对我爱护有加,那就更谈不上委屈了。” 傅明鹤紧紧抱住林月瑶,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第69章 元宵灯会 春节休沐,无需上朝,戍边也稳定,离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倒是能多清净几日,傅明鹤也有更多时间陪着林月瑶。 岁月静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间就来到元宵之日。 “夫人,我这身衣裳如何?”染冬穿着林月瑶给她新做的衣裳转了一个圈。 “很衬你。”林月瑶半倚在窗边小憩,自从怀有身孕之后,总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 “今儿是元宵,东市有灯会,夫人要不要去逛一逛?”染冬一脸期待。 “我就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林月瑶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今儿个外面人多,去的话记得带上言松。” “瑶儿,你已经好几日不曾过门了,今日外面热闹,去逛一逛也好。”傅明鹤信步而入,“马车我已经备好了。” 火树银花,宝马香车,乐声盈耳,林月瑶终究是拗不过,被哄着出来了,看着街头热闹的景象,心头也舒服了一些。 前面人头攒动,时不时还有人大声吆喝一两句,染冬掀起车帘一角,整个脑袋探了出去,“言松,前面那是在做什么?” 言松赶着马车,“不知,要不过去瞧瞧?” 待马车到了跟前儿就无法再往前了,主仆几人只得下来步行前去。 染冬欢天喜地的,“我先去探探,是个什么热闹。” “小心点儿!”林月瑶的话音未落,染冬早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这丫头,就喜欢看热闹。” 傅明鹤笑道:“好动没什么不好。” 言松安顿好马车,从人流中挤了过来,“染冬呢?” “前头去了,这里哪儿哪儿都是人,你快去瞧紧点,别叫碰见人牙子了。” 林月瑶正指着前面说话,一道粉色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 “夫人夫人,前头有酒楼新开张,门口挂了对联在对对子呢!说是对出来最好的,能免费吃席。” 言松挠着后脑勺,“我一介武夫,吃席尚可,叫我对对子,那可太为难我了。” “哎呀。”染冬拉着言松往酒楼门口走,“来都来了,就去瞧瞧呗,试上一试又何妨?讨个彩头而已,雅俗共赏嘛。” 林月瑶与傅明鹤相视一笑,“来都来了。” “空悬明月月月半。”林月瑶呢喃道:“有点意思。” 傅明鹤:“瑶儿,可是有下联了?” 林月瑶:“对得工整并不难,难的是对出意境,且容我想想。” 林月瑶所言不假,这上联看似简单,可想要对出意境,确实得下一番功夫,否则这副上联也不会在此挂了半个晚上,也不见有人对得出了。 “兄弟出刀刀刀准!”言松咧着一口大白牙,高大威猛的他站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酒楼二楼的窗户上映出一个倒影,听完言松对出的下联,轻轻摇了摇头。 站在台子上的掌柜见状,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平仄工整,只是缺了些许意境,您今日进店消费,酒菜给您打八折。” 言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什么来着,你让我舞刀弄枪还行,叫我舞文弄墨我真不行。” “你好歹对出来,我可一个字也想不出来。”染冬笑起来小鼻子皱皱的,看得言松满心欢喜。 “风摇桃花花花开!”对出这副下联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 林月瑶看着这少年郎有些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此时从酒楼里跑出来一个小厮,走到掌柜耳边低语了几句,掌柜的点点头,大声说道:“此联尚可,但不是最佳,可还有人能对出下联?” 那少年郎见自己只是得了一个’尚可’,面色明显变得有些难堪,退回到人群中,不似方才趾高气扬。 “在世人心心心算。” “仰望繁星星星闪。” “寂寞寒江江水寒。” 围观人群三三两两又对出一些,二楼雅间映在窗户上的人影,头是摇了又摇。 林月瑶扭头问道:“夫君可想到了?” 傅明鹤唇角微扬,“瑶儿可是已经想到了?我有一联,只是不知好与不好。” 林月瑶:“那夫君先说。” 傅明鹤:“虚怀若谷谷谷丰!” 林月瑶:“海生曜日日日新!”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对出下联,引来围观人群纷纷侧目。 “妙啊,工整对仗,达意!” “这二人是谁?年纪看着不大啊,有如此造诣,难得啊,难得!” “好是好,不过窃以为,那女子的下联比男子的更好。” 二楼雅间的男子点了点头,身旁侍立的小厮会意,立刻跑下来又附在掌柜耳旁低语了几句。 掌柜的听完之后,径直朝林月瑶夫妻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小公子的下联极好,但身旁小娘子的下联更甚,楼上的公子请二位雅间一叙,不知二位可愿意赏脸。” 围观的路人甲:“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女子的下联更好吧!” 林月瑶婉拒道:“掌柜的酒楼新开张,我们原本不应扫兴的,只是我们出来时已用过晚膳了,这会子就算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也是食之无味,不免砸了掌柜的招牌,他日我们再来品尝。” 掌柜的见林月瑶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不方便再强留,但见二人所穿的料子不想寻常人家的,不想失去此等优质客户,便笑着挽留道:“不吃菜也无妨,我们酒楼的茶也不错,正巧你们刚用过晚膳,再用些茶消消食也是极好的。” 傅明鹤道:“掌柜盛情难却,不如就进去稍作休息,一会儿我再陪你去放花灯。” 林月瑶:“那就听夫君的。” 主仆四人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推开雅间的门,阎良正坐在窗边吃茶。 “是你?” 旧夫妻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那掌柜的不知二人其中的渊源,只当是遇上了许久未见的好友,“原来几位认识,那几位先叙旧,我去传些好酒好菜与好茶来。” 林月瑶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转身欲走,阎良却出言道:“我竟不知你还会吟诗作对。” 这一句算是惹到傅明鹤了,护妻狂魔上线,“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第70章 元宵灯会2 林月瑶拦住傅明鹤,“不必与他多言。”她又对阎良说道:“早知是你,我便不来了。” 不等阎良说话,林月瑶转身下了楼。 阎良推开窗向下望去,寒风凛冽,傅明鹤将林月瑶拥入他的狐裘之中,一副恩爱的景象,他喃喃道:“竟连与我共处一室也不愿,你就这么恨我吗?” 门被暴力踹开,四九护在阎良身前,“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何人?”少年郎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哎,那个吃茶的!” 阎良探出脑袋,用手指了指自己,少年郎瞧见阎良的容貌之后愣了愣神,随即说道:“对,就是你,你给我说说,我刚才对的下联,为什么不好?” …… 染冬踢了一脚脚下的雪球,“真晦气!出来逛个灯会还能遇见那个白眼狼!” 言松撇撇嘴,“都在京都为官,以后少不得要遇见,大家总不能都不出门吧。” 染冬恼怒道:“呸呸呸,你会不会说话!” 林月瑶道:“言松说得没错,京都城总共就这么大,又都是在朝为官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见多了,就习以为常了。” 傅明鹤:“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搬回江州去。” 林月瑶:“去哪儿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在夫君身边。” “嗯~什么东西这么甜?原来是我家夫人和姑爷!”染冬捂嘴偷笑。 林月瑶羞得将脸埋进了傅明鹤的胸膛里,这种腻歪的话换作以前她是一句也说不出口的,自从嫁给傅明鹤之后,不知怎的,这种话竟能脱口而出。 言松道:“也就你了,敢这么调侃主子,若是换了旁人家,屁股都给打肿了。” 染冬朝言松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我家夫人好,我家夫人心善,宠我,你管不着!也打不着!略略略~” 言松可不惯着她,伸手就给她屁股来了一下,“谁说我打不着的?” 这一下弄得染冬又羞又恼,追着言松满世界跑。 林月瑶从傅明鹤怀里露出两只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嬉戏打闹的二人“噗呲”一笑。 傅明鹤低头看向怀中的林月瑶,“瑶儿,前面有花灯,我买去买几盏陪你去放。” 林月瑶:“我同你一起去。” 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也在买花灯,林月瑶将傅明鹤拉过来,指着不远处问道:“夫君你瞧,那像不像商将军?” 傅明鹤顺着林月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瑶儿,你看徵羽身旁的那位,像不像仕林兄?” 二人会心一笑,打算捉弄一下他们。 林月瑶走到许仕林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巧啊仕林哥哥,你也在逛灯会呢?” 许仕林转身看到林月瑶之后,眼神有些闪躲,“是啊,这么巧,林妹妹也在逛灯会啊。” 林月瑶:“你一个人吗?” 傅明鹤那边也是如此,“徵羽,你也在逛灯会呢?一个人吗?” 商徵羽手足无措,生怕被发现什么似的。 林月瑶忍不住笑道:“算了夫君,要不还是别他们了。”说完,她走到傅明鹤身边站着。 许仕林与商徵羽有一种偷摸谈恋爱被长辈抓现行的尴尬,双双羞红了脸颊。 林月瑶开门见山道:“几时能吃上你们的喜酒?” 许仕林看了一眼身边的商徵羽,她原本就低着的头这下更低了,他说道:“林妹妹,别闹。”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郎有情,妾有意,依我看,你俩登对得很。”林月瑶侧头问道:“夫君,你说是不是?” 傅明鹤笑得一脸宠溺,他揉揉她的头发,“瑶儿说得极是。” 许仕林将林月瑶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你不要在徵羽面前提起这些了。” 林月瑶一脸不解,“这是为何?” “父亲说,沙场之上变幻莫测,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安稳,徵羽若是想嫁进许家,只能辞去将军一职。”许仕林叹了口气,“徵羽不愿。” 此事总有一方要妥协,林月瑶一时间尚未想到万全之策,“仕林哥哥别急,容我好好想想对策。” 一边是期望报效祖国的商徵羽,一边是期盼家族安稳的许伯父,林月瑶尚且觉得难以取舍,更何况是许仕林,他对他们的感情只有比她更浓。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林月瑶走到商徵羽跟前,将手中的花灯递给她一盏,“姐姐,陪我一起去放花灯吧。” 借着放花灯的由头,林月瑶正好拉着商徵羽说些体己话,“姐姐莫要怪许伯父,他并无恶意,只不过是出于关心罢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商徵羽低下头看向自己布满茧子的手掌,“可我唯一会的,就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要让我困在那后院之中同那些妇人搅弄风云,我实在做不到。” “人各有志。”林月瑶笑道:“相信终有一天,许伯父能明白姐姐的。” 自古以来,女子在朝为官的本就少,上阵杀敌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许柏棣又是一个极其传统之人,一下子不能接受商徵羽这样的儿媳也是情有可原的。 “有志者事竟成,徵羽是难得的好姑娘,仕林兄可不要轻易言弃啊!” 许仕林看着河边商徵羽的背影,眼神坚定,“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 少年郎从阎良房间出来,进了楼下等着的马车,“去给我查查,此人是谁,家住何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公主可是看上那位公子了?我瞧着他着实长得俊俏。” 少年郎拆掉高束的头发,露出她原本的外貌,原来是胜玉公主,她斜睨着身旁的婢女,“你这差事是越发当的好了,吩咐你的事情,你去做就是!哪里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那婢女原本瞧着胜玉公主今日心情不错,就说了几句俏皮话,哪知胜玉公主原是阴晴不定的人,这会子又跋扈了起来,她吓得赶紧跪下连连磕头,“是奴婢的不是,请公主责罚!” “罢了,本公主今日心情好,且绕了你这一回。”胜玉公主掀开车帘望向酒楼所在的方向,“交代你的事给我办好了!” 第71章 春猎 冰雪消融,乍暖还寒,京都城中王公贵胄皆受邀参加皇家春猎,队伍浩浩汤汤地朝灵山出发,猎宫之中一派繁荣的景象。 庆国公因先前下药一事心中有鬼,见着傅明鹤都躲着走,玄清踱步过来,“明鹤兄,这庆国公看着怎么好像很怕你似的?” 傅明鹤:“哪有,是你看错了吧。” 玄清目光落到一旁的林月瑶身上,“将军夫人许是最近过得不错,看着圆润了些。” 林月瑶微微福了福身子,“见过四皇子,夫君将我照顾得很好。” 玄清:“那是自然,燕京城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香消玉殒,哈哈哈……” 傅明鹤:“瑶儿,外面风大,你回帐中歇息一会儿吧,晚点春猎正式开始,少不得打打杀杀的闹腾。” “嗯。” 玄清:“想不到明鹤兄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傅明鹤笑道:“等圣上给你娶了王妃你就懂了。” 玄清苦笑道:“父皇哪能记得我?宫中子凭母贵,我母妃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而已。” “休要说这种话,大局未定,一切皆有可能。”傅明鹤打断玄清,继续问道:“金国那边可有异动?” “不曾,想来是在过新年的缘故吧。”玄清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我总有一种感觉,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傅明鹤:“那你做好准备,你若能在平定金国之战中崭露头角,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玄清叹气道:“朝中一半的大臣主张义和,可我们又有多少个公主送给他们呢?女儿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傅明鹤半晌未说话,沉默良久,才道:“这确实是一根毒刺,得彻底拔出才好。” 狩猎号角声响起,玄清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明鹤兄,我这双手也是能挽强弓的,要不比上一比?” 傅明鹤:“承蒙瑞王看得起,那末将就不客气了。” 玄清翻身上马冲进了树林,傅明鹤也跟着追了上去。 看台上,盛装出席的胜玉正在左顾右盼,“你不是说阎大人也在的,怎么不见他?” 一旁侍立的婢女道:“回禀公主,阎大人是文官,按理来说是不会骑射的,应当在此观看才是,奴婢不知……” “让你办点事情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何用!”胜玉说着起身,朝营帐走去,“阎大人住在哪个帐篷?” “前面就是。” “公主,公主请留步,此处是官员的营帐,公主不便进入。” “整个猎宫都是我皇家的,我竟不知还有我不能进入的地方!”胜玉高昂着头颅,“掌嘴!” 那士兵无奈,只能抬起巴掌打自己耳光。 阎良听见外面喧哗,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见胜玉公主之后,身子微微一怔,随后立即行礼,“下官参见公主。” 胜玉笑道:“阎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我们不久前才见过的,你这就不记得啦?” 阎良嘴微张,露出惊讶之色,“难道,元宵那夜……” 胜玉笑道:“正是了,你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阎良赶紧握拳拱手,“贱内有病在身,怕贸然请公主进去冲撞了公主。” 胜玉瞥嘴道:“阎大人倒是挺心疼妻子的,上猎宫也不忘带着她,哼,没趣!” “你给我去查查那个柳依依是什么来头,竟然将阎大人迷成这样。”胜玉赌气回了席间,瞧见林月瑶坐在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吃着茶,便走过去找事,“将军夫人好雅兴,明知前夫哥带着妻子来了猎宫,你也巴巴地跟来。” 一旁的染冬气得小脸儿煞白,碍于胜玉公主的身份不好发作,林月瑶却不紧不慢地给胜玉行了礼,她也只好跟着行礼。 林月瑶道:“臣女与阎大人已无任何关系,此次前来灵山猎宫,也是追随夫君受圣上之邀,承蒙圣上厚爱,这才出来掌掌眼。” 见林月瑶答得滴水不漏,胜玉也不再自讨没趣,带着婢女回了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便瞥见阎良搀扶着柳依依入席,春日的阳光衬得柳依依姣好的容貌越发显得肤如凝脂,芊芊细腰随着走动彰显弱柳扶风之姿,鹅黄色的衣裳穿在旁人身上兴许太过艳丽,但穿在她身上就刚好。 一旁侍立的婢女感叹道:“真美呀,难怪阎大人放着将军夫人那样的美人儿不要,原来是有更好的了。” 胜玉听着婢女将柳依依一顿夸,气得咬紧了后槽牙,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森林中突然人头攒动,席间的众人纷纷望了过去,胜玉道:“你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婢女一路小跑过去,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气儿都没捋顺,便答道:“回公主,是二皇子,二皇子坠马受伤了。” “什么?”胜玉听闻此消息,’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二哥的骑射是父皇亲自教的,是众皇子中最好的,怎么会坠马?定是有人故意构陷!” “奴婢不知。”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当然不知!”胜玉提起裙摆朝那边走去,“本宫去瞧瞧!” 玄烜躺在担架上昏迷着,身上有一些血迹,看着似乎伤得不轻。 太医道:“快,快将瑜王送进营帐内,记得,要轻轻的!” 胜玉冲到跟前,看着昏迷的玄烜,抓着太医道:“无论如何,你都要救醒瑜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太医一大把年纪,胡子都白了,被胜玉一拉扯,险些摔倒,他抬起衣袖擦着额头滑落下来的汗珠,“微臣一定用尽全力,请公主去一旁稍作休息,先让微臣给瑜王诊治。” 二皇子坠马,梁帝也只是问了几句,“既然无性命之忧,那便春猎继续,莫要扫了大家的兴。” 众人见梁帝发话,便又骑着马进入到深林之中。 瑜王悠悠转醒,太医长吁一口气,“瑜王有皇家庇佑,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 “我的弓呢?”瑜王刚转醒就在寻自己的弓,他可不能输给他那几个没用的弟弟,更不能输给太子。 第72章 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傅明鹤拉开长弓对准远处的一只鹿,正准备射箭之时,却注意到一旁的梁帝也对准了那只鹿,便故意射偏。梁帝一击即中射中那只鹿的大腿,那只鹿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了,迎来各大朝臣皇子好一顿吹捧。 玄清压低声音笑道:“明鹤兄此番前去戍边,人情世故长进不少啊。” 傅明鹤笑道:“总不能白张个子不是。” 玄清指着不远处的一只兔子道:“喏,那里有一只兔子,明鹤兄带回去,也不至于太难看。” 傅明鹤摇摇头,“还是瑞王带回去吧,我空手而归无所谓,但你不行。” 玄清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箭羽从兔子的左眼进右眼出,贯穿了整个脑袋。 傅明鹤不由得赞叹,“好箭法。” 玄清笑道:“明鹤兄谬赞了,轮骑射,我们在场的哪一个能不得过你?” 狩猎结束回到猎攻之时,却迟迟不见太子玄业。 众人清点着战绩,梁帝猎有一只鹿,一只野猪,其他王公贵胄就比较少,多是一些山鸡兔子什么的,也有不少像傅明鹤一般空手而归的。 众人又将梁帝一顿吹捧,什么宝刀未老之类的,什么好听捡什么说。此场春猎,猎的不是猎物,而是人情世故。 梁帝正被一群臣子夸得飘飘欲仙之时,迟迟未现身的太子玄业扛着一只老虎进来,众人纷纷回头,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梁帝的笑容跟着僵在了脸上。 玄业将肩头的老虎扔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下,“父皇,儿臣听闻灵山有大虫作怪,许多猎户有去无回,特地去寻了将其斩杀,为民除害。” “好,好样的。”梁帝神色恢复如常,“命人抬下去,送去厨房,众卿家入席吧。” 玄业回营帐刚换好衣裳,皇后便走了进来,“太子糊涂啊,你今日怎可抢了你父皇的风头?” 玄业向皇后行了一礼,继续整理着衣角,“母后,儿臣不过是为民除害,怎么就是抢了父皇的风头了呢?” 皇后:“你以为那些大臣们没一个有能耐的吗?连只鹿都射杀不到,又怎能上阵杀敌?” 玄业:“那是他们虚伪!我相信父皇不是这样的虚伪的人!” 皇后叹了口气,“总而言之,以后你在你父皇面前,要懂得收敛锋芒,知道了吗?” 玄业点点头,“母后,儿臣知道了。” 觥筹交错映烛光,笙歌鼎沸中,笑语盈盈传四方。 台下腰肢绵软的歌舞伎扭动着身肢,林月瑶只觉得无趣,借着油头离开了席间。 不曾想傅明鹤却追了出来,“瑶儿,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林月瑶:“没有何处不舒服,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傅明鹤:“你若不喜欢,下次我们就不来了。” 林月瑶捂嘴笑道:“夫君好大的胆子,难不成连圣上的邀请都敢拒绝?” 傅明鹤也笑道:“只要瑶儿高兴,为夫做什么都愿意。” 身后的丝竹之声越来越远,两人交谈间竟行到了僻静处,突然间,听见远处有女子的嚎叫,两人对视一眼,屏住声息悄悄挪了过去。 借着月色,一张熟悉的脸映入几人的眼帘,是柳依依。 原来柳依依的疯症并没好全,不知阎良给她用了什么药,那日去将军府才那般安静,此时的柳依依蓬头垢面,正张牙舞爪的嚎叫着,活脱脱的疯婆子一个,哪里还有白日里文静的模样。 阎良低声道:“你没带药出来吗?” “带了,我记得带了的。”彩霞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着,“找到了,找到了!” 彩霞连忙拆开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如数倒入柳依依的口中,柳依依贪婪地砸吧着嘴,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阎良与彩霞一左一右将安静下来的柳依依架着往营帐方向离去,林月瑶夫妻二人这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她皱着眉头,“阎良给柳依依喂了什么药?竟让她这么快的安静下来。” 傅明鹤道:“瑶儿若好奇,不如将这包药的纸带回去给仕林兄瞧瞧,以他的医术,一定能瞧出来。” 染冬麻溜的将地上的纸包捡起来,“收好了。” …… 一同离席的,还有郑萋芷,自从上一回对傅明鹤下药无果之后,她一一直在物色何事的人选。就像她父亲说的,今日春猎到场的都是家族显赫的人家,哪一个不比傅明鹤那个私生子强,又不是非他傅明鹤不可。 下午正好瞧见受伤的二皇子玄烜,她又有了新目标。正好这会儿可以借着他受伤的由头去瞧他。 她红着脸将手中的香囊递给玄烜,“瑜王,此香囊是由十几种草药制成,佩戴在身边有安神之效,希望你能早日痊愈。” 瑜王却不解风情地抬手打掉了郑萋芷手中的香囊,“你说什么?我哪里有受伤?谁让你来的?干净给我滚出去。” 郑萋芷在玄烜这里吃了鳖,只觉得颜面全无,捂着脸跑了出去,正巧撞见了来看瑜王的胜玉公主,只是她着急逃离此处,捂着脸没看清来人,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胜玉一脸疑问,“二哥,你又惹了哪家的姑娘?” 玄烜没好气道:“什么我惹的,她自己来的!” “哦?”这一点倒是提起了胜玉的兴致,“是哪家的千金?” 玄烜撇撇嘴,“像是庆国公家的。” “有点意思。”胜玉心下想到:改日去会会她。 胜玉问道:“你今日好好的,怎的会坠马?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玄烜皱着眉头,“春猎之时,父皇会命人在林中提前布置好陷阱,我是不小心触发了陷阱,这才不慎坠马。” “哦?”胜玉道:“可是父皇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不是都会制成地图发到你们手中吗?你为何还会踏入陷阱之中?” 玄烜恍然大悟,“你是说?” 胜玉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加害皇兄?” 玄烜道:“皇妹觉得会是谁?” 胜玉双眼微眯,“皇子就那么几个,旁人不可能加害与你,你出事对谁最有益那么谁的嫌疑就最大!” 第73章 银子这东西,多多益善 自春猎回宫以来,胜玉便对阎良那张俊俏的脸念念不忘,此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林月瑶的耳朵里。 林月瑶摆弄着面前的茶盏,笑道:“人人都说’自古红颜多祸水’,依我看,此处的’红颜’应当改成’蓝颜’才是。” 染冬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胜玉公主若知晓阎良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再倾心于他。” 林月瑶一手托着下巴,懒懒道:“你当胜玉公主是什么人?既然相中了阎良,自然会去调查他,如此一来,阎良为人如何,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染冬不解,“既然那胜玉公主已经知晓他的为人,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 她往茶炉里添了一块碳,继续道:“这人呐,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特殊的,降伏一匹温顺的马哪有降伏一匹烈马来得痛快?” 她抬起眼皮看向染冬,“你方才说,胜玉公主手下的婢女正在调查柳依依?可有曾调查出来什么?” 染冬道:“柳依依出身戍边,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京都哪有人认识她?自然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林月瑶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胜玉公主属意于阎良,那我们就且助她一臂之力。你想办法去将柳依依的底细告知于她,做干净些,别让人知道是从你这儿散播出去的。” “夫人是想借刀杀人?”染冬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如此一来,胜玉公主自然会想法子去对付柳依依,就不用咱们亲自动手了。” 林月瑶伸出食指戳了戳染冬的脑袋,“什么借刀杀人?别学了个新词儿就乱用,这个叫成人之美!” 主仆二人聊得正欢,底下的小厮来报,布庄的万掌柜求见。 原本这布庄是要关张的,年前林月瑶在家闷得慌出去逛了个街,就盘了个铺子回来。这铺子日日亏损,万掌柜拿着林月瑶给的月银觉得受之有愧,这才找上门来。 “万掌柜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可是柜上的银子不够了?”林月瑶说着,便叫染冬拿银子给万掌柜。 吓得万掌柜连连摆手,“上回林老板差人拿过来银子还有剩余,只是当初林老板盘下这布庄的时候说,春日里会重新做打算的,我瞧着眼下已到了春日,天儿也暖和些了,便想着来问问。” 按理来说,林月瑶每月给的银子已经够他一家老小过活了,只是攒不下钱,他又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能将那垂死的布庄盘活,只能寄希望于林月瑶,好拿点儿分红,给孩子们咱一些体几钱。 “原来是为了这事,你且回去等着,我自有安排。” 林月瑶还是那句话,万掌柜也不便再多言,只得悻悻而归。 染冬看着万掌柜离去的背影,“想不到这万掌柜还是个管事的。” “我若每月只给他月银,他自然不会像如今这般管事。”要说御人之术,林月瑶还是略知一二的,“可我如今许给他的是什么?布庄的每一笔入账他都可拿三成,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染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月瑶道:“你去瞧瞧,常嬷嬷回来了没有。” 说曹操曹操到,林月瑶的话音刚落,常嬷嬷便端着文盘走了进来,“夫人,你要的东西,我都找来了。” 林月瑶从文盘中拿起几方帕子端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留下。” 常嬷嬷道:“这都是江南来的手艺上等的绣娘,只留这三位,怕是不够。” “在精不在多,能入了那些王公贵胄的夫人们的法眼才叫好,只要咱们东西够好,她们也等得起,总不能为了产量砸了咱们的招牌。”林月瑶挥挥手,“着手去办吧。” “哎。”常嬷嬷端着文盘退了出去,正巧碰上傅明鹤,“将军。” 傅明鹤颔首示意并未多做停留,径直走到林月瑶跟前,将她揽入怀中,“瑶儿,你如今身怀六甲,怎么还在操劳这些?” 林月瑶在傅明鹤怀中娇嗔道:“银子这东西,多多益善嘛。” 按理来说,林枫清留给她的家产已足够她安稳地度过余生,可她并不是知安忘危之人,居安思危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傅明鹤自知有愧,论挣银子这一块他确实不如林月瑶,他将下巴抵在林月瑶的肩头,“若如此你能开心,那你便放手去做,改明儿我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当。” “好。”林月瑶被傅明鹤逗得’咯咯’直笑,她从傅明鹤怀中钻出来,正色道:“自打进京以来,还不曾设过宴席宴请王公大臣的女眷们,至今我都认不全她们谁是谁,眼下春暖花开,正是举办春日宴的好时机,我想过几日在家中设宴,请她们来府上坐一坐。” 傅明鹤摸着林月瑶尚未显怀的肚子,“那需得先问过仕林兄,他若说你身子无碍,我别无异议。” 比春日宴先来的,竟然是金国的使臣。 那金国见大梁迟迟不曾回信,便派了使臣前来求取公主,誓有一副不带公主回金国便不罢休的架势。 武将主张出战,文官主张和谈,可梁帝年迈,行事越发谨慎,只想鱼与熊掌兼得,不费一兵一卒,又能保全他的宝贝女儿胜玉公主。纵使朝中大臣们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出个万全的法子,一来二去,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月瑶操办的春日宴上,到访的客人不在少数,毕竟若是两国真的打起来,傅明鹤的胜率还是极高的。哪怕那些自诩清高的官眷再怎么看不起林月瑶这个出身低微的商贾之女,也要给傅明鹤三分薄面前来赴宴。 她甚至给胜玉公主都送了邀帖,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成想胜玉公主能来赴宴。 “这么大的排场,将军府好生气派。”胜玉眼下一片黑青,想来是因为金国求娶一事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导致。 林月瑶赶紧迎上去,“公主能来赴宴自然是我们府上的福气,岂有怠慢之礼,公主里面请。” 第74章 又没说要哪位公主 胜玉自然是要坐主位的,林月瑶这个主家也只能坐到她的身侧。她扫视了一眼,“怎么不见阎知州的夫人,难不成你没给她下帖?” 林月瑶答道:“知州夫人身体抱恙,不方便赴宴。” “哼,娼妓的出身,想必是没脸来吧。”胜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席间的众人听见。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炸开了锅,在座的大多出自名门望族,再不济也是个书香门第,从前听说过官员纳青楼之女为妾的,也有听说过养青楼之女为外室的,可朝中大臣迎娶青楼之女为正妻的还是头一回听说。 官眷甲捂嘴笑道:“如此说来,知州夫人倒是个有本事的,纵使那样的出身,也能爬上阎知州的床。” 官眷乙打趣道:“听妹妹的意思,竟是有些敬佩那知州夫人的手段了?难不成妹妹还想学了去?”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呸呸呸!”官眷甲气得直拍桌子,“谁稀罕她的腌臜手段?我用不着也看不上!” 胜玉不知这消息是林月瑶有意透露给她的,还当着众官眷的面托大拿乔。 说到底这是林月瑶设的开府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她低声道:“公主,阎大人还在偏院呢,这事若传到他耳朵里,怕是不好。” 胜玉听闻意中人就在此处,也收敛了一些,“好了!别吵了,吵得本宫脑仁儿疼!” 胜玉公主的跋扈可是名声在外,众官眷见她语气不善,便都收敛了一些。 林月瑶出来打圆场道:“就要开席了,要不咱们去前院儿听听南曲戏文?或者去那边投壶也可。” 众人不想留在此处看胜玉公主的脸色,当即做鸟兽散。 见胜玉坐在位置上不肯挪动,蔫蔫儿的样子,林月瑶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胜玉闻言,投以轻蔑之瞥,“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林月瑶道:“公主可是为金国使臣求娶一事烦心?” 胜玉翻了一记白眼,“知道你还问!” 林月瑶:“此事并无破解之法,公主大可不必为此忧心。” 胜玉冷笑一声,“朝中大臣不计其数,无一人能想出万全之策,难不成你区区商贾之女能强过他们?” 林月瑶笑道:“臣女自然是强不过他们的,不过眼下倒是有一拙见,能解公主之困。” 侍立在胜玉公主身侧的婢女道:“既然是拙见,那不说也罢!” “你多什么嘴!”胜玉看向林月瑶,“你接着说。” 林月瑶:“金国使臣只说求娶大梁公主,又没说要哪位公主。” 胜玉面露愠色,“大梁只有本宫一位公主,既然如此,求娶的不是本宫,还能是谁?” 林月瑶只是看着胜玉笑而不语,胜玉好一通发火之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 林月瑶笑道:“公主蕙质兰心,臣女正是此意。” “林月瑶,若此事能成,算本宫欠你个人情。”胜玉说着,起身欲走。 “公主且慢。”林月瑶从染冬手中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布料,“这是臣女请了江南上等的绣娘特意为公主所制,预祝公主早日寻得良人。” 胜玉瞥了眼布匹上活灵活现的鸳鸯戏水,“那便借将军夫人吉言。” 染冬望着胜玉离去的背影,“夫人并未明说,胜玉公主真的明白了?” 林月瑶端起面前的茶盏,用碗盖拂去面上的泡沫,浅浅抿了一口,这才道:“你以为胜玉公主是如何从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独得圣宠的?难不成是因为她的跋扈?她若是没点算计,早就落得个和亲的下场了。” 染冬:“既然如此,夫人为何不告知姑爷,让他去禀明圣上?” 林月瑶吹了吹茶汤上漂浮的茶叶,“出这个风头做什么?哄得圣上一人高兴,却得罪了朝中众臣,得不偿失。” 染冬依旧不解,“那夫人怎么能料定胜玉公主一定会对柳依依下手呢?” “一箭双雕的事,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林月瑶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走,去前院儿听曲儿去。” 李若佛带着张姨娘不请自来,刚踏进将军府大门便与着急回宫的胜玉公主撞了个满怀,吓得一身冷汗,屈膝行礼,再抬头时,胜玉却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张姨娘道:“胜玉公主怎么看上去急匆匆的,莫不是林月瑶那丫头得罪她了?” 李若佛听闻,心里暗自高兴,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行至院内,见林月瑶与众官眷有说有笑一片祥和,便叹道:“唉……到底是我老了,儿媳开府设宴,竟不曾下邀帖给我这个婆母。” 林月瑶不急不躁,“婆母说什么?既是自家人,那想来便来,又何须下邀帖,一家人自然是不说两家话的,婆母快请进。” 张姨娘在一旁补刀,“到底是商贾之女,歪理是一道儿一道儿的,年前还母亲母亲的唤得亲热,这会子倒是左一个婆母、右一个婆母这样生份了。” 白如惜从人群中站出来打圆场,“姐姐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席了,姐姐进来坐吧。” 张姨娘见白如惜好生生的站在眼前,便气不打一处来,“哟,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藏了个连外室都不如的婆子在家当母亲伺候,难怪眼里没我们这些长辈了。” 白如惜在傅家被张姨娘欺负惯了,登时被她怼得接不上话来。 林月瑶将白如惜护在身后道:“都是为傅家生儿育女的人,张姨娘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前些时日在傅明鹤这里吃了亏的郑萋芷见状,连忙站出来帮腔,“你本是商贾之女,攀了高枝成将军夫人,如今却在这里忤逆不孝、欺辱婆母,大家看看,这样的人,还能交往吗?” 染冬听不得有人往她家姑娘身上泼脏水,傅家那两位她吃罪不起,面前这位她可不怕,“到底是谁不能交往?你们庆国公府对我们将军府做了什么,莫不是非得逼我说与众人评理!” 郑萋芷心知染冬指的是何事,唯恐她一气之下将她做的丑事和盘托出,扬起手狠狠给了染冬一巴掌,“将军夫人,你不会教下人,我来替你教,别张着一张嘴胡乱咬人!” 第75章 阎知州自然是自愿的 染冬被这一巴掌扇得脚下一个趔趄,捂着脸朝后倒去,林月瑶伸手去扶却没能扶住,言松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稳住染冬的身形,“郑姑娘,这是将军府上,还请自重。” 郑萋芷斜睨着言松,挑眉道:“你又算老几?” 作为将军府的主母,又是当着众官眷的面,林月瑶只能银牙咬碎,隐忍不发。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怒气,上前道:“郑姑娘,想来这其中是有些误会,原是我招待不周,人你也打了,方才下人传话说席面已摆好,不如先入席吧。” 郑萋芷没好气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纵然你这席面再好,我也是吃不下去的了!” 王婉清拨开人群走到郑萋芷身侧低语道:“我的姑奶奶,今儿什么日子?他们傅府的家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郑萋芷冷哼一声,“不过是四处攀高枝儿的商贾之女,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傅明鹤听着闹声,从偏院赶来,正瞧见郑萋芷咄咄逼人,他眉头微蹙,将林月瑶护在身后,“郑姑娘若是瞧不上我将军府的席面,大可就此离去,何必在此处闹得大家不愉快,让众官眷在这院子里吹着冷风瞧你撒泼!” 郑萋芷原先瞧见傅明鹤现身还略感羞涩,听他指责自己’撒泼’登时恼羞成怒,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干巴巴地瞪了傅明鹤半晌,拂袖而去。 王婉清朝傅明鹤福了福身子,“萋芷年幼无知,她本性其实是不坏的,还请将军将夫人海涵。” 王婉清说罢,带着丫鬟追了出去。她说郑萋芷本性不坏?傅明鹤若不是见过她的真面目,差一点就信了。 张姨娘见帮腔的人被气走,正准备张口发作,李若佛朝她瞪了一眼。她在外还想顾全她的体面,立好她慈母的人设,没成想张姨娘是个没脑子的,嘴在外面没个把门的,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深宅内院的女人们各怀心事,明面上却对谁都笑脸相迎,郑萋芷那样坏在明面上的不可怕,那种表面与你交好,后背插刀的笑面虎才可怕。 林月瑶并不指望这些官眷能与她交心,她们能来,排场做足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就行。这是一个将出身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朝代,她不是不知道在座的这些人并没有几个能真心瞧得上她的,她不需要,也不在意。 她们再怎么看不起她,还不是要坐着马车从城南城北赶过来赴她的宴席。她不在意旁人说她攀高枝儿,只要傅明鹤不这样觉得就成。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林月瑶问道:“那些布料可有送到各家女眷手上?” 染冬道:“我亲自送的,都收下了。” “嗯。” 染冬没好气道:“傅家那两位好好的跑来搅什么局?明知没给她们下邀帖还不请自来。” 林月瑶沉着脸道:“我记得是写了她们的邀帖的,你为何没送去?” 染冬道:“我只是觉得她们不配。” “她们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说到底你们身份有别,你今日如此莽撞,别说打你一巴掌你,就是她们寻了由头将你下了大狱也是她们有理。”林月瑶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摸了摸染冬通红的脸颊,“还疼不疼?” 染冬委屈巴巴道:“疼。” 林月瑶道:“那你就要长记性,今后可不能这般莽撞了,京都不比江州,哪怕街边的小贩也有可能有个做大官的亲戚,说到底夫君不过是个将军,若是你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将军府也不一定能保全你。” 染冬带着哭腔道:“是。” 傅明鹤将手中的瓷瓶交给言松,走到林月瑶跟前,“染冬也是护主心切,你就别说她了。你顾全大局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我瞧着染冬这脾性甚好。” 林月瑶:“你就惯着她。” 言松给染冬上药疼得她哇哇乱叫,一把抓在他的大腿上,“啊!谋杀啊!” 言松也疼得“嗷”的一声划破夜空。 同样发出惊呼声的还有皇宫内。 “你说什么?”梁帝狐疑地看向胜玉,“封阎知州的夫人为公主是什么意思?何人给你出的主意?” “父皇~”胜玉上前拉住梁帝的胳膊撒娇道:“这是儿臣好不容易想到的万全之策,那金国只说求娶大梁公主,又没说求娶哪位公主,父皇再封一个公主送去和亲便是,如此一来,不用废一兵一卒,儿臣也能继续留在父皇身边尽孝啦。” 梁帝眯着眼笑着打量着胜玉,“这个聪明劲儿倒是有几分像朕,只是有一点朕不明白,皇儿为何偏偏指名道姓要那阎知州的夫人?” 胜玉附在梁帝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这才恍然大悟,去年新科状元抛弃糟糠之妻只为迎娶那烟花柳巷之女他是有所耳闻的,当时有不少朝臣上奏参他,这才将他从翰林院拨回了戍边的江州。 胜玉道:“青楼的残花败柳配金国的无耻之徒再合适不过了。” 胜玉毕竟是一众皇儿中最像他的,梁帝笑道:“燕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勾栏瓦舍不下百家,皇儿为何偏偏挑了阎知州夫人?” 胜玉道:“那些勾栏瓦舍的女子哪里有阎知州的夫人好?她能将新科状元迷得不顾仕途也要迎娶她,定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送了她过去,也不至于太失了我大梁的颜面。” “皇儿说了这么多,莫不是看上阎知州了?”梁帝沉下脸来,“旁人尚可,唯独这醉心于流连烟花柳巷的不行。” “父皇~”胜玉继续撒娇道:“原是那柳依依的过错,给她送走了,儿臣有信心将那阎知州驯服。” “此事不可儿戏。”梁帝道:“那柳依依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送去金国倒是无妨,只是她尚且还是阎知州的夫人,若我就此下旨,舍大臣之妻换取公主的安危,怕是会引起民心动荡。” 胜玉嘴角微勾,“若父皇放心,阎知州那边就交由儿臣去说,阎知州自然是自愿的,定不会叫父皇落人话柄。” 第76章 胜玉的手段 “看个痴傻之人都看不住,我养你们有何用!”阎良阴沉着脸,“还愣着干什么?找几个得力的去将夫人寻回来啊!” 一众家仆寻过去时,柳依依正衣冠不整地躺在一处僻静的草垛上飘飘欲仙,她身上还趴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见被抓了现行,提上裤子就跑,却因为慌张绊到了路边的石磨狠狠地摔了一跤,彩霞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指着那男子道:“别让他跑了!快抓住他!” 身后的家仆这才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那男子按在地上,那男子口中不停地喊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她勾引我的!是她!” 彩霞将散落在一旁的衣裳捡起来盖在柳依依身上,扭头道:“胡乱喊什么?将他的嘴堵起来!” “抓小偷,抓小偷啊!” 巷口传来一个女声,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知道那是谁吗?你脑袋还要不要了,竟敢偷她的东西?” 彩霞暗叫不好,才手忙脚乱地帮柳依依将衣裳穿好,那巷口的人便注意到了这边。 “谁在那里?” “无事。”彩霞扶着柳依依往另一个出口走去。 “知州夫人就如此走回知州府,怕是要令路人浮想联翩了。”胜玉现身堵住其去路,继续道:“正巧本宫的马车就在此处,你将知州夫人扶上马车去。” “公主殿下。”彩霞在春猎上见过胜玉,虽是遥遥一眼,当即也将她认了出来,她携着柳依依一同给胜玉行完礼,“夫人的方才摔了一跤,裙角不慎沾染了泥污,唯恐脏了公主殿下的仪仗。” 胜玉笑道:“无妨。” 彩霞扶着柳依依一同坐进胜玉的马车,一路上坐如针毡,唯恐胜玉看出些什么,好在胜玉只是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对她主仆二人并无兴趣。 马车停在阎府门前,彩霞向胜玉道过谢,下了马车这才长吁一口气。才进到院子便遇见正在晒太阳的张氏,她瞧着柳依依松散的发髻与不整的衣裳,见怪不怪,“又跑去哪里发疯了?” 彩霞慌乱道:“没有去闹事,就在后巷,那儿没人。” 在府中坐如针毡的阎良听见动静也来了院子,“怎么弄成这样?快扶夫人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彩霞前脚刚进府,一直闭着双眼装作对深巷中发生之事毫无兴趣的胜玉也跟着进了府。 看门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大人,公主殿下莅临,小的拦……拦不住。” 那位可是最受宠的胜玉公主,他拦不住,也不敢拦。 阎良眉峰微蹙,不解胜玉为何突然来访,却见她身旁的侍卫将一衣冠不整的男子扔到他面前。 “见过公主殿下。”阎良握拳行拱手礼,“不知公主殿下所谓何意?” 张氏没见过胜玉,自然是不认识她的,原就见她穿金戴银气度非凡,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没成想竟是当朝公主,她喜滋滋地凑上去跟着行礼,“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莅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胜玉朝张氏微微颔首,目光重回阎良身上,笑道:“所谓何意?这……就要问你们府上的下人了。” 彩霞扶着柳依依僵在原地,巷子中那见不得人的事到底是没逃过胜玉的眼睛。 一众家仆见彩霞闭口不言,也全都不愿当那个出头鸟。 “既然你府上的下人不敢说,那便由他说吧。”胜玉见没人敢说话,朝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刚将那男子口中的布团取出,那男子就吓得连连磕头,“公主殿下,阎大人,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她勾引我的,我原只当她是寻常烟花女子,并不曾想她……” “闭嘴!”阎良是个聪明人,那男子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纵然他不在现场,不曾目睹,也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他气得青筋暴起,一双眼布满血红,“来人,给我拔了他的舌头,扔去狱中!” 阎良身上的戾气盖过了他往常文弱书生的形象,换作旁人早就被镇住了,可胜玉却觉得他这样的反差很有意思,“想不到平日里彬彬有礼的阎大人也有失态的时候。” 阎良快速梳理好情绪,调整好呼吸,向胜玉行礼道:“此乃下官家中丑事,还望公主殿下能替下官保守这个秘密。” 胜玉睥睨着此刻卑躬屈膝的阎良,笑道:“你放心,回来的路上无人瞧见,这事也不会从本宫这里传出去,毕竟,你是朝中重臣,维护你的颜面即是维护官家的颜面。” 阎良:“多谢公主殿下恩典。” “我早就说过将她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让你将她留在江州你偏不听。”张氏怒其不争,又讨好似地看向胜玉,“让此事脏了公主殿下的眼睛,实属不应该,公主殿下别在风里站着了,进屋里歇歇脚吧。” “不必了,本宫还有几句话,说完便走。”胜玉又将目光落到阎良身上,“阎大人,这事既然让本宫遇上,那便是本宫与你府上的缘分,既然如此,本宫会向父皇请旨,给你一个完美的善后。” 胜玉说罢,留下一脸不解的阎良母子转身而去。 张氏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儿子也不知。”阎良咬着嘴唇,一阵刺痛传来,他看向一旁呆立的柳依依,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选择,“彩霞,将夫人送回房间,看好了,别叫她再跑出来了!” …… “夫人可听说了?圣上下旨送柳依依去金国和亲了。”染冬笑道:“既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自然是有她的好果子吃。” 林月瑶摘了一枝桃花放在鼻下轻轻嗅着,“胜玉公主好本事,只是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同时说服圣上与阎良。” 染冬附在林月瑶耳边低语了几句,林月瑶脸上并未见多大的波澜,像是胜玉的做法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一般,“也是,世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节。” 要知道,一年前在江州,柳依依正是抓住这点,想要毁掉她,不过一年的光景,便风水轮流转,柳依依终是遭了反噬。 第77章 助她一臂之力 送一个患有疯症之人前去和亲,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虽说阎良用寒食散压制住柳依依的疯症,到底是治标不治本,仍旧是与常人不同。 胜玉信心满满地传了太医前去诊治,哪知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仍不见好。 “若起程之前仍不见好,胜玉公主怕是难逃此劫。” “所以你想让我去替柳依依诊治?”许仕林收起替林月瑶诊脉的帕子,“你如今胎像平稳,但也不可劳心费力,旁的事暂且放一放,顺利的生下这个孩子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林月瑶低下头,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既然是我的孩子,那必然不会如此脆弱。” 她将目光挪到许仕林身上,“仕林哥哥,我知许伯父不喜你趟入朝堂的浑水之中,此事你不必露面,只需寻个机会点拨点拨那些太医,剩下的,他们自然会去做。” 目送许仕林离开,染冬才问出心中疑问,“夫人,好不容易让她疯掉,为何要去医她?” “既然胜玉公主是有心之人,那我们不妨助她一臂之力。”林月瑶笑道:“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有什么意思?眼清目明地活着、眼瞧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将自己推入深渊却无能为力那才有意思,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付出代价。” 柳依依清醒过来得知自己被圣上封为公主,还未来得及高兴,阎良的和离书便送入她房中。 “阎郎,这是何意?”柳依依将和离书拿到阎良面前质问他,“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阎良道:“依依,你病着的这些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阎郎,这和离书是有人逼你写下的对不对?这并不是你的本意对不对?”柳依依抬起手想像过去一般轻抚他的脸颊,却被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了过去,她的眼里满是震惊,“阎郎,你厌弃我?” “区区大梁知州夫人哪里比得上做金国的王妃来得好?依依,你我都是从泥潭之中爬出来的,我给不了你好的,就让别人去给吧。”阎良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 柳依依将阎良的头掰过来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看着,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要更好的,我只要你!阎郎,你应该知道的,不管我从前做了什么,我都只是为留在你身边。” 胜玉摇着团扇推门而入,“好一副情深意浓的场景,阎大人,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 “她……她是谁?”柳依依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胜玉,“你是不是为了她才要与我和离的?” 胜玉用团扇掩住嘴,笑道:“如此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真被你说对了。” 阎良的沉默不语默认了柳依依的猜想,她近乎癫狂地撕碎了手中的和离书,“不可能,不可能!你休想和离!只要我不同意,我永远是你的正妻!” 她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胜玉,“而你,只能做妾!老老实实的伺候我与夫君一辈子。” 胜玉慵懒地抬起手,水葱似的手指微微勾了勾,便有婢女端着文盘而入,她指着文盘中的那道圣旨,“父皇赐婚的旨意已下,阎大人如今已是本宫的驸马爷。” “胆敢让本宫伺候你?”她抬起下巴斜睨着柳依依,“你,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所以夫君为了驸马之位,舍弃我了?”柳依依揪住阎良的衣袖,咆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阎良被柳依依晃得险些没站稳,他低着头,仍由她发泄着。 “哎呀,驸马。”胜玉满眼笑意地看向阎良,“你该不会还未告诉她,你我成婚之日,就是她去金国和亲之日吧?” 愤怒、不解、失望、绝望各种情绪掺杂在柳依依脸上,桃花似的面容被胜玉的话语一点点扭曲、狰狞。 她想哭,眼里却没有泪,她也问他,可她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胜玉撇撇嘴,“只可惜呀,你吃不到本宫与驸马的喜酒了。” 柳依依顺着阎良的外衫一点点滑落下去,眼神空洞地瘫坐在地,就如同过去得了疯症被阎良亲手喂下寒食散的日子一般。 胜玉才走到院中,在此等候已久的张氏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公主殿下,可留下来一同用午膳?” “母亲,公主殿下还有要事,今日不便与我们一同吃饭了。”阎良沉着脸,“母亲先去忙吧,我有一些话要与公主殿下说。” “哎,好好好。”张氏一步三回头,这个媳妇她是怎么看都喜欢,也越发觉得自己的儿子出息了。 阎良依旧板着一张脸,“她马上就要启程去金国了,你又何必如此。” 胜玉嘴角仍旧是噙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得出奇,“怎么?如今你心疼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都征得你同意过的。” 阎良嘴角动了动,这一点,他确实无力反驳。 “驸马还是笑起来好看,别总板着一张脸。”胜玉说罢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转身嘱咐道:“叫你府中的下人将她看紧了,别寻了短见,若此事出了差错,你与本宫都不得善终!” …… “杀人诛心呐。”染冬感叹道,“胜玉公主手段如此狠毒,好在姑爷当初拒了她的婚事,否则……” “妄加议论公主,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林月瑶原本只是觉得胜玉公主聪慧过人且有些手段,不曾想她行事竟如此狠辣。 “嫂子才来京都不久,可能对这位公主殿下不太了解。”言松撇了撇嘴,“娶了那位公主回家,阎大人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傅明鹤道:“染冬不许说,你自然也不许说!” 染冬一脸得意地看向言松,言松回敬了她一个鬼脸。 傅明鹤走到林月瑶跟前,“瑶儿,公主与驸马不日完婚,贺礼一时就需交由你来操持了。” 林月瑶笑道:“夫君放心,我定妥善安排,不叫旁人落了话柄。” 第78章 我想去送送她 “瑶儿,今日是胜玉公主与驸马成婚之日,你这是要去何处。” “今日也是拂玉公主去金国和亲之日,我想去送送她。”柳依依道:“夫君放心,我去去就回,绝不误事。” 傅明鹤:“也罢,带上言松。” “好。” 马车内,染冬不解,“她那样的人,夫人还去送她做什么?” 林月瑶望着马车外倒退的街景沉默不语,对呀,为什么要送她那样的人呢?她最终也被阎良舍弃,落得个被送去和亲的下场。 金国是什么样的地方,林月瑶早在儿时就有所耳闻。游牧民族的生活条件十分恶劣,从而导致他们文明礼仪的缺失,因此金国一直有着一个荒诞的制度——继婚制。 继婚制,即男人去世后,他的妻子就像财产一样被继承人继承下来。丈夫死后,女人需嫁给自己的叔叔、伯伯,甚至是嫁给自己的儿子、孙子,而且这些女人必须服从这样的制度安排。 柳依依既然被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已经是苍天对她做的最大的惩罚。 半晌,林月瑶才道:“自戕可是大罪,我此番前去,便是要给她送上定心丸,好令她断了在前往金国的路上自我了断的念头。” “她那样的人岂会自我了断?” “人的绝望达到巅峰时,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自我了断又算什么?” …… 柳依依身着喜服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床上,眼神犹如一潭死水,整个人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任人摆布,在看到林月瑶进来的一瞬间,这才活了过来。 她挣扎着起身,奈何嘴里塞着布团不能言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守在房中的丫鬟见林月瑶过来,立刻屈膝行礼,“将军夫人。” 林月瑶从柳依依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她不露声色地转头对一旁的丫鬟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与拂玉公主有话要说。” “这……”丫鬟们面面相觑,显得有些为难,“将军夫人,是驸马命我们守候在此。” “你们只需退在门外伺候,出了事自然有我们将军夫人担着,定不会叫你们为难!”染冬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子分给一众丫鬟,“妹妹们行个方便,这些拿去买些胭脂。” “还望将军夫人不要说太久,以免误了吉时。”丫鬟们收了银子便退去了门外守着。 染冬刚给柳依依摘下口中的布团,她就问道:“将军夫人?你一个残花败柳竟然能爬上将军的床?” “柳依依,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做事不择手段?”染冬没好气:“金国不比大梁,你以后最好收收你的脾性,不然可有你好果子吃!” 柳依依怒视着染冬,“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婢,敢跟我这么说话?” 染冬啐了一口,“你以为圣上下了旨,你真就是冰清玉洁的公主了?” 眼看着两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月瑶只得出言道:“染冬,你也去门外候着。” “夫人……” “她都被绑成肉粽了,你觉得她能伤到我半分吗?放心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好吧。” “好了,如今这里只有我二人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林月瑶说着,从茶桌旁搬了一个椅子在不远处坐下。 “呸,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来不过是想看我的笑话!”柳依依高昂着头颅,“我如今是大梁的拂玉公主,你见了我应当行礼才是。” 林月瑶听完,果真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拂玉公主。” 柳依依公主的身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空架子,若是吓唬吓唬寻常百姓还行,可对面坐着的是谁?她可是林月瑶,就算要吓唬她,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于小儿科。 可林月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破天荒地给柳依依行了一礼,柳依依一时有些懵了。 林月瑶走到柳依依跟前,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放在她的身侧。 柳依依抬起头,眼神中有震惊也有疑问,“这是什么?” 林月瑶垂下眼帘看向略显狼狈的柳依依,“一些金银细软,公主殿下留在身边自然有用处。” “呸!你在施舍我?我需要你施舍我?”柳依依对林月瑶的此举气急败坏,奈何她的双手双脚被绑,只恨不能将那钱袋子砸到林月瑶脸上。 她像一只虫子一般蠕动着身子将那钱袋子撞到地上,歇斯底里道:“滚,拿着你的虚情假意给我滚!我不需要!” 守在外面的言松听见屋里的动静,敲门问道:“夫人,可是需要我帮忙?” 林月瑶:“无事,我不小心碰倒了杯子,我没唤你们,你们就别进来。” 柳依依狼狈地躺在床上,像一个令人宰割的羔羊,她眼睁睁看着林月瑶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钱袋放回她的身边,她又蠕动着身子将那钱袋子撞到地上,如此来回几番,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林月瑶!你又有什么阴谋?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月瑶笑道:“我都是为你好。” 她说着,又将钱袋子放回了柳依依身边。 “怎么没动静了?”言松耳朵贴在门上,“好姐姐,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 “你没听夫人刚才说吗?她没叫我们,我们就不能进去。” 言松委屈道:“可是,若夫人在此出了什么差错,将军非得给我扒皮抽筋不可。” 染冬道:“夫人说无妨,那便是无妨,你且将心放在肚子里。” “你们为何都在外面?”阎良身着喜服信步而来,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柳依依。 “驸马。”众丫鬟齐齐行礼,染冬与言松也跟着向阎良行了礼,一个看着像领事的丫鬟道:“将军夫人在里头与拂玉公主说话。” “胡闹!”阎良一听,魂魄被吓到几乎出窍。 柳依依与林月瑶的恩恩怨怨,旁人不知道,他阎良可是再清楚不过的,林月瑶在眼下这个关键节点过来,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枝节来。 他气得抬起脚一把将门踹开,眼前的光景却不似他想的那般不堪,甚至和谐得有些过于怪异。 柳依依好端端地坐在妆台前,林月瑶拿着一把木梳正在为她梳头。 第79章 恶媳妇 林月瑶从镜中看到阎良的影像,一边为柳依依梳头,一边道:“驸马今日大婚,不去做接亲的准备,反倒来这里做什么?” 阎良的目光始终在柳依依身上,似要看出个什么端倪来,可柳依依面色如常,冷静得异常。 林月瑶道:“外面伺候的,还不快些进来伺候拂玉公主梳妆?” 众丫鬟一拥而上,难得柳依依愿意配合,她们七手八脚地帮她梳妆,生怕因误了吉时而惨遭杀身之祸。 林月瑶在路过阎良身边时,停下来说道:“驸马为何此刻还在府中,也不怕误了吉时?” 阎良怒视着林月瑶,“你对她说了什么?她为何愿意听你的话?” 林月瑶凑到阎良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驸马认为我会说什么、能做什么?” “你……”阎良瞪着林月瑶,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林月瑶朝后退了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子,“若驸马无事,那一会儿公主府见。” 林月瑶说罢,留下满腹疑问的阎良呆愣在原地,拂袖而去。 胜玉成亲的排场如何豪华气派,那自然不用赘述。成亲拜堂与洞房之地皆安排在公主府,与其说胜玉嫁给阎良,不如说胜玉娶了阎良。 “哎,你们看公主殿下的婚服,那绣工像不像枫叶庄的手艺?” “你别说,好像真是。” “放着宫中的织造局不用,偏偏用京都城中一个新开张的布庄,这枫叶庄的老板可是什么来头?” “你有所不知,枫叶庄背后的老板,可是大名鼎鼎的傅明鹤傅将军的夫人!” 林月瑶给胜玉备下的贺礼,便是她身上的那套婚服。 胜玉之所以欣然接受,一是因为林月瑶聪慧过人,结交她往后能为自己所用;二是因为她布庄的手艺确实比宫中织造局的那些绣娘的手艺更得她心。 不过三日,枫林庄的手艺便在京都城的贵妇圈中传开来,登门制衣买布的客人络绎不绝,万掌柜忙得不可开交。 春日开府宴送给官眷们的那些布匹,她们原是看不上的,或是扔在仓库积灰,又或是随便赏赐给下人,自胜玉公主大婚之后,如今却是一布难求。 林月瑶这个实打实的老板却被客人挤在门外进不去,万掌柜远远地瞧见林月瑶,连忙挤了出来,“林老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里了,您还大着肚子,这人挤人的,还是小心着些为妙。” 林月瑶笑道:“我在家中待着无聊,便想着来看看。” 万掌柜抬手擦擦额间的汗,做了个请的姿势,“林老板这边请,前边儿太挤了,我从后门带您进去。” 林月瑶随万掌柜从后门进了枫叶庄二楼的雅间,透过打开的窗子正好瞧见大堂里的人头攒动的景象。 那些挤在布庄中抢着购买布匹的客人,有些身着华服,有些身着质朴,但看着都不像是出自寻常人家,只有小官与大官的区别。 万掌柜亲自端来茶水,又亲手倒了一盏茶给林月瑶,“林老板,多亏了您,枫林庄总算是有救了。” 林月瑶笑道:“这里面也有万掌柜的功劳。” 万掌柜满脸堆笑,“林老板莫要折煞我了,若不是林老板接管,我与我的家人们怕是早就沿街乞讨去了。” 染冬道:“既然如此,你更要好好打理这布庄,莫要辜负我家夫人的一番筹谋才是。” 万掌柜拱手道:“染冬姑娘说得极是,我自当竭尽全力!”他似是觉得这样说不够表达他的一片衷心,又补充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染冬道:“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小老头儿说话,也没个把门的。” 林月瑶笑道:“染冬,你就别为难万掌柜了,说到底他年纪比你大,做你的叔伯都有余,说话大可缓和些。” “无妨,无妨!”万掌柜连连摆手,“染冬姑娘没有坏心思,这个我是知道的。” 染冬正要张嘴,楼下大堂却传来一阵骚动,林月瑶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张姨娘与一陌生女子正一人抱着一匹布的一端僵持在原地,张姨娘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跟我抢!” “我管你是谁!这匹布明明就是我先看到的,你便是我的!”陌生女子看着年纪不大,胆识倒不小,她今儿受了主子的命令来枫叶庄买这匹布,自然是要带回去的,否则少不得要挨一顿批。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说是你先看到的,你有什么证据?有谁看到了?你付账了吗?”张姨娘说着,将布匹往自己这边拽了一拽。 那陌生女子见状不甘示弱,也将布匹往她自己那头拽了拽,到底是年轻的女子,又做惯了粗活的,力气大,这一拽将张姨娘连布带人一股脑地拽了过去。 张姨娘没想到这妮子力气如此之大,一下子摔到了地上。见此情况,她觉得丢了脸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瘫坐在地上开始哭闹。 她盘着双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拍着大腿,哭嚎道:“哎哟,苍天可怜啊,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遭人欺负哟!” 众人听见响动,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围了上去看热闹。 看到这里,楼上的林月瑶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怎么也来了?染冬,你随我下去会会她!” 染冬拦着准备下楼的林月瑶,指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道:“夫人身怀有孕,怎能下去,那婆子向来是个没轻重的,若是冲撞了夫人如何是好?” 万掌柜道:“染冬姑娘说的是,林老板在此处歇着,我这就下去。” 林月瑶道:“我的孩子,怎么如此脆弱?无妨,你们随我下去。” 张姨娘还在大声号哭,余光瞥见林月瑶不但没收敛,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些,“哎哟,我那儿媳妇虽然是这布庄的老板,我却连一匹布都拿不到哟。” 众人听张姨娘如此说,便开始议论起来。 “这地上号哭是谁?这布庄的老板又是谁?既是这布庄老板的婆母,为何连一匹布都拿不到?莫不是个恶媳妇?” 第80章 买几座荒山 “张姨娘这是在做什么?”林月瑶走到正在撒泼的张姨娘跟前,“张姨娘想要衣裳或是布匹,大可与我讲,我叫人给你送去就是,何必在这里同客人抢呢?” “你什么意思?你若能早些送去府上,也不至于我亲自出来你这里买。”张姨娘听见林月瑶说成自己在“抢”东西,登时不哭也不喊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林月瑶道:“大家快来评评理,她身为我们傅家的儿媳,几匹布都舍不得给我们这些婆母用,她这儿媳还眼里还有我这个婆母吗?” “张姨娘,我尊你一声婆母,你若只是想要几匹布,我自然不会缺你的,你若只是寻了这个由头来我枫叶庄闹事,我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林月瑶说罢,转头对万掌柜道:“万掌柜,往后傅府来人挑中的东西,都隔日从仓库中选了好的给送去,记在我的账上。” “不就是想白拿吗?这下你可以称心如意了?”染冬说道:“你口口声声一个儿媳,一个婆母的,我们夫人身怀六甲三月有余,你们傅府可曾来过一个人探望?枫叶庄生意冷清之时不见你们来,这会子生意才好些,就等不及前来闹事了?” 染冬的嗓门大,店门前行走的客人听见里面的声音也忍不住挤进来看热闹,听人说完事情始末,也跟着一起对张姨娘指指点点起来。 张姨娘面子上挂不住,只能灰溜溜地走了,才下马车,便直奔李若佛的房里,“姐姐姐姐,出大事了。” 李若佛闭着眼睛小憩,手中盘着一串佛珠,见张姨娘风风火火地进来,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你今儿不是出去逛街了?怎么闹得如此狼狈?” 张姨娘凑到李若佛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姐姐,那……那林月瑶怀孕了,已三月有余!” 李若佛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不过又很快恢复如常,她将手从张姨娘手中抽出,“他们成婚那么些日子了,怀孕也是正常的,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张姨娘道:“姐姐,那林月瑶怀的可是傅家的长孙,姐姐难道不着急吗?” “长孙又如何?又不是嫡长孙。”李若佛揉揉被张姨娘吵得生疼的太阳穴,“我的头风似犯了,你先回你院儿里去吧。严嬷嬷,去请大夫来。” 张姨娘见李若佛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多做停留,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 “夫人,以后还是要少出门的为妙,难得出来巡店一次,就遇上这等糟心事。”染冬盯着林月瑶微微隆起的小腹看了又看,“再不济,下回出来也要带上言松才是。” 林月瑶道:“言副将军有公务要忙,哪里能日日守着我们。” 常嬷嬷推门而入,“夫人,问好了,城外有几座山头在售卖。” 染冬不解,“夫人买山头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自有用处。” 常嬷嬷又道:“只是那农户咬住不放,价格有些虚高了。” “哦?常嬷嬷都谈不下来?”林月瑶起身道:“那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农户的院子不大,门前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农具,一个黑瘦的汉子听见响动推开了那扇有些破败的门,见又是常嬷嬷,略显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你那个价格卖不了。” 林月瑶笑道:“许是我家嬷嬷没说清楚,先生请问能否进去说话?” 那农户道:没什么好说的,我要不是遇到了难处,也不会卖掉这些祖产,你家既然看不上,又何必来跟我多费口舌?” 林月瑶道:“先生都没听我说,怎么就觉得是多费口舌了?这事能不能成,先生不妨与我进屋详谈之后再做定夺,如何?” 染冬见那农户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说道:“我家夫人怀着身孕大老远地跑来这里跟你谈,不管你与常嬷嬷闹了什么不愉快,也理应先听听我家夫人的说法再决定要不要卖与我们吧!” 那农户见林月瑶微微隆起的小腹,确实是个有孕在身的模样,便让出一道缝,没好气道:“若还是如白日里说的那般,那就别怪我送客。” 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陈设,虽说这农户有几座山头,看样子这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林月瑶道:“先生家的山头虽说是祖产,但确是一些荒山,据我所知,种什么都种不成,想来正是如此,先生这才迫不得已动了变卖祖产的念头吧。” 那农户只以为林月瑶会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来,却瞧着她说的话与常嬷嬷所言如出一辙,便黑着脸道:“既然如此,夫人还是请回吧,我给的已经是最低价了,本来变卖祖产就是一件不体面的事,传出去并不体面,若还是贱卖,我就算下了黄泉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常嬷嬷道:“你先别着急,先听我家夫人把话说完呀。” 林月瑶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平铺在那农户面前,“先生且看看我开出的条件,若看完还觉得不值得,那便不用先生请,我们自然会走。” 那农户狐疑地看着纸上的内容,又将信将疑地看向林月瑶,“夫人真如此好心?” “我家夫君是圣上钦定的定远将军,若我有半句欺瞒,先生大可去衙门状告我。”林月瑶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若先生愿意,去圣上面前告御状也未尝不可。” 那农户听完便不再犹豫,去屋内取出笔墨,签字画押之后将那张纸仔细叠好还给林月瑶,“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家中的几座荒山交与夫人了。” 林月瑶笑盈盈地将叠好的纸收入袖中,“好说,以后也要有劳先生操心了,过几天我拟好协议,叫人带着银子来交与你。” 那农户拱手抱拳道:“多谢夫人,今后我定当竭尽全力。” 回将军府的马车里,染冬问道:“夫人,那纸上写了什么?为何那农户看过之后就爽快地签字画押了?且还一直道谢?” 第81章 遇上山贼 林月瑶笑道:“他一再强调那是祖宅,自然是不愿意卖的。我方才瞧见他门前放着的农具,不是锈了就是缺了,显然他要么是个懒汉,要么是个不会弄作的绣花枕头。”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一个穷的变卖祖宅的农户,屋子里竟然有笔墨纸砚,墙上还挂着字画,很显然是落魄的书香门第,那所谓的荒山,并不是荒山,只是他不会农作罢了。读书人最看重名节,变卖祖产一事若是传出去,确实不好听,所以我承诺他,只要与我合作,二十年之后,定将那几座荒山供养成富山归还。” “什么?”染冬心下一紧。 都说一孕傻三年,林月瑶此番操作,摆明是赔本买卖,她又问道:“给他那么多银子买他那荒山,原本就不值当,二十年后还还给他,夫人莫不是着了风寒烧糊涂了?”染冬说着,伸出手去摸林月瑶的额头。 林月瑶笑着摇摇头:“我好着呢。” 常嬷嬷道:“夫人做事自有夫人的道理。” 主仆几人正在马车里说着话,只听见外面一声大喝:“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车夫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来扔了出去:“好汉,我身上的银子都在这里了,还请好汉行个方便。” 那些山贼弯腰将银子捡起来收好,又问道:“车里装的什么?” 车夫道:“是我家主人,此次出来原是散心,并未带什么值钱的物件,一,银子都在这里了。” 山贼甲:“看着马车的装饰,里面应是小娘子才是?” 山贼乙:“你是意思是……” 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里面是谁?出来瞧瞧!” 染冬正准备掀车帘,备常嬷嬷一把拦住,“你看着点夫人,你们别露面,我出去与那贼人周旋。” 常嬷嬷掀开车帘走了出去,“你们可知你们拦的是什么人的马车?” 山贼乙笑道:“我管你是谁,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得留下马路钱!” 常嬷嬷见这些山贼如此目中无人,便知道他们是不好对付的主,见唬不住他们,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便转换了态度,拔下头上的一只素银簪子放到那人手中,赔着笑道:“好汉,我受主人之托来此处办事,如今正要归去复命,还请好汉行个方便。” 山贼甲从常嬷嬷手中接过那只簪子放在手中掂量掂量之后收入袖中,又道:“那马车中还有什么人?” 常嬷嬷笑道:“没了,没了。” 山贼甲道:“真没了?我怎么不信呢?” 常嬷嬷:“真没了。” 山贼甲道:“我得亲自看过才信。” 那贼人说罢,一把推开常嬷嬷,径直朝马车走去。 常嬷嬷见状,一把抱住贼人的双腿,朝马车大喊道:“快,快跑!” “老东西,我就知道你藏着好东西!”山贼甲一脚踹开常嬷嬷,“兄弟们,快追!” 山贼原本就是干这些打家劫舍之事,林月瑶的马车哪里能跑过他们,不一会儿就被他们追上,车夫誓死抵抗,却是螳臂当车。 山贼乙一脚将车夫从马车上踹下,那车夫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草丛里晕了过去。 山贼甲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只见染冬护着林月瑶缩在马车角落之中,他登时露出一脸淫笑,“哎哟,有小娘子,还有两个。” 山贼乙也跟着跳上马车往里头瞧,“哟呵,还是天仙儿似的小娘子!” 染冬虽怕得颤抖着身子,却壮着胆子护着林月瑶道:“你们想干什么?你可知这是谁?这可是傅明鹤傅将军的夫人!你们若就此放我们走,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哟小娘子,派头还挺大!你吓唬谁呢?你是傅将军的夫人,那我就是皇上的妃子了!”山贼乙摸着下巴,一脸淫笑,说着就想着往马车里钻,“好好伺候爷,爷封你做妃子!” 林月瑶临危不乱,沉着脸道:“好汉为何不去将军府上验证一下?我们何必说谎?” 山贼乙眉头轻挑,“少废话,谁家将军夫人三更半夜来这荒山野岭,你若乖乖从了我,我待会必然让你爽死!” 见林月瑶主仆二人说得煞有其事,山贼甲一把将山贼乙拉住,“你干什么?先带回去,看大当家的怎么吩咐。” 山贼乙悻悻地下了马车,“大当家大当家,什么都交由大当家,你怎么不将你的命交给大当家?” 山贼甲没接话茬,沉着脸赶着马车往山寨中赶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山寨门口,又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才晃晃悠悠的停下,山贼甲将林月瑶主仆二人赶下了马车,“下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妄图逃跑,这里是马家寨,外面都是豺狼虎豹,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逃不出去的,要想活命的话,我奉劝你们还是老实点的好!” 说罢,他又对一旁的山贼说道:“带她们下去,看管好点,别叫她们跑了,也别叫她们寻了短见。” 那山贼甲看样子似乎在这个山寨里头还算说得上话,前有山贼乙听命于他,后有山寨丙也听命于他。 林月瑶跟在山寨丙身后,眼睛四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直到进了一处院子,那山寨丙打开一间屋子道:“你们俩,是自己进去,还是我推你们进去?” 染冬道:“不必劳烦你,我们自己会走。” 待林月瑶主仆二人进了屋子,外面便传来落锁的声音。 四周都安静下来,染冬隐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夫人,怎么办?这些山贼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似乎不单单是奔着钱财来的。” 林月瑶哪里不知,况且她还怀有身孕,但身处险境,孤立无援,只能设法自救,断不能露怯,“别怕,他们似乎很惧怕他们的大当家,我们只需说服那大当家,应当能无事。” 草丛里昏迷的车夫悠悠转醒,他看见不远处倒在地上昏迷的常嬷嬷,赶忙跑过去查看,“常嬷嬷,常嬷嬷你怎么样了?” 第82章 遇上山贼2 常嬷嬷一口鲜血吐了车夫一身,“别管我,快回府去请将军。” …… 林月瑶试着推了推窗,窗户似乎也被人从外面上了锁,纹丝不动。 染冬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朝林月瑶招手,“夫人,你快过来听听,隔壁好像有哭声。” 林月瑶凑过去将耳朵贴在染冬身旁的墙壁上,“听着像是女子的声音。” 那边传来的哭声高低起伏,听着不像一两个,山贼强抢民女上山做压寨夫人一事她略有所闻,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胆大包天,抢了一屋子,这还是在天子脚下,若去了旁的州府,岂不是要更加无法无天。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但林月瑶这边的房门仍然紧闭着。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像是隔壁进来了两个人,他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乎在挑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女子的求饶声,“好汉,好汉,我家里有钱,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山贼说道:“我们不要银子,就想要你。” 那女子继续求饶道:“我可以书信一封叫我父亲送银子过来,有了银子,你们什么样的姑娘买不到?”那女子说罢,又补充道:“我未经人事,不如勾栏瓦舍的女子会伺候人,但我可以给你们银子,你们想买五个十个都不是难事!” 山贼一听那女子口中所说的’未经人事’瞬间就来了兴趣,一脸淫笑道:“还是个雏儿?勾栏瓦舍中的女子哪有黄花大闺女好玩?” 一阵响动过后,隔壁传来布匹撕裂的响声,伴随着求饶和呼喊声,不久之后,求饶声变成了咒骂声。 隔壁房间的女子遭遇了什么,林月瑶主仆二人心知肚明。染冬吓得浑身颤抖,“夫人,眼下如何是好?” 纵使林月瑶对于眼下的境况并无应对之策,仍然将手覆盖在染冬手背上安慰道:“别慌,有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一回是她们这间屋子的房门,角落里的主仆二人听见声音警惕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闪了进来,那黑影低声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他们在隔壁忙,这会子不会过来,你们不要出声,跟着我走。” 听这声音,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虽然不知他为何出手相救,但林月瑶主仆二人急于逃出魔窟,顾不上多想,只是稍作犹豫,便跟了上去。 这个山寨似乎不小,单单用来关押女子的房间就不下十间,院子也有好几个,甚至还有操练场。 那半大的小子借着月色朦胧,专挑人烟稀少的阴影处走,绕过重重关卡,终于将好似魔窟的山寨抛到了身后。 “好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半大小子抬手指了一条蜿蜒的山路道:“顺着这里一直走,就可以下山,再往东走五百米就是官道了。” “多谢小恩公。”林月瑶朝那半大小子微微福了福身子,又从发间拔下一支簪子给他,“我是将军府的林月瑶,小恩公今后若遇上什么难事,可以凭借此信物来将军府找我。” 乌云散去,月光洒在那半大小子身上,林月瑶主仆二人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他的眸子乌黑透光,又圆又大,只是左眼眼球却不知去处,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眼,登时将林月瑶主仆二人吓得纷纷朝后退了一步。 那半大小子一只手拿着簪子,另一只手连忙抬起遮住那只受过伤的眼睛,“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面前的人救了她俩的命,她俩却如此失态,还让小恩公给她们道歉,林月瑶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快走吧,叫他们发现就不掉了。” 林月瑶主仆再次谢过他,这才借着月光顺着他指的那条路下山去,那半大的小子握着林月瑶送给他的簪子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林月瑶主仆二人的身影,这才转身朝山上的山寨走去。 半大小子才进山寨门,就被飞来的一脚踹在地上,“洛彦卿,今晚新上山的小娘子是不是被你放跑了?” 洛彦卿捂着胸口干咳了一阵,抬起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山贼乙一把踩在洛彦卿的脸上,恶狠狠道:“谁给你的胆子,你的另一只眼睛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洛彦卿只感觉咽喉里泛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我说过了,我没有!” 山贼乙蹲下来拍拍洛彦卿的脸,“小子,你最好是没有,要是让老子知道人是你放走的,老子扒了你的皮!”他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道:“走,跟我去追,那两个小娘们儿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家,肯定跑不远!” “夫人,小心脚下,别摔了。” “无妨,跑到官道上就安全了。” 林月瑶主仆二人借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道上跑着,突然见不远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像是有一队人马正朝她们这边走来。 “染冬,前面不知是追兵还是救兵,我们先去那边草丛里躲一躲。” 主仆二人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那队人马走近,看到领头人的容貌之后才敢现身。 “夫君!”林月瑶从草丛里站起身来小跑到傅明鹤跟前。 傅明鹤握住林月瑶的手,上下打量道:“瑶儿,你怎么样了。” 林月瑶张开口刚想说无事,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瑶儿!” “夫人!” “嫂子!” 众人一齐惊呼。 傅明鹤扶住林月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手却触到了她裙下的温热粘腻,借着火把的火光,傅明鹤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林月瑶的裙摆已被鲜血染红,染冬直接吓得哭出了声,“怎么回事?我们一路上不曾摔过,为何会这样。” 傅明鹤面露担忧之色,“言松,徵羽,上山剿匪之事就交给你们了,山贼的头子我要活的!” “将军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们。” 傅明鹤说罢,抱着林月瑶快步跑下山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第83章 险些小产 “仕林兄,仕林兄!”傅明鹤用脚狂踹许仕林的府门,“仕林兄快开门!”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打开一条门缝,露出一只眼睛道:“你谁啊?大半夜的干什么?” 傅明鹤此时满脑子都是林月瑶的安危,根本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的,直接一脚将门踹开冲到院子中吼道:“仕林兄,许仕林!快出来。” 许仕林听见动静,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出门查看,“怎么了?” 傅明鹤见林月瑶跑到许仕林跟前,“瑶儿流血了!” 许仕林看见林月瑶浸满鲜血的襦裙,心下一沉,“快,快抱去我书房,跟我来!” 许仕林让傅明鹤将林月瑶平放在床上,“林家的续命丸你身上可有带?” 傅明鹤道:“续命丸路上已经喂过了。” “好!”许仕林沉着脸给林月瑶把完脉,脸色眼见着更难看了。 即使傅明鹤不会医术,他也能从许仕林的神色上看出不简单,林枫清、胡芊羽听见动静也穿了衣裳出来查看。 许仕林给林月瑶施完针,然后回过头对林枫清说道:“父亲,林妹妹动了胎气、生命垂危,需要用千年山参吊命。” 林枫清道:“我这就差人去仓库取。” 胡芊羽道:“还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许仕林道:“有劳母亲去准备一些热水。” 书房里下人进进出出,登时乱成一团,傅明鹤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却又帮不上忙。 许仕林见林月瑶的血止住了,这才起身对傅明鹤说道:“将军请去偏院坐一坐。” “瑶儿就交给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许仕林点点头。 染冬红着眼睛从外面跑来,“将军,夫人怎么样了?” 傅明鹤道:“仕林兄还在里面给瑶儿救治。” 二人在门外等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许仕林这才推门出来,对着傅明鹤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你怎么照顾她的,你知不知道她险些小产!” 一夜之间傅明鹤像是苍老了几岁,他拉住许仕林的衣袖问道:“仕林兄,瑶儿可安全了?” “已经脱险,接下来只需好生养着便无妨。” 染冬问道:“那小公子呢?” “暂时是保住了。”许仕林转头瞪着傅明鹤道:“若再出什么差错就不好说了!” 傅明鹤抬起手向许仕林行了拱手礼,“仕林兄,今日之恩傅某铭记在心,只是我还有要事去做,回来再与你细谈!” 傅明鹤说罢,便出了院子翻身上马,朝山寨那边赶去。 染冬正欲进去照看林月瑶,却被许仕林一把拦住,“林妹妹刚吃了药,让她好生休息一会儿,你过一个时辰再进去看她。” 染冬擦去眼角的泪,点了点头,“好。” 许仕林问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染冬将事情经过言简意赅地与许仕林讲了,许仕林道:“这个傅明鹤!好歹是个大将军,竟连一个随从都不指派一个。” “原是有的,夫人说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怕这些。”染冬回想起来山寨里听到的那些腌臜事都觉得后怕。 待傅明鹤赶到山寨上时,言松已经将山寨中的贼人抓到了他们原先关女子的房间里关着,被解救出来的女子正站在院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不远处还躺着两具头破血流的女尸。 傅明鹤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言松道:“山寨中的喽啰都抓到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房子,“都关在那里。” 他又指了指院子中围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子,“她们好像是这些贼人从山下掳来的娘家妇女,地上那两个似乎是受辱了,我们刚将她们放出来,她们就趁我们不注意寻了短见。” 傅明鹤问道:“喽啰的都抓到了,意思是土匪头子没抓到?” 言松点点头,“是的,商将军已经去追了。” 穷寇莫追的道理是众所周知的,虽然他留下了要活口的话,但商徵羽说到底是女儿身,让她去追确实有些不妥。 看这些掳来的女子的数量,可见这寨子里的土匪又是色胆包天之人,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傅明鹤的心头。 他转头道:“你命人将这些女子护送回去,定要低调些,莫叫人知道她们被掳之事,否则就算保留着清白之身也没人会信,到头来也是个死。” 他看向地上头破血流的两位,顿了顿,继续说道:“寻了短见的那两个,查清楚她们是谁家的,将尸身送还给人家,一户人家再补贴些抚恤金。” 言松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道:“那那些人呢?” “你亲自押送他们回去。”傅明鹤眉头紧蹙,“我去接应徵羽。” 沿途全是打杀留下的痕迹,傅明鹤越往前,心中越是觉得不安,直到在路边发现几个将士的尸体,那种不安便越发的强烈。 傅明鹤翻身下马查看,好在有一个士兵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有一口气在,“将……将军,商将军……有危险!” 傅明鹤从袖中掏出一个陶瓷瓶倒出一颗续命丸给那将士服下,这才跃身上马,朝商徵羽的方向追过去。 商徵羽追着那土匪头子来到一处瀑布前,便丢了踪迹,正四下巡查时,突然从水潭之中冒出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脖子,将她拖入水潭之中。 商徵羽原本不善水性,又事发突然,情急之下呛了好几口水。 那土匪头子见商徵羽不会水,心下暗喜,便将商徵羽的头紧紧地按进潭水之中,她没过多久就溺水昏死过去。 那土匪头子这才浮出水面,将商徵羽拖到了岸上,他仔细打量着商徵羽,笑道:“还说是什么将军,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落到了我手上。” 那土匪头子一把扯开商徵羽的领口,一脸淫笑道:“我还没尝过女将军的滋味呢!” 土匪头子说罢,便将商徵羽的衣裳撕了个稀碎,他脱掉自己的衣服,重重地压了上去。 商徵羽受到重力挤压,胃里一阵翻涌,’哇’地吐出一大口潭水,迷迷糊糊的眼看着要转醒。 第84章 上头有人 傅明鹤跟着踪迹追到水潭处,瞧见商徵羽被那土匪头子压在身下,抽出配件投掷出去,正好插在那土匪头子的肩膀上将他击落至水潭之中。 冰冷的水花溅在商徵羽的脸上,她登时清醒过来,隐约觉得方才所发生的事并非梦境,起身看见自己褴褛的衣裳,又羞又气。 那土匪头子的鲜血染红了潭水,他肩膀上插着傅明鹤的佩剑,只能用一只手划水逃命,好不容易爬到岸边,却被傅明鹤一把从水里拎上岸来。 傅明鹤沉着脸,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土匪头子的两条腿,商徵羽飞身过来,一脚将双腿残废的土匪头子踹进水潭之中:“不知廉耻的腌臜东西!这么喜欢在水里待着,那你就待在水里好了。” 商徵羽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哪怕骂人,也只会用’不知廉耻’这种不痛不痒的词。 土匪头子的双腿尽废,不能划水,一边的肩膀又插着傅明鹤的佩剑,一只手无法掌握平衡,身子一歪,就朝潭底沉下去。 眼看着那土匪头子就要丧命于此,傅明鹤又一把将他捞了上来,他赶紧求饶:“大侠饶命,是我不知好歹,是我该死,还请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我一定痛改前非!” 商徵羽哪里愿意听他说这些,又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如此往返几次,那土匪头子已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直到商徵羽再一次想将他踹入潭中,傅明鹤出手制止道:“别杀他。” 商徵羽道:“别杀他?你知道多少兄弟死在他手上吗?你知道他害了多少姑娘吗?”她回想起刚才他欲对自己意图不轨,更加气愤,胸口起伏剧烈,“你知道他刚才想对我做什么吗?” “我知道。”傅明鹤当然知道,林月瑶和他们的孩子也差一点被他害死,无论是为了兄弟,还是为了百姓,更是为了林月瑶,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刑部大牢自有一千种让他生不如死的法子!” 土匪头子以及他的那些个左膀右臂在刑部大牢受尽折磨,傅明鹤去看他们时,他们正被绑在木架之上,伤痕累累、满身血水,已然面目全非,分不清楚谁是谁。 他们见傅明鹤过来,用嘶哑的声音求饶道:“大人,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傅明鹤眼中尽显肃杀,“被你们掳上山的姑娘们应该也这样哀求过你们,求你们放过她们吧?可是你们放过她们了吗?” 他用眼神示意手下继续用刑,其中一人嚎叫道:“你敢动我们!你知道我们后面是谁吗?你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傅明鹤一听来了兴致,示意手下停手,慢慢踱步到那血人跟前,一双凤眼微眯,略带玩味,“哦?你们背后有人?有靠山?” 那血人道:“识相的就赶紧放了我们,若上头那位发现山寨被毁,一定会彻查到底!” 傅明鹤笑了。 那血人道:“你笑什么?” 傅明鹤两手一摊,“你们在此关了几日了?你们上头那位来救你们了吗?” 血人无语。 傅明鹤收住笑意,漫不经心道:“若你们能供出你们上头那位,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们。” 血人朝傅明鹤啐了一口,被他闪身躲了过去,带着血的痰水落到了他的脚边,他轻轻皱眉,“继续用刑,下手掂量着点,别弄死了。” 傅明鹤说罢,转身出了刑部大牢,径直往家走去。 他到家时,白如惜正坐在床边给林月瑶喂汤药,见她眉头皱着,白如惜问道:“是药太苦了吗?”她转头对鸳鸯说道:“鸳鸯,去取些蜜饯来。” 傅明鹤很自然地从白如惜手中接过药碗,“母亲怎么亲自动手,这种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了。” 林月瑶道:“我也是这样说。” 白如惜笑道:“多亏了这个好儿媳,我如今身子已经好全了,精神得很,别说是照顾卧病在床的儿媳,就算再填一个孙子,我也是照顾得来的。” 傅明鹤与林月瑶相视一笑,“仕林兄说,过了中秋节您就能抱上大孙子了。” “真的?那太好了!”白如惜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愁容,“鹤儿,你大小也是个将军,为什么不给瑶儿指派一个随从呢?若当时她身边有人在,定不会闹出这档子事。” “母亲,您快别怪罪夫君了,夫君原是在军中挑选了武艺高强之人给我的,只是我嫌麻烦,那日出门就没叫他跟着。”她顿了顿,看了眼傅明鹤,继续说道:“我本想着这是天子脚下,应该安全才是,不曾想出了这档子事。” 白如惜道:“你今后出门还是将人带上吧,这外面的事说不准。” 林月瑶笑道:“好,听母亲的。” 白如惜道:“那你先歇着,我去备午膳。” 林月瑶道:“哪里需要母亲亲自动手?交由下人们去做就是。” 白如惜笑道:“你的东西,我需亲自来才放心。”她轻轻拍拍林月瑶的手背,“你就安心地养着,我定不会叫你再出差错。” 送走白如惜,林月瑶才对傅明鹤说道:“夫君方才笑什么?” 傅明鹤道:“我有吗?” “嗯,有。” 傅明鹤走到床沿坐下,“人人都说婆媳关系最难调节,我看你与母亲和气的样子,十分欣慰。” 林月瑶笑道:“如此我便当夫君是在夸我了。”她又说道:“仕林哥哥说,我不必一直这样躺着,需得起身走走,多活动活动才是,可母亲生怕我再出了好歹,我知道她是关心我、为我好,可我待在这屋里实在闷得慌。” “好,我去与母亲说说,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傅明鹤说罢,低头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去院子里走走或是去街上走走都无妨,只有一条。” 林月瑶打断傅明鹤的话,“哪一条?” 傅明鹤道:“不许去布庄,也不许去新设的庄子上!” 要么说夫妻连心,他将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林月瑶就是闲不住,满脑子都是想着搞钱,他这边一说,便断了她的念想。 第85章 是太子爷 林月瑶的嘴当即撇了下去,傅明鹤又说道:“不是不让你做生意当老板,只是你如今的身子不大好,等孩子落地,你想将生意做多大就做多大,就是做到西域去,我也陪你。” 林月瑶朝傅明鹤伸出一根小拇指,“这可是夫君自己说的,拉勾。” 傅明鹤将林月瑶搀扶着送到院子里去晒太阳,正好碰见急匆匆的许仕林。 许仕林怀揣着心事,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他未曾行礼,拉着傅明鹤就问道:“徵羽这几日对我总是避而不见,事出反常,她原本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你们去山寨中剿匪遇上什么事了?” 许仕林看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实则心思细腻,商徵羽性情大变,他自然是猜到了什么,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哪怕商徵羽真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也不会嫌弃。 可偏偏商徵羽躲着他,他只能来找傅明鹤证实。 那日林月瑶昏迷之后的事傅明鹤都与林月瑶细细讲过,商徵羽在水潭发生的事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她看向傅明鹤道:“夫君,仕林哥哥是可托付之人,此事不必瞒着他。” 许仕林直视着傅明鹤,目光坚毅,“明鹤兄,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怎样的她,无论她发生了什么,我希望都有我能陪在她身边一起度过。” 傅明鹤听完许仕林一番表忠心的话,这才说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我那日赶到之事,那二人正欲对昏迷的徵羽行不轨之事,不过我去得及时,徵羽并未遭遇不测。” 许仕林:“那为何……” 林月瑶:“一来是因女子看重名节,二来多半是因她经历此事之后内心有些惧怕男子了,你且给她一些时间,别逼得太紧。” “将军!”言松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几人谈话,看见有许仕林这个外人在,他欲言又止。 傅明鹤道:“仕林兄不是外人,你且说。” 言松这才道:“牢中有人要招,不过他只肯说与你听。” “哦?只肯说与我听?”傅明鹤迟疑了半晌,这才笑道:“如此看来是想要交换条件,我且去听听,看他想拿什么换。”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仕林兄你留下用午膳吧,我母亲的江南菜做得甚好。” 许仕林道:“多谢明鹤兄。” 待傅明鹤走后,林月瑶才问许仕林,“仕林哥哥,你告诉我实话,这孩子我真能安全生产吗?” “若是换作旁人不一定,但有我在,你三年抱俩我都能保你安全生产。”许仕林道:“你如今连我的医术也要怀疑了?” 林月瑶道:“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是我与将军的第一个孩子,自有孕以来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有些不放心自己罢了。” 许仕林道:“你早就应该听我的,安心在家里养胎,好好的去买什么山头,差点被留在山上做压寨夫人了吧?” 染冬端了茶进来放在许仕林手边,“许掌柜有了心上人就不疼妹妹了,我家夫人出了这档子事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你倒好,明里暗里的指责我家夫人做什么?偌大个将军府若不是我家夫人撑着,哪能有如今这般气派!” “染冬这嘴如今是越发的厉害了。”许仕林被染冬数落,知道她是关心心切,倒也不生气,“唯独不会武功这一点有些遗憾,不然有你在林妹妹身边伺候,能抵别人十个。” “哼,不过就是武功而已,有什么难的?我也正要去找人学了去的!”染冬插着腰道:“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我家夫人,我就将他的头给拧下来!” “仔细我将你的头给拧下来!”狱卒咬着牙道。 “你要将谁的头拧下来?”言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狱卒一回头便瞧见傅明鹤迎面走来,吓得他赶紧行礼,“傅将军。” 傅明鹤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那狱卒一步三回头,似不想离去的样子。 直到狱卒的身影完全消失,傅明鹤才走到那几个血人面前,“你们谁说?” “我!我说!” 傅明鹤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到那人跟前,“好,你说。” 那人道:“想要我说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傅明鹤嘴角微勾,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条件,如果过于离谱的话,我可能不会答应。” 傅明鹤的话音刚落,那人便说道:“那个人名字换我们几兄弟的命,大人绝对赚了!” “哦?”傅明鹤一听便来了兴趣,他招呼言松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将他说的记录下来。” “记录什么?”另一个血人道:“我们兄弟几人只知道山寨与那位的事情,旁的一概不知。” 傅明鹤冷声道:“那就将你们知道的全说出来。”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山寨打家劫舍、拦路抢劫还有拐卖良家妇女的一些琐事,傅明鹤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做这些都是受了上头那位的指示?” “是,也不是。” 言松道:“什么叫是也不是?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那就当作是吧。” 傅明鹤见这几人将所有罪责都算到他们口中所指的’上头那位’头上,就觉得有些好笑,“好了,旁的也不用说了,你们直接说那位的名字吧。” “若我们说出来,你当真会放了我们?”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几个血人相视一眼,像是做了某种决心一般,齐声说出一个名字,“太子玄业!” “什么?” 别说是言松了,就连傅明鹤听到这个名字也是身形一怔,倒不是他有多惧怕太子,只是他想不明白,太子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傅明鹤道:“太子可不是一般的皇子,你们可知诬陷他是什么样的罪?” “我等所说句句属实,若只是为了脱身而构陷他人,大可随便说一个人名,何必去构陷太子爷。” 傅明鹤沉思片刻,指着一旁的口供道:“签字画押,你们就自由了。” 第86章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那几个山贼身受重伤,忍着痛一步一个血脚印,好不容易逃了一路,却远远地瞧见似有人拦截。 那黑影三步作两步跃身到那几个山贼面前,“这么巧,又见面了。” 这黑影原来是一身玄衣的言松。 那几个山贼一见言松就慌了,结结巴巴道:“你……你的头儿……不是说……说放我们……自……自由了吗?” 另一个山贼生怕再被言松抓回大牢里去,“对!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怎么能……能出尔反尔呢?” 言松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噙着笑意,“我们是放了你们自由,你们也逃了,但我们没说不再抓你们第二次啊。” 许仕林带着商徵羽隐身在一旁的林子中,“徵羽,直面恐惧就是战胜恐惧最好的法子,你只管去,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商徵羽朝官道上瞄了一眼,她一眼就从三个血人中精准地认出了那个土匪头子,看着他脑海里就浮现那日在水潭边他对她做的意图不轨之事。 她这一生征战沙场,手刃敌人无数,却始终无法战胜那一日的心魔。 许仕林见商徵羽战战兢兢、犹犹豫豫的,便开口问道:“徵羽,你信我吗?” 商徵羽道:“自然是信的。” “那便好。”许仕林话音未落,就抓着商徵羽的手腕朝官道上走去。 商徵羽挣扎道:“你做什么?我不去!我都说了我不去!你放开我!” 许仕林沉着脸看着商徵羽挣扎,“此事必须做一个了断,否则将会成为你的心魔,你总不能永远不见男子,你是保卫边疆的女将军!千军万马都不曾惧怕过,怎能为此等小事击败,就此一蹶不振?” 商徵羽仰着泪脸望着许仕林,挣扎的力道小了些,也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听明白了。 许仕林将商徵羽带到那三个山贼面前,抽出她的佩剑塞到她手中,“杀了他!” 土匪头子一眼认出商徵羽就是那日的女将军,虽然那日因为傅明鹤出现得及时他并未得逞,但算起来他也算与商徵羽有过肌肤之亲了,许、商二人来势汹汹,二话不说只道’杀了他’,即使他再笨,也知道许仕林口中所指的’他’是谁。 其余二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土匪头子就不一样了,他只被吓得呆愣了片刻,清醒过来之后转身就跑。 许仕林眼疾手快,掷出手中的折扇打在那土匪头子的膝弯处,他脚下一软,重重的跪了下去。 许仕林注视着商徵羽,“去吧,我陪你。” 商徵羽拿着佩剑的手略微有些颤抖,饶是如此,她还是壮着胆子跟着许仕林走了过去。 许仕林先前的一番话点醒了她,若此心魔不除,以后别说上阵杀敌了,哪怕出街遇上陌生男子,她恐怕也是要惧怕的。 言松一脚将那土匪头子踹到地上,“你若老实点,兴许还能给你个痛快。”他又转头看向其余二人,“你们老实点,兴许还能活命!” 土匪头子眼看生路在前,却又被临门斩断,便跪下来朝商徵羽磕头求饶,“女将军,求求您行行好,留我一条贱命,我已经知道错了,我那时是猪油蒙了心,脑子浑了才会做那等不是人做的事!” 他本来就在刑部大牢中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此时额头被磕破,新伤旧伤一起,潺潺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留进他的眼睛里,一双眼睛也被染得通红。眼泪和着血水流下,既狰狞又可怜。 他抬手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只要女将军能答应留我一条狗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住嘴!”商徵羽将剑抵在他的喉咙上,“你当真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 许仕林道:“徵羽,别跟他废话,他做的事足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的了!” 言松也道:“不错,不知道有多少花季女子葬送在他手上,又有多少家庭因为他妻离子散!” 商徵羽持剑的手不再颤抖,目光坚定,冷冷道:“既然如此,杀了他算便宜他了!”她看向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血人,眉头轻挑,“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 “当真当真!”他连连答道,见商徵羽有意放他一条生路,生怕她临时反悔。 商徵羽出剑倒也干脆,剑锋向下一闪,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的人就从’太’变成了’大’。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那土匪头子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到自己裆部新流出的鲜血之后,才察觉到那里传来的剧痛,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间青筋暴起,疼得满地打滚。 商徵羽用剑指着不远处的那坨紫黑色的肉道:“把它吃了,我就留你一条狗命!” 土匪头子看向商徵羽的眼神复杂,他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不止他,就连仰慕她的许仕林,以及与她一起共事的言松,都看不明白她突然的转变。 “不吃是吗?”商徵羽举起佩剑,“不吃就以死谢罪吧!” “吃,我吃!” 那土匪头子爬过去捡起那块紫黑色的肉,和着泥沙与血泪将它吞了下去,满嘴的腥臭令他胃里翻江倒海,才吞下去又吐了出来,看得在场的人头皮发麻。 他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商徵羽,见她满脸杀气,伸手捡起那块刚被吐出来的肉,强忍着恶心吞了下去,还朝商徵羽所在的方向张开大口,示意自己真的咽了下去。 看得众人是又惊又怕又恶心,除了商徵羽,她转身对言松道:“他们就交给你了!” 言松咽了口口水,点头道:“好,好的将军!” 许仕林皱着眉头,心情复杂地跟在商徵羽身后不敢说话。 倒是商徵羽先开了口:“许掌柜,谢谢你!” 许仕林连连摆手,“不用谢我,不用谢我。” 疾走中的商徵羽突然站定,“你是否觉得我残忍?” 跟在商徵羽身后的许仕林差点撞到她,还不等许仕林说话,她又转过身来,“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87章 搅入党争了 许仕林愣了半晌,才说道:“你原本可以杀了他的。” 商徵羽眉头轻蹙,“所以你是在怪我?” 许仕林只是觉得商徵羽的做法太过于偏激,而且此人受辱尚有一条命在,若他日得了机会,定会找商徵羽报复,斩草不除根,必定将后患无穷。 可商徵羽根本不听许仕林解释,跃身上了道边的马,绝尘而去。 言松回到将军府将此事说与傅明鹤与林月瑶听时,不只傅明鹤,就连林月瑶也震惊了,“他当真将那劳什子吃了?” 回想起那一幕,言松只觉得胃酸上涌,他强忍着恶心,“可不是,就那样生生地吞了下去,和着泥沙与血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旁的染冬道:“你大可不必讲这么详细,我家夫人还有孕在身呢!” 林月瑶皱着眉掩着口鼻,仿佛到了现场一般,“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落得今日此番天地,也不算冤枉。” 傅明鹤道:“好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这种血腥之事能少听则少听。” 林月瑶轻抚着隆起的肚子道:“他是我与夫君的孩子,将军的孩子怎会如此脆弱?”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之前夫君说,山寨被围剿,所有贼人全部被擒,这其中可有一个半大的小子?” “不曾见过。”傅明鹤转头看向言松,“那山寨中还有小孩?” 言松摇摇头,“没见过什么半大的小子,最小的看上去也到了弱冠之年。” 傅明鹤问道:“瑶儿,可是在那里看见孩子了?或许是不是你看错了?” 林月瑶道:“不会的,是他救我们出来的,若不是他,我与染冬恐怕也难逃他人毒手。” “对,可以证明,确实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染冬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瘦瘦小小的,还有一只眼睛没有了,只有一个深深的黑洞,吓了夫人与我一大跳呢!我们绝对不会看错的。” “那孩子可能是新被掳上山的吧,尚且心存善念。”傅明鹤安慰林月瑶道,“他既然没被抓入大牢,想来是不愿与那些山贼为伍,在放走你们之后,就趁乱逃走了。” 林月瑶点点头,“如此甚好。” 安顿好林月瑶,傅明鹤将那土匪头子的认罪书用竹筒密封好交给言松,“你趁着夜色将此物送到瑞王手中,小心些,切莫让第二人瞧见。” “是,将军。” 过了些时日,紫禁城中并未传出什么特别的消息,言松道:“将军,为何瑞王还没有动作?” 傅明鹤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刺眼的日光让他有些短暂失明,待双目能视物之后,他才说话,缓缓道:“若不能一举将敌人击倒,那便收敛生息,只待时机成熟、一击毙命才是。” 林月瑶扶着肚子从假山后面现身,“夫君终究还是搅入党争了。” “瑶儿?”傅明鹤眼神滑过一丝诧异,“你为何在此?” 林月瑶道:“你是我的夫君,此处是我的家,夫君问我为何在此?” 言松道:“嫂子,将军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路艰险,一旦行错便会万劫不复,将军不与你说,只是不想陷你入陷境罢了。” 染冬冷哼道:“一家子怎么说两家话?” 林月瑶道:“夫妻本是一体,原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君这样想,倒是显得生分了。” “瑶儿。”傅明鹤伸手想去哄林月瑶,却被她一把躲开,他又道:“我错了,我今后做什么都不瞒着你了。” “此话当真?” “当真!” 林月瑶笑道:“我倒不是恼夫君隐瞒我,我只是觉得好奇,满朝文武不是站皇后之子太子那边,就是站宠妃之子瑜王那边,夫君为何偏偏选了继位最无望的瑞王?” 傅明鹤道:“太子暴戾,瑜王纨绔,三皇子无能,都不适合坐上君王之位。若想大梁百姓安定,那么大梁的君王应当刚毅果敢、?机智敏捷、?果敢果断、?决心和执行力、?正义和道德感、?同情和温和才是,同时具备以上条件的皇子,只有瑞王一人,所以他才是大梁储君的不二人选。?” 傅明鹤想得很简单,他所做的一切无关权势与钱财,他只想要百姓安定,远离战火,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林月瑶又道:“据我所知,瑞王的生母是出身低微的下等宫女,圣上极其厌弃他们母子,就算他再如何优秀,恐怕在圣上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傅明鹤道:“人心都是肉长的,瑞王说到底是圣上的孩子,假以时日,他会看到他的好的。” 几人正在谈话,常嬷嬷走过来道:“即便是在自己府中,夫人谈事也得谨慎些才是,方才官家派人有事来报,被我拦在院外了。” 林月瑶道:“多谢常嬷嬷,我今后会注意的。” 见傅明鹤走过来,宦官赶紧呈上手中信件道:“南方水灾,大量灾民涌入京都,圣上请将军入宫商议。” 灾民涌入京都之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傅明鹤儿时就遇到过一次。他那时虽小,却对此事记忆犹新,饿极了的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傅明鹤闻言转身嘱咐道:“瑶儿,这些时日如无要事切莫出门,若非出门不可,记得带上言松。”他又转身对言松道:“言松,将军府就交给你了。” 言松拍拍胸脯,“有我在,将军放心!” 宦官道:“将军请先行一步,洒家还有其他旨意要传,就不与将军一同进宫了。” 傅明鹤朝宦官行完礼,从马厩牵了一匹快马,跃身朝宫中赶去。 一路上并未遇见灾民,想来是被关在城门外了。但城门只能挡住他们一时,若找不到合适的对应之策,他们破门而入是迟早的事。 傅明鹤赶到大殿之上时,比他早一步到达的朝中大臣正争得面红耳赤,几位皇子也在地下争论不休,想来是在如何妥善安排灾民一事上意见发生了分歧。 梁帝正坐在龙椅上闭眼揉额,显然是被他们吵得烦了。 第88章 成了阎良的功劳 玄烜率先向梁帝道:“父皇,儿臣以为应当打开城门,让城外的灾民入城,以示父皇的仁慈之心。” 太子道:“父皇,眼看着入夏,气温升高,按照以往的惯例,水灾之后必定会瘟疫肆虐,若此时大开城门放灾民入城,只怕会让京都陷入危险之地,儿臣以为,此时应当以大局为重,城门万万开不得。” 玄烜怒斥太子:“太子殿下,你真是愧为大梁的储君,灾民也是大梁的子民,你难道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城外饿死?你如此狠心,假以时日如何服众?” 太子不以为然道:“二弟,若人人都如你一般妇人之仁,又何来治国一说?” 玄烜正欲开口反驳,梁帝缓缓开口打断他道:“玄宇对此怎么看?” 玄宇畏首畏脑,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抬眼直视梁帝。别人舌战群儒,他却只想在角落里当一个小透明,却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见梁帝直接叫他说出他的想法,左是躲不过的,便打哈哈道:“儿臣……儿臣觉得太子所言极是。” 太子听完,正眼神略带挑衅地看向玄烜,玄宇却话锋一转,“不过,二皇兄说得也有道理。” 梁帝的眼神中滑过四个大字——怒其不争。 玄清站出来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若父皇放心,安顿灾民一事可以交由儿臣去做。” 玄清的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殿外传了进来,“一点小事也值得你们争来争去?也不怕吵得父皇头疼?” 胜玉走到大殿之中,向梁帝行了叩拜之礼,“胜玉见过父皇!” “皇儿平身。”梁帝笑道:“胜玉来势汹汹,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胜玉笑道:“一年前,击退匈奴之后,戍边也是闹了场瘟疫,那时驸马正担任江州通判一职,最后还是驸马平息了那场瘟疫,驸马对此有经验,儿臣以为,此时交由驸马去做再合适不过。” 一旁的傅明鹤眉头轻蹙,匈奴是他击退的,瘟疫爆发之时他尚且还在江州,若没有林月瑶相助,无论匈奴还是瘟疫都不会那么快平息,只是他不知道,林月瑶的功劳几时成了阎良的功劳了? “朕是老了,皇儿不提此事,我差点忘了当年江州瘟疫之事。”梁帝点点头,“既然驸马有经验,那边交由驸马去做吧。” 胜玉叩谢完梁帝,又说道:“承蒙父皇看重,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林月瑶摘了一颗青梅放入篮子中,侧身问道:“胜玉公主就这样在大殿之上截了胡?” 傅明鹤将一篮子的青梅放到一边,“你如今怀有身孕,就别想着做这些活计了,尽管交给下人们去做就是。”他说着,将林月瑶扶去廊下的摇椅上坐下。 林月瑶笑道:“我是怀有身孕,又不是残废了,夫君怎的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 常嬷嬷笑道:“姑爷这是关心你呢。” 林月瑶道:“哪有这样关心人的,我都要在家里躺傻了。” 常嬷嬷又道:“也是,有孕在身身子重是应当多休息,但也需要适当走动,生产的时候才可轻松些。” 傅明鹤道:“也罢,常嬷嬷是有经验的,瑶儿就多多劳烦常嬷嬷上心了。” “姑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老奴伺候夫人是应当的。”常嬷嬷道:“厨房里还炖着燕窝,那些丫头我放心不下,还是得我亲自去照看才放心,染冬她们在外头伺候着,姑爷、夫人只管叫她们。” 林月瑶点头道:“不妨事,常嬷嬷先去忙吧。” 常嬷嬷见林月瑶在同傅明鹤聊朝中之事有意回避,林月瑶对此心知肚明。她目送常嬷嬷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转头对傅明鹤道:“胜玉公主虽是皇家出生,说到底也是女儿身,圣上为何放着众皇子不用,反而叫一个女儿家去抛头露面?” 傅明鹤沉思片刻,“圣意难测。” 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多年,需要找出第三人来制衡,而三皇子毫无党争之心,只想当一个三不管的闲散王爷,四皇子一向不被圣上看重,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交由他去做,对皇位毫无威胁又一向喜欢争强好胜的胜玉公主自然成了最佳人选。 傅明鹤回想起胜玉在大殿之上的言辞,侧头问道:“瑶儿,此前治理人面疫都是你与仕林兄的功劳,为何传入京都却成了阎良的功劳了?” 林月瑶道:“谁的功劳又何妨,重要的是百姓无灾无难。” 傅明鹤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只是担心,阎良对治理瘟疫一事并无经验可谈,若此事出了差错,不知将如何收场。” 此事可大可小,表面看似只要安顿好灾民便可高枕无忧,可一旦出了差错,小则疫病肆虐,大则引起暴动,直接威胁到皇权。 林月瑶思考了片刻,笑道:“若他出了差错,倒是一件好事!” 傅明鹤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此话怎讲。” 林月瑶道:“他若出了差错留下一堆烂摊子,其他三位皇子肯定无人敢接受,届时正是瑞王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瑶儿的意思是?” 林月瑶道:“出不出差错也由不得他说了算,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有些事瑞王不方便直接出手,我们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不知是胜玉还是阎良的主意,他们放灾民入城,威逼利诱叫京都的达官显贵大开粮仓接济,灾民是稳定住了,却叫那些达官显贵怨声哀道,却迫于胜玉的公主身份敢怒不敢言。 其他州府的灾民听闻京都设有粥棚,大量的涌入,京都一时间成了乌烟瘴气之地,百姓都不敢出门。 林月瑶正坐在床边吃茶,见染冬从外边回来,便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染冬取下头上的斗笠,道:“别提了,乱糟糟的,今日若不是言松跟着,我只怕都回不来了。” 林月瑶道:“不是有驸马爷在掌管?为何听你说起,外面却像是遭遇了乱世一般。” 第89章 撤离出城 傅明鹤走到林月瑶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吃了一口才说道:“不少官员已经联名上奏参他了,他所谓的法子,就是叫整个燕京的达官显贵自掏腰包去填补这个窟窿,他们积怨已久,我只是没料想他们能忍这么久。” 染冬埋怨道:“到底是个没经验的,如今城中的灾民比原先城中的百姓还多,快将整个燕京城吃空了,如今那些摊贩也不出摊了,若不是我们早前设的庄子还有些收成送来,怕是连将军府也要断粮了。” 林月瑶道:“如此一来,公主府不单单得罪了整个京都的达官显贵,还得罪了整个京都的百姓了?” 傅明鹤用碗盖撇去茶汤上的浮沫,正准备吃茶,听林月瑶如是说,便问道:“可是时候动手了?” 林月瑶摇摇头:“还不到时机,尚且等上一等。” 又过了些时日,夏日炎炎,涌入京都城中的灾民越发的多了起来,可京都城中的粮食已经被吃了差不多了,那些达官显贵为了活命,不愿再开仓赈灾。 梁帝将手中的折子扔到胜玉脚下,“这个,这些,还有那些,都是参你们的折子!你口口声声说驸马爷有经验,这就是你口中的经验?” “儿臣……儿臣真是不知那些灾民竟如此之多。”胜玉在梁帝的脸上看到了怒气,往常他可能只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她,但此事关乎江山社稷,怕不是撒个娇就能忽悠过去的,她吓得跪在了地上,“父皇,只要父皇下旨,命朝中大臣广开粮仓,定能共同度过此次危机。” “简直是胡闹!”梁帝就差从龙椅中弹起来了,“叫朕下旨命朝中大臣广开粮仓,这就是你与驸马想到的对应之策?” “儿臣……儿臣……” “行了,你别说了!”梁帝扫视底下的皇子一圈,问道:“你们几个,可有人有好的应对之策?” 太子道:“儿臣以为,可以命军队将灾民先赶出城外,再让各州府各接受一些。” “胡闹!”梁帝的脸涨得通红,“军队是这样用的吗?是谁教你用军队去对付自己的百姓的?”他指了指玄烜,“你,你说!” 玄烜站出来道:“儿臣以为,可以先挪用军用粮草赈灾,待明年税收上来之后再补上。眼下……” “胡闹!”梁帝的脸涨得青紫,“军用粮草乃是国之根本,现在拿去赈灾,若敌军来袭,拿什么去御敌?” 梁帝胸口剧烈起伏,“罢了罢了,你们既然想不到法子,就先退下吧。” 几人不想留在此处惹得梁帝心烦,见梁帝下了逐客令,一个个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逃离此处。 梁帝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闭着眼揉了一会儿才消减一些,再睁眼时,却看见玄清笔直地站在殿堂之下,“你怎么还在此处?” 玄清抱拳行礼,“回父皇,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平息此事。” 梁帝皱眉,“你?你众皇兄都没法子,你能有什么法子?” 玄清道:“儿臣自知比不过皇兄,但儿臣毕竟也是父皇的孩子,眼见着父皇为此事焦灼,只想为父皇排忧解难,再无其他想法,还望父皇能让儿臣尽尽孝心。” 梁帝沉思片刻,再抬眼,眼神柔和了许多,“罢了,既然如此,你便接手去做,只是一点,你若再出差错,该罚的,朕定不会心软。” “谢父皇。”玄清叩谢过后,马不停蹄地出了宫朝傅明鹤将军府赶过去。 “明鹤兄!你料得不错,父皇果然将此事交由给我了。”玄清想到此处又犯了难,“只是,我一向不受宠,府里也没什么银子,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撑不过两日,那些灾民就要饿死了。” 林月瑶道:“瑞王放心,夫君既然应承了帮忙,那必定会帮到底。” “将军夫人的意思是?” 傅明鹤笑道:“瑶儿有一些产业,算上日子,粮草应该还有一日便可抵达京都,瑞王只需开仓撑上一日即可。” “不好了!”言松黑着进来,“不好了将军!城中已有数人病倒,经许掌柜的整治,正是水灾过后的瘟疫,一旦蔓延开,整个京都怕是会成为一座死城!” “言副将,这样的话可说不得。”林月瑶道:“这样的消息一定要封锁住,以免引起恐慌造成动乱,你去军中挑选一些经历过戍边人面疫的将士,做好防护措施,将病死之人的尸首抬到空旷处集中烧毁,若有人问起,你就只说是饿死的,记住了吗?” “好,我这就去办。” “瑞王,你的粥棚切莫设在城内,城外向东三里地势空旷,是安顿灾民的好去处,粥棚设在那里再好不过。”林月瑶顿了顿,又说道:“若是灾民不愿出城,必要时可动用军力。” “好。”玄清深深地看了林月瑶一眼,“我即刻去做!” 林月瑶转头对傅明鹤道:“夫君,灾民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答应撤离,或许你可以去助瑞王一臂之力。” 林月瑶一语成谶,灾民一路逃荒至此,在京都城中才吃了几顿饱饭,如今莫名其妙死了不少人,官府不但不给吃食了,还想赶他们出城,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有些胆大的,竟然壮着胆子公然对抗起了军队,“百姓们交税供养了军队,如今你们吃饱喝足了,刀枪不去杀敌杀寇,竟然用在了自己百姓身上,这还有王法吗?” 原本这些灾民长期食不果腹,一个个的面黄肌瘦,大多都是病怏怏的状态,经人煽动之后,竟然生出蛮力,几人合力也能绊倒一个身强力壮的将士。 倒也不是那些将士无用,只是出发前傅明鹤下过命令,此行只为将灾民如数撤离,不可伤其分毫,因此才畏手畏脚,叫那些灾民占了上风。 其实将士们将灾民撤出城外也是为了瘟疫得到更好的控制,说到底也是为了他们好,可他们不知将士们的用心良苦,口中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将士们无奈,也只能忍着。 第90章 谁能逃得过 “城外设有粥棚,那里能领到吃食。”林月瑶衣裳褴褛,脸上胡乱摸了好些锅底灰,头发也乱糟糟的,活脱脱像是一个逃难过来的灾民,若不是那双亮晶晶地眼睛,以及她显眼的孕肚,傅明鹤差点没能认出来她。 一些老弱妇孺见林月瑶一个孕妇,一手端着一碗粥,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白面馒头,将信将疑得看向大开的城门。 一个瘦骨如柴的小儿拉着他母亲的衣袖道:“母亲,孩儿饿了,孩儿想喝粥,想吃白面馒头。” 那小儿的母亲看着林月瑶手中的吃食呀,咽了咽口水,“小娘子,你说城外设有粥棚,此话可当真。” 林月瑶走到她跟前,将手中的粥碗与白面馒头递给那小儿,“当真,这些正是我方才在城外领的。” 那小儿喝了一口粥,又咬了一口白面馒头,嘴里喃喃道:“真香啊,真香啊!” 一旁的灾民看得直流口水,已经有人迈出步子朝城外走去,这时候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你是哪个村的?我怎么不曾见过你?” “小女云梦人士,逃难途中与夫君走散,这才随着人流来到此处。”林月瑶说着竟抬起手抹了把眼泪,“我可以不吃,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吃可不行。” 人群中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女人,一些老妇人大多也是从她这个年纪熬过来的,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也有些动容。 林月瑶乘胜追击道:“是真是假,若大家不信我,大可派些人去排队看看就是,难不成我能害了大家?你们这些强壮的汉子不吃尚且能挨过几日,那你们家中的孩子呢?” 她随手指着一个骨瘦如柴孩子道:“你瞧瞧,那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那孩子的母亲听罢,朝一旁的男子道:“就算城外有豺狼虎豹,只要能领到吃食,那我也去!” 她牵起旁边的孩子道:“好孩子,母亲带你去领白粥,吃白面馒头!”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人群有序的排着队朝城外走去,那些闹事的壮汉,见自己的妻儿老母都在人群中,出于关心,只得随他们一起排队出城。 好在瑞王做事麻利,城外架着四口大锅,里头熬着稠得能插上筷子不倒的白粥。 第一个领到白粥的灾民大声道:“这白粥真稠啊,一碗顶我们之前在城中领到的三碗,不知这粥粥棚是谁所设?” 一个认字的灾民指着迎风飘扬的旗帜上面的大字说道:“那里写着’瑞’,想来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瑞王玄清了!”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将瑞王好一顿夸。 傅明鹤一把将林月瑶抱入马车,“不是说让你在府中好好歇着,你出来趟这趟浑水做什么?还打扮成这样!若被人不小心伤了如何是好?” 林月瑶笑道:“言松在暗处看着呢,不碍事的。” 正说着言松,他就从灾民中信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擦去脸上的锅底灰。 傅明鹤眉头轻蹙,“刚才在那里大喊的是你?你也跟着她胡闹!” 言松求饶似的看向林月瑶,“嫂子,你吩咐的我都照做你,你可能护着我。” 林月瑶笑道:“是我让言松这样做的,瑞王既做了善事,就得让人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可不适合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好人,百姓的支持可助他一臂之力。” 傅明鹤冷着脸,眼里却是心疼,“你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不先与我商量,若你再出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我答应夫君,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先与夫君商量,不让自己陷入陷境。”顺势倒入傅明鹤怀中,“那夫君以后做什么决定之前,也一定要先与我商量。” 傅明鹤将下巴抵在林月瑶的头顶,嗅着她的发香,“好,我答应你。” “你们在这里卿卿我我的,却叫我在那日头底下烤晒!”许仕林满脸怨怼,“说吧,你打算如何谢我?” 林月瑶从傅明鹤怀中起来,笑道:“仕林哥哥想要我如何谢你?” 许仕林思考了一阵,“还没想好,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林月瑶下了马车,侍立在一旁的染冬赶紧替她撑开伞遮阴,她走到许仕林跟前,问道:“仕林哥哥,这场瘟疫是否棘手?” “小问题,不足为奇。”许仕林展开折扇扇着风,“你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如何谢我。”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烈阳,“这日头能将人晒死,你还是赶紧回府歇着去吧。”他又看了看林月瑶的肚子,“你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替自个儿着想,也要替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好好好,我听许大夫的!”林月瑶笑道:“你自己也多保重啊。” “我能有什么问题?”许仕林把林月瑶往马车上推,“快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给灾民诊治!” 他将林月瑶送上马车,扭头看见傅明鹤站在一边不为所动,“你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护送你的妻子回府去?” 傅明鹤伸出手指指向自己,许仕林又道:“对,就是你!难不成还能是我?这里有言松就行了,你先送林妹妹回府。” 言松道:“这里有我,将军放心去吧。” 马车朝将军府行驶过去,傅明鹤问道:“仕林兄真如此有把握?可我瞧着此次的瘟疫似乎比戍边的那场人面疫还要可怕些,不过一日,已经死了近百人了。” 林月瑶道:“兴许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些,他越是表现得轻松,证明他的把握就越小。他方才那么着急赶我走,就是担心我,若我在此时不慎染病,纵使是有他在,也可能束手无策。” 她与许仕林一同长大,对于他,她再了解不过。 傅明鹤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听仕林兄的,好生在府中待着,有什么事安排下人们去做便是。” 林月瑶道:“夫君在前线,而我也身在京都,若此番瘟疫真的失去控制,夫君认为谁能逃得过?” 第91章 好吃哭了 一声脆响,桌上的茶盏摔落在地,茶水与碎瓷片飞溅了一地。 “哼,同样是搭设粥棚,凭什么他就能做得好好的?” 阎良唤来下人收拾一地的狼藉,回首看向坐在堂上的胜玉,“殿下稍安勿躁,这件事无论是谁去做,只要能造福百姓,那便是好事一桩,殿下又何必因此置气。” 胜玉冷笑道:“你如今入了京都倒成了为民着想的父母官了?你不要忘了你在戍边都做过什么!” 阎良别过脸去,不去看她,“过去的事,殿下如今提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胜玉疾走到阎良身后,掰过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本宫的驸马是要成大事的,而不是满心妇人之仁的窝囊废!你不要忘了你是如何坐上这驸马之位的,当时你那般狠心,这才过了多久,你倒学人良善起来了?” 不提这些还好,一旦提起这些,阎良就想起自己是一个如何不堪的人,就像躲在阴暗的角落中的老鼠一般,人人厌弃、狼狈不堪。 他用猩红的双眼注视着胜玉,“不知所谓!” 他一把推开胜玉出门而去,胜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本宫是女儿身,一些本宫做不到的事,必须你去帮本宫完成!” 就在玄清煮完他府中的最后一袋米时,林月瑶的马帮在约定的日子如期而至,可灾民似乎越来越多,即便有林月瑶替他撑着,也不知道还能撑过几日。 “我怎么感觉灾民瞧着越来越多了?” “我瞧着也是,原先四口大锅就够了,如今都加到六口锅了,竟还是供不应求!” 傅明鹤已经与军队一起宿在城外几日,林月瑶放心不下,便亲手做了些吃食给他送去,“你们在说什么呢?” 言松走过去道:“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是觉得灾民越来越多了,除去那些因为瘟疫病倒送去别处的,这里的灾民,竟然只增不减。” 林月瑶道:“我来时倒是瞧出了一些端倪。” 玄清叹了口气道:“确实是有些端倪,只是都是百姓,怎么做似乎都不对。” “瑞王仁慈,体恤百姓,不过此事并非无解。”林月瑶说罢,转头在染冬耳边低语了几句。 染冬睁大眼睛,震惊道:“夫人,真要这样做吗?” 林月瑶点点头,“放心去吧。” 几人疑惑地看着主仆二人,只见染冬走到熬粥的铁锅前,蹲下身分别抓了一把泥沙扔到了正在沸腾的白粥中。 别说底下在等着排队领粥的灾民了,就是那些维持秩序的将士们也是吓了一跳。 底下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这白粥中掺了泥沙,还怎么吃!” 人群里零零散散有人附和道:“就是,你们想饿死我们吗?掺了泥沙的粥是给人吃的吗?” 染冬插着腰,颇有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吃不吃就是这些了,你觉得不是给人吃的,那你不吃便是!还在这里排队做什么!” 那几个骂街的男子见染冬态度坚定,一旁的将士也不为所动,只能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排队的队伍,一边骂一边朝城中走去。 零零散散的竟走出了数百人之多。 言松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吃这个,上哪里找吃食去?” 染冬骂道:“呆子!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并非灾民吗?” 言松道:“啊?” 在远处巡逻的傅明鹤听见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瑶儿,你怎么来了?” 玄清道:“明鹤兄,你当真是娶了一位贤妻,几把泥沙就解了困扰了我几日的难题!” 傅明鹤道:“什么泥沙?什么难题?” 玄清笑道:“这里太阳大,去我营帐中坐下来说话吧。” 营帐之中,言松绘声绘色地将方才的来龙去脉如数讲与傅明鹤听,傅明鹤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瑶儿,你是如何发现的?” 林月瑶笑道:“那些人虽说是灾民打扮,但一个个的膀大腰圆,手指也细腻白嫩,鞋子更是完好无损干净得很,哪里像忍饥挨饿数日,从南方水灾处长途跋涉过来京都避难的灾民?” 傅明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瑶儿心细。” 林月瑶笑道:“原是瑞王先看出来的,要说心细,还得是瑞王。” “将军夫人聪慧,我冥思苦想几日,也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将军夫人不过路过一遭便想出了法子,本王实在惭愧啊。”玄清摇摇头,“白粥中掺入泥沙,一路逃荒过来的灾民连树皮草根甚至观音土都吃过,自然不会介怀,但那些混在其中衣食无忧的百姓就不同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自行离开,甚妙,甚妙哇!” 玄清逮着林月瑶好一顿夸,都夸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叫染冬将食盒拿过来道:“大家都不曾用过午膳吧,我亲手做了些,大家一起吃些吧。” 玄清连连摆手,“这些是将军夫人特地给明鹤兄准备的,我等怎么好意思夺人所好呢。” 林月瑶道:“无妨,我做了好些呢,一起吃也热闹。” 言松搓着手道:“我还是第一次尝嫂子的手艺呢,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傅明鹤道:“莫说你了,我也是第一次。” 林月瑶笑道:“我这是第一次下厨,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言松指着一道红红绿绿的菜道:“瞧这个,颜色如此好看,味道一定也不会差。” 这些吃食原本就是林月瑶给傅明鹤准备的,众人见他未曾动筷,自己也不方便先吃,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傅明鹤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同时眼里还噙满了泪水。 玄清打趣道:“将军夫人的手艺定是不错,瞧瞧,都给傅将军好吃哭了!” 玄清与言松也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酸甜苦辣在口中同时打架,说不出来的滋味,而后两人像是被人不约而同地用了定身咒一般愣在了原地。 若好吃是100分,不好吃是0分,那林月瑶的手艺就是—100分! 林月瑶笑道:“夫君,味道可还行?” “好吃,好吃!”一滴眼泪顺着傅明鹤的眼角滑落。 林月瑶笑道:“好吃就行,那夫君多吃些。” 玄清与言松纷纷将面前的菜端到傅明鹤的面前,“对对对,将军多吃些,多吃些!” 第92章 瘟疫传入宫中 傅明鹤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吃食吃了个精光,拉着林月瑶的手情真意切道:“瑶儿,你即聪慧又贤惠,府中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你操劳,至于这种粗活,往后就交给下人去做便是了。” 林月瑶笑道:“不碍事的,若夫君喜欢,明日我再做了送来。” 吓得傅明鹤连连摆手,“你现在是孕妇,得好生休养,操劳不得,瑞王带了府中的厨子,我跟着瑞王吃就好了。” 傅明鹤说着,朝玄清投去求助的目光,玄清连忙道:“是是是,将军夫人大可放心,有我在,明鹤兄一定饿不着!” 林月瑶道:“那边有劳瑞王操心了。” 公主府偏殿中坐了十几位白胡子老头儿,老头们的面前堆放着小山似的医书。殿堂中放着一大盆冰块,胜玉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婢女,婢女手上正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她的面前放着一盘切成小块、冰镇过的新鲜瓜果。 她拿起竹签插了一块西瓜送入口中,鲜甜冰凉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瞬间赶走了燥热,她懒懒道:“你们都仔细着点儿,若研制出来治理此次瘟疫的方子,本宫自有重赏!” “是!”老头们齐声答道,随后又埋下头去翻看医书。 胜玉斜睨着一旁的婢女,“驸马可回来了?” 婢女答道:“回来一些时候了,这会子正在书房。” “下朝了也不来见过我?”胜玉脸上闪过一些愠色,她将手中的竹签扔到果盘中,“去,叫他过来!” “殿下找我何事?”阎良信步而来,眼皮却一直垂着,从未正眼看过胜玉一眼。 “你是本宫的夫君,本宫见你还需要什么理由?”胜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阎良拱手行礼,却仍旧是垂着眼皮,“既然殿下无事找我,那我就先退下了!”说罢,不等胜玉开口,他就径直离去。 才被冰镇西瓜赶走的燥热,一下又回到了胜玉身上,她只觉得现下有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寻了一圈没找到发火的地儿,只能将气撒在一旁的婢女身上,“看什么看?冰块都化了,你想热死本宫吗?” “奴……奴婢不敢!”婢女被阴晴不定的胜玉吓得跪趴在地上,“奴婢这就去冰窖再取一些过来。” 京都城外西边,搭了好些营帐,这边便是瑞王安排的隔离区,染了瘟疫的灾民都被送往此处,林月瑶记挂着许仕林,便悄悄地溜了过来。 树荫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病号,许仕林正蹲在那边查看病人的病情,一抬头便看见林月瑶正站在不远处朝他笑。 他赶紧将林月瑶拉到人烟稀少之地,低声喝道:“我的姑奶奶,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当然是看你了。”林月瑶歪着头道,“这里我不能来?” “我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许仕林看向一旁的染冬,“你家夫人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这是什么地方,是她能来的地方吗?” “夫人执意要来。”染冬余光看向林月瑶,“我想拦也得拦得住才行。”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你就别为难染冬了,是我执意要来的。” “你呀你!” 林月瑶看了看许仕林身后奄奄一息的病人们,“仕林哥哥,那些病人怎么样了?” 许仕林摇摇头,“每日都有数十人送进来,也有数十人抬出去。”他指着脚下道:“你就在此处,切莫随意走动!” 隔了一小会儿,许仕林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点燃的草药过来,在林月瑶的周身仔仔细细地熏了个遍,又给了她们主仆两张帕子,“将口鼻捂住!你想看,我便带你去看看,但事先说好了,切莫与病号们接触,今日看过之后,往后就不要来了,你如今……” “好哥哥,我知道了,我如今有孕在身,已不是一个人,行事要谨慎些,不能像一切那般任性了。” 林月瑶抢在许仕林前面说了他的词,他黑着脸,“你知道便好!” 三人行走在病人堆里,那些感染了瘟疫的病人身上、脸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同时还上吐下泻,一些来不及处理的污秽物就那样堆积在泥土里,如今又正值炎夏,在高温的曝晒下发酵之后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许仕林给她们遮面的帕子是用药水浸泡过的,有浓浓的草药香,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那股难闻的气味直窜鼻腔。 有些刚送来的病人稍微好点,还能发出阵阵哀嚎,那些病得久些的,已然奄奄一息,若不是可以看见他们的胸口起伏,说是死了也可。 染冬见了心疼,“竟比当年的人面疫还要可怕得多。” “是。”在前头开路的许仕林传来闷闷的声音。 “可知源头是什么?”林月瑶道。 许仕林:“若知晓源头便好处理了。” 林月瑶:“可试过往年治疗水灾后的瘟疫的方子?” 许仕林:“试过了,一开始有显微的效果,后面就无用了。”他顿了顿,又说道:“症状也不完全一样,似天花又似痢疾,又不是这两种的其一,而且传染性极强,医书上也并未有记载,我如今也只能勉强地控制住,对于人口密集的城东那边,也是束手无策。” 林月瑶:“如此一来,是万万不能将此瘟疫放入京都城中了,若瘟疫在京都城中蔓延开来,恐怕紫禁城也难逃厄运!”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只瓷瓶碎在玄清的脚边,瓷器的碎片弹射起来划破了他的脸颊,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衬得他白皙的脸庞更加惨白。 他跪在瓷片上,将脸伏在地上,“父皇息怒!”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梁帝指着玄清道:“当初是你信誓旦旦地说想替朕分忧,可你如今是如何替朕分忧的?瘟疫都传到宫中来了!这就是你口中的替朕分忧?” “瘟疫传入宫中并非儿臣之意,还请父皇息怒。”玄清膝盖之下流出潺潺鲜血,仍旧是跪趴在地上不敢起身,“请父皇给儿臣一些时日,儿臣一定能找到治理瘟疫的药方。” “七日!”梁帝指着跪在殿堂之下的玄清道:“朕限你七日之内拿出治理瘟疫的药方,否则……” “谢父皇恩典!”玄清叩谢道:“若七日之内儿臣未拿出治理瘟疫的药方,自来请罪。” 第93章 商徵羽感染瘟疫 “什么?圣上当真这样说?”言松一脸震惊,“瘟疫传入宫中又不是瑞王造成了,怎么能怪罪到瑞王身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傅明鹤垂着眼皮擦着自己的佩剑,“瑞王本就不受宠,做得好那是他分内的事,做不好那便是他的罪过了。” 瑞王苦笑道:“我自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只是连累你们跟着我受苦了,若七日之后拿不出治理瘟疫的药方,你们怕是要跟着我受罚了。” “此时就下此定论是否有些为时尚早?”许仕林掀开帐帘而入。 林月瑶跟在许仕林身后进来,“还有七日,慌什么?” “瑶儿,你怎么不在府中休息?”傅明鹤伸长脖子没在染冬手中看到那个熟悉的食盒,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染冬道:“夫人说,成天关在府中闷得慌,想出来走走,有没有别处可去,就想着来看看姑爷。” 众人吃了一把狗粮,又甜又噎。 玄清与傅明鹤相熟,听过一些许仕林与商徵羽之间的事,回想起离宫之时听到的消息,便好意提醒道:“仕林兄,听闻你与商将军之间尚有一些渊源。” 许仕林道:“却有此事,只是不知瑞王何故提起?” 玄清:“我今早离宫之时,听闻汐贵妃感染瘟疫,传了商将军入宫侍疾。” “什么?” 众人齐声惊呼。 林月瑶道:“宫中婢女嬷嬷众多,随便挑一个也比常年征战沙场的商将军会伺候人,再不济,还有众多心思细腻的大家闺秀,为何偏偏传了一个武将入宫侍疾?” 玄清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许仕林沉思道:“既然瑞王听说过我与徵羽的渊源,可是宫中的人也有听说过?” 玄清摇头:“不知。” 许仕林眉头紧蹙,“如今也由不得我多想,我还是回去多翻看翻看医书,早些研制出治理瘟疫的药方才是,许某先行告辞。” “哎哟……本宫头疼,哎哟……本宫腿也疼……”段汐沅一会儿揉头,一会儿又指腿的,忙得商徵羽手忙脚乱。 她给段汐沅揉着腿,“汐贵妃,可有好些?” 段汐沅道:“好是好些了,只是有些犯恶心,身上还有些痒。” 段汐沅白玉似的肌肤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有些甚至被挠破了。 商徵羽取出药膏,用鹅毛沾了一点一点涂在她的伤口上,“汐贵妃可有感觉好些?” 段汐沅挠了挠瘙痒的地方,“嗯……不行,还是痒得很。” 商徵羽撅起嘴朝段汐沅瘙痒的地方吹了吹,“汐贵妃可有感觉好些?” 段汐沅道:“嗯……好像是有好些了。” 商徵羽鼓着腮帮子吹了又吹,吹到头昏眼花,段汐沅才懒懒道:“行了,你去看看本宫的汤药好了没。” 支走了商徵羽,段汐沅朝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仔细点,别留下什么马脚!” “奴婢办事,贵妃娘娘放心!” “行了,去吧。” 商徵羽小心翼翼地伺候段汐沅喝完汤药,她才懒懒地道:“商将军,今日辛苦你了,我命人在偏殿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你且去休息着,这里有她们伺候着就够了。” “谢过贵妃娘娘。”商徵羽行过礼之后,“那徵羽就先行退下了。” “嗯,下去吧。” 商徵羽刚回到房间打算喝口茶,一个婢女拎着一个食盒推门而入,朝她福了福身子,“商将军,汐贵妃说,今日商将军辛苦了,特意命我送了燕窝过来。” “嗯,你放那儿吧。”商徵羽随手指了指面前的桌子。 那婢女却站在原地不走,商徵羽上下打量着她,“你为何还不走?” 那婢女道:“汐贵妃说了,要我亲眼看着商将军服下燕窝。” 商徵羽腹诽道:这宫中规矩真多,吃个燕窝还得安排人看着。 她端起燕窝送到嘴边,似又想起了什么,“我瞧着你眼生,似乎不曾在汐贵妃宫中见过你。” 那婢女低着头,答道:“回商将军,奴婢无福分在汐贵妃跟前伺候,只是在小厨房中做一些粗使的活计,商将军没见过我也是自然的。” “哦。”商徵羽一仰脖将碗中的燕窝吃尽,“好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当天夜里,商徵羽便上吐下泻,身上奇痒难耐,生了许多红疹子。更令人称怪的是,汐贵妃的瘟疫竟一夜之间好全了,就连太医也直呼奇迹。 段汐沅剥了颗莲子送到梁帝口中,“皇上,多亏了商将军,臣妾才能好得如此之快,所以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梁帝抬起眼皮瞧了段汐沅一眼,“你说。” 段汐沅软软地道:“既然商将军是因为臣妾才染病的,臣妾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还请皇上能准许商将军留在臣妾宫中养病。” 梁帝眉头微蹙,“换作旁的也就罢了,她患的可是时疫,是瘟疫!若在宫中蔓延开如何是好?” 段汐沅娇嗔道:“皇上,臣妾特地将偏殿收拾了出来,又命了专人伺候着,定不会叫这瘟疫传开的。” 她小心地观察着梁帝的脸色,话锋又一转,“说到底商将军也是因为给臣妾侍疾染病的,若臣妾能留商将军在宫中养病,传出去也不失一则美谈,百姓们只会说皇上教人有方,教会臣妾知恩图报。” 后面这两句话对梁帝很是受用,他砸吧砸吧嘴,“罢了,那便留在你宫中养着,只是一点,切莫让瘟疫在宫中蔓延开,否则,朕饶不了你。” 段汐沅将身子软软地靠在梁帝身上,“否则……臣妾就任由皇上处置,搓揉捻压都可。” 梁帝刮刮段汐沅的鼻梁,笑道:“你呀你,可是要了朕的命啊!” …… “什么?”许仕林从厚厚的一堆医书中露出一颗脑袋,“徵羽染上了瘟疫,还被按压在汐贵妃宫中?” 玄清点点头,“是,今日上午传出的消息。” 许仕林道:“汐贵妃这是为何?” 玄清摇头,“不知。” “不行,我得去找明鹤兄!”许仕林扔掉手中的医术走出门去,又换了个方向,“不行,我还是去找林妹妹问问!” 第94章 回傅府侍疾? “可是胜玉让汐贵妃这样做的?”林月瑶眉头轻蹙,“若不是,那我也想不出来还能是为何。” 原本此次安置灾民以及治理瘟疫是交由胜玉去做的,可惜她自个儿不争气,林月瑶还未动手这事儿就异了主,以胜玉的脾性确实不会善罢甘休。 许仕林道:“我这就去公主府,让她放了徵羽。” “且慢。”林月瑶叫住准备出门的许仕林,“仕林哥哥切莫打草惊蛇,如今我在明敌在暗,不可如此莽撞。” “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徵羽病死宫中?”许仕林红着眼眶,“我说什么都是要试上一试的,林妹妹你不要拦着我!” “我不拦你?”林月瑶注视着许仕林的双眼,“就算你武艺高强能轻松出入公主府,那紫禁城呢?皇宫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你如此莽撞,我若不拦着你,商将军没救出来你反而先身首异处了!” 许仕林平常并非如此莽撞之人,但近些时日日夜不休地给感染了瘟疫的灾民诊治,一边还要研制药方,本就没休息好,如今又遇上心上人遭遇不测,一时间乱了分寸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汐贵妃是否受胜玉公主指使还尚未可知。”见许仕林的情绪稳定了些,林月瑶的语气也温和了些,“你先去研制治理瘟疫的药方,我去与瑞王说,我们几个之中,只有瑞王能自由出入宫中,若你研制出治理此次瘟疫的药方,我相信,瑞王去要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许仕林:“当真?” “我还能骗你不成?商将军又无过错,仍她是尊贵的汐贵妃那又如何?还能平白无故地杀害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林月瑶道:“你且先去,此事只有交给瑞王最合适。” 刚送走许仕林,下人进来传话,“夫人,傅府那边请老夫人回去了。” 染冬道:“为何突然来请老夫人,那边可有说。” “说……说了。” “你结巴什么?那边怎么说?” “那边说,是傅老爷不慎感染了瘟疫,请老夫人回府侍疾。” 瘟疫都传入宫中了,感染了瘟疫之人大多活不过七日,若得到许仕林的救治也只能苟延残喘多活几日而已。京都已然是谈疫色变,听到谁感染了瘟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傅老爷虽还在朝中为官,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闲职,平日里甚少出门,他又从何处感染瘟疫?”林月瑶一手扶着肚子,思绪飞转,“此事怕是有诈,染冬,快备车去追老夫人!” 马车驶过长长的街道,往日喧嚣繁华的街道如今冷清得如同一座空城一般,路上不止不见摊贩,就连行人也难见一二。 然而林月瑶眼下也顾不得感叹这些,只催促着车夫快些走。 染冬疑惑道:“夫人,这已是府中最快的马,按理来说应该能赶上老夫人的轿子才是,为何走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林月瑶也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兴许是老夫人心急,便催促着轿夫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她顿了顿,催促车夫道:“再快些。” 马车在傅府门前尚未停稳,林月瑶就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吓得染冬后背一身冷汗,“夫人,你可仔细着点儿,别再动了胎气。” “无妨,我出来时含了参片在舌下。”林月瑶三步作两步跨上傅府台阶,恰巧撞上里头开门出来的小厮,她目不斜视,径直往里头闯。 那小厮一把拦下林月瑶,“夫人可有拜帖?” 虽说大婚第三日林月瑶就从傅府搬了出去,但婚礼的席面毕竟是设在傅府的,傅府上下不可能不认识林月瑶,如此一来,这小厮便是有意为难了,染冬气急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语气,“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你就敢拦!” 那小厮张开双臂拦住林月瑶的去路不为所动,“我们老夫人说了,不是我们府中的人,凭谁来了也是要拜帖的!” 林月瑶从怀中拿出傅明鹤当初送给她的那枚玉佩,“这是傅将军的贴身玉佩,够不够证明我是傅家的人?” 那小厮皱着眉头,“没有拜帖就是不让进!” “好。”林月瑶点点头,小心收起玉佩,大声喊道:“王叔!” 车夫听见喊声跳下马车,一把拉住那小厮,那小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月瑶堂而皇之地进入到傅府中。 林月瑶穿过前院,路过的下人们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又挺着个孕肚,没人敢上前拦人。 傅仲儒正坐在廊下的摇椅里悠哉悠哉地吃茶,哪里有半点染了瘟疫的样子?林月瑶心下了然,调转了方向往李若佛院里去。 傅仲儒刚放下手中的茶盏,余光好似看见了什么,“哎?什么东西过去了?” 李若佛正假模假样地坐在堂上诵经念佛,见林月瑶闯进来似乎并不意外。 饶是如何,礼数不能不周全,林月瑶还是朝李若佛行了礼,才道:“听闻婆母差人叫了母亲来府中给公父侍疾,可我方才瞧见公父正好生生地坐在院中吃茶,不似半点染了瘟疫的样子,婆母是不是弄错了?” 李若佛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哦?我几时差了人去你府中请人?我怎么不知?” 林月瑶见李若佛不打算承认,便继续说道:“婆母若不愿交出母亲,那我只能搜府了!” “林月瑶,你是将军夫人又如何?傅府可是傅明鹤父亲的宅院,是你想搜就能搜的?”李若佛手里盘佛珠的动作顿了顿,只是片刻又恢复如常,她轻捻着佛珠道:“此事传出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的夫君,怕是都不大好。” “好与不好又有何干?况且此事会败坏谁的名声还尚未可知!”林月瑶扶着肚子,对身旁的染冬道:“染冬,搜!” 李若佛身边的下人见林月瑶带着染冬就要搜府,便上前阻拦。 林月瑶轻轻抚摸着孕肚,“这里可是傅家的长孙,若出了好歹,你们吃罪得起吗!” 第95章 普通的汤药 下人们听闻,纷纷后退了一步,齐齐回头看向李若佛,她半眯着眼睛,“让她搜,我倒要看看,她能在我这里搜出个什么名堂!” 林月瑶和染冬将李若佛院子里能藏人的地方都寻了个遍,却不见白如惜的半个影子。 “如何?我这里可有你的母亲?”李若佛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得意与两分挑衅。 染冬道:“即使不在你院中,肯定也在这府中!” 虽然染冬是林月瑶的贴身丫鬟,说到底只是个奴才,林月瑶在她面前张牙舞爪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将军夫人,可一个丫鬟也敢顶撞她,她的眼底滑过三分不易察觉的杀气,随即又恢复如常,“你在我这里胡闹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闹到主君那边?就算你给傅家孕育了子嗣,也不是你无罪非为的借口,我劝你见好就收!” 林月瑶的心思却不在与李若佛争口舌之快上,按照以往的惯例,张姨娘若是知道她来了,一定会出来冷嘲热讽一番。 可她今日在这里闹了这么久也不见张姨娘,便心生疑窦,“染冬,去张姨娘院中!” “快拦住她,别叫她胡闹!”李若佛终究还是没能够沉住气。 两个五大三粗的丫鬟冲上去将林月瑶一左一右地架着,让她动弹不得。 染冬这边也是如此,“你们放开夫人!若是夫人与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将军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李若佛冷哼道:“杀了我们?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 “那你大可动我的瑶儿与孩儿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杀了你们!” 冷峻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浓厚的肃杀之气,房中的丫鬟婆子们听见这个声音吓得打了一个寒颤,随即松开了钳着林月瑶的手。 李若佛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改和善的模样放了几句狠话,却被傅明鹤抓了个现行,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好在傅明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瑶儿,你怎么样了?”傅明鹤走过去抓着林月瑶的肩膀左右查看,“我无妨,快!去张姨娘院中,母亲有可能在那里。” 几人匆匆赶到张姨娘院中,仍然不见白如惜的身影,奇怪的是,张姨娘也不在。 傅仲儒听见动静赶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父亲。” 傅明鹤与林月瑶双双向他行过礼,傅明鹤率先说道:“父亲,一会儿再与你细说。” 他指着白如惜曾经在傅府的院子,对身边的言松道,“去那边!” 自白如惜被林月瑶接去将军府长住,她在傅府的院子便荒废了,原本就逼仄的院子长满了野草,不曾修缮过的院墙斑驳脱落破败不堪。 饶是如此,门口却一边站了一个小厮守在那里,与院中破败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在里面做坏事一般。 那两个小厮见了浩浩汤汤来了一大队人,领头的还是傅仲儒与傅明鹤,一时间吓破了胆,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全,索性“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言松上前一步踹开了房门,屋中的景象一览无余,白如惜的贴身丫鬟鸳鸯与珠儿正分别被两个婆子按压着跪在地上,白如惜正瘫坐在地上,衣裙染了一些污渍,衣裙旁边还有一碗撒了一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汤。 在言松破门之时张姨娘原本恶狠狠地瞪着白如惜,看见门外的阵仗之后,立刻换了一张笑脸,“怎么……怎么大家都来了?我正与姐姐叙旧呢!” “她胡说!”鸳鸯喊道:“她不知给我们老夫人喂了什么!我们夫人不愿意喝,是她强灌进去的,哪里有这样叙旧的!” “你才胡说!”张姨娘瞪了鸳鸯一眼,又软软地对傅仲儒道:“官人,你千万不要听信这个丫鬟的,你要信我呀。” “能信谁不能信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月瑶白了张姨娘一眼,走到白如惜身边将她扶起,“母亲,你没事吧?” “无……无妨。”白如惜刚张嘴就轻咳了两声。 这场面,分明是张姨娘迫使白如惜做了一些她不愿做的事,傅明鹤紧紧攥紧了拳头,“是你自己喝,还是我让你喂你?” “你……你什么意思?”张姨娘朝傅仲儒的方向退了两步,“官人……” 傅仲儒接收到信息,正欲张口,林月瑶抢在他前面,“夫君的意思,既然是叙旧,那边不能母亲一人喝了,这汤想必是好汤,既然还剩半碗,不如张姨娘喝了吧。” 林月瑶弯腰捡起还剩半碗汤的瓷碗,送到张姨娘嘴边,“是张姨娘自己喝呢?还是我叫别人喂呢?” 她的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却是无尽的寒意,张姨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这……这汤脏了,我再去盛一碗。” “我看着挺好。”林月瑶侧身一步,让出一个身位。 跟在傅明鹤身后的常嬷嬷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汤碗,将那半碗汤灌入张姨娘口中,“既然张姨娘不愿自己喝,那便由老奴伺候您喝!” 这汤是什么东西,张姨娘再清楚不过,她自然是不愿意喝,左右挣扎着,汤汤水水撒了她一身。 常嬷嬷却是有些功在手上的,饶是她如何挣扎,还是喂进去一些。 张姨娘顾不得什么体面,趴在一旁扣着喉咙干呕。 傅明鹤呵斥道:“说!你给我母亲喂了什么!” “就是一些滋补的汤药。”都到这份上了,张姨娘还是一口咬定,那只是滋补的汤药。 “确实只是一些普通的汤药。”白如惜见状况如此焦灼,又站出来打圆场,更是因为她瞧见一旁的傅仲儒脸色越发的不好。 虽然白如惜也替张姨娘说话,但是从张姨娘喝下汤药的那番举动就不难看出,那汤药根本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眼下白如惜除了有些狼狈,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张姨娘今日的举动确实有些令人生疑。 站在一旁的李若佛虽然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若有人能注意到她,一定不难看出,她看向张姨娘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颗弃子。 第96章 许仕林舍身涉险 夜间张姨娘便出现了瘟疫的症状,上吐下泻,下人前去李若佛的院中禀报,“老夫人,张姨娘似是染了瘟疫,要不要去请大夫来?” 李若佛闭着眼睛捻着佛珠,似乎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将张姨娘的院子封锁,别叫人出入!” 回到将军府的白如惜也开始有了瘟疫的症状。 “那碗汤药果然有问题!”林月瑶替白如惜盖好被子,对染冬说道:“快去请仕林哥哥来。” 鸳鸯道:“夫人,老夫人看着像是瘟疫的症状,您还是离远些得好。” 林月瑶指了指腰间垂挂着的香囊,“我这里有仕林哥哥送的药囊,只需做好防护,不碍事的。” 珠儿道:“夫人,您还是出去吧,这里有我和鸳鸯伺候就行,若您和您肚子里的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醒来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林月瑶道:“也不一定就是瘟疫,先等仕林哥哥过来把过脉了再说。” …… “你怎么来了?” “许掌柜呢?” “有半日没瞧见他了,你找他做什么?” “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夫人叫我来请许掌柜。” 言松一把将染冬抱上马,“我送你去找他。” 许仕林的营帐外,翎儿正守在外面朝里头张望,染冬从言松的马上下来,“翎儿,你怎么在此处?” 翎儿一脸焦急,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染冬姐姐,许掌柜他……” 染冬暗叫不好,“许掌柜怎么了?” 翎儿带着哭腔道:“许掌柜为了研制出治理瘟疫的药方,舍身涉险,主动感染了瘟疫,他说只有亲身感受过,才能更快研制出药方。” “什么?”染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许掌柜倒下了,这些灾民怎么办?商将军又怎么办?” 听到染冬提起商徵羽,翎儿强忍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许掌柜说,是为了灾民,也是为了商姑娘,只能涉险一试。” 染冬掀开营帐的帘子,许仕林正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生死不明,旁边一个小药童拿着纸和笔记录着什么,另一个小药童不知在床边忙活些什么。 染冬想要进去,却被翎儿拦下,“许掌柜说,不能让人进去。” 染冬道:“你在此处好生照顾着许掌柜,自有你的好处。” 她又对言松道:“言副将,若许掌柜醒来,记得第一时间送信回将军府!” “好说。”言松道:“你刚才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可是怎么个不适法?” 若只是寻常的小毛小病,在城中随便寻个大夫瞧过就行,不必来找许仕林,既然林月瑶还是叫染冬来了,那便不是普通的身子不适,言松还是有些侦查能力在身上的。 染冬正纠结要不要说,傅明鹤却从不远处走过来,“染冬?你怎么在此处?瑶儿在里面?” 染冬道:“将军,老夫人上吐下泻,似是染了瘟疫,夫人本是叫我来请许掌柜的。” 傅明鹤与言松齐声道:“什么?” 言松对傅明鹤道:“将军,你且先行回府,这里有我在。” 白如惜有些发热,已经开始说胡话,呢喃着一些呓语,叫人听不清,身上也起了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林月瑶叫人去冰窖取了冰块,用帕子浸过冰水拧干了敷在白如惜的额头上降温。如此往复,将她的手冻得通红。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粗糙的触感带着温热蔓延开,“瑶儿,辛苦你了。” 林月瑶仰起头看向傅明鹤,“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我在城西那边瞧见染冬了,她都与我说了。”傅明鹤将林月瑶冻红的手放在手心里搓揉,时不时捧起送到嘴边哈气,“有没有暖和一些?” “暖和了。”林月瑶看向傅明鹤身后的染冬,“仕林哥哥可请来了?” “仕林兄他来不了了。”傅明鹤道,“他为了研制治理瘟疫的药方,主动感染了瘟疫,这会儿正昏迷着。” “什么?”林月瑶只是片刻的慌乱,随之便冷静下来,“我们应该相信他,仕林哥哥一定能研制出药方的。” “嗯,我信你,也信他。”傅明鹤说着,便将林月瑶往外赶,“母亲这里有鸳鸯和珠儿伺候就行了,瑶儿你还是回房休息得好。” “可是……” “别可是了。”傅明鹤打断林月瑶,“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母亲已经这样了,我不想你再出事!” …… 许仕林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也开始呓语,药童甲道:“许掌柜嘱咐过,此时可以施针了。” 药童乙点点头,“我去取银针来。” 药童甲从药童乙手中接过银针,照着许仕林嘱咐过的穴位一个个插进去,过了半晌,头上插满银针的许仕林’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水,转醒过来。 “笔!”许仕林朝药童伸出手,药童立刻将一旁的纸币送入他手中,他颤抖着手写下几味药,“快去煎药。” 他说完便虚弱地倒回床上,又昏睡了过去。 药童乙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送到药童甲手中,“你先给许掌柜喂着,我去趟茅房。” “嗯,你去吧。” 药童甲给许仕林一勺一勺喂着汤药,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许仕林竟又转醒,人也看着精神了许多。 药童甲惊喜道:“许掌柜感觉如何?” 许仕林下地走了一圈,“感觉尚可,只是这药方只除了表症,还得再仔细斟酌一番。” “不过也能先用着。”许仕林说着,将那药方折好收入袖中,准备将这药方去交给瑞王。 刚踏出营帐外,便迎面撞上候在外面的翎儿,“许掌柜,你可算醒了,昨儿夜里染冬姑娘来过,说是将军府的老夫人感染了瘟疫。” 许仕林道:“那你去传话给瑞王,就说我研制出了缓解瘟疫的药方,先去一趟将军,随后就去找他。” “是!” 许仕林牵了匹快马,马不停蹄地朝城中的将军府赶去,却在巷口处被一黑衣人拦住去路。 两人骑在马上对峙着,到底是许仕林先开了口,“我有要是在身,还请好汉行个方便,放我过去。” 第97章 功劳被抢? 那黑衣人并不言语,只见他一挥手,便从他的袖中飞出数只暗箭,好在许仕林有武艺在身,一一躲了过去。 他见那黑衣人来者不善,也不打算再过多言语,朝那黑衣人掷出手中的折扇,随后从马上跃起,趁那黑衣人躲闪之时落在他的面前,对着他的面门就是一击。 那黑衣人结结实实挨了许仕林一圈,连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随后很快调整好状态再次进攻。 许仕林与黑衣人贴身搏斗占了些许优势,但他并不恋战,只想快速结束这场战斗,快些去到将军府中。 那黑衣人眼见着占了下风,便开口道:“识相的,将药方交出来。” 许仕林自问并未在京都树敌,原本还在疑虑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听了这黑衣人的话才明朗起来,“这药方不能给你!” 药方本是他写出来的,原本给谁抢去都不要紧,打不了他再写一张就是,只是他答应林月瑶要助瑞王一臂之力,若此药方落入他人手中,那原本瑞王的功劳定是要被他人抢了去。 那黑人冷笑道:“难道许掌柜不想救商将军了?” 听见对面突然提起商徵羽,许仕林一时失了神,虽然只是弹指间便恢复如常,还是被那黑衣人抓住了破绽,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将他踹到了地上。 许仕林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道:“许掌柜不用问我是谁派来的,你只需知道,将药方交由我,随后商将军便可安然回府!” “你!”许仕林陷入两难,一边是商徵羽的性命,一边是瑞王的大事,在片刻犹豫之后,许仕林还是选择了前者,他从怀中掏出那张药方,“好,我给你!” 在那黑衣的手正要碰着药方时许仕林突然收手,“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黑衣人道:“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合作!此次骗你我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好,我信你,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许仕林看着那黑衣人消失在巷口,这才翻身上马,匆匆朝将军府赶去。 “仕林兄!” 许仕林一进门,林月瑶就注意到了他胸前的血渍,“仕林哥哥?你流血了!” “无妨!”许仕林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染冬,“去熬药吧。” “老夫人在哪儿?快带我去瞧瞧。” 许仕林先是给白如惜诊了脉,然后拿出银针给她施针,白如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吐出了一滩黑水,又昏睡了过去。 喂过药之后,她才转醒。 “老夫人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还未痊愈。”许仕林道,“我这药方并不完全对。” 傅明鹤道:“无性命之忧已是万幸。” 林月瑶道:“多谢仕林哥哥相救。” 面对林月瑶的道谢,他却开心不起来,“林妹妹,我……我做了一件错事。” 林月瑶被许仕林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些懵,“仕林哥哥这是?” “我在路上遇见一个黑衣人。”他指了指胸口已经干枯的血渍,“我这血,就是他打的。” 傅明鹤道:“能将你打伤,想必是武艺高强之人,京都这样的高手不出十位。” 许仕林点点头,“或许这位是大内高手也尚未可知,他原是伤不了我的,可他在与我近身搏斗之时趁我分神,这才着了他的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黑衣本无意伤我性命,他的目标始终是我手上的药方,他拿徵羽的性命要挟我,我不得不从!”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可有看出那黑衣人像是哪家的人?” 许仕林摇摇头道:“不曾看出。” 傅明鹤:“徵羽此时正在汐贵妃宫中关押着,就算不是汐贵妃,那也与汐贵妃逃不了干系!” 那黑衣人从许仕林手中抢到药方之后,便朝庆国公府赶去,他不曾走大门,而是选择了翻院子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郑萋芷正在廊下吃瓜,突然院儿里掉下个黑漆漆的人,吓得她直叫。 “姑娘莫怕,是我!”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郑萋芷这才止住叫声,“是你?你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来这里翻墙做什么?” 那黑衣人道:“我是担心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好吧。”郑萋芷又插了一块新鲜香甜的瓜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你今日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黑衣人将从许仕林那里拿到的药方交给她,“这是最新研制出的治理瘟疫的药方。” “真的?”郑萋芷眼睛都亮了,“想不到那姓许的还挺有本事的!” 郑萋芷带着药方去了瑜王府中,瑜王拿着药方看了又看,“你确定这就是治理瘟疫的药方?” “千真万确,还是热乎的!”郑萋芷道:“你可以去圣上面前请功了,不过呢,你还得让贵妃娘娘放了商徵羽,诚信还是要讲的,否则以后再想合作就难了。” “好说好说,一切都好说,我这就进宫!”瑜王两眼放光,梁帝称赞他的场面似乎就在眼前。 郑萋芷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笑道:“瑜王是不是忘了什么?” 瑜王在郑萋芷的额间留下一吻,“芷儿,你放心,若此事成了,我一定向父皇请旨赐婚!” 郑萋芷笑道:“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 要说瑜王还真是诚实守信,当天晚上就差人将商徵羽送回了府中。 当晚就在城门口架起了两口大锅熬煮汤药。 消息很快就传开,林月瑶微微皱眉,“是他?” 傅明鹤道:“瑶儿对此似乎有些吃惊,你原本猜的是谁?” 林月瑶道:“我原本猜的是胜玉公主,却忽略了瑜王。” 胜玉与瑜王皆是段汐沅所出,瑜王又是与太子平分秋色的存在,段汐沅出手帮助瑜王也是情有可原。 “你说什么?瑜王拿到了药方?”胜玉气得摔了一个花瓶,“他凭什么?” “奴婢听闻,是瑜王抢了瑞王那边的药方,这才……” 胜玉冷笑道:“原来是抢了他的功劳!我这两位皇兄可真是有点意思。” 第98章 共同进退 “驸马还有心思在这里练字?” 阎良正在书房练字,听见胜玉的声音身形一顿,随即又旁若无人地沾了沾砚台上的墨水,继续在纸上挥洒。 胜玉见阎良不搭理自己,也不恼,摇着团扇笑盈盈地走到桌案旁抽走他手中的毛笔,“今日阳光不错,驸马在此练字不如陪本宫出去走走。” 外头三伏天热得如灶头上的锅,在烈日底下多待上一会儿都能将人烤熟,阎良斜睨着胜玉,不知她又在发什么疯。 胜玉皮笑肉不笑,“本宫的耐心是有限度的!驸马准备一下,本宫先去马车上等你!” 与其说阎良畏惧她,倒不如说他畏惧皇权,纵使有千般不愿,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上了马车。 胜玉闭着眼睛,嘴角却噙着笑意,似乎对阎良的言听计从十分满意。 烈日当头,青石板都被晒得发烫,马儿似乎也比平日里跑得快了些。 骄阳似火,灾民冒着中暑的风险在城门口顶着烈日大排长龙,只为替感染瘟疫的家人领一碗汤药。 不懂药理的瑜王躲在阴凉处挥着大手指挥着,“药材多放点,汤药给我熬得浓浓的!” “皇兄有所不知,药材并不是越多越好,得严格按照药方的配比来才是。”胜玉扶着阎良的肩膀跳下马车,款步向瑜王走来。 “皇妹来了。”瑜王拍拍身边的椅子,“快来这里坐,这里凉快。” 胜玉眯着眼睛看向阎良,指着不远处的两口大锅道:“那边似乎忙不过来,驸马去那边帮忙吧。” 瑜王见阎良老老实实地应了下去,走到铁锅前拿起打铁勺就开始忙活,便笑道:“皇妹御夫好手段。” 胜玉笑而不语,深深地看了远处的阎良一眼。 一辆马车正停在远处阴影里的拐角处,视线刁钻,恰好能看到城门口的景象,城门口的人又不易察觉到他们。 染冬掀起车帘的一角道:“瞧,我就说他们是一伙的!” 林月瑶道:“是不是一伙的又何妨?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谁的功劳都一样。” 染冬放下车帘,愤愤道:“那样的手段取得的药方,也不怕损了阴德!” 言松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声音闷闷的:“若人人都敬畏这个,那这世上就不会有坏人了。” “就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只不过……”林月瑶的话戛然而止。 她回想起在顶着酷暑在烈日底下排队领药的灾民们,说不出的心疼。现下的药方虽能治表症,但不能除根,白如惜之所以能好全,皆因许仕林喂的汤药加针灸,还有一些林月瑶平日里那些名贵补药的功劳。 许仕林如今还在更新药方,只为能做到药到病除,眼下这些灾民别说名贵补药了,就算是一口饱饭也吃不上,身子早就被掏空得不成样子,能不能熬到许仕林的新药方问世还不好说。 染冬问道:“只是什么?” 林月瑶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天灾苦的是百姓,人祸苦的还是百姓,只是苦了百姓……” 正如林月瑶所料,那些染病的灾民一开始喝了在瑜王那儿领的汤药确实有好转的迹象,可不过几日的光景,又开始犯病,竟比上一次来得更猛烈,壮年还好,却有好些年长与年幼的人没能熬过去。 梁帝听后大发雷霆,撤回了对瑜王的赏赐,由赏变罚。 要说许仕林还是有些本事身上的,不过几日便研制出新药方,药到病除,第一个尝药的商徵羽已经健步如飞,能手舞长剑,上阵杀敌不是问题。 许仕林将新药方写下来交由瑞王,“瑞王殿下,上次没能保住药方,是许某的不是,这是新药方,可以药到病除。” 瑞王接过药方小心翼翼地收好,“我先替大梁百姓先谢过许掌柜,许掌柜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去圣上面前给你求来。” “瑞王且慢!”林月瑶见瑞王急于进宫,便劝解道:“有瑜王的前车之鉴在,瑞王还是暂且缓一缓的好,不如先将汤药送到灾民手中,等治理完瘟疫,圣上自然会知道是谁的功劳。” “如此也好,还是将军夫人考虑周到。”瑞王向林月瑶拱手行礼,“我先替大梁百姓也谢过将军夫人。” …… “不喝!我们不喝!” “对!我们不喝!你们这汤药能喝死人!” “是!前些时日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喝了你们的汤药才暴毙的!” “对,我的小儿也是!他才五岁呀!” 灾民一同抗议,有些甚至想冲上来砸了瑞王熬药的大铁锅,好在有傅明鹤的军队守着,这才没叫他们得逞。 瑞王从锅中舀了一碗汤药转过身来端至胸前,“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在南方遭了水灾,又一路跋山涉水受尽磨难这才到了京都避难,一路上的不易我都看在眼里,上次的事情是我皇兄办的欠妥这才叫大家痛失亲人!但我以我的性命担保,这一回的汤药一定能救大家的命!” 瑞王说罢,一仰脖将碗里的汤药如数饮下,然后将空碗举过头顶倒过来给众人查看,“我与大家共同进退。” 有人见瑞王亲自尝了药,这才将信将疑地上前领药,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灾民们慢慢地自觉地排起了长队。 “好一个共同进退!” 瑞王回过头,寻着声音看过去,这,只见林月瑶正朝他走来,“将军夫人,天气如此炎热,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月瑶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物资,“那些是一些衣裳鞋袜,早些时日我瞧着这些灾民衣衫褴褛,连双像样的鞋子都不曾有,便命枫叶庄不分昼夜得赶制了一批物资出来。” “这……”瑞王显得有些为难,“可是父皇说了,此次赈灾,国库拨不出一两银子……我只怕是……” “说这些就生分了。”林月瑶笑道:“都是为了百姓,我虽是一介布衣,也与瑞王一样,有着一颗爱护百姓的心。” 染冬补充道:“我们夫人的意思是,这些物资不要银子,白送的!” 第99章 好消息,坏消息 “这怎么行?”瑞王连连摆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自小父亲就教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方能长久。”林月瑶回过身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灾民,“瑞王若是过意不去,那便好好安置那些灾民,那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眼下确实急需这些物资来安抚灾民,偌大一笔开销,瑞王一向不争不抢,他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如今有了林月瑶的慷慨解囊,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既然将军夫人一心为民,那将军夫人的好意我就替灾民们收下了,若今后将军夫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 林月瑶笑道:“瑞王言重了!” …… 傅府的张姨娘如今已是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傅仲儒不忍心,便拉下老脸去问傅明鹤讨药,“鹤儿,你看,你张姨娘虽然犯过一些事,但也罪不至死,你就给她一碗汤药救命吧!” “罪不至死?她如何感染的瘟疫父亲难道忘了吗?”傅明鹤冷冷道:“父亲若是忘了,那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来提醒您!那日张姨娘将我母亲骗回傅府,只为给她灌一碗瘟疫病人沾染过的汤药,若不是我母亲好命得了许掌柜的救治,这会儿我就是没母亲的孩子了!” “可……可如惜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傅仲儒道,“既然她好好的,你就别记恨张姨娘了,鹤儿,说到底她也是你的半个母亲不是?” “那日的汤药是她亲手准备的,她既然能做出那样谋害人性命的事,就应当晓得她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傅明鹤冷笑道:“还有,我的母亲只有一位,那就是住在我府中的白如惜!” “你……”傅仲儒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傅明鹤,“你这个逆子!” 傅明鹤:“父亲说我是逆子也好,孝子也罢,总之我不会去救我的杀母仇人,父亲还是请回吧!” 傅仲儒从将军府回去就病倒了,就连张姨娘的丧礼也不曾出席,外面传言傅明鹤气死了姨娘,又气病了父亲,传得他大逆不道。 “谁传的这些风言风语?都是些空穴来风的东西!”言松握着佩剑就往外冲。 染冬见言松气势汹汹的模样,生怕他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便叫住他,“你做什么去?” 言松回过头看向染冬,一双眼睛通红,“抹黑将军,我找他们算账去!” 染冬道:“你找谁去?找到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一刀剁了他们?” “公道自在人心!”林月瑶从廊下走出来,“言副将切莫冲动,又叫人拿了话柄去。” “那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抹黑将军?” “自然不能。” 林月瑶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染冬生怕她摔了磕了地,小跑过去搀扶着她,“夫人小心脚下。” 林月瑶由着染冬扶着走到言松跟前,“这些话总是傅府那边往外传的,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是要冷静,只有足够冷静才能想出完全的应对之策,此事关乎将军的名誉,切不可冲动行事!” 几人谈话间,话题的主人公从外面带回来一身尘土。 傅明鹤脱掉披风,又掸了掸肩头的灰尘,这才走到林月瑶身前,“你们在聊什么呢?这样热闹。”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家常。”林月瑶不确定傅明鹤有没有听到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便扯开话题道:“夫君累了,去后院儿吃些茶吧。” “不急。”傅明鹤拍拍林月瑶的手背,笑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瑶儿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坏消息!” 染冬、言松二人异口同声说出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他们面面相觑,随即又异口同声道: “坏消息!” “好消息!” 见二人毫无默契,林月瑶都忍不住笑了,“你们二人的心意竟一点儿也不相通!”她又看向傅明鹤,“夫君,我想先听好消息。” 傅明鹤:“好消息是,圣上对瑞王此次的表现十分满意,特意准许他往后可以带兵出征!” “允许他带兵出征?其他的皇子都未曾有过的殊荣,看来圣上对瑞王确实有所改观。”林月瑶又问道:“那坏消息呢?” “其实也不算坏消息。”傅明鹤道:“和亲之后金国那边安定了一些时日,最近不知为何又有异动,圣上命我协助瑞王一同前去查看。” 染冬道:“为什么不算坏消息?夫人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姑爷眼下去征战,家里也没个主心骨,这可如何是好?” 傅明鹤摸摸林月瑶的肚子,“只是前去查看,不一定会打起来,若无意外,我能赶在瑶儿生产之前回来!” 林月瑶道:“夫君不必记挂我,若真上了战场,记得保全自己,安全回来!” 傅明鹤这一走就是月余,眼看着入秋,却没不曾收到他的家书。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商徵羽安慰道,“姐姐莫要担心,金国路途遥远,军队的脚程又慢,兴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若寻得机会,将军一定会派人送信回来的。”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大老爷们儿哪里需要你担心,眼下要紧的,是照顾好你腹中的孩子才是。”许仕林说罢,不由分说地抓起林月瑶的手腕诊脉。 许仕林的脸阴一阵晴一阵的,“染冬,平日里你都给夫人吃些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家常菜,然后一些新鲜的瓜果。”染冬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老夫人每晚还会送一盏炖好的燕窝过来。” “问这些做什么?”林月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孩子有什么?” 许仕林轻轻摇了摇头:“无妨,只是觉得你的肚子看上去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上一些,其他的都还好。” 他顿了顿,又说道:“今日起,你每日用过晚膳之后,多去院儿里走走,你们将军府偌大一个院子不好好逛逛那就浪费了。” 林月瑶捂嘴笑道:“仕林哥哥还有心情说笑,看样子是真无妨。” 第100章 瑜王的喜宴 秋意渐浓,荷塘中原本鲜艳欲滴的莲花与翠绿的荷叶都走向枯萎、无精打采的,连同坐下水榭之中的林月瑶也无精打采的。 她一手托着腮,眼睛直直地望着荷塘中枯萎的荷叶,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姑爷来信了!”染冬举着傅明鹤的家书向水榭这边跑来。 听见“来信”二字,林月瑶的双眼亮了一下,她起身从染冬手中接过书信展开来读。 家书不长,字字句句皆是思念,林月瑶读完喜笑颜开,“染冬,随我去书房研墨,我要给夫君回信。” 林月瑶将对傅明鹤的满腔思念化成寥寥数语,用俊秀的小楷写在纸上装入信封,“去,交给驿站。” 染冬送完林月瑶寄给傅明鹤的家书,同时又带回来一封信,“夫人,才先在门口遇见庆国公府的人,他说还要去别的府去送,我便带进来了,你瞧瞧这是什么。” 林月瑶从染冬手中接过那封信拆开来看,眉头皱了一皱又舒展开来,“瑜王要迎娶郑萋芷?” 染冬跟着诧异道:“那瑜王不是有正经王妃了吗?难不成庆国公府堂堂嫡女甘愿与人为妾?” “是侧妃,算不得妾,你且先将邀帖收好。”林月瑶收起请帖交与染冬收好,暗自想到:庆国公府的嫡女应当有更好的去处,为何甘愿委身于瑜王做个侧妃?莫不是朝堂之中有什么异变? “侧妃与妾又有什么差别?总不是正经王妃!”染冬嘟囔着收好了邀帖。 林月瑶道:“有什么差别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是她嫁人又不是我们嫁,既然他们邀请了我们,我们备上贺礼去道贺便是,切莫再说这样是不是正经王妃的话。” “知道了,夫人。” …… “好大的排场!” “那你讲!这可是二皇子与庆国公府的联姻,排场能不大吗?” “听说嫁入瑜王府为侧妃的还是庆国公府的嫡女,以她的家世嫁入豪门做个正妻不是问题,为何要与人做妾?”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除了太子,就数瑜王最受圣上盛宠,是侧妃还是贵妃这都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胜玉摇着团扇经过宾客身边,正巧听见他们几个在嚼舌根,“再胡说八道,仔细你们的舌头!” 那几人吓得纷纷捂住了嘴。 胜玉对他们唯唯诺诺的模样十分满意,白了他们一眼,高昂着头颅又摇着团扇走了。 阎良紧紧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媳妇儿似的,那几人见胜玉走远,又说道: “你瞧,那是驸马爷?” “可不是,听说还是去年的状元郎。” “当时可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为何成了这番模样?”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这人说罢,附在另外一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便瞪大了双眼,“还有这种事?你胡诌的吧!” “我胡诌?你让我胡诌我都诌不出来,这皇家啊,就是这般离谱!” “离谱还是不离谱的,几位还是莫要在此处讲得好,小心隔墙有耳。”林月瑶扶着肚子经过几人身边,她原本不愿管闲事的,只是胜玉的脾性她还是知道一点的,若她知道这些人在她背后这般议论她,定不会轻易绕过他们。 见林月瑶走远,才有人问道: “这位又是谁?” “她是定远将军傅明鹤傅将军的夫人,不常出门,你不认识也情有可原。” “啊!我听说过她的事迹,听说前些时日瑞王府奉圣上之命救济灾民用的大米,有一大半就是她捐赠的。” “何止?她还捐赠了很多衣裳鞋袜!” “这个将军夫人什么来头?” “不知,只是听说她出生在戍边,是商贾之女,手底下的产业不计其数!” 几人正说得来劲儿,一人提醒道:“新郎新娘出来了,别说了别说了!” 新郎新娘穿的喜服,以及新娘用的首饰头面都是按照宫中封妃的规制来的,可见官家与庆国公府有多重视这场婚礼。 拜过天地,众人入席。 桌面上除去珍馐美馔,还有一些不曾见过的菜肴。 皇帝每年春节都会赏赐一些高官重臣宫中菜肴,更有一些有过政绩的官员受邀入宫吃过宫宴,便一眼认出这些常人不曾见过的菜肴乃是出自御厨之手。 “能请动宫中御厨来掌勺这场喜宴,可见圣上有多重视这场婚礼!” 说话这人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宾客听见,坐在主位上的庆国公听完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的芷儿是侧妃又如何?想当初瑜王的正妃入门的排场不抵他芷儿喜宴的一半大。 这庆国公也是有趣,明知林月瑶与李若佛不对付,还将他二人安排在一桌。好在李若佛在人前总要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倒也没明着为难她。 染冬小声嘀咕道:“真晦气,好好的出来吃个喜宴,怎么就与她坐在一起。” 林月瑶脸上挂着笑,小声道:“也不看看今日什么场合,少说几句吧!” 倒是一旁的傅明婵先打破了僵局,“二嫂嫂肚子都这么大了,眼看着要临盆了吧。” 李若佛对傅明婵的主动示好表现得有些不悦,不过也是转瞬即逝,随即笑道:“你如今肚子都这么大了,为何不在家好好修养,还出来这种场合走动。” 若不知她们之间关系的外人听了,还只当这个婆母有多关心这个儿媳呢,只有当事人才明白这是她在阴阳人呢,显然话中有话。 林月瑶见李若佛笑盈盈的,她也挂上笑脸道:“多谢婆母关心,大夫说了,我需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闷在家中才是不好。” 傅明婵问道:“对了,二哥哥可有说几时回来?中秋节可会回来?” 傅家几兄弟虽然对傅明鹤没什么感情,会明里暗里的欺负他,但有些小姐脾气的傅明婵却十分喜欢他这个二哥哥,从前对林月瑶不和善,也是因为她觉得林月瑶抢了她的二哥哥,今日不知怎的,看上去对林月瑶柔和了许多。 第101章 早产 林月瑶道:“是来过一封家书,不过不曾说过几时回来。” “来过家书?”傅明婵有些不悦,“既然来过家书,为何顺带给我也写上一封?” 按常理来说,傅明宪才是傅明婵的正经哥哥、嫡亲的哥哥,不知为何,傅明婵就是喜欢跟在傅明鹤屁股后面,李若佛说了多少次都不管用,见她丢人都丢到外面来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二哥哥常年征战在外,哪有时间给你写家书?你也少记挂着这些那些地,莫叫他在战场上分了心。” 这话傅明婵心里听了不舒服,记挂怎么都不能了。 林月瑶也听出来李若佛是在借着敲打傅明婵的契机在敲打她,“婆母说的是,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二哥哥走之前特地交代过我,要对你好。”傅明婵给林月瑶倒了一杯酒,“婵儿年纪小,若之前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二嫂嫂多担待,这杯酒就当是婵儿给二嫂嫂赔礼了!我干了,二嫂嫂随意。” 傅明婵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林月瑶。 林月瑶刚端起酒杯,就被染冬拦下,“夫人,您如今月份大了,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仕林哥哥说了,不碍事的。”林月瑶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来参加瑜王喜宴的多是朝中权贵,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可能博傅明婵面子,更不可能明着跟他们起冲突,即便她不顾自己的体面,也要替傅明鹤多多着想。 冰凉的酒顺着喉咙滑落到肚子里,林月瑶只觉得腹中有些隐隐作痛,起先她只当是没用早膳的原因,没成想那股痛意越发的强烈。 直到一股热气上涌,喉咙传来一阵腥甜,她一个没忍住,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染冬一时慌了神,她双手扶着林月瑶,双眼瞪着傅明婵,“你!是你!你在酒中放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傅明婵连连摆手,“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月瑶所在的这一桌瞬间乱成一锅粥,周边的宾客听见声音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林月瑶原本就难受,此刻被宾客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更加感觉呼吸困难了,她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道:“染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送我去仕林哥哥那里!” 瑜王和郑萋芷原本在坐在另一边的胜玉那一桌敬酒,远远的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还是胜玉先察觉不妥,率先走了过去。 “什么事?为何大家都围在这里?” 听见胜玉的声音,大家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呀,怎么都是血?” 胜玉的模样看上去是震惊,却又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在里边儿,“皇兄府上可有大夫,快去请来,这可是将军夫人!” 胜玉身后的阎良见林月瑶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眼见着就要晕了过去,便蹲下去询问,“染冬,可有带你们林家特制的续命丸?” 吓坏的染冬这才后知后觉地从荷包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带了带了!” 阎良从瓷瓶中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入林月瑶口中助她服下,然后打横抱起林月瑶朝外走,他低头朝怀中的林月瑶轻声道:“别怕!我的马车就在门外,我送你去许仕林那儿!” 胜玉见阎良对林月瑶非同一般,便站在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驸马这是做什么?” 阎良冷声道:“傅将军在外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若将军夫人在瑜王府中出了事,殿下觉得傅将军回京之后应当如何与他交代?” 旁边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胜玉咬着牙道:“皇兄府中有大夫,已派人去请了,驸马又何必舍近求远!” “二嫂嫂流血了!”傅明婵惊呼道。 阎良也不再与胜玉多说,直接绕过她出门上了马车,宾客们一窝蜂涌到了门口看热闹,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她愣神了半晌,随即露出一抹苦笑,“驸马啊驸马,你可真是多情,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残忍地抛弃她的?果然,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她笑完,便低下头整理衣裳,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往日里那个不可一世的胜玉。 许仕林看见阎良怀中满身是血陷入昏迷的林月瑶,心都跳漏了一拍,他揪着阎良的衣领怒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染冬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嘴里胡乱说着什么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好在阎良还算清醒,“月瑶今日在瑜王府吃喜宴,在席间饮了一杯酒就这样了,送来时已付过一颗续命丸。” 染冬在旁一个劲儿地点头。 眼下林月瑶性命有关,显然不是追责的好时机,许仕林对染冬道:“染冬,你去请我父亲与母亲!”他又对阎良道:“你随我来!” 许仕林将阎良带到书房,将林月瑶安顿到床上,手刚搭到她的脉上便发觉不对,“那酒有毒!” 来不及多想,他拿出银针插入林月瑶的几个要紧的穴位之中,防止毒气扩散。 才施针完毕,许父许母便推门而入,许母看见躺在血泊中的林月瑶道:“我可怜的孩子,这又是遭了什么罪!”说罢,这才瞥见站立在一旁的阎良,动了动嘴,却没说出声,她的素养令她说不出来什么难听的话。 许仕林道:“母亲,林妹妹身中巨毒,怕是要药催产了。” 许母道:“好,我叫人熬药!” 许仕林道:“染冬别哭了,你去准备些热水来!”他安排好一切,才对阎良道:“阎大人,林妹妹要生产了,此处不方便有外人在,还请阎大人在外等候!” 阎良轻点头,抬步退出了房间。 许父给林月瑶把完脉,直叹气。 许仕林问道:“父亲,如何?” 许父直言不讳:“若换作平常,还尚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她如今有孕在身,此事有点难办!” “父亲的意思是?”许仕林以为许父会有应对之策,想不到他得出的结论竟然与他一样。 但他还是抱有三分侥幸,却不曾想许父还是给出了他意料之中却又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保大便不能保小,保小便不能保大!” 第102章 双生子 “月瑶如何了?”许母端着药碗进来,“这是参汤。” “多谢母亲。”许仕林从许母手中接过药碗,“林妹妹境况不太好。” 许父将许母拉到一边说话,许仕林坐到床边,林月瑶看着没有要转醒的迹象,他只能撬开她的嘴,将手中的参汤强行灌了进去。 带许仕林给林月瑶喂完药,许父拿起一根银针对准林月瑶头顶的穴位扎了进去,她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下腹传来的疼痛令她几乎快要丧失理智,她忍着剧痛银牙几近咬碎,伸出手揪着许仕林的衣袖,“仕林哥哥,救救我的孩子!” 许仕林沉着脸,“你在瑜王府饮了毒酒,此时已是自身难保,保大还是保小只能择其一!” “什么叫只能择其一?”白如惜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寻到了许家,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秋雨,她也顾不得会不会淋湿,下了马车便直奔这里,人还没站稳就听到屋内传来这样的话。 她在书房外大声喊道:“许掌柜,请你看在与月瑶十七载的交情上,务必救下他们母子,若真只能择其一,也请你不留余地保大!” “再不生恐怕来不及了。”许母从丫鬟手中接过催产药给林月瑶饮下,“闲杂人等都出去候着!” “仕林哥哥,别走!”林月瑶哀求道,“请你留在此处!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仕林哥哥务必保下我的孩子!” “说什么胡话!你们母子都要平安!”许仕林退到屏风后面,温声道:“别说话,留些力气生产。” 随着催产药的发作,林月瑶只感觉全身像是被车裂一般,原来从女人到母亲的蜕变竟是这样的痛。 饶是她如何坚强,这剧烈的疼痛也迫使她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喊叫。屋外的秋雨竟有感应一般,也下大了起来,雨声逐渐盖过了她的喊叫声。 白如惜在外面急得团团转,鸳鸯在旁边安慰道:“老夫人,夫人是有福之人,定能安然无恙。” 珠儿迎合道:“对,夫人是有福之人。” 白如惜喃喃道:“鹤儿屡次破敌、一心为民、保家卫国,上天定会庇佑他的妻儿。” 阎良低着头垂着双手站在一边愣神,不知在想着什么,白如惜只是听说林月瑶曾在戍边和离过一次,却不知眼前这个愣神的男人正是那始作俑者。 染冬指挥着许府的丫鬟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的清水送进去,又一盆接一盆的血水送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的雨似乎小了一些,一声婴孩的啼哭划破天际,白如惜破涕而笑,她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生了生了!” 染冬拉开门,也是笑中带泪,“老夫人,夫人为将军产下一位小公子!” “那就好,那就好!”白如惜激动地抓住染冬的手,“月瑶可好。” “尚且安好!” 染冬的话音未落,又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屋内的许母大声道:“还有一位千金,月瑶的这一胎是双生子!” “好好好!”白如惜朝屋内大喊道:“好孩子,辛苦了!” 众人尚且沉浸在新生命的喜悦中,却听见染冬一声惊呼,她指着林月瑶的下半身道:“夫人……夫人大出血了!”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许仕林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他从屏风后面走出,三步作两步走到床榻前查看过林月瑶的状态,便对一旁的许母道:“母亲,快去请父亲。” 白如惜听闻不顾一切冲入屋内,抓着昏迷好一顿喊,“月瑶,瑶儿?好孩子你快醒醒!” 林月瑶却如同睡着了一般,任她如何叫喊都无用,她回过身去,一下跪拜在许仕林的脚下,“许掌柜,老身这辈子不曾求过什么人,但今日我求求你,求你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使不得使不得!老夫人快请起”许仕林将白如惜扶起,“我与林妹妹的交情,自然不用这些虚礼,就算老夫人不说,我也会不留余地地救她!” 许父拿着药箱走进来,“月瑶刚生产完,这里不用这么多人,染冬仕林留下,其余人先去外面候着吧!” 白如惜抬手擦擦眼泪,任由鸳鸯和珠儿搀扶着退出门外候着。 染冬此时冷静了不少,她抹了一把眼泪,问道:“许掌柜,我们夫人怎么样了?” 许仕林答道:“你放心,我父亲愿意出手,定能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夫人。” 许父皱着眉头,每下一针都沉思片刻,林月瑶的情况似乎并没有许仕林说的那般轻巧。 眼见着林月瑶这边还未脱险,隔壁房的嬷嬷却在门外拍门道:“公子,公子不好了,你快过来看看那两个孩子!” 白如惜听完一惊,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直截了当地晕了过去,好在有鸳鸯和珠儿在身后接着,这才没摔在地上。 屋内的三人皆是心下一沉,许仕林道:“父亲,我去隔壁瞧瞧孩子,林妹妹就交给你了。” 许父背对着许仕林给林月瑶施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许仕林出门便看见昏厥的白如惜,转身对一旁侍立的下人道:“你们两个,带傅老夫人去客房歇着。” 他回过身来问那报信的嬷嬷,“孩子们如何了?” 嬷嬷道:“抱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声了!”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我看那两个孩子面色发青嘴唇发紫,像是中了毒一般。” 许仕林原本提起来的心在听到嬷嬷的话之后揪得更紧了,他快步走到隔壁房间查看孩子,果真如嬷嬷所说的一般,是中毒的症状。 替两个婴孩把完脉,好消息是孩子中毒不深,坏消息是这点毒对于刚出生的婴孩已足够致命! 他正六神无主之时,商徵羽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仕林!在戍边的那几年我得了一株天山雪莲,听闻姐姐生产,便带了过来,你看能不能帮到忙!” 许仕林眼里闪过一线生机,他兴奋地从商徵羽手中接过那株天山雪莲,“徵羽,明鹤兄应当好好谢你,你救了他的妻儿!” 第103章 双生子2 饮下汤药,双生子的面色渐渐地恢复如常,哭声虽还有些微弱,但好歹是脱离险境了,许仕林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他再次确认双生子无恙之后,这才转身去了隔壁林月瑶所在的房间,正好撞上准备出门的许父,“父亲,林妹妹如何了?” 秋雨泛着寒气,而许柏棣的额头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见林月瑶的病情并不简单。 他抬手擦去额间的汗珠,长吁一口气,“血是止住了,不过那毒……” “我有法子!”许仕林道:“今日辛苦父亲了,父亲先去歇着吧。” 商徵羽端着汤药跟在许仕林身后,在经过许父身边时,屈膝福了福身子,“许伯父。” 许柏棣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原本就不看好许仕林与她的感情,又因上回瘟疫许仕林为救她舍身染病求药一事而耿耿于怀,不过他知她今日是为林月瑶而来,见她礼仪周全,便忍着未发作,轻轻点了点头。 饮下汤药好一会儿,林月瑶还不曾有转醒的迹象,商徵羽便问道:“双生子饮下汤药不过半晌就好了,月瑶姐姐这是为何?” 许仕林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林月瑶,“林妹妹饮下毒酒中毒较深,又刚生产完,伤及内里,这一次怕是没那么快好了。” “瑜王府宾客众多,却唯独月瑶姐姐饮下了这杯毒酒,可见是有人故意为之!”商徵羽握紧拳头,她作为大梁第一女将军,今日瑜王府的喜宴她自然也在的。 她一介武将原本是被分配在偏院,等她得知林月瑶中毒一事追出去,林月瑶早就被人送走。她寻人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回家取了天山雪莲之后再赶来许府。 许仕林道:“你认为是谁?” 商徵羽轻摇头:“大梁原本就重文轻武,在场的大多是文官,有嫌疑之人太多,不好猜。” 许仕林从商徵羽的话中嗅出了什么,“那……明鹤兄之前可有在朝中树敌?” 商徵羽:“将军行事一向小心,明里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许仕林:“那暗里呢?你们以为光明磊落,只怕会有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 “不排除这种可能。”商徵羽叹了口气,“所以我说难猜。” 许仕林也跟着叹了口气,“早知京都之中风诡谲云,我就不应劝她来此。” 说到此处,林月瑶呻吟一声悠悠转醒,睁开眼便问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产房中血腥气大,我让嬷嬷抱去隔壁厢房了。”许仕林顿了顿,“我叫嬷嬷抱来给你瞧瞧。” “我去吧!”染冬说着便朝隔壁房去。 林月瑶这才注意到许仕林身旁的商徵羽,“妹妹几时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商徵羽笑道:“我才先见过双生子了,姐姐好福气,这一胎便是儿女双全。” 林月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妹妹也会有这样的福气的,只是不知何时能与妹妹结个亲,好让我们两家亲上加亲。” 说到“亲上加亲”之时,她的目光特意落到了许仕林身上,许仕林打趣道:“瞧这嘴皮子,想来了是无碍了,竟拿我插科打诨!” 林月瑶笑道:“我哪里提你了?我在跟徵羽妹妹说话呢!” 林月瑶几句话给他们二人弄得满脸通红,好在嬷嬷带着双生子进来替二人解了围。 染冬扶着林月瑶坐起,拿了两个靠枕枕在她的腰后,好令她舒适一些。 嬷嬷们将双生子一一抱给林月瑶瞧,她笑道:“说是双生子,竟生得不一样。” 商徵羽笑道:“哥哥像你多一些,妹妹像将军多一些,生得一不一样也是一样。” “是哥哥?”林月瑶喃喃道:“哥哥好,哥哥能保护妹妹。” 许母赵子衿听闻白如惜昏厥,命下人送了碗参汤去厢房。 白如惜身子本就不大好,平日里多亏了林月瑶用各种名贵的补药每日温补着,这才不至于流连病榻,若无大喜大悲倒与常人无异,若遇上今日这样的刺激,只是昏厥过去已算轻症。 喝过参汤半晌,白如惜才顺过气来,睁眼便瞧见满面笑容的赵子衿,“傅老夫人醒了,恭喜老夫人,月瑶母子平安,替傅家产下双生子。” 白如惜刚起身,又“噗通”一声跪倒在赵子衿面前,“许家大恩,我傅家无以为报,以后许家之事便是我傅家之事!” “傅老夫人言重了。”赵子衿将白如惜扶起,“月瑶是我们看着长大了,就算老夫人不求我们,我们家也会出手相救。” 白如惜问道:“月瑶怎么样了?” 赵子衿道:“已经醒了。” 一直候在屋外的阎良不知何时已经离去,白如惜看见病怏怏的林月瑶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悲从中来,才进门眼泪便掉下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母亲哭什么?”林月瑶笑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一个病人。 这样坚强的林月瑶令白如惜更加的心疼了,“你为鹤儿生儿育女,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却不能陪在你身边,我是……我是伤心。” 像白如惜这样心疼儿媳甚至能感同身受的婆母并不多见,林月瑶笑道:“母亲言重了,自我嫁给夫君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夫君在外保家卫国,我与孩儿们都为他感到骄傲!伤心是不曾有的。” 赵子衿看向林月瑶的眼神十分复杂,她的儿子许仕林与林月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她以为林月瑶成为她的儿媳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曾想两个孩子却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就算她再如何想让林月瑶嫁入他们许家的门,也只能是想想,如今看她对傅明鹤如此死心塌地,更是死了这份心了。 “好孩子。”白如惜擦了擦眼泪,看向赵子衿道:“叨扰了许久实在不该,我这就命人去备马车接月瑶回府。” 确实没有在外人家坐月子一说,赵子衿也就没有多做挽留,只是多多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 第104章 是做母亲的人了 阎良刚进门便迎面飞来一只茶盏,好在他躲闪及时,这只茶盏这才未砸在他的面门上。 他看着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冷静地看向堂上坐着的胜玉,拱手道:“殿下还是少生气的好,莫要气坏了身子。” 胜玉冷笑一声,“你眼里还有本宫?竟破天荒地担心起本宫的身子来了?” 阎良放下双手直视胜玉,嘴里说着温柔的话,眼里却是无尽的冰冷,“殿下是我的妻子,我担心我的妻子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胜玉缓缓起身,走到阎良的跟前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否对那林月瑶余情未了?” 阎良忽略胜玉的打量,目视前方道:“既然从未动过情,又何来余情一说?” 胜玉斜睨着他,眼神中皆是审视,“那你今日瞧见她中毒为何紧张至此?” 她未必有多爱他,可他如今是她的驸马,那他就是她一个人的,旁人不可沾染半分,即便是不曾有肉体的交合,只是心动也不行! 阎良一脸问心无愧,“殿下可是忘了,她如今可是将军夫人,若是她在瑜王府出了差错,殿下认为瑜王能逃脱干系?” 胜玉:“哦?如此说来,你今日那番举动还是在帮本宫的皇兄了?” “不然殿下以为我今日为何救她?”阎良垂下眼皮看向胜玉,“若想成大事,必先少树敌。” 胜玉盯着阎良看愣了半晌,前段时日阎良在她眼前伏小作底,过得浑浑噩噩,这一刻她才从他脸上看到了他从前的模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狠绝。 …… 林月瑶刚生产完,常嬷嬷唯恐她见了风落下病根,特地寻来抹额给她戴上,又命了关了门窗,更是放下床上的纱帐,这才安心。 许仕林笑道:“还是常嬷嬷照顾得周到,这我是比不得的。” 染冬跟着林月瑶去瑜王府吃喜宴,却让林月瑶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原本心中就自责得不行,如今听见许仕林这句“还是常嬷嬷照顾得周到”,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她,如今静悄悄地站在一边瞧着平添了几分文静。 常嬷嬷道:“说到底我也是女人,女人当然更懂得如何照顾女人,你们这些爷啊汉子的,在外挣钱养家尚可,这样细致的活做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月瑶撩开纱帐道:“我又不是一落地就碎的瓷娃娃!哪里就要这样照顾了?” “你现在的身子还不如那瓷娃娃!”许仕林放下她手中的纱帐,继续道:“养好身子才是眼下最要紧的,莫要逞强!” “我去厨房看看夫人的药熬好了没有,你们先聊着。”常嬷嬷说罢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许仕林见四下并无外人,便问出一直未问出口的疑问,“将军府可是得罪了什么人?竟对你下此毒手?” 林月瑶轻摇头,“不曾有得罪过谁,我也不知道谁要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我死了他又能捞着什么好处?” 染冬道:“夫人的那杯酒是傅明婵递过来的,若说嫌疑,她肯定排在第一个!” “傅明婵?”许仕林思索道:“可是傅家的四姑娘?” “不错,是傅家的四姑娘。”林月瑶又对染冬道:“好好的,她害我做什么?况且那酒她也喝了,显然不是她做的手脚。” 染冬道:“那佛面蛇心的李夫人也在!四姑娘才多大的年纪,怎会有如此心机与胆识?想必是为有心之人所利用罢了。” 常言道,莫要在人后议论人,几人正说着话,下人来报李若佛带着傅明婵求见。 几人面面相觑,染冬先开口道:“若夫人不想见,我就回了她去。” “到底是婆母,我刚生产得完她来道贺,哪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林月瑶到底是刚生产完,又身中剧毒未清干净,说两句话都要歇上一歇,她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去请她们进来吧。” 李若佛才进门目光就落到坐在床边的许仕林身上,她脸上堆着笑,径直走到林月瑶的床前,“听闻产下的是双生子?还是你好命啊!” 傅明婵像是还没从先前的突发情况中走出来,尚且惊魂未定,她哭哭啼啼道:“二嫂嫂,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酒我也喝了的。” 纱帐后面的林月瑶轻磕了两声,顺了顺气,这才道:“我知道,你莫怕,不怨你。” 她对染冬道:“染冬这丫头,差事是越发的做得好了,还愣着干嘛?还不上茶?” 染冬这才不情愿地给李若佛母女上了茶,在她眼里,这母女二人大的是笑面虎,小的是假慈悲,都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也不想给她们什么好脸色看。 常嬷嬷喜滋滋地端着汤药进来,看见李若佛母女在房中坐着,原本上扬的嘴角立刻垮了下去。 她虽未跟着林月瑶去瑜王府,但事情始末都从染冬口中听了个大概,自然也对李若佛母女没什么好脸色,“夫人身子不好要喝药了,喝了药要休息,老夫人若是有什么话,还是改日再来说吧。” 李若佛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如此意味鲜明的逐客令,竟不曾给她这个傅家主母半分面子。 她倒是个能忍的,常嬷嬷如此不敬,她还是笑盈盈的,“既然如此,你就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起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道:“我从府中带了些补品来,你挑挑看哪些能吃了,让下人们给你炖了好好补一补。” “多谢婆母!”林月瑶道:“染冬,你去送送。” 林月瑶喝了一口药,鼻子眼睛皱成了一团,“好苦啊!” “良药苦口!”许仕林道:“苦了好,苦了长记性!吃个喜宴还能吃中毒了,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我也不想的,你以为中毒的滋味很好受吗?”林月瑶气不打一出来,她知道许仕林是关心她,可每每关心的话从他口中说出,都变了一种味道。 许仕林道:“我也不是责备你,只是你今后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行事应当更加谨慎些才是。” 第105章 是将军,还是反贼? 为傅明鹤诞下双生子的消息怎么都送不出去,傅明鹤也好些时日不曾来信,林月瑶有些心慌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她与许仕林说,他只是说让她好生养着,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不是胡思乱想她能不知道吗?一切都有迹可循,金国虽远,却不至于连信都送不过去,傅明鹤走了两月有余,却只收到一封家书。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月瑶只是还没想明白这个“妖”在哪儿,又是中毒又是早产的,早就折腾得她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直至今日她都不曾对喜宴那日下毒一事寻到半分线索。 直至朝中传来一些不好的消息,她这才有了一些头绪。 商徵羽握着林月瑶的手道:“姐姐,将军不可能勾结金国的,你不要听外面的人胡说。” “那是自然,我肯定是不信的。”林月瑶顿了顿,小心问道:“旁人信与不信都不打紧,只是……圣上信不信?” 她虽缠绵病榻不曾外出已有多日,但对外面的风吹草动尚且还有了解,傅明宪在得知傅明鹤反叛的谣言之后立刻表明立场与这个弟弟划清了界限。 傅明宪的这番举动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变着法儿地肯定了傅明鹤反叛一事。 “圣上还未表态。”商徵羽眉头紧锁,“将军府之所以还好好的,就是因为圣上还未表态,若圣上认定将军已反叛,你……还有刚出世不久的双生子都难脱干系,这可是杀头的罪!” “既然如此,那便是好消息。”林月瑶咳了两声,轻声说道:“妹妹可知这样的谣言是从何而起?” “不知,只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都,京都城中酒肆茶馆甚多,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真要彻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事可暂且放一放。”林月瑶顿了顿,“妹妹可有法子联系上将军?” 商徵羽原本锁紧的眉头这下皱得更紧了,“除非我亲自北上,否则恐怕很难联系上,可是……将军出发前特地叮嘱过我,叫我留在京都护你平安,我答应过他,所以……” 林月瑶的头有些疼,她如今身子虚得很,眼下又遇上这样的事,只要一想事就难受得紧。 “又头疼了?”许仕林信步而入,“你呀你,思虑过度,长此以往,能不能见到双生子长大还尚未可知!” 商徵羽白了许仕林一眼,“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我说的大实话!偌大一个将军府什么都让她来操心!”许仕林气得展开折扇在胸口猛地扇风,“你瞧瞧林妹妹嫁给他傅明鹤过过几天好日子?他倒好,不知背地里在谋划些什么,还瞒着不让人知道!谋划来谋划去的,到头来妻儿没了他都不知道是如何没的!” 林月瑶道:“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信他。” 京都城中繁华依旧,并未因一两句谣言而引起多大的恐慌。 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支军队悄悄地入了城,他们射杀了城中的哨岗,占据了城中的要位,大军直逼皇宫。 还有一些士兵便留在城中烧杀抢掠,不少人因此死在了睡梦中。 “这里就是将军府?王后吩咐了,必须毁了此处!” 领头之人一声令下,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军府的家仆哪里敌得过上杀人不眨眼的士兵? 眼看着将军府的大门就要守不住,一阵马蹄声传来,商徵羽坐在马上大杀四方,杀出一条血路来到将军府门前,“识相的,速速缴械投降,我尚且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领头之人看清来人之后,讥笑道:“女将军?就你?” 商徵羽并未认出眼前之人是谁,对于他的轻视也并未放在心上,“就你们这些人,凭我一人足矣!” “哦?是吗?”对方领头之人笑道:“我有今日还多亏了女将军呢!你先祈祷不会落入我手中吧,否则……” 商徵羽冷笑一声,“少废话,你们是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许久未见,女将军还是这样的脾气。”对方领头之人眼中滑过杀意,“只可惜,我不喜欢,女子还是温柔体贴的好,既然你不会,那便由我来教你!” 他说罢,退后一步,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几十个士兵便一拥而上。 商徵羽冷哼一声,“一起上也好,打完正好回去用早膳!” 对方领头之人露出阴鸷的笑容,“好大的口气,且看我如何教你做人!” 战况焦灼,商徵羽虽武艺高强,但架不住对方人多,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将她护在身后,“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女子,你们也好意思?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们金国也不怕沦为他人的笑柄?” 许仕林两三脚踢开周边的几个士兵,回头问道:“徵羽,你没事吧?” 商徵羽笑道:“无事,既然来了,那便打完一起用早膳,我请客!” “好说!”许仕林掏出折扇投掷出去,那折扇飞出去打倒两个士兵之后又飞回了他手中,他笑道:“要不要比一比,谁打倒的士兵多?” 商徵羽笑道:“比就比!” 从院中看出去,外头火光冲天,打杀声更是震耳欲聋,府中乱做了一团,此番光景,林月瑶已经顾不得见不见风这样的叮嘱了,她不得已起床坐镇,“常嬷嬷,可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常嬷嬷回头看见林月瑶正站在廊下,当下就急了,“姑奶奶,你怎么出来了?快去床上躺着吧,染冬呢?这丫头,关键时刻怎么不见人了?” “我在这儿呢!”染冬怀里抱着襁褓,“小公子听见外头的声音吓得直哭。” 林月瑶冷声道:“有没有人告诉我外头究竟怎么了?” 见林月瑶冷下脸来,外头又是那样的光景,常嬷嬷自知瞒不下去了,便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外头是金国打进来了,不知……不知此次能否脱险。” 林月瑶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里还是肉眼可见的慌了神,虽是将军府,可留在这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其余的都跟着傅明鹤上阵杀敌去了。 第106章 守护将军府 “染冬,孩子暂且交由乳母去,你带着有力气地去将府中的所有的油与烈酒寻来,顺着院墙撒在墙角。”林月瑶抬眼看了看外边的火光,然后转头对常嬷嬷说道:“常嬷嬷,你带着府里的婆子们去制些火把来。” 门外的打杀声此起彼伏,林月瑶作为将军府的主母,即便心中再慌乱,脸上也不可展现半分。 染冬与常嬷嬷都是林月瑶身边的老人,做事也是手脚麻利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完成了她的吩咐。 她正伸手检查了常嬷嬷手中的火把,染冬走过来道:“夫人,沿着院墙都洒满了油,还剩下一些。” 林月瑶指着那些火把道:“将那些火把放入油中浸湿后点燃,分给府里的下人们,沿着院墙五步站一人,有金兵越墙过来就点火!” 她看着剩下的油桶沉思了片刻,“慢着,先不着急点火,你差人去各个门口支一口铁锅,将这些油放入锅中热着,若有人破门,便将这些烧滚的油泼上去,再有人进来,然后再点火。” “是!” 白如惜站在廊下看着林月瑶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此时她才真正明白,傅明鹤为何抛开世俗非她不娶。 林月瑶安排完事项,便朝常嬷嬷招手,常嬷嬷一路小跑过去,“夫人有什么吩咐?” 林月瑶边走边道:“你随我来!” 林月瑶刚转身便撞见站在廊下的白如惜,“母亲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你!” 白如惜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鹤儿会回来吗?” 林月瑶道:“我们活着就能等到夫君回来!母亲莫怕,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说罢,她又对白如惜身边的鸳鸯道:“鸳鸯,带着珠儿去厨房寻些吃食与水带去将军的书房,越多越好,一会儿我们在那里汇合!” “是!”不知为何,看着林月瑶站在面前,鸳鸯就感觉十分心安,她有一种感觉,照着林月瑶的吩咐去做,他们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母亲,外头的金兵一时半会儿还进不来,您别怕,先去书房等我,我去接您的孙儿过来!” 林月瑶带着常嬷嬷一路走到双生子所在的房间,乳娘们抱着双生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听见门开的声音,更是吓破了胆子失声尖叫、边求饶边喊救命。 常嬷嬷上前一步伸手去扒拉那两位乳娘,“叫喊什么?惊着公子与姑娘了怎么办?” 好在双生子才喝过母乳正睡得香,并未被外头的动静吓着。 “你们几个,随我来!”林月瑶顾不上查看襁褓中的一双儿女,招呼着三人随她而去。 她带着三人穿过长廊,走到傅明鹤的书房门口推门而入,又探出脑袋左右查看确认没人注意到她们一行人之后,这才关上了门。 她走到傅明鹤的书案前坐下,然后不知道如何摆弄了两下,她身后的书架居然裂开一道缝,不一会儿一扇一人高的门出现在几人面前。 两个乳娘又惊又喜,“苍天眷顾,这里竟藏有暗门。” 当初修缮这座宅院之时无意间发现了这间暗室,原本这间暗室就藏得隐蔽,上任官员修来做什么的就不得而知了,林月瑶当时只是觉得这暗室有趣,便留着了,没成想今日却成了救命的生门。 林月瑶转身对常嬷嬷道:“嬷嬷,双生子就交给你了,里面有一些吃食,够你们在此过上七日,若外边平定了,我再过来接你们出来。” 常嬷嬷听出了林月瑶话里的意思,“我们?那夫人你呢?你为何不一起躲进来?” 白如惜道:“月瑶,你快些一起进来吧。” 林月瑶拉着白如惜的手道:“母亲,我是将军府的主母,如今夫君不在,我若躲起来,这偌大的一个将军府可要如何是好?” “鸳鸯、珠儿,你们二人伶俐些,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林月瑶也比她们长不了几岁,但人就是这样,总是被迫成长,既然坐上了主母的位置,享了主母的荣耀,那便要担起主母的责任。 “那夫人,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来接我们的是您而不是金兵呢?”鸳鸯是陪白如惜经历过傅府内院的宅斗的,到底是心细些。 林月瑶抬起手在桌子上磕了一长两短三下,“以此为信号。” 林月瑶安置好家人,这才抬脚朝前院走去。 外面大杀声不绝,将军府院内却无一个金兵闯入,府里的下人们皆是神经紧绷作战斗状,林月瑶正觉得奇怪,染冬喜滋滋地跑过来道:“夫人,许掌柜与商将军在门外守护我们!” “原来如此!”林月瑶方才还觉得奇怪,这么长时间为何金兵还未破门,她随即又察觉到不足之处,她指着几个看上去尚且年轻的家仆道:“你们几个,带几个年轻力壮的去后院门处守着!” 安排完一切,林月瑶却不敢松懈,她冲到堂上,取下傅明鹤留在家中的长剑,褪去剑鞘高高举起道:“但凡金兵入府,格杀勿论!” 她一个刚生产完的虚弱妇人生出这样的气势,将军府上下都受到了她的感染,斗意渐浓,一个个脸上皆生出一副誓死抵抗的表情! 金兵虽愚钝,好歹是上过战场的,正门有许仕林和商徵羽两大高手守着,他们久攻不破,便悄悄地派出一支小队往后院院门去。 好在林月瑶早早就料到了他们的意图,在那里安排了府中最精壮的人力。说是精壮,到底是没拿过刀剑的家仆,不过也只是多抵抗了一些时辰而已,金兵最后还是破门而入。 家仆们见状,便将一边烧得滚烫的热油一股脑地泼了上去,在热油接触到金兵的皮肤时,随之响起的是滚油接触到物体的“滋啦”声,金兵的哀嚎声。 空气中弥漫着肉的焦香,那几个被滚烫的油浇了个遍的金兵躺在地上翻滚,身上的衣裳与血肉粘连在一块儿,想脱却脱不下来。 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起了鹌鹑蛋大小的水泡,他们抬起满是水泡的双手想去触摸伤口,却全身都是伤口,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哀嚎。 门外的金兵看见同伴的惨状,犹犹豫豫地不敢贸然闯入。 第107章 逃出生天 两队人马就此僵持着,门外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他们没油了”,金兵又一窝蜂地朝院内攻来。 千钧一发之时,林月瑶投出手中的火把,瞬间燃起一道火墙将金兵阻挡在外。 “夫人!”家仆们的惊呼声中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别怕,大梁的士兵会来救我们的!”火苗照亮了林月瑶一双漆黑的眸子,火红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令她苍白的脸看上去有了些许血色。 火墙那边的金兵不怀好意地直勾勾地盯着她,只等火焰熄灭,然后一拥而上将她撕成碎片。 身后传来尖叫声,听着像是染冬的声音,林月瑶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在火苗小下去之前扔一具尸体进去!” 之前倒在墙角的油自然是抵挡不了多久了,好在金兵送了一些燃料过来。 林月瑶吩咐完,又抬脚朝前院走去,原来是有金兵翻墙而入,好在许仕林听见院中的声音也跃墙而入赶来支援。 金兵进来一个他杀一个,进来两个他杀一双,直到院内摞起小山高似的尸山,金兵这才不再敢轻举妄动,许仕林这才得以喘息。 林月瑶问道:“仕林哥哥,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况?大梁为何没有派兵前来清缴金兵?” 许仕林的目光落在林月瑶手中的长剑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曾知晓,只不过,眼下这等情况,紫禁城中的人怕是也是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其他。” 林月瑶:“仕林哥哥的意思是?” “我们只能自保!”许仕林瞧着外面冲天的火光,“这里恐怕就要失守了!” “不是就要,是已经失守了!”林月瑶不止一次期盼过傅明鹤能从天而降来救她于水火,他却始终不曾露面,可见茶馆中那些话本子所讲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她目光坚毅,“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北上去寻夫君!” 许仕林道:“徵羽骑了马来,我送你出城!” “夫人,我随你一起去!” “你去书房暗室中躲着,等我回来!”林月瑶回首道:“务必照顾好双生子!” 林月瑶站在门口,大声道:“多谢大家对将军府的守候,事已至此,大家或降或逃都可,重要的是保住性命!若是来日还能相见,我林月瑶必定重谢大家护府之恩!” 林月瑶朝众家仆握拳行过礼,这才随着许仕林出门而去,商徵羽的战马就在门口角落中站着,到底是历经百战的战马,竟一点也不惧怕眼下的场面,若是换作平常的马驹,只怕早就受惊跑走了。 商徵羽以一敌百,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却还是咬牙护着林月瑶上了马。 林月瑶看着商徵羽的模样不由担心道:“仕林哥哥,你留下来带妹妹走吧,我骑上战马他们追不上我的!” 一边是守护了十余载的妹妹一边是心尖尖上的意中人,许仕林只是犹豫片刻,便道:“我先送你出城再来接应她,徵羽武艺高强,撑过这片刻不是问题!” 他转头对商徵羽道:“徵羽,等我回来!” 正在杀敌的商徵羽微微点了点头,许仕林毫不犹豫地策马离去,但凡多犹豫片刻,几人就多几分危险,不如果断抉择。 林月瑶他要救,商徵羽他也要救! 说来也奇怪,这些金兵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只围剿王公贵胄的宅院,那些平民百姓在今夜是相对安全的。 金兵的大部队都在城中围剿,城门口守着的士兵不多,以许仕林的身手闯关不是问题。 他并未与那几个金兵过多纠缠,只是将他们打倒在地,出了城去。 路上偶遇一匹没有主人的战马,他便将林月瑶抱了上去,“剩下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多多保重!” 林月瑶道:“你快回去救徵羽妹妹吧!不用担心我!” “好!”许仕林记挂着商徵羽,将林月瑶送到安全地带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策马离去。 在经过京都城门时,又一把掀翻了那几个金兵,那几个金兵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金兵揉着屁股望着远去的许仕林道:“不是,他有病吧!都逃出城了还回来干嘛?” …… 一支箭羽破风而来,直中商徵羽的右肩,她一时吃痛,手中的剑滑落下去,她正弯腰去捡,只觉得脖颈发凉,一支长剑抵在她的喉咙上,“别动!小心刀剑无眼!” 商徵羽缓缓抬头,正迎上金兵领头之人的眼神,那金兵领头人道:“女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商徵羽眉头轻蹙,“我何时见过你?” 那金兵领头人翻身下马,走到商徵羽的跟前,几乎和她脸贴脸,一脸淫笑道:“女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么快就忘了我了?我可是一辈子都记得你呢!” 商徵羽似乎想起了什么,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是你?土匪头子?” “什么土匪头子说得这样难听!”那金兵领头人挑起商徵羽的下巴道:“记住了,我不是什么土匪头子,老子叫孙明!” 孙明对商徵羽怀恨在心,这才设法逃出生天投奔了金兵,只是他没想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商徵羽这么快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抬起手微微挥了挥,对身后的金兵发号施令,“将她捆起来!” 他还不忘嘲笑道:“刚才策马离去的是你的小情郎吧?他怎么救别的女人不来救你呢?” “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孙明笑道:“他说什么你都信?” 他两手一摊,一副无赖样,“你都成为我的阶下囚了,他人呢?他来救你了吗?” 商徵羽看不惯孙明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废话!” “杀你?”孙明仰天长笑道:“就这么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忘了你对我做过什么了!” 商徵羽啐了孙明一口,“你残害了多少无辜少女?那些对你来说都算是轻罚了!” 孙明从商徵羽的眼中看见了狠厉,他收起笑容,露出阴鸷的眼神,“将她带回去!” 第108章 圈禁他们的大牢 许仕林转身回到将军府却不见了商徵羽的踪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马儿也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带着他朝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公主府内,柳依依一袭盛装坐在胜玉常坐的位置上,孙明正跪在堂下,“王妃,属下生擒了大梁第一女将军商徵羽,这女将军与属下有一些渊源,恳请王妃能恩准将她交由属下处置!” 柳依依摆弄着新染的指甲,十指尖尖,白嫩的手指配上鲜红的长指甲,如同鬼魅一般,她轻轻挑眉,“哦?你与她有何渊源?” “不共戴天之仇!” 柳依依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堂下跪着的孙明,“既然如此,那就交由你处置,只是一点,别弄死了!” 商徵羽与她并无恩怨,但此时的她一朝得势,挥手间便可左右她的人生。 孙明退下时,适逢金兵押着胜玉与阎良入内,阎良低着头一语不发,许是不曾反抗的缘故,衣冠整洁,一根发丝都不曾乱。 相比之下一旁的胜玉就要狼狈许多,她誓死反抗,珠钗掉了一路,发髻因为她的挣扎而松散,鬓角的碎发散落下来,显得她好不狼狈。 她抬起头看向堂上坐着的柳依依,“我只当是谁,原来是你!” 柳依依笑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阎郎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也抬起头来,故人就在眼前,却显得有些陌生。 她还是她,还是那般妖娆美丽,柔弱的靠在她的夫君怀中,只是如今她身着华丽,她的夫君也不再是他。 完颜亮坐在那里一语不发,只是含着笑意看着堂下的众人,任由怀中的爱妃搅弄风云。 胜玉见他不作声,便言语挑衅道:“完颜亮!你竟娶了你的母亲?” 当初来大梁求娶公主的原本是完颜亮的父亲完颜峰,柳依依以佛玉公主的身份嫁给他没多久,他却不知为何突然暴毙,因此按照金国的习俗,柳依依就理所应当的嫁给了完颜峰的长子完颜亮。 这样伤风败俗的事,若是放在大梁可是要被世人耻笑的,但这是金国原本的习俗,胜玉挑衅的话自然对他们自然没什么用处。 完颜亮眉头轻挑,似在看一个笑话,他将目光从胜玉的身上移开落到怀中的柳依依身上,柳依依柔软的腰肢朝他的胸膛靠了靠,“怎么,公主殿下嫉妒了?” 这回换胜玉听笑话了,她冷声道:“我为何要羡慕一个玩物?” 胜玉的这句“玩物”刺痛了柳依依的内心,致使她无法再佯装镇定,她从完颜亮怀中站起,指着胜玉道:“将她拉下去,赐给军中的弟兄们!” 胜玉震怒:“我乃大梁的公主,你胆敢放肆!” 柳依依捂嘴笑道:“大梁公主?大梁都没了,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她突然收住笑容,冷声道:“还不将她给我拉下去!” 金国是游牧民族,本族女子风吹日晒,皮肤黝黑粗糙,他们早就听说大梁女子皮肤细嫩,腰肢儿柔软,更何况胜玉还是大梁娇生惯养的公主,想必风情更佳,听闻柳依依要将她赏赐给军中弟兄,早就饥渴难耐,架着胜玉就往院子中拖。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触碰本公主!”胜玉挣扎着。 阎良的内心也像挣扎着,他握紧拳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王妃放过公主殿下!” 柳依依微微抬手,那拖拽胜玉的金兵一脸烦躁地停下脚步,原地等着柳依依重新发话。 作为战俘被赏赐给军中是连军妓都不如的,若就此被拖下去,胜玉的下场可想而知。 阎良道:“公主殿下到底是大梁的公主,古往今来战败之国,公主皆是赐死,王妃以这样的手段处置公主,若传了出去,怕是难以服众。” “服众?古往今来强者服众,如今我金国入了你这大梁,就是强者!自然能服众!你不要再给我来你“以德服人”的那一套!”柳依依看到阎良的这张脸,就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她身子微微颤抖道:“你的“德”我经受不起!” 阎良跪拜在地上,沉声道:“王妃若有气,大可往我身上撒,不求王妃放过公主,要杀要剐,或赐白绫,或赐毒酒,王妃怎么高兴怎么来,只求王妃不要用毁人清誉的法子。” 阎良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如同两行血泪。 这样的阎良是胜玉不曾见过的,她有些恍惚,不知是害怕还是感动,她就这样痴痴地盯着阎良。 “你护着她?”柳依依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一旁的胜玉,歇斯底里道:“你竟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 阎良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上,额头早就是一片模糊,很痛,但他的心更痛。 对于柳依依而言,胜玉的行径固然可憎,可这里边也有他阎良的一份,若说是胜玉将柳依依推向金国的这火堆的,那阎良也脱不了干系。 柳依依何尝不知道,只是她爱他,爱到可以忽略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可他却偏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护着她的仇人。 她冷笑道:“好啊,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不如你陪她一起去吧!” 阎良的身子微微一怔,抬起血肉模糊的脸看向堂上的柳依依,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了,吓也吓了,罚也罚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此事且放一放!”始终不曾言语过的完颜亮终于开口,“将他二人先收入大牢,再听候发落。” 原本以为有女色可尝,还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公主,哪知一来二去的,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竟又让她飞走了。 金兵悻悻而归,垂头丧气的拉着胜玉夫妻二人往院子里去,他们金兵才入大梁,哪里来的大牢?他们所在的宅院就是圈禁他们的大牢。 …… 许仕林任由商徵羽的战马朝紫禁城奔去,经过公主府时,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上放着一个厚重的木箱子,商徵羽透过木箱子的细缝处看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109章 求求你,杀了我! 商徵羽家中横尸遍野,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无一幸免。 操练场上放着一张半人高的长桌子,商徵羽被手脚固定呈“大”字形绑在那张长桌之上。 孙明抬起手摩挲着商徵羽的脸颊,“女将军,你可知错了?” 商徵羽直觉胃里一阵翻涌,她强忍着恶心别过头去,“别碰我!” “好,我不碰。”孙明收回手,退后一步,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商徵羽这才回过头来瞪着他,“是你多行不义在先,你若不曾做过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报应又怎会落到你身上!” 孙明的脸被商徵羽说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一个报应!” 他说罢,抬起手轻轻一挥,身后等候已久的金兵迫不及待地朝商徵羽扑了过去。 孙明退后几步让出位置,冷笑道:“我的报应我遭了,现在轮到你了。” 商徵羽的叫喊声和着布料撕碎的声音,在金兵的淫笑之下显得尤为惨烈。 孙明捡起插在地上尸体的长枪,挥开那些围着商徵羽的金兵,商徵羽衣不蔽体地犹如待宰的羔羊躺在那张长桌,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她以为孙明迷途知返,哪知孙明只是轻飘飘来了句,“排队!一个个来,瞧给我们女将军吓的!” 排在第一的金兵脸都笑变了形,他可是第一个尝到大梁女将军的,回去能吹一辈子。 看着孙明离去的背影,商徵羽绝望地喊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何须这样折磨我!” 孙明却回应道:“你们可仔细着点,别玩儿死了!” 商徵羽看着长长的金兵队伍陷入了绝望,她狠心咬断舌头,一股腥甜充斥着口腔,现在的她只祈祷死亡能来得快些。 “她咬舌了!” 不知哪个金兵大喊了一句,排在第一的金兵扯下商徵羽的裙裤塞入她的口中,“想死?没门儿!” 以往在战场流再多的血她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可此时她的眼泪却决了堤。 …… 许仕林被商徵羽的战马带到紫禁城门口,只见上面高高悬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其中有一颗怒目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尤为显眼,他一眼认出那就是商徵羽的父亲。 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左心口隐隐作痛。 他远远地望着那些人头,发现其中并看见商徵羽的身影,他的不安中又带着几分庆幸。 关心则乱,他越想知道商徵羽的去处,思绪就越发的紊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这才想起还有一处有关于商徵羽的地方不曾去过,那就是商徵羽的家。 想到此处,他这才调转马头朝商徵羽家的方向奔过去。 他远远地瞧见商徵羽的家门口的士兵像是金兵打扮,便翻身下马,将马儿系在了离商徵羽家不远的一处僻静巷中。 而后跃身落在围墙之上,查看院中的情况。 这不看不要紧,院内灯火通明,地上血流成河,那些面孔他再熟悉不过,他们一些是商徵羽的至亲,一些是她府中的家仆。 好在其中没有商徵羽的身影,许仕林这样安慰自己,他蹲在院墙上,听见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的是一众人的嬉笑,听声音像是从操练场那边传过来的。 他翻入院中,捡起地上的弓弩,蹑手蹑脚地朝操练场方向过去。 待他跳上操练场的院墙,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他往后的日子午夜梦回之时,都恨不得将已经化成灰烬的孙明复活,再挫骨扬灰无数次! 他拉开手中的弓弩对准正在排队的金兵,箭破风而出,直穿几个金兵的脑袋,将他们像穿糖葫芦一样串成一串。 他箭无虚发,在金兵反应过来之前又射出几支箭,地上又多出了几串糖葫芦。 不知是哪个金兵大喊了一声,“他在院墙上!” 一众金兵这才四散开朝许仕林所在之地包抄过去。 金兵散去,操练场上长桌的全貌便显露出来,许仕林忍着眼泪射杀掉趴在商徵羽身上的金兵,这才跳入院中! 他脱下外衫轻轻盖在商徵羽身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金兵见许仕林孤身一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一个金兵捡起地上的砍刀,一刀挥在许仕林的背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回过身怒视着眼前的金兵,双眼猩红,他用脚尖提起商徵羽的佩剑,那佩剑便听话地落入他的手中。 他手持佩剑轻轻一挥,偷袭他的金兵便人头落地。 月白色的身影在院中飞跃,不一会儿,院中站立的就只他一人。 他用长剑割开绑住商徵羽手脚的绳子,将她轻轻打横抱起,不敢用力,他担心他一用力,她就会化成碎片被风吹走。 商徵羽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在看清来人之后,已经哭干的双眼又滑出一滴泪。 许仕林拿掉商徵羽口中的布团,她的第一句话是,“仕林,求求你,杀了我!” “别说这样的傻话!”许仕林破门而出,将商徵羽抱上马。 马儿疾驰,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 “你不杀我,我便自行了断!”商徵羽挣扎着想要翻身下马,这样的速度,若真掉下去,必死无疑。 可她如今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想寻死也是不能够的了。 “该死的不是你,而是他们!” 一滴热泪落下商徵羽的脸上,许仕林低沉而带着哽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不再寻死,也不再说话。 许仕林跪在许柏棣的跟前,“父亲,孩儿从未求过您什么事,只要您答应出手救救徵羽,您以后说什么,孩儿都听。” 许仕林打小有主见,许柏棣的话他从来不听,如此向往自由的人,却甘愿为了一个女子牺牲自己的自由,沦为他最不愿做的“提线木偶”。 赵子衿有些动容,“夫君,我看仕林这孩子此回是认真的,不如……” 许柏棣抬手制止道:“夫人不必多说。” 他正色看向跪在地上的许仕林,“你当真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 许仕林抱拳道:“当真!” “可她如今已不是清白之身!”许柏棣指着商徵羽所在房间的方向,“即使这样的她,你也甘愿为她舍弃你最看重的东西?” 第110章 独门秘技 许仕林面不改色道:“孩儿属意于她,而不是怎样的她,她是不是清白之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柏棣轻点头道:“若我出手救她,条件是让你与她断开联系,迎娶他人呢?” “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孩儿愿意听从父亲安排!”许仕林目光坚定,“所以,父亲能否答应出手救治徵羽?” “好,我答应你。” “孩儿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待完成之后,孩儿便回府听从父亲安排。”许仕林说罢,起身弹了弹衣裳上的灰尘。 许柏棣叫住许仕林,“如今外面不太平,你行事需得低调些才是,莫要再生出事端。” 许仕林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孙明吃饱喝足正打着酒嗝儿朝商府走去,走得好好的,突然从暗处飞来一脚将他踹趴了,吃了个狗吃屎。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他嘴里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在看清来人的容貌之后拔腿就跑。 许仕林跃身上前,又是一脚,孙明又一次被踹趴在地上,他翻过身来趴着朝后退去,发髻散落下来显得狼狈不堪,眼神中带着几分惊恐,“你……你姓许,我知道你家在哪儿,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否则……” “否则什么?能不能得罪的总之都得罪了!”许仕林抽出腰间的佩剑抵在孙明的喉头,“这把剑你可认识?” 许仕林手中所持的佩剑正是商徵羽随身带着的那把,孙明怎么会不认识?但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不认识。” “呵!”原来人在气极的情况下真的是会笑出声的,许仕林冷声道:“不认识也无妨,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孙明还来不及讨饶,许仕林便挥剑伸手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你若想争辩说“不清楚”,那我便慢慢与你清算,一定让你清清楚楚!” 许仕林说罢,脱下孙明的袜子塞入他的口中,然后将他扔进麻袋中带回了许府的地窖之中。 他将孙明半吊在空中,“你最好祈祷徵羽无事,否则,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孙明喉咙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许仕林说的这句话他再熟悉不过,他曾对无数少女放过这样的狠话,最后她们都很听话,他却不守信用的仍旧让她们生不如死。 对于孙明眼中的惊恐,许仕林表示很满意,他从地窖旁的水缸舀了一瓢水洗干净手上的血污,这才顺着楼梯走上去。 赵子衿替商徵羽沐浴时,瞧见那些金兵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心中满是怜惜,她不是不明白,比起身上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心中的伤才是最难愈合的,可她不会说宽慰的话,索性不言语。 商徵羽始终呆呆的,眼神空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任由赵子衿摆弄,不哭不闹,也不再寻死觅活。 可她越是这样,赵子衿就越是担心,“孩子,若心中有不快,就哭出来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哭?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浴桶中的热水升腾起氤氲的雾气萦绕在商徵羽的眼前,如梦如幻,她多想今日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醒过来,她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可是身上传来的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她被折腾得散了架,就连寻死的力气也没有了。 赵子衿见商徵羽仍旧是呆呆的模样,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完身体,又替她穿戴好衣裳,这才叫许柏棣进来。 商徵羽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上上方,任由许柏棣摆弄,诊脉、验伤、施针…… “夫君,这孩子如何?” 许柏棣直言不讳道:“身体上的伤不足为惧,只是这里的伤……”他说到这里时,抬起右手点了点自己的左心口,“怕是没那么好痊愈了,心病还需新药医,我能还她一副完好的躯体,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完好的躯体?”赵子衿眼神中滑过三分奇异的光芒,“夫君的意思是要……” 许柏棣轻点头道:“常年不做这样的缝补,有些手生了,可能时间会久一些。” 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些工具一一摆放好,“在我出来之前,切莫让人进来打扰。” 许柏棣有一门独家秘技,那便是替女子恢复完璧之身,从前他们祖上因为这门秘技惹过杀身之祸,家族便留了一条祖训,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这门秘技。 若此秘技问世,怕是又要搅弄一番风云、惹来杀身之祸。 可什么是万不得已呢?床上躺的可是许仕林的意中人,此时不出手,何时出手!许柏棣也曾后悔过,若是早前不曾反对过他二人的婚事,是否又会是另一番天地? 赵子衿带上房门,又寻了两个忠心的壮汉守在门外,吩咐完不许旁人靠近之后才放心离开。 许仕林想进来查看商徵羽的情况,却被两个壮汉拦在门外。 许仕林有些微愠,“你们二人怎么回事?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二人异口同声道:“老夫人吩咐过的,不让旁人靠近。” “好!”许仕林拔腿回了地窖之中。 孙明手脚处伤口的血早已干涸,他的手腕因为被吊着而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他原本在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许仕林这么快折返是他不曾料想到的,所以见许仕林从楼梯上下来,身子更是吓得一颤。 许仕林不是没看出孙明试图逃跑的意图,他知道他绝对逃不掉,他慢慢踱步到孙明跟前,拿掉他口中的臭袜子。 孙明一连啐了好几口,这才抬头对许仕林道:“你最好放了我,若王妃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翻遍整个京都城!到时候,你们许府上下都别想逃脱干系!” “啧!废话真多!”许仕林皱着眉头将臭袜子又重新塞回孙明的口中,“你别太自信,你的王妃正陪着她的王在紫禁城中,哪里有功夫管你这个小喽啰?” 他凑到孙明耳边轻声说道:“你最好不要寻死!也不要试图逃跑,若你不相信我的手段,你大可以尝试尝试!” 第111章 角色对调 孙明在许仕林的话语中打了一个寒颤。 许仕林在孙明的眼中看到恐惧之后满意地离去。 许柏棣在房中不吃不喝医治了商徵羽三日,出来时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好在候在门外的许仕林即使扶住他,这才幸免于难。 许仕林惊呼道:“父亲!” “无妨!”许柏棣稳住了身形,虽然强装镇定,但看上去仍是有些憔悴,他抬手指了指屋内,“去看看她吧。” 许柏棣为了医治不受影响,特地给商徵羽下了迷药,她此时还未苏醒,双眼紧闭睡在那里,身上的伤口大多都已结痂,脸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许仕林替她掖好被角,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她醒来,她希望这一次她一睁眼看到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赵子衿端了一些温补的汤药进来,“这孩子身子太虚了些,不能大补,但可以吃些温补的药。” 许仕林道:“多谢母亲。” 赵子衿将药碗放在许仕林手边,“这都是你父亲嘱咐的。” 许仕林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赵子衿坐到床边,掏出手帕替商徵羽擦去额头的汗珠,“这孩子原是虎门将女,身子骨不应当虚弱至此,想是那些金兵……”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继续往下说。 许柏棣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替商徵羽诊治完之后,都不觉得冷汗直冒,数十名金兵啊,将商徵羽原本强健的身体摧残得破败不堪。 “不管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我都依然属意于她。”许仕林突然起身,跪在赵子衿脚下,“母亲能不能替孩儿求求父亲,就让我娶了她吧!” 赵子衿有些震惊,“她……哪怕她经历过那样的事,你仍旧是想求娶她?” 许仕林斩钉截铁道:“那样表忠心的话孩儿已说过多次,母亲也不用再三确认孩儿对她的心意,孩儿这辈子非她不娶,无论她经历过什么,无论生老还是病死!” 其实商徵羽早在许仕林进门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她闻见他身上熟悉的香味,知道来人是谁,她不知该这样的自己如何面对几近完美的他,这才继续装睡。 听着许仕林表忠心的话语,商徵羽的内心犹如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是震撼,是感动,也是喜悦。 她一直知道许仕林的心意,只是不知道他竟然爱她到了这步田地,若早一些时日知道该多好啊,经历过那样的事的她又怎能配得上这样完美的他呢? 赵子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父亲并不是无情之人,只是他尚且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好,我可以等。” “商将军的事府中的下人并不知情,也不会从这里传出去,你不必担心。”赵子衿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商徵羽,“等她好些了,我再去你父亲那儿求求情,求他成全你们。” “多谢母亲。”许仕林说着,直接给赵子衿磕了一个头。 “别跪着了,地上凉,快起来吧。”赵子衿说着将许仕林扶起,“你父亲刚刚出关,身体也虚着,我得去瞧瞧他。” “母亲且放心去吧,此处有我。” 许仕林又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见商徵羽没有要醒的意思,便合上了门退了出去。 在许仕林刚退出去的那一刻,一颗泪从商徵羽的眼角滑落下来,滴在枕头上不见了。 地窖中,孙明已经挣脱束缚掉落在了地上,可是他三天滴米未进,已经虚弱得没了力气,手筋脚筋也皆被挑断,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在地上蠕动。 一双脚长靴映入他的眼帘。 许仕林垂下眼皮俯视着在地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的孙明,“怎么?身上痒了?” 孙明努力抬起头想去看许仕林的脸,他眼窝凹陷,头发蓬乱,嘴里还塞着臭袜子,模样看着滑稽得很。 “身上痒了好说,我找人替你解痒啊!”许仕林说罢,拍了拍手。 听见许仕林的号令,黑暗中冲出来三个脏兮兮的乞丐,他指着地上的孙明道:“他,赏给你们了,若驯化得好,顿顿有肉吃!” 乞丐们听完许仕林的话,满脸淫笑一边解裤腰带一边朝地上的孙明走去。 这样的场景孙明再熟悉不过,他曾见过无数次,只是这一次角色对调了过来,以往他是猎人,而这次他却成了别人的猎物。 孙明欲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嘴里呐喊着,想是在求饶,奈何嘴里被塞着臭袜子,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蠕动着身躯想要逃离此处,可惜只是徒劳,那三个乞丐露出满口的大黄牙离他越来越近。 乞丐甲直接褪去孙明的衣裳,眼神落到下方的残缺之后,惊恐地回头看向许仕林。 许仕林道:“惊讶什么?没有岂不是更好?” 剩下的两个乞丐也不管其他,拿掉孙明口中的臭袜子,将正在挣扎的孙明固定住。 随着一声惨叫,乞丐甲倒在地上翻滚,他大骂道:“踏马的,敢咬老子,老子弄死你!” 许仕林扔给那乞丐一把精致的小锤子,“牙齿敲掉就好了,别把人弄死了。” 乞丐甲面向许仕林点头哈腰,面对孙明却是一脸狠厉,他捡起锤子一颗一颗地敲掉了孙明的牙齿。 孙明含糊不清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胆敢放肆!” “我管你是谁!老老实实地伺候好老子!”乞丐甲说罢,便重新堵住了孙明的嘴,孙明的血水和着眼泪滴落到地上。 孙明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脚尽断,如今牙齿也被敲光,想寻死也是不能的了。 看着这样的场面,许仕林仍旧是不解恨。 直到孙明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 孙明胃里一阵翻涌,他仰着脖子朝许仕林求饶道:“我知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许仕林冷哼道:“难道她不曾求过你?那你放过她了吗?” 孙明没了牙齿,说话有些漏风,和着嘴里的血水更是含糊不清,“那你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 第112章 牵羊礼 许仕林对孙明的求饶置之不理,差下人送了些吃食进来,对那些乞丐道:“你们吃剩下的喂给他一些,别叫他饿死了。” 那些乞丐喜不胜收,自然是愿意的。虽然被关在这地窖之中不见天日,但外面战火纷飞,食不果腹,一个不留神还可能性命不保,待在此处虽失了自由,但好歹能保住性命,又有好酒好肉招待着,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玩具供他们败火,相比起外面的乱世,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过了一日,许仕林又寻了几个乞丐送进来,往后的每日,许仕林都会送些人进来,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龙阳之好。 许仕林说有的是法子让孙明生不如死,他做到了。 此时离金兵破城已过去七日之久,完颜亮一心想吞并大梁,做一个受百姓赞颂的明君,倒也没有过多为难百姓,只是那些朝廷重臣就苦了些。往日他们是高高在上的高官,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此时却成了完颜亮的阶下囚,此等落差令大多官员苦不堪言。 一部分善于审时度势的官员见大梁的大势将去,便向完颜亮俯首称臣,愿辅佐他为新帝。 那些誓死不曾屈服的大臣则被完颜亮斩杀去一半之多,剩下的皆被关押在大牢之中。 说来也是可笑,风骨尚存之人不是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就是沦为阶下囚,倒是那些个软脊梁的墙头草混得风生水起,升官加爵。 看着朝堂之下一张张熟悉的脸,梁帝的内心五味杂陈,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殿堂下的人,“卖国求荣的东西!你们……你们……”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想活命,便传令下去禅位于我,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太上皇之位安享晚年。”完颜亮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落败的梁帝,“你若还是如此顽固地自寻死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成王败寇,我既然落入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梁帝扶着一旁的立柱支撑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意图用生命维护着最后的尊严,“只是一点,百姓是无辜的,你叫你手下的军队莫要为难大梁的百姓。” 完颜亮笑道:“是我的百姓,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完颜亮偏偏将这些叛国的大臣尽数召集来金銮殿上,让梁帝亲眼看着他一手建立的国家是如何被他蚕食的,做了此等残忍的事情,还一口一个百姓地彰显自己的仁心。 杀人诛心,梁帝面如死灰。 完颜亮看着殿堂之下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的众皇子,眉头轻轻挑起,“你罔顾自己的性命,可有想过自己的儿子?” 梁帝朝众皇子的方向看过去,“他们是大梁的皇子,应当与大梁共进退,共生死!” “父皇,父皇!”太子跪着前行了几步,又被身后的金兵拖了回去,他朝梁帝喊道:“父皇,大丈夫能屈能伸,父皇就答应完颜亮禅位的请求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父皇!”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骨气的东西!”梁帝气得捂住心口,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倒下,他将身子靠在身旁的立柱上,这才稳住了身形。 玄煊低头不语,倒是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三皇子玄宇继承了梁帝的些许风骨,“儿臣愿与大梁共进退,与父皇共生死!” 玄宇的母妃王溪竹不争不抢,梁帝不曾给过她什么宠爱,所以连带着玄宇也不怎么受他的喜爱。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梁帝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给尽宠爱的皇子被他宠成了经受不起变动的软骨头,倒是被他冷落的皇子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愿意站在他这边。 他的目光落到跪得笔直的玄宇身上,“好孩子,从前是父皇的不对,若有来世,父皇一定好好对你。” 这是玄宇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梁帝的父爱,他眼中噙着泪,“父皇给予了儿臣的性命,过去的每一天儿臣都过得很好,父皇不必自责。” 完颜亮略带玩意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他笑道:“好一副父子子孝的大戏,既然如此,那你们父子就一同赴死吧,也不枉你们父子一场。” 太子跪求道:“我呢?我呢?我是甘愿俯首称臣的,恳请大王手下留情!” 梁帝见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太子竟与殿堂下的臣子是同一副走狗模样,心灰意冷,终于支撑不住,靠着立柱滑坐下去。 坐在完颜亮身旁的柳依依绞着他的衣袖,娇嗔道:“大王,据我所知,我金国对于归顺的大臣都有一项归顺礼,不如让这大梁的太子行礼,他若心甘情愿,我就且信他是真心归顺。” 柳依依口中所说的归顺礼,在金国也叫牵羊礼。行礼之人需褪去身上所有衣物,然后披上羊皮跪在地上,由金国主持礼仪之人用绳子牵着爬行游街示众,这就是所谓的牵羊礼。虽冠以礼仪之名,但对行礼之人确是莫大的侮辱。 太子为了苟活竟然答应了经受这样的侮辱,梁帝见状,最终经受不住打击,彻底昏死过去。 完颜亮像是对太子的归顺并未有过多的意外,他皮笑肉不笑道:“只你一人可不成,你的妻儿若想活命,也要与你一同行礼。” 在大梁,女子的里衣被不慎被外人所见都是巨大的耻辱,完颜亮却让太子妃一丝不挂地当众行牵羊礼,这简直比杀了她还残忍。 太子面露难色道:“太子妃是女子,大王能否网开一面,准许她穿上里衣行礼。” 完颜亮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无规矩不成方圆,规矩不可破。” 太子垂下脑袋,算是默认。 “大王,”柳依依摇了摇完颜亮的手,朝着梁帝的方向努力努嘴。 完颜亮冷笑道:“来人啊,将他给我弄醒,再灌下两碗参汤,别叫他在观礼之时气死了!” 梁帝与二皇子、三皇子被架上囚车,而太子一家被扒去衣物、披上羊皮跪爬在地上给囚车开路。 第113章 救驾来迟 在赴死的路上亲眼瞧着自己选出来的太子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开路,梁帝不止一次晕死过去,但每次晕厥换来的是一大碗参汤,完颜亮显然有备而来,求死容易,但他偏偏要让他受尽屈辱之后再死去。 自大梁建国以来,大梁虽谈不上有多繁荣昌盛,但京都城内的百姓至少是安居乐业,并未受过多少苦难的,他们倒是十分敬重梁帝,因此自发地闭门不出,给梁帝留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至于完颜亮,他的意图十分明显,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让梁帝死得过于舒服,但又想在百姓的口中落下一个仁君的口碑,至此便未强迫京都城中的百姓出门观礼。 梁帝往常出行都是最豪华的仪仗,生前最后一次出行却坐的是死刑犯的囚车,纵使无一百姓观礼,他也只觉得从紫禁城到菜市口的这段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气晕过去无数次又被救醒无数次之后,他记不清自己被灌下了多少碗参汤,他只觉得腹中酸胀,肚子鼓起像一个圆球,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撑开一般。 在梁帝就要被撑死的前一刻,押解他的队伍终于来到了菜市口,太子被金兵压在台下观看,而他与其余二位皇子则被一同押上台准备斩首。 太子妃也曾是某位高官的掌上明珠,她自生下就是养尊处优,在府中说一不二的,莫说经受这样的侮辱,往常就是重一些的话也是不曾有人胆敢与她说的。在经受过牵羊礼这样的耻辱之后,她的精神显然有些恍惚,在看到断头台上的梁帝之后,她的神志尚且清醒了些。 她怔怔地望着台上的梁帝,口中喃喃道:“父皇,父皇……” 她突然站起,冲向刽子手,迎面撞在了刽子手的砍头刀上,血溅当场。 太子妃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周遭的人一脸,太子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嘴里呼喊道:“婉儿。” 离他最远的玄宇道:“皇兄你糊涂啊,你以为向完颜亮俯首称臣他就会轻易放过你?金国的手段你不是不知,何必自欺欺人,他只不过想通过折辱你来折辱大梁罢了。” 完颜亮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懒懒道:“时辰已到,行刑吧。” 刽子手分别饮下一碗烈酒含在口中,而后举起大刀将口中的烈酒均匀地喷洒在大刀之上,身旁的一人将梁帝的头按在大刀之上,刽子手高举手臂正要落刀,这一刀下去,梁帝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从远处飞来一只箭羽直中刽子手的眉心,那刽子手笔直地向后倒去。 接下来又有两支箭羽破风而来,剩下的两个刽子手也应声倒地。 一个金兵大声呼喊:“有刺客,保护大王。” 一众金兵乱成一团。 傅明鹤策马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支精锐的骑兵,他又一次拉开长弓对准坐在高处观看行刑的完颜亮射出箭羽。 完颜亮眼疾手快,拉来身旁的侍卫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他搂住怀中的柳依依道:“爱妃,抓紧我。” 说罢,完颜亮带着柳依依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言松,这里交给你了,我去追完颜亮。”擒贼先擒王,傅明鹤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当机立断策马追去。 金兵与大梁的援军打成一团,原本看守梁帝一众人的金兵也加入了战斗,玄清杀出一条血路轻松救下了梁帝一众人,他双手抱拳,跪在梁帝跟前道:“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降罪。” 梁帝拢了拢散落在鬓边的碎发道:“此时莫要说这些,你且去平定金兵,为首的完颜亮朕要活的,其余的乱党格杀勿论。” 按照大梁以往的律法,降兵是不杀的,然而梁帝却下了“格杀勿论”的口谕,再结合太子缩在一旁的狼狈模样,以及太子妃并不体面的死状,玄清大概猜到了这些时日在紫禁城发生过何事。 他心知肚明,但未多言,只是对着傅明鹤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明鹤兄,要活的。” 傅明鹤举起手中的弓箭消失在长街处。 傅明鹤将完颜亮堵在穷巷处,完颜亮再无路可逃,他只能调转马头对准傅明鹤,“久仰傅将军威名,久闻不如一见,傅将军竟比传闻中的更加年轻有为。” 傅明鹤拉开长弓对准完颜亮道:“莫要花言巧语,你若缴械投降,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我可以跟你走,只是……”完颜亮看了眼怀中的柳依依,“女人是无辜的,你放她离开,我跟你回去。” 傅明鹤冷声道:“太子妃也是女人,她也是无辜你的,你何曾放过她?” 完颜亮笑道:“我放过她的,是她自戕,与我无关。” 傅明鹤看着完颜亮一副无赖样,只觉得恶心至极,冷哼一声,“那好说,太子妃经历过什么,你的女人也经历一遍,圣上兴许会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你休想。”柳依依将额头抵在完颜亮的胸膛上,柔声道:“大王,我愿与你共进退。” 柳依依这辈子着实也是悲惨,从前她不懂事,将自己的悲惨经历迁怒到林月瑶身上,她也为自己的无脑之举经受了苦果,原本随着林月瑶的离开她可以随着阎良在戍边安定的过完这一生,然而来了京都之后,梁帝为了保全他的胜玉公主又一次将她推入泥沼之中。幸得完颜亮的庇佑,她才不至于丧命于金国。 她继续道:“大梁都是自诩君子的无耻之辈,大王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完颜亮低头浅笑,“好,那就听爱妃的。” “抱紧我。”他搂着柳依依想要将她抱至马后,以便逃跑之时与傅明鹤迎战。 傅明鹤见完颜亮有逃跑的迹象,便对朝他射出手中的箭羽。 柳依依见状,以为完颜亮有危险,她扭转过身躯,替完颜亮挡下了这一箭。她并不知傅明鹤并未下死手,只是想射伤完颜亮的大腿阻止他逃跑而已,护他心切,却因此丢了性命。 她轻抚完颜亮的脸颊,“大王,妾此生嫁与你为妻,妾不悔,来生还愿与你为妻。” 柳依依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撒手人寰。 随着她的手垂落下去,完颜亮的眼泪也滑落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傅明鹤,“她做错了什么,你为何取她性命?” 第114章 不能生育 夕阳西沉,天边晚霞的余晖笼罩着整座京都城,城内火红一片,两方士兵的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宛如人间地狱。 穷巷中的完颜亮赤手空拳地朝傅明鹤发起攻击,傅明鹤见状,扔掉了手中的弓箭与他应战。 完颜亮自小生在广阔的草原,是原野上的摔跤能手,近身搏斗让身为中原人士的傅明鹤在先天优势上落了下风,他侧身躲开完颜亮的迎面一拳,朝后退了三步稳住身形,完颜亮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挥着拳头又朝他而来。 傅明鹤轻轻一跃跳上身后的院墙,居高临下地看着穷巷中的完颜亮,“我本无意杀她,而她却是因你而死。” “少废话!”完颜亮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挡住去路的傅明鹤此时正站在院墙之上,他只需翻身上马,尚且能有一线生机,然而他却放弃了这次逃出生天的大好机会,选择继续与傅明鹤纠缠。 傅明鹤自知与完颜亮这样纠缠下去,必然不占优势,抽出腰间的佩剑迎了上去。 完颜亮一身蛮力,想要一剑毙命倒不是难事,只是圣上的旨意是将他生擒,傅明鹤不便与他硬碰硬,只能东躲西闪寻找他的破绽。 完颜亮眼见不敌,便朝傅明鹤道:“我赤手空拳,你却使用兵器,你不讲武德!” 傅明鹤冷笑道:“对于尔等,有何武德可讲?” 不过三招,傅明鹤便发现完颜亮的破绽,将他刺伤后生擒。 完颜亮不甘道:“你赢得这样不光彩,不怕传出去令世人笑话?”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他们爱笑话就随他们笑话去便是。”傅明鹤从马背上取下绳索将完颜亮结结实实地捆好,完颜亮刚要张嘴,他又取出一条布巾塞入他的口中,“省些力气。” 一路上遇到的金兵全躺在血泊之中,几乎没了活口,被生擒的完颜亮心知肚明,他下令对梁帝行了牵羊礼,这些金国的将士乃是观礼之人,自然是必死无疑的。至于梁帝为何留自己一条性命,想必是为了留着他一口气羞辱回去。 他一路上都在找机会寻死,只是傅明鹤防他防得紧,直至他被送入紫禁城,也没能得逞。 …… 林月瑶昏迷在床上,形容枯槁,几乎没了活人的血色,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傅明鹤求援的。 许仕林在她的头顶上的穴位落下最后一针,她突然睁开眼窝深陷的双眼,“快回京都救孩子!” 她这一离开就是半月余,当时留在暗室之中的水粮却只够他们存活七日的,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怕他们的水粮不足以支撑到她前来救援,更怕金兵发现暗室强行破门。 “夫人,夫人你终于醒了!双生子都好好的,都好好的!”染冬跪在床边抓着林月瑶冰凉的手,回头对身后候着的乳娘道:“快将双生子抱来给夫人瞧瞧。” 双生子刚喝过奶,正在襁褓中熟睡,粉嫩的小脸圆嘟嘟的,看着比她离开时还胖了一些,显然林月瑶离开的这半月余染冬一行人将她的孩子照顾得十分周全。 林月瑶用尽全身的力气看了孩子们一眼之后,又昏睡了过去。 染冬惊呼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拉着许仕林的衣袖央求道:“许掌柜,快救救夫人!” 许仕林看着重新陷入昏睡的林月瑶,伸出手去替她掖好被角,“她只是累了,睡着了,都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上回商徵羽送来的天山雪莲还剩下一些,许仕林又带来了一株千年灵芝和上好的野山参,白如惜头一次见一碗汤药需要用到这么多珍稀的补药去熬制,当下便觉得大事不妙。可在她的追问下许仕林不愿多说一个字,她也只能作罢,心里又慌得很,便亲自熬了药给林月瑶送去。 她穿过回廊,远远地瞧见傅明鹤与许仕林正站在屋外说话,瞧着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便鬼使神差地走近了些躲到一边偷听他们说话。 “仕林兄看上去为何如此憔悴?”傅明鹤刚勤王而归,紫禁城中有玄清善后,他因心中惦记着林月瑶便请了旨先行回府,他刚刚入京都还不曾知晓商徵羽的遭遇,能问出这样的话倒也不觉得奇怪。 许仕林在遭遇变故之后消瘦了不少,脸色比昏睡中的林月瑶并未好多少,他绕过傅明鹤的关心,直接向他说明了林月瑶的情况,“林妹妹刚生产完就遭遇了此等变故,忧思过度再加上数日的劳累,眼下虽无性命之忧,但身子内里受损,就算今后好生养在府中,怕是也再难有孕了。” 假山后面的白如惜听到许仕林的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好在身旁的鸳鸯扶住了她,“老夫人!” 白如惜摆摆手,示意鸳鸯不要说话,可傅明鹤与许仕林皆是习武之人,这点动静兴许对于旁人来算不得什么,可他们二人轻易就能察觉到。 傅明鹤收敛声色,对白如惜藏身的假山那边喝道:“谁在那里?” “是我。”眼见着藏不住,白如惜只能带着鸳鸯现身。 “母亲。”傅明鹤看清来人,眉头舒展了一些,“刚才仕林兄所言,母亲都听到了?” 白如惜轻轻点头,“都听到了。” 傅明鹤正色道:“母亲,瑶儿为孩儿,为整个将军府殚精竭虑,即使她往后不能再生育,孩儿也不会弃她而去,更不会纳妾再娶。” 白如惜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一来是看到了儿子的责任与担当,惊觉他的成长而震惊,二来是因为儿子对自己先入为主的猜忌,对他的不信任而震惊,“为娘何曾与你想的不是一处?” 鸳鸯在一旁听着都替白如惜感到不值得,她打开手中的食盒露出里面的药碗,“老夫人心疼夫人,夫人的汤药都是老夫人亲手熬的。”她说着,又抓起白如惜的手给傅明鹤看,“将军瞧瞧,老夫人的手烫伤了也不曾说过半句怨言,将军何苦这般度量老夫人。” “够了,别说了!”白如惜将烫伤的手从鸳鸯手中抽走,“鹤儿,你只需要知道,娘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便好了。” 白如惜明白,傅明鹤从小与她生长在傅府的内院之中,见惯了深院内宅的女人们的手段,能有这样的猜忌也不足为奇,因此并未责怪。 傅明鹤知道自己无端的猜忌有些伤了白如惜的心,当下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母亲,孩儿知错了。” “我这里有新制的药膏,对这些皮外伤十分管用,我晚些时候差人送来,每日涂抹便不会留疤,老夫人不必担心。”许仕林原本还有些担忧,见他们母子所言情真意切,便放下心来。 第115章 以牙还牙 染冬烧了热水给林月瑶擦洗完身体,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好让她睡着舒服一些,白如惜带着汤药进来,瞧见床上的林月瑶躺在那里消瘦得只剩下薄薄的一片,她坐在床沿上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登时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染冬道:“老夫人不必伤心,许掌柜说了,夫人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累了需要休息罢了。” 原来是许仕林担心染冬的嘴太快,守不住这个秘密,并未将林月瑶的实情告诉她。 鸳鸯跟在白如惜身边见多了风云,染冬一开口便对许仕林的意图猜了个大概,她从食盒中端出那碗补药,“正是了,许大夫开了好些补药,说是好生修养一些时日便好。” “我来吧。”白如惜从鸳鸯手中接过药碗,耐心地给林月瑶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碗里的补药。 染冬性格虽然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但也不是愚笨之人,她从白如惜的举动以及神色间猜想到林月瑶的身子并不是如他们所说的这么简单,不过他们既然有意隐瞒,那她再追问怕是也是徒劳。此时便暂且按下不表,她打算再寻个机会探探他们的口风。 傅明鹤从林月瑶的口中得知,在金兵破城那晚是商徵羽与许仕林誓死守护将军府,这才叫她逃出生天。方才他心中只有林月瑶的安危,并不曾多想,直至此时才后知后觉,他回京都将近一日之久,却不曾见过商徵羽露面,便问道:“仕林兄,为何不见徵羽与你一同前来?” 许仕林见傅明鹤关心起商徵羽,登时悲从中来,不知如何开口。 往日将军府有个风吹草动,只要许仕林出现,商徵羽都会紧跟其后而来。傅明鹤见许仕林闭口不言,便料想到商徵羽可能是出了事,“徵羽可是为了护将军府周全而受了重伤?” 许仕林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傅明鹤,便直言道:“徵羽满门被金兵所杀,她的清白被金兵所毁,如今她正修养在我府中。”许仕林三句说完商徵羽翻天覆地的遭遇,已然有些哽咽。 傅明鹤听罢,怒中心中起,他握紧拳头努力隐忍,“谁干的!完颜亮?” 许仕林摇摇头,缓缓道:“完颜亮一心想做百姓口中的仁君,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他,他也脱不了干系,若他不曾带领金兵破城,若他不曾姑息,那他手下的人也不至于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来。”傅明鹤说罢,冷静了些许,“那始作俑者是谁?可有捉到?” 许仕林将傅明鹤带到府中的地窖之中,这里密不透风,饭菜的馊味与排泄物的腥臭混合着众人的体味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味充斥着这里,傅明鹤抬起衣袖捂住口鼻,强忍着恶心跟着许仕林走下楼梯,前头带路的许仕林像是丧失了嗅觉一般,闲庭信步地好似在带着傅明鹤在花园中闲逛。 黑暗中除了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角落中传来的呜咽以及细微的喘息声。许仕林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墙上的蜡烛,烛光摇曳,昏暗的烛光照亮地窖,映入眼前的情形令见多识广的傅明鹤都没能忍住,他扶着墙就吐得直不起腰来。 直到胃里再无东西可吐,他一再做好心理建设之后,才敢再次抬起头。 地窖的一面墙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地上除了满地的排泄物,就只摆放了一只长桌,长桌上趴着一个手脚瘫软的男子。 这些男子似乎对许仕林的到来司空见惯,只是专注地做着手中的事,并未搭理许、傅二人。 这样不堪入目的情景对于只知道打仗的傅明鹤来说,别说亲眼瞧见了,简直是闻所未闻,他的背后泛起凉意,胃中又是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酸水。 “这般令人作呕吗?”许仕林瞪着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孙明,强忍着冲上前去杀了他的冲动,对傅明鹤道:“明鹤兄是否觉得我残忍?” 傅明鹤见过深院内宅的各种手段,却没见过这等残忍又恶心的手段,但在他的印象中,许仕林风度翩翩,一直是正人君子的形象,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变成这等罗刹的模样,但他始终记得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酸水,强忍着不适,这才又抬起头来,“仕林兄这样做,自然是有你的道理。” 许仕林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地瞪着任人蹂躏的孙明,咬碎后槽牙再一次忍住将孙明杀死的冲动,努力地隐忍使他声音颤抖,“这种禽兽不如的手段,我何曾能想得出来?我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将他用在徵羽身上的手段用在了他的身上而已!” 说到这里,许仕林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从金兵手中救下商徵羽的场景,他心疼商徵羽的遭遇,更痛恨自己没能护她周全。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还请将军替徵羽保密。”一滴热泪从许仕林的眼角滑落。 “仕林兄放心。”傅明鹤无法想象要强的商徵羽在经历那些事情之时是何等的绝望,他眼里滑过肃杀之气,目光落在角落里任人宰割的孙明身上,“至于他,仕林兄千万将他看紧了,别叫他轻易死了!” 揪住孙明头发的男子将孙明的脑袋甩开,靠着墙滑坐下去,孙明这才得意喘息,张口说话。 “杀人不过头点地!”没有牙齿的孙明说话漏风,怒吼道:“你既恨极了我,为何不杀了我?快,快杀了我啊!” 许仕林在梦里已经杀过孙明千百回了,他垂下眼皮似是在看一个死人,“想死?想死就对了,我偏不让你死!”他冷笑道:“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是还不够多!” 孙明浑身颤抖着,他眼中滑过一丝绝望,随后又转化为狠厉之后突然大笑起来。 第116章 以牙还牙2 “那个女将军当时还指望着你来救她呢!”孙明说着笑出了眼泪,“高高在上的女将军放下身段哭着求我放过她,你知道多好玩吗?” 孙明笑得浑身颤抖,众乞丐这些时日见过他求饶,也见过他放狠话,唯独没见过他此时的疯魔样,皆被吓愣在原地。 正在大笑的孙明皱着眉头闷哼一声,又盯着许仕林咧开嘴笑道:“那女将军还是个雏儿呢!那如玉似的肌肤,那凹凸有致的身段,真乃绝色!你可知,她被金兵轮流上的时候,嘴里喊的是谁吗?” 孙明“嘿嘿”笑着,嘴角流出白色的液体,摇曳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面目狰狞得宛如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你就是许仕林吧!” 孙明模仿着商徵羽的口吻,绘声绘色道:“仕林救我!仕林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孙明“情到深处”甚至挤出了一滴眼泪,却还咧着嘴笑着。 许仕林佯装的平静终于在孙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下功亏一篑,他三步做两步上前去扯散孙明的发髻,将他散落的长发绕在他的颈间收紧。 孙明瞬间不能呼吸,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不曾让他感到畏惧,他甚至有些窃喜,终于要解脱了! 许仕林的动作之快,像是演练了多次,待傅明鹤回过神来之时,许仕林身下的孙明已经成了猪肝色,他轻呼道:“仕林兄,冷静!” 许仕林死死盯着身下的孙明,沉声道:“我自有分寸!” 孙明的舌头被勒得吐出两寸之长,两眼翻白,表情极其痛苦,他却不曾挣扎,平静地躺在长桌之上受死。最后他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再也感觉不到下身传来的耻辱。 许仕林眼见着孙明垂了下去没了生气,他这才松开手中攥紧的头发,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朝着孙明头顶的穴位狠狠扎下去。 随着头顶传来的刺痛感,孙明猛吸一口气又醒了过来,待他瞧见自己仍然身处地窖之中后,突然崩溃痛哭起来,“为什么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很想杀死我吗?你杀了我啊!就现在!” 许仕林对孙明的反应十分满意,“你就这么想死?”他冷笑道,“我偏不让你死!” 他在孙明的绝望中灭了蜡烛,带着傅明鹤离去,随着通往地上的那一扇门合上,地窖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纵使身处地窖之中的孙明蓬头垢面,被那些乞丐折磨得不成人样,傅明鹤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犹豫了半晌,他还是追上在前边带路的许仕林,“仕林兄,我见那歹人甚是眼熟,我可曾见过?” 许仕林抿着嘴,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重重地吐了出来,“明鹤兄见过的,他就是当初强抢民女的山寨头子孙明。” 傅明鹤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记得这个孙明,当初就是他掳走了林月瑶,害得初次有孕的林月瑶见红,险些落胎。也正是因为林月瑶的遭遇他们才发现了那处山寨的非人行为,解救了被掳上山的女子。 像孙明这样作恶多端的歹人,按照大梁例律原本是要行斩首示众的,但因他是指证太子的重要证人,傅明鹤才不得已留他活口,移交给瑞王玄清处置。不曾想这孙明用了什么法子,竟从瑞王手中逃脱,转头投靠了金兵,随着完颜亮进攻京都,犯下这令人发指的罪过。 傅明鹤悔不当初,“那时我就应该杀了他的。” 许仕林强忍着悲痛,宽解傅明鹤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事,明鹤兄不必自责。” 许仕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往书房走去,正巧碰见赵子衿拎着食盒从书房中出来。 她看见许仕林身后的傅明鹤,正欲行礼,却被傅明鹤一把扶住,“许老夫人不必多礼,你们救了徵羽并留她在府中修养,应当是我谢过你们才是。” “母亲。”许仕林看了看赵子衿手中的食盒,问道:“她还是不肯进食?” 自从商徵羽被许仕林救回府中,在许仕林的悉心照料下,她的伤口眼见一天天愈合,奈何她内心所经受的创伤却无药可医,她始终走不出那日的阴霾。 她甚至不敢闭眼,一旦合上双眼,那一张张金兵的脸就如同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经受那日的耻辱。 傅明鹤瞧着躺在那里了无生机的商徵羽,不免地心疼,他轻唤道:“徵羽……” 若换做往常,商徵羽一定会从床上跳起来围着傅明鹤追问他是如何平定金兵的,而这一次,她却好似不曾听到傅明鹤的呼唤一般,双眼直直地看着头顶的顶格,像是一具会呼吸的木偶人。 “徵羽。”许仕林坐在床沿,将商徵羽鬓边的碎发拢到她的耳后,轻声道:“将军凯旋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击退金兵的?” 商徵羽不为所动,仍是眼神空洞地盯着头顶的顶格。 许仕林回过头去,朝着傅明鹤微微地摇了摇头,“给徵羽上药的时间到了,明鹤兄回避一下吧。” 傅明鹤退到屏风后坐下,却好似听见了许仕林隐忍的啜泣声。 许仕林滚烫的热泪落到商徵羽的脸颊上,她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许仕林取了棉球沾了水点在她干枯到起皮的双唇上,原本发白的双唇被水浸润过后这才有了些许血色。 “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其他的我都不在意。”许仕林取出药膏涂抹在商徵羽尚未好全的伤口上,一边喃喃道:“若你的意愿是保家卫国,我可以入军队做军医,伴你左右;若你厌倦了战场上的打打杀杀,我可以寻一座没人认识我们的城池,开一家医馆,与你相守到老。你想好了,就张口告诉我。” 看着商徵羽仍旧不为所动,许仕林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取出银针插入商徵羽头顶的穴位,商徵羽的眼皮这才缓缓地合上。 他起身走到桌前点燃一支安神香,这才走到屏风后面唤傅明鹤,“明鹤兄,走吧。” 秋意渐浓,眼看着就要入冬,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花草被突如其来的霜降所摧残,树的叶子也随秋风飘零,只剩下一头的枯树枝丫。 傅明鹤惯不会安慰人,酝酿了半晌,这才开口道:“遭此巨变,仕林兄应当多给徵羽一些时间才是。” “嗯。”许仕林轻轻点了点头。 第117章 长安长乐 梁帝下令斩杀了在金兵破城之时所有叛变的大臣,菜市口血流成河。对于完颜亮,梁帝并未下死手,而是留着他一条命,让他日日受尽折辱。对于太子的行为,梁帝痛恨至极,兴许是他年龄大了,没了年轻时的雷霆手段,他只是废除了玄业的太子之位,给了他珩王的名头养在府中。 玄清却在此时递交了手中所有指控玄业的罪证,有了玄清打头阵,朝中弹劾玄业的折子更是如潮水一般连绵不断。可梁帝所出不多,膝下只有四位皇子,所以即使玄业一错再错,梁帝还是顶着压力保全了他的性命,只将他贬为庶人,并将珩王府赐予他居住。 见玄业再没了夺嫡的可能,玄清这才作罢,梁帝却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一病不起。 入冬时,林月瑶的身子好了一些,在将军府上下的悉心照料下,原本薄如纸片的身子眼看着长了些肉,虽然已能下地行走,还是略显孱弱,早早地就用上了暖炉。 “这些天在病榻之上,我时常挂念着徵羽妹妹,为何不曾见她前来?”林月瑶接过傅明鹤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徵羽妹妹可是出了什么事?” “对战金兵那日,确实受了些伤,这些日子都在仕林兄那里养着。”傅明鹤拿起手帕,替林月瑶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我们常年征战在外,受些皮肉伤是常事,瑶儿不必担心。” “若只是皮外伤,何须修养如此之久?”林月瑶直视着傅明鹤的眼睛,“夫君莫不是在诓我?” 傅明鹤从未对林月瑶说过慌,他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起身去收拾药碗,背对着林月瑶道:“不管什么伤,有仕林兄在,都能医好的。” “徵羽妹妹是为了守护将军府才受的伤,既然如此,我既有不去探望的道理。”林月瑶说着,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傅明鹤眼见瞒不住林月瑶,便将商徵羽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随着傅明鹤的转述,林月瑶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她脸色越发的惨白,背后泛起阵阵凉意,胃里一阵翻涌。 她紧紧拽着被角隐忍着,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将刚喝下去的汤药吐了一地。 她红着眼道:“夫君莫要拦我,我是一定要去探望徵羽妹妹的。” “好,我随你一同前去。”傅明鹤深知拦不住林月瑶,便嘱咐道:“外头天冷,你多穿些。” 马车载着几人朝许府而去,林月瑶虚弱地靠在傅明鹤身上,她此行的目的是想给商徵羽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可她作为商徵羽牺牲之后的得益者,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若商徵羽迁怒于她,她也理应受着。 她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仍旧在看到商徵羽如今的模样之后险些失了分寸。 就连一向口无遮拦的染冬瞧见商徵羽的惨状,也惊得失声捂住了嘴。 傅明鹤察觉到林月瑶的不对劲,伸出手去扶她,这才没叫她摔倒。 “徵羽妹妹!”林月瑶也管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趴在商徵羽的床沿,千言万语化作两行热泪,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染冬虽不知商徵羽的遭遇,但单看她此时的模样也忍不住心疼地落泪。 一旁的傅明鹤也红了眼睛,许仕林更是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抹眼泪。 都说母子连心,乳娘怀中的双生子像是受到感应一般,也跟着大哭起来。 林月瑶听见双生子的哭声,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招呼染冬道:“快将商将军扶起来。” 染冬取过一旁的被褥,垫在商徵羽的腰下,好叫她靠着舒服一些。 林月瑶又招呼身后的两位乳娘,“快将双生子抱过来给商将军瞧瞧。” 她将双生子放在商徵羽的怀中,柔声道:“徵羽妹妹,你快瞧瞧,你救下了将军的孩子!我和夫君想让孩子们认你做干娘,孩子们还未曾取名,如果你愿意,就给他们取个名吧。” 说来也奇怪,双生子在靠近商徵羽时便前后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她瞧,其中的妹妹更是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下巴。 婴孩儿的小手肉嘟嘟的,白白嫩嫩跟藕节似的,娇嫩的小手似乎碰到了商徵羽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竟破天荒地垂下了眼皮看向怀中的婴孩。 婴孩在与商徵羽对视的那一刻,婴孩好奇地打量着她,竟露出没有牙的牙床,朝她笑起来。 商徵羽眼珠和嘴角都动了动,见她对外界终于有了反应,许仕林喜出望外,他抑制住激动的内心,期盼着商徵羽能开口说话。 她虽未开口说话,但她破天荒地抬起手抱起了襁褓中的妹妹。 屋内的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妹妹晃晃悠悠地举起小胖手,轻轻地抚过她脸上的伤口,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商徵羽的眼睛逐渐红了,一滴热泪落在妹妹的小脸蛋上,她哑着嗓子道:“妹妹就叫长乐吧。” 在众人惊喜的注视下,她又看向另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哥哥就叫长安。”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常安常乐;行也无忧,坐也无忧,长安长乐。”林月瑶嘴角上扬,眼含热泪,“好名字!” 商徵羽的目光落到林月瑶身上,瞧着她满脸病态,也不免有些心疼,“姐姐瘦了。” 林月瑶道:“不打紧,伤了可以养回来,瘦了可以吃回来,只要人活着,任他什么都有个盼头,只肖有了盼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有话与商将军说。”许柏棣信步而入,站在众人身后,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商徵羽身上,“不知商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候在门外,院子中的北风呼啸而过,染冬知道许柏棣一向不同意许仕林与商徵羽的婚事,所以十分好奇许柏棣会与商徵羽说些什么。 与其说是只有染冬关心屋内的谈话内容,倒不如说他们一行人都在关心,却只有染冬一人敢无视规矩,趴在门上偷听。 林月瑶轻声喝道:“染冬,不得无礼!” 染冬撅着嘴退回到林月瑶身旁,“难道夫人就不好奇许老爷会跟商将军说什么?” 染冬的话音刚落,许柏棣就推开门出来,无视众人的目光而去。 第118章 勇敢面对 商徵羽扶着床沿双手勉强支撑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卧床太久,尚且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见许仕林进来,她抬起头朝他扯出一个微笑。 许仕林这些时日对她的照顾她不是感知不到,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一心求死而已,如今她已经想通了,她准备好好活下去,连着商家满族的那一份。 许仕林扶着商徵羽绕着院子慢慢适应站在廊下的傅明鹤侧过脸去问身边的林月瑶,“瑶儿,以你对许伯父的了解,你觉得他支开我们之后,对徵羽说了些什么?” “不知。”林月瑶微微摇摇头,在她的印象中,许柏棣是一位十分传统的长辈,这正是他不能接受许仕林迎娶商徵羽的原因之一。 大梁的传统一向是男主内女主外,所以许柏棣与大多长辈们一样,认为女子就理应在家相夫教子。他不愿认可商徵羽做儿媳,并不是他不喜欢商徵羽这个人,只是不喜她身为女子却在抛头露面,成日与一群男人喊打喊杀罢了。 林月瑶瞧着许仕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商徵羽的模样,又开口道:“不过,仕林哥哥认定的事情,是旁人很难改变的,我虽不知伯父对徵羽妹妹说过什么,但从徵羽妹妹的状态来看,伯父应该是做出了某种妥协。” 在院中走了几圈,商徵羽的双腿渐渐有了力量,她松开许仕林的手,“仕林,我想自己试试。” 她脱离许仕林的搀扶,朝前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仕林,能否带我去见孙明?” 商徵羽突如其来的话惊得许仕林身子一怔,他自认为将孙明关押在自家府中的地窖之下接受私刑一事做得极为隐秘,就连许父、许母都不曾知晓,他只带过傅明鹤下去。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傅明鹤,傅明鹤同样是一脸惊愕,很显然,他也不知道商徵羽是从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许仕林刚准备矢口否认,商徵羽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我知道孙明就在此处,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不敢让我在此时去见他,但我想与他做个了断,早日开始新的生活。” 商徵羽的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许仕林找不到好的由头来拒绝她,但地窖中的场景确实不便让商徵羽瞧见。他并非当事人,却每每在看见地窖之中的场景之后,次次回想起金兵破城那日商徵羽的遭遇,而对于商徵羽这个当时的受害者来说,若让她瞧见那样不堪的场景,无疑是对她的又一次伤害。 林月瑶从傅明鹤的转述中得知过孙明如今的境遇,她虽然不曾下去过地窖,但她对地窖中的情景还是知晓的,她深知不能让商徵羽在此时下去,便上前阻拦道:“徵羽妹妹,你如今身子尚未好全,休,养几日再去吧。” 林月瑶知道拦肯定是拦不住的,便想着拖延一些时间,好让许仕林下地窖之中将那些乞丐撤离走,至少不能让那些不堪的场面再次伤害到商徵羽。 商徵羽知道众人是有意在阻拦她,她却执意要前去,“既然你们都不愿带我过去,那我便自己去。” 她说罢,便径直朝假山那边走去。 地窖的入口就在假山那边,许仕林来不及多想商徵羽是怎么知道他府中的地窖入口的,他满心只有商徵羽的安慰,他一把拉住商徵羽,“徵羽!” 商徵羽遭此变故,又流连病榻多日,早就不是以往那个意气风发、以一敌十的女将军了,许仕林的这一拽,险些将她拽倒。 她在许仕林诧异又带着心疼的目光中摇摇欲坠,“连你也想阻拦我?” 许仕林最终妥协地放开了手。 点亮蜡烛的那一刻,下到地窖之中的所有人,包括商徵羽在内,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傅明鹤在烛光照到角落的那一刻,将月瑶护在怀里抬手捂住了她的双眼,许仕林也下意识地站在了商徵羽的身后。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未出现,地窖还是那个地窖,满地狼藉,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那只长桌还在原地,孙明奄奄一息地躺在上面,浑浑噩噩地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 许仕林费尽心机搜罗来的有龙阳之好的乞丐一个都不见了,他与傅明鹤面面相觑。 商徵羽曾设想过数百次遇见孙明的场景,唯独不曾想过他会被折磨得如此不成人样,若她知道许仕林为了给她复仇而做出了与孙明一样的行径,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她握紧拳头站在原地,身子因为愤怒而颤抖,显然这一道坎并没有设想的那般容易过去。 半晌之后,林月瑶并未听到想象中的动静,便掰开傅明鹤挡住她双眼的手。她的想象力显然还不够丰富,映入眼帘的场景要说是人间炼狱也不足为奇,她下意识地看向前方护在商徵羽身后的许仕林,眼神复杂。 孙明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努力抬起头望向众人这边,一双浑浊的眼睛早就失去了生气,直到他张开嘴发出如鼓风机一般的“赫赫”声,众人才发觉他黑洞似的口中不仅没了牙齿,也没了舌头。 在昏黄的烛光下,离长桌近一些的许仕林注意到孙明口中的伤口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生生扯断的。不知他到底做了多少恶,竟然有人同他一般憎恶他。 孙明的舌头似乎被人刚扯掉不久,他一张嘴,还有血水从嘴角滑落下来。他仰着脖子朝许仕林的方向呜咽,旁人兴许听不懂,但许仕林能听出来他这是在求死,全然没了前几日的疯魔与嚣张。 杀父之仇尚且不共戴天,商徵羽与孙明可是灭门之仇,她想将世间所有恶毒的刑罚都用在他的身上,方能解恨。奈何她从小受尽良好的教育,她能想到的复仇只是杀了他而已,可就让他轻易死去,又太便宜他了,对于此时的孙明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躲在假山后面的许柏棣盯着地窖的入口看了半晌,直到一行人从下面上来,他才悄然离去。 第119章 做个了断 几人刚走上地面,天空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商徵羽盯着院中的白雪发了一会儿愣,突然道:“是时候做了个了断了,他在这世上一日,我便痛苦一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替我杀了他!我要将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他这样的人渣,不配进入轮回。” 傅明鹤道:“刑部有各种让人痛苦的死法,我去与瑞王要个手法好的人来行刑,必然不会让他走得舒坦。” 商徵羽失去强提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覆盖了院中的泥泞,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待来年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许仕林将商徵羽抱到书房中歇下,转身对林月瑶夫妇道:“外边眼见着风雪大了,不如今晚就歇在此处吧。” 傅明鹤道:“仕林兄的好意我心领了,眼下还得去一趟瑞王府,将承诺徵羽的事做了,免得夜长梦多。” “好。”许仕林并未多做挽留,只是对林月瑶道:“路上风雪大,注意保暖,等我忙完这几日就去将军府给你诊脉。” 刑部对于朝廷重犯的手段许仕林虽然并未亲眼见过,但也对此有所耳闻,他并不打算叫林月瑶前来观刑,以免污了他的眼睛。 染冬将林月瑶扶上马车,乳娘则抱着双生子上了后边的马车。 傅明鹤道:“瑶儿,我需去趟瑞王府,你先行回去。” 林月瑶掀开车帘问道:“夫君可回来用晚膳?” “不必等我。”傅明鹤翻身上马,朝着瑞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直至夜深,傅明鹤才带着一身的风雪回来。 “你怎么还没歇下?”他推开门,带进来一身寒气,林月瑶坐在窗边借着烛光翻看手中的兵书,面前烧着两盆炭火,屋子里暖如春日。 “原先是已经歇下的,左右睡不着,便起来看看书。”林月瑶见傅明鹤进来,站起身来走向一边,取下茶炉上一直温着的黄酒倒了一杯递到傅明鹤手上,“外边天寒地冻的,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傅明鹤接过林月瑶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又在火炉旁将手烤暖了之后,才将林月瑶揽入怀中。 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为何睡不着?可是想我想的?” 林月瑶羞红了双颊,用手抵住傅明鹤即将落下来的唇,染冬端着一盆热水破门而入,“将军!许掌柜特地嘱咐过的,夫人身子尚未好全,不能同房!” 傅明鹤将林月瑶往怀中揽了拦,偏过头去看向染冬,“他只说了不能同房,怎么亲也不能?抱也不能了?” 染冬被傅明鹤说得涨红了脸。 林月瑶道:“夫君,染冬尚且还是小姑娘,你在他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傅明鹤笑道:“言松这几日正帮着瑞王处理宫中之事不得脱身,依我看呐,待言松忙完,瑶儿开个恩,将染冬指给言松吧。” “将军怪会编排人的,谁要嫁给他了!”染冬将手中的水盆放到一旁的桌上,捂着脸跑了出去。 林月瑶从水盆中捞起一条面巾拧干之后递给傅明鹤,“夫君此去金国一趟,还学会插科打诨了!” 傅明鹤接过冒着热气的面巾擦了一把脸,笑道:“你只说我是插科打诨,却不知我是真心想撮合他们二人。” 林月瑶将面巾放回盆里,道:“夫君怎么就突然说起这件事?” 傅明鹤扶着林月瑶坐回窗边的软榻上,“世事难料,言松迟早要娶妻的,旁的人我也放心不下,我看他与染冬情投意合,只差个能替他们做主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二来,我也是有私心在的,染冬在你身边做事,若他二人成婚,言松也会对你的事更上心些。”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一件要事,“你在瑜王府中毒一事,我一直有派人留在京中调查,原是有了一些头绪,只是后来金兵破城,线索就断了。” “既然如此,想必是天意。”林月瑶轻轻靠在傅明鹤怀中,继续道:“好在我与安儿、乐儿都平安无恙,往后的日子,我再小心些便是。” “嗯。”傅明鹤双手抱住林月瑶,暗自发誓,一定不能让他的瑶儿再受到伤害。 …… 玄清办事十分讲究,傅明鹤才与他说过,翌日清晨便有刑部之人上许府拜访。 商徵羽刚喝过药,正坐在窗边发呆,许仕林推门而入,“徵羽,瑞王派人来了,你可要前去观刑?” “不了。”商徵羽回过身来,脸色比昨日看着好了一些,她的一头黑发用一支素银簪子随意盘在耳后,病怏怏的却令原本英气的她看上去平添了几分温婉,“我就在地窖口听刑便可。” 许仕林道:“也好,听闻刑部的刑罚千奇百怪,你不去也好,免得梦魇,我替你去。” 商徵羽目送许仕林带着行刑之人下了地窖,怀中只抱着一个汤婆子孤零零地坐在雪地之中。 她突感一阵暖意,原是赵子衿将狐裘大氅披在了她身上,她抬起双眸,迎上赵子衿心疼的目光,“伯母……” 赵子衿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身子尚未好全,别再受了风寒。” 赵子衿的温柔令商徵羽想起了她的母亲,一时悲从中来,泪水又湿了眼眶。 她别过身去悄悄擦去泪水,再回过身时已面色如常,“多谢伯母关心。” 孙明的惨叫声从地窖中传到地面之上,声声入耳,商徵羽红着双眼望向苍天,“父亲,母亲,女儿给你们报仇了!” 赵子衿紧紧握住商徵羽的冰冷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给予她一些力量,商徵羽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样惨绝人寰的变故,她瞧着着实心疼。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孙明的声音才逐渐小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许仕林才从地窖中上来,后面跟着的人手中拎了两个大包裹。 许仕林从袖中取过一叠银票交给那人,那人冷着脸接过,而后道:“此人的尸骨我需带回烘干,三日之后便可挫骨扬灰,先生可要到场观礼?” 许仕林看向朝商徵羽的方向,她轻声道:“接下来就全权交由大人处置吧。” 几人正说着话,无人注意到远处廊下的阴影处有一道黑影闪过。 第120章 求人 将军府内,傅明鹤正陪着林月瑶用早膳,“玄清已派人去过许府了。”傅明鹤往林月瑶碗中夹了一些小菜,继续说道:“这几日应该就能了断干净。” 林月瑶喝了一小口米粥,轻声道:“如此甚好,明日我去与许伯父说说,让他们早日成婚,免得中间又出什么岔子。” “将军,夫人。”染冬从前院走来,掸了掸肩上的雪花,“傅老夫人前来求见。” “知道了,你先领她去偏远吃口热茶,别让她在风雪里站着,叫外人说了闲话去。”林月瑶吩咐完染冬,回过头看向傅明鹤,“大早上的,她来做什么?” 傅明鹤将口中的小菜嚼碎了咽尽,这才说道:“金兵破城一事炸出京都城中不少豺狼虎豹,明着倒戈的都杀得差不多了,玄清那边已着手开始清算,一些打算鱼目混珠明哲保身之人也在清算行列。”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我那兄长虽不曾做过倒戈之事,但以他的性子,怕是也难逃其咎。” 傅仲儒病倒之后,傅府就是傅明宪说了算。他在不久前又接管巡防营,金兵破城他确实难逃其咎。 据说玄清与傅明鹤回京勤王时,他正被关在傅府中,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护了家人周全,却没能护得了国。 玄清只是撤了傅明宪的职将他打入大牢候审,没直接杀了他的头想必都是看在傅明鹤的面子上。 林月瑶端过一旁的茶盏伺候傅明鹤漱过口,这才问道:“所以,她见你如今与瑞王交好,便来寻你求情了?” 李若佛倒是会找人求情的,只是傅明鹤答应与否还尚未可知,若他不答应,以李若佛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傅明鹤从林月瑶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是与不是总是要见的,归根结底我还姓傅,逃是逃不过去的。” 他摸了摸林月瑶的脸颊,“你若不想见她,就在屋里歇着,我去便是。” “她一个妇道人家,若真耍起泼皮无赖那一套,你要如何应对?”林月瑶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去。” 好些时日不见,李若佛鬓边竟多了几根银丝,眼见着憔悴不少。 她见傅明鹤进来,赶忙起身迎接,“鹤儿来了。”她看见紧跟傅明鹤进来的林月瑶,又道:“月瑶也来了,我心里惦记着你,又担心惊扰了你养病,所以才来得迟了些,你……不会怪我吧。” “二哥哥,二嫂嫂。”傅明婵打开怀里的一个红色锦盒,里面是一支上好的野山参,“这支野山参是如今的傅府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希望二嫂嫂不要嫌弃。” 染冬左看右看,只觉得傅明婵手中的这支野山参眼熟。 “怎么会?心意才是最重要的,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林月瑶朝染冬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将那支野山参收下。 当染冬触碰到装着那支野山参的锦盒时,她这才想起,这不正是去年上傅府拜新年从将军府送出去的那支野山参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林月瑶手上。 拿林月瑶送出去的礼来送林月瑶,要说这李若佛真会借花献佛,染冬一脸不悦,正准备发作,被林月瑶一个眼神喝退。 染冬尚且能看出端倪,她林月瑶又岂会看不出来,她之所以心平气和地笑着收下,不过是看在傅明鹤的面子上。 傅府如今的境地自然不足为惧的,对于李若佛的求助,傅明鹤大可置之不理,但他还是选择了面对,说明他此时还不想彻底与傅府撕破脸。 李若佛见傅明鹤与林月瑶都心平气和的,便开门见山道:“我此番前来,一来是关心月瑶的身子,二来……是为了你兄长之事……有求于你。” “老夫人倒是爽快。”傅明鹤笑道:“不过,此事是由瑞王全权处理,我一介武夫,并说不上话。” 一句“老夫人”足矣代表傅明鹤的态度,李若佛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仍旧不死心,带着哀求道:“鹤儿,你一向与瑞王交好,只需你一句话,便能救你兄长的性命呐!” “婆母。”一旁的林月瑶开口道:“这是政事,也是国事,更是大事!并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据我所知,大哥并无性命之忧,但大哥护国不力确实难逃其咎,瑞王仁慈并未下杀手,只是将大哥发配边疆罢了。” “二哥哥!”傅明婵“扑通”一声跪下,她又爬到林月瑶跟前,抓着她的裙摆声泪俱下道:“二嫂嫂,边疆苦寒,从古至今极少有人活着到那儿,即使侥幸抵达,也难以活着回来,此番前去,与杀了他并无二异呀!” 傅明婵以为林月瑶不肯施以援手是因为早前在瑜王府中毒一事怀恨在心,她又道:“二嫂嫂此前在瑜王府中毒一事真的并非婵儿所为,若嫂嫂因为此事而心生隔阂,婵儿原听候嫂嫂发落,只求嫂嫂能发发善心救救大哥!” 李若佛在一旁擦着眼泪,透过指缝观察着傅明鹤与林月瑶的反应。 林月瑶看着声泪俱下的傅明婵,终究还是没能松口,她伸手去扶傅明婵,“你先起来说话。” “不!哥哥嫂嫂一日不答应,婵儿就一日不起来!” 李若佛见林月瑶夫妻二人并没有松口的意思,便号哭道:“哎哟!老爷啊,都怪你啊,一直病着,若有你在,宪儿也不至于沦落此番田地呐……” 李若佛的原意是想要拿傅仲儒来压傅明鹤,可傅明鹤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害怕父亲的黄口小儿了,她打错了如意算盘,她这一招反而让傅明鹤回想起悲惨的童年。 林月瑶更是回想起在凉州之时,傅明宪是如何想致傅明鹤于死地的。 傅明鹤自参军之后便风头正盛,傅明宪唯恐他的亲弟弟挡了他的袭爵之路,明里暗里没少使过绊子,甚至用过杀招,若不是傅明鹤每次都能在机缘巧合下化解,恐怕这世上早就没了傅明鹤这号人物。 即使这般,傅明鹤也不曾主动去加害过他的兄长。 但此事是傅明宪他自掘坟墓,又恰逢太子倒台,玄清需在朝中立威,不可能因为一点私情而扰乱公正。 傅明鹤可以厚着脸皮去求玄清,但傅明宪不值得他这样做。 “婵儿,此事不怨你,此乃圣上的旨意,不是你二哥哥能左右的。”林月瑶转头对李若佛道:“婆母不如多使些银子好叫大哥在路上过得舒坦些,若银子不够,只管开口,别的忙帮不上,银子还是可以管够的。” 第121章 求人2 李若佛见林月瑶夫妻二人不为所动,知道此路走不通,便退而求其次拿了一大包银子回府。 安生了几日,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李若佛却突然在闹市上拦住傅明鹤去路,跪在他的马车前哭诉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曾求过什么人,今天我给你下跪了,就算我求你了!你就当行行好,就当可怜那些阿猫阿狗,去瑞王面前替宪儿美言几句,啊?” 一些不知情的百姓对着傅明鹤的马车指指点点: “那老妇人是谁?那马内坐的又是谁?” “那老妇人是前头傅大人的发妻,那马车内坐的是傅府的二公子。” “如此说来,这老妇人是那人的母亲了?这冰天雪地的,怎能让母亲给儿子下跪呢?真是倒反天罡!” “去去去!瞎说什么?你们知道什么!”言松拨开人群,走到马车前,提高了嗓音道:“傅老夫人,您怕是拦错驾了!下旨的是圣上,执行的是瑞王,您跪在这冰天雪地里拦我们家将军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叫我们家将军去劫囚车?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原本看了李若佛的作为,还在替她打抱不平的百姓,在听见言松所说之后,指指点点的对象又成了李若佛。 不曾露面的傅明鹤拨开车帘道:“你怎么来了?” 言松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一会儿告诉你将军。”他转头对车夫说道:“往后再有人拦着去路,就换一条路走便是!” 车夫会意,调转了马头走了另一条街绕回去。 言松跳上马车,掸了掸落在身上的雪花,才道:“今儿一早我上将军府去寻你,见你迟迟未归,嫂子放心不下,便差我前来接应你。” 说起林月瑶,傅明鹤不自觉地嘴角微扬。 言松又道:“好在我来了,不然那泼妇还不知道要闹成哪样才能收场,她那哪里是求人!” 若上一次李若佛登门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有求于人,那此次当街拦路便是存心膈应人了。 “不必理会。”傅明鹤说罢,慢慢合上双眼小憩。 “柳依依死了,死在勤王那日。” 傅明鹤对林月瑶与柳依依之间的渊源略知一二,他原本早就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林月瑶,但不知为何,偏偏忍到此时才说。 林月瑶道:“死了也好,她这一生原本是不值的,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染冬将温好的汤药送到林月瑶手中,“夫人到底是心善,柳依依那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其实染冬所言不假,若没有柳依依为报私仇,从中挑拨,完颜亮也不会攻打大梁,至少不会这么快动作,以至于未做足准备而惨遭灭国。 林月瑶不知其中缘由,皱着眉头喝完汤药,这才道:“金国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死了倒也干净。” 从前林月瑶确实恨过柳依依,但说来也怪,自从柳依依被阎良送去金国那日起,她突然就不怨她了,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 要说柳依依为何会借完颜亮之手杀回大梁,这其中还有林月瑶的助力,只是她并未料想到柳依依会有此等的英勇。 与金国和亲那日,柳依依原本寻死觅活不愿梳妆上轿,林月瑶为顾全大局,带了好些银子给她,并告诉她活着才有希望。 哪知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在柳依依的心中埋下了种子,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在女性地位低下的金国生存下来的,更没人知道她是如何鼓动完颜亮攻打大梁的,也没人知道,她明明杀回来了,为何还放过了她最憎恨的胜玉公主。 …… “大胆!里面躺的是本宫的父皇!本宫不能进去谁能进去?”胜玉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宦官,“再敢阻拦本宫,仔细你的脑袋!” “皇妹与一个下人置什么气?”玄清信步而来,“父皇病重,需要静养,皇妹还是不要在此喧哗的才是。” 自与金兵一战之后,玄清勤王有功,病榻中的梁帝命他代理朝政,如今他的地位与太子无异,就只差梁帝的一道圣旨罢了。 “四哥!”胜玉皮笑肉不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用在四哥身上再合适不过。” 以前不得宠的玄清穿着朴素,没半点皇子的样子,如今的他身着衮龙袍,头戴翼善冠,再配上不怒自威的神情,竟有了几分君王的模样。 “父皇病倒,我身为皇子,理应替父皇分忧。”玄清负手而立,笑道:“不知皇妹此次前来,是为何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 “我一介女流,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担心父皇特地入宫来看看罢了。”胜玉剜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哪知宫中这些不长眼的,竟然敢拦着我。” “我只当何事,原来是为这。”玄清笑道:“原是太医们说父皇需要静养,他们不过是依照指令办事,皇妹莫气了,待父皇好些了我再差人去请你。” 胜玉只是跋扈了些,跋扈并不代表她愚钝,她哪里听不懂玄清的意思,“那就有劳皇兄了。” …… “他算个什么东西!” 一只花瓶摔在阎良的脚边,碎片弹射起来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划痕,正在气头上胜玉压根没注意到进来的阎良,举起一只花瓶眼见又要摔下去。 阎良拿下她手中的花瓶道:“殿下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胜玉瞪着阎良道:“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为了你!朝中大臣被斩杀一半,一些高官要职多是空着,我今日入宫本想向父皇替你求个高些的官职,哪知我那位四哥,竟拦着我不叫我见父皇!” “我当是什么,圣上乃天子,有上天庇佑,自有痊愈的那一天。”阎良将手中的花瓶放回到一旁的桌上,“带圣上重新接管朝政,殿下再去也不迟。” “呀,你受伤了!”胜玉掏出帕子替阎良包扎好,“你倒是心宽,待父皇痊愈,那朝中都是四哥的人了。” 胜玉与阎良经历过金兵破城之后,倒生出几分真情来,阎良道:“知州也没什么不好,我只想与殿下相守到老,安稳度过下半生。” 第122章 解救奴仆 京都城内银装素裹,菜市口的一片鲜红被白雪覆盖,城中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道上的行人摩肩接踵,两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就像金兵不曾来过。 将军府的马车被堵在街道上进退两难,染冬掀开马车帘子望着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感叹道:“今儿什么日子,竟这么多人?” 言松坐在车头,手里握着一条鞭子,他晃着脚丫回过头来,咧着一口大白牙道:“今日是商将军与许大夫成婚的大日子,自然是好日子,热闹些也正常。” 染冬撇撇嘴,“你还好意思说!早起时我叫你走另一条道你偏不听,说什么那条道远,这条道近些。这下好了,眼下堵在这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耽误了吉时你来担责?” 言松挠挠后脑勺,嘀咕道:“这条道平日里也没这些人。” 见染冬嘴上不饶人,言松又说不过她,林月瑶打圆场道:“你就别说他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左不过还早,这儿离许府也不远,走过去尚且来得及。” “此时风雪这般大,怎能让夫人走过去?”染冬白了言松一眼,继续道:“若夫人出了个好歹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可我哪里就这般脆弱了?走两步路还能走出个好歹了?”林月瑶说罢,作势起身准备下马车。 傅明鹤在一旁笑而不语,他知道林月瑶是不想因为她而让染冬与言松之间产生嫌隙,见林月瑶起身,便先一步跳下马车去搀扶准备下车的她。 染冬弓着腰准备下车时,言松在她耳边轻声哀求道:“好姐姐,我知错了,往后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了。” 染冬剜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傅明鹤撑开伞替林月瑶挡住风雪,回头对言松道:“我们先行一步,你安置好了马车再过来。” “嗯。”言松见染冬不搭理他,垂头丧气地应了傅明鹤一声。 “言副将你且等等。”林月瑶望着不远处高台之上的笼子,叫住傅明鹤,“夫君,我瞧着那人有些眼熟,你随我过去瞧瞧。” 等走近了几人才瞧见,那狭窄的木笼之中竟挤着七八个瘦骨嶙峋的人,他们一个个的蓬头垢面的,衣裳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 其中一男子探出一只手来朝着林月瑶求救:“夫人!夫人!” 林月瑶原就是被此人所吸引而来,她看了那人半晌,一时间没想起来在何处见过他,便问道:“你认识我?” “是我,是我呀!”那男子扒开遮住面容的头发,见林月瑶仍是一头雾水,便抓了一把雪对着脸上一顿乱抹。 白净的雪在那男子的搓揉下化成一滩污水,那男子的面容也清晰起来,林月瑶轻声惊呼道:“是你!” 原来这男子正是金兵破城那日誓死守护将军府的家仆之一。 “你如何被关在这里?”林月瑶皱着眉头,问道:“其他人呢?” “只剩我了。”回想起那日,男子不禁悲从中来,“夫人那日走后,大家伙便四散逃开,那些金兵毫无人性,逮着人就杀,若是男子落到他们手中还算好,不过是一刀抹脖子的事,但府中的女子……” 说到这里男子不愿再继续说下去,几人也很快明白过来。虽说完颜亮下令不许手下的金兵对百姓行欺辱之事,但那日围堵将军府的金兵是孙明那厮带的队,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带出来的士兵也不见得会是好人。 染冬听完,后背不寒而栗,狠狠地啐了一口,“孙明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挫骨扬灰都算轻罚了他!”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府上再说吧。”傅明鹤说罢,对一旁的言松道:“你去看看,人牙子在哪儿?” 几人说话时,那人牙子就在一旁听着,见傅明鹤四下找他,便喜滋滋地迎了上来,“几位可是看中此奴隶了?” 林月瑶指着笼中的男子道:“他,我要了。” 那人牙子见林月瑶一行人身着不凡,便伸出一只手,狮子大开口道:“纹银五十两!” “五十两?”染冬瞪大了双眼,“纹银五十两够买十来个上等丫鬟的了,你好大的口气!” 那人牙子原本只是瞧着林月瑶一行人穿着似是富人,在旁边偷听了一会儿,又见他们与木笼中的男子认识,便放心大胆地开始敲诈,“对,旁人就算了,偏偏他值五十两!” “你!”染冬见人牙子一副无赖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我家姑爷是谁!” 人牙子斜睨着傅明鹤,无所谓道:“我管他是谁!今日就算玉皇大帝来了,也得给足五十两!” “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笼中的男子哑着嗓子大声喝道:“站在你跟前的乃是定远将军!” 那人牙子撇了傅明鹤一眼,冷哼一声,“定远将军又如何?今儿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得给足了银子!” 傅明鹤见这人牙子如此目中无人,心中也泛起一些不悦,正欲发作,林月瑶抢先一步,笑盈盈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江湖规矩,不能破。” 人牙子上下打量着林月瑶,“这位夫人倒是个明事理的。” 林月瑶又笑道:“只是不知,先生手中可有此人的籍契?” 那人牙子见林月瑶问他要籍契,眼见着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手中无籍契?”傅明鹤这才想起笼中之人原是将军府的奴仆,他的籍契自然还在将军府中,“你可知这是拐卖!” 言松摸这下巴笑道:“啊~若我不曾记错的话,按照大梁律法,拐卖人口是要遭受什么刑罚来着?” “谁……谁说我手中没有他的籍契?”那人牙子结结巴巴道:“只是今日不曾带在身上罢了,去去去,不卖给你们了,你们一边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林月瑶收起笑容,冷声道:“此人是我将军府的人,你怎会有他的籍契?” 言松道:“夫人不必与他多言,依我看,直接给他押送到衙门见官去!” 第123章 翎儿还活着 那人牙子见大事不妙,便将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个响亮的哨声。 哨音刚落,四个壮汉不知从何处来,一人一角将木笼子护在中间,那人牙子道:“从我手上劫人?想得倒是挺美!给我上!” “将军不必动手,只管交给我便是!”言松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迎了上去。 那四个壮汉显然是练过的,言松以一敌四勉强跟他们打了个平手,好在他脑子聪明,将那四个壮汉引到一边,给傅明鹤留了解救奴仆的机会。 傅明鹤将林月瑶护在身后,朝台子上的木笼走去,“跟紧我!” 他抽出佩剑砍断锁着木笼的铁索,原先与林月瑶说话的男子“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王超多谢将军、将军夫人救命之恩。” 木笼中的人争先恐后地钻出来,跟着跪倒在王超身后,齐声道:“多谢将军、将军夫人救命之恩。” “无需多礼,都起来吧。”傅明鹤眼神穿过王超看向他身后的几人,“你们都回家去吧。” 那几人面面相觑,又“扑通”一声跪下,“我们已经无家可回,还望将军能发发善心,留我们在将军府,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自由是难得的东西,可在看过将军府对自己府上的奴仆如此上心之后,他们不免觉得将军府是比自由更好的去处。 几人跪倒一片,林月瑶这才注意到木笼的角落里还躺着一人,她的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积雪,生死未卜。 她对身旁的染冬道:“你去瞧瞧,那人是否还活着。” 染冬弯身进入到木笼中,蹲下去拨开那人脸上的积雪,惊呼道:“夫人,是翎儿!” 林月瑶道:“可还活着?” 染冬将手指放在翎儿鼻下试探她的鼻息,“还活着!” 染冬话音刚落,只觉得背后一热,待她回过头去,正瞧见一支剑横在她的身后,一缕鲜血正顺着那支剑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落在她的衣裳上,那剑刃再向前一寸便可要了她的性命。 那支剑的另一头是人牙子唤来的壮汉之一,言松正赤手空拳地抓着刺向染冬的那支剑,染冬感受到的温热,正是言松流出来的血。 言松对染冬咧出一口大白牙,“别怕,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傅明鹤见此情形,对王超道:“保护好夫人!” 王超连同着被解救的那些人立刻将林月瑶团团围住,傅明鹤则前去援助言松。 言松一掌将身边的壮汉推开,闪身来到傅明鹤身旁道:“言松学艺不精,竟然将军亲自出手。” 傅明鹤抽出佩剑,直视着不远处的四个壮汉,沉声道:“你受伤了,一边待着去,别来碍事。” 说罢,傅明鹤一个跃身,收起剑落,那个伤了言松的壮汉便少了一只手臂,疼得在地上翻滚。 剩下的三个壮汉见傅明鹤比言松厉害了许多,更不敢掉以轻心,三人成三角之势将傅明鹤围在其中,打算包抄。 傅明鹤像背后也长了双眼似的,挽了一个剑花,挑断了打算从背后偷袭他的壮汉的脚筋。 躲在一旁偷看的人牙子眼见四个壮汉都抵不过一个傅明鹤,便灰溜溜地逃了。 见傅明鹤能轻松应对,言松这才松了一口气。 染冬一边掏出帕子给言松包扎,一边哭道:“你当自己是有金刚不坏神功还是怎么?空手接什么白刃!” 言松咧着一口白牙笑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么?” 染冬抹了一把眼泪,“你还笑得出来!怎么没疼死你!” “你们哭的笑的一会儿再哭笑。”傅明鹤抽出一块擦着剑上的鲜血,“那几个不像是普通的人牙子,你将他们绑了送去衙门,让他们好好查查。” 言松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握拳行礼道:“是,将军。” 傅明鹤将擦干净的剑收入剑鞘之中,抬眼看向林月瑶的方向,一旁的染冬胡乱的抹了两把脸上的眼泪,小跑了过去。 见傅明鹤走进,原本将林月瑶护在人墙中间的几人一字排开,二话不说再一次跪在雪地中。 林月瑶绕过他们走到傅明鹤跟前道:“我看他们几个挺有眼力见的,夫君不如就收他们在府中吧。” 傅明鹤替林月瑶掸去肩头的积雪,垂下眼帘看着她笑道:“瑶儿高兴就好。” 他收起笑容看向众人道:“还不谢过夫人。” 几人连连磕头:“谢过将军夫人!” 林月瑶对王超道:“将军府的路你是认识的,马车就在前边,你叫他们将翎儿姑娘抬上马车,领他们回府去,路上路过医馆别忘了给翎儿姑娘请个大夫。” 王超道:“是。” 林月瑶又道:“回府了你直接去找常嬷嬷,她自会安顿好你们。” “多谢将军夫人。”王超朝林月瑶作了一揖,“将军夫人可还有吩咐?” 林月瑶挥挥手,“你且先领着他们回吧。” 这一耽搁便误了吉时,几人赶到许府时,许仕林与商徵羽已经拜完了天地,宾客们都入了坐,只等开席了。 许家搬到京都不过一年的光景,再加上许柏棣不喜与朝中大臣有所关联,许家到场参加喜宴的亲朋好友少之又少。 商徵羽生长在京都,又是将门出身,她自己还是大梁第一女将军,原本这场婚礼应当热闹才是。 只可惜她家中惨遭变故,商家满门被灭,她又才辞去了军营中的职务,人走茶凉,商家这边前来参加喜宴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满打满算才摆了十桌,林月瑶一行人原本想悄声入座的,却被正在主席间敬酒的许仕林一把瞧见。 许仕林与面前的人寒暄了几句,便大步流星地朝林月瑶走去,“明鹤兄,林妹妹,你们怎的此时才来?方才行礼之时,我与徵羽都在寻你们,只是父亲、母亲怕误了吉时,没等到你们便完了礼。” 林月瑶不是听不出许仕林话语间的遗憾,她又何尝不是觉得遗憾,她开口道:“我们原本早早的就出了门的,只不过路上遇上些事给耽搁了。” 一听到路上出了事,许仕林便关切地问道:“遇上什么事了?可有受伤?” 傅明鹤笑道:“仕林兄多虑了,有我在,瑶儿怎可能受伤?” 许仕林瞥了傅明鹤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林妹妹在你这儿受的伤还少?” 傅明鹤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挠了挠鼻尖。许仕林所言不假,自从林月瑶嫁给他之后,前前后后确实受了不少伤,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 第124章 商徵羽成婚 “你方才不是问我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怎的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林月瑶看傅明鹤一眼,又对许仕林说道:“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与徵羽有关,若她知道了,应当是会高兴的。” 许仕林半开玩笑道:“林妹妹与朝中之人相处久了,竟学会了官场那套。” 走仕途之人往往害怕祸从口出,所以个个圆滑得紧,说话不会说太死,也不会说得太过于浅显,总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叫旁人去猜。 在许仕林眼中,林月瑶是性格直爽之人,有什么说什么的,如今却跟他打起了哑谜,他自然是有些不悦的。 “没意思。”林月瑶撇撇嘴,“仕林哥哥何时变得如此心急了。” 所有关于商徵羽的事许仕林都心急,旁人不知道,林月瑶怎会不知道,这摆明了就是在逗他。傅明鹤笑道:“好了瑶儿,你就别逗仕林兄了,告诉他吧。” “方才他还挤兑你来着,才这么一会儿子你就忘了?”林月瑶看了眼傅明鹤,又转眼看向许仕林,“罢了罢了,你的好兄弟都发话了,我就告诉你也无妨。” 林月瑶道:“我在来时的路上救下了翎儿,原想着她是徵羽相熟之人,带过来她会高兴些,但翎儿的状况不容乐观,若莽撞地将她带来你府上,在徵羽跟前儿没了,又怕反而伤了徵羽的心。我便叫人将她送回了将军府好生养着,待她能下地了,我再差人将她送来。” 当许仕林听到林月瑶救下翎儿之时,还在想她为什么不将翎儿一并带来,后面又听见林月瑶如是说,才知是自己过于心急而考虑不周,“还是林妹妹心细,既然如此,我便抽空去瞧瞧,她早日康复,徵羽也早一日有人陪着。” 几人正说着话,一众亲戚端着酒杯唤新郎官儿前去吃酒,许仕林被灌了个烂醉之后才送入洞房之中。 红烛摇曳,烂醉的许仕林被人一左一右架了进来,他醉眼惺忪,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回过身来道:“我没醉,我没醉!” 将许仕林送进来的二人相视一笑,合上门转身退了出去。 听见外边的脚步声走远,商徵羽这才放下手中遮着脸的团扇上前去扶许仕林,一抬眼只见许仕林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双狭长的眼睛精神得很,哪里有半分醉意。 许仕林笑道:“我若不装醉,今日怕是回不来与你洞房了。” 商徵羽身子一顿,登时两颊被染上红晕,她既觉得羞涩,又有些紧张,中间还掺杂着些许害怕。 许仕林像是感知到了商徵羽此刻的心情,便去一旁倒了合卺酒给她,道“饮下这杯合卺酒,早些休息。” 商徵羽出身将门,却没什么酒量,这一杯酒下去,她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红润了,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时候不早了,夫君与我一同歇下吧。” 许仕林正值好年纪,身旁趟的又是自己心爱之人,难免有些止不住火气上涌。 商徵羽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以及感受到他越来越发烫的身体,轻声道:“夫君若忍不住,就不必再忍了。” 许仕林像是如临大赦,翻了个身将商徵羽压在身下。 可商徵羽有些高估了自己,她原以为孙明已死,自己早已走出阴霾,却不曾想对于鱼水之欢还是害怕得紧,哪怕对方是她属意已久的许仕林。 许仕林感受到商徵羽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便未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在商徵羽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希望有一日你能真正地接受我,而不是觉得自己在完成妻子的任务。” 借着床帘外的烛光,商徵羽从许仕林的眼中看到了宠溺与一丝哀伤,她壮着胆子勾住许仕林的脖子道:“我并未觉得此刻是在完成任务,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与你共度余生。” 说罢,她便生涩地吻上了许仕林的滚烫的双唇。 商徵羽原本觉得自己会害怕,会抗拒,可许仕林是那样的温柔,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红烛几近燃尽,许仕林这才舍得放过了她。 她觉得身下有些粘糊糊的,掀开被子借着烛光一瞧,雪白的帕子上竟然有一小块落红,“血,怎么会有血?” 许仕林将她裹在被子中,柔声道:“这是父亲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大梁极其看重女子的清誉,这种在意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就算许仕林不在意商徵羽经历过什么,旁人也会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来指责她。 木已成舟,许仕林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保护商徵羽,于是厚着脸皮去求了他的父亲。 许柏棣在许仕林的央求之下用家族秘术恢复了商徵羽的处子之身,原本作为交换条件,许仕林应当娶了京都城中书香门第的清白女子,可商徵羽在许府中养病的这些时日,他亲眼看着许仕林对商徵羽是何等的上心,许柏棣到底是心软了。 他成全了儿子的姻缘,也成功护住了儿媳的声誉。 可许仕林不知道的是,许柏棣做的远比他看到的还要更多。 那地窖之中消失的乞丐,正是出自许柏棣之手。那些乞丐见证了许仕林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若地窖之中的事被他们宣扬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放他们出去就如同是放虎归山,所以他们只能死,毕竟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他不忍让自己的儿子双手染上这样的鲜血,这才悄无声息地替他处理掉了那些乞丐,也很好地避免了商徵羽受到二次伤害。 商徵羽轻轻咬着唇,眼中噙着泪花,心中五味杂陈。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见商徵羽红了眼眶,许仕林心急如焚,连忙解释道:“我根本不介意那些东西,我之所以央求父亲做这些,一来是担心你心中介怀,二来也是为了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免得他们说三道四。” 商徵羽轻轻靠在许仕林怀中,“我明白,我都明白。” 第125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京都秋意渐浓,傅明鹤推门而入,带回一身风沙。 “将军回来了。”鸳鸯说着便迎了上去,顺势欲替傅明鹤宽衣。 傅明鹤眉头轻蹙,后退一步让出一个身位,冷声说道:“这里无需你伺候,你且回老夫人院中去。” 在傅明鹤严词拒绝之后,鸳鸯仍不死心,又上前一步伸手去接傅明鹤的披风。 “鸳鸯姑娘如今胆子是越发的大了,竟连将军的吩咐也是不听的了。”一只手抢先一步从傅明鹤手中接过披风。 “常嬷嬷。”傅明鹤看清来人,继续说道:“怎不见瑶儿?” “回将军。”常嬷嬷朝傅明鹤福了福身子,暼了鸳鸯一眼,继续对傅明鹤说道:“夫人这会儿正在书房,可要我去叫她?” 傅明鹤说道:“不必了。” 直到傅明鹤走远,常嬷嬷这才转身对鸳鸯说道:“将军院中并不缺人伺候,鸳鸯姑娘本是老夫人院中的丫鬟,却无端出现在将军与夫人的房中,这知道的是将军府中的下人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夫人欺负婆母,连婆母贴身伺候的下人都抢过来使唤呢!” 常嬷嬷是林府中的老人,也是见过一些风浪的,鸳鸯这丫头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她早就猜到了十之八九。 只是鸳鸯并未畏惧常嬷嬷,对于常嬷嬷的敲打也只是不急不慌地接话,道:“常嬷嬷误会了,夫人才诞下双生子不久,身子还未好全,老夫人也是关心情切,这才差我过来瞧瞧。” 常嬷嬷原以为鸳鸯只是听了外头对林月瑶不能生育的传言,这才一时鬼迷了心窍,没成想她竟搬出将军的母亲来做挡箭牌。 常嬷嬷上下打量着鸳鸯,冷声笑道:“既是来关心夫人的,怎的不见你去伺候夫人,只瞧着你围着将军周遭转?” 鸳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呆愣在原地。 “将军府可容不得下人作妖,若是有人生了什么攀高枝儿的坏心思,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常嬷嬷见鸳鸯不为所动,也不跟她卖关子了,又接着说道:“将军方才叫你回老夫人院里去,你是没听见吗?还挥着你那鸡爪子似的手在将军面前舞来舞去!” 也不知是哪句话戳到了鸳鸯的肺管子,她的眼泪一下就浸湿了眼眶。 常嬷嬷也不管她,只是冷声道:“这人呐,就应当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我老婆子眼里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你最好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常嬷嬷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徒留鸳鸯一人在原地。 鸳鸯狠狠地看着常嬷嬷离去的背影,眼看着要掉下来的眼泪又被她生生逼退了回去,“她一个商贾之女都可以做将军夫人,为何我就做不得!” 彼时的林月瑶正坐在房中翻看账本,见傅明鹤进来便起身迎接。 “瑶儿。”傅明鹤握着林月瑶的手,说道:“手怎的这般凉?也不叫染冬给你灌个汤婆子暖暖。” 林月瑶道:“夫君莫要怪罪染冬,原是我不愿。这才秋日就用上汤婆子,到了冬日可如何是好?” “冬日自有冬日的法子,你的身子要紧。”傅明鹤余光瞥见书案上的账本,继续说道:“你身子尚未好全,怎的还看这些劳心费神的东西?我的俸禄虽说不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至少能衣食无忧,你且还是安心养病。” 林月瑶合上账本,笑盈盈地靠在傅明鹤的胸膛,柔声说道:“如此甚好,那瑶儿的下半辈子就全倚仗夫君了。” 傅明鹤在林月瑶的梨涡上留下轻轻一吻,“那是自然,别说我的俸禄,就是我的整个人,都是瑶儿你一人的。” 眼前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蜜场景,令一旁伺候的染冬心里也是吃了蜜一般的甜,她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才出门便迎头撞上常嬷嬷,“瞧着常嬷嬷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 常嬷嬷瞧了眼紧闭的书房门,问道:“夫人与将军在里头呢?” 染冬点点头,常嬷嬷将她拉到一边,将方才在房中遇到鸳鸯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与了她听。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常嬷嬷,说道:“常言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咱们将军府竟有这样的贱蹄子,看我不撕了她的皮!” 常嬷嬷拉住染冬,说道:“切莫冲动,我们现在手上还未曾有证据,事情闹大了怕是要对夫人的名誉有损。” 染冬愠色道:“此时不制止,免不了哪天那贱蹄子就爬上将军的床了。” 常嬷嬷道:“那自然是不能的,我常年在外头庄子上处理繁杂事务,你一直跟在夫人身边,我老婆子信得过你,就有劳你上心着点儿,别叫那些不怀好意之人钻了空子。” 染冬道:“那是自然。” 房中。 林月瑶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傅明鹤出声问道:“地契,这是?” 林月瑶说道:“徵羽妹妹如今与仕林哥哥喜结连理,许府原本就不大,如今添了新人,住着更是略显拘谨。商府是徵羽妹妹的伤心之地,怕是没法儿住了。我托房牙子寻了一处好宅子,前几天有了眉目,今儿一早才拿到地契,夫君若是得空,可愿陪我一同前去许府?” “瑶儿有心了。”傅明鹤握住林月瑶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林月瑶替他诞下双生子,但他总觉得林月瑶对他有一种疏离。她总是处变不惊,行事周到,哪儿哪儿都好,近乎完美,完美到令他有一种她并不需要他这个夫君的错觉。 他用力摇摇头,想将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 …… 商徵羽连连推脱,“姐姐这礼太贵重了,我收不得。” 饶是将门出身的商徵羽也觉得这份礼太过于贵重,倒是林月瑶出手就是一座宅子,好似宅子是一个什么很便宜的物件儿一般。 林月瑶将地契塞入商徵羽手中,说道:“如今你与仕林哥哥喜结连理,我应当唤你一声嫂嫂,况且你对于我还有恩情,这宅子你值得。” 商徵羽还欲拒绝,林月瑶又接着说道:“于情于理,嫂嫂都受得起这份礼,嫂嫂若是再拒绝,就生分了。” “夫人不要,我要。”许仕林笑盈盈地将那地契仔细折好收入袖中,抬头对林月瑶说道:“我正想着抽空去看你,你自己就来了,正好我给你号个脉,瞧瞧你恢复得如何。” 第126章 难有身孕而已,无妨 许仕林在书案前写着方子,“恢复得还不错,我再开几副药巩固一下。” 林月瑶转头对傅明鹤说道:“我有些饿了,有劳夫君去瞧瞧晚膳可有备好。” 傅明鹤并未多想,只是“嗯”了一声就出门而去。 “仕林哥哥不必诓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许仕林握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日里那副不正经的纨绔模样与林月瑶打趣:“你那三脚猫功夫知道什么?况且医者不能自医。” 林月瑶冷静道:“若仕林哥哥不同我说实话,偌大的京都,我大可以去寻了其他名医来替我号脉,只是比起他们,我更愿是从你口中得知。” 许仕林收起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瑶妹妹七窍玲珑心,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 “即是如此,仕林哥哥就不应该欺瞒我。”林月瑶继续说道:“瑶儿无父无母,仕林哥哥就是我的兄长,若仕林哥哥也不向着我,我真不知这世间还可以信谁。” 寥寥数语,许仕林有所动容,他觉得自己真该死,已经在心中暗自扇了自己一百个巴掌。 “我将如实告知与你,但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仕林哥哥直言无妨。” “你因中毒提前诞下双生子,不久之后又遇上金兵破城,如此一遭,内里受损,今后怕是很难有孕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瞒着我,我还以为我将不久于人世呢。”林月瑶听闻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我只当是什么,难有身孕而已,无妨。” 许仕林见林月瑶如此洒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了?”染冬说道:“我说将军府一夜之间冒出那些个不自量力的骚蹄子!老夫人还巴巴地送了她院儿里的鸳鸯来爬床。” “传言?”许仕林看向染冬,问道:“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为何会传得人尽皆知?” 染冬摇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仕林见林月瑶低头不语,便宽慰道:“瑶妹妹放心,明鹤兄心里是有你的,他许诺过你的事,自然不会负你。” 林月瑶苦笑道:“负我又如何?他也不是第一个。” 自林月瑶突然寻了由头支走傅明鹤,走到半路他便起了疑虑,又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房中三人的谈话皆被他听了个真切,在听到此处之时,他终于按捺不住破门而入。 “瑶儿你在说什么?我怎会负你?你为何拿我的一片真心与那负心汉相提并论!” 许仕林见大事不妙,拉着染冬匆匆出了门去。 染冬甩开许仕林的手,“许掌柜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夫妻二人之事,旁人不便插手,让他们自己解决。”许仕林说道:“若是遇上这点坎坷就不能携手同行下去,那不如趁早断了。” 染冬听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傅明鹤总是风度翩翩之姿,鲜少见他如此这般慌乱。 林月瑶不紧不慢地开口,“夫君莫慌,我并不曾拿你与阎良相较,我也深知夫君并不是他那般不堪之人。我只是曾经被人负过一次,不怕再被负第二次而已。” “什么负与不负的!”傅明鹤一把将林月瑶抱入怀中,“瑶儿你是知道的,我常日里与刀剑为伍,风沙作伴,并不善于言语,我说不过你,只望你能知晓我的一片真心。” “夫君,我快透不过气了。” 林月瑶的声音闷闷地从傅明鹤胸口传出来,傅明鹤慌乱地松开她,轻轻捧起她的脸,直视她的双眼,“我求仕林兄瞒着你,是担心你胡思乱想,并无他意。” 林月瑶抬起双眸望进傅明鹤的眼眸里,“自我答应嫁给夫君那日起,便是做好了与夫君共同进退的准备,所以我希望夫君能真诚待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如实相告。夫君如是,瑶儿亦如是。” 傅明鹤望着林月瑶深似水潭的眼眸,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多希望林月瑶能生气,哪怕指着他破口大骂也成,可她偏偏冷静得异于常人。 看着傅明鹤失落又有些委屈的模样,林月瑶终是不忍,撇着嘴撒娇道:“我知夫君瞒着瑶儿也是为瑶儿好,可我心中还是有一点点不悦的。听闻今日夫君下了早朝,是婆母差了她院里的鸳鸯在房中伺候。” “天地良心,为夫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书房寻你了。”傅明鹤拉着林月瑶的衣袖大声喊冤道:“瑶儿你可要为为夫做主啊。” 林月瑶被傅明鹤此刻的模样逗笑:“好,我替你作证。” 傅明鹤见林月瑶笑了,这才正色道:“究竟是丫鬟们越矩,还是母亲的授意,我一定会问个清楚,无论如何,我都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且不说你冒着生命危险替我诞下安儿与乐儿,又是为了护将军府上下周全,这才伤了身子,就算你从始至终不能生育那又如何?我只要与你携手白头,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是谁方才说‘我常日与刀剑为伍,风沙为伴,不善言语’,我瞧着夫君倒是个能言善道的。” “瑶儿,你又取笑我。” …… 夜深露中,白如惜的院子里还亮着灯火,傅明鹤心中揣着疑问踏着风霜而来,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的。 鸳鸯在珠儿的诧异中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外头怪冷的,将军怎的这个时辰来了。” 白如惜听见动静,停下手中的绣品,露出笑容看向傅明鹤,“鹤儿来了。” 烛光映照在白如惜的脸上,将时间留在她脸上的痕迹展露无遗,令傅明鹤回想起母子往年的不易,想到这里,来时的气已消了一半。 傅明鹤居高临下地斜睨着鸳鸯,“我与母亲有话要说,你们都去外边候着。” 珠儿扯扯愣在原地的鸳鸯,压低声音说道:“没听见将军的吩咐吗?还不出去?” 带着肃杀之气的声音从房中飘来,“将门带上!” 白如惜瞧见傅明鹤脸上的不悦,问道:“鹤儿为何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第127章 只要她一人 傅明鹤道:“儿子今日得知一些事,确实是有些不悦,既然母亲问起,儿子就直说了。” 白如惜鲜少见傅明鹤在她面前冷言冷语,不由得心生疑虑,“在母亲面前不用拘谨,鹤儿有话不妨直说。” 傅明鹤道:“瑶儿往后难有身孕一事少有人知,如今外边却传言满天飞,可是母亲透露出去的?” 白如惜只当是什么大事,听闻便暗自松了一口气,“我与鸳鸯珠儿二人说过,只是想着叫她们多些照拂着瑶儿一些,并无他意。” 傅明鹤眉头微蹙,“如此说来,今日鸳鸯在我房中欲行越矩之事是母亲授意的?” “什么越矩之事?” “母亲不知?” 见白如惜并不知情,傅明鹤便将鸳鸯白日里所做之事说与了她听。 白如惜是经历过傅府内院宅斗的,自然是明白鸳鸯打的什么主意,她只是不愿相信自己身边的人,竟然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起这样的坏心思。 半晌,白如惜才说道:“我说不知,鹤儿可信母亲?” “儿子自然信母亲的话。”傅明鹤直视着白如惜的眼睛,说道:“只是儿子希望母亲明白,瑶儿是为了什么才伤了身子。” “我自然是明白的。” “母亲明白那便甚好,从前、现在、往后,儿子都只要她一人。”傅明鹤站起身道:“将军府容不得不安分的人,她既是母亲院里的,便由母亲打发了去,我再寻了机灵地给母亲送来。” 傅明鹤余光瞧见放置一旁的绣品,上面的虎头并未完工,但已有了雏形,“这些劳神费力之事母亲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了,别再伤了神。” 白如惜神色松了松,说道:“我闲着也是闲着,给安儿乐儿用的东西,亲手做的东西更放心些。” 傅明鹤回想起这些年白如惜的不易,神色软了下来,“夜已深,母亲早些歇下吧,儿子明日再来看望母亲。” 一夜无话,鸳鸯却忐忑不安,倒也不是对自己白日里心怀不轨而不安,只是懊悔自己太心急了些。 清晨时分,窗外秋雨连绵,染冬正伺候林月瑶梳妆,忽闻一阵喧嚣。 林月瑶从面前的妆奁中挑了一对翡翠坠子放在耳边对着铜镜比了比,不急不缓道:“这大早上的,外边儿在吵什么?你去瞧瞧。” 染冬从门边拿过雨伞,正欲出门而去,恰巧碰见了冒雨前来的常嬷嬷。 常嬷嬷一把将染冬拉入廊下,问道:“染冬,你去哪儿?夫人可起了?” “我正伺候夫人梳妆呢,听着外边儿吵闹,夫人才差了我去瞧瞧。”染冬说罢,朝白如惜院里的方向望了望,“听这声音,似是从老夫人院儿里传来的。” 常嬷嬷掸了掸身上的雨水,说道:“我来正是为了此事,先伺候夫人梳妆,进去说。” 见二人一前一后进来,林月瑶并未先问过外头喧闹的事,而是注意到常嬷嬷被雨水打湿的衣裳,“秋雨寒凉,常嬷嬷怎么不撑把伞?吩咐下去叫厨房给常嬷嬷熬碗姜汤,热热地喝了下去,仔细别得了风寒。” “多谢夫人关心。”常嬷嬷抬起袖口擦了把脸,继续说道:“老夫人院里吵起来了,我担心老夫人架不住底下那些丫头,这才着急禀告夫人来了,我这把老骨头结实得很,倒是夫人穿得单薄了些。” 傅明鹤昨夜回房就将把鸳鸯发卖出去的决定如实相告,她这个婆母是个心慈手软的,这才纵容了下面那些下人的不良之风。 林月瑶点点头,正色道:“替我梳妆,我们过去瞧瞧。” 染冬盘起林月瑶的头发,细心的常嬷嬷注意她脖颈间的青紫,低声埋怨道:“将军如何还是这般没个轻重的,夫人就由着他胡来。” 常嬷嬷的话令林月瑶回想起昨夜与傅明鹤的云雨,一抹绯红微不可查地爬上她的脸颊,染冬不知怎的,也跟着红了脸。 “今儿外头格外的冷,夫人多穿些,别再受了风寒。”常嬷嬷取来披风为林月瑶系上,同时也巧妙地遮挡住了傅明鹤与她恩爱的痕迹。 林月瑶主仆三人走进庭院中,雨滴落在青石板上飞溅起来打湿了林月瑶的裙角,瘦弱的她被裹在宽大的披风中,衬得她更加纤瘦。 才踏入白如惜的院门,王超便迎了上来,“夫人怎么来了?鸳鸯在这里闹事,只要夫人一句话,我这就将她扔出去!” 透过雨帘,林月瑶隐约瞧见堂中跪着几人,白如惜正坐在堂上,看不真切她的神色。 林月瑶懒懒地抬抬手,说道:“暂且不必,我先去瞧瞧。” 鸳鸯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老夫人,我十岁进府就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到今年也足足有六年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求老夫人疼我,不要把我发卖出去。” 珠儿跪在一边,也抹着眼泪道:“老夫人就帮帮鸳鸯吧。” 白如惜面露难色,她也不想发卖了鸳鸯,但是傅明鹤发了话,又是鸳鸯有错在先,她就算想留她怕是也留不住,“你且不要哭了,我替你寻的是好人家,宫里贵人的娘家亲戚,比起将军府只好不差的。” 鸳鸯听了直摇头,跪爬到白如惜跟前,拽着她的裙角哀求道:“我不要好人家,我只想留在老夫人身边,还请老夫人去向将军求求情,不要把我发卖出去。” “既然知道是将军的吩咐,怎么还在次撒泼,扰了老夫人的清净,你就不怕将军怪罪?” 常嬷嬷冰冷的声音从鸳鸯身后传来,她回头望向门口主仆三人,最终目光停留在常嬷嬷身上,“你!”她抬手指着常嬷嬷,“是你构陷我!” “我构陷你?”常嬷嬷看了眼地上不知悔改的鸳鸯,回头对王超道:“将人带上来。”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粗使丫头被王超拎了进来,那丫头跪在堂下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常嬷嬷对那丫头道:“你说,夫人不育的传言是谁传出来的?” 那丫头怯生生地抬起手指向鸳鸯,“是……是她。” 第128章 只要她一人2 鸳鸯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丫头,“贱蹄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 她说完,又换了一副嘴脸拉着白如惜的裙角祈求道:“老夫人要为奴婢做主啊!” 鸳鸯的脾性白如惜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如今又铁证如山,就算她想继续留鸳鸯在身边伺候怕是也不能够的了。 “母亲心慈,素日待下人宽厚,才导致一些心思不正之人动了歪心思。”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林月瑶突然开口,环视屋子里的下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到鸳鸯身上。 鸳鸯抬眼看向林月瑶,眼神却不似方才那般柔弱,更是多了几分狠厉。 林月瑶可不像白如惜那般好拿捏,冷冷开口道:“将军府向来赏罚分明,差事当得好自然有赏,若是差事当得不好,罚也是必然。” “夫人往后不可再育,又常年卧病,分明是夫人犯了七出之条,我只是就事论事,不知鸳鸯何错之有,竟要被夫人赶出府。”鸳鸯收回眼中的狠厉看向白如惜,“我自小跟着老夫人身边伺候,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人,夫人如此这般针对我,不知是看不惯我,还是见不得老夫人好。”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傅明鹤冒雨前来,王超有眼力见地接过他手中的雨伞。 鸳鸯见傅明鹤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心中不由一惊。 这个时辰傅明鹤原本还在宫中上早朝,她原本计划在他下朝之前利用白如惜的心软继续留在将军府,不想他却提前回府,打乱了她的计划。 傅明鹤掸掸身上的雨水,整理了仪容,这才进门。 在经过林月瑶身边时,他给了林月瑶一个安慰的眼神。 他走到堂下,拱手向白如惜行了一礼,“母亲,既然心善,那便由儿子来做这个恶人。” 白如惜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开口求情。 “将军府容不得心思不正之人,我的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他环视屋中一周,下人们每每与他的眼神相视皆害怕地低下头。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鸳鸯身上,“好一个七出之条,我竟不知区区一个下人还能给自家主母定罪的!” 吓得鸳鸯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将军你听我解释!” 傅明鹤走到堂上坐下,继续道:“鸳鸯妄议主母,昨日又意图行越矩之事,本应杖责三十再赶出将军府。我念你伺候母亲多年,这才让母亲给你寻了好人家发卖出去,你若心有不甘,那便领了三十大板,自谋出路去吧。” 鸳鸯见傅明鹤态度坚决,情势逆转,毫无回旋的余地,一下便泄了气。 “多谢老夫人、多谢将军多年照拂。”鸳鸯给堂上二人分别磕了一个头,继续道:“我愿听从老夫人安排。” 白如惜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那人牙子在外头候着,你便随他去吧。” 鸳鸯在经过林月瑶身边时,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染冬眉头一皱,没好气道:“啊,什么东西,那是什么眼神,看我不给那贱蹄子眼睛剜出来!” 林月瑶说道:“横竖赶了出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随她去吧。” “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妄想爬将军的床。”染冬朝鸳鸯身后‘啐’了一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她听见。 鸳鸯低着头跟在人牙子身后,握紧过来拳头,身子被气得微微颤抖。 “今后你们都要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将军府自然不亏待你们。”傅明鹤俯视着屋内的下人们,继续说道:“将军府的主母只有瑶儿一人,我的夫人也只有她一人,若再叫我遇上心思不正之人,就不是发卖出去这样简单了。” 林月瑶道:“行了,都散了吧。” “是。” 一众下人齐声答道,鱼贯而出。 鸳鸯没撑雨伞快步跟在人牙子身后,好在外头的雨下得小了些。 “等等,鸳鸯姐姐等等我。”珠儿冒着雨前来,将手中的包袱塞到鸳鸯怀中,说道:“老夫人有话带给你,这里头是老夫人的一点心意,到了新地方难免需要打点。还有,老夫人说……” 见珠儿吞吞吐吐、欲语还休,鸳鸯便问道:“老夫人还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关心你的话,让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 鸳鸯咬了咬嘴唇,说道:“替我谢过老夫人,外头雨大风凉,你快回去吧。” 鸳鸯跟着人牙子出了将军府上了等在门口的马车,那人牙子打趣道:“出了这等事,还给你找了户好人家,可见将军府人还不错。” 鸳鸯从包袱里摸出些碎银子塞到那人牙子手中,说道:“一会子还有劳大哥替我美言几句。” 那人牙子笑眯眯地收了鸳鸯递过来的银子,说道:“那王家虽然比不上将军府,但是宫里娘娘的远亲,也是个富贵的,我一会儿让管家的给你安排一个好点儿的差事。” 人牙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像姑娘这等貌美之人,做个姨娘那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这深宅大院规矩繁多,人性复杂,姑娘行事应当谨慎些,好事多磨嘛。” 鸳鸯笑道:“多谢大哥指点。” 林月瑶替傅明鹤换了身常服,染冬在一旁笑道:“这下好了,如今全府上下都知将军只爱夫人一人,量那些贱蹄子也不敢再作妖了。” 傅明鹤笑了笑,转身握住林月瑶的手,眼中满是柔情,说道:“瑶儿,原是我做得不够好,叫你受委屈了。” “夫君言重了,你如今在下人们面前这般护着我,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只是下人们知道我护着你还万万不够,我巴不得昭告天下。”傅明鹤顿了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太好,不便操劳,如今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过段时间咱们给安儿乐儿的满月酒补办上。” 傅明鹤又补充道:“我知你不喜应酬,给相熟之人下邀贴便是,旁的就算了。” 正如傅明鹤所言,林月瑶的确不喜欢与那些虚情假意之人虚以委蛇,但她关心情切,还是说道:“这京都达官显贵众多,又大多是在朝为官的同僚,咱们礼数还是要周全的,免得叫人落了话柄。” 第129章 郑萋芷大闹满月宴 梁帝久病不愈,太子被废,大梁表面看似一片祥和,底下却是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皆是蠢蠢欲动。 皇帝一直昏睡,难得清醒一日竟是下了一道圣旨封了三皇子玄宇为琅王,晋了琅王之母王竹溪的位分。 三皇子的生母王贵人在宫中不争不抢,向来不受宠,三皇子自己也是一无政绩二无战绩,却能得此殊荣,显然是梁帝的有意提拔。 一众大臣原本以为太子一位不是落在二皇子瑜王就是四皇子瑞王手中,梁帝此举令朝中大臣捉摸不透,站队之时不免心生动摇,大臣们本着谁也不得罪的想法,周旋于各方势力之中。 傅明鹤一向与四皇子瑞王交好,又战功赫赫,替新生孩儿举办满月宴之时宾客络绎不绝。 “马上就要开席了,怎还不见仕林哥哥与嫂嫂?”林月瑶对染冬道:“你且出去瞧瞧,是不是路上遇上什么事给耽搁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染冬才应下,就听见商徵羽唤她,“月瑶。” 林月瑶笑着迎了上去,“你可算来了,我见你这么晚了还未到,正准备着人去迎你呢。” “你送我的那宅子实在太大了,我又是第一次处理这些事情,这不,一忙活就给耽搁了。”商徵羽笑道:“我没来晚吧。” 林月瑶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来得正好,这会子正要开席呢。”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哟,我只当是谁呢,能让将军夫人起身亲自迎接,原来是大梁第一女将军啊!” 二人寻着声音瞧过去,只见一众丫鬟簇拥着满头朱钗的郑萋芷朝这边走来。 林月瑶深知郑萋芷的跋扈,更知道她的嘴没个把门的,生怕她说了什么话勾起商徵羽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连忙对商徵羽身后的翎儿说道:“翎儿,你先扶你家夫人去里头休息,一会儿开席了我让染冬过来叫你们。” 说话间,郑萋芷已经走到几人跟前,“哎呀呀,瞧我这记性,你商徵羽早就不是什么女将军了。” 郑萋芷捂嘴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商姑娘是嫁了个什么来着,是嫁了个郎中吧!呵呵……” 商徵羽在军中待惯了,朝郑萋芷行的仍是旧时的习惯。 她拱手朝郑萋芷行了个军礼,“见过郑姨娘,我有些不舒服,就不陪郑姨娘说话了。” 商徵羽说罢,带着翎儿转头就走。 可商徵羽左一个郑姨娘,右一个郑姨娘,将郑萋芷的肺管子戳得稀烂。 “你给我站住!”郑萋芷满脸涨得通红,“什么郑姨娘?我现在可是瑜王的侧妃!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商徵羽身子微微一顿,今日是林月瑶孩儿的满月宴,她并不想跟郑萋芷计较,便继续朝前走去。 林月瑶不知再让郑萋芷说下去她还会说出什么更加难听的话出来,与是上前拦住郑萋芷,“前院马上开席了,郑侧妃身份贵重,还请郑侧妃率先入席。” 郑萋芷眉头一皱,铆足了劲儿对商徵**声说道:“克死爹娘的东西,没教养,活该全府死绝了!” 商徵羽被郑萋芷气得浑身发抖,翎儿在旁劝道:“夫人莫要跟这泼妇计较,看在将军府的……” 此时的商徵羽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劝,她三步做两步走到郑萋芷的跟前,冷言道:“我父亲母亲是为国捐躯,死得光荣,哪里是给你这样编排的!依我看,你郑萋芷才是没教养的那个,难怪只能入瑜王做个妾!” 郑萋芷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说我是妾?你才是妾!我要撕烂你的嘴!” 前来赴宴的女眷大多都被安排在后院,原本收到下人的通传准备赴宴,听见花园这边吵闹,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那瑜王的王妃也在人群中,见郑萋芷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气不打一处来。 可她是宰相之女,又是瑜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她的涵养不能让她像郑萋芷那般撒泼。 方静娴走上前去,厉声道:“郑萋芷!你在此撒泼打滚成何体统!” 郑萋芷本就未将方静娴这个王妃放在眼里,如今又被商徵羽气红了眼,哪里会听她的话,只是一味地想要撕烂商徵羽的嘴。 可商徵羽毕竟是武将出身,身经百战都能全身而退,区区的郑萋芷又怎会是她的对手?若不是碍于林月瑶的脸面,她早就将郑萋芷打趴下。 林月瑶知道商徵羽是有意让着郑萋芷,便前去拉架。 方静娴担心事情闹大将前院的玄煊引来,也带着丫鬟们上前拉架。 可郑萋芷撒起泼来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竟将方静娴与林月瑶前后踹倒在地。 商徵羽关心林月瑶,也不再收着,上前给了郑萋芷一个耳光。 郑萋芷愣了一瞬,随即又开始破口大骂,手脚并用地撒泼。商徵羽也不惯着她,一记擒拿手将她反扣按在地上。 郑萋芷的脸被按在地上偏向一边,正巧看见匆匆赶来的瑜王,于是开口呼救,“殿下,快救救我瑜王殿下!” 瑜王冷着脸,想来是过来之时底下的小厮已将这场闹剧的始末讲了个大概,他狠狠瞪了郑萋芷一眼,绕到一边将地上的方静娴扶起,“王妃可有大碍?” 方静娴摇摇头,脚下一个趔趄顺势倒进了瑜王的怀里。 郑萋芷见状哪里还受得了,大喊道:“松开我,我让你松开我!” 商徵羽不语,只是一味地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傅明鹤握着林月瑶的手左瞧右瞧,“可有伤着哪里?” 林月瑶摇摇头,“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并无大碍。” 染冬在一旁气得直跺脚,“什么不小心,分明就是郑萋芷有意为之!” 傅明鹤见自己的瑶儿被人这样欺负,一口恶气涌上心头。 瑜王对地上的二人说道:“商徵羽,放开她!” 商徵羽侧目,“我若放开她,她继续作威作福再伤了哪家的女眷,这罪过算谁的?” 商徵羽如今辞掉管职,已是一介平民,竟敢如此与他说话。但确实是他管家不严,后院失火才纵容了郑萋芷在此胡闹。 瑜王自知理亏,神色复杂,开口道:“本王在此,她不敢胡闹。” “你若再敢胡闹,我就打断你的腿!”商徵羽附在郑萋芷耳边悄声嘱咐后,这才送开扣着她的手。 第130章 将军是个护妻狂魔 “瑜王殿下。”先礼后兵,傅明鹤打算为林月瑶讨要个说法,瑜王毕竟是皇子,论官位远在他之上,表面的礼仪还是要做足。 傅明鹤行了拱手礼,继续说道:“侧王妃不敬王妃,本是瑜王殿下的家事,只是今日是我家孩儿的满月宴,我家瑶儿又因此受到波及,还望瑜王殿下给个说法。” 经郑萋芷这么一闹,瑜王原本理亏,只是没想到傅明鹤会这么不给他面子,当众兴师问罪,一时令他下不来台。 围观的众人有人在小声议论。 “想不到这舞刀弄枪的将军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谁说不是,谁能想到将军竟是个护妻狂魔,竟敢为了夫人顶撞瑜王殿下。” 听得瑜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皇兄。”瑞王不知何时跟来,见瑜王不语,便开口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如今小嫂嫂在此丢了瑜王府的颜面,又伤了皇嫂与将军夫人,这知道的是皇兄宽厚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兄宠妾灭妻呢。” 瑞王此话咄咄逼人,又句句在理,瑜王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 瑜王咬牙道:“侧王妃有失礼仪,罚俸三个月,禁足萋芷院反省一月!” 郑萋芷不可置信地看向瑜王:“殿下,殿下要罚我?” “闭嘴吧!”瑜王恨铁不成钢,对一旁的小厮说道:“送侧王妃回府!” 他又对傅明鹤道:“不知这样的惩罚将军满意否?” “哎~皇兄此言差矣。”瑞王笑道:“此乃皇兄之家事,与将军何干?” 场面焦灼,林月瑶唯恐再任由发展下去,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便开口道:“前院酒席已备好,大家且先入席,我换身衣裳就来作陪。” 她又对方静娴道:“瑜王妃的裙子也脏了,不如一起过来换身干净的。” 见方静娴看向瑜王似有些犹豫,又继续道:“我有一好友医术精湛,今日正巧也在,正好叫他给瑜王妃请个脉,瞧瞧方才那一摔打不打紧。” 方静娴方才被郑萋芷那么一踹,小腹确实有些坠痛,碍于外人众多,不好言语。 此时林月瑶主动说起此事,她也不管瑜王同不同意,便自己做了决定,应承了下来。 方静娴更衣出来,正好撞见在外等候已久的林月瑶。 林月瑶瞧着方静娴,笑道:“我的衣裳瑜王妃穿着竟然挺合身,只是这料子肯定没有瑜王府的好,委屈瑜王妃了。” 方才丫鬟伺候更,方静娴摸着料子就知道是上贡用的蜀锦,这可是宫里面娘娘才用得起的东西。只是林月瑶用的花色素净,寻常人家肯定认不出来这是好东西,可她乃宰相府之女,怎会认不出来。 方静娴笑道:“将军夫人说笑了,听坊间传言,将军夫人是生意场上的女中豪杰,想来是所言不假,将军夫人的东西怎么会差呢?” 林月瑶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瑜王妃移步书房号脉。” 林月瑶在前领路,穿过长廊,在经过那片荷塘之时,方静娴瞧着水榭暗自腹诽:想不到将军夫人还是附庸风雅之人。 许仕林一众人在书房等候已久,见林月瑶一行人进来,他立刻就冲上前去,“瑶妹妹可有伤着哪里?让我瞧瞧。” 林月瑶微微摇头,“仕林哥哥先给瑜王妃瞧吧。” 见许仕林朝方静娴走去,瑜王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许仕林掏出一方帕子,垫在方静娴手腕上,这才替她号脉。 许仕林微微侧头‘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方静娴身边的丫鬟见状,立刻出声问道:“敢问大夫,我家王妃可是有什么大碍?” 在一旁负手而立的瑜王听闻朝方静娴这边看了过来。 “且让我再瞧瞧。”说罢,许仕林换了个号脉的姿势。 屋内众人都紧张地瞧着许仕林,生怕瑜王妃在将军府出什么好歹。 许仕林收起帕子,朝瑜王拱手道:“恭喜瑜王、恭喜瑜王妃,瑜王妃已有月余身孕。” 脸色难看的瑜王听闻,神色当即缓和了些,他上前拉着方静娴的手,问道:“当真?” 许仕林道:“若瑜王不放心,大可传御医再来瞧一瞧,只是……” 瑜王道:“只是什么?许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许仕林道:“瑜王妃小腹被外力重创,有滑胎之象,若瑜王信得过我,我写张方子,瑜王妃按时服用,方可安然无恙。” 瑜王眉头轻蹙,许仕林是林月瑶的好友,林月瑶夫妇又是瑞王的人,瑜王自然是不太信得过许仕林的。 “我信得过许大夫,有劳了。”方静娴对身旁的丫鬟点点头。 那丫鬟会意,从袖中掏出一包银子递到许仕林面前。 许仕林执笔写着药方,抬眼看了那丫鬟一眼,继续埋头写着方子,淡淡地说道:“医者仁心,将军夫人又是我的好友,这银子便免了。” 许仕林话里的意思是,今日他替方静娴诊脉,并不是给瑜王面子,而是看在林月瑶的面子上。 方静娴听罢,也不恼,只是莞尔一笑,叫丫鬟收回银子。 宾客散尽,许仕林才问出心中的疑问,“那郑萋芷今日为何突然对夫人发难?难不成是想借乱除去瑜王的嫡长子,从而争宠?” 商徵羽微微皱眉,“若真是如此,那这个郑萋芷就太可怕了。” 从前还在闺阁之中,郑萋芷就对傅明鹤垂涎,商徵羽经常与傅明鹤一同出入,自然是受过郑萋芷的一些针对的。 白日里只当郑萋芷记仇,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呈口舌之快,经许仕林一提醒,才后知后觉郑萋芷的阴狠。 林月瑶若有所思,“如此说来,瑜王府就有的热闹了。” “都说娶妻当娶贤,瑜王为了拉拢庆国公府娶了郑萋芷,就应当料想到会有这一日。”傅明鹤说罢,管管不顾地将林月瑶一把揽入怀中,“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好命,能娶到像我瑶儿一般的好妻子。” 商徵羽憋着笑,斜眼看向腻歪的夫妻二人,“想来是天下太平,将军许久不曾舞弄刀枪,倒学会了穷酸秀才的那一套,竟也不避着人些。” 许仕林拉着商徵羽的手笑道:“那我们就不在此打搅了,我们也回府腻歪去。” 第131章 南下蛮夷平乱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傅明鹤冷着一张脸进门,言松也是一脸沉重地跟着进来,转身合上门,将风雪挡在屋外。 傅明鹤对言松说道:“你且在此等上一等,我去与瑶儿说。” 林月瑶正坐在屋内吃茶,见傅明鹤神色有些不对,便起身上前去为他褪去朝服,柔声问道:“夫君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之事,大可说与我听,也许瑶儿能替夫君分担一二。” 傅明鹤换上常服,反手握住林月瑶的手,关切地说道:“自平定金兵之后,太子被废,圣上又便卧病不起,朝中之人纷纷开始站队。我乃朝中之人,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之中是迟早的事,难免要苦了你了。” “好端端的,怎的突然说起这个?自打夫君决定辅佐瑞王那日起,瑶儿就做足了准备。”林月瑶望着傅明鹤,露出一抹微笑,继续说道:“只是一点,夫君往后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可瞒着我。” “那是自然。”林月瑶与傅明鹤也是共患难的夫妻了,她又如是说,傅明鹤安心了不少。 傅明鹤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金兵破城一事已然传开,南边蛮夷之地有些不安分,我需领兵前去平乱,这府中上上下下就靠你了。” 林月瑶皱眉道:“南蛮之地多是山林,夫君麾下的将士又是以骑兵为主,并不擅长山林作战,此番前去怕是……” 傅明鹤抬起食指覆在林月瑶的双唇之上,“休要说丧气之话,旁人我不管,但瑶儿你一定要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林月瑶说道:“不知夫君何日启程?” “即日。” “即日?”林月瑶有些诧异,“再过阵子就是除夕,眼下正是年关,怎会如此匆忙?” “战事不等人。”傅明鹤将林月瑶揽入怀中,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言松正坐在大厅之上等待傅明鹤,染冬端着一盏热茶从里屋走来,“听闻南边不大太平,你要跟着将军一起去平乱吗?” 言松从染冬手中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说道:“我是将军的副将,自然是要随将军左右的。” 染冬憋红了脸,像是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这才开口道:“那……你几时回来?” 言松听闻,将茶盏放下,负手而立,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那你希望我几时回来?” “我……你……你说什么?”染冬被言松看破心思,竟紧张得结巴起来。 言松鼓起勇气拉着染冬的手,激动地说道:“待这次平定蛮夷之乱回京,我就来将军府提亲。” 染冬一把甩开言松的手,嗔怪道:“糊涂蛋!哪有这般直白的,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就说提亲。” 言松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唐突了,未先问过姐姐的意思,那姐姐可愿与我共白首?” 染冬害羞地点了点头。 …… 窗外银装素裹,大地白茫茫一片。 林月瑶正与商徵羽坐在窗前吃茶。 商徵羽道:“将军已南下一月有余,可有来信?” 林月瑶道:“来过一封家书,并未说什么特别的。” 商徵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将军麾下将士善于骑射,并不擅长山林作战,此番前去,怕是朝中有人故意为之。” “我也正有此意。”林月瑶顿了顿,紧接着说道:“不过,我相信夫君,能凯旋归来。” 商徵羽正色道:“若将军需要,我愿请旨带领援军南下,助将军一臂之力。” 听见商徵羽心生再上战场之意,许仕林的脸色暗了下去。 此时下人来报:“禀主君、夫人,外面有人来访。” 秋日里林月瑶给商徵羽送了一座新宅院,今日正是商徵羽夫妇乔迁新居,本因办乔迁宴,但商徵羽满府灭门,她又接着辞官。许仕林又是一介布衣,才来京都不久,并无其他好友,所以只得林月瑶一人前来贺喜。 如今下人通传有人来访,几人面面相觑。 许仕林先反应过来,问道:“来人可有说是谁?” 下人答道:“那人说她家主子是瑜王妃。” 商徵羽眉头轻蹙,“她来做什么?” “有我在,别怕。”林月瑶握住商徵羽的手,“来者是客,既然人来了,不如先请她进来。” 方静娴由两个丫鬟搀扶着朝大厅走来,她小腹隆起,看着比寻常三月的肚子还要大些。 方静娴微微一笑,“将军夫人也在呀。” 林月瑶携着商徵羽按规矩给方静娴行了礼,这才将她迎了进去。 许仕林道:“天寒地冻,瑜王妃又怀有身孕,怎么得空到寒舍来了。” 方静娴听出许仕林话里的戒备,低头浅浅一笑,叫下人将礼品奉上,“那日多谢许大夫仗义相救,这才保下了我的孩儿,我原本应当早些登门道谢,只是前些日子胎象不稳,这才给耽搁了。” 方静娴说着,抬手摸了摸隆起的小腹,继续说道:“今日正巧赶上许府乔迁,特来贺喜,若许大夫不便,我坐会子说说话就走。” 方静娴波澜不惊,话说得滴水不露,她又是瑜王的正王妃,若此时赶人走,传出去怕是对许府的名声不太好。 林月瑶先开口道:“瑜王妃这话严重了,王妃身怀六甲,又冒着风雪前来贺喜,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林月瑶顿了顿,继续说道:“仕林哥哥与嫂嫂在京都只有我一好友,今日乔迁原本显得冷清,瑜王妃来得正好,人多也热闹些。” 商徵羽听懂了林月瑶话中的意思,便接过话茬道:“若是瑜王妃不嫌弃平常人家粗茶淡饭,就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用过晚膳,林月瑶寻了机会与许仕林说道:“仕林哥哥,按照日子,瑜王妃此时应该正是害喜的月份,我方才瞧见她胃口好得很,况且她那肚子,一点也不像三个月的,倒有些像四五个月的了。” “瑶妹妹的意思是……”许仕林看着林月瑶,说出了心中的猜想,“有人要害瑜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人心难测呀。”林月瑶说道:“据我所知,瑜王妃本性不坏,倒是那郑萋芷……瑜王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仕林哥哥保下的,不如送佛送到西。” “你有你的计划,既然你不愿多说,那我就不多过问。”许仕林道:“你是想叫我给瑜王妃再诊一次脉,待我寻个机会。” 第132章 月瑶搭救瑜王妃 许仕林的手搭在方静娴的脉上,低头不语,屋内落针可闻。 还是方静娴身边的丫鬟没能沉住气,“许大夫,我家王妃的胎象可有什么不稳妥?” 许仕林不着回答,只是扭头看向林月瑶,明眼人都能瞧出异常。 方静娴笑道:“这丫头是自幼在宰相府服侍我的,许大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方静娴的胎象确实有异,聪慧如许仕林,是何人害她,为何害她,他从她的脉象就能猜出个大概。 只是他不愿卷进这深宅内院的斗争之中,又不忍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残害,便旁敲侧击道:“王妃身子强健,胎象稳固,只是方才在席间见王妃似乎胃口特别好。” 方静娴身旁侍立的丫鬟接过话茬道:“可不是,分明是害喜的月份,我家王妃胃口却出奇的好,人人都道我家王妃是个有福之人呢。” 许仕林见丫鬟们点不醒,便对方静娴说道:“王妃自然是有福之人,只是胎儿过大,生产之时只怕母体会受损,王妃在饮食方面应当谨慎些才是。” “多谢许大夫提点。”方静娴说罢,又命丫鬟拿了些银子递过来。 送走方静娴,商徵羽才拉过许仕林说道:“夫君收她的银子做什么?” 许仕林笑道:“我本来就是开医馆的,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商徵羽误以为许仕林对瑜王府的人谄媚,自然是没好脸色给他的。 见商徵羽微愠的模样,一旁沉默不语的林月瑶这才开口道:“仕林哥哥你就别拿嫂嫂逗趣了。” “我的好夫人,我是不想与瑜王府有过多的瓜葛,与其欠人情债,不如收了诊费,两不相欠来得干净。”许仕林说罢,将手中的银两如数交至商徵羽手中,“上交,全部上交给夫人保管。” 相比二人的打情骂俏,一旁的林月瑶却显得忧心忡忡,一脸心事地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许仕林见林月瑶此番模样,便打趣道:“瑶妹妹在想什么?可是想念夫君了?” 林月瑶微微摇头,“仕林哥哥可有觉得瑜王妃的胎儿有些蹊跷?” 许仕林收起笑容,正色道:“瑶妹妹也察觉了?” 林月瑶倒吸一口凉气,“嘶~我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许仕林顺着林月瑶的目光望去,一轮明月挂在黑夜之中,阴冷又诡异。 半晌,许仕林才开口道:“莫过多介入他人因果,保全自身才是要紧。” 三月三,正是踏春的好时节,林月瑶刚巡完庄子回府,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热茶,身后就传来喧闹声。 染冬叫来王超问道:“外头是何人喧哗?赶紧打发了去,莫吵了夫人休息。” 王超答道:“外头一女子不曾有拜帖,自称是瑜王妃的贴身丫鬟,就妄图往里闯……” 林月瑶听说是方静娴的贴身丫鬟,便抬手说道:“放她进来吧。” 那丫鬟一路飞奔入院,‘噗通’一声跪在林月瑶跟前,膝盖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回荡在院儿中,一旁的染冬看着都想替她喊疼。 那丫鬟哭花了妆,嘴里不停地喊着,“求将军夫人救救我家王妃!求将军夫人救救我家王妃!” “你先莫要哭了,且仔细说来,瑜王妃遭遇了何事?”林月瑶说罢,示意一旁的染冬去将那丫鬟扶起。 那丫鬟边抽泣,边说道:“侧王妃趁着王爷进宫侍疾,顶撞了我家王妃,导致我家王妃有早产的迹象。又半路拦截了接生的太医去她院中,接生的婆子久等太医不来也都跑了,我家王妃命悬一线,她平日里常说将军夫人是个心善又有能力的,女婢这才斗胆前来请将军夫人去救救我家王妃。” 这丫鬟短短几句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期间还不忘拍了个林月瑶的马屁。 只是人命攸关,林月瑶来不及感叹宰相府的教养,开口道:“染冬,你去许府老宅请许老夫人前去瑜王府。” “你,跟我走。”林月瑶对那丫鬟说着,寻来一匹快马,飞身上马朝瑜王府飞驰而去。 “将军夫人,我还没上马呢!”那丫鬟站在原地,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朦胧间,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将那丫鬟拦腰掳起。 “啊!”那丫鬟惊呼出声,已然坐在颠簸的马背之上。 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王超的浑厚的嗓音夹杂在其中,“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坐稳了!” 林月瑶先一步到达瑜王府,却被守卫挡在门口。 好在丫鬟带着王超紧随其后,“大胆,将军夫人是王妃请来的客人,还不速速放她进去。” 丫鬟在前面领路,双脚飞奔都快走出残影来了。 后面的林月瑶紧紧跟着,体力有些不支,嘴里喘着粗气,“太医被拘在哪里?先带我过去。” “是。” 丫鬟一转弯,已经甩开林月瑶好几个身位,林月瑶只能小跑跟上。 瑜王府不小,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见郑萋芷所在的萋芷院,远远地瞧见有几人在门口拉扯。 几个小厮将太医围在中间,郑萋芷与她的三哥郑晓龙正一左一右地拉着太医不叫他走,“哎呀,温太医再留下来吃杯茶嘛,您再给我号号脉,我肯定有身孕了。” 那太医满脸焦急,奈何双手被郑家兄妹束缚住不得动弹,只能干着急,“茶都吃了三壶了,就是再吃三壶,侧王妃也不是有孕的脉象啊!” “放开太医!” 乱成一团的众人听见声音纷纷朝那边看过去,瑜王妃的贴身丫鬟带着林月瑶正朝萋芷院赶来。 说话的功夫,林月瑶一行人已经来到几人跟前,林月瑶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囚禁给瑜王妃接生的太医!” “你说什么?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辞啊!什么叫囚禁?我身子有些不适,是请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的!” 郑萋芷还欲说话拖延,林月瑶出声制止道:“少废话!放开太医!” 见郑萋芷不依不饶,林月瑶也不惯着她,直接向王超使了个眼色。 王超会意,几个闪身便绕过那群小厮,来到郑萋芷兄妹面前,他抬手臂化作斧子,向郑萋芷兄妹各劈一掌,兄妹二人一时吃痛,便松开了抓着太医的手。 林月瑶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太医,对那丫鬟道:“快带太医去看瑜王妃!” 第133章 月瑶搭救瑜王妃2 那几个小厮也不像是吃干饭的,见状全都朝林月瑶主仆二人围攻而去。 王超也不是吃素的,以一敌五将林月瑶护在身后。 郑萋芷站在原地,气急败坏,“林月瑶!你别以为你是将军夫人就了不起,这里可是瑜王府,皇子的宅院,你在此闹事,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林月瑶是与傅明鹤上过战场见过千军万马厮杀的,瑜王府家丁的小打小闹自然唬不住她,郑萋芷的言语威胁那就更不足为奇了。 林月瑶冷笑道:“你还知道这里是皇子的宅院啊,我自当你是忘记了。瑜王妃肚子里怀的可是瑜王的嫡长子,皇帝的孙儿,你在此胡闹,你猜一会儿瑜王回府了会不会轻饶你!” “你!”郑萋芷被林月瑶怼得哑口无言。 “杀了你不就没人知道了内情了。”一直沉默的郑晓龙突然开口道:“你们几个,动作给我麻利点!” 王超曾经在傅明鹤兵营的操练场跟练过,武艺大涨,对付瑜王府的这几个家丁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眼见不敌,郑晓龙又差了人去搬救兵。 林月瑶趁其不备,抽出郑晓龙腰间的佩剑,反手擒住郑萋芷,将那柄剑抵在她的脖颈间,“想要活命的,就叫他们住手!” 郑萋芷怕死得紧,“三哥!哥快救我!” 郑晓龙往前一步,林月瑶抵在郑萋芷脖颈间的剑刃就用力一分,“别喊!我无意伤你性命,待瑜王妃平安生产,我自然会放了你。” 郑萋芷这才对郑晓龙挥手道:“三哥你莫要冲动,退后,退后些。” 林月瑶挟着郑萋芷退了出去。 天边的晚霞将方静娴的院子映得通红,婆子满手鲜血从屋子里跑出来。 林月瑶将郑萋芷推到王超身边道:“看紧她,别再出了差错。” 王超应下,林月瑶伸手拦住逃跑的婆子,冷声道:“嬷嬷这是要去哪儿?” 那婆子眼里噙着泪花,可怜兮兮地看向林月瑶,“姑娘,王妃胎位不正,胎儿又过大,纵使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呐。” 说话间,方静娴的惨叫声逐渐小了下去, 那婆子抖如筛糠,“姑娘,老身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折在这里啊,求姑娘放过老身一条贱命吧。” 郑萋芷躲在角落里一脸胜券在握,林月瑶紧皱着眉头放了婆子离开。 太医颤抖着从屋内出来,一边抬起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问道:“给王妃熬参汤的人呢?为何还不将参汤送来。” 听着屋内的方静娴逐渐没了声音,林月瑶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那些俗世规矩,快步冲进屋内。 只见方静娴正躺在血泊中,脸色惨白奄奄一息,那血顺着床沿一滴滴滚落到地上形成一条小河似的缓慢流向门口。 林月瑶不顾下人阻拦,三步做两步冲上前去,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金色的小药丸喂入方静娴口中。 过了好一会儿,方静娴才悠悠转醒。 她艰难地看向林月瑶,气若游丝,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将军夫人,保小,求你保住我与王爷的孩子!” 林月瑶厉声道:“胡闹!什么保大保小!你若死了,郑萋芷一定会虐待你的孩儿!你的孩子只能由你这个亲娘来保!” 听到郑萋芷会虐待自己的孩儿,方静娴瞬间恢复了一些求生欲望,好像无形之中又有了一些力气。可她一使劲儿,下身传来的剧烈疼痛又差点叫她痛晕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赵子衿推门而入。 林月瑶见援兵已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子衿替方静娴号过脉之后,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林月瑶见状,刚落地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可是有什么棘手的地方。” “参汤来了!”方静娴的贴身丫鬟终于送来了参汤。 赵子衿命她给方静娴饮下,转身对林月瑶说道:“胎位不正本就棘手,如今胎儿过大,母体又没了力气,确实难办。” 那丫鬟听闻,‘噗通’一声跪在赵子衿跟前连连磕头,“还请您老人家救救我家王妃,她才十九岁啊!求求您老人家发发善心。” 赵子衿叹了一口气,将那丫鬟扶了起来,“老身会尽力的。” 她又转身对林月瑶说道:“看样子,你已经给瑜王妃喂过续命丸了,方才又灌了一碗参汤下去,她还是此番模样,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林月瑶握着赵子衿的手,柔声道:“婶婶尽力为之便可,不必有心理压力。” 赵子衿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如今只剩一个法子了,此招虽险,但胜算极大。” 林月瑶道:“婶婶不妨直说。” “眼下的情景,再拖下去,瑜王妃只怕会是一尸两命,我现在需要强行将她肚子里的胎儿掏出来,场面过于血腥,你们两个姑娘家的,去外面回避一下吧。” 林月瑶是生产过的,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厉害,饶是如此,她也身形一顿,心中一惊。 待她回过神来,便拽着那吓呆的丫鬟一起出了门去。 赵子衿俯下身来摸着方静娴的额头,柔声道:“孩子,你忍着点。” 方静娴已经虚弱到没了力气说话,只是缓缓眨了眨眼。 瑜王匆匆赶来,连发冠歪了都未察觉。 一头白发的宰相方孟达喘着粗气跟在瑜王身后,才到院中,便听见方静娴屋内传来一声嘶吼:“啊!王爷!” 待二人赶到方静娴屋子前,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夜空。 婴孩的啼哭令瑜王府的众人神色各异。 瑜王欢呼雀跃,大声呼喊着,“我当父亲了,我当父亲了。” 宰相爷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眼中噙着泪花,有些失神地靠着一旁的柱子。 被吓得瘫软在地的太医更是长须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被王超看守着的郑萋芷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丫鬟抱着襁褓出来,瑜王美滋滋地迎上去,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 那丫鬟冷声道:“恭喜王爷,是小王子。” 林月瑶掀开帘子,朝一旁的许仕林招招手,“仕林哥哥,你进来一下。” 宰相爷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冲过去拉着林月瑶的手臂,问道:“我的娴儿,我的娴儿如何了?” 林月瑶道:“方大人放心,瑜王妃尚无性命之忧。” 第134章 月瑶搭救瑜王妃3 赵子衿接过许仕林手中的药箱,从里面取出针线替方静娴缝合好,这才叫许仕林进来。 屋子里充满了血腥味,满地的鲜血小河似的淌着,饶是医人无数的许仕林见了也只觉得可怕。 院内,瑜王还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之中,全然忘了替他九死一生诞下子嗣的方静娴,一旁的方孟达瞧着,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林月瑶掀开帘子,说道:“王妃醒了,王爷与方大人可要进去瞧瞧?” 方孟达抢先一步进了里屋。 他来之前听下人通传,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面对这样的场景时,还是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父亲,是女儿不孝,令父亲担忧了。” “不,是为父来晚了。”方孟达脱下身上的披风,将方静娴包裹其中打横抱起,“为父带你回家。” 乍暖还寒,春日的夜里还透着不尽的凉意。 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方静娴身上的血腥之气,也吹醒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的瑜王。 瑜王拦住方孟达的去路,问道:“不知岳父大人这是何意?” 方孟达斜睨着瑜王,冷声道:“原先老夫以为瑜王殿下温文儒雅,心怀天下,是可托付之人,这才将小女托付与你。可瑜王殿下宠妾灭妻,任由侧妃在府中作乱,险些害了小女的性命,原是小女福薄,不便再服侍瑜王殿下,还请瑜王殿下放小女出府!” 瑜王回首看了看站在阴影中的郑萋芷,回头道:“想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岳父大人给小婿一些时日将此事查明。” 方孟达冷哼道:“那就等瑜王殿下将此事查明了再说吧。” 瑜王深知理亏,只是狠狠瞪了郑萋芷一眼,便放任方孟达父女二人离去。 王妃母子平安,那太医保住了他的项上人头,他这才有闲心情盯着许柏棣瞧。 太医走上前去作了一揖,盯着许柏棣的双眼问道:“先生好生眼熟,我们之前可有见过。” 许柏棣也朝那太医作了一揖,接着说道:“老夫生于戍边,才入京不久,想来先生是记错了。” 那太医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柏棣,“先生的这双眼睛很像我的一位老友,说来也怪,我虽与先生首次见面,却觉得先生亲切至极。” 正尴尬之际,林月瑶出来解围道:“王妃母子平安,太医领赏去吧,我等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府了。” 那太医也不再追问,拱手作揖道:“多谢将军夫人仗义相助。” “将军夫人请留步。”瑜王叫住准备离开的林月瑶,“今日之事多谢将军夫人。” 林月瑶有意无意地看向一边的郑萋芷,说道:“我只管救人,至于瑜王的家事,我不感兴趣,道谢什么的,就不必了。我的孩儿们还在府中等我回去,我就先失陪了。” 瑜王目送林月瑶一行人远去,这才看向一边的郑萋芷,目光狠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郑萋芷缩着肩膀,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啊。” 正如林月瑶所说,瑜王府的家事她管不着。 那日将方静娴从鬼门关救回之后,她早就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满门心思想着如何成为大梁的首富。 过了几日,林月瑶正在书房中与常嬷嬷商议着购买铺子一事,下人却送来了宰相府的请帖。 “将军府素来与宰相府无瓜葛,他们送的哪门子请帖给我们,难不成是个鸿门宴?”染冬说道:“还是拒了吧。” 林月瑶展开请帖瞧了瞧,“从前是没有瓜葛的,但那日我们救了方静娴,往后多少是有些瓜葛的了。” 林月瑶合上请帖扔到染冬怀中,“既然请帖都送上府了,那你便随我去瞧瞧。” 林月瑶的马车离宰相府还有好一段距离,就远远的瞧见一个人影正踮起脚尖朝她们这边望。 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在宰相府门前翘首企盼的人影正是方静娴的贴身丫鬟。 染冬将林月瑶从马上扶下来,这才问道:“是你呀,你怎么不在王妃跟前儿伺候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那丫鬟道:“正是我家王妃叫我出来候着的,将军夫人里边请。” 宰相府装修大气却不奢靡,穿过院子能看见里头的假山与花草,这些倒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随处可见的题字。 那些字由徽墨掺着金粉写下,低调得透露着宰相府的底蕴。 方静娴正半倚在床上看书,虽看着消瘦,脸上确是有了几分血色。 她见林月瑶进来,笑着合上书本,“妹妹来了。” 林月瑶微微一顿,她尚且对方静娴这样亲昵的称呼有些不适应。 方静娴的贴身丫鬟搬来一把凳子在床前,林月瑶顺势坐下,寒暄道:“王妃身子可有好些了?” 方静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尚在闺阁之时,就知生子不易,竟不承想如此可怕,险些要了我的性命。” 方静娴似乎是回想起那日的光景,一张小脸煞白。 而后她又挤出一个微笑看向林月瑶,“幸得妹妹相救,我这才母子平安。” 林月瑶笑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要说起救人,还得是仕林哥哥的医术高超。” 方静娴莞尔一笑,“妹妹不必妄自菲薄,那日之事,青菊都讲与我听了。” 方静娴看向一旁侍立的青菊,说道:“青菊,去给将军夫人沏壶茶来。” “是。”青菊应声退下。 方静娴看向林月瑶身边的染冬,欲言又止。 林月瑶说道:“染冬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王妃有话不妨直说。” 方静娴垂着眼,半晌才开口道:“有些事我不便明说,南边有异动,若妹妹想念你的夫君,大可亲自前去瞧瞧。” 林月瑶的笑容僵在脸上,“噌”的一下站起来,险些失了仪态。 林月瑶即刻回过神来,朝方静娴福了福身子,“既然如此,王妃多保重身体,我先失陪了。” 林月瑶主仆二人与端着茶盏进来的青菊擦肩而过。 青菊望着两人的背影,问道:“王妃擅自将此事透漏给将军夫人,若是传了出去……” 方静娴轻咳了两声,“将军夫人思念将军,南下见自己的夫君,与我何干?” 第135章 借宿 越往南边走越是暖和,路边的草丛中还能看见各色的蝴蝶成群飞行。 马车一路南下,扬起尘土,美景在眼前,林月瑶只觉烦躁,闭目养神,无心观赏。 染冬坐在一侧,给林月瑶扇着扇子,“夫人为何因为瑜王妃的一句话就决定南下?” 其实傅明鹤在蛮夷平乱,已许久未曾来过家书,林月瑶的心中早有了不详的预感。此前,她以为只是单纯的思虑过多,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方静娴的言语提点,她才惊觉这其中必有蹊跷。 未知的危险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林月瑶罩在其中,令她看不清方向。 她偏要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林月瑶双眼微闭,缓缓道:“最近我心中总觉不安,虽不知瑜王妃为何同我说那样的话,但……亲自去瞧瞧,总是安心些。” 她掀开马车帘子,问道:“还有多远?” 王超挥着鞭子赶着马儿,回头说道:“刚过潇湘,约莫还有三日便可到达夜郎地界。” 林月瑶抬头看了眼天,说道:“天色不早了,这荒山野岭的夜里不便赶路,前面先找个客栈落脚吧。” “哎。”王超应声答道,随后问了个赶路人,哪里有客栈可以歇脚。 那人抬手指了个方向,还不等王超道谢,就绝尘而去。 此后一路无话,直到太阳西沉,也不曾遇见客栈酒家。 繁星悄悄爬上夜空,车轮偶尔压在路上的小石子令马车微微颠簸。 闭眼小憩的林月瑶被晃醒,她掀开马车帘子瞧了瞧,前边漆黑一片,有些瘆人,路边草丛起伏的虫鸣给了她些许的心安。 染冬有些不耐烦道:“我说王超,你寻的什么路,怎的走了这么久也不见一个人家?倒是像越走越偏了。” 王超嘀咕道:“方才那人明明指的就是这个方向啊。” 两人说话间,前头隐约能看见火光点点,王超欣喜道:“染冬姑娘你瞧,前头有人家。” 王超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待走近了才瞧见,这火光的终点只是山野间的一户农户,别说客栈酒家了,就连邻居都不曾瞧见。 王超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回头会问道:“夫人,可还要继续往前走?” 一身男装的林月瑶从马车上下来,说道:“这个时辰赶路并不安全,就先在此借宿一晚吧。” 林月瑶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嗓音,令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男儿郎。 她清了清嗓子,嘱咐道:“一会儿你们得唤我郎君,可别说漏嘴了。” 王超挠挠脑袋,问道:“夫……哦不,郎君这是?” 一旁也是男儿扮相的染冬学着林月瑶压低嗓音道:“你傻呀,出门在外,当然是男儿身更方便些。” 染冬回想起前年在马家寨被掳的经历,还有些后怕。 “还是郎君想得周到。”王超似乎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称呼。 深山中的农户条件艰难,两间简陋的茅草房由一圈竹子制成的篱笆围着,看着简陋至极,若想强行破门而入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超站在院门前,朝里头喊道:“有人吗?” 他这一声,惊得院内鸡飞狗跳。 门口拴着的大黄狗朝着外便狂吠,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的出来,伸手摸了摸大黄狗的头,那大黄狗这才安静下来。 那个身影朝林月瑶主仆几人这边喊道:“谁呀?” 声音有些苍老。 染冬压粗了嗓音对里头说道:“老人家,我与郎君三人赶路到了此处,夜路难行,不知老人家能否让我们借宿一晚?” 尽管染冬极力掩饰,但毕竟是女儿身,这嗓音听着倒像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兴许正是如此,那老人家放下了警惕,颤颤巍巍地朝院门走来。 那老人家提着灯笼照着林月瑶主仆三人的脸瞧了又瞧,半晌才说道:“随我来吧。” 老人家的茅草屋虽说简陋,但也还算干净,院子里养着鸡鸭,屋檐下还有晾晒半干的草药。 老人家将林月瑶主仆三人引进门后,又朝里屋喊道:“老婆子,来客人了。” 老人家的妻子瞧着要硬朗一些,不似老人家的步履蹒跚,脚步倒是轻快。 老妇人警惕地瞧着三张陌生的面孔,迟迟不愿说话。 林月瑶朝那老妇人拱手行了男子礼,“老人家,小生家中突生变故,正要去南边投靠亲戚,赶路到此处,夜路难行,还望老人家行行好,留我们住上一晚。” 林月瑶说罢,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妇人面前的木桌之上,“这是小生一点心意,还望老人家不要嫌弃。” 那老妇人见了银子两眼放光,拿过去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美滋滋地揣入怀中,“郎君赶路至此,想必还未用过晚饭吧,三位这边休息,我这就去给郎君们准备些吃食。” “如此,那就有劳老人家了。” 两位老人家一前一后转身进了厨房忙活,林月瑶主仆三人坐在木桌前干等着。 染冬倒吸一口冷气,双手环抱着自己,环视了屋内一周,凑到林月瑶跟前小声说道:“郎君,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瘆得慌,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一样。” “染……你也感觉到了?”王超也压低声音说道:“我自打进院起,就感觉到暗处有人在看我们。” 林月瑶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老妇人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朝三人走来。 老妇人笑道:“我们这深山老林里,不比外头,都是些山上的野菜,郎君们将就一下。” 趁老妇人转身回厨房之际,染冬悄悄掏出银针插入饭菜中,“可用。” “谁!”王超察觉身后有人,反手将手中的筷子朝那边投掷过去。 只听见一声尖叫划破夜空,一个清秀的女子被吓呆在原地,那双筷子正直直地插在门栏之上,离那女子只有两寸距离。若是再歪一点,就插到她脑袋上了。 老妇人听见声音,一路小跑着从厨房出来,拉着那女子左瞧右瞧,“茯苓你没事吧!” 第136章 你的夫君? 被老妇人唤作茯苓的女子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呆愣在原地一脸惊恐地盯着林月瑶三人。 染冬只觉着有些后怕又有些委屈,便出声道:“好端端的,你躲在那里偷看我们做什么?” 茯苓原本还是怯生生的模样,听了染冬的话,她也气不打一处来,“我就看了又怎么样,这荒山野岭的,又是半夜,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歹人?” “呵,我们是歹人?你哪只眼睛看我们像歹人?”染冬被茯苓气笑了,“总之你偷看我们就是你不对在先!” 老妇人收了林月瑶的银子,又不想再吐出来,夹在中间说和道:“这是我的孙女,没见过什么生人,还请郎君们莫要见怪。” 老妇人说着,朝茯苓使着眼色,将她往里屋推去。 茯苓有些不服气,娇嗔道:“奶奶……” “有客人在,你就别任性了,早些睡吧。”老妇人将林月瑶给她的那锭银子塞到茯苓的手中,“这个给你,回屋里去吧,乖!” 茯苓收了那锭银子,在老妇人的推搡间回头瞪了染冬一眼,这才气呼呼地回了房。 火光一闪,屋子里瞬间一片黑暗,王超慌忙将林月瑶护在身后,“郎君小心。” 不过片刻,一片漆黑的屋子又重新亮起微弱的火光。 煤油灯在老妇人手中重新被点燃,“郎君们莫要害怕,是煤油没了。” 经过两次惊吓,三人看着面前的饭菜都没了胃口。 主仆三人站在一张土炕前面面相觑。 老妇人赔笑道:“山里条件不好,郎君们今晚就在这大通铺上将就一下吧。” 染冬刚要说话,就被林月瑶及时制止,她生怕染冬再语出惊人,惹恼了老妇人,然后落得个被赶出去露宿荒野。 在林月瑶再次谢过老妇人之后,她才满意地退了出去。 “明天还要赶路,郎君快些歇息吧。”王超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我就睡在那里,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吹灭煤油灯,林月瑶与染冬和衣而睡,经过这一番折腾,一阵困意袭来,主仆二人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林月瑶脸上,她只觉得一阵刺眼,半支着身子坐起,扭头瞧见正倒立着练功的王超。 王超见林月瑶醒来,翻身下来,“郎君醒了,昨晚睡得可还好?” 林月瑶昨晚睡得并不太好,第一次睡这样硬的大通铺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做了一宿的梦。 梦里傅明鹤在被人追杀,她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想上去帮忙却挪不动步子,就这样半梦半醒着,直到天边破晓才睡得沉了些。 倒是身边的染冬,许是累坏了,睡得跟小猪崽一样,二人就在她头顶说话,她都没反应。 王超想要叫醒染冬,被林月瑶制止道:“无妨,让她多睡会儿。” 林月瑶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院子里迎着阳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清醒了些。 说来也怪,门口拴着的大黄狗对林月瑶竟不认生,朝着她摇着尾巴求摸摸。 只是王超一走近,大黄狗便警惕地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咕噜的警告声。 王超笑道:“嘿,你个小畜生,还看人下菜碟,嫌我不如郎君好看是不是。” 大黄狗似是听懂了似的,跟着“嗯哼~”了一声。 在院子里晾衣服的茯苓不停地朝林月瑶站的方位看来。 昨晚灯光昏暗,没瞧仔细几人的长相,今日看来,她倒觉得林月瑶生得俊美,再有一旁的王超作对比,更甚。 王超还在逗大黄狗玩儿,林月瑶注意到茯苓的目光顺着瞧了过去。 这不瞧不要紧,她只觉得茯苓正在晾晒的衣裳甚是熟悉,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她按下内心的波动,待走近瞧真切,其中的白色里衣上,还有未洗干净的血渍。 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有些失态地抓住茯苓的手腕,低吼道:“哪儿来的?这衣裳是哪儿来的!” 这些衣裳其中有一件是傅明鹤的里衣,袖口的莲花还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她断然不会认错。 “什么哪儿来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茯苓甩开林月瑶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不要以为你长得俊美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是许了夫家的!” “抱歉,是我唐突了。”林月瑶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放缓了声音,指着袖口的莲花问道:“茯苓姑娘,还请你告诉我,这衣裳是谁的?” “这是我夫君的衣裳,有什么问题吗?”茯苓紧皱着眉头,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王超后知后觉地抽回逗狗的手,小跑到二人跟前问道:“郎君,发生何事了?” 茯苓揉揉手腕甩下一句“莫名其妙”自顾自地往里屋走去。 听见院中喧哗的染冬才走到门口就被茯苓狠狠地撞了肩膀一下,染冬还没来得及发火,茯苓倒是抢了先,“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哎?你!”染冬顾不上跟茯苓拌嘴,一路小跑到院子里,“郎君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无事。” 林月瑶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她明白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跟去弄个明白。 林月瑶快步朝茯苓所在的屋子走去,推开门却被屋子里的场景震惊在原地。 茯苓正在给床上的人喂药,那床上躺着的正是傅明鹤。 只是此时的傅明鹤没了往日的风光,头上用纱布缠着,伤口处还朝外面渗着血。 茯苓将他照顾得很好,没有胡子拉碴的,但脸上瞧着消瘦了不少,也没什么血色。 病怏怏的傅明鹤却别有一番俊美。 “将……” 染冬拦住王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暴露傅明鹤将军的身份。 林月瑶只是呆愣了一瞬,便大步走过去,“夫君,夫君你怎么受伤了?” “哎哎哎!郎君这是做什么?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乱认夫君吧!你可是男的!”茯苓将林月瑶挡在床边,“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我的夫君!” “你的夫君?”林月瑶看向茯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明鹤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几人,一言不发。 第137章 夫君失忆了? “你的夫君?”染冬从未见过像茯苓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她指着一旁的林月瑶,说道:“这位才是他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经夫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你!”茯苓说不过染冬,只能向床上的傅明鹤求援,“阿威你说说话,你说说话呀阿威!” 几人都期待地看向傅明鹤,半晌,傅明鹤睁着清澈的双眼,问道:“茯苓,这些人是谁?” 林月瑶忍着心痛,拔掉束发发冠的簪子,期盼地凑近了问道:“夫君,我是瑶儿啊,夫君不记得瑶儿了吗?” 茯苓看着散下黑发的林月瑶,愣了一晌,她只道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原来是女儿身乔装的。 只是她也不曾见过仙女一般的女子,一时竟看愣了神,竟连林月瑶坐到床上了也没察觉,一双眼紧紧盯着林月瑶的脸。 “夫君真的不记得瑶儿了吗?”林月瑶满眼悲伤,抚摸着傅明鹤的脸颊。 她感觉下面有什么东西硌着,顺着摸过去,摸到了绑着木板子的腿,掀开被子一看,惊呼出了声,“夫君,你的腿!” 傅明鹤的双腿青紫肿胀,上面敷着墨绿色的草药,用木板子固定着,瞧着像是断了。 王超反手扣住茯苓,厉声问道:“说!你对我家郎君做了什么!” “什么你的夫君,你家郎君的,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茯苓挣扎道:“我与阿威是有婚约在身的,等他伤好了我们就要成婚的!” 林月瑶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傅明鹤,“她说的,是真的?” 傅明鹤看着林月瑶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脑袋传来阵阵疼痛,伤口又朝外渗着血。 瞧着傅明鹤痛苦的模样,茯苓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王超的束缚,一把推开林月瑶,将傅明鹤护在身后,“不管你们是谁,都给我出去,出去!” 林月瑶深深看了痛苦的傅明鹤一眼,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吩咐道:“我们先出去。” 染冬给林月瑶递过帕子,“夫人,别伤心了。” 王超若有所思道:“我瞧着将军,像是失忆了。” 过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喜悦地跑到林月瑶跟前,说道:“我知道了,将军一定是撞到了脑袋,这才不记得我们了。” 染冬叹了口气,“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傅明鹤原本应在夜郎平乱,为何会身在潇湘?又为何伤得如此之重?林月瑶的思绪乱成一团麻,只是眼下重要的是傅明鹤的伤势。 林月瑶道:“王超,你脚程快,你骑上外头的马,速速去请许大夫过来。” “哎。”王超应下,刚跑了两步又跑回来,“将军伤成这样,怕是有人有意为之,若他们再杀回来,你们怎么办?” “商将军教过我一些护身的功夫,逃个命不成问题,你且放心去。”说罢,林月瑶又对染冬说道:“染冬,此地离夜郎不远,你雇一辆脚程快的马车,速去军营通知言松。” “可是……” “别可是了,早去早回,多耽搁一刻,将军与我就多一分危险。” 想要治愈失忆症并不简单,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许仕林了。林月瑶安排好一切,这才重新朝院中走去。 茯苓像是早就知道林月瑶会回来一般,张开双臂拦住她,说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林月瑶道:“你祖母收了我的银子,你无权赶我走。” 茯苓舍不得那锭银子,毕竟举办婚礼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可她的阿威确实是她捡来的,只是伤到了脑袋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她唬他说他俩之间有婚约,他果然就信了。 以她的家世与容貌,原本是许配不了样貌如此俊美的男子的,如今白白送来一个,她不要白不要。 林月瑶一行人言之凿凿,似乎与她的阿威确实有所关联,她肯定是不能轻易让他们见面的,若是她的阿威想起来什么,岂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见茯苓只是挡在门口并不说话,林月瑶又说道:“你可知拐卖人口是要下大狱的!你若迷途知返,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下大狱?我祖上三代贫农,一直安守本分,官府凭什么捉拿我们?” 老妇人抱着一捆干柴从茅草房边上的小道绕出来,看清林月瑶的模样之后,惊地扔掉了手中的干柴,揉了揉眼睛。 “这……这郎君怎么成了小娘子了?” 林月瑶的目光在祖孙二人之间往返,瞧着老妇人更像是明事理的人,便朝她说道:“老人家,我不是故意要诓骗你的,我本是要去夜郎寻我夫君,路途遥远,做男儿装扮更为安全些。” “明白。”老妇人点点头,问道:“可你方才说的下大狱又是何意?” 林月瑶’扑通’一声跪在老妇人跟前,老妇人吓得身子一震,连忙去扶,“姑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快走快走!”茯苓唯恐林月瑶抢走了她的阿威,并不想让林月瑶在此多待一刻。 林月瑶见茯苓前来轰赶,只是紧紧拽住老妇人的裙角,稍稍加快了语速,“屋内躺着的正是我的夫君,老人家救了我的夫君,我不胜感激,若老人家放我夫妻二人走,我必有重谢。” 茯苓道:“祖母,你别听她乱讲,阿威都说了,不认识她,是她死皮赖脸地在这里胡言乱语!” 阿威本就是上个月在山里采药之时救下的,醒来之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全都不记得了,就连阿威这个名字还是茯苓给他取的。谁的话更有可信,不言而喻。 可回想起茯苓哭着喊着非阿威不嫁,老妇人到底是心软了。 老妇人将林月瑶扶起,“小娘子可是认错人了?阿威确实与我家茯苓有婚约在身。” 林月瑶见老妇人偏向茯苓,便直接问道:“敢问老人家,您可会认错自己的夫君?” 老妇人笑着脱口而出,“那怎会?” 话已出口,老妇人才觉答得有所不妥。 林月瑶乘胜追击,“那便是了。” 她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塞到老妇人手里,“老人家,这些银子足够你们一家人搬去城里居住的,就当你救我夫君的谢礼了。” 第138章 遇刺 老妇人盯着林月瑶手中鼓鼓囊囊的银袋子咽了咽口水,又瞧了瞧茯苓的脸色,这才开口说道:“小娘子许是认错人了,阿威并不是你要找的人,更不是你的夫君。” 老妇人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旁人见了,还真当是林月瑶见色起意、无理取闹。 林月瑶见这一家子全是不明事理的,便正色道:“若是老人家一口咬定那不是我的夫君,那边见官吧,孰是孰非官家自有定夺。” 原本就心虚,一听说林月瑶要拉着一家子去见官,老妇人显然慌了神,求助地望向一旁的茯苓。 见林月瑶不依不饶,茯苓二话不说便拉着她进了屋子。 傅明鹤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半倚在床边,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二人。 茯苓将林月瑶拉到床边,“阿威,你告诉她,你是谁,你认不认识她?” 自打林月瑶进门起,傅明鹤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林月瑶的身上,看着她那张脸,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有些暖意,又有些痛。 “阿威,你说话啊!”茯苓的催促声从耳旁传来。 傅明鹤的目光落到林月瑶腰间的玉佩上,头上的伤口处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在茯苓的催促下,忍着疼痛道:“我自幼与茯苓在这山间一同长大,并未出过大山,还请姑娘自重,我是要娶茯苓的,并不是你的夫君。” 其实他并不记得以前的事,这些都是醒来之后茯苓告诉他的。 她说他前些日子上山上采药不慎跌落山崖,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带回家,过去的一个月里,她都在床边悉心地照料,。 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茯苓,茯苓告诉他他叫阿威,于是他信了。 林月瑶心里明白,傅明鹤只是病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饶是如此,傅明鹤的话还是像一把刀子句句剜在林月瑶心口。 “我相信总有一日夫君会记起瑶儿的。”林月瑶深深地看了傅明鹤一眼,转身回了停在院中的马车上。 傅明鹤读懂了林月瑶眼中的坚毅,他有些心疼地想要起身去抱抱她,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可他动弹不了,心口传来阵阵刺痛。 茯苓看着傅明鹤捂住胸口,一脸关切,“阿威,你怎么了?” 傅明鹤有些出神,机械地回答道:“无妨,许是不小心碰到伤口罢了。” …… 林月瑶牵着马儿去吃了草回来,瞧见了躺在篱笆外奄奄一息的大黄狗,黄色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染红,她暗叫一声不好,找了棵大树隐身进去。 院里茯苓像白日里挡住林月瑶那样将一个黑衣人挡在门外,“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道:“我只要屋里的人,无心伤你,识趣的就赶紧让开。” 茯苓暗自腹诽:今儿怎么全是来寻阿威的? 不是她以貌取人,对比白日里的林月瑶,眼前的黑衣人更像是坏人。 “这里没有你要的人,你走吧,不然我喊人了!” 茯苓像护小鸡一样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护在门口,她显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黑衣人可是被派来刺杀傅明鹤的。 “小姑娘,我不打女人,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是冥顽不灵,休怪我不客气!” 黑衣人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可茯苓没看懂这其中的厉害,依旧挡在门口。 那黑衣人“啧”了一声,抬起脚将茯苓踹到一边,径直去屋内找人。 看着空荡荡的床,黑衣人上前摸了摸被褥,还是热的,说明傅明鹤刚走不久,可他的腿明明残了,怎么会走呢? 这时,黑衣人注意到墙角的狗洞,那里有拖拽的痕迹,他麻溜地跟着爬了出去,正巧瞧见马儿的背影。 “该死!”黑衣人怒吼一声,迈开腿追了上去。 傅明鹤被林月瑶横放在马背上,肚子里刚喝下去的汤药差点没颠出来。 他正要开口,只听见林月瑶闷哼一声,马儿腿下一软,连人带马地滚入了山坡下湍急的河流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明鹤在山洞中醒来,身边燃着火堆。 目光所及之处,林月瑶背对着他,衣裳褪了一半,光洁的背上插着一只飞镖。 原来林月瑶与马儿都中了暗器,这才滚落河中。 林月瑶努力了一会儿,发现够不着后背,这才放弃。 扭头注意道傅明鹤的目光,便合上衣裳朝他走去,“醒了。” 这次,她没叫他夫君。 傅明鹤原以为林月瑶是强抢他,没成想是遇到了刺杀,“多谢姑娘相救。” 傅明鹤虽然得了失忆症,轻信了茯苓的一面之词,但脑袋瓜子还算好用,不过片刻,就在心中推敲出了大致经过。 林月瑶俯身凑过去,勾起唇角,打算逗逗他。 她笑道:“那郎君准备如何谢我?以身相许吗?” 傅明鹤半靠在岩石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月瑶胸前的春色一览无余,他涨红了脸,别过头去,“姑娘请自重。” 林月瑶对傅明鹤的反应有些诧异,往日他与她坦诚相待、行周公之礼时,是那样的主动与热烈,没成想时至今日,他面对她还会脸红。 这样害羞的傅明鹤让林月瑶玩心大起,她背过身去,褪去衣衫,娇嗔道:“郎君帮我取下这暗器可好,我够不着。” 林月瑶的体香夹杂着血腥味窜入傅明鹤的鼻腔之中,他原本就涨红的脸更加红了。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手指不慎触碰道林月瑶光洁的肌肤,像触到了火苗一半又缩了回去,心中的火堆已然被点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强压住自己的冲动,替林月瑶拔掉暗器。 林月瑶闷哼一声。 他柔声说道:“姑娘,忍着点。” 而后快速地将草药敷在伤口上。 他犹豫片刻,从里衣上撕下布条,别过头去帮林月瑶包扎,“好了,姑娘可以穿上衣服了。” 林月瑶合上衣衫,转身看着傅明鹤越发涨红的脸,装作委屈道:“郎君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若是传出去,我是不好嫁人了,不如郎君就娶了我吧。” “我……我……你……你……” 傅明鹤被林月瑶逗得红着脸语无伦次。 第139章 逃命 “既然郎君嫌弃我,那便罢了。” 林月瑶说着,竟然挤出一滴泪,跑了出去。 徒留傅明鹤一人在洞中抓耳挠腮。 不知过了多久,火堆渐渐熄灭,只留下一些炭火闪着点点光亮,山洞入口处也渐渐暗了下去,傅明鹤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林月瑶扔下自己在洞中等死,他只是担心林月瑶许久未归,是不是遭受了什么意外。 他看着她为什么会脸红?又为什么会担心仅有两面之缘的她?他不知所措地摇摇自己的脑袋,想将这样奇怪的想法从脑袋里摇出去。 此时洞口传来异响,傅明鹤在黑暗中胡乱摸了一颗石头握在手里,大声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洞口传来,紧绷的傅明鹤暗松一口气,毕竟他现在是个残废,来的无论是追兵还是野兽,他都并无还击之力,只有等死的份。 还好是她。 傅明鹤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按理来说,茯苓才是他的未婚妻,他为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月瑶? 林月瑶重新燃起火堆,山洞里又变得明亮起来。 看着面前这长脸,傅明鹤莫名地觉得心安。 “怎么这样看着我?”林月瑶摸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对视上林月瑶的目光,气氛有些暧昧,傅明鹤又脸红了。 林月瑶装作不知道的,将盛着溪水的荷叶递到傅明鹤嘴边,“喝吧。” 傅明鹤垂着眼皮接过荷叶,不敢再与林月瑶对视,“我自己来。” 林月瑶扔给他几个果子,“只能找到这些了,你将就着吃点儿。” 傅明鹤拿起野果咬了一口,不好吃,但也不算难吃,能果腹就行。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傅明鹤觉得直接问人姓名似乎有些唐突,又接着说道:“你救了我性命,我总得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是谁,待逃过此次劫难,我定尽全力答谢。” 林月瑶歪着脑袋看向傅明鹤,露出她的一对小虎牙,“哦?你要如何答谢我?” 傅明鹤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以身相许’的话来,连忙说道:“还未想好,但姑娘若是有难,我定然全力相助。” “林月瑶。” “嗯?” “我说我叫林月瑶。” “嗯,林姑娘。” 林月瑶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火苗‘噌’地一下蹿高了,里面夹杂的潮湿的树枝被烧得噼啪作响。 林月瑶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傅明鹤,收起方才的顽皮,正色说道:“为何有人会追杀你?你可有与那些人结怨?” 往日上阵杀敌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交织着黑衣人刺杀的片段,傅明鹤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头疼欲裂。 见着傅明鹤双手抱头一脸痛苦,林月瑶不再追问,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就别勉强了。” 傅明鹤嗅着林月瑶怀中的体香,安稳了不少。 梦中,杏花微雨,夏夜荷塘,白色襦裙,却看不清女子的脸。 傅明鹤醒来时,林月瑶正坐在火堆旁编制着什么东西。 傅明鹤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醒啦?”林月瑶抬头看了傅明鹤一眼,便继续低头忙活,“我们如今是在逃命,你又不能走,我又不能把你扔下,给你编个担架。” 后有追兵,又身处陌生的环境,林月瑶在山林间生存的能力微乎其微。与其在山洞里等死,不如走出去搏上一搏。 林月瑶说完,手中的担架也收了尾。 她朝傅明鹤招手,“来,你躺上来试试。” 傅明鹤用手指着自己,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在问,“你让我爬过去?” 林月瑶将担架拖到傅明鹤身边,“上来吧。” 傅明鹤忍着痛翻身上了担架,他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林月瑶还有这样的手艺。 林月瑶试试担架的结实程度,满意地点点头,拉上傅明鹤上了路。 沿着小溪不知走了多久,一座陡峭的悬崖挡住了去路,半人高处长着一棵果树,林月瑶跳上去摘了一些做备用干粮。 傅明鹤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废物,支着身子捡起散落在担架周围的野果。 林月瑶揣着满兜的野果从树上跳下来,去溪边洗了个果子递到傅明鹤的手中,“给,尝尝甜不甜。” 林月瑶的笑容看呆了傅明鹤,他抬起手捡去林月瑶发间的树叶,又擦去她脸上的灰尘,微微笑道:“甜。” 林月瑶偷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挺这样的傅明鹤的,远离朝廷纷乱、江湖的尔虞我诈,就在这山林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他白首偕老,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林月瑶收回思绪,终究是要面对现实,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完成。 她指着一边的小路,说道:“前面没路了,我们得走这里上去。” “嗯。”傅明鹤轻轻嗯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果子。 林月瑶吃力地将傅明鹤拉上小山坡,傅明鹤开口道:“林姑娘,是我拖累你了。” “那你愿不愿意娶我嘛。” 林月瑶的话问得傅明鹤哑口无言,茯苓告诉他说,他是她的未婚夫。 林月瑶又告诉他说,他是她的夫君,他很矛盾,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 傅明鹤岔开话题,“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林月瑶左右看了看,“我也不知道。” 从烈日当头走到夕阳西下,汗水浸湿了林月瑶的衣衫,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头对傅明鹤道:“前面有个山洞,我们今晚就在那里歇下吧。” 夜晚的山间有些冷,山洞里更甚,林月瑶抓紧生起火,这才好了些。 两人围着火堆吃着野果,突然相视一笑。 “你笑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傅明鹤笑道:“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好,我过来了。”林月瑶凑到傅明鹤的跟前,像哄小孩儿似的,“可以告诉我了吗?” 傅明鹤抬手轻轻擦去林月瑶生火时留在脸上的熏痕,“像个小花猫似的。”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林月瑶突然收敛神色,慢慢朝傅明鹤靠近,眼见着就要吻了上去。 傅明鹤有些不知所措,可他并不想躲,甚至有些吻上去的冲动。 第140章 你不能死 就在双唇快要碰到的一刹那,林月瑶突然绕过傅明鹤的唇,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偷笑。 “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我会等你重新爱上我。” 林月瑶呼出的气息打在傅明鹤的脖颈之间,瘙得他内心痒痒的。他一直以为林月瑶是馋他的身子,如此看来,好像也不是。 再者说,他一个下肢瘫痪的半个残废,也并不能行床笫之事。 他一边慢慢对林月瑶动心,又为自己这样龌龊的想法感到羞愧。 两人各怀心事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怎么都叫不醒傅明鹤,林月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正发着高烧。 前日在河流中泡了水,昨日又在阳光底下暴晒整日,傅明鹤腿上的药已经几日不曾换过了。 如此折腾,他一个伤员,到底是病倒了。 林月瑶焦急地出去寻找草药,可这里的山光秃秃的,别说草药,就连绿色的植物都是少之又少。 头顶的烈日将她晒得口渴难耐,她只得悻悻而归。 在山洞里修整了一会儿,看着兜里剩下的最后两个果子,林月瑶咽了咽口水,终究是忍住没下口。 她取出一颗果子挤出果汁喂到傅明鹤口中,在他耳边轻声道:“撑住夫君,瑶儿会带你出去的。” 林月瑶拉着傅明鹤翻过一座又一座的秃山,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烈日灼烧着两人,傅明鹤高烧不退,嘴唇已经起了死皮,果汁已经喂不进去。 林月瑶只能嚼碎了喂入他口中。 当清甜多汁的野果在口中爆裂开,林月瑶像重新活了过来,她很想咽下去,但她知道她不能。 她用最后的理智抗住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才将这颗果子如数喂入傅明鹤的口中。 看着傅明鹤的脸色好了些,她这才接着赶路。 一连走了两天,都走不出这光秃秃的荒山,头顶的烈日炙烤着,林月瑶只觉得自己又渴又饿,眼皮奇重无比,但她知道不能睡,这一睡或许长眠与此了。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傅明鹤拽到一颗大石头底下遮阴,寻了颗锋利的石头划开手腕,鲜血潺潺流出,她连忙将伤口处送到傅明鹤嘴边。 鲜血顺着傅明鹤的嘴角留下,林月瑶焦急道:“夫君,大梁的百姓还等着你平乱,瑶儿,瑶儿还等着你回家,你不能死!” 见他做着吮吸的动作,林月瑶这才安心一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过久,太阳西沉,月亮爬上夜空,山间动物的嚎叫唤醒了沉睡的林月瑶。 她抬手查看着手腕上的伤口,那里已经结痂。 一轮圆月高悬夜空,宛如白昼,可她此时却无心赏月。 她抬手探了探傅明鹤的鼻息,呼吸均匀,她长吁一口气,起身趁着夜间清凉,继续赶路。 直至烈日当头,她才又找了一颗大石遮阴,与其顶着烈日赶路,不如借着月色走得更远。 一阵铃铛声从远处传来,林月瑶心一惊,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的马帮也有这样的铃铛。 在大梁,通常商人的领头马儿都会挂一只这样的铃铛。 林月瑶喜出望外,这是生的希望。 但她没有得意忘形,还是谨慎地藏在大石之下,窥探着由远而近的部队,心里盘算着,若是他们不像好人,那就不现身。 队伍经过林月瑶藏身的大石之时,倒是对方先发现了她,“谁在那里?” 林月瑶吓得缩回脖子,紧紧靠在大石之上,将傅明鹤护在身后。 她不知那人是真的瞧见她了,还是说诈她的,她更不知来人是否良善。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跑到林月瑶面前瞧了瞧,“大当家的,是名女子!” 大当家的,在大梁,只有山匪头子才有这样的称呼。 原来林月瑶遇到的不是商人的马帮,而是一群山匪,她的心凉了半截。 不过又立刻冷静下来,她如今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群山匪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吧? 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林月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面阔肥胖、两眼外凸、鼻直嘴方、手大脚圆的粗汉形象。 而朝她走来的,却是一个广袖长袍清贵无双的小郎君。 若不是他戴着黑色眼罩的左眼对得起他“大当家”的称号,她更愿意相信他是哪户读书人家的公子。 风逸尘盯着林月瑶看了半晌,眼神复杂,并不言语。 林月瑶被她看得背后发凉,想起身,却因为长时间滴米未进,一时眩晕,差点栽倒下去。 好在风逸尘出手扶住了林月瑶。 如今他竟比她高出一个头了吗? 林月瑶感受到风逸尘炙热的目光,顺势朝后退了一步,重新整理了衣裙,这才向风逸尘福了福身子,“我与夫君赶路至此,原无意打搅,还请郎君见谅。” 风逸尘勾起唇角,缓声道:“天地广阔,既然相遇,那便是你我的缘分,姑娘言重了。” 林月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见这个大当家如此好说话,便拔下头上的簪子递到风逸尘面前道:“我夫君有伤在身,又几日不曾进食,不知郎君能否发发善心,换些干粮和水给我?” 风逸尘接过林月瑶手中的簪子,这才垂眼瞧了瞧躺在她身后的傅明鹤。 凤眼微眯,他侧头轻唤,“阿文。” 方才发现林月瑶的少年郎麻溜地送来了水袋。 “多谢!” 林月瑶朝风逸尘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蹲下给傅明鹤喂水。 她的嘴唇也起皮了,她自己分明也很渴。 风逸尘喃喃道:“你就如此在意他吗?” 阿文道:“大当家的,你说什么?” 林月瑶小心翼翼地给傅明鹤喂水,不慎露出了手腕上的伤口,再结合傅明鹤嘴角残留的血渍,风逸尘眉头紧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风逸尘吩咐道:“阿文,去叫两个兄弟过来,将此人抬上我的马车。” 林月瑶诧异地回过头,风逸尘读懂了她眼中的疑问,轻声道:“姑娘的簪子远不值一袋水,我既收了姑娘的簪子,那便送佛送到西。” 风逸尘垂着手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车里,长袖之下,手指已经将那支簪子抚摸了千百遍。 玉簪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的思绪一下被拉回到三年前。 第141章 原来她记得我 那时的风逸尘不过十三岁,父母双亡,穷困潦倒,常年忍饥挨饿个子比同龄人要矮小许多。 人人都欺负他,笑他无父无母,朝他扔泥巴。 只有林月瑶,她弯腰轻抚他的头,笑着唤他小郎君,赠他银两,送他吃食。 林月瑶像天上的仙子一般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那时她的头上正是簪着这支玉簪子。 他永世记得她,可她却不记得他了。 风逸尘面沉如水,内心却早已暗潮汹涌。 如今的他也如当初的林月瑶一般,有了温暖他人的能力,可她已嫁作人妻。 他也曾产生过邪恶的想法,有那么一瞬间,他自私地想,如果傅明鹤能不治身亡那该多好。 马车在山庄前停下,风逸尘命人将傅明鹤抬入客房中,转身对林月瑶说道:“我这山庄不曾有大夫,我已差人去请,姑娘莫急。” 林月瑶朝风逸尘福了福身子,“多谢郎君照拂,郎君思虑周到,只是我身上银两……” 风逸尘打断林月瑶的话,“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风逸尘的话听着像是与林月瑶有过交集,甚至交谊匪浅,可林月瑶回想了半日,也不曾记得有这么一位好友。 林月瑶保持警惕,悄无声息地朝后退了一步,“无功不受禄,我已飞鸽传书于友人,不日则达,这些时日所用开销,他日定当双倍奉还。” 阿文在拎着货物,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家大当家的是个大善人,这庄子里的兄弟姐妹们,皆是一些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之人,若不是大当家的收留,我们早就死了千百回了。救助小娘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风逸尘并不喜歌颂功德,他却没有阻止阿文,他只是想让林月瑶知道,他并不是坏人。 林月瑶神情复杂,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她却不知如何开口表达歉意。 无所不能的银子,在这个风度翩翩的庄主面前竟变得无用起来。 “我已差人备好了午膳,请姑娘随我来。”风逸尘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月瑶跟在风逸尘身后,小心留意着这庄子里的构造,只觉得有些眼熟。 大到假山水榭,小到一草一木,这里的一切,竟与她在戍边的老宅子极其相似。 林月瑶抬眼看向风逸尘的背影,心中暗想道:他到底是谁? 饭桌上摆的皆是一些稀软的吃食。 风逸尘道:“瞧姑娘的样子,许是许久不曾进食,此时食用平常的饭菜有伤脾胃,待明日,我再让厨房给姑娘准备些好的。” 林月瑶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风逸尘又说道:“姑娘夫君那边,我已着人去伺候,姑娘且宽心。” 阿文上完最后一道菜,问道:“大当家的,今日可要跟兄弟们一道用膳?” 风逸尘看了眼林月瑶,说道:“我在此陪姑娘一同,你且去吧。” 风逸尘虽然脸上波澜不惊,但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风逸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庄子里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可他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庄子里的弟兄们怀疑过他有龙阳之好,也不曾怀疑过他喜人妻。 阿文深深看了林月瑶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大夫说,傅明鹤治好了也是个残废。 林月瑶轻抚傅明鹤的脸颊,眼中是浓浓的爱意,“不打紧,我可以养他一辈子。” 风逸尘再一次感受到心痛的感觉,如此说来,他连最后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宁愿断腿的是他。 夕阳西下,天边漫天彩霞,白衣飘飘的男子坐在水榭之中,微风扬起他的黑发,身在如此美景中,他的眼中却是无尽的忧伤。 他只恨自己生不逢时,若是早生几年,在她认识傅明鹤之前与她相识,是否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林月瑶悄声站在风逸尘身侧,望着满池塘的莲叶,“是你吗?” 风逸尘抬眼看向她。 她侧头看向风逸尘,一双眸子望进他的眼中,“江州荒山上的小郎君?” 风逸尘有些失态的起身,“原来你还记得我。” 林月瑶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风逸尘,笑道:“都长这么高了,我确实差点没认出来呢。” 风逸尘压制住内心的悸动,伸手摘了一只莲蓬放到林月瑶手中,“林姑娘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林月瑶笑而不语,何时认出来的并不重要,只是风逸尘做得实在太显眼了。 其实一开始看见风逸尘戴着眼罩的左眼,林月瑶也有怀疑过他是不是那个少年郎,只是瞧着年岁似乎有些不符。 直到进了他的庄子,再加上他一路上那些欲盖弥彰的言辞,林月瑶这才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将眼前这个翩翩君子与当年那个消瘦矮小的少年郎划上了等号。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姓名的?”话才出口,林月瑶就觉得自己有些多言了。 她在江州的老宅他都能仿建出来,名字而已,若是想知道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恩人的名字我自然是要记住的。”风逸尘似乎心情很好,难得露出笑靥,“我叫风逸尘,林姑娘可以唤我阿尘。” “阿尘。”林月瑶笑道:“按照年岁,你应唤我一声姐姐。” “林姐姐。”只要林月瑶高兴,风逸尘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她踮起脚尖抬起手,如小时候那般,摸了摸风逸尘的头。 “那人是谁?”躲在远处的女子紧紧盯着二人。 另一名女子答道:“大当家从外头带回来的。” “阿离、阿蛮,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做什么?”阿文笑嘻嘻地朝二人走来。 阿离正是方才提问的女子,她将阿文拉过来,指着水榭中的二人问道:“那人是谁?” 阿离一直倾慕风逸尘,这是庄子里众所周知的秘密。 对于风逸尘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的事,阿文不知如何说与她听。 阿文不知所措地挠挠脑袋,“那是大当家从外头救回来的女子,你唤他林姑娘就好。” “林姑娘?”阿离皱着眉头,女人的感觉总是很准,不知为何,她对林月瑶打从心底喜欢不起来,“与我们一样,也是要留在庄子里的?” 第142章 乱了,全乱了 阿文连连摆手,“不是的,林姑娘是有夫君的,只是路上遭了难,暂时在庄子上修养而已。” 听阿文说罢,阿离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风逸尘已经不是小孩了,可林月瑶仍旧只当他是个孩子,如同那年一般摸摸头给他安慰。 林月瑶抬起手,袖子滑落,露出光洁白嫩的手臂,衬得手腕上的伤口格外狰狞。 风逸尘将林月瑶按到椅子里,“你满眼都是你的夫君,为何不替自己想想。” 他拉过林月瑶的手,掏出袖中的药膏,仔仔细细地给她上药,不时抬头问道:“疼吗?” 褐色的药膏触碰到伤口,火辣辣的,林月瑶疼得倒吸凉气,却嘴硬得很,“不疼不疼。” 风逸尘放轻了动作,一边吹起一边给她上药。 伤口凉飕飕的,似乎没那么疼了。 远处偷看的三人表情各异,阿文欣慰的同时又带着些许担忧,阿蛮一脸艳羡,阿离则是满脸怒气。 阿离气呼呼道:“狐媚子,不过来了半日,就开始勾引男人了。” 阿文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千万别在外边说。” 只有阿文知道林月瑶在风逸尘心中占着怎样的位置,若是伤害了风逸尘的心上人,他不知道风逸尘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阿蛮安慰阿离道:“好啦好啦,你别生气了,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大当家的,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蛮顿了顿,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又补充道:“再说了,她是有夫君的人,左不过是要走的。” 晚饭仍旧是风逸尘陪着林月瑶吃的,只是傍晚时分二人将话说开了,比起中午那顿饭,这会儿氛围自在了些。 二人正吃着饭,底下有人来报。 “大当家的,我们在山上遇到一落难女子,已带回庄子上。” 风逸尘说道:“嗯,你先去请大夫,我一会儿过来。” 林月瑶低头喝了一口粥,“我听阿文说,你时常这样救人。” “林姐姐不必忧心,我底下有些生意在做,可以尽些绵薄之力。”风逸尘夹了些小菜放在林月瑶面前的碟子里,继续说道:“与人为善,助人为乐,这还是多年前林姐姐教我的。” 林月瑶总是将他当做小孩来看待,他急切地想叫林月瑶知道,他已经长大了,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吃过晚饭,林月瑶随着风逸尘一同去到后院客房,她一眼就认出了躺在那里的人,“茯苓?” 风逸尘侧头看向林月瑶,“林姐姐认识她?” “夫君落难原是为她所救,前几日夫君再次遇刺,那人冲着夫君而来,我应接不暇,原以为那刺客不会伤及无辜,没想到……”林月瑶的目光落到茯苓空荡荡的左臂上。 “原不是你的错,林姐姐不必自责。”风逸尘转身吩咐道:“阿蛮,茯苓姑娘这边就交由你照顾了。” 阿蛮道:“是。” “阿尘。”林月瑶叫住风逸尘,“请你务必用最好的药材医治好茯苓姑娘,所用银两算我的。” 风逸尘回眸看向林月瑶,“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阿尘?她竟然敢唤他阿尘,如此亲昵!一旁的阿离恨得牙痒痒。 阿文来报,“大当家,傅郎君醒了。” 风逸尘安顿好了茯苓这边,随着林月瑶一同去了傅明鹤的房里。 傅明鹤看着陌生的环境,开口问道:“我这是?” “我们已经安全了。”林月瑶坐在床沿上,用手探探他的额头,好在已经退烧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傅明鹤原本想说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 风逸尘叫人端了吃食过来,“这里有白粥和一些牛乳,傅郎君先用些稀软的食物。” 傅明鹤满脸疑问,“你认识我?” 林月瑶回头对风逸尘道:“我夫君得了失忆症。” 傅明鹤原本已经接受了自己是在山野长大的阿威,可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又扰乱了他的心神,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林月瑶从阿离手中接过白粥,小口小口地给傅明鹤喂着,“别乱想了,眼下紧要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等你身子好了再说吧。” 逃命时,昏睡间,他好像听见谁在耳边说,在等他回家;他饥渴难耐时,他好像看见谁割破的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给他续命。 他机械地张着嘴,接过林月瑶送来的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她到底是谁?我该相信她吗? “阿威!”茯苓扑到傅明鹤的怀里,满眼泪水,用剩下的那只手轻抚傅明鹤的脸颊,“原来你没死,阿威,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傅明鹤张开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茯苓扑过来撞翻了林月瑶手中的粥碗,林月瑶被连汤带水地泼了一身。 风逸尘关心则乱,顾不得男女大防,将林月瑶打横抱起,出门而去。 林月瑶与傅明鹤是夫妻,可傅明鹤怀里抱的是茯苓,林月瑶又在风逸尘怀里,看得阿文一头雾水,“乱了,乱了,全乱了!” 傅明鹤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口隐隐作痛,不知为何,此时他有一种推开身上的茯苓,追上去将林月瑶抢回来的冲动。 只是,茯苓将他抱得更紧了。 “只是撒了些粥在身上,不打紧的。”林月瑶说道:“阿尘,你快放我下来。” 风逸尘不语,只是将林月瑶抱回房中放在堂上的木桌上,“阿离,去打些水来给林姑娘沐浴。” “是。”纵使阿离心中有万般不愿,可风逸尘地吩咐她不得不照做,况且只是打水而已,并不过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阿离挑了自己最丑的一套衣裙拿给林月瑶,她打心眼儿里觉得脏兮兮的林月瑶只配用这个档次的东西。 风逸尘站在院子里,冷着一张脸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阿文对阿离说道:“阿离你瞧,大当家今日多开心。” 阿离瞧了又瞧,妄图在风逸尘那张冷峻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半晌也没看出个眉目来。 她问阿文,“你怎么瞧出来的?” 阿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儿。” 第143章 君子不趁人之危 眼睛连着心,无论隐藏得再好,通过一个人的双眼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就好比这回,看着洗去一身脏污的林月瑶,风逸尘再怎么隐藏自己的内心,那转瞬即逝的片刻失神,便是他露出的马脚。 月光下,林月瑶一头的黑发用一支树枝随意地挽在脑后,纵使穿着一身丑陋的粗布麻衣,也遮盖不住她的美。 就连阿离也有片刻出神,她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女子。她是这个庄子里最美的姑娘,可面对林月瑶,她却自愧弗如。 “林姑娘原来这么好看。”阿文挠挠后脑勺,痴痴笑道:“莫说大当家,我瞧着也喜欢。” 阿离死死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是比不过她的,即便她是一个有夫之妇。 林月瑶朝阿离道谢,“阿离姑娘,多谢你的衣裳。” 阿离不太会隐藏自己的内心,面对林月瑶的道谢,她只是撇撇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不必谢。” 四人各怀心事地朝傅明鹤所在的屋子走去,一路无话。 几人进门时,茯苓正给傅明鹤唱着山里的歌谣解闷,歌声婉转动听。 林月瑶低头浅笑,茯苓的这个才艺她是没有的,若是傅明鹤喜欢,她倒是愿意学上一学。 茯苓瞧着傅明鹤的眼神不对,停止了歌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眼瞧着林月瑶站在那里笑,她还以为林月瑶是在讥笑她,一股怒火窜上心头,“你又来做什么?” 阿离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莫名其妙,“好霸道的姑娘!整个星尘山庄都是我大当家的,为何你来的我们却来不得?”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茯苓自知理亏,抿了抿嘴角,收敛了性子。 林月瑶看着茯苓空荡荡的袖管,到底是恨不起来。 她上前两步说道:“茯苓姑娘,你自己也是有伤在身的,不如先回房歇息,这里差其他人来照顾?” “不,我哪儿也不去。”茯苓斜看向林月瑶,生怕她抢走了她的阿威,“我就在这里守着,旁人我不放心,我这点小伤不碍事。” 林月瑶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也罢,汤药与吃食不劳茯苓姑娘费心,我们会差人送来。”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罐子,“只是郎君这腿上的伤,还需茯苓姑娘每日换一次药。” 她看了眼傅明鹤腿上的伤,那里化脓腐烂的血肉已经被风逸尘请来的大夫清理干净,结痂的伤口混着药膏形成一个黑黝黝的洞。 她将药膏递到茯苓手中,继续道:“别总让他躺着,会长褥疮,叫他起来坐坐或是翻翻身也是极好的。” 傅明鹤呆呆地看着两人,他原以为林月瑶又是来与茯苓争夫君的,结果林月瑶这次只是心平气和地告知茯苓一些照顾他的事项。 和和气气不是挺好的,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在茯苓诧异的眼神中,林月瑶一行人退出了门去。 林月瑶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主仆三人道:“今日多谢你们了,我有些乏了。” 风逸尘说道:“那你早些休息,明日我让他们晚些叫你。” 林月瑶觉得心里闷闷的,茯苓不过照顾了傅明鹤月余,便甘愿为他舍弃性命,她问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也不知道…… 不知是夏日烦闷,还是她心思太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回想起院中的荷塘与水榭,想着那里是个乘凉的好去处,就起身去了。 坐在水榭的石凳上,微风穿过荷塘吹来,凉飕飕的,林月瑶低头浅笑,风逸尘这个小家伙还怪会享受的。 “不是说乏了,怎的又坐在此处出神?” 林月瑶刚想着风逸尘,他的声音就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 她抬头望向风逸尘,“你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的。” “不是我走路没声,是你想心事出了神。”风逸尘在林月瑶对面坐下,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在面前的石桌上,问道:“春日里酿的青梅酒,才启了出来,这会子还凉着,林姐姐要不要来一杯。” 林月瑶笑道:“好哇。” 风逸尘没想到林月瑶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会儿,才掏出帕子将一只白玉杯子擦干净了放到林月瑶面前。 他拿起酒坛给林月瑶倒了半盏,“你先尝尝合不合脾胃。” 林月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酸酸甜甜地很好入喉,“好喝,七分酒香三分梅子香,未喧宾夺主,青梅的酸甜中和了酒的辛辣,极好。” 林月瑶说罢,将手中的杯子举起,“再来一杯。” 这青梅酒是风逸尘亲手酿制的,眼下得到林月瑶如此之高的评价,嘴角不自觉地就扬了起来。 他给林月瑶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举杯道:“林姐姐若是喜欢,明年春日我再多酿几坛给林姐姐送去。” “如此说来,那我就先谢过啦。”林月瑶碰碰风逸尘的杯子,一仰脖又喝了个干净。 与林月瑶月下对饮,风逸尘手中的酒都变得甜丝丝的了。 林月瑶拿过酒坛给风逸尘满上,说道:“我竟然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风逸尘笑道:“关于我,林姐姐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一坛子酒很快就见了底,林月瑶摇摇空荡荡的酒坛直到倒出最后一滴,打了个酒嗝,问道:“没了,还有吗?” 风逸尘接过林月瑶手中的空坛子,“我这酒后劲大着,林姐姐莫要贪杯。” 不知真是如风逸尘说的,是这酒后劲大,还是她今日心情不佳,一阵晚风吹过来,她竟生了几分醉意。 脑袋晕乎乎的,脚下轻飘飘的,这种感觉真好。 她心里想着,要是能醉到不省人事就好了。 心中想着,不知怎么的,嘴里也就跟着说了出来。 风逸尘捏着酒杯的手一顿,“你醉了,我送你回房。” 林月瑶撑着石桌起身,脚下一软,眼见着要摔倒,风逸尘赶紧伸手去扶,她就这样软绵绵地倒在了他怀里。 看着怀中香软的美人儿,风逸尘忍住吻下去的冲动,君子不趁人之危。 可偏偏在此时,林月瑶抬头看向了他,她的额头就在他的唇边,吐出的气息滚烫,灼烧着他脖颈间的皮肤。 第144章 你行你来 “阿尘。” 林月瑶轻声唤他,许是醉酒的关系,吐词有些不清晰。 “嗯,我在。” 风逸尘轻声应着,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你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能为他豁出性命?”林月瑶醉眼惺忪地看着风逸尘。 风逸尘慌乱地将目光从林月瑶身上挪开,眼神无处安放,心跳越发的快起来,一颗炽热地心好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半晌,他才吐出一个字,“有。” 再低头,林月瑶已经在他怀中睡去。 …… 翌日醒来,林月瑶只觉得头疼欲裂,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的房间。 看着窗外天色朦胧,她以为时辰尚早,便又躺了回去,翻来覆去地再也没睡着,索性起了床。 推开门,热辣的日头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已然是晌午。 阿文拎着一个食盒,见林月瑶起来了,停下里打招呼道:“林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林月瑶道:“睡得可香了,都忘了时辰。” 阿文笑道:“那自然是,我们大当家吩咐了,林姑娘房间的窗户用的是特制的窗户纸,遮阳不透光,大当家的说,这样林姑娘才睡得舒服。” 林月瑶没想到,成日里冷着一张脸的小家伙,心思竟如此细腻。 她笑道:“那替我谢谢你们大当家的。” 阿文朝西边指了指,“大当家正在西暖阁会客呢,说是林姑娘若是醒了,就叫林姑娘过去。要说道谢,林姐姐不如自己去吧。” 阿文说完,笑着拎着食盒走了。 林月瑶伸了个懒腰,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抬脚朝阿文说的西暖隔走去。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仿照她江州的老宅所建,身在其中还觉得挺亲切的,她并不想见什么客人,与在这庄子里慢悠悠地逛着,东瞧瞧细看看。 许是风逸尘吩咐过,来来往往的人都认识,她再这里闲逛,也没人阻拦。 只是这庄子也就这么大,逛着逛着就逛到了西暖阁。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阿离端着茶盏迎面走来,“林姑娘在这里做什么?为何不进去?” 林月瑶本想寻个托词遁走,不料屋内的人已经听到动静寻了出来,“林妹妹!” “仕林哥哥!”听见这个声音,林月瑶心中欢喜不少。 许仕林来了,兴许傅明鹤的双腿就有救了。 “你为何消瘦了这么多,衣裳都空了。”许仕林满脸的担忧,“你们为何沦落至此?” 林月瑶拉着许仕林朝傅明鹤所在的房间走,“这些说来话长,我一会儿再与你细说,眼下要紧的是将军的伤势。” 许仕林任由林月瑶拉着,“逸尘兄大致与我讲了,虽说大夫以下定论,但我愿尽全力一试,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夫君。” “那就好。”林月瑶停下来看向许仕林,“夫君得了失忆症,一会儿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 “嗯。”许仕林虽然不明白林月瑶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应了下来。 几人进门时,茯苓正趴在傅明鹤的床边午睡,许仕林满脸疑惑地看向林月瑶,企图让她给个解释,可林月瑶只是摇摇头回应他。 原来她说的‘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是这个意思。 听见门口的动静,茯苓警惕地坐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许仕林道:“我是大夫,是来给傅郎君瞧病的。” “什么傅郎君?多说过多少遍了,他叫阿威。”茯苓上下打量着许仕林,眼神中满是戒备,“昨天不是来大夫看过了吗?今日为何又来?” “昨日那位大夫治不好阿威的腿。”林月瑶好声好气地告诉茯苓,“但这位大夫能治好阿威的腿。” 茯苓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旁的傅明鹤听说能治好他的腿,连忙说道:“茯苓,让这位大夫来瞧瞧吧。” 茯苓张了张嘴,回头看看傅明鹤,最终还是妥协地退到了一边。 许仕林试探着问道:“阿威?” 傅明鹤点点头,“嗯。” 许仕林做了个深呼吸,“手。” 傅明鹤乖乖地露出手腕送了过去。 许仕林搭上脉,时而皱眉,时而低头思索,半晌又说道:“舌头。” 傅明鹤仍是乖乖地照做了。 一旁的茯苓没好气道:“耍猴呢你!” “哎,你个小丫头,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许仕林掏出一根银针,问道:“望闻问切你懂不懂?” 林月瑶扯了扯许仕林的衣袖,小声道:“仕林哥哥,别这样。” 许仕林眉头一皱,“好啊,你帮着外人不帮我是吧?那我不医了。” 他看了眼茯苓,将手中的银针递给她,“你很厉害是吧?那你来!” 茯苓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想着傅明鹤的伤,压着性子小声道:“对不起。” 许仕林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 茯苓瞪着许仕林,一脸不情愿,加大了音量说道:“对不起!” 许仕林给了茯苓一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这才神情凝重地拿银针查看傅明鹤的伤口。 风逸尘将林月瑶拉到窗边,指着那边的椅子,说道:“且有得等,先坐会儿吧。” 见林月瑶坐下,风逸尘这才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阿离沏了茶过来,二人在窗边茶都喝了两盅,许仕林还拿着几根银针在那里扎来扎去。 茯苓等得着急,嘴上一个没把住门,又问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许仕林正准备下针,听茯苓又在旁边叽叽喳喳,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将手中的银针递了出去,“你行你来。” 茯苓只得乖乖闭上了嘴。 又喝了一盅茶,许仕林才将扎在傅明鹤腿上的银针如数收回,问道:“你动动试试,看看哪条腿能使上力气?” “嗯。”傅明鹤尝试着动了动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喊出声,只是鼻尖刹那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左腿没知觉,右腿能动。” “嗯,那便是了。”许仕林点点头,说道:“左腿的伤势有些复杂,你且容我想想,用过晚饭之后我再来看你。” 傅明鹤朝许仕林拱手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 第145章 我很害怕,也很矛盾 还不到用晚膳的时辰,许仕林正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林月瑶的,非要拉着她寻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林月瑶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榭,“哪里都不如那里好,不怕旁人偷听。” 二人刚落座,阿离就适宜得端一盘冰块上来,上面铺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西瓜。 阿离说道:“我们大当家说暑热难耐,特地命人去冰窖取了冰块上来,冰镇了瓜果给二位解解暑气。” 林月瑶微微颔首道:“替我们谢过你家大当家的。” “是。”阿离应了便退下了。 待阿离走远,许仕林才问道:“明鹤兄为何会伤成这样?守在他身边的女子又是谁?你们是要去夜郎的,怎么到潇湘来了?言松总是跟在明鹤兄屁股后面的,这会怎么不见他?这星尘山庄又是什么情况?你怎会认识风逸尘的?你我一同长大的,我为何不知道?” “等等,等等!”林月瑶抬起一只手,制止道:“仕林哥哥,你能不能一个一个地问,你这样夺命连环问,我都不知从何处开始回答了。” 许仕林用竹签插了一块西瓜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行,你先说,不明白的地方我再问。” “好。”林月瑶整理了思绪,缓缓道:“夫君为何会伤成这样我并不知,我并未达到夜郎,而是半路经人指错了路,误打误撞地碰到了重伤的夫君。” 许仕林与林月瑶一同长大,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导你去找到重伤的明鹤兄?” “正是。”林月瑶点了点头,眉头微微蹙起,“只是,暂且还未想到是何方势力,是敌是友皆是未知。” “无迹可寻,确实难猜。”许仕林也跟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那个叫茯苓的姑娘又是什么情况?” 林月瑶说道:“一个月前,这是这位姑娘将重伤的夫君捡回去养伤的,夫君醒来之后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她便诓骗夫君说他们两个是有婚约在身的青梅竹马。” “这不是胡闹吗?”许仕林拍案而起,“你也跟着他们胡闹!” 林月瑶有些为难地看着许仕林,“不是的,仕林哥哥,你听我说完。” “好好好,我听你说,我不插嘴。”许仕林说罢,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西瓜。 一盘子西瓜被许仕林吃了个七七八八,林月瑶也将许仕林心中的疑惑解答了个七七八八。 许仕林拿竹签搅弄着盘子里的水,问道:“所以你就让他们两个在你面前扮演青梅竹马夫妻恩爱?” 林月瑶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呢?茯苓为了他能豁出命去,又为他断了一只手臂。” 她转头看向满池塘的莲花,不叫许仕林看见她眼底的悲伤,缓缓道:“更何况,他如今已经不记得我了。” “他不记得你是因为他病了,脑子里有瘀血。”许仕林说着说着有些急眼了,“你且瞧着,我一定能医好他。” 林月瑶收起眼中的悲伤,转头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我很害怕,也很矛盾。我害怕的是治不好夫君的失忆症会永远的失去他;我矛盾的是明知夫君的失忆症好了茯苓会受到伤害,但又不忍心此时就打破她的美梦,我想,至少给她留下一段美好的日子。” 许仕林没有遇见过这么复杂的感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月瑶,沉默了半晌,他才说道:“如果他心里有你,那他就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地重新爱上你,即使他病了、不记得你了。” 不知道许仕林的安慰有没有起到作用,林月瑶只是一味地看着远方并不言语。 沉默间,许仕林只觉得肚中一阵绞痛,他捂着肚子道:“糟糕,冰镇西瓜吃多了。” 林月瑶笑道:“叫你贪嘴。” 待她回头时,许仕林已经跑出去数十丈开外。 她朝着许仕林喊道:“找得着更衣室吗?” 许仕林一边跑着一边挥挥手,一溜烟没了影。 风逸尘信步而来,“心情可有好些?” 林月瑶歪头看向风逸尘,问道:“什么?” 风逸尘说道:“昨日我见你心情似乎不太好。” “啊。”林月瑶微微一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不打紧的。” 风逸尘走到林月瑶对面的石凳坐下,轻声道:“你昨晚问我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有。” “嗯?”林月瑶歪头回想了一下她昨夜问了风逸尘什么问题。 风逸尘见林月瑶歪头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便问道:“不记得了吗?” 林月瑶抿着嘴角摇了摇头。 “你昨晚问我’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能为她豁出性命’,我的回答是,有。” 风逸尘目光灼热,紧紧盯着林月瑶,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林月瑶只是点点头,鼻间发出一个音节,“嗯。” 风逸尘道:“你不问我那人是谁吗?” 林月瑶笑道:“阿尘你如此风度翩翩,小小年纪就大有成就,若是与那人两情相悦,想必早已是才子佳人成双成对。可你如今却是形影单只,说明爱而不得,即是伤心事,我又何必追问呢。” 林月瑶一笑,嘴角两边就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风逸尘看愣了半晌。 见风逸尘痴痴地盯着自己,林月瑶只当他是想起了伤心事,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京中的世家小姐个顶个的好,待我回京,定挑了好的帮你留意着。” 风逸尘动了动嘴,始终是没将那句话说出口。 他起身道:“走吧,晚膳已备好,吃过了还要去给傅将军医治伤腿。” “嗯。” 林月瑶站在一尺开外与风逸尘并排走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风逸尘侧目,缓缓抬起手,轻轻牵住了她的影子。 用过晚饭,一行人乌泱泱地去了傅明鹤的屋子。 茯苓刚给傅明鹤喂过粥,正拿着帕子给他擦嘴,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她故意放慢的动作,“阿威,你感觉好些了吗?” 傅明鹤轻声“嗯”了一下。 见此情景,风逸尘与许仕林不约而同地看向林月瑶。 她嘴角含着笑意,看不出什么端倪,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第146章 我尊重他的选择 许仕林收起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林月瑶更喜欢许仕林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样子,那样的他,看似不正经,实则是运筹帷幄。当他正经起来,这件事就比较棘手了。 “这件事大家可以给建议,但决定权在傅……阿威。”许仕林环视众人一圈,最终目光落到傅明鹤身上。 傅明鹤道:“嗯,许大夫不妨直说。” 许仕林道:“能医治你右腿的法子并不难,只需要将骨头敲碎,然后重新接上。” 茯苓急切地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敲啊!” 许仕林垂眼朝茯苓看了过去,傅明鹤倒是先开口说道:“茯苓,你先别说话,听许大夫说完。” 许仕林这才接着说道:“此招虽险,胜算也不大,只有三成的把握。若是成功,上山下海舞刀弄枪与从前无异,若是失败,那你这右腿自膝盖往下都不能要了。” “你的意思是说,若是用了这个法子依然医不好,阿威从此以后就要少一条腿了?”茯苓震惊道:“才三成把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身体残缺,岂不是置阿威于不孝的境地了?” 对比茯苓,傅明鹤这个主角儿倒是冷静得多。 许仕林问他道:“你呢?你怎么想的?” “虽然只有三成,但也聊胜于无,与其就这样瘫着,不如搏上一搏。” 傅明鹤的眼中透着坚毅果敢,有那么一瞬间,林月瑶觉得她的夫君又回来了。 许仕林沉默片刻,迟迟不肯动手,他转头看向林月瑶,“林妹妹,那你呢?” 林月瑶淡然一笑,“我尊重他的选择。” 既然截不截肢都是要瘸的,不如搏一把,三成的把握也是希望。再者说,她并不在意他的身体是不是残缺的,她只想要她快乐地活着,至少,让他不留遗憾地活着。 许仕林从腕枕下取出针灸用的银针铺开,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想好了?” 傅明鹤说道:“我想好了,开始吧。” 风逸尘朝候在一旁的阿离递了个眼神,阿离会意,端着盘子走上前去。 盘子里是一会儿许仕林要用到的东西,一把小锤,一些固定伤腿用的东西,还有一些止血的药膏。 许仕林取出银针,柔声说道:“一会儿我会用银针封住你的几个穴位,可以缓解你的疼痛,只能缓解,并不是完全不同,你忍着点。” 林月瑶看着那个锤子心里直发怵,这是要活生生地将他的腿一锤一锤地敲碎啊,这得有多疼? “等等!”林月瑶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冲上前在傅明鹤的胸口一顿乱摸。 茯苓一把推开林月瑶,呵斥道:“众目睽睽的,你这是干什么?” 傅明鹤也是满眼的震惊。 林月瑶说道:“仕林哥哥,替我抓着她!” 许仕林心想:男女有别,我才懒得抓她呢。 从他手中飞出一根银针,茯苓便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林月瑶在傅明鹤胸前摸了半晌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吃了吗?” 傅明鹤疑惑道:“我吃什么了?” 林月瑶又将手伸向他的领口,终于摸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的眉头舒展开,笑道:“还好有多给你缝一颗。” 说话间,林月瑶从傅明鹤的衣领里取出一颗金色的小药丸喂入他的口中。 “你给阿威吃了什么!”茯苓焦急道,只恨自己不能动弹。 一股熟悉的药味在口中化开,傅明鹤看向林月瑶,“这是?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药?” 林月瑶不搭理傅明鹤,倒是对茯苓玩心大起,“这是南疆巫蛊之术其中的情蛊,你的阿威吃我的情蛊,今后就只爱我一人了。” “你……你!”茯苓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说完林月瑶,许仕林回头对茯苓道:“她是唬你的,世间哪有这样的东西?要是真有,岂不是乱了套了?” 说完,许仕林拔掉了茯苓身上的银针。 恢复自由身的茯苓并未撒泼,只是恨恨地瞪着林月瑶。 许仕林对林月瑶道:“一会儿场面会有些不好看,你要不要出去。” 林月瑶摇摇头。 许仕林指了指下午他们坐的地方,“那你站远点儿。” 他重新取出银针对傅明鹤说道:“放松,我先用银针封住你的几个穴位,你忍着点,我动作尽量快些。” 阿离从水盆中拧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过来,许仕林将帕子放入傅明鹤的口中,“咬着,若是疼就喊出来,别咬着舌头。” 一锤下去,傅明鹤闷哼一声,整个脸都涨红了,豆大的汗珠瞬间爬满了脸。 两锤下去,傅明鹤青筋暴起,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三锤、四锤…… 站在不远处的林月瑶浑身颤抖着,好像许仕林锤的不是傅明鹤,而是她。 不知敲了几锤,傅明鹤终是没忍住喊了出来,茯苓扑在他怀里大哭,“快了就快好了,再忍一忍。”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挡住了眼前残忍的画面,风逸尘的双手捂住林月瑶的耳朵,挡在了她身前。 她看见风逸尘嘴巴一张一合。 “别怕,有我。” 一旁的阿离也怕得紧,却没人护她,她只能自己捂住双眼背过身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逸尘才松开护住林月瑶耳朵的手。 傅明鹤疼得昏死过去,许仕林正在做收尾工作,茯苓还趴在他身上嗷嗷大哭。 许仕林一边净手一边对茯苓说道:“别哭了,你吵着他休息了。” 许仕林将林月瑶叫到外面,给了她一盒药膏。 林月瑶问道:“这是?” 许仕林道:“方才我发现茯苓有些低热,是她左手断臂伤口化脓引发的,男女有别,我去不方便,你也学过一些医术,你去给她处理吧。” 林月瑶明白,这是许仕林特意给她的机会,有些话,总要说明白的,有些事,总要去面对的。 见林月瑶拿着药膏折返回来,茯苓又警惕地坐直了身子。 “别那么紧张,我不是来跟你抢阿威的。”林月瑶搬了一张椅子在茯苓面前坐下,深深地看了昏迷的傅明鹤一眼,转头对茯苓说道:“你的伤口有炎症了,会死人的,你也不想死在阿威的前面是不是?” 第147章 我尊重他的选择2 提起阿威,茯苓转头看了一眼昏睡的傅明鹤,老老实实地任由林月瑶摆布。 林月瑶卷起茯苓空荡荡的袖子,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断臂伤口的腐肉挂着白脓,伤口边缘处与衣袖粘黏在一块儿。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出去棉花沾了高度的白酒,小心地给茯苓擦拭着伤口。 茯苓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不由自主了抖了一下。 林月瑶放轻了些手中的力道,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 “我爱他!” 林月瑶停下手中的动作,猛地抬起头,迎上了茯苓那双倔强的眸子。 茯苓说,“自打我见到阿威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被他深深吸引,那时我就认定,他就是我这辈子要携手共老的人。” 林月瑶看着茯苓一双墨黑的眸子,里面是干净的倔强,怎么也对眼前这个妄图争抢她夫君的人气不起来。 她低头继续给茯苓处理着伤口,轻声说道:“你不知他姓甚名谁,也不知他家住何处,更不知他脾气性格如何,他是为人清廉的青天大老爷,还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这些你都不不知道,只是远远地在山林间看了一眼,就认定他了?” “我不懂我对阿威的爱,我可以为他舍弃一切,哪怕是性命?” 听到这里,林月瑶的身子微微一怔,她红着眼眶抬起头看向茯苓,茯苓的眼眶中也含着泪花正直直地盯着她。 她微微一笑,拿过一旁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轻声说道:“忍着点,我需要帮你清除掉伤口的腐肉,人气发展兴许会危及到你的性命。” 茯苓道:“开始吧,我不怕。” 林月瑶从水盆中拧了张干净的帕子递给茯苓,“别咬伤了舌头。” 茯苓看着林月瑶犹豫片刻,还是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咬在了口中。 林月瑶拿起匕首一刀一刀地剔着茯苓伤口处的腐肉,她能感觉到茯苓的身子在颤抖,但她不能心软,这个伤口是必须要处理的,于是她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剔除干净腐肉,她拿起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然后贴到茯苓的伤口上,烤红的铁片遇到血肉‘滋啦’一声冒起一阵白烟,一股焦肉味在屋子里弥漫开。 林月瑶道:“好了。” 直到上药包扎结束,茯苓愣是没吭一声,只是直直地盯着林月瑶。 林月瑶坦荡地看了过去,开口道:“其实他是不是你的阿威,你比谁都清楚对不对?” 林月瑶见茯苓不说话,便缓缓站起身去窗边桌子上放着的水盆净手。 这时,茯苓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救我,我死了,岂不是对你更有利?” 对啊,为什么会救她呢?她死了不就没人跟她抢夫君了? 林月瑶并未直接回答茯苓的问题,她从水盆中拧了张干净的帕子,走到茯苓面前坐下,轻轻擦着茯苓脸上的汗珠,轻声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懂你对阿威的爱。” 她顿了顿,看了眼床上的傅明鹤,继续说道:“但我懂我给他的爱,我现在只想医治好他,让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若是他的伤好了,仍旧选择你,那么我会尊重他的选择,放你们二人离开。” 茯苓难得对林月瑶露出笑脸,“此话当真?” 林月瑶点点头,“当真。” “你不许说谎!”茯苓雀跃道:“我祖母说,说谎的人可是要下地狱受拔舌之刑的!” 林月瑶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茯苓。 须臾过后,茯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默默地低下了头。 林月瑶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爱人先爱己,只有自己好了,还有余力去爱别人,今后别再这么傻了。” 茯苓敛起笑容,冷声道:“你不爱阿威,你更爱你自己!” 林月瑶看向茯苓,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为自己辩解。 她收拾完药箱,看着茯苓,轻轻笑道:“照顾好自己。” 从傅明鹤的屋子里出来,她总感觉心里闷闷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水榭处。 她在石凳坐下,月光下的微风拂过。荷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似乎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看来我这水榭是建对了,林姐姐似乎很喜欢这里。” 林月瑶回头,风逸尘正站在亭子外面,一袭白衣,一尘不染,脸上淡淡的,眼中却含着笑意。 风逸尘大步朝林月瑶走去,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在石桌上,在她对面坐下,“林姐姐昨晚未尽兴,今日管够。” 林月瑶笑道:“你这酒啊,是好酒,只是喝多了不记事,昨晚指不定在你面前怎么出糗呢。” 她的话讲风逸尘的记忆拉到了昨夜,也是在这个亭子里,林月瑶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她的发香仿佛还在他的鼻间。 风逸尘脸颊微烫,他暗自庆幸今晚月色朦胧,否则林月瑶一定能瞧见他脸红。 “啊!你们两个,在此地偷喝好酒,却不叫我!” 林月瑶侧头看去,许仕林正摇着折扇朝水榭走来。 林月瑶道:“什么偷不偷的,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是阿尘待客不周呢,我与阿尘只是碰巧遇见而已。” 风逸尘并未着急解释,而是说道:“仕林兄若肯赏脸一起共饮那自是极好的,我这就去取个杯子来。” 许仕林看看风逸尘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面前的两个酒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看向林月瑶,说道:“那边怎么样了?” 林月瑶道:“处理好了,事情如何发展,就看各自的造化吧。” 许仕林轻摇折扇,顿了半晌,说道:“你也不必忧心,我看明鹤兄是个有福气的,他的腿能保住。” 林月瑶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轮弯月,说道:“我不是担心他的腿。” 许仕林侧头看着林月瑶,“若是他记不起从前,当真以为自己是阿威,你真打算让他跟茯苓走吗?” 林月瑶收回眼神,转头看向许仕林,“仕林哥哥你可以为嫂嫂舍弃一切,甚至性命吗?” 许仕林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是当然。”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不过,也得分情况,你想想看,如果我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她得多苦啊,她爹娘没了,如今只剩我了,无论如何我都得死在她后面。若是要拿我的性命去换她的活路,我也愿意。” 第148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林月瑶沉默了半晌,又说道:“仕林哥哥,你和嫂嫂,要个孩子吧。” 许仕林侧头看向林月瑶,吐出一口浊气,说道:“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偶尔午夜梦回,徵羽还是会哭着醒来,她如今连剑都不敢再拿了,心结不是那么好解开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尽,接着说道:“那日去瑜王府亲眼所见瑜王妃那般,我也释然了。你们都说我的医术好,可哪有回回都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他日若是徵羽也……” 他不愿再说下去,话锋一转,“孩子不孩子的,要不要都无所谓,我只想她好好的。” 风逸尘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许仕林说道:“这些不说也罢。” 他转头看向风逸尘,“逸尘兄,你这酒入口凉爽,甚是解暑啊。” 风逸尘绕过许仕林在林月瑶对面坐下,说道:“才从地下启出来的,用来解暑确实不错,仕林兄若是喜欢,一会儿喝完这坛,我再叫人去取。” 林月瑶看看许仕林,又看看风逸尘,笑道:“你们何时如此熟络了?竟称兄道弟的。” 许仕林正在倒酒,听见林月瑶这样说,便打趣道:“怎么,吃醋了?就许你左一个阿尘右一个阿尘叫得亲热,还不许我称兄道弟了?” 林月瑶嘴上也不饶人,“瞧瞧,瞧瞧,你这哪有做哥哥的样子?竟跟一个孩子吃醋,枉我平日待你如兄长。” 原本心情不错的风逸尘听见林月瑶如今仍只当他是个孩子,瞬间跌落谷底,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往肚子里灌酒。 二人吵累了才想起被冷落到一边的风逸尘,不觉间,风逸尘已经独自一人喝了大半坛子。 “我说不过你,不跟你争了。”说话间,许仕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林月瑶举起面前的酒杯,对风逸尘说道:“阿尘,我还未正式谢过你,如今就觍着脸用你的酒借花献佛,我敬你一杯。” 风逸尘拈着酒杯,缓声道:“林姐姐见外了,我自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将就这些。” 一旁的许仕林对风逸尘笑道:“你就惯着她吧,拿你的酒谢你,这像话吗?” 林月瑶自知理亏,便说道:“金银都是些俗物,况且你如今也不缺,不如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去寻来给你。” 风逸尘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林月瑶看了半晌,才说道:“一时间想不起来要什么,可不可以先存在林姐姐这儿,等我哪日想要了,再来同林姐姐讨。” 许仕林笑道:“不错,我觉得不错。” 林月瑶也笑道:“行,那就这么定了。” 推杯换盏之间,起先的那坛酒早已喝完,阿离送来的第三坛也快见了底。 许仕林摇摇晃晃地指着风逸尘道:“逸尘兄,你这酒后劲真足啊,没察觉的就醉了。” 风逸尘也上来了些许醉意,“仕林兄既然醉了,不如早些回房歇着吧,我叫阿离去给你打水洗漱。” “不!”许仕林手一挥,“这么好的酒,不喝浪费了,喝完再走。” 风逸尘侧头看了眼正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的林月瑶,嘴角浮上点点笑意,举杯对许仕林道:“那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仕林兄,我敬你。” 许仕林扶着柱子吐了一会儿,才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再好的酒都浪费了,我们改日再喝吧。” 风逸尘叫来阿文,“阿文,你将仕林兄送回房去。” 阿文应道:“哎。” 他正要去扶许仕林,却被许仕林拒开,“我没醉!我自己能走!” 阿文无奈地看看风逸尘,一转头的功夫,许仕林“哎哟”一声摔在了水榭的台阶上。 风逸尘给了阿文一个眼色,他连忙去扶起已经老实的许仕林,这才将他送回房间。 林月瑶睡得正甜,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唤她,她强迫自己睁开眼,问道:“嗯?天亮了吗?” 风逸尘未答,一旁的阿离赶着去扶她,被风逸尘伸手挡下,他轻声问道:“能起来吗?” 林月瑶撑着石桌晃晃悠悠地起了一半,脚下一崴,好在有风逸尘扶着,这才没摔倒,只是又跌坐回石凳上去。 风逸尘弯下腰,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放在她的膝弯处将她打横抱起,对候在一旁的阿离吩咐道:“阿离,去打些热水来。” 阿离恨恨地盯着睡在风逸尘怀里的林月瑶,极不情愿地回了个“是”。 风逸尘将林月瑶轻轻放在床上,生怕弄疼了她,他就这样紧紧盯着熟睡的林月瑶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眨眼间她就不见了,更怕再次相遇只梦一场。 他看得入神,竟连站在门口的阿离都未察觉。 阿离端着水盆立在门口,回想起阿文那日说的,眼睛是最藏不住爱意的,便直直地盯着风逸尘的眼睛瞧。 他看向林月瑶的眼神很温柔,里面满是爱意。 阿离心中又酸又恼,酸的是风逸尘的爱给了人,恼的是那人不是自己。 她将这一切都归罪于林月瑶,正在气头上动作不免重了些,水盆放在桌上的力道大,发出一声闷响,水盆里水花飞溅,洒了不少在桌上。 风逸尘转头看向阿离,微微皱眉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风逸尘虽说没责骂她,但她从她的眼里只看到冰冷甚至还有些微愠,心中只觉得委屈,一下红了眼眶,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跑了出去。 风逸尘对着阿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起身将水盆端了过来,仔细地给林月瑶擦了脸。 吃醉酒的林月瑶睡得香甜,乖乖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好吃了,还时不时地咂巴咂巴嘴。 风逸尘觉得这样的林月瑶甚是可爱,不由得展开了笑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目光从林月瑶的脸上下移到她的手腕上,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从袖中掏出药膏给林月瑶换药,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往伤口上涂抹药膏,动作都是轻轻的柔柔的,生怕弄疼了她。 他柔声说道:“你劝人说’爱人先爱己,不要做傻事’,明明懂得的道理,你却割了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给他,那日喝了你的血他能活,你可有想过自己?” 他叹了口气,重新给林月瑶的手腕包扎好,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别的女人能为他豁出性命去,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第149章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2 阿离独自躲在假山上哭,阿文悄默声地出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止住哭声回头看去。 看清来人是阿文后,哭得比刚才更大声了些。 阿文有些手足无措,“好姐姐,你这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哭什么?怪瘆人的。” 阿离边哭边道:“我在这里哭,你不问我为什么哭,反而觉得我瘆人?” 她本就觉得在风逸尘那里受了委屈,又在阿文这里遭了这些,心下只觉得更委屈了。 “好姐姐。”阿文扯着阿离的袖子央求道:“我嘴笨,我不会说话惹了姐姐生气,你要你能原谅我,怎么着都成!” 见阿离仍旧只是哭,阿文哭丧着脸道:“要不我给你打几下消消气?” 阿离这才破涕而笑,歪着脑袋看向阿文,“我在你眼里就这泼皮形象?” “不不不,我没那意思,我只是想着姐姐能消气就成。”吓得阿文连连摆手。 阿离冷哼道:“哼,量你也不敢。” 阿文见阿离不哭了,这才放下心道:“这才对嘛,你在大当家的跟前服侍,要是哭肿了眼,不就叫大当家的看见你的丑样子了嘛。” 阿离听阿文提起风逸尘,刚止住的泪水又如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哎哟,这又是怎么了!”阿文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勾起了阿离的伤心事,好不容易哄好的,又开始哭了,连忙跑过去抬起袖子就要给阿离擦眼泪。 阿离边哭边推开阿文的手,“哇……你好臭!” “对对对,我好臭!”阿文无奈道:“骂吧,只要姐姐高兴,骂我打我都行。” 阿离抹着眼泪道:“打你骂你?我本来就不如她温婉贤淑,你还教我打人骂人?岂不是更不招人喜欢了。” 阿文听着阿离抱怨,心下已经有了头绪,遂说道:“阿离姐姐可是我们这庄子里最漂亮最招人喜欢的姑娘,谁能比了你去?” 阿离哭道:“庄子里最漂亮又有何用,自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最招人喜欢偏偏不招他喜欢又有何用?” 阿文自然是明白阿离口中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我听山下的阿婶总是说什么日久生情日久见人心的,你日日陪在大当家的身边,林姑娘左不过在咱们这里小住几日罢了,你也犯不着为她置气。” 阿离止住哭声,破涕而笑,“对哦,她只是住几天而已。” 随即想起什么又蔫儿了下去,“她若是不走了呢?” “她可是有夫君的人,待她夫君的病好了,她自然是要走的。”阿文转念一想,又说道:“大当家的难得如此开心,我跟了大当家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大当家这么开心,你就让他开心这几日吧,往后的日子都是你的。” 阿离冷哼一声,“哼!我今后会让大当家更开心的!” “我相信你!”阿文将阿离扶起来,“一会儿我去冰窖取些冰来给你敷敷眼睛祛祛肿,别叫旁人看了笑话。” 阿离拍拍阿文的手,笑道:“还是你心细。” 阿文道:“这样才对嘛,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 翌日一早,阿离手里握着一束花兴冲冲地进了风逸尘的房间。 风逸尘正坐在窗边捣鼓些什么,见阿离进来,用袖子微微遮了遮,“林姑娘起了没有?” 阿离对林月瑶本就有怨气,昨儿夜里阿文劝了大半天才将她劝好,本来今日晨起心情还不错,想着院子里的花开得挺好,巴巴地采了给风逸尘送来,没成想他不解风情就算了,张口闭口的就是林月瑶,瞬间就没了好心情。 想着阿文昨天夜里说的话,压住怒气和委屈,走到桌边将花插在花瓶里了才回答道:“还没呢。” 风逸尘淡淡道:“她起来了记得过来告诉我。” “哦。”阿离不情不愿地回答,“若是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等等。”风逸尘叫住准备离开的阿离,“叫李婶儿准备些白粥温着,再准备些小菜。” 阿离听见风逸尘要吃食,笑道:“大当家想喝白粥吗?不用劳烦李婶儿,我去煮了给大当家送来。” 风逸尘道:“煮好温着就行,不用送来。” 还不等阿离说话,风逸尘又说道:“去吧。” “哦。”阿离被风逸尘拒绝,悻悻离去,转身去了厨房。 林月瑶是被渴醒的,起身喝光了茶壶里的水仍觉得不解渴,正准备出门去找水,拉开门正好与立在门口的风逸尘撞了个满怀。 风逸尘将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微微低头看着林月瑶,问道:“林姐姐这是准备去哪儿?如此着急。” “我起来觉得有些渴,正准备出去找水喝呢。”林月瑶退后两步跟风逸尘拉开距离,问道:“刚才没撞着你吧?” “不打紧。”风逸尘绕过林月瑶走到桌子前,将手中的托盘放下,从托盘里拿起一个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月瑶,“喝吧。” 看着林月瑶接过去喝完,才问道:“还要吗?” 林月瑶笑道:“不渴了。” 风逸尘一边布筷,一边说道:“昨日喝了许多酒,今日喝点白粥养养胃,我叫厨房准备了一些爽口的小菜,你过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林月瑶道:“可我还没洗漱。” 风逸尘侧头看向她,说道:“一会儿吃完了再洗漱也是一样的。” 林月瑶走过去坐下,不客气地端起面前的白粥舀了一勺喝了一口,又夹了些小菜吃,这才注意到端坐在对面的风逸尘,“你不一起吃吗?” 风逸尘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可还合胃口?” 林月瑶笑道:“小菜清脆爽口,不错,昨日喝多了胃里正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喝白粥下去舒服多了。” 见风逸尘不动筷子,只是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夹了些小菜放到风逸尘面前的碗里,“你别光看着,也尝尝。” “嗯。” 风逸尘轻声应着,这才拿起了筷子,将林月瑶夹给他的小菜送入口中,眼里嘴角皆是笑意。 林月瑶笑道:“如何?我没骗你吧。” 第150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3 许仕林寻过来时,风逸尘正在给林月瑶送簪子。 林月瑶拿着木簪子左瞧右瞧,很是喜欢,她指着簪子一头的并蒂莲问道:“阿尘,这可是你亲手做的?” 风逸尘轻声应道:“嗯。” 林月瑶抬起手开心地摸了摸风逸尘的头,“谢谢阿尘,我很喜欢。” 许仕林佯装咳嗽了一声,摇着折扇而入,“就逸尘兄你还这样惯着她,她伸手摸你的头你就让她摸啊?” 许仕林又对林月瑶道:“逸尘兄又不是孩童了,你还以为像当年呢?” 林月瑶微微扬起下巴,“怎么,你的好兄弟没给你送礼,你不高兴了?再说了,我待阿尘如弟弟一般,当年是,如今也是,再往后三年亦如是,他就是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的白胡子老头了,也有我这个姐姐护着。” “瞧把你给能的。”许仕林在二人中间坐下,说道:“他成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的白胡子老头了,你还能好到哪儿去?还你护着。” 林月瑶取下头上簪着的树枝,用风逸尘送的莲花木簪重新将头发挽好,说道:“你不懂。” 风逸尘就这样痴痴地看着。 许仕林大叫一声,指着桌上的空碗道:“你们昨儿夜里背着我偷偷喝酒,今天一早又背着我吃独食!你们……” 风逸尘缓缓道:“仕林兄莫要误会,我是怕惊扰了你,才没叫人去喊你起床,白粥和小菜厨房里还有的,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许仕林摇着扇子,说道:“罢了罢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是没有这个姐姐亲,你陪她吃饭不陪我。” “仕林哥哥!”林月瑶佯装怒道:“阿尘方才已经用过饭了,你还叫他陪你吃,是想撑死他吗?” 风逸尘没说话,他倒是挺喜欢看林月瑶与许仕林斗嘴,只有与许仕林斗嘴时她才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而不是那个谨言慎行的将军夫人。 “哎呀呀,你心疼他撑着,就不心疼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许仕林气得将头扭向一边。 林月瑶无奈地看向风逸尘,“你瞧瞧,他总是这么多歪理,我总是说不过他。” 风逸尘笑道:“我再陪仕林兄用一些无妨。” “哎,我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许仕林用扇子遮住脸,挡住林月瑶的视线,悄悄对风逸尘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逗她呢。” 风逸尘愣了一瞬,转而扬起了嘴角。 许仕林起身回屋吃饭去了,风逸尘也起身道:“我给傅将军买了个轮椅,此时应该已经送到他屋里了。” 林月瑶点点头,“躺了这么些日子,恐怕他也闷坏了,还是你心细,阿尘,谢谢。” 两人并肩朝傅明鹤的房间走去,林月瑶感叹道:“当年在山上遇见你,我本想带你回去的,只是当时我有事在身,有些自顾不暇。” 风逸尘接过话,说道:“若不是林姐姐当年出手相助,我恐怕已经饿死在山野间了,如今好好的活在这世上,还多亏了姐姐。” 林月瑶笑道:“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能有如今的成就,那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与我不相干的。” 风逸尘内心说道:与你相干的。 二人谈话间已走到傅明鹤的门前,嬉笑声透过木门从房间里传来,风逸尘推开门,只见茯苓正推着傅明鹤在房间里转圈圈。 看见二人站在门口,茯苓停下动作,和傅明鹤一起看向二人,笑容一齐僵在脸上。 林月瑶脸上挂着笑,说道:“怎么只在屋里玩?趁着这会子日头还不毒,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气。” 茯苓推着傅明鹤在庄子里逛,林月瑶和风逸尘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林月瑶侧头问道:“你不问我?” 风逸尘道:“问什么?” 林月瑶道:“问我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相好。” 风逸尘看向不远处的二人,说道:“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道理,你不说自然有你的缘由。” 他收回眼神,侧头看向林月瑶,学着林月瑶的口吻,说道:“就如你那日与我说的,我又何必追问呢?” 林月瑶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个小机灵鬼。” 走到荷塘处,林月瑶转身问道:“阿尘,你这里可有船?” 风逸尘道:“有的,只是怕庄子里的小鬼头划去落了水,收在了仓库。你若是想泛舟,我叫人去取来放下水。” 林月瑶想摘些莲蓬做莲子羹,只是瞧着靠近岸边的莲蓬都被摘没了,才想着划船去池塘中间摘一点,可风逸尘却误以为她想泛舟。 不过是要个船,她也懒得过多解释,遂答道:“好。” 傅明鹤远远地瞧见风逸尘站在船上朝林月瑶伸出手,她竟爽快地把手搭过去随他上了船,心里满不是滋味。 他回头对茯苓道:“茯苓,我瞧着前面荷塘的荷花开得不错,我们过去瞧瞧。” 傅明鹤能出来透气,话多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她爽快地答道:“好!” 风逸尘坐在船头划船,用自己的后背给林月瑶开路,密密麻麻的荷叶窸窸窣窣地打到他的身上,偶尔有受伤的荷叶在他白净的衣服上留下一些绿色的汁液后,再分别倒向两边。 到了荷塘中心,莲蓬也多了起来,林月瑶说道:“停一停,待我摘些莲蓬。” 此时风逸尘才明白她并不是想要泛舟,只以为她是想吃莲蓬,便说道:“你若是想吃这个,说与我听便是,我自会叫人摘了给你送去,何必你亲自来,弄脏了你的手。” 林月瑶边摘着莲蓬,边笑道:“我哪有这样矜贵?你庄子里的弟弟妹妹整日忙得晕头转向的,我再拿了这些小事去劳烦他们?你不心疼他们,我还心疼他们呢。” 正说着话,不知是荷叶底下的虫子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迷了林月瑶的眼睛。 她扔掉手里的莲蓬正欲去揉,船身一阵摇晃,风逸尘扑了过去,“别动!” 风逸尘抓住林月瑶的手,轻声道:“手上有莲蓬的汁液,入了眼怕是不好,来,我给你吹吹。” 林月瑶轻轻“嗯”了一声,闭着双眼朝风逸尘仰着脸。 风逸尘看着林月瑶粉嫩的双唇,有一种吻下去的冲动,好歹是忍住了。 从岸边傅明鹤的角度看过去,像是风逸尘正弯下腰去亲吻林月瑶。 他心下一急,竟忘了自己的腿还不能走,身子一歪,跌倒在池塘边,池塘岸边的泥巴又湿又滑,他一挣扎又滑进了池水中。 第151章 日月轮换,池塘梦回 风逸尘听见落水声抬眼看过去,林月瑶也跟着回头,只见傅明鹤在池水中扑腾,岸上的茯苓想都没想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可茯苓生长在山中,并不会水,莫说搭救傅明鹤了,连自己都折了进去。 林月瑶拉着风逸尘的衣袖道:“快,快划过去!” 风逸尘抬起手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这才向傅明鹤落水的地方划过去。 阿文听见风逸尘给的哨声,匆忙赶过来,见有人落水,又转身去取了根竹竿。 水中的二人扑腾着离岸边越来越远,阿文送入水的竹竿根本够不着二人。 眼见着二人的动静越来越小,林月瑶的船终于到了近边。 她刚想起身跳入水中,却被风逸尘一把抓住,“别去!” 她拍拍风逸尘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阿尘,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去岸边接应我。” 风逸尘看了眼逐渐没了动静的二人,又看了看胸有成竹的林月瑶,最终还是松了手。 林月瑶跃入水中,犹如一只锦鲤一般游向池底。 傅明鹤的意识有些涣散,朦胧间,他看见铺满月色的荷塘,自己沉在水底,漫天的星辰在水面荡漾,白衣仙子乘着月光朝他游过来,他看不清仙子的容貌。 在他意识完全消散前,随着仙子逐渐向他靠近,仙子模糊的容貌也逐渐与林月瑶的脸融合。 在林月瑶拉住他的一瞬,他两眼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池水荡漾,风逸尘紧紧盯着水面,只恨自己不会水性。 许仕林听见动静急步走来,见池塘边围满了人,在人群中寻找林月瑶的身影无果,便拉着风逸尘问道:“发生何事?林妹妹呢?” 风逸尘紧紧皱着眉,一脸担忧之色,“将军落水,她下去救了。” 许仕林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松开了风逸尘的衣角,说道:“林妹妹水性极好,也不是第一次救他了,你不必担忧。” 他嘴上虽然说得轻松,还是紧紧盯着泛起涟漪的水面,担心此时下去只会添乱,思考着再数十个数,若是无人上岸,他便下去。 正想着,林月瑶便冒出了水面,一手拖着一人,虽说水中有浮力,但是一连救两人,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许仕林想都没想就跳入了水中,他从林月瑶手中接过傅明鹤,朝岸边游去。 风逸尘在岸边接应,林月瑶朝他喊道:“仔细别伤着他的腿了。” 风逸尘朝林月瑶点点头,叫了人去将傅明鹤小心抬上岸。 “给我吧。”许仕林从林月瑶手中接过茯苓,“你去看看他。” 林月瑶朝许仕林点点头,等在岸边的风逸尘伸出手将她拉上岸,上下打量着,“可有大碍?” 她抬头迎上风逸尘的关切的目光,笑道:“小事一桩,无碍。” 她绕过风逸尘,在傅明鹤身边蹲下,先是松开了他的衣领,然后叠起双手在他的胸腔有规律的按压。 许仕林救人心切,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学着林月瑶的样子在她腹腔按压。 林月瑶这边过了一会儿,见傅明鹤一点反应都没有,便捏着他的鼻子俯下身去朝他口中渡气。 众人见此场面,齐声低呼,年纪尚小的或捂嘴或捂眼,年纪稍大些的更是呆愣在原地。 风逸尘看着嘴对嘴的二人,心里不是滋味,垂下眼别过头去唤阿离道:“阿离,多烧些水备着。” “是。”阿离应了声,深深地看了地上举止暧昧的二人,这才离去。 傅明鹤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涌,没忍住吐了出来,意识有些恢复,只是眼睛尚且还看不真切。 头顶的日头一会儿化成圆月,一会儿又变成日头,如此反复。 可无论日月如何变化,那关切的眼睛都来自同一个主人——林月瑶。 “瑶儿……”傅明鹤喃喃着唤了一声,又晕了过去。 “你说什么?”林月瑶并未听清傅明鹤的低喃,见他又晕了过去,便转身喊道:“仕林哥哥,快过来!” 许仕林搭在傅明鹤的脉上,松了一口气,“在水里折腾累了,睡过去了而已。” 林月瑶看着傅明鹤被抬走,正要跟过去,却被风逸尘拉住,“我已叫了人去给他沐浴更衣,你也去换身衣裳吧,仔细着了风寒。” 阿蛮手里捧着一套月白色的衣裳步入房内,朝林月瑶道:“林姑娘好。” 林月瑶问道:“你是?” “我叫阿蛮。”阿蛮笑着将手里的衣裳递给林月瑶,说道:“这是大当家特地差人下山去买的衣裳,正巧今日送了上来,大当家叫我给你拿过来。” 林月瑶看着那套与风逸尘衣裳一个颜色的衣裙,笑道:“替我谢谢你们大当家。” 说话间,小厮已经拎了水桶进来。 阿蛮看着林月瑶,笑了笑并未作答,而是说道:“热水来了,林姑娘先请沐浴。” 风逸尘这边也给备了热水,阿离亲自送来的。 风逸尘喜欢穿素净的衣裳,虽是最藏不住脏的颜色,他却总是一尘不染。 可如今他却为了林月瑶,弄得一身脏污,如此狼狈,阿离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往浴桶中倒着水,有小半都溅到了地上。 风逸尘负手而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半晌才问道:“谁又惹你了?犯得着跟水桶置气?” 见他关心自己,阿离的心情好了些,手上的动作也小了些,只是他竟问出’谁又惹她’这样的问题来,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 阿离嘟囔道:“没谁惹我。” 风逸尘以为阿离是干了重活这才不开心,便从阿离手中接过水桶,说道:“好了,你出去吧,今后这样的活让阿龙阿虎他们做就行了。” 阿离见风逸尘曲解自己,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小跑着出了门去。 风逸尘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水桶,走过去轻轻把门合上。 他褪去衣物,缓缓坐入浴桶中,温热的水将他包裹住,一闭上眼,林月瑶就闯入他的脑海中。 她不顾生命危险入水去救傅明鹤,嘴对嘴地给傅明鹤渡气……回想起方才在荷花池的种种画面,他的心竟会隐隐作痛。 他喃喃道:“若换作是我,你也会这般奋不顾身吗?” 正想着,门外小厮敲门道:“大当家,驻守官道的兄弟有急事来报!” 第152章 巨大的阴谋 风逸尘穿好衣裳,坐在堂上的椅子里,看向那小厮,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厮跪在地上,答道:“弟兄们说,一支百余人的军队正朝咱们庄子前来,算算脚程,约莫明日抵达。” 风逸尘面色沉如水,心中不禁泛起疑问,这支军队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林月瑶与傅明鹤夫妻来的。 他不露神色道:“我们庄子素来与朝廷无来往,可有打探到他们此行目的?” 小厮道:“弟兄们用过许多办法,他们都闭口不言,这才着急向大当家禀明。” 风逸尘淡淡道:“知道了,你且去吧。” “是。”小厮应声而退。 林月瑶沐浴完拉开门,就瞧见等在外头的风逸尘,她笑道:“衣裳很合身,我很喜欢。” 风逸尘冷着脸,眼里却是含着笑意,“你喜欢就好,来,把这个喝了。” 林月瑶接过一看是姜汤,便苦着一张脸,“可以不喝吗?” 风逸尘道:“虽是夏日,但毕竟在池水中泡了那么久,还是喝了得放心。” 看着林月瑶捏着鼻子将那碗姜汤生生灌了下去,他才放了心。 他从林月瑶手中接过碗,问道:“我手底下人来报,有支军队正朝我山庄赶来,不日抵达,可是来接将军的?” “我有通知过将军的部下,只是……”林月瑶确实叫染冬去夜郎搬救兵了,只是叫言松过来就可以了,为何大张旗鼓来这么多人,她心中有些不解。 风逸尘见她欲言又止,便问道:“只是什么?” 林月瑶向他道出心中疑问,“只是不知为何要来如此多人。” 风逸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换话题道:“仕林兄先去了将军房中,我们也去吧。” 林月瑶点点头,“嗯。” ~~ 翌日一早,风逸尘正在屋中吃茶,山庄里涌入大量士兵,将星尘山中围得水泄不通。 阿文慌慌张张来报,“大当家,人到了。” 风逸尘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应了一声,“嗯。” 月白色的身影立于廊下,垂下眼帘朝院中的领头人看过去,脸上是波澜不惊,“不知军爷自何人麾下?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我乃宁远侯府王了川。”领头人王了川说着,抱起双拳朝燕京方向做了个拱手的动作,“俸圣上之命特来捉拿反贼余党,你识相的,最好乖乖将人交出来,我可以禀明圣上,对你从轻处罚。” 阿文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手心里全是冷汗,不时抬起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风逸尘淡淡道:“军爷可是找错地方了?我这里都是些孤儿寡母,不曾有军爷说的反贼,军爷还是去别处找吧。” 王了川闻言,侧头看向一边的士兵,那士兵小声说道:“情报错不了,说是追踪到这个山庄就没了踪迹,肯定在这里头!” 王了川回头看向高处的风逸尘,双眼微眯,冷声说道:“你不识相,就休怪我手下无情,若是从你这山庄搜出反贼余党,你们一个个的都得连带!” 他厉声道:“来人啊,给我搜!” “慢着!”风逸尘出声制止道:“不知军爷可有搜查令?” 王了川从怀中掏出令牌,冷笑道:“挡我者,死!” 风逸尘看清了王了川手中的令牌,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对阿文说道:“吩咐下去,配合军爷搜查。” 阿文应道:“是。” 王了川在经过风逸尘身边时,冷哼一声,“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士兵们将星尘山庄翻了个底朝天,也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得悻悻而归。 王了川站在院中听士兵们汇报,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风逸尘。 他云淡风轻地坐在廊下吃茶,察觉到王了川正盯着他打量,拈着茶盏似笑非笑道:“军爷也要吃一杯?” 王了川瞪了眼风逸尘,随后拂袖而去。 他带着军队停在山脚下,说道:“传令下去,就地驻扎!封锁所有下山之路!” 过了一会儿,底下有人来报,“他们正在山脚扎营。” 风逸尘道:“叫兄弟们都打起精神,下去吧。” 他又对阿文说道:“此事牵连众多,山庄众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去告诉他们,嘴巴放严些。” 阿文应道:“是。” 带阿文退出去,风逸尘这才起身关好门,绕到屏风后面轻轻转动墙上的烛台,书架随之转动,露出一道黝黑的阶梯。 他抬步踏入,那书架又轻轻合上,屋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风逸尘顺着梯子走了一会儿,来到地下的暗室,林月瑶一众人正等在此处。 见他下来,林月瑶站起身来朝他走去,“如何?” 风逸尘注视着她,轻声道:“如你所料,来人并非言副将,而是宁远侯府的王了川。” 林月瑶听闻,轻轻皱起了眉头,似在思考。 风逸尘顿了顿顿,又说道:“那王了川说是奉了圣上之命前来捉拿反贼,手中拿的确实瑜王的令牌。” 林月瑶道:“不好,京中恐有变故!我得回去!” “他们正驻扎在山脚,在下山的必经之道设置了重重关卡,此时下山并非明智之举。”风逸尘看着林月瑶,轻声道:“你且容我想想办法。” 许仕林上前劝道:“林妹妹,逸尘兄说得没错,况且明鹤兄如今重伤在身,太过显眼,还是休整几日再做打算。” 茯苓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圣上?什么侯府?什么反贼?什么变故?你们在说什么?” 这些倒是问住林月瑶了,她对此也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她看了眼眼神清亮的傅明鹤,说道:“不要问了,此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一个可怕的阴谋在林月瑶的心头环绕,是不是如她猜想的那样,还需治好傅明鹤的失忆症才行。 她说道:“仕林哥哥,借一步说话。” 风逸尘建的这个暗室四通八达,卧房书房应有尽有,他带着众人去了一个僻静的屋子,说道:“此处的门窗做了特殊处理,外面听不到里面说话,在此议事极好。” 林月瑶朝他点头致谢,许仕林却带着些许警惕看着风逸尘。 林月瑶道:“仕林哥哥,不用防着阿尘,他若是不可信,那我只怕早就落入瑜王手中了。” 第15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月瑶与风逸尘、许仕林二人对坐,风逸尘沏了茶给林月瑶倒上,说道:“还是你细心,提早做了准备,否则只怕下场难料。” 许仕林抿了一口茶,说道:“我出发前京中并未发生异动,王了川说的’反贼’是什么意思?” 林月瑶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说道:“这回恐怕是冲着夫君来的。” 许仕林摇摇折扇,有些不可置信地笑道:“明鹤兄?反贼?” 一旁的风逸尘缓缓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随便安的一个罪名罢了。” 林月瑶眉头紧皱,轻轻摇头,说道:“我看未必随便,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 许仕林问道:“此话怎讲?” 林月瑶说道:“两个月前我就不曾收到过夫君的家书,到了潇湘才发现夫君被人刺杀。那日我同时遣了染冬去夜郎寻言松、王超回上京去请你。按理来说,夜郎就在潇湘隔壁,如今上京的你都到了几日,夜郎那边却音讯全无。事有蹊跷,想必夜郎那边已被瑜王的人控制,应是早有布局,伪造证据嫁祸于人。” 许仕林恍然大悟,接着说道:“如此说来,瑜王派人刺杀明鹤兄,是为了杀人灭口,好来个死无对证?” 风逸尘道:“如今说的这些尚且都是猜想。” “阿尘所言极是。”林月瑶点点头,又对许仕林说道:“仕林哥哥,不知夫君何日能记起掉入山崖之前的事,眼下我有一事需拜托你去做。” 许仕林道:“你我之间还讲什么拜托不拜托的,尽管直言。” 林月瑶道:“我对此事毫不知情,实在被动,以你的能力一定能避开那些守卫下山,有劳你先行回京暗中调查,无论如何,也算是有些准备,能让我有时间想些应对之法。” 许仕林道:“好,待入夜之后我便起程。” 暗室点着灯,林月瑶只感觉心中闷闷的,脑子也乱得很,越想探究真相,就越找不到头绪。 风逸尘侧头看着眉头紧皱的她,说道:“既然他们人都走了,不如上去吧。” “嗯。”林月瑶皱眉思索,只是轻轻点头。 傅明鹤坐在轮椅里,垂着眼思索,听见脚步声抬头朝三人看去。 林月瑶瞧了他一眼,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却未跟他说话,只是对一旁的茯苓说道:“茯苓姑娘,上去吧。” 傅明鹤自落水后便极少与茯苓说话,只是一味垂着眼,仿佛痴傻了一般。 她走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阿威,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好歹说句话呀!” 阿离推门而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窗边的桌上,“晚饭,二位请慢用。” 茯苓站起身,瞧了一眼阿离送来的晚饭,叫住阿离问道:“阿威的药呢?” 阿离驻足回身,捂嘴作恍然大悟状,“呀,忘了,我还有事要忙,有劳茯苓姑娘去厨房走一趟。” 茯苓朝阿离“哼”了一声,然后蹲下对傅明鹤说道:“阿威,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傅明鹤轻轻点了点头。 茯苓经过阿离身边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阿离见茯苓走远,这才走到傅明鹤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她抬步朝傅明鹤走去,边围着轮椅缓缓地转着圈子,边低着头打量着轮椅里的他,“听说,你是圣上亲封的定远大将军?” 傅明鹤猛地抬头看向她,她却笑道,“不过你好像不记得了呢,连天仙似的娘子都不要了,天天黏着那个山野村妇。” 她敛起笑容,冷声道:“不管你是阿威还是傅明鹤,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可圣上如今捉拿的是你!” 阿离转到傅明鹤面前,蹲下来注视着他的,一双眸子带着三分杀意,“你若敢连累星尘山庄,我定饶不了你!” 傅明鹤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双手抱头,头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染红了纱布。 阿离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着。 茯苓端着汤药进门就看见傅明鹤正痛苦地抱着头,她冲过去一把撞开阿离,蹲下身去看着傅明鹤,问道:“阿威你怎么了?来把药喝了。” 傅明鹤只是痛苦地抱着头,并不理会她。 她站起身看向阿离,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他突然犯病了,你还是快喂他喝药吧。”阿离目光落到傅明鹤身上,冷声道:“祝你早日康复!” 林月瑶端着银耳莲子羹正朝傅明鹤的屋子走来,正巧撞上离开的阿离,“阿离姑娘。” 阿离并未回应,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去,她只当阿离不喜与外人说话,并未放在心上。 她一进门,便瞧见一脸痛苦的傅明鹤,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傅明鹤睁开眼看了眼林月瑶又立即闭上,好似更痛苦了。 茯苓轰赶着林月瑶,“走!你走!阿威不想见到你!” 林月瑶将手中的银耳莲子羹放在床头,深深看了傅明鹤一眼,转身离去。 许仕林离开之前嘱咐过她,傅明鹤之所以得失忆症,是因头部遭受过重击,头疼是常有的事,并无生命危险。 可纵然如此,她还是放心不下,却又无能为力。 她端着银耳莲子羹站在风逸尘屋外,轻轻叩门。 风逸尘坐在书案前拿着一些信件翻看,头也没抬,只是说了声“进来。” 林月瑶笑道:“为何不叫人多点几盏灯?仔细伤了眼睛。” 风逸尘听见林月瑶的声音,这才起头,随着她越走越近,紧皱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你来了。” “来,尝尝我做的银耳莲子羹。”林月瑶将手里的碗放在风逸尘面前,“昨日我们一起去摘的。” “好。”风逸尘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随即笑道:“好吃。” 林月瑶心笑道:“你喜欢就好,这莲子羹有滋养补虚,强安心神的功效,以后可以叫阿离他们去荷塘摘了给你做,也不枉你苦心栽种。” 要走了吗? 风逸尘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只是低着头往嘴里送银耳莲子羹。 第154章 历史重演 林月瑶回房间才灭了烛火,突然闪出一个黑影,还不等她叫出声,那黑影已经将林月瑶的嘴死死捂住。 那黑影低声道:“别喊!我有事与你说,可以的话,点点头。” 林月瑶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黑影才松开手,林月瑶便说道:“堂堂古滇国国主,竟然也会做这种背后偷袭之事。” 庄桥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望林姑娘莫要生气,南疆一别已有多年,林姑娘身子可还好?” 林月瑶回想起当初庄桥给她下毒,如今还能堂而皇之地关心她的身子,只觉得这人好笑,冷声回道:“托庄国主的福,没死成。” 庄桥笑而不语。 林月瑶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不知庄国主前些时日为何派人指路,助我找到夫君?” 庄桥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林姑娘好生聪慧,只是不知,你是如何猜到那人是我派去的?” 林月瑶笑道:“我夫君被构陷与蛮夷反贼勾结,坠入山崖却得以生还,若不是庄国主暗中照拂,只怕我夫君早已曝尸荒野。” 路亚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日派来的刺客,想必也是庄国主的手下吧?” 庄桥眉头轻挑,侧头看向林月瑶,“哦?林姑娘竟然连这也猜到了?” 林月瑶只是个弱女子,又带着身受重伤的傅明鹤,若不是刺客有心放她走,她如何能从他手中逃出生天? 再者那刺客发出的暗器,也有迹可循。上面刻着古滇国古老的符文,她原本对此还有些不解,直到庄桥今日暗访,这才将一切串联起来。 林月瑶不愿过多解释,只是问道:“说吧,庄国主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庄桥笑道:“我未曾料到傅明鹤会失忆,本就有意与林姑娘见上一面。最近恰巧又得知了一件往事,与林姑娘有关的,这才来寻了林姑娘,不知林姑娘有没有兴趣?” 林月瑶淡淡道:“哦?那庄国主不妨说来听听。” 庄桥笑道:“但愿林姑娘听完之后还能如现在这般波澜不惊。” 林月瑶不知庄桥所说往事究竟是何事,只知他话中有话,心中做足了准备。 庄桥抬头望着天边的半轮月亮,似是陷入了回忆,他嘴角噙着笑意,眼里却满是悲伤,缓缓开口将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在如今的梁帝还只是皇子时,古滇国还未惨遭灭国之灾,庄桥还是古滇国国主。 古滇国国民虽不富裕,只是在南疆过着农耕生活,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令百姓安居乐业,虽说是苦了些,但人人幸福安乐。 只是先帝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南疆土地富饶、遍地矿山的消息,遂给古滇国安了反叛之罪,令当时的抚远大将军带兵收复南疆。 抚远大将军不知内情,率领大军抵达南疆,却只瞧见安守本分的穷苦百姓,不曾见到一个反叛贼子。抚远大将军本性良善,遂上奏朝廷签下和平协议即可。 那个心思单纯的大将军本以为能平息战火,却等来了“尔等勾结叛贼,一律当斩”的圣旨。 林月瑶听了半晌古滇国灭国缘由,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陈年往事与我有关,可字字句句离不开当年的古滇国,那时我还未出生,怎会与我有关?” 庄桥仍旧背对着林月瑶负手而立,缓缓道:“林姑娘莫急,且听我说完。” “抚远大将军此时才知帝王无情,他放了古滇国一条生路,携家人逃去大漠隐姓埋名。” 庄桥转过身来看向林月瑶,缓缓道:“林姑娘,那抚远大将军正是你的父亲宁立雍。” 林月瑶身子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如常,一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你口说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林姑娘。”庄桥笑道:“哦不,应该是宁姑娘。当年抚仙湖一战,宁姑娘尽显大将之风,若不是熟读兵书,怎会在梁军即将战败之时力挽狂澜?” 林月瑶被震惊到说不出话,庄桥又接着道:“一个蜗居戍边的商人而已,家中怎会藏有失传已久的十大兵书?” 见林月瑶还是不说话,庄桥冷笑道:“不管你信与不信,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林月瑶缓缓抬起头,看向庄桥,问道:“若事实正如你所说,那我父亲是保卫大梁忠心为国的大将军,先帝为何要给他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宁姑娘冰雪聪明,怎会连这点都不曾料到?”庄桥走到林月瑶跟前坐下,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你父亲手握重兵,又深得百姓爱戴,重点不在他会不会反,而是只要他想反就能反!” 林月瑶只觉得寒从脚起,胃里一阵翻涌,’哇’得吐出一口酸水,她手撑着床沿,缓缓抬起头,问道:“你是说,我的父亲,早已死在了先帝的忌惮中?” 庄桥倒了一杯茶递到林月瑶嘴边,说道:“那时的皇帝老儿已垂暮,如今的梁帝尚且年少容不得半点威胁,皇帝老儿忌惮也是情理之中。” 林月瑶推开庄桥的手,只觉得背脊发凉,皇帝垂暮,皇子年少,不容威胁……当年的历史正在重演。 她抬眼看向庄桥,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我夫君从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成为卖国求荣的反贼,都是梁帝故意为之?” 庄桥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不是的,不会的。”林月瑶连连摇头,“即使梁帝如何,瑞王与我夫君交好,他不会置我夫君于死地的。” 庄桥坐回椅子里,淡淡道:“那就要看梁帝有心传位于哪位皇子了。” 林月瑶拿了一个软枕放在身后,坐直了身子,强迫自己冷静,半晌之后才说道:“你何必告诉我这些?说吧,你究竟是何意图。” 庄桥笑道:“宁姑娘不愧是叱咤商场的巾帼英雄,与你说话甚是舒服。既然宁姑娘明说了,那庄某也就不绕弯子了,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助宁姑娘一臂之力,若他日事成,还望宁姑娘在新帝面前美言几句,赏我一席之地供我子民在这世间立足。” 第155章 不忍她陪我去死 林月瑶问道:“你为何信我?” 庄桥起身走到窗前,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一如当年,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笑道:“我不是信你,我是信得过当年的抚远大将军。” 他说罢,跃窗而出。 林月瑶怔在原地,直到天边泛白,远处传来公鸡的打鸣声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以为今晚的遭遇只是梦一场,可桌子上未喝完的茶水提醒着她,庄桥是真的来过。 风逸尘看着林月瑶眼下的黑青,问道:“可是昨日未睡好?” “有一点。”林月瑶有些失神,她不断地消化着昨晚庄桥说的那番话,至今仍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风逸尘道:“那用过早饭之后,你再去睡会儿。” 林月瑶摇摇头,说道:“我想去看看夫君。” 见林月瑶进来,茯苓开心地跳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纸塞到她手里,说道:“阿威说了,你既认为阿威是你的夫君,那他便以你夫君的名义休了你,从此你们再无瓜葛!” 林月瑶展开那张纸,’休书’两个大字首先映入眼帘,接下来写的什么已是模糊不清。 她跌跌撞撞扶在傅明鹤床前,带着哭腔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傅明鹤嘴唇干涩,好几次想张口,上下嘴唇粘在一起让他张不开口。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平淡又冷静,“你不是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无论从前如何,我如今已记不得你,茯苓对我无微不至,我不能负她。” “你不能负茯苓?那她呢?”风逸尘有些失控地抓起林月瑶的手腕递到傅明鹤眼前,“在荒山中你快死了,是她割破手腕喂你饮血你才得以苟活!在荷塘落水,是她奋不顾身将你救起;在南疆你中了蛊毒,是她将最后一颗解药让给你;在大漠你险些败于匈奴,也是她献计救你于危难………” “阿尘!别说了!”林月瑶呵住风逸尘,声音渐渐软了下去,“我尊重他的选择,他既然已经不记得我,又何必提那些往事呢。” 林月瑶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轻轻放入茯苓手中,“你对他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今后他就交给你了。” 茯苓开心道:“我虽比不得你蕙质兰心,但我能照顾好阿威的,你放心。” 林月瑶点点头,跌跌撞撞地走了,风逸尘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她磕了碰了。 直到渐渐走远,茯苓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她走过去将门合上,转头看向傅明鹤,说道:“她走了。” 傅明鹤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的身子颤抖着,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茯苓只是扑过去抱着他痛哭道:“既然你们二人都是如此痛苦,为何又要推她离开?她未必不肯与你一起面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傅明鹤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滑落下来,“这样的我,对于她已是拖累,如今又被冠以’反贼’之名,这可是株连之罪,我怎可忍心叫她陪我去死?” 茯苓一只手捧着傅明鹤的脸,柔声道:“那余下的日子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傅明鹤擦去脸上的泪,说道:“茯苓,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值得更好的人,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了了,过些时日,我会叫人给你些金银,保你此生无忧。” “不,我不要。”茯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 茯苓止住哭声,问道:“前日你被林姐姐从荷塘救起,那时的你就已经恢复记忆了对不对?” 傅明鹤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茯苓又问道:“那我们一起在山间的记忆你可还记得?” 傅明鹤又点点头。 茯苓喜极而泣,“那从前说过要娶我的,这些可还算数?” 傅明鹤红着眼眶看向茯苓,正欲张口,茯苓却一把捂住他的嘴,说道:“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我只想陪你走完剩下的日子,你别赶我离开好不好?” 傅明鹤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林月瑶不知怎么回的房间,只知道一阵困意袭来,就闭上了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要水喝,便有人送来了水,’咕咚咕咚’牛饮了三大杯,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漆黑,想起身倒杯水,又软软地倒回了床里。 屋子里亮起烛火,风逸尘朝她走了过来,“怎么?可是要水喝?” 林月瑶动了动嘴,嗓子发出的声音如破烂的风箱一般嘶哑难听。 风逸尘倒了水递到她嘴边,柔声道:“许是发烧烧坏了嗓子,你好生修养,不过几日就会好的。” 林月瑶没力气说话,只是点点头,喝完水又躺了回去。 风逸尘说道:“你昏睡了三日,这会儿该饿了,我叫阿离温了粥在厨房,我这就叫人送来。” 林月瑶点了点头。 她不能死,也不能就此颓废,她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弄明白,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 风逸尘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尝了尝,这才送到林月瑶嘴边,“来,吃药了,我叫人放了许多冰糖,不苦的。” 林月瑶半倚在床上,乖乖地任由风逸尘喂着药,汤药不苦,可心里却苦得紧。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布偶娃娃,半倚在床边任由风逸尘摆布,叫她喝药就喝药,让她吃粥就吃粥。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窗外。 风逸尘满心不忍,轻声说道:“你若是心中觉着苦楚,那就哭出来吧,兴许能好受些。” 她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看向风逸尘,嘴角扯出一丝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看似在笑,可这样的笑在风逸尘眼中,比看见她哭还难受。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如风逸尘所说,林月瑶的病好了许多,嗓子也好了,只是还不怎么愿意说话。 风逸尘满眼心疼,“你要我做什么你还能开心些。” 林月瑶看着风逸尘,问道:“阿尘,你能送我回京吗?” 风逸尘问道:“回京你会开心一些吗?” 林月瑶努力扬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缓缓吐出一个字,“会。” 第156章 不为其他,但求心安 阿文道:“启禀大当家,据弟兄们多日观察,驻守在北边山脚的士兵最为松懈,成日不是吃酒就是打瞌睡,有时还……还……” 风逸尘道:“还什么?说。” 阿文低下头,红着脸说道:“有时还招了烟花女子入帐。” “知道了。”风逸尘挥挥衣袖,说道:“你且下去准备着。” 林月瑶提笔写了一封信藏于袖中,抬头便遇见立于门口的风逸尘,她起身唤道:“阿尘,你来了。” 风逸尘嘴角微微扬起,垂下眼眸看向她,说道:“你今日看着精神头好了许多。” 林月瑶笑道:“你每日用那名贵的药材熬的汤药灌我,我若是再不好,岂不是要给你这山庄吃垮了?” 风逸尘心里明白,她明面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却未痊愈,如今强装轻松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回京替傅明鹤翻案做准备罢了。 他终究是没能忍住,问出藏了几日的疑问,“他都不要你了,你仍要趟这趟浑水么?” 林月瑶笑笑,“我此去并不只为他,也为自己,不为其他,但求心安。” 风逸尘看着林月瑶明媚的脸愣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道:“你且容我下去准备妥当,明日起程。” “阿尘。”林月瑶叫住准备离开的风逸尘,说道:“我从不觉得你欠我什么,我准备做的事情,做成了不见得有什么奖赏,若是未做成,还有可能尸首分离。你现在若是反悔,我不怨你。” 风逸尘站在阳光下,月白色的长袍泛着微光,他含着笑意,说道:“我同你一样,不为其他,但求心安。” 在等待启程的时间里,林月瑶百无聊赖,在山庄中踱步而行,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傅明鹤的屋前。 她低头犹豫片刻,还是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原本还在与傅明鹤说笑的茯苓,见林月瑶进来,随即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茯苓姑娘,你且放心,我说过,我尊重他的选择,既然他选择了你,我不会再提往事,有些事情,说明白了我自会离开。” 茯苓冷声道:“那你快讲。” 林月瑶在窗前坐下,缓声道:“想必你已知道,阿威正是当朝圣上亲封的定远大将军。” 茯苓冷哼道:“知道又如何?我中意他又不是为这个。” “我明白。”林月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如今的定远大将军已被圣上下旨定为’反贼’。” 茯苓侧头看了一眼傅明鹤,回过头对林月瑶道:“知道又如何?杀人不过头点地,阿威不怕,我也不怕!” “他不怕,你也不怕?”林月瑶敛起笑容,看向一直缄默的傅明鹤,肃色道:“那他的母亲、他的一双孩儿呢?” 茯苓被林月瑶问得哑口无言。 “如今这世上只有阿威,并无傅明鹤!”林月瑶起身走到傅明鹤窗前,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明日启程回京,会昭告天下定远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但求圣上开恩,饶过傅府一家老小。” 傅明鹤颤抖着,张嘴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林月瑶转身看向茯苓,“茯苓,你带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的家人又何需你去搭救?”傅明鹤抬头看一旁站立的林月瑶,一双眼睛猩红,“你如今已被我休,不过是我不要的弃妇而已,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心转意的。该走的,是你!” 这样决绝的话从傅明鹤口中说出来,林月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候在屋外的风逸尘听见傅明鹤训斥林月瑶,他快步而入,将怔在原地的林月瑶护在身后,厉声道:“你若不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我们带你回京便是,何必说这样的话出来伤她?” “阿尘,不要说了。”林月瑶眼中含着泪,将拦在身前的风逸尘拉开,直视着傅明鹤的双眼,冷声道:“将军未免太小看我,我并不是放不下过去的人。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你,我只是想保住安儿与乐儿的性命。” “阿尘,我们走。”林月瑶拉着风逸尘走到门口,又转身对傅明鹤说道:“你在此好好养伤,待你的死讯从京中传来,这里的士兵自会撤兵,届时天高海阔,作为阿威,你想去哪里都没人拦你。” 待林月瑶离去,傅明鹤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儿了下去。 他垂下脑袋埋进双手之中,呜咽声从指缝中传开,他低声抽泣道:“不是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见傅明鹤哭得伤心,茯苓的心终究是软了,她也跟着哭,“她是下了决心要趟这趟浑水的,你就别瞒着她了。” 傅明鹤从手中抬起头,一双泪眼看向茯苓,“这一去九死一生,成功了还好,若是没成功谁都逃不掉!我不愿涉险,我只想她好好活着。” 看着眼前痛苦的傅明鹤,茯苓心里乱得很,她的爱直来直往,如果傅明鹤只能去死,那她就愿意陪他去死。 可他们的爱,是纵使自己痛苦,也要让对方活着,茯苓不懂。 傅明鹤止住哭声,冷声道:“谁在那里?” 阿离端着饭菜进来,没好气地往桌上一搁,“哟,好端端的哭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应当开怀大笑才是呀,莫不是不能去京中过富家日子,后悔了?” “你胡说些什么?”茯苓皱着眉头,把阿离往外推,“你出去!” 阿离推开茯苓的手,说道:“我见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主儿,这才处处让着你。但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我脾气可不好!不知能忍几时!” 林月瑶失魂落魄地在庄子里乱逛,风逸尘不说话,只是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随她一起乱逛。 她走到水榭处坐下,望着月亮,问道:“阿尘,你酿的青梅酒可还有?” 风逸尘这次没在林月瑶对面坐下,而是坐在了她身边,他看着她的侧脸,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阿尘。”林月瑶缓缓抬起手揪住左心口的衣裳,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我原以为我做足了准备,可当他亲口说出那样决绝的话时,这里,还是犹如刀绞似的疼。” 第157章 假死 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诉说她是如何的心如刀绞,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凌迟? 风逸尘抬起手在半空中犹豫片刻,还是将林月瑶一把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瘦弱的背脊,即便自己也心如刀割,却只能柔声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翌日一早,风逸尘拿来一套男子的衣裳给林月瑶道:“为掩人耳目,换上这个安全些。” 阿文看着一身男装的林月瑶痴笑道:“林姑娘貌美,换上这粗布麻衣也不像是山野里头的小厮,倒是像上京中的贵公子。” 林月瑶笑道:“阿文跟着闷葫芦似的大当家,没像他成小闷葫芦,倒是成了小蜜罐。” 阿文见林月瑶夸他嘴甜,笑眯眯地挠着后脑勺痴笑。 “确实太扎眼了。”风逸尘打量着林月瑶,伸手在墙上蹭了灰尘抹到她脸上,满意地点点头,“这回有三分像了。” 风逸尘扶着林月瑶上了马车,阿文一挥鞭,赶着马车出了山庄朝山下行去。 林月瑶撩起帘子回头看了半晌,并未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进来坐吧,外面日头大。”风逸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月瑶恋恋不舍地缩回了马车,无精打采地低着头一语不发。 风逸尘瞧了林月瑶半晌,轻声道:“我都打点好了,他留在我这里养伤最好不过,定不叫他受半点伤害与委屈。” 林月瑶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向风逸尘,“阿尘,谢谢你。” 风逸尘笑道:“当年我不曾谢过你,如今你也不必谢我,我们扯平了。”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王了川设的关卡处,马车突然被人拦停,林月瑶没个准备,身子一晃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在风逸尘眼疾手快伸出手去扶住了她。 风逸尘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阿文朝那人拱了拱手,说道:“军爷,我们山庄的粮草已空,我正要下山去采买,不知军爷能否行个方便?” 阿文说着,悄悄将手中的银袋子塞入那人手中。 那人接过银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笑着收入了怀中,大声问道:“车里都有谁呀?” 他边说着边挑开马车帘子,正瞧着风逸尘半阖着眼端坐在里面。 风逸尘相貌出众偏偏又瞎了一只眼,叫人不记住都难,那人一眼便认出了风逸尘。 他回头对阿文说道:“这不是你们山庄的庄主么?一个采买的活儿,还犯得着你们庄主亲自去?” 阿文左瞧瞧右看看,神神秘秘地附在那人耳边悄声说道:“我们庄主还未娶亲,憋了这么些时日,这不是想下山寻个地方泄泄火。” 他说罢,又掏出来满满一袋银子塞到那人手中,小声说道:“军爷,咱们都是男人,您就行个方便。” 那人美滋滋地收了银子,露出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挥手道:“去吧。” 阿文连连拱手道谢,赶着马车马不停蹄地上了官道。 风逸尘挑起帘子,吩咐道:“走小路,从云梦绕过去。” 虽说王了川不一定能发现蹊跷,但还是小心些的为妙。 马车载着三人不敢停歇,马不停蹄地朝京都赶去。跑坏三匹马后,终于抵达上京。 将军府外士兵三步一岗,林月瑶的家人显然已被软禁在府中。 她放下帘子,对阿文道:“去盛业坊许府。” 林月瑶才入了府,商徵羽便迎了上来,她拉着林月瑶的手,左瞧右看,“好妹妹,你可算回来了,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担心死我了!” “是月瑶不对,叫嫂嫂忧心了。”林月瑶握着商徵羽的手,问道:“仕林哥哥可在府中?” “他在书房等你。”商徵羽说罢,目光朝风逸尘的方向瞥了一眼。 林月瑶边拉着商徵羽朝书房走,边说道:“阿尘不是外人,我能成功脱身还多亏了有他相助,不用刻意避着他的。” 商徵羽带着些许歉意朝风逸尘点了点头,风逸尘也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人推门而入,风逸尘转身对阿文吩咐道:“你就在门外守着。” 阿文点了点头,随手带上了门,退到一侧站立。 许仕林坐在桌前看着信件,眉头皱在一起,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见林月瑶一行人进来,连忙搁下信件,起身迎接。 林月瑶上前问道:“仕林哥哥,事情可有查清楚?” 许仕林道:“圣上龙体欠安,瑜王又觊觎储君之位,遂与朝中奸臣联手打算除去瑞王。而明鹤兄早已表明立场支持瑞王,所以瑜王便拿明鹤兄开刀,妄图将瑞王一起拉下水,瑞王本是应该打入大牢的,在朝中重臣力保之下,这才只是软禁于瑞王府中,只等捉拿明鹤兄归案之后,再论心定罪。” 林月瑶道:“无凭无据,为何就给我夫……” 她想起前些时日傅明鹤写下的休书,又改口道:“给傅将军定了罪?” 商徵羽接过话茬道:“他们既是做足了准备的,自然也会伪造证据,不知从来哪里得来一封通敌叛国的书信,说是傅将军写的。” 林月瑶眉头轻蹙,问道:“人人字迹不同,为何就断定那通敌叛国之信是傅将军所写?” 她话一出口,随即又回过神来,低下头苦笑道:“既是伪造的证据,字迹自然也是可以伪造的。” 她脑中闪过什么,猛地抬头抓住许仕林的衣袖道:“仕林哥哥,既然字迹是伪造的,那便是有迹可循的,只消寻到仿写那书信之人,便可水落石出。我记得永兴坊有一老夫子,临帖的本事一流……” 许仕林叹了口气,打断林月瑶道:“那夫子前些时日已横死家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林月瑶瘫坐到椅中,她思绪飞转,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风逸尘突然开口道:“仕林兄,有一件事还需要劳烦你去做。” 许仕林道:“逸尘兄不妨直言,许某自当竭尽所能。” 风逸尘侧头看了眼失神的林月瑶,又回过头来对许仕林说道:“还请仕林兄将傅将军的死讯传出去。” “什么?你说什么?”商徵羽揪住风逸尘的衣领,质问道:“你刚才说谁的死讯?再说一次!” 第158章 头一次见他笑 “别这样。”林月瑶握住商徵羽的手,“你听我说。” 商徵羽松开风逸尘的衣领,看向林月瑶,嗓子有些干涩,“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明鹤受了伤,正在阿尘的山庄里头将养着。”林月瑶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风逸尘,他正立在一旁,目光微垂,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收回目光看向商徵羽,继续说道:“命人传出他的死讯,只是为了迷惑瑜王,保住傅家老小的命而已。” 商徵羽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瑜王哪里是好糊弄的?” 林月瑶轻轻拍着商徵羽的手,说道:“嫂嫂自幼在军中长大,最懂这些,为求逼真,明鹤的死讯还需嫂嫂亲自去奔走。” 许仕林眉头紧皱,上前问道:“哪怕明鹤兄的死讯传入宫中,你怎有把握圣上会放过傅家上下、放过你。” 他特地加重了’你’这个字,他最关心的还是林月瑶的安危。 风逸尘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几分冷意,他开口道:“仕林兄有所不知,你走后没多久,将军就说要与那茯苓姑娘长相守,写了休书给林姐姐,如今她已与傅家再无瓜葛,别说是瑜王,纵然是天子,也无法降罪于她。” 许仕林夫妻二人听闻皆是不可置信。 许仕林看向林月瑶,眼中闪过心疼,他问道:“逸尘兄说的可是真的?”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林月瑶故作轻松地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收到休书,我有什么好怕的?这世间从未有过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他若是高兴,我放他走又如何?” 她不想别人可怜她,也没闲工夫在这里伤春悲秋,毕竟傅府上下还等着她去搭救,晚一步则多一分危险。 她说道:“嫂嫂先去军中吧,我得先出去见个人。” 看这瑞王府外的光景与傅府无异,也是由侍卫三步一岗地围着,林月瑶放下帘子,对阿文说道:“去傅府。” 马车停在远处,林月瑶挑帘望向不远处的傅府,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回头对风逸尘道:“阿尘,你可有法子助我进去?” 风逸尘说道:“我且出去瞧瞧,一会儿来回你。” 林月瑶在马车内等得焦急,阿文宽慰她道:“林姑娘别担心,我们大当家肯定能找到法子帮你进去的,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他那样聪明的人。” 林月瑶隔着帘子听着阿文的话,回忆起当初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不知他经历过什么、做了多大的努力,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她眼底隐隐藏着几分心疼,叹息道:“他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阿文说道:“可不是受了很多苦。那会儿大当家还不像现在这般壮实,为了山庄的生意成日在外奔走,几乎每次谈完生意回来都能捡来一两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就是那会儿被大当家捡回去的,若不是大当家,我早就横尸街头了。”阿文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哽咽,“后来,山庄里的老弱病残越捡越多,每日一睁眼就是几十张嘴等着吃饭,他便更加勤奋地出去跑生意。” 阿文吸了吸鼻涕,继续说道:“他每日都被外头的人灌醉,好几次都被灌得吐血了,为了手底下的人,他的身体都被喝坏掉了。” “再后来,日子好起来了,没那么忙了,他仍旧是不开心。庄里年轻貌美的姑娘有很多,变着法儿地哄他开心,他却总是淡淡的。”阿文抹了把眼泪,转头对马车里的林月瑶说道:“直到那日遇见了林姑娘,我才头一次见他笑,他这一辈子太苦了,我只希望他接下来能过得好一点。” 阿文也不管林月瑶听完他的话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此前你是有夫君的人,我原本不想同你说这些,但是如今你不是了,我也明白,此次入京九死一生,我怕此时不说,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林月瑶怔在原地,只觉得嗓子发干,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此前只当风逸尘是异姓弟弟,对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她不知风逸尘待她是如阿文所说的男女之情,还是如她一般只是姐弟之情。 帘子外,风逸尘的声音由远而近,“阿文,你眼睛怎么红了?” “是吗?”阿文抬起衣袖擦擦眼睛,笑道:“许是上京风沙大,叫沙子迷了眼睛吧。” 风逸尘并未接话,只是挑起帘子坐进马车。 林月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唯恐叫他看穿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似乎并未察觉林月瑶的异样,只是淡淡地对林月瑶道:“待入夜之后我便带你入府。” 林月瑶嗓子发紧,只是点了点头。 风逸尘挑起帘子,对阿文道:“去寻个酒家,用过晚饭再来此处。” 他坐回马车里,这才注意到林月瑶的异样,他问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林月瑶摇摇头,“没有。” “还说没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可是赶路累着了?”风逸尘说着,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 林月瑶身子微微靠后躲了一下,可马车就这么大,还是没躲过去。 风逸尘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不烫,可要寻个大夫瞧瞧?” 林月瑶心中惦记着傅府的事,实在不想耽搁,她摇摇头道:“许是饿了,一会儿用过饭应该就好了。” 马车在会宾楼停下,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三位郎君瞧着不像本地人吧。” 风逸尘给了阿文一个眼色,阿文会意,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小二哥,说道:“旁的不要问,捡你们酒楼最好的酒菜上就是了。” 小二哥喜滋滋地收了银子,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郎君请随我来,这里人多吵闹,楼上有雅间,那儿清净。” 林月瑶刚踏上楼梯,却迎头撞上一个熟悉的人,她赶紧低下头去,唯恐叫人认出来。 上面的人低声呵斥道:“你挡路了,不知道吗?” 那人又看向店小二,“你怎么当差的?不想做生意了吗?” 第159章 你回来做什么 站在楼梯上面的正是驸马爷阎良,说话的正是他的随从四九。 一个是公主府的驸马,一个是出手阔绰的客人,店小二收了风逸尘的银子,两头得罪不得。 几人僵在原地,林月瑶虽一直低着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她。 风逸尘抬眼看了看站在高处的阎良,伸出手将她护在身后,朝一边让出一个身位道:“郎君请先行。” 四九狐假虎威道:“算你识相。” 阎良从高处走下,直到从林月瑶身旁走过,这才收回目光,转头坐进门口的马车中。 店小二领着三人往楼上走去,阿文问道:“那人什么来头?好大的阵仗。” “郎君有所不知,那人是胜玉公主亲自挑选的驸马爷,胜玉公主深受圣上的宠爱,便爱屋及乌,这驸马爷在京中也是有些分量的,一般人若是惹了他,可是吃罪不起的。”店小二扯过搭在肩上的巾子擦着面前的桌子,又擦了擦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赔笑道:“郎君请坐,方才不是小的不愿帮郎君说话,只是……” 店小二说到‘驸马爷’时,风逸尘转过头去看了林月瑶一眼,她只是一味地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打断店小二的话,说道:“不碍事的,有劳小二哥下去传菜。” 店小二笑着应了声,麻溜地下了楼去。 阿文叹道:“不愧是京都,随意找个酒楼吃饭也能遇到达官显贵。” 风逸尘提起茶壶,给林月瑶倒了一杯水,才对阿文道:“在京中行走,更要谨言慎行。” 阿文点点头,“知道了,大当家。” 他偷瞄了一眼林月瑶,瞧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被自己先前那番话吓到,心里悔不当初。他又偷偷瞄了一眼捻着茶杯吃茶的风逸尘,心里更觉得亏欠了。 林月瑶愣愣地握着杯子,半晌才道:“阿尘,我思来想去,你还是回潇湘去吧,我不想拖累你。” 风逸尘有些诧异地侧头看向她,轻轻放下杯子,说道:“我从不觉得这是拖累,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若风逸尘只是站在一个弟弟的角度来帮她这个姐姐,那么她会欣然接受;若是男女之情的话,她是断然不会接受的,必经她心里还有傅明鹤,她不能许给风逸尘什么,既然没有结果,那就不要给他希望。 在此之前,林月瑶明明还向自己求助,为何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就改了主意,风逸尘瞧着慌张的阿文,问道:“阿文,可是你说了什么?” 阿文不大会说谎,特别是在面对风逸尘时,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也未说明白,他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林月瑶。 林月瑶说道:“与阿文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 阿文暗暗自松了一口气。 店小二合时宜地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放到三人面前,打破了尴尬。 风逸尘夹了一些菜放在林月瑶面前的碟子里,说道:“别胡思乱想了,吃饱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阿文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 店小二上完最后一道菜,说道:“菜已上齐,三位请慢用,就要我帮忙打开吗?” 风逸尘看了眼林月瑶,说道:“酒就不要了,换酸梅汤过来吧。” 店小二脸色显得有些为难,除了每月的月例,每卖出去一坛酒他还能多两成收入,风逸尘他们点的酒贵,他能拿的银子多,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了,着实开心不起来。 风逸尘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又朝店小二说道:“这酒先帮我们存着,我们改日再来喝。” 店小二这才喜笑颜开,“好说好说,存在我这里郎君请放心,随时来喝都成。我这就给您去取酸梅汤。” 店小二是个会办事的,瞧着天热,还特地端来了在井水里冰镇过的酸梅汤。 一碗下去,十分解暑,林月瑶忍不住多喝了几碗,风逸尘见她难得的食欲好,也就没拦着。 水一喝多就忍不住尿急,她在外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便所。 店小二见她在转圈,上前问道:“姑娘在找什么?” 林月瑶有些不好意思,见店小二正是方才给他们上菜的那个,便小声说道:“我想更衣。” 店小二指着前面说道:“穿过前头那个长廊,左转就是。” “多谢。”林月瑶谢过店小二,这才着急地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快走到长廊尽头时,从暗处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把拉入了一个空房间。黑暗中,她的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 “别叫,是我!” 这个声音林月瑶再熟悉不过,她停止挣扎,那人也松开了手。 阎良道:“你回来做什么?你可是傅明鹤犯了什么罪?如今整个大梁都在通缉他!” 林月瑶抬眼看向他,“他是被冤枉的。” 阎良道:“圣上旨意已下,是不是被冤枉的重要么?” 林月瑶笑道:“只有陷害他的人,才知他有多冤枉。” 阎良微微侧头,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林月瑶冷笑道:“我什么意思?瑜王做事情你比我更清楚,胜玉公主是瑜王的胞妹,我不信公主府与此事无半点干系!” 阎良听到这里,眼神有些闪躲,显然他是知情的,“总之,你快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尚且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的操作让林月瑶有些疑惑,“既然你认出了我,为何不带人来捉拿我?” 阎良的眼帘垂了下去,他缓缓道:“依依死了,在公主府这些年,我也想明白许多事情,说到底,是我负了你们,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嫁给傅明鹤,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林月瑶听明白了,阎良这是在可怜他。 她笑道:“人各有命,我今后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她拉开门,在门口立住,“若你还有半分良知,今日就当没见过我。” 阎良望着林月瑶离去的背影,眼里的哀痛转换成冰冷,“四九,派人去查查跟她一起回京的那人,是个什么背景。” 第160章 如何面圣 林月瑶回到楼上雅间,瞧见店小二正站在桌子前与风逸尘说笑,她走过去坐回原来的位置,风逸尘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阿文朝那店小二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那负心汉就一跃成为驸马爷喽。”店小二呵呵笑道:“读万卷书,不如生得一副好皮囊。” 店小二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暼向一旁的风逸尘。 京都城中王公贵胄之趣事多得数不胜数,难得风逸尘问起,阿文也乐意听,他又朝店小二问道:“那被驸马爷休掉的第一任夫人呢?” “哎~”店小二纠正道:“不是休妻,是和离!” 阿文挠挠脑袋,嘴里嘟囔道:“休妻与和离又有什么差别?” 店小二说道:“我看郎君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两者的差别,等你再大些娶了妻,自然就懂了。” 他顿了顿,顺势坐下,神神秘秘道:“只是这里头还有一桩奇事!” 阿文将手中的瓜子塞到店小二手中,催促道:“你可别卖关子了,有何奇事,你倒是快说啊。” 林月瑶听别人八卦自己,不恼不气,倒是觉得有趣,顺手也抓了把瓜子磕起来。 店小二不紧不慢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表情夸张地说道:“这驸马爷的第一任夫人啊,嫁进阎家整整一年,竟然还是清白之身!” 林月瑶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音。 店小二提高了音量,朝林月瑶道:“小郎君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月瑶挥挥手,“我信我信,你接着讲。” 阿文问道:“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还能如何知道的,傅将军娶了她,自然是从将军府传出来的。”店小二整理了衣襟,一脸骄傲,脖子一仰,“我母亲的妹妹的女婿的表姨妈当初就在将军府当差,可是见了好大一朵落红呢!将军一高兴,赏了将军府上下不少银子。” 听到自己的私事被坊间的人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林月瑶脸颊烫烫的,又气又羞,端了一杯茶,只往肚子里灌。 阿文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月瑶正是店小二口中说的女主人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见众人不语,店小二以为大家不相信他说的话,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别人去。” 风逸尘瞧了一眼脸颊绯红的林月瑶,对店小二问道:“如你所说,那将军对他的这位夫人是不错的。” “何止是不错,将军在我们大梁是出了名的护妻狂魔。”店小二一脸艳羡,“在大梁,哪个爷们儿不是三妻四妾的,我们这位将军就不同,别说娶小妾了,就是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之前有个丫鬟想要爬将军的床,隔天就被发卖了出去。” 店小二说道这里,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 阿文问道:“什么可惜了?” “郎君们不知道?”店小二见三人都直直地瞧着他,忙解释道:“你们是外地来到,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傅将军好端端的就被安上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听闻是要被……” 他嘴里说着,手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月瑶问道:“将军通敌叛国?你信么?” 店小二挥挥手,说道:“我自然是不信的,傅将军十三岁上阵杀敌,同年就升了伍长,十四岁升队正,十五升都尉,十六破例受封定远大将军,还是圣上亲封的。傅将军年纪轻轻有次成就,大大小小的战役参加过不下百次,大梁之所以能国泰民安,其中就有他一份功劳,要说他通敌叛国,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风逸尘瞄了一眼林月瑶,又朝店小二问道:“既然如此,那圣上为何会轻易相信这无稽之谈?” 店小二左看看右瞧瞧,见四下无人,朝风逸尘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点。 三人看他神神秘秘的,也跟着紧张起来,默默地凑了过去。 店小二压低声音,说道:“郎君有所不知,圣上久病不愈,太子被废,那皇帝的宝座,很多人都想着坐呢!特别是那三皇子瑜王。”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传闻是三皇子软禁了圣上,挟天子以令诸侯,原本圣上是有意立四皇子瑞王为储地,傅将军公然站队四皇子,三皇子这才对傅将军下手。” 听到这里,林月瑶回想起在潇湘时,庄桥跟她说的那番话,如此说来,庄桥只是猜对了一半。对傅明鹤下手的,是瑜王,而并非梁帝。 她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时,已敛起笑意,问道:“你如此谈论瑜王,就不怕他治罪与你?” 店小二挥挥手,满不在意地说道:“此事在京都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他说着,忽然愣在原地,惊恐地看向面前的三人,“三位该不会是瑜王府的……门客吧?” 阿文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瑜王的人,不过一介草民而已。” 风逸尘转头看向窗外,眼见天色已晚,遂站起身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说道:“你的故事讲得很好。”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给他,“只是这样的话今后莫要再随便讲与人听。” 店小二看着手中的金子眼睛都直了,风逸尘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尚且不知,见三人起身要走,他连忙收好金子追了上去,“郎君注意脚下。” 阿文笑道:“未喝的酒先存在你这里,我们改日再来。” “好说好说。”店小二从未见过出手这样阔绰的酒客,躬着身子赔笑道:“三位郎君若是喜欢听故事,我还知道很多,欢迎三位郎君再来。” 阿文朝他挥挥手,“你忙你的去。” 马车载着三人朝傅行驶过去。 林月瑶坐在一边,心事重重的,风逸尘突然开口道:“看来,此事的突破口在梁帝。” 她抬起头,月光照在她的眼睛里,亮晶晶地,“你也想到了?” 她喃喃道:“只要梁帝还未驾崩,此事就尚留回旋的余地,只是……皇宫本就戒备森严,如今瑜王又只手遮天,如何面圣,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第161章 有个法子 风逸尘道:“别着急,总会有法子的。” 林月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时间不等人,此事晚一刻处理,傅家就多一分危险。” 这样的话说出口,她迎上风逸尘清澈的目光,才惊觉自己方才的语气重了些,“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会陪着你。”风逸尘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让我陪着你。” 他顿了顿,低头掩去眼底的哀伤,继续说道:“至少等你安然无恙了再让我走,可以吗?” 林月瑶吐出一口气,叹息声随着马车远去消散在夜里。 戌时的更响过,傅府后院处来了两个醉汉,在围墙外面驻守的士兵见状上前去轰赶,那两个醉汉却当街互殴起来,两个士兵莫名其妙地挨了两巴掌。 “哎?敢打老子?”一个士兵捂着半边脸,气呼呼道:“兄弟们,给我上!” “得罪了!”风逸尘趁乱搂住林月瑶的腰,轻轻一跃,二人稳稳落在院中。 林月瑶笑道:“这样的主意都被你想到了。” 风逸尘嘴角微扬,朝她眨了眨眼睛。 “谁在那里?” “是我。”林月瑶小声说着,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超朝林月瑶小跑过来,笑道:“夫人,是你!” 他上下打量着林月瑶,眼中满是欣喜,“好在你没事!” 他说着,目光又黯淡下去,“可是……可是,今日下午,军中传来消息,将军已经……” 林月瑶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先进去。” 烛火照亮房间,王超这才注意到站在林月瑶身侧的风逸尘,“他是?” 林月瑶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他是可信之人即可。” 王超点点头,虽然林月瑶说了风逸尘可信,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风逸尘两眼。 他从风逸尘身上收回目光,转身道:“我去请老夫人。” “王超。”林月瑶叫住他,说道:“我此番回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母亲藏不住事,不要告诉她。” 白如惜性子软,下午知道了傅明鹤的死讯,正哭得天昏地暗,若是叫她知道傅明鹤只是假死,恐怕会叫旁人看出端倪,林月瑶只能狠心让她悲痛一些时日。 林月瑶说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将府中上下照顾得很好,我信得过你,待此事了解,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超连连摆手道:“我不是为这个。” “我知道,但该你的一样不会少。”林月瑶说完,朝他挥挥手,“去吧。” 送走王超,林月瑶关上门,躺到了床上,拍拍身边的空位,朝风逸尘道:“躺上来。” 林月瑶侧躺在床榻上,一手托着脑袋,一手轻轻拍着被褥,嘴里喊着他过去,风逸尘瞬间怀疑方才在会宾楼吃的菜里是不是有山上采的毒菌子。 他首先是一愣,随即气血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 林月瑶催促道:“快过来呀。” 风逸尘在林月瑶的催促声中,踏着小媳妇儿似的步伐走了过去,然后直挺挺地躺下,他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浑身的肌肉紧绷着,一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突然身下一空,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一起摔进了一个软垫之中。 黑暗中,风逸尘拍拍自己的脑袋,心中暗骂自己思想龌龊。 待林月瑶吹起火折子点燃烛火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那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随我来。”林月瑶下意识地拉起风逸尘的衣袖,踏上一边的楼梯,朝上走去。 玄清得知傅明鹤的死讯,正望着窗外的月亮发愣,听见屋子里的声音,以为又是来送饭的下人,有些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我不吃!你们皮痒了是不是?” 从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殿下!” 恍惚间,玄清听到了林月瑶的声音,站起身侧耳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没了,他只当自己是听错了,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去了床上。 “殿下。” 玄清刚躺下,那个声音又从角落里飘来,他环顾四周,突然瞧见屏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吓得他大叫一声,“啊!” 林月瑶连忙站出来,指着自己,“是我啊,殿下!” 门被守在外面的侍卫踹开,林月瑶又缩到了屏风后面。 玄清清了清嗓子,轻声呵道:“你们进来做什么?” 其中一个侍卫抱拳行礼道:“属下以为殿下有难。” “本王无事,你们退下吧。” “是。” “把门带上。” “是。” 待众人散去,玄清走到屏风后面,朝书柜方向指了指。 暗室内,烛光摇曳,林月瑶的到来燃起了玄清的希望,他看着林月瑶,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明鹤的死讯可是有何变故?” 林月瑶笑道:“殿下聪慧,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殿下,至于是如何进来的……” 她当初将如何选宅子,又是如何发现这条通往瑞王府的暗道等一众之事一并与玄清说了。 其实当初买这座宅子,只是喜欢它的雅致与清静,本是无心之举,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许是有些事早在冥冥中注定。 “你呀你,明鹤娶了你真是你的福气。”玄清又道:“下午明鹤的死讯从军中传来,我是真的信了,晚膳都没吃呢。” 林月瑶道:“殿下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明鹤还等你殿下去搭救呢。” 玄清看了看风逸尘,又看看林月瑶,“他是何人?” 林月瑶道:“他是我的弟弟,风逸尘。来阿尘,见过殿下。” 风逸尘不知宫中的礼数,还是站起身朝玄清行了拱手礼。 玄清挥了挥手,“此时就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了,起来吧。” 他转头看向林月瑶,问道:“你也瞧见了,我如今被三哥软禁在这府中,虽说还是瑞王,却什么都做不了。” 林月瑶在会宾楼听店小二说了朝中之事后,心中已有了破局的法子,只是还需在玄清口中得到证实,她才知这个法子用得还是用不得。 她问道:“那圣上被瑜王软禁在宫中可是真的。” 玄清点点头。 林月瑶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要委屈殿下了。” 第162章 瑞王疯了 “殿下!”郑萋芷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瑜王不耐烦地推开她,“大早上的,嚷什么嚷?还让不让本王睡觉了?” 郑萋芷被瑜王推到一边,她也不恼,喜滋滋地又凑了上去,“殿下,我有个好消息殿下不想听么?” 朝中琐事繁多,瑜王最近被扰得头昏脑涨,郑萋芷这会儿又来他跟前嚷嚷,往常银铃似的声音到了这会儿只剩尖锐刺耳。 他的大业还指望庆国公府相助,只能压着性子问道:“什么好消息?” “哼,殿下真想听么?”郑萋芷轻摇着手中团扇,把头别过去撒娇道:“那殿下方才还推妾身。” 瑜王闭上眼睛揉了揉头,“方才是本王的不对,你现在可以说了。” 郑萋芷眼珠一转,凑到瑜王跟前,“殿下猜我得了个什么好消息,今儿一早,我父亲派人来送信,那瑞王他啊,疯啦,哈哈哈……” “疯了?”瑜王眉头紧皱,似乎不太相信这个消息,“昨儿见着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疯了?” 郑萋芷摇着扇子思索一阵,“许是昨儿下午得知了傅明鹤的死讯,已知自己再无翻身之日,给吓疯了吧。” 她说着,拿手中的团扇掩住嘴,又哈哈大笑起来。 瑜王穿了衣裳就起身朝外走,笑到一半的郑萋芷连忙追了出去,“殿下,你去哪儿?” 瑜王边走边说道:“当然是去瑞王府,瞧瞧我那好皇弟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方静娴抱着孩子站在廊下给瑜王行礼,“殿下。” “起来吧。”瑜王看见方静娴抱着孩子,停住了脚步,“这里风大,你站在此处做什么?” 方静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殿下可是要去瑞王府。” 郑萋芷笑道:“是又如何?姐姐要一同前去么?” 方静娴斜睨了她一眼,继续看向瑜王道:“殿下,说到底,瑞王殿下是殿下同父异母的弟弟,殿下………” “够了!”瑜王打算方静娴道:“难道本王在你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本王是要做贤君的人,自然不会伤他性命。” 瑜王说罢,拂袖而去,走出去十步路程,又回过头来对站在廊下的方静娴道:“与其有心思关心别人,不如多花些心思关心关心你自己。” 看着瑜王离去的背影,方静娴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阻止的了,她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瑜王赶到瑞王府时,瑞王正在府门口发疯,蓬头垢面、一脸痴笑,确实有点得了失心疯的模样。 瑞王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把黑黢黢的泥丸,正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 郑萋芷见瑞王吃那腌臜东西吃得津津有味,那眼神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瑜王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在吃什么?” 瑞王笑嘻嘻道:“长生不老丸啊,吃了就能长生不老了,这都不知道,你个傻子。” 瑜王笑着朝他伸出手,“那跟我一颗好不好?” “干嘛?”瑞王往后挪了挪,拉开与瑜王的距离,“这些都是我的,你想要,你自己找去!” 瑜王只是超前踏出一步,瑞王便一股脑的将手中的泥丸全部塞入口中,生怕瑜王来抢他的。 许是吃得太快噎着了,瑞王的脸被涨得通红,他还一个劲儿的垂着胸口,好不容易才顺下去。 郑萋芷掩着面,胃里一阵翻涌,“那么脏的泥丸他都能当宝贝吃了,我看这瑞王是真的疯了吧。” 瑜王看了看坐在地上回味无穷的瑞王,又瞧了瞧郑萋芷,最后目光落在远处玩耍的孩童身上。 他指挥着一旁的士兵道:“你,去把那几个小孩带过来。” 瑜王笑眯眯地瞧着在地上痴笑的瑞王,心中一个邪念油然而生。 士兵道:“启禀殿下,小孩带过来了。” 瑜王朝那士兵挥挥手,“知道了,退下吧。” 他转身看向瑞王,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笑意,“你若是想长生不老,单吃那不老丸是没有用的,还需要搭配不老泉才管用。” 瑞王仰着头看向瑜王,一脸天真问道:“哪里有不老泉?” 瑜王笑道:“别着急,我这就去给你找。” 说罢,他朝那几个小孩招招手,“你们几个,过来。” 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有眼尖地瞧见瑜王手里拿的一锭银子,撒欢地跑了过去,其他小孩见状也一窝蜂地跟了上去。 瑜王将手中的银子在这群小孩面前晃了晃,“我们来玩个游戏,谁赢了,我就把这锭银子赏给谁。” 小孩问道:“什么游戏。” 瑜王瞥了眼地上的瑞王,笑道:“比谁尿尿尿得越远、越久。” 那群小孩二话不说,从裤裆里掏出小鸟就开尿。 瑜王走到瑞王跟前,笑眯眯地指着一字排开的童子尿说道:“瞧,不老泉我给你找到了,快去喝吧。” 瑞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骗我,不老泉怎么冒着热气呢?” 瑜王见瑞王不愿上前,眼底的笑意逐渐被猜忌取代,“我怎么会骗你呢?冒着热气的不老泉才是真的,旁地都是假的。” 瑞王脑袋一歪,问道:“你当真没骗我?” 瑜王道:“当真。” 躲在不远处的林月瑶正欲现身阻拦,却被风逸尘拉住。 他压低声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月瑶只能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强忍着不去看瑞王受辱的画面。 “太好了,是不老泉。”瑞王手脚并用地爬到那群小孩跟前,开心地鼓掌道:“喝了不老泉我就能长生不老喽!” 说罢,他低下头去,眼神瞬间由痴傻变成冷冽,他心里明白,做戏就要做全套,为了避免瑜王看出破绽,他索性心一横,张嘴去接那群小孩的尿。 再抬头时,他又成了那个痴傻的瑞王。 一旁的士兵见堂堂瑞王成了如此模样,皆是掩嘴摇头,郑萋芷更是趴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她说道:“殿下,呕……瑞王怕是真的疯了,好恶心啊,呕……” 瑜王仰天长笑,“哈哈哈……我的好弟弟呀,如今你还拿什么来与我争?” 他收住笑容,继续说道:“玄清,你与父皇许久未见,想必你也想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