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娘娘只受皇帝蛊惑》 第1章 萧皖 今儿是新帝登基的第四年,如今年三十儿一过,正好满打满算是跨到了第四个年头。今年雪后,大雪飞扬着压弯了枝桠,雪松一片片,连梅花开的都少了许多,冻死了少花骨朵。 凤仪宫里一片冷清,热茶搁在桌子上只一小会就没了白烟,冷了下去。炭盆里就只有四五块碎炭,燃烧起来起着黑烟,放不在屋里,只能搁在窗沿地下。在屋里感受不到一点温度。皇后娘娘宫里一直冷清,倒也不算让人惊讶。 “主子,那群狗奴才看人眼低,给的炭都是黑炭,根本没法用,等明儿霜卉出去了让她置办一些回来。”禾玔站在萧皖榻边为她解着窗幔上的勾绳,语气平和,不显得焦急。 “不用,凑合一下吧,反正你我炭盆用的也少,不必了。” 萧皖靠在榻边侧倚着脑袋,手里瞧着一本书,肤若凝脂,眉眼含情,眼尾上挑,天生的狐狸眼让她看上去有几分轻佻,而此刻许是乏了,微眯着眼眸,双目含春,水波澹澹,好看的不像是大周的人儿。 “我宫里又没人,就你们几个,冬日里不用生火,嫌冷了正好好好练练身子。” 如今严冬,鹅毛似的大雪盖住了滇阳城的宫墙,泼一泼水能马上结霜的天气,萧皖却仍然穿着单衣,屋里的地龙烧的敷衍,隐约算是没有,可她好像不知冷一样,没有一点不适,面色如常,好不自然。 她如今即将就寝,穿着简单但不失华贵,她没着明黄寝衣,穿的很不合规矩的黑绸,内里无袖,一根环带绕着脖颈,外里披着一层黑敞,身上绣着牡丹。 她看起来不像皇后。 “阿兄如何了,伤好些了么?” 当今皇后的哥哥,镇北王府世子萧崚。 “霜卉回信说世子此次重伤,再加上从前旧疾积累,一下伤了根本,现在外伤虽然已无大碍,可内里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行。”禾玔为她倒了一杯净口的清茶,恭敬的递给她。“主子担心,要回家看看吗?” 萧皖接过了茶盏,静默了一会,“不去了,霜卉的医术放心的下。瞧上那一眼也没什么用,回去多差人送些伤药补品。”说罢,含了一口清茶。 禾玔点点头,从一旁拿过银制的痰盂呈上。“世子爷身边有世子妃盯着,出不了大错。” “嗯。”萧皖含糊着应了,净好了口,把茶盏交递回去。“霜卉还没回来?” “这次事儿不好办,方才她传音于我说遇见了点小麻烦,示意主子不必等她。” “叫他小心自身,实在甩不掉就回阁里找人。”萧皖合上了书本,吩咐着。 “是主子。” “灯熄了吧,这几日累着了,明日没事不必叫我。” 层层窗幔落下,一旁的烛火也被禾玔离开时吹熄,整个宫内只有蒙着娟纸的窗能透出一些微弱淡黄的光。萧皖在黑夜中阖眸,身上的锦被单薄,在寒风中愈发清冷,可就这么一件单薄的夏被她也不好好盖着,只虚虚搭在腰间,露着香肩在冷风里吹着。 她是寒霜。 * 新帝嬴畟,封号湛,过去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原本是过去四王夺嫡中最不被看好的一个,却出人意料的颇有才能。 众人评价皆是武夫一个,空有将才却无君德,没想到会有如此治国之能。短短三年就将世家,军权一边倒的集权场面遏制了八分。 世家错综复杂盘丝缠绕,嬴畟收的艰难,哪怕到现在仍然不能全权掌控。让人没想到的,是潜伏猛虎一般的军权。 萧家,封号镇北,封王耸立,拥兵十万。如此庞然大物是世家之流不能比的,哪怕是四门世家联合谋反,也比不上萧家臣心损失一二。萧家将才辈出,武将世家,手里的兵权是代代相叠,这样的亲兵是换不得将领的,他们与其说是大周的将士,更像是萧家的私人武装。 此刻萧家还效忠君王,这便是一支闻之丧胆的虎狼之师,可如果萧家敢反,那这支十万人的军队,就是杀人吮血倾覆王朝的豺狼虎豹。大周挡不住。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座高山,瞬间倾颓,连半点风声都未起,就此折服于皇权,丝毫不敢动弹。镇北王为表忠心,亲自求了驻守边疆一职,远离滇阳城,未有一点野心表露。这样拜服之姿让嬴畟都有些震惊,眼瞧着手中皇室通牒的明黄案纸上的封名,用手轻轻摩挲着。 皇后---萧皖。他这位新后,当真非池中之物。 萧皖名扬天下,不过是恶名。萧家嫡女,十岁出头就被确断根骨奇佳,被天师府收为关门弟子,在天师座下当内徒。后入军营,奇军奇袭,一时之间都知道萧家出了个女将军。而最为出名的,是因为边城。 “边城事变”,最惨烈的一战。萧皖率军屠杀了整整五城的人,血流三天三夜,杀净了边五城,世人诟病她,百姓厌恶她。 她恶名昭着,却被皇上娶做皇后。 皇上娶萧氏为的是她母家手中的兵权,萧氏人质一样的被皇上掳回宫里,他父兄就不敢反。 而他对于这个皇后.....皇后娘娘不受宠, 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儿。 入宫三年,除了偶尔太后勒令着皇上在规章佳节必须陪同皇后,这一年里帝后相见的次数一只手能掰的过来。且见与宿,是分开的,这三年来皇上除了新婚那夜,从来没宿在过凤仪宫里。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防备萧家,也防备这个狠辣手段的皇后。凤仪宫束着高高的围墙,而围墙外侧站着一列锦衣卫,皇上叫人没日没夜的看着她。 怕她反,又怕她不反。 总言之,帝后之间从没有风平浪静的日子,暗藏硝烟,夹杂猜忌的过了如此三年。 而萧氏久居凤仪宫内,入宫三年几乎没踏出过宫门,皇上不待见她,免了她一切可以外出的理由,她也不喜外出,三年来后宫里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眼熟的就只有一个替她拿月银取月供的小宫女。 锦衣卫有时能瞧见萧皖在院中舞剑,也能看得出这人明明发现了周围隐匿的眼睛,可还是毫不在意的干自己的事。时而会在院中饮酒,时而会在雪中折梅,丝毫不避讳蛰伏的探子。酒是上好的梨花白,一开酒坛香气四溢,绝不是个不受宠的皇后能饮的,她也毫无顾忌,就这么一面饮酒一面作剑舞。 萧皖,就真的心甘情愿的被软禁了起来,收敛锋芒,毫无杀气,同传闻中的狠辣一点不同。嬴畟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娶错了人。可萧家蛰伏不动,任凭差遣无事不做的态度又在告诉他,这个人,对萧家很重要。 (???) 第2章 皇上 日出微晴,雪后霜降。 刚一下早朝太后就托人去了养心殿问候,传了一碗银耳血燕羹,霍薪端上来的时候,鲜甜的味儿直直的从一群油墨味里撞到鼻腔上。 “皇上,这是太后宫里送来的。”霍薪弓着身子将那白瓷盏子搁在案上,“太后说日头不足,冬日里风凉,昨儿晚上风又疾,给您润喉喝的。” “搁那吧。”嬴畟收着手里朱批过的折子,淡淡的瞧了一眼那白瓷盏子,没什么太多热情。 这是瞧着昨晚宿在贵妃院里暗暗点了自己一头。 “还说别的了?”到底是太后差人来,不喝不是规矩,嬴畟拿着那盏子慢慢搅了两下玉匙。 “太后说许久没见皇上您,想您了。”霍薪斟酌着开口。 “想我。”嬴畟心里明镜一样,里边鲜嫩的羹汤一口没动,就被人撒火似的扔回了案上,他冷哼一声,起身道“走吧,去承乾宫 ” “皇上这...不吃了吗?”霍薪看看白瓷盏子,冬日里天凉,就这么从承乾宫到这的一路,上边袅袅盘旋的白烟儿已经被冻散了。 “不是想朕么,还吃什么吃,去给母后请安。”嬴畟甩手一挥,迈步就往外走。 身上衣裳不厚,里边就只是一层单衣,走的急,大氅也不披。 内力扛着也不觉得冷,但是总归也不是这么回事。霍薪匆匆拿起大氅,追上嬴畟给他披上。 霍薪不矮,但嬴畟身量实在是太高,走的又快,一面追着一面披衣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只得叹口气,苦口婆心的劝着。 “皇上披着点吧,冬日里风寒,衣裳单薄不顶用,多披一件吧。”霍薪就差拦住人,硬往他身上套了,“您穿少了,一会太后见了,又得担心了。” “得了得了,话多。”嬴畟慢下了脚步,接过大氅披在身上,“昨儿那事,可有人给太后报信儿?”他顿顿,“凤仪宫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皇上,咱家都打听清楚了,凤仪宫里没动静,皇后也久不出宫,今儿兴许真是太后自个想您了。” “她能想我什么。”嬴畟似笑非笑,此时冷静下来倒是不肯再走了,“霍薪,去叫个轿子来,累了。” “已经备好了皇上。”霍薪对着后边招招手,立马有人抬着明黄的轿撵上来,“皇上请。”他掀帘。 嬴畟俯身上了轿子,周身冷意降了下来,连带着冬风都没那么冷了,此时瞧着面色平和,仿佛刚才的人不是他。 “起轿!”霍薪喊了一声,一行人就朝着承乾宫去。 * “落!” 轿子停稳了,嬴畟掀帘而出,走的稳当,双手互相抄着,微微有点躬身,怀里甚至还抱着个汤婆子,一副畏寒的模样。 “皇上....你这...有点过...”霍薪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 “过吗?朕觉得还好。”嬴畟瞧瞧自己的一身装备,要不是受不住那绒毛擦身的感觉,他恨不得再戴一个狐皮制的帽子。 “您别拿着这个了,”霍薪有点没眼看他,君王自持,君王威仪都掉了一地,他伸手去抢他怀里的汤婆子,“这个给咱家拿吧。” “嗯?”嬴畟有点难以取舍,瞧瞧手里,再看看霍薪,到底还是觉得这东西烫手,塞进霍薪的怀里了,“你可给朕好好拿着,拿坏了朕要你的脑袋。” “.......”霍薪有点没话说,自顾自的跟着嬴畟进屋。 传闻帝王身体不好,病弱久疾,孱弱体虚,是先前征战时留下的病根。过去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总是率军出征,名头和荣耀都是他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后来传位杀了两个手足,踩着鲜血踏上的位置,刚一上位还没来得及登基,边境就打了进来,他又亲征带兵打了半年的仗,而后才回都登基。那一次跟的就是萧家的兵。 嬴畟今年25,大概一直都在打仗,21那年登基之后才歇下,据说是最后一战重伤,挨了的箭矢头上淬了剧毒,差一点就在登基之前一命呜呼,后来慢慢调养才从阎王殿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宫里人瞧着帝王的身子从那一病之后就坏了,残花败柳一样,总是缠绵病榻,任谁瞧见昔日威风凛凛,剑锋飒爽的湛王如今难喘咯血都是一阵唏嘘。 身子骨坏了,武功也一落千丈,这才在登基第二年娶了萧家的嫡女来稳住萧家。 眼下瞧着皇上冷的畏畏缩缩的模样,的确是病弱。 “畟给母后请安。”嬴畟落座在太后对边,桌上的小几立着两杯斟好的茶,他不外道,自顾自的拿了一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听闻母后思念?” “哀家的确是很久没见皇帝了,念着皇上,想见见。”太后双鬓微白却不显老,指尖还染着胭脂,指葱虽挡不住年华,但仍有光泽,“日里天凉,皇帝多注意身体,哀家前些日子给皇帝做了一件狐皮大氅,内里嵌着热金线,穿着暖和。”太后挥挥手,招着身边的姑姑将大氅拿来,呈到嬴畟面前。 “瞧瞧,可喜欢?”太后眼里含着笑意,温柔不少。 嬴畟看着眼前的狐皮大氅,眸子里深意满着,轻轻用手抚了抚那皮毛。 冷冰冰的,刷子一样扫在掌心里,激的他胳膊汗毛战栗。 “多谢母后,畟很喜欢。”暗暗的搓了一把手心,将那不适的感觉搓掉,这才招呼着霍薪“霍薪,收着。” “这狐皮上好,还是之前存着的,今年雪厚,打不见这么好的皮毛了。”太后也抿了口茶,“这还是当年镇北王进给哀家的,这两年一直好好放着,搭上今年进贡的热金线刚好给皇帝做个大氅。” 镇北王,萧勒,皇后萧皖的爹爹。 嬴畟面上不显,心里皱紧了眉,这是让人摆了一道。眼下已经收了东西,自然不能撒手不要了,但收了萧家人进的好儿,当做不知道这事也不妥当,估摸着太后的脾性指定是让他把这好处报给萧皖。 “昨日贵妃身子不适梦魇,这才没去皇后宫中,一会畟再去凤仪宫看看。”嬴畟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咳了两声,手里拿了一块藏青的帕子掩面。 “后日是宫宴,到时候亲王,封王都会进宫,再带着贵妃不成体统,哀家已经差人给皇后送好了衣裳,皇帝后日必须由皇后相伴。” 嬴畟不动声色的收好了帕子,后日宫宴镇北王也在,他自然得带着萧皖,虽说这两年拢权拿掉了萧家不少兵权,可现在也不能当着萧勒的面打他的脸。 “畟知道,母后有心了。” “如今萧家手中五只虎符已去其三,再像从前那般设防恐伤人心,皇儿也不必再苛待皇后,如此下去只怕适得其反啊。”太后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你虽不喜萧氏,但也不能那般对她,哀家知道锦衣卫围宫而立已经三年了,这三年萧氏也没什么动作,再这么围下去,人该呆疯了。” “朕自己心里有数。”嬴畟态度差了几分,眉头皱了皱。“母后不必担心萧氏,她年少成名,功夫不弱,十七八岁就能率军屠城,不过待上三年,疯不了。” 赢稷不想多说,朝霍薪使了个眼色,霍薪马上会意,朝太后禀报。 “皇上,太后,文臣汇报着聚在御书房,此刻正候着皇上呢,您瞧….” “皇帝既然有事便去忙吧,记得披着大氅,别染风寒。”太后招手让姑姑送人,赢稷微微行礼,就走了出去。 第3章 赏鱼 嬴畟刚一迈出宫门许是受不得风吹,难捱的咳了两声。一旁跟着的霍薪还端着那件狐皮大氅,看着嬴畟这样对这一边招招手,就有一个小太监上来将他手里的托盘接过,拿了下去。 “皇上,回养心殿吗。”霍薪快步几下走到他身边,手里还抱着那汤婆子微微俯身问他,“折子还没批完呢。” “去什么养心殿。”赢畟心情不好,面上写着烦躁,一听着折子的事,眼瞧着面色更差了几分, 他胡乱的挥挥手,把人挥开,“为了这么件破衣服让朕去卖好,你,去,把这衣服送到镇北王府上,就说太后体恤镇北王世子伤病,特地赏赐的。” “皇上这可不妥,太后给您的您后脚就赏给镇北王,这不是拂了太后的面子么,姚家还有臣心,这样不妥。”霍薪说。 “有臣心?朕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前日子太后刚系母家一脉给朕施压,今儿又当上母仪天下的角色给朕摆谱,我杀了她儿,注定不可能跟她关系有缓,她连我不喜皮草都不知,还装什么贤母。”赢畟遣散了宫人,绕着凝结的湖边走着,“昨儿朕宿在贵妃宫里,今早姚家弹劾的折子就上来了,太后紧跟着就想朕了,上次这般动作还是弹劾萧家兵权,今儿就变成弹劾朕的夜宿了,日后是不是朕用膳吃茶都要管!” “皇上息怒,姚家还有大用。”霍薪劝着。 “你少在这帮腔,朕还用你劝?。”赢畟喘着粗气,看着霍薪偷笑的样子皱起眉,随后甩头不再看他了。“若不是为了姚氏手里禁军的督权,朕早一个一个给他们都砍了,还用他们恶心朕。” “这虎符太后也知道是保命符,一直捏得紧,皇上还得耐心才是。”霍薪说。 “用你教我,我自己心里有数。”赢畟没称尊称,随手给了霍薪一巴掌,“唐奕回来了么,有点事交给他办。” “还没呢,您叫查夕流阁的消息,唐奕回信说难,奉炀本就行踪不定,而且从来不做皇族的生意,咱们的暗线多少都跟宫里搭着,很多线人都不能动,查起来不容易。”霍薪说。 “叫他尽力,奉炀我是一定要见,叫唐奕不用谨慎,他要什么我给什么。”赢畟揪了一截树枝搁在手里玩,“你叫东厂协助着他,此次这般动静都不能成,让他也就不必回来了,净身去东厂给你打下手了。” “是,咱家一定如实转告。”霍薪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给手里冷了的汤婆子换了个手拿,“那….皇上,现在咱们上哪?” 赢畟看着冰天雪地的湖边,水冻的深但透露,冰层地下还能瞧见金黄的游鱼。他冷哼一声,微微勾了勾唇。 “去,差人给皇后叫来,让两个锦衣卫看着,把人给我带过来。”赢畟捏断了手里的树枝,随意将它扔到霍薪身上,“冬日里不能观鱼难免寂寞,朕想赏鱼,请皇后过来给朕想想办法。” “这….不妥吧….”霍薪迟疑着,心想着皇上这是又犯什么病了,冬日里的赏什么鱼。 他转头看向跟前的湖面,底下的确能瞧得见鱼,但若是说赏鱼,怎么赏?难不成要把冰面破开吗? “有什么不妥,太后不是让朕给皇后放出来吗,朕这不是在做,就当给皇后散散心。”赢畟又对他踢了一脚,“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连你朕也支使不得了?” 霍薪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一边走一边吩咐着,叫了自己的小徒弟去。 “差人跟好,听懂了?”霍薪嘱咐着。 “懂了师傅。”小太监便是刚才接过托盘的那一个,瞧着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的肉还没褪去。 此刻似懂非懂的对着霍薪点点头,“我去了师傅。” 霍薪看着齐敛往外走了两步,瞧着他瘦弱的孩童样子,到底还是叫住了他,“得了,咱家去吧。” 那萧氏女凶名在外,残暴无比,杀人为乐,要是让齐敛去了万一要是出什么差错让人宰了可怎么办,他就这么一个徒弟,该护着还是得护着。 “师傅?”齐敛有点不知所谓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陪皇上,咱家去一趟。”说着,霍薪把人推到了皇上旁边,对着嬴畟行了一礼,“皇上,咱家走了。” “滚滚滚,都给朕滚!”嬴畟推着齐敛的肩膀,没太用力,把他跟霍薪一起推开,“你俩一起去!别在这烦朕,朕自己待会!” 霍薪一挑眉,连忙道谢,带着齐敛脚底抹油的就溜了。 走远了点,齐敛小声的问霍薪:“师父,皇上这是怎么了?” “到日子了,不用理。”霍薪给手里的汤婆子扔到齐敛手上,“拿好了,拿坏了皇上要你的脑袋。” “嗯??”齐敛赶紧抱紧了那汤婆子,“师父,您怎么不陪着皇上还跟着我来了。” “你这小样,万一皇后娘娘今儿心情不好还不得拿你开刀撒火儿,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她一刀砍的呢。”霍薪双手抄着袖子里,欣长上挑的眼勾了齐敛一眼。 “皇后娘娘砍人?”齐敛惊大了眸子。 “武将女,上过战场的,你当是什么呢。”霍薪说。 “这般厉害!”齐敛惊叹,“可这皇后娘娘不像是脾气不好的样子....” 齐敛回忆着皇后的样子,这才发觉,都第四个年头了,他居然没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皇后娘娘,甚至不知道她样貌如何,身形如何,就只知道凤仪宫从皇帝登基以来日子就一直孤苦。最差的月例,最差的吃食,最差的用住,挨着所有宫人的克扣却没一点反抗。 这样一个人,都能用窝囊来说辞,真是师傅口中的那样吗? “嘘,这可是你我能议论的,嘴闭严了,别让咱家教你。” “是,师傅。” 第4章 还嘴 今儿凤仪宫里很冷清,禾玔不在,霜卉未归,就只剩下了两个洒扫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此时趁着院里梅花还未凋谢,宫女拿着个瓷白瓶子接着梅花上的雪水。 萧皖刚刚有些转醒,左右无事还不准备起来,日光透过层层窗幔还是有些恼人,有光,她就睡不着。 “齐公公?”宫女叫慧儿,瞧见御前伺候的齐敛连忙行礼,手里的白瓷瓶子磕在了旁边的石台上。 “平身便好,咱家来传意。”齐敛独身在宫里,真有几分霍薪的冷意,“皇上请娘娘移步莲湖赏鱼,请皇后娘娘快些准备吧。” “赏...赏鱼?”慧儿瞪了眼,这大冬日里的赏什么鱼,鱼儿只怕都被冻上了吧。 她没把心里话儿说出口,可也是想着禾玔出门吩咐的,谁来打搅娘娘,对外都称娘娘病了,得好好休息。 “娘娘今天身体不适,只怕不能去陪皇上赏...赏鱼了。”慧儿将禾玔交代的话对着齐敛说了一遍。 “娘娘身体不适?”齐敛瞧了他一眼,慧儿赶忙低下了头,“可叫了太医?” “禾玔姑姑说不用叫太医,只是普通的风寒....”她声音越说越小,她本就胆小,这样的事儿交给她做还是太勉强。 她不敢看齐敛,只得低下头默默说着,“禾玔姑姑说等霜卉姑姑回来了再给娘娘看,霜卉姑姑懂医术....所以...” “皇后娘娘病了怎能不叫太医看?” “?”一听这道声音,慧儿连忙抬起头,瞧着从宫外迈进来的人,只这一眼慧儿脸色立马白了几分,冷汗顺着额角就淌了下来。 “娘娘身子出差错,你们几个担得起吗?”霍薪一眯眼,他比齐敛更高,肩宽腰细,戴着乌纱帽垂着金丝绒,手里拂尘一甩,让慧儿紧张的手抖。“就你一人?” “其...其...其余娘娘亲信有事儿,没在娘娘身边伺候。” “嗯?”霍薪皱眉,有事?有什么事,必定不会是宫里的事儿,他可没瞧过皇后娘娘在宫里有什么交际,那就只能是宫外的事儿了。“娘娘身子不爽,去叫太医来。”他对身边的齐敛吩咐道。 “霍公公!”慧儿马上喊道。她知道娘娘没事,叫了太医来,那可就全露馅了。 “叫咱家做什么?”霍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有鬼。“娘娘身子不爽不叫太医,出了事你们全宫的人都得掉脑袋!” “不...不...”慧儿连忙跪下,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什么。 到底年轻还胆小,先前齐敛她倒还敢说谎,可这霍薪可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又领着东厂,杀的人比她见的人都多,她这点道行哪敢在他面前说瞎话。慧儿不敢怠慢,赶忙对着霍薪拜了一下。 “皇后娘娘已经好些了,不...不用叫太医,奴婢,奴婢去看看娘娘起身没有....”慧儿哆嗦着把手里的白瓷瓶子搁在一边,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跑。 “站着,”霍薪喊住了她,“此次可是皇上传意,若是咱家回禀了皇上,你可知你是什么罪名吗!” “霍公公!不是...奴婢没骗您,娘娘的确是身子不爽了,霍公公,娘娘..娘娘...” “大白天的吵什么!” 慧儿还在哆嗦着磕头,眼瞧着身后的门儿开了,连带着一句责骂飘了出来。慧儿回头看去,只见萧皖披着一件黑色开衫,中衣都不算,带子系的松松散散,未着靴没穿袜,赤着足倚在宫门上,头发也没梳,青丝三千长垂着,一副刚醒的模样,满身的不合礼数。 “娘娘!娘娘您怎么出来了!”慧儿一瞧见萧皖这副穿着也顾不得害怕了,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萧皖身边拿自己的身子挡着她的身子,“娘娘您先回去,奴婢为您梳妆再...” “额头怎么了?”萧皖瞧着慧儿额头上的淤青,用手撩开遮挡的碎发,火瞬间大了不少,又看看临身而立的霍薪跟齐敛,夹着眼睛在他俩身上剜了一圈,脸色很不好。 “娘娘先回去吧。”慧儿比刚才更着急,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眼看着娘娘身上要滑下去的外敞,眼疾手快的连忙将那衣裳抻了回来。 “你弄的?”萧皖伸出一只手,染着猩红的指甲,虚虚指了指霍薪,“看着眼熟,东厂那几个领头的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霍薪,是皇上身边伺候的,此次前来是来传意,皇上请您到莲湖边赏鱼,请娘娘快些准备,莫让皇上等急了。”霍薪对着她微微行了一礼,“娘娘,赶紧去备身吧。” “霍薪...”萧皖盯着霍薪的脸不放,企图在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刚看了一阵子,身子就被人推了两下,慧儿推着她往宫门里走。 “娘娘快走吧!让别人瞧见可就遭了。”慧儿青着的额头都在用力,还是推不动萧皖,只得放松了话儿求她。 “明儿备好了金疮药给慧儿赔礼,要不,有你好果子吃。”萧皖顶不住她磨,转身进了宫里,临走前还扫了齐敛一眼。 霍薪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陪笑着对她点头,可齐敛,被这一眼瞧的吓退了一步。 “师父!”齐敛赶忙靠近了霍薪,在他耳边轻轻说,“这...这这..这人好可怕。” 被她盯上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似的,那眼神黏腻,冰冷,极寒却不凝固,血一样的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上气。齐敛不免多看了那宫门两眼,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可那身影仍然挥之不去,好可怕,若是今天自己独来,只怕根本扛不住。 “师父居然在这样的眼神下还能跟她说笑,师父果然厉害”齐敛心想着,又多看了看霍薪,见他面色如常,心里实在是佩服。 “萧皖...”霍薪皱了眉,想着刚才那人的样子。不合礼数,不合规矩,目中无人,暴戾,杀意,这样的人若是不在宫里伏低,搁在外边定然是个大麻烦。 皇上无意之间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萧皖比她父兄更让人心里发怵。 目无规矩的人做事来说是无赖也不为过,这样一个无赖对付起来一定比镇北王那样的正直之人麻烦的多。如果萧皖不能被控制,那杀了她要比制服她更容易。 霍薪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意,他跟她一样,莫名的瞧着对方的身形多出几分熟悉的感觉,而刚刚那番对质,萧皖最后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态颇带着几分心知其意的意思。霍薪直觉着,他还不清楚的这份熟悉,萧皖已经明了了。 可.....他与萧皖,能有什么交集。 “师父,怎么了?”齐敛看着霍薪眼里涌动的暗浪,“皇后娘娘,她...是不是...” “住嘴。”霍薪用拂尘甩了他一下,“天家主子岂是你我可以遑论的?咱家教过你,谨言慎行。” “嗯,我知道了师父。”齐敛随后就安静的等在霍薪身边,不再出声了。 “娘娘,这样好吗。”慧儿看着萧皖一身黑衣,单薄,飘逸,掺杂着几分鲜红,不是宫里的款式,锁骨露着,肩臂虽然遮上了,可这到底不合适。发未盘髻,只虚虚簮了两根金钗,被她强求着再外批了一件外袍,“娘娘这么穿,皇上...” “没事,不用担心。”萧皖瞧着慧儿的样子不免有几分好笑,小姑娘胆子小,但是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忠心,今儿一说掉脑袋就给吓着了,哆嗦成那样还能过来管她的穿着,模样当真可爱。 她轻轻碰碰她额上的青,不太严重,已经缓过来不少了。那嬴稷赶得到巧,霜卉跟禾玔都不在,慧儿才被这么吓唬住了,要是禾玔在,今儿那霍薪决计是见不到她。 “抽屉里有金疮药,自己拿去涂一涂,姑娘家家,别落了疤。”萧皖没再多说什么,没让慧儿抓住袖口,轻轻一闪推门就出去了。 瞧着宫门里仍保持着刚才那般姿势的霍薪没什么好脸色,迈步走到他身前。 “公公,走吧。” 第5章 水蓝 “娘娘请。”霍薪引着她,一面带路一面注意着萧皖的反应。这三年皇后没出过宫门,按理说是不会知道宫内路径的,他刻意走了两条小路瞧着萧皖的反应,不知真假,她没表现出一点惊讶,只是一直跟着霍薪,瞧上去是真不知湖心在何处。 “哟,阵势不小,在宫里还害怕我做什么?”萧皖扫了一眼隐匿在暗处的锦衣卫,轻蔑的朝霍薪咧咧嘴,“有你拦着,能出什么事,你拦不住的,搁这两个废物又有什么用。” “娘娘说笑了,宫里如今不太平,暗潮汹涌的怕伤着娘娘,皇上特意差人保护娘娘。”霍薪没有一点被拆穿的恼怒,笑着对萧皖胡扯,“娘娘也要小心些。” 萧皖觉得好笑,不免摇摇头,“放心,本宫仇家可没有厂公爷多,不会比你先死。” 寒风腊月吹的衣摆冰似的,一抚到身上就是一个寒颤,齐敛瞧着萧皖就只穿这么一点,不免惊讶,她面色如常,看来师父说的不假,皇后娘娘跟师父一样,是个高手。 “娘娘,就在前面了。”霍薪顺手一指,萧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已经冻结的湖边站着一个人,周围的树枝上有未融化的积雪,风一吹会落在那人身上,他身量高,披着厚实的玄色大氅,高束着发,伸出手,好像要接那零散飘下来的雪花。 好一副画儿似的面孔。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霍薪对嬴畟说。 一直背身对着他们的人听了这话,才缓缓有了动作,他慢慢转身,看看身后立定的人儿,他娶了三年的皇后。 他有一双湖水一样水蓝色的眸子,好看的像仙人一般。 “哟,来了。”嬴畟好不正经的开口。 “皇上身子不好,今日天冷,还站在这冻湖边,不怕短命?”萧皖瞧着他勾勾唇,笑不答眼底。 “你倒真是跟朕印象里的样子没一点变化。”情话一般讲着,说出口却是无尽的冰冷,“不过你的确有本事,太后都向着你了。” 他俯下身靠近了萧皖,甚至,伸出手,揽了她的腰,做出一副风流的样子。 “你好本事。” 萧皖没躲,任由着他在自己的细腰上掐了一把,只是无声的盯着他。 那人只掐了一把,就把她松开了,甚至后退了一步。 嬴畟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惊,“好凉,冰块一样。”他想着,碰一下都冰手,人怎么会是这种温度。他不喜寒,所以放弃了本来想要逗弄她一番的主意,赶紧收回了手。 “太后因为什么保我,你心里最清楚。”萧皖不再看他,侧身往湖边走,看着凝结的莲湖,还有里边能隐约瞧见的游鱼。 “她因为什么朕不管,朕只管你,伏低这些年,你到底要做什么。”嬴畟也走到她身边,勾了一缕她的发绕在手里玩,萧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发丝上也是,他最不喜欢,“你是不是,要杀朕?”他笑吟吟的问。 萧皖没说话,轻笑了一声,“你的命不值钱。” “是么。”嬴畟凑近了她耳边,靠近那一缕幽香,“朕的命不值钱?那谁的命值钱?”他甚至将那一缕发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萧皖感受到发丝被牵动,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本就挨得近,这一回头,鼻尖之间都要触上了。神色冷了几分,抬手推开了他。 嬴畟体温很高,凑近了就能感受到暖,烫的萧皖不适。 眼瞧着面前这个烦人的还霸占着自己的那一缕发,萧皖忽然就笑了,右手一挥,那一缕发就被她割断了,留在了他手上,她的发很长,就算拦腰割断也能在他手里飘逸着。 嬴畟惊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萧皖说了下句。 “太子的命值钱。” 她说,风雨欲来。 “你说什么!”嬴畟瞬间火了,绕着青丝的手就冲着她的脖子去,可这一下却是无力的,手臂绵软,速度虽快,力道不足,萧皖只轻轻一抬手就把他拦开了。 青丝飘落四下,她退后了一步。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互相审视对方面上的神色,企图瞧出个名堂,但都一无所获,一个暴怒一个麻木,除了浅显于表面的虚伪,内里的一点点东西都得不到。 剑拔弩张。 “嬴畟,小心短命。”这是今天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你...!”刚想再辩,手上却有些微微刺痛,嬴畟低头看向右手,腕骨处有了一个细小的口子,可怜巴巴的流出了一滴血,马上就被袖口蹭花了。 萧皖适才不曾出手,是拦他的时候身体自然的反应,萧皖没压住的反应。若是没有刻意压制,她刚刚是想要他这只手! “你敢伤朕。”嬴畟迟迟不曾抬眸看她,就只是盯着那快要干涸的血花。 “这也叫伤?”萧皖乐了,从袖袋里扯出一截帕子,亲自上前,折了三折,用帕子,把嬴畟那举着的手腕包扎了一下。 紧紧绕了三圈,包的好看,一点不臃肿。 “皇上从前也是率军打仗的人,莫不是锦衣玉食惯了,如今一点苦也吃不得了?”萧皖包好他的腕子,习惯性的在他手上轻拍了两下,“回去本宫差人送两罐金疮药给霍公公,让他替您日日上药,可千万不能落了毛病才行。”语气夸张的说着,似笑非笑的演着,适当的时候还瞧了霍薪一眼。 在九五之尊面前自称本宫,大逆不道。 “你若装傻,朕倒没有了和你对论的意思。”嬴畟哼哼笑了两声,“无趣。” “无趣不无趣,这不是皇上该管的事,你我毫不相干三年,今儿这番热闹我当真是开眼。”萧皖抬抬手,抚了抚额角的碎发,“嬴畟,我只告诉你,不管你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今日冒犯若是再有下次,本宫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你想找死,本宫,不介意送你一程。” 指尖轻佻的在他身上缓缓滑动,从他腰封上嵌着的环龙佩单指抚到胸口,在心脏处停住,用力点了一下。力道不小,推的嬴畟向后稍稍倒了一下。 “是么。”嬴畟感受着身体上的力量,暗自发力稳住了身形,一把抓住了那要收回去的手。 凉,冰手,像抓了个冰块。 “可今日,不是朕的主意,是太后啊,皇后跟太后同气连枝,难道今日之事竟然不知吗?”抓紧着用力收回去的手,强迫着它全掌贴在自己的胸口,“朕怎敢惹你,朕病弱不堪命不久矣,怎么敢招惹皇后娘娘这般高手?娘娘真是误解朕了,朕对娘娘只有敬畏,哪敢冒犯?” “你放开!”萧皖皱眉,那人手像钢一样牢,不是内力,她没感觉到他经脉运作,只是靠身体的力量抓着她,她竟挣不开。 “娘娘你看,”他抓着他的手又像心口用了几分力,能感受到心脏砰砰的跳动,伴随着他讲话时的震动,分毫不差的反映回她的手上,“朕满满的全是诚心。” “滚!”萧皖瞬间眼眶猩红,手指鹰勾成爪,对着那颗“赤诚”的心脏就抓了过去。 “!”嬴畟见状,立马推开她的手,紧着向后退了两步。 “皇上!”霍薪在一旁看着嬴畟后退,赶忙上前想看看嬴畟的情况,他从侧瞧的真真儿的,刚刚那一爪,是动了真格的,若不是皇上闪避及时,那一下保准已经勾爆了心脏,他后怕不已,看着萧皖生生压着震怒,“萧家之女!你竟敢对皇上动手!” 嬴畟只沉寂的看着她,看她还没卸力的利爪,他也没想到,萧皖真敢弑君。 大庭广众,明晃晃的,要杀他九五之尊。 萧皖没理霍薪,不过也没有了刚刚那般暴戾,眸色平淡的睥了他一眼,随后她低头看看右手,被紧紧抓着的地方已经红了,出现了明显的指印,他抓得紧,体温又高,一半是勒的一半是烫的。 嬴畟看着萧皖周身平静下来的气势,目光多了几分深意,瞧着那人仍在看着自己是手,拍了拍霍薪,示意他退开,别再挡在他身前。 “朕要赏鱼,你去给朕想想办法。”轻佻的语气恢复如初,嬴畟用缠着帕子的手指了指莲湖。 “你想出了办法,朕,就不治你的罪。” 第6章 金鲤 莲湖冰封千里,湖边的垂柳掉光了叶子,只剩下雪白的雾凇挂在上边。鱼在冰面之下,不眯着眼仔细去看都瞧不真切。 萧皖抬头看看湖面,随后再看看一边无理的嬴畟。听了他的话,终于是放下了手。 “呵,”萧皖叹了口气,偏头暗骂了一句,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最开始和和气气的样子,她上前两步,突然抓住了嬴畟的手腕。 “!”惊喊在嘴边硬生生的被他忍了回去,仔细感受了一下,嬴畟才放下心,面上看不出,内里却自己长呼出一口气,“手...手还在...”他心想。 萧皖不知道嬴畟那些心思,只是引着他又往湖边里走了走,能瞧见更宽阔的湖面。 她伸手指了指,“皇上瞧瞧,想赏哪一条?” “嗯?”嬴畟笑了,顺着她的指尖看向莲湖内,瞧着那些冰层之下一闪而过的游鱼,用舌尖轻推了两下牙尖。 “哪一条,”他昂昂下巴,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方才朕瞧见一条通体为金的鱼龙,朕要捞出来搁在合中殿前养着。” 他倒是不客气。 萧皖仔细瞧了瞧,倒还真瞧见了那一闪而过的金光,伸手,从一旁的枯树上折了一长段枝条。 嬴畟看着她,双手环胸,倒也是好奇这个名声在外的高手,是怎么把他这种天方夜谭的无理要求满足。 把柳枝在手里掂量掂量,萧皖甩甩手臂,感受到旁边注视着自己的两道灼灼视线,轻嗤一声,不再理他。 “凛。” 突如其来的破空声响彻,嬴畟惊的一挑眉,自持着没露出太多惊讶,只眨眼一瞬,身边的人就已经到了冻结的湖面上。撕裂风声,出现在远处,衣摆飘扬着。 瞬移。 “高手...”霍薪看着萧皖这一手不自的惊讶,他惊叹过后又看看嬴畟的脸色,皇上面色如常,可是眼里也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和兴奋。 兴奋? “皇上....你不会...”霍薪自觉逾越,没再继续说下去,“可是...皇上...皇后娘娘是后妃....” “怎么?后妃怎么了?”嬴畟笑吟吟的说着,“只许这个后妃杀朕,不许朕还手吗?” “到底...皇后死在您手里...这不好看。”霍薪斟酌着说。 “呵,朕何时说要杀她,她可比你想象的更有趣。”嬴畟看着丝毫不隐藏自己的萧皖,眼里冒着喷薄而出的杀意,面儿上却还是如才的笑。 只见萧皖低着头,瞧着那冰面下的游鱼,眼前闪过那一瞬间的金光,右手一抖,丰盈的内力包裹住柳条,让它噼啪作响,而后,掷手而出,柳枝利刃一般破冰,只留下了一个小孔,穿透了还算厚实的冰面,钉住了一条游鱼,水滴马上散开了一圈粉红,鱼儿惊散开来。 可惜,不是赤金那条,是一条红白相间的替死鬼。 天家养在湖里的鱼都是有名的“禧连金”,他家上贡来的,一条就得千金,红白锦虽没有那赤金鲤珍贵,可也是上好的品色,鼎红白鳍,也是好看,如今腹部贯穿使劲摇着尾巴,也不失美观。 萧皖不耐的咂咂嘴,她没什么耐心再抓一次,且不说那鬼精的赤金鲤藏到哪去了,就是冬日捕鲤这样的荒唐事,她也不会再干第二次。 脚一踩,面前的冰层就产生了裂缝,轻轻松松的就将那柳条抽了出来,上边还插着没死透来回扑棱的红白锦。 “怎么可能...”霍薪看着萧皖这一套动作,有些不敢置信的微微摇头,柳条透过冰面捉鱼,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 “她可没那么容易杀,十四五岁内力丰盈能震碎钢刀,十七八岁能率军屠城,常年混迹在江湖门派,正经的上清掌门的关门弟子,武学高手。”嬴畟看看自己手腕上包着的锦帕,咂咂嘴,“不得不防,若不废了,我心不安呐。” 想杀他的人不少,可能到萧皖这个程度的高手屈指可数。让这样的人日日住在宫里,伴他身侧,他可真是害怕啊。 “萧家和她,我都要。”嬴畟凌空一抓,眼中闪过阴翳,“朕,等不及了。” 霍薪见嬴畟气场冰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不似如常,双瞳渐红,那赤色有将墨白取而代之的势头,心下一惊。 “皇上,今儿是初二。”他提醒道。 “是啊,明儿就到了日子了。”嬴稷看着踱步向他的萧皖,胸膛逐渐起伏,从口中呼出阵阵热雾。 “臣已经准备好了,您今日放心就是。”霍薪对他微微欠身,“只是,后日的宫宴,皇后这边....”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萧皖此刻已经回了湖边,她频频瞬动,只两息之间就回了他面前。手里还拎着那插着红白锦的柳条。 “喏,赏吧。”随意一甩,把柳条扔到了霍薪怀里,然后,掸掸裙边,瞧着嬴畟的脸色。 “死鱼怎么赏?”嬴畟笑道。 “你只说要赏鱼,又没说死的活的,皇上死人都能赏三回,换成鱼,怎么就不行了?”萧皖摸摸嘴角,抚平了勾起来的弧度,“快赏,趁着还没死透。” “萧皖,你找死真有一手,激怒我,对萧家有什么好处。”嬴畟还真轻轻摸了摸那不停颤抖的红白锦,全身只剩下鳃还在不停开合,企图活的再长一点,露出里边鲜红似血的肉,鳍已经无力的扇不起来了。“赏鱼没意思,皇后要不要屈尊,让朕赏你三回?” “皇上要赏,我自然是不得推拒,只是,您想怎么赏?”萧皖没了随身的帕子,想擦擦手也没了着落,无奈只能把手垂下,“可您若是想赏我,还是三回,那可不是件容易事,我死,皇上可是彻底寒了我萧家一系的心,您如今这样,可担不住啊。” “我不管您这身子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不管孰真孰假,凭你现在手里握着的权,还拿不下完完整整的一脉萧氏,溜出去的一点隐患,未来可都是伴君身侧的豺狼虎豹,还没摸清脉络就着急动手不像是犲豹所为,狼泣湛王,可不是异想天开之人。” 嬴畟瞧着萧皖虚言论道的样子,眼里多了几分深意,“继续说。” “你想高枕无忧,把所有权都拢在手里,世家不可能让你这么做,太后也不会。他们都知道,你祛了萧家,下一手,捏的就是四门世家,其中首当其冲受迫的,就是太后一脉的姚家,你觉得,太后会把母家的根基露给你,来助你世家军权双手全抓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我懂,太后也懂。嬴畟,你一直不信镇北一派,同样的,腐败冗杂的世家,你也不可能依靠,若是想什么代价都不交代就这么全身而退,你觉得,有可能吗?” 嬴畟沉默了一会,翻腾的杀意紧紧的笼罩着周身,霍薪有些拿不住那柳条了,冬日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他火辣辣的疼。 可偏偏,萧皖却是像感应不到这般锋利一样,仍是语气淡淡的说笑似的讲着。 “今日这些话,皇上自然都是心里有数,可我难得能见皇上一次,此次就把所有话都结清,”萧皖绕了绕手指,“我与母家同气连枝,却也并非事事相依,萧家没有二心,不然也不会把我这个嫡女送到宫里给你当人质押着。但萧家得势与否与我没有任何交涉,你若信,就放权,若不信,就夺收巧取。我,与萧家与太后都没有丝毫勾当,你大可不必在意我的手段,你是输是赢,是死是活,是君倾天下还是失意难安都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若非一念之差,我也不会在这深宫里同你在这高谈阔论。” “皇后娘娘果然聪慧过人,”嬴畟慢慢抬起手,给她鼓掌几下,“娘娘这么一番话,够朕给你定上十个八个的罪名了,你就不怕朕发了疯,一个一个的砍了你们萧家的脑袋?” “可以啊,我说了,只要皇上有本事,我这条命,乃至镇北一派上上下下的几十条人命,您都可以随时拿去,”萧皖对他微微欠身,行了个半礼,“皇上,我不干结党的事,放宽心,萧家都是不二之臣,怎会欺君罔上。” “是么...”嬴畟看着她上挑的眼,她瞳色很淡,凉薄的透露出森森寒意,有杀意,有凛然,有麻木,却唯独没有算计,浅琉璃色的眸子皎闪着光。 “好一双漂亮的眼睛。”他用二指轻抬起她的下巴。 “皇上喜欢,尽管拿去,”萧皖勾唇,琉璃冷意森然。 “只是光是漂亮却没有用,朕瞧这眼珠是否浑浊了,”他喃喃着,好像很困惑,“朕指给皇后的分明是一条赤金色的鱼龙,可皇后给朕赏的,却是红白二色的鲤鱼,皇后娘娘可是弄错了?” “那金鲤鬼精儿的很,猫在他人后边儿,皇上赏不到。” “这样么...”嬴畟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对着她温柔的笑了,“既然这样...” “霍薪,传旨。”他敛了笑意,也放开了她的下颚,手袖一挥,四周的宫人赶忙掀衣下跪。 “皇后萧氏,试探君意,谎言君诺,以次充好,欺君罔上,品行已失,无母仪天下之德。” “念其父兄征战劳苦功高,酌从轻处置,自今日起禁足凤仪宫,非诏不得外出。” 萧皖没跪。 她看着嬴畟肆意风发的样子,仍旧是那副威风凛凛的湛王,突然觉得父兄的效忠,或者说是愚忠没有了过去那般不可理喻。 “这样最好。”萧皖笑着点了点头,略带深意的看了嬴畟一眼,“皇上保重,后日小心。”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第7章 璃璃 “萧...”嬴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看了霍薪一眼,霍薪就立马明了,对着隐匿在暗处的一队锦衣卫一挥手,让他们暗自跟上去。“萧皖...镇北王,她今日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臣觉得,皇后娘娘是在撇清自己与萧家的关系。”霍薪斟酌着开口。 “她说的一念之差....什么意思?”嬴畟摸摸下巴,“自她入营充军,一切的活动都在天家的眼皮子底下,难道有什么事儿,还是朕不知道的?” “皇上,会不会只是个幌子?”霍薪说。 “派人查,”嬴畟断言,“从她连屠边境四城,镇北王舍弃嫡女,萧家伏低开始查!” * 萧皖慢悠悠的往凤仪宫走,从莲湖边往回得穿过一片梅园,如今初一晴光雪消,压在枝头上的雪剩的不多,梅花开了,红梅顶开风霜艳丽的开着,好看的紧。萧皖入眼一片嫣红,不免停下来多看几眼。 她入宫这三年也不外出,这皇帝的确有几分品味,是个会享受的主儿,殇殇红梅脱苞绽放,错插着几片白梅,宫里的东西的确是上品。 萧皖停了,用手轻轻摘了一朵梅花,比起她院里那一棵不知贵重多少的品种,一园的照水梅,真舍得下金。 “你,”萧皖伸手一指,指在围墙一角,“过来陪我说说话。” 天地孤寂,雪后静,周围没有一丝声音,连风都不刮了。萧皖这一声不响却清晰,围墙之上隐匿着的锦衣卫惊了惊,一时之间真有点不知所措。 萧皖看人没有动弹,有点不悦,手一抓把手里的花瓣碾碎,只单一朵,没多少汁子流出来,只在指尖沾湿了一点。 她把指尖轻含在口中,视线扫了一圈,一队七人,她挨个在他们藏身的地方剜了一刀。 怕是没人理她,准备折一支梅花离开,这时候,身侧的雪地有些松动声,最开始那人,朝他走来了。搭着藏蓝的飞鱼服,脸上还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瞧着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那人走到萧皖面前,俯身行礼,半礼,萧皖一挑眉,来头还不小。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他声音低沉着,透过面巾有点发闷。 “起吧,”萧皖朝他抬手,周身气息平静,能止风,呼吸缓慢,身体锤炼的很好,是个高手,“叫什么名字?”她说的有点轻佻,像点小倌似的,就差挑挑他的下巴。 “臣唐钰,锦衣卫同知,”唐钰答得规矩。 “同知....”萧皖又念了一遍,随意把手里碾碎的梅花扔到他脚边,“有帕子吗?” 手上的梅花汁子不多,可她想擦擦。 “臣差人给娘娘送来,”唐钰对着一边一抬手,萧皖就立马感觉身侧的气息消失了一缕,她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这梅园叫什么?”萧皖不再纠结帕子的事,用沾了汁子的手掐了一支树枝,上边满是花苞。 “璃园,”唐钰答着。 “璃?”萧皖笑笑,这嬴稷泡女人的手段是真高。谂妃姚莲喜赏鱼,造了莲湖养着,贵妃虚璃喜欢梅花,建了璃园观赏,真是宠妃,盛宠交织。她左右瞧瞧手里的梅枝,把它递过去,“替本宫拿着。” 唐钰默不作声的接过来,用手捧好。 而这时候,帕子来了,另一名锦衣卫端着托盘,里边盛着放在锦盒里的丝帕,不是便宜东西。 “娘娘请,”那人将托盘伸到萧皖面前。 “有心了,”她随意扯了一块天蓝的,把手上已经干涸的汁子擦了擦,“唐钰,本宫记住你了。” 她一边擦手,一边仔细盯着唐钰的眼睛。 “别藏着了,送本宫回去,再差几个人把这梅枝帮本宫栽上,做好了本宫有赏。”萧皖把帕子扔回托盘,吩咐完了先一步就走了。 “头儿,这....”端着托盘的锦衣卫皱皱眉,看着萧皖支使的这么自然,有点不悦。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空有其名,为人厌恶,在后宫根本没权可言,如今还敢支使他们同知。 而且还说有赏,她能赏出来什么,宫里的炭都烧不起了。 “跟上,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唐钰沉声说。 “为什么,头儿,她...” “少给自己找麻烦,”唐钰止了他的话。 皇上已经把人放出来了,说明已经没了最初的那种防备,彻底把人放开只是时间问题。而且,除去这些,萧皖本身的能力毋庸质疑,皇上试探三年,若能把萧皖吃下,带给自己的好处远非一个后妃能比拟的。 唐钰看着萧皖的背影眼中深意翻涌,如今情形,皇上是想用她了。 能用则用之,不用则杀之。 走回凤仪宫,萧皖有点累了,看着停在宫门的唐钰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臣不能随意入后宫,娘娘请稍后,臣已经差人叫了花房司,很快有人来,”唐钰还拿着那支梅花,说的恭敬。 萧皖没强求,朝着院内喊了一句。 “慧儿,” 有人出,不是慧儿。 交领白衣,通身的白,衣料日光一照波光粼粼,领角绣了暗纹,不便宜的,看上去比皇后穿的更贵。 实际上也是。 “主子,”霜卉到她面前行了一礼,而后,瞧瞧唐钰,“这......” “接着,一会栽上,这一下禁足了,找点事干,”萧皖拍拍衣角,霜卉上前接过了梅枝。 “谢过大人,”霜卉行礼,白衣翩飞,懂礼数,不瞧唐钰的脸。 “嗯,”唐钰算做回应,准备告辞离开。 “等等,”萧皖喊住了他,“你瞧瞧他。”她对霜卉说。 一听这话,霜卉才抬眼看向唐钰。 这一眼,霜卉不可察觉的愣了一下,唐钰敏感得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可他不解,他没见过霜卉,这样出挑的气质和样貌,若是见过他不可能会忘。 可,他不能问。 “可记住了大人的样子?明儿拿了谢礼去锦衣卫督察亲自替本宫谢谢大人。”萧皖绕着额前的发,笑吟吟的招呼着霜卉。 “奴下记住了。”霜卉对他行礼。 唐钰再行礼,随即就离开了。离了宫门有一段距离才对着刚刚举托盘的人吩咐“多调两队人,盯死皇后。” 随后思虑再三,还是要向皇上禀报。 第8章 猜忌 “认识?”萧皖向宫内走着,对霜卉说。 “不,可给我感觉很熟悉,”霜卉摇头,“这些天我遇到些麻烦,有人在寻奉炀,挡了很多路子,而且来路不明,不知具体是谁的人,那人我甩不开,喝了壶茶。” “嗯。”萧皖示意她继续说。 “不认识的人,戴着面具,出手却阔绰,不像寻常人,”霜卉说,“刚刚那锦衣卫,身上的气息和那假面人很像,可却不真切。” 霜卉耳眼极度发达,且是神医传人,对于人的理解独有一套,这一方面很敏锐。 “你的意思是,假面人,同这个唐钰,联系不浅?”萧皖摸摸下巴。 “如果,假面是锦衣卫....” “嬴畟,要找夕流阁做生意。”萧皖思考着,皇帝做事还需要靠他人出手?且买凶杀人的地方,她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嬴畟交接的,不管损失,绕着弯子的要跟夕流阁搭桥,“唐钰...姓唐...” “应该不是什么门派之人,是皇上自己自小养在身边的。” “皇帝近卫,”萧皖念着,“锦衣卫我们不熟,派人过去摸摸清楚。” “是,已经让禾玔去查了。”霜卉点头。 “你也小心,未保那人不能认出你来,谨慎点,”萧皖说,“这个唐钰不是简单的,必要的时候,可以除掉。” “皇帝要找您,需要挡住吗?” “送上来的筹码没有不要的道理,不过我也不想再多收什么的,自保就好,他的事我不想掺和。世家之间互相纠缠的破事我不想管,他既然觉得不要萧家,就别再指着我们能出力,告诉爹,他要什么咱们给什么,除了亲兵虎符其余的都无所谓,我倒要看看,嬴畟怎么折腾。”萧皖说,“悄悄放出一点消息,就说皇帝近卫和夕流阁有勾当,涉野朝政,要杀尚书。” “还有,这个人,”萧皖从手里掏了一只小木签,上头写了字,“做的干净点,别让人察觉是我们做的。” “是。”霜卉接过木签,低头看。 [姚春风] 姚家二公子,纨绔子弟的头儿,一夜千金买花魁,比他大哥姚芥差了万里,却受姚家支持,把这个嫡出的第二子,捧上了户部郎中,捞钱的好地方。 “主子怎么...要杀他?”霜卉有点不解,这个人死了,姚家恐怕要乱。 “添把火儿,狗急才能跳墙,”萧皖说,“世家我不管,可姚家我要亲自收拾。” 这边儿嬴畟已经回了养心殿,霍薪手里的东西换回了那汤婆子,还特意让人重新装好了热水,那红白锦扔到了齐敛手里。 临进门,霍薪快步上前替嬴畟掀帘。 “人送回去了?”嬴畟迈过门槛,抖抖身上沾的冷风。 “唐钰亲自去的,应当出不得差错,此刻该快回了。”霍薪回道。 “让他过来见我。”嬴畟坐在案前,准备处理剩下的奏折。 打眼一看手上缠着的天青色的丝帕,皱着眉一把扯了下来,扔在了霍薪身上。 霍薪赶忙接住了,可这皇后娘娘的东西,他拿着不叫个事,虽说皇上对萧皖百般设防,可皇后到底是皇后,正经的天家正宫娘娘,霍薪暗暗对齐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这帕子装好。 “他自己该来。”霍薪替他斟茶,“说起来,唐奕也传信回来了,说是找到了奉炀的线人,套了点线索,却不知真假。”他把一只信封呈给嬴畟。 嬴畟拆了信,里边薄薄两张纸,印着锦衣卫指挥使的私章,外加一块玉牌。 剔透的玉牌,上边雕着花,中心儿龙飞凤舞的刻了个“炀”字。 嬴稷一目十行的瞧完了信,盯着手里的玉牌眯了眯眼,拇指摩挲着玉牌。信件不长,终归就只说了一件事。 没能谈妥。 “不做摸不清的买卖....”嬴稷呢喃着,“这唐奕,废物成这样,不如趁早退位吧。” 唐钰站在门口听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准备求进的动作顿了顿。 “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莫不是这些年风声平稳,过去那些本事全都忘光了?”嬴畟把那信拍在了桌子上,震的茶水涟漪连圈。声音平和,可迸溅出来的茶汤飞的老远。“自己的尾巴都藏不好了,可还能指望他什么。” “皇上息怒,这差事不好办,奉炀不是简单的角儿,本就警觉,还对咱们多有提防,不怪唐奕,”霍薪安抚着。 安抚完了,可毕竟是不对付的人,命给他保住了自然是要给他找点不痛快的,霍薪勾勾唇正要开口给唐奕找点麻烦,唐钰就在门口高声求见。 “啧,来的倒巧。”霍薪抬眸一看,瞧着这个和唐奕八分相似的人没能再说什么,“拜见同知大人。” “臣唐钰,参见皇上,”唐钰向嬴稷行礼,而后朝霍薪点点头,算是打声招呼,“霍公公。” 唐钰稳重着,面巾罩着瞧不出喜怒,一双眼沉静着,卸了刀,此时手有点不自然的垂在两侧。 霍薪一挑眉,瞧着比唐奕顺眼多了。 “人送过去了?”嬴畟合上一本奏折,把它搁在旁边,漫不经心的去拿另一本,“可有什么发现?”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安全回宫,宫外防卫如旧,隐匿着,别人瞧不出,”唐钰规矩的回,“只是,皇后娘娘在璃园停留了一会,赏梅之后,折了一枝梅花回去,说是要栽到宫里。” “赏梅...”嬴畟冷笑一声,“她倒是风雅。” “娘娘功夫很高,在我等之上,”唐钰说,“臣技不如人。” “哟,这么一看,是已经与她说过话了。”嬴畟说。 “是。”唐钰点头。 “继续。” “娘娘手染了梅花,要帕子。” “你给了?”还不等唐钰说完,嬴畟冷眼就扫了过去。 “不,臣差人取了新的丝帕,供娘娘挑。”唐钰如实说了。 压在身上的冷意褪了下去,嬴畟收回了视线,重新放回了奏折上,冷哼一声,“给她挑什么....” “皇上,臣在皇后宫里,瞧见了一个人,气度不凡,不像是宫女近侍,她好像...认识臣...”唐钰将刚才的事大概描述了一遍。 嬴畟听完,锁了眉,再看唐钰,锦衣卫同知,甚少抛头露面的出宫,且唐钰为人稳重,过目不忘,不可能忘了谁,萧皖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还丝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向他坦白。 什么目的。 “见你熟悉,”嬴畟低声说,“萧家...哪有这么一号人....” “若你不知...他见的...是不是唐奕...” “!”唐钰猛的抬头,“那白衣女子也不简单,若非我仔细留意,绝不可能发现她神色的变化,皇后娘娘应当是还不知道此事败露” “若是萧皖身边的人见过唐奕...”嬴畟顿了顿,“萧家,还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唐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虽然是指挥使,但总替嬴畟在宫外做事,那些不方便皇帝出面的差事都是唐奕代办。面见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地方势力,如果萧皖身边出现了能跟唐奕打交道的人.... 嬴畟眯眯眼,这样大的势力能藏的这么好,连他都不知道,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睛,萧家还真是不一般啊。 想起今日萧皖嚣张的样子,叫嚣着要他的命,果然真是有本事。 “唐奕回来了吗?”嬴畟问霍薪。 “还没,说是还有线索,能再查查。”霍薪回道。 “他不能去那你去,”嬴畟对着唐钰说,“查萧家,从这个白衣开始查。” “是,”唐钰领了任务,行了礼,正准备告退。 “唉,”霍薪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唐钰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看霍薪,瞧他一脸不正经的,又再看看嬴畟,而后者脸上也是一脸玩味。 不由得反应,身子就已经放松下来了。 几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近卫三人再加上霍薪,从穿开裆裤到站在一排比谁撒尿远,再到征战沙场到最后的君臣相护,几人同生共死过也同命相依过。庭上是上君下臣,到了庭下就是兄弟手足。 几人之间唐钰最年长,小时候,嬴畟还称他阿兄,后来长大了才觉得不好意思不叫了。 “怎么?”他说,语气放松了不少, “唐奕那小子和那驰伯侯家的小姐怎么样了?”霍薪勾着唇问他,“那姑娘可等了唐奕三四年,都要等成老姑娘了,唐奕还没转意?” “......”唐钰有点无语,但看着嬴畟也是笑吟吟的等着他的下文,无奈的摇摇头,“我哪知道,今年除夕都没在家,初一时候那公小姐还来找他了,他今儿还在外边跑任务呢。” “出息,我说让他查,可没让他在年三十查。”嬴畟马上把自己撇开了。 “那他可是有看上的姑娘了?”霍薪又问。 嬴畟听着,也紧跟着投去了目光。 “......”唐钰有点扛不住,“皇上怎么你也...”如果是霍薪他们问问也就算了,偏偏嬴畟也跟着不学好,毕竟是皇上,能舌战大臣的,揶揄起来他还真说不过他, “快说。”嬴畟说。 唐钰叹了口气,只能如实交代,“我也挺长时间没见阿奕了,上次时,还没有,没见他跟哪家姑娘走得近。” “他也老大不小二十二三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三岁了,他怎么还不开窍?”嬴畟拿着一旁的茶喝了一口,“你没带他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个...”唐钰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是兄长,但是这么隐私的问题,他上哪知道去,他除了知道大概这小子是没什么难言之隐,其余的一概不知,“阿奕还小......” “小个屁啊,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有了公主了,”嬴畟说。 “但皇上....公主那是....”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嬴畟直接打断了他,“要是实在不行,朕给驰伯侯家的小姐抬个郡主,直接当成国事嫁了,让他推都推不了。” “还是别了皇上,那不得天天抱着您哭啊,”霍薪笑着抹黑他。 “成吧,你这个当哥的都不急,我急也没用,去吧去吧,”嬴畟对他挥挥手,让他退下,“萧皖那边你好好去查查,别让人钻了空子。” “皇上放心”唐钰松口气似的赶紧闻声告退,掀帘跑了。 “唐奕估摸着后日怎么也回宫了,到时候您亲自审他,”霍薪瞧着唐钰走远了暗戳戳的道他一句。 “萧皖.....真不是个简单货色。”嬴畟摩挲着檀木椅子,“太后,不可能没动作.....” “把那捞上来的鲤子醋烹了做好给皇后送去,多放些陈醋,找人盯着她全吃下去,”嬴畟没好气的指使,“敢用这鲤子揶揄恶心朕,早晚朕也烹了她泄愤。” 第9章 海珠 花房司的人动作很快干活不含糊,唐钰是个靠谱的,就算是如今萧皖这般处境也没人草草了事,活儿干的细心,那支腊梅马上就栽好了,风寒雪大的宫墙角就栽了这么一株,一吹就是一个跟头似的摆动着,跟这凤仪宫一样萧索,一样摇摇欲坠。 “这花名贵,跟着我委屈了,”萧皖看宫人如潮水般退去,用手轻轻扶了扶有点被风吹弯的枝子,“能不能活,全看天命吧。” “主子又不缺这一束花儿,活又何妨,死亦无碍,”霜卉眼瞧着风刮起来了,拿手遮了下,“回屋吧,数九寒冬的,冷风吹着到底不好。”她转身为萧皖掀起门帘,瞧着她进屋。 “此次回去,阿兄可还好?”萧皖一面迈过门槛一面问着,“可会影响自身根基?旁的我倒不担心,就是当日说的什么隐匿的暗毒,我怕坏事。” “放心就是,我细细看过了,没有什么棘手的,毒也没有,只是外伤伴着旧疾,我给开了方子,调养一阵就好,”霜卉替她斟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就好,”萧皖安心下来,没拿那冒着烟儿的热茶,“你不去看一眼我总是放心不下,惨剧昨儿发生一样好像还在眼前,我真怕阿兄落得我这般惨淡的下场。” “放心,有我在一天,就有你一天活头,你哥还指着你继承他的衣钵呢。”霜卉吹吹茶盏上盘旋的袅袅雾气,浅浅润了润嘴唇。 “我么,”萧皖看着赤色的茶汤一圈一圈的荡漾着涟漪,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已经不奢求痊愈了。” “就算不痊愈,你也不能短命,”霜卉说,“我治不好你,但也不能让那恶心的如愿杀你,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旁的都给你管,这是你哥哥分给你的权,但这事,由我全责。” “别忘了,你答应了你师傅什么。” 萧皖没再出声,只昂头饮尽了杯里的茶,而后重重的将茶盏搁在桌子上,白瓷的盏子不是什么精贵的,内务府使眼色没给好东西,这一下立马就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我知道,我没忘。” 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骤降,惠儿进来通传险些一脚崴在地上,扶了下门框才站稳,她瞧着两人一言不发对坐喝茶的样子,轻轻的行礼开口。 “娘娘,承乾宫的海珠姑姑传话来了。” 这一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二人同时侧眸瞧来,在回眸相视,暗自交了个眼神。 太后?她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萧皖说着的同时,霜卉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用过的茶盏藏到一旁的小案上,随后像一般宫女一样站到萧皖身侧。 海珠捧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进来,微微附身向萧皖行了一礼。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她年岁很长,周遭鬓间的白发早已多过墨色,瞧着是个和善的老者,是太后身边最常在外露面的姑子。 “姑姑请起,”萧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个传闻不少的海珠。 气息内敛,呼吸平稳,应该是个会武的。不过此刻年龄大了,身子不行了,神情衰颓,剩一口仙气儿吊着,才不至于功力尽失。 不是个简单货色。 “太后听闻午后皇上与娘娘一同游湖,心里很是高兴,特让奴婢送来年初新贡的东珠来,以此为娘娘祝贺,”海珠笑着,打开了手里的匣子,里边躺着硕大圆润的两颗东珠,枕着红丝布,光彩熠熠的。 萧皖看着那两颗珍珠,暗自摩挲摩挲指间。 “不知太后派你到本宫这来,所为何事?”萧皖没领情,她现在还不想掺和皇权争位的事,太后三年装瞎,嬴畟三年冷对,今儿都晃到她眼前试探,厌烦的很,“有什么事儿,还请太后直说,我自小大字不识几个,听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不说明白,我不理睬。” 许是没想到萧皖敢这么跟她说话,海珠一时愣了一下。她在外代表的是承乾宫,装着的是太后的脸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家女,竟然敢将太后皇权直接驳回。 “娘娘说笑,太后只是喜见帝后终于回归正轨,中宫终有光彩,这才派奴婢嘉奖。”海珠又欠身行礼。 “嘉奖?”萧皖冷笑两声,面上却不显眼,如今太后竟敢公然派人到她宫里来封赏,显然是掀了桌子要跟皇上针锋相对了。 皇权,军权,世家,三方鼎立的事态一直都在,而如今情形是太后一派的世家同嬴稷所有的皇权直直冲上了,萧皖代表的军权萧家,自然就是一锤定音的重大助力。 不管皇上如何看待萧家,萧家都是紧紧跟上皇上的脚步,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军权看似中立,实则和皇权纠缠在一起。不管是镇北王忠心也好,还是嬴畟这些年巧取豪夺收回去的军队也罢,这都代表着二者之间的互相纠缠。 军权,从来不可能对世家有什么帮助,就算最后萧家要倒戈相向,也得先想想留在嬴稷手里的军队。 这些嬴畟知道,太后也知道。 所以,嬴畟虽然紧紧攥着萧家的命门,但却没对他们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不撕破脸,一方面是忌惮,另一方面也是了解萧氏一族的真性。因此,他只收不伤,做的圆滑,不削镇北王的爵位,甚至在平战边陲之后还封了世袭之权。 而太后这边,明知萧勒是何心思,就打算从萧皖开刀,这个嫡女是能撕开如今萧家忠君最直接的利刃。她是个不安分的,天赋之高过之她父兄,自小天之骄子受人瞩目,女儿身却能杀敌领兵,这意味着她必不可能循规蹈矩。如今的粉饰太平是因为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顾虑,或是孝道或是君道,没人敢不管不顾不择手段的夺权夺势。可这个嫡女,是个张牙舞爪来索命的恶鬼。 所以,她要削她的权,让她一辈子困在深宫里郁郁而终,若想从这宫里出去,就必须求她,皇权象征的第二把火。 世家空有名头却没有硬实力,一旦萧皖与太后站在一边,哪怕带来一小部分的军队,都能填补世家的空缺,嬴稷也就会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所以太后如今这是......需要本宫了?”萧皖笑笑,指尖轻轻抚了抚脸颊,仍然不准备接那东珠。 “娘娘明鉴,如今,正是您翻身的好时候,”海珠说。 “翻身....”萧皖低低乐了两声,“原来太后也知道,本宫过去几年过的不好啊,说倒也是,怎么太后放任着本宫与承乾宫勾结的风声不管,还做的真切向皇上送去,原来是等在这儿啊。” 第10章 对弈 “娘娘所言甚异,太后以前对娘娘冷眼是为了撇清关系,好让人放松警惕,这样的事越制止就越显得真切,倒不如随波逐流,乱人视听,”海珠不乱阵脚,缓缓解释着,“如今太后早已蓄势已发,就等娘娘把薪助火。” “哦?本宫竟不知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太后需要的。” “娘娘能来承乾宫坐坐,自然什么都懂了。”海珠话说得滴水不漏,又一次奉上了手里的东珠,“娘娘还请收下,后日阖宫盛宴烦请娘娘佩戴此珠,盛装出宴。” “本宫禁足期限可还没过,可不敢在宫宴冒险,还望姑姑传话回去,就说本宫病弱,无福出席承天君恩,还望太后收回期望,放任自然。”萧皖语气同一开始的玩味没有丝毫变化,身子也不坐正,斜倚着桌沿,瞧上去一副纨绔样子, 这样的不识趣让海珠有点绷不住现在和善的面容,表情有丝丝崩坏。 “娘娘是在拒绝太后的懿旨?”海珠重了语气,捏着木匣的指间泛白。 太后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个萧皖,根本听不懂话中深意,只是个擅长舞刀弄枪的呆子罢了。要是想同她说清楚,还是要直言,否则她根本听不懂。 “娘娘如此推脱,且是不想解开禁足了?”她威胁着。 而萧皖,突然没来由的嗤笑出声,这一笑,嘲弄的意味很足,眼瞧着海珠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姑姑言重了,本宫只觉得池鱼慕燕,危身肥敌。不论太后如何待人,太后仍是太后,皇上终究是要顾及着三分颜面,保留几分清白,不会损其根本,更遑论惩戒之扼杀之。”萧皖说。 “可本宫不同,皇上待本宫本就是愤恨交加,别提犯了大忌之后能保下本宫。本宫暂时还不想冒这个险,公然抗旨,可是要掉脑袋的。” “娘娘的意思是,太后在利用娘娘试探圣意?”海珠一下给萧皖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非也,本宫只是在说,太后身居高位,位高权重,插手朝廷乃是情理之中,能者之姿,本宫拜服,”萧皖顿顿,“但本宫实在担心,只凭我这残身断志的萧氏臣女,抵抗不住朝堂上的血雨腥风。” “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是兵在其颈,死无全尸的下场,我逃不过。” “可娘娘若不从,后果会是如何,娘娘可清楚?” 海珠已没了温和,周身杀意喷薄而出,掌心里捧着的木匣冒出蛛网般的裂痕,连带着内里的东珠微微颤抖。 “现今局势已成必然,娘娘若想保全自身,就该好好抉择如何站队。您一个糊涂,可就会对镇北王爷和世子招来杀身之祸。不收则杀,这道理您比我清楚。” “娘娘怕自身招寇,又怕圣恩浩荡难敌,但皇上对您的忌惮想必不用奴婢多言。娘娘如今毫无作为,才是真正在坐以待毙。娘娘是个聪明人,出路和活路,可都得靠自己寻啊皇后娘娘。” “... ...” 萧皖一言不发,宫内一时之间寂静下来,她好像被震慑住了,抿着唇,没了最初放松的样子,面上透露出一股子隐忍的怒火,指尖在桌面上来回敲击着,瞧着在仔细衡量着。 海珠看她一时势颓,想乘胜追击,一举赢下这盘博弈。 “太后看重娘娘,三年磨练更上让娘娘韬光养晦,娘娘只代您自身利益,不牵扯家族,这点娘娘不必担心,不论王爷未来如何站队,太后说了,都许你一个求情的机会,不会伤你家人。” 萧皖又沉默了一会,木木的盯着海珠手里快要不能维持本形的木匣,短促的嗤笑了一声。 “霜卉,”她喊道,“将它收下。” “是,”霜卉对海珠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上前将木匣一托,盈着内力将手里的木匣虚虚包裹起来,让他能相互粘连,不至于海珠一撒手就散落一地,只稀稀疏疏掉了几点木叉。 “本宫何时可去承乾宫拜访?”萧皖从霜卉手里拾起一颗东珠仔细地瞧着,在指尖来回转着圈。 “娘娘觉得,何时为吉?” “我只听听太后如何打算?”萧皖将东珠攥在掌心,触手温良,圆润平滑,真是好东西。 “还请娘娘后日宫宴好好准备,太后需要娘娘,自会找您。” “太后谋算缜密臣妾拜服,但臣妾只一句提醒她老人家,处高临深,持盈保泰,若想临天而立,还得小心行事啊,”萧皖说。 “娘娘所言奴婢定然字句转达,如今事已谈妥,奴婢便先回承乾宫了,”海珠又行一礼,随后躬身告退,“奴婢告退。” 海珠退出宫外,萧皖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没变,让那东珠在掌心磋磨滚动。霜卉也不开口,只静静看着萧皖,眉头微微皱着。 一时之间暗涛汹涌,冷意四溅。 “太后要动手了?”霜卉先一步打破了宁静,“看来皇上是真要对世家收权了。” “他们怎么我不管,少来我这扰清净,”萧皖将那东珠在手里来回抛着,“把消息透露给门口站着的那两个呆子,给嬴畟放放消息,病弱不堪就一直病着,别好的太快,多思虑思虑江山,给太后找找麻烦,让她没工夫烦我最好。” “是,”霜卉点头,“那宫宴....去吗?”她将手里的木匣搁在桌子上,立马就稀稀疏疏落成一堆。 “去,为什么不去?”萧皖勾勾嘴角,笑得淡淡的,“既给了我机会为什么不去?太后抬举我,我怎么能不识好歹,当然要去。”何况,她还有些事要弄清楚。 她一把接住东珠,用力一攥,闷响两声,手中冒出些许墨黑的雾气,再一张手,掌心的东珠已成筛粉,飞盈盈的飘出去。 “传令禾玔,最多三日,我要见着姚春风的头颅出现在太后手中,此次动手不必顾忌颜面,杀便是,越快越好。” “我倒要看看她姚家,到底有几分胆量跟皇权抗衡,既想招安于我,那就给她添把火儿,” 第11章 斟茶 太后果然有几分本事,第二日她就收到了释放禁足的诏书和一身宫宴盛装,听禾玔回来报告说,大概是世家联手施压了。 她一盘好棋下的利落,先诈的嬴畟出手试探自己,让他认定了自己是跟太后一脉,随后紧跟着让海珠拉拢,恩威并施,再联合世家逼迫嬴畟,放她出宫。这样一来,就算是自己不答应她,嬴畟大概也已经把自己划成承乾宫的人了。 萧皖屏退传召的宫人,瞧着面前盘里摆着的一套灿金宫服,用手缓缓在上抚摸着。 “皇帝就如此怂包,没做什么抵抗?”萧皖随口问着。 “回禀主子,有的,”禾玔躬身说着,“皇帝虽松口让您参加宫宴,但是以镇北王世子伤重,不必多行为由,退了宴请世子的折子。” 收回传召,退了折子。这无异于扫地出门的耻辱,他还真干得出来。萧皖没什么表情,揪住宫服上的一根线头,拦手折断,“他倒是个不吃亏的。” “主子,皇帝这么做,也太不拿咱们萧家当回事了。”禾玔有点不甘,手微微握着。 “那又如何,”萧皖瞧着她的神情好笑似的低哼出声,“咱们府在人眼里不都一直是这样的吗?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随他。” 收权,拢兵,放逐边疆,嬴畟对萧家做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表面上碍着萧家势大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大多都在议论纷纷。 而今又因为与太后派的世家搏斗拿萧家开刀,更是实实在在的打萧家的脸。 “可是....王爷为大周效忠征战,世子也是因为抵抗外敌旧疾难挨才回都修养,皇帝怎么能这么做,”禾玔追问,“他误会主子您也就算了,怎敢拿世子爷当他博弈的棋子?”她心中愤懑爆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口无遮拦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只刚一说完,心里立刻就悔了。 “掌嘴。”萧皖凤眸微眯看了她一眼,语气愠怒,冷冰冰的杀意刺在她眼睛里,禾玔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单膝跪下,左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属下知错,”她低头认错。 “再有下次,舌头不用要了,” “是。” 萧皖将面前的托盘推到远处,看着低着头但还是不甘的禾玔,轻轻叹了口气。 她用食指敲敲桌面,声音清脆,引得她抬头,“倒茶。” “是”禾玔起身,为萧皖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边。 “嗯?”萧皖看着递来面前的手,右手上五指掌心都缠着绷带,还透露着丝丝血腥气,难怪刚刚用的是左手,“手怎么了?” “同人缠斗时不小心伤了,”禾玔答道。 “去找霜卉看看,伤得不轻,莫要拖成炎症,”萧皖接过茶盏,吹吹上边的热气。 瞧着禾玔点头应下,不禁乐了两声。 “还气?”她玩味的问。 “没有,属下只是替......”禾玔说了一半,又不敢说下去了,萧皖不喜欢话多的,也不喜欢手下人掺杂太多自己的主观想法,她没再继续讲,沉默着低头退后了一步。 萧皖看她这副模样,轻轻挑了下眉,伸手去够来茶壶,给她也倒了杯茶。 “过来坐。”她说。 禾玔看着萧皖没说话,抿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着步子,在萧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接着说,”萧皖没看她,食指在杯口来回绕着圈子。 “主子...我....”禾玔有点犹豫,不敢开口。 “说。”萧皖加重了语气,漫不经心的抬头,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脸上。 禾玔犹豫着,躲闪着眼神,最终还是咬紧牙关,自暴自弃一样的说了起来。 “主子,皇帝如此这般对您,对世子,对王爷,为什么您都不反抗,就这么任由其欺负您,侮辱您?”禾玔将心里话道了出来,说完,攥紧了拳头,一副认死的样子,阖上了眼睛。 “属下知道主子身体,也知道王爷忠心,但您如今这样,同属下印象中的样子行的太远了。属下自知不能揣度主子心意,可自从边城事发到今日您入宫折服,属下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声音!” 她提起边城,已知是死罪。她双目眦圆,嘴唇颤抖,说的艰难。 “您舍弃奉决,为稳固萧家进宫,对您自己而言,真的是正确的吗... ...” 一时之间银针落地可闻,禾玔没有再与萧皖对坐的勇气,任谁提起过去边城旧事,都是探囊夺死,这是萧皖的心疾命门,没人敢说。她跪在萧皖面前,垂头等着发落,双手却依然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静谧的宫里惹得禾玔额角冷汗淋漓肆下,萧皖迟迟不开口,她的脑袋就越垂越低,拜首之资伏在她脚边,当她感觉双膝发麻酸痛不堪的时候,萧皖终于开口了。 “今日之事,全是你自己的主意?”她问道。 禾玔听闻心里疑惑,但不敢有所疑虑,维持着跪倒的姿势回话。 “是。” “就没有什么别人,给你出谋划策?” “回禀主上,没有。” “哦...”萧皖长长的哦了一声。 听上去,好似没有被激怒,仍是同平常一样。 “那还勉强,要真是这样,你还有点长进,脑子比以前好用多了。”萧皖捧起茶盏,将里边冷透了的茶水倒在禾玔身边,茶水四溅,崩在她身上。紧接着,萧皖用脚轻轻踹了踹她,示意她起身。 “倒茶。”她又用指尖叩叩桌面。 “?”禾玔有点不敢置信的直起身,抬头看着她,愣神住了,直到又感觉小腿被人踢了两下,酥麻的感觉顺着大腿爬上了脊柱,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双膝酸痛,小腿已然没了知觉,她拄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瘸着腿往桌边靠了两步,随后不敢耽误的给萧皖再倒一杯茶。 再拿着茶盏,躬身双手奉上。 “主子,请。” 萧皖轻笑一声,接了过来,禾玔还保持着刚刚躬身的姿势。她没喝,三只手指托着青瓷盏子不断地把玩。 “茶冷了,去添一壶新的。”萧皖说。 “是,主子。”禾玔拿起茶壶,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着。 刚走了两步,就听了萧皖又开口道。 “彩云易散,皓月难圆。如今萧家亦如冷茶惨淡。” “要么,重新将水烧热,蹈常袭故,” “要么,再寻一壶新茶,弃旧迎新。” 第12章 不信? 临近快用晚膳的时候,黄昏日落,凤仪宫里冰雪未融,折射出金黄的光。萧皖坐在桌案前等着一边的禾玔布菜。 “哟,不等等我啊。”霜卉从门口掀帘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瞧上去很旧了,刮痕划痕满布。 禾玔放置盘子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门口进来的人,没像往常一样招呼,而是自顾的将碗筷分好,然后拿起萧皖的汤碗给她打汤。 “嗯?”霜卉看着气氛有些不对劲的两个人也没在门口晾着,走到桌案前把食盒打开。 “带了什么?”萧皖微微伸脖往里边看。 “你哥给的,今儿上山打了一只野兔,分了半只给你,”霜卉拿出一碟已经拆好的兔肉搁在桌上,“还有嫩雪芽,都是新挖出来的,清爽的很。”一碟翠绿的小菜,是寒冬少见的颜色,萧皖瞧了,顿时有了些食欲。 霜卉把食盒放到一边,自己坐在萧皖身边,拿起汤碗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汤喝。这汤味道很一般,大多都是药材的味道,是她开给萧皖的药膳,都是大补的食材。 三人没再多说什么,安静的开始吃饭,萧皖吃的一直不多,总是在喝药膳,今儿胃口还算不错,多吃了两块兔肉,嫩雪芽也吃了不少。一边的禾玔总是在给她添汤,没像往日里一样多话,安安静静的就只吃面前的两盘小菜。 “你又欺负她了?” 霜卉突然问。 “?”萧皖一挑眉,好像有一副你终于提起来了的放松感,“从何得来?” “既然没有,那怎么瞧上去一副受气的模样?”霜卉把禾玔面前的汤碗抢了过来,不让她再喝,“这汤你少喝些,你身强体壮的喝多了反而会消耗脾脏元力,多吃些其余的。” 禾玔有点诧异,看着被抢走的碗,又看看萧皖。萧皖此时还是微微挂着笑意,捧着她被抢去的那碗汤喝的肆意。 “好。” 禾玔应道,随后,碗里便多了一块烤的酥脆的兔肉。她抬眼看着霜卉还未收回去的手,不等她再感动一下,碗沿就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叮一声长响。 低头一看,是萧皖。 把一整盘兔肉都推到了她面前。 她没说话,也没什么表示,推完了这一碟兔肉,转头就去和霜卉说话了。 “娘娘。”外头有人传报,轻轻叩了两下门。 “皇上身边的霍薪大监来了。” “他来做什么?”萧皖皱眉,同禾玔霜卉对视了一眼,“叫他进来。” 门开有清脆的响声,霍薪拿着一只食盒,有些欠身的走了进来。看上去,是往日里没有的尊敬。 萧皖有些不解,这人,可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这副模样做什么。 “娘娘,”霍薪对着萧皖行礼,恭敬的半鞠着身子说道,“这是皇上特意为您送来的吃食。” 他连额角都有些冒汗,今天这事拖了又拖,他严令了谁也不许提,还以为嬴畟都忘记了,没想到临着晚膳有一道醋烹鲈鱼,一下唤起了他的记忆。 嬴畟吩咐他把这醋烹的锦鲤送来,霍薪听着他如此幼稚的要求险些要站不住脚,劝着嬴畟怎么劝劝不回来,非要把这鱼送来。无奈,只能他来了。 毕竟皇帝传召的太监血溅凤仪宫门口可也是从丑闻一桩,自己来,至少还能保全皇家颜面。 皇帝自己的颜面,丢了就算了,皇家颜面断不能丢。 “吃食?”萧皖看着霍薪的样子,在回忆着那日在莲湖之前的闹剧,了然于心,对着霍薪打趣,“不必了,本宫不喜欢吃腥食,既然是圣赐,不如公公替本宫用了可好?” “......”霍薪见她如此精明,顿时觉得手里的食盒烫手无比,“娘娘,此事不妥。” “得了,”萧皖不想再跟他扯皮,招呼着禾玔收下,“替本宫谢过皇上,只是如今这一来皇上再想赏鱼之时可如何是好?不如本宫命人再捞两条鲤子上来替皇上纾解烦闷如何?” “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霍薪说。 “辛苦霍公公跑一趟,那桌子上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收下。” 霍薪一听这话,顺着萧皖的视线往一边的小案上瞧,那儿的确躺着一只小木盒,当下开始思索着萧皖此话的用意。 “公公不必推脱了,”萧皖把正要开口回绝的人打断,笑着对他说道,“公公不想要,皇帝也一定想要呢。” * “你说,这是皇后宫里送来的?”嬴畟有点不敢置信,看着桌子上呈上来的小盒子小心状的推远了一点,里边赫然是一颗硕大的东珠。 东珠,只有中宫之位才配佩戴的首饰。眼下宫里能送上如此品质的东珠,也就只有太后一人,萧皖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弄得到宫中珍品。 可如今,这颗硕大,称得上是珍奇的东珠,就这么被送到了他手上,摆明了,是要告诉嬴畟,太后的目的,和萧皖的立场。 “回禀皇上,这是传召之后娘娘特意拿给臣的,嘱托臣一定要亲手交给皇上。”霍薪拖着拂尘恭敬地回着话,“微臣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并未发现下毒的痕迹。” “她是什么意思... ...昨儿那鱼吃坏脑子了?”嬴畟看着绒布衬着的东珠,这东西,皇后宫里不可能有,必定是太后给她的。而她把太后赏的东西转手给他,目的何在?“难道是锦鲤有问题?” “... ...”霍薪一时语塞,斟酌着开口,“皇上,昨儿那鱼娘娘没吃。” “朕当然知道她没吃。”嬴畟白了他一眼,随后接着思考着。 昨日太后秘访凤仪宫,今日世家联合施压,他本来认定了萧皖是跟太后一脉的,如同心里一直认同的那般,她果然是太后党羽,萧家与世家有所勾结。 可现在这东珠送到眼前,无异于自暴于他,嬴畟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准萧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计中计?还是障眼法...”嬴畟轻轻拿起那东珠,半举过头顶细细瞧着,透过阳光,感受到几分不寻常。 这东珠,是被挖空了的。 “嗯?”嬴畟皱起眉头,双指用力一碾,那薄脆的壳儿一样的珍珠立马就碎了,露出了里边藏着的纸条。 “皇上?”霍薪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头一次见人传信还搞得这么神秘多事。 嬴畟见此倒是多了几分兴趣,指尖耸动着展开了纸条,上边只有三个字: [不信我?] 用的平称,非是蔑视皇权的“本宫”。 “不信我... ...”嬴畟喃喃地念着,勾勾唇,手腕一抖将纸条震成粉末。 她说不信,是早早预料到的。能有这闲工夫将纸条放进东珠里,必然不是临时为之,那么她必定猜到太后之后的行径,包括他反击太后的妥协。而且,不信她,指的到底是她与太后毫无关联,还是萧家一脉忠君至上,萧皖很狡猾,把选择权留给了他自己。 这样的鬼蜮伎俩,萧皖当真让人嫌恶寒。 嬴畟掸掸衣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霍薪问道:“差人去一趟镇北王府,封赏些库房里闲着的瓷瓶玉器,做的声势浩大一些,让那些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臣遵旨。”霍薪躬身行礼,准备着人去做。 “另外,”正当霍薪要退出去的时候,嬴畟又开口,“暗中盯住姚家和魏家,哪怕有一举一动都速速禀报,大势在即,朕,不许出一点岔子。” “萧家也一样,朕如今,倒是要好好会会朕这位皇后了。 ” 第13章 开宴 觥筹交错杯盏交映,逢着新年,阖宫上下通红一片,今儿盛宴在即更是阔大。 今天说是家宴,封王亲王都会入宫,临着开场,底下的座儿差不多都要满上了。 萧皖缓缓迈着步子进了正元殿时,大概快要开宴了,除了皇上没到,其余的王爷都带着家眷端坐了。 故而她这一入殿,眸光全都黏在她身上了。 “......”萧皖不喜欢这种挨人打量的模样,皱着眉加快了脚步,而禾玔紧紧跟着她。 瞧着她浑身冒冷气儿的样儿,不敢多说话。 “主子,这边。”禾玔引着她往高位去,其实通常这般宫宴都得是帝后同来,显得后宫和睦,帝后齐心。 可是今儿她在凤仪宫等了又等,也没等到皇帝传召。眼瞧着再等下去就要误了时辰,禾玔只能硬着头皮带萧皖先行。 高座之上有三座,正和中央是皇位,左右各一副宴席。中宫皇后正一品之职,从天子左侧。 禾玔带着萧皖往座位走,想着赶紧坐下任那些试探的眼神也不敢再乱瞟,来到位子前刚准备弯腰服侍萧皖坐下,一边儿的人开了口。 “娘娘且慢。” 声音婉转,细雨绵长,是个悦耳的。萧皖一掀眼皮往那边瞧去,开口的是个穿着嫩青宫装的美人儿。 不认识的,她瞟了一眼禾玔。 “主子,这是谂妃。”禾玔悄悄告诉她,而萧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姚家的人,原来是她。 “娘娘您此次宫宴在右侧,还请娘娘担待。”谂妃对她行一礼,用掌指出她的位置。 焦点又聚集在萧皖身上,她不大自在,对着禾玔微微皱眉。 “中宫从右?怎有这样的道理?”禾玔领了萧皖的意思,冲着谂妃辩驳。 萧皖明白她气愤,但并不想掺和,今日坐在哪里对她来说毫无分别。禾玔怕她受辱,替她辩驳一些,她也明了。 “娘娘有所不知,此次,是皇上的意思,臣妾....也不清楚。”谂妃笑的得体,又一次行礼,“娘娘,请吧。” 这是真拿皇后不当回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着不敢出声议论,萧家没落但也不好惹,而皇上的意思甭管真假也不是他们能揣测。 皇后这三年都被禁足,今儿被皇上放出来了却被打了这么一个脸面,大概今天能出宫,也是太后世家施压,不是皇上本意。 想到这,互相也都是不可言喻的挤挤眼。 “你!”禾玔还想再辩,胳膊却被萧皖轻轻拉了一下,她回头瞧见,萧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再争。 禾玔也没在多说,扶着萧皖到右位坐下,她心里清楚,从左从右对萧皖都没什么区别,面子都是做给别人的,就算是今儿嬴畟让她同嫔妃一起她也无所谓,萧皖不在意这些。今儿这宫宴也就是走个过场,平一平太后和皇帝对自己的猜忌,断了他俩们母子俩的念想,要不是推不脱,她才懒得来。 “交给你的那件事,做得怎么样了?”萧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右手撑着额角微微阖眼。 “荼青去了,最多两天。”禾玔弯腰答着。 “行,”萧皖左手捻着一串檀木珠子,每拨一个,就发出一声脆响,“把投在姚家的产业撤回来,免得被波及。” “阁主已然吩咐好了,”禾玔答。 “阁主?”萧皖睁眼斜了她,睨着她的脸,把人看的慌了一下,“他怎么掺和进来了。” “此次有人这么大的动作来寻您,自然是惊动阁主了,许多事儿还是阁主出手摆平的。” “奉决怎么说?” “阁主说一切凭您做主,西阁的人您随意差遣,如有需要,他也能帮忙,让您一切小心。”禾玔答。 “不用动阁里的人,阁中事务凡是跟皇室沾边的都是严令禁止的,姚家要是真叫起真来那也是皇亲贵胄,太后母家,还是少牵扯的好,”萧皖摇摇头,“何况,除了奉决,阁里的事我一概不管,自然也不会用阁里的便利来帮忙。” “是,”禾玔点头,正准备再说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皇上驾到!” 嗓音穿透,声音浑厚。这一嗓子喊得敞亮,应该是个习武之人。是那个霍薪。 诸位宾客起身朝皇帝行礼,齐声喊着皇上万岁。萧皖不想太过显眼,也从座位上起身,朝嬴畟行了个半礼。 “诸位平身。”嬴畟一抬手,气势好不磅礴,他一身玄色衣袍,绣着五爪金龙,高束发冠坠着十三条赤色琉璃血玉。仿佛临天神只般高耸在众人眼中,只是,声音威严丰盈,底气却不足,相比于刚刚霍薪那一嗓子,嬴畟这一声更显得是靠自身气势强冲向众人展示的威压,没有内力支撑的底蕴。 而今儿的皇上看起来还是和往日一样,唇色微微泛白,眼下稍显乌青,瞧起来是个弱不禁风随时就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 “贵妃娘娘驾到!” 嬴畟平礼后没有入宴,而是站在门口等着,回眸看去,是萧皖没见过的神色,看得她一挑眉。 璃贵妃一身暗紫色宫装,腰间还佩着银饰,走起路来叮叮作响,而她来自风情热辣的东猈,穿着打扮相较大周人更加大胆,宫装紧致肩膀处还有镂空,双袖是薄纱所制,风情万种,摄人心魄。 “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身体康健,福泽万年。”璃贵妃向皇上行礼,她媚眼含情的瞧着嬴畟,而嬴畟也一改往常的展示出几分温柔的姿态来,如此一瞧,还真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 “阿璃,快起。”嬴畟牵着她的手将她温柔的扶了起来,随后就这么携着她一同入宴走向最中心的高堂。 他二人一个穿紫一个着玄,一个绣着金龙,一个佩着银封,看上去好不和谐。大周以玄为尊,而大宴出席,也通常穿金,但今日这番情景,倒显得萧皖这个皇后不伦不类了。 他故意的。 萧皖看着携手相伴的二人勾了勾嘴角,不达眼底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眼底霜一样冷,端起桌上的酒杯,缓缓抿了一口。 大不敬。皇帝未曾开宴动筷,她却先饮酒。 底下众人见了都是一惊,诧异的看着萧皖。萧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就算武将不拘小节可最基本的礼数也得明白。这萧氏女,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底下动作这么大,嬴畟自然也是察觉了,他暗暗看了萧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准备开宴。 “今日阖宫盛宴,诸位在座都是与朕相联的大周儿女,日月新开年,天地又一春,客套的话朕就不多说,家宴无需太多礼数,诸位自愉。”嬴畟端了酒杯同座下同饮一杯,“谂妃,今日宫宴是你全权操办,后续的事都交由你吩咐,准备开宴吧。” 谂妃朝嬴畟行礼,随后拍了两下掌心,她身边的小宫女立马就喊着。 “开宴!” 第14章 变故 一声过后,一个个端着托盘的宫人如水儿般的贯入,佳肴珍馐一盘盘儿的摆开。嬴畟先人享用,而后诸位都乐着开始用宴,乍一瞧上去也是其乐融融。 嬴畟的餐宴自然是最佳,多了两道蟹粉酥和酒米煨鹌鹑,璃贵妃平日里素爱甜食点心,嬴畟宠爱她,将自己宴里的那盘蟹粉酥命霍薪端到了璃贵妃席上,而后者面露温柔的朝他笑笑。 萧皖见了这样,放下了准备尝尝藕粉羹的勺子,面不改色的又饮了一杯酒,太碍眼太恶心,有些吃不下。 “主子,少饮酒。”禾玔低声提醒着。 “你倒是管起我来了。”萧皖把空酒杯搁在指尖转了一圈,最终扣在了桌面上。 “霜卉吩咐我的,得看住你。” “你不说,我不说,她能知道?” “我会说的!” “滚。”萧皖皱着眉捏捏眉心,最终还是没有碰那个酒杯。 宴开一半,歌舞乐入场,舞女儿腰肢纤细,乐音也有水准,瞧起来倒真是赏心悦目。此次歌舞说是谂妃刻意从外寻来的名乐,花了不少功夫才安到宫里。 萧皖掐了一颗葡萄在嘴里,含着笑,津津有味的看着歌舞。好似没注意到嬴畟对自己的打量。指尖跟着节拍断断敲着,轻眯着眼摇头晃脑的享受着。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谂妃在下座举起杯盏对遥遥对着嬴畟,“愿您龙体康健,福泽万年。” 嬴畟收回暗中的视线,也对她把盏,“此次宫宴谂妃安排的妥帖得当,按理当赏。” “这都是臣妾分内之职,不敢求赏赐。” “赏你是应该的,不用推辞。”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拖着一盘莲子就朝着谂妃走去,“去年留的莲心还剩一些,你最爱吃莲子,等到了开春,朕再同你一同乘船去采。” “多谢皇上!” 二人一同饮下,谂妃还想再敬一杯,正要再打开话茬,中心歌舞却突生变故。 最中央的古筝女扬琴而立,三尺古琴搭在肩膀,手中银光乍现,以弦作弓,寒刀暗镖迸发而出,直直朝着嬴畟飞去。 “有刺客!”霍薪来不及回身,将手中的拂尘掷出,打掉了飞刀,“保护皇上!” 他一喊,门外立马涌进禁军,震住了嫔妃宾客混乱的场面。 霍薪正想回到嬴畟身边,但立马冲上来两名舞女缠住了他,他不得已跟二人过起招来。越过越心惊,这二人功力当真不低,此一行舞女有八人,若是人人都是这般武功,那可真是要乱了。 果然,他被缠住,周身禁军根本抵御不住,剩下几名舞女正在飞速向嬴畟逼近。 两名攻左,一名攻右,还有一人按兵不动看着全局。 “凛!” 又是一柄飞刀,那古筝女扯下了琴弦撕杀着空隙,掷出了一柄飞刀。空档出现,谁也顾不上。 “保护皇上!保护娘娘!” 一人冲上来挡着飞镖,刀穿透了他的左肩,紫色的血流了出来,却没立刻死亡,而是不受控制的嘶吼。而此刻,那不动声色的舞女一甩琴弦,杀机乍现,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萧皖瞧着变故,没出手,就瞧着嬴畟大难临头要死要活的往后躲,而璃贵妃不要命似的要越过禁军往嬴畟那扑,撕心裂肺的喊着。 六个人杀的禁军阵型溃散,她真要感叹一句废物了。 “护驾!保护皇上!” 又是一声,长刀一横劈,生生将其中一个舞女拦腰斩断,血溅了他满身满脸,猩红的官服上暗淡的血色沾染上,他一甩长刀将血珠甩净,用手一指门口,便窜进了好几人。 锦衣卫。 “主子,要管吗?”禾玔俯下身问她,看着扭转过来的局势微微皱眉。 “静观其变,嬴畟不能死。”萧皖瞧着地上中镖而死的尸体,捺磨下唇,“有点不对。” “瞧她们身量招式,应该是南疆的人。”禾玔说。 “谂妃....姚家...”萧皖深思着,转头看了看谂妃的位置,意料之外的,她吓得六神无主,身子抖若筛糠,躲在自己婢女身后,不像演的。 这是...被人利用了? “全部拿下!留活口!”霍薪解决了那两个舞女,要回到皇上身边,眼瞧着八人只剩三人还有命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松了口气,回到了嬴畟跟前,同那锦衣卫站在了一起。。 “什么情况,这是刺杀?”唐奕看着被制住的三人,有点不可思议的挑挑眉,“皇城境内层层盘查,这几个人有点能耐。” “不清楚,先制住。” 底下的几人都被卸了下巴,防止他们口腔藏毒而死,霍薪牢牢挡在嬴畟面前,让唐奕去看。 “小心!” 中心三人突然从身上散出了一圈紫黑色的烟雾,扩散不远,只涵盖住包围她们的锦衣卫,而这一下,令中心眯了视线,只剩武功最高的唐奕能看清紫雾中心的样子。 三人跪地,仰着脑袋,大张着嘴,眼睛变成了全白色,失去了黑色的瞳仁,活像个恶鬼。 “此雾有毒!屏息!!” 凛! 从紫雾中冲出两道身影,她们身形很快,只一瞬就到了霍薪和唐奕面前,而二人瞬间反击,一个掐住脖颈,一个一刀穿心,但没想到,二人竟是还能活动,死死的抱在他们身上。两人动作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像兽一样狰狞,额头上有一个冒着紫光的印记。 也许,不能叫印记,更像是刻在她们额头上的,血肉模糊一片。 动不了了! “保护皇上!!”霍薪不知挨了什么阴招,也来不及多思虑,只能对着后方大喊。 又一声撕裂风的刺耳声,剩下的一名舞女飞速向嬴畟靠近,身形带出一片紫雾,一息之间就来到了嬴畟身前不到五步,快的不可思议。 “皇上!!!”璃贵妃撕心裂肺的喊着,挣扎着要去挡。 嬴畟瞧着已经没有人样的舞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今儿这事,如此充分的准备当真是让人胆寒,皇城之下可以让这样的邪术轻而易举的施展,而让霍薪唐奕反应不及,如此能耐,让人防不胜防。 可眼瞧着这舞女来势汹汹,嬴畟也并不慌张。眼看她速度有余而力量不足,紫雾出现之后三人速度都提升了一大截,但随着生命力瞬间被抽取,递出的这一掌并不迅猛,打在霍薪身上应该就只是个骨骼错位的轻伤,不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应当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还会武,是否真的病入膏肓,元神尽失。 他这边飞速的思考着,而萧皖也乐津津的瞧着他拧眉。 眼瞧着嬴畟一闭眼,右手紧紧的扣着座椅扶手,强迫自己不去反击躲避,低下头准备硬扛下这一击,萧皖乐了。 “还真是豁的出去。 虽说这掌是不致命,可就着她掌上沾染的毒,可不是个好解决的物,从没见过的毒肆意缠身,天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皇上!”眼瞧着那混着诡异紫雾的一掌就要落在嬴畟身上,霍薪虽急,可浑身上下像被锁住了一样,连指节都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凛!又是一声撕裂般的破空声,这次的声音要更刺耳,像枯竹被折断的声响。 残影逐渐真实,一掌就将人掀飞了出去,这一掌连着漆黑的雾气划出一圈,打的凶残,那舞女胸膛都凹陷了下去,直直的飞了许久,才断线一样的摔在了地上。 第15章 装的 这一掌打出了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哼声,声响让整个大殿的人都能听清,一瞬间让人汗毛倒立。再加上那巫女倒地之后仍然没有断气,还在抽搐着,一边七窍流血一边用指甲挠着地板,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众人不安难忍。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间回头,看向了挡在皇帝身前动手的人。 瞧着萧皖手上还未消散的黑雾,流沙一样的绕着她的手臂丝丝向下流淌。她站在嬴畟面前,灿金的宫服被内力吹的飘逸,杀神一样的矗立在那。四下鸦雀无声,一时之间全都怔怔的看着她。 “怎么可能....”底下有轻轻的声音质问着,都不敢相信的摇摇头。 萧皖不理那些凝视,右手一抬将桌上的银筷吸到了手中,银筷半悬在空中,在掌心不断旋转,黑雾缠绕,随后她一甩手,与刚刚的毒镖速度别无二致,钉在了被她打飞的舞女额头上。 直穿头颅,整根钉了进去。 那舞女额头的印记暗了下去,紧接着,紧抱着霍薪二人的两人也瞬间脱力,被他们推开。 场面一瞬间控制住,而座下众人才缓过神来感受到劫后余生的躁动,开始不安分起来。萧皖见状,悄然握拳,黑雾向外扩散一圈,座下众人瞬间被压制三分。 “关门。”她声音不响,却振聋发聩,内力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嬴畟看着她的背影,右手还保持着刚刚半抬的动作,上边环绕的黑雾仍然落雪一样簌簌的下落,只流出半尺就彻底消散。 她瞧上去还是那日湖边时那份不羁懒散的样子,可是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不是假的。为王为将,直夺人心魄的威压。 “关门!今日谁也不许离开!”唐奕指了锦衣卫守着门口,随后回头看着萧皖。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她会出手。 “这是...”萧皖低头,看着掌心留下的紫色雾气,被自身内力阻隔在外,要冲破防御往自己身体里钻,看上去像小蛇一样,不是中原惯用的手段。 中原各派修炼的大多是以“气”为载的内力,强硬,刚猛,皇室也不例外。像萧皖这样修以“雾”为载的内力少之又少,雾体绵延,缠绕,大多搭用毒或巫,同中原追求的光明磊落相违背,一般多在外族流行。 “神巫?”她默默念了一声。 “主子,没事吧。”禾玔来到她身边低声问着,看着她掌心残留的紫雾也皱了眉,“可有毒素?” “无碍。”萧皖一甩手,那雾气就被甩散了。 她扫视了一圈在座诸位,实化的威压让人生畏,没人再敢跟她对视。倒是没瞧出什么特别,再看谂妃失了魂魄的样子,此次宫变,头绪全无。 忽地好像是想起来什么,萧皖勾起唇,缓缓从转过身去。回首瞧了一眼面色如常但极力隐忍的嬴畟。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也在盯着她,有打量,有疑惑,也有不可置信,相比起初见,少了几分敌意。不像是过去看上她一眼就要杀了她似的眼神。 萧皖舔舔唇,忽然收回了施压,把所有威压通通一股脑的扔在了嬴畟身上。一双眸子颜色很淡,好像蒙住了一层白雾,琥珀色的瞳紧紧盯着嬴畟,透露出少见的玩味来。见他他气息不稳,周身围绕着随时都要喷薄而出的内力,试探着要反抗萧皖施加的威压。右手紧扣着扶手,指尖都泛白。 还真是装的。 萧皖看着嬴畟忽然就笑了,她笑的不好看,算得上狰狞。嘴角勾的缓慢,诡异的慢速让人毛骨悚然,看的嬴畟心中越发不安。 他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觉得萧皖这似笑非笑的视线让他不安。可他想不明白,今日之事,她为何出手。 而后,萧皖收了笑意,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对着禾玔招招手。 “走了。” 懒洋洋的说了一声,随后缓缓迈步,矜贵的往外走。 “皇上,您没事吧。”霍薪赶紧来到嬴畟身边查看,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什么路数,”嬴畟对他使了个眼色。 “不清楚,没见过,应该是南疆人。”霍薪说。 嬴畟转头看向唐奕,眼瞧着皇帝带着杀意看过来,唐奕连忙跪身行礼,连带着一众锦衣卫全部跪下。 “属下救驾不利,望皇上责罚。”唐奕为首开口求罚,而后一众锦衣卫齐声,向皇帝跪礼。 “今日之事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若是有一丁点泄露,朕绝不轻饶。”嬴畟在高位上缓缓扫视,视线杀过每一位,瞧到哪里那就是一个激灵,纷纷低下脑袋不敢跟嬴畟对视。 谂妃妆哭的花了,鼻涕混着眼泪还没来得及擦擦,她惊魂未定,一时之间忘记回避帝王的视线,直直的跟他对上了。 杀意。 “皇上!”谂妃吓得一个激灵,抱着筛糠一样的身子立马跪到了地上,“今日之事真的跟臣妾无关啊!臣妾不知这舞女是杀手,她们...她们...和臣妾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定是受人指使!” 嬴畟看着她一个接一个的磕头,没做任何反应。只定定的看着她,威压笼罩。 “皇上..臣妾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求皇上明查!求您明查!” 额角上冷汗遍布,谁都没有她清楚嬴畟有多冷血,要她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虽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替自己开脱。 “皇上,臣妾对您一片痴心,真心爱您,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陷害!要陷害臣妾!陷害臣妾的家族!” 嬴畟听着,最初也没什么神色的变化,只听见最后一句,眸色暗了暗,周身气场更冷了,却没再继续盯着她。 他回眸看霍薪一眼,霍薪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 嬴畟轻笑了笑,既然没有证据,那么他天子贵胄,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谂妃姚氏。”他高声道,谂妃跪拜下去,紧紧闭上眼睛。 “即与南疆之人.....” “太后娘娘驾到!” 嬴畟还没说完,就被太监尖锐的嗓子打断了。他盯着缓缓打开的大门面上罕见的喜怒于色,露出杀意来。 太后被海珠搀扶着,披着一件玄色狐皮披肩,缓步踏入宫中,直往中堂高位走去。 第15章 推脱 “太后...太后...” 谂妃此时失神的喃喃着,抬起脑袋看着太后,眼神早就聚焦不上了。一直到太后在侧座坐下,她才回过神,好像一瞬间抓住了救命的钩锁,立马连滚带爬的跪行到她面前,对着她连磕三头,连发簪都甩掉了一只。 “姑母!!姑母!!姑母替我做主啊!臣妾真的与此事无关啊!臣妾真的没有害人之心,更不敢谋害皇上啊!!姑母!求您救救臣妾。” 她哭的凄惨,额头磕的渗血,当真是一副忠贞样子。 “如此样子成何体统?堂堂三品妃位如何能如此有失德行?”太后声音沉稳,没有丝毫慌张,“哀家早就说过,你是皇帝的后妃,时时刻刻表着皇家的颜面,你如今这样,如何担得起一宫妃位?” 太后说着毫不相干的话,看似训斥,实则虚之,如此大事只盯着品行德行说事儿,俨然就是暗示今日事与她谂妃无关。 海珠对着一边的宫女一挥手,那宫女上前去将谂妃的发簪捡起,恭敬的递回她手中, 嬴畟眯眯眼,看着横行武断的太后暗自磨磨牙。如此,真是难为她老人家白跑一趟过来救她的外甥女。看来今儿这个闷亏,他就只能吃下了。 霍薪与唐奕对视一眼,互相交换眼神只剩下无能为力,舞女全部死亡,没有活口,天子责罚后妃是罚她办事不利,放任刺客入宫,就算不是故意为之,也跑不了她。 但如今太后进来横插一脚,毫无指控的情况下再要绕过太后强行惩责她就显得过于较真,要借题发挥了。 毕竟,让刺客入宫不是一个后妃就能办到的,今日之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皇儿此番受惊了,皇天之下竟敢如此光明正大行刺杀之事,胆大妄为!必定严查!”太后一拍桌案,目光紧锁向唐奕,“唐指挥使,此次变故你可知罪?” 唐奕暗叫不好,立马单跪向太后行礼,连带着那一队锦衣卫跪下,俯首听命。 “臣救驾不利,请太后责罚。” “让如此刺客肆意妄为,公然施展卑劣手段,却无任何防范!今日刺客这般招摇行刺,明日是否就是要直直将皇儿的脑袋送到他人手里!”太后说的唾沫横飞,钉子一样就砸在唐奕身上,活生生扎出几个血窟窿来。 “臣罪该万死!” 太后发难,唐奕反抗不得,只能跪地承受。太后想借今日之事除掉他指挥使的位置,就算除不掉也能让他脱层皮。如今锦衣卫全然都是嬴畟的亲卫,没有一丝安插眼线的机会,太后这是要以此事破局,压住嬴畟的分量。 “锦衣卫设立之初就仅是为了保护皇帝而立,如今你放任肥敌杀意置皇帝安危于不顾,你还有何脸面继续留在皇帝身侧!”太后说的激烈,嬴畟也不曾出声,她摸不准嬴畟的想法,就准备迎势而上,直言目的,“来人,锦衣卫指挥使唐奕,护主不力,从事不心,杖三十,即刻行刑!” 命令一下,立马涌进一群禁军来要拿住唐奕,生怕来晚了就抓不住他也怕人反悔一样急冲冲的过来。唐奕也不慌,被人四下围住只定定的跪着,不动也不抬头。 终于,在他被禁军架起来要往外拐的时候,嬴畟开口了。 “全部滚。” 声音不响,但掺杂着浓浓的杀意,此时的皇帝才真像传闻中所说的杀神湛王,在沙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气势,病弱之躯被杀意撑满,罕见的展现出几分妄为之态,让人忘了他早是病入膏肓之人,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才是皇帝。 禁军纷纷跪地,长枪撑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嬴畟不再面对太后,拂袖转身,俯视众生淡淡的开口。 “谂妃姚氏,做事不利御下不严,放任刺客入宫却不察觉,褫夺封号,降为嫔,以此为戒,警示宫人。”嬴畟下旨,丝毫不顾及太后先前一番说辞,直撕破脸皮,“但念其并非有勾结之意,且为初犯,惩戒从轻,罚俸三月禁足半年,保留妃位,望诸位以此戒之,再有下次,当斩不殆!” 此令一出,座下诸位都诧异的抬头看他,他们瞧着嬴畟身处高堂之上,面容苍苍却不掩威严,再看身后太后面色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 她与各位相同,都没想到根基难稳,与世家难舍难分的皇帝,就这么惩处了世家为代表的谂妃。 皇帝这是.....要对世家开刀了。 “霍薪,”嬴畟对着霍薪召唤,“散宴。” 霍薪听后立马扯着嗓子宣布,随后跟在嬴畟身后向外走去。 他也诧异今日嬴畟会如此激进,许是正赶上初三,皇上身子亏空,思绪混乱才会这么简单粗暴的料理了此事,想到这,不免有些担忧。 “皇上,要不要让姜院正再来看看?”霍薪低声问着。 “无碍,朕只是有些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嬴畟面色不好,难挨的重重咳了两声,“明日早朝休了,就说朕因受惊吓忧思难安,病倒了,需要好好休息。” “是,”霍薪上前搀扶着嬴畟一些,让他走的稳当一点,“皇上,唐奕说寻来了药王的安神丸,就搁在寝桌上,一会您吃两颗,能安心定神,好好休息。” “今日萧皖出手倒真帮了朕大忙,若不是她,朕内力未散的消息恐怕会松动,姚家未必敢直接行刺,应是被人暗害。”嬴畟紧皱着眉心,他不想坐轿子,如今头痛欲裂再颠簸不平只更难受,不如让霍薪搀扶着,吹吹冷风清醒些许,“严查此事,凤仪宫也继续盯着,一有消息立马汇报,让唐钰去,把萧皖给我盯紧了。” “皇上,可今日,皇后娘娘为何要救您?”霍薪问。 “不清楚,但总归不是为了帮我,她估计有什么朕不知道的勾当暗自操纵着,对她不能全然相信。” “猛虎懂蛰伏,不会贸然出手,阴沟里的老鼠才会频频发作,让人防不胜防。时候到了,与其盯着萧家,不如,先把这群奸烂绞根拔起,而后再说别的。 第16章 唏嘘 宴席上腥风血雨,凤仪宫倒是和乐一片,听说皇上自打昨儿宫宴之后就病倒了,再没出过养心殿的门,而萧皖也身体亏空,一觉沉睡到临近黄昏才醒,用过膳沐过浴,再简单的打理自身琐事,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萧皖站在院子里赏月,禾玔端着一只托盘,里边搁着鲜果,萧皖扶着自己新栽的梅花,没吃鲜果,倒是霜卉靠在一旁的矮墙上时不时往嘴里扔个葡萄。 今儿有个大喜事,那照水梅花活了。 “主子,都做好了,明儿姚春风的头颅就会挂在承乾宫的门口。”禾玔禀报着今日之事,“荼青回信说一切就绪。” “嗯,不错,”萧皖轻轻捻一捻娇嫩待开的花苞,瞧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杀得快,合人心意。” 她漫不经心的把旁边的琉璃壶拿来,给花枝浇浇水,“听说姚家很看中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杀了之后,太后是个什么样子呢。” “主子,需要额外留下什么记号吗?”禾玔问。 “不用,顺其自然就好。”琉璃壶有些不稳当,冒出来的水给她指尖打湿了些许,她随手掏出帕子来擦,青蓝色的,上好的针织蜀锦。 是唐钰给她那快。 萧皖看着手里这块帕子抿了抿唇,禾玔看着她沉静也没着急下命令,在身侧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许久没人开口风吹的又凉,葡萄大概都要被霜卉吃完了,最后一颗不太圆润,看上去酸涩的样子,她没打算吃。 动手一抛,把这葡萄扔向萧皖,她看梅花入神,没设防的被砸个正着。那葡萄从她额头上弹开,然后被她接在手里。 “疯了?”萧皖斜了她一眼,冷冰冰的。 “真是病了,这也能打着你。”霜卉也有点意外,笑着靠近了几步。 “主子,现在姚家有人死,他人肯定把他的死和今日之事联结一起,到时候,皇帝可能会有麻烦。” “难道我不就为了给他找麻烦?”萧皖坦荡的把恶劣的想法说出来了。 “今日事毕嬴畟已然与太后正式撕破脸皮,不需要咱们推波助澜了。”霜卉说。“况且,你与我说的可是为了收拾姚家,” “自然是要收拾的,人得死,嬴畟也得吃亏,我乐得看他们狗咬狗。”萧皖顿顿,“今日他人行刺的确是意料之外,这时候姚家那个废狗死了的确是个大事,但那又怎么样?左右犯不到我身上,他们爱死就死,戏好看就够了。” “嬴畟死了也没关系?”霜卉问。 “他若是这么废物,早早死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萧皖满不在意瞧瞧指尖,继续说道,“你今日这样多话,怎么,奉决劝你?” “你哥的确来过。” 萧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轻哼了两声,“奉决是来找你劝我,还是单纯的来看看你。” “都有。”霜卉不管她的揶揄。 “你如今身子不好,也不适合多思动手,先养好身子再说。”霜卉对她摊手,萧皖自然的把那颗葡萄搁到她手里,“先让荼青撤回来吧,再观摩观摩,日后再动手也不迟。” “撤?”萧皖拧眉,“人都派去了怎么能撤回来?传令下去,卸他一只手,就伪装成山匪劫车,胖揍他一顿,如此下作手段怎么也不能让人想到是皇帝做的。” “......” “主子...荼青他...”他应该不会干这样的事.... 禾玔没敢多说,讪讪的闭上了嘴。 “荼青清高你去做,把他右手卸了!反正在位就只会吃喝享乐的他用不上!” “......”禾玔看看萧皖,在看看霜卉,萧皖气急,霜卉玩味,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只能认命的把这事领下来,谁让这一屋子人她身份最低,“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 萧皖把手里的帕子朝她扔了过去,绵软的帕子经她手掷出掺杂着内力竟是像钢刀一样坚挺的飞出去,闪到禾玔眼前,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飘飘然的落在她手中的托盘里,“把这个收好,再给我换一块新的。” “是。”禾玔点头,托着帕子下去了。 等禾玔离开了,霜卉这才站直了身子,走到萧皖面前捏住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脉。 “难得如此激进,是否是又发作了,”霜卉诊着脉,嘴里念叨着,“今日你出手体内的毒又激发了不少,太乱来了。” “我心里有数。”萧皖低眼瞧着梅花,眸中情绪不深。 “入宫三年你不曾动用内力已经有些眉目了,就算根治不了也能抑制几分,本来要你命的毒治成如今这样,还不算有起色?”霜卉撒开了她的手,也看看那梅花,“如今内力还剩几成?” 萧皖似乎有些不愿意提及此事,沉默了一会才哑声开口,“不到七成。” “抑制不住,坦然接受吧。”霜卉不说安慰的话,她早知道这个结果,没必要再说废话。 “我知道。”萧皖连叹气都做不到,每每提及此事,才能在她身上瞧到一些“人”的情绪。 悲伤的,不甘的,伤痛欲绝,泥沼挣扎。 同平日里一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就算身死也玩味相迎的萧皖不同。此刻的她,当真为自己感到悲哀,踏破铁鞋却只得到无能为力的悲哀。 “我当真是不舍啊......”萧皖低头瞧瞧自己的手,那手同寻常姑娘不同,虎口和指尖都有一层薄茧,爬满了细小的伤口,虽不算粗糙但也谈不上细腻。 这是自小习武到大所积累下来的证明,她引以为傲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流失,体内的内力正在慢慢平淡,许久不曾染过鲜血的手正在一点点剖白变净。她所做过的被世人诟病的恶事与她越走越远,如今,她已然不是能再将她的恶名重操一遍的疯子了。 深宫枷锁,家族束缚,她现在苟延残喘的在皇帝座下等死,唏嘘矣。 “轻松些许,至少,你活着,活着才能谈其他的。”霜卉说的缓慢,让人听了安心。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与她的话截然相反。 她揪住一只半开的梅花,猛然把它折了下来。 “!!” 这一下,让萧皖瞪大了眼睛,方才什么唏嘘什么悲痛都忘了,劈手朝她夺去,要抢那支梅花。 “喂!我说,别这么小气,左不过一枝花,不至于吧。”霜卉笑着,躲开她凌厉的攻势,二人没动内力,只凭自身拳脚,打的难舍难分。 “那花才刚要开,你扯它作甚!新鲜枝子好不容易让本宫栽活了,你这一扯断送了怎么办!”萧皖招招到肉,发泄着,压抑的怨气迸发出来。 这三年都未曾做过什么,整日待在这四方天地,每日静养,心里窝的火无处发泄,这好不容易找了个口子,立刻喷涌而出。 “放心,哪那么容易死,梅花挺拔,你放心就是。”霜卉笑着,抽空把那揪下来的梅花叼在了嘴里,腾出双手与她过招。 第17章 猜猜 “瞿聿!”萧皖冲霜卉大喊着。 她们打的鸡飞狗跳,在墙角盯梢的锦衣卫看了都纷纷惊讶,一眼也不敢走神,连报给上级都忘记了。 传闻萧皖是上清道长的关门弟子,今日一见果非虚名,一招一式都是道家手法,拈花指,擒拿手,龙吸水,二龙禅。可萧皖出手诡异,路数诡谲,这堂堂正正的道家功法让她用的恢诡谲怪。 而那霜卉,压根就瞧不出门道,她就只闪躲,不出手,身形极快,身姿轻盈,大概都出残影,她不正面与萧皖对抗,只仗着自己速度时不时偷偷摸摸的抽萧皖一下。 这样挑逗式的打法激的萧皖越发恼怒。今日本就重重心烦,霜卉又是招惹她,且她发现自己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连收拾个霜卉都变得困难,心里忧郁越发难安,彻底火了。 掌心覆满缠绕黑色雾气,双眸闪过赤金,一掌发力带着身旁的梅树摇摆不定,这一下要挨实了,非得打的人飞出去不可。 霜卉瞧着是真火了,立马两个闪身跟她拉开距离,躲过这一掌,把叼着的梅花拿了下来。 “得了,还你。”她把花朝萧皖扔过去,掺杂内力,像刚刚萧皖扔手帕一般,梅花像暗镖一样射过去,再在她面前停下,随后再空中绕着圈向下坠。 打着悠悠转了四五圈,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萧皖未如意料之中的接住它,差异的让它飘落在地,而后甚至还不稳当的打晃了几步。 她此刻接不住。 她额角冷汗遍布,紧拧着眉,一副痛苦的模样。一手捂着口鼻,一手紧抓着胸前的衣襟,浑身发抖,连气都喘不匀了。适才的生龙活虎已然不见,此刻瞧上去俨然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她挣扎片刻,终于肩膀一抖,重重的咳了出来,微微发黑的血从她指尖渗透出来,滴到了地上的梅花上。 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的向前跪去,霜卉才一个闪身到她身侧扶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支撑着她不倒下。 “我这是...”萧皖面色苍白,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心中的不解更胜过痛苦。 “放心,淤血吐出来了就好,不用多心,只是临近元日毒素活跃,你最近又胸闷郁结,强用内力,使得血气倒转,这才积了淤血。”霜卉扶着她回宫,“况且听禾玔说,今日行刺之人是南疆人,身上掺杂这紫雾毒素,同你身体里的有所粘连,也能勾起你体内的毒,激你一下把淤血吐出来,对身体要好些。” 何况在这荒废了三年,每日无所事事的被她挨个的灌着苦药。虽说入宫是为了避世求安稳,但萧皖这个性子,哪是耐得住寂寥的,这三年心中的火压根就没消去,反而愈烧愈烈。 “真是世风日下,收拾个你,也能逼得我吐血。”萧皖一丁点的力气都使不上来,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霜卉身上,靠她才能挪的动步子“过去动手并没觉得有如此难受,今日并未尽力,为何会这样。” 五脏六腑搅着劲的疼,全身上下的筋脉好像都攒在一起了,她疼的麻木却没法忽略这剧痛,冷汗流的肆意,唇色白的像纸一样。 “元日毒素激荡,过了这两日就好些了。”霜卉拖着她回屋。 禾玔拿着新的手帕回来就看见这么一幕,两人踉跄着走着,地上的梅花沾染着一滩血迹,她瞧不见萧皖的脸色,但是能看出她身体此刻正在抑制不住的发抖,只靠勾着霜卉才不至于倒下。 这一刻,她连怎么跟主上求死都想好了。 “主子!”禾玔快步到萧皖身边,用手里刚取来的新帕子给她擦拭额角的冷汗,“如何于此?” “去把过去的方子煎一壶,要熬的浓浓的,倒在盅里再加上两片山参,熬好了给你主子拿来。”霜卉一边同她将人安置在榻上,一边吩咐着,“还有,门口那一群叫花子估计要去报信了,你去截一下。” “不必阻拦,让他报。”萧皖说,“我倒要看他会如何。” 霜卉沉默了一会,只默默用帕子把她嘴角的血迹擦净,没再多说,“去吧。按你主子说的。” “是。”禾玔回禀告退,小跑着去煎药。 “出手时都未想过隐藏,如今欲盖弥彰大动干戈,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萧皖难捱的皱紧眉头,喉咙一直空咽着也压不下那血腥气。 “你哥担心的没错,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事是对的,就看你这呕血的要死样子,谁敢跟你过火。” “今天你如此嚣张的大动干戈,是为了让我认清自己还是告知嬴畟说我命不久矣?” “都有。”霜卉也不隐瞒,三枚金针入她周身大穴,她的脸色立马就白了两个度,“如此不好?不然真让他觉得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千般万般的对你设防,最后疑神疑鬼不能容忍的杀了你。与其到时候你被人收拾的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趁早透底,反正你也是不准备跟他作对不是?” “你莫胡乱揣测我。” “我何处胡言?且不说你身体如何,是否能掀得起浪花,就单论你父兄忠君这一条,你就不可能做出欺君罔上之事,否则快刀斩乱麻的通通血洗一遍就是,还用着等太后和他对上?左右你不准备让他死,倒不如好好等着他来求你。”霜卉说,“我说的对吗?奉炀大人。” “我早就与夕流阁没有关系了。” “这点你说了不算,你哥才算。”霜卉冷笑着将金针扭转两圈,疼得她表情扭曲了几分。 “......”萧皖还想再说什么,可胸口实在疼的厉害,感觉有千斤巨石压着心口,喘不上气也咽不下血腥,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咬紧了牙关忍着。 “昨儿宫宴你出手,不就是为了保住皇帝这一手暗棋,姚家公子说杀就杀,皇帝这边却出手帮助,说你全无心思,我必不会信。”霜卉顿顿,“但我也瞧不出,你如今与嬴畟针锋相对,却又拒绝太后针对姚家,我知你要除掉姚家,可如今这般任何一方都讨不着好儿的做派实在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 “萧皖,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时间寂静落雪可闻。萧皖忍着剧痛,将额头的金针拔下了一根,这才觉得额心的阵痛缓解了不少,她唇色惨白,斜眼睨着霜卉,勾着弧度,轻轻哈了一口气。 “你向来聪慧,你猜猜啊。” 霜卉看着眼前疼的只剩半条命的人,看她还是一副纨绔样子,眼中闪着挑衅的光。要说这人还是瞎着瞧着顺眼。 “我最讨厌猜你的心思,其次,就是你哥的。”一个疯狗,一个狐狸。 “嬴畟,是楔子。” 萧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淋漓滴滴流淌进衣领,微张的唇湿润着,乐的放肆,“是啊。” “其余的,我猜不透,不过,”霜卉顿顿,拔了金针,“你总不是要做皇帝。” “哈哈?”萧皖短促的乐了两声,像是真的被逗笑了,“瞿聿,你说的不错。”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仇人凌迟,宿敌尽灭,一个一个的砍了他们的脑袋,我这心里就舒坦了。” “那嬴畟呢?” “好好听话的人,才能够做皇帝。对我来说是,对太后来说......” “也是。” 第18章 谋杀 七日夜大雪飞扬,皇上这一病不起一躺就是七日,谂妃禁足降为姚妃,身边亲信宫人全部审问,这一队舞乐歌女来路不明,姚妃也不知真情,审起来困难,毫无进展。 此次大事人心惶惶,阖宫上下都寂静无比,谁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什么篓子,承接天子的怒火,介而这七日宫里安静的可怕,毫无声息的生出几分诡异来。 而且出了一件大事,皇帝病倒的第三日晨有臣上奏,姚家二公子离奇暴毙惨死乐府,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姚春风死状惨烈,双目眦圆,脸色发青,据大理寺判断是被人活活吓死的。 醉春楼整个三层都是被姚春风包下来的,是这儿的常客,母家是太后一脉,没人敢招惹,整个三层就只有一个小厮等着他叫水,所以这人整整死了一整夜,连带着房里的三个姑娘一齐身亡竟无一人发现,直到第二日早小厮去房里问候才发觉不对,推门而入,眼见的就是四人死状。 三个姑娘均是笑容温柔,姚春风就那么直直的躺在地上,三人围着他跪坐,关心样式的俯在他身上,轻纱曼曼,七窍流血。这诡异的一幕直接吓得小厮险些失禁,兜着裤子就往下跑,一面逃开一面哆哆嗦嗦的叫唤。 醉春楼艳客不少,歇在楼里过夜的也不少,清晨朝暮也得有半楼的恩客,且都是身家显赫的公子贵族,他这一吆喝,几乎半个滇阳城的贵族都知道这事儿了。姚家二公子在醉春楼离奇的死了。 前脚谂妃勾结行刺,后脚这姚家最宠爱的公子哥就这么暴毙,搁在谁眼里都能瞧出个二三四。 姚家主也是朝廷要职官员,宝贝儿子被杀自然坐不住脚,连参三奏要彻查此事,要查清楚死因,难免的就提起了当日的行刺一事,原本被压下来的行刺也是因此事有所疏漏,终于让一些不知情的官员咂摸过味儿来了。 皇帝病倒,原来不是因为受冻风寒,是因为宫宴有刺客行刺生生被吓得病倒了。 谂妃放任刺客入宫,因此被削位禁足,不是因为什么德行有失,不正宫闱。 而这个姚春风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死的这么合乎时宜,要说和此次事件毫无关系就算是三岁小儿也得咿咿呀呀的摇头说不。 皇上很有可能是出手了。 面上还要保全与世家的假情假意,但里子已经暗自动手,跟自己狠狠的出一口恶气。 再聪明一点的人就能看出来。 行刺之事是否是世家授意?姚妃既然没被处死,那此事是否是被人陷害?其实姚家根本不知情? 姚春风的死若真是皇上为之,那么是否说明皇上要对世家出手? 是浅浅试探,还是一次扫清,抄他个痛快? 此次行刺就是将皇权和世家之间的平衡撕了个口子,日后怕是难有安生日子了。 “查不出?” 暗下黑手的皇帝不像他人想得那般稳当,瞧不出什么病弱的样子,除了唇色微微有些苍白,他此刻坐在桌案前批着奏折,手中的朱笔有些许停顿,“半分蛛丝马迹都未寻得?” “唐奕回禀在此,皇上过目,”霍薪将手里的密信递给嬴畟,“您前日未醒,属下便先过目一番,自姚春风身死之后唐奕就去查了,除了能瞧出大概是南疆的手笔,其余的一概寻不得。” “南疆...又是南疆...”嬴畟一目十行的扫完手里的信,眉头不禁紧促,将手中的迷信扔回桌案,“外族人在皇城如此耀武扬威,朝中定是有细作。” “萧皖如何了?”他问。 “唐钰回禀并无不妥,皇后娘娘回宫之后眼看着一切照旧,只在宫宴第二日同宫女起了争执,动手之后七窍流血,似乎就是病倒了,至今没再出过宫门。” “那萧家呢?” “忠武将军仍在府中养伤,鲜少出门。” 如此,便是不知来者了。 对外宣称的皇帝病倒也并非全是佯装,嬴畟自宫宴之后也的确因为自身旧疾昏迷了几日,他这一倒下对于姚春风暴毙一事没能第一时间知晓,直到他身死的第二日嬴畟才悠悠的醒过来,一睁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惊的他险些以为是霍薪诓他。 自暴毙的消息传到宫里霍薪早就指派唐奕协助大理寺去查,但直到今日,也就是姚春风死后的第三日都没什么有效的消息,他死得蹊跷,死的巧合。 但他一死,很多问题就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姚妃串通刺客,而后姚春风就暴毙,嬴畟深知这不是自己人而为之,那么这一下姑且可以认为,此次刺杀大概真和姚家没什么瓜葛,毕竟这个小儿子在姚家眼中意味着什么嬴畟也是知道的,断然不可能舍弃这么一个人来自证清白。 但杀他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帮着洗清姚家的罪名吗?可这么一来,姚家真是上上下下全部乱了套了,姚介日日上奏日日跪在乾元殿前请求皇上明察,就连太后也紧紧施压,显然死了这么一个人对姚家的打击不小。 或者是对于太后一脉动手的推波助澜?这个倒是有可能,不过是否太过于随心所欲?这么个人死了除了姚家跳脚,其余那些唯利是图的世家不都是在冷眼旁观着乐呵呵的看好戏吗?太后要出手总不能说“我孙儿枉死,世家各族得帮我给孙儿报仇吧。”,这事一出,未来世家想要联手也得多考量一下,到底是太后私仇,还是真的已经剑拔弩张的皇帝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总之这事,对于有谁获利,一时还真考量不出。 除了萧家。 这么一个脱离于世家与皇权之外的家族,无论世家或者皇权哪一方失利对于他来说都是好事,如此匪夷所思的烂事一出,受益的顶头一个就是萧家。镇北王代表萧家迁居边城甚少回京,于滇阳皇城来说是尊于君威,但未尝没有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兵权。 萧家支持谁,谁就有拳头。哪怕真要谋反,萧家不点头,谁想掀起风浪也是蹇人升天;同样的,萧家想搅局争争,谁对上这么一个强敌,都不好受。 不论是世家还是皇权都是围着自身利益打转,兵权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自然都是各家首当其冲要解决的绊脚石,甭管他是否真能对自己出手干扰,多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保险。 第19章 心乱 出了事,第一个遭人怀疑的就是萧家。不过左查右查,萧世子自受伤回京就很少出门,毕竟伤的的确很重。除了在前些日子迎接后到滇阳的世子妃,基本上就一直在府中喝苦药,少有的几次出门也都是陪着世子妃一起,在集市阁楼给世子妃买了些绸缎衣服胭脂水粉,姚春风暴毙当日二人还在柳青山踏春了半日,到黄昏才回,明面上看是于此事没有一点关系。 萧皖就更不用说了,一病不起,据说今日还没传来消息,那同她动手的白衣宫女在院子里熬了连着七日的浓药了,整个凤仪宫都是苦味,甚至缺了什么药材,她还招呼唐钰去太医院帮她寻,一点要隐藏的意思都没有,这般赤诚的态度搞得唐钰都不知该怎么跟嬴畟禀报。 萧家真是一点腥味都没沾上。 该查的都已经查个底朝天了,嬴畟虽然昏迷着但霍薪的命令就未必比他差,事发当时早就把能查的不能查的硬查了个遍,除了觉得下手之人是南疆邪蛊,其余的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靠谱的证据。 “若是姚家当真是被人陷害,那么不如将计就计,让太后那一脉肮脏苟合之辈好好痛一痛。”嬴畟吩咐着,“这些年对那些腌臜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没有机会肃清,本想再等等安稳一网打尽,现在那人把机会直直的逼在朕面前再不敢抓便是懦弱了,他敢动手,朕就干接盘,把那些朝堂里不忠于朝廷的冗官全盘拔起,一个一个的都给朕全部肃清,做就做的干净。” “可皇上,姚家还在要姚二的死因,不查清楚,恐怕不会罢休。” “查,如何不查?面子上给朕继续仔仔细细的盘查细枝末节全部不许放过,查到一点就公示一点,做成告文铺张下去,我看看他们如何扑腾。”嬴畟冷笑,“姚家那个长子朕记得是个安分的聪明人,把他提上来补余下的空子,姚家没法不满什么。” “是,臣即刻着人去办。” 嬴畟拿起面前明黄雕花的茶盏润了润喉,温润的茶汤划过喉咙让躁动的气息平稳了几分,把挥不去燥热冲淡了几分。今夜大雪簌簌,微微侧头瞧着紧闭的窗,挡得住寒风却拦不住冬雪的气息,如今夜静了,皇帝居所更是无人敢喧哗,静静听还能听见鹅毛落地的声音。 门叩响,唤进后轻轻开了,宫女端着一托盘走进,一手托稳一手关门,只站在门口不敢入内,等着霍薪来接。 皇帝身侧不喜欢人多,平时只有霍薪贴身伺候着,所有宫女太监都不许近身。 霍薪接过托盘回到案边,将内里的盏子轻轻搁在桌上,后再将托盘还给宫女。 “你先下去吧。”他吩咐。 宫女行礼告退,关好宫门,霍薪查了遍盏子内的汤药,银针入内并无不妥,这才转身准备把药端过去。 “等等,”嬴畟不等他迈步就叫住了他,“将窗开些。” “皇上,您才刚醒,小心受寒。”霍薪劝着。 “朕有数,今夜雪大,飘洒洒定是自在,初十弦月孤傲,美景岂能辜负。”嬴畟说着。 霍薪没再开口,走到窗前将窗支半开,看得见雪月少吹得风霜。 “当真是美景融融。”嬴畟瞧着雪景叹着,天子的装横虽然是最佳的,如今哪怕只开半窗却也是窗中作画,美不胜收。 嬴畟接过霍薪递来的盏子,把里边的玉匙扔回了托盘里,直接一饮而尽,把苦涩尽数吞下。 良药苦口,苦的人皱眉发涩。饶是喝了再多年也终究习惯不了。 嬴畟狠咽了几口唾沫,堪堪将口中浓涩咽了下去,在一开口,声音都有一些沙哑。 “她还没醒?” 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霍薪与嬴畟自小一起长大,又一直跟在嬴畟身边,一听倒是反应过来了。 “今儿晌午还没消息,现在如何还未有禀报。” 嬴畟听了,只是不言语的微微点了点头,眼里情绪复杂,对于这样一个人,她那日意料之外的出手相助,到底是给他留下了些其余的情绪。 复杂的。 他想不出她的企图。 三年相互不闻不问,三年屈居后宫毫无动静,入宫后的第一次崭露锋芒居然是因为护他。 如何解释?目的为何? 杀之?不明目的不明心绪的人,若无十足把握能降服,那么便快刀斩乱麻,杀她个措手不及。可如此行事,岂非是忘恩负义之人? 招于麾下? 萧皖为人他不清楚,却也有所耳闻。甲胄加身能屠人疯子能为什么披帛着裳,为人臣服。如此道理,事毕后更加思索不清。是为豺狼,是为虎豹,理不尽绕不清,如何能让人安心用之。 嬴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受,过往,于臣鞭策于奸暴政,到底将军出身,虚与委蛇终究厌烦,杀的果断赏的分明,从没有这样的人让他觉得杀难,不杀也难。 “于情于理,宫宴她帮了朕大忙,朕该去瞧瞧她。”听着回禀密信,萧皖昏迷五日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好像今儿不去明儿就难再有机会,倒真骇人。 “皇后娘娘动手利落,是个内力深厚的,皇上不必担心,可能也是障眼法。”霍薪看着大雪纷飞的,听皇上这意思是现在就要去看,这又是抽什么风了,雪夜难行风霜未尽,这个时辰探什么病。 “朕知道。”嬴畟说,“但...朕还记得那个雪夜......” 嬴畟生母薨逝是在大雪子夜,鹅毛大雪淹没了门槛,彼时嬴畟才刚刚入军营一年,天赋异禀第一场就是以少胜多的奇胜,终于出了些许名声,班师回朝连庆宴都没参与,披着一身还残留血迹的轻甲飞一般的跑回了宫里。只想快快见母亲一面,此番出人头地,母亲应该能认可他。 见着的却是毫无声息的尸体。 姝昭仪殁了。 身子还有余温,他只来晚了半刻。 母亲连只言片语都没给他留下,身边的书信衣物全在炭盆里化成灰烬,除了皇帝赏的物件,其余的全部同她一齐离开了。她像深恨皇帝一样恨着他,恨着这个流着皇帝血脉的儿子。 抱着她温热的尸骨,大概嬴畟这辈子都无法对雪夜释怀,逃不脱挣不断,挥之不去的郁郁一生。 如何忘却?刻骨铭心。 “朕去看看她。”思绪乱乱不得排解,嬴畟拿起一旁的大氅披上,拢拢衣衫就往外走。 霍薪知此时拦不住他,就赶忙拿了纸伞跟随其后,“皇上,臣陪您去。” “不必了。”嬴畟拿过他手上的纸伞自己撑起,一步踏入了冰天雪地,“朕独自去,你留着等唐奕的消息。” “皇上....” “别跟着我。”嬴畟回头看了他一眼,用手用力点了他一下,随后转身朝寒风深处走去。 霍薪瞧着嬴畟走远了些,对侧边招招手,一瞬身侧便多了一人。 “大人,要跟上吗?” “你且找两个轻功利索的远远跟着,未出大事不要现身,切记,千万别让皇上发现了。”霍薪吩咐着,“一旦出了什么事,速速禀报。” “是。” 第20章 改观 寒夜大雪纷飞,凤仪宫中的宫墙也结了厚厚一层雪,风吹不下。宫中梅树不合景色的没结一个花骨朵,凄败飘零的只剩枯枝盛雪。 嬴畟来时未叫人通传,只见宫门紧闭,雪盖着厚厚一层,他四下看了一圈,对着暗处招了招手。 下一刻身边便落了一声,鞋底踩在雪面轻轻的咯吱响。嬴畟身边多了一人,唐钰单膝跪在他身侧向他行了一礼。 “参见皇上。”唐钰仍然面巾覆面,夜行一身,腰间长刀规矩的背在身侧。 “朕瞧着四下寂静,这周围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人?”嬴畟问他。 “臣早已排查清楚,凤仪宫外无外姓之人的暗手,皇后娘娘也不曾设防。”唐钰回禀。 “行了,知道了,且回待命吧。”嬴畟朝他摆摆手,“另外,把跟上来的那两条尾巴带走看住了,别来打扰朕。” 唐钰一听,抬头回看向嬴畟,有点诧异,随后,目光瞧向不远处的围墙阴影,那两人的脚印还没被大雪掩盖,他猜这两个小子现在正靠在旁边冒冷汗大喘气。 “皇上,霍薪他......大监也是担心您。” 他斟酌着开口,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拿不准嬴畟的态度,眼神游移一圈再次回到正视嬴畟的地方,发现嬴畟仍然像刚刚那般看着他,一动没动。 “......” 隔着面巾他的心思也涌了出来,身为皇帝,最会洞察人心,这人正在心里骂他。 “臣这就去。”唐钰再行一礼,随后身形消失不见。 嬴畟盘算着把这一笔记下来,以后报到唐奕身上。他用手掸掸下袍,凌空一跃,眨眼间就登上了高墙,站在围墙之上,将雪踩下了些许 夜深人静没人发现此处天子不合礼数的异乱,凤仪宫内寂静可闻,只听风吹梅树的沙沙声,和剑斩鹅毛的撕风声。 有人夜半作剑舞。 是萧皖。 她一身黑衣薄纱,被风吹得鼓起凌乱,衣袍纷飞暴涨,墨发未束,未施粉黛。未着鞋,未穿袜,手中一柄长剑乱舞,剑身通体漆黑,只有剑锋一列狭红,连通着火红的剑穗。行云流水似蛟龙,衔花探雪如金雀,剑有灵性,神明下凡。 嬴畟自小跟随师傅学武,教学师傅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自然懂得舞剑如何为最佳。 仙人作剑舞,一动一式一收一放皆有造诣。 少时也曾见过萧皖舞剑,彼时她的剑只求胜不求美,那时同学习君子剑法的嬴畟战了一场,他手里上好的宝剑竟然被萧皖一式震断了。君子剑法在于视美,意表君道平和沉稳,此战落花流水难以形容他,剑断了,连带着他学武的方向一起断了。 那时他对萧皖的剑用“随心”以表,道家讲本心,结合以力,而相辅相成得以奇效。 再见萧皖的剑是在边城之外。杂乱无章,杀伐泣血,求生而不求全,哪怕以伤换伤,出剑也必须见血。在战场淬炼而后领悟真正剑法的他更瞧不上萧皖的剑。 剑客舞剑讲究剑势,此刻的萧皖浑然连剑势都没有了,只剩下疯魔和杀意,如此低劣粗鄙的剑法,萧皖真是愧对于道家门人对她的栽培。 又见此刻,萧皖之剑势如长虹细雨绵软波兰,作舞美,却有力,柔,却凛然。浑然天成,嬴畟一时看呆了,只站在围墙忘了隐匿身形,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萧皖做完了两卷剑舞。 一式《太阴》一式《易灵》,前者杀伐千里寒风簌簌,后者步伐轻盈明明灭灭,演完收势,嬴畟肩头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他看得入神,忘了抖下去。 “凛。”剑鸣的嗡响声。 萧皖身形消失不见,嬴畟终于抖了抖肩膀,感受到被濡湿了的衣衫,这才反应过来适才的入神。 咄咄怪事,自己怎至如此? “锋。”剑锋斩断了身侧的飞雪,那人与他同站围墙上,惹得积雪又陆陆续续的砸下不少。她手中长剑嗡鸣,直指着天子的喉咙。 “... ...”嬴畟此时真想好好的抽自己两个嘴巴,瞧人一整作完两套剑舞竟忘了逃跑,如此蠢事他年幼时都不曾犯过,如今竟然将警惕心思全部浑忘了,真让人这么简单的抓了把柄。 “皇上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萧皖未曾正眼瞧他,只看着院落里的梅树,剑却不含糊。 “只雪夜寂寥,闻你病重,朕来瞧瞧。”嬴畟未理那剑锋,说的平和,“切莫多心。” “宫门下钥就翻墙而入,皇上可懂礼数?” “朕无意与你耍嘴仗,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嬴畟一甩袖口,“唐钰禀你一连七日晕厥不省人事,朕怕再不来看看,你一命呜呼就没机会了。” “夜半攀高,不怀好意,此时皇上说是因为对我赏识,您猜我可会相信?”萧皖长剑逼近几分,转头看向嬴畟,寒意融于大雪,散落肩头。 “我也用不着相信,你赏识如何,忌惮如何,对我而言,毫无区别。皇上只远远的耸立高堂就好,少来凤仪宫,平添你我烦恼。” 二人对视着,大雪飘泊,视线之间雪花冰封,萧皖双眼瞧不清晰,只能虚虚看见嬴畟面容轮廓,不知他此时如何神色。 寂静无声,风吹枯枝有沙沙声,嬴畟注视着她,不知是月色太过皎洁还是萧皖过于白皙了,她整身都泛着莹白,那一双眼也好像覆了一层白翳,瞳色很浅,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几乎要看不清,无神的,瞧不出情来,只有凉冰。 “倒是柄好剑。”嬴畟二指轻抚上漆黑的剑身,如此冰天雪地这黑剑仍然温和,轻轻将剑锋推开,“有点事儿,想要问问你。” 萧皖一挑眉,双眼眯起,将他夹在其中,长剑仍然稳稳地端着,等着他接着说。 “天太冷了,让我暖暖再说?”嬴畟作势拢拢大氅,搓搓双手。 “凤仪宫也不暖和,想问就在此说完。”萧皖挽了个剑花将长剑背在手臂后,看向宫门。 见说不通,嬴畟也不恼火,就站着墙上说起来。 “宫宴那日,你知道了些秘密,对吗。”嬴畟仍记得那日萧皖最后诡异的笑容。 “皇上藏得那么辛苦,希望我发现吗?”萧皖笑笑,“我若承认了,脑袋还可保得住?” “你都没想藏,还怕我杀你?” 第21章 初探交心 “自然是要怕的,您若悍然不顾的非要杀我,我也躲不掉不是,”萧皖勾勾唇,轻笑一声,“不过都是血肉之躯,人头落地了凡尘,我还能抗得住天威之怒吗。” “那日你可不是如今这般态度,”嬴畟微微偏头,注视着萧皖。他记得那日萧皖叫嚣猖狂的模样,且出手狠辣不计后果,如今不过寥寥数日,二人倒是能像如今这样眼瞧着算是平和的对谈。 “皇上那日也不是如今这般瞧我啊,”萧皖眼中白翳越发与月光交映,好想要融在月色之中。 她看着嬴畟,好像越来越看不清他的样子了。世界都是像雪一样白,大雪压倒傲骨,寒风冻死孤人,嬴畟是这一抹白里唯一的色彩。 玄色秀金线,黑的跟他的心一样。但是在这样的雪夜,她还能感受到他血液里的滚烫。哪怕如今这般相对而立,他仍然烫的让她想躲。 “受着点别人的好儿就巴巴儿的搁在心里想着,嬴畟,你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看不清,双眸眯起来,罕见的有几分鲜活的样子。挖着别人的苦楚,瞧上去心情不错。“你是最不适合当皇帝的,偏偏上天选了你。” 风簌簌,雪花似刀断月暇。沉默,宫墙之上又回到最初的针锋相对,了却无言。 “你怎知朕为人如何。”嬴畟不再看她,今日气氛还算合适,不能被她三言两语激怒,他还有事要问。 “对你,我无所不知。”萧皖将剑身横在当前,用指轻敲了两下,发出鸣响,“皇上不懂我们这些乱臣贼子,要想保住脑袋,自然要时刻洞察圣意,对皇上一切都得留心,要不然一个差错就是死。” “乱臣贼子,也会出手镇乱?” “皇上不必将宫宴之事放在心上,你如今安好才是,既是贼子自然不许别的反贼跳到头上,帝王之风图一统天下定国安邦,贼子当然要随主威风,臣在离经叛道上,必然不容天威有损。” “比你起父兄,你倒是生了一副好口舌。”嬴畟说。 “我早说过我萧氏忠心耿耿,皇上不信,当然是要身体力行的证明给您。” “你觉得,我如今就信了?” “自然是信了一些,不然,您凭何翻我宫墙?” “或许是来暗杀你?” “我说过,我的命,你随时来取,只要皇上担得起。” “武将说话,就是要这般咄咄逼人?” “皇上,我是反臣,不是佞臣。”萧皖笑着说,“皇上,您觉得,我如何对你笑脸相迎?” “萧皖,你不是傻子,也知我的考量。若是你我身份调换,我是权臣你是君王,你只怕会将我鞭尸抽骨,日日挂在殿前让人瞧我的尸首,再一把火烧了我的家族,带着一队暗骑杀个鸡犬不留。且不说你做过的种种,就单凭你母家有割据一方的能力,帝王就不可能不忌惮。”嬴畟絮絮说着,将肩头的雪掸下去些,“你我身份注定不可能成友,死敌相对,我需要你的坦诚。” “坦诚如何?皇上且问,在下言无不尽。” “姚春风一事,到底有没有你的手笔。”眼神凌厉了些,一收刚才的闲适徐徐,“你既知我全部,我也要问你皮毛,至少,我得知道你到底值不值得,朕,劳思费神的杀。” 萧皖见他端起了帝王架子,低头轻笑了两声。 “皇上,我如何态度,早就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信,”她顿顿,“就算我的确是图一些什么,但那也是家族恩怨,犯不上与你为敌,至少目前看来,你我的目的是相交的。我要的东西不多,而你,必须坐在皇位上。” 嬴畟眼眸深邃,捕捉着萧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萧皖,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既知我脾性,那便也知道,若你此次欺瞒朕,你懂得这报应。” 萧皖瞧着他这一副拿腔作势倒真是觉得有趣的笑了出来,她笑得短促,好像喘不上气,眼眸也终于和雪一样白,那阴翳包裹着琥珀,无神的,嬴畟瞧出有些不对。 正要开口询问,萧皖便一剑刺了过来,这一剑动了真架势,剑稳而速,直朝着他面门,他来不及说什么,连忙向后躲闪。 “萧皖!”他喊着,围墙狭窄她攻的又猛搞得他躲得狼狈,他没佩剑,赤手空拳的和她过招,此刻见萧皖频频侧耳,更是确定了刚刚的猜测。 她此刻看不见了。 平剑横扫,嬴畟瞅准了时机上进两步,双指夹住剑身,下一招,抬腿提膝攻她腰腹 倒没多用力,只是想用膝将她顶开。 一膝刚刚提势,耳边只听凛然一声断竹,萧皖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嬴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如此狭窄宫墙她又此时失明,萧皖还敢打的如此这般大胆。下一秒,腰眼就传来一阵疼痛,浑身酸麻了一下,瞬间失重,从墙上被人踢了下去。 这一下用的是巧劲,他倒不算太疼,也没受伤,墙下积雪厚实,摔在上边也并什么感觉,除了心里冒火,身上没受什么伤害。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萧皖就从袖袋里掏了个什么扔在他身上。 他一瞧,是个红绒布的小袋子,里边硬硬的,砸在身上有感觉。 “以防你胆小不敢动手,给你加点码。”萧皖说着,白洞洞的眼瞧着嬴畟的方向,看的人心里发怵。 嬴畟将布袋打开,把里边的东西囫囵倒出来,是一块不大规则的黄铜,雕着兽纹,依稀能瞧得出大概样貌。 他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少见的不沉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下一秒,身形便出现在墙头萧皖身侧,瞬移他也会。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要姚家覆宗绝嗣,你若不敢动手,我便亲自来了。”萧皖说。 嬴畟看着手里的兽纹,这东西他可认识,这正是一半禁军的虎符。 “萧皖,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皖微微转头,看不出情绪,只突然一脚踹在他身上,又将他踹翻了下去。 “嬴畟,离我远些,我讨厌温热。” “你身上,太烫了。” 第22章 奸佞 皇帝身体病弱未愈仍不能上朝,不过也有了些精神,召见着几位大臣在御书房话事。屋里地龙烧的旺,皇上还披着厚厚的大氅,案前摆着浓浓的苦药,腿上还盖着薄被,手里捏着帕子,时不时要掩面咳上两下。 大臣本来一肚子进言要吐,一见皇上这副样子,又想到那圣上遇刺的传闻,倒也不忍心让其过度操劳,将要禀报的琐事挑挑拣拣剩下几条最要紧的,其余的准备写成折子慢慢让皇上看。 除了姚硕。 他一进门就行了三次大礼,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叩首上递,痛呼着天下不公,爱子惨死,求皇上明察给姚家一个交代。 “姚爱卿,朕知你痛失爱子哀极心切,但此事乃是大理寺之职,朕早已命大理寺卿亲自彻查此事,又下放锦衣卫协查,朕相信不出几时,定会给爱卿一个交代。”嬴畟声音微弱,听上去中气不足,好像下一秒就要羸弱的倒下,惹得几位大臣频频注目,生怕皇帝突然晕倒。 “皇上!微臣知晓此事皇上已尽君本分,但此次先是我姚家小女遭人陷害,后是我姚家嫡子惨遭杀害,如此狠心之杀,周全之计,必定是有人陷害我姚家啊皇上,请皇上明鉴!”姚硕一副忧心急忡的样子,却无低头的意思。 站礼并不标准,时不时伴着激动的情绪打晃,言说之中带着逼迫之意,隐隐约约的能品出几分不满的意思。姚硕根基于姚家,过去一直眼高于顶,,有时候连皇帝也敢回绝二三,从不觉得自己臣子的身份低于皇帝。 此刻依然如此,他言中有些训斥的意思,看着嬴畟病弱的身子更是加紧了胁迫。 “爱卿且先温静,霍薪,给大人斟茶,”嬴畟一甩手,身旁的霍薪就拿着茶盏躬身往前,拂尘被搭在胳膊上。 “姚大人,用茶。”霍薪把手中的茶盏递给姚硕,姚硕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霍薪见见他没动,自己便也保持这往前递过的姿势没动。 僵持了一会,霍薪回头望向嬴畟,做了个眼色。 “爱卿?”嬴畟看着姚硕面对奉茶毫无反应,心里杀意胀满,面上却还是先前那副样子,甚至说完这一句,还用手帕掩着口鼻重重咳了两声,“爱卿可是不爱饮碧螺春?”他故作不懂的给他台阶下,暗自给霍薪递了个眼神。 霍薪心领神会,指尖暗自在杯口轻轻碰碰,随后把身子埋低了点,做出恭敬的样子,把手中的茶盏再向姚硕往前推推。 “大人,请用茶。” 姚硕看着霍薪恭敬的样子,再看嬴畟气息微弱,频频用手帕擦着额角的虚汗,迟疑些许,心里终于是豁然了,伸手接过了茶盏。 用手掩着,放在唇边抿了两口。 “谢皇上赐茶,”姚硕把喝了一口的茶再递回给霍薪,肆意妄为之态做的淋漓尽致,真拿自己当成主子随心的使唤着皇帝身侧的大监。偏偏自己还一副委身的样子,好似很不愿意。 “嗯,”嬴畟对着霍薪摆摆手,后者立马端着茶盏退了下去,“爱卿宽心,此次事变朕必不可让你一脉寒心,且给朕一些时间。” 姚硕面色摇摆不定,看着嬴畟的眼神越发有深意。 “皇上,臣所做皆是为您啊皇上。”他行了大礼,叩首伏地,起身之时却是眼眸先抬,盯着嬴畟起身,野心昭然若现,毫不隐藏。 嬴畟登基三年皆是委曲求全,不敢对世家全部绞杀,就算此刻与太后有反,这姚硕也不觉得嬴畟敢如此忤逆世家,全然不顾的动手。 “爱卿心思朕何尝不知.....咳咳...”嬴畟又是低头咳咳,紧皱着眉头,似是快要晕倒的样子,“今日就到这吧,朕身子不适,众卿退下吧。” “臣,告退。” 皇帝如此模样姚硕也不好再赖着讨要说法,只能跟着大臣退了出去。 见人退干净了,霍薪才重新返了回来,手中换了一盏新茶,双手捧着放在嬴畟手边。 “都处理干净了?”嬴畟用盏盖刮刮浮沫轻轻吹了一口飘着的白烟,俨然没了刚刚不适的样子。 “回皇上的话,都处理好了。”霍薪说。 “嗯,做得干净的,让大理寺备好,明日把事给我压住了,”嬴畟饮了一口茶,适才总是装咳嗽,嗓子咳的都有些发疼,“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朕不义了。”他眼神有些危险,透露出几分玩味的意思,温茶划过喉管,舒服了几分。 “那藏在暗处的狗崽子给朕开了个好头,朕不全盘接手是真对不起他的苦心孤诣,造出这么一番风波。” “皇上,那....禁军该如何?”霍薪低声道。 “且不说朕好不设防,你且看那日行刺之时禁军溃败不成的窝囊样子,就是朕真拿不下他也不把这群歪瓜裂枣放在眼里,何况,萧皖送了朕一份大礼。”嬴畟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的点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小的绒布袋子扔给了霍薪,“禁军,算不上数,世家和民生甚至军队纠结瓜葛着才是棘手。” 霍薪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亦如嬴畟昨日那般瞪大了眼睛,手有些发抖,“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奉上的?”开口有点不敢置信,他不懂萧皖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嗯,朕也不懂,”嬴畟回忆起萧皖昨天的样子,想起那双被白霜包裹起来的眸子,思绪被拉长,“记得边城事发,此事发酵少不了姚家引导世家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镇北王迁居边境,背后谣言逼迫,大概都是姚家手笔。此时萧皖助我,大概也是因为如此。” “可这三年太后引诱皇上认为皇后娘娘与承乾宫频繁来往视为一派娘娘定然知晓,为何没有出手阻拦?”霍薪把虎符装回袋子中递回给嬴畟。 “不清楚,”嬴畟接过,隔着绒布摩挲着虎符的轮廓,“总归不是为了向我献忠,她蛰伏三年也定然有所预谋,此时还猜不破,彼时等她动手再谈吧。” 嬴畟看着手中的虎符,铜块不轻,只是一半就能感觉出一些重量。他莫名回忆起昨日对峙时萧皖的样子,她竟然是瞎子?瞧上去宫宴那日视力还正常,昨日大雪竟然瞎了? “叫唐钰过来。”嬴畟吩咐着霍薪,霍薪再吩咐给守在门外的齐敛,“再去打听打听,凤仪宫的衣食情况。”他想着昨日凤仪宫内冷清的样子,窗内的烛火都不亮,门口大敞着,冷风肆意灌进去,怕是连炭盆都没有。 “是。” 第23章 刁难 “主子,怎么样?” 禾玔把萧皖从榻上扶起来,此时快到正午,萧皖还没唤人,仍然在榻上躺着。自昨晚到现在都滴水未进,禾玔怕萧皖躺坏了身子就端着浓汤和清粥去唤萧皖。 “霜卉说了,您身子好多了,旧毒复发的越来越慢了,恢复的也越来越快,要不了多久,说不定就全好了。”禾玔声音有些愉悦,往萧皖身后垫了两个枕垫,让她靠在床围上,拿起一边的清茶先给她漱口,“真是个好消息,还没禀报主上。” “少和夕流阁的人掺和,”萧皖漱了口,对着禾玔说,“奉决也一样。” “主上是您哥哥,不算的。”禾玔把手中用热水浸湿的帕子递给萧皖,“您要在此用膳还是去小案?” “小案吧,”萧皖从榻上起身,未穿袜,趿拉着地上的木屐就往小案上走。眼前的画面仍然不大清晰,灰蒙蒙的好像盖着一层纱,用手去拨开,却触摸不到,“奉决说什么了。” “主上说,霜卉此次回去要多呆些日子,晚几天再送她回来。”禾玔将装着食物的碟子推到她手边,让萧皖用起来更舒适一些,“主上还说,皇帝那边,一直在寻奉炀,让您小心一些,有些尾巴,主上替您扫干净了。” “嗯,”萧皖应了一声,拿着汤匙舀了一勺热粥,“不过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嬴畟还有心思去寻人?姚家只怕快把他吃下去了,竟还有闲心。” “主上也在查皇帝寻人的目的,不过目前还无所获。”禾玔替萧皖将汤药搅动,“不过,花楼死案,主上那边有些线索。” 夕流阁暗流广阔,不光有最锋利的刺刀,也有最广阔的眼线。花楼,同夕流阁的阁主也有交流,那日的事,奉决知道不少其余人不清楚的细节。 “人死的前一月左右,姚春风一直点着这三名舞姬,过去舞姬是从不入夜的,但姚二公子没人敢拦,三名舞姬只能含恨无言。”禾玔说。 “那三人是表姐妹,本是极不愿意的,姚二直接将人关了起来,关了一周,而后,再见到三人就变了一副样子,对姚二百依百顺,毫无怨言了。” “嗯?”萧皖听着,倒是没想到是如此的发展。她本想着是有人刺杀,而后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营造出这副样子。没想到,竟然是姚春风自己作死。“死在那一天,是巧合吗?” “巧合与否还未可知,现在只知道,无关宫内风波,姚二终归是要死的。”禾玔说,“只是,不知是人为,还是自找。” “舞姬的手段,还是外人手段?”萧皖问的犀。 “还没查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舞姬只是容器,一齐死去,可能不单单是为了灭口。” “普通人养蛊,不就是用命在养。”萧皖顿了顿,“巧合与否不重要,且看嬴畟如何评判了。” 皇帝是皇帝,事情如此扑朔迷离的情况下,帝王的评判才有绝对的话语权,说是谁那便就是谁。至于如何能令人信服,那么,便是嬴畟自己的本事了。 此时情形根本不需要知道背后之人到底什么目的,哪怕所图之物的确危险,可眼下姚家势微,自乱阵脚,正是连根拔起的好时机。 “主子觉得是非如何?”禾玔问。 “三人的蛊从何而来呢,蛊这东西不是花钱就能得来的,是主动求蛊还是被人下蛊还未可知,不过.....”萧皖拨着碗沿冷笑了一声,“大概,都是冲着萧家来的吧。” “您上次出手相救,皇帝应该对您的猜忌也少了几分,只怕,不会被轻易误导吧。” “宫宴那点小事还不足以抵消他对萧家的疑虑,要说犹豫几分,大概是因为奉给他的虎符吧。”萧皖拿起一边的汤药用汤匙搅动,“虎符可以让他少考虑些东西,毕竟,姚家的依仗也就是这么点废物禁军了。” 抵着汤匙把苦药昂头一饮而尽,饶是喝了许多年,可依然适应不住这种苦味,眉头紧皱着,拿起一边的清茶漱口。 “叩叩”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惠儿有些怯生生的声音禀报着。 “娘娘,海珠姑姑来了,太后请您到承乾宫一叙。” 萧皖与禾玔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了然神色。如此,到底是忍不住了吗。姚家本就不服皇帝,丝毫看不起嬴畟,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毫无动作? “且让姑姑稍等片刻,本宫更衣后便到。” 未让海珠等太久,萧皖也没细细收拾什么,仍然是那一身行头,发髻用两根金簪绾起,一身漂泊的单衣,未做胭脂未着颜色,就这么推门而出。 海珠领着萧皖往承乾宫走,皇后出行本应是仪仗随行,可萧皖身侧没有宫人,海珠也不打算为她安排,就这么讥讽着看着她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前走。 好在,萧皖好像表现的毫无所谓,像是不知道皇后出行的规格和礼数一样。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言的走到了承乾宫。 “参见皇后娘娘。” 萧皖本来还在打量着承乾宫庭院里柳树上的积雪,听见这么不算友善的一声,回过头来看向来人。 也是个姑子,看上去要比海珠年轻不少,面色威严,眉心聚气,神形兼备。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比起气元衰退的海珠,这个人,更有压迫。 萧皖微微歪头,与她直射过来的视线对视,奴婢如此直视中宫之主已经是可以杀头的大罪了。 “太后欲邀本宫叙旧,姑姑且去通报一声吧。”萧皖收回了眼神,带着几分欢愉开口,可面上看不出半点欣喜神色。 “太后突然头疾发作,刚刚歇下半分,劳烦皇后娘娘稍等片刻,等太后缓神,便来通报娘娘进去。”海玉说的快,带着不大友善的尾音,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都夹着些气声,嘲弄的意思摆的鲜明。 “太后才命人召我们主子前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头风便发作了?”禾玔见她刁难,也毫不客气的同他理论起来。 “皇后娘娘且耐心等待,切勿惹太后心烦,不然,太后凤体你担当不起!” “你,”禾玔冷下脸来,看着海玉。这人很眼生,不是在外总露面的姑子,眼见着身形应当是有几分功夫,估计着,是贴身保护太后的护卫。 “太后凤体重要,难道我家娘娘的凤体就不重要?若是我家娘娘受了风寒,你可有脑袋能赔得起?”禾玔也咄咄逼人起来。 “还请娘娘,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可是真心找本宫叙旧了?”萧皖语速很慢,缓缓的说着,像长河一样的流着,“毕竟如此情形,耽误一分就更危急一分,本宫能等,局势能等吗?” 此话一出,海玉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可毕竟是太后身边的藏招,还是理智的,未接过萧皖的对话。 “娘娘稍后,切勿走动,太后喜静。”随后,便掀了门帘迈入了宫门。 “算了,”萧皖拉住了一边要攻上去的禾玔,侧眸看了转身进宫的海玉,冷笑了一声,“不用争着一点小事,她要找死,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第24章 砍了她 今日日光算好,有微风,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不过如今严冬,再来多少阳光也照不暖和身子,除了亮堂些,没什么温度。 承乾宫院里垂柳掉光了叶子,沾染的霜雪此刻有些被风吹落,萧皖站在柳树边,看着宫门外还守着的海珠,四下瞧着宫墙周围一圈的布置。 隐匿暗处的人在宫墙两角,萧皖突然捻捻指尖,有一缕黑雾从指尖流下,一些像香灰的东西,从指尖飞出,落在了地面。 “主子,怎么了?”禾玔见萧皖动了内力,低声询问着。 “有小虫子。”萧皖甩甩右手,对着禾玔说,“几时了?” “一刻钟。”禾玔回答道。 “好,”萧皖一副了然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砍了她。” “什么?”禾玔有些没有听懂,侧头看向萧皖,想再追问一下。才回过头,就只听见一声嗡响,身边的人影就已经没了。 “萧皖!你要干什么!”海珠大喊道。 萧皖只一个眨眼间就突然从柳树根下到了庭院中央,停顿这一瞬看见的萧皖,右手勾起,缠绕着丝丝黑雾,透露出危险的味道。而再一个眨眼,她就到了海珠面前。 没有一点预备,没有一点先兆,就这么直冲向她。 海珠还留着年轻时候的眼力,在萧皖刚刚欲动的时候就提起了精神,双手摆出防御的架势运作起内力。 耳边响起撕破风的嘶嘶声,她先看见的,是萧皖颜色很浅的瞳孔。 “唔!!” 海珠防住了萧皖这一掌,这掌的确没有落到她的胸膛上,但,她听见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响声。耳边泛起嗡鸣,她看见萧皖的眸子离她越来越远。而后一声巨响,她撞在门上,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大....胆.....”海珠跪倒在地,一口一口呕出鲜血,喉咙被刚刚那一掌震坏了,此时声只能发出一些气声。双臂尽断,连撑起身子都做不到。 “作贱我?”萧皖慢慢的往前走,看着地上挣扎着的海珠,勾起十足的笑脸,到了她面前。 “你家主子见我,你猜是为了什么?”她轻声道。 萧皖一脚跺在海珠胸口,这一下海珠就变了脸色,她又听见了类似刚刚的骨骼碎裂声,口中的血一瞬间呕出一大口,还带着细碎的肉块。 “她这样的空有名头的世家蛆虫,什么时候也配给我下马威做?”萧皖笑意更深,脚下碾着用力,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脚尖,海珠的胸膛有一小块的凹陷,“不知道本宫动动手指,就能杀的这纸糊的狸猫九族同死吗?” “海...玉....”海珠眼珠往外突出,气若悬丝的朝着门内说,“救...我....” 门突然被打开,来人看见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海珠,再看踏在她身上的萧皖,海玉脸色瞬间变了。 海玉一瞬出手,攻向萧皖,而萧皖也没硬要和她纠缠,见她冲过来,一个闪身就离开了。 “拿下她!”海玉逼退了萧皖救下海珠,下一秒,墙角冲出两道身影,黑衣覆面,手中拿着长剑,挡在了萧皖面前。 看见来人,萧皖没有很多惊讶,而那两人也丝毫不给余地,只停留一刻拔剑,而后便冲了上来。 禾玔见状,提起内力迎上,萧皖却是远远的躲在了后边,往后退了两步。 三人厮杀起来,一时间分不出胜负,萧皖透过混乱看着海玉,轻声开口。 “人命,还抵不过藏锋?”她勾唇,看着地上已经喘不上气的海珠,这个海玉,丝毫不顾她的死活。 这个海玉是,隐匿在一边不出手搭救的暗卫也是,都在冷眼,看着生命挣扎。 “无用之人,不配活着。”海玉冷眼瞧着地上的海珠,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呵呵,”萧皖低低笑了两声,看着海玉还依旧年轻的模样,对着她昂昂下巴,“你不也在步她的后尘?” “什么?” “瞧着她现在的模样,年轻时也是如你一样能大杀四方的吧,变得无用,要怪,就只能怪岁月咯。”萧皖慢慢说着,看着海玉变得难看的脸色,再看看一边的禾玔。 三人还未分出胜负,但禾玔渐渐落了下风。 “笑话,废物就是废物,我怎会与她一样?”海玉面容有些崩坏,对着萧皖喊道。 “的确不同,”萧皖好像认可的对她点了点头,“如今局势,你大概......根本活不到这个岁数吧。” “你!” “行了,没趣儿讨了,”萧皖说道,“回去叫你的主子过来吧。” 海玉一听这话,再看三人缠斗禾玔落入下风,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讥笑刚刚挂在脸上,正要讽刺的开口。就见萧皖突然消失在原地。 “凛。” 一人突然被击飞出去,黑雾爆发一圈,居中的人正在收势。一招,萧皖只用了一招,就碾压一样的胜过了那人。 再一掌,伴随着黑雾送出,那人横剑格挡,扛住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正要一个使力把她推开还击,就见萧皖一个崩劲,长剑瞬间崩断,来不及反应,掌就落在了胸膛上。 好在他还算有准备,没有倒崩飞出,只虚虚后撤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两招。 藏锋做杀招的暗卫,萧皖处理只需要两招。 “怎么可能!”海玉不敢置信的大喊道,看着萧皖风轻云淡的样子,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传闻中的萧家嫡女。 疯子。 她看着萧皖出手之后颤抖的双手,甚至连肩膀都在跟着震颤,嘴角勾着,不再是刚刚假情假意的微笑,眉眼弯弯的笑得肆意,周身的气场热了起来,整个人都要燃烧似的。 兴奋,她现在兴奋的颤抖,看着自己的眼神,竟然是渴望。 渴望? 对于流血,对于杀意,对于势均力敌厮杀一场的渴望。 “主子,还好吗?”禾玔来到萧皖身边问她,抬头看了眼已经被震慑住的海玉,再看看身边的两个暗卫,“这两人水平不错,但,更像是刻意培养出来的杀手,不像是暗卫。” “好极了。”萧皖声音轻快的,甩了甩手。 她迈步往前,禾玔跟在她身后,朝宫门内走去。海玉一双眼紧盯着两人,好像活生生要把她们吞下去一样。 萧皖丝毫不理海珠的喷过来的火儿,路过她的时候停了下来,微微朝她倾倾身子。 “庆幸本宫此时已经修身养性了,否则,放在从前.....”萧皖低低笑了两声,“在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声音像羽毛一样悠悠的飞着,在海玉心上轻轻划过,像是抽走了她的魂,让她连反应都慢了几分。等回过神的时候,萧皖已经走进了宫门。 第25章 诡计 承乾宫内香炉冉冉冒着白烟,檀香味漫布在宫里,窗沿摆着的花瓶中还插着鲜花,地龙烧的很旺,烘的花香愈发明显。 萧皖有些不适的摸摸鼻尖,香味太明显,刺的她有些不舒服。 太后此时倚在窗边的小案上,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手中夹着一串佛珠,正在冥想养神。 “太后还真是好兴致,如此情形,竟然还有心思对我做些手段。”萧皖毫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小案对面,未行礼未得允许,自顾自的好不自在。 太后仿佛没听见萧皖说话,仍然闭目养神,只把双手往上举了一些。 佛珠相撞有轻微的声响,萧皖看她这副样子,轻声问她。 “事到如今,太后还放不下过去的那两分体面吗?”她拿过一边的茶壶为太后斟了一杯热茶,单手推到了她面前,“请太后用茶。” 茶盏划过桌面,留下来一点点水渍。见此,太后也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再保持原样片刻,用手指拨动两下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的说了一阵,而后才睁开了眼睛。 佛珠还挂在右手上,伸手拿过了茶盏,矜贵的用盖子刮刮茶汤,而后浅饮了一口,才与萧皖回话。 “萧家女,哀家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太后以为,如何才叫聪明?”萧皖说。 “哼,”太后轻哼一声,将茶盏搁回了桌子上,“比如,过来多给哀家奉茶,便是聪明。” 太后说完,一双眼睛有些发浑,内里透出的光却凌厉的吓人。 “那...奉茶之后呢?”萧皖笑吟吟的问她,“太后能许我什么?” “若是许你,哀家保你父兄平安,保你后生安稳繁荣,”太后说,“若是许萧家,哀家,保证你萧家不必再处在今日这般困境。” “困境?”萧皖重复的把这两个字拎出来又念了一遍。 “怎么?萧家此般处境,还不称是困境?”太后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镇北王已经几年未踏入滇阳城门?边郡风雪飘零衣食困苦,你父兄在此受困多少年?哀家若是没记错,你上次见你父亲,还是在四年前你入宫的时候吧。” “太后娘娘,此时还在与我叙旧,怕是不合适吧?”萧皖打断了她的话,“姚家果然根基深厚,看来是本宫多虑了。度过此次难关,根本用不到本宫。” “姚家,何时处以难关?”太后语气重了几分,声音有些不稳。 “一如太后所言,萧家,又如何处在困境呢?”萧皖低低笑了两声,丝毫不管太后的怒火,“不都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姚家与萧家又有如何分别?” “萧家女,你不必强词夺理,是非如何你心里清楚,萧家困境一日不破,你就一日不得自由.....” “太后娘娘。”萧皖打断了她,敛了笑容,双眸里藏着的光幽幽射了出来,与太后对视着,“比起姚家倚靠卖女求荣昌盛百年,我这点牺牲,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姚家多出美人,又是世家大族,过去时就多有女儿入宫为妃为嫔,周朝足足有三位皇后都出自姚家。 本来也是一段佳话,毕竟,有如此本事,也不是一般家族可比。可越往后,家里的男丁就越无能,姚家衰落外人虽看不出,做给外人看的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荣,牢牢占据着世家四族的首位,可内里的衰败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如今的姚家,除了利用女儿入宫带来的利益延续自身,毫无任何办法靠他法生存。而太后,则是最后一个成功带来几年活路的商品,到了嬴畟这时,此法根本行不通,姚莲没能抓得住嬴畟的心,没有给姚家一点儿便利。 “你说什么!”太后怒火中烧,热浪一下扑面而来,覆在萧皖脸上,“萧家女,你可敢再说一次!” “太后息怒,此一时彼一时,那姚妃可换不来你想要的,事到如今,您既然来找我,想必是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萧皖带着几分戏弄的意思,却不明显。 太后深吸了几口气,看着萧皖眼中的讥讽,生生压下了怒火。养尊处优久了,鲜少有人敢如此与她对峙,气的她心口生疼。 “你真以为,哀家毫无后手吗?”太后冷声道,“萧家女,莫要以为哀家在求着你合作,你若真不答应,哀家动手时,就捎带手把你也一起料理了就好。” “我先听听太后,如何打算,”萧皖说着,右手在桌面无意识的缓缓敲着。 “此次之事,哀家也命人查了,查出了一点思绪。” “杀手手段肮脏,杀招诡谲,一如当时宫宴刺客手段如出一辙,哀家下命查过,此事,与兵部赵思才脱不了干系。” “哦?” “赵思才的侍妾便是南疆之人,此事过后便消失不见,赵家过去又是世家大族,近些年才刚没落,先帝在时便清了他们诸多产业,做事做绝,赵家心生怨气也是有。” “赵大人?”萧皖一挑眉,看着太后满脸高高在上的自信,心中大概有所猜想。 “听闻赵大人过去也是世家赵氏一员?”萧皖问道。 赵家,过去也跻身四门世家,可他野心太大手段太浅,猖狂的很,丝毫不隐藏自己的野心,最终被先帝用强硬手段处理掉了。 赵思才,赵家主先夫人所生的第二子,在赵家愈发猖獗之时毫无任何留恋的与赵家断了关系。保住了性命和才情,勤勤恳恳在兵部沉浮着,后被嬴畟重用。 算是个贤良的聪明人。 “正是此人,家族破败,任谁又能全无所谓,就这么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呢?”太后不自觉的唇角有些勾起,有些发浑的眼珠透露出算计的精光来。 “而此事发生之后,他那侍妾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在城南角的一间破落的客栈里留下了不少用作巫术的物件。那客栈老板早就作证,有一女子就在客房内待了三天,时不时有呜呜啦啦的念唱声传出来,还伴随着奇异的响声。” “而有人能作证,赵思才的侍妾,就在那几日失踪。姚家派人去查了,那客房的桌案上,还留有书信笔记,鉴定过后,正是那侍妾的字迹。” 太后缓缓说着,语气平稳,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说完,又拿起茶盏饮了一口。 “依照太后所言,这侍妾确是此事凶手,可此事又如何全全算到赵大人头上?”萧皖问道。 “哀家自然查到了证据,这赵思才,就是存了反心,不甘居于平凡。”太后瞥了萧皖一眼,声音带着嘲弄。 “赵大人要陷害姚家?”萧皖故作疑惑的问。 “此事你只需知道,赵大人有利所图,要踩在我族胸膛方能成功。至于他有何目的,哀家如何知晓他心中所想?必定有诡计,不必多论。” 第26章 人言 “但且凭这一套证明,皇上可会相信?”萧皖问道,带着几分担忧。 “人言可畏,萧家女,这点,你比哀家更懂。”太后瞧着萧皖笑得高傲,语气里满是不屑。 人言可畏,确实如此。 对萧家而言,被先帝重用,被皇帝忌惮。镇北王和先帝的情谊根本延续不到嬴畟这个不受宠的儿子身上,甚至不需要多少挑拨,只稍稍引导了一点风头,嬴畟就断不可能留这头猛虎安稳在滇阳蛰伏。 风声四起,任镇北王过去功绩再多,用兵再神,此番种种勋章都成了如鲠在喉般的心腹大患。镇北王功名越高,皇权,就越是容不下他。 萧皖明白当时局势大多都有各家联手逼迫,可太后如此就当着她的面揶揄,实在是太过轻狂了。不知是自负,还是真有能一击必杀的后手。 “皇帝是明辨是非的忠良明君,自然是能做的出最正确的评判,证据确凿,他不信,又有何办法。” “既如此,太后且对我直言,您找我来,到底目的是什么。”萧皖说着,亲自起身,拿过一边的茶壶,带着几分恭敬的为太后再添一壶新茶。 “你既喜欢直言,那哀家就也不含糊。此事成,哀家保你萧家存亡,保你皇后之位稳固。” “萧家女,哀家知道你不简单,你身边儿的那两个丫头也不简单。”太后瞧着面前的茶盏冒着丝丝热气,有一片茶叶在杯盏中打旋。 “过去你能征战沙场,随着一群男人在生死角逐中摸爬滚打,身边也跟着丫头当作副官,哀家所猜不错,便是此二人之一。” 萧皖听见这话,微微一挑眉。倒是没想到,这姚家手真不短,沙场征战时禾玔的确在,但大多都是作为她的影子,认识她知道她的人不多,有的也大概都是中心精英。 如今太后竟然提及此事,看来,姚家底蕴的确雄厚,就算如今衰落些许,那也算是百年大族,背后的织网仍然紧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如今局势,有能者何事不可做?哀家要你告诉皇帝一件事。” “朝堂并非行军打仗,空有强硬而无轻弱。一味的排杀容不得一点沙子,这样的方法行不通的。”太后缓缓说道,“共生共息方为真理,若是没有哀家,他连守住朝堂都做不到。” “太后要我,代表萧家出言?”萧皖好似试探似的问她,瞧上去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可我如何能代表我父兄的意思。” 太后一听这话,嗤笑出声来,对着一边挥了挥手。而后,隐在一边的海玉带着一张有些崩坏的冷脸走了过来。对着太后恭敬的奉上一物。 “你不必露面,且让你的副官拿着此物献给皇帝,一切,自然都明了了。”太后再对着海玉一指,海玉就将手中的木匣搁在了萧皖面前。 萧皖低头一看,是一份书信,上面印着个奇怪的图腾,有细微的香味,被宫里的香气掩盖着不好分辨。 她没有去碰那木匣,看上去像是南疆之物。海玉见她没有接过木匣,便直接将木匣放在了桌上。 萧皖看着这书信,她猜得到这是什么,她太熟悉了。过去萧家百口莫辩无奈离乡驻扎边境的时候便也是如此情形。 世家联手弄出些莫须有的证据,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全凭一口空话,顺水推舟的把萧家送了出去。 “太后娘娘,如今世道,这计策可还能行得通?”萧皖伸了手,将木匣之中的信取了出来。看着上边南疆的文字,有些自嘲的笑笑。 “行不行得通,自然是要看你。”太后笑着喝了一口茶,眼中的光直扎在萧皖身上,洞穿身体,“既是合作,自然是要各有所托,若此事都难以办好,那哀家恐怕也就没有与你合作的必要了。能不能让皇帝相信,这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无能之人,不配入哀家的眼。你可知,生在此位,无能之人的下场是什么?” “.......” 片刻沉默,萧皖来回翻着手中的信件,信被她支在指尖拨弄着转圈,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想的很沉。 宫内寂静,一直到萧皖指尖的信件一个不留神没有保持得住平衡,直直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萧皖好像一副才刚回神的样子,眼神才堪堪聚焦。 她看着落在地上的信件,指了指海玉。 “过来,替本宫拾来。” 海玉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怒瞪着萧皖,但碍于太后在场不敢发作。而看着太后的意思,并不准备替她说话。无奈她只能走过去,弯腰将那掉到地面的信件重新拾回了桌面。 “皇后娘娘,请。” 萧皖伸出手,重新把信件拿回了手中。随后站起身,对着太后行了一礼,这一礼拜的标准,是标准的后宫礼仪,而后她起身,眼中却瞧不出一点恭敬的意思,潜藏着几分嘲弄。 “太后愿意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啊。”萧皖笑着说着,“萧家,且仰仗太后所护了。” “不过,太后所给的那两样我并不感兴趣。我想要的,只是希望能问您两个问题,你能为我解惑,我便满足了。” “问题?”太后狐疑的看着萧皖,显然想不出她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您不必担心,此事毕,我会亲自来向您讨要这问题的答案的,到时候说不说,全合您意愿。” 她再行一礼。 太后捻捻指腹,最终还是点了头,对着萧皖开口。 “萧家女,别妄想翻什么浪花,你若安安稳稳于哀家麾下,哀家,自然不会食言。若你敢骗哀家,你与你父兄,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是自然,臣妾必为太后倾力相助,怎敢骗您。” 又是一礼。 太后看着她连行三礼,心头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可又挑不到错。一时之间找不出萧皖有什么不对,只能皱着眉,看着萧皖行完最后一礼,弯腰起身。 萧皖一改往常的嘲弄冷脸,勾唇笑着,看着太后眼中笑意堆得很满。眼睛弯弯的跟月牙似的,声音也轻快了。 “那么此事毕,臣妾会来亲自讨要您答应我的答案,太后娘娘,且等着好消息。” 第27章 可谓? 萧皖出了宫门,看着一边的地面,那早没了海珠的人影,连流在地上的血迹都瞧不见了,被擦的一如从前毫无发生般明亮。 禾玔站在一边,看见萧皖出来立马迎了上来,跟着萧皖走出宫门。 离承乾宫走出了一段距离,禾玔才紧着看了圈萧皖身子上下,检查了一遍是否有什么异样。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 “主子,怎么样?”她问道。 “姚家要搅局,不算难办,但没人敢反。”萧皖简单把刚刚所谈内容对禾玔说了一遍。 禾玔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思考着什么。 “可....上次姚家能把王爷逼走,大概是因为那是皇帝忌惮萧家做了一波顺水推舟的计策。如今皇帝与世家针锋相对,这如此计策还能成功?” 此次之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嬴畟如今对着世家虎视眈眈,一步一步的打压着,明里暗里通通不放过。更别提此次姚二身死之后,嬴畟打着排查的名义搜了多少世家的势力。 新帝的强硬所有人都清楚,事到如今还想靠舆论逼迫嬴畟动手?嬴畟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皇帝,他毫不避讳自己的过往,也不隐藏所求所望。人言可畏,但也终归只是言论罢了,只要嬴畟不点头,没人能肆意妄为的动作。 “所以,过来找到我了。”萧皖冷笑着说。 “想借我的手强行给嬴畟施压,毕竟若真要将我与萧家强行分开,我信,嬴畟会信么。” “可,如此明显的目的,太后觉得您会看不出?”禾玔不解的问,“可是有什么阴谋在?姚家不可小觑,主子小心些为好。” “今日动手那两人,可有什么感觉?”萧皖问她。 “过手时候有些感受,好像并不像是单纯的暗卫,动起手来根本不留余地,哪怕以伤换伤也要成功。” “嗯,”萧皖点点头,她与禾玔感受相同,这两人根本不像是世家大族培养出的死士或者暗卫,姚家能有如此势力,当真是值得深思。 “我猜,她真是走投无路,毫无办法了。”萧皖说着,笑了一声,“不然,怎么都找不到我头上,过去三年难得不会有类似此事,那时没有找我,如今却找上门来。” 她顿了顿,嘴角越勾越深。 “狗咬狗。” 姚家,大概和一直查不到头绪的那一家闹掰了。此次之事比起上次逼迫萧家离城之计简直是粗鄙不堪,背后之人抽身而出,纸老虎一样的姚家瞬间就没了头脑,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只会找漏洞及时止损。根本不想需要思虑太多就能明了,此事就是针对另一只狗所做的,顺便洗清姚家刺杀的嫌疑。 这个赵思才,或许真能成为关键的线索。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不可能连一星半点的影子都没有。过去查的艰难,也并非毫无所获,至少,这个人不可能游离于世家和皇权之外。 如今一看,这人离朝堂根本不远,甚至在兵部都有自己眼线,选了没落赵家这么个显眼的角色做眼线,如此大胆,难怪嬴畟没能发现。 “去查这个赵思才,还有他的那个侍妾。”萧皖说。 “这个侍妾大概在姚家手里,抢也得把人抢回来,抢不回来必要的时候没必要留下,直接杀掉。姚家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自然是要全盘接下来。” 萧皖将手中的信件轻甩了两下,黑雾弥漫缠绕在信件之上,一瞬间脆弱的纸张从萧皖捏住的一角开始随着黑雾一起变成粉末,随风飘散。 “我得让她知道,无能之人,下场到底是什么。” * 御书房里又是一片油墨的味道,嬴畟披着大氅看着桌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疲惫的捏捏眉心。这里边最多的就是大理寺的和姚魏两家的,为的还是这次刺杀和姚二身死的事。 上次话事之后,便定下了三日之后朝廷定论的消息,也就是后日上朝,这事总要有个结果。起码,刺杀的事得查出什么,事关皇帝生死,没人敢怠慢。 “你说,萧皖去了承乾宫里坐了许久?”嬴畟有些诧异的把视线从奏折上移开,看着面前禀报的唐钰。 “是,”唐钰低头说着,“娘娘还杀了一个宫人。”他将看见承乾宫有宫人抬出尸体的事对嬴畟说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是她杀的?” “上边有皇后娘娘留下的内力,娘娘的内力很特别,不是中原常见的派系。”唐钰说。 嬴畟回忆起宫宴那日萧皖所使用的黑色雾气,像是流沙一样的向下滑落又像大蛇一样的缠绕在指尖,确实是少见的类型。 “可知她们谈论了什么?” “属下不知,承乾宫有暗卫守着,难以打探。” 嬴畟缓缓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湖蓝色的眸子转动着,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折子,眼前的画面因为想得入神有些虚化。 他大概清楚,姚家坐不住了,不只是因为姚二身死。而是背后操作之人同姚家起了冲突。 先帝晚年时一改忠良,做起一个实实在在的昏君来,世家也时那个时候更加紧密的抱起团来张牙舞爪的吸收一切势力。这当中姚家最为嚣张,与其说是姚家如此嚣张,更不如说是背后之人大胆。 姚家勉强算刀,而操刀人才是真正难缠的角色。只有此次之事,姚家才敢如此张狂,过去的姚家在大事到来之时赋予的是软弱。毕竟本色如此,凭萧皖所说,靠女儿换取荣华又能有多少强硬?只有此次,姚家什么都走在前边,一时之间,势力壮大的远超过去几十年,不可想象的强大起来。 “萧皖可有传来消息?” “回禀主上,没有。”唐钰对嬴畟说道,“但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传话来了,说如今天冷,娘娘需要以药暖身,缺了一副药材,想问问皇上仓库可有库存。”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嬴畟。 嬴畟瞧着那纸条,上边写了三味药材,他也久病成医,看得懂二三,瞧得出确实都是很稀少的东西。大概不是萧皖为了传递消息写的什么谜语,毕竟,她那样的人大概懒得写什么谜题,而是直接过来把话扔在他脸上。 “去给姜介看看,若是有就拿给她。”嬴畟把纸条递回给他,随后说着,“等着后日事毕,召萧珰入宫,朕要见他。” 第28章 酝酿 风波前的最后一日,阖宫上下都还算宁静,毕竟三日后定论会谈之事除了少部分位高权重的大臣知晓,唯二只晓得两人之后太后与萧皖。 太后自然不会走漏风声,整个承乾宫寺一样的寂静,同往日的静谧悄然倒也不算为何。太后喜静,又爱礼佛,承乾宫附近一直都是安静一片。 而到了萧皖这边,皇后三年软禁在凤仪宫内,这皇后华贵万千的居所实际上与冷宫也别无二致。凤仪宫外锦衣卫排着长长一列,在外瞧上去一副随时能够索人性命的样子,宫人根本不敢靠近。如今就算宫内气氛冷凝比起平日更安静一些,又有谁能察觉? 萧皖坐在院中的小案边饮茶,小案上边还摆着一盘白玉糕,是宫里的样式。如今凤仪宫饮食比起从前好了不少,自打上次嬴畟夜闯之后,内务府好像一下就开窍了似的,对凤仪宫的饮食不再克扣,甚至讨好一样的又多添了一些进去。 说毫无察觉自然是不可能的,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都是对身边一切观察的细致入微的高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得出,饮食一下子富足了上来,甚至连地龙烧的都旺了不少,这没办法装聋作哑。 萧皖大概猜得到,嬴畟命人去打过招呼了。 这算什么? 过去三年压榨克扣,全部当做不闻不问,指不定这小子还乐得看着自己被人刁难,好给自己出气。如今受了她的恩惠,又好像良心发现一般攒上劲的对她好了。 这算什么?砍一刀再给个芝麻吗? 如此嘴脸真是枉为君王之风度,倒像是市井小人的市侩之风。 萧皖不怎么领他的情,内务府给的那些燕窝,绸缎,首饰和银两都堆在库房搁着。唯一用的,就只有一些吃食和银炭。 “主子,对于赵思才查的有限,侍妾身份也不详尽,但知道的是太后所说不虚。仓促间只查得出赵思才的确是有反心,暗地里攒了不少私兵。”禾川对着萧皖说道。 “不过这些姚家应该都不知,这些私兵藏在外环的山脚,早在刺杀半月以前就转移走了。否则太后应该更有把握一些,豢养私兵罪名之大足足拿下他全家性命。” “背后之人呢?”萧皖捻了一块白玉糕,轻咬了一口。 “没有查出,只查出这人的私兵转移向了东外城。” 毕竟时间紧迫,距离昨日与太后对谈如今只过了一天一夜。能查到的东西有限,能做的事也有限。 “不过,此时姚家慌乱,无意之间暴露出了一个过去从没被我们发现的庄子。”禾川接着说道。 “嗯?”萧皖一挑眉,顿时来了兴趣,“过去我们查的那么仔细,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还有什么庄子是我们不知道的?” “在郊外,鸿山脚下,靠近兵马栈道,出城快,入滇阳城里也快。那边守着的人很小心翼翼,都伪装成百姓同村镇里的人生活在一起,若不是此次姚家急躁,难以发现。” “可查出里边是什么?”萧皖问道。 “还没,如此戒备森严只怕藏着什么重要之物,唯恐打草惊蛇,荼青先让人撤回来了。” “嗯,等到此事毕,慢慢摸进去看看,”萧皖玩味的摸摸额角,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还有一件事。”禾川说。 “赵思才的侍妾本来我们已经找到,被姚家藏在一家裁衣铺子的后院里,我们本来想抢回来,结果等到推开门进去抢人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断气了。” “死了?”萧皖有些惊讶,追问道。 “是。”禾川点头,“回信上说大概得死了三个时辰了。” 萧皖一听,若有所思的皱起眉来。手指沿着茶盏缓缓滑动,拨弄着杯盖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声。 死了?居然死了? 姚家毫无察觉?或者是姚家自己动手的贼喊捉贼等着人来抢? “可有被人发现了?”萧皖问道。 “没有,只去了两个人,发觉不对就赶紧回来了,没有人发现。” “怎么死的?” “应该是他人所为,这侍妾被五花大绑的关押着,嘴里还塞了东西防止咬舌。大概是难以自尽,要死八成是他人所杀。”禾川说着顿了顿,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死相蹊跷,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也没有血迹。没有看出死因。” 如此看来,大概还是巫蛊术所为,除此之外难有悄然无声的夺走人性命之法。 萧皖思索着,听着禾川继续汇报。 “这侍妾死了,估摸着是姚家这次的算计已经败露,背后之人用了巫蛊术秘法直接把人杀了。不过,如今局势人死与不死,对于明日都没什么影响,姚家只说是找到了一具尸体就好,畏罪自杀虽说是难以信服,可死人没法张嘴,谁有权势,谁就有证据。”萧皖分析着,眉头微微皱起,思索着明日到底如何去办。 “太后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她喃喃着,把咬了一半的白玉糕搁回盘子里。看着缺了一角的糕点想的入神。 此事还未到挣得鱼死网破的局面,姚家仍然算稳重,到底还有什么暗中查不到的手段呢.... 禁军? 不过一直是狐假虎威的把戏罢了,姚家依仗的从来不是禁军。他人不知甚至皇帝都看不清楚,可他们自己心里明白,禁军的虎符一分为二,姚家有的只有一半而已。另一半流落在外后来偶然被她所得,姚家根本就不清楚禁军的另一半话语权流到了嬴畟手中。 姚家敢反,总要吸收萧皖做阵营,为的是军权,为的是揭竿而起能一击必杀的能力,可又害怕名不正言不顺被世人诟病,所以要萧皖担罪。 否则,嬴畟登基之前就快刀斩乱麻的反了,总比如今新帝稳固朝堂,慢慢收权斩世家手足的要好。 什么底牌? 萧皖一时想不出,错综复杂的关系理不清楚。浅饮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多年游走生死边缘,她杀他人与被他人杀循环罔替,对于破局点的位置有异常敏感的直觉。直觉告诉她,这个从未被发现藏得很深的郊外庄子,就是姚家辛秘的所藏之处。 “派人去查那庄子,慢慢的摸进去,切记,别被人发觉。”萧皖说。 “是,霜卉已经着人去查了,只是此次时间太过紧急,来不及摸清,只能先撤回来。”禾玔点点头,领命回复。 “霜卉还回信说,皇帝召见世子入宫觐见,就在三日之后。具体如何缘由,诏书没有提及。” 萧皖一听,才刚舒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歪过头来看向禾玔的脸,眼中满是疑惑。“阿兄被召入宫?如今局势嬴畟能找兄长谈什么?” 彼时萧家嫌疑最大之时嬴畟都不曾召他,如今在会谈之后算是事了,此时找他能谈什么呢? 第29章 意外 “霜卉可是亲自回来送信?”萧皖问她。 “是的,昨日夜里宫门下钥之前回来的,赶着最后的时候又溜出去了,送回了消息还有给你开的方子。”禾玔如实说着,“她说这些天主上身子受了风寒旧疾发作了,得留下看着,怕出什么差错。” “?”萧皖有点不敢置信的扭过脑袋。 禾玔所说的主上,夕流阁的阁主,算是她的哥哥,身体不说赛上金刚不坏那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身躯。江湖上闻风丧胆,传闻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主儿,从没听说过他受过风寒。 她抬头望天,真没想到这么拙劣的话术,禾玔还真能相信。她哥说她是天生童真玲珑之心,真是夸她了,这分明就是脑子不好么。 “....那就...那就等奉决身子好了之后再说吧,让霜卉好好陪他。”萧皖叹了口气,拿起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看着禾玔,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幽怨就止不住。 “嗯,霜卉说她再等几日后就回来。” “......” 萧皖看着禾玔一脸认真点头的样子,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嘴张了又合,反复开合几次都没能说出来。不等她先说出一个字来,宫门却先被叩响。 今日宫中只有她和禾玔二人,因为所谈论之事太过敏感,早早的就将人打发走了。没人守在门口,宫门便被两人关上了,如今被叩响,来者大概也能猜个七八分。 禾玔萧皖对视一眼,禾玔对着宫门的方向轻轻一甩手指,从袖口中就射出一条泛着晶莹的银丝,一端栓着一根顶端弯曲的钢针。钢针带着银丝飞到门前,在门环上绕了两圈。禾玔用手扯住银丝向后,猛地一拉,厚重的大门便被扯开了一半。 沉重的门轴发出锈迹摩擦的声响,露出门外的来人。那人覆着面巾,却依然能瞧出有些惊讶,眉眼间内敛的情绪被萧皖二人捕捉,估计着是因为没有听见来人开门的脚步声所以才如此诧异。 “唐钰大人。”萧皖看着站在门外的人,先一步开口对着他打起招呼来。 禾玔见萧皖愿意见他,手指一动将那银丝连带着钢针一扯,飞快的收回了袖口之中。 “臣,拜见皇后娘娘。”唐钰在门外朝着萧皖远远行了一礼,他仍然是往日那般恭敬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边远瞧着有两三个红木盒子。 “臣奉皇上命令,特来替皇上给娘娘送赏,还请娘娘请人来收下。”他懂规矩的没往前一步,就这么站在门槛外边,把手中的托盘往前推了一些。 “送赏?”萧皖一时间有些想不清楚,这嬴畟能给自己送什么赏赐?昨日太后宫中座谈这皇帝不可能不知晓,或许是送了什么东西来警戒自己安分么。 想到这,好像一切都明了些许,她对着唐钰勾勾手,一如璃园赏梅之时一样带着几分轻佻,眼睛也弯弯的笑了起来。 “既是赏赐,唐大人亲自替本宫送来吧。”眉眼弯弯,声音也拐着弯的,只是听上去婉转,但听不出多少真心。更像是索命的鬼在巷子里哄骗孩子来做餐食的语气。 唐奕听着萧皖透出丝丝凉冰的故作缠绵,脚下有点不自觉的想把腿往后跑,堪堪克制的住。 “娘娘,臣入嫔妃宫苑不合礼数,还请您命身边的姑姑来取吧,望您理解臣下......” “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主子让你过来,就过来便是!”禾玔喊出一句,手中甩出的钢针同声音一齐而至。这次甩出的速度要比刚刚开门更快,禾玔上前一步,摆出架势,那钢针钉在了托盘之上的一个木匣子上。 唐钰看见攻势下意识抵挡,可原本冲着自己手臂飞来的钢针在快到达自己右手之前活生生的转过了一个弯,转飞向手中的赏赐。 随后,那人一个收手,盘子中的一个匣子就被带着一起飞了回去。 他心中暗叫不好,这出手的人心思太脏。若是针困住了自己手臂,他尚且还有一战之力,毕竟二人力气谁输谁赢还尚需博弈,这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可如今动了托盘上的赏赐,他不得不去追那被扯回一半在宫苑中央快要落到地上的匣子。 皇帝的赏赐本就不能落在地上,更何况他知道这里边还是名贵稀少的药材。无奈之下,他只能快速向前,一个闪身到了宫苑中央,双手把托盘伸向前往,把木匣子再接回手中。 匣子稳稳当当的落回了之前的位置,唐钰看着面前离自己只有十步之遥的小案,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同娘娘真的是好像。本事高心思多,还都不讲道理。 “为难唐大人进来,劳累您了。”萧皖笑吟吟的看着唐奕,拿起一边的茶盏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递给禾玔,对着唐钰挥了挥手。 “无妨,是臣下该做的。”唐钰只能摇摇头,再上前几步,将托盘放在萧皖面前的小案上,“娘娘请过目。” “嗯,”萧皖敷衍的应了一声,一边的禾玔就心有灵犀的上前去,将茶放在了唐钰面前,然后把托盘拿到身边,将里边的木匣打开。 一共两个,打开之后,一股纯粹的药香味就冒了出来。 萧皖和禾玔都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再一齐转头看向唐钰。她俩虽然不认识这药材,但单从这两盒药材散发出的气息就能感受到这两种药材的不简单,如此药香,定是珍贵稀少。 萧皖猜测过嬴畟可能会赏下来的东西,大概都是些没什么意义,冠上“皇帝”之名才能有价值的无用之物,毕竟御赐给的是名,并非赏赐本身。如今这两盒药材齐齐现身,萧皖一时之间猜不出嬴畟的心思。 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她想多了。 可,他赏她药材做什么? “娘娘请过目,这是霜卉姑姑替您向皇帝询问的药材,”唐钰将那张纸条再拿出来,递给萧皖,“皇上吩咐库房,只查到这两样,还剩有一样没有存余,只能娘娘自己想办法了。” “?” 第30章 药. 萧皖眼神少见的透露出几分直白的天真的来,愣住了,旁人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愣住了。她伸手接过纸条,上边的字迹的确是霜卉所书,三组名字大概就是那三味药材。此事是霜卉私自授意,她跟禾玔都不知晓,如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萧皖还在犹豫的愣着,倒是一边的禾玔看见字条上的名字,先一步将两个匣子都扣上了,拉到了自己面前,做出一份保护的样子。两个匣子被她摞在一起,放在手边。 “多谢大人跑来一趟,大人辛苦了。”禾玔态度比起刚才缓和了不少,这一声谢意透露出几分真心来,她走向前,把茶盏拿起来,再递到他面前,恭敬地,却不像宫女伏低的姿态,平等地位之间,带着几分敬重的意思。 “请您用茶。”禾玔说着。她比萧皖知道的更多一些,她看过霜卉列出的药方,上边标红的三味药材正是字条上的那三味。如今皇上赏赐下来,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唐钰看着禾玔过来奉茶,还是推脱的搁回了桌面上。 “臣有覆面,便不饮茶了。” 萧皖看着二人的对话,慢慢回过神来,忽地想起霜卉过去偶然对她说过的一些闲话。 霜卉医术高超,看人一眼大多都能瞧得出二三病痛来。前些日子她给过她一小瓶药丸,说是宁神静心用的,以后会用得上让她留着。 本以为是给她自己用的,就被她一直搁在宫中桌案的抽屉中存着。如今看来,大概是为了今天之事才给她的。 这人,还真是替她操心,跑到宫外躲着,是怕她发火抽她吧。 在心里冷笑了两声,面上却瞧不出来。萧皖看着一边的药材,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只靠自身,什么都做不成,活不下去也死不痛快,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理儿。受人恩惠再反馈他人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事到如今,这恩人成了嬴畟,她虽不喜也不屑,但的确不必极力抗拒。霜卉要比她看的更开一些,而她也在一直引导自己放下本就不深的芥蒂。 皇帝与她,根本就没有多少仇恨。一切都是二人疑心太重,互相猜忌,才落得今天这般处境。 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手落在了木匣上,轻轻抚了抚。萧皖对着禾玔吩咐道,“妆台抽屉中有一个白瓷瓶子,里边是有助安眠能宁心神的药丸,你去取来,拿给大人。” 唐钰本想推脱,但一听安神助眠,刚要开口的唇又悄悄的合上了。 他替这个霜卉姑姑去向太医院讨过药材,嬴畟疑心重,怕萧皖装作病弱有什么目的,特意让姜院正将方子看过一遍。姜介看过之后,回应说方子没有问题,而且这人开方子的人还不只是个大夫,更像一个药师。 水平高超,医人的方向很独特,是不可多得的良玉之才。如果有机会,他想同此人认识认识,或许能对皇上的身子有新的思路。 这人给的药丸,他必须得要。 “大人回去告诉嬴畟,本宫不会白拿他的好处,让他放心就是。”萧皖淡淡的说着,从禾玔手中接过白瓷瓶子,很随意的扔给了唐钰。 而唐钰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克制着心思,没让那珍惜和欣喜透露出来。 “还有,告诉他,想找本宫兄长对谈,先来找本宫谈谈。明日之后,本宫等着他。” * 今日皇帝身子还算舒爽,早日起来守在门外的宫女没听见皇帝晨起时压抑不住的咳嗽。养心殿地龙烧的暖和,当中还摆着炭盆。嬴畟站在床榻一边,自己穿着朝服,只有霍薪在他身后替他系上腰封,没有宫人在旁服侍。 “看来皇上昨日安眠,休息的不错。”霍薪感受到今天嬴畟心情很不错,想来是昨日睡眠很好。 皇帝受旧疾影响,精神不稳定,夜里难以安睡,大多都是浅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睡得浅,劳神疲身,休息的差,精神就越难安稳。恶性循环。 过往也一直在四处搜罗有安神静心之效的奇药来,如今皇后娘娘奉上的这药丸,倒是出人意料的效果惊人。 嬴畟听着霍薪的话,把腰封上的带子理顺,然后把视线从那飘带上移开,转头看向了床榻旁边的小几上。那上边,摆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嗯,这药的确有点作用。”嬴畟说道。 昨日唐钰把东西递给他,他本是不想用的。虽说两人关系有些许缓和,但他根本不觉得以萧皖的性子会拿回礼给他,说不定是穿肠毒。 还是霍薪找来姜院正来看,姜介瞧过之后回答,说这药丸的确是好东西,比起过去高价求买的药王所出的安神丸,这个药丸对嬴畟这种类似于离魂症似的毒发后遗症更温和也更有效一些。 姜介一早也提过萧皖身边的医师很有本事,而她奉上的药丸八成就是此人所出。能让姜介称赞的医师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这药大概的确是珍贵的。 姜介建议他试试,嬴畟听了之后,半信半疑的在安寝前吃了一颗。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作用,真能让他安眠一晚。 “看来皇后娘娘身边确实人才遍布。”霍薪说道。 如此水平的医师萧皖能安在身边随身做宫女,萧家底蕴的确雄厚。 “查的怎么样了。”嬴畟没接霍薪的话,不想再谈论关于萧皖的事,向他询问关于姚二和宫宴的事。 “姚二死的蹊跷,线索还不明朗,宫宴之事,只查到那队舞女是从川阳入城,走东外城到了滇阳。幕后主使,还未可知。” “川阳?”嬴畟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川阳,临着滇阳,是东亲王的封地。川阳挨着滇阳皇宫只隔了一个东外城,是少有的富庶宝地。 东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太上皇帝的老来子,很受喜爱,封地也最为富有。此人虽受宠,却没能继承大统,倒也不难猜得理由,先帝继位时此人才刚满七岁,故并不在储君人选之中。 先帝又是早早定下的太子,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应当。 东亲王爱好风雅,不喜权力,事到如今都未娶王妃。也是为世人称赞的潇洒之人。 “还不清楚,不过川阳地界庞大鱼龙混杂,还查不清。” “朕这个皇叔,到底是不是个安分的,还未可知。”嬴畟冷笑着说道。 “总之,先把朕想要的全部拿下来,至于其他的暗中黑手等朕一个一个慢慢找出来。” 第31章 上朝 正元殿前大臣站等着上朝,为左首位是魏家魏杨,在其身边是姚家姚硕,二人是世家为首的言臣大官。 而在右首位,是太傅华景良,此人是先太子的老师,先太子身死之后便未再收弟子,不再教皇子授课。他做太傅,还是在嬴畟登基之后亲自去他府邸求他授他治国。 太傅之位也是嬴畟硬封给他,华景良在朝躬身三十余年,无一日不勤恳。如今年华逝去,虽发衰白但人无颓,朝堂之上自是他有言重。 “上朝!” 霍薪的嗓子传开,正元殿的大门被两边的太监推开。臣子自两路入殿,各自站在自己所在的位置。 皇帝今日仍是高坐在中堂,比之从今,今儿的皇帝看上去要更精神一些。皇帝好似无意识的四下扫了些眼,目光多停留在几人身上。 魏杨,姚硕,齐思臣,赵思才。还有一些零散散的世家篓子算不上能说上话的职位,嬴畟一一看了过去,心下冷笑着。 太后要在今日会谈之时闹出什么浪花,他有消息。不说见招拆招,只能等着这群鼠妇犬蠕先出手才罢。 “皇上!臣有事启奏!” 开口的是齐家的那人,比起姚家富庶,魏家多出才子,齐家要显得不起眼一些。这齐家不算世家大族,只靠依附姚家才有几分出路。在朝没有多少路子也不占太多职位,先开这个口,再合适不过。 “臣听闻,宫宴此刻来势汹汹,危害皇上性命,之后姚二公子惨死之案,又让人人心惶惶。臣认为,此事必要严查不殆!” “臣附和!皇城境内滇阳城中都有如此明目张胆行凶之人,所杀皆为姚家,依臣所看,刺杀宫宴与姚妃娘娘大概并无瓜葛。而姚二公子身死还深受人陷害。”世家派的冗官在朝多如牛毛,一声激起千声附和。 “陈大人,若无证据便要替姚家担保吗?”周朝兴盛百年自然不乏有忠良之臣。 许溪开口辩驳,挥斥方遒,“陈大人是为了你陈家的兴盛担保,还是为皇上的安危担保!” “许溪!你!” 嬴畟看着虚与委蛇的一群人,指尖来回在灿金的龙椅上敲击着。眼扫到与奸佞怒骂的许溪,心中多少有了几分舒坦的意思。 大周还有好儿郎,他担的这天下,还有为百姓生死担忧的英杰。 “众爱卿。”嬴畟拍拍面前的桌案,叫停了底下的争吵。 嬴畟看着齐思辰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唇勾起来,笑着问他。 “爱卿所言在理,宫宴刺杀,姚二身死的确为人触目伤感。那在卿看来,行凶之人是为如何呢?” 齐思辰见嬴畟顺了他的话,立马扬起激昂来,将手中之物双手举向前方,正要禀报,才刚开口,姚硕就先他一步跪了下去,开口诉忠。 “皇上!臣有言却无处诉,请皇上还臣家族清白,臣女儿蒙冤,嫡子新丧,是有人要陷我姚家于死地啊皇上。臣躬身为国数十年,臣儿女亦如此,虽说无大功却也无过。请您开恩,严查此事!还臣家族清白!” 姚硕说的眼泪横飞,好不感人。如此惊心动魄,引得一边的华景良都侧目看向他。 魏杨一瞧姚硕开口,立马也跪地跟着进言。 “皇上!臣认为,此事确是有人陷害姚家。可陷害姚家事的确急于证明,但皇上您自身安危更不容缓。此次刺杀和二公子暴毙,动手蹊跷防不胜防,陷您入生死安危之中。臣恳求皇上明证,您龙体安危胜过千万啊皇上!” 这两人的确是混迹数十年的老狐狸,一开口先是诉衷,再是升华,活生生的把自身仇家陷害之事捏着宫宴刺杀的国事一起,通通杂糅成有关皇帝的大事了。 言语中肯,感情诉诉,的确是一副忠臣的样子。 “臣有查得的证据,请皇上过目!”齐思辰再把手中之物双手奉上,也跪在了大殿。 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上前,将齐思辰手中的信件取了过来。 “众卿起身,朝堂之上不必如此,此事定论朕必定严查。” 姚魏二人一听此话纷纷向皇帝道谢,而后搀扶着站起身来,好一副苦心为国,痛思天下的样子。齐思辰却未起身只等着嬴畟打开自己献上的信件。 嬴畟扫了两眼,这信不长,无非就是在说,赵思才是宫宴刺杀的幕后之人,姚家是被陷害,赵思才的侍妾同南疆有勾结,而这一切是赵思才授意的。 后边还附着几张与南疆来往的信件。 “兵部赵大人,你命侍妾勾结外族,置皇上于死地,还将其推给姚家,只为你报你赵家前朝的仇恨,心思狠毒上天可见!”齐思辰说的义愤填膺,指着对岸的赵思才唾沫横飞。 赵思才倒是并没有太慌乱的神情,面对着对岸的指责没多理会,只是对着皇帝环手下跪,语气平稳,“皇上明鉴,此事与臣并无关系,臣的侍妾的确是南疆之人,但早在宫宴前就去了东外城寻药,至今未归,请皇上明鉴。” “臣有事启奏。” “臣有事启奏。” 又是两声,这次是左岸两名叫不上名的世家派,为齐思辰撑腰,上诉赵思才过去在府邸内豢养过毒虫,夜半还有过怪响传出。 接连有人上奏,所说的证据各种各异,嬴畟不语,而赵思才也只一直跪着,说着请皇上明鉴,和此事与自己无关。 “请皇上明鉴,这是臣在赵大人府外搜罗到的赃物,埋在赵府门外的一棵树下,请皇上鉴定,这正是南疆毒物。” “皇上明鉴,臣并不知此物在臣府邸,是有人陷害。微臣妾室虽出自南疆,可却早就随臣入了大周户籍。至于所呈信件皆可伪造,臣认为,皇上不可信其片面之词。”赵思才不认,却也不激动,仍然是一开始那一副样子。 嬴畟瞧着他安稳的样子,或是生来淡薄,或是故作镇定。不管是否是伪装,这模样,偏偏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那双被雾气遮住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波荡,一如自己如此意外的想法一样,让嬴畟有些慌乱。 为何会想起这个瞎子? 分明,二人毫无相像。 赵大人长得,的确不算周正,那瞎子却真是仙人之姿。 若非说相似,也就只是这份天下大乱却淡然处之的一份愚蠢吧。 “皇上!臣有证据,请皇上过目。”魏杨也呈上了血证,嬴畟才堪堪回神。 挥去脑海中的雾气,嬴畟视线再落回到争吵之上。 咬住这个赵思才,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赵大人在位还算安稳,也不乏做出些利民安民的好事来。他知道这个赵思才目的不纯,可不显露。 既不显露那么安置在朝也算在其位谋其事的好官,哪怕是在兵部。 如此局势,用人法,论才不论德。 太后要动他,嬴畟的确觉得有些可惜,毕竟这个人还有用处,他背后之人还未可知。 但也只是有些可惜而已。 太后老眼昏花,恐怕还觉得嬴畟会力保赵思才这个“好官”。嬴畟的确信任他,予他重任,在外人眼中这个赵大人万分像是嬴畟的心腹。嬴畟还觉得以姚家的眼力会有什么不同,没想到,是他高看他了。 终于到了,一群臭鱼终于要泛起浪花了。 第32章 礼拜天子 狗咬狗。 他大概猜得出太后此事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告诉他,一来,朝堂之中世家子弟言重有多少。人言重,皇帝也得思虑一二;二来,对着赵思才背后的主子,也算铲除他一个在朝重臣,折了一根算承重的眼线,给对方找了不痛快,一举两得。 嬴畟心中了然,面上还仍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看着赵思才,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皇上,赵家族覆灭赵大人心中苦闷不可能不有,如今厚积薄发,暗箱操作如此精密计划让人防不胜防。赵家过去就与姚家多有摩擦,赵大人为报家族之仇谋划行刺,再将一切报在姚家头上。皇上!铁证在此!请皇上明鉴。”姚硕又跪倒在地,此次比刚刚跪的更重,这一声闷响听的人膝痛,引人侧目。 “赵卿,你可还有进言辩驳?”声音听上去气息有些不稳,皇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显然是被这忠臣反叛刺激的不轻。 一边的霍薪见了立马从袖口中掏出小瓷瓶,倒出了药丸快步到嬴畟身边给他服下。一面替嬴畟取来热茶,一面替嬴畟在背后顺气。 皇帝喘息几口,才堪堪平静下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思才。 “皇上,还请注意龙体,莫要心急。”从开始便未发一言的阁老说话了,华景良开口向嬴畟说着。 “多谢老师关怀,朕一时难以承受。”嬴畟捂住了心口,摇了摇头。 这一声老师于过往时候华景良都要辩驳一番,自称无才做皇帝之师长,请皇上收回。嬴畟却好似对此毫不在意,每隔几日就要在阁老进言之时称其为师,自他继位就如此,一直到今日阁老都未松口。 可到了此时,嬴畟这一声老师,华景良却未做任何辩驳。嬴畟忽地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情愫,他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并未失态的去转头瞧华景良的神情,强迫自己将注意再扯回到赵思才这事上。 足足的意外之喜,欣喜之情难以言表。 “皇上,臣确无任何反心,宫宴与臣并无关系。但如此联手针对微臣,臣百口莫辩,皇上若不信微臣,但请皇上对臣处以刑罚,臣忠心天地可鉴。”赵思才说的忠肝义胆,不卑不亢,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但臣命虽轻贱,却并非人人可践踏。姚魏二位大人既认定臣有罪,可这一路刺客的确是姚妃娘娘亲自寻觅,这点你二人如何也辩驳不了。难不成,这也是臣的侍妾蛊惑,让娘娘主动引刺客入宫吗!” 寥寥几句,就把这大好的局势打了回去。嬴畟心下的确赞叹,这个赵思才真是良才一个,不枉过去对这人总是宽慰一些,毕竟就算心中有其他主子,可谋事安稳,那就是贤官一位。 而到如今必死之局,这人还能尽最后之力再反咬回一口,的确是有十足的本事。 “赵大人好计策!如此三言两语就能为自己开脱,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吗?”姚硕大声怒斥,大手一挥,再对皇帝禀报。 “禀皇上,引刺客入宫的确是姚妃过失,可这一切都是受人教唆!这一路舞女来的蹊跷,分明是有人刻意引导!” “微臣恳求太后查证,如今真相大白,姚妃的确有罪,可教唆她的背后之人才更是罪无可恕啊皇上!皇上,证人就在门外,可否请她入内,为姚妃作证!” 嬴畟一听,微微一挑眉,事儿有意思起来了。他想起萧皖前日从承乾宫坐的那两个时辰,好像事情明了了起来。 太后还真是大胆,居然敢找疯子合作。他忽然有了几分兴趣,他倒要看看这萧皖是得怎么替太后做事。 疯子真会伏低? 嬴畟从不觉得这人能真心为谁做事,就算是互相合作的平等关系,嬴畟也并不能完全放心于她,毕竟此人,心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道义与礼法。若要反,若要疯,得心应手的很。 更别提,现在太后是想让萧皖招安于她,分明就是痴心妄想。独狼一个,真能安于他人手下吗? 这人先给了自己禁军虎符,再到太后麾下替人作证,这两边,到底哪边是曹营,哪边是大汉? 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立马领命,对着宫门口喊道。 “请证人进殿。” 赵思才罕见的脸上有些崩坏的神情,而姚硕则是一脸得意。大殿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宫门,宫人引着一人往前。来人穿了一身纯白外衣,腰封为玄色,发钗都簪着银饰。远远望去,没有任何其余的色彩,只有黑白二色,白为主,身形款款,好似仙子一样。 可等仙子凑近了看,来人面上未带着仙子的笑容,一脸冷意,嘴角自然却仍有些向下,双眼寒凉止不住的冲出来,周身附着着巨大的威压,靠近一点就感觉呼吸不顺。 美,但让人丝毫欣赏不起来。搭上她面上的表情和周身气场,这一身白衣不像是仙人下凡,更像是披麻戴孝的。 “臣下,参见皇上,皇上福泽万年。” 萧皖冲着嬴畟俯身行礼,这是嬴畟见过的萧皖所做的最标准的礼节。她独身站在大殿中央,朝他跪行大礼。 倒不是说他受不起,嬴畟堂堂天子,受得起任何人的跪拜。可眼瞧着萧皖拜他,他忽然有些如坐针毡的想逃开,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要干什么。 “这一礼,拜大周天子。”萧皖沉声说道。 众人听了有些不解,大周天子?何人不知龙椅坐的就是大周天子?只有少的几个人精大约猜到萧皖的意思,几人各展露出不同的情绪来。 姚魏二人是慌乱不可置信,太后分明说的是萧皖副官来此,怎么是萧皖亲自来?还说出如此一番话,到底是要做什么?这与先前计划并不一样,这个疯子,可不是那么好猜测的,今日之事可算是兵行险招,她来搅局还有几分胜算? 许溪一派的寒门弟子了得看着这个传闻中的屠城疯子来遏制世家狗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萧皖开场。 而华景良,沉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微微抬头,不愿再看纷争。 不管谁是愿与不愿,萧皖全当不知,跪拜一礼后,便从地上起身。她看着嬴畟,高堂上穿着灿金龙袍的九五至尊也同样在看她。 第33章 死谏 嬴畟看着那双迷雾中的眼眸出现在面前,看着那双散去白雾的眼跪在大殿。跪身俯首之时这眼也一直紧盯着高堂,她看着嬴畟,嬴畟却并没感受到这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比起说她在看着皇帝,更像是在看他身下的这把龙椅。双眼郑重地,带着敬畏,拜了下去。 直到她再起身时,这视线才真真儿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嬴畟瞧着她,而她也回望过来,视线终于相撞。 淡然,安和,甚至能瞧出几分温吞。湖蓝色的眼睛倒映出仙子披麻戴孝的影子,嬴畟探到那藏在温吞之后快要冲破封印的疯魔。 渊。 白雾之下,是深渊。她现在已经不是瞎子了。 只对视了一会,萧皖忽地笑了。这一笑又是成了仙人,身上的白衣又成了羽织。只不过萧皖站在众人之首,这一笑除了嬴畟,没人能看见, 转瞬即逝,萧皖转过身去。一手抬起,指向姚硕,轻轻开口道: “姚大人,本宫替你作证,姚妃可怜,受人挑唆,令人心痛。放刺客入宫置皇上于险境,这本是死而再死的重罪,何况,皇上因为此次刺杀受惊昏厥,身形衰颓,已损伤龙体。不说凌迟,也得杖杀。” 姚硕听她的说辞,便暗道不好,这萧皖的确不是个善茬,当众反水,反叛他姚家。 “但是有罪的确不止她一人,不如揪出黑手,两人一齐发落如何?” “皇后娘娘好狠的心!偏要置姚妃娘娘于死地吗?”魏杨赶忙辩驳道,对着萧皖痛斥。 “皇上明鉴,姚妃并非有意如此,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罪人。请皇上宽宏大量,饶恕姚妃。”姚硕老泪纵横,好像真是个痛心的父亲,颤抖着求着嬴畟,“皇上,求您从宽发落啊。” 萧皖这一句话直接把事推到了没有调停的可能,姚妃是非要吃一通刑罚了。姚家不能让姚妃死,更不能让姚妃失去姚妃的名号。姚家需要的不是姚莲,而是姚妃。 姚莲失去了妃位就是弃子,看他们苦苦哀求的模样还真以为是因为爱女心切,其实他们爱的,只是权力而已。 萧皖看的分明,捏住了他们的痛处。 “狠心?本宫如何狠心?此次宫宴若无本宫,皇上就真生死难料了啊,若说心善,自然本宫心最善良。”萧皖笑着说,往前上了一步,“还是说,大人觉得,皇上龙体损伤,接连几日都卧病不起,比不上姚妃的命呢?大人分明是,不在意天子安危啊。”她徐徐说着,内力萦绕着,把衣裙吹的有些飞起。 “皇后娘娘!请您莫要胡言!臣忠于天子天地可鉴!”姚硕立刻怒斥着萧皖,气的浑身发抖,“娘娘要污蔑姚妃,臣无可辩驳,此事还并未水落石出,臣无言,请皇上宽容;可您污蔑臣忠良之心,实在是无可忍受,请皇上明鉴。” 他说的欲啼哭泣血以表忠义,而萧皖听后,只在原地愣神了片刻,好像被震慑住了。 她眯眯眼,看着姚硕,忽地唇一抖,嗤笑了出来。 “日日说着忠良,日日求着明鉴,说来说去又有什么用。每人都是同一副说辞,如何能让皇上信服呢?”萧皖轻轻的笑起来,对着姚硕勾了勾手。 猩红的指甲不知是用什么胭脂染的,红的像血一般,她指着姚硕,这抹红与身上凌然如雪的白衣在一起很是突兀。 而后,她开口。 “不如,你死谏如何?” 声音轻,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嬴畟看着她的背影也能想象出她往日那副轻佻的样子。如今亦是,求人赴死,还是那副口吻,好像在人耳边低语。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寂静了下来。众人皆是震惊,哪怕是赵思才也都瞪着眼睛看向萧皖。阁老还抬着头,却睁开了眼,看着大殿顶上的雕花。 如何敢有人如此说话?这萧家女是否太过荒谬? 姚硕表情有几分崩坏。这么无理的话,若是他平日里听见分明会冷笑着讥讽,简直是如笑话一般,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也没人有权叫他人死谏。这话,分明就是儿戏之言,毫无可信之处。 但如今,这话却非是从萧皖口中说出的,她此刻,仍然亦如刚刚那般看着他。笑吟吟的,眉眼弯弯的,颜色淡淡的瞳里好像在落雪,看的他如身临其境一般瞬间冷得刺骨,汗毛战栗。姚硕忽然好像被掠夺了呼吸,喘不上气,手止不住的发抖。 这人是疯子。 没人敢忘,没人敢因为她年岁尚小就当她无知。此人传闻不算传闻,因为都是为人亲眼所见,过去她尚且是孩童时就能因为一句玩笑,笑着将人的眼睛剜出来碾碎;如今她边城连屠五城之后,笑着对他说要他的命,谁能觉得她是在说笑? 姚硕被萧皖的威压紧紧压住,在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黑雾大蛇一样的蜿蜒着,环绕在萧皖身边。 隐匿,无声,致命。 姚硕不过是一介言官,不会武术,普通人一个,在这样的威压之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皖还是乐呵呵的,接着问他。 “姚大人,不敢死谏吗?死谏都不敢,如何能算得上是忠良之臣?人在生死关头方能看出真心,不到生死如何能辩?”她话锋一转,又看向魏杨。 “魏大人呢?要保忠心,要维护皇上,要保大周天子安危。如此,不配你死谏吗?” 威压又蔓延向魏延。 局势一时走向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方向,魏杨也说不出话来。嬴畟看着萧皖胡来却没制止,而魏杨在此刻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世家一派的朝廷蛆虫。他看向嬴畟的眼神带着希冀,只想求他赶紧遏结束这场闹剧。想让皇上一如从前一样,快把这疯子关回宫里。 可嬴畟不理他。皇帝仍然是平常那番样子,刚刚受了刺激过后,唇色又白了一些。呼吸声很虚弱,要扶着一边的霍薪借力才不倒下。 一时间寂静,萧皖一个一个的看着左岸大臣各自的神情,判断着哪一些是该杀的毒瘤。一人一人扫过去,眼瞧见了一个不大寻常的人。 这人面色沉静的,没有惊讶,没有慌张。甚至萧皖视线扫过去的时候,还主动迎上与萧皖对视。 只对视一眼,她便看见这人开口。 “皇上,臣禀报。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久居后宫,不懂如今局势。后宫无权干政,这是各朝各代定死的规矩,皇后娘娘也犯了大禁,按朝律,该处以惩罚。” 第34章 偏要 他这一语,仿佛点醒了众人。 她是疯子不假,是有过往凶名重重不假。可她再有本事,如今也就是一个被关押在宫中的后妃,还是一个丝毫无法与母族借力,并不受宠爱万人欺凌的后妃。后妃入朝,根本就是罪无可恕的重罪。 姚魏两人被牵着鼻子走,受她胁迫再加上对她的恐惧。一时之间忘记了萧皖如今的身份是多敏感。顿感通悟,一个一个的看向萧皖。 “且皇后娘娘身份本就敏感,更不该在此事发言。娘娘出自萧家,与姚家魏家本就是水火不容。镇北王虽搬离滇阳远赴边境,可娘娘如此作为可是把姚魏两家架在火坑,娘娘这么做,可想过镇北一派安危?” “如此光明掺杂朝堂,可是镇北王授意吗?” 此人三言两语扭转局势,语气仍然平淡,比起赵思才,更像是天生淡泊的样子。他站在中位,不是什么大官,但瞧他周身气场,并不比姚魏之流差,甚至,淡然之意能比肩华景良。 萧皖看着此人,心下道这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她视线绕在他脸上,瞧着这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这人生的不错,算是好看。生着一张嘴角天生上挑的花瓣唇,这唇的确美丽,也的确利落。 她忽然笑出声来,泠泠溪水似的,仍透露出轻浮的意味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着。 这一声实在太过露骨,惹得他人侧目。看看萧皖,再看看嬴畟。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只敢看嬴畟一眼,就收回视线。而后有些窃窃私语起来,不敢再看皇上了。 而面对萧皖如此,那人也并无任何表情,冷淡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回娘娘的话,臣名姚芥,字桑碧。” “丧毙?” 萧皖笑意更深了几分,重复了一遍他的字。 “还真是个好名字。原来是姚大公子。” “皇后娘娘知微臣身世,是微臣荣幸。” “自然是你的荣幸。”萧皖丝毫不客气,继续说道。 “那姚大公子,你可知本宫的身世呢?”她问着。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意外的看向萧皖。看她丝毫不见难堪愧疚的模样,心下骇然,然后又看向了站在重叠官员之后的姚芥。 萧皖身世,他们谁人不知?十几岁出头被天师收入门下,根骨奇佳早传出名号;十六岁入军营随她父亲兄长出征,打了几场漂亮的仗,然后就迅速消失在大家视野之中;再然后,再有她消息的时候,就是边城事变。十八岁锦瑟年华,她人最常嫁人成家的岁数,萧皖跑到边境,连着屠了五个城的人。 此事也是萧皖最受人诟病的恶事。虽然那边五城中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百姓留存,大多都是入侵进来的外族人。可就算如此,屠城一事也太过残暴无道,实为下下之策,萧皖自此事之后又消失不见。再然后,就是如今模样。 入宫,做了皇后娘娘。 她的身世早就被世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被嚼烂了,当座的大臣谁没议论过几回边城,议论过几回萧皖?如今她再询问出来,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姚芥,想瞧他能说出什么回答。 姚芥备受瞩目,又是回应皇后询问。他上前几步,来到第二排位置,站在姚魏二人身后。站定片刻,而后说道。 “微臣知娘娘亦可上阵杀敌,是大周功臣,娘娘若是男儿身,如今也应该是荣名加身,声名大噪。但娘娘,如今您为中宫,此一时彼一时,你终究是大周皇后。”姚芥不卑不亢的说的恭敬,才刚说完就被萧皖厉声打断了。 “错,本宫未能声名大噪不是你说的什么狗屁男儿身。男人如何?男人苟且偷生不敢赴死之人多如牛毛,如何将本宫冠以‘男人’名号?令人作呕。”萧皖缓缓说着,仿佛是极其不屑于此,紧紧皱起眉。 “你既知本宫军功加身,杀敌万千。就应该知道,本宫自生下来就从没尊过什么律法礼法。律法不让女子从军,你脚下站着的这块地,也有本宫打下来的一份功劳。这份功劳你们不想认,觉得我是非曲直还需定论。但你没法抹去本宫过去为朝征战,砍下多少头颅,占下多少城池。” 残暴也好,凶恶也罢。不论如何,没有萧皖,边城被偷袭,那场大战孰胜孰败还未可知。 “礼数教女子贤良淑德,做你口中男儿的附属品。本宫从军为将,率的是男人,杀的是男人,砍的是男人的脑袋。世俗教化本宫不管,但你得记得,大周是万千将士拿命打下来的,而为国流血声名大振的将领,皇上是,我爹爹是,我兄长是,在你面前被你称作无权干政的我也是一个。” “后宫干政确有规矩,但臣子忠君爱戴百姓的千古律法都能为世家所破,本宫不过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利,相比之下,还是给你冠以姚姓的世家,更该死一些吧?” 萧皖冷笑了两声,踱步向前。 “姚公子,如此时候,本宫今日就是非要干政了,你又能拿本宫如何呢?” “我身上罪名万千,不过多这不痛不痒的一条,又能如何呢?” 萧皖一番言辞四下寂静无声,姚芥双拳紧握,唇有些发抖。 “皇上,臣恳请皇上严行律法!皇后娘娘干政的确不合礼数!如此不治,可还有王法可循?” 姚芥掷地有声,环手朝嬴畟跪行大礼。 “臣愿死谏!求皇上以正国法!” 周遭有些许的议论声片刻寂静,都看着这位敢于死谏的大臣。 为国赴死,管他是装的还是真的,都值得瞩目尊敬。 他跪拜,衣袖上连褶皱都没有。身板笔直,身形端正,一礼拜完面色不变,仍然是当初模样,只多了几分郑重。还有微不可察的一点点不甘叹息。 萧皖看着姚芥决然的模样,参透他淡漠面下隐藏很深的那一分本质。那小小的,正在颤抖着的灵魂,抱着双膝,流泪着,嘶喊着。 她忽地就笑了。 “你很不错。” 她轻声称赞着。 可下一秒,她身形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些许残影,一息之间,就出现在了姚芥面前。白裙纷飞,裙角打在面前跪身行礼之人的腿上。 连姚芥也未反应过来,就只忽然觉得面前的光被挡住了,入眼的就是一袭白裙。不等他抬头,就听见此人开口。 “姚家有你这样的聪明人,倒真是难得。但你姓姚,那就活该你短命。” 第35章 竖子尔敢 声音自头顶传来。姚芥微微抬眼,他看着萧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脸上仍然是那抹不大真心的笑意。他终于看清那双眼,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接那眼中飘落的雪花。 杀意。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心下混乱了一瞬,忽地感受到心角闷闷的发疼,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刺痛。他想退缩,没人面对死亡毫无恐惧,姚芥心中苦笑,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臣生在姚家,鞠躬尽瘁。” “萧皖!你要做什么!这是朝堂,容不得你放肆!”姚硕看着顷刻间逼近的萧皖,指着她大叫道。 看着朝她跳脚的姚硕,好似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物件,清泠泠的笑了两声,并未用手掩唇。她轻声说着,声音好似从极远的山上传来。 “先死再谏。” 瞬间,自她周身荡出一圈黑雾,将距离太近的几人推开,她身侧只剩下姚硕父子与魏杨。萧皖紧接着出手,快到出残影,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姚芥的脖颈,众人还没看清,姚芥就已经被萧皖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画面诡异到极致,黑雾仍然环绕在她身侧。姚芥身量不矮,八尺有余,在滇阳中也受官家女儿喜欢,生的健硕,不似一般文弱的书生。萧皖虽算高挑但也并未超过寻常女子身量。此时瞧上去纤弱的女儿,就这么将一个还年轻着,健壮结实的男子从地上生生提了起来。 她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扯到自己面前,她微微俯身,二人面对着面,只有几寸距离。萧皖笑着,看着姚芥面色艰难,因为呼吸不上好看的无意识的张着唇瓣。一双手,紧紧抓着萧皖的手腕。 “姚大公子,我可比男人本事大?”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下一秒,姚芥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疾冲向大殿中厚厚的盘龙柱上。 萧皖左手上的黑雾流沙一样的往下落,这一掌还在收势。旁观者都惊讶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只纤细的手就这么把一个男人扔向了半空,姚芥双脚悬空,而后被一掌拍在胸膛。 姚芥背后重重撞在盘龙柱中间,然后再毫无倚靠地摔在地上,顺着柱子滑落,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只觉得耳边嗡鸣,五脏六腑剧痛,像被万根钢针同时刺穿。口鼻都被血堵住,喘不上气,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像漏气的笛子。 他挣扎的喘息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一众大臣都震惊的有些麻木。今日萧皖所做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真有点承受不住。 萧皖身上黑雾飘荡,左手颤抖着,连带着肩膀都有些耸动。她身形瞧上去有些不稳当,往后摇晃着退了两步。然后她弯了腰,左手覆在脸上,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萧皖!竖子尔敢!!” 姚硕大声喊道,高堂之上公然动手,出手就是要人性命,谁敢如此无法无天!姚硕对着嬴畟哀痛欲绝的说着,撕心裂肺。 “皇上!她萧皖如何敢公然杀我姚家儿郎啊!!她这个魔头!皇上!!!请您做主.....” 他才喊出两句,又要接着跪下。不等他屈膝,自萧皖身边就又荡漾开一圈黑雾。 只听凛然一声破竹声,刺耳的像是临死的老人在啼哭。姚硕等人回首望去声音的源头,却发现萧皖原本站着的那一处竟然空无一人。 “不!” 姚硕发觉不对大喊着,‘不’字才叫出片刻,嘴就被人捂住了。纤纤玉手带着黑雾,一下子震断了他的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旁人只听见刺耳一瞬,黑雾留下长长一路,再捕捉到萧皖身影之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 “砰!” 坚硬之物撞击在石头上的声音,那物件却没有石头坚硬,有碎裂的嘶嘶声传了出来。 “姚大人!” “姚大人!” 世家一派的官员都失声喊了出来,语气慌乱,带着不可置信,还有因为害怕所产生的颤声。 姚芥没有片刻就死去,他靠在盘龙柱脚下苦苦挣扎着要再呼吸一口气。血堵住了口鼻也堵住了耳朵,视线模糊。他不知道接下来萧皖要做什么,也听不见其余人的叫喊声。 只是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东西撞在上边,又弹了两下,最后,贴着他的肩膀,就这么安稳了下来。 这一下撞击,让他身上又是一阵剧痛。他不可控制的又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温热的,一如流淌在他头顶,顺着他耳后躺下来的那一股一样,汇聚在他胸膛。 这是什么? 他快死了,思绪混乱,想不清楚。 他想抬手把搭在他肩上的东西推开,却没有一点力气,抬不起手也提不起力。他忽然想起那个从来不把他当作是儿子的父亲,对于他这个庶出的儿子,活的真不如他养的妾室。 为何如此呢?难道,宗族血脉,真就这么重要吗? 此刻,姚芥被这一身纯正的宗族血脉浇了满身,仿佛真是灵魂震颤有所共鸣,他突然勾唇,笑了起来。 他不知,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被他如此得到了。 “姚大人,安好去吧。” 萧皖看着手底下被摁在盘龙柱上的人眼球突出,鼻下有晶莹。她伸出手去,将他未能瞑目的双眼轻轻合上了。 “本宫替你瞑目了。” 她转身,收回了手。姚硕的身子立马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滑落到了地上,血迹顺着盘龙柱流淌,在地上晕成一小滩,再被他摔落下来的身子盖住,被上好的丝绸蜀锦吸收干净。 一条人命,就这么被她收去了。而她呢,勾着唇,笑得放肆,双目欲眦,一手满是鲜红,脸上也被溅上了血迹。长长的裙摆上,有红梅开在中央,还有吸收在裙角血红的土壤,给红梅提供着养分。 事到如今,众人终于知晓了为何今日萧皖要穿的莹白,连银簪上挂着的飘带都是白色。 披麻戴孝。 第36章 再杀 她仍是一个一个的扫视着左岸的世家派,一如最开始时候的样子,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扒了个精光,窥探着他们的内心。 那群没什么本事,空有地位和野心的货色,看着这一死一残的两个人,纷纷没了一开始的不屑和自若。萧皖扫视过去,都自顾自的躲着,怕萧皖盯上自己。 许溪等人眼见此状也都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反应回来,但见姚硕身死,内心抑制不住的“大仇得报”的心思层层的冒了出来。众人脸上表情都是怪异,额头冷汗遍布,嘴角却想往上勾起,他们看着惨死的姚硕,再看向毫不掩饰自己兴奋不已的萧皖。 疯子。 可疯子出手,直接抹杀了困扰他们多年的逆境。最直接,最有效,最有反天理有反道德的方法。 谁阻挠,就杀谁;若还敢再阻,就杀的在惨绝人道一些。 “皇..皇...皇上!!” 魏杨颤抖着对着嬴畟跪下,他看着萧皖的眼神冲向了自己,顾不得任何脸面,理不上是非派别,慌忙的对着嬴畟求情。 “皇上!求您救臣!求你救救微臣啊!!!” 他一下一下磕头,生死关头自然是万分真情流露,发着抖,就快要失禁一般的来回对着嬴畟求饶。 萧皖从盘龙柱边,同魏杨还有些距离。她迈着步子,缓缓往大殿中央走去。而这势必要经过魏杨身边。 魏杨看着萧皖走近,丝毫不顾及尊严的往后跪行着躲开,与其说是跪行,不如说是爬。 他往后爬,尽可能的躲远一些,他不敢再求嬴畟,萧皖杀人丝毫不避讳皇帝,避讳朝堂。光明正大,杀就是杀,他甚至觉得就算刚刚嬴畟阻拦,姚家父子,也是要死的。 他也不敢求萧皖。 他一直知道问心有愧四个字是如何意思。萧家如此境地,自然是由他魏家一份功劳,甚至魏家还是牵头的,根本不可能和萧皖之间有调和的可能。 魏杨吓得雉伏鼠窜,可萧皖并没施舍他一个眼神,而是从他面前经过,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对着嬴畟环手俯身,行了一礼。 “皇上。” 她声音还带着刚才未能平息的激动,不稳当的还带着几分颤抖。面部的肌肉抽动着,显然是压抑着笑容,故做出几分平静地样子来。 “不,是天子。”她轻声说着,对着高堂,站直了身子,“天子,不知本宫可否直呼您名讳?” 嬴畟听着她故作温柔的声音,看着她手上已经不流淌,但也未干涸的血迹,看着她脸上收敛不住的兴奋和点点猩红。忽然,好像见到了那个,沙场上杀敌让人闻风丧胆的疯子。 边城事变他到时萧皖早就已经撤走了,只远远瞧见了些许她的背影,看见她把逃窜出去的一些漏网之鱼追死,然后再遁身逃脱。他不知萧皖那时是如何模样的,想来,就是与今日相差无几吧。 “为朕皇后,自然是为朕亲人。不过称呼,随你意便是。”嬴畟说着,面不改色,可仔细分辨就能听得出,这其中,分明带着几分喜意,还有玩味。 华景良侧目,看向了高堂上的皇帝。皇帝仍然用丝帕掩唇,眼角泛红,气息微弱。可他看着萧皖,看着沦为死尸的姚硕,眼中存着的,分明极有兴致。 “好啊。”萧皖回答道。此刻听到嬴畟这番回应,一直压抑着的面容彻底放纵,嘴角亦如宫宴之时嬴畟见过的样子,咧开快要撕裂一般。 她大笑了两声,对着嬴畟笑着,眼眸之中是他从没见过的光。 “你还有血性,狼泣湛王,还有当年那般凛冽风。”萧皖眼中是满意的神情,掺杂着激动,脚步不稳往前迈了一步,“我未看错人,你的确,就是你该有的样子!” “嬴畟!” “你说要杀谁,本宫就替你杀谁如何?今日大殿之中!你要谁死!本宫就替你取他性命!如何!” 她手一挥,黑雾随之绽放,花一样,冲向了一边的盘龙柱,打在上边,晕成一圈四散开来。回眸过去,眼神紧紧盯着抖若筛糠的魏杨。眼中有阴翳白雾,萧皖感受到视线有些变得斑白,她用手捂住了眼睛,让情绪镇静了片刻。 “皇后不必手染鲜血,今日两条人命,已经够了。”嬴畟看着萧皖突然躬身捂着脸,莫名的就想到了那日她覆满白翳的眼眸。很无端的,他便猜测到此时萧皖,大概同那日一样,眼睛有要发作了。 嬴畟心中有些骇然,她的眼睛是因为动手之后才会发作吗?为何会如此?分明杀这两人,对她来说比捏死蚂蚁还算简单。 “不够。” 萧皖放下了手,她转头,同嬴畟对视。眼中没有那日的白翳,只有淡淡一层白色。她如今声音沉静,语气狠烈,虽有火气,但听上去没有了刚刚那种疯子模样。 “蛆虫窝藏着,只杀这两个,如何能挽大厦将倾。”她转回身,再一个一个看着世家派的各个官员,“若我今日不杀,来日你再想处理,可就难了。” “你不必担心,今日所有人命,全算在本宫头上就是。你做高堂就好,沾染不上骂名。” 一时间寂静,不管哪派,看着像是诉衷的萧皖都有些诧异的意思。传闻中萧皖是反臣,是奸佞,是敢杀皇帝的暴徒。但如今这暴徒,可是实实在在在替皇帝肃清朝堂,哪怕是残暴。 而皇帝,也让他们意想不到。 病弱体虚的皇帝过往一吹风就要倒下,可如今连死两人,死相难看,手段残忍,官员瞧了都胃里翻腾,不忍看向姚氏父子。 但纸片一般的皇帝,毫无任何反应的看着,安稳平淡的同萧皖交流,除了丝帕一直掩面,有时候咳上两声。真没瞧出任何不忍。 皇帝是沙场中爬出来的。 过往都知晓,但看着皇帝身形衰退,怕寒怕风的样子,慢慢的,世人都忘了。忘了皇帝过往功名,忘了皇帝是杀了三名手足,才登上帝位。 人命,对皇帝来说,从来不是什么权重之物。皇帝不动手,是因为礼教,萧皖动手,也是因为礼教。 今日的萧皖就偏要撕开个口子,要做嬴畟手中的刀,要动手,剿灭朝堂中的烂虫。 第37章 结束 “若今日让你杀爽了,大殿之中还有多少人能走的出去?”嬴畟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好像玩笑似的对着萧皖说。 居然还能做出玩笑。 皇帝有些陌生,他们看着灿金龙椅上的皇帝,再看看挡在他面前的萧皖。一时之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没认识过皇帝。没见过真正模样,同萧皖十分相似的皇帝。 萧皖在杀人,在冲破礼教,在告诉众人权势保不住他们的项上人头。而嬴畟告诉他们,人命到底是有多廉价。他过往一直是忍耐,他想要他们的命不比萧皖少,甚至会更多。只是因为君道,因为礼教,没有动手罢了。 他用了符合世人眼中“明君”的方法,慢慢的收回散落的权力。但别忘了,他有朝一日失去耐心,杀个干净,对他来说,半个时辰都用不了。 “我杀不爽。”萧皖回应着,看着堆叠在一起的姚硕姚芥。 她留了姚芥一口气,嬴畟想救,随时能救回来。她很体贴,给嬴畟留了后路,他能救回姚家这个新的家主,再当作无事发生一般把事情全部推到她的身上,既除了一个心腹大患,还可以继续向过往那般蛰伏,慢慢收权。而她,此次朝堂杀人必是重罪,嬴畟拿下她,也算解决了一直困扰他的难题,把萧皖彻底关押起来,一举三得。 “你再指一个,我杀完便走,如何?他一个姚硕,抵不上我萧皖的命。”萧皖笑着问他,双手摊开,一副无辜的样子。左手的血液已经完全干涸了,瘢疮一样的爬在她手上。 试探。 她总喜欢身处绝境,以身入局去搏活路。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她,真正毫无反心,甚至,还能替他担负一些骂名来开一个口子。 嬴畟看看一旁还未断气的姚芥,再看看萧皖又变成极度压抑着什么的模样。心下了然,把掩面的丝帕移开了,朝霍薪挥挥手。霍薪领命,也是瞬间闪身到了姚芥身边。 他看着苦苦挣扎的姚芥,抬脚把压在他身上的人踢到了一边。然后俯身,在他周身几处大穴点了几下。这几下点完,姚芥才喘通了一口气,咳嗽着,急促的呼吸起来。 霍薪回到嬴畟身边,对着他点点头。这人的确还能救回来,萧皖留了手,并未真要他性命,脏腑完整,只是骨头断了。而一边的姚硕,头骨都被捏碎了,脊骨一节一节的被内力震断,早就死了。 嬴畟见状,看着萧皖,她眼中有些白,琥珀色的眼睛像被蒙尘的宝珠。宝珠眼角血丝遍布,眼白快成了红色。 “朕不指,不若你来替朕挑?”嬴畟轻声道,语气温存,带着几分温柔,好像开口在哄着她一般。 只有萧皖才知晓其中的反常,这样的嬴畟,她没见过。这种轻声的呢喃,入到她耳中,听的她像是毛骨悚然一般。 萧皖眯起眼,好像真做起了选择一般,转过身,挑着自己要杀的对象。她略过了魏杨,没有看他。 “皇后娘娘!臣有事启奏!” 突兀一声,引得侧目。萧皖也回过头去,眼瞧着出声的,是站在右岸第二排的一名官员。瞧上去年轻,大概与皇帝年岁差不多,他此时朝她行礼,正声道: “请娘娘选副尚书魏杨!求娘娘纳臣薄谏!”他厉声,随后朝皇帝跪拜,“臣愿死谏,换大周朝堂安宁!求皇后娘娘成全!” 大不敬之言,他虽朝皇帝跪拜,但上谏却是朝萧皖,死谏也是。 一时之间银针落地可闻,皇上没有出言,皇后娘娘也没有动作。没人阻止,也没人动手,没人敢议论,也无人不注目于他。 嬴畟沉默着,又把那丝帕拿了起来。萧皖愣神,然后,又勾起唇。 “不用你死,本宫,杀他便是。” “皇上。” 意想不到的人出声道,嬴畟也侧目看他,眼神中带着惊讶,还有恭敬。一如之前那一份欣喜和好奇,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一边。 华景良。太傅终于开口了。 “皇上,今日不能再过火了,臣请皇上,让皇后娘娘歇息。” 太傅出言制止,萧皖也有意外神色。她收回了手,也抹去了刚刚那一抹杀意,她回头,看见华太傅早已斑驳的鬓角,又低头,看了看手上干涸的血迹。 脏。 好脏。 手有些颤抖,不同于适才兴奋的样子,抖得很细微,不仔细辨认根本瞧不出来。萧皖背对着嬴畟,低着头,瞧上去和平常无异。可嬴畟眼力敏感,直觉又准,他看着萧皖,总觉得她同刚才不一样了。 “今日之事,众爱卿受惊了,不过卿放心,朕必不会再放纵类似之事出现,不必担忧。”嬴畟轻轻开口,声音不响,尾音不稳,但传的很远,如此细微的声音,也能回荡大殿。 “朕对姚大人也是痛心,副尚书一时暂且空缺,等稍后再察人选。”嬴畟一个挥手,殿外立刻出现了几道身影。下一秒,就出现在盘龙柱边。 四名锦衣卫横跨唐刀,将地上的两人抬了起来。死尸一人拎着腰封便提走了,锦衣卫身量高挑,拿着姚硕臃肿的尸首没有多喘一口气,很轻松的样子。而其余三人抬着姚芥,做小心样子,平缓的往外走去。 “至于赵卿,可还有辩驳?”嬴畟眼中痛心模样,看着有些被人淡忘的赵思才。 萧皖搅这一通,让人都忘却了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会谈。赵大人是宫宴刺杀的幕后主使,真假与否,他并未证实,也没能反驳。 赵思才仍然未说话。皇帝态度,他已知晓,过往猜测不假,皇帝一直知晓他心有他主,但一直用他,大概是因为他没发作。 没理赵思才的沉默,嬴畟直接判了他的罪名。 “赵卿暂革兵部侍郎一职,遣西外城下放,妻儿随行,无诏不得回城。可有异议?” 刺杀皇帝,落得如此刑罚根本就是不可思议。众人心中惊骇,但却不敢出言,毕竟今日震惊之事实在太多,比之其他,这点根本就算是小事。 “臣,无异议。”赵思才跪地谢恩,周身沉静,等死一般。 他人不知皇帝手段,可他知晓。自己此行,是不可能活着走到西外城了。 “今日之事已全然分明,那么,便散朝罢。” “退朝!!”霍薪沉着嗓子喊道,大臣虽然疑惑,却也不得不跪身行礼,然后逐人往外。 今日事全然分明?如何分明?那萧皖之事还未定论,怎么就退了朝了? 心中疑惑,没人敢问。众人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今日事可算是丑闻一件,可皇帝未令人安静不准议论,也未表明此事到底可不可宣扬。 帝心难测,这事传出去可不是小事,皇帝连这都不管不问,就任其随波逐流,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说么?可说之后万一叫起真来,掉脑袋的更可能是自己而不是萧皖。 不说么? 或许,只剩不说了。 不说不问,不言不语。面对皇帝,面对皇权,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第38章 水都冷了 凤仪宫 还算清晨,太阳面前有层云,日光微弱,但早就把梅花上的露水烤干了。 今儿是个阴天,下朝之后天也不算亮堂。适才朝堂之上太过惊人,太过令人恐慌,出殿之后神色各异。有的满脸冷汗脸色发白,走路都颤抖着;还有的虽然也脸色难看,像是被吓得不轻,不过瞧上去,竟不协和的掺杂着几分畅快之意。 而那个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毫不讲道理就出手杀人的疯子,早就在众人向外退朝的时候,就一个眨眼之间消失不见。没人看清她到底是去往哪里了。 梅花簌簌被微风吹着,凤仪宫中有水声响起。刚才找不见的萧皖,此时已经换下了那一身血污的白衣,她换上过往常见的那身黑衣,只是今日衣裳上的绣样不再是牡丹,而是孔雀。但不同的是,今日她这身单衣之外,又披了一件外袍。 她蹲在宫苑一侧,靠着一边单薄的照水梅花,把手浸在面前的水盆之中。连头上的发髻都未变,银钗上系着的白色飘带随风悠悠扬扬。 萧皖洗着手,面前的水盆有淡淡的血色,凝固的血痕不好洗,她一遍一遍的把双手互相搓在一起,把手上的血痂撕扯下来。 萧皖埋头洗着手,洗的很认真。不知怎的,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搓洗几下,要把双手举到面前来回查看,然后,再把手浸回水里。 嬴畟站在宫墙之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看着萧皖一直反复的互相搓着双手,手上的血迹早就被水冲洗掉了,她还是一直浸在水中,来回拨弄着水声。 忽地回忆起朝堂之上她最后有些异常的发抖,再看着她现在要把双手举到眼前才能看清。他猜测着,现在的萧皖,怕是同那个雪夜一样,快要瞎了。 她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过去情报,从没提过她眼睛出过什么问题。时而无碍,时而失明,是因为什么? 正瞧着, 一边有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盆水从宫中走出来,那水盆在寒冬中冒着腾腾白汽,而萧皖那盆没有,是冷水。 “娘娘,用些温水吧。天儿冷,手容易冻伤。”慧儿端着水盆走到萧皖身边,把手中的盆搁在地上,然后,伸手去拿萧皖手底下有些泛红的脏水。 “多谢你。”萧皖转头对着她笑了一下,感受到被推到手底下的温水冒出的热气,心中的混乱也微微平淡了一些。 “奴婢并未添太多热水,不会很烫。”慧儿把脏水盆端起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心中有些翻腾,但面上没有显露。 她知道,自己不是娘娘心腹,娘娘对自己也多有隐瞒。聪明的人都懂得不闻不问,她也注意着不去窥探娘娘的秘密,娘娘同霜卉,禾玔聊天时都会躲开。 她知晓娘娘身份不一般,知道的太多都会短命。何况,娘娘对她是十足的不错,宫中银两被克扣的所剩无几,娘娘对她却不吝啬。她很知足。 “水里倒了玫瑰汁子,能养肤,还能留存香味。娘娘好好润润双手。” “嗯,”萧皖点点头,笑得温柔,是真心的,“你也不必守着我了,回去休息吧。” “是,娘娘也注意身子。”慧儿点点头,随后端着那盆脏水退回屋里去了。 慧儿是普通人,嬴畟在墙上用内力隐匿了身形,她发现不了。可是没想到的是,萧皖也没有发现他。她还在缓慢的洗着手,机器一样一遍一遍把水撩起,淋在另一只手上。 他看着她,看着刚才真情实意微笑着的萧皖。忽然感觉,周围的风,又吹起来了。 萧皖能听见泠泠落下的水声,还有一边寒风吹落花瓣的响声,耳边隐隐约约透露出脑海深处埋藏着的嘶吼声,血喷溅在脸上的声音,还有鲜红的双手。 怎么洗不干净。 莹白覆盖,周遭都是一片苍茫,只有自己的一双手,鲜红刺眼。 忽然感觉风声静止了一瞬,面前的日光被人遮住了,她看见一对靴停在了自己面前。看不清靴上的绣纹样式,只能瞧见绣线是价格不菲的金线,日光一晒,金灿灿的光反射到她眼中。 嬴畟早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玄衣披着大氅站在她面前。大氅很宽,投落下的阴影能把她整个人都覆盖住。 这人一来,风好像都停了。嬴畟内力一震,气化的内力从身下震出来,带着十足的暖意,打在了萧皖身上,把她的发吹了起来。 “水都冷了。”他声音很轻,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萧皖并没有抬头看他,仍然把手浸在水中。 “无妨。”她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回答他。 “今日这么一出,不怕我杀你?”嬴畟说完,见她动作顿了一下。 “随你。”萧皖已经没有了刚才朝堂上那般亢奋,又是变成了往常嬴畟所见的样子,冷淡麻木,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样子。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神色。 “我想不懂。”嬴畟说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终于看见那一双眼睛,白蒙蒙一片,但还微微能看见瞳色,没有那天雪夜的苍茫之色。她还是没有理他,仍然盯着自己浸在水里的双手,动作有些发蠢,莫名的透露出几分傻气。 嬴畟从没见过。她好像哪里变了,但又似乎是没变。或许是他过往从没真正处在旁观者的眼来瞧她,过往是将军,如今是皇帝,似乎,他瞧着她,一直都是为了防备她而已,从没真正了解过她。 “你既说自己是反臣,为何还要替朕动手呢。欺君?” “并未,”她把手在水中翻了个面,“我动手,是为了报过往世家逼迫之仇。你能捡到个便宜就好好的收着,莫要到我面前再卖乖了,小心我翻脸。” 嬴畟听了,也没说话。尽管萧皖刻意隐藏着,但仍然能听出她语气中带着虚弱之意,一如大殿上他所猜测的那样,杀这两个普通人,对她自身的消耗很大。 为什么? 嬴畟想了想,没有想通。他又不是非要钻牛角尖的性子,想不通,便不想了。他看着她还泡在水里的手,时不时还会撩动水花淋在手腕上。严冬虽说水冷的会很快,可这腾腾热气的水不过片刻便冷下来了也是邪门。 第39章 净手 想起她最后颤抖的手,嬴畟没什么犹豫,伸出手去也浸在水中,把萧皖的手抓住了。 不算冒犯,只抓住了一只手的手腕,只有食指指尖能碰见她的掌心。 水冰凉的,她的手更冷。若说这水同寒风是同一温度,那么她的手,就是像霜雪一般,不会消融,一冷如初。 怪不得,温水不过片刻就冷了下来。冰块泡在里边,能不冷吗。 “找死么。” 她好像真的很虚弱了,状态很差。如今手腕被人握住,她也只是抬起头剜了他一眼,手没有动作,也不还手,甚至连骂声都提不起劲。 “怎么跟冰块一样。”嬴畟自顾自的喃喃着,好像没感受到萧皖警告般的视线,把另一只手也伸到了水盆里,把她剩下的那只手也握住了。 “滚。”她声音虚浮,气势却不做假。黑雾又围绕了回来,顺着两人双手交接之处爬到他的胳膊上。 “别泡了,回屋去。”嬴畟不管爬到身上的黑雾,哪怕它们缠绕在他手臂上发出嘶嘶的响声腐蚀着他的衣袖。 他把她的手从水中扯了出来,他低头看看,萧皖的手还是如平常一样,没有被冰凉的水泡的发红。 “太烫了,滚开。”萧皖抽回自己的手,把嬴畟推开。 嬴畟身上的确很热,可也只是比常人体温高出一些而已。如此温度萧皖不算不能忍受,可嬴畟与她接触,总是伴随着一股灼烧之感,刚刚只这么一会,手腕便感觉像是被烫伤了一样,被他抓着,很是难耐。 “是你太冷了,你一直都是如此体温吗?”嬴畟被甩开了也没有强求,从原地站了起来,“那次在湖边也是,身上冰的吓人,你这样真是正常?” 的确有些冷门功法会让自身温度降低,江湖上如此以寒作攻的门家也不少见。可萧皖身上所伴随的黑雾,分明不属于寒派功法,流沙一样的黑雾更加稀少,要比不入流的寒派功法珍贵的多。 既不是因为功法,那她身上为何总是如此不正常的低温? “不劳费心。”萧皖总是冷漠的回答着,嬴畟见她这副样子感觉心中有点不畅快。 虽说自己过往对她的确有诸多不好,猜忌多,体贴少,可那都是因为萧皖毫无作为。不理太后暗中对外宣扬,也不理他有时候试探性的询问,就那么每日在凤仪宫里蛰伏着不听也不理。 越是如此,就越是惹人怀疑。 要是太后此次没有动作,再拖上个两三年,不用谁再暗示,嬴畟自己就会动手,做掉这个伏地埋藏的皇后。 两人之间的隔阂,并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真有什么矛盾。大约都是因为时势所迫,再加上她的不作为。硬要说矛盾,除了萧家军权在握,就是萧皖这三年来被宫人克扣,没人评判吧。 “过往宫人刁难朕并不知晓,这些烂事,并非朕授意。”嬴畟忽然转了话题,引到了毫不相干的地方去。 “何况,朕并未觉得以你的性子会伏低,收拾几个宫人,随意伸伸手的事。没想到,你真会任人欺负。”他说的快,若不是萧皖耳力极佳都听不清楚。 “皇上不必解释,是我咎由自取。” “并非解释,也未开脱,朕只是说明一般。” 萧皖并不理睬他给出的理由,冷笑了一声,接着,又要把手泡进去。 “别泡了。” 嬴畟一出腿,把那水盆踢到一边去了。这一脚很有水平,踢得迅速,盆跑的很快,但里边的水却没有溅出来。盆跑了,萧皖没反应过来。 “你现在冻死了,朕如何继续动手。”嬴畟说着,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他抖落着大氅,发出一声布料绷直的声响,玄色的大氅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了萧皖肩头。 大氅被他穿的很烫,带着龙涎香和冷冽的霜雪味,能把萧皖整个人裹在里边。萧皖有些意外,只觉得背后猛然发烫,还没有动作,面前的人就又蹲了下来,而她才刚刚皱起眉头。 “叫跟着你的那个医师出来,朕有话要问她。”嬴畟蹲在她面前,从胸膛的内袋中掏出了一只手帕。 淡青色的布料,上面绣着两朵大开的石榴红牡丹,帕子四边还锁了金线,瞧上去就是值钱的物件。 是她在湖边包在嬴畟手腕那一条。 “?” 萧皖有些意外他会留着这条手帕,更猜测不出,他现在拿出这帕子,是要干什么。 “别动。”见她要起身,嬴畟赶忙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这一动,大氅落在了地上,忽而又吹来一阵寒风。 “既然觉得冷了,为何不披件厚些的外袍。”嬴畟看着萧皖身上多出来的外袍,湖边那日萧皖状态好时,是没有这一件外衣的。今日披上了,显然是内力空虚,抵御不住寒风。 他把帕子覆盖在她手上,自顾自的替她擦起手上的水珠。她五指纤细,指节有些粗粝,虎口处带着薄茧,是常年累月习武的手。不显得粗糙,反而有种特殊的美。 有花香味扑到他鼻子里,那宫女没骗人,如今泡了这么久,当真香气四溢。他握着这一双手,切实的感受到了她仍然在止不住的颤抖。动作很微弱,若不是这么紧紧的握住,根本感受不到。 嬴畟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下一下擦得认真,连指缝都没落下。九五至尊倒是很会伺候人,一手托着一手动作,瞧上去熟练的很。而反观萧皖,从帕子出现的那一刻,就再没动作。 她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就这么愣着,一直等他把她两只手通通擦得干爽,拍拍她一只手的手背,放开了她的双手才回过神。 “......” 这是做什么? “帕子还我。”萧皖回过神时,他正要把那手帕再装回胸口的内袋里。见她开口,嬴畟也愣了一下。 “既是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把那手帕往回装。 “今日心中恼火着,别逼我动手。”萧皖眯着眼,眼中的白雾好像更浓郁了一些。嬴畟看着她,终究,还是没把那丝帕装回内袋,老老实实的叠成四角方块,放回了萧皖手中。 “都冷成冰块了,还在恼火?”嬴畟念叨了一句,帕子才刚触碰到那人掌心就被人利落的扯了回去。 下一秒,黑雾一荡,整个丝帕四分五裂,裂成碎块,落到了地上。 “你!”嬴畟你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下句,闭上了嘴。 第40章 入宫 “这没你的事了,滚回你的皇位去。”萧皖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哪怕对面是皇帝,也并未有什么好脸色。黑雾绽放一圈,一如朝堂上一般,把人往后推了两步。 嬴畟没防,身形不稳的向后退了两步才站定。黑雾在他身上缠绕着,并没有立刻消散,同大殿推开那群普通人上有所不同,面对过往战功赫赫的嬴畟,萧皖没怎么留手。 黑雾浓厚的多,速度很快,打在普通人身上能把人掀翻。嬴畟没设防,自然招架不住。 这一下,打的他面色瞬间难看了不少。 黑雾诡异,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像是被许多石子汇成的长鞭抽了一下,带着石子分散的重量,打的很疼。 “唔.....”他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那股疼劲还没过去。 “嗯?” 萧皖有些意外,他适才没藏内力,分明是很雄厚的,内力缠绕他双臂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自己这么有预兆的一下攻击,他为何不防? “故意的?”她问道。 有内力却不动手?宫宴时候就算了,毕竟是众目睽睽他还需要藏拙,可是现在就她于他两人,为何不动手? “难道后宫之中,皇帝也有防不住的眼线吗?”她看着嬴畟揉着腹部皱眉抽气的样子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 “不能还手,会不舒服的。”他轻声说着。 “你说什么?”他声音太小,若不是因为自己曾经瞎过,耳力要比一般人强上不少,甚至都听不清他的话。 这话语气婉转,听起来好像有几分委屈的意思。太不像是皇帝能说出的,萧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朕好不容易来一趟,去你宫里坐坐,让那个宫女给朕泡茶。”嬴畟没有回答她,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手也放了下来。 “皇上还是请回吧,这没你的地方。”萧皖不大友善,看着他,视线的方位却不大准,没与他对视。 嬴畟见了,也猜到她会拒绝,也不恼。自顾自的往宫门方向走,一面走还一面喊着。 “来人!” 这一声响的透彻,声音不大,传的却远。皇帝到这没人知道,侧殿里修整着库存的慧儿突然听见如此一声被吓了一跳。皇后宫中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她没见过皇帝,也不知道皇帝声音,只知晓这三年来皇帝从没踏入过一次凤仪宫的大门。如此情况突然多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慧儿心里慌的不行,扔下了账本就往外跑。 “皇上。” “娘娘!” 慧儿惊叫着推门出来,姑娘力气不大,如今因为着急推的宫门重重磕到窗沿上再反弹回来,声音很响。 这一声,引得三人侧目过来看她。 宫苑中央有三人,娘娘在一边,脚边还堆着一堆黑色的布料,瞧不出是什么;而后一侧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她没见过,身量高挑,生的好看。此时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正在打量一般的瞧着自己,天生矜贵,不像是一般人;再一边,有锦衣卫单膝跪在那黑衣男人身边。 锦衣卫她认识,覆面的那个,总同霜卉姑姑有交涉,身份很尊贵,叫唐钰。 能让唐钰行跪礼的...... “皇上?!?”慧儿忽然不确定似的喊了出来,声音不响,吓得只有气声。然后腿一软,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已经磕在地上了。 嬴畟也被这一下吓了一跳,看见人这么行礼,忽然想起了那天霍薪欠出去的两罐金疮药。 霍薪同他学过这事,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宫女,霍薪说萧皖很护短,这小宫女虽说不是心腹,但也紧紧守着不让人碰。嬴畟咂咂嘴,忽然想对她打趣一番。 他又拧过头看看萧皖,见她眼神已经不聚焦了,便没打算再从这个宫女身上耗时间。 “去泡壶茶。”嬴畟对着唐钰吩咐着。而唐钰一听,也有点意外,抬起脑袋有些不解的看看他,再看看慧儿。 他甚至想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脸。恐怕是有着覆面表情他人瞧不见他的诧异。如何时候泡茶这活能轮得到他去做了? 好在唐钰没多做什么其余的动作,只抱拳领命,低头回答。 “是!”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毕竟,皇后娘娘宫中的东西他也没法用,自己泡茶也就是把茶叶扔在热水里而已,皇帝是个挑剔的肯定不能满意。这事,他还得回去找霍薪来做。唐钰刚走出两步,地上的慧儿就把他喊住了。 “皇...皇上,奴婢去吧。”慧儿再行了一礼,连忙起身,就往小厨房的方向跑去了。跑的很快,有些失礼。 皇帝来了,这绝不是她能掺和的事。皇后娘娘和皇帝话事,她还是赶紧躲起来为妙。 “皇上,可还用臣下何处?”唐钰见自己的命令被人抢去了,再抱拳行礼,向嬴畟询问。 不等嬴畟开口,萧皖忽然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睬二人,视线寡淡,看都不看嬴畟。她往宫门的方向走,好像忘了地上还有皇帝的大氅,就这么从它身上踩了过去。脚步平稳的,一步一步缓缓往宫门里走。 嬴畟看她离开,又看看挨了一脚的大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跟着她的那两个女官呢?”嬴畟弯腰,把大氅从地上捡起来,用手掸了掸上边的灰尘。 “药师几日之前就离开,至今未归,另一名今日一早也出宫,也还没回来。”唐钰恭敬的回答着,伸出手,把皇帝手中的大氅接到手中。 “药师不是问你要了药材么,怎么没给她做药?” “臣不知。”唐钰回答道。 “去把姜介叫来,然后,派些人盯着跟着她的那个药师,回宫之后,即刻通知朕。” “是。” 嬴畟对着唐钰挥挥手,唐钰立刻消失在视野之中,连带着那件被踩脏的大氅。嬴畟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抬脚,也往宫门中进。 第41章 叙旧 宫中比之从前暖和了很多,至少,没有上次那般似无人居住般的冷清。地龙烧的还算旺,中央也摆着一个炭盆,不过显然是没人勤换,已经快要熄了。 嬴畟进来时,萧皖已经坐在了桌案旁边,案上摆着一盘糕点,不是宫中的样式,他没见过。萧皖拿过一边的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她也不嫌弃,直接仰头饮了一杯。 嬴畟走到她边上落座,看着她动作流畅,丝毫不像瞎子。可眼睛又的确无神,白翳覆盖着,一如那天宫墙雪夜一样。 忽然屏住气息,用内力敛神,悄悄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扫了两下。然后,飞快地收回了手,看着萧皖的反应。 她没有察觉,仍然倒满了一杯冷茶,拿起来,要再喝一杯。 “等下。” 嬴畟拦住了她手臂,止住了她动作。茶水倒的很满,这么一顿,洒出来一些到了她手背上,顺着骨骼的方向往下流淌,滴在了桌案的红木上。 “等着新茶泡好再喝。” 他伸手,把她手中的茶杯夺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皇上还赖在我这不走,是要干什么。”萧皖有些不耐烦,但语气听上去,不像是真发火了。 “叙叙旧。”嬴畟说道。 “叙旧?”萧皖笑出声来,闭上了双眼,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敲着桌案。笑声过后,声音更轻了一些,“你我之间,有什么旧好叙的。” 嬴畟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庆幸自己今日来了这么一趟。看得见她虚弱的样子,看得见她算是柔情的一面,也看得见,她现在,强撑着,不让自己看出异常的样子。 她此时并不强硬,若是平时,这人根本不可能留着自己就这么坐在她面前对谈。早就在她入宫的时候就提着剑冲上来把人扔出去了。 就像第一次湖边会面一般。 自己运气很不错,一次宫墙,一次现在。碰上的都是虚弱的,带着几分软弱的萧皖,能让人陪在身边的萧皖。 “自然有,朕与你,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吧。”嬴畟说着,萧皖挑了一下眉。 她有些意外,意外他会提起这事。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这可是他这一生少见的做过的几件糗事。 “那时候的你比起现在,更让我讨厌。”他说的带着几分感慨,甚至叹了口气。 萧皖没说话,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猩红的指甲规律的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她还是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呼吸很平稳。嬴畟见她不理,也不在乎,继续说着。 “可知是为什么吗?”他问她。 他自问自答着,没等萧皖接他的话茬。 “因为你有爹娘。” “你天赋奇佳,胜过我,我的确难堪,输给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确实让我颜面扫地;但真让我厌烦上你的,是因为你与镇北王玩闹。” “好刺眼。” 嬴畟自顾自的说着,忽然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的确让我嫉妒,从前是,现在也是。小时候总想着有一天若是能胜过你定要你好看,我如今是九五至尊,拿你还是毫无办法。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根本用不着我再多做什么手段了,你好像快死了。” “你说我短命,其实,你才是最需要害怕的那个。” 嬴畟缓缓说完,看着萧皖仍然不理睬自己,拿起了她那杯洒的还剩一半的茶水,淋在了她叩着桌案的那只手上。 右手被淋湿,萧皖仍是不理睬。可门口传来了声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休息片刻,白翳好像少了一点,她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没看嬴畟,直接看向了门口。来人端着一壶热茶,托盘上还带着一套新的茶盏,那人手很稳当,瓷器没发出一点声响。 嬴畟也回头看向来人,不是刚刚那个小宫女,是宫宴上跟在萧皖身边的那个女官。 “主子。”禾玔快步走到萧皖身边,看着萧皖虚弱的模样,直接略过了嬴畟,朝她这边赶来,放下茶盏弯腰检查她的情况。 “无碍,不必紧张。”萧皖放下了撑着额头的那只手,右手却没动。禾玔低头看着萧皖湿淋淋的手,掏出帕子来给她擦拭。 “霜卉在烹药,很快就好了。”禾玔将她手上的水擦干,感受到她愈发冰凉的皮肤,心中有些紧张。 嬴畟看着纷纷忽视自己的主仆在心中啧啧嘴,伸手拿着新上来茶壶,拿起一只茶斟了一杯。 搁在桌上,往前推推,推到了萧皖面前。 禾玔这才看向嬴畟,只是朝着他微微俯身点了点头,并未行大礼。 “见过皇上。” “嗯。”嬴畟没计较。他看着萧皖拿起她刚刚倒好的那杯茶搁在面前吹了一口气,将上面的白雾吹散了一些,而后,轻轻饮了一口。 “皇上,请用茶。”禾玔也替嬴畟倒了一盏,手未碰茶盏,推着托盘把整套茶具往前送了一送。 嬴畟见如此也是一挑眉,看着禾玔如此谨慎,心里也是有几分诧异。他拿起那茶盏,水温正好,不会太烫也不会温凉,茶香泡的好,只凑近了就能闻见香气。 茶也不是寻常货色,至少,不是宫里供的品相。应当是萧皖自己人从外带进来的。 “此茶醇厚,是为上品。”嬴畟称赞的开口。 “回皇上,此茶为西岭郊外的一家茶户所制,经年少量,并不外售。皇上喜欢,臣下命人装好,求唐钰大人转交。”禾玔未像萧皖那般直接无视嬴畟,开口与他对答。 而她没想到,只刚说唐钰,唐钰就在外禀报了。 “禀皇上,姜院正到了。” 这一声过后,宫门就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禾玔一听院正二字便暗叫不好,转头看着还在饮茶丝毫不慌乱的萧皖,再看早就跑开的慧儿。身边一时之间没有能用的人,没人能去把霜卉喊过来。 “参见皇上。” 姜介来到内堂,对着嬴畟行礼。嬴畟没做什么虚礼,只让他快起。 “你来瞧瞧皇后是什么病症。” “主子。”禾玔低声对着萧皖提醒,可萧皖好像没有拒绝的意思,只等着姜介来到桌案前,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微臣先替娘娘把脉。”他态度恭敬,等着萧皖伸出手腕。 禾玔只觉得骑虎难下,萧皖没动,姜介也就一直恭敬的等着,嬴畟也不着急,并不开口催促。仿佛今日这病不好好诊诊,这事就完不了了一般。毫无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用着内力,喊了一声霜卉。 “霜卉!速!” 第42章 仙外岛 这一声很响亮,连在库房继续清点的慧儿都听的清楚。一声过后,没过一会,就传来了脚步声。 “如何了?不是有皇帝的医师盯着吗?还会出事?” 那人喊着快步往里进,只听见门被推开,而再一眨眼睛桌案边就多了一个人,就一道残影飞过。来人到了后一刻没有耽搁的直接去把萧皖的脉,两息之后,就把人放开了,然后一副紧张的表情才得以缓解,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莫要再吓我,我来时碗都碰碎了一个。”她牢骚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只白瓷瓶子,一如萧皖送给嬴畟的那一只一样,从中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递给了萧皖。 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她适才推门而入时说的那句话众人可都听的清清楚楚。这人仿佛看不清局势一般,居然敢把萧皖交给前来试探的皇帝盯着,这无异于送死。 “姑姑,不知可否能让微臣给娘娘看看?”姜介礼貌的对着霜卉躬身,语气也算诚恳。 “娘娘的病,只有娘娘有权决定给谁诊。你问我没用,问皇上也是。最终,你们要问的还是娘娘。”霜卉笑着说道,虽说言语之间是回答姜介,可是视线却是一直看着嬴畟。 “皇上今日来,就是来问娘娘病症?”霜卉接着说道。 嬴畟看着霜卉丝毫不畏惧的气场,心中也在思索着。这人,的确不一般。禾玔也不怕他皇帝的身份,可是,为了萧皖,她不得不对他做出恭敬地样子。可这个霜卉,根本瞧不出是萧皖的下属。 彼时唐钰对他汇报此人时,也大概是今日这般形容。穿着华贵,气度不凡,身上有贵族才能使用的香露气味,根本看不出是萧皖的手下,比萧皖看上去更像是贵族。如今得以一见,的确如他所言一般。 “算是。”嬴畟点头。 事实上,也的确是因为萧皖朝堂最后状态不对他才有了来探查一番的想法,他现在想知道的,也的确是萧皖身体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如此,娘娘病例我会转交给唐钰大人,皇上可以细细过目。皇上请姜院正一看便知如何,并不必亲自跑一趟。”霜卉说着,“所以现在,请皇上回吧。娘娘要休息了。” 嬴畟看着霜卉几番话就能把自己打发走,不免多看了这个有本事的医师几眼。跟着萧皖的人,都不是省油的,这两个女官,一个比一个难打发。这个霜卉,也是突然就出现在萧皖身边的人,根本查不出来历。 “若朕,偏要亲自命人诊治一番呢?”他眯起眼睛,压起气场,帝王威压掺杂着浓厚的内力,铺天盖地的散发开来。 在场几人除了唐钰面色都微微有所改变,姜院正是普通人,瞧上去变化最大。 “那皇上也终究是要看娘娘的意思。”霜卉沉下嗓子,往前迈了一步挡在萧皖面前。感受到汹涌的内力,手一挥,把萧皖身边的威压挡开了不少。 她看着嬴畟,看着他释放而出的威压,轻轻开口,对他说着,“皇上还是少动用内力为好,这毒并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压制的住的,彼时再来,再想痊愈,可就难了。” 此话一出,嬴畟气势瞬间凌厉,收回了四散开的威压,全都放到霜卉一个人身上。可她眼瞧上去并未有什么面露艰难之色,只是仍然像刚刚那样挡在萧皖面前。 “姑姑可是制作安神丸的那位药师?” 局势僵持下来,是姜介先开口打破了对峙。他朝着霜卉行了半礼,语气探究,很是礼貌。 霜卉看着眼前这个人,没有抚他的面子,冷淡的回答道。 “是。” “那药丸之中用了不少仙外岛的手法,姑姑可在仙外岛求学过?” 此话一出,霜卉瞳孔瞬间缩紧。并不明显,她压制着只有瞳孔变化,眼角连动都没动。可在场几位根本没有简单的,她这一点点反应,被嬴畟和唐钰尽收眼底。 仙外岛?那是什么? 除了霜卉,几人心中都不免浮现出此问题,就连禾玔也一样,她虽没作出反应,可低头看了看正在闭目养神的萧皖。 主子未对她说过,霜卉也未曾提过,仙外岛,她不曾知晓。 霜卉只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唇角轻打了一下,她看着这个姜院正,微微眯起了眼睛。倒是没先回答他的话,而是先对着一边的禾玔开口。 “药快好了,先去给主子拿来。” “好。”禾玔点点头,往外走去。 “姑姑莫紧张,在下也曾有机缘在仙外岛领教过仙人医术,的确神乎奇迹。只不过在下本领尚不够格,没能留在岛上修习,只在学堂学了两月。”姜院正态度谦卑,对着霜卉说道。 “不必骗我。”霜卉摇摇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医师,开口说道,“如此技法能将皇帝从阎王殿前拉回来,你的本领,绝对够留在仙岛。你没留下,是你自己不想去罢。” “姑姑聪慧,在下难得骗住你。”姜介笑了笑,接着说道,“在下虽因为自身原因没能留在岛上,过去时候从不觉得后悔。可如今,皇上身体耽误不得,倒是有些悔恨。彼时应该留在岛上多求学一些,此时,也就不会如此棘手。” “因为皇上的毒?”霜卉一挑眉,转头看看嬴畟,随后摇了摇头,“皇上所中之毒并非是仙岛所有。” 嬴畟见她说自己中毒,心中也是恍然。此人从没替他把过脉,两人会面也少之又少,他自己都没有见过此人的印象。但就单凭看上这两眼,这个霜卉,就看得出自己中毒,还能制的出安神的药丸。 而姜介听到她谈论到毒,一时之间也没能继续搭话。他询问性的看向皇帝,毕竟此事算得上是实打实的机密。 而嬴畟见他看过来,倒是满不在意的昂了昂下巴,示意他说。内力未亏损这萧皖都知道了,还差这一点毒的事么。 姜介得了皇上的意思,随后才又转回脑袋,对着霜卉接着道:“皇上的毒,是在下种的。” “什么?” 不光是霜卉,连闭目的萧皖都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好奇的看向他。 禾玔这时候回来,端着一碗汤药。感受到忽然变了味的氛围,回到了萧皖身边,把瓷碗递给萧皖。 “此毒是为了制衡皇上身体中的另一份暗毒才种下的。虽说此毒会磨人精神,让人情绪不定,可是至少还能有命活。” “这毒不棘手,难做的是那暗毒。在下怀疑,此毒是来自仙岛的。” “仙岛避世,如何流出毒药?”霜卉反驳道。 “虽不知是何原因,可,在下能断定八分。”姜介对她环手行礼,态度恭敬,言语间确实不容置疑。 第43章 坦诚 霜卉听到此处,皱起眉来。仙外岛流露出的毒被种在了皇帝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转头,看着一边缓缓饮茶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的嬴畟,忽然觉得这副嘴脸委实眼熟。难得的缘分,这两人实在是像,怪不得会成为仇敌,又阴差阳错的做了夫妻。 “你作何感想?”霜卉没什么好气儿,拍拍一边吹着白烟慢慢喝药的萧皖,把问题抛到这个本来就该做决定的人身上。 “你若能治,就给他瞧瞧呗。皇帝腰缠万贯堆玉如山,定能付得起诊金。”萧皖说着不相干的话,故意装不懂霜卉的意思。她捧着碗,慢慢搅弄着苦药,一直到现在还未张口饮下第一口。 “那你呢?你的毒可要给他瞧?”霜卉气的牙痒痒,伸手把她手里的汤匙抢走了,不让她继续玩弄,“你们两个病入膏肓的不出声,决定要放给我们二人做吗?” 没了汤匙,萧皖叹了口气。鼻尖全是苦味,这药里又是半分糖都没加,越贵的药材尝上去越苦。她不懂药理,不知霜卉所说的糖分会破坏药性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咂咂嘴,把汤药放回桌案了。 “皇上觉得呢?”她看着嬴畟,眼中白翳褪去了一些,宝珠又散发出琥珀色的光泽。 湖蓝色的光与她回望,嬴畟也并未立刻开口。她二人都是多疑的主,一时之间谁都无法信任对方。嬴畟虽说是想同萧皖化解些恩怨,但这恩怨只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矛盾,一些影响不到大局和时势的矛盾。 像是过去宫苑克扣,像是以前对她百般设防的理由,甚至是年少时候两个孩子产生的一些口角和不愉快。 只这一些微不足道的琐碎事是他愿意提起,愿意缓和的。而萧皖呢,压根连这一点琐碎都不想化解。 二人的病就是会影响到时局的大事。任何一方痊愈任何一方恶化,他们对于互相的考量都得重新计算。嬴畟是对萧家,萧皖是对自由。 他若好了,还会放任权势散落吗;她若好了,还会就这般折翼在后宫之中吗? 难。 对谁来说都是难。 总而言之,是她二人,根本就不想坦白心思。嬴畟不想,萧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嬴畟不坦白,她也不可能先开这个口。 皇帝是世间最有权力的人。权力越大,担负的责任也就越大,萧皖看着权势滔天的皇权,直接把抉择扔给了嬴畟。她总是这样,关乎自己乃至性命攸关的抉择,都喜欢抛给别人。 嬴畟若点头,她就也跟着坦白;嬴畟若是不愿意,那么她也就不可能多说一个字。 顽劣,带着一种有代价的坦诚。 沉默片刻。嬴畟用指尖拨弄着茶盏让它在桌案上转着圈,而萧皖拿着自己的汤药,大口大口的往里喝着。 不等这一口咽完,就立马把下一口吞进去。喝的着急,皱紧了眉头,把这一碗药强喝了进去。喝完之后,禾玔在一旁递上温茶给她漱口。 皇帝一直看着她,眼中无神的,显然是在深思着。在她喝下汤药的时候张了张嘴,在她皱眉时候张了张嘴,看着她昂头把汤底一饮而尽时候也微微张开了唇。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 最后在她漱口时候,终于,带着试探性地,没有再一次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不若....互相诊治一番,如何?” 沉寂终于被打破,嬴畟带着犹豫开口。白瓷的茶盏被他倒扣在桌面上,里边的茶水已经空了。他看着萧皖难耐苦涩的样子,没来由的,把桌案上的那叠不知是什么的糕点,往前推了推。 瓷盘划过桌面发出声响,萧皖感受到手背被盘沿碰了一下也是有些意外。她伸出手,从盘中拿了一小块糕点,掰下一点,放入口中。 民间的小吃,是芝麻糖。 “皇上下旨就是,我还能不听么。”她笑着说道。 “那便会医吧。”嬴畟没理她不走心的笑意,也不理她语气中带着的刺儿,“总归你我都是病人,一直这么拖着,也不算是好事。不如互相坦诚,万一能搏一线生机。” 他对着一边的姜介指指,姜介会意,便往前几步去,拿出一只丝帕要替萧皖把脉。 “等等。” 霜卉拦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挡住他。她看着姜介,再看看萧皖。眼瞧着萧皖已经露出了一只腕子搁在桌案上,好像一副特别配合的样子,她揉揉眉心,开口问他: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姑姑请问,在下必定知无不尽。”姜介见她阻拦,便也很知礼数的没有向前,停在了原地。 “我且问你,当初既能留在仙岛求学,为何放弃机会,动身回来?” 姜介一听,显然有些意外她问出如此问题,眼中有些诧异之色。可意外归意外,问题也不算是十分冒犯窥人秘密的无理要求,他只愣了一下,随后就回答道: “因为医者崇奉。”他开口道。 “仙岛秘术的确传奇,是在下从未见过的治人之法。可在下自幼习医,家父告知:‘医者,济世救人’。仙岛医术虽新颖,医人有效,可的确太过.....” 他没能说完,霜卉却懂了。在场几人,只有她明白。旁的全都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二人打哑谜。 “这与在下所追求的医人之道相悖,便未上岛,只学了数月就未再继续。” 霜卉听完,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抿抿唇,瞧着姜介面上平稳不像是说谎,随后,往一旁侧身一步,让开了位置。 姜介见了,也不多询问。只上前两步把丝帕搭在萧皖手腕,随后搭上指尖诊脉。 这刚一搭上,就忽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的神色猛地扭头看向萧皖。随后,越诊越心惊,越诊越觉得不可思议。 嬴畟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表情,也忍不住了,他实在好奇萧皖身体到底是何状况,而姜介少见的如此惊骇神色,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可能....”姜介喃喃着,他又换了一只手搭上,结果却没有丝毫变化。 “如何了?”嬴畟罕见的心中泛上几分焦急,他开口问道。 “已是死脉.....”他轻声的念叨着,手上还是来回换着姿势,再尝试着诊治着,可是不管怎么换,脉象都是一样的。 死脉。 第44章 仙术 “怎么可能!”嬴畟拍案而起,看着萧皖仍然安稳坐立在那的样子,面上挂着笑。死脉,怎可能是死脉?分明这人还在呼吸,是活生生的人。 “你可是在骗朕?”他对着萧皖喊道。习武人能靠内力控制脉搏,的确不算少见,这人顽劣,弄出这般蹊跷,也不算意外。 “我哪有那般闲。”萧皖笑着回应他,随后对着姜介说道,“姜大人再诊诊呢?只是虚弱了一些罢了,还不算死脉吧。” 姜介听了之后又努力的感受了一番。经她提醒,的确感受到这脉象还有生机,零星半点十分微弱,确实不算死脉。 可就这么一点生意,与死人又有何区别? “娘娘经脉,可受过伤?” “不曾。”萧皖摇头。她收回了手,把挽上去的衣袖放了下来,“死脉是因为经脉中存着毒,所以虚弱一些。” “是因为,您双目中的毒吗?”姜介问道。 霜卉一听,这姜院正还真有几分本事,只这么一会,就能把病症猜个七八分。 “请问姑姑,可否将娘娘病例交给微臣看看?”他对着霜卉问道。 “等我给皇帝看完,随后一齐再谈吧。”霜卉走上前,看着嬴畟,这人并不配合,也不伸出手。“皇上,要食言吗?” 皇帝看着面前的霜卉,再看看身后眼中苍白退下,拿着茶壶倒茶的萧皖。他依旧没伸出手,双手互相交叉在胸前,对着霜卉开口道: “朕只问你,萧皖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去问姜大人,他能说的,必定比我多。”霜卉见他不配合,倒也不强求,手一反转,猛然金光乍现,多了三根金针。 “瞧上这一眼就能比你了解的多,是他医术太能还是你太过废物?”嬴畟看着这三根金针,好像下一秒就要扎到自己身上一样。他知道这帮子医师大多都很有法子,就算不把脉,也能有别的方法诊病。 还是拗不过,他伸出了手。而那人也把他当作是娘娘一个待遇,掏出了一只深蓝色的帕子,搭在了他手腕上。一边的唐钰见了有些惊讶,这正是上次璃园皇后娘娘拿走的那一条。 比起刚才的姜介,霜卉诊治他就要平淡不少。她闭目一阵,随后就睁开双眼,眼中有些诧异,她看向姜介。 “既觉得是仙岛的毒,为何不用仙岛医术来医治?”她淡淡问着。 “在下并未觉得仙岛医术能救皇上。”姜介回答道,“何况,活人入药的确骇人听闻,如此残暴,必不可能是为救人之术。” 活人入药? 除开萧皖和嬴畟,禾玔和唐钰皆是震惊。这的确是闻所未闻,若以他人性命来救自己病症,如何能让人心安理得的获救? 而他二人虽不知何为仙岛,可,这治病救人的法子,姜介和霜卉都对他们提过。活人入药,以命换命。 “姑姑不也未用仙术来医皇后娘娘么。”姜介勾起唇,带着笑意看着霜卉。而后,对着嬴畟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你怎知,我未用此术不是因为找不到彘?”霜卉反问他,看着皇帝二人互相交换的眼神,心下也有了几分打算。 彘?这又是什么? “姑姑若会养彘,定是上岛研习过。在下便安心几分,皇上的毒还需要仙岛的医术来看,恳请姑姑倾尽所能。”姜介未回答她的话,引了另一个话题。 “娘娘的药难找,毕竟萧家不算人丁兴旺的宗族,所有的也就只有一个哥哥而已。不过皇帝....”霜卉眯起眼,从二人之间扫视着,“皇室宗亲这般多,随意找一个养成药人入药,根本不需要多费力吧。” 活人入药,要的是带有血脉纽带的人做底,灌成药人,炼成圣药。仙外岛的医术,大多是以苗医做基,手法狠辣,多用以毒攻毒。病人身子虚弱,禁不住各种烈毒入体,侥幸抗住,身子也就废了。所以,出现了“彘”。 给药人灌毒,调以平衡,让毒以更温和的方式入体。先食彘血肉,后用彘炼药。不算以命换命,毕竟一条人命,往往需要两到三个彘才救活。 “在下并不打算用仙岛医术诊治皇上。”姜介又再强调一遍。 “是不敢,还是不会?”霜卉冷笑着,看着姜介一如平常的脸色,开口道: “若最后真就只剩下最后这一种方法,你是治,还是不治?” 萧皖同嬴畟一齐看向了姜介。他们两个,知晓何为彘。霜卉所问的,也是过去他们所考虑过的。 姜介未有许久沉默,只片刻便开口了:“在下,不会让毒发展到最后一步,有姑姑帮助,必定把握更足,亦如娘娘一样。” “你怎知,本宫不是因为寻不到药人所以才未用此法呢?”萧皖接过了话,她手中拿着的那块被她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残渣也一起掉回了盘子里。她声音很轻,带着嬴畟很熟悉的轻佻的语气,对着姜介勾了勾唇。 “你可能会。”嬴畟开口道。 “但如今既然与朕谈及此事,那么你想还是不想,都不重要了。朕不可能放任你如此。” “皇上圣人之心,我倒是没想到。”萧皖轻声笑着,双手环胸,接着问他。 “早知如此,是否也有些后悔当初登基之时把你那几个兄弟杀的太干净了?” “朕既然选择与你会诊,你就无需再试探朕心意。萧皖,莫要辜负人对你的坦诚。” “皇上不辜负臣下,臣,自然也不会辜负皇上。”萧皖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姚家那剩下的几条走狗....” “今日不谈政事,朕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杀人来的。”萧皖还未说完,便被嬴畟开口打断了。他抬手,挡在了额角,不愿意同她谈论此事,“此事你便不用管了,朕心中有数。” 萧皖看着面前的皇帝,湖蓝色的眼睛此时也在细细的描绘在她的脸上。这一双深情的眸子,的确很会骗人,同她记忆中的样子,根本找不到一点相似的样子了。唯一可能没变的,就只剩下着一双湖蓝色瞳孔了吧。而现在看上去,湖蓝色也比年少时候更深了。 湛蓝。 想着小时候此人输给自己,水蓝色的眼睛因为他人嘲笑止不住的往外簌簌的流泪,萧皖一个没忍住,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嬴畟看着她笑得真心,虽说还是带着几分嘲弄,可是其中也有真意。 回想起了什么,能让她笑出声来? “没什么。”萧皖还没收敛笑意,一手托腮拄着桌案,狐狸眼弯弯的看着嬴畟,嘴角勾着,气息有些不稳。 “皇上你能让姜大人给臣下看病,忽然觉得治愈指日可待,一时开心。” “骗子。”嬴畟见她毫不走心,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胡话,低声骂了一句。 “是啊。”她轻声说。面上分明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态度。 嬴畟见他这般,未再接她的话,缓缓等着姜介和霜卉谈妥未来事宜,给自己再倒了杯茶。还不等端起茶杯,就听见一声响动,下一秒,盘子就撞在了自己手背上。 他看着盘子里被掰成碎块的糖块,再看看笑弯弯看着自己的萧皖。没理这盘糖果,自顾自的喝茶。 臭狐狸。 第45章 元宵 自打上次嬴畟做客凤仪宫之后,他就再也没递过消息给萧皖。亦如从前一样,凤仪宫依然冷清,鲜少有人打扰,而且宫外的锦衣卫还是守在外侧。唐钰还时不时看着娘娘在宫中庭院里饮酒,看着禾玔时不时拿着一摞摞信件给萧皖看,看着娘娘有时在宫中舞剑。 那柄黑色的长剑剑身很细,十分特别,十分漂亮。唐钰有时候看着看着,突然理解了那日皇上为何在宫墙之上看呆了。貌似,是因为这剑的缘故。 这玄色长剑,会晃人心神。 姚家死了家主,可是坊间奇迹一般的鲜少有传言,只是说着,雪天路滑,姚大人行走时候摔断了腰杆,此时正躺在府里养伤。家主一职暂时空缺,因为他的庶子,要在一边照顾着。因为这一跤,姚家已经好几日没人上朝了。 但宫宴往后,除了那夜的大雪,就再也没下过雪了。 没人在意,只嚼着世家大族如平凡人一般出了糗事,嚼着贵族也会因为病痛倒下,嚼着百姓和富贵人家鲜少有的一样的遭遇,觉得有趣罢了。 真正在意话题本身的,只有有权有势的家伙。 世家各族都夹紧了尾巴,一边找寻着出路,一边收敛了不少,生怕嬴畟再放出疯狗来咬他们。 皇上,怎么可能跟萧家人站在一边? 难不成,皇上已经驾驭住这个疯子了吗。 最让人头疼的情况出现了,萧皖居然被招安于皇帝,还能为皇帝做出在朝堂之上公然杀权臣的惊世骇俗之事。这可还有他们的活路?此人杀不得,打不过,还根本没有礼数可言,他们该如何提防? 不管他们如何担忧,可这终究是亏心人的考量,影响不到百姓。 正月十五,坊间并没有因为姚家家主摔坏了腰杆就放弃传统,哪怕今天像传言那般下起了鹅毛大雪,坊市也热闹的紧,灯火通明火树银花。花灯竹灯摆成一排,还有各种火上表演。 凤仪宫今日也未像前些日子那么冷清,宫中央的梅树上被挂上了几个小巧的纸灯笼,是禾玔和慧儿一早上闲来无事做的。皇后娘娘还是一如往常的睡到日上三竿,霜卉在门口同唐钰聊着让他传话,手中的病本很厚,还带着一个小盒子。 入夜,宫里也有了灯火,禾玔从宫外拿了两束烟花回来,分给霜卉和萧皖,自己替她们点上。两个人都没什么兴趣,很敷衍的拿在手上看着烟花喷出火花,慢慢燃尽。倒是慧儿,很少见到烟花,只有童年时候母亲带着她玩过,看着烟花,眼睛里很激动。 禾玔见她喜欢,终于感受到有人能回应了她的心思,心里也是舒坦了几分,直接分给了她一整把,还给了她火折子,让她自己在一边玩。 慧儿笑着跑到一边玩,在宫苑里跑着。一是真的欢喜,二也是知道娘娘要同二位姑姑谈话,自己跑开了。 “她倒是个聪明的。”霜卉看着她跑走的身影,随意摇摇手里的烟花。 “生活在深宫,不机灵的都已经死了。”萧皖把烟花对着前面,一动不动的看着它绽放,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五光十色的烟火。 “你还拿着这一把干什么,都给她玩了算了。”霜卉看着禾玔手里还拿着一把烟花,是刚刚她拆开分给两人的那一把,开口问她。 “你不玩我还要玩呢。”禾玔撇撇嘴,从一边点着的蜡灯上点了一根烟花,拿在手里慢慢晃动着。 “再给我一支。”萧皖手中的烟花熄灭了,剩下的细木杆被她扔到一边,把木杆上还燃烧着的一点火焰摔灭了。 “主子,你拿我这支。”禾玔把手中刚刚点燃的那支烟花递给萧皖,随后自己再点了一个。 “太后那边,可有再找你谈话?”霜卉手中的烟花也燃尽了,她没有着急把木杆扔掉,看着上边的火花,她把木杆倒立了起来,让火焰一直往上燃烧。 “她哪还敢找我?忙着做殊死一搏的准备呢。”萧皖面带嘲讽般的笑笑,看着烟火绽放着,她忽然伸出手,想去摸那道华丽的光。 “喂,疯了?”霜卉抓住了她的手腕,没让她继续往前。 “没事。”萧皖手上萦绕上黑雾,左手探入了烟火中,内力隔绝着感受不到温度。她捏碎了烟花系在木杆上的火药包,火药洒落了一手,烟火顺着火药爬到了她的手上。 “姚家如今强弩之末,倒是轮不到我再怎么出手了。”她看着手上燃烧的火药,看着黑雾衬托着烟火,好不美丽。“何况,嬴畟不想让我再掺和世家的事,光死一个姚家还不够,他得准备着一网打尽,我现在杀个痛快其余几家也不好做。” “鲜少能看你与人合作,我还以为,你立马要去把姚家抄个干净呢。” “若是想抄,何必还要等到现在,早在当年就已经抄了。”言语中有几分苦涩的味道,她叹了口气,“过去拿人命做买卖的时候都未曾动手,现在就更不可能了。蛆虫是杀不干净的,得捣窝灭根才能行。” 萧皖笑着,晃了晃手。 “你说,我要是去变戏法,是不是也能赚不少银子?”她带着笑意,轻声地说着。 “还不如回你哥那边,赚的更多。”霜卉没什么赞同的意思,没有顺着她说。 “不想再杀人了,如今这番模样,大概也是因为过往作孽太多吧。”她捻捻手,花火又燃烧的更旺了一点。 “那姚家的人呢?不杀了?”她问道。 “最后干完这一票,我就撒手不管了。”萧皖笑着,翻转着手腕,手上的烟火越来越弱了,火药散开,远没有术成一条燃烧的时间长。 “你猜我会信?” “愿望么。”萧皖轻声说着,还在看着慢慢熄灭的烟火,突然听见微弱一声,雪被踩踏的嘎吱轻响。三人一齐转头,看向了那一片宫墙。 只见皇帝在宫墙落脚,一边还有一人紧跟着也落上来,对着他递出一物。 第46章 灯会 嬴畟才刚上来,一边上前给追上嬴畟给他递伞的唐钰还在躬身对他举着伞,他感受到三道看过来的视线,忽然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隐隐约约要有些发烫的意思。 这三人,今日怎么有如此闲心出来放烟花?凤仪宫不是一直不过节日吗? 他看着三人,一个手里着着火,一个手里捏着个就剩一点火苗的破木棍,还有一个摇着烟花摇到一半停下动作看着自己。一时之间时间静止下来,他真想从没来过这。 好在皇帝还是皇帝,天子哪有难堪的?他面不改色的从唐钰手中拿过纸伞,一个闪身,瞬身到了几人面前。嘴角绷紧了,就只有旁人瞧不见的耳尖有些泛红。 “皇上来我这,可是有事?”萧皖瞧上去今日心情不错的样子,没有刻意刁难他。手里的烟火熄灭了,附着上的黑雾随着她甩甩手也消散了。 “今日民间灯会,随朕去一趟。”他板着脸开口道。一手拿着纸伞背在身后,一手握拳在面前轻咳了两声。 “灯会?”萧皖有些意外,忽地想起了过去好似也去过灯会玩。那个时候母亲还活着,她还小,还提不动刀剑。只记得母亲的笑容,灯会是什么样子的却记不清了。 “去灯会做什么?”她问道。 “姜介说,有水沉木在宫外现世在楼外楼,此物入药有需要,得去拍回来。”他解释着。 楼外楼,几人都知道,贵族显赫常去的一家拍卖行, “找我做什么?皇上直接命唐大人去不就好了?”萧皖没放过他,想问个清楚。 “皇宫生意他们都不做,这几个脸熟的都进不去楼里。”他说。 “是么,那换你这个皇帝去,就能放你进去了?”萧皖笑着打趣。 “没人见过朕。何况,是你带着朕进去。”他说着,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一个飘忽,错过了萧皖脸上瞬间不自然的神色。 “不去。”萧皖拒绝着,没怎么留情面。“这活能帮你的人不少,不用得找我。” 随意找个女官不就成了,找她来,分明还隐藏了内情。 “拍宝容易送宝难,会有人截杀的,你得贴身护着朕。”他说的理直气壮,“这水沉木取回来是你我都要用的,难道你想坐享其成吗?” “.....”萧皖转头看看霜卉,霜卉对着她点了点头。水沉木的确是要用到的珍贵之物,嬴畟没有说谎。 “那皇上给我的是什么身份?”她摩挲摩挲下巴,开口问他。 他没说,转头看了在两边看戏的二人。萧皖察觉,对着她俩挥挥手,两个人只能带着可惜的表情,各自散开躲回屋里了。 见人都瞧不见了,嬴畟才抿抿唇,犹豫着开口:“崇兰郡主。” “嗯?”萧皖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人。 先皇长公主,因为顽劣早早就被赶去封地。传闻这个郡主喜欢豢养男宠,还总是喜欢强抢英俊的少男,不管是否有婚约,通通关到府邸。不过除去这一点,治理封地的确有些本事,玄阳城在西南方向,本不是富足之地,可郡主到后,十年过去也成了一方宝地。 虽被人诟病,但也不得不佩服其本事的一个传奇女子。让人又爱又恨的一个郡主。 这个崇兰郡主,还和嬴畟有交情? “没想到,皇上愿意如此低身下作?”她笑着,歪着脑袋看着嬴畟。 怪不得不愿意找她人去做,原来是因为这个。当自己皇后的男宠,到底是比做其余人的要强上一些。哪怕这个皇后有名无实,还被众人唾弃。 “所以啊,拿到手之后,你可得好好想着,怎么感谢朕了。”他不怎么温柔的,伸手抓住了萧皖的领子,像是要打架一样的把人往前扯,根本感受不到一点温存。 萧皖被他扯的往前迈了一步,两人挨得很近,他低下头来,就快要鼻尖贴着鼻尖。靠近了能互相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一个有着龙涎香的气味,另一个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冷香,相似的是,身上都带着浓浓的一股药味。 “好啊,”她笑着开口,并没躲开他。反而看着他现在故意做出的此番动作,感觉很稀罕,笑吟吟的瞧着他,“为做答谢,我帮你料理了太后如何?” 湖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琥珀色,嬴畟先一步把人放开了。把手里的伞扔到她怀里,自己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回答她的话。 “给朕打伞。”他命令着道。 “好。”今日她好像的确心情不错的样子,尤其是知道了自己成了崇兰郡主之后,笑容就没消融过。她撑开伞,走到他身边,往上举着,打到他头顶。 “可用本宫背你去?”她笑着问他。 “你!”嬴畟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有一种是自己在故作矫情的样子。从她手上把伞抢了过来,只打在自己头上,不给她打了。 “跟着朕,不要掉队。”他说完,看都没看他,先一步动作,身影消散,而后出现在他刚刚踩过的墙上。 嬴畟才刚站立在围墙,下一秒就觉得身边吹过一阵微风,侧目过去,萧皖就已经在他身边站好,双手环胸,并没有看他。 “今日你委屈,本宫不同你计较。”她轻声开口,身上衣裙被风吹起,她仍然是那一身黑衣,今日绣样还是牡丹。头上的发钗却变了,发髻上多了一个小巧的小灯笼。同树上挂着的那几个有些像。 “你莫觉得是朕求你,此物入药,你我一同所需,本就应该.....”嬴畟莫名有几分恼火,这人别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可是话说到一半就被萧皖打断了,她从他手中抢过了伞,稳稳的撑在他头顶,自己还站在雪里。 嬴畟高她不少,她得半举着伞才能打在他头顶,功力深厚不觉得酸,萧皖还是那般看他,是他少见的没有白翳的眼眸,不带着讥讽的看着他。 “莫再说了,不想逛灯会吗?”她打断他道,“脚程快一些,应当还有时间玩玩,真不想去?” 嬴畟今年二十有五,快打了七年的仗,做了四年皇帝。如今被人问道要不要去逛灯会,这般幼稚的问题,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狐狸蛊惑他,他有些深陷其中。 “你若不去,那便先回,本宫要去逛逛。”萧皖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往下说了。见身边的人还是一副矫情的样子,不再给他面子,提起他的后领,一个用力把人往前甩开。嬴畟被扔出去,从墙上摔倒在半空,再一个闪身站立在地面。 “带路。” 第47章 轻佻! 皇帝出宫也算是偷跑出去的,二人未走大门,凭着腿脚从宫墙上来回穿梭,最后绕了个小路翻墙出了宫。二人才一落地,就看着已经乔装一番的霍薪在宫墙下等着,旁边还跟着一辆马车 这马车不是皇帝规格,看上去十分低调,瞧不出华贵,但也看不来平凡。一眼瞧过去全凭眼力判断,眼力高的能看出这车价值不菲,定然尊贵;眼路窄的也就把这车当作是一般的两马骈车。 霍薪看着二人出来,先一步迎上去,手里拿着帕子,准备给皇上的肩头扫扫落雪。可凑近了一看,嬴畟身上根本没怎么沾上落雪,只有肩膀有零星半点的雪花。反观站在一边打着伞的萧皖,衣发上都染了不少鹅白。 “?” 霍薪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只见得萧皖一身单衣,现在正在一手稳稳把伞撑在嬴畟头上,自己半个身子还露在外边;另一手掸着身上的落雪,好像毫不在意一样。而嬴畟也享受的一脸无所谓,就这么看着萧皖边给他撑伞边给自己掸雪。 “.......” 霍薪上前去,从萧皖手中接过了纸伞,替她给嬴畟打好,随后对着萧皖恭敬的开口: “娘娘上车罢,车上给娘娘备了衣裳和热茶,有宫女等着替您更衣。” 萧皖听着,掸肩的动作顿了顿,看着霍薪站在他与嬴畟中间,让伞面把两人都覆盖其中,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领了他这份好意。 “更衣?只湿了肩头,不必更衣了。”她开口道。 “去吧,崇兰郡主可不会在寒冬身着单衣,她不会武。”嬴畟回答她,示意她上车。 萧皖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上了马车。这马车不小,一进来十分宽敞,内里应有尽有,此时有两个宫女在其中候着,规矩的坐在两边,双手交叠着对她行礼,请她坐下更衣。 萧皖坐到二人当中,那两人动作麻利,一人为她拆衣,一人给她束发。不过片刻,就把她那一身黑纱换成了鲜红的一身冬装。发髻上钗满了金银珍珠,萧皖感觉的头上骤然增加的重量,把那宫女手里的下一只簪子拦下了。 “如此就好,多谢你二人。”她讪讪道,生怕她再出手。 “是娘娘。”二人一齐对她行礼,而后收拾起换下的衣裳和剩余的珠宝。迅速装好,就掀帘下了车。 萧皖松了口气,用手扶着些额头感觉脖子要被首饰压坏了。她听着二人对嬴畟禀报,随后就是脚步声,车帘被人掀开,一阵寒风灌了进来 。 嬴畟掀帘弯腰上车,霍薪替他遮伞,等他上来之后替他拿走脚垫。他弯着腰瞧不见萧皖,只看着落在地上鲜红的衣裙,还有她垂在一边的手上同罗裙一色的指甲。 只等他坐到她对面的车凳上,才有功夫抬头瞧着对面的萧皖。 萧皖看着他坐下,只觉得刚刚还算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就被填满了,这人身形委实是太过占位,真应该让他去赶车才对。她看着嬴畟看向她,湖蓝色的宝石闪烁了一下,而后,就赶紧看向他处了。 萧皖一挑眉,用脚尖踢了踢对面人的靴,狐狸笑着,往前靠近了些。 “坐好。”嬴畟看着有些靠近的人心下莫名的缩紧了一分,他看着平日里在她身上见不到的鲜艳颜色和珠光宝气,感觉到几分不寻常。 萧皖未听他的话,指尖探过去要去挑他的乐子。嬴畟皱着眉,抬手把她挡开了。她总是这副轻佻的样子,记忆里还算英俊的年轻男子,似乎都被她问过名字。 轻浮! “过去本郡主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脑子里想着,面前的人就带着笑意开口了。嬴畟脸色瞬间就黑了几个度,咬牙切齿的。 还真敢问啊! 嬴畟把她推了回去,马车不小,她得起身站立才能靠近他。嬴畟推她不轻,但她稳得住身形并没被他推动,随后他用脚对着她的脚踝一勾,把她的步子一下扯开。萧皖这才重心不稳,一下子摔了回去。 “朕还真是没找错人。”嬴畟讥讽着她,看着她坐回原地,根本没受影响。她反应太快,摔倒的一瞬间就扶住了车凳,看上去只是像她自己坐了回去,不像是被人绊了一跤。 “皇上也是只会耍阴招。”萧皖掸掸衣袖,这一身厚重的冬装影响了她的动作,不然刚才,根本不可能摔倒。 “你就坐在那,别靠朕太近,你身上太冷了。”嬴畟学着萧皖那日宫墙上的话也对着她原封不动的说了一次。 萧皖听见之后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如此记仇? “一会是硬仗要打,你莫要大意。”嬴畟拿起旁边小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唇边轻吹了一口气。 “有霍公公跟着,还能让你出事?”萧皖说道,她掀开窗帘往外看看,身边都是跟着的锦衣卫。细细感受了一番,大概都不算弱,比看守在自己宫门外的那一伙人强上不少。 “锦衣卫只能管在外,至于在楼外楼里,还得靠你。”嬴畟缓缓喝着茶,而萧皖一听此话,也罕见的冒出些不明白来。 “靠我?”萧皖重复了一遍,“寻药是你我共同之事,为何就只靠我?” “霜卉没对你说朕身子虚弱吗?不可随意动用内力。”嬴畟面不改色的说着,厚着脸皮的给自己解释。 “朕用内力会影响身体内两毒平衡,容易走火入魔。而姜介告诉我,只要你精神稳定住,内力还可以照常使用。你只需收敛一些,莫要像朝堂上那般就好了。” “杀个人兴奋成那样,难不成,真憋坏了.....”他小声的嘀咕着,不管萧皖越来越黑的脸色,还捧着那杯茶慢慢的喝着。 萧皖看着面前事不关己一般的人,忽然觉得拳头发痒。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一边的小案上。 “你可敢再说一次?”有瓷片噼啪的响声传出来,嬴畟看着桌案上她手中捏紧的杯子,伸出手去,再倒了一杯茶。 “只当朕求你。”声音放轻了,尾音往上挑着,还带着一点咂嘴的响声。皇上学的一手能当宠妃的好本事。 第48章 皇兄 他把茶水递到她面前,眼看着面前的萧皖,如今荒郊野岭,她要真把他杀了谁能拦得住?抛尸荒野连处理都不用,等到那时候可真就是英年早逝无处去哭了。 “.....”她未再发作,沉寂了片刻,就松开了手。手里的碎片噼里啪啦的掉在桌案上,而她用那只手,把眼前的茶杯接了过来。 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倒出两颗药丸,混着这杯茶吞下了肚子。是霜卉和姜介新做出来的药丸。 “皇上怎么和崇兰郡主相熟?”萧皖再抬头已经恢复如初,把空杯子放在一边,掀开了窗帘看着窗外倒退的树林。 嬴畟看她这样,心下也放心了几分。看来,姜介说的没错,这人精神是可以控制的,只是她总是放任自己癫狂而已。姜介说她没有枷锁,所以放肆。只靠药物,控制不住她的思想,必须得等她自己在精神上牢牢套上桎梏,那时才算有的治。 嬴畟没再忽略她的问题,如实回答她。 “过往,皇兄总爱与她交际,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皇兄?”萧皖一时之间没想通,嬴畟过往排在第五,先前有四个哥哥。抛开与他相交恶的二皇子,还有三个都与他算不错。他说皇兄,还真猜不出是在说哪一位。 “你可提过他。”嬴畟见她疑惑,语气不善地说着,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萧皖听他这话回忆起来,湖边交谈的时候她好似的确提过,她询问道:“先太子殿下?” “是太子。”嬴畟神色认真的对着她道,“只他是东宫,嬴荆猪狗不如,不配与他相提。” 先太子嬴珀,先帝与正王妃所生,先帝继位前彼时先太子年少就颇有才干,理所当然的被立为太子。可后来被人所暗杀,由二皇子嬴荆顺位,称作后太子。 届时嬴畟才风头大盛之时先太子就死在了嬴畟回宫的必经之路上,风言风语中不少人都说先太子是被嬴畟所杀。可没有证据,传闻片刻也就散了,但这事,对嬴畟的影响也的确不小。 再后来,二皇子也没做几年太子,先帝就驾崩了。四王之乱,嬴畟大杀四方,嬴荆最后也死在嬴畟的剑下。嬴畟提着他的人头,带着一路血迹,登上了帝位。 “彼时的嘲谑之言,不必放在心上。”萧皖对着他挥挥手,随后开口道,“你若不能动内力,为何要与我一同前来,叫他人假扮不也相同?” “朕信不过他人,此时必须亲自去。”嬴畟说道。 萧皖见他不想多说,自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欲望。她看着窗外渐渐透露出来的灯火,兴致终于提起来了些许。 这三年,的确是鲜少感受到烟火气息了。 花灯长长一串,坊间人满着,有些百姓推搡间都挤到车道上来了。霍薪明显放慢了速度,能听见他叫喊的提醒声。 嬴畟看着车外热闹起来的气息,也多了几分趣味。他伸手从一边的木柜子中取出两物,递给萧皖一只。是一对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 他先一步给自己戴上了,随后对着萧皖说:“戴上一些,莫要露了容貌。” 萧皖也没多言,只接过面具戴上,然后就见嬴畟伸出手来,把萧皖掀起一半的窗帘彻底挂在了一边,抬头,也往外看过去。 各式各样的灯笼,河边还有花灯漂在水上,小铺有烟火气冒出来,元宵滚滚的在锅里打转。嬴畟看着民生百态,心里也多了几分欣慰。百姓富足,君王自然是开心。 马车慢了下来,周遭的一草一木都能看的清晰。他看着商铺售卖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心想着的确是许久未到民间来了,这些东西好些都是他没见过的。过去忙着打仗,如今忙着拢权,真没好好瞧过坊间生活。 “看着不错,等一会忙完了,好好逛逛。”萧皖也看着窗外,脸上少见的露出些许笑意。“今日没有宵禁吧?” “不若先逛吧,从楼里出来,还能有心思?”嬴畟也没啰嗦,直接说了自己的意愿,皇帝也想去逛逛。 “为何不有?”萧皖轻笑一声,侧目看向他,“不过保你一条小命,放下心就好了。” “再说,你若受伤了,本宫自己去就成。你让霍公公带你先回吧。” 她说的无情,穿插着外边层层叠叠的吆喝声,落在他的耳朵里。嬴畟听着,心里有点不爽,堂堂皇后,不说当着他的面说要夜不归宿的出宫游玩,且说她居然就这么折自己面子。 “不成,朕若受伤,你也不许去。”嬴畟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虽说这萧皖过去对自己也没有半分尊重,可是如今二人已经摊开了秘密互相合作,这人还是对他毫无礼数。 皇帝感觉自己被人侮辱了,十分的忍受不了。 “皇上什么时候能管到我头上了?”萧皖打量着嬴畟,挂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看着他,忽然瞧着挂在他身后有一把红木竹的细页折扇。视线盯在上边,嬴畟瞬间反应了过来。 嬴畟不顾她的视线,伸出手,把挂在一边的折扇拿到了自己手里。如今冬日,这扇子自然闲下来了,所以才挂在这忘记取下了。可看这萧皖的意思,总盯着他的扇子看做什么。 “朕不能管你?”嬴畟不动声色的把扇子收回袖袋里了,不给她看。 “你试试。”萧皖看他把扇子收走了,就不再看他了。 两人不再对话,一齐看向窗外。嬴畟看着窗外的小铺,忽然瞧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东西。一个卖吃食的小铺,周边围了不少孩子,铺子上摆着一小袋一小袋的,正是他前几日在凤仪宫看见的,萧皖桌上摆着的那个糖块。 一边人吆喝着,还立了一块手写的牌匾。 [芝麻糖] “芝麻糖?过去好像听说过,可是未曾见过。”嬴畟心里想着,忽然转头鬼使神差的看向萧皖。不知是不是巧合,萧皖也看着那个方向,她眼中有些失神,托着下巴撑在窗子上,只看那处仿佛陷进去了一般。 相对无言,直到马车驶过那个小铺,两个人才收回了视线。萧皖察觉到他看向自己,也不含糊,直接对着他的视线看了回去。 “你看什么?”语气忽然之间变得不怎么友善,是近日里少见的剑拔弩张。 “看着还不错,一会让霍薪买一点尝尝。”嬴畟不理她言语间的恶意,依旧用着平常的语气说着。 萧皖没有回答,只冷哼了一声。不等她再开口,马车就停了。霍薪对着里边轻声说着,只车里的人能听见。 “主子,到了。” 第49章 撩逗 萧皖掀开门帘,霍薪到她面前为她把车梯放下,伸出小臂让萧皖搭扶。萧皖一如往常的样子,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伸出手轻搭在霍薪小臂,提着裙摆,缓缓下了车。 她没搭上几分重量,霍薪没感受到什么压力。搀扶的这一会,他就只有一个感受。 凉。 好冰,跟皇上说的一样,这手像是冰块一样。 萧皖下车站稳,掸掸衣裙。如今此处是坊间最为富庶的地段,一间铺子就得价值千两,平民百姓进不来,能瞧见的就只有富人。周围一下子宽敞了不少,不若刚才那般人挤着人。 嬴畟没用霍薪搀扶,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手里还拿着那把纸伞,走到萧皖身边替她撑在头顶。两人贴得很近,嬴畟的半身紧贴在萧皖的背,一低头就能在她耳边轻语。萧皖也没在意,手里拿着刚刚看上的那把小页折扇半开着微微掩唇,低声笑了两声。 “皇上怎么如此熟练?” 嬴畟不理她的取笑,做出几分暧昧的样子,他低着脑袋,在外人看着就是他恭敬的在听萧皖说话。而他二人之间才能知晓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娘娘也挺熟练的。”他用身子往前撞了她一下,没怎么收力,把萧皖撞的一个踉跄,好在她武功底子好,顺势迈出一步往前走着,根本看不出是嬴畟使坏。 萧皖一收折扇,往楼外楼里走着,嬴畟规矩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往前走。她手中的折扇被她不安分的来回在指尖转圈,虽说是严冬,可放在她身上却并不违和。反而在她说笑时候,带着翠竹一响撑开半面挡在面前还颇有风味。 两人走进楼外楼,这地方的确眼瞧上去就是华贵,入内的人穿着皆是不凡,周遭伴随着各色各样的佩环碰撞的响声,一个一个的眼看上去不是简单的。 萧皖走到门口的侍者处,从袖袋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玉佩,是嬴畟刚才在马车上给她的。那人看着玉佩对着萧皖鞠了一躬,最后拎着二人往里走。 一层都是散客,五五横竖几列,一共二十五位。而二楼三楼就都是厢房,是有身份有地位,被楼外楼认定的横客。一圈五厢,一共十厢,再往上四层和五层,基本上就少有人见过有人启用,四层从外看不见内里的客人,一层只有两间。 崇兰郡主过去也总到楼外楼拍些喜欢的小玩意,也算是个熟客,只是近些年去封地很少再来。两人跟着侍者,被安排在三楼的第四厢,推门进去,两张木椅,一只小几,上边摆着瓜果热茶,还有寒冬季节少见的蜜瓜。 看台很大,能直接站在那处看见拍品。此时尚未开始竞拍,被一层厚厚的窗帘覆盖着,内外都互相瞧不见。 “郡主请。”侍者恭敬的伸出手引着她。 萧皖四下望着,感受着身边不寻常的气息。周遭应该有这楼外楼隐匿着的侍卫,还有暗处的几道眼线,大概是其余厢房派过来探查的。 嬴畟紧紧跟着萧皖,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微低着脑袋,一副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 萧皖见那侍者要离开,拿着折扇的手忽然伸出去拦住了他。还不等那人意外,萧皖就上前两步,迅速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侍者惊讶的往后退,他退的急,下一刻就撞在了门板上,而萧皖,也迅速跟上他,把他堵在了身子和门板之间。 她唇上染了胭脂,红唇勾着,面具之下的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扇子抵在他胸膛,一路往上,把他的下巴挑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郡....郡主...”事发太过突然,侍者紧紧靠着门板,他可知道这郡主的威名,忽然紧紧抱住胸口,“您..您这是....” 萧皖见他这副样子,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上半身又靠近了一些,歪着脑袋看着他,折扇从他下巴上离开,轻轻抵在他的喉咙上。 “本郡主此次是回滇阳,是秘密。”她轻声开口,声音婉转的,胭脂看的他有些晃神。 萧皖从腰侧摸出了一个小荷包,带着些重量瞧上去鼓囊囊的。她把这荷包塞到这人胸口的交领中,轻轻拍了两下。 “可明白本郡主的意思了?”她问道。 “明...明白。”鼻尖上萦绕着一股冷香,他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胸口,托住了快要掉下去的那只小荷包。 “不光是你们的人,若是有什么其余的,都帮本郡主扫开可好?只算本郡主求你。”扇子轻轻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随后萧皖便退开了,连着往后迈了两步,回到了嬴畟身边。 而嬴畟也是一副自然的模样,伸手去替她解开了身上大氅的系带,把厚重的大氅取下来搭在手臂上。 侍者劫后余生一样的大口喘着气,只见萧皖放开了他就飞速的行礼,往外跑了。跑的着急,还不忘了把厢房的门关上。 门关上,比平日里要响上不少,看来的确是被吓坏了。 “此人名声比我还差啊。”萧皖忽然心里涌出几分惺惺相惜,笑着从嬴畟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大氅,挂到了一边。 嬴畟没接她的话,只自己也把大氅脱下来,挂在萧皖旁边。眼瞧上去,皇帝的脸色好像黑了几分。 萧皖没发觉,她自顾自的往前走,坐在了右边的木椅上。看着盘子里的蜜瓜,有了几分兴致,用长柄银叉戳了一块,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蜜瓜被提前冰过,凉丝丝的,很甜。她许久没有吃过了,忽然感觉有些贪嘴了。 才叉起来第二块,身边的椅子上就坐下了人。嬴畟坐在她身侧,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之后一口气,仰头喝下一整杯。 看着皇帝鲜少这般没有风度的灌水一样的喝茶,萧皖才转头看着再倒第二杯的皇帝。看着他又倒了一杯,这次却不一样,没有一口灌下去,而是先放在鼻尖嗅嗅,随后渐渐饮了一口,细细品着。 “皇上竟不觉得烫?”她看着腾腾热气的新茶就被他这么灌下去了,出声问道。 “亦如你不会觉得冰凉。”嬴畟吹吹热气,再饮了一口。 萧皖没理他的话,笑吟吟的再开口,“那,茶如何?可合心意?” 嬴畟见她又是笑着,侧头看向她。那人拿着长柄叉,还像玩弄扇子一样的在手上来回旋转,没有再去吃下一块蜜瓜。她此时染着胭脂,唇笑起来,更勾人了。 第50章 奸夫是谁? “是你宫里的那种茶。”说来也是巧合,他第一杯饮下就觉得此茶很熟悉,而后才细细品味。品过一番之后正觉得是萧皖宫里泡的那茶。 “秋禄白?”萧皖也有些意外,拿起茶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凑在鼻尖闻闻,没想到还真是。 “萧皖。”正准备饮下一口,就听见皇帝,忽然喊自己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动作顿住了,没有喝这一口茶。这可不多见,彼时要么是称呼不带直对自己称“你”的喊,要么是带着讥讽的喊自己皇后娘娘。这么平常的叫自己名字,一只手掰得过来。 “皇上有何吩咐?”萧皖把那茶杯又放回小几上,侧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过往对你的传闻,可都是真的?”他不占前言的来了这么一句,萧皖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轻轻一挑眉。 “八分真,三分假。”她轻声说道。 “三分假?”嬴畟皱起眉,复述了一遍,“多出来的一分是如何?” “假两分,还有一分没人知道,因此没人提。”她把银叉搁回桌案上摆着的筷枕上,捏了一只花生放在手里玩。 “一分恶名?”他又问。 “善恶都有。”萧皖把花生抛在空中,再接回手里。 “可有你扮作崇兰作风的那半分?” “嗯?” 花生没控制好力道,被抛得很高,还往嬴畟那处飞过去。萧皖忽然有点愣神,没伸出手去追那飞在半空的花生,而是有点不解的看向嬴畟。 “何意?”她不怎么知晓嬴畟的意思。她看着他伸出手把她扔出去的花生接在手里,然后,放在了小几上。 “蠢。”他冷哼着,不再理她了,拿着茶杯接着喝茶。 萧皖一时之间转不过弯,自己像崇兰那般行事?胡扯,她的确作恶,的确杀人,的确是为奸佞反臣,可是强迫男子这事自己可从没做过吧? 她再细细回味一番嬴畟适才的话,想揉揉眉心,但额头上被面具挡住了,只能作罢。她看着嬴畟若无声色的喝茶,恍惚间,好像明白了几分。 “皇上觉得,天家颜面有损?”她试探性的问,忽而想起朝堂上许溪死谏时候各色大臣在嬴畟和自己身上飘忽的眼神,她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你可知最近朕收到的折子都写了什么吗?”嬴畟语气有些气急败坏,把茶杯搁回了小几上。他眯着眼,看着萧皖。 过去见萧皖轻佻,本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二人的确毫无感情,甚至互相仇视,这人轻佻,就是在原本无恶不作的名声上再多加上一笔罢了,嬴畟毫不在意。 若她失德事情败露,正好多了一个砍她脑袋的借口。 可如今二人虽说不算尽释前嫌,可也算是暂时合作一起。这人再这般动作,她死是不死? 再加上那日死谏之后,忽然多了几副请他正后宫风气的折子,体贴皇帝被爱妃背弃,给他写的那叫一个可怜,好像因为军权不得不忍受萧皖给自己脑袋上戴上几个绿帽一样。 这叫什么事? “我怎知你臣子会这么想?”萧皖说的轻飘飘的,显然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她分明知晓了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在意,也没打算改。一整个置身事外的样子又露出来了。 “萧皖,你给朕老实点。”嬴畟压低了语气,转头带着点阴沉看着她。 “本宫可什么都没做。”萧皖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语气间也没了玩味,只与他对峙。 “你既是皇后,装也得给朕装出来。”他说。 “皇上宠妃也不少,何苦揪着我不放,你的爱妃不叛你不就好了。”萧皖满不在意的说着。 “你还真敢叛我!”嬴畟忽然火了,气的连自称都忘了。猛地伸出手,对着萧皖的脖子就去了。 萧皖看他动作,又是冲着自己的领口来了,抬手抵挡,把他的手推开一边,往后躲了半身。 “你犯什么毛病。”萧皖对他骂道,不想跟他打,而看着他下一掌又追过来了,萧皖拿着小几上的那碗蜜瓜就起身离开了那座位。 她怕这个没准头的把碗打到地上。 “谁?”他又追问着,忽地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再一刻,就到了萧皖身边。 萧皖暗叫不好,这人还真较真起来了。他刚刚那劈空的那一掌此时追了过来,这一掌没带内力,但仍然迅猛着。嬴畟不愧是最赋功名的将军,全凭体术,这一掌一般人也难接过去。 萧皖侧身往后一躲,抱住一碗蜜瓜到底是有诸多顾虑。何况她只小时候同嬴畟打过一架,后来二人就再没交过手。这人如今身子像是铁做的一样,身量高的挡在她面前像是城墙,胳膊也长,不用内力自己难胜过他,更何况手里还有一碗瓜得保护着。 拈花指冲着他的脖颈去,萧皖准备搏一把。能拈住他,自己就胜了,拈不住,那也没办法。此时动用内力,旁的两个厢房自然能察觉,实在不妥。 这个狗皇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冲过来了。 意料之中的,拈花指被他一手挡开了。萧皖退到厢房的墙角,亦如刚才她堵着那侍者一样,嬴畟再堵在自己身前。不过她堵着人瞧上去像情趣,皇帝堵人,眼看着就是要审问了一样。 “奸夫是谁?” 嬴畟追问道,靠近墙边,他压低了声音,怕隔墙有耳。他手未放在她身上,到底是顾虑着几分分寸,他膝腿,用膝盖顶着她的腹。萧皖感受到他的动作,提前用手挡在身前,用手掌托着不算难受,只是动弹不得。 “你猜啊。”萧皖语气有些危险,今日这番惹得她有几分恼火了,她眼中风暴愈演愈烈,看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寒光四溅。 “可是在入宫之前?”嬴畟不管她眼里的寒霜,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白雾覆盖,纠结着追问。“若是在入宫之前,朕还能谅你几分。” “若是入宫之后,朕就要与你好好谈谈了。”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谈个屁!” 第51章 玉环 萧皖低吼着,终于忍不住了,手腕一转就要把手里的那碗蜜瓜扣到他脑袋上。 嬴畟见她出手,反应迅速,伸手拦住了,手腕一转迅速把碗调了个个儿,把飞到一半的瓜接回来不少,只零星星调出去几块。 他一手托着琉璃碗,膝盖上加了一点力。萧皖另一只手空出来了,一拳打在他的肩膀。手边已经微微冒出来了一些黑雾,他感觉着肩膀忽然降了几个温度。 肩头的衣裳被染的冰凉的,但内里被这一拳打的狠,有些肿胀一样的灼热刺痛感。嬴畟想伸手揉揉肩头,可萧皖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用手肘打在他膝盖上,连带着身子往前一冲,把嬴畟顶开了。身形才刚被松开,萧皖一掌就冲了过来,直冲他双眼。 嬴畟往后退了两步,如今是他有了顾虑,手中的琉璃碗很碍事,他施不开拳脚,萧皖也不在乎这碗蜜瓜了,真势真招的和他打起来。 两人功夫本来就难分高下,而现在嬴畟的身体显然没有萧皖能撑得时间长。刚才他能压制她,大概是因为取巧,她单手抵抗,且二人单论体术比她高上五寸的嬴畟肯定占优,所以一时之间好像形成碾压之势。 但现在就不好说了,她虽然没带内力,可一招一式都认真起来,也是难办。 他眯起眼,看着萧皖还算正常的眼睛,勾着唇,往前凑近了一些,主动去挨她冲过来的掌。 萧皖也没想到他会迎上来,临时收力,没让他把这一掌挨实了,万一把人打废了,就坏事了。 “如今不敢弑君了?”语气没有刚才那般针锋相对,甚至还有几分讨饶的意思,尾音软软的往上挑。 “霜卉说,你对我有用。”萧皖冷声道。 “那,是朕的荣幸了?”嬴畟拿起一只银叉戳了一块蜜瓜递到萧皖唇边。 他身量太高,如今一靠近,灯火投出来的影子,能把萧皖整个人都覆盖在里。皇帝微微欠身,萧皖不给他机会。手直接冲向他面门,拍在他下半张脸。 这一下不重,嬴畟甚至没伸手去拦。就这么让她不算体面的拍了一下,随后她在一个用力,就把人推开了。 她看不出脸色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甩甩手,提裙坐下。拿起了刚刚还未饮上一口的茶,终于喝到口中了。 嬴畟也走了回来,路过她身侧,还把那碗蜜瓜放在了她手边。随后自己没再坐下,就站到萧皖身后。 看台的窗帘缓缓被拉开了,二三层的厢房一齐展露出来,底下传来铜锣声,竞拍开始了。萧皖二人能被人瞧见,嬴畟又做出了那副男宠的样子,还弯下腰去替萧皖斟茶。 “郡主,笑笑了。” * 楼外楼珍宝颇丰,不愧总受达官显贵喜爱。此时这二三层所见,共有六厢有人,眼熟的也不少。 世家四门许家和魏家都在,魏家那日魏杨受迫并没影响到家族,虽说收敛些许,但也并没有多少变化,子女依然纨绔着挥霍。而许家是四家里比较特殊的存在,并不与皇权搭边,他们世代从商,官场上也少有大官,有钱无权的一家。 而今日四层多开了一间厢房,内里点灯,透露出莹白的琉璃窗。此琉璃是楼外楼特制,外面莹光一反看不出内里的人是谁。 地下的拍品萧皖没什么兴趣,无非是些奇珍异宝和传闻中那些稀罕物件,眼见着宝物一件一件往后过,她没有动作,嬴畟也没有。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其余客人热火朝天的竞争,自顾自的浅饮着茶。 一直平淡的等着,萧皖兴致不高,一手撑着额角,微眯着眼看向台下的荷官来回吆喝。等着拍会快进入尾声的时候,有一件宝物被呈上来。萧皖一直眯着的眸子才睁大了几分。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台下盘子里盛放的物件,忍住了想起身的动作。 “怎么了?”嬴畟看着忽然变化的萧皖,也低头往台下看去。 入眼的是一件玉环,做成的是环凤的样子,玉环全身呈淡紫色,是很少见的紫翡,如此品质,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嬴畟看着这玉环,忽然想起爱穿紫衣的那人。她一定喜欢,这玉环也的确适合她。 脑海中映出一张脸庞,温润的,像露水一样的一个人儿,琉璃色的眸子总是像他过去所希望的那般看着自己。 只可惜,不是水蓝色,就差那么一双眸子。 “这玉我要了。”萧皖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玉环低声说道。 听着萧皖片刻沉下来的气势,嬴畟不免惊讶几分,不过也没显露出来,只看着她周身隐隐变得寒冷的温度,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下把寒气拍散了不少,萧皖恍惚了片刻,低下头抵着掌心平稳了思绪。 “你可别发作。”嬴畟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着。他刚刚分明感受到了萧皖在朝堂上时候的那股低沉的劲儿。 “我心中有数。”她轻声道。 嬴畟听她这么说,才放开了她的肩头,低头再看向那玉环。这到底是什么,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荷官介绍着这玉环,说是过去故人弥留的珍贵之物,能拿出来的确是割爱。环凤紫翡,在过往时候磕碎了一个角,后来用金补好了,不过不影响它自身的价值。 “无底价,起拍。” 这话一出,四下都纷纷举牌。萧皖等候片刻,只等着价格被抬高到只有少数几房能承受,随后才喊。一喊,就直接加了一半。 这一声,引得不少目光瞩目。 嬴畟也是。 他少见的萧皖如此情形,过往她愤怒时候总是带着癫狂一样的笑意,而现在,就只是沉寂的举着手里的号码牌,他人再叫高,她就跟着再高一半。 周身水一样的寂静,深绿色的水,从水面看不见到底有多深,只能看见稀疏的漂在上面淡薄的绿藻。 何人会如此竞拍?完全是胡来。 但这样的乱来的确见效,她这么出手,没过几轮,就没人再跟。 “天四厢的客人出价七千四百两,可还有客人还要再竞?”荷官喊着,一时之间的确寂静了。“七千四百两一次!” “七千四百两两次!” “七.....” “八千两。” 第52章 奉炀 荷官快要叫三次落槌,忽然被人打断。开口的人是从没听过的声音,众人视线转向第四楼,见适才莹白的琉璃此时倒映出蓝光。是这厢不露面的客人叫价。 “......”萧皖看着斜对角里的浅蓝色琉璃,她手中本来拿着茶盏。见状,直接将茶盏重重搁回小几上,另一手一拍木椅把手站了起来,快步往看台走。 她身形很快,伴随着周身的黑雾,留下一路痕迹。黑雾同平常时候所见的有所不同,可以说,根本不是同一种模样。 此时的黑雾中还伴随着深红色的流沙,黑红之色掺杂在一起,在她定身到看台边缘的时候,飞速往外扩散出一圈。黑雾先消散,红雾却是足足飞散到一整个楼外楼才缓缓消失。 嬴畟身上感受着这股从没见过的红雾,如果说她所用的黑雾只是阴寒,那这红雾就是残暴,像血一样温热的,把黑雾变成冰霜的地方瞬间融化。 什么东西。 萧皖此时戴着面具,她矗立在看台,身边黑红雾气环绕,她紧闭着眸子,就这么站在那。 “八千三百两。”她开口,嗓子有被她刻意的压低,同她平日里的声音有出入,“何人要与本宫争?” 嬴畟听她的自称,忽然间恍惚一瞬。他见她如此猖狂,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让旁人瞧不见他。他看着萧皖,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手紧握成拳,有些发抖。 难不成,真是如此? 果然如此,她闹着一番,周遭全部安静下来。就连台下的荷官看着她都震惊的捂住了嘴巴,拿着木槌的手有些发抖。 沉寂片刻,周围的议论声忽然响起。听着各位不失权贵的客人失魂落魄般的对着萧皖喊了出来。 “奉..奉炀?” 黑红雾色,半张假面,虽说如今雾气笼罩在她身侧瞧不清她的具体容貌身形,可这番做派,就算是假的,也能让人颤上一颤。 到场的不光是权贵,还有少数的江湖门派的贵客。世家恐怕没有反应过来,其余的那些混迹在门派之间的一些家伙,看着萧皖的身影,纷纷都低声的议论起来,语气间带着惊恐,还有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奉炀不是死了吗?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还光明正大的暴露身份? 一时之间躁动不安,视线都小心翼翼的往萧皖这边看,但却又不敢瞧得坦荡,只偷摸摸的打量着她。 有胆大的用内力小心翼翼的往萧皖那边探,忽然感受到那片黑红交织的雾气,比之印象中那人要弱上不少。此人周身的雾似乎就只是为了遮盖容貌所用,能做的抵抗很少。 伪装所用的障眼法吗?难道此人根本不是奉炀? 但是没人敢赌,胆大敢探究的人也是少数。萧皖如今这么一闹,谁也不敢再出声竞价。 萧皖不理这些视线,只对着荷官道,让她落槌。 “八千三百两....天四厢客人拍得...”荷官落了槌,因为颤抖着,木槌未完完全全落在垫子上,声音并不响亮。 而只刚落槌的一瞬间,第四楼那神秘的厢房原本浅蓝色的琉璃瓦,忽然被人拉了上去。露出了里边未曾露面的客人。 这一声,又是引得众人侧目,而后,当他们看见内里站着的两人,又是炸了锅。 为首的那人戴着一只银白色的面具,只遮了半张脸,露出一对眼睛。银白色的般若带着獠牙,让那双细弯弯的狐狸眼变得可怖了几分。此人手中抱着一柄长剑,腰间还带着一只雕着海棠花的玉佩。 夕流阁,奉决。 这个传承几百年的杀手亭阁如今的主子,比起奉炀是因自身残暴无度才颇有威名,此人的名号,是生来就有的。 生下来就是少阁主,早就在江湖中成名。到如今,他名头更响,传闻他亲手了解了奉炀。 奉决一露面,四下躁动更加压不住。彼时从来鲜少露面的两个人,如今居然能一齐现身,为了争一块玉环,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适才那几个胆大的都在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看着一边的“奉炀”。如今他们确信此人就是假扮的,而奉决,可从来不是个善茬。 萧皖并未睁开眼睛,而感受到对岸熟悉的气息,忽然暗叫一声不好。这厢房中的人,居然是奉决?那她做这一番是干什么?嬴畟那个鬼精的,肯定会有所察觉。 不用转身去瞧,背后已经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黏着自己。 萧皖忽然有了些许猜测,今日这事蹊跷,自己被摆了一道。 她心中罕见的有几分悔恨,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萧皖无奈,只能睁开眼睛,消散了身边的黑红雾气,她透过人群,同对岸的奉炀对视起来。 那人眼中满是惊讶,还带着几分玩味。不过没人敢与他对视,所以没人发现罢了。 “姑娘如此倒真与她有八分相似了,不过今日运气不凑巧了。”奉决对着她开口道,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有几分闷。 “不过,此物是吾阁中先辈的遗物,只不能让给姑娘了,不若姑娘赏面,在下用其余宝物与之交换如何?” 姑娘? 众人又是一阵惊骇,看着萧皖,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奉炀凶名,居然真敢有人冒充? 这话一出,嬴畟看着萧皖的背影,也多出了几道深意,他感受着萧皖气势的变化,沉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阁主能谅解在下,在下感激不尽。”萧皖对着奉决抱拳,声音又恢复如常。见她面色如常的看着奉决,见她一双眼明亮的根本不是瞎子,众人心中的不信淡去了几分。 毕竟,奉炀可是个真真切切的瞎子。 “在下想要一物做母亲贺礼,除去此物,母亲还颇喜爱香料,阁主可否能用水沉木与在下置换?”萧皖接着说着,对着奉决再行礼,“阁主若是能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姑娘能割爱,在下自然不会拒绝。”奉决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而在他人看来,这个冒充奉炀的女人,在奉决现身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多谢阁主。”萧皖也不含糊,见他答应,就起身,回身往后,再坐回位子上。 第53章 恍然 如此一出,原本为了水沉木所来的几伙人都犯了难。奉决现身,点名了要水沉木,他们若是执意要拿下,那不是在与夕流阁为敌? 原本需要激烈竞价一番的水沉木,这么一搅和,根本没掀起什么水花。只来回推搡了几下,就被奉决收入囊中了。而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奉决和刚刚的假奉炀出手。 萧皖坐回位子上,有些不可察觉的微微叹了口气。她余光看着躲在一边的嬴畟,此时正在阴暗的带着探究的看着自己,心中无奈的开始盘算着。 她静静的想着,拿起刚刚没喝完的茶盏接着慢饮。茶刚刚见底,门就被人敲响了。 萧皖起身前往门口,她打开门,来人还是那个刚刚引着他们入厢房的侍者。他托着一副托盘,比一开始更紧张,恭敬的把东西递给萧皖。 “郡主...请您过目此次拍品....” 萧皖看着他闪躲的眼神,透过他的身子,往后看去。他身后站着一个人,是第四楼跟在奉决身后的那个男人。他手中也是一个托盘,站在门口。 “没想到,居然是郡主。”那人轻声开口,没等萧皖允许,就先一步进了厢房中。他对着萧皖微微俯身行了一个庶民的礼数,随后,把手中的托盘给她。 “请郡主过目。” “把玉环送予这位公子就好。”萧皖指示着那侍者,而自己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打开一看,的确是水沉木。 把托盘传给身后的嬴畟,随后对着来人道谢。 “替本郡主谢过阁主,今日冒犯,实属抱歉。” “您的话,在下必会如实转达。”那人抱拳,随后就离开了。 侍者看着他离开,自己也准备道别,还不等他开口,忽然又被萧皖拦住了去路。他看着拦在身前的手,此次没有拿着那只小竹扇。他小声的开口,语气有些发抖: “郡...郡主,可还有什么事吗?” 萧皖笑着靠近了他身边,轻声的问他:“你可有遵守咱们之间的约定?本郡主身份,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侍者看着萧皖越发阴冷的笑意,忽然感觉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他摇摇头,如实说着:“并未有他人知晓。” “果真如此吗?”她追问道。 “是..是...” “哦....”萧皖拉长了声音,一副满意的样子看着他,伸出手,去撩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如此便最好了....” “那,郡主....在下...” “呃!!” 纤纤玉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面门,他一整个面额都在她掌心。萧皖一手黑雾萦绕,只听见骨骼碎裂的响声,那人声音戛然而止,只发出一个气声,随后,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死的干脆,没有痛苦。 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萧皖收手之后叹了口气,她闭着眼,没有如往常嬴畟见过的那般癫狂的笑。他看着她蹲下身子,一手放在他额头,随后,口中念念有词的吟诵着什么。 《往生咒》 道家超度亡灵所念的经文。 嬴畟看着萧皖周身忽然沉寂下来的气势,他第一次见萧皖如此正统的模样,第一次作为天师弟子的样子,居然是在她刚刚解决完一条无辜的人命之后。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得赶紧离开。”萧皖吟诵了一阵,随后睁开眼起身,对着嬴畟说着。 “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朕。”嬴畟看着她诵经过后眼中又泛起来的微弱一层白翳,再看着地上的人,开口问她。 “瞒着?”萧皖好似不解的看他一眼,“你不早就猜到了?”她看着嬴畟有些变得模糊的容貌,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我不信你毫不知情,你带我来,无非不就是在试探?” 奉决在这,她猜测,嬴畟应该是知情的。毫无缘由的非要萧皖与他出宫,说是为了水沉木实在是太牵强了。他想赌一个契机,看看夕流阁的那位到底会不会同萧皖起冲突,萧皖会不会露出破绽来。 只不过,她猜不到,这块玉环,是不是也是嬴畟的安排呢。 “是。”嬴畟承认的坦荡,“不过,朕没想到,你会这般坐实了身份。” 他以为,可能还要再费一番力气,去引导萧皖同奉决见面。 “最难猜测帝王心啊。”萧皖低笑了两声,她弯下腰,把手中的帕子盖在那人的面额。今日这番的确是她棋差一招,嬴畟,还真不是好办的。 “喜怒无常,还真不假。”嬴畟说着传闻对奉炀的形容,看着地上的那已去的侍者。 “皇上是为人命唏嘘?”萧皖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嬴畟没有出声,眼中潜藏的风暴正在酝酿着。 萧皖好似并没发觉,只回头看着他。 “谁都不无辜,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了。或者,拉着你一起死。”萧皖开口道,“崇兰只与你有交情,不论我今日有没有此番作为,他既知情,就是得死的。难道湛王殿下会留着他一条命,放任一个潜藏的风险在此?” 嬴畟听着她的话,的确反驳不来。这人的确留不得,毕竟楼外楼,并不是知根知底的地方,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知晓他二人底细的人活着。 “皇权如此,他为帝业牺牲,是他的荣誉。”萧皖拿过一边自己的大氅披上,随后,又拿起嬴畟的,走到他面前,替他披在肩上。 “至少他死在我手里,我会念着他的功,给他烧点纸钱的。”萧皖把大氅上的抽绳在嬴畟脖颈前系好,随后,忽然捏住了他的下巴。 她一个用力,把人的脑袋往下扯了不少,二人对视着,贴的极近。此次是萧皖主动,动作就透露出一股子暧昧的味道,同宫墙上嬴畟扯她的领子快要打起来根本不一样。 狐狸眼微微左右转动了两下,她另一只手又搭在他的腰封上,把人往前扯了一步,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此次是吾输你一招,可吾不是心服口服,毕竟,若无巧合你试不出我。”她说道。嬴畟应当不知玉环之事,她暴露身份在嬴畟发作之前,变数如此,嬴畟也没想到。 “早在唐奕搜寻到奉炀行踪时朕就对你有所怀疑,巧合过多,你不认也没用。”嬴畟不在乎她是不是心服口服,只今日二人博弈,他胜了就是胜了。 “若非不彻底拆穿你身份你必定会打死不认,朕根本犯不上走今日这一遭。”他知道萧皖的性子,如若不是当场指明她就是奉炀,否则就算他甩出一百条证据给她,她也不可能承认。 萧皖低笑了两声,这人,还真了解她。 “皇上如此了如指掌,倒是本宫没想到的。” “萧皖,朕最后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若你说真话,朕就还你你该有的一切。” “我该有的?”她笑了,看着嬴畟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骗她,“帝后恩爱,皇帝盛宠?” “功勋。”他沉声道。 被世人折煞的,被当权者掠夺,被世家处心积虑的杜撰成罪恶的军功和丰名。 她伸出手,把他插在腰间的那把小竹扇拿走了,在手上轻轻转了两下,然后抵在了他的唇上,随后对着他轻声开口。 “不必说的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不若你好好表现.....” “本宫挑着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如何?” 第54章 永恒 打着奉决的名头,二人出楼时候没人敢阻拦,原本需要拼命一番的事,如今阴差阳错的根本没激起什么水花。 霍薪守在马车边,不知道内里发生的情况。只把手搭在身边挂着的长刀上戒备着,等着萧皖二人冲出来好能随时接应。 大雪亦如开始时候那般飘落,不曾减弱,反而瞧上去更要磅礴。他等着,只瞧见一幕赤红现身,后边跟着一身玄衣,霍薪赶紧冲上去,时刻准备出刀。 “霍大人,先走吧。”萧皖喊着他,先一步上了马车。细看一圈,四下的确无人,霍薪微放下心来,守着嬴畟上车。 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车内氛围瞬间凝固了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回了宫门,一直到了马车停稳,嬴畟的目光才堪堪放在她身上。 萧皖倒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她从脑袋上拆下来了不少簪钗,此时发有些散乱。而她,正拿着很长的一根银钗在手中把玩。 “皇上,到了。”霍薪在外喊着。 “你且先回去。”嬴畟对着霍薪吩咐着。 “皇上...你身体.....”霍薪迟疑着开口,他未说明了,但三人都听得懂。如今嬴畟身体并未恢复完全,且不说不能随意动用内力,就算他强行运功同萧皖抵抗,那她也根本不是能随意解决的货色。 过去虽然二人没有正面对抗过,可依着霍薪看人的眼力来瞧。二人若是同在顶峰,针锋相对大概也是五五胜负,谁输谁赢全看变数,不会有任何一方有把握把人拿下。 而现在皇帝身体根本撑不住长时间作战,可萧皖呢。上次朝堂上所展露出来的底蕴,二人胜负,一眼定夺。 “无碍,你且去一边等着。”嬴畟言语间坚持着,霍薪也只得领命,往一边退去。他看向隐藏在一边的一队锦衣卫,暗中使了个眼色,而为首的唐奕也对他点点头。 车中二人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才摆正了神色,眼神之间互相较起劲来。 嬴畟看着萧皖,看着她今日这张格外妖冶的脸,水蓝色的眼眸中像海水一样波涛着。 的确早有预谋,他早就推测到萧皖可能与奉炀关系不浅。从他暗毒缠身就一直在搜查奉炀踪迹,奉炀短暂的消失过一段时间。 而奉炀消失的那几个月,就正好,是边城事变发生的时候。本来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可他越查就越觉得心惊,萧皖,可能跟奉炀有什么暗中联系。 本就是荒谬的一件事,但自打萧皖入宫,奉炀传闻着就忽然被人杀了。嬴畟再派人去找,找了两年,总算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而直到现在他才敢把这个根本就是笑话的一件事,认定成真。 过去查个底朝天都查不出萧皖消失在世人眼中的两年到底去了何处,查不出这个禾玔和霜卉到底是怎么到萧皖身边的。 霜卉觉得唐钰眼熟,因为她所接触的是唐奕,二人兄弟,自然是相像; 萧皖为何有私兵势力能三天杀光五座城池,身边的这个霜卉,为何医术如此了得。 瞿聿。 他得到的名字,仙人医术的拥有者,能治好他的病。他们并不知此人是男是女,依着名字猜测是个男人。没想到,就是萧皖身边的霜卉。 如果她是奉炀,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说说吧。”嬴畟沉声开口。萧皖脸上并没有隐秘被发现的紧张感,她甚至,还在给自己倒茶。 “说什么?”她拿起已经冷掉的茶水,昂首饮了一口。 “归结到底,不是皇上最是得益?”她轻声开口道,“既如此,还需要什么说法?” “你是奉炀。”嬴畟语气中尽是肯定,他开口道。 “你猜猜啊。”她玩味着开口。 “萧皖,朕只问你最后一次。”嬴畟再低沉几分,他周身内力提起了几分,威压施加向她,毫无顾忌的灿金色的气力冲向了她。 萧皖惊讶了下,这是她第一次看着嬴畟内力外显。倒是同他君道的身份相似,气力是太阳似的灿金色。 内力并不沉重,像是流水一样缓缓缠绕在人身上,同嬴畟此时的性子根本不像,多了几分优柔寡断的意思。 水,是压不死人的。 这样一汪水,更像是萧皖记忆中嬴畟的样子,她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脸,脑海中恍惚间想起少时候的皇帝。 信奉着君道,只求德,不求生死。软弱,未变成皇帝的嬴畟。 不是湛王,不是帝王,是她最熟悉的,会为母亲冷落自己而哭泣的嬴畟。 “那好,不过皇上。我有些事想问你,不若我们互相询问一题如何?”萧皖失神的瞧着指尖。 “你要问什么?”嬴畟没理她的提议,只先问她。 “过去分明有百番机会杀我,这三年为何毫无动作,就看着太后与我胶着,猜忌我,却不动手?” 寡断。 萧皖若是皇帝,必不可能留她一命。不说镇北王是否真是忠良,军权必须得紧握在自己手上才牢固。她若是嬴畟,先杀萧皖,再取镇北,断不可能留给他们半寸活路。 “毒发。三年中一直在找寻医治之法,旁人不知,前两年的时光,朕是真的快死了,日日同阎王撕扯着,毫无精力再去做别的。”嬴畟没有隐瞒,如实说着。 “只因为毒?” “也有因为查出边城之事有隐情,大概你此番,也是有难言之隐。你还未做出必死之事,朕留你一命,也算了却几分年少相识之情。”皇帝说出同平日里大相径庭的话来,传出去,必然没人相信此话居然是皇帝说出来的。 念旧情,念臣心,念回报。都是君王大忌,万万不可沾染上一点的。嬴畟登基之后斩断情丝一样的狠辣,难再回到从前。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到你问我,如何?”萧皖勾唇,胭脂有些被晕开了,她却并不知。她只看着水蓝色深深的沉溺在其中。 “朕问你,今日你不惜一切为那只玉环坚持,究竟是因为什么。” 意料之外的问题,萧皖一瞬间愣住了。她以为他会问边城事变,会问萧家隐秘,问奉炀所有的势力,或者她过往的经历经过。没想到,如此珍贵的一个问题,他就这么扔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 玉环是什么? 萧皖忽然有种被钳住了脖子的感觉,胸口发闷,呼吸不上。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针扎一样的痛,不疼但无法忽视。 看她沉寂许久,面色好像瞬间难看了不少。嬴畟也没强求,刚准备开口说算了。萧皖就轻声的念说出来,声音很弱。 “玉环,是我母亲的遗物。” 第55章 需要谁? “此物的确随母亲薨逝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没想到,居然会在楼外楼。” 嬴畟听她解释,也是没想到是此番情形。 萧皖的母亲,镇北王在王妃逝世之后再娶的平妻,说是替他治病的药师,在西山脚下开药铺的老板。两人相爱说是镇北王偶然被她所救,随后就日久生情,理所当然的成婚了。 他跟世人一样,以为此人就是如此简单的背景。清贫朴素的药师,生活在山脚下的镇子里,百姓大多都被这位药师瞧过病痛,而这药师,根本没传出半点其余的风声。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奉炀的母亲。 “既是你母亲的遗物,为何就放手给了奉决?”嬴畟下意识的追问道。 萧皖没有继续回答他,而是又带着点玩味的笑了,语气轻盈,气息飘飘,“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嬴畟没再执着于问题,他看萧皖眼中浓郁起来的白雾,此时她情绪并不稳定,姜介说她的毒都是因为精神肆意才会诱发,她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很危险。 “二月二落山围猎,届时姚家定会出手,按惯例皇后会随行,你且做好准备,小心安危。”嬴畟没再谈论此事,换了话术。 “哦?皇上需要本宫保护您?”萧皖问着。 “并非如此,只告知你一声罢了。”嬴畟摇摇头,随后接着说。 “霜卉在和姜介研究药引能让我短暂动用内力,但其中变数没法估算,且见招拆招吧。” “你作壁上观就行,只关键时候再谈出不出手。” 萧皖听他说及此事,倒是觉得嬴畟实在太过认真了,低低笑了两声。 两人一说起政事,一改苦大仇深的样子,回归平静,声音镇定的谈论起来。 “还有,我的人在郊外发现了点东西”她开口道。 “郊外?” “对,姚家藏在鸿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子里,若非姚家分寸大乱,难以发现。后来我派人细细摸进去,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其中,只有一个小孩子生活着。” “小孩子?”嬴畟一挑眉,姚家一脉子嗣他都知晓,并未听说有子嗣流落在外。能这么隐秘的藏着一个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一个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在庄子里温习功课,日日吟诗,甚至习武拔剑。你说,这孩子,是为了什么?”萧皖缓缓说着,没多说一句,嬴畟眼中就多一份震惊。 “姚家如此大胆?”嬴畟有些意想不到的说着。 “我也没想到,太后,还真有魄力。”萧皖撩撩额前的碎发,接着说着。 私藏皇嗣。 太后敢做,当真是让人想象不到。如今嬴畟是最后的皇室正统,先皇六个儿子,除却四王生来病弱,早去封地等死,其余皇子通通死于手足相残。如果此时嬴畟驾崩,那么太后手中的那个孩子,只要现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登上大统。 当真是一手好算盘,皇位,的确值得全族上下把脑袋通通供上。 “此子断不可落入他人手中。”嬴畟语气狠辣几分,立刻盘算着计划,准备把皇嗣抢到手中。 “自然是要夺来的,我的人已经埋伏在周围了。”萧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几日之后动手,我要亲自到场。我会出宫,提前同皇上打个招呼。”她看似很尊敬的对着嬴畟挥挥手。 “你为何要亲自去?”嬴畟觉得她并未全盘托出,追问道。 “为求稳妥啊。”萧皖笑着说。看着嬴畟显然不信越发阴沉的脸,笑出一声,随后接着说,“当然,也是因为私仇。彼时姚春风身死时候我就晚了一步没能给太后送上一份大礼。此次良机我怎能再次错过?” “姚春风?”嬴畟重复一遍这姓名,想来的确是巧合,萧皖没来得及出手,这条命就被他人夺去了,“你真要杀姚春风?朕还真是没看错你。” “的确是阴差阳错,不然,你我二人早就针锋相对了啊皇上。说到底,还得感谢那背后之人推波助澜。”狐狸又显现出来,她眼睛又成一弯月牙。“不过我要杀姚春风,必然不会弄得如此玄乎,我只会嫁祸给姓唐的二位大人。” 嬴畟看着她笑吟吟的说着阴谋,感觉泛起几分恶寒来。忽然感觉有些庆幸,不是萧皖动手,不是这个擅长阴谋论的阴狠的动手。 “你此次前去,是为了私欲,还是为了报仇。” “为何,不能是为了皇上呢?”她轻快的问道。 嬴畟一听她这般询问,忽然愣住了片刻。不真切,很快就被隐藏了,“为了朕?莫骗朕。” 不管是奉炀还是萧皖,都不可能为了他去冒险。 “皇上记着,奉炀早就已经死了,她不会帮你的。”萧皖在身侧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小巧的玉佩,只有拇指大小。她搁在嬴畟手里,帮他把手合上,“能帮你的人,只能是姓萧的。” “但你此次前去,难道不是用奉炀的身份?”嬴畟看着掌心里多出来的一小块玉佩,穿着短短的一个红绳,看上去很敷衍,而玉身上雕了一朵牡丹样式,话带着一个炀字。 额角忽然有些想冒黑线,这人言行不一,说着奉炀不帮他,还偏偏给他奉炀的信物。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拎着那只玉佩,看着它摇晃着。 “给你一个狐假虎威的机会。” 第56章 皇嗣 鸿山脚下 入夜,今日白天时候难得回温不少,正午时候阳光很足,晒得积雪融化。而到了此时入夜,日落后骤降的气温让融化的雪水结冰,车道行道上人烟少见,雪天路滑,都躲在家里不爱出门。 鸿山上早就不见人影,只有树林中细密的风声吹过伴随着轻轻的乌鸦嘶鸣。月光穿不透层叠的织影,丛林密布夜色正浓。 只有钢刀,折射出几分微弱的光,像水面一样波光粼粼,围绕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 “主子。” 禾玔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和额发,她腰间挎着一只长刀,要比普通的横刀长上不少,瞧上去很不协调。她弯身,朝身边的人低语。 “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庄子的确有人守,等荼青那边先进去,他们打起来我们趁乱再偷一手。” “嗯。”萧皖点点头,她一如禾玔一身黑衣,只是面上未覆面,而是依然戴着前几日去楼外楼的面具。她看着庄子边沉寂如水的氛围,手中拿着过往那一柄漆黑的长剑。 “可有异常?” “周遭无异,但为免打草惊蛇,不敢太过靠近,东面情况紧挨着村落,没能细细排查,表面看上去无事。” “无碍,谁敢拦就杀谁。”萧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今日是残月,月亮看着很遥远,缺了一角,孤零零的。 她从兜里取出一颗药丸,低头瞧瞧。这是嬴畟今日新给她拿来的,说是姜介新做出来的,比起过去霜卉总用的以暴制暴的毒丹法,这颗药丸,不如毒丹有效,但是对于安稳精神很有益。是姜家特有的入药方法。 她一仰头,把这颗不大的药丸吃下去。随后,对着禾玔打了个手势。 “差不多了,开始。” “是。”禾玔脑袋转向一边,手指环着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很像鸟鸣的哨声。而隐匿在一侧的另一队人一听这哨声,直接抽刀冲向了庄子。 为首那人名叫荼青,过往是奉炀的手下,后来随着奉炀消失此人也不见踪影。此时他正一跃入围墙,同内里冲出来的护卫斗成一团。 墙角之上还隐匿着一人蹲在墙壁的阴影里,看着内里的情形对着萧皖打手势,汇报里边的情况。 三十人,水准不错,没有隐藏人数。 萧皖再从周遭扫视一圈,等了片刻,看着墙角那人对着自己招手,当即下令。 “进。”她吩咐道,说罢直接从对岸摸了进去。 萧皖这一路人不多,只有十人,进来时候没管一侧乱战,直跟着禾玔往中殿里面冲。大门紧闭,萧皖黑雾乍现,一脚把厚重的门闩踹断,门直接向内爆开,而萧皖在这一脚之后生生收住内力迅速往后退。 只这一瞬间,从门中冲出两把钢刀直攻向萧皖刚刚所在的位置,萧皖迅速后退几步,身后的两人立刻补上位置,把冲出来的两刀拦下来,再一瞬,两道银光穿过,禾玔手中迸射出两根银丝,先头的银针已经穿透了那两人脖颈,她握拳一扯银丝收紧,一招割喉。 凶险,只在一个眨眼间两人毙命。 “冲!”萧皖回身原位,一首当先的冲了进去。身后九人紧跟着她,萧皖每过一道暗卡,都惊动暗杀随后飞速抽身,再由身边之人拆招,最后由禾玔一招毙命。 杀招果断,行动迅速,阵型稳定,只一小会就冲到了皇嗣寝殿。 “砰!” 最后一道前萧皖一脚冲上,发出一声巨响却没能把门踹开。她暗暗对着禾玔使了个眼神,禾玔会意,终于拔出了她背着的那把很长的横刀。 有人在门后堵着,萧皖攻不进去。 萧皖浑身黑雾须臾见浓郁几分,她作预备攻势,这番可怖的气势,不是一道,门能阻的住。萧皖禾玔对视一眼,随后一个闪身,一掌,落在了大门上,打的厚重的大门一颤。 霎时间,禾玔看着黑雾残留下的形状,黑雾盘旋的两处,蚕食着门上残留的内力。她见状瞬间刺刀冲进,内力凝聚,一刀穿透厚重的门板,连带着后面之人被串联一起。 “攻!”萧皖低吼一声,随后冲向前去,禾玔迅速让开位置,看着萧皖一掌打在长刀刺穿的地方,门刹那间被推开。随后,萧皖直接下蹲,堪堪躲过一刀,再果断出手从低打高斜身一刺,一剑封喉。 九人瞬间涌入,直接从寝殿中厮杀起来,内里的几人不如外围的守卫难攻,只几招过后就全部倒下。 萧皖收回剑势,混战之中有血迸溅在她脸上,面具被染上些许红色。她一挽剑花,走向缩在一角的两个人。 床脚处有个老人瑟瑟发抖的抱着一个孩子,而那孩子,好像已经被吓傻了,现在面无表情的一直止不住的流泪。 萧皖看着这个孩子,生的白净,此时已经能瞧得出是个美人坯子。一双大眼睛扑簌扑簌的掉着眼泪,嘴角发抖,已经没有血色了。 四分像嬴畟,可嬴畟那一双眼,要比这孩子勾人太多了。 “殿下,与臣走吧。”萧皖忽然笑了,她脸上的血还在缓缓往下流,一笑,晕花了面容。她对着那孩子伸出手,俯身行了一礼。 那孩子并没有动,呆愣愣的看着萧皖,抖得越发厉害。泪涌出来,一下一下的快打湿领口。 “别哭,殿下若与臣走,臣就放他一命,如何?”她伸出手,去替皇嗣抹去脸上的泪珠。手上未干涸的血蹭在他脸上,在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梅花。 皇嗣泪涌的更凶了,把血迹冲出一道道泪痕。他看着顺着萧皖的视线看向一边从小照顾他的老仆,哆哆嗦嗦的轻轻点点头。 “主子!” 禾玔忽然喊道。适才一副害怕模样的老人忽然放开了皇嗣,直接对着萧皖冲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把短刀,直冲向萧皖。 “小殿下!快走!”那人悲痛的喊着,不要命的冲向她。手发抖,却紧紧的捏着刀。 “走?”萧皖嗤笑一声,她手覆满黑雾,直接伸手抓住了那把短刀。 那老仆意想不到的瞪大了双眼,看着萧皖就这么空手接白刃,直接把刀刃握在了手里,没见着一点血迹。此事实在超出他认知,一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不若你与殿下一起,接着照顾殿下?”她就这么捏着刀,把他的手提了起来,而那人见状,颤抖着松开了手,跌坐在地上。 “不然,就死吧。”她手一甩,把手中这把短刀甩向那人,擦着他的耳朵钉在了身后的床沿上。 “把人打晕,速速离开!”萧皖下令,随后就有一人冲向皇嗣,老人也转头看着,不等他动手,就先一步开口,制住了那人的动作。 “不...不....”他声音不稳,身子赶忙起来,因为惊吓使不上力,连滚带爬的跪在萧皖身前,抓住了她的衣袖。 “求您开恩,奴下和殿下,都随大人走....求您别伤害殿下....”他哀求着,对着萧皖磕头。 “你可以开恩,但他不行。”萧皖冷声说着,“如今对他来说,不见才最是心安之法。亲眼瞧着人命惨死,对孩童来说,可不是好事。” 禾玔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小个丝帕,她过去用丝帕捂住了皇嗣的口鼻,只一息之间皇嗣就合上了眼,晕了过去。 身边的黑衣人顺势把皇嗣扛在肩上,对着萧皖点点头。 “你若想你的殿下活命,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殿下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你胆敢有半点动作,我就拿他的头颅替你做杯盏,懂了吗?”萧皖弯下腰,沉声说着,笑着威胁着面前的人。 “把人看好,随我撤!” 第57章 弱点 夜如水,今夜宫中寂静,只不过宫里灯火更足,大雾遮不住楼阁。 凤仪宫里不似往常安静,院中的火炉燃烧着,上边坐着的药罐子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庭院中的小案上姜介和霜卉围在一圈,上面摆着满满的药材。 嬴畟在二人身边手里拿着一小块东西,一点一点掰着扔到嘴里含着。 芝麻糖。 霍薪命宫人给他做的,要比坊间的更干净一些,还能多加一些芝麻。 “大概如此,应该不会出错了。”姜介看着面前新拟出来的药方点点头,走到一边的药罐子里,把盖子打开,再往其中扔进去两味药材。 “姜大人医术的确传神意。”霜卉拿着两只药材在手中把玩着,没想到这院正,居然如此本事,二人还真能研究出东西来。 “多亏瞿姑姑替下官探出此毒半分法门,在下实在不擅长毒法,若非您,在下断然不会成功。”姜介谦虚着,对着霜卉点点头。 “且称我霜卉吧。”霜卉说。 “霜卉姑姑,且等娘娘回来就能一起试试药性了。”姜介改了称呼,对着她说。 “不用一齐,叫她先试,若无差错,再给皇上试。”霜卉回答她,随后,把手里的药材扔回了桌上。 此话一出,看着皇帝已经把手里的芝麻糖吃完了,水蓝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萧皖她们,可有跟你说几时回来?”一如心中想的,嬴畟开口询问道。 “亥时末,子时之前。”霜卉回答道。 “霍薪,现在什么时候?”嬴畟问向一边跟着他的霍薪,看着霍薪又从旁边装糖果的盒子里给他取了一块糖,摆了摆手。 “亥时三刻。”霍薪回答道。 “嗯。” * 只等月亮再前行一些,药已经煎好了。姜介把火炉中的柴火撤走不少,把药温着。嬴畟又吃完了一块芝麻糖,这一块糖有些焦了,吃到口中味道并不好。 他用帕子擦擦手上残留的糖渣,忽然听见宫墙上响起几分躁动。 宫墙之上多了两道人影,嬴畟看过去,逆着光的两人瞧不真切。他只眯起眼才能看清两人身形,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二人一起从宫墙上跃下来,禾玔抱着皇嗣没有萧皖动作快,是萧皖先到了桌案边。她看着桌子上满满的药材,皱起眉。 “我要喝茶。”她说。 嬴畟鲜少见她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这般直白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感觉有些新鲜,未免多看了她两眼。 身上的黑衣虽然有些脏污,不过眼瞧上去,应当是没有受伤。 “慧儿睡了,喝茶自己去取。”霜卉说着,从滚滚的药罐子中打了一碗汤药,连汤匙都没放,就这么递给萧皖,“或者喝这个也行。” “......”萧皖沉默下来,罕见的没有再发作,而是真伸出手,把那碗汤药接过了手。 “霍薪。”嬴畟对着霍薪吩咐着,霍薪立马会意,对着萧皖行了一礼,随后朝着凤仪宫的小厨房走去,去帮萧皖备茶。 禾玔此时抱着皇嗣来到了嬴畟面前,皇嗣还在睡着,她这么一路抱回来,胳膊有些发酸。她把人给嬴畟看,微微行了一礼,“皇上,皇嗣并未受伤,只再过几个时辰就能醒过来。” “有劳了。”嬴畟也客气几分,对着暗处挥了挥手。隐匿在一边的唐钰立马现身,走到禾玔身侧把人接到了自己怀里。 “还有一个一直照顾皇嗣的老仆,今夜宫门下钥,难带他入宫,被安排在主子在宫外的一处宅子里,可放心安危。”禾玔接着说道。 “等此事毕,朕对你定有封赏。”嬴畟说。 “皇上不必,在下是为主子行事,无需赏赐。”禾玔并未多说,只退后到萧皖身边。 “可有受伤?”霜卉询问道。 “轻伤而已,不碍事,只等一会上些药膏。”禾玔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主子未受伤,内力也并未肆用一切安好。” “先去更衣罢。”霜卉点点头,随后,把萧皖手里的药抢了过来,催促着两人去更衣。 * 二人再出来的时候桌上的药材已经被清走了,上边摆着茶盏,已经斟好了茶。 萧皖并不客气的坐在座位上就连饮了两杯,禾玔站在她身后,由霜卉递给她两杯茶,也是分分钟喝了个干净。 一路奔波,当真是劳累。 皇嗣已经被唐钰带下去安置,萧皖看着人不见了,出声询问道: “皇上把人安置在哪了?”后宫之中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出来,可不是好藏的。 看嬴畟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把人捆着关起来。 “后宫中大有人没有子嗣,会有人愿意做这件事。”嬴畟说着。 “皇上居然有如此信任的嫔妃?”萧皖一挑眉,嘴角勾起,“不知是谁?” “朕自有安排,此事你不必管了。”嬴畟看着萧皖这般嘴脸,这么兴致勃勃的谈论他有多少妃嫔,忽然感觉很不自在。 “是谁?总不能是世家做派的,王婕妤已有子嗣,那就剩下一名昭仪还有.....”萧皖把尾音拉长,玩味的摸着下巴,“璃贵妃,总不能,是她吧。” 果然,在萧皖提起此人的时候,嬴畟呆了呆,而后才道: “不是她。”他语气沉下来,眸子深了几分。 “我倒好奇,你收他做妃子,可爱上她了?”萧皖像是没看见嬴畟忽然低沉下来的情绪,接着问他。 “不要提她。”嬴畟语气带了点火儿,可还不等他发作,萧皖就忽然俯身过来。她越过桌案,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水蓝色的眸子迷雾散了一些,被她惊人的动作吓得瞪大了几分。 他立刻撑着桌子就想跑开,被萧皖一把扯了回来。而周遭的几个人,一时之间都别过了脑袋,脚底抹油一样跑了。 “皇上像这番样子,怎么去宠爱妃嫔啊。”萧皖轻声吐息着,把他的脑袋往上抬起几分,“原来以前对我的都是假把式?” “朕是病人!”他忽然厉声喊着,“你扮崇兰是屈才了。” 连皇帝都敢调戏,这可比崇兰能耐多了。 “可我好奇,”萧皖俯身下去,贴近了他耳侧,“虚璃姬可没有像皇上这般一双勾人的眼睛啊。” “真有那般像吗?本宫并未如此觉得。” 此话一落,嬴畟一瞬间僵住了身子,他一个用力把人推开了。他看着萧皖,显然不敢相信刚刚他所听到的。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不巧,小时候,我见过昭仪娘娘。”萧皖笑着说。 “五分相似也值得如此?” “闭嘴。”嬴畟别开视线,而萧皖又像看不出脸色一样凑到了他面前。 “放下吧,不然,肯定会成为你的弱点的。” 第58章 射鹿 二月二,天气也一如这吉利的日子一般放晴,皇帝玉辇旁浩浩荡荡的跟着随行的队伍。禁军开道在两侧,锦衣卫骑行贴着皇帝车轿。唐奕一身藏青色的飞鱼服,面上神色漠然,精神却戒备着。 一行队伍行了半日,清晨出发,正午时候终于到了落山。此处是风水宝地,如今二月二正是复苏时候,草木都生出嫩芽来,晨露被晒成湿雾,深吸一口,神清气爽。 “停!” 唐奕抬手喊道,车队停下,先由禁军先探安危。而后,皇帝才由霍薪掀帘,摆上木梯,搀扶着从车上下来。 皇帝今日瞧上去面色好了不少,想来是耕种时天气渐渐暖和,不比冬日难熬,病也好了不少。 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就扯开嗓子,招呼着众人下车。 “主子,到了。”禾玔掀开门帘,对着车内浅眠着的萧皖开口。 今日皇帝并没有为难皇后,皇后所乘的马车是中宫规格,车位也在第二位置。车内装置也算不错,今早起的实在太早,萧皖打着哈欠上车,断断续续的在车上睡了小半日,此时终于缓过来几分。 萧皖理了理衣衫,把头上多出来的几只珠钗扶正,皱着眉头,从车上下来。 路途颠簸,睡得不安稳,此时颇有些浑身酸痛。 “诸位,且先到营帐中休息。”唐奕招呼着人往早就准备好的营帐走,分配着各自的位置。 今日围猎封侯封王都入宫了,萧皖看着一圈有些眼生的人,随着唐奕往前走。 “王爷,请在此歇息。”唐奕对着一个人恭敬道,而他身边被称为王爷的人对着他也礼貌的俯俯身,然后才往他营帐的方向走去。 如此年轻的王爷,看上去,比嬴畟大不了多少。 “皇后娘娘,您的营帐在皇上旁边。”唐奕走到萧皖身边,对着刚刚那王爷的营帐相反的方向指着。 如此一来,二人一齐往前,萧皖擦着这个未见过的年轻王爷经过,二人并肩一瞬间,再分开前往各自的方向。 这个王爷,好似暗中看了自己一眼。 萧皖眯眯眼,应当不是错觉。她脚步顿顿,惹得身边跟着她的唐奕侧目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萧皖,出声询问道。 “皇后娘娘,可有何问题?” “.......”萧皖强压下心口处那份心悸的感觉,没再多停留,迈开步子往前走,“无事,且带本宫先去。” 唐奕带着萧皖来到她的营帐面前,嬴畟就等在门口,看着萧皖过来,没有丝毫客气的,掀开她营帐的门帘就走了进去。 萧皖看着嬴畟进去,表情没有变化,还是刚刚一路上那副沉思着的表情。她开口问向身边的唐奕,“适才那个王爷,是谁?本宫不曾见过他。” “回禀娘娘,那位是东亲王。皇上最小的皇叔,过往常在封地不外出,此次是多年来第一次回滇阳。” “东亲王?”萧皖皱眉,她到门口,禾玔替她掀开门帘,她弯腰进去。 “主子,可有什么事?”禾玔随后跟进来,低声对着萧皖道。 “可能是错觉。”萧皖摇摇头,心口的刺痛就只有一瞬间,而那人,周身气质温润的毫无攻击性,断定不了,就没有理由除掉。 “怎么了?”嬴畟好像在自己营帐中一般,坐在桌案前给自己倒茶喝,他看萧皖迟迟不来,才开口问她。 “皇上还有心情喝茶?”萧皖走到他身边坐下,拿着他倒好的那杯茶,也饮了一口。 “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姚家出手。”嬴畟说着。 “今晚,可要与我换营帐?”萧皖问道。 嬴畟一听此话,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今日不用你动手,朕自己就足够。” “太后可派人看好了?” “当然。”嬴畟说道。 “只等着入夜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 围猎三日,由皇帝射鹿开场。不过皇帝体弱,如今拉开弓很困难,往年此事都是由唐奕代劳。过往几年随行妃嫔都是璃贵妃,贵妃娘娘不会用弓,但今年贵妃抱病没能来此次围猎,妃嫔变成了皇后娘娘。 萧皖,无人不知的屠城将军,定然是会拉弓的。不知道皇上今年如何安排。 若放在年前,定然不会有人考虑到皇后,可自从那日血洗朝堂之后,皇上就与皇后娘娘进入了一个很微妙的氛围中。臣子们看不破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之皇后娘娘那场闹剧结束之后,与皇帝之间关系就没有以往那种剑拔弩张了。所以,今年才会有人疑惑着,到底是谁替皇帝射鹿。 场中央一只梅花鹿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柱子上,而不算出乎意料的,唐奕拎着一把长弓上来,弓身上雕着灿金的盘龙,他来到了皇帝身侧。 果然,还是唐奕。 众人心中想着,就见唐奕没有在皇帝身侧停留,而是拿着长弓走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他俯身,双手把长弓递出,对着娘娘鞠躬。 “请娘娘代天子射鹿。” “!!” 臣子纷纷惊讶的瞪着双眼,看着俯身向下的唐奕,一脸的不敢置信。而在左侧,驰伯侯和东亲王为首的一路王侯也都没想到的挑挑眉,转头看向萧皖。 萧皖,亦如众人一般,也是丝毫未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她紧皱着眉头,迟迟没接那长弓。 唐奕依然弯腰,见萧皖不伸手,只能再出声提醒,“请皇后娘接箭。” “本宫....”萧皖看着周遭视线环绕,正要开口拒绝,站在一边的嬴畟就开口了。 “且请皇后代劳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他勾唇,对着萧皖轻声道,“不愿帮朕吗?” 看好戏,无疑今天这事,就是他给自己找的。 “.......”萧皖沉默片刻,只得伸出手,把长弓接了过来。 “娘娘,这边。”唐奕见萧皖终于接了弓,这才起身,伸出一只手为她指路,引着她到猎台中央。 “且慢。”萧皖并没有跟着唐奕动作,她低头看看手里的金弓,短促的笑了一声。 出乎所有人意料,萧皖并未到猎台前方,而是走到嬴畟面前。她对着他展露金弓,递到他面前。 “请天子射鹿。”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惊讶的吸气声。这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皇上身子无人不知,他如何拉的开弓? 底下有小声的议论声传开,嬴畟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萧皖,最终,还是没再坚持,伸手,把弓接到了自己手中。 此人,应该不会如此幼稚,只为了这么一口气,就公然让他在如此多人面前为难。 只不过,终究是未曾预料。金弓才被他接到手里,萧皖就再往前几步,靠近了他身侧。 二人贴的极近,萧皖绕到他身后,她也算高挑,站在他身后手臂能勉强环住他的半身。二人身形紧贴着,萧皖岔开半步,随后把一脚迈在嬴畟两脚之间。 “拉弓。”萧皖轻声说着。 第59章 宠妃 嬴畟感受到耳边多了一股寒意,她连吐息都是冷的。只是气息寒凉,声音并没有多少寒意,不像是生火儿的样子。并未多耽搁,他左手抓弓,伸出手臂,摆出预备动作,右手对着唐奕伸手,一边看傻了的那人立马把托盘上的箭矢递上。 “放松。”萧皖左手覆在他左手上,从他的指缝间抓住了金弓,右手穿过他腋下,搭在了他右手间。 两人一如过往时候教习射箭一般的那种姿势,萧皖从嬴畟背后环着他替他用力。 吱呀一响,金弓瞬间被拉成满月形状,萧皖抱着嬴畟,就这么把弓拉满了。 诡异。 画面太诡异了。 这是做什么?二人平日都是如此相处吗?皇帝怎么?皇帝怎么更像宠妃? “你准头可好?这个可也用我帮你?”萧皖没理下边阵阵抽气的声音,她专心拉着弓,对着嬴畟说。 嬴畟听她的话,并没有开口。他感受到身后穿透衣裳透过来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寒意,忽然感受到体内有些燥热。 体内暗毒,似乎很兴奋。 他没有回她的话,而是自顾自的把金弓抬高了一点,眯起右眼自己瞄准。 “好了?”萧皖看着他的架势,又见人不回话,也不恼,自说自话的接着往下,“我数三声,就松手了。” 他不点头,萧皖就直接越过他,对着一边喊道。 “放鹿!”像是列兵似的浑厚一声,用内力托着,一传在整个猎场。引得众人都看向萧皖,看着昔日的将军挽着皇帝拉弓。 底下的人听闻,连忙把绑在梅花鹿身上的绳索割断。绳索落下的一瞬间,那鹿就立刻挣扎的逃开,在猎场中四处乱窜着。 “三....二....”萧皖开口数着,嬴畟的胳膊也跟着鹿逃窜的身影移动,只等萧皖再喊一声,二人一齐松手。“一!” “咻!” 箭矢离弦飞了出去,一个眨眼间那梅花鹿就被贯穿了胸膛,没在跑两步就倒在了地上。 萧皖看着中箭,这才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而嬴畟,见身后的人退开,也是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唐奕看着鹿倒下,连忙上前接过嬴畟手中的金弓,然后霍薪跟上,从兜里掏出帕子,给嬴畟擦汗,再取来热茶伺候皇帝喝下。 而皇后娘娘,功成身退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对着唐奕使了个眼色。后者才从这种不切实际的感受中回过神,对着座下朗声喊道: “围猎开始!” * 王侯臣子四散在林中,其中鲜少露面的东亲王大放异彩,猎物最多,听说,还猎到了一头幼狼。周围满是称赞和喝彩声,有许多臣子贵女听闻这位尊贵未婚的东亲王都前来参与此次围猎。此时,女儿家的称赞声围着整个猎场。 皇帝自刚刚被皇后那般帮扶之后,就没人再敢上前去打搅帝后同行了。此时皇上还是那身玄袍冬衣,而萧皖,已经换上了一身马装,长发梳成马尾,翻身上马。 “不若你求求我,我驾马带你跑一圈?”萧皖一声长吁勒马在嬴畟身边,她从马上低头看着刻意做的羸弱的嬴畟,对他开口道。 “不劳你费心,朕怕凉,你太冷。”嬴畟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被霍薪搀扶着准备往营帐走。 “未瞧出你怕冷的样子。”萧皖问他。 “你不也是装的?”嬴畟反问道,总说自己身上烫,分明要比自己怕凉敏感多了。 “我不是,”萧皖撇撇嘴,随后趴在了马鞍上,用手肘撑在上边,“你这般滚烫我都忍受着要带你跑马,皇上怎么这么不领情?” “你且说实话罢。”嬴畟没了耐心,脸色臭了几分。 “上马吧,你不上来,我怎么射猎,得依仗皇上的名头才行。”萧皖放下了身段,主动对他伸出手去。 而嬴畟,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今日她戴了一副皮质的手套,是特制的,此时漆黑的手套能透出她一根根骨节,显得手掌越发纤细。 萧皖看着嬴畟盯着自己的手看,开口对他说道:“怕你凉,特意戴上的,不喜欢?” “你莫要如此轻浮。”嬴畟把手搭在她手上,只是做了个样子,实际上根本没借任何力,直接自己登上了马鞍。 他翻身上了萧皖身后,马鞍还算宽敞,两人勉强能坐的下。 “我可没叛你,如此也不行?”萧皖感受到背后忽然上升的温度,扯了扯缰绳。 “萧皖,你只都是如此模样吗?”嬴畟质问她。他在刻意保持着些分寸,甚至二人之间还能隔着一段距离,就是不太稳当。 “我不学君道,道家讲究从心。”她说着,拍拍嬴畟在自己腿边的膝盖,“环住本宫。” “萧皖!”嬴畟忽然有一种无力感,面对萧皖他总是觉得有一种矫情的感觉,明明自己是男人,但分明他要比萧皖更在意这些。轻佻的样子在她身上仿佛每日都是同一番模样,一副风流的样子。 可这根本就不是矫情的问题。自己分明没有一点错,难道就要活该挨她调戏吗?但嬴畟偏偏还真就没有一点办法。 一种面对无赖的无力感。 “你怕什么?”萧皖侧头问他。 “你可曾懂得男女分别?”嬴畟对她低声说道。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觉得轻浮。”萧皖幽幽的说道。 不对!又是她的歪理邪说。嬴畟还不等开口反驳,萧皖一甩马鞭紧接着猛拉一下缰绳。骏马训练有素,只见前蹄跃起,直接嘶鸣一声。 二人一同驾马本就坐的不稳当,此时萧皖突然立踭,嬴畟直接向后摔去。萧皖有缰绳可以稳住身形,嬴畟毫无东西可抓,无奈情急之下,还是只能环住萧皖的腰身。 “抓稳了!” “驾!” 萧皖一甩马鞭,马儿落蹄直接向前冲去。这一上一下再向前冲,惯性直接让嬴畟撞在了萧皖背上,他身子壮,萧皖被撞的向前一颤,随后一刻不耽搁的往猎场中飞驰。 “皇上啊....”将刚刚一幕尽收眼底的霍薪此时抱着嬴畟刚刚换下来的外袍。他看着二人疾驰而去的背影,咂了咂舌。 似乎,这法子对皇上挺奏效的...... 第60章 暴雨 夜,篝火噼啪作响,天有不测风云,忽然掉下了雨滴。 火把和篝火一时间被雨点打的扑朔摇曳,不到一刻钟,就纷纷熄灭下来了。是有心人为之,篝火之中,没有浇火油。 “主子,下雨了。”禾玔站在萧皖身边,听着雨滴细密的撞在营帐上发出响声。 “变天了。”萧皖坐在桌案边,手中拿着一把丝布擦着手中漆黑细长的剑身。 “荼青浅藏了几人在外围,若有变故,时刻戒备着。” “皇帝有所准备,应当是用不上他。”她一竖剑锋,黑色剑身倒映出寒光,她轻轻对它吹了一口,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我们要出手吗?”禾玔问。 “禁军用不到你我,嬴畟处理不掉的东西,我们再现身。”萧皖说道。 “神巫?” “嗯,要杀他的人,不只是姚家一脉。” 雨点骤然激荡起来,大雨瓢泼,打的营帐响彻。如此声响,能掩盖住许多东西。禁军层层摸到嬴畟营帐周围,借着雨声缓缓抽出长刀。 未看见锦衣卫身影。 篝火边的散落的酒杯里,血红色的酒液掺杂着另一分阴谋。 寂静。 禁军不似那日那般溃不成军,这一路百人,各个看上去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而其余的随行千人,早就围在了围场外围。 绞杀。 漆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乌云遮住月光,只见突然天空一道白光,照亮了整个猎场,把钢刀照的明亮。 “轰隆!”闪电撕破黑夜,发出一声巨响。此时在山中,这一刀雷更像是直接劈在所有人头顶,响在所有人心中。 “杀!!”为首那人一声大喊,随后这百人分成三队直接冲向皇帝营帐。 不曾掀帘而进,直接将营帐劈开,随后提刀冲向内里。 “直取首级!”那人嘶吼着。而后,众人进了营帐之后,却并未瞧见嬴畟身形。 营帐之中不见一人,只有中央的桌案上,一杯茶盏还冒着袅袅热气。 “不对!有诈!”为首那人心中暗道不好,转身就要往外撤,而才刚要动作,中央那杯热茶忽然冒出滚滚黑烟,烟雾眨眼间充满整个营帐,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捂住口鼻!”那人赶忙一边后撤一边屏息,这毒有形有味,如此易被人发觉的毒素,其毒性,必不可能简单。 果然,只一瞬间,来不及屏息的几人,直接发出惨叫,呼吸间就已经惊厥着倒下了。 短短几个瞬间,已经有十几人倒下,为首之人终于退出帐外,随后只听耳边一阵嗡鸣。 “凛!” 锦衣卫常用的横刀,直接擦过他的耳际,削掉了他几缕头发。他狼狈的躲过这一攻击,可其余人就未能幸免了。 惨叫声,嘶嚎声,钢刀没入皮肉的声音,鲜血飙溅的声音,雨声再大也遮不住。 “完了。”他心中只剩下着一个声音。随后,朝他冲过来了一人,这人他认识,唐奕。 锦衣卫指挥使,功夫根本不是他这小小禁军统领能比的。 锦衣卫不过三十人,只半炷香的时间,就杀的他们这百人小队只有几人还幸存。 他腿上挨了一刀,摔倒在地,吃了一嘴泥水。他翻滚出去两圈,一时之间难撑起身。唯一还有力气的动作,就是抬头。 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皇帝。 皇帝身后的霍薪大监替皇帝撑伞,雨柱顺着伞骨流淌下来,冲散了地上的血水。 惨败。 “禀皇上,已全部解决。”唐奕单膝跪在雨中,长刀上雨滴簌簌,粉红色的雨水滴下。那人听此,回头看过去,才发觉,活人,只剩自己一个了。 “留个活口,随后准备着,禁军要杀进来了。”嬴畟抖抖身上不小心沾染的雨珠,他从霍薪手中拿过了纸伞,上前两步,站在了这人面前。 他看着皇帝在他面前站定,皇帝脸上看不出神色,百条人命,皇帝回对的也只是漠然。他看着皇帝一双蓝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动作确实十分违和。 他把伞向他那方倾斜了些,遮住了他头顶的暴雨。 “告诉朕,你可愿指正背后之人?”皇帝轻声开口,声音很是温柔,带着他一如既往的虚弱。 温润的,缓缓的,像是细水长流一般的说着。可如此情形,此番杀戮之后,这声音听上去,冒出几分诡异来。 那人看着皇帝微微挂着笑意的脸庞,不可控制的开始发抖起来。 “朕希望,你能是个聪明人。”皇帝还是笑着,轻声说着。 那人抖得更厉害,嘴唇痉挛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皇帝看他这种模样,似乎好像很遗憾一样,颇有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微微皱眉,嘴角像是为了配合如此表情才压向下,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 嬴畟对着他摇了摇头,随后把倾斜的伞扶正,雨水顷刻间浇在他身上。 “没用了,杀掉吧,这人是个傻的。”他听着皇帝轻快的语气,好像是在同人玩笑。然后,只下一秒,他就看着唐奕只一眨眼就到了自己面前,随后天旋地转。 骨碌碌的滚在了地上。 “皇上,小心风寒。”霍薪带着乌纱帽,他不怕淋雨,只是手中的拂尘已经被雨打湿了。 “先往猎场中跑。人太多了,周旋几分。”嬴畟走向一边的马匹,翻身上马。 霍薪见状,赶忙跟上,上了一边的马匹。随后又想起什么。忽然对着嬴畟道:“可用叫上皇后娘娘一起?” “不必了,今日没她的事。”嬴畟一甩缰绳,骏马嘶鸣着抵抗,显然是不愿意在这大雨天出去淋雨。 嬴畟一甩马鞭,马匹终于安静下来,“何况这大雨,她是不会出来淋雨的,皇后营帐中,没有纸伞。” 骏马一声嘶鸣,皇帝带着一队锦衣卫冲向雨幕中。 “杀!!” 外围禁军层层冲了进来,钢刀劈开雨幕,顺着皇帝的方向追了进去。 “主子,真不用跟上吗?”禾玔看着黑压压一片的禁军,再看皇帝单薄的一支轻骑队,对着萧皖说。 “他还没求我。”萧皖吹吹手中的热茶,白气被她吹散,在快速的升起,“我只作壁上观就行。” 第61章 围杀 雨未停,倾泻一般伴着冷风,雨片如刀。雷声轰鸣,随着闪电撕开夜幕,照的天空一白。营帐安静着,众人都喝了今夜的美酒适才睡得很沉,不过现在这般吵闹,终究都缓缓转神清醒过来。 听着响彻天际的厮杀声,没人敢掀帘查看,都依仗的雨声掩埋,遮盖住自己已经清醒的现实,不言不语的躲藏起来。 猎场之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不少尸体,霍薪贴身护着嬴畟,把屡屡想要冲上来的人斩落马下,唐奕带着三人在前开路,其余锦衣卫都护在嬴畟两侧,根本没人能摸得到嬴畟。 “皇上,我们要耗到什么时候?”霍薪把长剑拔出,带出的血花被雨水冲散。他看着在大雨中不停被冲刷的嬴畟,心中担心着,面上也透露出焦急来。“您小心身子啊......” “只等魏清丰现身,拖到那时便是结束。”嬴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 魏清丰,禁军总督,姚家的女婿。 虎符,就在此人手中,皇帝要杀的,也是他。 大雨之下,山路难以看清,他仔细分辨一番方位,随后开口道:“进山!” 围猎处树木大多都被修缮过,不会彻底隐人身形,此处难以周旋。只得先进落山,才有的耗。 不若,这千人真在围场靠他们这三十人杀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突围!进山!”唐奕快冲向前,扫落面前包上来的禁军,随后先一步为皇上开路。 山中不似猎场好走,枝头错乱难以行马。唐奕几人先在前用横刀劈砍遮挡树枝开出一条路来供队伍通过。 身后的禁军只追到入山,动作就慢了下来。狭隘的入口供不住千人同时踏入,轻骑速度又快,只一会就瞧不见踪影。 “皇上,情况不对。”唐奕骑行片刻,忽然勒马,不再往前。 “周遭太过寂寥,没有半点走兽。而且,土壤很松,像是被人踏过。” “嗯。”嬴畟轻声应他,“有人围山,且做平常,莫被人发觉你我察觉。”他看了眼脚下的土壤,落山泥泞并不多,土质很硬,此时能瞧得出一星半点的异常。 从他进山开始就发现了这几分不寻常,不过也不难猜,今日这番情况,禁军,肯定会围山。嬴畟主动进山,就是为了找人出来。 他敢进山,是因为这山中错综复杂,树木遮挡的厉害也没有太多空地,剑弩都难以发作,只能靠人来。 “戒备!” 只是太过随心而行,这面唐奕才会了嬴畟的意思,再前行几步,就忽然感受到风中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火油燃烧的味道,还混杂着草木灰的气味。 周遭树林中透露出些许光亮,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出来,外围有什么圈住了雨声。战马嘶鸣着,不安分的在来回跺脚,黑夜中这一圈黑幕似的人只有火把是亮的,可此时被大雨打的也是明明灭灭。 禁军。 “拜见皇帝。”外围之中上前来一人,那人一扯缰绳,马带着他出列到包围前方。火把照亮他的面容,是熟悉一张脸。 魏清丰。 他此时戴着斗笠,一双眼都隐藏在阴影中。唇浅笑着,对着皇帝并未行礼。 “大胆魏清丰!见了皇上还不行礼吗!”霍薪瞬间厉声喝道,手中长剑剑锋冷对。 “霍公公,还真是皇帝身边一条好狗,如今情形,还护在护着天子尊名。”魏清丰低声笑出来。 “禁军此行千人,皇上,你该如何活命?”他看着皇帝,皇帝还是一如往常那样,面色没什么变化。 皇帝一直都是如此,不管面对什么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忍不住重重咳嗽的时候表情才会有些许变化。 虚伪。 “魏清丰,你若现在缴械投降,皇上开恩,还能放你一条活路。”霍薪好像看不懂情况一样,还是咄咄逼人的对他叫骂,惹得唐奕都挑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也太入戏了。 “霍公公恐怕还没搞清楚状况吧,”魏清丰微昂起下巴,终于露出了那一双带着讽刺的眼,他看着霍薪,好像在看笑话一般,“只怕过了今日,天子,就要回天之所了,你还在这替天子开恩吗!” “你!!”霍薪说着,还要再骂,被嬴畟伸出手拦了一下。他诧异的转头看向嬴畟,只见皇帝脸上也是唐奕那种表情,霍薪忽然没了信念,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行了。”嬴畟对着霍薪说。他才刚开口说这一句,不等下文,就被魏清丰打断了。 “皇上,可曾后悔?”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着嬴畟说道,“后悔非要与世家作对?分明皇上若能同姚家共生共息,姚家给皇上的扶持自然不可能少。” “你太蠢,朕与你说太多,有失身份。”嬴畟仍然是往日那般带着点笑意的颇有温润的开口,一点也不显得慌乱。 “嬴畟!!”听他这话,魏清丰瞬间火了,伸手指着皇帝,语气狠辣几分,“你还真觉得你是皇帝就没人敢杀你吗!!你如今废物一个!本总督取你首级就如探囊取物!就凭你这三十人的虫豸小物,如何能反抗千人绞杀!” “行了,”嬴畟对着他摆摆手,随后他看着唐奕,后者也瞬间对他抱拳领命,“拿下他,留活口。” “是。”唐奕对着嬴畟恭敬的抱拳,而那面的魏清丰看着两人这边交谈,大骂出口,只见挥刀带着人冲了上来。 魏清丰看着唐奕带着三人孤身冲来,好像是看笑话一般,指挥着一队人围住四人,自己并未着急动手。 “围住他们!” 一队十五人,直接把四名锦衣卫紧紧围住。随后刀光剑影,唐奕长刀一震,新日颜色的赤红内力强震一圈,直接冲的几人不稳。下一秒,横刀飞驰,原地只剩下了马匹,而唐奕身形消失。 “啊!!” 一刀贯穿,那人未立刻死去。唐奕蹲在他的马背,手中还提着一颗头颅。赤红的气力把周围冲上来的两人震开,他把手中之物对着魏清丰扔了过去。 “走狗尔敢如此!!”魏清丰看着落在他面前的战友,手发起抖来,看着唐奕挑衅的笑,还对着他勾着手。他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禁军接着下令,“多人一起别落单!一起冲!” 先前冲上去的那十五人,唐奕几个呼吸间就解决了七个,剩下八个另外三人也是瞬间把人斩落马下。眼见如此,众人一拥而上,不光冲向唐奕四人,也冲向皇帝身边的队伍。 第62章 砰砰! 乱战开始,锦衣卫紧贴着皇帝厮杀起来,霍薪护着嬴畟开始缓缓同唐奕拉开距离,缓缓靠着外围。 “小子!本督要告诉你,当狗也得选对主人!”这边四人被紧紧围住,人数骤然增加两倍,四人就有些应付不过来,而唐奕在马上穿梭着,闪身瞬移,让人摸不准位置。 四人战术很绝对,三人僵持挡住几人,随后由唐奕偷袭。道理简单可是很有效,唐奕武功深不可测,只一个照面就是一条人命。这四人的小圈子,看似脆弱,实则在几人力竭之前,都是难以攻破。 只不过,魏清丰这次也并未袖手旁观。他一如唐奕一样舍弃了马匹,抽刀而出一个闪身进了包围。他看准唐奕的位置,凌身一刀,把身侧的那人护了下来。 “总督。”那人劫后余生的喘着气,对着魏清丰点点头。 “找机会把人缠住。”魏清丰对着他说道。 而那人也点点头,只暗暗找着机会。他们都清楚,这个唐指挥使,实际就是皇帝这一行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人,只把他拿下,不说势力,就单论军心就可能让皇帝队伍溃不成军。 又是一阵阵试探,终于,唐奕失手了一下。本来是要偷袭出手的横刀忽然跃上了另一个人,那人不要命一样的抱住了他的刀,双手紧紧抓住刀刃让他抽不出手。 要命,此时他正背对着魏清丰的方向。而面前被偷袭的那人也发现了唐奕的身影,转身回刺直冲向他面门。天机不可失,魏清丰见状也是一个闪身冲向唐奕背后,迅猛一刀直向他背后。 杀机! “大人!”有锦衣卫惊叫,如此时机回护已经来不及,他们只能看着两把钢刀冲向唐奕。 “小子!死吧!”魏清丰速度快的像光影,他看着唐奕的背,内力一震,把递刀的速度再加快。 如此危急情况,唐奕面前之人也激发潜能强行把手中的刀加快几分,前后杀机浓浓,唐奕却并未着急动作,他好像宕机了一样就那么停在那。 只有身侧的一名禁军,紧抱着他横刀的那名禁军有片刻察觉。唐奕松开了他的刀,向飞鱼服的侧口摸了过去,他看着唐奕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此刻时间都好似放慢了一般,他看着唐奕嘴角缓缓勾起来,然后,只见他从大腿上的绑带中掏出了什么东西。黄铜色,细长形,他两只手都多出此物来。 不对! “小心!!” “砰!砰!” 两声闷响,金属被敲击的声音,空气中瞬间弥漫出刺鼻的气味。那人看着他双手上的铜管还在冒着硝烟,瞬间不知该作何动作。 火铳! “啊啊!!”魏清丰被一枪打在左肩,此时皮肉爆开还泛起丝丝的响声,而另一人,已经丧命。 “上膛!”唐奕大喊一声,随后皇帝身侧的三十人锦衣卫都纷纷从身侧摸出一把火铳,把皇帝夹在其中,花开一样的对着外围戒备。 禁军一看他们手中的家伙,一时之间都诡异的停下了动作,没人再敢往前。而锦衣卫,也默契的没有开火,只等着谁往前来就对着谁招呼。 场面诡异的寂静。原本这三十只火铳根本不至于如此,可禁军之中大多都是世家族的附属宗族子弟,惜命的紧,不敢再往前了。 唐奕看着如此场面,心中赞叹着皇上的确料事如神,动作上不停,对着跪倒在地魏清丰走了过去。他把自己的横刀从那人身上拔出来,随后,来到魏清丰面前,一如开始他看着嬴畟那般的神色,唐奕也趾高气昂的看着他。 “魏大人,在下这番给皇上当走狗可还能入得了您的眼呢?”他用刀背在他脸上拍了拍,咧嘴笑着,“总督大人,你自己的兵你不知道都是什么货色吗?还敢带他们来谋反啊。” “......”魏清丰沉默下来,他没有自乱阵脚,倒是让唐奕高看几分。 不过下一刻,他看着唐奕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黄铜色,不大,在他手上并不明显。可他却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唐奕高举过头顶的那半枚虎符,一时之间震惊的连左肩重伤都忘记了。 唐奕举着的虎符禁军自然有人瞧见,一时之间,都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几乎没什么人发出异议,就紧纷纷收了戒备的动作,甚至有人的刀都掉到了地上,发出响声。 “不可能.....”魏清丰看着他的虎符,再看纷纷溃败的禁军,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怎么可能?家族消失的虎符怎么可能出现在他手上,如果今日败了,那该怎么办? 他摇着脑袋,看着唐奕对着他已经举起了横刀,他忽然把手中的钢刀扔了出去,焦急之下连刀刃方向都没顾,唐奕躲都没躲,就让刀身在身上砸了一下,随后看着他连滚带爬的往后躲。 正打算追上,忽然看着他对着一边的树林中嘶声大喊: “川大人!!救我!!!” 唐奕见他如此,皱着眉,看向他嘶吼的方向。搞什么?那个方向他并没有感受到有活人的气息。 声东击西吗? 唐奕心中想着,随后移开目光朝着其他方向细细探查。而只在他把注意转向其方向的那一刻,耳边忽然多了一道细微的声响。 “凛!” 唐奕立刻挥刀,横刀把一只箭矢从天空上劈下,随后眨眼间,箭矢之后就多了一个人。 “保护皇上!!”唐奕立刻喊道,他一边躲着那人的长刀,一边迅速回身,没想跟他缠斗。 又是细碎一道响声,嬴畟轻轻眯眼,从他身后射出一支箭矢,他并未有一点动作,身侧的霍薪冲上,把箭矢打了下来。 一样的戏码,这一箭过后,身边的树杈上一个眨眼间多了一圈黑衣人。若非亲眼所见,根本察觉不到有人隐匿在树上,哪怕现在眼瞧着也依然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这种手段,不是暗卫,也不可能是姚家能拥有的势力。是什么? 黑衣人一瞬间冲了上来,身形诡谲,悄无声息,火铳对他们没用,锦衣卫必须持刀同他们近身缠斗。 好在人数并不算多,只有二十人,情况还不算特别绝望。 “禁军听令,保护皇上,向西开路!”唐奕举着虎符大喊,他此时回到皇帝身边,护着皇帝往营帐方向回。 第63章 道法 这二十人根本不是禁军那般好打发,他们身形武功有的更胜于锦衣卫,何况,如今雨夜,对于锦衣卫来说会乱人视线,可那些黑衣人并没有看出任何不适,反而倚靠雨水能更好的隐藏身形。 混战之中唐奕和霍薪抓住机会解决了一个,可锦衣卫也有伤亡,禁军却是没有任何人去打搅,在一边苟活着。 “皇上,可用去找皇后娘娘?”混战之中霍薪撤回到嬴畟身边,低声问他。 这些人如此,根本不难猜测。这般本事,根本不是暗卫或者死士能做到的。 杀手。 还是赫赫有名却隐匿在黑夜中的那些排得上数的杀手。面对这些杀手,今夜为了对付禁军本就消耗不少的锦衣卫,肯定是吃亏的。 “萧皖,不想暴露奉炀身份。”嬴畟眯着眼,看着如今情形,这群人,根本就并非是为姚家才来的,如今出手,恐怕不会简单。 夕流阁。 过往从来没交手过的神秘组织,如今公然出手是为了什么?或许直接让萧皖露面是最好的解决,可是过往与萧皖谈论时候,他能感觉到,萧皖此时是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的。 “一会等朕出手,你跟唐奕配合我。我服药之后能撑一炷香的时间,解决这些人,足够了。”嬴畟手中多了一颗药丸,被雨水打湿,晕开了一小片漆黑的药色。 “可皇上....”霍薪看着嬴畟仰头把药放在口中,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而就这一个空当,雨声恍然又磅礴了一瞬,顷刻间,有细微声响。 霍薪瞳孔猛然缩紧,他侧目看过去,只见有什么东西反射出微光,可那一处,除了这道光,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片。 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出手,冲向那东西,长剑与之相碰,放出一声脆响。他看着,竟然是一支漆黑色的箭矢。这箭,连尾羽都是漆黑色的,这箭身的漆黑色的钢材他很眼熟,皇后娘娘那把剑,也是黑色的。 不好! 一连五支箭矢,唐奕在一侧赶不过来,霍薪自己拦不住全部。他握剑的手紧张几分,难道,真要皇上出手吗? 他此刻痛苦的想着,可箭不等人,他拼尽全力,只能拦下来三支,而剩下的两支,直冲向嬴畟。 他看着皇上手中聚集起微弱的灿金色内力,正准备挥手,面前就多了一把剑。 漆黑一体,闪着微弱的寒光。 和箭矢交相辉映,把箭矢通通挡了下来。 那人飞在半空中,倒立着身子,凌空出剑。一身白日里骑马时的那身劲装,她倒飞在嬴畟头顶,细长的剑身亦如那箭矢一般寒光闪烁,她一拧身子,站在了他面前的一匹无人驾驭的马匹上。 “皇后娘娘。” “嗯。”霍薪对她问候,萧皖只回应一声,并没有回头。一双凤眸看着面前这一小片黑衣人,再看看地上被打落的漆黑箭矢。 无形箭。 夕流阁特有的暗杀利器。这群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从没听奉决说过要掺和世家之事。 她看着黑衣人阵中阵眼位置的人,那人覆面隐形看不出是谁。她并未动作,若是夕流阁的,指不定能认出她来。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暗杀天子?”萧皖好似不了解情况一般对着那个川大人开口。她说的正义凛然,好像是在为天子鸣不平,好不天真。 川大人并未回话,对着身边的人打了几个手势,萧皖见了他打的暗语,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 “先带他走。”萧皖转头对着霍薪低声吩咐着。 “不必,朕与你一起。”嬴畟挥手回绝了霍薪来搀扶的手,一扯缰绳驾马往前行了两步,“朕能自保。” “用不着你。”萧皖一挽剑花,身上并没有动用以往常见的黑雾,她周身也缠绕上些许融合的银白色气力,一股凛然正气之感顷刻间喷薄而出。 道法,升龙气力。 嬴畟诧异几分,他没见过萧皖此番功法,居然还真会道家法门。只不过,这道法对她来说显然没有那黑雾趁手,气势上并没有黑雾强势。 “冲。”川大人一指,周遭杀手霎时间消失在原地,随后下一刻出现在萧皖嬴畟面前,把二人层层围住。 短刀凛凛,长剑森森,萧皖莹白气力绽放,旋身一刺,随后一手连续结了几个手势,一转一推,一只狮子样子的化形气力瞬间把冲上来的两人推开。 太乙狮子诀。 一手在胸前竖成剑指,口中念诀,一指出,伴着金龙绞杀过去。 道法,升龙劲。 她脚步翩跹的从几人中穿梭,脚踏的是七星连珠阵,手上舞的是《太阴》剑舞上卷,做的功法是天师符箓力法。妥妥的一个道家弟子,亦如传闻中一样,萧皖是道法的集大成者。 而身后的嬴畟等人,根本就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看着萧皖的厮杀,虽然不落下风,可是这道法在她手中威力是有,但不足以杀人,重伤都未至。若是换成黑雾,此时必定已经是死伤一片了。 唐奕从一侧配合萧皖动手,锦衣卫把皇帝层层围住,防着外围射来的无形箭。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杀手碰不见嬴畟,萧皖二人也杀不掉杀手,而战损,竟然是杀手更多。 清脆一声龙吟,又是一个升龙劲。这一次,萧皖手中多了一道明黄色的符箓,她身边白光大绽,符箓瞬间燃烧起来,她手一挥,赫然一条金龙冲了过去。 有符箓做依,比她空手结印所用气力要强上许多,还伴随着龙吟。这一下,直接把人打飞出去,那人吐出一口鲜血,爬不起来。 “娘娘道法,的确玄妙。”川大人对着萧皖开口,语气是刻意做低的哑声,听不出原本的声响。 “自然玄妙,本宫能让你临死之前再见识一番道门心法,你也算死的值了。”萧皖长剑一挽,莹白的气力围绕上漆黑的剑身,她把长剑束在胸前,一手剑指覆上,磅礴凛然的内力一下子荡然开来。 “不过娘娘技巧有余但刚猛不足,这样的道法,是杀不死人的。”他手中升腾起暗紫色的气力,震的钢刀嗡鸣作响。 “本宫要解决你,足够了!”萧皖好像被激怒了一番,一个闪身就冲了上去。莹白气力爆发一圈,直接刀剑相撞的同那人厮杀起来。 “狮吼!”萧皖一手递出,狮子张开大口朝他撕咬过去,可那人暗紫气力直接将狮子围绕起来,不一会就将这气力吞噬殆尽。 “什么?”萧皖好像十分意外,看着被顷刻间解决的狮子决震惊的恍然了一瞬,就这一瞬间,清脆一声暗响。 “咻!” “皇后娘娘!”唐奕从一边挣开两人,他快步冲向萧皖,随后又被人缠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皖被前后伏击。 前方是虎视眈眈的杀手首领,后方是疾速飞驶的漆黑箭雨。亦如他适才被杀机夹紧围杀的样子,可是萧皖兜里并没有火铳啊! 第64章 倚靠她 “你还太嫩!”黑衣统领一刀劈来,萧皖好像才缓过神,一剑挡在身前,堪堪把这一刀拦下,她拦得很勉强,面色很差。 而身后那一箭,纵然她是天神下凡,也必定要挨上这一下。 “死吧!”他大喊着,看着箭矢眨眼间到了萧皖后颈之处。只再一刻就能贯穿她的脖颈,可下一瞬,就有另一只箭矢飞来,把无形箭打偏了方向。 箭矢擦着她的脖颈飞过,留下了一道血痕,萧皖猛然一用力,一剑劈开这人,随后退了两步。 无形箭带着毒,只这一刻萧皖的伤口处就流淌处黑色的血。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脖颈,随后在雨中把手上的血迹冲散。 那人猛地看向后来这支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女子蹲在树杈,手中还在拉满弓弩。她覆面,看不清容貌,分不清是谁,可有这般准头,不可能是平凡之辈。 而那个皇后,被剧毒箭矢擦伤分明就是中毒了,居然没有顷刻间死去。这两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萧皖居然能抵抗得住无形箭的毒性。 他看着此人又对着一边拉弓,忽然暗叫不好,她拉弓的方向,分明就是暗操无形箭的弓箭手的方向! “拦住她!”他先一步上前,眨眼间一刀瞬移到她身边的树杈上对她劈过一刀,而她也没有片刻犹豫,只见从树丫上飞身一跃,在空中对着那方向射出一箭。 细微的响声从树林中传了出来,视线到不了的地方,有人被一箭穿喉,在树上晃了两下,摔倒了树下。 “主子。”禾玔飞身到萧皖身边,手中的长弓还是白日里天子射鹿的那一支金弓。她把弓斜背在身上,一甩手中的银丝,绑了地上的一只横刀飞回到自己手中。 二人均是没有使用平时常用的杀招,萧皖道法加身,禾玔横刀持上,有了禾玔加入,局势瞬间逆转。 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夕流阁核心之中榜上有名的杀手。奉炀身侧的替刀鬼,善用水秀银丝的杀手。 “把他拿下,”萧皖对着那川大人一指,而身边的禾玔只在领命的一瞬间冲到他身侧。唐奕也飞身跟上,一时间两人绞杀他一人,没了无形箭的威胁,胜利的天平慢慢朝着萧皖这边倾斜。 “撤!”那首领喊着,随后从兜里撤出一只像火折子的东西,剩下的十几名杀手也纷纷取出此物,飞速往地上一甩。 一瞬间白烟升腾,惹锦衣卫迷住了眼,白烟升起的一瞬间杀手就纷纷撤走。唐奕被这白烟呛的难受,他转头捂住口鼻,正好看见身边的禾玔。 她好像不受影响的一样,扔掉了手中的横刀,又拿回金弓,长弓拉满,连出三箭。诡异的是这白烟居然连声音都能掩盖,唐奕也不知这三箭射出究竟是个什么结果。只捂住口鼻,等着白烟散尽。 大雨让白烟的效果弱了不少,只一会就消散了。唐奕终于能看清周围情况,他看着杀手撤走的方向,那边又多了三具尸体,这一下,让他不敢置信的再转头看向一边的禾玔。 居然全中,如此情况是真能做到的吗? “行了,先带着皇上撤,这地方不安全。”萧皖收剑入鞘,纵身一跃,从身下的马匹上蹦了下来。 她看着马匹的数量,已经不够一人一匹,没有丝毫犹豫的,临身一跃,跨到了嬴畟的马上。 罕见的,嬴畟这一次没有多说什么,看着身前多出来的人,甚至还贴心的往后让了些位置。 “上马,从小道撤。”萧皖指挥着,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就飞快的分配马匹,堪堪坐下,没有多出来的位置。 禾玔见此,只走到霍薪身边,对着他询问是否能同乘一匹。见霍薪答应,随后再客气的道谢,跨马而上。 轻骑冲向前,萧皖没管嬴畟是不是还像白日那般别扭,见他没有伸手环住自己,也没在意。一勒缰绳,驾马飞驶出去。 不过没想到,本以为嬴畟是因为别扭所以才不环自己腰身,可还是找了着力处抓好了。她这一下冲的迅猛,皇帝的骏马又是最好的战马,速度比其余马匹快上不少,冲这一下,嬴畟居然想象不到的身子向后倒去。 他没做任何抵抗,就这么直直的往后摔下去,只差一点,就要被甩下马去。萧皖察觉,飞速转身抓了他一把,扯着他面前的衣裳,把人拽了回来。 “疯了?”萧皖低声问他,白日计较也就算了,如今这番紧急,他还耍什么性子? 意想不到的,身后的人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跟她拌嘴,他一言不发,被人扯乱了衣服也没有嚷嚷着发作。嬴畟坐回她身后,呼吸加重了几分。 炙热的吐息打在她的脖颈上,被箭矢擦伤的地方更显的火辣。萧皖察觉的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体温比平常要再高不少,气息也不稳当。正准备回头再问一句,忽然就感觉肩膀上撞了什么东西。 嬴畟的脑袋撞在了她的肩膀上,滚烫的额头贴在她身上,萧皖只觉得伤口被蹭的痒痒,伸手去探嬴畟的情况。 才刚伸出手,她就感觉腰间多了两只手。身后的人伸出手臂紧紧把她环住了,双臂交叠,抱的很紧,她整个人都被裹在滚烫的身子里,肩膀上的脑袋动动,好像找了个舒坦的位置,把整张脸都埋在她肩窝里。 “凉....好凉....”他呢喃着,声音虚弱的,手上又用了力气,勒的萧皖有些喘不上气。 “凉的...好舒服....” “你高热了。”萧皖没理他的动作,听着他说话感觉这人快晕过去了。嬴畟体温本来就高,而她一直低温,因此并不知道他现在这情况到底是发热到什么程度,可看他刚刚脑袋摔在她肩膀上的情形,分明就是要不行了。 “高热?”嬴畟嘟囔了一句,抱着她的手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力气,越来越使不上劲,声音听上去也是快要睡过去了似的,“是么...我许久不曾发热了....” 他好像真的烧糊涂了,连自称都忘记用了。身子不稳,随着颠簸晃动着。 “提速提速!再加快些!!”萧皖吼着,把他渐渐脱力快松开自己腰身的手用一只手抓住,以防她加速他再摔下去。 “备好马车!速速回宫!” 第65章 回宫 大雨变得淅淅沥沥,不再像适才那般滂沱。萧皖策马疾驰,带着唐奕霍薪甩下了其余人先一步往前。萧皖扯了一条腰带把嬴畟和自己绑在一起,双手扯着缰绳驾马飞奔。 “娘娘,这边!”唐奕在前开路,跑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落山脚下做接应的马车。 霍薪唐奕先一步下马,来到萧皖二人马下。她解开腰带,三人合力把嬴畟抱下马匹,随唐奕背着嬴畟快速上了马车。 “好烫。”唐奕心里想着,他把湿漉漉的人放在车上备好的软垫上,看着皇帝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快速从车里退了出去,招呼霍薪进去。 “快给皇上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唐奕说着,霍薪也没耽搁,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虽然不小,但是此时皇帝更衣,唐奕和萧皖都没有上车,而是依然站在雨幕中。唐奕皮糙肉厚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他看着同他站在一起的皇后娘娘,此时已经被雨淋得不像样子,本来也是同皇上一样金贵的身份,她却好像并不在意,就这么跟他一起站在雨里等着。 “娘娘,在下来驾马,您也进车厢中一起避雨吧。”唐奕对萧皖开口道。 “不必,本宫与你驾车。”说着,萧皖跟他一同到车头,她坐在车沿,跟着唐奕一扯缰绳,驾车往前。 马车飞驰往前,只一会霍薪就掀帘从马车内出来了。他来到萧皖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缰绳,对她开口道: “娘娘,您到车中歇息吧,车内有干爽的衣物。”他顿顿,接着说道,“天冷易感风寒,您不嫌弃就更衣换下潮湿衣物吧。” “嗯。”萧皖并未推脱,她转身,进了马车。 车中已经被霍薪收拾妥当,嬴畟躺在一边的小床上,腿委屈巴巴的蜷在一起。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好了,而在一边还摆着一套干净的衣物,应该是霍薪给她准备的。 可是,她拿起一件来看,这尺码,分明就是嬴畟的衣服。 怪不得说让她不嫌弃。 萧皖撇撇嘴,左不过一件衣服,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身上衣服禁锢着也着实难受,没多犹豫,她背对着嬴畟,就把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 衣袖空荡荡的,不过腰封很紧,也还算能穿且瞧上去虽不算得体可还过得去眼。萧皖拆下了湿透的发,拿着一边的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 来回擦了个半干,身侧合着双眼睡不安稳的嬴畟呢喃着发出声来。萧皖侧头看着他,随后往他身边过去。 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此时束发被霍薪拆了下来,不过还是潮湿着。她再拿了一只干爽的毛巾,一手托起他的脑袋,蹲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擦着他的发尾。 嬴畟烧的不省人事,浑身滚烫的像火炭一样。口中念叨着,仿佛是梦魇了。感受到脑袋上贴上的冰凉,混乱中伸出手,就去扑身旁的那股凉意。 没什么防备,萧皖一下被人扑了个满怀,那人昏迷着,不懂收一点力气,就这么撞在她身上,把她撞的快飞出去,二人一齐倒在了地上。 嬴畟把脸紧紧贴在萧皖身上,手抱的也紧,萧皖只觉得被一只大火炉撞翻了,在地上挣扎着好一阵子才带着身上的火炉重新回到小榻上。 萧皖坐在小榻边,背靠着车壁,嬴畟靠在她肩膀上,嘴里呢喃不停紧紧抱着她。萧皖从一边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药丸,倒出一颗塞进嬴畟嘴里,一直冒着冷汗颤抖着的人才安分些许。 “做了什么梦?”萧皖看他紧蹙着眉,嘴唇颤抖着,一副不安的样子,沉沉的陷在梦里。 忽然,从眼角簌簌流出了两行泪珠。萧皖看着这两道晶莹,忽然顿住了动作,她就这么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人在梦里哭泣。 “母..母亲..”声音细微的,萧皖竖起耳朵才听得清。 毫无新意,和她猜的差不多。皇帝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母亲,小时候她见过的那个昭仪娘娘。 “母亲...别..别丢下我...”嬴畟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抱着她的双臂猛然缩紧了,手还紧紧抓住她的腰,这一下弄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萧皖只感觉自己要从腰间被人勒断了身子,她皱着眉,伸手捂住了皇帝的眉眼。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湿意和颤抖,萧皖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怕,安稳睡吧。” 嬴畟好像被她安抚下了,比起适才的模样,仿佛平稳了不少。呼吸渐渐安稳下来,在萧皖肩膀上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路长眠,嬴畟睡的倒是舒爽。身边凉凉的冰块一直不曾融化,让他因为高热燃烧的火儿缓解了不少。他只想紧紧贴着那冰凉,抓住救命的枝桠一样的不撒手。 他感受到了母亲。像是他想象中的,他见过的别人的妈妈安慰自己的孩子那一般,有人把手在他噩梦时放在他的眉眼,低声安慰着他的不安。 好温暖,身边却是冷的。 是谁? 萧皖身上酸痛着,这人体型太大,靠在她身上沉得不行。偏偏她一动,嬴畟就像抓贼一样勒紧了她,不让她有一点动作。好在,他一直在哭。 一直流着泪,显得好看的脸更多了几分韵味。萧皖就这么看着皇帝这张让人惊叹的脸,没多计较这人的无礼。 再过一阵也快到了,萧皖没叫醒他。 而不等她喊他,身边的人却是先一步动了动,他慢悠悠的抬起了脑袋,幽幽睁开了眼,水蓝色的眼因为流泪红了不少,此时他眯起眼奋力想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终于醒了?”萧皖看着爬起来的人冷笑了一声,感受到腰上还没撒开的手,对着懵懂的人开口,“既然醒了就松开吧。” “你...是谁.....”他很艰难的看着他,可眼睛因为哭的太久实在是朦胧。而听着他这一声询问,面前刚刚还温暖像母亲一样的人,一瞬间就阴森了下来。 “傻了?”萧皖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真烧傻了,而后就听着皇帝开口。 “阿璃...是你么?你是...阿璃吗?” “?!?” 阴森的人变成了杀意,嬴畟只觉得身边骤然降了温度,他还不等再开口,忽然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他被打偏过脑袋,脸颊有些火辣辣的,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双颊就被人又掐住了,把他的脑袋掰了回去。 萧皖手上用劲不小,把人一下扯到面前,嘴角冷笑的勾起来,看着面前懵懂的眼睛,再对着他开口: “再给本宫好好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嬴畟只觉得她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悠扬的带着回音。他努力的再看看眼前的人,理智被那一巴掌打回来了不少。 他看见了假笑着的一双眼,还有勾起来鬼一样的唇。忽然,清醒过来了。 “萧...萧皖...”他浑然忍不住,捂住口鼻重重的咳起来。 “嬴畟,再敢认错人,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泡酒。” “......” 第66章 夜访 养心殿 姜介早早的就在宫里候着,临着围猎之前皇上就命他在此守着,随时准备出手医治。他等着,眼瞧着大雨滂沱下个不停,心中担忧搁不下。 今日雨夜,不知计划可否顺利。 他不担心皇上生死,毕竟有皇后娘娘跟着,保住皇上性命应当无碍。可皇上要是吃了那药丸动用内力,不知道暗毒对身体会有多大影响。 他跟霜卉一齐制作出这药丸,能保证不会出大问题,但皇帝龙体,终究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只等着雨幕如丝渐渐弱了下来,终于瞧见养心殿宫门中进来了一伙人。他没有内力,在黑夜中看不清情况,只能打着纸伞快步出去迎接。 “霍大人!”姜介往外走着,几步到了人面前,这才看的清状况。 唐奕和霍薪一个一边门神一样的守着中间的两个人,霍薪给中间的人打着伞,唐奕替着她减轻负担让皇上借力。 而这两个大男人闲着,背着皇上的居然是皇后娘娘。 他愣了一下,看着皇后娘娘气喘吁吁的咬着牙,皇上的脚都拖在地上,手上却紧紧抱着娘娘的腰,下巴也搭在她肩膀上。 “快来帮忙!皇上高热了!”霍薪招呼着姜介进殿,姜介这才回过神,连忙过去开门。他就这么看着皇后娘娘把人背了进去。 不算步履蹒跚,娘娘走的还算平稳,一步一个脚印的把人背到寝殿,随后她一个翻身,二人一齐重重摔倒在榻上。萧皖躺在嬴畟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娘娘,先让在下给皇上看看。”姜介拿着银针上来想给嬴畟把脉。而萧皖此时倒是想起身,可是皇帝的手跟钢板一样怎么扯都扯不开。 人现在晕着,没办法再敲晕了,就这么靠着蛮力把人撕开恐怕得把他的手臂扯断才行。所以萧皖才毫无办法的把人背回来。 “我倒是想让他撒手。”萧皖语气有点气急败坏,显然是被折磨的不轻,“赶紧把他弄走。” 姜介见状,左右犹豫了一番,他拿出一个小瓶递给萧皖,让她给嬴畟服下。 萧皖掰开他的嘴把瓷瓶里的药液倒了进去,果真,只一会嬴畟就脱力了一样任人摆布,终于把掐着萧皖的手松开了。 萧皖终于起身,长出了一口气,来回活动活动腰身,感觉浑身上下都是酸痛。 “还真有效,这是什么?”萧皖看着手里的瓷瓶,开口问他。 “软筋散。”姜介说着,终于能给皇上号脉。紧蹙的眉头在半炷香之后缓缓舒展开,姜介松开手时,刚刚紧张的神情减弱了几分。 “如何?”霍薪赶忙出声询问。 “霍大人放心,皇上并无大碍,只是服药之后身子有些虚弱,所以扛不住寒雨所以染了风寒,就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姜介说着,自己也松了口气。他招呼身边的小徒弟,开了方子拿过去给皇帝煎药。 “皇上应当时没动内力,暗毒并没有影响,风寒有些严重,得好好养上几天。” 听着这话,唐奕和霍薪纷纷都放下心来,而一边的萧皖,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对着姜介开口。 “不过,姜大人,这药可会对人精神有什么损伤?自打他晕厥之后,似乎就一直在梦魇。”萧皖此话一出,一边的两人也又紧张的看向姜介。 “应当是不会,而且,皇上梦魇是老毛病了,此次风寒估计是加重了旧疾。” “可是他一直在哭。”萧皖又是平静的说着,这一句,又引得几人震惊的看向姜介,“这样哭下去眼睛可会受的住?适才他清醒过一会,那时候视力就已经看不清了。” “娘娘放心,是高热引起的视力下降,等退烧过后,就不会有碍了。” 姜介解释着,只怕萧皖回再问出什么他不好解答的问题,他刚刚分明瞧见皇上的右脸有些红肿,是谁干的根本就不用猜。 “娘娘,二位大人。请先去更衣吧,臣安排人给皇上擦身,明早皇上应该就会醒了。”姜介对着三位抱拳,然后又对萧皖说,“皇后娘娘,在下看您也有伤,雨水泡了这么久只怕要发炎了,还请快快处理吧。” “嗯,”萧皖没推脱,她看着门口有宫女候着,挥手拒绝了,“不必了,本宫直接回宫了,今日奔波,着实疲惫了。” * 大雨淅淅沥沥,凤仪宫里慧儿并不知晓围猎艰险,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回了宫里。她看着被风吹雨打的摇晃不止的照水梅花,肩膀上撑着伞蹲在树枝面前用布条把枝根固定,怕风把梅树连根拔起。 忙活了一阵之后,擦擦脸上的雨水然后才起身。她忽然感觉宫腔上有一道黑影,赶紧侧眼望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心下一紧,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有什么脏东西在这宫门里。毕竟皇宫境内冤死的人多如牛毛,她心里有些发慌,赶紧撑伞跑回侧殿准备休息。 而那黑影,走在雨幕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被雨水灌透的皇宫,一步一步,往承乾宫的方向去了。 太后今夜难以安眠,尤其是这大雨下个不停,此时由海玉替她摁着眉心,缓解着头风的老毛病。 她心中总是惶惶难安,感觉呼吸都紧促几分,难道,真没能拿下嬴畟吗? 可是,禁军加上杀手,纵使是皇帝有何后手,如此多的暗刃只在层围之中取他首级难道还不能成? 皇帝,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罢了。就算有锦衣卫在,杀这么个废物,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没什么好担忧的。 可为什么,她心中总是积郁着一口气? “太后娘娘赶快睡下吧,时候已经不早了。”海玉替太后熄了两盏竹灯,把她身后的软垫扶正了两下。 “今日大雨不知何时才能停下啊。”太后听着雨声渐弱,呢喃着开口。 “太后娘娘不必担忧,只过了今晚,往后,就再也不会下雨了。”海玉说着。 “只望不会出什么差错啊....”太后手中捻着佛珠,双手合十的拜了一下,口中还念念有词。 她轻阖双眼,一副虔诚模样开始诵经。海玉见了,也不再开口打扰。听着窗子异响,侧目望过去才发现是风把窗子吹开了。 海玉走过去,准备把窗子关上,才刚刚锁好窗门,忽然就听见背后多出了一声她人言语。 “太后娘娘,刚刚那一卷经文您念错了。” 第67章 提问 “!!”海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转身向后看去。她看见一身黑衣的人正站在太后面前,浑身湿透的,雨水顺着她的身子流淌下来汇聚在地板上留下一圈水渍。 她身上雨迹斑斑,衣服上还带着污渍,根本不必多猜,海玉知道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这衣服明明很不合身,可海玉现在神情紧张,根本没看出差错 萧皖从猎场回来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既然她回来了,那么嬴畟呢? 海玉快步挡回太后面前,她同萧皖对峙起来,手上内力环绕,生怕萧皖突然出手。 “太后娘娘诵经,到底是为了求佛指引,还是为了欲望呢。”萧皖不管流淌在脸上的雨水,任由它爬在脸颊,流进眼睛中也丝毫不管,就这么让它再从眼眶中淌出来。 “萧皖....”太后终于睁眼看了她一眼,手上却仍然保持着捻珠的动作。 “你还真是咬牙难缠。”太后终于比起往日多了几分不耐的模样,言语间透露出凶煞来,手中的佛珠压不住她的狠。 “太后可还记得,您上次时候答应了我一个问题?”萧皖轻声开口道。 “你竟敢在哀家面前提起此事!”太后忽然愤怒起来,她看着萧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中捏着佛珠发抖。 这个煞星,答应了她承诺,随后公然在朝堂上连杀两名她姚家官员,若为萧皖妄为如此,她又何必此时就对皇帝出手! 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事。 “为何不敢,难道赵思才没有被罢官吗?姚妃娘娘没有被洗清嫌疑?”萧皖一副莫名其妙的无辜样子,甚至还对着太后摊了摊手。 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气的喘不上气,捂住胸口重重咳了起来。一边的海玉见了赶忙回到太后身边替她顺气,随后指着萧皖骂道:“你无耻!” “太后娘娘一言九鼎,必定不会骗在下对吧。”萧皖轻笑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何况,如今局势,我杀你,谁敢说?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罢。” “萧皖,那你最好一直如此!不要等大局已定之后再来跪求太后娘娘对萧家开恩!”海玉斥责道。 “嘘。”萧皖竖起一指在唇前,看着海玉冷笑了下,“好狗要学会别乱吠。” “你!” 海玉还要再说什么,可眼见萧皖手中黑雾突然爆发,她手掌凌空一抓猛成勾形,海玉忽然就感觉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在体内爆开。眼中画面瞬间恍惚,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她晃晃悠悠的在原地踏步了两下,随后失去力气一般软着骨头就向前倒下去了。而这一倒,面正好直直的一头扎在萧皖伸出的手上。 掌心覆盖在她额头,脑袋靠着萧皖的力气才能站住,她就以这么诡异的姿势,被萧皖扶在身前。然后,她感受到萧皖靠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真觉得本宫上次站在外边就任你们欺辱毫无准备吗。下丹有没有感受到啃噬之感?” 她每说一句,海玉就感觉身上言出法随一般的更痛苦一点。她感受到内力在缓慢消散,下丹好像在被什么吞噬一般,一点一点的把内力通通吃干净。 毒。 “怎么....可能.....”海玉不可置信的哑声说着,喉咙都被血堵住了,很难发出声音。 萧皖没有回她的话,松开了手,任由身边的人倒了下去,随后掏出一只手帕缓缓的擦着手。 “太后娘娘,可还对过往的事有印象呢?”她把手里的丝帕扔到地上,丝帕早就被雨水浸透了,一扔根本没有飘荡就直接直直的掉在了地上。 “萧皖,哀家早就该杀了你,根本不应该留你一命让你苟活到现在!”太后眼中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一手怒指着萧皖。 “您从来都没有这本事。”萧皖忽然敛了笑意,面上寒意顷刻间浓郁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后,轻声开口道。 “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您唯一能后悔的就是不应该让我进宫。” “可惜,您太贪心了,总想着要凌驾于皇权之上。什么都想要,但却空有野心没有头脑。” “蠢。” “是么,你萧皖难道就不凌驾皇权?” “我从不想凌驾皇权,谁让....”萧皖顿了顿,忽然勾起了唇,“本宫就是有这个本事。”她低低笑了两声,黑雾从她身上环绕着爬上来,似有生命一般的流淌着。 “别再叙旧了太后娘娘,我们来说正事吧。”萧摸摸嘴角,轻哈了一口气,“我只请教太后娘娘,五年前边城之事,姚家在其中,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话音落地,太后却是瞬间僵住了动作。好在到底是多年插手朝廷的人,也没有方寸大乱,只冷哼了两声。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自己的罪开脱吗!”太后骂道,“无论如何,你屠城,杀百姓,烧城池,边五城没留下一个活口。这难道还是别人的错吗?” “非也非也....”萧皖轻摇了摇头,语气好像欢快了不少,像是老和尚念经一样说着,“在下只是想知道,为何通敌之人无罪,偏偏我这打了胜仗的人就有罪了呢?” “你空留下城池杀光了人烟,这叫打了胜仗吗!” “不然呢?若不是我,这边五城乃至整个边郡就都得落到外族人手里了吧。”萧皖一副毫无悔改的样子,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愧疚。 “我如何不叫打下胜仗?” 太后见她如此样子,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无力和悔恨。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错的。他们所计划的每一步,似乎根本就没在萧皖心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疤。 边城屠城,入宫受辱,诱导她和世家暗度陈仓,让她同父兄分离。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让人刻骨铭心悲伤泣血之事,可到了萧皖这里,她跟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这点子刀口放一道在心上。 疯子。 太后不由得想起坊间对萧皖的传言,她不敢相信,真有人会如此,真有年少时是那般忠良之人,其实内心之中是疯子。 “萧皖...你根本...不可理喻....”太后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她忽然有些觉得面前之人是可怕的怪物。 她不是人。没有人的感情,不懂愧疚也不懂悲恸。 “我是如何模样,太后娘娘不必在意。”萧皖猩红的指尖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琥珀色的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我只问你,边城也好,如今也罢....” “姚家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寂静。 一时之间连雨声都霎时间停了。 太后罕见的愣了一下,手里的佛珠被她捏的嘎吱作响。不似年轻时清明的眼珠已经泛黄,此时一见更混沌了几分。 她沉寂片刻,才继续开口,“姚家,从来不用依靠旁人。” “太后娘娘,如今局势,您还存着那三分骨气吗?”萧皖笑出声来,她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金闪闪的东西,不大,上边还穿着一根红绳。 是一个长命锁,内里还带着铃铛,此时一拿出来会叮铃铃的响。 太后一见了,此时才是真正的抑制不住怒火,一瞬间被火气撑满了胸膛,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 皇嗣。 这是她送给皇嗣的长命锁。 第68章 金锁 “萧皖!!你怎敢如此!!”她伸手去抢萧皖手中的那只金锁,可她哪有萧皖反应迅速,一个抬手就把那只小金锁扯了回去。 “太后娘娘,如今对您来说真的是无路可走了,为了换个好死法,不若您把背后之人说了如何?”她还是笑着,手把那只金锁提起来,看着它在空中晃荡。 “你杀了他?”太后语气有些慌乱,没了刚才的镇定自若。 “不光是他啊....”萧皖低低笑了两声,看着太后,眉眼越发灿烂了,“本宫都已经回宫了,你猜猜皇帝是否也平安呢?” “不可能....”太后不可置信的摇着脑袋,她眼中有些恍惚,有一根弦绷断了。 “本来是想把总督大人的脑袋提过来给太后娘娘看看,不过想着太后怕是见不得血光,遂作罢。” “不可能!你在骗哀家!” “小殿下的手,也是一样。”萧皖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她面前说道,“你猜猜,这只长命锁我是从哪拿下来的?” “殿下很珍贵这金锁,不管怎么我都撬不开他的手,所以,就只能....” 听不得萧皖说完,太后就发疯一样把手中的佛珠朝萧皖扔了过去。萧皖躲都没躲,任由它打在自己身上,随后在掉在地上。 “萧皖!你不得好死!” “是啊,我杀了那么多人,不得好死还算新鲜?”萧皖退了两步,把那只金锁又收回袖袋里了,“不过啊太后娘娘,你猜你我二人之间,先不得好死的是谁呢?” “萧皖,你谋杀皇嗣!已经是罪无可恕!”太后扑上来,要去掐萧皖的脖子,被萧皖轻飘飘的躲开了。 “太后别忘了,在他身份昭告天下之前,您藏着他的东西是没人知道的。”萧皖伸出食指缓缓摇了两下。 随后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亦如您通敌迫害我萧家,在那人帮你藏着真相的时候,也没人能知道。” “太后娘娘,你姚家迫害在我身上的我要一点一点全部收回来。” “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本宫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那么所有的报复,你就自己一个人统统承担了罢。” “萧皖,你莫太狂妄!”太后咬着牙,已经混沌的眼白爬上鲜红的血丝。 “狂妄?”萧皖轻笑一声,“我与您可不同,世家所考量的东西太多,连我这样的心腹大敌太后娘娘都能容得下我在您眼皮子底下苟活。可我不是这般。” “我萧皖说要杀谁,谁,就必须得死。” 她声音很轻,话音刚落,太后就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下瘫软在榻上。 “太后别怕,世家四门,我会一个一个收拾。您且在路上稍等片刻,很快我就都送他们一起去陪您。” 萧皖笑着,看着太后苍白的脸,随后身形一闪在原地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撞开的门吱呀的响着。 太后看着地上残留的黑雾和已经断气的海玉,颤抖着,爬到地上,把刚刚扔出去的佛珠捡了回来。 她接着诵经,跪在地上,把刚刚诵错的经卷再诵一遍....... * 雨停了,养心殿里也安静了下来。萧皖还是那一身湿透的马装飞驰在宫墙上,不管风凉,往养心殿跑去。 她从宫墙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的摸进了侧殿。 侧殿窗子上盖着昂贵的琉璃瓦,此时还冒出莹光,内里的人还未熄烛火。萧皖看着,直接走到窗边一把把窗子推开了。 寒风忽然灌了进来,冻得床边之人打了一个哆嗦,那人手里还拿着毛笔,趴在桌上认认真真的抄写着书本。此时萧皖推窗,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定定的看向她。 原本是带着好奇的望过来,可一见是萧皖站在窗外,一瞬间那眼睛里就多了惊惧之色,吓得手抖,连笔都扔了。 “还你。”萧皖从袖口中拿出那只长命锁,她提着红绳隔窗把它递了进去。 那双眼睛看着长命锁来来回回的摇晃,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明明想要却不敢伸手去拿。 萧皖瞧他这副模样,忽然皱起眉,语气沉了几分,“你不想要了?” 那人看着长命锁晃晃悠悠的在他面前,而拿着它的那人是如此凶神恶煞。他看着萧皖的脸,忽然再也忍不住,肩膀一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萧皖看着眼前的人哭了,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想伸手去捂他的嘴,三更半夜的实在是太吵了。 可刚等她一伸手,背后就攻来的一束寒光。 “凛!” 萧皖察觉到危机,一个转身黑雾萦绕,空手把那把暗镖挡开。随后看向射出暗镖之人,他急冲冲的冲到她面前,手中长刀已经出鞘,一刀劈来,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萧皖,随后硬生生的收回了手。 “皇后娘娘?”唐钰收住刀势,有点意外的说道。 “嗯....”萧皖对着他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和他多说。 “小殿下是...”唐钰侧了点身子顺着萧皖身边向里头看去,看着小殿下正被吓得大哭,连忙收了刀,走到了窗边。 “殿下,可是有何事发生?”唐钰声音温柔了不少,他透过窗子,拿一边的手帕给皇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说来也是怪,唐钰一出现,那皇嗣就没有刚刚那般害怕了,哭声小了不少,只偷偷的流泪,不再大哭了。他还是一直看着萧皖,眼中带着害怕和戒备,孩子的眼神不难懂,唐钰一眼就能瞧出来皇嗣是被萧皖吓哭的。 但是,皇后娘娘..... 反正,皇后娘娘也的确能在坊间传闻能吓哭孩童,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把这个给他。”萧皖把手里的长命锁递给唐钰。唐钰见了也是有点惊讶,不过也没多说,接过手里之后直接递给了皇嗣。 “殿下莫哭,皇后娘娘不会伤人。”唐钰温柔的哄着孩子,而皇嗣的情绪也真渐渐稳定了下来。萧皖见了还真挺稀奇的,毕竟听说唐钰早就成婚生子了,今日一见的确是事实,对着孩子有一手。 不过他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她不会伤人? 萧皖没多计较,看着皇嗣稳定下来的情绪,迈步走远了点。 “嬴畟让你跟着他?”萧皖随意问道。 “嗯,殿下是无辜的,皇上没想动他。”唐钰点头。 “那我那边呢?换成谁了?”萧皖摸着指尖,轻轻吹了口气,她问的自然不像是打探的。 “皇上说您那边不用盯人了。”唐钰如实回答着,手上也不闲着,擦着皇嗣哭出来的印子。 可分明平常的一句话,萧皖听了,忽然顿住了动作。 “皇后娘娘先去更衣罢,莫要受寒了,看您回来还没休息,姜大人说您和皇上一样不应过度操劳,娘娘且注意身体。” 第69章 邀约 “我且问你,嬴畟是什么时候让你盯着皇嗣来的。”萧皖问他,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能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萧皖要问的是嬴畟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凤仪宫放手的。 “早在小殿下出现之前。”唐钰说完,看着萧皖又沉寂下来的动作,又跟着补了一句,“在您与皇上出宫那日之后。” 周遭安静了片刻,萧皖抿着唇,没有接着说话。而唐钰也没再看萧皖,伸出手继续安抚着皇嗣,把他不小心粘在手上的墨汁擦掉。 “你还称他殿下?”萧皖忽然开口道。如今嬴畟登基,这小孩算是他弟弟,还称作殿下其实是不妥。 “皇上说无所谓了,过往怎么称呼他,如今就怎么称呼了。”唐钰把脏了的帕子拿回来,看着皇嗣逐渐稳定下来,收回了手。从兜里掏出一块麦糖,递在他手里。 “嗯。”萧皖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乖乖扒着糖衣的孩子,他是个聪明的,至少要比他展现出来的要聪明,不过嬴畟既然想留着他,那她也管不着。 兄弟俩长得很像,除去眼睛,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人很巧的都长得很像先帝,不过嬴畟要更像一些。 嬴畟最像先帝硬朗的脸,一眼瞧上去的杀伐气,不过眼睛却更像他母亲,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水蓝色眼眸。皇嗣眉眼更像先帝,面上却比先帝更柔和几分。 不过乍一看,这皇嗣分明就是小一号的嬴畟,只不过不是水蓝眼睛罢了。 “嬴畟怎么总是收别人的孩子。”萧皖看着皇嗣,带着点讥讽的开口了。 而她这话一出,唐钰一下震惊的看着她。而萧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还是盯着皇嗣看。 他看着她想伸手去摸摸皇嗣这张很像皇帝的脸,可还没碰见,那孩子就又要咧嘴哭起来。唐钰刚要开口劝阻,萧皖就把手收回来了。 不光收回了手,还往后走了两步,躲到了窗沿的死角里,让皇嗣看不见她。 “罢了,我且先回宫了。”萧皖摆摆手,随后一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 雨夜过后,第二日阳光正好。阳光一照,温凉的空气深吸一口着实让人清醒。泥土被打湿翻上来气味混杂着青草香,宫中草地中已经有嫩芽开始悄无声息的冒出来了。 养心殿中紧闭一夜的窗棂也微微开了一些,放出些许生机进去。霍薪照顾着才刚苏醒的皇帝,捧着温茶供皇帝漱口,随后再奉上清茶给皇帝润喉。 “皇上,感觉如何了?”霍薪问着,看着嬴畟还是有些苍白的脸透露出些许红色,应当是还没退热。 “还好,不算大事。”嬴畟喉咙里被烧的干涩,接连喝了两杯清茶才稍稍缓过来。水蓝色的眼睛里爬着血丝,高热缓解但还没彻底退下,暗毒燥热的连带着身上都滚烫的, “可都准备好了?”嬴畟开口问向霍薪。 “回禀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魏清丰已经下狱陈词,姚府魏府都已经查封,连带着过往收集的证据一并判罚。”霍薪把一边写好的呈辞递给嬴畟,嬴畟接过手中缓缓的看完了一遍。 嬴畟合上了呈辞,随后难忍的轻咳了两声。忽然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好像是回忆起什么,脸色变得有点差。不过现在摸上去好像并没红肿之感,放下心来,把手撂下了。 霍薪看着皇上的动作,忍住了没有多嘴。 “她呢?”皇帝问道。 “昨日皇后娘娘去了承乾宫里,出来之后去了小殿下那里。”霍薪把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对着嬴畟说一遍,连带着她杀海玉,吓哭皇嗣零零碎碎的都说了。 “吓哭了?”嬴畟有点意外,他这个年幼的皇弟应当是不会被人吓哭的性子,估计着是为了引人过来,看来是真的很害怕萧皖。 想到这,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他用手捏捏眉心,缓了缓神。 这个长命锁他知道,还是萧皖当着他的面从皇嗣手中抢过来的,当时他在场,皇嗣倒是没怎么大哭,反而还算镇定,哆嗦着把脖子上挂着的小金锁任由萧皖扯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萧皖对他来说,的确是像传说怪物一样恐怖吧。毕竟从皇嗣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在杀人。 “是,皇后娘娘不招殿下喜欢。”霍薪说着,也不免带上几分笑意,伺候着嬴畟起身。 “她那么顽劣,能喜欢上她就怪了。”嬴畟哼哼着跟着霍薪贬低着萧皖,由霍薪搀扶着从榻上坐了起来,自己弯腰把地上的木屐趿在脚上。 “叫人备水,朕要沐浴。”昨夜身上大汗淋漓,现在难受的紧。嬴畟起身,脑袋还是有些眩晕,站在原地缓了缓。 “早备好了皇上,臣就在外,您随时喊臣。”霍薪扶着他从联通浴室的长廊过去。皇帝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霍薪每次在皇帝沐浴时候都是等在门口。 “嗯。” * 清晨时凤仪宫寝殿还一片寂静,皇后娘娘还未起。 昨夜娘娘回来时慧儿并没有发觉,还是等着禾玔回宫之后慧儿才发现宫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慧儿看着二人身上都是一身血腥气,赶忙去烧水备好了热水供她们沐浴,至于为何染的一身腥臊,慧儿一句没问。 直到今早,慧儿还在庭院中洒扫着,就看见禾玔姑姑先醒来了,她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水桶,毫不费力的就搬走了,招呼她去干点轻巧的活,地她来拖。 “姑姑,娘娘还没起吗?”慧儿小声的问她。 “嗯,昨儿娘娘累着了,你别去打扰她,没睡醒的娘娘很可怕的。”禾玔故作出咬牙咧嘴的样子。 “那娘娘何时能醒?” “估摸着也快了,估计过半刻钟吧。”禾玔随意说着,把水桶中的水倒进水缸中。 “那女婢先去给娘娘温粥,还有药膳。”昨儿霜卉交代她的,慧儿扔了手里的扫把就往小厨房跑去了。 禾玔从地上把她扔掉的扫把捡起来,正准备接着扫地,就听见寝宫内传出了些许动静。把扫把立在墙边,自己进去伺候萧皖起身。 几人早膳是在庭院中用的,眼瞧着阳光心中的郁结也舒坦了几分。萧皖一手撑着额角,昨日消耗太大,现在还没缓过神,她拿着手里的药膳一点一点喝着。 “娘娘,霍薪公公来了。”堪堪喝完这一碗药膳,慧儿就从外跑进来汇报。萧皖见此,看着慧儿领进来的人,懒懒的掀起眼帘敲了他一眼。 “霍大人,何事啊?”琉璃色眼睛透露出疲倦,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凌厉,此时瞧上去像在晒阳的大虫。 “皇上请您到养心殿一叙。”霍薪行礼,躬身说着。 “世家的事还不够忙活?这个时候还有空找我。”萧皖拎着茶杯像是饮酒一般,好似已经带着醉意。 “娘娘,请。”霍薪伸出一只手引路,萧皖见了,也没多推脱。搁下了茶杯,就随着霍薪起身。 “走吧。”她一身黑衣,不过今儿多披了一件厚些的外袍,外袍上绣着银白色的竹影,束发也是一如翠竹一样的两只玉簪。 今儿的娘娘看上去,并没有传闻里那般凶恶了,更像是书生气的才子。 第70章 我要你 二人到了养心殿的时候霍薪并没有带着她到正殿寝宫,而是引着她来到侧殿,正是昨晚萧皖来过的皇嗣居所。 萧皖并没多发出疑问,就跟在霍薪身后。等着他推开了侧殿的门,他停留在原地,伸手示意她进去。萧皖一挑眉,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内中的景色,她的确未曾预料。 唐钰拿着一柄木剑,在教皇嗣剑法,而那小孩子正咬着牙蹲着马步。一边蹲着马步,还一边回答着旁边人提出来的问题。 他身上受苦,嘴上答着治国,答着律法,甚至诗词和乐谱。萧皖瞧了一会,发觉这孩子当真是挺聪明的,那人提出来的问题,他能答上七八成。不过就是耐力太差了,看来以前教他的武学师傅根本没用心。 目光终于落到了说风凉话一样的出题人身上,那人双手环胸靠在墙边,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本,水蓝色的眼睛看着书本上的圈画,微勾起的唇提着问。 他未束发,青丝垂在他肩上,落在大氅上,而内里根本没穿得体的衣裳,只有一件浴衣。皇帝没了过往那些环龙和金秀,瞧上去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公子哥。 萧皖看着皇帝这副样子,忽然愣住了。 而那边看书的人,也察觉到了身上的视线,顺着视线回望过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萧皖。他对着萧皖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唐钰和皇嗣看见了嬴畟的动作,也看了过去。看见萧皖,一人收剑对着萧皖行礼,而小的那个在看见萧皖的一瞬间,脸色就差了几分,马步也蹲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傻了?”嬴畟看着萧皖不动,把书本搁在窗台上,随后自己走向萧皖。那人也缓过神,迈步朝里走来。 二人相对站定,好巧不巧,就站在了皇嗣面前。皇嗣立刻吓得面色煞白,往唐钰那边躲。 “叫我来做什么?”萧皖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人,上下打量了一圈,眼神很露骨,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的深意。 “热。”嬴畟没来由的说出这一句,萧皖也没反应过来。 “什么?”她皱眉问道,而还不等她回过神,面前的人就先一步上前来,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前带了一步。 两人姿势不算亲密,只是萧皖的侧腰贴在了他的身上,腰间的手也很老实,只是勾了她一下就在没动作了。他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气味,皇帝大概刚刚沐浴,还有潮气未散干净。 可当萧皖靠近之后,嬴畟好像很舒坦,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勾。 “你继续。”嬴畟对着唐钰挥挥手,唐钰就立马把摔倒的皇嗣扶了起来,带着皇嗣学剑法。而嬴畟带着萧皖走回了他刚刚靠着的地方。 这一下,他环着她把她放在了自己面前,整个身子贴着她的背,很像昨日他晕厥后的姿势,可是没有昨夜那般紧密。她才一过来,凉凉的感觉贴在自己身上,感觉高热带来的燥意瞬间消散了不少。 看来,昨儿的感受不是错觉。冰块就是萧皖,冰块也能让高热缓解。 “冰块,还真有用。”他低声说着,大氅把萧皖半个身子包在其中,萧皖不说身上,连她周围的空气都是微凉的。 “怎么不再计较这你的男女分别了?”萧皖感受着搭在自己侧腰的手,他根本没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轻轻捏住了腰封的一个小角。 皇帝还是在意的。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觉得轻浮。”嬴畟又拿起搁在窗台的那本书,不过这一次只是看着,没再提问了。 “皇上就是这么记仇的?”萧皖见他又拿自己说过的话来揶揄自己,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嗯,就是这么记仇的。”罕见的,嬴畟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皇上如此幼稚?” “就算幼稚,那又能怎么样?”嬴畟忽然凑近了她,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就像昨夜奔波那般,“你打了朕的那一巴掌,朕还没找你算账呢。” 萧皖听着他这话,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捏住了搭在自己肩膀那颗脑袋的下巴,随后,蔓延向内,扼住了他的脖子。 “那皇上,要怎么跟我算呢?”萧皖抬起他的头,自己微转过脑袋,冰凉的鼻息打在昨日被她抽了一巴掌的那一侧脸颊上。她笑着,看着已经没有了痕迹的脸颊,手上收紧了一些,“不若,给你打回来?” 嬴畟感受到脖颈上逐渐收紧的手,一手把她扯开了。随后伸手也扼在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收牢,把人紧紧带进怀里。他身形能把萧皖完完全全的抱在怀里,单臂一用力,萧皖就感觉到腰腹有些发紧。 像大蛇一样盘在她身上,水蓝色的眼睛侧头来看她,皇帝带着她转过身,用自己的身子把她挡住,让人看不见这边发生了什么。 萧皖看着这张脸,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吐出信子了。 “昨夜朕想了很久。”他忽然开口。 萧皖觉得皇帝突然变了,对待自己的看法,言语,甚至动作都染上一层看不明的意味来。她把有点硌着自己腰侧的书本接了过来,才刚把书本拿走,皇帝的掌心就立马覆盖在她腰间。 “皇上昏迷着,还能想什么?”萧皖毫不在意的随意翻着手里的书,好像一点都不怕把脆弱的喉咙命门搁在嬴畟手中。 “梦魇之后,未再睡多久,就毫无睡意了。”二人如此亲密的姿势,唐钰见了,抱着皇嗣出了侧殿到外面去了。 “想明白什么了?”萧皖把书翻过一页,看着上边被圈画出来的语句,还有朱批在旁边,瞧上去,是皇帝写的。 今日是春雨之后的回暖,暖的突然。可阳光是暖的,照在地上却是凉的,止不住宫中的寒凉。 萧皖在寒凉之中看着书本,忽而感觉到耳侧染上暖意。 “我要你。” 未用尊称,皇帝贴近她耳边轻轻说着。声音低沉的,灼热的钻进萧皖耳蜗。 炙热的氛围忽然荡开,萧皖听着这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背后滚烫的,皇帝还带着风寒未愈的哑声,此时的气声都有些虚弱。 她转头看向那双水蓝色的眸子,水波澹澹的荡漾在他眼中。 “皇上想要我什么?”萧皖嗤笑出声,她合上了手中的书本,拿一只手随着言语一根一根的伸出手指,“军权,暗卫,奉炀,还是仙药?” 嬴畟看着她眼神有些危险,放开了她的脖颈,伸出手把她展露出四根手指的手握在掌心。 “不止。”他柔声说着,“我要全部。” 第71章 虎牙 “全部...”萧皖重复了一遍,低低笑了两声。嬴畟抱着她,能感受到她身子的震颤。 “皇上有如何本事,这般自信觉得能拿我全部?” 黑雾绕了上来,一寸一寸的爬过嬴畟的身体。 寒凉,如说萧皖身上是冰块,能让人降温,那黑雾就是寒霜,能把人冻伤。 在黑雾爬到他手上的时候,嬴畟又把人抱紧了点。他趴在萧皖肩窝上,声音放轻了,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娇嗔,轻声道: “别打我....” 这一声,把萧皖烫了一下,向后肘了一拳,想把人推开往外走。 “你怕了?”嬴畟不放开她,握着她的手从她手背沿着指缝一根一根把手指挤进去。他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还说我是假把式。” “色欲?” 沉默一会,萧皖问道。她眼睛盯着二人紧扣在一起的双手,眼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并非急色,”嬴畟说道,“常人而已。” “那皇上,要如何取走这‘全部’呢?”萧皖不领情,挣开了他抓着自己的手。 “不若你心软一些,让朕有些可乘之机?”嬴畟右手捻了捻指尖,好像在回味着刚刚那一抹冰凉。 “凭什么要对你心软呢?” “昨日那般情形你都能拖着我回来,我可否能认为,娘娘早就对我心软了呢?”嬴畟与她一如昨夜马上疾驰的姿势,二人关系在嬴畟这边好像突然拉近了不少。他好像自来熟一样就这么强把人划到自己身边。 皇帝被高热折磨的不行,现在脑袋贴近了身边的人,抑制不住的就想把脸蹭在她冰凉的脖颈。嬴畟放软了身段,发丝些许垂落在她肩膀,温凉的感觉让他舒爽的眯起了双眼。 “皇上这一夜就忽然转了性子啊。”萧皖意味深长的说着,而嬴畟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松手,又把她抱紧了点。 “萧皖,你可给我?”他轻声问着,蛊惑似的,像是妖精成仙时候询问凡人的样子。大蛇吐着信子,獠牙尖尖,带着烈毒。 萧皖感觉身子从内到外都是滚烫的,胸口有什么在想冲破束缚,带着整个胸腔都跟着鸣响。她能看见皇帝湛蓝的眼神,碧波荡漾。皇帝勾着唇,等着她回答。 不是她胸腔在燃烧。 是嬴畟身上的火染到她身上了。 “我问你,事成之后你可返还给我什么好处?”没被妖精蛊惑,萧皖理智还很清醒。鼻尖一直飞散不去的那点皂角香气现在被风吹得也散了不少。 她伸出手,把那一对水蓝色的宝珠遮住了。 “娘娘,朕没在与你做交易。”嬴畟没抵抗,就任由着自己的视线被捂住。眼睫不可控制的有些微微颤抖,睫毛小刷子一样的扫在她掌心。 “皇帝要我,不会什么都不想付出吧?”萧皖转过头,一改适才处于被动的情形,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着。 “自然是要给的,可对你来说,大概算不上好处吧。”嬴畟面上镇定,可是耳尖不可控制的有些泛红。过往萧皖没能亲眼瞧见皇上与她超越距离的耳尖,现在看见了,不免觉得几分有趣。 “哦?皇上能给我什么?”萧皖忽然没了刚才那种脱离掌控的不适感。她看着皇帝的耳尖,凑近了一些,贴着他的耳垂轻声开口。 说的是气声,带着冷香和凉意贴在他耳边。 “唔....”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刺了一下,向外躲了一下,气息也没有适才稳当。抓在她腰间的手愈发用力了些,胳膊也收的更紧。 “朕把天子给你,如何?”嬴畟强稳定住声音,对她说着。 “我早说过,皇帝的命不值钱。”萧皖有些遗憾的说着,顿了顿。感受他越来越失态的力道,忽然嗤笑一声,而后继续说道,“不过凭皇上这张脸,扔到醉春楼里也是实打实的头牌。” “那可就值钱了。” 她松开了他的眼,转而挑起他的下巴。真像是老鸨物色人选一样,对着嬴畟来回打量着。 嬴畟眼神被她捂的有些模糊,眨了眨眼才渐渐聚焦。他看着面前的人,熟练的模样太刺眼了,抓住了挑着自己下巴的手,不让她再碰自己的脸。 “萧皖,暴殄天物。”他说。 “皇帝怎么这么自负?”萧皖笑着说。 “总是撩逗着,是否觉得朕不敢动你?”嬴畟扯着她的手,撑开她的掌心把脸颊贴在上边,对着寒凉蹭了两下。 “心术不正的人才觉得有鬼。”萧皖丝毫不在意,继续说着,“何况,今日可是皇上先开始逗弄本宫的。” “朕在报过往之仇罢了。”嬴畟说着,无意识的,唇擦过了她掌心。 “那皇上可报完仇了?可否能松开我了?”萧皖拍拍他腰间的手,对着他说着。 “不够。” “那皇上还想如何?” “你过往总是欺辱我,朕现在要一点一点的都在你身上讨回来。”他说着,眼神变得有些危险。而萧皖看着他越来越发红的耳尖,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她伸出手,捂住了他在外一侧的耳朵,滚烫的耳廓被她的指尖描绘一圈,嬴畟瞬间就变了脸色,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皇上这点本事,还能拿我怎么着啊?” “萧皖!”现在的皇帝不光耳侧是红的,连脸上都爬上点红霞。他怒斥一声,气不过,低头一口咬在了萧皖的虎口上。 这一下可不轻,咬的萧皖倒吸一口凉气,皇上牟足了力气,报复一样的咬下了这么一口。 萧皖感觉那块肉皮都要被他咬下来了。 “行行行....我适才不是笑你....”萧皖咧着嘴气息有点不稳,偏偏这个时候,那人在她腰间的手也捏她腰侧的软肉。不算太疼,但是很痒,再加上手上炙热的痛感,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抽他的脑袋好,还是先折他的手臂妙。 好在皇帝也不算是特别计较的人,只一阵就松口了。 萧皖看着自己从大蛇口中生还的左手,虎口之处多了一圈鲜红的牙印。他用力,体温还烫,把牙印都烫红了。她看着这牙印突然才发觉皇帝居然长了两颗虎牙,印子有两个很深的点点。刚刚咬的太狠,根本没感觉出这两颗尖牙的疼。 这人咬人根本就是在上刑啊。 “你太放肆了,还不诚恳,也无诚意。”刚刚咬完人的皇帝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先一步指责起萧皖来。 “你真不给我?”他问。 “你到底要什么?”萧皖有些想往自己手上吹气,可鉴于这也算是谈判,没做出这个有点窝囊的动作。 “那要看娘娘的气度了....”嬴畟低低笑了两声,似乎是第一次,二人交锋之时他处于上风。皇帝这时候心情还是挺不错的,说完了话还愉悦的哼哼了两声。 “要命没有,要权也没有,你还是去醉春楼做头牌吧。凭你的长相会有人愿意帮你。”气急败坏的人变成了萧皖,她有点翻脸了,挣开他的手臂就要逃开。 “还敢跑?” 第72章 撕咬 嬴畟往前跟了两步,一伸手又把人追了回来。他这一下是用了点内力的,萧皖要是想躲开,必须得跟他对抗才行。但那么一来,皇帝才刚清醒,又有暗毒,虚弱的不行很容易受伤的。 嬴畟卑劣的用了这一点顾虑,而萧皖也没办法,只能又被他捞了回去。 萧皖架住了他又要缠在她腰间的手,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双颊不让他靠近。 “我若做头牌,娘娘愿意常去看看我吗?”天子说着惊世骇俗的话,萧皖听了也是无奈。皇帝一晚上就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明明骑马的时候还百般不愿意,难道是被夺舍了? “滚蛋。”她骂着,把他的脑袋甩开了。 “可知我一直想做的事儿是什么?”嬴畟忽然问着,萧皖心里突然一紧,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她皱起眉,面上带着点不可理喻的意思,一副讥讽的表情。 嬴畟看了她这副样子,肉眼可见的兴奋了几分。他伸出手,冲着她的脸侧去。 “你别太疯!”萧皖打开了他的手,皇帝要做的事都写在了脸上,她手上迅速汇聚起黑雾。 “娘娘叫别人别太疯,还真是稀罕。”他不管萧皖的内力环绕,直直冲了过来。 “你那群莺莺燕燕...唔....” 黑雾还未等绽放出来,灿金色的气力就如小溪一样的缠绕在她身上了,温润的内力把她身上的黑雾冲散。 萧皖被这内力冲的一震,显然是意外到嬴畟居然还敢动用内力,甚至,还不算弱。这意料之外的一击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再动作,脖颈就被人扼住了。 那只手强迫她昂起头,随后,就看着水蓝色的眼眸越来越近。眼前的光被遮挡住了,唇上触碰到什么滚烫的。 一点也不温柔,捏着她的脸颊挤开了她的唇瓣,随后就见缝插针的钻了进来。 头狼一样的攻击性,撕咬着她,皇帝口中全是苦涩的药味。 片刻后,她推开他,后退了几步,一手扶着墙边喘着粗气。轻轻伸手摸了摸唇瓣,有鲜红染在她指尖,哪都带着刺痛,疼的不行。 好烂。 这人真是有妃子的人吗? “什么莺莺燕燕,可敢再说一遍?”嬴畟也喘着气,带着几分狠意低头紧紧盯着她。 “你是故意的?”萧皖沉声问他,她抹了一把唇上的血和晶莹,灼热带着痛感迟迟消散不去。 “你指哪个?”嬴畟一挑眉,摊开手,又往前上了两步。 “站远点!”萧皖看他又来,黑雾一甩成刀波冲向嬴畟。而不是错觉,她看着皇帝一他抬手,把那道黑雾拦了下来。 “你指内力的话,过往没骗你,只能用这么一点,再多就没办法了,不过挡上两下,还算有余力。”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勾着她的腰封,又把人往前扯了两步。 “你要是指这个....”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上边洇出来的血珠,低头,在皇后娘娘快杀人一样的眼神中,把那颗鲜红抿进了口中。 “是故意的。谁让你总欺负我。”嬴畟笑着,心情不错的样子。但瞧着皇上眼下乌青的,刚刚这么折腾了一通,气息又不稳当了几分。 “传闻没听说过?做将军的都是不讲道理的。”他凑近了,轻声说着,“湛王殿下睚眦必报,皇后娘娘等着朕报复你吧。” “荒唐。”萧皖正准备推开他,忽然就感觉面前的人身子一软,刚刚还气势汹汹说要报复她的人突然就一下抽力,软绵绵的趴在了她身上。 这一下来的突然,萧皖也没想到,下意识的伸出手把人接住了,以防他就这么滑着摔在地上。 “有些头晕了....”没了适才生气儿的样子,皇帝又像昨夜那般虚弱了。 但这一次,皇帝是清醒的,却是像雨夜那日一样软在了萧皖身上。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扶在她肩膀上,脑袋紧贴着她脖颈,一步跨过了过往总在计较着的距离。 萧皖双臂托在他腰间,感受着滚烫的呼吸拍打在颈侧,低头看了看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装的?”萧皖没触动,身上的人好像的确脱力了,趴在她身上沉的不行。她环住他的腰,大氅阻隔着没法借力,萧皖干脆把手直接抱在他内里单薄的浴衣上,才不至于让人滑下去。 “朕从不骗你。”嬴畟轻声说着。话落就忽然感觉双脚离地,那人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一手抵在他腿下就这么给他打横抱了起来。 忽然的失重让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她的肩膀,他看着萧皖面上也藏着几分勉强,不过还是嘲笑揶揄他对她来说比较重要。她忽略了艰难,只对着他笑着开口。 “抱紧本宫,小病秧子。”轻盈的笑意,但,是皮笑肉不笑。 她走到宫墙边一跃而起,未走大门,直接翻墙到了正殿。 一脚踢开宫门,吓得内里的霍薪一跳。正要一个拂尘抽过来,就看见皇后娘娘抱着皇上。 娘娘看上去一丝丝艰难,可是走着的步子很稳当,而皇上带着几分罕见的难堪,对着霍薪瞪了一眼,示意他滚开。 诡异。 他们二人怎么总是这样? “去给你的主子备药。”萧皖没理他震惊的脸,抱着嬴畟就往寝殿走。好在路途不长,把人放在榻上也只是微微有些喘息。 嬴畟看着她,难堪的表情早就散去了,还是那一副平日里装出来温润。他看着萧皖因为用力嘴角又冒出血珠,忽然又想起适才那番感触。 那么冷硬的一个人,唇瓣也是软的。 他伸出手去,勾住了她垂落一边的手腕。 “可还疼?”拇指在她腕骨上摩挲着,带着那块皮肉来回揉动, “你觉得呢?”萧皖没什么好脸色。 “我替你吹吹?”嬴畟说着,手上用了点力,但这次没能如愿把人扯下来。他的确虚弱了,萧皖也有所防备,不可能扯得动她。 “今日唐奕去了川阳,那边如今正有时令的腊肉和甜酒,朕让他带了回来。晚膳娘娘可否赏脸同朕一齐用膳?”他讨好似的勾了勾她的掌心。 “今夜有事。”她说。 “何事?”嬴畟一挑眉,他可并未听说皇后有什么事,如今世家刚刚熄火,只等着一网打尽。她还有什么事好忙的? “这皇上就不用管了。” 嬴畟听着,手上忽然用了几分力,强把人扯近了点。这一下之后,他大喘了两口气。 “朕不用管?你该不会还没和那群野的断了联系吧!” 第73章 到底想要什么 “萧皖!胆子不小!” 此时皇帝眼眸之中冒着火儿,看不出是装的还是真的。皇帝的唇晶莹的,不像染了风寒之后的那般干涩,现在咬牙切齿的透露出艳红色和那两颗尖尖的牙齿。 他止不住的喘气,刚才还蛮横的舌现在温顺的趴在虎牙之后。萧皖见了,伸出手,托起了皇帝的下巴。 “嗯?”萧皖一挑眉,根本想象不出皇帝为何会联想到这。 “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这些传闻?”她感觉有些好笑,拍了拍皇帝的脸颊。 “轻浮!”皇帝叫喊着,推开了她的手。 “我轻浮?我轻浮能被人咬成这样?”萧皖用了点力,她笑着,在他下巴上落了个指印。 没错,咬。刚刚那个根本就不叫吻。这人就根本是在泄愤,撒火一样的咬她。 “我去收拾你后娘,要不然人跑了,皇上可找谁哭去啊。”她说着,松开了他。“帮你还在你这落得口舌,皇上就这么不讲道理?” 嬴畟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后娘是什么东西,片刻后才明白,甩开了她掐着自己的手 “朕早派人安排好了,你不必去,今夜是非多,在宫中安全。” 皇帝的后娘,当今世家派之首的太后娘娘。 “这个老贼我是一定要杀的,把你的人撤回来,她的事你不用管了。”萧皖摆摆手,直起了身子,转身要走。 “不成!姜介说你昨日消耗很大,今日虚弱不能冒险。”嬴畟也坐起了身子,伸手抓住了萧皖的衣角把人扯住了。 萧皖回眸看着刚刚还虚弱的快晕厥的皇帝,此时看上去立马就好了五分,除了脸色不大好,根本就没那么虚弱。 演的还真好。 她转过身,像过往嬴畟总是对她那样粗鲁的一把抓住了皇帝的领子。嬴畟被她扯的微微起身,蓝色的眼眸一瞬间被琉璃震慑住,二人离得很近,可这一次萧皖根本不似以往温存。调戏似的轻佻已经没了,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皇帝看着面前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人,眉头皱了起来。这人眼中又泛起白霜了,她有时真的是难以捉摸,明明昨夜那般凶残都未曾有白霜浮现,如今什么事都没做,却偏偏病发了。 “你不必威胁朕,不成就是不成,身子要紧,过往之仇不非要亲自去报,人死了都是一样的。”嬴畟丝毫不怕她,没理她降下来的温度,依然秉持着原来的说辞,对着她说着。 “那怎么办....”萧皖低低笑了两声,她低头,凑近了。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嬴畟的鼻尖,像小兽之间互相打招呼一样,不暧昧却很亲昵,“不若我求求你?” “没得谈,今日不值得你去冒险。”嬴畟看着凑近了的萧皖,心跳快了几分。他别过了脑袋,不让她再靠近了。 萧皖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两人好像互相僵持起来,谁也不退让。 最终还是萧皖先一步开了口,打破了沉寂。 “我问你,今日这般过火,皇上到底拿我当什么。” “你....”嬴畟刚要开口,就被萧皖一指挡在了唇前。 “皇帝可想好了,若只是与你合作或者跟我说点什么大道理诉衷肠,你可没有管本宫的能耐。”萧皖弯下了腰,她在他耳侧说着,琉璃珠子带着异常寒凉的杀意从他身边缠绕,“萧皖是萧皖,奉炀是奉炀。” 嬴畟听着,忽然沉默了起来。他迟疑了片刻,才刚要开口,就一把被萧皖捂住了嘴。 “我在给你时间想好了答案,然后再说与我听,别做让你我后悔的决定。”萧皖说着,轻轻在他耳边轻吻了一下,“你就老老实实在宫中等我回来,好好想想你到底从我这想要什么。” 她说完直起身,收回了手,再也没停留的转身往外走。 “萧皖!”嬴畟喊她,这人又是一如往常,把所有的决定通通交给他人来做。恶劣,放肆,如今要去冒险截杀也是肆意妄为丝毫不怕受伤。 他喊不住她,而在门口,萧皖停顿下来,转头看了看嬴畟。 “本宫今晚,就要报过往的氏族之仇。皇上非要拦我,本宫就找奉炀....” “杀了你。” * 夜,西外城 一辆马车疾驰在外出往沛阳的马道上,这马车沉甸甸的,车轱辘压过一个小石子会蹦的老高。车夫大汗淋漓的甩着马鞭,马儿被抽的嘶鸣却没法跑的再快。 “太后,就快到了,出了西外城,皇帝眼线就伸没有那么远了。”车夫对着内里喊着。 车里的人正抱着面前的宝箱,她一个一个的检查着面前的箱子,此时打开的这个,正装着满满的金条。 “剩下的金库可都安排妥当了?”太后此时一身粗布麻衣,身上还带着泥土,刚刚从宫中被人偷了出来。 “您放心,姚家三处金库只剩下一个未转出。”车夫说着,眼瞧着面前就是马道出口的栅栏,兴奋的喘着粗气,再抡圆了马鞭。 “人已经安排好了在一边的客栈中,娘娘已经到了沛阳了。”他说的激动,丝毫没有发现马道两侧隐匿在黑夜中与马车一齐往前的人。 只带着马车,出了车道,随后调转马头,拐进了一边的一条小道里。此时深夜难以入城,只能在客栈之中躲藏一晚,第二日才能混进沛阳。 马车停留在客栈的小院中,内里立马有人出来迎接。车夫搀扶着太后,从车上下来。太后这把身子骨被颠簸的不成样子,面色发虚,走路都打颤。 “太后娘娘放心,明日咱们进了沛阳,随后就从西南互市的交易粮道往西狛去,到了西狛就一切安稳了。”车夫扶着太后,走到了客栈门口。 “多派两个人看着马车,半夜三更难说安稳。”太后声音虚弱的,扶着他缓缓走到门前。 “卫川那个废物,居然舍弃了姚家,今日这般危险,他竟然未亲自来接应。”太后骂着,身边的车夫替她推开了门,太后得借着他的力才能跨过面前高高的门槛。 “果然,夕流阁就是这么臭名昭着,亦如往常那般的不守信用。”她人老眼昏,此时黑夜为了隐藏客栈早早的熄灯,内里没有一点烛火。 她瞧不太清内里的情况,还是辱骂着。直到身边的车夫,顿住了脚步。 太后有点不知为何,她发出疑问,可身边的人并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才察觉了有几分不对。 车夫此时浑身发着抖,甚至能听见他门牙打颤发出的细碎声响。手瞬间就凉了下来,太后离近了才能瞧见他现在的冷汗淋漓,惊恐极惧的表情。 什么情况! 她转过头去看客栈的中央,忽然周边燃起了两支微弱的蜡烛。 摇曳不稳的微光照的小桌旁边低头饮茶之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打晃,影子投射在木板墙的斑斑血迹上,墙角堆着的是一个又一个交叠在一起的尸体。 中间那人把空了的茶杯放下,身边的人立马上前,再为她斟满。她脚边,还立着一颗头颅。 “哟,终于来了。”她笑着,挥退了身边斟茶的人,转过身子,把脚边的那圆滚的东西对着太后踢了一脚。 “既然来了,就赶快好好想想,过一会该怎么求求本宫让你得个好死吧。” 第74章 彘 它咕噜噜的来到太后面前,血迹染在太后的靴上,她想惊叫,可是却喊不出一点声音。 这人她认识,是她暗派在客栈做接应的暗卫统领。 她不敢置信,客栈的暗卫预设了百人之多,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人轻易的取了头颅?太后回看向坐在小桌旁边的人,她还是那一身绣着牡丹花样的单薄黑衣,头上簪着两支金钗,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亦如初次在承乾宫见面的那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太后呢喃着,摇着脑袋就想往外跑,才刚刚颤抖着迈出去一步,忽然就感觉到脸上溅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身边的车夫闷声一响,血从他脖颈迸射而出,一支漆黑的箭矢贯穿在他身上。太后一下僵住了动作,慢慢转头看着身边倒下去的车夫。 “别乱动哦,不若,下一个就是你。”那人声音依然愉悦着,最后还轻轻笑了两声。 太后从没见过这副样子的萧皖,她颤抖着,看着地上流淌出发黑的鲜血的车夫。她见过这箭矢,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了萧皖。 无形箭。 怎么可能!夕流阁特有的箭矢,萧皖怎么可能也有! “太后娘娘,事到如今可考虑好了?”萧皖手中拿着她那柄漆黑长剑,剑尖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还带着细微的火花在黑夜中尤为显眼。 “不...你不是萧皖...你到底是谁!”太后不敢置信的往后退着,她此时才感受到身边的杀意。适才刻意隐藏身形的人全部不再收敛,一瞬间小小的客栈之中连空气都带着肃杀。 她环视一圈,层层围在四周的黑衣人动作划一的拔出了手中的长刀,她才察觉到此处到底有多少人包围。 “太后娘娘,本宫问你,姚家背后之人是谁?”萧皖走到了她面前,身材高挑要比早就缩颓的太后高上半个脑袋,“那个藏在暗处通敌之人,到底是谁。” “你不是萧皖....”太后仍然颤抖着,她指着萧皖,对她说着,“夕流阁...你不是萧皖!” 萧皖看着指在自己鼻尖的手不悦的皱起眉来,不过罕见的,她忍耐了一下,并未发作。而是仍然颇有耐心的继续询问着。 “太后娘娘竟然知道夕流阁,没想到还真有本事。”萧皖低低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不若您告诉我,围猎那日的那个川大人是谁也成,你说了,我放你走可好?” 太后此时已经听不进她的话,脑子里只剩下那一缕理智还在颤颤巍巍的想着。她忽然激动起来,手指更逼近了一些。 “你是萧皖!!你就是她!!哀家早该明白的!萧家与夕流阁有勾当,萧家与那等卑劣残暴的下等势力有勾当!哀家要铲除萧家,根本就没有一点错!” 她嘶吼着,甚至还往萧皖那边走了一步。许是临着死意潜能也爆发出来,她衰颓的身子骨好像突然精神了几分,眼眦欲裂颤抖都减轻了几分。 “哀家一直都不该放过你!早在边城事变之后,就应该再强硬几分杀了你!!” 萧皖看着面前疯魔的人愣了一下,随后嗤笑出声来。她看着太后,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讨厌别人指着我。” 这一声,让太后顿了顿,显然是没想到如此情形,她居然会说这么一句牢骚。 “什么?”太后声音有些疑惑,带着尖锐的气声。她看着自己指在她鼻尖的手,忽然大笑出来。 听着她张狂嘲哳的笑声,萧皖微微皱起了眉,可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接着对她说着: “太后娘娘可否把手收回去吗?” “事到如今,你还在计较着这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太可笑了萧皖!”她未收回自己的手,而是又往前逼近了一点。 “你太可笑了!你和你那个老不死的爹一样可笑!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你们姓萧的为了大周失去了多少儿女,流了多少鲜血,可还是让人如丧家犬一样的赶出宫去了!手中将士千万却不敢谋反为自己证明!窝囊至此,可笑之极!” “是么。”萧皖问她,声音却不像疑问。她低低笑了两声,面上好像很和善,弯弯的眉眼和太后对视着。 然后下一秒,她手腕一转,寒刃从她腕上掠过,带着一路血花,食指还高高举起的手就这么飞了出去。 太后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是剧烈的疼痛。飞离的手被人控制的精准,只片刻间就砸在了她头顶。感受到落在脚边的左手,太后不可控制的嘶吼起来。 “太后娘娘,莫要扬声急色,本宫不喜欢。” 她还是笑着,声音轻盈的比刚刚更欢快了一些。萧皖一甩长剑,看着太后痛苦的脸,用剑身轻轻拍在她脸上。 “现在,娘娘可学会如何与本宫说话了?”狐狸眼睛弯弯的看着太后,在黑夜中仿佛泛出红色的光。 “好好回答本宫,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血流不止,她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只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独自痛苦。 而见她不答,萧皖皱起了眉。 太后只觉得又有一瞬间嗡鸣,左[bi],就片刻间断了联系。叫喊声没法再惨烈一些,她跌坐在地上,根本不敢去看萧皖的脸。 “你还有手脚,双耳,和两只眼珠。”萧皖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身边,“真要本宫陪你耗到最后你才肯说么?” 她好似很苦恼的样子,对着太后摇了摇头。剑锋游走在她身上,好像在挑着下一次该在何处动手。 窗外有雨点淅淅沥沥的飘落下来,春雨总是下得又快又急。客栈中的声响没人能听见,而也未持续很久,那人就嘶哑着喊不出声响了。 “萧皖,不必装了,你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太后躺在地上,周围凌落着,看不出到底都是什么东西。一片片的围绕在她二人身侧。 而身边站着的人,现在正用帕子擦着自己的剑。 “可知我为何留你一双眼?”她轻声说着,把脚边的一只[手]踢开了。 “你根本不是无辜的,”太后只剩下气声,嘶哑的像被砍坏的竹笛,“边城事变,你根本是杀性难抑,你就是罪人。” “你就是恶鬼,该下地狱去....” “边城,我从来都认罪。”萧皖笑了,她一甩长剑,剑锋插在地面,立在了她身边。 她靠近了,弯下腰去,让太后能够看着她。手伸向后方,立马有人上前,替她递过所要之物。 是一只面具,青绿色的面具能遮住半面,双眼没有孔洞而是画上了两只金色的眼。双眼之间还有凸出来的第三只眼,中间嵌了一颗晶莹的宝石。两边垂着两条银链,上边穿着翡翠青玉。 第75章 因为脸 她接过面具,把她戴在了自己脸上。青玉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她只露的出唇角和下巴,而额头上突起着竖立起的第三只眼。 太后看见这一只面具,刚才已经无力挣扎的情绪爆发出临死前的潜能来。她没有手再去指她,用仅剩的一只脚去踢她。 “奉炀!你是奉炀!” 她摇着头,下一秒,就感觉喉咙一痒。 “奉...炀....你要...杀皇帝....”她想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让血流的慢一些,嘶哑的说着。 “杀皇帝?”萧皖笑了笑,把剑拔了出来。她轻取下自己的面具,低头看着她。细长的剑身不会让人片刻毙命,她还得挣扎着痛苦的过上一刻钟。 “看见这伤了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唇,那边还未结痂,但有几道细小的伤口。此时她一笑,伤口更加明显了。 “皇帝刚刚才咬上的。” 太后看着她,唯一能动的只剩下眼睛。现在她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个什么川大人告诉你的?他说奉炀要杀皇帝所以才来与你合作吗?”她笑了,对她说着,“你还真是蠢啊,本宫过去居然能被你这样蠢的摆了一道啊。” 她收了手,对着身边的人吩咐着,“看着她断气,然后再撤人。把车里的东西搬到滇阳,然后.....” 她突然顿住了,低头,摸了摸唇上的刺痛。 “魏家的人先撤回来,等着吩咐再说,我先回城,你们事后跟上。” * 她往外走,推开客栈的门,有细密的雨点扑进来。萧皖伸出手,去接冰凉的雨丝。荒芜的马道边,只有风吹过林间的嘶嘶声,周遭寂静一片。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人的话音。 “身子怎么样了。” 有人靠在门口上,那人双手环胸, 他悄无声息的多出来,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了。 “还行。”萧皖没露出意外的神色,她还是摸着雨丝,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嘴怎么了?和人打架了?”那人带着点笑意对着她开口道。 他上前两步,银白的恶鬼面具遮住他的半面,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腰间还插着一根玉箫。 同萧皖很像的狐狸眼也弯弯的勾起来,他来到了萧皖身边,打算凑近了她仔细打量一番。 “起开。”萧皖不理他,把要凑上来的脸挡开。 “皇帝揍你了?”奉决笑吟吟的说着,显然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你是太闲了没事干吗?”萧皖皱起眉,推着他的肩膀把人赶开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还以为你会就那么孤独终老一辈子活在内疚和求道之中呢。”奉决咂咂嘴,又靠近了些,对着她说。 “不过,你与皇帝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吗?怎么就突然改观了?” 萧皖听着这话,原本烦躁恼火的情绪忽然沉寂了下来。她没再搭他的话,抿着唇,不再开口。 “不会还没看清楚吧?那你就让他打你?”奉决故作惊讶的凑近到她面前,在她身边来回晃荡着左右查看她的脸。 萧皖被闹烦了,一把把人推开了。 “叛徒可抓到了?这么关心我的事。”她说着,可是奉决根本不理她的话,自顾自的对她念叨着。 “年轻人这可使不得,不可拿这事当儿戏啊。他这么欺负你,你都不动手?还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帮他杀人...啧啧啧...” “说够了没有!”萧皖说着就要伸手抽他,而面前的人也是很配合的往后躲着,抬手准备挡她。 “你才是闹够了没有呢!你是我妹妹,你要给我找妹婿我不得过问两眼?尤其是皇帝,本身就是和我们这样要人性命的刽子手是不共戴天的关系,这还不让我问问吗?” “与你无关,跟奉炀也没关系。”萧皖不耐的摆摆手,打发似的对说着。 “如何无关?你今日这般不设遮掩的动手,别跟我说他不知道。”奉决反驳着,挑了挑眉,“何况萧皖与奉炀如何能分得彻底?无论哪一个不都是你?” “但无论哪一个,都已经与夕流阁没有关系了。”萧皖没有,奉炀已死,她现在有的都是过往在阁中培育的实力,早在她入宫那一天就一齐脱离了阁里。 在她决定入宫为后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打算同夕流阁打什么关系了。她要做的是同家族共存亡的萧皖,舍弃了奉炀背后的身份。 “这一点,从不是你说的算。”奉决收敛了嬉笑的玩味,他凑近了两步,面上透露出几分认真来。 “你没得选,妹妹。” “......” 她沉默片刻,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奉决看她叹气,也改了刚刚的严肃神情,又带着讨好的笑意凑了上来。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萧皖想着,心中浮现起嬴畟过往一张张各种各样的表情,愉悦的愤怒的轻狂的嘲弄的,还有..... 在马车上颤抖着流泪的,娇弱的表情。 她从小认识嬴畟的时候就觉得他长了好美一张脸,还有一双水蓝色的眼睛。 两人比武输给她之后,蓝眸扑簌簌的流泪,一直到现在模样已经模糊了,可是当时心中的感触他还记得。 妖精。 小时候的嬴畟像花仙子一样,蓝色的眼眸里全是璀璨的光。 后来入宫后,嬴畟美则美矣,可是那光芒变成了算计和杀意,没有过往那般迷人了。 萧皖当真要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就算他们二人过去并不相熟,甚至算得上是交恶,可再见之时一个是血染五城的反臣,一个是多疑算计的皇帝。 苍生君道和道门教法都已经被二人舍弃了,只剩下欲望。 太可悲了,原来争斗到最后,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从头到尾的赢家。 直到马车那日。 萧皖看着靠在怀里的人,他依旧是那种样子,为了母亲而哭泣脆弱的流着眼泪,仿佛轻轻掐一下就能碎成两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皇帝是否在深夜中偷偷流了多少次泪才变成了如今这番样子呢? 亦如自己屠城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困在人命之中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挣扎的血肉模糊才能下定决心让自己活下去呢? 她不知道,但她喜欢看着和她一样流泪的那张脸。 “因为...脸吧。”她说着,耸了耸肩。昂起头看着天上密布的云,只有月亮透露出微弱的光。 奉决听着她这话倒是也没大在意,只是撇撇嘴。他来到她身边和她并身站在一起,随着她的视线看着模糊的月亮。 “还真是轻浮。” “那又怎样?”萧皖侧目看过去,看着他遮住的半张脸,视线聚焦在面具之上。轻轻嗤笑一声,带着些嘲弄说着: “你若没有这副样貌,瞿聿会看上你?” 世人不知奉决阁主生了一副十足的好皮囊。活人少见死人难言,瞿聿恰好对他这张脸一见钟情似的,如此医术才学就这么随他留在夕流阁中了。 “是啊,所以很幸运,我和皇帝,都生了一副不错的好皮囊啊。” 第76章 推窗 夜如水,细雨绵绵,皇城之中亦如往日安谧。嬴畟坐在案前执着朱笔翻着一本又一本的奏折,如今世家一事被他抓住了根本,其余的零碎小人就一个一个肃清就成了。 姚家罪证被公开出去,连带着这些年收集的世家各族的罪名一齐,昭狱之中多了一大批囚犯,颇有几分人满为患的意思。 嬴畟一边批奏一边思考着补缺多出来的官职的人选,把能想到的贤良的好官都记在脑海中核算着。 思绪一阵,感觉有几分头疼,嬴畟放下了朱笔伸出手去揉揉眉心。风寒未愈此时这般动脑负担有些大,脑子转动的不灵光,像被冻住了一般。 闭目养神休息片刻,忽然有风吹过来。窗子被吹的轻轻响了两声,嬴畟睁开眼看向了窗沿。也许是宫人粗心,这窗子忘记上锁,此时风一吹就响动着。 嬴畟拢了外袍从座上起身,他迈步往窗边走去打算去把被吹开的窗子关上。他靠近了窗沿才碰上窗门,忽然感受到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水蓝色的眼微微睁大了一些,他猛地伸手把窗子推开了,寒风灌进来,而他也往窗外看去。 有人靠在窗边,风打在她身上在吹向嬴畟带着血腥气。她在屋檐下躲雨,双手环胸的看着宫墙,见身边的窗开了,才侧目回头。 二人对视起来,互相之间能在眼珠上瞧见对方的倒影。气氛一时间静谧下来,白日撕咬那一次过后,如今夜浓心不静,这般对视,只道是不寻常。 萧皖看着那人愣住的样子,带着结痂的唇勾了起来,往窗沿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他面前。 “怎么,不想见到我?”她问他。 嬴畟见她靠近,风一吹,双鬓的发吹向窗内。看她一撩额发,忽然感觉有些哀伤。他没见过这样的萧皖,她放下了刀,手里剩下的只有缠绵的发。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你会来。”嬴畟伸出手,隔着窗沿用指尖去把她的发丝理顺。 “还在高热吗?” “已经退下了。”他摇摇头。 “可记得白日之事?”萧皖看着他那只手,凑近了能闻得见苦涩的药味混着皇帝常用的龙涎香。她伸手,把要抚摸她脸颊的手轻轻推开了。 “嗯。”嬴畟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去碰她的脸,而是把她垂在半空的手握在手中了。 好冰。 “很烫吗?”他问着,手上没怎么用力,萧皖随时可以抽走。 “还能承受。”萧皖又靠近了两步,她带着嬴畟的手放在窗沿上,而自己把手拄在皇帝当作肉垫的手上。 她上半身探入了窗子中,清冷的鼻息喷薄在嬴畟面前,风吹着,有发丝扫在他面庞。 抓心。 “那么,皇上的答案呢?”带着血腥气的手探了过来,她轻抚了下皇帝的耳廓,顺着耳侧抚到喉咙,最后用指节划在胸膛上。 嬴畟有些受不住,把她的手抓住了,不让她再乱动。 “我以为白日时候,你能懂我。”他说着,不怎么用力的捏着萧皖的手。 “报复是报复,我如何会随意去吻其他女子?” 嬴畟神色认真,水蓝色的眼紧紧盯着琉璃珠,蓝色的海汹涌翻腾着,要顺着视线流进琉璃之中,带着她一起沉浮。 他拽着她的手一个用力,把人彻底扯到自己面前。他伸出手,隔着窗沿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轻轻合上眸子,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烙下了一吻。 只片刻,就分开了。 可就这么片刻,萧皖却是真真的愣住了。 “闭眼。”他声音低沉的,呢喃似的想叫醒愣住的人。可那人不理他,就那么宕机了似的停留在原地。 嬴畟忍不住的勾唇笑笑,随后,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双眸上,这一落下,她不得不闭上了眼。 “娘娘怎么傻了?”他带着笑意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右手揽着她腰间把人抱在怀里。 怀中的萧皖才挣开了眸子,她感受着耳边滚烫的吐息,神智回笼了几分。 “可皇上就这么轻佻的对我,可曾问过我的意思?”萧皖离远了些,她看着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其中灼热的火快要烧到她身上了。 “我若不愿意呢?”她问道。 嬴畟瞧着她,忽然觉得似乎又泛起高热了。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唾沫,他又低头,在她鼻尖轻轻吻了一下。 “那么皇后娘娘现在是愿不愿意呢?”他说着,言语间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恳求,尾音上挑,娇嗔似的开口。 “你到底拿我当什么。”萧皖伸出手,捧住了嬴畟的脸,她两只拇指压在他的嘴角,十分放肆的在他脸上玩弄着。 指尖推开了他的唇,露出两颗虎牙来,她的指腹在他一只牙尖上轻轻摁摁,皇帝任着她玩弄,只没大用力的咬了她一下。 她看着皇帝像小兽一样的牙齿,配上如今一双炙热的眼,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片刻后,她收回了手,只是在半途中又被皇帝抓了回去。他吻在她的手背,轻轻咬着她的指节,虎牙留下一个尖尖的小印子。 “萧皖,你早就是我的妻了。” 嬴畟说着,他合上眸子,靠在了萧皖掌心,寒凉的温度很舒服,他在她手上蹭着。 “不管你承不承认,早在三年之前,你就已经嫁给我了。” 他说着,半睁开眼,狼一样的眸子紧盯着她,带着蓄势待发的攻击性。可偏偏这么一双眼是蓝色的,这么凶狠的眼神,一眼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湿漉漉的无辜意思。 “你愿与不愿,都得是我的妻子。朕的皇后,谁都抢不走。” 萧皖看着他,看着刚刚那只任他玩弄的虎牙透出狠劲来,牙齿尖尖的,又咬了她一口。 手腕上留下圆圆一圈印子,皇帝的喜好还真是显而易见。 她兀的笑了,看着皇帝迟迟不松开自己的手,一个用力,把手抽了出来。而那人好像怕她跑了似的,直接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腰封。 二人对视着,嬴畟眼中不加掩饰的火儿愈烧愈旺。在蓝色的湖水被火焰蒸干的那一刻,他猛地伸出手,把人抱在了怀里。 手臂很紧,另一手托在她脑后,低头吻上了她。 皇帝现在的口中不是药味了,是她很熟悉的味道。甜甜的谷物带着枫糖的香气,是芝麻糖。尝起来很甜,皇帝大概偷吃了不少。 他顾忌着,不敢太用力,害怕把她的结痂撕裂,温吞的一点点舐着她的伤口。 虎牙轻咬着她的[舎],不让她躲,直到寒凉的温度被捂的温热才放开她。 “不管如何,不许躲我。”嬴畟有些忍不住,紧紧抱着她,唇在她耳边啄着,呢喃的说着。 萧皖被他就这么抱着,不躲,也不回话。面前的人看似一副强势的样子,实际上胸腔中的震动快要把她的身子震麻了。 她越不言语,嬴畟就慢慢把人抱的更紧。越来越寂静,这份静谧让他越发忍受不住。最终忍耐不住,他低头,一口咬在她脖颈上。 这一下咬的不轻,可是萧皖并没有做反应,连像白日里的抽气声都没有,木头一样的任由他咬。 终究是不敢太过火,嬴畟毫无办法的松口了,一圈泛红的牙印留在她颈侧。他看着,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心跳的好快。” 萧皖终于开口了,她一手抚摸在他左侧的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嗯。”他应了一声。 “是否又是高热了?”她手背轻抵在他额头,滚烫的热度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因为她。 “姜介说今晚的确会复发,还真准。”嬴畟趴在她肩膀上,两人就这么隔着窗口相拥,他不想放手。 “娘娘帮帮我吧,就像昨日马车一样。”他轻声求着她,“高热烧的人难受极了....” “要我帮你?”萧皖轻轻推开了他的脑袋,她扶着他的脸让二人对视着,指尖轻抚在他眉眼上。 “那就记牢了,我不是附属谁,别拿我当作废物。” “遇见险境要记得找我,既然与我坦白,就不必要我再作壁上观;若有需要本宫会尽全力帮你,把你的命看重一点,我更喜欢活蹦乱跳的你。” 她说着,在他嘴角轻吻了一下。 “推开这扇窗的时候,要期待本宫的存在。” * 看到这里的老板们,可以给主包打一个五星好评吗( ? 3?)? 主包在这里给老板们鞠躬啦!!! 第77章 嬴榭 世家一派倒台,连带着太后死亡,魏家联合姚家围猎刺杀通通被世人所知。地牢中的魏清丰在吃尽了刑罚之后,终于在供出所有情报之后一命呜呼的去了。 嬴畟亦如过去那般狠辣,直接抄了魏姚两家,基业全部清除,男丁全部流放,女子与妇孺驱赶出环四城之外,终生不得入城。 世家四门就只剩下徐顾二家。徐家是衰落世家,如今已经渐渐的要被挤出世家首四门之外。故而不需要限制,自己就快倒台了。 而顾家世代从商,在朝 鲜有势力。只有钱没有权,根基在沛阳,位于西外城之外,本来就鲜少掺和滇阳城内之事。 虽说是世家四门之一,倒是个很安分的家族。不需要皇帝忌惮,到时落得个安生的下场,一跃成了世家首门。 嬴畟连着转了快将近半月,才终于将零散的后事处理好。其中不乏有人来劫流放于外的马车,锦衣卫也神情紧绷的不眠不休了半月,现在也亦如皇上那般疲惫。 唯一的闲人,大概就是萧皖了。 这些日子事情好像终于短暂的了结了一阵子,萧皖难得了安生的清闲,每日饮茶舞剑,闲时候还会在御花园里走走。 推窗之后二人似乎并没有像常人那般定下了山盟海誓,萧皖地位一如往常,妃嫔也不来向她请安。阖宫上下并不知道帝后之间已经和解,还是过去那样,不敢担待皇后娘娘,可也不敢给她什么优待。 萧皖倒是毫不在意,甚至还乐得清闲。 她与皇帝之间仍然没什么话,皇帝有时候会找她来用膳,可二人之间并没有敞开心扉的说什么体己话。谈着世家安排,谈着家族评判,甚至有时候有嬴畟需要萧皖帮着出人去杀点明面上不好处理的杂碎。 真如萧皖所说的,狐假虎威。 皇帝借了奉炀的便利真真的尝到了甜头。奉炀真的是一把举世无双的杀人利剑。 临近春三月,草木开始泛绿,已经有野花开了。 霍薪刚刚来传话了,嬴畟叫她去养心殿一趟。她从御花园离开,慢慢往那边溜达着,到了门前,听着嬴畟的声音是在侧殿,就推开了侧殿的门。 皇帝在宫中教导着皇嗣射箭,他在一边看着皇嗣拉弓,用一只长竹简摆着他的姿势。感受到宫门被推开,侧目看过去。 眼见是萧皖来了,面上神色柔和了几分,等着萧皖走到自己面前。 天儿一天天的热起来了,皇上厚厚的大氅早就换成了轻薄的外袍。皇上体内的暗毒是热毒,故而皇帝很怕热,天越热,皇帝就越烦躁。 过往都是强撑过酷暑,可如今,有了萧皖了。 嬴畟发现不管天气如何,温度怎样,萧皖身上的温度都是一如往常的那般冰凉,而就算他抱着她一直给她暖着身子,过不了多一会她就又冷下来了。 真是冰块,夏天不会消融的冰块。 如今越来越临近回暖,皇帝总爱找萧皖祛热。 “来了。”他说着,萧皖随意应了一声,视线却是在皇嗣脸上。 如今整个侧殿之中只有他们三人,皇嗣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萧皖盯着自己,又找不到旁人,直接扔了手里的弓,跑到了嬴畟身边。 他躲在嬴畟身后,抱着他的一条腿,偷偷的看着萧皖。 这副模样看的萧皖一挑眉,她上前两步,而皇嗣看着她往前,把身子完全藏在嬴畟身后了,抱的他更紧了一点。 “这孩子怎么这么怕我?”萧皖不再靠近了,又站回原来的地方,而这一退后,皇嗣又悄悄探出头来看她。 “怎么,挫败了?”嬴畟带着点笑意,对着她说道。 “想多了。”她看着那双眼,忽然疾步往上冲了两下,皇嗣一下没反应过来,在他回神的时候萧皖已经和嬴畟贴身站在一起了,就在他面前。 他被吓了一大跳,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你不怕皇帝,怕我?”萧皖看着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的皇嗣咂咂嘴,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身边就多了一只手。 嬴畟揽着她,对他开口道,“皇后娘娘名声还真不假,坊间不少百姓都拿你的名字吓唬着让孩子吃饭呢。” “呵呵。”萧皖冷笑两声,他看着嬴畟走过去蹲下,把皇嗣从地上扶了起来,眼中透露出几分光彩来。 “他叫什么,起了名字了吗。”萧皖看着皇嗣才刚起身就往蹲下的嬴畟背后躲,不免挑挑眉。 “嬴榭,木射榭。”嬴畟起身,往前迈了一步,把皇嗣让了出来,不让他再躲着了。 而这孩子也惯会察人眼色,见嬴畟如此,虽然仍是惧怕,但也没再上前躲着。 “谢?他母亲的姓氏?”萧皖猜着,开口道。 “嗯。”嬴畟点点头。 皇嗣的母亲身份并不尊贵,是太后暗中安排的一名瘦马,这孩子也是吃了秘药才能保下来的。先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外居然留存着子嗣,这些事太腌臜,嬴畟没有当着皇嗣的面直说。 不过,宫中的手段也不算新意太多,此时二人一个眼神,大概也都能互相知晓原因。 “你教他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打算?”萧皖靠近嬴畟身边低声问他。 她看着皇嗣的眼珠水灵灵的此时正戒备的看着自己,一大一小对视上,小的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嬴畟听着她的话,忽然心中震动了一瞬。萧皖还真是敏锐,才这么两天就察觉到自己对这个皇嗣不一般。 恐怕,还真像她自己过去说的那样,她对他的了解恐怕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她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对这个皇嗣看法很可能同自己一样。 嬴畟对着一边挥挥手,隐匿在一边的唐钰就立马现身在庭院中,带着皇嗣进了殿中。 见着殿门关好,嬴畟才转过头,才对着萧皖开口。 “这皇嗣倒真能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了。” 萧皖看着他,心中了然的,抿了抿唇。 “皇帝登基第四年只有一位公主,生母还不尊贵,怎么,嫔妃们不合您心意?” 第78章 斩下腐烂 萧皖靠近了点,他勾起腰带上坠着的环龙佩搁在手中玩弄着。 “娘娘可闻到什么气味否?”嬴畟勾勾唇,他靠近了一步,环龙佩上的绳结打了弯。他伸手环住萧皖的腰,二人把玉佩夹在了中央。 他坏笑着,低低哼哼着。 “朕怎么感觉那么酸啊~” 萧皖看着皇帝刻意做出来的嚣张样子,嗤笑出声来。 “皇帝陛下,莫要玩火啊。” 她回了他一个笑脸,琉璃珠子闪烁了两下。 感觉到周身立马冷下来的温度,嬴畟啧啧一声,他倾身凑到了她耳边去。 “娘娘放心,朕只服侍你一人。” 声音低沉的,胸腔震动着,让人有些发麻。可音调却很娇俏,像是姑娘家耳语秘密一般。 嬴畟不光生了一副好皮囊,也生了一把好嗓子。这般俏皮的声音倒不觉得怪异,只觉得甜腻的紧,像粘稠的麦糖。 “陛下后宫佳丽无数,只服侍本宫,本宫如何使得?”萧皖没怎么领情,她伸出手撩了下嬴畟额前的发,“陛下真舍得那些美人儿?” “既说了解我,娘娘还不知晓朕向来洁身自好?”他轻轻在她指尖蹭了蹭,“我还以为,娘娘对我无所不知呢。” “本宫的确知道陛下不少秘密,可是终究无法探陛下房中事。”萧皖指尖在他胸膛划过,她打量着嬴畟的身子,又是熟悉的那一副逛青楼的样子。 她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皇帝征战多年,身子倒真是不错。 胸膛鼓囊囊的,有明显的隆起。穿着华贵的玄衣瞧不出来,只上手才知晓真正的样子。 “是真是假,本宫也不能尽然啊。” “那怎么办?”他轻声问道。 嬴畟不似过往那般羞愤,斥责着萧皖的轻佻。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娘娘不信,不如您亲自来给朕验验身?”他低声说着,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把脑袋埋在了萧皖肩窝。 “娘娘这么猜忌在下,在下心中也很郁闷的。”他呢喃着,带着娇气的喘息。 萧皖感觉耳边被烫了一下,却没躲开。把那颗脑袋提了起来,推到了一边。 “姑且信你,若骗我,后果自己想清楚了。”猩红的指尖在他胸膛上用力戳了两下,戳的人抖了抖。 “轻点...” 他轻哼着,又往她怀里趴,“本来娘娘冤枉我心里就疼,您还这么用力......” “他人可知皇上是这副面孔?”萧皖有些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勾起唇来。 见他演的越来越起劲,忽然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朕只对你如此,”嬴畟说着,“也只有娘娘对朕好。” “是么?”萧皖突然来了兴致,她把人推了起来,面上带着笑容,可眼中神色却很危险。 她看着嬴畟,轻声开口。几乎听不见声音,只能才她的口形。 [那璃贵妃呢?] 猜出她的意思之后,嬴畟片刻间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不过回神算快,只短暂的停顿了下。 “她不同.....”他声音放低了些,情绪也不似刚刚娇嗔似的欢愉,眼中含了些霜。 “如何不同?” “萧皖....”他声音越来越小,“莫要再问了....” 他眼神有些躲闪,可并没有心虚之意。只是不想让她再继续追问此事罢了。 “本宫知道她不同,可皇上就要一辈子如此?”不同寻常的,过去总是冷清麻木的皇后娘娘一改往常的样子面上居然多了几分温柔之态。 不同于那日推窗时候带着柔和的静谧。现在的娘娘当真是柔情似水了起来。 “皇帝是皇帝,嬴畟是嬴畟,”她轻抚了他的脸颊,接着说着,“亦如虚璃终究是虚,皇帝真的需要这一份虚妄否?” “是你的慰藉,还是你的孽?” 嬴畟沉寂下来,他看着萧皖异常温柔的样子,心中酸涩不已。 眼头忽然一酸,有泪在打转,但终究融在了大海中没能流出来。 “我.....放不下她。”他声音有些颤抖,一直滚烫的身躯居然罕见的有些发凉。 他的手像是寻求安慰一般的抓住了萧皖的手,已经不烫了。 二人都不再开口,气氛一时之间沉静了下来。两人的呼吸声愈发清晰,到最后,终究是萧皖先一步开了口。 “既放不下,就不必放下。”萧皖回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今日是我唐突,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再等等我,我还要再救救她....”皇帝一把把人搂进了怀中,他紧紧抱着萧皖,像是要把她融进骨髓中一般。 萧皖见他这副样子,终究是未有把话说绝。 她知皇帝心结,亦如自己仍旧舍不下命劫一般。 二人都是被命运不所眷顾的可怜人。如今相拥一起,不过是在互相舔舐伤口罢了。 “我亦舍不下过往,于你相同。” “可是皇帝啊,难道你我就只要这同病相怜般的互相怜悯吗?” 她轻声说着,能听见皇帝在耳边呢喃着说不,和细微的摇头。 “若不要,就只能我帮你割掉这一块腐肉,让你彻底摆脱过去。” “我也一样。” 她轻轻吻吻他的耳边,接着说道。 “嬴畟,我不想向死而生。” “我要朝阳,亦如你身上那股滚烫炙热的朝阳。” 第79章 瞒着 零乱乱又过了几天,眼瞧着就要跨进三月了。草木复苏,树已经活了。南外城窝藏的最后一点世家杂碎终于被嬴畟发现,而这一次前往去斩草除根的人叫奉炀。 过往若是要出宫,大概就偷跑出去算了,而如今她和皇帝的关系亲近,这般消失他定然会察觉,所以还是先递了话。 原以为嬴畟会不愿意她去,毕竟姜介对他从来不会隐瞒,萧皖的身子虽说不怕动用内力,可终究还是安静修养的好。 没想到这次一说,嬴畟居然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甚至还叫了姜介制了些凝神的药丸让她随身带着。只叮嘱她尽量少出手,也不询问她为何非要去出宫。 不对劲。 萧皖临走时候看着皇帝蓝汪汪的眼睛里根本没什么不舍,甚至还有几分侥幸和松了口气的样子。 啧啧。除去他这么快就变心了,那就是有事在瞒着她。 南外城的小铺子里根本没猜到居然有人光天化日公然绞杀,萧皖到了南外城一刻没耽搁就到了这铺子,一脚踹开了门随后就刀光剑影。 荼青看着异常凶猛的萧皖心里有点发怵,他看她根本没拿那柄黑色长剑,而是换成了短刃和暗镖。进门之后一句话都不曾说,就只看着她来回穿梭着,根本不讲道理的夺人性命。 “阿青啊,主子这是怎么了?”身边有人凑上来偷偷问他,荼青也一脸莫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禾玔怎么没来啊,夫人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出来清扫啊.....”那人接着小声嘀咕着,他嘟囔的声音连荼青都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可偏偏离得老远的萧皖好像是顺风耳一样,在他才说完就一眼瞪了过来。 她眼中白翳倒没有,有的只是寒凉,甚至嘴角还挂着笑。 这一眼看过来,荼青立马往外迈了一步,毫不讲义气的撇清关系。 “有意见?” 萧皖笑着开口了,她手中的匕首刚从那人脖颈中拔出来。喷射的血液有些挂在她手臂上,黑衣是特质的血洇不进去,顺着衣袖淌了下来。 “没没没.....”那人马上摆手,带着讨好的憨笑哼哼了两声。 他飞快跑到萧皖身边,递给她一只干净的手帕。 “主子,您擦擦,属下也是担心您身体。” 萧皖见他这副样子,也不是动真火,拿着帕子就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她看着身边人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忽然想到了昨日离开的时候嬴畟的样子。 她咂咂嘴,忽然对着身边准备逃跑的人开口。 “陈二。” 那人一听萧皖叫自己的名字,从脚趾开始打激灵一直打到天灵盖。陈二一顿一顿的转过了脑袋,回头看向了萧皖。 “主子!”他立刻站好了身子,等着萧皖吩咐。 萧皖擦好了灰,没准备把帕子给他,而是随手递到了一边,荼青恭敬的上前把帕子接到了手中。而后再拿过萧皖另一只手上的匕首,用帕子擦上边的血迹。 她来到了陈二面前,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笑着,好像鼓励他一样,在他肩膀上搭着。 “有点事问问你,别紧张。” “?”陈二冒了个问号出来,可是依然点头了。 “跟着你的那个琴女儿,叫什么....寻寻?”萧皖开口说着,陈二更懵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回话了。 “芸芸。” “哦对,芸芸。”萧皖点点头,没纠结她的名字,从善如流的接着说着,“她....跟你还好吗?” “啊?”陈二感觉世界都要颠倒过来了,萧皖在干什么?关心他的感情问题吗? 关键是芸芸是他偶然一次任务救下来的琴女儿,那可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现在才关心,是否有点太晚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如实点头了。 “那你们...无话不说吗?” “是的,主子。” “她从不瞒你什么?” “是的主子。” “当真是没有吗?还是你为了面子骗我?”萧皖忽然认真了几分,面色看上去很吓人,看的陈二又站直了点,郑重的点点头。 “回主子的话!属下所言千真万确!” “哦....”萧皖长长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画面实在太过诡异,一边的荼青都已经看不进去了。招呼着一边的人散开,排查活口处理后事,把人都支开了。 “那我问你,若是有一天,她瞒了你件事,被你发现了,你会怎么做?”她又开口问他。 “嗯?”他一愣,“请问主子,是件什么样的事呢?” “不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您不能说么?”陈二微微凑近了点低声问着。 萧皖看着他眼中藏不住的戏谑和笑意,眯了眯眼,黑雾忽然绕了上来。 陈二看着黑雾也不敢造次了,他往后躲了两步,又是站好了身子像是汇报任务那么回答起来。 “回禀主子,属下应该会有些生气。” 萧皖听着,继续思考了起来,示意他继续。 “如果此事会损害她自身,属下会很生气,还会去秋后算账。” 萧皖倒真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居然对他追问:“怎么算?” 这话一出,倒是陈二有点不好意思上了。他扭捏了几分,双手故作矫揉的扭在一起,小声说着: “夫妻之间....还能怎么算账啊......” “......” 这一下是轮到萧皖沉默了,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嬴畟那张脸簌簌流泪的样子,还有他因为欲念难以自持的面容。似乎,有些困难,何况他们二人之间,不管是她还是嬴畟,就目前来看,还不想那么深刻的交织在一起。 没再纠缠怎么算账,萧皖接着问下去。 “可若是你知道这件事了,你不会去阻止她吗?” “回主子,不会。” “为何?”明知会损害自身,为何还不出手阻止? “属下会在一旁保护着不让她伤害过深,可她既然选择瞒着属下,那必定就是有她的苦衷,属下不会去打扰她这一份为难。” “因为属下相信,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难处,这份难处,必定是把我考虑在内。” 他说着,越说一分,萧皖就越沉思一分。 “我不会去控制她的自由,可是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伤。” 萧皖抿了抿唇,她虽然看着陈二,但眼中分明想着的是那一双水蓝色的眼。 “本宫明了了,你且退下吧。” 她对着陈二挥挥手,随后准备往外走。可陈二却没跟着荼青去清扫,而是轻悄悄的凑到了萧皖身边,讨好似的笑着,轻声问着她。 “主子问这个是怎么了?皇帝不听话吗?” “滚蛋。”萧皖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随后就听见一声马啸,和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第80章 '兽\\\' 入夜,萧皖策马疾驰了整整半日,生生从南外城跑了回来,趁着夜色从宫门中冲了进来。她扔下了马在宫墙上疾驰着往养心殿去,没留下一点影子。 感受到今日宫中戒备森严,上上下下都透露着不同寻常,心里越发肯定嬴畟有事瞒着她。 她心中猜测着此事应当是与他的身体有关,这件事瞒过了她,也瞒过了霜卉,当真是好本事。 她从墙根绕了一圈,从殿后的一个小路中摸了进去。养心殿周遭倒是戒备森严的很,可是外围紧密,越靠近大殿防备就越稀疏,到了围墙之外,几乎就没人看守了。 当真是不寻常。 萧皖翻过了墙面,先进了侧殿中,打算从此处翻进他寝殿中。没想到的是,侧殿宫门紧闭着,灯熄灭了,没有人气儿。皇嗣应该是已经被转移走了。 她没再纠结此事,直接翻墙而过,进了主殿的宫门中。放轻了步子,靠在门口听着内里的声响。 静谧如水,根本没有一点声音。萧皖心中沉了沉,悄悄推开了门,侧身进了殿中。 不寻常,连霍薪都不在此处守着,还带走了皇嗣。这是为什么? 她一路放轻了脚步的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屏风遮盖着,她只能瞧得见皇帝的虚影。绵长的呼吸声从殿中传来,她绕过了屏风轻声走到了嬴畟面前。 榻上的人正在安眠着,睡得很沉,他睡得规矩,双手交叠在腹部,衣服上连褶皱都很少。皇帝倒不像是马车那般梦魇着,如今像是昏迷过去似的,根本没有半点警惕。 只是,脖子和手脚上都套着一副厚重的镣铐。锁链厚重的,像是拴在凶兽身上的那般沉重,不知如此是为何,如今仔细看上去,他周身几处大穴上还插了几根银针。 让人沉睡无法动弹的穴位,细细闻嗅,周遭好像还有淡淡的迷魂香的气味。 三月初三,不算是好日子,皇帝这副模样被人刻意催眠在这,是为了什么? 萧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嬴畟身上,她伸出手,想去抚摸下他的脸庞,手才刚伸出去,刚一靠近他,就忽然感觉手上黏上了什么东西。 无色无味,肉眼看不见,可她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如今直觉告诉她的确有危险徘徊,她直接唤了黑雾把自己保护起来。 看着嬴畟的沉眠的样子,她另一只手上忽然多出了一只符箓燃起火焰。她一甩符箓冒出银白色的气力,在空中碰见那瞧不见的东西,爆发蒸腾的火焰。 萧皖忽然一侧耳,她听见了一边有东西在异响。她侧眸看去,窗页开合了两下,眉头紧皱起来,心中暗道不好。 刚才这般大概是有人跳窗逃出,动作之快让人捕捉不到。何况刚刚她并没有感受地周遭有活人的气息,放任这般危险在身侧居然没有察觉,实在是不该。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失手,明明是最擅长隐匿身形暗杀谋动的奉炀居然也会失手。萧皖心中有些遗憾悔恨,不过倒也没伤身,她看着燃烧殆尽的火焰收回了手准备从窗外追出去。 “喀拉....” 萧皖才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细碎的锁链晃动的声响。她反应迅速,飞快的回头朝嬴畟看去,却没想到床榻之上的人已经没了影子,只剩下一只沉重的锁链还在榻上。 锁链不长,此时上边赫然是被内力震断的痕迹。意料不及,这般厚重的锁链居然能被他眨眼间这么悄无声息的震断吗? 没有再仔细思索的机会,锁链哗哗响动了两声,一道黑影伴随着钢铁碰撞的声音就来到了萧皖面前。 “走火入魔?” 萧皖眼瞳一缩,看着扑过来的人黑雾迅速弥漫起来,身形往后疾速退去。 没想到,嬴畟比她预料中的更快,根本不给她退开的机会,直接在半空中的一个闪身,下一秒就来到了萧皖面前。一爪冲出,围绕了灿金色的气力。 金色的气力不似往日溪水一般潺潺流淌,今日像是愤怒的大海扬起万丈波涛,只一瞬间冲到萧皖面前,带出来的气力震得她一个恍惚。 皇帝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比之从前要更丰盈,更狂暴。 就这么顷刻间的走神,嬴畟的那一爪已经勾到了她胸膛上。灼热滚烫的海水立刻冲到她身上,萧皖飞速缓神,黑雾弥漫起把灿金气力包裹起来,身子往后仰,没把这一爪吃实。否则非要被这一下打出个不轻的伤势出来。 而这一击挥空,嬴畟根本不管,他在原地低吼了一声,手脚之上的锁链被他一下绷紧,灿金一下大绽,锁链立刻被崩断。 嬴畟虽然挣脱开,可是手腕也都受了伤,被那钢圈活生生的勒出血迹流淌下来。可他根本不在乎,毫无预兆的一个眨眼,嬴畟下一招就已经紧跟着袭来。 萧皖此时算有准备,不再像刚刚那般棘手,有进有退的和他过起招来。他出手根本毫无估量,招招是死手,每一拳萧皖尽管防了下来但招架的胳膊也觉得被打的发麻。 他现在根本不像是人,活生生的一只凶兽一般,身上的锁链相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响,有些时候还会打在他身上,可他就全跟不知道疼痛一般一直进攻。 他一直厚重的喘息,还伴随着低声的沉吟,内力像不要钱一样的怎么胡来怎么打,毫无章法,又偏偏有用不完的力气,萧皖慢慢的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压制住了。 毕竟,她终究顾虑了三分他的身体,可皇帝现在瞧上去浑然一片疯魔样子,她估计现在他根本就没有理智认不出自己是谁了。 嬴畟杀招一个又一个,撕开黑雾,一掌推向了萧皖面门。他虽然失去了理智,可是出手却不含糊,藏招藏拳可都不落下,这一掌紧跟着的是一个膝腿。 萧皖躲过了这一掌,黑雾正准备反击,却没想到紧跟着被他的膝盖顶了一下。虽说这一下造不成什么伤害,可是却把她动手的预备打乱了。 黑雾被推偏了一点,萧皖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形。而就这么一步落下,身边的人已经带着凶兽一样的低吟冲了上来。 萧皖被他一把扑倒在地,嬴畟那般身量的身子一下子就压在了她身上。自己给他做了肉垫他倒没怎么,倒在地上之后接着就对她出手,要去掐她的命门。 可是萧皖就没那么舒坦了,这么急冲冲的倒下来,身子又被人扑着根本做不了一点准备。这一下可是直接摔在了地上,地上还有刚刚打架时候震落下来的一些小玩意,后背这么摔上去,绝对不算舒坦。 “操...” 第81章 吸食 萧皖疼的皱眉,暗骂了一声。她挡开他来掐他脖子的手,一掌拍在了他的额头。 这一下可不轻,还带着细碎的黑雾。嬴畟被她打的翻了下去,不过他很聪明,这般境地也不松手,还牢牢的抓着萧皖的肩膀。 身子被打的后仰快要翻出去,又生生靠着拽在她肩膀借力扑了回来。 萧皖一顶膝盖撞在他腰侧,想把人翻过去,从他身下解脱出来。否则他就这么压在自己身上根本就没有胜算。 她膝盖用着力,右手也黑雾缠绕,一掌冲向他的面门,想让他往后躲躲好给自己借力,不然怕是翻不开他。 不过她没想到,这带着阴寒黑雾的凄厉一掌袭来,嬴畟根本就没躲。 灿金的内力忽然爆发一圈,是比之刚才更可怕的气势,一瞬间就把她手上的漆黑雾气驱散了。 一切反应太快,萧皖来不及收回右手,她心中一沉,暗道糟糕。就看着身上的那人,带着低吟的吼叫,侧头飞快的扑了过去。 一口咬在了她的手掌上。 “嗯....” 萧皖脸色顷刻间差了几分,她看着自己被咬住的手,一瞬间就从他口中流淌出鲜血来。 失去理智的皇帝根本不懂收敛,这一口下去,原本像是情趣的那两颗虎牙直接变成了最锋利的刀直接刺进了她手中。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人咬住了,这人其实真的是妖精吧? 萧皖忍不住,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人咬的太死,甚至他放开了禁锢萧皖的手臂,就这么双手抓着她的手腕咬的痛快。越挣扎,疼痛越剧烈。 水蓝色的眸子已经快瞧不见瞳仁,他咬在她身上,真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汲取食物一样,瞧上一眼就让人胆寒。嬴畟原本只顾着撕咬着她,可眼瞧着流淌在萧皖手臂上的鲜红,鼻尖不可察觉的动了动。 他细嗅了两下,瞳孔忽然收紧了几分。 萧皖手上的血流忽然被截断,紧接着她眼中的神色沉了沉。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好像转变了模样,这人竟然在吸食自己流出来的血。 事发突然,分明刚刚他还放任血液流淌,只管撒火一样的咬她,可是现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嬴畟不再那般用力的咬着她了,而是细细的把她淌出来的血收回口中。 他好像突然沉静的下来,周身狂暴的内力也平静了不少。他捧着她的手,低头在她的伤口上用舌头舔舐着,甚至连流淌在她手腕的血液也不放过。 他像猫儿那样绕着她的手腕舔舐着上边的血迹。 不,皇帝不是猫,更像是老虎豹子吧。 皇帝的舌头不真像是老虎那般带着倒钩,他的舌亦如过往萧皖所知道的那么软。不过不管怎么说,看着这么镇静下来不再像刚刚那种凶兽模样的嬴畟,萧皖倒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见他舔的认真,她长呼了口浊气,左手捂着额头叹息了两下。 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推了一把嬴畟,此时的皇帝倒是又回到了从前娇弱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这没怎么用力的一下就把人推歪了身子,他双手都在抓着自己的手腕根本没有借力,被这一掌直接推的摔了下去。 可他倒在了地上,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好像生怕她跑开似的,他咬住了她的指尖,带着她躺了下去,二人身位调转,成了萧皖趴在他身上。 嬴畟的身子倒是不怕萧皖压上去,不像刚刚萧皖被压得手脚酸麻喘不上气,嬴畟看上去根本没有一点影响,还是嘬着萧皖的指尖,上边有顺着手指流下来的血液。 瞧着皇帝好像回过神来,萧皖眯起眼看着他。 “清醒了吗?”她开口问道,说着,在他脸上拍了拍。 嬴畟被这两下拍的转过了眼神看她,眼神茫然,水蓝色的眼已经失焦了似的,没有一点光。他只会牢牢的抓着她的手,其余的根本顾不上。 萧皖看着他这副样子,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嬴畟瞒着她这么大的事当真是让人火大。 瞧着今日的情形,大概每月月初皇帝虚弱大概都是因为如此,如此回忆着,宫宴时候也是这般。月初之后,皇帝总会休朝两天,原来是因为月初狂暴损失太大。 她刚见他沉眠的样子大概是嬴畟刻意为之,否则就会像今日这般。走火入魔,失去理智,皇帝这番实力的冲杀谁能拦得住?若非今日是她巧合赶来,只怕皇帝今晚就会闹出些大动乱。 哪怕动乱会被锦衣卫压制,可总会有伤亡。 不过。如果不是那个她没能察觉的出的人刻意遭遇,估计皇帝今夜也不会有所动乱。还是和往常一样沉眠一夜,安稳的度过这一日的躁动。 那人,要害他。 想到这,萧皖眼中寒意浓了几分。那人不简单,能彻底隐匿自己气息,甚至还知晓皇帝的秘密,这样一号角色,到底是谁? 她从怀中摸了一只小瓷瓶,单手拿着,用牙咬掉了上边堵着的布料,把其中的药液灌倒在自己口中。 随后她捏住了嬴畟的双颚,强迫他扬起头来,低头吻在了他唇上。 微微苦涩的药液流淌进他口中,皇帝尝到苦涩皱起眉,开始挣扎起来。萧皖与他分开之后,又迅速的把流着血的指尖塞回他嘴边。 皇帝果然不顾药液,把它随着血咽了下去。 药液入体之后就迅速作用,萧皖看着嬴畟只几个呼吸指尖就眼皮沉重的开始往下掉。她从他身上起身,把他身上那几只因为和她战斗已经歪的不成样子的银针拔了下来,随意扔到了一边。 “你就好好想想,明日清醒之时到底怎么给我赔罪吧。”她冷笑着,看着他越来越撑不住的双眸,低头在他嘴角咬了一口。 没怎么用力,只咬出一个浅浅的小印子。 萧皖把人从地上拖到了榻上,皇帝又像刚开始那般沉沉的睡去了。这药液是霜卉特制的,仙外岛的手艺,谁服下都得沉沉睡上几个时辰。 萧皖把人安顿好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顺着刚刚那人从窗子翻出去的痕迹追了出去。 第82章 哄人 萧皖把此此事告知唐奕之后,没有像从前那般冲向西南把这暗手揪出来杀干净,而是又回到了嬴畟寝殿。 此人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来,未必就不会再来补刀杀人。若是再摸回来探探情况也并非全无道理,萧皖走回了皇帝的榻边,守着皇帝沉睡的容颜。 倒没她想的那般凶险,这一夜也再没有一点骚动,一直到清晨也依然风平浪静。昨日那些动乱似乎是错觉一般,所有的动乱,激斗,暗潮和伤口就只有萧皖自己知晓。若非手上的牙印还时时泛着阵痛,看着眼前睡得乖顺的皇帝,怕是真要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是错觉了。 晨时的阳光照在人面上有些晃眼,嬴畟眼皮抽动了两下,终于是清醒了过来。缓缓睁眼时眼前有些模糊,他看着明黄的天花板,瞧着上边被风吹的飘动的丝带。 他神情恍惚,不过倒也习惯,每月初都要经历一次依然熟悉了第二日醒来时的不适和涣散。可是今日醒来时候似乎并没有往日那么头疼欲裂,也不觉得虚弱,只感觉到身上有些乏力和手脚发疼。 怎么回事? 忽然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他理智渐渐回笼,视线也不再那么模糊,侧头看了会过去。 “终于醒了?” 声音从身边传来,嬴畟动作僵了僵,一双水蓝转了过去,只见萧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双腿交叠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难得的,皇帝的心猛然沉了两分。以往面对千军万马,面对蛇鼠奸佞,不管如何艰险都风雨不动的皇帝,罕见的有些发慌。 恍然间看见了萧皖右手上好像缠绕着什么,记忆一下子回笼了。 嬴畟抿了抿唇,居然不可控制的吞了一口唾沫,口中还有咸涩的腥味,甚至觉得自己牙齿好像都有点松动。 “哑巴了?” 萧皖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嬴畟,自顾自的起身来到了皇帝榻前,侧身坐在了皇帝身边。 “没....”嬴畟哑着嗓子开口了,他伸出手去,把她缠着绷带的手握在了手中。 “说说吧。”萧皖拿过了一边准备好的清茶过来,把皇帝扶着坐靠在榻边,把茶递到了他唇边。 “疼吗...”他没喝这杯茶,而是捧着她的手轻轻按揉着。嬴畟记忆回笼,想起了昨夜种种。也记得清萧皖身上,大概不只这一处受伤了。 “还算能忍,不过比起这点伤,皇上还是先想想接下来得怎么对我解释了。”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只递过茶杯。 “.....”嬴畟顿住了动作,他没接那杯茶盏,只低声说着,“你不都猜的差不多了。” 萧皖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意想不到。她挑了挑眉,伸出手去勾皇帝的下巴。 可皇帝好像有点难堪似的,让开了脑袋不让她碰。 “的确猜出了八成的样子,不过到没想到皇上居然有喜食人血的爱好。”萧皖笑着问道。她笑的好像很温柔,手上也很贴心的把茶靠近他唇边,伺候着他饮了一盏清茶。 “有心之人传言说我食人血肉,没想到,皇上才是真好如此。” 嬴畟昂着头把这一盏清茶饮下,里边加了些薄荷脑似的,有微微的苦涩可很清爽,只饮这一杯混沌的脑袋就清明了起来。 他回想着昨日场景,自己浅薄的记忆中有着些当时的感受。他对萧皖的血的确反响非凡,只刚刚入口之后就瞬间觉得身子舒爽了不少。那种能融化天地的燥热被寒凉的血驱散了七成,食的越多就越能压制得住体内翻腾的火焰。 而且今日醒来的时候,似乎正是因为血液的缘故,嬴畟没有往常那种难耐的干渴和虚弱,只是有些许迷药作用之后的恍惚。 “我也不知为何,过往也没有这番反应,等姜介来看看吧....”他伸出手去扶她的腰,顺着她的脊背往上轻抚,沿着她脊骨一节一节按着,不怎么用力。 “昨日暗害你之人可有猜测?”萧皖依着他的动作坐近了点,不用他再撑着手臂就能把自己圈在身边。终究是心软了,皇后娘娘看着眼前的人这副有些小心的样子,也是没把昨夜想好的惩处对着皇帝说。 “嗯,”皇帝看着靠近了自己的人心中松了口气,他撑起了身子,俯身靠近了她,带着点讨好的在她嘴角亲了亲,“亦如你心中所想的那人一样。” “......” 萧皖没再继续接他的话,而嬴畟见她不言语也不说话了,就这么轻轻揽着萧皖的身子,靠在她肩膀上听着她的心跳。 静谧片刻,沉寂下来的气氛不算安静。嬴畟在她颈侧轻轻吻着,这一次很温柔,没有像往常那样热烈强势的不容拒绝还时不时咬她一口。如今皇帝蜻蜓点水一样的到处碰碰,一直从她脖颈吻到耳后,连牙尖都没露出来。 在他含住她耳垂的时候,萧皖终于有反应了,她侧头躲开了他一下。 “既然知晓为何不多做防范?” “这不是有你么....”嬴畟呢喃着,在她耳侧低声道。 她说着,看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不再像刚刚醒来时候的那分懵懂,眼中燃起了不明情绪的火儿,正有愈烧愈烈的架势。 “你我可是在谈正事。”她说着。 “先把娘娘哄高兴了,而后才敢再说别的啊....”他说的理直气壮地,把人又抱紧了点,“否则娘娘治我的罪冷落我了,我该找谁哭去.....” “本宫还真拿你没办法。” “只有空想的劲儿,却一点也不敢动我。怕负责任嘴却又馋,”萧皖轻笑了一声,把身上开始不安分的手拉开了,“皇帝,没胆量就别招我。” 她说完,眼前那人忽然眯了眯眼。湛蓝的眼珠暗流频频,萧皖与之毫无畏惧的对视着,忽然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就被人扑在了榻上。 手中的茶盏还没来得及放回去,被这一下扑到了地上摔得清脆一响。 与昨晚那情形有些相似,可现在身上的人很有分寸,没完全压在她身上,背后是软软的床榻,并不觉得难受。 那人好像忽然大胆了起来,皇帝不像是过往有些内敛的样子,注意着分寸随时叫停。此时面前的人低下头去,叼住了她詾前交领系在一边的绑带。 绳结随着他缓缓抬头松了下来,他抬着头,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松开了咬着的那一节丝绳,玄色的丝带就这么掉落在了她脸上,而后再滑落下去。 第83章 过界 散落了些,不过并未露出半分,何况她内里还有衣裳。萧皖并没有多慌乱,只是心中有点惊讶,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这副勾人的模样。 萧皖不理他在身上轻轻啄啄的动作,把心中猜测的人说了出来。 “是璃贵妃,对吗?”她伸手用掌心轻抚在了皇帝脸侧。 “嗯,”他点点头,面上好像很乖顺在萧皖掌心轻合上眼眸,手上却一点都不安分的去解她的腰封。 “我知她目的不纯,可是她没那么大本事,若说能不被一人发现的潜入养心殿,绝无可能。”第一次,皇帝终于碰见了她的腰间,烫的萧皖躲了一下。 “过去对她设防过,可是如今的本事不是她能做到的。” “如此说来,又是秘法?类似于宫宴那般能让人瞬间提升内力。”萧皖没理腰间的手,她思考着这秘法。 “关于阵法方位可有头绪?” 南疆之法大概都是要倚靠阵法才能触发,若是想像宫宴那般毫不遮人耳目的在宫中紫雾非凡必然是不可能的。要真是虚璃姬,那她做的这个阵法必定是隐藏在宫中,让人难以发现的地方。 可这些日子萧皖闲时在宫中各处都闲逛过好几次,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阵法地处何方朕过去也有留心,但还没找到。” “何时发现她目的不纯?”萧皖问着,看着他低下头来吻自己,偏过了脑袋不让他碰。可皇帝这时候好像是又强硬起来,明明说要哄人,可却不让人拒绝。 “别躲。”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又把人掰回来吻上了。 这一下亲完舔了舔嘴角,皇帝才接着说着,“在东猈救下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另有她主了。” 萧皖听完愣了一下,随后嗤笑了一声,笑骂道: “蠢。” “嗯....”他点点头,勾了勾她的交领却没完全勾开,“娘娘,别凶我了.....” 嬴畟声音哑了几分,不过眼睛倒是很规矩。他合上了眸子,动手把她的上衣撑开,然后翻过了她的身子让她露出后背。 拉过一边的锦被盖在她腰间,然后才睁开了眼。 “我看看你的伤。” 嬴畟说着,把她身上的上衣脱了下来。白皙的背露了出来,可是并不光洁。她背上带着或大或小的各种伤疤,有一眼看不出年头的刀口,还有新鲜的昨日刚刚留下的青紫色。 最显眼的,是左肩下方一大簇洁白的盛开的海棠花。 他伸手轻轻在她背上碰了碰,在花蕊上,有些颤抖。 可萧皖好像毫不在意似的,还在接着询问皇帝关于璃贵妃的事。 “既知她另有其目的,为何不一早就斩断根源?”忽然感觉背后轻了一下,然后听见身边传来了脚步声。 萧皖看着皇帝从榻上下去,走到了一边的桌案边拉开的抽屉,从中拿出了两个小瓷盒,然后才又重新回到榻旁。 只是这一次他没回的榻上,而是就坐在了她身边,把手中的瓷盒打开了。有青涩的药香弥漫出来,嬴畟用手指舀出一点药膏,在她背上的撞伤处轻轻按揉着。 “因为执念吧...” “她越百般设法的想要杀我,才越像我母亲。” 他说着。 如今说起来,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害怕与人谈论此事了。那张和母亲很像的脸,亦如母亲一般一直如噩梦一样环绕着他。 他真的需要这一份虚妄的念想吗? 他不知道。 可是就这么让他亲手把对于母亲的这副念想抹杀,对他来说,又实在是做不到。 “亦如你对年少时的自己一般执念。”他说,随后低下头,轻轻在她左肩上的那一道经年的刀疤上吻了一下。 “若你能一辈子一如始终的跟在天师座下学习,一辈子都像我第一次见你之时的那般神采奕奕。不去边城,不出变故,你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你不执着吗?”他问她。 萧皖静默了片刻,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不适合做皇帝。” “要是可以活下去,这皇位给谁都可以,我半分不想沾染。”他提起了她的衣裳把它穿了回去,把锦被拉到她脖颈处,然后才让她转过身子。 俯身下去把她抱在了怀中,连带着被子通通被他环在双臂之间。萧皖抽出一只手臂,揽在他背上,学着他的动作,顺着他的脊骨往下一节一节按着。 可皇帝就没有萧皖那般淡然的反应了,萧皖越往下按一节,皇帝呼吸就越沉重一分。临近着快爬到尾部的时候,趴在她身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掀开了二人之间的锦被,然后翻身上了榻,到了那人身上。二话不说的低头咬了上去,把她爱动的手束在了一起,不像刚刚哄人那么缠绵,激流勇进。 二人交心一个月有余,这是皇帝第一次这般过火。 于过往,虽说已经互相紧密的纠缠在一起撕扯不开,可是她和嬴畟都默契的并没有交涉太深。点到为止,谁也不谈再进一步。 因为皇权,因为奉炀,二人之间的交织根本就不像是寻常人的那么简单。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许多事不用言语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是这么想的,谁也不想深入,哪怕有些交心于对方可那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变故来临的时候,这么一点点的交心根本就与没有毫无差别。所以他们两个可以谈些爱,谈些交情,谈一些无关于权势不疼不痒的那点寂寥, 但没人要再交织一步把身心交给对方。 可是如今嬴畟,就这么迈过了这一步。 皇帝撕开了名为分寸的外衣,直接伸手去抓住了他想要的那一份螸朢。 他突如其来的过界让萧皖短暂的愣了一下,可不等她主动回过神,脖颈上就是一阵刺痛。而后,腰间往下就流连了炙热。 皇帝变了,这出乎意料的转变打了萧皖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拒绝,皇帝把自己背后错综复杂的皇权硬塞到了萧皖手中。 寒凉的身子逐渐被人捂的温热起来,萧皖并非一如寒毒那般一潭死水,活生生的人被他这么闹腾一番也不平静起来。 皇后娘娘并没有因为自己多出来的滔天权势而开心,她捂住了他的唇,短暂的喘息了几口。 可皇帝确实十足的餍足起来,好像空虚了许久的空白被奉炀的势力填补上了,他看着娘娘晶莹的唇,拉开了捂着自己的手,又追了上去。 第84章 逞欲 “娘娘,张嘴.....” 他轻声说着,细语般的哄着她。把皇后娘娘推着他的手握在掌心,在上面缠绕着的绷带上亲了亲。 他咬住了绷带的一角,把它从她手上扯了下来。 有一个牙印赫然在她拇指下方的手掌上,能一眼瞧得出是他咬出来的,有两个更深一些的小洞。不过好在萧皖内力及时护着又上了药,没有红肿,只是留下了印子。 “别用力,一会找姜介好好看看。”他在她手上轻抚着,忽然想起她背后错枝一样的疤,语气轻柔的说着。 “别留疤了。”嬴畟看着她的手,眼中的深邃却异常。话虽说的好听,可萧皖看他这炙热隐隐带着点兴奋的眼神,分明就是不想让这牙印消下去。 “嬴畟,你别太过火了。”萧皖有点无奈,她身上多出来的痕迹,要比昨夜留在后背的伤痕都要多上不少了。 她有些提不起力,有点失控,偏偏那人还精神抖擞的。 皇帝一声不响的看上去好像一副君子模样,实际上过往那副男女有别的样子,都特么是装出来的。什么男女之分,什么计较她毫无分寸,都是放屁。 君子如何会如此?这便是分寸吗? “娘娘原谅我么,”他嘴上说的可怜,动手却一点都不含糊。他把人牢牢的压在身底下,捏着她的双颊又扑了上去。 “行了!”萧皖用力挣开她,偏开了头。可是那人一点都不含糊,接着追上来。 “你太放肆了....” “我亲我自己妻子,如何放肆?”嬴畟说的理直气壮的,唇抑制不住的勾起来,两颗虎牙露出来,看的萧皖有点打激灵。 他看着人见着他的牙齿就抖了一下,有点后悔,但是心里又抑制不住的翻腾起来。 皇帝都是这样,逞征战好收拢,爱欺凌喜征服。他看着杀敌万千涸血千里的皇后娘娘因为自己有些害怕,劣根性的心思就一层层的冒出来了。 嬴畟舔了舔自己其中一颗尖尖的牙齿,勾着唇,俯身往下。 “萧皖,招了我,也是得负责的。”他凑近她耳侧,轻声说着,“你说得对,我就是嘴馋。所以,辛苦娘娘了。” “嬴畟!我与你说正事!” “是有正事,但今日皇帝病重休朝了,得等皇上上朝再谈。”他说着,又去咬她身上仅剩的带子。 “别闹了。”萧皖不想就这么突然的过活,这档子事虽说她不大在意,可却也是不愿随意就这么走上一次。 皇帝的腰牌有些硬,他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萧皖不知道皇帝到底为什么就突然开窍了非要品上一次,非要把二人互相安逸的那层窗户纸一下子戳破。 可是,不管怎么说,不能这么草率。 她正准备把人扔下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皇帝带着点喘息声的耳语。 “我叫了你兄长来宫中话事,娘娘老实点快点帮我结束,别让萧世子久等了.....” “!?”萧皖又想问原因又想开口骂他,可是手上被递过来玄色的腰带衣角,还是觉得先出手打他最佳。 一掌递出去,嬴畟看着这迅猛的一掌非但没躲,反而主动凑了上来。 他迎上来的胸膛挨在了萧皖掌心,可是只被推了一下,并没有一点疼痛。 他笑着,扶着胸膛的那只手渐渐带她wang xia qu。 “本来是等着你今日回来之后哄你才叫你阿兄进宫陪陪你,但如今看来,好像还是朕更可怜一点。这次吃不饱,下一顿指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所以啊娘娘,快点动手吧。” * 时辰还算合适,再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依然与适才不同。娘娘今日穿的很得体,发髻盘的也利落,金钗不算华贵但一眼瞧上去也是珠翠满头。身上规矩的穿着早春时候的宫装,手上也挂上了玉镯首饰。 萧皖从嬴畟的寝殿中出来,右手上的绷带被换了只新的,外边套了一只手套遮挡着。黑色的手套很合适,外头戴了只翡翠点缀的戒指,在小指上。是皇帝给她的,跟皇帝手上的那一只很像。 萧皖一切如常的往外走,手上亦如那日扮作崇兰模样的时候轻轻扶着被珠翠压弯的脑袋。细细看过去,娘娘的左手有点颤抖,不过被衣袖遮住了没人注意得到。 身后的屏风让开,一身玄衣绣着金龙的皇帝从屏风后走出来,皇帝穿的不算花枝招展,同往日差不太多,只是把大氅去掉了。除此之外,就只多在耳边夹了一只耳环。 是一颗不大的珍珠,圆圆的,是很小的一颗东珠,就扣在皇帝的耳垂上。 萧皖看过去,这才发现,皇帝居然有耳洞。过往没有仔细瞧过,一直到今日才发觉,倒真是不寻常。 皇帝带着这一颗圆滚滚的东珠抓眼的很,尤其搭着这么一双水蓝色宝石一样的双眼,萧皖一时多看了几眼。 感受到流连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嬴畟转头看向她,带着点笑意,来到了萧皖身边。站在他背后,与她一半的身子重叠,随后低头凑近了她耳侧轻语着: “好看吗?”他轻声问着。 “没想到皇上还喜好如此。”萧皖与他分开了些身子,侧头看过去,仔细瞧了瞧这颗小珠子。 是一颗黑色的珍珠,只有食指指甲那么大,衬得皇帝更艳了几分。 “这珠子是东猈献上来的贡品,本来是给皇后娘娘的,奈何娘娘不喜珠翠,只能朕自己留下了。”皇帝故做出几分遗憾的语调,还叹了口气,“娘娘连耳洞都没穿啊。” “小时候忙着习武,阿娘死的又早,自然没人给我穿。”萧皖用左手在他耳上的珍珠上轻轻摸了摸,皇帝这么戴,倒真是不辜负自己这张勾人的脸。 “手都抖了,”他低低笑了两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唇边轻吻了下,“辛苦娘娘了....不若,在下来给娘娘穿耳?如何?” 他说着,另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耳垂。 “免了。”她推开了他的手,迈步往外走去。 “朕想穿呢.....”嬴畟又快步追了上去,他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着,“娘娘穿好后,也和朕戴一样的东珠,不好吗?” 萧皖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往外走着。她与他很像,大概互相猜得出对方七八成的想法。这人,就是在千方百计的想往自己身上留他的印子。 “等本宫什么时候想好了能把奉炀托付给你,到时候,再说穿耳的事吧。” 第85章 与他诉 二人从寝殿之中一齐出来,穿过亭廊来到侧殿的厅堂,才过大门,就已经见了内里等了一人。 霍薪在那人身边笑眯眯的陪着,而他坐在桌案边,带着些坐立难安的模样,没动霍薪给他倒的茶。 萧珰感官很敏感,只听见了一点微弱的声响就侧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看着萧皖和嬴畟一齐迈步进来,立刻从桌案边站了起来,对着嬴畟先一步行了礼。 “微臣拜见皇上。” 萧珰规矩的行礼,未看皇帝的神色。也没看见嬴畟不合规矩的把身边的皇后娘娘拉住了,凑到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儿。 “体统。”萧皖低声提醒着,当着自己兄长的面她谅他也不敢多做什么其他的。可是皇帝今日就像是吃错了药似的活生生像个馋虫,现在她还真不敢赌。 “朕在主殿等你,你与你兄长叙旧之后带着他来主殿话事。”嬴畟说着,是萧皖没想到的体贴样子。 毕竟过往二人之间可是剑拔弩张,萧家和皇权更是针锋相对。放任她这么个皇后去跟萧世子谈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只瞧这次萧珰回滇阳这两个月,旧伤已然痊愈,可依然没得皇上召见,也无权去上朝。不难看得出皇帝信任萧皖,但这与军权和解 是两码事。 可没想到现在嬴畟真松了口,让她单独去和她兄长叙旧。 “不过不许谈太久,你得记着朕还在等着呢!”嬴畟又一改刚刚贴心的语气咬牙切齿的凑了上来,似乎都能听得清他磨牙的声音。 “朕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必须得过来。” 萧皖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皇上这么等不及?” “什么叫朕等不及?”嬴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好不理直气壮,“国事难耐国事难耐!大局为重可知晓?” 萧皖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她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掩唇笑着,上边的翡翠在日光下耀眼的紧。 “皇帝为了国事,那嬴畟为了什么?”她笑着问他。 嬴畟看着她嘲笑自己,眯起了眼凑近了她耳边低语着,“你说呢。” “本宫知晓了,且去候着吧。”说着,她先行一步,进了厅堂的大门。 霍薪看着萧皖进来对着她行了一礼,随后在桌上替她也斟了盏茶,然后才从厅堂出去,还体贴的把门带上了。 萧珰听见关门的声响,才从原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进来的人。 预想之中的那双御靴并没有出现,入眼的是一袭宫装。宫装上牡丹大片大片的开着,绣的栩栩如生,一时让人难移开视线。 “阿兄,只你我,不必如此了。”萧皖说着,声音带着点笑意,很温柔的。 她走到了一边的桌案旁坐下,拿着霍薪刚刚斟好的茶浅抿了一口。 “小妹?”萧珰有点意外,不过倒也松了口气。他从地上起身,坐到了萧皖身边,“怎么是你来了,皇上放心你与我私下对谈么。” “嗯,”萧皖没有回他这句话,她伸手把另一盏茶递到他面前,“嫂嫂可还好?” “一切都好,”他点了点头,没接那盏茶,而是就这么看着萧皖。 过往记忆中的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虽说是珠翠满身,可是那一双眼里根本就没有过往的半分光彩。 此时的萧皖比起三年前入宫时候的她更沉寂了几分,现在她身边宁静的像死水一样,鱼儿活不了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如果说那时候萧皖是一心求死满身孤寂的入宫求避世,那么现在的她就是放弃了那一份执念,虽无生机可也没有死意,就这么平淡的只剩下了寂静。 “小皖儿,如今,只剩下你难好了。”萧珰看着她,眼中忽然染上些沉重的伤痛来。 萧皖见了,也是难得的愣了一下。她有些无措,亦如往年知晓真相那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兄放心,我很好,生来到今日,我都没有如现在这般安心过。”她摇摇头,笑了两声,“有时福祸相依不假,苦了那么多年,如今我也寻到同我一起撕扯寂寥之人了。比之过往那般难耐的或者,如今对我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你若能看开,便是最万幸的了。”萧珰带着些叹息,他伸出手去,用指节在她的额角抚了一下。 “阿兄和爹都很担心你。”他说着,强打起精神,不再伤神,“不过听说皇上最近与你走的很近,倒是十足的意外之喜,阿兄见你能走出来,心中也喜悦着。” 这话说的太过笼统,乍一听上去有很暧昧。话音刚落,果然门口就传来了一点点声响。 二人都是听力不凡,此时依次往门口看去。气息安谧着倒感受不到什么人,可这声响是从何而来? “莫担心,是猫儿跑过去了。” 萧皖拦下了要去探寻一番的萧珰,带着点笑意的对着他说着。 “猫?” “嗯,皇上养在殿中解闷儿的,是东猈上供来的一只蓝眼睛的猫儿,稀奇的很日日喜欢在殿中撒欢儿。”萧皖面不改色的编着瞎话。 “原来如此。”萧珰听着萧皖这么说,也没多探究此话真假,只坐了回去接着同萧皖谈说着。 “命中还有几十年,走不出来一辈子孤寂悔恨也着实可怜,人在宫墙中心静,沉寂着几年也该走出来了。”她静静的说着。 “边城,不是你的错。”萧珰见她如此有些不忍,开口道。 “我有罪。”她摇摇头,“何况总有人需要背这罪名。” “与其让你与父亲不明不白的被扣上一顶残暴不忠的帽子,还不如给我来断了他人对萧家动手的念想。我这么做,是最能服众的。” “是兄长没能护住你。” “阿兄不用自责。”她轻轻把手搭在了萧珰的手臂上,“早在我年少时候瞎了双目的那时我就已经明了了,我这辈子,注定不可能善终。” “况且现在,或许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手刃仇人,安稳皇权,只剩下隐匿在暗中的那一点糜烂没有找出,剩下的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更别说,皇权还有那么一副天下难找的好皮囊。 “我乐得如今的日子,阿兄不必担忧,我与皇帝不是因为权势才纠缠在一起的。” 她说着,说的认真,可却对着大门的方向说着。 “皇上没有亏欠我什么,咱们家也不需要皇上赏赐。我们二人之间,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萧珰本来有些放心的心又因为这个巧合提了起来。 巧合?未免太过不稳定了。 只一个巧合的话,哪怕被丢弃的时候,也丝毫不会心疼这巧合。 “嗯,巧合,”她点点头,“上天赐下来的机遇才叫巧合,若他抓住了却想撒手不要的话....” “天会惩罚他的。”我也会。 第86章 信任 兄妹俩叙旧并没有说的太久。萧皖太久没有与萧珰这样亲近她真心关心她的人对谈,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大多时候,都是听着萧珰在说,而自己沉默的听着。 她没再多谈其他的,只互相问了问近况随后就停了对谈。兄妹俩互相都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可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现在做的也只有互相对望着,记着此刻对方的样子。 不同于过去也不同于未来的样子。 萧皖觉着差不多,记着嬴畟的话。一炷香的时间不长,可她却等了很久。从座上起身,招呼着萧珰一齐往外走往养心殿去。 恍然间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如今情形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份不知还算不算的亲情。 推开门的时候萧皖想起刚刚的情形倒是勾了勾唇。皇帝应该没有那么笨她做了这么大的动静都不知道趁早躲开。果然推门之后门外一片寂静,半点人影都没瞧见。她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露。 穿过亭廊到了正殿,眼瞧着刚刚还在门口偷听的人儿现在就已经风度翩翩颇有威严的坐在桌案边饮茶。萧皖轻轻一挑眉,带着萧珰进了正殿的大门。 “参见皇上。”二人一齐行礼。萧珰礼数规矩,对着嬴畟躬身行礼。但再看萧皖就没那么标准了,只微微欠身就过了,连手都不抬。 “爱卿免礼吧。”皇帝如水的眸子看着面前敷衍的人,他看着她身上的宫服交领高高的束着,把她脖颈遮挡干干净净。眼瞧上去一如往常,可只他知晓内里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脖颈上的牙印还疼不疼。 “谢皇上。”萧珰起身,同萧皖一起坐在了皇帝的对面。霍薪为他拉开了椅子,安排他先坐下,可轮到萧皖的时候,并没有扯开他身边的木椅。 他带着萧皖走到一边,坐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细细看上去,要更靠近嬴畟一点。桌底下,皇帝一抬脚就能碰得见皇后娘娘的小腿。 “卿可知此次朕传你入宫是为了什么?”根本不像桌下勾着娘娘脚踝的那般不正经。面上的皇帝好不威严,不苟言笑,一字一句的开口说着。 皇帝语气听起来平稳不少,没有往日那般虚弱的严重,向来是入春了,皇帝身子好了不少,不再像冬日那般难熬。 “回皇上,臣且听皇上安排。”萧珰虽然有些意外议论国事皇帝居然让萧皖在旁旁听,可多多少少他知道一些关于萧皖和嬴畟之间的传闻。 二人根本不像是寻常帝后那般,萧皖掺和的政事大概不少。霜卉在萧府也提过几次,最近的一次是告知他,太后已经被萧皖除掉了。 这等大事皇帝都能放任萧皖去做,想来议论国事也不算稀罕。 “爱卿身上的伤可好了?”皇帝问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靴轻轻蹭蹭那人的小腿。 “回皇上,已然痊愈了。” “痊愈便好,那么朕也放心你去。”嬴畟点点头,接着对他说道,“西狛最近有些躁动,沛阳边郡有些不稳,安王封地频频被外族人打扰。朕要你去带兵平乱,把那处混着军威四处猖獗的冗兵拔一拔,把沛阳安稳下来。” 安王嬴汤,是先帝第四子,封地沛阳。安王身子自小体弱,早早就被送到了封地,任其自生自灭去了。可皇帝尚幼时同安王关系很是不错,一直到现在嬴畟登基也并没有断了联系,时时来往书信。 如今沛阳出事,嬴畟自然也是要管的。 “平乱?”萧珰有些意外的重复了一遍。他语气有些意想不到,带着疑惑的说着。 平乱,虽说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这一般都是皇帝的亲信带兵才去的事。他带着兵马接触的可直接就是地方的军队,沛阳又在环四城之外远离滇阳,真要借机揭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皇帝猜忌萧家,不可能把此事交给萧家的人去做,今日这般其中定然有深意。 萧珰虽然这般想着,可是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这个深意是怎么一回事。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太事发突然。他从来就没预料过平乱这差事能落到他头上,就算皇帝另有其他目的,可这安排也实在是太过大胆了。 “嗯,平乱朕只给你两月时间,两月之后把一切必须办妥。”他好像看不出萧珰的疑惑,接着往下吩咐着。 “沛阳是重要的守关城不能出一点差错,只放心去做,适当的暴权可以实施。”嬴畟说着。 “然后....”他话说了一半,故意拖长了尾音。 萧珰一听皇帝还有后话,终于有一些真实感,真切的等着皇帝的引申的‘然后’。 果然皇帝让他去做此事是还有其他预料,就说皇帝必然不能放任自己去地方任行暴政。他等着皇帝接着说着下文,竖起耳朵等着一字不落的反复咀嚼皇帝接下来的话。 但没想到,皇帝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文。 “然后你护送着安王从沛阳到滇阳来,彼时大概快到盛夏,沛阳酷热难耐不宜汤王休养。把他接到滇阳来避暑。”皇帝说着,看着萧珰迷茫的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道。 “切记不得颠簸不必赶路只缓缓的安全的把汤王带到滇阳城,可明了了?” 皇帝说完,甚至满眼期待的等着萧珰回话。他根本装作看不见那人眼中的迷茫,就这么带着期望的等着他点头。 明了?明了个屁啊! 萧珰实在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是要做什么,皇帝不是和萧家一直以来水火不容吗?他并不觉得就因为他这么个妹妹,一直多疑狠辣的皇帝就这么跟昏君一样的匆匆对萧家放权了。 他实在参悟不透,甚至把目光投到了在一边喝茶的萧皖身上,企图她能给自己一些见解。 但那人就只捧着茶盏喝茶,好像看不见他的目光一样,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臣谨遵圣意。”无奈之下,萧珰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起身行礼领旨。 “还有一件事。”在他准备告退之时,嬴畟又开口了。 萧珰顿住了身形,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起身,等着嬴畟吩咐。 “朕最近在找一件东西,传闻此物是西狛的宝物,你到了沛阳帮朕好好查查此物是否确有其事。”嬴畟从座位上起身,前行两步到了他身边,放轻了声音。 他伸手递给了他一张纸条,塞到了他手中。 萧珰看着手中的纸条,把它在手中缓缓打开。 上边画了朵奇怪的花,花开七瓣,无叶有蕊无柱。一眼瞧上去像是被人掏空了花蕊只剩下花瓣的莲花。 [七瓣莲] 闻所未闻的东西,他没见过,可是也点头称是。 “边阳那边有镇北王看着暂时出不得差错,北狢经上次一战还得修养多年,届时才会有动乱。卿彼时就在滇阳停留下吧,朕手边缺一个善战有谋的将军。” 第87章 朕怎么办? 嬴畟说着,萧珰那种不真实感又冒出来了。他看看手中的纸条,只觉得非常烫手。旁人受皇帝钦点必定觉得欣喜若狂,可他竟然被皇上提点了,只觉得匪夷所思心中发慌。 “回皇上,臣下....恐难担重任....”萧珰回绝着,没有接受。可不等他再推脱几句,皇帝就打断了他的话。 “卿不愿替朕做事,也要愿意替你血亲做事罢。”嬴畟说着,此话一出,萧珰立刻看向了还在喝茶的萧皖。 “良将难觅,卿若不去,朕身边能担此重任的将领,就只剩下叱威将军了。”他说着到最后,带着点笑意,同身边的人一起看向了萧皖。 叱威将军,萧皖过往出征时候的称号。 二人一起看看向她,终于引得正在喝茶那人抬头瞧了瞧。她好像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被提及的人不是她一般。 萧皖耸了耸肩,对着二人摊摊手。 “平乱本宫没兴趣,不过那七瓣莲若真在西狛,本宫还是有些兴趣。”她啧啧嘴,“更何况,本宫不去,不还有湛王殿下么,大周磅礴万里,还怕无良将可寻?” 嘴上不吃一点亏的把话柄扔了回去,萧皖哼哼了两声,她与皇帝对视着,互相不退让。 嬴畟瞧着僵持不下的氛围,最终还是没有强求。他对着萧珰开口,放弃了些念头。 “卿且先去平乱,把此事做好后再看是否答应留在滇阳吧。” 萧珰看着皇帝让步,也没有抵死不从的意思,他懂分寸,对着皇帝再行礼,领了这命令。 “臣谨遵圣意,皇上皇后娘娘臣告退。” 看着人由霍薪引着走远了,嬴畟放下了刚才皇帝的架子,回了萧皖身边把椅子拉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了。 萧皖没理靠过来的皇帝,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才刚放下茶壶,旁边那人就伸手过来,把自己刚倒好的茶盏拿走了。 嬴畟拿着她的茶盏直接饮了半盏下去,随后把剩下一半的茶盏放下。 “想留阿兄做事?”她开口道,瞧着那人拿着自己用过的茶盏就这么自顾自的接着喝起来没什么其余的表情。 “萧世子才干非凡,朕惜才,难道不可?”皇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又俯身过去黏在一边凉丝丝的身子上。 “何况如今世家已除,那背后之人不可能毫无动作,除了锦衣卫和你手中的势力,咱们还需要军队。” “唐奕唐钰都能带兵,为何不用他们?”萧皖没理他的话,摆了摆手,“何况皇帝可也是风名叱咤的将军,如何不能带兵?” “禁军还需要人管束,唐钰已经着手去做了。”他面不改色的说着。 听他这般话术,萧皖紧紧盯着嬴畟的脸,不想错过他半分表情的变化。 “我且问你,为何突然就开始这般迫不及待了。” 今早那般过火的温存,肆意的在自己身上撒欢似的留印子。现在又交给兄长亲信般的重任,还要留兄长留在滇阳。 她亦如萧珰那般在意料之外,不知道皇帝哪根筋搭错了。 “西狛动乱必定没那么简单,朕身边缺才,良将少,暗敌多,如今只怕要再起战事。”皇帝解释着,说起政事一脸认真,可是心中心虚着不去看她。 “皇上在故意装听不懂?”她眯了眯眼说着。 “南疆西狛靠沛阳盛阳玄阳涞阳四城,西南边城只有一位能担大任的将领。先帝晚年时候除了镇北王错信了太多奸佞,朕没骗你,的确是良将难寻。” “嬴畟,你可想好了。” 嬴畟听她咄咄逼人的问话抿了抿唇,虽说知道不可能就这么搪塞过去,可是如今要解释起来,还真有点难为情。 他长舒了一口气,对她说着。 “朕只是觉得,过往三年我实在是太傻了。”他说着,一边叹着气一边摇摇头。 “什么?”萧皖皱起眉,没听懂皇帝的意思。 “我应该早早的就去娘娘宫中卖惨去,若是早让娘娘看上我,何苦一直耗到如今还是这副病入膏肓的废物样子。”他凑到萧皖耳边说着,趴在她肩膀上,在她耳垂上蹭着。 “萧皖,若是早一点让你心疼,现在估计着你我已经抛开权势真心真意的相爱了吧。” “所以呢?”萧皖没理他,又把刚刚那支茶盏倒满,接着徐徐的喝着。 “所以现在,朕一点也不想等了,只怕再等下去真出了什么事。就凭咱们这点无关紧要的情谊,娘娘根本不会在乎我。”嬴畟在她腰间轻轻按按,笑着,露出尖尖一对虎牙。 “难道皇上觉得靠着露水恩情,本宫就能在乎你了?” “自然不是,”他说着,伸出手来,指节在她喉咙上轻轻滑动着。有些痒,可萧皖没躲,就这么任由他在名门面前来回逗弄。 “皇权给你,你归我。当作朕补给你的聘礼,娘娘要记得朕的心意。” 嬴畟说的认真,而萧皖听他这话侧目看向他。皇帝此时烫的人发疼。 “我要这皇权做什么?”她满不在意的问着。 “亦如朕也从不需要奉炀。”他不安分的,指尖钻进了她的腰封里。自从刚刚那一番,皇帝越发不懂得收敛了,“你我如此,根本不是因为权势。” 既如此,为何要因为莫须有的那点顾忌不愿意交心呢。 “把心给我吧,皇后娘娘....” 萧皖听着他这话,一时没再开口。她伸手捧着皇帝的一侧脸庞,指尖在那颗圆润的小珍珠上来回搓捻。 她瞧不见,只这一会皇帝的耳尖就红了。 “想要长生不老?”她问道。 她还在打趣,没回应皇帝的意思。萧皖亦如往常那样的等着他人对自己迈步。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只得先看得见他人找自己迈开步子之后才会回应那人。 对嬴畟一直如此,不管是会医还是交心,都是皇上先起这个头她才会跟上,亦如现在这样。 两人之间潜藏的距离,嬴畟不先捅破这层薄薄的纸窗,这窗大概这辈子就不可能打开。 “食人血肉的是你才对。”他把人抱紧了,扯开了她的手。 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胸腔震动的频率居然是一齐的,谁也不掉队。 嬴畟伸出手,抚在了她跳动的心脏上:“这心跳,是朕的。” “为何?”萧皖听着他这般笃定的话术轻笑出声来,她以为皇帝自负,却没想到会错了皇帝的意思。 “因为娘娘吃人,昨夜已经把朕的心脏偷去吃掉了。” 她听着这话神情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脖颈处的牙印忽然又燃烧起来。她愣神着,好在背对着嬴畟,他瞧不见她此刻的神情。 皇帝说着,闭上了眼,双手交叠在一起,紧紧抱着萧皖。声音呢喃着,有些自嘲,听得让人可怜。 “萧皖,好像已经沉沦于你了.....” “你若清醒,我怎么办....” 第88章 伴生 姜介到时二人已亦如往常的样子互相坐好,只是比平常要靠的更近一点。霜卉跟在姜介身后进来,少见的她也跟姜介一样背了个药箱来。 “娘娘,微臣先替您把脉。”姜介拿着帕子来到萧皖面前,萧皖伸出了那只带着手套的手,任他把帕子搭在了手上。 “近日探究了些新东西出来,一直缺一味药引不得头绪,如今此事一出,倒也明了了起来。”霜卉看着萧皖那只手套,又看了看靠在她身边的皇帝,心中不免觉得新奇。 萧皖能让人咬成这样,还真是不可预料。 “我的血可做药引?”萧皖立刻会了她的意,直接开口道。 “嗯,不过这药只对皇帝的病有用,你的解法还没彻底的办法。”霜卉说着。 她也不客气,直接把随身带来的那只药箱打开了。从内里拿出来一只瓷瓶子,再取了银针过来,拿着旁边的烛台点燃了,把银针放在火焰上来回烤着。 嬴畟看着她这么一番动作,猜到了是要给萧皖取血。可他想着姑姑霜卉说的话,心中存着些疑惑。 “那朕的血为她做药引呢?”皇帝听着二人谈话开口问道。 霜卉动作没有一点停顿,显然是猜到了皇帝会询问此事,对着皇帝说着。 “自然是不行的,何况皇上体内的毒跟娘娘所中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她摆摆手。 “皇上底子不错,就算两种剧毒在身也能坚持三五年,直到现在找到解决之法已然无碍。可娘娘体内的毒远没有那么简单。” “寒毒的确难医,但是也不算毫无办法,只是她体内不止单单一种寒毒,还有其余种种毒素。年少时候又不得已的原因身子被熬垮了,难以承受太烈的药。所有暗毒都交织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尽力维持原状。” 嬴畟听着霜卉所说,一时之间有些愣神。他过往从不知晓萧皖的身子如何,她是奉炀,若是想掩人耳目就不可能有半点风声走漏。嬴畟唯一所知的就是姜介告诉他的那棘手的寒毒和她那一双眼睛。 至于其他的那些,根本闻所未闻。 “为何有其余的毒?朕未听说过。”他眉头紧皱,开口对霜卉说道。 可他问了,霜卉倒是不再出声了。她没开口,只定定的看着萧皖。 一如第一次在凤仪宫时候决定会医时候的样子,这事只能由萧皖点头才行,其他人毫无权力提起。 两人一齐看向她,而把好脉的姜介收好了帕子,也随着那两人看她。萧皖看着这三双眼睛有点无奈,叹了口气,开口缓缓说着。 “不算稀罕的,只是打娘胎里出来身上就一直带着毒罢了。” “什么?”嬴畟听着有些焦急,只追问道。 “因为我母亲就是毒发而死,她的毒难免有几分传到了我身上,所以导致我自小精神就不大稳定,有些类似于离魂症。”她说着,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侧的手被人握在掌心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面色毫不掩饰的挂着担忧和潜藏着一丝丝心疼的皇帝,心中忽然想起了刚才他所说的沉沦。 那人掌心滚烫的,包裹着她却不觉得难以忍受。萧皖轻笑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 “过往并没有重视,直到有一年出了点变故,这才发觉症状不严重是因为没有诱因。” “母亲就是因为毒发不治而死,她余生二十年都在寻找解决之法却无果。所以留到我身上的这么些毒根本毫无头绪,甚至寻不到缘由。如今再加上这能令人内力溃散的奇特寒毒,根本寻不到思绪。”她顿了顿,没再说了。 “可是仙岛之毒?”姜介听完思索了一阵,开口询问道。 “不清楚。母亲如何中毒也不知晓,不过仙外岛到底有什么底蕴也不所知。至少在霜卉看来,似乎并不是仙岛之物。”她摇摇头,对着姜介说道。 瞿聿是懂仙岛医术,姜介和嬴畟都知晓,见萧皖如此说,也没有再询问下去。 “依微臣和霜卉姑姑探寻,娘娘体内的毒只能延缓,除非有其他办法,否则拖到最后依然是要毒发的。” “毒发会如何?能拖多久?”嬴畟焦急了几分,姜介话音刚落他就立刻追问上。 “皇上放心,此毒不会致命,只是毒发到最后,娘娘内力必然会消散,也亦如像现在一样,寒意缠身。”姜介恭敬的说着。 嬴畟听着,转头去看身边的人。那人没瞧出什么情绪,还是依然冷静的,拿着手中的杯子在玩。失态的好像只有自己,他伸出手,去揽她的腰。 感受到腰间有些颤抖的手,萧皖回头看了过去。看着皇帝真心实意担忧和不忍的样子,倒是忽然觉得心底柔软了几分。她勾了勾唇,在他手背轻轻拍了拍。 “可她体内的毒能抑制朕体内的毒,为何反过来就不行了?”嬴畟想不清。 他明了,不光是昨夜饮血才发觉,只平时靠近了萧皖这么拥抱着他也能感受到体内的热度安稳不少。萧皖身上总是冰凉的,可是如今这么适应下来,他不知道她是否还嫌自己滚烫,可自己依然离不开这份寒凉了。 既然冷热相依,那为何这寒凉可以抑制自己的热度,倒过来他想帮她,却又不行了呢? “因为她体内的毒是母蛊,而皇上身体中的是仿品。皇上体内的毒素能被母蛊压制,不算难猜。”霜卉说着。 “蛊?” “蛊毒是一家,养蛊更多的是为了制毒,而厉害的毒都需要以毒喂蛊。” “母蛊虽然死了,可毒留存下来了。让身体中的毒正是母蛊所下,最为凶险最为致命的那一分源头。” “这份毒早就已经失传了,皇上体内的只是这毒的仿品罢了。而娘娘的,应当就是她母亲带给她的。” 霜卉同姜介这些日子对着二人的病症也是一直研究着,她所掌握的仙岛药学和姜介世代传承的药术一齐明了了不少方向。现在已经看得出,皇帝和萧皖的毒是源自一脉的,而萧皖体内的要更接近最原始的那一分毒。 “皇上所中的毒是目的是直接要您性命,但娘娘体内的更像是细水长流一样的摧残着人的精神,而那份寒毒....”姜介对嬴畟说着,又看了看萧皖,对吼接着说道,“寒毒,确为仙岛之毒。” 第89章 睁眼 嬴畟听着霜卉这一段话,沉默不语起来。他不知在想着什么,神情有些涣散,可手还在紧紧抓着萧皖。 见状,萧皖倒是瞧上去一副乐观的样子,她勾唇带着点笑意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不是挺好的,且先把皇上的病稳住,若真能治愈,皇上就不必担心良将难觅了,也不用劳烦叱威将军出手,直接御驾亲征好不爽快?” 她说着,嬴畟抬头看向她。看她眼中满是畅快,并没有半点失意,心中好像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如今就是,因为母蛊的缘故,皇后娘娘可以做皇上的‘彘’来行仙术,就算不是血亲,可也依然有效。”霜卉拿着烤好的银针过来,她萧皖身边,她就很配合的伸出了手。 “而她体内的寒毒对你的热度也很有效,正好算给了您一条活路。” 银针刺破了她的指尖,血缓缓流出一道小小的溪流,顺着她的指尖淌进了那瓷瓶里边。 “那如此作用,我体内的母蛊之毒可会对他有所影响?”萧皖听她说着,反倒是先担忧起了嬴畟。 “无碍的,毒在经脉,不在血液。”霜卉摇摇头,示意她安心。 毒在静脉留存,所以萧皖的脉象屡屡呈现出死脉的样子。她天赋异禀,继承了她母亲的那一身奇佳的根骨,自然就也继承了这一份不可逆转的毒。 萧皖听此,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看着血液缓缓流满了半个瓷瓶,随后指尖的伤口被霜卉用帕子摁住,血不再流出。 她拿开了那只帕子,血不再淌的肆意,只慢慢的汇了一颗小血珠。本想拿帕子再擦一下,身边的人却接过了她的手。 嬴畟手边放着姜介刚刚递上来的药膏,他轻轻用手帕把血珠擦掉,而后仔细的用手沾着药膏替她涂上。 “不用上药,只一会就好了。”萧皖看他这样子,指尖蜷缩起来,不让他再继续把药膏涂厚。 “你总不在意....”他轻声说着,却也没强求,把药盒扣上了。 “嗯?”萧皖看看身边情绪不对的人,对着霜卉和姜介挥挥手。 霜卉明了,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心下有些无奈。恐怕萧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自己看着皇帝的眼神到底带着多少情,还在装作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从药箱中取了一盒膏药搁在了桌子上,随后就把身边一脸懵的姜介拽了出去。 大门吱呀的关上,厅堂内只剩下紧挨在一起的二人。只刚见两人出了门,皇帝就眨眼间扑了上来,把茶盏扫到一边,一把把人压在了桌案上。 萧皖看着茶盏骨碌碌的滚开在桌角旁边来回打转,她伸出手抚了一下,没让它掉在地上。 嬴畟一手垫在她脖颈之下,怕她受伤也怕她逃开。根本不用猜皇帝要做什么,萧皖已经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二人在忘记被熄灭的烛火边,随着火苗摇曳飘荡出影子。 一次比一次猛烈,皇帝心中想哄人,可实在是忍不住,如今只能越来越裑入的纠缠才能让他心静几分。 气息混乱交织起来,不等她喘匀,皇帝就又追上来了。 在她脖颈的那只手越来越不安,他也愈发急切。掌心带着温度,从她后颈爬到了她的喉咙上,掐着她的脖颈并不算轻,有微弱的窒息感。 黑暗中只觉得越发头昏,不过倒还算可以忍受,她倒觉得皇帝的确喜好如一,自己舎又被咬的发麻。 烛火燃烧着,有蜡油淌在灯台上再凝固。灯芯燃的有些长,火越发不稳。 “差不多了,要掐死我么。” 临界时候萧皖偏开了脑袋,不让他再来。她一双手根本没有推他,一直就这么垂在身边两侧。 嬴畟知晓她故意没反抗,忽然脱力了一般,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趴到了萧皖身上。他双手穿过她腰后把人抱在怀里,脑袋埋在她肩窝,贴不见娘娘细腻的脖颈只有围着的交领布料。 萧皖终于瞧得见有些模糊的天花板,火光晃得眼有些刺痛,她一挥手,有微弱的黑雾扑过去,将火苗扑灭了。 “皇帝是在愧疚?”她轻声问道。 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脑袋上,摸着那一颗东珠。 “是否总是你在为朕付出....”嬴畟还埋在她肩窝,声音有些发闷。 “付出?”萧皖听到这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细细回忆了一遍最近所做的事,似乎除了对他放放血这事,其余的根本谈不上什么付出。 “所以呢?皇上要回报于我吗?”她倒没想着去安慰有些自责似的皇帝,萧皖轻声笑着,偏头凑到了皇帝的耳边。 “那...皇上准备怎么回报本宫呢?”她声音低,带着气声,温凉的吐息在他耳边喷洒着,只瞬间觉着皇帝把自己抱的紧了一点。 “本宫宫宴狩猎可都是救了皇上的命啊,除开世家几人是本宫私仇,其余的那两个救命之恩,皇帝怎么报恩?” 她手学着晨时嬴畟的样子,探进了他的腰封中,在他腰窝掐了一把。 刚刚还愧疚似的皇帝,一下子变了气息。 那人还是覆在她肩膀上,可是肉眼可见的呼吸急促炙热了几分。 “去叫霍薪拿些胭脂进来。”她低声说着,在他耳尖轻咬了一下。 “嗯...”皇帝不稳的闷哼了一声,躲开了她,撑起了身子。水蓝色的眸子中碧波荡漾的盘旋着水痕,他整个人都湿润起来,像是细细密密的下起了小雨。 他双臂撑在她身边,看着萧皖的脸上的玩味,似乎心中的愧疚化作更烈的火被她点燃了。嬴畟觉得不该,可又禁不住她逗弄。只能认栽一样的低下了头,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也互相碰着闭上了眼。 “睁眼。” 在他才闭眼,萧皖就说着。随后挑起了他的下巴,让他远离了一些,能让她看见他整张脸。 “本宫喜欢的就是你这双眼,今日不许闭上。” 萧皖笑着,好像又是轻佻的,可又跟往日不一样。她过去更像是玩世不恭的满不在意的肆意调戏他,可是如今她眼睛里也亦如他一样。 妄念。 痴火焚身的妄念。 “好...”他低声道,水蓝色的眼中有浪花扑出来,打湿了萧皖的一片琉璃瓦片。 “我只看着你...绝不阂上。” 第90章 红梅 嬴畟看着她,眼珠来回闪动着,暗暗舔了舔牙尖。他喘息着,看着萧皖眼中的确温柔,但还是一如往常的带着狼一样的攻击性。 皇帝现在是最有权势的天子,过往是血战杀灭的将军,流淌在骨子里的逞胜螸朢根本控制不住。他喜好如一,亦如过往攻占城池之时喜欢的征服和果断,如今一如既往的作用在情爱上。 天子想要,可瞧着萧皖的模样,又生生把这一份求胜的螸丢下了。 嬴畟眼神危险,可姿态却放低了。在她挑他下巴的时候很配合的昂了昂头,放低了姿态,好像真成了勾人的花魁一般开口说着。 “那不知畟该怎么称呼您呢。” 他声音放软了,比起过往那副宠妃的样子多了几分婉转。堂堂九五至尊在她面前自称姓名,萧皖都有几分意外。 “称您娘娘么,还是奉炀大人....”他说着,随后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含糊不清。 这一句痴缠,言语难说。 萧皖听着他呢喃的这一句,心感觉被猫儿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有些痒,带着微微发烫的刺痛着。 她轻轻在他鼻尖点了点,真是一副恩客似的做派,可是终究没有玩的太过火,没借此机会非让皇帝称自己个什么平时听不到的称呼。 “这就不必了,称本宫姓名就好。”她勾唇说着,指尖在他鼻梁上划了一下。 嬴畟听着,看着她虽然好似一副羞他的样子,可是并不让他真说什么难堪于身份的话。他知道了萧皖不愿意真让他为她伏低,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娘娘姓名,畟如何称呼的住?”眼中贪念缠着落寞,看的人好生可怜。 “看不出,皇上还有这番爱好?”萧皖乐了,掐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昂头把脖颈露出来,随后一手在他喉咙上轻轻弹了一下。 “嗯....” 他抖了抖,轻轻咳了两声但没躲开,反而抓着她的手把脸埋在她掌心。 “娘娘唤我名罢。”嬴畟说着,水蓝色的眼眸紧紧看着萧皖,虽说皇帝如今刻意这番做乖顺样子的看着自己,可是湿漉漉的眼睛终究藏不住头狼想要的撕咬。 “我今日叫了,明日皇上不会秋后算账砍我的脑袋吧?”萧皖没叫,用拇指在他脸上抚摸着。 “娘娘天不怕地不怕,如何怕一个称呼。”他说着,顺着她的掌心,一路向她的手腕。虎牙抵着,但是克制着没咬上去。 她看着皇帝极力隐忍的样子,感觉着尖尖的牙齿缓缓磨着自己的手腕,一个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嬴畟手中没了细腻的软玉,情螸晃动着有些失神。他看着身前的人坐起了身,她伸出一只手一把扯住了自己的领子,把他拽到了她面前。 那人轻笑了一声,随后就觉得自己的东珠被人咬着扯了一下。 “但本宫没有这方面的喜好啊,可怎么办....”她说着,东珠有些湿润了,像是被雨淋湿了身子,“想要被称阿主的人是你吧,皇上。” 嬴畟只觉得东珠连带着耳尖都燃烧起来,他气势不如适才那副乖顺听话的样子,豺狼折服着,蓝色的眸瞳孔紧缩,牙尖发痒的煎熬着。 “萧皖....” “皇上,本宫要的胭脂呢?”她不理他的变化,接着说道。 “寝殿中有,不必差人送来。”嬴畟如实说着,他语气灼热的,没有了宠妃的样子。 “在桌案右边的抽屉中,本来是准备送你的,玄阳特质的胭脂,崇兰总喜欢炫耀。” “那么,便去寝殿罢。” * 寝殿明黄的窗幔层层叠叠的被人放了下来,地上不怎么规矩的躺着玄色的腰封和外袍,金龙朝天没被压在地上。 萧皖三两下就找到了桌案里的胭脂,鸭蛋青色的瓷盒瞧上去就是上好的陶瓷,连封口贴着的纸带上都带着洒金。她又取了支毛笔,拿着这两个物件回了榻上。 “萧皖....” 皇帝半靠在榻边,衣衫有些乱,露出些胸膛来。锁骨随着他喘息上下颤动着,他不敢相信刚刚自己被人扯了衣服。 得亏萧皖不算过火,不然只怕真会被扒个干净。 嬴畟看着掀开床幔上来的人,她左手捧着胭脂,右手拿着毛笔。根本不用多猜就能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衣衫又被扯松了点儿,露出他左半片胸膛来。皇帝身子倒不像是频频征战的人,他肌肤还算白皙也滑腻,只有些疤痕显眼着,可是一眼看上去,还是 粉 更抓睛。 寒凉划在他身上,她指尖锋利的有些疼。皇帝闷哼了一声,第一次被她这般直接的触碰到身子,顿时平静不下来。 “这是....箭伤?”萧皖抚摸着他临近心口的一小块凸出来的皮肉,伤口不算老,眼瞧上去是才有了三五年的样子。 如此惊险的位置居然有这般严重的伤口,她竟不知晓。如此伤口必然不可能是轻伤,必得得卧床些十日才能缓过来,必定有损元气。 皇帝何时生命垂危过?并没有传言提及。 一直到他临着兄弟的头颅登上地位,嬴畟一直活跃在这一场夺嫡大战之中,不曾听闻受重伤昏迷过。 “如何弄得?”她问着,声音倒听不出什么,嬴畟细细瞧着她,只在她面容中瞧出了藏不住的火儿。 “被二皇子算计着中了一箭,不过还算命大,离着心脉还有距离。姜介用秘法保着没出差错,只三天就又能下床了。”他说着,看着萧皖有些怜惜似的表情,往前靠了靠,把那伤口碰在她掌心。 “萧皖,怜我么....” 萧皖看着凑上来的人,轻轻推了他一把,那人也像没了骨头一样的又被这轻飘飘的一下推的靠了回去。 “怎么不怜你。”她说着,把手中的胭脂打开了。 嬴畟没骗他,这胭脂的确是上好的,只才打开就能闻得见一股清甜的香味。不腻人,像是雾一样围绕着,缠绵绵的勾着人再嗅一些。 毛笔沾了些嫣红的胭脂,萧皖一勾他身上的衣裳,搭在左肩的边儿滑了下去。 笔尖儿轻轻落在上面,第一笔,就在凸出来的那一处伤疤上。 “嗯....” 嬴畟闷哼一声,痒,却没伸手。 “本来是想着要在皇上胸前刺一朵花儿的,就在心口,最具生机的地方。”她轻声说着,画笔不停,“但是想着皇上怕疼,遂作罢。” *** 嫣红的梅花开着,从他心口一直蔓延到他衣里。嬴畟忍不住,终于夺住了那只作画的手,把人禁锢了起来。 早没了那副隐忍的样子,皇帝亦如往常的肆意起来,执着的也要在她身上作画。 “你背上的花,是谁刺的....”他轻声问着。 “夕流阁的信物,阁中的师傅刺的。”她回应着。 “疼吗?” “不算难挨。” 嬴畟在花瓣上反复揉捻着,一手垫着腰牌。 “在海棠中央添一朵红梅可好?”他说着,止不住的去摸着那片花儿,“我给娘娘刺....” 萧皖听着他极力克制着的 息声,梅花开了,有些露水滴在花瓣上,绽放的热烈,像他灼热的生命。 “又要穿耳又要刺青,皇上怎么这么贪心。”她轻轻摸摸那颗东珠,唇被吮了一口。水蓝色的眼睛眯起来,不算餍足,贪念更多。 “只你有的,我都要。” “我有的,也都给你,如何?” “倒没想到,原来是皇上喜欢梅花啊....” 第91章 新启—圣巫 沛阳边郡 沛城地处两国交接之处,互市开放外族人在城中十分活跃。西狛多山多丘陵,大周的绸缎茶叶和胭脂瓷器在西狛很是流行,因此互市兴旺,两国百姓交织也多。 西狛信鬼魂不信神明,奉祭祀巫术。男女大多都有纹面,纹案代表着圣巫女对自己的赐福,西狛人坚信纹面可通灵,因此,赐人纹面的圣巫女是西狛除了帝王之外最尊贵的存在。 而在二十多年前,西狛战败之后奉上神圣的圣巫去做祭品,靠和亲以换取国家存亡的时候,西狛就已经成了大周的子国了。 这将近三十年的和平还算稳定,只有十年前那一次暗中出手随后便被大周化解。而那一次就是嬴畟第一次展露锋芒的漂亮一仗。自从那一次战乱之后,西狛就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的折服下来,再也不掀起一点风浪。 不过到了今日,死灰又要复燃,交织在一起的边郡沛城又动乱不安起来。 西狛形成小部分的部落,连带着一些被收拢的大周人,踩着暧昧的边界在沛城肆意抢掠。这一批人不少,大多都带着些功夫,剿灭不尽军队处理不掉。如今消息传到嬴畟耳朵里的时候,这边已经肆意的称王称霸起来了。 “救命!” 半大的孩子踉踉跄跄的向前跑着,他穿着还算得体,显然不算穷苦,是个富裕人家的孩子。他怀里抱着一只搪瓷的长罐子,一路往前跑,身后追着的一群人皮肤有些发黑。 纹面刺青,身着彩布短衫。是西狛人。 弯刀在日光下闪着光,身后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他们笑骂着,分头去堵男孩的路。 “你们这群外族人!是想要引起战乱吗!!”他跌坐在地上,手中抱着的搪瓷罐子被磕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赶忙去检查罐子是否有损坏。 西狛人听着他的话大笑着,接着叽里呱啦的说着男孩听不懂的话。一人说着,周边人咿咿呀呀的跟着呐喊附和。 他们能听得懂大周话,可是却偏偏不说大周话,说的也不算是西狛官话,是男孩从没听过的方言。 “战乱?你以为我们难道害怕战乱吗?”西狛人说的振奋,可男孩依然听不懂一句。 “上一位圣巫是叛徒!她为天陛下诞下了圣子,却让圣子将西狛人尽数杀光!他流着圣巫的血,却杀圣巫的子民!”他说的越发激动,手中弯刀止不住的挥舞着,直直对着男孩。 “不过如今,新的圣巫已经被天神选中,天神告诉我们叛徒的灵魂仍然颤抖,而那背叛天神的圣子,终究要死在西狛子民的弯刀之下!” “神的子民从来不怕死亡,而你们这些叛徒血脉的阿猡终究会被斩于圣巫的锋芒之下!” 弯刀一挥,男孩只觉得右手一麻。那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他什么,越说越激动,而后就亢奋的砍向了他。 他看着他痛苦的捂着右手的样子肆意的大笑起来,连带着旁边几人一起,嘲笑的看着他。 “大周人,就等着你们的圣子陪伴你们一起死去罢。”他忽然镇静了下来。 这一句说的倒是大周官话,只是带着一些西狛的奇怪口音,让人听了之后像发笑,亦如他说的内容一样不知所云。 圣子? 男孩只觉得荒谬,可临死前的恐惧感又让他一点都说不出话来。 “阿猡,你先去彼岸等着你们的天子罢。” 西狛人说着,他挥起了弯刀,只见银光一闪,眨眼间刀尖就到了男孩眼球面前。他害怕的闭上了眼,紧抱着怀里的罐子,往一边侧头。 “噗。” 鲜血飞溅,亦如喷泉一样浇灌出来。 他只觉得脸上身上一片发热,随后是一阵难以忍受的腥臊气味。温热顺着他的脸缓慢的往下爬,他不敢睁开眼,怕血流淌进去。 “唉哟,抱歉,淋在你身上了。” 男孩只听着这一句让人心安的大周话,这口音听起来不是沛城的人,甚至并不是沛阳的口音。 这个外来人往他脸上扔了一块手帕,他摸上去不像是很廉价的料子。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擦,堪堪能把双眼睁开,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人。 一匹骏马挡在他面前,马儿正在不安分的来回踱着蹄子。而那人手中一杆长枪,身上披着轻甲,玄色的披风被风吹的沾衣乱飞。 “阿猡!你敢杀我们首领!!” 为首的那个西狛人此刻已经被马冲的分离开,马匹胸前的钢刺还沾着血迹。剩下的西狛人还喊着那一副奇怪的方言,他们舞着长刀冲此人叫嚣着,丝毫不安分。 “你杀了圣巫的祝者,天神不会饶恕!” 萧珰听着他们这一副带着奇怪转音的方言,倒是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手中的长枪一挽枪花,随后就听着地面传来了些许震动。 马蹄声,还有长刀出鞘的凛然声响。 “围,围上!先卸刀抓活的!”身后跑过来的军队庞大到一眼不能完全放下,有人在阵首叫喊着。如此庞然大物似怪物一般的军队,就这么听从号令秩序凛然的操作着,层层把人围在了中央。 萧珰在几人面前,他轻轻一扯缰绳让马儿往前走了几步。银灰色的长枪连枪身都是像钢铁一样的金属制成的,上面有雕花,红缨处倒没有那一抹鲜红,反而在枪尾挂上了一只桃花形的嫣红色物件。 桃花被他一甩,一枪挡开了面前外族人挥来的弯刀,随后花瓣再一个颤动,那人脖颈处就喷出了花汁来。 “那就让你们的天神给我开开眼吧。”萧珰眼中肃杀,那一朵小桃花摇摇晃晃的挂在长枪上,随着他拔枪的动作晃的剧烈。 他说的,正是那一副带着怪音调的西狛方言。 “且让本帅看看,你们的天神,如何与我大周的真龙天子相抗衡。尔等信奉的圣巫,是怎么被玄龙撕咬,吞噬殆尽。” 【转新主线了,这次会多视角写,老板们请尽情享用!( ? 3?)? 】 【主包喜欢写很多大观的东西,不过还是会以男女主为主不会写太多。老板们要是有任何意见都可以给主包留言,主包都会尽心回复的!!爱你们!啾咪啾咪!】 第92章 对练 玄龙称灵,有灵成龙,而龙自生灵。如今可以撕咬天神的真龙天子,正皱着眉,瞧着桌案上堆积成小山的奏折。 嬴畟执着朱笔,耐着性子一行一行的把各个琐事锁在脑子里,然后再用鲜红的朱砂批奏。纵使已经做了第四年皇帝,批阅奏折这事,还是闹的他发愁。 真龙善战,鳞片更硬,握笔瞧着一行行的繁杂事,实在是磨他的性子。 朱笔游走着,他笔锋杀伐气很足,写出的朱批带着一股子怨念。而皇帝瞧着这一道一道的鲜红色,眼中忽然恍惚着,想起了前些日子开在身上的梅花。 嬴畟有些失神的捂住了胸口,朱笔蘸的朱砂有些多了,随着那人的停顿滴了一滴在纸张上迸开。嬴畟被这一滴砸出来的声音唤的回神,随后他低头,看着纸面上好像花儿一样的墨滴。 片刻迟疑之后,带着金线珍贵无比的朱笔就这么被皇帝扔到了一边。嬴畟从桌案前站了起来,随后迈开了步子,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嬴畟一步跨了出来,早春的微风还是很凉,可是日光温和,照在身上是暖的。 院落之中已经有嫩芽冒出来了,眼瞧上去一片生机,带着些新芽特有的青草味,让人不自觉的想深吸几口。 而庭院中央,有凛凛剑锋的嗡鸣声。 那人一袭黑衣轻巧,手中漆黑长剑不断舞着,鲜红的剑穗随着她动作舞动着,剑锋的一抹红霞颤动出光。她脚步轻盈,行剑顺畅,叫人看了之后只觉得连郁结的气儿都能一口呼出去。 这次是他没见过的剑舞,仍然是道家舞卷——《太鸣》 舞剑的人没理推门而出显得焦急的他,她脚步不停剑法不断,只来回云翻飞舞着,接着把这一卷做完。而皇帝也亦如那日宫墙一般又看了进去,瞧着萧皖缓缓做到最后一势鸣剑。 他看着萧皖收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对她开口。一边说着,一边往萧皖身边走去。 “你倒是清闲。” 声音带着几分幽怨,皇帝头上好像打了一道小小的雷闪,飘到了她身边。 “怎么了?”萧皖收了剑,把剑身背在手臂之后。她看着皇帝一副像是丢了银子的憋屈样子,忍不住的勾唇。 “你还笑!”皇帝有点气急败坏,他来到萧皖身边,扯着她的腰封把人往前拽了一步。 “皇帝是天子,天子为天下百姓操劳,不是应该的?”萧皖与她胸膛相依,把右手抬了一点,让剑身远离他一些。 “那身为皇后,体恤圣上为皇帝分忧不也是应该的?”嬴畟理不直气也壮,做皇帝这三年别的没把他磨出来,硬气和蛮不讲理都是磨练了不少。 皇帝说的就是理,谁敢不认? 萧皖听着他这副歪理,终于是没忍住,嘴角颤抖着,瞧上去有些怪异的表情。 “那皇上想本宫怎么体恤你啊。”她耐着性子接着问着。 “萧皖,你已经好几日没好好体恤朕了。”皇帝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他凑近了几分,声音暧昧着呢喃。 萧皖感觉到在耳边炙热的呼吸声,有些发痒,倒是没躲开。她不畏惧的直接转过了头,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唇只有一点距离,几乎就要挨上。 “谁让皇上不好好吃药?都找到了解药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的怕苦不好好服下。”萧皖语气轻扬地说着,她带着温凉的鼻息打在他唇上,皇帝眼神顿时灼热几分。 皇帝眼神深了深,他顶了顶她的鼻尖,眸子眯了起来。 “你是故意让霜卉把药弄成苦得难以下咽的样子吧。”他语气凉凉的,带着点沙沙的哑声,好像知道真相之后的恍然大悟。 “本宫可没有皇上这么幼稚,一把年岁了,还长不大。”她说着,把鼻尖错开了一点。 才刚刚一错开,皇帝就追上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把她的唇扯起来,随后用牙尖磨着松开。 萧皖感受着唇上带着点温度的刺痛感,心中想着自己还真没说错。嬴畟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哪怕此人还要比自己年长两岁。 皇帝怕苦,爱咬人,不肯批奏折,还爱吃甜食。不喜读文字,喜好舞剑征战,批奏折的时候根本坐不住,活脱脱一个少年模样。 那药的确苦,且饮后不可食甜食,说是糖与药性相冲,所以只能自己忍。 皇帝连着五天没吃着糖果糕点还要日日喝苦药批奏折,有点幽怨也实属正常。可这也不耽误萧皖拿这个揶揄他。 “你给朕等着,今晚朕会好好喝药的。”皇帝带着一股子狠劲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尝到了萧皖唇上一点微微的谷物香气,是芝麻糖的味道。 萧皖不光嘲笑他,还背着他偷吃。 如何能忍?大丈夫岂能不报此仇? 萧皖舔了舔嘴角,看着嬴畟眼中满满的都是羞愤一样的怒火。手一推,左手掐诀,一道小小的狮子影就飞了出来。 这一道微弱的狮子诀把嬴畟往后推开了一些,不等他反应,萧皖一剑就冲了过来。 “不必等今晚,本宫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她声音张扬,带着笑意,手中剑势力不是平常诡谲的黑雾加持,而是亦如刚才正宗道家的道教剑法。 嬴畟看着攻过来的剑,伴随着一些微弱的莹白环绕着。他没躲开,闪身到了一边的树木边折了一截树枝,随后闪身回来以木代剑,同萧皖过起招来。 灿金色的内力升腾起来,流水一样的气势扑了过来,木枝被内力包裹着变得坚硬起来,就算遇见剑锋也能保持不折。 二人交错的对起来,皇帝所用的是过往他最擅长的君子剑法,形美势柔,一眼瞧上去步舞翩翩,好像化蝶一般。但经历过沙场淬炼的君子,终究不如过往只会作画作弄的那般柔和,就算为君一招一式也伴随着涛涛的杀伐气。 “轰。” 萧皖一手成印,左手钻出一条银龙来。升龙劲冲撞着推向嬴畟,而嬴畟双手一拧,木枝被震的噼啪作响,随后从木枝顶端,也冲出了一道灿金色的内力。 水流涛涛,柔和却有力。 大周传承的皇室龙朔剑法,冲掉了这一条虚幻的银龙。 “今日让你瞧瞧朕的厉害。”嬴畟说着,右手一抖,内力放出几分,只见周围灿金色的内力越发耀眼。明明是气形的内力此刻却好像光似的耀眼,他右手一挥,只听徐徐一声龙吟。 萧皖看着这一道不一般的龙吟,手一挽剑花正要提剑抵挡,随后就听着噼啪两声。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轻微响声。 皇帝手中的木枝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落在了地上,这一声让二人同时停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看着掉在地上的木枝,心有灵犀的同时收了剑势。 第93章 翻旧账 嬴畟看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难堪,毕竟这木枝能撑得住这么久已经是出乎他所意料了。他扔掉了手中剩下的那一截,然后走到了萧皖身边。 “不打了,算娘娘赢了。”他说着,靠在了她身边。 “本来就是本宫胜,如何是你算给本宫的?”萧皖有些喘息着。刚刚打的畅快,二人身上都微微气息不稳,出了一层薄汗。 “陪朕批奏折去。”他说着,扯着她往宫里进 “皇上还需要人陪着才能瞧得下去奏折吗?”萧皖虽说着,可却没拒绝。她随他迈步往里进,到了桌案边,那儿早就被人贴心的加了一把椅子在皇帝身边。 “有沛阳来的折子,你兄长应该已经到沛阳了。”皇帝又把刚刚扔掉的朱笔捡了回来,上边沾着的墨已经干了,他又拿起一边的朱砂来研磨一些。 嬴畟倒不似寻常皇帝那般需要有人伺候笔墨,墨水干了都是自己研磨。 “兄长行事利落果断,估摸着用不了两个月就能把此事平定。”萧皖坐在他身边,看着面前的确不少的折子也没闲着。 瞧着奏折的品类和简书把堆积的奏折一个个的先替嬴畟把类分好,然后再递到他手边。 “世家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如今剩下的只有那么几个不紧要的还没做完了。”嬴畟磨好了墨,拿着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上微微沾染的朱砂。 “不紧要的?”萧皖顿顿,一时之间没想出这么个不紧要的到底是谁。 这一个月来奉炀座下的杀手绞灭的世家残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所能记得的估计着都已经尽数解决了。如今这个不紧要的还能剩得下谁呢? 萧皖这边好奇的思索着,而嬴畟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为萧皖解惑,反而抿了抿唇,瞧上去有些心虚的样子。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皇帝翻阅奏折发出来的轻轻响动的声响。 他来回翻动着奏折,却迟迟没有落笔,反而时不时的看看萧皖的动静。嬴畟有些做贼心虚似的,手中的奏折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怕萧皖突然发作。 “哦....” 身边的人忽然拉了一道长音,萧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缓缓的随着这一句昂起头。她转头过来看向了身边的嬴畟,手中的一本奏折就这么伸到了皇帝的面前,在他的脸上拍了拍。 “皇帝不提,本宫都忘了啊。”琉璃珠子闪烁着,室内透进来的日光被珠子尽数吸收进去。 嬴畟被奏折拍的偏了点头,眸子被打的有些颤动,只觉得面前一下子黑了下来,面前的人笑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他脑袋劈开似的。 他讪笑了两声,捂住了萧皖的那只手。 “宫宴,真不是朕安排的.....”嬴畟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小命难保,而且在未来的很多年,这个问题还会一直伴随着他。 他突然好恨,恨自己过往三年为什么没有好好的把这尊大佛供起来。怪他不闻不问,现在活生生的,得把底下那群眼瞎的墙头草造下的孽都得背在自己身上。 “本宫相信,皇帝没有那么幼稚。”萧皖好像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她眉眼弯弯的,就这么带着笑意的看着皇帝。 “过往的确是朕对不住你....”皇帝故作讨好的样子,另一只手去碰碰她的眉心,“但是朕当真没有故意命人做这点子腌臜事,朕并不知晓。” “何况...何况你...你吃穿用度不都是禾玔从宫外带回来的,分明你出手宰两个不长眼的就没人敢怠慢你.....” 皇后可是叱威将军,杀人不眨眼的叱威将军。真发作了管她是不是为皇帝所困,谁敢惹她? “所以是在怪本宫不作为了?”萧皖眯眯眼,那折子微微用力在皇帝脸侧拍了一下,发出清脆一响。 “没有....”皇帝瘪瘪嘴,没有躲开任着她打,“是朕的错....但朕要喊冤。” “冤什么?” 萧皖看着皇帝脸上装出来的委屈,水蓝色的眼睛有些湿润的带着细密的雨丝扑过来。皇帝好像被打的很难受,微微颤动着眼睫,可分明萧皖根本就没怎么用力。 “朕不说....”皇帝哼哼了两声,偏过头去了。 “皇上不说的话....”萧皖看着这人的样子忍不住笑意,“不如本宫去看看姚妃娘娘?” 听着这话嬴畟回了头再看她,他好像没了办法似的耍赖一样的扑到了萧皖身上。 皇帝身子高大的冲过来,一下把萧皖挤到了椅背上,被他双臂困在中间。 “娘娘是真生了过往的气,还是就想狠狠抽朕几下?”皇帝没了刚刚委屈的样子,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咬着牙。 “错,”萧皖摆摆手,“自然是要去问问姚妃娘娘宫宴刺杀还是否有什么隐情。”她说着丝毫不可能的话也不脸红。 宫宴刺杀,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姚家都没了,还问什么? “萧皖!”嬴畟带着点羞愤的喊她,气不过,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怎么,事到如今了还不让我去见她?皇帝还真是好心疼自己的爱妃。”萧皖说着风凉话,抿了抿有点被咬疼的唇。 “朕何时爱她?”嬴畟叫嚣着,身子又逼紧了一点。 “谁知道呢,不是还要带着她再去湖心采莲子么。”萧皖亦如传闻一样睚眦必报的记仇,她幽幽地说着,伸手在面前人的腰上掐了一把。 “缓兵之计!”他喊着。 他倒没觉得自己腰间这一下有什么疼的,皇帝的身子像钢一样结实。可是下一秒,身子就莫名其妙的忽然一软。嬴畟浑身脱力的软了下来,他惊讶着,直接没了力气的胳膊一软。 随后,被萧皖托住了身子,才没从凳子上滑落下去。 “本宫现在就去会会这个姚妃,看看是有什么本事,才勾的本宫的人儿这么挂念着忘不掉。”萧皖冷哼了两声,声音听上去好像很严肃,可是内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她把怀里的人放回在了身边的椅子上,随后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往外走。 “等等!!”嬴畟对她喊着。 皇帝武学天赋也高,身子不错内力丰盈,只这么一会身子的麻劲儿就过了不少,能挣扎着爬起来。 “朕与你一起!你别抛下朕!” 第94章 黯淡 澈桑宫 彼时繁华的宫殿现在已经冷清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宫门虽然没有丝毫变化,可不知是否因为失去了人气儿,连大门上的朱漆都好像暗淡了不少。 庭院内几月无人打扫已经有蛛网连结,院子当中的山楂树倒是毫无影响,到了春日一如既往的生长发芽。 姚妃失势以后亦如萧皖当初被人克扣,宫中眼瞧着值钱的物件都被搬空了,连门口蓄水的铁缸上的金粉都被人刮了去。 二人一齐进来,宫中没人看守也没人通报,等到一直走到了庭院中央才瞧见了从殿中出来的一个小宫女。 此人萧皖认识,正是宫宴时跟在姚妃身后的那个女孩。 “嘘。”萧皖一指挡在面前,可那宫女看了两人虽然吓了一跳,可是也并不准备安分。 她跟主子同气连枝,姚妃落得这般模样都是面前二人害的。她发着抖,嘴巴张开了就要对着屋内大喊。 “娘娘...唔...” 黑雾弥漫,威压一下蛮不讲理的冲到她身上。萧皖只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一手覆盖住了她整个额面。 她只觉得喉咙酸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惊魂不定的双眼在萧皖的手指间透出来,她能看见萧皖清浅颜色的琉璃眸子。 “睡吧。”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萧皖贴着她耳侧低语着。随后她就只觉得一阵幽幽的花香传来,眼皮子瞬间止不住的往下掉,不等再努力睁开,人就倒了下去。 萧皖松开了手,毫无怜悯之意的根本没有像往常对待皇帝那般的伸出手去把人接住。那宫女倒在了她脚边,而身边的人跟到了身边,拿着帕子替她擦手。 “朕在门外等你,有事就唤朕。”嬴畟说着,手中玄色的帕子被他直接塞到了她掌心。 看着不算整洁的门口,他示意着她用帕子垫着些再推开门。 “嗯。”萧皖点点头,把手中的帕子拿着,迈进了宫门。 * 屋内陈饰污浊了不少,萧皖踏进去屋内昏暗的,日光照射进来能瞧得见飞舞的灰尘。她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往里进了去。 寝殿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寝殿内倒还算整洁,没有让人皱眉。萧皖迈步进了寝殿,榻上的人倒没发觉出来者换了人,仍然虚弱的咳嗽着,对着她嘘嘘开口。 “晨儿,再打盆水来.....”姚妃靠在榻上,自己拿着一只帕子擦着面上的汗珠。她双颊有些不正常的红,身子微微发着抖。 脚步声靠近了,一声一声的步步轻响。进来的人一直没有回应她的话,姚妃这才觉得有几分不对,转过头去看向了来人。 被病痛折磨的有些混沌的眼睛眯着,看见了来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 “萧皖....” 她情绪激动起来,胸腔一抖,重重的咳了出来。 “姚妃娘娘,许久不见了。”萧皖到了她床边,手中玄色的帕子被她收了起来。她慢条斯理的把帕子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儿,最上边的那一片布样绣着一朵小小的嫣红的梅花。 姚妃咳了一阵才堪堪缓过来。她看着萧皖手中玄色的手帕勾着金丝,不用多猜测就知晓了这手帕的主人。 皇帝。 天下至尊,最会玩弄人心的皇帝。 亦如过往自己坚信能靠身段才学俘虏下来的,那个还算温柔,病弱的,好会骗人的皇帝。 “皇后娘娘,如今是来看我笑话吗。”姚妃用手帕摸了一下嘴边,咯血越发严重,压的她嗓子沙哑的。 萧皖听她说着,摇摇头,勾着唇,把帕子收进了袖袋里。 “你对本宫来说,根本配不上本宫刻意来瞧你笑话。” 姚妃看着萧皖收着手帕的模样,忽然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她笑声带着胸腔轰隆隆的响声,好像是在咳血但又咧着嘴角。 她指着萧皖,指尖都带着颤抖。 “萧皖,你在清高什么。” 姚妃声音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萧皖,眼中只剩下麻木和孤寂。她好像一下看开了似的,周身气场都静谧了下来。 “你又觉得你有什么特殊?你与我,又有何不同?”她轻声说着,带着点自嘲,又带着恨意。她看着萧皖,她还是亦如她第一次在宫宴见到她的那副样子。 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什么都掀不起波澜。 装腔作势,让人生恶。 偏偏,萧皖此刻好像仍然是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她丝毫不理睬她,而是接着装好了手帕,而后自顾自的接着对姚妃说话。 “此次来,的确是有事要问你。”她说着,双手环胸,还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姚妃冷笑了一声,不再理睬她。 “本宫在东外城搜查的时候,发现了在东外城边临近川阳的地方有一个姚家建立的小庄子。那庄子不起眼,本宫到时,人已经跑光了。”她接着说道,声音里带着些玩味。 “你猜猜,本宫在里边发现了什么?” 姚妃一听东外城,顷刻间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所引来的那一队刺客,正是从东外城而来,临着川阳才寻到的。 “发现了你的好哥哥留下的一点痕迹。”萧皖轻声说着,身子也往前靠近了点儿,“这庄子,是姚二公子豢养舞姬的地方,而内里存着的,通通都是巫蛊邪术的阵法痕迹。” “你说,你这般样子,到底是谁害的呢?” “不可能!!”姚妃听她说着,终于忍不住那份安静,挥开了手,指着她痛声骂道。 “你休要信口胡言!此次之事分明是有人陷害我!” “你可能的确是无辜的,”萧皖看着情绪激动的人勾了勾唇,她好像很愉悦的样子,吹了吹指尖。 “但,姚家不无辜。” 豢养邪术舞姬的庄子,是背后之人操作姚家所成,而这底牌应当是被姚家留作后手,没想到那人竟然会莽然动手。 那人想要不为人所知的动用姚家的底牌杀姚家的嫔妃自然是不可能的,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就是那人同这个狗屁不通只会挥霍的姚二公子达成了一点和议。 她这个二哥就这么信了那人的话,引诱着舞姬献给姚妃,然后在事情败露之后,飞速让人抹了脖子。 “不可能!你在骗我!” “本宫骗你?”萧皖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双琉璃珠子弯弯的看着她,“既然是骗你,你为何如此激动?” 姚妃不安的摇着头,信念一瞬间崩塌了,她全身都发抖着。她忍不住,眉头忽然紧紧皱起来,捂住了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第95章 如何相同 此事冲击着实令她消受不住,姚妃好像忽然疯了一般,冲上来要掐萧皖的脖子。 “嘘。”萧皖看着人嘶鸣着冲过来,黑雾绽放一圈,打在周遭一圈的事物之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被这一下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响着。 黑雾推的姚妃回了榻上,她一下子提不起力来,就这么趴在了榻上。 “跟我说说,关于那个背后之人,你到底知道的多少?”她瞧瞧自己的指尖,轻声对她说着。 “萧皖,你如今才来问我,不觉得可笑吗?”姚妃用尽全身力气从榻上爬了起来,她转过了身,靠在了墙上。双眼爬满了血丝,她就这么看着萧皖,嘴角边笑得干裂出血。 “你根本就不在乎吧。你只在乎皇帝。”她大笑出声来,好像控制不住一般笑的快喘不上气。 “你与我,又有何分别?那皇帝,根本就是一个贪图权势的豺狼,他如何会真心待你呢?你还心甘情愿的保护他,如今还替他来出气。”她低低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真傻啊,演出来的深情就把你骗得心都掏出来了。”声音凄惨,只觉得悲凉。姚妃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只剩下眼角还在流泪。 “他嬴畟要的就只有你背后的军权罢了,萧皖,你还真觉得他在乎的是你吗?”她轻声说着,眼中有恨又有好似同病相怜的幸灾乐祸。 平静下来的声音更直击人心,萧皖好像被她激怒了,眉头皱起来,琉璃色的眸子藏着的杀意显露了出来。 “皇帝是皇帝,嬴畟永远不可能爱人,从他娘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嬴畟就不可能再掏出真心去对别人了。”姚妃接着笑了两声,看着萧皖淡然的脸有一些崩坏,忽然觉得特别痛快,说的更快几分。 “你还不知晓他为何会这般喜欢那个什么毫无背景的舞姬吧?那个东猈和中原人生出来的杂种,为何就这么入了皇帝的眼呢?”胸腔极剧的起伏着,姚妃一边笑一边咳,肆意的说着,看着萧皖冷下来的脸,大笑着接着说着。 “因为她长得像他那个死去的娘!” “他除了权势,要的就是他娘!你真觉得凭你会有什么不同吗?等到他把军权弄到手了,他还会爱你么!你早晚如我一样,就会被他毫不犹豫的丢弃!” “萧皖!别听了。”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嬴畟从外边冲了进来,急急忙忙的到了萧皖身边。他声音焦急着,水蓝色的眼中是皇帝少见的慌乱。他跑到萧皖身旁,想伸出手去捂住她的耳朵。 姚莲见了这一幕微微愣住了,可只是愣了片刻,随后又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嬴畟伸出去的手被萧皖轻轻挡开了,他不得办法正着急着,就听见了姚妃这句带着嘲弄的话。 “皇上,你演的还真是像啊。” “你闭嘴。”不加掩饰的杀意直接冲到了她身上。可不知是否是因为临死之时潜能被激发了,姚莲竟然在如此威压之下好似毫无影响一样,还在接着说着,丝毫不停。 “我若说谎,你怕什么?”姚莲又呕出一口鲜血,被威压逼迫的嘴唇发白,声音颤抖。 “你根本就不会爱别人,你爱的只有你想要的那一切能扶稳你帝位的东西。” “真没想到,过往那么些出色的展露出帝王风姿的皇子都比不上您,居然是不声不响只会打仗的湛王最会做皇帝。嬴畟,你实在是太会演了,你骗过了所有人,演了快二十年。” “萧皖如果不是萧家嫡女,难道凭你这样的人,会多瞧上她一眼吗?等到你把军权攥在手中,她与我又有什么不同?都是被你随意丢弃,踢出棋局的棋子罢了。” 她终于说完了全部,气若悬丝的靠在榻边连气都喘不匀。姚妃虽然难受的几度呕血,可是看着身边冷然下来的萧皖,心中满是畅快。 她从没觉得这辈子有今日这般肆意淋漓过。 “萧皖,所以说啊,你又在装什么淡然,装什么清高?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说完这一句,像是胜利者一样带着蔑视的看着萧皖。而在她身后的皇帝好像很慌乱,好似被人戳破的心思一样的焦急的想去补救。 他抱着萧皖,双臂紧紧揽着她,生怕她推开他离开。姚莲看着如此,心中也生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嬴畟虽演的真情,可却从来没有抱过她。 她心中一种不可置信的心思冲了出来,可却又被她牢牢摁下。她看着萧皖冷热的脸,那一份冰冷的样子,忽然破冰。 萧皖笑了,她嗤笑出声来。眉头轻轻皱起来,双眼眯着,一副嘲弄蔑视的样子,看的人心中不爽。 猩红的指尖轻轻捻了捻,她划过自己的眉眼,就这么戏谑的看着她。 “说的不错,倒真是深感肺腑。”她声音亦如最开始那般带着点愉悦,尾音往上挑听起来并没什么变化。 “萧皖...”嬴畟轻声唤她,可怀里的人并不理他。旁人不知晓他却明了,此时的萧皖,分明就是动了真火儿的。 “你说皇帝爱权势,若非权势不会瞧上我一眼,”她说着,摸了摸嘴角。 “的确如此,皇权天威,不算贪念只是临天行事罢了。皇帝要权,如何能说的上是贪呢?” 萧皖往前迈了一步,离开了嬴畟身边。她走到了姚妃面前,阴影投在了她脸上,逆着光,把光都遮住了。 “不过....谁让本宫,就是有能供他拿取百年,取不完全的权势呢。”萧皖笑着,身上的黑雾掺杂着几分凄凄惨惨的红雾出来。“他这辈子都得耗在本宫身上了。” 红雾滚烫的,一瞬间,周身温度就上升了不少。姚妃只觉得自身干渴,就要流汗出来。 “他想要什么?兵马,军队,钱财,粮草?” “权势,暗势。还是尖刀和折服在世人眼皮子底下的,那一把取人性命的杀手刀?” 萧皖伸出一手来,每说一个就往下查一根手指出来。指尖亦如红雾一般猩红,映照着琉璃珠子里好像透露出来的赤色。 红雾绽放一圈,一下子冲到了姚妃身上。 萧皖笑着靠近了一些,二人面对着面,能闻到萧皖身上带着的冷香味道。 “抱歉了,皇帝这辈子都得老老实实的被本宫欺压在身下了。因为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借本宫给他的势。” “你不活该,世家做的所有你都在参与。而嬴畟也不活该,他欺负了我,就得这辈子都留在我手下。” “你说,我如何与你相同呢?”指尖轻轻挑了一下姚妃额前的发,红雾消散了,只剩下黑雾。 她靠得太近,周身的威压让姚妃喘不上气,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动。此时正颤抖着看着面前靠近的人。 “行了,没趣儿讨了。”萧皖直起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回了嬴畟身边。 皇帝此时瞧上去像是傻了一样,视线不会动弹,就这么一路追着萧皖,紧紧的盯着她。 “走了。” 声音慵懒着,一如那日宫宴她离场一样的潇洒。萧皖在嬴畟肩上拍了拍,随后迈步往外去。而皇帝,好像才被这两下拍的回神,然后跟上。 第96章 五角蛇 沛城 城主府 一行军队但是安定在边郡一侧的营地中,萧珰带着一路亲兵来到了城主府跟前,他仍旧是那一副轻甲着身,手中银灰色的长枪并未沾染血污,那只枪尾的桃花还在摇摇晃晃的坠着。 “将军,到了。”行马在萧珰身边的一人开口对他汇报着。 此人也是一身轻甲,可眼瞧着身上脏污不少,穿着的轻甲显然是没有萧珰身上的好,会留血迹。他轻轻俯身,低声对萧珰接着说着。 “将军,此处地处与西狛交接的地界,沛阳有一直不受中朝待见,虽说皇上登基之后给了不少扶持,可是此地依然缺少行处,鱼龙混杂。尤其是边郡,根本就是群魔撒野,听那个孩子说,这儿连皇位都立好了。” “皇位?”萧珰听着一挑眉,他看看一边被人抱在马上的小孩,手中还抱着那个瓷罐子。 这还穿着打扮瞧上去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怀里抱着的罐子算价值不菲。虽说在滇阳城不算稀罕,可是这嵌贝母的烧窑在这沛阳边郡可是太少见的东西了。 这样的孩子一般都是千恩万重的宝,就这么被外族人随意追杀,实在是太过蹊跷。 “可不是,别看这沛城不大,那可足足有两个皇帝。”那人伸出两只手指来,先把食指弯了起来。 “第一个是玄王,这个人主要统领的是西狛人,自称是圣巫的神者,说自己是神明派来的,不断收拢着周围细小的西狛势力,现在在西边称王。” 他说完,接着弯下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个是在南边的绪王,这人是大周人,据说以前是这一片做山匪的,以往就总在沛阳和西狛互市的马道上劫货劫财。而一听西狛人称王了,自己就也搞了一个皇位坐,称绪王。说自己是前朝遗孤。” “前朝遗孤?”萧珰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对,他说自己是太上皇流落在外的子嗣,随便拿玉雕了一只带龙的印章就说是太上皇给他留下的玉玺。” 萧珰听着,沉默了一会。他手在长枪上不断摩挲着,桃花有时会撞在他身着的轻甲上,会有轻微的响声。 “这地方虽然偏了点,可安王殿下不管?” “沛阳大着呢,从边郡往里,以往可算是开荒一般啊。这边天高皇帝远的,又历来不受城中重视,官职钱财基本上都被那几家垄断了,哪还有军队啊。” “安王殿下来了之后,光是能把沛阳治理成如今这样已经是了不得的功绩了。边郡太偏,人多又杂,安王殿下身子也不好,也没有足够的军队支撑,管不住啊。” 萧珰听着心中了然似的点了点头。他缓缓驾马往前,一边思索着一边眼前越来越近的城主府。 他们这一万人到这来是有皇帝亲笔手谕,从中朝也层层下令到沛阳。这沛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说能不能藏得住能绞杀他们一万人的兵马,也不好说。 萧珰只觉得,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安王殿下根本不是中庸之辈,若非天生体弱再加上母妃不受宠,是万万不可能落得被赶去蛮地的下场。 如今沛城这副模样,安王不可能毫无反应,可为何还是沦落到这番境地。 这沛城,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晨锐,一会到了这城主府先带着几个人把地形摸清,今天晚上,先把这个城主给拿掉,不能让他出一点动静。另外....”萧珰对着身边的那人吩咐着,一边说着,另一边扶着缰绳的手对着晨锐暗中打了几个手势。 是行军的暗话。 [把那个孩子也拿下] 晨锐看着他的动作对着他点点头,随后后退了一些到后边吩咐任务。 * “哎呀!是中朝的大人来了罢!可算等到您了,快请进快请进!” 兵马行到门前,伏低的大门悄然开了,从中出来了一个人。此人一身暗紫色衣裳,料子眼瞧上去并不算很值钱,像是普通的织布坊子作出来的,但是日光一照恍惚之间好像能瞧见波光粼粼的反射。 这紫袍子很深,深得都要发黑了,这等颜色可以折射出光照来,实在是稀奇。 萧珰看着面前的人讪笑着,桃花晃晃,嘴角往下压了几分,丝毫不见动容的样子。 “盛莨大人,在下奉中朝之命前往沛城帮扶,此事备受重视,还望大人好好配合一二,切莫做些多余的事,平添你我之间的麻烦。”萧珰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只明黄色的卷轴,单手拿着一边对着他展开。 只打开一会,就立刻合上了,让人看不真切。 “啊是是是,大人您是中朝的高官,小人肯定好好配合您啊。”盛莨对着他唏嘘抱拳,身上暗紫色的衣裳这么一动眼瞧着闪烁出几道暗纹。 有角,蛇形,盘三段。 萧珰见了,直接拧起了眉头。 “盛莨大人身上穿着的这衣裳,绣样很是特别啊。”银灰长枪微微转转,让人察觉不到。 萧珰脸上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眉毛呈一个倒八字,眼中满是冷冽。 “哎哟,大人您好眼力啊,”萧珰这边冷言冷语的快要喷出怒火,而盛莨那边倒是好像很谦卑那般,一直对他赔着笑。 “我这个绣的啊是五角蛇,是我家夫人特意找的绣娘给我绣的。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小人自前年开始就一直睡不安稳,总是生病,后来找了大师瞧了说是有东西缠着。”他特意把袖口的一个纹样拿给萧珰看,指着那绣纹的身子,“这五角蛇是没有腿的,也没有须子,长得像纯阳真龙罢了。所以大师才告诉我绣这花样穿在身上,能压着点东西。” 他说的真情实意的,脸上一直挂着笑,生生的拿热脸去贴贴冷屁股。 萧珰看着他身上的五角蛇,挑了挑眉。随后在他说自己靠五角蛇压东西的时候,直接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弄,就这么可笑似的看着他,还对他笑了两声。 “想不到大人还信这个?” “哎呀,紧靠着这地方,咱们这边郡的人啊,没有几个不信的。” “行了。”萧珰对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要接着赘述的话,直接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带我们进去,这几日这城主府暂借给我们用。盛大人应当有其余的府邸吧,是不会麻烦你的对吧?” 盛莨听着他这话,先是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快速的点头。 “啊...不麻烦不麻烦,我家夫人在外庄还有一处娘家的小宅,我们夫妻二人可以到小宅去住。此处就借给大人您和各位军爷小住罢.....” 盛莨说着,讨好似的笑笑,他说着还要再说几句好话,却被一边的晨锐厉声打断了。 “不麻烦就别再磨叽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不让我们大人好好歇息吗?赶紧差人给我们大人安排房间休息啊!”晨锐说着,一边还蛮横的把马往前驾了点,险些把盛莨撞翻在地。 盛莨好像心有余悸的扶了一下门框,他面色转瞬即逝的不自然了片刻,可只眨眼间又变回了一开始的模样。 “大人请进大人请进。”他憨憨的笑了两声,引着萧珰进了城主府,“小点子,给大人们安排房间。” [今天更一个,最近有点心乱了。道心不稳了,主包默默哭泣。] 第97章 暗潮 萧珰一行三十人全被安排在城主府住下。这城主府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华丽,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县衙的府邸,没瞧见一点捞着的油水。 “将军,这地方不正常。” 萧珰被安排在了城主居所隔壁的那一间,晨锐在他身边低声说着。 “嗯,这人有问题。”萧珰随意看着屋内的陈设。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很旧。一眼看过去不如滇阳城里一个银两稍上等一点的小客栈,四周虽然不华丽,可是很干净。 “这屋子应该整理的很匆忙,一眼看上去什么都像是被人用了很久的样子,可是墙壁四角的蜘蛛网大概得结了有一年多了。是故意做出一副有人生活了很久的样子。”萧珰拨弄拨弄桌子上摆着的风铃,手上还套着轻甲,没有摘下来。 “还有五角蛇。”他看着箱柜边摆着的一张蛇皮卷子说着,“在西狛,五角蛇是圣巫的信物,被神赐福的人才配使用。” “这个大周的一城之主成了个被西狛神明赐福的人,屋子里摆着的不是蛇皮就是蛇骨,你说这事算什么?” 晨锐看了桌柜上已经有些发的油润的蛇骨,莫名的生出一股恶寒来。 这油润,应该是总会被人抚摸把玩才发出来的像是宝玉的润泽。把这样的蛇骨就这么放在外边,的确有些瘆人。 “我猜,这个人,跟那个什么玄王,脱不了干系。安王殿下不知道沛城这番状况,估计也是他搞的鬼。” 沛城本就鱼龙混杂,而且十分潮湿,如今刚刚春三月,墙角就已经出现了不少青苔。比起沛阳这边更要湿润不少。 安王身子最怕阴寒,也怕潮气,自然是会少到这般地界亲自探查。而派来的人,估计不是被收买,就是被这个五角蛇悄悄弄掉了。 “把消息传回滇阳,细说情况告知皇上。”萧珰对着晨锐下命令道。 “切莫打草惊蛇,把该拿下的都做的干干净净,入夜之后先去那个什么玄王的地方探探。” * “五角蛇?” 萧皖坐在宫中庭院新安置的小桌案旁边。皇帝今日总是来凤仪宫坐着,嫌弃以往的那个小桌太小,座椅也不舒服,如今下令全部换了一套新的。 “嗯,你兄长传话来的。”嬴畟坐在萧皖身边,今日的皇帝没穿成往日的那一身玄衣,而是一套月牙白色的交领外袍。 一身新月的莹白色瞧上去很是有仙气儿,而耳垂上反而带了两只血红的珊瑚耳坠。 金丝扣着火红的珊瑚,一眼瞧上去就不是凡品。皇帝很喜欢,这是萧皖送的。 “西狛收买了沛城边郡?”萧皖思索着,看着面前萧珰的亲笔手书,抚了抚上边的字迹。 “沛城很可能做了点中朝不清楚的勾当。” “可如此动静,安王殿下会毫无所知?” 安王殿下自然是贤明的,若非身子撑不住心中的志向,怎么也得去争一争这高位。 “依我猜测,边郡早就已经不安分多年了。”嬴畟耳坠晃晃,水蓝色的眸子瞧着萧皖,眼中充盈着如他身上的那一份暖意。 “‘五角蛇’不只就他这城主一个。”他说着,用腿撞了撞身边的沉思的那人。他上身靠近了她耳边,在她耳边轻轻低语着。 “从沛城蔓延开始,上上下下,大概爬着的全是五角蛇。” 萧皖听着嬴畟凑近了的耳语,眉头紧皱了几分,心中忽然缩紧了一下。 五角蛇。 似龙,蛇形,无足。筑巢快,繁衍多,弥漫四处。 如果按照嬴畟的意思,那么整个沛阳,除去安王亲卫,剩下的每一个算的上官职的人,都是五角蛇。 “可如此情况,为何以前从未发觉?”萧皖以往只打仗,对与各封地和列国之间的关系了解并不多。 “朕猜测着,从先帝开始,沛阳就已经开始受西狛暗中侵袭了,只是有人帮忙遮掩,外界了解不清罢了。” 萧皖听着嬴畟解释,沉下眸子思索着。 西狛要动沛阳,谋策了可能有几十年。而在这几十年里,分明有大周国库空虚难以反抗的时候,为何不趁虚发作打周朝一个措手不及?而是非要等着嬴畟把一切都安定下来,过了这第四年才要现在动手? “所以,皇上接安王回来,是因为要对沛阳动手,以防伤及殿下?” “嗯,差不多吧,”嬴畟点了点头,“西狛动作频频,大概是要起战事了。” “沛阳如今沦陷,如果西狛真要动手,那就是长驱直入能直接打到西外城边。所以,皇上才派了兄长平乱?”萧皖说着,看了看身边今日格外好看的那人。 今天皇帝好像很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如何不同。嬴畟今儿这一身衣裳,的确能让萧皖看的入神,再加上前两日在姚妃面前那一番对白之后,皇帝就更粘着她了。 “但,西狛如何敢直接动手,就算真能打到环城,也不可能胜得过大周。现在动手闹出这些动静,根本不是为了打仗吧。” 她说着,因为思考之间不断互相轻轻捻着,时不时在桌案上轻轻碰碰。一边思索一边说着。 嬴畟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柔软了几分,他往前倾身,身子靠在了她身边。皇帝今日不似往日那般滚烫难耐,体温虽然高些可还算在正常的范围,没有随着天气变暖一直发热。 “嗯,娘娘聪明。”他靠在萧皖身上,侧头看着她。 “西狛这么不安分,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西狛有躁乱,南边也有悄悄的转移着动作,这一次事情估计不会简单,是非要摩擦出战乱了。” 耳垂被人捏住了,皇帝被捏的轻轻一抽气,不怎么舒服的哼哼了一声。 “皇上想赶在南疆动手之前先对西狛出兵?”萧皖明白了嬴畟话中的深意,对他开口说道。 “拿下沛城,就能顺势从沛城连穿五座城池一直到西狛边郡。”嬴畟用手在桌案上描画着沛城周围的轮廓,一边指着一边对着萧皖说着,“西狛兵软的很,一路破到王都根本不算难事,甚至,能直接穿到皇宫城下。” “皇上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萧皖看着嬴畟一副了然于胸全部明了的样子,挑了挑眉。 “自然是软弱啊,否则我母亲贵为西狛最尊贵的圣女,如何就被这么送到大周和亲了。”他低下了眸子对着她说着,情绪藏不住的低落了几分。 萧皖看他这般,倒也没再开口,只是伸出手放在了肩上的那颗脑袋上。 “无碍,早该放下了。”嬴畟摇摇头,在那只温凉的掌心里蹭蹭,他伸出手,把人抱住了,随后脑袋离开了她的肩头。 他侧过身子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了她耳侧。 “何况,我打的第一场胜仗就是打西狛,彼时我并不成熟,兵法行的并不是全无纰漏。但就这么个不算及格的发兵,一路从边郡打到了西狛中城。甚至,伤亡都很少。” “西狛一直软弱,现在也一样。” 耳垂上的珊瑚有些刮在了她耳侧,萧皖躲了一下。她想着过往西狛的动作,回忆着这个把不太熟悉的外族。 “为何皇帝这般笃定西狛毫无变化仍旧软弱?”萧皖侧头看看身后的人,开口问道。 风吹过,萧皖看着那一只小珊瑚摇摇晃晃的有些晃眼,而海一样的蓝色发深了点,好像要把人吸进去。 那人看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萧皖看着水蓝靠近,没有闭上眼睛。 他又凑到了她耳边,这一次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廓。 “娘娘,下次记得闭眼。”他对着她耳边吹了口气。 萧皖被这有些发烫的气息刺了一下,不过没躲。她没理皇帝调戏似的话,接着问着刚刚的话。 “皇上,现在可是在谈正事。”指尖推了推耳边的脑袋,才刚刚推开点,就被人抓住了手。 嬴畟在她指节亲亲,轻轻咬了一个小牙印。 “娘娘猜猜?”他笑了笑,蓝色愈发浓郁,让人瞧着能沉溺进去。 “五角蛇....”萧皖看着他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呢喃着想着信件传来的消息,把它们和自己过往知晓的信息串在一起,寻找着关联。 “娘娘果然聪明。”嬴畟听着萧皖重复的话,笑着开口了。 “他们不清楚罢了,既然西狛能有如此本事让沛阳沦落,那难道我大周就没有吗?” “西狛,如何就没有我中朝藏匿出的五角蛇呢。” 第98章 祭品 入夜沛城当中篝火四起,西狛人好点篝火以祈安定,因此沛城火堆遍布,夜深了才会熄灭。等到了篝火一盏一盏的燃尽熄灭,深藏在黑夜中的人才开始了动作。 刀锋潜藏,把城中的一个庭院尽数围了起来。 “将军查清楚了,这院子里就全是西狛人的兵马,把这院子绞下直接就相当于打掉了沛城一半的防备。” 萧珰听着晨锐说着,脑海中想起今日皇上送出的回信。 [肃清沛城,绞杀反臣。援兵后至,直指皇庭。] 西狛不安分,皇上是要动手了。 “解药都服下了吧,一会先扔毒然后冲锋。切记隐匿,某要弄出声响,可听懂了?”萧珰低声吩咐着,一行人都撤下了面巾,仰头服下一颗药丸。 “听我令,冲。” 他向前挥手,与夜色一致的一圈黑压压的兵就像潮水一样侵入了去。人压到墙根底下,隔着墙壁向内把手中的小瓷瓶扔了进去。 将军说这是叱威将军给的致命毒,吸入一口就会浑身抽搐,呼吸不顺。 毒在庭院中散发开,带着刺鼻的气味,很快就引来了躁动。内里传出了推开门窗的声响,再过一会就是不算响的惊叫声和痛苦的挣扎声。 “进。”萧珰下令,说着率先动身翻过了墙,往庭院中摸去。 多出来的这百人扎眼得很,才刚一落地就有人对着萧珰惊呼。可是喊声还没传出来,短刀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今日萧珰没有拿着他那杆银灰色的长枪,而是换成了一把琉璃似的短刃。刀身是波光粼粼像鱼鳞一样的宝石,瞧上去美的很,是特意找人打制的石头刀。 黑夜刀光剑影却出奇的安静的吓人,只有短刀没入皮肉的闷响,一句响亮的呼喊都没有。那在院落中滚滚翻腾的紫灰色的毒烟,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消散。 “将军排查过了,没有活口,所有人身上都纹着五角蛇,全是西狛人。”晨锐看着萧珰低头擦拭着琉璃刀上的血迹低声汇报着。 “处理好尸体莫要发瘟疫,找人看好别漏消息出去,明日带人去那个什么玄王地界看看。”萧珰把短刃收回刀鞘,随后挂在身侧,他把帕子放回袖袋里,随后瞧瞧天上的月亮。 “弦月....”他呢喃着,看着月亮出神。 “三月十四,快要到小妹的生辰了啊....” * 滇阳今日下雾很重,月亮藏着瞧不清楚。澈桑宫靠着湖边,更弥漫着厚重的大雾。迷雾厚重的,人在宫内里根本瞧不见庭院中的人。 夜如水,子时了姚妃还是睡不着。咳疾愈发严重了,如今整日整日的呼吸不上,夜里空气稀薄更是难以喘息。 “晨儿,去把窗开一些。”姚莲声音很虚弱,今日大雾更压得人喘息不上。艰难着,额角有些冒冷汗。 “娘娘,夜凉了,您盖好被子。”晨儿替她整理了被角,然后才起身,到了窗边把窗子开了一半。 “今日不知是怎么的...我总觉着心慌啊...”姚妃呼吸有些急促的,她一手捂着胸口,瞧着雾蒙蒙的窗口。 “今儿大雾....晒在院外的衣裳被褥可收好了吗?”她轻声说着,身边的晨儿给她倒了一杯茶。 “已经收好了,娘娘放心。” 姚妃听着晨儿这般回答,却没像听到答案那般放下心来,反而皱起眉头。 她伸出手,指向了窗口,声音有点止不住的颤抖。 “那....院落中的影子...是什么?” 庭院中飘荡着一片虚影,像是被吹起的床单那样明明灭灭,看不真切。晨儿听了姚妃的话,带着诧异的转过头去,只刚转过头,院落当中飘舞的那影子就瞬间燃起了火苗。 “火...”晨儿看着眨眼间像是炸开一般迅速蔓延的火势被晃得出神了一瞬间,再回过神的时候,只见窗外爆炸一般的升起了蒸天的火焰。 “娘娘!快跑!”晨儿只觉得一瞬间有热浪冲刷过来,她急忙拿了手帕遮住姚妃的口鼻,扶着她下榻,准备往外跑去。 烟雾还没弥散进来,姚妃急忙从床榻上下来,匆忙踩上木屐,被晨儿搀扶着站稳。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半开的窗子被一下子推开,发出一声巨响。 “砰!” 二人被一齐吓了一跳,而后看向了窗子。原本空旷的窗外此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那人身穿漆黑的长袍被热浪吹起,瞧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身形。 “娘娘....” 晨儿着急往外跑着,可是身边的姚妃却意外的停了下来。她诧异的回过头,只见姚妃一脸茫然的就这么站在了原地,不肯动弹。 火势蔓延快的让人心慌,就这么几个瞬间,门外就已经燃起了浓烟。晨儿用力扯着姚妃,要带着她往外跑。 “凛。”只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一声动静,晨儿看去的时候,只剩下了窗页来回摆动着,看不见那黑影了。 火焰炙热,可她只觉得身边忽然阴凉了一瞬。晨儿匆匆看向寒气散发而出的方向,在两人身后多出了刚刚见到的那个黑影。 “姚家的祭品。” 黑影浑身散发着紫雾,他伸出了一只手,而姚莲好像一瞬间回了神,神情激动起来,捂着口鼻往后退着。 “不...不...”姚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剧烈的咳嗽着。她甚至感受不到温度似的,为了躲开面前的人,不惜快后退到灼灼燃烧的火焰上。 “你的命快到头了,我来收你该给的报酬了。”黑影的声音刻意压低了,雌雄莫辨听不出男女。他那只手紫雾瞬间绽放,姚妃额头上一瞬间亮起了一道光芒。 额心处顺着眼鼻留下一道道血迹,她多了一个亮着光芒的图腾,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似的。姚妃惨叫着,扔掉了手中的帕子,双手在眼前颤抖着不敢触碰。 “娘娘!!”晨儿看着姚妃脸上的血,吓得几近失语。她看着她额头上血淋淋的图腾,记忆又复苏,不敢置信的磕巴着。 “刺客...刺..刺客...” 第99章 虚璃 她说着,随后紫雾冲到了她面前,晨儿就闭上了眼睛,缓缓的倒了下去。 “姚妃娘娘啊,皇帝在你身上留了多少毒呢....”他低低笑了两声,随后一个眨眼间出现在了姚妃面前。 带着手套的手指很纤细,瞧上去像是女人的手。她轻轻触碰在姚妃的额头,有盈盈紫雾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那血迹一样的图腾中。 “啊!”姚妃嘶哑的惨叫着,她双目翻白,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紫雾把她的身子撑起,一瞬间七窍都流出紫黑色的血迹来。 雾气并没有蔓延许久,只有几个呼吸的时候,那人忽然变了脸,松开看手。 “没有?怎么会没有!!” 她气急败坏似的声音传出来,没有了刚刚那般玩味的淡然。她甩开了姚妃的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一团雾气。 “怎么会没有!明明给了你药,你为何不下给他?” 她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姚妃,只见她口鼻,双目都流淌着止不住的血迹。此时紫黑色的血已经流光了,变成了血红色,继续汩汩流淌着。 姚妃痛苦的颤抖着身子,鲜血淋漓,可是面容却好像十分畅快似的,勾着嘴唇放肆的笑着。她从地上挣扎着撑起身子,流着血泪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你觉得,凭你这点子伎俩,嬴畟会不知道吗。”她声带被震坏了,声音沙哑的,只能听得出气声。 “他留着你,无非就是你还有用罢了,你真觉得他毫无所知?”姚妃笑了两声,只能听见簌簌的气声。 “废物。”那人根本不理她的话,浑身紫雾外放了一圈,好像生了火儿。 “你不是一样,你自己勾不住他,不然为何要来找我?”姚妃气都呼吸不上了,笑声只能听见一个头,像小狗一样的哈气。 “你那张脸,成在此败也在此,难道不觉得,自己也是废物吗。”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她的呼吸已经支撑不住她连续不断的说话。这一句不长的语句,那人足足听她说了许久才猜出她说的意思。 而等她听过之后,身边顷刻间低了几个温度,甚至连火焰都烧不到她身边。 “娘娘,我且询问您,到底有没有把药下在他身上呢?”她说着,迈开了步子往前缓缓走着。 紫雾缠绕在身边,把周围的火焰吹的熄灭,烧不起来。 “呵..呵呵...”姚妃重重咳了一声,带着一大口鲜血喷洒在地面上。她看着缓步靠近的人,咧开了嘴角低声的笑着。 “你根本就不懂他。”姚妃带着嘲弄的摇摇头,她一直低低的哼哼着,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你猜猜...你猜猜嬴畟到底什么时候来杀你呢?”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接着说着,“为了掩人耳目要这么烧死我,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你藏着的那些脏东西都在澈桑宫底吗?” “等你死了,那一切就都不是我藏着的东西了。”她右手忽然成爪,只见一道紫雾匹练一般的冲到了姚妃面前,撞在了她脸上,直接把人掀到了燃烧着的火焰旁边。 “至于我的命,就不劳娘娘费心了。皇帝知不知晓又如何?他敢杀我吗?” 姚妃被浓雾呛着说不上话,她俯下身子,尽力躲开热浪,双手颤抖着,像恶鬼一样的往那人身边爬着,要躲开火焰。 “他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 那人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讥笑着笑出了声。她看着狗一样爬行的人,伸出一只脚,把她面前挡着的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木桩踢开了。 “是么,”她蹲下了身子,看着她血污满布的脸,伸出了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可是皇帝敢杀的是我,你猜,他可也有杀他母亲的胆量吗?”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揭下了面上的覆面。一张绝色容颜露了出来,这张脸温柔的,一双眼和嬴畟很像,除去瞳色有九分相似。 她此时笑着,那一双眼不如平日中人们看见的那般融情似水,此时的她,眼中只有玩味的杀意。像是虚幻的琉璃,看上一眼就能深陷其中。 姚妃看她摘下面巾,眼珠颤动,却依然没止住笑意。她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了自己下巴上的那只手腕,继续说着。 “虚璃姬,虚璃姬....”姚妃喃喃着,看着她的双眼说着,“你根本就没见过他娘,你像她,也就只有这三分皮囊罢了。你根本不知晓他娘究竟是怎么一番风采。” 她好像是在嘲笑着,连话都显得有劲儿了几分。她看着虚璃变了色的容颜,接着徐徐说着自己的话。 “你也没见过小时候的嬴畟,你见过的只有风头正盛,把自己伪装成血杀性子的皇帝。你根本不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低低笑着,随后一边摇头一边说着,“不说像不像。就算嬴畟不杀你,那萧皖呢?” “不说为了铲除叛乱,就单单凭皇帝对你着迷这一条,你猜猜,她会不会来杀你?” 虚璃姬皱了眉,手腕一甩把她甩到了地上。紫雾升腾起来,把周遭要吞噬来的火焰逼退。 “就凭她?也配?” “你可以试试。”姚妃眼中也带上了玩味,血泪留下的痕迹被她的笑容撑的变形,她看着虚璃姬,接着断断续续的说着。 “你根本就是毫无所成的废物.....”她呵呵笑了两声,“只有萧皖才是不同的,她杀你,是你最合适的死法。让皇帝杀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眼中迷离着,有清泪流了出来,泪水淌着把血冲开了一点。 临死前的走马灯徐徐的闪烁着,脑海当中闪过的有父兄,有氏族,还有嬴畟。 小时候的嬴畟。那个因为母亲掐死了自己救下来的小兔子而躲起来偷偷哭泣的嬴畟,亦是后来她瞧见的,一眼沦陷的湛王。 湛王殿下马挎金刀,一身金甲威风凛凛。他不记得她了,不记得在他伤心流泪时候悄悄给她递上帕子的姑娘了。但是姚莲没忘,亦如不会忘记氏族的世代重任。 “那我就要好好看看,那个也快要死掉的废物,到底要怎么来杀我。”虚璃一手紫雾匹练猛然冲了出来,匹练飞速朝着姚妃冲过去,可是就在快触碰她面前的时候,忽然被迫调转了方向。 虚璃姬双目瞪大了几分,眉头皱起忽觉不对,她防备起来正要让紫雾爆开探查一圈,顷刻间就觉得右边的肩膀上多了件什么东西。 寒凉。 刺骨的冷意从肩膀透露出来,这温度要比紫雾低上不知多少。 一时之间从她身侧蔓延开的低温让火焰燃烧的缓了不算少,一圈黑雾从中心爆开,把周遭细小的火苗扑灭了几分。 虚璃姬只觉得左耳身侧有人覆上,那人凉的像雪,带着如冬日雪地里的冷香,夹杂着霜雪的轻轻开口。 “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居然跑到这儿了。” 第100章 解药 声音带着些玩味的俏皮,好像说情话似的。那人的出现让两人都愣住了身子,姚妃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虚璃姬身后的人。 “皇帝找你呢,怎么不老实在宫苑待着?皇上找不到你该多着急啊。”她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滑动着,虚璃姬眼珠颤抖着,侧过双目去看她的手。 猩红的指甲带着丝丝吐息的黑雾,她勾唇笑着,琉璃珠子弯弯的,好像很体贴似的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怎么...怎么可能...”虚璃姬不敢置信的呢喃着。她浑身僵硬的,全身上下就只剩下眼珠和嘴巴可以动作。右边肩膀上的手好像有千斤那么重,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是萧皖。怎么可能?萧皖怎么可能能把自己压制成如此模样? “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贵妃娘娘,娘娘还需耐心回答本宫啊。”萧皖在她肩旁拍了拍,她绕到了她面前,凑近了一些。 “皇上前些日子来了澈桑宫和姚妃娘娘说了会话,而后回去之后过了几天就忽然浑身滚烫喘息不止。依着本宫猜测,是中了西狛的邪术了,娘娘长得这般像他母亲,你说,你会不会解这邪术呢?” 萧皖凑得很近,一双琉璃眼睛快要和虚璃姬的眼珠碰到一起。她笑着,手上用力的快把他肩膀的骨骼捏碎了。 黑雾荡漾,寒凉刺骨。 虚璃姬听着萧皖说到此话,她先是面无表情的茫然着,随后猛然看向了趴在地上挣扎的姚妃。 西狛邪术。是她给姚妃的药! 此药可以让人动情,分为药本和诱因,没有诱因就算药本一直存在也不会发作。 她本以为这药她根本没有下给嬴畟,没想到姚妃居然早把药本放在了嬴畟身上,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施加诱因罢了。 但听萧皖如今的话,她分明是把诱因也下给了嬴畟,就在那日萧皖所说的谈话。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不及多想,虚璃姬猛然一个挥手把萧皖的手臂扫开,随后紫雾升腾起来,直接出手攻向萧皖面门。 “你是如何突破我在外设下的毒阵!”虚璃姬在腰间一抹,利落一把短刀就出现在手上,她身形一转,直接冲着萧皖刺过去。 “你那点毒,根本就不够看的。”萧皖双手在面前合十,黑雾立刻向猛兽一样翻腾起来。雾气零零乱乱的扑向紫雾,刚一相撞就把看似凶猛的紫雾吞噬殆尽。只眨眼间,宫中就只剩下亦如夜色的黑雾,甚至顺着虚璃姬的攻势,缠绕在了她身上。 “巫术?”虚璃姬不可置信的呢喃了一句。 这黑雾诡异,根本扑灭不掉,甚至可以撕破她圣巫的防备,直接攻击她的身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没有听说过会有如此强悍的雾气。 萧皖听着她的轻语,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她右手盈盈一挥,黑雾滚滚,再随着她一推掌冲向了她身边。这一团黑雾形状诡异,漆黑的,难以辨认。只得细细观摩一番才能瞧得出,这团雾气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狮子形状。 太乙狮子诀! “什么!”虚璃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样一只撕咬过来的狮子,气势汹涌难以抵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就一头撞上,被击飞往后,凌空飞到了姚妃身边的墙上,撞在了燃烧着的火柱上。 “巫术?”萧皖低声笑笑,举起一手,看着黑雾汩汩,开口道,“鬼蜮伎俩的小小巫术如何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轰隆!”她这一下撞塌了这一根承重的柱子,从此处开始,天花板顷刻间稀稀落落的坍塌下来。 虚璃姬挣扎着从原地爬起来,抹了一把口中的鲜血。她胸前翻腾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姚妃。 萧皖看着虚璃姬忽然转动的视线,也跟随着她把眼神落在了低上挣扎的姚妃身上。姚妃此时气息微弱,若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见她呼吸的声音。 额头上图腾闪烁的光芒已经灰暗下来了,亦如她眼中的光正在缓缓消散,生命流逝着,随着大火燃尽。 “把人杀了,然后跟我走。”萧皖走近了,整个宫殿都已经开始坍塌,不断有碎木块从天花板往下掉,火焰烧的连厚重的木桩都快成炭,根本支撑不住宫墙上繁琐的装饰。 “你觉得我会救他吗?他若死了,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虚璃姬手中匕首指着走来的萧皖,她身上的紫雾已经虚弱,身形有些发抖。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嗤笑出声,看着她。断竹一声脆响,眼前的位置就已经不见了人,在眨眼,萧皖已经到了面前,厚重的雾气不再是漆黑的而是赤红。 虚璃姬的口鼻被人捂住,只觉得顷刻间脸上与她手掌相触碰的地方全都燃起了火焰,烫的她仿佛能听得见皮肉发出嘶嘶的响声。她想嚎叫可是却没有办法,只能惊恐的看着身边勾唇浅笑的那人。 “解药。”她低声说着,嗓子嘶哑的,像是被砸坏的笛子。 虚璃姬听着她如此言语,再看她身上的红色雾气,一瞬间不镇定起来,开始止不住的挣扎着。 红雾顺着她的脸颊爬上来,汇聚在她双眼前。她只觉得眼前忽然一片红色,遮挡住了面前的光景,然后下一秒,双眼霎时像沾染了火焰一般的燃烧了起来。 她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双目流出鲜血,顺着脸颊淌在萧皖的手上再低落地面。 “没了着一双眼睛再瞧你这张脸,指不定皇帝,会觉得更像几分了呢。”萧皖说着,松开了手,往后站定了一步。 “奉炀...你是奉炀....” “解药。”她重复着,红雾又变回了黑雾,随着她的指尖穿透的她的肩膀。 虚璃姬嘶喊着,只觉得刚刚还滚烫的双眼瞬间变得寒风刺骨,她顾不得肩膀上的伤,惨叫着捂住双眼。 黑雾红雾不停交叉,虚璃身上多出了几个血洞。但这些伤口,都远没有双目让人惨痛。她喉咙嘶哑着,终于忍受不住,从腰间摸出了一只紫黑色的小瓷瓶。 “呵...”萧皖发出一道气声,随后把瓷瓶接过,左右反转着瞧了瞧。她查看过后,确认了是霜卉说过的解药,随后才把它收到袖袋之中,然后靠近了虚璃姬的面前。 她凑到她耳边对着她的耳际轻轻说着,声音低哑的,是奉炀的声音。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给我安分一点,否则此次西狛战事,本宫不介意插上一脚,亲自出征把这一仗打下来。” “还有.....你们针对皇位我不管,可是嬴畟要是出一点事,那就等着我无休无止的报复吧。” 第101章 误会 第二日晨 养心殿 昨夜养心殿躁动,皇帝莫名开始发热躁动,好似是情动赃物所致又好像没有那般简单。皇上晕倒在了桌案前,意识不清醒的喊着皇后娘娘的名字,浑身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赤红滚烫。 霍薪大监发现的时候,皇帝已经因为燥热脱了外衣,在桌案前大口大口的灌着冷茶。霍薪吓了一跳连忙喊来了姜介和萧皖,急冲冲的替皇帝更衣。 萧皖到时皇帝正躺在床榻间痛苦,他眉头紧皱着,因为动情煎熬着四肢却无力,根本动弹不得。霍薪现在还记得当时皇后娘娘的表情,平时淡漠的琉璃主子一瞬间就像烧的滚烫发红的药盅,眨眼间赤红着带着滔天的杀意看向了他。 皇帝却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氛,仍然难受着呢喃,像是马车那日一般的困在了梦魇之中。 不过这一次的梦瞧上去依然痛苦,可是旖旎。 “萧皖...萧...萧皖...”嬴畟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隐没在脖颈下的衣裳中。 “可有法子解决?”皇后娘娘亦如往常的冷漠,她看着皇帝痛苦,可却瞧不出什么慌乱,理智的让人害怕。 “回娘娘,皇上这是中了情蛊。”姜介判断过后对她说道。 “情蛊?”萧皖伸出手去探探皇帝的脸侧。一股冰凉靠近,皇帝立刻凑到了她手边,毫不讲理的扯住了她的手想把她拽到榻上。可是娘娘很冷淡,一个用力就把手抽了回来。 “替他纾解过后,可解吗?” “回娘娘,并不能。”姜介摇摇头,接着说道,“那般行事只能缓解片刻,此物是蛊,终究是要用解药拔除,否则不管何时都是隐患,还对皇上龙体有损。” “解药....”萧皖重复了一遍,低头思考着。她看着嬴畟还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沉思片刻,还是靠近了一些。 看见萧皖俯下身子,霍薪和姜介一齐转身,往外出了两步不再看他们两人。 萧皖一手撑在他耳边,才刚刚搭上嬴畟就凑了过来,他意识不清醒只会哼哼,一边哼哼的可怜,一边用牙齿不讲道理的咬着她的手腕。 “别咬了。”萧皖捏着他的脸颊把人的脑袋摆了回来,看着他红的不正常好像在发烧一样的脸,琉璃珠子晃动着,好像在挣扎着。 “你可会为了你的真心放下你娘么......” 萧皖笑了一声,好像自嘲一样,又好像真的是在嘲笑皇帝现在这副不怎么好看的样子。 最终,她闷哼了一声,舌尖被自己用牙齿咬了一个口子,寒凉的血涌在口腔之中。她低下头,带着这一口解药似的凉意吻上了皇帝的唇。 很烫,连吮吸自己舌尖的唇都很烫。 一直到那小小的伤口不再流血后两人才分开。一个渴求更多,一个微微喘息着。 “老实一点,等我回来。你的真心是给我的,我不想要的东西,我现在就替你连根拔掉。” * 日光照进来晃得人不耐烦,明黄的床幔很厚实,可偏偏有一个没完全合上的小缝,就这么一个小缝漏进来的阳光就这么直直的照在了皇帝的脸上。 水蓝色的眼眸刚刚睁开的时候还有些许茫然,过往海一样的眼神因为迷茫有些减淡,看上去像是刚刚雨过天晴之后的天空,带着湿润的蓝。 嗓子干的不像样子,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嬴畟喉咙滚动一下,想喊霍薪进来,张开嘴后却发现自己居然一时没喊出声音来。他再试了试,就只发出了一点嘶哑的声音,叫不来人。 没办法,嬴畟轻咳了一声,只得自己往下去倒茶。他才撑起了一半手臂,恍然间才发觉自己居然裸着上半身,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下裤,而还不等他想明白原因,就发现了另一件无法思量的事。 嬴畟眸子瞪大了几分,他缓缓转过了脑袋,僵硬着身子往旁边看去。榻上竟并非只有他一人,在他身侧,入眼的就是一身玄色中衣背对着他还在沉睡的人。 混乱的思绪缓缓回笼,他恍惚间想起了昨日黄昏时候发生的事儿。 情药。自己中药了。 他大抵知晓原因,是姚妃做的手脚,可他实在是回忆不起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可能吧?难不成自己已然全部忘记了吗?? 说是追悔莫及都不能够,嬴畟现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分明萧皖才信了点自己能给的真心,这么一遭下来,她如何还能够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一切这么匆忙这么荒谬,若是真的,他真该就死在昨夜,不让她受委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身边的动静不小,吵闹着,旁边的人浅眠着向来警觉,只一会就也睁开了眸子。 萧皖苏醒过来,入眼的就是明黄的床榻,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没回过神来,愣了一会,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感觉到坐在身边的人,活动活动脖颈,转过脑袋朝他看了过去。 皇帝赤裸着上身坐在她身边,好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眼瞧着皇帝脸色正常,昨夜的那赤红已经褪下了,而身上也并没有那般滚烫的温度。萧皖伸手在他手臂上碰了碰,感受到平常一样的提问,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精神准备兴师问罪。 “发什么愣呢。”萧皖看着还呆在原地不动弹的人,带着点笑意开口。 “傻了?”指尖在他腰间滑动了一下,温凉的手刮的人抖了一下。晨时人躁动着,这一下就有些受不住。 但今儿的皇帝没像往常那样饿虎扑食一样的扑上来,皇帝抖了两下,于是慌乱的就掀开了被子准备往外跑,连看都不敢看萧皖。 萧皖看着这副没骨气的样子,乐出声来。抓住了皇帝的手臂用力一扯,就把要逃跑的人抓了回来。 皇帝摔回了原来的位置,刚刚落下就又要起身。萧皖见状,直接撑起了身子迈步一跨,把人又压了回去。 “我说.....”萧皖一手抵着他的肩膀,一手在他脸颊轻轻刮着,看着水蓝色的眼睛不断闪躲着,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尖。 “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皇帝赖在凤仪宫留宿的那两日,第二日清晨可都是叫唤着要扑上来的。怎么,如今不敢了?” 第102章 几瓣儿? 嬴畟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萧皖,连呼吸都觉得有几分不顺畅起来。皇帝此时没有像过往幻想的那样开心,瞧着萧皖真的这么主动起来,他心乱的发慌,只想赶紧逃开。 “我....”他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嘶哑的只能听见一些气声,完整的说完一个字都做不到。 听着皇帝嘶哑的说不出话的声音,萧皖情挑了一下眉,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她一步跨了下去,到了榻边把一边的木屐趿拉在脚上。 皇帝看着萧皖离开心中更难受,他伸手去抓她的衣袖,可是却没能抓住。丝绸很滑,从他手中溜走了。 [萧皖...]皇帝想喊她,可是只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嬴畟看着她往外走,也要掀开被子下榻去追她。 “老实等着,姜介说你要静养。”萧皖看着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去,把要光脚踩在地上的人瞪了回去。 嬴畟如此只得停住了动作,把伸到一半的脚又收了回来,很听话的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 萧皖没走开太久,再回来的时候从外殿取了一壶茶,她到榻边的小案旁把杯盏搁下,最后亲自为皇帝倒了一杯茶水。 茶汤清淡,茶香浓郁,温热的有淡淡的白烟冒出来。嬴畟看着只觉得嗓子越发干渴,想吞一口唾沫却连唾沫都分泌不出。 他看着萧皖端着茶盏走向自己,她身形轻盈动作利落,刚刚起身的时候也瞧上去也没有什么异样,好像根本就没什么..... 因为她武学底子太好吗?还是自己..... 嬴畟想着,在心中摇了摇头,自己什么情况自己还是清楚的....如果要是中药了,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只能是.... 皇帝渐渐冷静下来了,不可察觉的松了一口气,连心跳都缓慢了几分。 “喝茶。”萧皖把茶盏递到他面前,皇帝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看着皇帝并未满足的神色,萧皖又给他再斟满一杯,而后再瞧着皇帝一口喝完,根本没有半点品鉴的意思。 还是第一次见皇帝这么粗鲁的,在她印象中皇帝娇弱又矫情,什么都有讲究,很难瞧见现在这样囫囵了事。 “好些了?”第三杯茶下肚,皇帝动作缓了缓,没有刚刚那般急切。萧皖又把茶盏斟满,这一次皇帝没有再仰头一口喝下,而是拿在唇边慢慢饮着。 “嗯。”嬴畟点点头,喉咙终于好受了一些。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终于能说得出话来。 “昨夜.....”他说着,捧着喝了一半的茶水看向身边的人。皇帝眼神现在就不是刚刚那般慌乱似的样子了,他不闪躲了,侧头看着一边只穿着寝衣的萧皖,瞧着她被腰带勾勒出的细腰。 “昨夜可有凶险?那人可伤了你?”茶盏被皇帝放在一边,嬴畟伸出手来,指尖暧昧的勾出了萧皖的腰带,轻轻一用力,带着萧皖往前迈了两步,让她跌坐在自己身边。 气氛暧昧着,但皇帝不似往日那般的不正经。他等萧皖靠近了就开始细细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是否多出什么危险。 “我能有什么凶险,”萧皖摆摆手,她声音淡淡的,扯过了一边的锦被盖在了皇帝赤裸的上身。 “一定要说有,那也是皇上给我的。” “嗯?”嬴畟听着她说完挑了挑眉,“朕会给你什么凶险?” “哼哼,”萧皖看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有些好笑,她凑近了一点,而身边的人也很配合的揽住了她贴近的身子。 “嬴畟,你的真心呢?给我看看。”她说着,眯起眼瞧着皇帝水蓝色的眸子。 水波澹澹的眸子一汪春水软绵绵的。嬴畟瞧着她,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隔着锦被摁在上边,胸膛还配合的往上挺了挺。 “娘娘,在这呢。”他声音轻轻的,像小勾子一样的被他抛出来, 他说着,揽着她腰间的手也不闲着,指尖挤到了腰带中,把手掌也伸了进去。 萧皖看着皇帝还有心思占自己便宜,心里也放心下几分。她看着皇帝一如往常的样子,手上微微用了点力。 “唔...”他闷哼一声,不肯吃亏的在她腰上也用了力气,掐着她腰间的软肉。可是萧皖远没有他反应这般大,他力道不轻,萧皖也没什么反应。 “皇上这一颗真心到底分了多少瓣儿啊....”萧皖微微俯身,指尖隔着锦被用力的挠了一下,身底下的人夸张的抖了一下,忍不住似的把她的手抓住了。 “到底有几瓣儿是属于本宫的呢?是否亦如帝王那般多情薄情,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 她说着无情的话,可水蓝色荡漾着,带着涟漪的看着她。 她的腰带被皇帝折腾的松了,温热的掌心想要往里钻,不断的试探着看着萧皖的反应。 “不管有几瓣儿,不都是娘娘的吗。”嬴畟看着她的细腰,悄悄把她的衣角掀起了一点,掌心覆在了她腰侧盛开的海棠上。 “是么?”萧皖没理他在花蕊上不停摩挲的指尖,她俯身下去,把人的下巴抬了起来接着问他,“全是我的?那你的阿璃呢。” “没有阿璃,我有的只有娘娘一人。” “阿璃没有....”她顿了顿,带着点嘲弄的瞧着他的眼睛。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萧皖凑近了他耳边,手从他胸膛上离开,爬到了他的喉咙上面。她微微收力,身下的人有些难受似的哼哼了两声。 “那昭仪娘娘呢。”她轻声说着,拇指不断在他的喉结上打转,其余四指的指甲已经扣进了他皮肉中,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我若杀了你给自己后来找的那个虚幻的慰藉呢?你给自己找到这个新娘,是否在哪瓣儿真心上藏着呢?” 萧皖轻声说着,她看着皇帝深邃的一双大海,海面沉寂着,瞧不出风浪,亦如往常那般安静的折服着。 琉璃珠子有些微微斑白,他看着萧皖着一双许久不曾蒙上白翳的眼竟然又开始泛白心中收紧了一瞬。 嬴畟瞳孔微微缩紧一下,随后扯着她的手臂随后猛地一个转身。 天旋地转,二人位置互相倒换。萧皖躺在了柔软的锦被之上,而皇帝赤裸着上身,撑在她耳边左右,整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二话不说的,皇帝的吻就落了下来。 第103章 亲征 虎牙不像往常那样恶劣的咬着萧皖的舌尖不松开,今日皇帝十足的温柔着,把牙齿收的老老实实,一点都不曾磕碰到她的嘴唇。 她还是未闭眼,皇帝一双手覆盖在上,温存着,缠绵着。缓缓,觉得身下的人没有刚刚那般冰冷的气息才停下,看着只露出半张脸的人和自己一样喘息着。 嬴畟咬唇。强迫自己别开了脑袋,从她身上起身了些,怕自己再扑上去。 “再过一阵,大概就要起战事了。”他跪坐在萧皖腰间,手依然没有挪开。看着她白皙的脖颈牙尖有些痒痒,不自然的咽了口唾沫。 “西狛吗。”萧皖气息不稳当,带着气声,呼吸沉重的。 “指不定,南疆也会掺和一脚。”他另一只手终于忍不住,覆在她的脖颈上轻轻的掐着她的皮肉。 “皇上就是喜欢在这种时候与我说政事吗?”萧皖没接他的话,伸出手,好不痛快的在他腰牌上拍了一下。 “别....”嬴畟放开了她双目,抓住了她肆意手不让它动弹。 “可还记得刚刚我们说的是什么事吗?” “我以为,我们心有灵犀。” 二人互相对视着,萧皖眯着眼,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起来。 嬴畟却好像看不见萧皖眼中的火,他只放下心来,她眼中的白翳已经褪去了。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下来,萧皖不让步,嬴畟也不退让,二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瞧着瞧着,终于还是嬴畟败阵下来。他忍不住,又俯下身子去吻她的唇。而这一次又像是往常的那样凶狠,不单单在她唇上停留,牙尖终于解了痒,到了他适才忍了许久的地方。 两个鲜红的牙印多了出来,萧皖被咬的没脾气,只能叹了口气,把人推开了。 “别碰,”嬴畟抓住了她想摸摸牙印的手,又在上边吻了吻,“别把我的真心摸坏了。” 声音娇嗔的,好像真给了她什么似的。萧皖无奈的,拍开了他的手。 “战事预起,可是兄长传来的消息么?”她生出几分无可奈何,先提起了政事。 “沛城已经被拿下一半了,还剩下的就是那个西狛支持的玄王,等到端掉这个玄王,即刻动手往边郡外城,打西狛一个措手不及,至少能连着拿下五座城池。” “你兄长在西狛坐镇,朕已经安排好的援兵,只等一声令下直接围攻而进。西狛好算,南疆却没人管。良将难觅,如今算的上忠心才良的将军都已经离不开边疆,南疆那边还需要再想办法。” 萧皖听着皇帝的话,又见他一直瞧着自己的眼。皇帝说的的确不错,二人心有灵犀的,萧皖只一个眼神就能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缺将领了,需要我去帮你守边疆了?” 萧皖挑了挑眉,顺着皇帝的腹部轮廓滑动着指尖。叱威将军说着,逗弄着稳坐高堂的皇帝。 皇帝不稳当的,直接扑了下来,把人压住了。 “不用你去。”嬴畟环着她,轻声呢喃着,压在她身上不像那日狂暴时候的那般沉,他注意着给她撑了身子,减轻些重量。 “姜介与霜卉都说你需要静养,少动内力。边疆条件差,精神又紧绷,对你的病有碍。” 萧皖听着他说着,也有点意外。皇帝埋在她肩窝的脑袋未束发,滑腻的长发披在她身上有些痒,萧皖摸着他的一缕墨发绕在指尖玩着,等着皇帝接着说下文。 “朕想着....”他说着,顿了顿。 “四哥已经在来滇阳的路上了,等他到了之后,朕需要你帮着朕保护好他,莫要让人伤了他。” “嗯?”萧皖听着他与自己心中所想相反的话有些诧异。如此说辞她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不敢相信。 “朕要你帮朕守皇城,彼时兄长监国,娘娘守城。朕让唐钰辅佐你,到时候把禁军分给你。” “嬴畟,你到底要干什么。”萧皖打断了他还要絮絮说下去的话,她一个用力把人掀开,嬴畟顺着她的力道翻身下来,躺在了她身边。 “你要亲征?”她皱着眉,开口问道。 嬴畟见她只一瞬就猜了出来,心里倒也是有些欣慰,两个人就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心有灵犀么。 “姜介二人说,两月之后,我的毒已经能抑制八分了,和过往一般无碍。身子依然痊愈,那么便可以亲征去了。”他说着,指尖在她额前动着,撩了下她的发。 “到时候已然是夏天了,没了娘娘祛热,还真不习惯。” 他笑着,萧皖却依然紧皱着眉不言语。 “为何要亲征。”她没理他旖旎的动作,琉璃主子看着他,眼中思索很沉。 于过往看皇帝亲征的战事并不少,除了先帝信任萧家甚少披挂,其余大周历代皇帝或多或少的都有亲征的经历。可嬴畟对外称的是一直病弱难以承担的身子,如今再披挂上阵,如何能服民心? “南疆凶险,能伸手进大周,依朕看,边营才是他最难插手的地方。若是朕在滇阳等着他现身来动手,还不如朕直接往沙场去,先一步捣了他根基,到时候就他不想现身也没办法。” “只因为如此?”萧皖听着,微微眯起了眼。皇帝分明还有隐瞒,就算在朝堂之中等着暗箭出手也未尝不可。有萧皖在保他一条命绰绰有余,根本不必担心暗箭难防。 他要去边疆亲征,除了抓这个隐匿暗中的操盘手,还有别的原因。 “七瓣莲。”嬴畟说着,用手抓着萧皖的手捏在掌心中。 萧皖听着如此说着,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琉璃珠子有些颤动。 “我怀疑,西狛的这个圣药已经被转移到南疆了。这是咱们能找到的最后一株现世的七瓣莲,要是没能拿到,我的病就真没机会了。”嬴畟神色认真的,带着几分温柔,唇在她指尖轻轻吻了吻。 萧皖抿抿唇,没再继续说什么。 七瓣莲。霜卉二人提到的珍世药品,说是二人解毒的关键所在。可是如今情况,嬴畟的毒因为自己血蛊相克的原因已经颇有好转,只留下那一点余毒根本不算打紧,往后注意着些就不会发作。 所以,皇帝亲征而去为的这个七瓣莲,终归是为了她萧皖。 “如今朕身边的确没有再信得过的将领了,此事交予谁去做都不放心,所以,得朕亲自前去。从边疆一路杀到皇城,把七瓣莲拿回来。” 嬴畟等着萧皖的回答,他看着她沉思着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明的火儿爬上来了,一路往下,勾的人难耐。 第104章 开花 此时他确信昨夜一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他现在渴的难受,叫嚣着想要她。 二人面对着,一个沉默,一个难耐。嬴畟等着她,片刻过后终于再忍不住。 他覆了上去,把人吻住了。皇后娘娘此时并不躲开也不回应,她好像还在思考着有些呆愣愣的。直到皇帝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才回过神,彼时嬴畟已经彻底发了性子,掐着自己的脖颈肆意着。 “今早醒来的时候你不知晓,我快害怕死了。”嬴畟呢喃着,在她耳边不断蹭着。 “还有皇上害怕的东西?”萧皖终于开了口,接过了嬴畟的话茬。她伸出手去顺着他的脊背无意识的缓缓摸着,自上开始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气。 “当然了....”嬴畟哼哼的说着,一只手穿过她脊背,紧紧抱着她。 “我怕你受伤,还怕娘娘因为我受委屈了。” 听他说着,萧皖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低笑了两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皇上还能让我受什么委屈啊。” “那可多了。”嬴畟娇嗔一句,“娘娘还没答应我,要是因为这个冒犯娘娘让娘娘生气了,我可要委屈死了。” 萧皖感受到打在身上的腰牌,屈膝在他双腿之间强迫他不再乱动。揪着人的脖颈把人扯开了一些,看着那一双染上情欲的水蓝宝石。 “我还以为,皇上是因为事没成才难受不已呢。”她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眼中透露出光来,“当真没有一点儿遗憾的?” 看着萧皖追问着,嬴畟撇撇嘴,挣开了她的手,又凑了回去。 “娘娘爱我,迟早会被我的真心感动的。我有什么好遗憾的。”他轻轻吐息着,吹着她的耳廓,咬着她的耳尖。 “一点都没有?”她接着笑着追问道。 “嗯...”他沉默了一下,随后说着,“硬要说有...也有一点吧...” 萧皖听着他如此说着,心中一副了然的样子,正要开口笑他,就被他解下来的话打断了。 “昨儿,虚璃姬那事,应当是我亲自去处理好一些。不该让你替我背这一份责任的....”他还没说完,萧皖忽然起身了,一口咬在了他脖颈上。 嬴畟受不住她凑上来咬他的唇,偏过头去又把人吻住了。 一如往常好像毫无变化,缠绵着,可萧皖屈起来的腿忽然放下了,嬴畟瞳孔紧缩了一下,只觉得脑子中的弦儿绷断了。他身子忽然没了阻挡的舒服,这是二人亲密的时候,萧皖第一次让步。 嬴畟忽然肆意起来,他吻的越来越凶,手也不老实的不再满足于原地,拨弄着她早就他蹭歪了的腰带,要探进她衣袖中。 “皖...萧皖...” 她闷哼一声,摸了摸肩膀上多出来的那一个圆圆的牙印,还不等她再碰一下,手就被人扯住了。 “红梅....”他气息滚烫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同往日娇嗔似的声音不同,皇帝此时性感的要命。 “萧皖....给我纹一只红梅...就在胸口。”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上开花。 “姜介说你要静养。”萧皖没失去理智,她眼神只有些许迷离,可思绪还算清醒。,他比想象中的更容易沉溺螸朢。 “我知道...”他轻声说着,动作却不像他说的那般,忍不住的在她身上咬啮着。 “我不要这么草率....娘娘得娶我才能要我的身子....”他话说的好像很贞烈一样,可腰牌已经顶在萧皖身子上,“不然,我不给。” “聘礼不够,我也不答应的。娘娘别觉得我是好打发的,滇阳城中想要我的人多了去了,娘娘心里得有点思量。”他声音带着刻意捏出来的娇气 萧皖瞧他这副言行不一的样子笑了一声,伸出手去... “唔....” 嬴畟闷哼一声,她挣开了他的束缚坐起 “皇上实在太坏了,怎么什么都想要。这么贪心,除了我谁会要你。” “娘娘去打听打听,滇阳境内我身价到底排在多少人前边儿。就知道我说的是否属实了。” “是么....”她凑近了,“可是皇上啊,都...还说不给本宫么.....” 他低哼一声,身上发抖,把萧皖抱在了怀里。 “在皇上亲征之前,本宫会把红梅刺到皇上身上的。”她听他呢喃着自己的名字,说着快点。 “彼时南疆,皇上带着姜介一同前去,至于滇阳,就交给本宫守着,等梅花开。” [试试能不能发出来] 第105章 安王 错人耳目的一辆马车从西外城驶过,外瞧上去就是最普通的一辆马车,可细细看来才能瞧得清,泛着深红色的车身上佩着皇室才能悬挂的昭者大风旗。 车头外蹲坐着的车夫手中长鞭稳稳地拿着,腰间挎着森森长刀,头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马车行的平稳,在瞧不见的暗处,还有一队人暗中远远的跟着护卫此车。 马车一路从沛阳中城行驶,如今是第四个日子了。安王殿下收到了萧世子送来的陛下手书惊讶的不成样子,不敢置信自己的封地居然藏匿如此之多的污糟。 萧世子派了一队人行皇帝命令保护着他出城去滇阳,随后接管了沛城的事宜。如今不算日夜不停的跑着,可也是甚少歇息,急急忙忙的往滇阳赶,今儿黄昏,终于从西外城里瞧见通往滇阳的关卡了。 “殿下,滇阳到了。”驭位的那人对着车厢开口。他微微勒马,让马儿跑的慢一些。 “嗯,找找手书上说的位置到那汇合就好。”车厢之中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这一声嗓音很轻,带着点一如皇帝一样的病弱,听上去只觉得此人像霜花,脆弱却飘逸。 “是殿下。”他点头应下,随后扯了下缰绳,让马车转向,照着信上的方位开始寻找着。 马车刚刚跑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再焦急的赶路,缓缓地在城中逛着。才刚刚转向过来,驭位后的车帘就被人轻轻掀开了。 这一只手拿着一支小竹扇,竹扇挑起了车帘,有人从内里望出来。安王欠身,探了半个身子往外瞧,车内暖和的热气伴着他的动作扑到外边,带着安王身上的香囊味道。 “许久不入城,上次还是在才小幺儿登基才来的。如今一瞧,这西外城也繁华了啊。”安王嬴汤笑着看着车外的景色,商贩不少,人家都富足,从穿着和店铺就能瞧得出。(嬴汤 shang) 他眉眼弯弯的,这一双眼不像先帝,像他母亲。他与嬴畟有三分像,瞧得出是兄弟可看上去分明是两个模样。安王殿下看上去是真像个羸弱只靠念诗喻曲为粮食的才子,没有嬴畟那种血杀气。 “皇上手术昭说派了指挥使大人前来迎接。”车夫瞧着离着越来越近的地形,边找方向边说着。 “唐奕么....”嬴汤说着,从车内出来一齐随他坐在了驭位上,合上了车帘。 “殿下,小心着凉。” “无碍,此处不如沛阳冷,暖和着不打紧。”嬴汤摆摆手,随意的说着,“这个唐指挥使年岁也不小了,还没成家啊。” “嗯,他玩心重,哪有姑娘能看上他。”车夫说着,嘴角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些笑意,面巾遮盖着瞧不出,可嬴汤能感受到身边人气场柔软下来。 “阿玥,也许久不曾见过唐指挥使了吧。”嬴汤一挑眉,看向身边驾车的人。 “嗯。”唐玥点点头。 “这次大概会在滇阳停留很久,只等着好好看看身边儿的人,多叙叙旧。”嬴汤说着,瞧着面前迎面来的一路车队,眼中也欣喜了些。 “安王殿下,属下奉命前来接应,请您移驾旁侧,随属下入城。”唐奕走在前,对着安王鞠了一躬。 嬴汤轻点下头,等着身边的唐玥先下,随后由他搀扶着从驭位上下来,到了一边唐奕准备着的马车边,由唐玥搀扶着再上车。 唐玥安排好嬴汤,随后绕到车前,自觉地到了驭位面前,迎面碰上了在一边等着的唐奕。 “玥哥。”唐奕勾着唇,朝着他笑着说着。 “嗯。”唐玥点点头,随后两人一齐上了车,驾马前行。 * 皇城 宫门之外有微风吹过,今儿天不冷,可如今太阳落山后,风打在身上也稍显寒凉。皇帝玄色衣袍被吹得飞起些,刮在了身边人的单衣上。 “可觉得冷了?”嬴畟拢拢身上的衣裳瞧着身边一如冬日那般单衣加身的萧皖,他向她身边凑近了一步,带着融融的暖意。 “烫,离远些。”萧皖不领他的情,没理他撞上来的身子。 “还烫?霜卉不是说你没以往那般不耐热了?”皇帝面上露出些真心来对着她问道。 “你兄长可马上就到了,皇上真要如此无理的见安王殿下么。”萧皖看着皇帝伸出来贴自己脖颈的手背,对着他开口道。 “兄长见朕与皇后感情和睦,只会觉得朕过得安好,放心下来。”嬴畟对着她笑笑,接着把手贴在她裸露出的皮肤上,摸着她的体温。 “似乎...不似以往那般冰手了。”皇帝细细的感受着,对着萧皖说道。 “院正大人学识广博,对病症的确有几分抑制,自然有好转。” “彼时取了七瓣莲,朕定会彻底治好你的毒。”嬴畟眼神认真起来,划在她脖颈上的手背也变得珍实,水蓝色的眼睛带着些希冀也有些喟叹。 “毒发是否,都是本宫该有的劫,无所谓了。”萧皖倒是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着他的眉心出手,用力摁了他一下。皇帝被人推的皱眉,哼哼着退开了。 “左右又不会要了命,以后人废了,皇帝养着我就好了,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她说着,侧头瞧着皇帝的模样。 熟悉的试探感又袭来了,萧皖问他,把自身的一切做筹码,把决定生死的抉择交给他人。肆意,疯狂,不惜一切的也要做这一次试探。 可这一次萧皖与从前的感觉不同。 她轻笑着看着嬴畟。浅淡颜色的眼珠里没有算计也没有杀意,就只是淡淡的,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嬴畟瞧得一时之间愣住了,只觉得仙人现世,要求他与其同行去仙山。 他愣神着,萧皖也恶劣的没有喊他,只继续等着,就这么眯着眼,笑意盈盈的瞧着他。她想看皇帝回过神之后羞怒的表情,也想看皇帝羞怒之后到底会怎么不好意思的耳尖泛红。 等着等着,可不等到皇帝自己先回神,二人的注意就被靠近而来的马车吸引过去了。 “臣唐奕,拜见皇上。” 第106章 受委屈 为首的那人先一步下车朝着嬴畟行礼,随后身边的唐玥也紧随其后,对着嬴畟跪拜。 “禀皇上,安王殿下已然安全抵达,一路无凶险,殿下安然。”唐奕说着,久久没听见皇帝下令让人起身。 心下有些迟疑,可是却也不敢不守规矩的抬头去瞧。只能跟着唐玥一齐跪在跟前,等着皇帝的命令。 好在并未等许久就听见了皇帝声平身的声音,只不过听着比起平时多了几分刚缓神过来的不自然。 二人起身过后,唐玥先一步朝马车走去,去搀扶安王。车帘掀开,随后就传来了安王带着些欣喜的声响。 “许久不见阿畟,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嬴汤笑着从车上走下来,他扶着唐玥,如今如春,还穿着厚厚的外袍,瞧上去的确体弱的样子。 “如今见了,阿兄念想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他走到嬴畟面前站定,身边的唐玥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而嬴畟身边的萧皖也是心有灵犀似的往一旁让了几步。 “四哥,”嬴畟也勾着唇,皇帝过往总是假笑着的脸上多出几分真意来。他看着嬴汤眼中是压不住的欣喜,上下来回瞧着,看他身子是否还安好。 嬴汤瞧着他身边的皇后竟然也跟着唐玥退开了,心中不免对传闻多信了几分。悄悄地他用余光打量着这位他从没见过的凶名远扬的皇后,看看她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凶恶。 模样俊,身形挑,瞧上去倒是个十足的美人,也看不出多残忍,只觉得一双眼睛虽然妖,可配上身边寒霜一样的气质,竟不觉得有风尘气,只觉得像成仙儿的。 “四哥这次一路可顺利?”嬴畟看得出嬴汤对萧皖很是好奇,可他没急着介绍两人认识,先问着嬴汤的近况。 “一路无阻,无人察觉。”嬴汤摆摆手,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皇帝,心中才多了几分安心来。 三年过去了,阿畟还是阿畟,皇帝就算变了一些,可还与他记忆中那个赤忱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多的只有岁月留下来的少一些痕迹,人却没变,他仍然是他那个不愿意称帝,不愿意读书的小幺。 “此次叫兄长来,真是毫无他法了,劳烦你折腾一趟。”嬴畟对着一边招招手,霍薪就明了了,先行一步在前方引路,“四哥,我们边走边说。” “嗯。”嬴汤点点头,与嬴畟并肩跟着霍薪往前走着。可是才刚走两步,就恍惚间觉得忘了什么,有些别扭。 他转念一想,才发觉了不对。皇帝与他并肩,那皇后去哪了? 历来帝后同行,虽说皇后与皇帝一同迎接亲王进宫的也是少见。可是如今情况,自然是要先由中宫为首与皇帝并肩,自己落后一步。 事到如今,皇后去哪了? 他左右瞧了一圈,看见了落在身后,与唐奕唐玥同行的皇后娘娘。他眼珠瞪大了点,这实在是不合规矩,可瞧着唐奕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甚至还低着头和皇后娘娘说着话,萧皖也不觉得寒碜,双手环胸的听着唐奕说着,时不时还点点头,回上他两句。 “?” 嬴汤想不明白了。难道,传闻的真的? 远在沛阳都能听得出中朝传出的朝中谣言,那日震动朝野的死谏之事水中荡花一样的一层层传开了。而其中最为抓耳的是关于皇后娘娘的传闻,最荒谬,却也最让人相信的传闻。 娘娘有崇兰作风,爱好美男,唐钰和许溪都入了皇后娘娘眼中。而皇帝为了谋权和中朝脸面选择了隐瞒,放任娘娘任行作风,忍气吞声,不言不语。 这等听了让人发笑的传言嬴汤根本从来不信,何况他知晓嬴畟到底是何等人,不可能如传言一般软弱。 可是如今瞧着萧皖做派和嬴畟的默许.....他似乎又有点....觉着传言并非毫不可信...... 身后的唐玥在二人身边倒是能听得见二人聊天,他不知道自家殿下心中那感慨万千,却也觉得不可思议。 唐奕对着萧皖汇报的都是事关战事,军权的机密事件,甚至关于暗线和暗中脏手所作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光景。他一件一件的说着,萧皖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般参与政权是错。 他听得骇然,直到听见了一句萧皖所说的回答。 “娘娘,西外城边的那一户是否还有漏网之鱼,所以才如此逃脱了?”唐奕问着,萧皖皱起了眉,摇了摇头。 “不,此事本宫有印象,是本宫亲自带队所做,人头汇聚之时一一清算过,不可能有漏网之鱼。”皇后娘娘说着杀人时候的细则,回忆着当时动手时候的一点一滴。否认了这人是当时溜出去的叛贼。 “此事你们不必管了,本宫派人前往收刀,必定会把此人的头颅给唐大人带回来。” 唐玥听着萧皖说着只觉得世界都变得模糊了,他都听见了什么?? 锦衣卫的暗杀骑指挥使对着皇后娘娘求证,而后皇后还要动手帮着锦衣卫杀人?这是否太过荒谬了。 “小幺儿。”后方的谈话嬴汤一概不知,他只瞧着皇后和唐奕一直交接着对话,心中也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轻轻用手拍了拍嬴畟的手臂。 嬴畟听着他这般称呼自己也是恍惚了一下,皇帝眼中有几分错愕随后又迅速缓神,看着身边的人带着舒气的笑了。 “四哥。”皇帝温柔的回应着他,心中暖意翻滚。可是嬴汤却没心思去瞧皇帝是不是感动,只把心都搁在皇帝为权 受皇后不忠的屈辱上了。 “你...你如今....”嬴汤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等子不光彩的事,是否是皇帝的心痛心结呢?他该如何问才算好,才算不冒犯却又能问清楚由来。 安王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随后才试探着的对嬴畟开口:“你如今可有心上人了?” 嬴畟听着嬴汤这一句问题倒是有些意外,瞧着他刚刚那般左右为难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会问他如此问题的样子。可他却也没有多问,如实对着他回答着。 “嗯,有的。”皇帝点着头,面上挂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嬴汤瞧着他如此笑着,这般的温柔这般的像求而不得的苦涩,心中就更替皇帝难受了。 自己这个从小就疼爱的弟弟,这个最不想当皇帝,心地最为忠诚的小幺儿,终究是因为时局逼迫登上了那个位子,百受艰险的苦苦支撑着。如今还要为了军权娶了自己不爱的女子,对真爱却爱而不得。 嬴汤只瞧着嬴畟越来越心软,眼中流露出怜惜来,如此明显,瞧的嬴畟有些意外。 第107章 醋. “四哥?”嬴畟疑问的喊着他,才瞧见嬴汤回神,对着他摆了摆手。 “无碍,只觉得阿畟这些年实在太过艰辛了。”嬴汤说着,下意识的对着嬴畟伸出了手。 他心中心疼着,手上对着皇帝的脸庞伸了过去,想要亦如小时候那般在他幺弟的脸上轻轻摸摸。可是瞧着现在已经变得肃杀威严的皇帝,伸出去的手又忽然放不下去。 皇帝如今是皇帝,再怎么不愿,也是被皇权沾染、谋利沾身的皇帝,是否还愿意被自己如孩童一般抚摸? 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皇帝面前,嬴畟有些诧异,双眸微睁的瞧着他伸出来的手。他没想明白嬴汤这心疼似的怜惜和愧疚是从何而来的。 可他看着兄长亦如年少时候那般伸出来的右手,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闭上双眸,微微倾身的把脸颊贴在了嬴汤的掌心。 只片刻,皇帝就再睁开了双眼离开了,接着站直了身子,带着嬴汤往前走着。 “阿兄,到底如何了?”嬴畟感受到嬴汤那一股不寻常的感情直接问了出来。 嬴汤还没从刚才嬴畟对他亲昵的欣喜之中缓过神,听着皇帝这般问他,也不再隐瞒,直接问了出来。 “阿畟,你与皇后娘娘.....”他顿顿,措了措辞接着说,“你们二人相处可还甚佳?” 嬴畟听着他如此询问也是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与唐奕并肩的萧皖,恍惚间好像明白了嬴汤刚刚那般是为何。 “阿兄,传闻不可信。”嬴畟心中有些无奈,他笑着对着嬴汤摇摇头,“都是假的,半分都不真,兄长别被骗了。” 听着嬴畟如此说着,嬴汤骇然,可是却也并没放松下心来,只继续瞧着嬴畟,等着他接着解释。 “可阿兄记得,你年少时候就不喜欢萧家嫡女。”嬴汤回忆着,他记得嬴畟十四五岁时候和萧皖闹过一些不愉快,虽说孩童之事不可深究,可嬴畟很记仇,好像一直都很不待见萧皖。 嬴畟听着嬴汤的话,知晓了他所说的事是因为什么发生的。想起了年少时候自己的窝囊样子,皇帝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的发热,好在如今帝王心强硬。旁人也看不出皇帝的难堪。 “四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与她,都不是过往那般幼稚了。”嬴畟对着他笑着摆摆手,心中暖融融的,对嬴汤的关心很受用。 “但是....”嬴汤纠结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安王仔细瞧着身边的弟弟,细细看着皇帝是否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如此说辞。他看着皇帝脸上好像没什么隐忍,带着真诚,也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 看不出真意,嬴汤能看懂的只有做湛王之前的弟弟,如今的皇帝,实在是瞧不真切。 实在是无可奈何,嬴汤也实在是关心嬴畟现状,只得直接问了出来。 “可我瞧皇后娘娘,似乎.....”嬴汤说着,往后瞧了一眼用手去接空中飞舞的花瓣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把花瓣拨开,而后唐奕讨好似的从怀中拿出了个什么东西,看上去不大,像是一个小玩意来逗萧皖开心。 而萧皖瞧了一眼,没有伸出手,反而勾着唇对唐奕说了什么。 “貌合神离....”嬴汤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把这话说完了。身边的人静了下来,他没瞧皇帝的反应,如今见他气氛不对,才转过头来看他。 只见皇帝也在看着萧皖和唐奕二人,水蓝色的眼眸轻轻眯着,周身温润的气场缩紧了一些,看上去有些唬人。 皇帝不自觉的舔了舔牙尖,只觉得痒痒。嬴汤看了皇帝这一副忽然带着攻击性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错愕。难不成小幺儿对萧皖是....那种感情? 不等他再细想,这边灼热的视线也吸引了那人的目光。萧皖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也挑着眉看了回去,琉璃主子带着点疑惑,看着湛蓝色的火儿又燃起来了,心中也想不懂,只对着身边的唐奕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开。 “阿畟,你....”嬴汤正准备再问问,就听见嬴畟先一步对着那边的两人开口了。 皇帝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可仔细品味一番又觉得带着点委屈。他看着好像很威风,龙袍加身的耸立在侧对着她下了命令,可嬴汤看着他眼中,分明带着湿润似的,并不凶狠。 “萧皖。”皇帝对着萧皖说着,声音不算大,可萧皖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分明有了点情绪,像是在撒娇一样的跟自己算账呢。 “到朕身边来。”他说着,萧皖也没纠结,直接对着唐奕点点头示意他一会再说,随后迈步往前,走到了嬴畟身边。 此时三人凑近了,嬴汤才能好好的瞧清了面前的人。很淡的瞳色一直带着那么几分玩世不恭的顽劣,狐狸眼狭长的往上挑着,皇后穿着的很简单,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可就是觉得金光耀眼。 她身上带着肃杀气,可是闻不见血腥味,只能嗅到淡淡的一股冷香和药味。 是一个十足危险的人。 萧皖到了嬴畟身边,很自然的站在了他身边,轻轻勾唇面露出几分友好的对着嬴汤点了点头,示意与他打招呼。随后才微微仰头看着身边又开始闹情绪的嬴畟,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一小步,让侧身能贴在皇帝身上。 “怎么了?皇上找我,是与殿下叙好旧了?”萧皖开口说着,声音清泠泠的,亦如她给人的感觉一般,一直带着微妙的一丝玩味。 安王看着二人之间变得不寻常的气氛,心中恍惚间有些意外,他微微挑眉,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 “在和唐奕聊什么?”嬴畟没像往常一样自然的把手揽在她身上,在嬴汤面前终究是收敛了几分。 他只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多了点审问的意思,对着萧皖说着。 “一点琐事,关于世家剩下的几处金库的情况,不值一提。”萧皖听着皇帝的问题明白了他如此是因为什么。 皇帝的醋坛子又翻了,虽说不是真的吃味了,可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第108章 继. “给皇上做事还受您猜忌,我可要冤死了。”萧皖轻笑着,说了一句。嬴畟没理她这句揶揄,转而对着嬴汤开口,替二人互相介绍着。 “本王早听闻皇后娘娘威名却因为体弱一直不曾见过,今日一见的确解了念想了。”嬴汤对着萧皖笑笑,而皇后似乎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的不好接触,她对着自己的态度还算温和,一直没感受出什么尖锐的。 “殿下见笑了。”萧皖勾着唇,始终规矩的,没瞧出半分无礼。 她就这么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好像很谦卑似的,挑不出错来。可看着她和皇帝之间的气氛,只觉得过往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 嬴汤见着二人自然而然靠在一起的身子,虽然不算拘礼,可眼瞧得出亲昵来。二人很习惯的样子,他这个弟弟眼神也总在萧皖身上流连,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传闻有假,假的离谱。但是眼前的真相跟传闻比起来,才更像是虚构的。 “皇上对我说过殿下身子有先天亏损,正巧我身边跟着一位不凡的药师,等下让她同姜院正一齐给殿下瞧瞧,兴许会有好转些。”萧皖对他说着,听不出虚伪,似乎是真心的关心着他。 而嬴汤也发觉,萧皖对自己的自称一直是我,不是符合规矩的臣妾,对于皇帝和自己的称呼倒是很规矩的喊着。 她谦卑,可是这一份谦卑并不显得她身份在谁之下,只让人觉得她所贡献出来的这谦卑,是因为她如今想给二人一个面子。若她不想,随时可以收回,然后无法无天的冷对二人。 三人一路聊着,不一会就到了养心殿门口,一路上春意盎然,瞧在眼中也是舒服。霍薪在前方为三人开门,萧皖三人就入了外门。 转头进了侧殿之时霍薪还正在关着宫门没能来往前,唐奕唐玥都在门外等候,只剩下了他们三人。随后,嬴汤就看着天下为首第一尊贵的皇帝,很自然的快步了几下走到侧殿门口先一步替萧皖把门推开了。 萧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迈步朝内走着。只不过才刚进来就顿住了脚步,她有些惊讶,看着侧殿内里多出来的人。 有一女子在殿中,她站在宫墙的倒影下,有风吹着她的发,她伸出手去理有发丝缠绕在她手上。 月牙白的衣绣着兰花,她瞧上去也如兰花一样皎洁。之看上去一眼就觉得心中被她带着的暖意填满了,连周身都缠绕上温润。 萧皖大概知道她,嬴畟那一个唯一子嗣的生母,王婕妤。王家的庶出的第二女,不温不火的一个庶女,没想到会被新帝点名进宫。她还是第一次见她,也是第一次见嬴畟身边并没有其余目的,只有真心的人。 “参见皇上,参见安王殿下。”她对着嬴畟和嬴汤行礼,最后再对萧皖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寒婵姐。”皇帝对着她点点头,声她起身。而他身后的安王见了王婕妤,眼中也有了几分诧异和欣喜,对着她打了招呼。 “寒婵,好久不见了,一切可好?”嬴汤走前两步,靠近了些她身边,勾唇微笑着。 “殿下放心了,在阿畟这一切都好。”寒婵点点头,也笑着,“妜儿也好。”她说着,对着一边的宫门招了招手,就立马从门口跑出来一名半大的孩子,扑到了她身边。 孩子瞧上去要比皇嗣年长个两岁,生着一副好皮囊,却不大像嬴畟。穿着月白的一群梳妆也是姑娘的样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阿妜,称皇叔。”寒婵对着身边的孩子温柔的说着,那孩子眨眨眼,向嬴汤规矩的行了礼,随后开口称呼。 “见过皇叔。”声音稚嫩的,可分明就是个男孩的声音。 嬴汤看着面前的孩子心中也安谧下来,眼里多了动容。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瞧着他的脸。 “太像了...真是很像。”他笑着,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 “也像他母亲。”寒婵看着嬴妜的脸,温柔的说着。“若是当年他没遭暗害,此时盛世必定繁华,你我都不必如此蹉跎于世间,各自丢了初心了罢。” 嬴汤听着,双眸覆盖上几分悲凉的神色。三人各自沉默着,唯一瞧不出伤心的就只有在一边好似事不关己一般的萧皖。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只觉得真是新奇。 男生女相,真没想到皇帝收养的这个先太子的孩子居然是个男子。她过往知晓此子是太子嬴珀的后代,可却不知晓公主身份居然是虚构的。 至于眼前的这个王婕妤,萧皖不大清楚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瞧着嬴畟对她带着些敬重,而嬴汤对她也很亲和,似乎是很熟悉的人一般。萧皖猜测着,大概此人是和太子有什么关系,才能让嬴畟迁就。 三人叙旧,她不想掺和也不想多知道些什么旧事隐秘。看着见了侧殿窗棂里偷偷在内偷看的一双小眼睛,萧皖来了兴致,迈步往窗棂一边走去了。 皇嗣本来还在好奇的看着,可见到萧皖迈步朝自己走来,就匆忙的合上了窗子,从窗沿跑开了,还把插锁带上了。 萧皖看着他这般警惕的模样勾唇笑了出来,指尖落在窗子上,黑雾静悄悄的渗透进去,把内里插上的锁震开了,随后窗子就一把被萧皖向内推开,露出了皇嗣惊讶的眼神。 “站住。”眼瞧着窗内的人又要跑开,萧皖先一步唬人似的开口了。她靠近了,脸上挂上几分不耐,对着皇嗣威胁着,“见着我不行礼,还敢逃跑?小殿下,这可不成。” 皇嗣眼珠带着以往的恐惧瞧着她,可如今并没有过往那般像是不可忍受的抖动,只时精神瞧上去紧张几分,还算能控制。 “屋内可有茶水?去给我倒一杯。”萧皖似乎是看不见他眼中的害怕似的,自来熟的对着他吩咐着,一边说着,一边靠在了窗沿上。 皇嗣听着她的话,本来是不打算动弹的。可萧皖眼中忽然带着杀意的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在地上,然后他没办法,快步跑开了。 只一会,萧皖就瞧着皇嗣颠颠儿的又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一杯茶水。 “多谢殿下。”萧皖对着他随意道了谢,然后伸手把他手中的茶盏接了过来,靠着窗沿缓缓的喝了一口。 一口过后,她放下茶杯,看着身边又躲远了点的人也只能无奈的笑笑。萧皖再喝了一口茶,随后把空了的茶杯放在了窗沿上,顺带搁下的,还有一个长得很奇怪的一块木头。 “多谢你的茶,这是报仇。”萧皖说着,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跟着你的那个老仆带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听着她说着皇嗣也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点眼睛。他静悄悄的摸过来,把传言上那一块木头接到了手中。 是一块孔明锁,手艺他眼熟,萧皖没骗人。 还不等他再多看两眼,就感觉到面前的人离开了。皇帝对着萧皖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寒婵姐,你且先回罢,叫着唐钰陪着你。”萧皖到时几人已然聊到结尾。寒婵对着嬴畟二人点头,随后带着嬴妜公主转身离开了。 嬴畟与她挥别,随后转身对着萧皖二人接着说,“且随朕往主殿座谈,还有事要细细谈谈。” 第109章 战,和? 三月十五,自皇城张贴出了一则告示。沛阳全境禁封,过往来路者必须一一排查,连带着西外城边都驻扎了朝廷的军队。 [西狛有暗中间谍入都,沛阳封禁。若有躁动,逢乱必杀。] 五角蛇一事已然传开,除去沛阳城内躁动,其余城池倒还算安稳。毕竟五角蛇之于大周,还算不上是刀在其颈的威胁,而随着告示铺开,沛阳连着西外城都围上了厚厚的军队。瞧着森森长刀和战马包围着,心中并不算慌张,只觉得中朝如此,必定有法子治好。 排查飞速进行着,只五日之后就有了更加惊惧的消息传来了。 西狛五角蛇不安分,扰我大周安宁,于国有劣,为保周安稳,已然出兵。 领兵的将领,是闻名天下的萧世子,忠武将军。 此战奇兵来袭,从开战到如今不过三日,萧世子已然连着攻下了五座城池,把过往沛阳受的折辱通通打了回来。 在占下第五座城池的时候,萧世子带着在沛阳称王称霸的玄王到了阵前,亲手在西狛阵前将人处死抹杀,把他的头颅割下来扔在了城门前方悬挂着。 萧珰出手不凡,气势神武,打的西狛节节败退,也亦如嬴畟所说,西狛军队软的不行,根本扛不住大周骑兵的冲刷。 传送军情情况的信件送到滇阳之时皇帝正在朝中与大臣议事着,如今的皇帝瞧上去与从前并无什么区别,前些日子好一些的精神似乎因为突然扬起的战事冲的溃败。现在的嬴畟瞧上去咳嗽的愈发严重还总是流汗,已然一副经不住风波的样子。 “皇上,此次战事突然,沛阳城又久受西狛侵袭,只怕战事不会顺利啊。”朝廷洗刷一次,世家派的各个势力均已被拔出,如今留下的都还算是忠良之士。 就算有他心之人,可也都夹着尾巴不敢动作。如今有了萧皖的皇帝,当真是让人生畏,不敢造次。 “皇上,臣以为,西狛如此行事已然犯了底线,我大周如此百年根基,不能软弱,必定要战!” “启禀皇上,臣以为,如今难得安稳,过往经年战事民生民息尚未缓和,如今再起只怕会伤及根本。” 臣子各执一词,不可开交的争吵起来。唯二尚不言语的,一位是皇帝,一位是太傅。 皇帝看着臣子争吵脑仁生疼的摁着眉心,而太傅瞧得出皇帝那一分不耐烦,看着他在这番境地之下,到底会如何作为。 “皇上!如今情形不比往年时国家富足。奸佞揽财毁坏民生,如今才刚刚缓和一些,皖皖不得发起战争啊。” “皇上,南疆之流也依旧虎视眈眈,只怕我朝出兵过后,南疆会立刻躁动不安的横插一脚。到时两面环敌,只怕我朝会有损国力啊。” “皇上,此次我朝如此受辱,断不可轻易揭过此事。若是毫无言语不声不响的默认了西狛的苟且勾当,莫非是要让外族人瞧我大周的软弱不成?” 霍薪看着皇帝难受,贴心的递上来一只干净的帕子,供嬴畟能擦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皇上。” 苍茫有力的一声传出,朝中忽然安静了一瞬,纷纷转头瞧着一边开口出声的人。 自话事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太傅突然言语,华景良在朝中的分量言重可以见得。太傅只轻声叫了皇帝,随后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如今天暖,皇上龙体还不安康么?” 一时之间中朝都想不到太傅会说出如此一句不痛不痒的关心来,一时之间纷纷面面相觑的互相瞧着,对着眼色互相合计着。 嬴畟也没想到太傅会关心自己身体,心中也是意外,却仍恭敬的回了话。 “老师放心,还算能忍受。”皇帝声音虚弱着,听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能受得住的样子。 在场的都是忠良之臣,早就没了姚硕那般不顾皇帝身体不尊皇帝意愿的佞臣。只瞧着皇帝难忍病痛,纷纷停下了议论,不再出言让皇帝困惑,只有零星几人出声,代表着各派上谏。 一派主战,一派主和,还有一派主随机应变。 主战说天位尊严,主和说国情难堪,主随遇的,只说再等时局变换过后再决定也不迟。 “皇上,请您顾及百姓安危啊皇上。若战,南疆必定趁虚而入,到时才刚刚缓和的生息就要毁于一旦啊皇上!”李玉昭沉声说着,是寒门中不上不下的一位臣子。若非世家剿灭朝廷亏空急需大臣补足空缺,这个中庸之子根本落不得如今的位置。 如今遇大事,李玉昭的中庸就不着痕迹的显露出来。不敢战不敢拼,只敢守着手中的那一点点权力,半点野心也没有,平庸至极。 这样的臣子在盛世大概会很合皇帝欣赏,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只守不攻。 可是如今虽不是乱世,但皇帝是一位征战沙场惯了,喜欢厮杀的将军。这样毫无野心毫无激情的中庸之臣,就是入不得嬴畟的眼。 “李大人!您说的安稳,可是如今西狛频频来犯,就算我朝不出手也迟早要被迫陷入战乱之中。南疆西狛虎视眈眈,难不成会折服一生?”许溪厉声说道,对着李玉昭挥开了手。 “既然迟早要战,不如先发制人!若非情况无法逆转,谁愿意再陷战乱?” 许溪如今被嬴畟连着提了两个官职,也算是个大言官儿了。他自己也是受宠若惊,丝毫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大度,非但没着自己算账还给自己升迁。 分明在皇后娘娘调戏他的传言传开之后,许溪连远走他乡的行囊包袱都连夜收拾好了,生怕皇帝第二天就来砍他的脑袋。 毕竟,传言之中可是他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啊,这哪有半点活路给他? 许溪只想哭,这皇后娘娘也真是的,偏偏问他名字作甚?不过皇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贤明,没把这点子谣言放在心上,还在世家余寇剿灭之后让自己升了官。许溪感动的泪流满面,只暗暗发誓要忠心朝廷,不让皇上的心意白费。 嬴畟看着二人又快要吵起来,无奈的出声打断了要再开口的李玉昭。他轻声说着,带着气声,每说两句就要喘上一口气休息片刻。 “李卿所言的确甚是,民生难以安息,的确不应再打扰。”听皇帝如此开口,李玉昭欣喜于表,正要对着皇帝称是。 可还不等他开口,皇帝就又接着说下去了。 “可如今局势,西狛南疆联手之势已然无法挽回,战乱与我朝终究不可避免。最多三年,战乱当然再起,等到那时,依李卿看,该如何处理战事呢?” 第110章 懦夫 此话一出,众臣纷纷沉思起来。大臣们低着头思考着,只有华景良仍然看着皇帝,对着皇帝,不可察觉的轻轻摇了摇头。 “回皇上,”李玉昭只低头一瞬,随后就眼神坚定的对皇帝回禀,“若想要修缮民息,必定要再过十年,这十年之中再有星点战乱都对我朝是巨大损碍。” “依臣所看,必定要与外朝对论停战,方可还我大周安宁。” 嬴畟听着他还算有道理的话点了点头,随后接着开口问他,“李卿所言有理。可若要外朝停战,必定不可毫无付出。届时战事起,若要他朝退兵,不知该如何行事?” 李玉昭听着皇帝的肯定,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对着皇帝行礼抱拳,坚定的开口。 “回皇上,若要停战,于我朝而言,损碍最少的对策便是和亲。” “和亲?”皇帝一挑眉,水蓝色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瞧不清的神色。嬴畟看着李玉昭,下意识的用指尖撑住了额角往明黄璀璨的龙椅上靠去,他微微勾着唇,虎牙有些微微露出。 “回禀皇上,正是。”李玉昭对着嬴畟行了一礼,随后接着开口,“我朝公主如今有五,未成亲者有三人,如今我朝危难,为我朝臣子,必定有为定国安民付出之义务。” 众人听着他如此言语纷纷,主战一派纷纷都露出鄙夷神色。如此清楚的知晓我朝公主情形,必定事先早已经查清,这李玉昭分明就是早早想好了后路。 许溪原本顾及着皇上出言,遵从礼数并未再开口,可是如今情形根本再忍不住,指着李玉昭横眉怒目的开口。 “李玉昭!你要用女子来换你这荣华富贵的生活吗!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许溪怒斥着,偏偏李玉昭未生气,只仍然平静的开口辩驳。 “许大人,在下如此,只是为了大周。” “为了大周?为了大周就要用我朝公主来替你付出,来替你们这群软弱的懦夫出走他国?”许溪说着,气的面色都红了些,“我大周千万里疆土百万名将士,虎狼之师千万,血性儿女不可数。如此兴盛之强国,还要用女子去换那短暂的喘息?你怎不是懦夫?” “许大人!若能用一人换我天朝民生复苏国力复兴,如此情形还不值得我朝损失公主一位?” “我根本与你无话可说!”许溪听着他的言辞直直摆手,连连摇头。 “你若真要还我朝安稳,你怎么不替公主前去他国赴死!还要躲在此处,谨言用他人性命来做你的良言妙计么!” “许溪!” 眼瞧着两人又要撕起来,嬴畟对着霍薪使了眼色,示意他让两人安分一些。随后就只见霍薪拂尘一甩,从他周身弥漫开一股瞧不见的气力,下一秒,两人就都身躯一抖,再说不出话来。 “二位大人,还请平息些许,朝中莫要如此激动,莫要扰了皇上清净。”霍薪说着,又暗自用力一瞬,震的两人纷纷后退一步,随后才觉得身上的那股威压消散。 两人劫后余生似的大口喘息着,身边人来搀扶二人,李玉昭久久不能从其中缓神,借他人力气才能站稳。而许溪只眩晕了片刻,随后就摆了摆手,示意他人无碍。 “两位卿确都各执一理,各有千秋。”皇帝见二人终于安分下来,接着开口说着。“不过,朕也依旧难分明,不知李卿来看,若要和亲,我朝该派何人出往外朝呢?” 李玉昭见皇帝似乎在认同自己所言,顾不上喘息,连忙接上皇帝的话。 “回皇上。我朝如今还有崇兰,桢玉郡主两位,菱妜公主一位,除去菱妜公主尚且年幼,还剩下两位郡主。”他说着,随后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臣认为,应派崇兰郡主前往,是为最佳。” “哦?”嬴畟没从龙椅上直起身子,只还是有些像是没规矩的靠着,“爱卿如何见得?” “崇兰嬴襕自幼不受中朝重视,且性子顽劣风声低下,爱好风尘有损我天家威名。若能借此事可了结我朝毒瘤一枚,也是万幸之一。” “毒瘤.....”嬴畟低声笑笑,随后从龙椅直起身子,对着霍薪挥了挥手。 霍薪见着,随后上前两步,从桌案拿起一张昭信,走到众人面前对其展开。书信字迹难以看清,可是最底下的那一枚印章清晰,是玄阳城主的印章,带着旁边还有一小个崇兰模样的私章。 是崇兰的信。 “五日前,皇姐已然书信于朕说要到滇阳城中小住几日,想必如今已经快到了滇阳,用不了多久。”皇帝说着,忽然大喘了一口气,“届时等到她入宫,李大人亲自与皇姐面谈一番,看能不能说的动皇姐牺牲于我朝呢?” 众人听着崇兰要入朝,纷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要说这世上最无法无天的女子是萧皖排在第一,那么这第二名,就肯定是这个风名飒踏的崇兰了。 萧皖有名,出在自身凌迟天下的实力和残暴无度的性子。而崇兰有名,就是那满满一宫苑强抢来的男子,和难以琢磨的想法了。 要与这么一人面谈,难道崇兰就不会杀人么?嬴襕所杀之人可也不少,其中不乏有权臣。 见此情形,李玉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起身打断了。嬴畟往前上了几步,对着众臣郑重开口,一锤定音。 “如今战事的确不容再拖,民生难耐,国力未兴,再有战乱的确会有损我朝安宁。”嬴畟不再理李玉昭跪地求饶,和许溪听着皇帝不想出兵的劝解上谏,只接着徐徐说道。 “所以,我朝于外族来犯,必定要战。”皇帝眼中露出几分狠辣来,平日里温和虚弱的皇帝一改往常模样露出几分强势来,除了时不时重重的咳着,几乎要与湛王时的模样重合。 “我朝要战,要战的漂亮,赢得迅速,一击必杀不容的奸贼有半点反击。战事不能拖,不能拖得百姓随着战事颠簸。” “于西狛,我朝已然出征,只瞧如此情形掀不起什么风浪,而南疆一处,也要尽早防范,传令驻守将领警惕,只等中朝命令,随时出兵擒住南疆。” 皇帝说的激荡,可是似乎身子虚弱的不行,说完之后就再支撑不住,身子晃了两下就往旁边倒去。霍薪瞧着皇帝晕倒的突然,只快步往前把人接住,随后厉声的朝外喊着锦衣卫同知,招呼来身边的人把皇帝扶回龙椅。 第111章 太傅 “众位大人,请先移步离开,今日事切勿外传。”唐钰一个眨眼间就到了霍薪面前,用身子把皇帝遮挡住了。 他瞧着凶神恶煞的,腰间还挎着长长一把横刀,身上泄出来的杀气和血腥味让人不敢多看,只得跟着其余锦衣卫先一步离开。 人才刚刚往外走了一半,姜介就急匆匆的背着药箱,满脸惊慌的逆着人流往大殿内跑来。他脚步不稳的气喘吁吁,身边还跟着两名锦衣卫。到了皇帝身边二话不说,掏出了银针就开始给皇帝治病。 锦衣卫把人团团围住,将视线通通阻挡在外面,很快殿中的人已然退了个干净,唐钰眯着眼扫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停留在原地不动的华景良身上。 “华老,劳请您移步离开。”唐钰到了他面前对着他恭敬的行礼。嬴畟对这名太子的老师很尊敬,亦如尊敬自己的老师一般对华景良十足十的敬畏,因此他也不敢造次,只对着太傅行礼请求。 华景良并未回应面前的唐钰,他身形未随着年迈而衰退,一眼瞧上去就能看得出归于时间却仍然不能平息的精神气。太傅看着面前被挡的严严实实的皇帝,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皇上龙体还未康健吗。”他轻轻摇着头,轻声说着。 这一句话落,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回应太傅。唐钰只冷硬的挡在他人面前,面不改色的守在皇帝身边,而后边的锦衣卫各个沉默着,唯一还算能开口的姜介此时好像也是一副慌张样子,也未理他。 大殿安静下来,只能听得见皇帝微微不平和的喘息声。片刻后,姜介从原地站了起来,对着身边之人挥挥手,便立刻有几名锦衣卫把皇帝从地上扶抬起来,带着人往内殿走。 “见过太傅。”姜介对着人群之外的太傅行了一礼,他看上去很焦急,还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请太傅先回吧,臣先随皇上往内殿去了。”姜介说着,对他道别后就匆匆追着人群往内殿跑去了。 华景良看着匆匆如潮水一般褪去的人心中也是哗然,如今的皇帝,已然不是早年间优柔寡断的嬴畟了。而如今这般骗了天下人的模样,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太傅昂起了头,瞧着天上挂着的“顺民安定”的牌匾,他未动,就这么盯着它在原地等着。 “我在殿内等着皇上安稳过后再离开,同知先行往皇上安危为主吧。”太傅对着唐钰说着,又是叹了口气。 唐钰听着他这话心中也暗道一声难,太傅受人尊敬,如此要求他拒绝不得,何况,如今瞧上去,太傅似乎知晓内幕了。 只见殿内寂静,唐钰仍然是一副冷漠不付感情的样子,可是内心里却十足的犯着难。他看着有些带着无奈哀伤的太傅,也是暗暗在心中叹息着。 如今情况,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唐钰。” 忽然有一声从外传来,殿门被推开一半,有屐履声传来,伴随着丝丝的佩环轻响的声响。 禾玔先露面替身后的人扶着殿门,随后,只见一身玄色轻衣的人从她身后走了进来。皇后娘娘今日身上穿的是玄色绣金凤的衣裳,头上盘了发髻,插着一根金簪,没有珠翠。不过她腰间多了两块环玉,一块为墨色,一块是青紫,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的碰撞在一起。 这两块玉以前没见娘娘带过,是皇帝前几日日送给娘娘礼物。墨色的那块雕着环龙同心,青紫色的那块雕着一片海棠花,都是皇帝前些日子自己动手雕刻的,没假手他人。 紫玉那一块料子还是他替皇上寻的,唐钰不知,这块料子和皇帝在楼外楼瞧见的萧皖没能拿到手中的那一块环佩品相非常相像,几乎一样。 娘娘收的时候瞧上去是非常少见的欣喜,那一晚皇帝怎么烦娘娘,娘娘都没生火儿,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皇帝也没挨揍,看上去是真的喜欢这一块环佩。 “皇后娘娘。”唐钰对着萧皖行礼,看着她从门口走了进来在他身边站定,随后只见她伸出了手要递给他什么东西,唐钰也赶忙伸手来接。 “从南外城挨着涞阳传来的消息,你派人到城关守着,切莫耽误了。”萧皖把手中的密信递给了唐钰,随后瞧上去十分自然的在他身边站定,等着他看信中内容。 萧皖看看自己的指尖,百无聊赖的四处瞧瞧,好像根本体会不到殿中紧张的氛围一样,只是一副放松的像烂泥的样子。 唐钰三两眼瞧完了信件眉头挑起了一下,他想即刻就着人去办,可是又想起身在一边的太傅。放任这两人在一起,实在也是不妥,他若就这么走了,这二人不一定会擦什么火花出来。 他眼瞧着太傅如今的模样,脸上紧张的,眯着眼,正在十足的打量着萧皖呢。 “娘娘,唐奕呢?”他斟酌的开口问道。 “指挥使有事走不开。”萧皖摇摇头。 “娘娘.....”他正还要再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边的太傅打断了。 “同知有事就去忙就好,老臣独自等候便是。” 他这一开口,终于吸引了萧皖的注意过去。琉璃珠子璀璨的转向了身边站着的老者,萧皖眯了眯眼,半边嘴角勾了起来。 “见过太傅。”萧皖朝着华景良点点头,头上金簪坠着的玉制步摇晃动着,甩在她耳边。这支步摇是早晨皇帝亲手给她带上的,上边带了一只皇帝亲手雕制的玉石小狐狸。 “皇后娘娘。”太傅语气没怎么客气,他目睹着中宫皇后明目张胆的当着他这个言官的面,与锦衣卫同知公然参政,实在是太过狂妄了。 “如今官员都已散场,太傅还不准备退么?”萧皖倒好像是感受不到太傅对她的恶意,只继续笑着说着。 “皇后娘娘如今如此不遮人耳目,是否太过过火。”华景良皱起了眉,随后接着说着,“那日上朝皇后参与朝堂已经是千古而不可恕,如今您还不收敛,是要让萧家陷于不忠之地吗?” 他言辞恳恳,瞧着萧皖仍然含笑的模样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无力,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柔和的笑着,丝毫不与他争辩。 “随你怎么说了,你是他的老师,本宫不与你计较。”萧皖摆摆手,短促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过了身去。 “萧皖,你真要毁了天子吗。” 第112章 贤君 萧皖听着他好像痛心疾首的这一句平淡的嘶吼挑了下眉,她回首,回眸瞧了身后的太傅一眼。 这一名两朝元老肱骨之臣当真是为了皇族操碎了心,先帝伴读,太子太傅,如今又成了皇帝最尊敬的老师。 萧皖啧啧嘴,这样忠心,恪尽职守不肯退让的忠臣,怎么就这般入不得她的眼呢。 嬴畟喜欢的,总是这么一份亘古不变的顽固。 “不知华老诉于我,我如何会毁了皇帝呢。”萧皖没了笑容,双眸冷淡的,却不像是华景良所见过的上朝那日的疯魔。 冷淡的,麻木的,虽听她如此询问,可却并没有感觉得出她对答案有兴趣。就像是在对杀人找个借口罢了。 唐奕听着萧皖忽然冷下来的气势心中也有些没底,低声出口喊了她一声。 “娘娘....”他刚准备上前一步拦住她的视线,就被一边过来的禾玔挡住了身子。 “放心好了,主子有数,不会出事的。”禾玔对他点了下头,唐奕才向后让开。 “你插手朝政,公然绞杀权臣,落得皇帝于不顾,如今还不知悔改已然掺杂在国事之中丝毫不知错误。” “你杀宫嫔杀女婢,杀臣子杀太后!过往与边城之事还不能让你摆脱杀念,如今还要拉着天子与你坠入嗜杀落得个暴君的名声!” “若非有你做依,湛,如何会如此行事,只有残暴毫无怜悯之心!” 华景良指着萧皖愤恨的说着,他越说一份,萧皖身边就越低压一分。皇后娘娘周身阴寒的,连带着大殿都陷入了诡异的低温,禾玔带着唐钰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他站远了一点。 “从你掺杂朝堂到如今,皇帝明里暗里的杀了多少人,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手笔吗?皇上历来是温凉贤君,从不如此行事。是你,把刀递到了他手中。” “你还不是毁了他?还不是.....” “行了。”萧皖听着他越来越激动的神情抬手出声打断了他,她面上瞧着仿佛不剩几分耐心似的,皱着眉,不再听他继续。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些话术,你们这群子言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长进。”萧皖十足的不恭敬起来,刚刚所见的那一点温和通通不见了,全部都成了刺人的尖刀。 她微昂起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傅,冷笑了两声。 “怎么,从前说我是这么一套话术,如今说嬴畟,竟然还是如此这些句吗?”模样讥讽的,带着止不住的嘲弄,萧皖看上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一般,脸上全是厌恶。 “伪君子罢了,令人作呕。就凭你们这一点点毫无权势做依的言说,你觉得你能制止的了谁呢?”她说着,食指在眉毛处轻轻碰碰,瞧着华景良接着说道。 “当年那般气势汹汹的言说我的罪孽,若非皇帝那时视萧家为眼中钉,你真觉得凭你们这三两句言语,就能让我无地自容悔恨不堪的主动求死去平息你们的那点同情心吗?” “若非皇权压迫,光凭这点算不上重量的言语,你觉得我又能受多少影响?皇帝可能还会考虑着你这点压人心弦的言语,可那是皇帝,不是我。” “我做的只是皇帝手中的刀罢了,至于操刀的,你猜猜,会是谁?” “荒谬至极!!”华景良厉声道,想着萧皖挥开了手,“五殿下心性如何老夫最为明了,他如何是如此嗜杀无度之人!分明是萧皖你为了私仇肆意杀虐,根本就并非是为了天子!” 萧皖听着,短促的笑了两声。 “五殿下的确不会,那湛王呢?”她带着点笑意不稳当的开口,声音只片刻就戛然而止,变成了平淡到死寂的嗓音,接着说着。 “湛王不会,那皇帝呢。” 此话一出,一时之间金针落地可闻。萧皖看着不再言语的上来,只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华景良带着点嘲弄的笑了一声。 “太傅说的不错,我就是嗜杀无度。” “就是要一切都斩草除根,若要捣毁根基,就是要用血来洗刷。你不杀他,那群空有野心没有限度的傻子们就是要蹬鼻子上脸,要舞到你面前来找不痛快。” “他嬴畟能做成你心中的明君的确有他的本事,他会隐忍得住,但我不能。我若是皇帝,第一日要做的就是绞杀朝堂全部的蛀虫,彻底洗刷一遍。第二日,就是抄了军权,用暴政拿回本来就该属于我的一切。” “所以很庆幸,皇帝不是我,所以我如今才有活路,才能有机会站在太傅面前与您说说话儿。” “萧皖,你背信弃义!”华景良听着她这番不守礼法为天下人所唾弃的暴君行径,对其大骂道。 “我是背信弃义。”萧皖敛了神色,肯定的接了他的话,“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能做的再果断一些。我若早知此时我会与嬴畟一起共事,早该在边城事变之后就光明正大的班师回朝,接着通通砍了这群冗官蛀虫的项上人头!而不是因为崩塌和愧疚躲在暗中,忍受着那一群不明真相的傻子辱骂!” “皇帝如何?将军又如何?他嬴畟过往经年可能的确是热忱于人世,温良安和的君道帝王是你们所需要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因为自己的寡断和情义频频被欺,失去了多少至亲挚爱?太傅觉得他如今还敢继续赌这一份‘君’的枷锁吗?” “我的皇帝,凭什么受你们欺辱?”她冷笑两声,双手环胸的对着他说着,“皇帝就要折服忍受,要万世贤明吗?你辅佐他三年,这三年的贤君带给他了什么?” “若不是有我,你眼中忠义温良的天子早就死了,还谈什么贤明!” 第113章 色如刀 萧皖罕见的厉声着,她声音不小,下意识的带着内力,震的太傅后退了一步。皇后娘娘身上不可控制的泄出零星半点的黑雾出来,寒霜一般的雾气扑在他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太傅只觉得北风嚎啕,忽然在大殿之中下起了雪来。不过他却不觉得寒冷,只觉得身上像如光照射一般的融融暖意。 “为君不讲忠义,难道要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成为天下人所唾弃的暴君吗!”华景良不管萧皖的威压,他身躯不再挺拔,可眼中透露出的光仍然刺眼着,让人捉摸不透。 “你放任他解开心中枷锁,到底是为了报你世家过往之仇,还是为了拉我大周天子从高台之上与你一齐陷入罪恶之中!” “萧皖!你敢说自己毫无私欲,全全是为了帮皇上稳固朝堂所杀人吗!” 红雾悄然蔓延着,掺杂进了黑雾,像是夕阳红日之时露出的霞光。红霞弥漫着,再混入落日后的黑夜。 “主子。”禾玔看着红雾现身,低声对她开口提醒了她一声。 萧皖听着这一声,眼中他人没有察觉的白翳减淡了些,红雾也散去了,随着黑雾被她收回,不再现身荡漾。 “我倒不知,太傅竟然会如此激荡于皇上,本宫还以为太傅心中只为了朝堂鞠躬尽瘁呢。”萧皖轻笑两声,看着眼中满是痛心和不甘的太傅嘴角勾了起来。 华景良看着她脸上讥讽的表情,只一瞬就听出了萧皖话中的意思。他一手颤抖着,抬起来指着萧皖,嘴唇张了又合,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一句。 他从来不认嬴畟这个学生。 这一点皇帝知道,众臣知道,甚至天下人都有所耳闻。 他这个先太子的老师,不愿意再收弟子,虽说他早就已经在太子嬴珀薨逝之后就立誓不再收弟子。可于天下人来说,当今圣上多次求于他门下却不得果,虽说是有誓言在先,但皇帝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太子可是很喜爱这个弟弟,太傅如此实在是太绝情。 何况,别人不知他心中也知晓,誓言对于皇权来说,根本就是轻如鸿毛的小事。真正让他不愿收下这个徒弟的,是因为嬴畟自身。 一个不适合当皇帝的人。寡断,重恩,爱替他人着想,却也嗜杀,暴戾,出手便要万千人性命。这样一个割裂的人,是万万不可能真正听进去谁的建议。 亦如过往皇帝伪装成明君的不为所动,也如此刻皇帝有了萧皖后心中枷锁顷刻间崩塌的血杀。 他的老师,必定不会是像他这般的一个苦学治国,八股长文,忠君道忠礼法的人。他教不了他。 “皇后娘娘不必试探,老臣虽因为早已立誓不再收弟子,可除却礼法,天子早就是老臣心中明君,是老臣义徒。臣于君,不单单是为了大周,自然也是真为皇上忧患。”华景良沉声说着,只听见这一声过后,殿内传来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喘息声。 只不过声音很轻,寻常人根本听不真切,只有萧皖唐钰等人才能听得清。唐钰听着,暗自朝内里玄关垂着的厚重纱帘瞧了一眼。 “太傅的意思,是认皇上做门徒了?”萧皖听着刚刚那一声喘息挑了下眉,她双手环胸,轻笑了两声,直接把躲着那人的心思问了出来。 “非也。”华景良摇摇头,沉声说道,“老臣才疏学浅做不得皇上老师,皇上如此心性若有师父舒服,反而会害了他。如今能做皇上老师的夫子,臣放观天下还未寻得。” 萧皖听着太傅说的如此真诚谦虚倒是在意料之外,没成想皇帝失意于太傅竟然是因为太傅觉得无能为师。 黑雾飘散,她挥挥手拍散了雾气,迈开了步子朝着太傅面前走去。她在太傅面前站定,微微向前,保持着一定距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只太傅放心就好,这一切的杀戮都有本宫替他来背,他只高高耸立高堂就好,明君的名头定然不会被丢弃。要是到时候真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太傅在携一众言臣说我蛊惑皇帝不忠不就成了?” 萧皖声音很轻,现在说的话是不能告诉嬴畟的,整个大殿连身后的唐钰二人都不能听见萧皖的声音,只有她身边的华景良能听清。 “过些时日南疆必定躁动,届时还需要太傅出言一二平息朝堂啊。太傅就只瞧着吧,忠君不管用,礼法也不管用,若非走到绝境谁愿意以暴制暴?” “乱世之中,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刀。那一份贤明,只会慢慢的把他送进地狱,死的煎熬。” * 萧皖送走太傅之后移步往内殿去了,她到了刚刚那人躲着的纱帘之后,却并没有瞧见人影,只得抬脚再往里走。没想到才刚刚过了玄关踏入内殿一步,身上突然多了一双手,一把就把人扯到了内殿的墙壁前。 她后背抵在墙壁上,虽然看着被扯得凶猛狠狠撞上,可那人给她卸了力没感觉到疼来。身边撑着他两只手臂,被困在狭小一点空间内。水蓝色的眸子盯着她,有些湿润又有些凶狠。 霍薪带着姜介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人目不斜视的出去,顺便带上了内殿的门。 听见殿门关上的响声,原本在早朝晕倒虚弱不堪的皇帝像猛兽一样,身子就压了下来。 “别咬。” 萧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着他的额头,虎牙磨着她的耳垂,不轻的,似乎想把她咬个对穿。 皇帝抓住了她推他的手,不放开她的耳垂,动作放轻了些,由咬变吮,把那磨得发红了才缓缓放开。 嬴畟埋在她肩窝中隔着薄薄的衣衫咬着她的脖颈,在领子交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半圆形的牙印。 皇帝总是喜欢如此,喜欢咬人,喜欢留下印子,也喜欢把萧皖控制着动弹不得。帝王似乎天生喜欢掠夺,总是爱掌控的感觉,如痴如醉。 “到时候你还是得给太傅留一封密信,若不然,瞧着今日他的意思,定然不可能真与我共事。”萧皖没理脖颈传来的刺痛,想着刚刚的交谈对着他说着,声音有些不稳,却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话说完了,可皇帝却并没回答。挤进她腰封里的手不安分,肩膀也被隔着衣衫咬了一口。 “皇上,莫要如此急色,在下可是在与你论政事呢。”萧皖无奈,抓着他的头发把那颗脑袋扯了起来。 她力道不轻,皇帝紧皱着眉,随后挣开了她的桎梏,还要再往她身上扑。 “萧皖。” 第104章 尝刀 嬴畟紧紧抱着她,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拥着她的背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他声音带着些颤抖,听上去像是情欲也像是哀伤。 “夕流阁根基在南外城,你去往涞阳边境抵御南疆若有需要就传信于我,到时候,我会派人帮你。”她说着,可皇帝依然没有回答。 萧皖不管皇帝是否听进去,只徐徐的自顾自说着,任由拥着自己的人就这么宕机了一般的抱着自己。 “你在涞阳离沛阳太远,倒时带着一队锦衣卫隐匿在南外城随着我的人一同守着涞关,若有人想要趁虚而入去涞阳捣乱,就立刻发作将其战于马下。” “南疆与西狛之间很可能有配合,到时候让我兄长的鹰来传信,比鸽子飞得更快不怕风雨.....” “萧皖。” 那人出声打断了她。他又喊了她的名字,这一次,喊的要更缱绻一些。 他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上吻着,最终停留在她耳边,亦如开始一般的咬着她的耳垂。皇帝呢喃着,亲亲她的耳廓。 “穿耳坠吧。” 嬴畟呢喃着,伸出手去摸她另一只耳垂。 “我为娘娘穿耳可好?” 今日皇帝戴着的还是萧皖送给他的小珊瑚,不过细细瞧上去,小珊瑚旁边多了一颗皇帝叫人添在一边的宝石。 他在她手中放了个什么东西,萧皖捧到面前瞧,才看得清是一只圆润的东珠制成的耳钉。颜色品质,都和皇帝最初戴着的那一只很像。应该是上供而来的同一批东珠,可是只有一个。 “这么急,南疆战事不好了?”她二指捏着这颗东珠把玩,手上在他脸上拍了拍,没大用力。 “嗯。”皇帝被拍的眯了眯眼,抓着她这一只手腕吻着她的掌心。 “消息急迫,不能再拖了。”嬴畟说着,也在她掌心咬了一口,留下虎牙两个小点一样的印子。 “今日早朝晕倒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让四哥监国,接下来只对外称病,随后我以陆威将军的身份去往边境。” “何时动身?” “四月初一。” 四月初一,还剩五天。 萧皖瞳孔微缩了缩,显然并未想到如此突然。她看着皇帝流连于自己眼眸的双眼,心中恍然间漏了一拍,随后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领,就把人扯到了自己面前。 二人位置调转,皇后娘娘利落的把人堵在了身前。她一腿架在他耳边的墙壁,小腿挨着皇帝的肩膀,随后踮脚吻了上去。 “唔...” 皇帝没想到萧皖会如此激进,水蓝色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一点,直到舌尖被人咬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回神过来,闭上了眼眸,主动回应着她的动作。 银丝散落,二人神情都有些恍惚。 睁开双眼后只对望着,不过片刻,他的唇就又被叼住了。 嬴畟送给她的青紫玉佩和皇帝身前的环龙佩磕碰在一起,两块价值连城并非凡品的玉碰撞出的声音悦耳的不行。 皇帝把支在他身侧压制他的腿轻轻扶了下来,用手撑着她的膝弯,随后另一只手把人拖了起来,把她整个身子都抱在面前。 突然间的失重让萧皖下意识的抱紧了皇帝,皇帝很受用的满意似的哼哼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不让她去够墙壁借力。 喘息此起彼落,对望着,却并没有满眼螸朢,更多的是一份道不清的情绪。 “戴耳坠吧娘娘。” 皇帝在她耳边轻吻了一下,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只先穿一只,剩下的那一只,等我凯旋归来时,带着南疆的宝玉后再亲自为你戴上。” * 国事紧迫逼得人心紧张,皇帝自那一日朝堂晕厥过后就一病不起,撑不起身子。在一旁陪同的姜院正称皇帝身子不稳又赶上国事紧急,怒火冲心,因此一蹶不振不再能撑得住体魄,只能卧床静养。 这消息传出来闹得人心惶惶,这可不是好兆头。 南疆才起骚动,随后皇帝就紧接着病倒,这分明就是给了外族趁虚而入的机会。不过好在安王殿下入城,此时皇帝病倒就被奉了监国之职,代替皇帝传话。 安王殿下被安排在高堂前阶梯的半个平台上,做些小事的抉择,和大事的传话。殿下瞧上去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可好在安王自小礼貌,没让大臣难做,虽然不愿意,可也不发作。尽职尽责的做好监国之事,让朝堂得以继续运转下去。 趁着皇帝病倒也有些个不安分想要掀起波澜,不过自打安王殿下入朝,唐指挥使就时刻不离的守在皇帝身前,更别提殿下身边还随行的一位瞧上去凶神恶煞的亲卫。 那亲卫资历够老的那几位也不眼生,唐玥,同唐钰唐奕一样最初是皇帝的私卫,在安王殿下离开去往沛阳时候才从皇帝身边离开。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好惹得,更别提如今守了两个,还都提着刀,仿佛谁敢闹事下一秒就会人首分离一般的被剔除。 除此之外,还有萧皖。 今日里总是能瞧见皇后娘娘在下朝之时等在正元殿门口守候,娘娘总是带着些食盒或者木匣,应当是来看皇上的。 虽说皇帝病倒皇后勤来照看也算合理,可是这可是萧皖,守在门口被人瞧上一眼就会一个眼刀剜回来的萧皖。日日守在门口等着下朝,真是为了来照看皇帝吗? 这就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样荒唐强权的事本来该有人上述反驳才对,可是却诡异的无一人出言,甚至连最守礼法最不畏强权的太傅也没出言。 因此,这诡异的一幕就一直这么延续着,直到四天之后,便将来报。 “南疆暗杀了边郡的将领,我虽早做准备稳住了边防,但还是要尽快动身前去。”本该病弱的皇帝瞧着脸色没有半点苍白的样子,反而好像容光焕发似的坐在床边,抚了抚一边托盘里放着的轻甲。 今日皇帝瞧上去好像很餍足,虽说临行之前惋惜之情满满,可是皇帝的满足盖住了将要离别的烦躁。 “此次前去大概无心担忧滇阳,彼时皇城躁动,就只能全交给你了。”嬴畟勾着唇,温柔的笑着,轻轻抚摸着趴在榻边,侧头眯眼看着自己的人。 皇后娘娘看着好像有些疲惫,眼下带着乌青。她盖着锦被,没披外衫,裸露着白皙的肩膀和手臂,和明显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身上星星点点的红飘洒着,牙印只剩下两颗虎牙留下的红点。甚至连手腕处都带着红痕,还有被人掐出来的指印。 她不言语,就只听着那人絮絮叨叨的说着。 第115章 卷刃 “皇嗣血脉先不公布天下,等到一切安定之后再昭发,如今招人耳目怕会遭人暗算,只先养在侧殿让唐钰看着。” “唐奕那边已经招呼好了,你和四哥他都全权听从,你如今身子难安,还是少沾染危险,多让唐奕和禾玔前去,多休息一些。” 皇帝伸出手在萧皖露出来的一只耳朵上轻轻抚了抚,原本光洁的耳垂多了一颗圆润的东珠,亦如皇帝右耳上戴着的一个模样。 是昨夜皇帝亲手为娘娘穿上的。 “嗯,恢复得挺好,没有发炎。”他看着她只微微有些发红的耳垂轻声说着,随后瞧着那人困倦的脸,她眯着眼睛,只感觉下一秒就要合上了,如今就是在强撑着和他说话。 嬴畟看着累成这样的人,心中只觉得被填的满满的,亦如昨夜那般满足,根本感觉不到半点疲惫。 他勾着唇,在那颗东珠上轻吻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接着说着。 “累坏了?” 听着这话,原本还在假寐的人睁开了眼。琉璃珠子带着些火儿似的,直直的盯着他。 娘娘罕见的如此提不起力气的模样,眼眸中的火蒸不干里边儿的水,她这一眼只看着餍足的人似乎又变得饥肠辘辘起来。 嬴畟看着萧皖如此,恍然间变了的神色萧皖也有所察觉。一瞬间黑雾乍现,流沙扑到他身上,只感觉下一秒就会把他掀飞出去。 刚刚眼中的春水现在结了冰,火虽不能让它消融,可是寒冰透露出火光,那可不是好惹的。 “腰还疼吗。”皇帝见了那快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识相的没再挑逗。把手放在她腰间替她缓缓的按揉着。 “娘娘见谅了,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吃到荤腥,有些按捺不住。”他讨好似的说着,在她脸颊轻吻两下。 黑雾被这两个轻飘飘的吻吹散了,皇帝讨好的样子让人受用,那人没再冷着脸,而是轻轻合上眼享受着那人给自己按摩。 “而且娘娘昨天那么动人,让人根本忍不住啊。” 皇帝虽说算是纯情着,过往时候逗弄两下就爱脸红,也计较着男女分别像是老顽固一样。可是在情事上的嬴畟和他对于做皇帝的手段分明就是一个模样。 新帝寡断,念恩,重贤明,可是却意外的手段狠辣,让人防不胜防。 嬴畟在情事上知礼,分寸,脸皮薄。可是一到了榻上就开始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精力充沛如狼似虎,根本不让人反抗一点。 好像踏过了那一层界限之后,皇帝就再也不遏制心中的想法,把一切通通都施加在了萧皖身上,只一个晚上就从生疏变得娴熟了。 眼瞧着天亮,身边不知疲倦的人才放过了她,跪在她身上,拿着一双带着潮水的眼眸瞧着她。 要命。 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手上的力道开始不对劲起来,身后的人也越发变得滚烫,灼热的气息打在耳垂,萧皖终于受不了不知疲倦的皇帝了。 分明才歇息不久,这人真不是活人能伺候的。 “滚。”萧皖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吻,她声音沙哑的,带着干涩,说的艰难。 虽说适才皇帝已经伺候着她喝了许多杯茶水了,可是嗓子还是难受的不行,说不出声来。 听着娘娘虚弱嘶哑的声音,眼瞧着皇帝又兴奋了几分,殷勤似的又起身,把一边的清茶再倒一杯。 “再喝一点?”嬴畟把茶盏递到她手边。 “不喝了,要睡了。”萧皖摆摆手,没接那一盏茶水,轻咳了两声,准备翻过身子。 一夜未眠,现在困得脑袋一团浆糊,甚至此时就已经忘记了刚刚嬴畟交代了什么事情。 “那你休息一会,等到午时我叫你,你得为我送行。”嬴畟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轻声说着。 他抱着她,脑袋挤在她肩窝中,再嗅着她身上的冷香味。如今一切顺利,二人的病都不似过往那般夺人性命。两人身上的药味都淡了不少,只剩下那么一点了。 嬴畟闻着身下香软的人,没想到娘娘平日里那般冷硬,可昨夜却那么含情如水,还会娇颤。他看着眼前裸露出一半的肩膀眼中暗了两分,虎牙痒痒,一口咬了上去。 “嗯....”刚刚进入浅眠的人,被这一口咬的清醒过来。萧皖着实被吓了一跳,正想要挥手把人从身上掀开。 可才刚等她抬起手来,就听见轻轻一声啜泣。 一瞬间,黑雾散开,挥手到一半的人僵住了动作。 “萧皖,等我归来之后,为我纹一束梅花吧。”有一颗泪砸在她肩膀上。 皇帝炙热,连泪珠都烫人,萧皖只觉得肩膀上被烧了一个洞,不知该如何动作。 皇帝身上的药味散了,她动动鼻子,只能闻得到不舍。 他不想去。 不想做皇帝,不想掌大权,同样的也不想战乱。 做将军是为了活命,做皇帝也是。只是被推到这个位置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了,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肩负。 萧皖感受着肩膀在灼烧,不知道是因为那颗泪珠还是因为咬的发疼。她没回头,皇帝应该不想让她瞧见自己这番真软弱下来的样子,只是想让她再心疼他。 “不若我替你去?”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对他说着。 皇帝在她掌心蹭蹭,然后摇了摇头。 “不,你身子不好,静养才好。”嬴畟声音倒是没有变化,仿佛刚刚那一颗泪是错觉一般。 “何况,我的命,不应该给你背。你得好好活着,别再揽伤痛和骂名了。”他呢喃着,轻声说着,“你疼我,就多保护我别被人欺负就好,其余的朝堂的烂事交由我自己就好。娘娘做我妻,怎么总能替我背他人指责。” “事到如今,娘娘的确不能再风光霁月,可也不能再受万人唾弃了。我会伤心的。” 萧皖听着皇帝情绪还算稳定,似乎并没因为这颗泪变化,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那你去,等到时候第一场秋雨,本宫去南外城接你如何?”萧皖侧头在他脸上亲亲,哄孩子一样的说着。 “就在涞关,你一入环城就能瞧见本宫。” 嬴畟听着她软下来的声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滚了一颗泪。 这一次没再滴落到她肩上,而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抹去了。 “萧皖。”他喊着她的名字,不间断的一直念着,“萧皖..萧皖....” 她没回应,嬴畟也不想她回应。 “等我凯旋之后,你带我去看南外城闻名天下的枫叶可好吗。” 第116章 出征 将军出征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一眼望不到头,就在宫门前头,只见将军一身银白轻甲,手中长剑入鞘,胯下骏马嘶鸣,之一眼瞧上去真是天神一般利落。 陆威将军是皇帝钦点的大将,过往在皇帝还是湛王的时候就跟在皇帝身边作为副将出征,是皇帝信得过的将领。不过在最后一战四王乱后,陆威就销声匿迹,消失在了世人眼中,如今国家良将难寻才又被皇帝诏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天朝周国,此行由将庇佑,沙场成名,由此出征。” “交由昭者大风旗,此旗表帝王意,旗在则皇帝同在。特赦将军陆威,奉承天子意愿,与民同生,与天同愿。钦此!” 嬴汤在宫门前耸立的台阶上朗声念着诏书,他虽用力声响,可终究体力不支,说不出太明朗的声音。不过就这么带着些虚弱单薄的嗓音,震的众人心中难以平息。 昭者大风旗?那可是皇室才有资格使用的旗帜,更别提,这旗帜还是由皇帝钦赐给陆威的。 见旗犹如皇帝亲临。 皇帝居然敢将如此权力交由陆威,一是对陆威十足信任,二也是足够看重此次战事。 南疆此行无法转圜,只得与西狛一起,把他们通通制服,压在大周胯下。 嬴汤念完诏书,陆威才从马上下来。 他身形高大,身板宽阔,大步流星,一手扶着剑柄朝着嬴汤走了过去。 到了他面前,未跪,只对着如今的监国鞠躬一下,随后便双手举头接过了诏书。 这,是皇帝过往亲自设给他的权力,面圣不必行礼,听诏不必跪身。 “臣,谨遵圣旨。”陆威带着一副面具,像是般若的恶鬼,可莹白色泽并不瘆人,脸侧额头还带着暗绣的海棠花纹。 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下巴来,整个脸都白色的面具遮挡住了,根本看不清容貌。 “赐昭者大风旗。”嬴汤接着说着,对着身边的人挥挥手,一旁的唐玥立刻将托盘中的物件奉上。 古木色托盘中盛着一件像是令牌似的东西,上边瞧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六翼神鸟,是周朝的象征神兽。虽说叫做旗帜,可是呈上的分明是一块令牌。 陆威接过了令牌,对着众人高举展示,随后再贴身收入囊中。他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获得如此堪比天子权力的殊荣也不似寻常人那样的激动,陆威只是像是配合礼节一样的走完了流程,随后就迈开了步子准备往前上马。 不过在他才迈出一步的时候,冷漠的将军忽然回首对着某处瞧了一眼。 阳光照在他耳边珊瑚耳坠一边的宝石上,石头折射处七彩色的光映进了那一双水蓝色的眼眸之中。波澜不惊冷淡无情的眸子恍惚间软了下来,旁人瞧不见,只有面朝着的嬴汤唐玥几人才能瞧见。 他视线的方向几人也不必猜测,是躲在宫门一角的皇后娘娘。 嬴汤看着自己弟弟那般不舍的眼神,心中也多了几分无奈感慨。可天命难辞,此行断不可推脱,只得向前才行。 嬴畟心中也明了,所以只眼含着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就转回了身子,迈步朝着骏马去了。 他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强忍着冲回去的冲动登上了马镫,翻身上马立踭而起,骏马嘶鸣一声,随后就率先跑着奔赴向了前方。 十万雄狮齐步向前,马蹄声阵阵,能斗破山河。 宫墙之后冷清着,寒意凛冽,明明是春日却觉得身处寒冬,冷风刺骨。皇后靠在宫墙上不再看着那人骑马远去的背影,她转过身子,靠着墙壁微微仰起了头。 “真就这么瞧着,不想跟着他去?” 身边的人像是说风凉话一般的逗弄着她,声音故意拉长上挑,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奉决叫你来试探我的?”萧皖如今面色黑的能滴水,她面无表情的只转动眼珠,看着旁边不嫌命长的人。 娘娘今儿似乎很疲惫,眼下瞧着没能睡好,身子懒洋洋动作也软绵绵的。她一直靠着墙壁,根本不曾离开片刻,腿也不站直,妥妥的一副纨绔样子。 “他哪有那么闲,如今正为了那点子长老的闹说焦头烂额呢。”霜卉靠在一边的宫墙上把手中的物件一抛一抛的把玩着。 锦衣卫专属于皇帝的私令,有了此令才能调动如今全权属于皇帝一人的锦衣卫。 就算以后改朝换代,只有圣旨并无私立,锦衣卫,也不可能被他人继承,只有嬴畟才有权支配。 “拿来。”萧皖右手成爪对着空中的私令一勾,一股吸力从她手中传出,随后令牌就到了她手里。 “我现在倒是真越来越瞧不懂你了,难不成感情,真能让一个人改变如此之翻天覆地?”霜卉凑近了些,轻声问着她。 “翻天覆地?”萧皖又重复了一句,随后皱着眉,眯着眼眸瞧着她。 “你自己感受不到,我可是深有感触啊。”霜卉笑咂咂嘴,啧啧两声响的透彻,听着这两声过后,萧皖脸色眼瞧着差了几分。 “你哥与你可就不大一样,守旧如一毫无变化,不似你,坠入爱河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听着这句话,萧皖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冷哼着笑了两声,开口接着对她说。 “你怎知他未变?” “从我认识他一直到如今,他都是那一个模样。” “或许吧。”萧皖耸了耸肩,瞧着手中长得与虎符有几分相似的私令,心中百感交集着。 “翻天覆地倒也不至于,我想要的和奉决一样,从来都不曾改变过。只不过因为身份不同,他比起我少了很多东西,所以才一副一如从前的样子。” “是么?”霜卉忽然来了兴趣,接着追问着,“那么,你哥想要什么?” 她身子靠近了些,一手覆在萧皖的肩膀上,摸着那人冰块一样的身子。 “哼。”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琉璃珠子带着点坏意,瞧着身边的人勾了勾唇。 “爽。” 她声音很轻的,在她耳边模糊的说了一句。 霜卉没能听清,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寒凉的风,依稀能听得见些余音。 她猜测一番,随后才推断出她说了什么。 爽? 这是何意? 瞧得出她的疑惑,还不等她开口追问,萧皖就接着说下去了。 “奉决从生下来到现在大概都没什么难安于胸的事,他缺的就是那么一些孤独的慰藉和情感的空缺罢了。他很爱你,恰好你能让他满足。” “而对我来说,缺的东西就多了。我什么都想要,做的这么多,也就是为了爽快罢了。” 萧皖用拇指摩挲着私令,声音却不似刚刚那般轻快,带着些嘲弄,也带着些不可察觉的温柔。 “爱人如何于我而言,我根本无法体会也无法参透。对他,要的就是这一份能让我发泄出杀意的爽快。” “除了杀人,直到现世而言,这可是我唯一能找到能让我平息躁动的物件了。” “他若死了,我怎么办?” 第117章 入关 一连行军七日,不算日夜不息却也焦急着,连带着一路队伍都奔向了涞关,出了南外城入进涞阳境内。 陆威将军此行话很少,除了有时会跟身边的随从说些话,平时都是一言不合发,隔着面具都能瞧得见冷清。将军脚步也轻,只有听见他面具上坠着的梅花玉环碰撞声才能知晓他靠近了。 如今军队休整,将军坐在随行铺在一边的垫子上休息着,身边的霍副官替将军拿了水袋。 “主子,已经过半了,再过不到七日就能到边关。”霍薪化了名,称作霍安,身上也不再是那一身华贵的玄紫色官服,一身轻甲,覆遮面,同皇帝一样瞧不清容貌。 “嗯,这一次行军快了不少,还算成。”嬴畟灌了一口水,天儿愈发热了起来,如今才入四月太阳就大起来了。常人还算适应,可他因为自身热毒根本难以平息躁动,热的干燥。 “南疆必定有所准备,如此安分着,是在等着我们深入。”霍薪接过了皇帝递来的水袋装好,随后再取了一只手帕给皇帝净手。 “嗯,五角蛇既然能渗入沛阳,那大概涞阳也有不少南疆的眼线,不过如今就是不知,西狛和南疆到底会怎么勾当在一起。”嬴畟点点头,面具一边挂着的梅花玉环撞击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月牙白的面具衬的水蓝色的眼睛愈发湛蓝,迷人的不行。 他摸着那一只只小巧的梅花,这是萧皖亲自替他挂上去的。这面具是萧皖找夕流阁的老师傅亲自为他打制的,一如奉炀的那张假面一样,用的都是千金一两的料子,只有夕流阁长老和奉姓人才能佩戴。 萧皖那日拿给他时候,见过无数珍宝的九五至尊,还真被这一只面具迷得晃神了一下。 “不能直接往涞阳后就这么直冲冲的到了边郡。崇兰那边已经回话了,分出半数人从玄阳绕过去,双面夹击着涞郡。” “彼时入边关,让唐钰带着人先把城主拿下来,后患不解决,前线难胜。” “是。”霍安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过一边去向唐钰转达。 陆威将军出兵一共跟了两个副官,都是将军自己培养出的亲信,一名叫霍安一名叫喻瑭,霍安身形颀长,覆面巾,个头要稍稍矮上一点,除了行军还照顾将军起居。另一位身量高些,身子也更壮实,不过肌肉不宽腰也细,倒像是锦衣卫似的。 那人不覆面,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来,不过一指宽的一道长疤横在了鼻梁上,一直延伸到左耳,生生把这一张像是才子一般隽意的脸添上了杀意。 二人互相确认了一番任务,随后点点头,互相明了了。 “只今日入夜之后动手。”霍薪对他说着,忽然瞧见了他腰间别着的长刀。 这刀他没见过,不是唐钰以往佩戴的那柄唐家传承的刀,也不是锦衣卫统一配备的横刀。刀柄漆黑的缠着手胶,顶上镶嵌着一颗血红的翡翠,刀鞘也是漆黑的,虽没见过可是很熟悉。 “你这刀哪来的?没瞧你带过。”霍薪没对他客气,直接自顾自的伸出了手去把刀柄握住,一把把刀身扯了出来。 果然并非凡品,刀出半鞘带着动听的嗡鸣声,还带着晃动心神似的寒意,让人看入迷了一瞬。 刀身通体漆黑的,日光照射在其中只能折射出一点点的微光,横刀一侧一抹霞红露着,像是深夜中篝火一般。 这刀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分明就是和皇后娘娘手中的刀一个模样。 “皇后娘娘给的。”唐钰没理他这般无理的动作,不在乎的回答着。 “娘娘给你?”霍薪看着这刀,直接把它抽刀出鞘。 皇后娘娘送的可没有一般的物件,她手中的那柄长剑他老早就好奇到底是如何品质了。霍薪瞧着手中漆黑的横刀,用手轻轻抚了抚,一如想象之中的那一般寒凉,就像是和娘娘的气质一样。 “那日临行前娘娘给皇上赠面具时候,赠与我的,命我守着皇上。” 霍薪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依稀记着禾玔手中似乎是架了一把刀。 “这刀怎么样?”霍薪尝试着小幅度的用了两下,并没感觉出如何特别。 “非同凡响。”唐钰语气之中有些赞叹和惊诧,他看着这刀接着说,“分明就是一把为了暗杀而锻造的刀。” “暗杀?”霍薪重复了一句。 奉炀手中的刀刃服务于暗杀倒也不算难猜,不过皇后娘娘还真是同皇上心有灵犀,知道皇上带着唐钰去是为了让他做什么,合人心意的送了这么一把利刃。 “夕流阁,果然不凡。”唐钰感叹了一句,把刀从他手中接过来收回了刀鞘中。 “的确不凡,也真凶险。”霍薪附和,随后走近了他身边同他并排站立,声音放轻了只能由两人听清的说着,“若是皇上没能和娘娘恩爱,还不知如今到底得是什么情形呢。” 此话一出,唐钰脸上也露出了些表情。他平日里都带着面巾不用注意神情,如今一时之间摘下了短暂的不适应着,总部收敛神色。 “你说娘娘要反,那得是多么国动山崩。” “娘娘要反,第一个死的估计就得是你了。”唐钰幽幽的说着,瞧了旁边人一眼。 “嗯?”霍薪有些不服,迎着他说着,“凭什么是我?怎么不是你和唐奕呢?” “你的那两罐金疮药赔了吗?”唐钰说着,脸上带着揶揄,朝着他勾了勾唇。 想起这般往事霍薪少见的吭不出声来,只能一个劲的眨巴眨巴眼。唐钰终究是年长几岁,带着些稳重,没再为难他。 他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长舒了一口气心气儿,放松了下来。 “总之如今这般,实在是万全了。” 第118章 文书 “娘娘,线报来了。” 御书房中如今没了皇帝的身影,内里在的只有皇后和监国。这本是不合礼数的大不敬,可如今皇后娘娘的地位在皇帝亲信当中依然等同于天子权威,如此行事,竟没人觉得不对,反而很平常。 萧皖坐在御书房桌案边上看着面前的文书,安王在另一侧替皇帝整理奏折。两人都没坐在正位,都令拿着椅子安顿在旁,没真夺了皇权。 安王嬴汤身边跟着唐玥守着,唐玥又端着托盘等嬴汤闲下来能喝两口,又一边替他把整理好的各类折子搬到一边。而萧皖身边就没人守着了,只有唐奕在一旁把线报文书递了上来。 “皇后娘娘今日没叫身边人跟着?”嬴汤瞧着懒散散靠在座椅上拿着文书看的人开口问道。 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名叫禾玔的宫女今日没在,堂堂皇后竟然无一人服侍。 “殿下关系臣感激着,今日宫外有些琐事要处理,南外城出了点差错,禾玔便不在。”萧皖嘴上用着敬称,可是面上却并未瞧得出一点恭敬来,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殿下只称臣下姓名罢,不必拘礼。” 嬴汤没想到萧皖当真会和他坦白身边人的去向心下也惊讶了一番,他不是嬴畟,没体会过萧皖这般自毁式的坦诚,当下愣住了。 不过很快他也回过神,接着说着。 “南外城?此处靠近涞阳,是否是因为如今战事所起才生事端?” “并非,是我母族的一些私事。”萧皖摇摇头,把文书放下,轻声说着。 “娘娘母族?”嬴汤问道,“可是镇北王府之事?” “不,”听着安王如此,萧皖轻声笑了,她把文书递回唐奕,接着说道:“是奉家的事,和朝廷无关。” 奉家? 嬴汤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可他却也并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安王贤明,情绪也贯会收敛,瞧上去并不感觉他有所疑惑,只是暗暗在想着,这个“奉家”到底是何门何派。 他这边不追问,萧皖也并没有主动告知的意思,只是接着对着唐奕交待着什么。 “世家遗脉一个个的都平息过后,也有些死灰又要复燃了,北外城里有暗潮涌动,大概是那些腌臜的又要起乱事。” “北城挨着边阳,倒是要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会影响边郡,派人去盯着点,必要的话,直接洗清。”她语气平淡的,可是话语之间透露出的杀意让人无法忽略。 直接洗清,最直接的也是她最擅长的办法。 “娘娘,如此行事还是得要重人心和民性。”唐奕轻声提醒着。 “不必害怕,只说是寻私仇就好,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他人来顶好罪名的。”一贯的行事作风,萧皖毫不犹豫的回了话。 看着唐奕还是带着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萧皖挑了挑眉,合上了手中的折子。 她看着唐奕微微笑着,然后又对着嬴汤点了点头。 “不必劝我,过往他在滇阳时候总是犹犹豫豫的害怕这害怕那,如今他离了,难得由我决权,那么就按我的办法来。” 萧皖说着,从手中掏出了一只枪灰色的物件,眼瞧上去像是个虎符形状,唐奕看着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皇帝锦衣卫私令。 “是,娘娘。”唐奕没再劝阻,而是点头称是。 “不必你的人去,这事交由我罢。”萧皖用手托着额角,把私令又收回袖袋中。 “北外城的梅花闻名天下,八月里最是好看,这事了结了,到时候去也算安心。”她念叨着说着,指尖无意识的敲击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那边是否一切顺利,今年是暖春,没了冰块儿镇着可还受得住么。” * 涞关入夜一片篝火通明,城关很高,是以往外族来犯时候先帝亲自命人修建的。 这地方嬴畟不陌生,以往征战时候也曾来过,那时城中还不似如此繁华,只少有灯火,夜中瞧不清树杈。 可如今不知是否因为大战将近,这涞关灯火虽旺,却也透露出一股不寻常的意味来。 陆威将军横刀立马在前,接连几日行军将士们均疲惫着,可眼瞧着就快入关,终于能好好歇息一夜,也都打起了精神,朝着关门内匀速行去。 “主子,到了。”霍薪在嬴畟耳边轻声低语着。 月白色面具被月光照映的更加洁净,将军的轻甲倒映月色,头盔被他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只血红色的珊瑚。 嬴畟看着面前的涞关感受到了这份不同寻常的气息,如今军队抵达,竟无人来迎接。 “唐钰到位了吗。”隔着面具发出的声音有些发闷,为了伪装身份,皇帝还刻意压低了嗓音,不熟悉之人肯定认不出来。 “今日午时传信来已经解决了,城主府依然被围住了。” “嗯,”皇帝听着点了点头,抬起手对着面前的大门指指,“去交涉一下,若不听,直接动手。” 霍薪点头称是,随后双腿一夹马身,带着骏马来到了城门之下。 “中朝军队!速速打开城门!” 他手中高举着通关文书,盈着内力对着上方喊道。声音传的很远,带着不可违抗的威压。 周遭寂静了一会,城门之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却仍然无人开门。霍薪等待了片刻,见仍然无人回话,正打算再高声喊过一次,头顶就传来了声音。 “你们可有证据能证明自己是中朝军队吗!” 有人站在城墙上对着下方喊着,黑夜中能瞧得见他手中拿着的喇叭正在反着光,声音不大好听,像是被喊劈了的嗓子。 “这是皇帝亲笔文书!”霍薪又扬了扬手中的文书,内力包裹住书信,右手一甩往上。 随后那薄薄的书信就这么像飞刀一样的冲了上去,直直飞向城墙顶上。 城上喊话之人也震惊一瞬,没想到霍薪竟然会有如此实力。 他接过了文书后搁在面前看了一阵,随后一把把书信合上,又举起了喇叭。 “通关文书皆可造假,可还有其他证明!” 霍薪听着上面之人如此无理心中也生出些火来,此人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从滇阳城出来的如此庞大的军队难不成还能是外族人假冒的吗? 除了是中朝军队还能是什么? “文献玺印皆完全,还要如何证明?速速打开城门!” 霍薪不理他多余的要求,挥手向上,指着那人说着。 “如今城中细作泛滥,正是封锁城池之时。若无其余佐证,你们不能进城!”那人低声说着,没再用喇叭。 霍薪瞧着他蛮不讲理的样子正欲再对峙一番,没想到从城门之上忽然何物爆散开来,随后飘然落下。 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看着黑夜中有些瞧不清晰的翩然飞落的碎片,不敢置信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敢把皇帝的手书公然撕毁! 第119章 昭者令 纸屑纷纷扬扬的飘散下来,黑夜之中不能把每一片都瞧得清晰,只等它落在自己脸庞才得发觉。 霍薪看着如此无理之人面上怒火冲天心中却是骇然。 果然,如此情形根本如先前线报所述一般,“五脚蛇”不单单在沛阳活动,早已渗透到了各地。 此人居心叵测,公然行这般无礼之事根本就不是称霸一方的土皇帝敢做的出的。他们面对的可是军队,就算在封地本事滔天,难道还敢闹到皇帝面前不成? 可这人直接撕毁了文书,分明就是要激怒霍薪激怒将军。若是军队被震怒,直接对城池动手,他们也就有了攻打还手的理由,既能削弱中朝军队势力,又能摆脱涞关被攻破的形势。 此等行径,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黑夜之中霍薪暗暗的回头侧目于嬴畟,只见火把照亮着他莹白的面具,映射出他眼中的神色。 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随后霍薪才又朝上喊叫道。 “你这贱竖子!居然敢公然违抗圣旨!”霍薪朝着城门之上指着,声音好不气愤。 “涞关如此行事,我等只怕非要踏平这关口,替天行道!” “你无其他信物,我关断不可打开城门!如今细作遍布,城中卧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绝不可能放任你们进城!” 细作? 霍薪和嬴畟一起听着这番话术,不自禁的思索起来。 抓捕细作,这不是中朝之令。 虽说沛阳五脚蛇泛滥,可是这都是国家密令,根本不敢有人外传。萧珰去往沛阳,打的也是平乱的名头,为免打草惊蛇,根本没有半点查出细作的风声传出去。 可这涞阳竟然开始公然查捕细作?这分明有所蹊跷。 “我朝军队还需如何印证!你莫不是不想让军队进城!” “若无他物可以印证!不得入城!” 如此计较着这个“他物”,二人也都品出了些许味道来。 这人,八成是冲着皇帝御赐给陆威的昭者令而来的。 此物珍贵,而且当时御赐之时根本瞧不出真假,也不知道陆威到底有没有把昭者令真拿走。 虽说是大庭广众之下的赏赐,可未免不是皇帝的一步棋。 这人百般试探,就是为了要一睹此物真假。若真就要杀人越货,若假,没必要如此时候就暴露本意,和中朝直面上。 可是霍薪偏偏就不搭他这个茬。 霍薪根本半分不提昭者令的事,就只对他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全靠中朝军队的一身正气来骂。 两人就像市口骂街一般的你来我往对战了十几回合。 最初还是吵着中朝军的事,可是霍薪嘴巴太不干净,一会说他是老贼,一会说他是无耻徒。惹得那人不过几下就气的面色通红,只快要拔刀挥剑。 霍薪自幼同皇子伴读,后来又日日在皇帝身侧听着朝臣言说,耳濡目染的一副好口舌,那人文的武的都骂不过他。 “老狗!你背弃天子!命就该绝!”霍薪唾沫横飞的骂着。 许是太过愤怒,那高墙之上的人在如此黑夜也能把霍薪脸上嘲弄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听着他如此称呼,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身边一挥手,指着军队就疾声厉色的喊道。 “弓箭手预备!给我冲烂这群虫蛀!”他说着,也抽剑而出,对着月色高举起手中的剑。 万千长弓同时抽紧,一瞬间,让人发酸的抽弓生大的能惊动林鸟。中朝军队瞧着如此架势也都意外,根本没想到这涞关竟真敢公然和朝廷对上。 “慢。”为首的陆威轻声说了一句,他伸出一手,对着高处那人开口。 声音不响,有些沙哑的,可是伴随着滔滔不绝的内力,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也能压的高处那人呼吸停滞一瞬。 “不知在下如何称呼?竟然非要我军给个明了?”嬴畟轻声开口着,水蓝色的眼眸瞧着上方全是像娘娘一般的冰碴。 他眸色淡,月色下快同面具一色。高处那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湛蓝,只觉得他双眸覆霜,冷冷清清。 “本将名赵青松,乃是先帝亲封的守关大将,尔等若想入关,必须交由证据!”赵青松说着,长剑指着嬴畟,带着十足的挑衅。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是个好名字。”嬴畟轻轻摇了摇头,面具边的梅花玉环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声响,如此时候异常清晰着,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一齐传入到赵青松耳中。 “本帅,会记住你的名字的。”他声音放缓,只见他眉眼忽然弯弯的,歪了歪脑袋。 高墙之上只有一道风吹过,赵青松还在用剑指着嬴畟,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却听见恍惚一声闷响,随后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刺痛。 长剑脱手,咣当一声掉到了城门之下。只见他喉咙裂开一道血线,却没有血液喷洒而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滚落了下来。 甚至连身子都还僵直着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等头颅也落在了长剑旁边太后发的跪倒。 事发突然且速,无一人察觉。他身边跟着的副官吓得舌头打结,连叫喊都叫不出声。他目眦欲裂,只看着一边忽然出现的人,捂住自己的嘴巴。 唐钰一甩漆黑长刀之上的血花,面色冷漠的站在这副官身边,若无其事的一挽刀花,收刀而入。 娘娘给的这把刀,果真是世上无双的暗杀利器。 刀入鞘的一瞬间,那瞪大双眸的人也悄然跪倒,从他口中呕出一股一股鲜血,只再喘了两口气就一命呜呼了。 鬼魅一般,瞬间无声无息的夺了两人性命。 “敢阻我朝军队者,杀无赦!”唐钰立身在围墙之上,身后跟着的伪装成士兵的锦衣卫立刻一起现身,剿灭着还躁动不安的其余弓箭手。 他手中多了一个物件,被他高举在前。此物稀奇,连在如此黑夜也能发出耀眼的荧光,吸引着一众目光。 “昭者令在此,见此令如见皇帝亲临!涞关座下听我号令!即刻打开城门,迎中朝大军入城!!” 厚重的大门伴随着刺耳的“呜呜”声被卷抬而起,军队自两路入城,嬴畟立身中央,无人敢靠近。 地上的那颗 仍然不瞑目的瞧着嬴畟,仔细看过去,它的眼中冒出着些许紫光。 嬴畟一夹马腹,驱马向前,站到了它身边,低头瞧着这颗不怎么忠良的脑袋,低声笑了。 “若有本事,就去告诉你们主子。”嬴畟对着这头颅轻声说着,梅花玉环被他轻轻捏住一只,搁在手中把玩。 “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招数,尽管试出来吧。”他一手内力运作,将落在脑袋旁边的长剑吸到了手中。 莹白内力附上,长剑遭受不住这磅礴的内力发出不耐的嗡鸣声。 “本帅,不介意跟他慢慢玩。”长剑脱手而出,一下钉进了脑袋,那本就不充盈的紫光片刻暗淡下来。 随后一声脆响,那瞧着华贵的长剑,霎时间断成了两截。带着白玉铺底的剑柄落在了地上,磕掉了一圈玉环。 第120章 蹊跷 大军浩浩汤汤的入城,二人立在城墙之上看着为首狠戾的皇帝,心中不免都一齐冒出了些念头来。 像,太像了。 二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像过去因为病痛难以平息,弑杀狠戾的湛王,也像如今从浮屠之中脱身,却仍然保留杀性的皇后娘娘。 有些话,太傅说的不错。 萧皖,就是解开皇帝心中枷锁的那一把刀。 有了她,或许是利刃或许为刀鞘。皇帝失去了那一份顾虑,不再抑制这一份狠辣。 为刃也好,为鞘也罢,终归二人是并肩而行,一齐越发往礼数之外离去。 “此战艰险,不光涞郡凶煞遍布,滇阳城中也是危机四伏。咱们这边还算安逸,不知道中朝娘娘那边如何了。”霍薪看着把昭者令恭敬收回怀中的唐钰轻声开口道。 “皇上说,娘娘过去在中朝百般束缚,此次皇权稀薄更多听着中宫的意思,估计着娘娘会更如鱼得水。” 皇帝在身侧时候到底顾虑着几分权臣的意思,也顾忌娘娘的身体。所以,很多时候萧皖的提议,嬴畟是否决于她的。 这一次皇帝离宫,只剩下她在滇阳称霸,恐怕娘娘只会觉得失去束缚,浑身舒服着呢。 唐钰收好了昭者令,随后对着一边挥了挥手,身边的锦衣卫就四散开,排清剩下的危险。 “城中都安定了?”霍薪说着。 “嗯,城主府昨夜已经拿下,涞阳比起细作环环相扣无处可查的沛阳,要好办不少。”唐钰点点头,对着下方的嬴畟打了一个手势,随后转身往下,同霍薪一齐到城门处迎接嬴畟。 “西狛的势力必然不可能强得过南疆,何况他们圣女才远出外族。如此蹊跷,根本不合常理。”霍薪边行走边说着,唐钰听了也点了点头。 “西狛国力本就不如南疆,可五脚蛇遍布,南疆势力却无根基。萧世子来信言说圣女才刚刚选出,如此关头西狛不可能有这般能力撒布细作,甚至隐隐有吞并南疆之势,分明就像是障眼法一般。” “的确,毕竟西狛人最看重的就是圣巫传承,传承断了,这么多年都被打的一蹶不振。现在忽然翻腾起来,定然是为人所操控。” 二人互相推理一番,随后见嬴畟驱马走近便不再开口。 “如何了?”嬴畟靠近,看着面前的二人,也翻身下马,同二人并立。 “回将军,城中军队已然肃清,这城中可用之兵甚少,根本不必击溃便溃不成军。不像是由人可以安排的,只怕是有隐情。”唐钰恭敬的对着嬴畟开口。 “兵力不足?”嬴畟倒是没能想得到,瞧着刚刚那赵青松叫嚣的样子,应当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得下他们才敢这般张扬。 “城中士兵只有半分富足,且兵甲兵刃都破旧不堪,只有这一堆人才瞧得过去,剩下的那些,根本不用怎么出手就溃不成军了。”唐钰向嬴畟禀报着,“而且,这城墙之上瞧着兵马富足,实际上所有的火油桶都是空的,箭弩也少,有的都配给了赵青松的队伍。实在是蹊跷。” 唐钰此话一出,嬴畟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四处瞧着涞关月色下的一点点微弱的影子,看着四周寂静无声,根本没有因为军队入城而引起戒备。 实在是蹊跷。 赵青松蹊跷,整个涞关都是乱错。 “城主府邸如何?”嬴畟思索片刻,出声问道。 “涞阳城主已经拿下,就关在府邸后身的草房中。”唐钰回忆着城主那富态样子,接着说道,“城主府邸中财宝遍布,其中应当还有暗中藏着的金库,不过此次行事匆忙,属下还未来得及审问。” “嗯,这便对了。”嬴畟眯了眯眼,冷笑着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带本帅去会会这个不声不响的屯虫。” * 城主府邸在外瞧上去与寻常房屋无恙,可只靠近一些一眼就瞧得出不同寻常。只单说两扇大门,门上镶着的门头都镀着金漆,黑夜之中也有幽幽金光反射,更别提推开大门之后,入眼的就是软玉铺砖,青翡做衬。 嬴畟瞧着入眼快赶上宫中规格的这番铺张,水蓝色的眼眸沸腾一瞬,就快把软玉冲碎。 “人呢。”嬴畟迈步踏上了青玉,并未感觉出与寻常铺砖有何区别。他朝内走去,瞧着四处的布置。 “将军请随我来。”唐钰带路朝内走去,路过了前厅穿过中殿。这一路上陈列装饰愈发华贵,而软玉的地面上有丝丝血迹没能清理干净。 玉易碎,不适合做砖,踏久了早就出了裂痕,如今被血一泡就丝丝渗透了进去,清理不干净。 华贵一路,一直到了正殿后身才逐渐削薄下来,就像是中道崩殂一般,所有的财权之后装点一半。 嬴畟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一手搭在腰间侧挂着的长剑上,到了唐钰所说的草房之前,由唐钰开门,随后他迈步朝内。 草房之内瞧上去也不算杂乱,只是比起前厅正殿要显得平庸,可也还算过得去,并没有什么脏乱异味。 嬴畟四处瞧瞧屋内的陈设,最终,将视线落在了草房中央被五花大绑在木椅上的人。 孙尔,涞阳城主,过往亲近于姚家的附属家族。 大腹便便,肚子被麻绳勒出两三圈来,甚至下巴上的肥肉都能遮掩着脖子上的绳索让人瞧不见。身上衣服华贵,是上好的针织料子,一边还有穿着低低的啜泣声,在草房一边也有着几个倾倒一旁,被绑起来的各样的姑娘。 孙尔本来正在浅眠着,才刚被开门声吵醒,随后第一眼就瞧见了拿着火把的唐钰。他瞬间激动起来,被堵着的嘴发出呜呜声,朝着唐钰献忠。 “主子,人都在这,没有发现其余物件。”唐钰恭敬的迎嬴畟进去,孙尔瞧着嬴畟尊贵的从唐钰身边踱步而出,霎时间明白了谁才是主子。随后便不再向唐钰挣扎,改向嬴畟扭头。 “把他的口枷摘下来。”嬴畟看着激动着要说话的人,面具遮盖着轻笑了两声,对着一边的唐钰挥了挥手。 唐钰见状,抽刀而出。漆黑的刀身凌厉,凛然一声作响,就在孙尔的面前挥舞了一下,那架势活生生像是要把他的脑袋劈开。 这胖子吓得肥肉乱颤,发出呜呜的惨叫,可随后只见嘴上绑着的竹节脱落了下去,这才停了叫唤,把口中的竹子吐了出去。 “大人!!大人!!下官真的是冤枉啊!大人!”口枷一脱落,此人就立刻声嘶力竭的诉起衷肠来,他生的膘肥,可声音却很尖锐,听得嬴畟皱起眉来。 “大人求您明察啊!在下真的没有行有逆国家,有叛朝廷之事啊!” 第121章 孙儿 “噤声!”听着他这般聒噪,霍薪眯起了眼,杀意直冲向他,刚刚还闹腾着的人戛然而止,变得不敢再发出声来。 嬴畟看着面前贯会瞧人脸色的人嗤笑了一声,随后他靠近了些许,月白的面具挨的他近了点,在他身边轻轻的嗅了嗅。 一股特殊的香味传来,像是百合花味,再混杂着类似苦味的香料气。 是过往常常在母亲身上闻到的气味,一如过往虚璃姬身上也存着的味道。 西狛圣巫才会使用的香料。是用毒蛇的内脏制成的。 他只做了这一个动作,随后就事不关己一般的后退,退到了唐钰身后,只戏谑的瞧着他,一言不发。 “我问,你答。”霍薪在腰侧抽刀而出,短刀森森,架在了孙尔的右耳上。 这家伙的右耳像是扇子一般巨大,活生生像个锅盖似的嵌在两侧。依迷信来看,这人有十足的福气,三辈子都用不完似的。 听着霍薪说着,孙尔用力的点着头,一双小豆眼眨巴着表忠心,看上去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你在涞阳做的事,说说吧。”霍薪隔着面巾看不出神色,他一双丹凤眼看上去雌雄莫辨,声音也轻,听的孙尔恍惚了一瞬,好像被这一双眼迷了一下。 “大...大人,小人的确在涞阳和外族有...有点瓜葛...”他带着点讪笑说着,随后立刻把声音拔尖,“但...但是小人可万万不敢做叛国之事啊!!小人就只是帮助外族在城中找找人,根本不影响...不影响朝廷。” “找人?”霍薪重复了一下,好像很感兴趣似的。 “是..是......”他点点头,然后接着解释着。 “涞阳靠近边郡,互市也频繁,总有人想出去发展发展。小人也就是帮忙搭了个桥儿,根本没有再做其他的....” “互市?”霍薪瞧着他一脸诚恳的样子,笑出了声。 “互市自然是双方均有来往才叫互市,既然有人向往外出,那你就没再帮忙帮忙, 把人往内塞了?”霍薪声音低沉下来,刀刃滑动在他流出来的下巴上,冰凉的激的人阵阵打颤。他轻声笑了,随后轻轻把刀刃往内压了些许。 “我要听实话。” 惨叫声传来,只张口一瞬,随后就被霍薪不知拿了一团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只能呜呜的闷喊着,不算叫的太聒噪。 “我再说一遍,我问,你答。”霍薪用指尖把血迹擦抹干净,月光之下的短刀反射出莹光,他动一下,就晃得他双眼刺激一下。 “入城之时听说涞阳城如今正在封城,是为了抓捕细作,是中朝传过来的命令。而且据查,你这城已经连着抓了快一月有余的五角蛇了,闹得人心惶惶。” “我问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西狛的意思。” 刀刃又挨在了身上,他颤抖着,摇了摇头。 口中的那团物件被他扯了出来,孙尔大喘着气,只感觉身上被钢针刺着,如鲠在喉。 “大人..大人...这五角蛇,的确是中朝传令要抓的啊!” “那你抓了这么久,蛇呢?” 这一句出来,连旁边哭泣的妾室声音都变小的起来。 孙尔看着面前的三双眼睛,只觉得连灵魂都被这三人剥了个干净,什么都藏不住。 他眼珠转着,打着冷颤,正准备再说。霍薪就不等他开口,又说了下去。 “你抓的到底是蛇,还是你卖给西狛去的货啊。” “!” 孙尔看着霍薪带着笑声的说着,好像很轻松似的。 这得是五个脑袋都不够砍的重罪,他竟然用这般玩笑似的语气说了出来。孙尔忽然觉得自己看错了面前的这三个人,这三人同常理来说根本半点都不一样,和他过往遇见的那些检查官员也不同。 这可是替国出征的钦点将军,难道不应该是胸怀天下苍生,嫉恶如仇不肯平息的忠良蠢臣吗? 怎么事提及百姓提及如此不堪之事,居然会是这个态度? 就像..... 就像他们根本不是来审问他的,如今过来,就只是为了消遣消遣,然后再杀了他一样。 “我问你,你抓的那些充当成五角蛇的百姓,他们到了西狛,到底是能做什么。”霍薪把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削掉了他的一缕头发。 “西狛图的,到底是什么。” “你根本不是朝廷的人!”孙尔忽然一改刚才担惊受怕的模样,变得强硬起来。他一双豆大的眼也瞪得像枣子,眼含着火的瞪着霍薪。 “我早说我不知西狛,也不为西狛行事,难道你要屈打成招,逼迫我认罪吗!” “我根本半分未替他族做事,你这般言之凿凿,如何证明!” “我只最后问一次。”霍薪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留下五角蛇,抓捕百姓送去南疆。除了要帮南疆控制涞阳,送去的那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尔听着他这般话术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这一下不自然,被面前三人轻松的捕捉到了。他好像如今才真的打心底的开始发慌起来,额角不断的遍布着冷汗。 “你如何证明我在替南疆抓人!”他声音有些发虚,可还是挺了挺身子,壮着胆子叫嚣。 “不是南疆。”他晃晃脑袋,“是西狛。” “圣巫吩咐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身上,有镜蛇油熏香的味道。” 气氛一瞬间凝固下来,孙尔看着直接拨开自己伪装的霍薪,心中像是有千斤坠一样只觉得呼吸不上来。 他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得出下句话。他根本感受不到半分霍薪对这答案的欲望,他面前的人只有杀意。 冷的刺骨的,像是尖刀一样的杀意。 “你不能杀我!!你若想知晓隐情,就得按我说的做!!”他还算有底气,朝着霍薪叫嚣着。 可霍薪根本不理他的话,只无声的瞧着他,像是看一个死物。 须臾之后,气氛越来越冷,只感觉要把四肢百骸都冻得发僵。孙尔越发觉得恐惧,慢慢的不再像刚刚那般叫喊。 第122章 暗流 “你...你不能杀我.....”孙尔摇着头,哆哆嗦嗦的说着,“我根本没叛国....” “我根本没叛国....我只送了点人,那些人有好有坏,还有罪犯和乞丐,就算不送出去也是要死的....南疆要扎营在涞阳我可都没让他们扎成....” “我是收了南疆的钱...可是...可是我根本没做叛国之事!!我是冤枉的!!” “南疆根本没能进入涞阳!我没有重罪!你们不能杀我!!我要上书!我要上书中朝!求天子明鉴!!!” 他激动起来,叫嚣着挣扎着,连带着椅子都频频颤动。 临死的求生让人激发着潜能,霍薪看着人就快要挣扎开绳索,他当机立断,一脚踹在了他胸口。 沉重的身子没能被这一脚踢飞起来。孙尔只被踹倒在一边,压坏了竹木的椅子。 绳子松了,可他也没能再爬起来,只狼狈的趴着一动不敢动,无声的呕血。 “我要上书皇上....你们不能杀我....”肋骨断了几根,气管被割坏,他嗓子像是被捅破了的笛子,需要辨认一番才能听得清说的是什么。 “还皇上呢?如今监国的是安王,皇帝病了。” 刚刚他见过的那个戴着月白面具的人忽然开口了,孙尔只觉得这一道声音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回音,越发靠近他。 “圣巫找你要人,给你的好处是什么?”他轻声说着,声音环绕在他身边。 “我没叛国....西狛与我无关.....”孙尔看着面前停下来的长靴,上边的绣样好像十分眼熟。 孔雀,兰草,还有像是蛇一样的长着腿的怪物。 只有四条腿,不是五角蛇。 “蛇...是镜蛇....” 孙尔呢喃着开口,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鼻腔流淌,像是血滴漏一样的计算着什么。 “我要...上书...你们不能杀我....我没叛国...皇上会....”他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人踢了一脚。 那带着怪蛇的长靴一脚把他踹的仰面朝天,疼的他又惨叫出来。 “皇帝告诉你。” 嬴畟站在了他肩膀旁,微微俯下身子弯腰看着他。 他声音轻盈的,带着笑意,一双眼眸被遮挡着瞧不出弧度,可唇却十足的勾着。 他轻笑着,把遮挡着双眸的面具轻轻取了下来。 水蓝色的月牙终于能看得清,地上那人看着瞬间瞪大了眼睛,呜呜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尔看着皇帝的这一张俊美的脸,恍然大悟似的反应了过来。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有血泪流淌了下来。 “你死的不冤,按律历当斩,按君心凌迟。”他笑吟吟的好像在和他商量着,似乎很好说话似的。 “孙大人,你是想按我朝律法行刑.....” “还是想要合朕心意的缓缓去了呢?” * 滇阳皇宫 今日主位坐着的不是监国,御书房中龙椅之上斜倚着一人,身着着不同往常的一身青衣,碧色的衣服衬得她越发如芙蓉般水华。发间珠翠多了些许,耳边戴着一只像是烟雨青色的一只翠玉,长长的坠在她耳边。 指甲伴着赤色,捏着一封书信来看。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替她端着托盘,上边摆满了谏书,恭敬的在她身侧候着。 “涞关拿下了,皇上那边已经入城了,传信给沛阳,直接一路施压,直指西狛皇城。”萧皖看着手中戴着皇帝私印的信件,语气平淡的,眼眸深沉,像是思索着。 “涞阳定然有他人作祟,阿畟此次可有受伤?”往日应当在主位批奏的嬴汤今日瞧上去虚弱了不少,安王殿下脸色发白,坐在一边由唐玥伺候着。 “书信说是无碍,”萧皖把手中的书信递向了唐玥,由他接过到嬴汤面前展开。 “此次比涞阳事不比沛阳凶险,这个城主是个两面刀,哪一边都没捞着好处,只有百姓受苦。”萧皖语气放缓了下来,对着嬴汤多带着几分温和,礼数不算周全却还也还算过的去,安王这些时日与她共事,也对她有所改观,不像是从前那般看法。 “涞阳挨着南疆,暗中勾当也是对着南疆所去,可为何,这城中的反贼都是听命于西狛的五角蛇?”嬴汤三两眼瞧完了书信,皱着眉说了出来。 “西狛于南疆来说的确不算是个强劲的助力,更不可能倚靠西狛来瓦解郡关的防备。若是要找盟友....西狛实在是比不上.....”他说着,忽然犹豫了几番,没再继续把话说下去。 嬴汤一时之间忘记了萧皖的身份,他心中有些不确定,也不看萧皖的脸色,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信,转移了话题。 “南疆如今准备充足,估计.....” 他语术很生硬,萧皖自然能明白他其中的意思。不等他开口说完,萧皖就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他刚刚没能说完的那句推断,说了下去。 “南疆与西狛结盟,不如去找边郡北狢。”萧皖面色不改,同往日一样的平淡,说着这段过往与自己是死罪一般的往事。 边五城屠杀,叱威将军舍弃边城擅自回滇阳城。 还有传闻之中的,萧家此次是为了谋反,与北狢通敌,所以才如此残暴。主谋的,就是萧皖。 “北狢兵强马壮,虽说七年前边城那一战士气有损,可比起软弱的西狛还是要强上不少。何况边城声息很难短时间恢复,若是要结盟一齐对付大周,必然是北狢最为合适。” “可偏偏,南疆就是选择了四国之中国力最为衰弱的西狛。”她说着,瞧上去很冷静的样子,麻木的表情都不变一下,只理智的分析着情形。 可她藏在桌案之下紧握着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分明就诉说着,她远没有表现出的这般冷静。 “南疆巫蛊之术盛行,是否是因为如此才找西狛合作?”嬴汤瞧着萧皖并没有太多反感的样子,也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殿下是说...圣巫?”萧皖皱着眉轻轻抽了一口凉气,似乎觉着有些事,好似被她有所落下了。 “没错,南疆神巫与西狛圣巫原本是同一大国,神巫最初是附属于圣巫,后才随着国家分裂出来。南疆如此,大概是要借巫术来行事了。”嬴汤说着,萧皖点了点头,思考着。 第123章 局势 “巫术....” 巫,同道法一样,历史悠久难以参透。 传言中的强大巫师甚至是能以巫术制天下的存在,西狛之圣巫对于中原而言,就如同道法之于巫师一样。只有言说之意,却无法根本击破,只能制衡。 神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是附属圣巫,可如今越发有风头胜过圣巫之势。而在西狛战败献出圣女和亲之后,圣巫瞬间分崩离析,失去了能与之对抗的能力,苟延残喘的折服在西狛,提不起一点力气。 如今比起神巫,圣巫根本不算能与道法对抗的大国宗门,圣巫的存在,更像是南疆为了强大自身而招安的实验品,优秀的融于神巫,劣等的死于试毒试蛊。 “不管是圣巫还是神巫,归根结底都是由献祭活人来让自身增强的邪术。若是没有足够强壮的兵马,就算是真造出了这么个天下无敌的杀人刀,那也不可能拿得下战争。毕竟,过往西狛曾经有过这么一位祭司,面对局势只掀起了些浪花,根本无法撼动万千军队。” 萧皖摩挲着下巴,静静的思索着。而对面的嬴汤也一齐陷入沉思,想着其中的法门究竟在何处。 “南疆如今本来就是同西狛一脉,早就有吞并包夹之势,可却一直未曾真正行动,现在更是与之结盟不想吞并,实在是有所蹊跷。” “的确如此,而且纵然南疆强大,可仍然是同西狛一样,兵马粮草是大忌,十万大山少有垦田,拿不出强有力的军队来。如今还一股脑的与之合作,根本就不是可取之举。”嬴汤说着,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实在是难以参透,当真是毫无道理的做派。只怕如今局势,南疆是有了什么法门,能让人没有军队也能一击制胜。”萧皖抿抿唇,琉璃珠子中暗流涌动,只觉得身边在融融飞雪。 “只能是一击制胜,”她说着,眯起了眼,“若不能一战打灭我朝军队,南疆西狛根本没有半分胜算。毕竟,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能够与我朝耗下去,今年夏凉,阳光也不够,莫说大山,就是我朝良田丰收也定然不比往年丰足,更别提南疆了。” “皇后娘娘说的不错,当今局势南疆西狛二国敢如此行事,必定出了什么能让他有自信匹敌大周的手段。”嬴汤点点头,肯定了萧皖的话,轻声说着,“巫术诡谲,难加预测啊。” “只能见招拆招了,当今之计还是先把眼前的战事安安稳稳的拿下来,随后再说其他的。”萧皖轻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皇帝留下的锦衣卫私令,用手轻轻抚了抚。 南疆。 她想着,脑海之中把如今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件试着都串联在一起,想着其中是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最初的皇帝宫宴遇刺,到姚春风醉春楼惨死,这两件事是为了试探皇帝内力而行,目的在于争中朝权力,拿的是皇权。 然后是虚璃姬行刺引发皇帝暴乱,和灭口姚妃仓促逃离,前一件事是为了放出皇帝身子有所缺陷的消息,引发动乱让世人知晓皇帝隐情。后一件事,萧皖如今还未想的通,她种在姚妃身上的情蛊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借此控制皇帝,又或许也是为了通过母蛊知晓皇帝内力恢复的程度。总之不管是为了哪一点,姚妃却未能如她所愿的那般把蛊毒早早引诱皇帝发作,到此这一步棋也是废掉了。 南疆行事诡谲,提防不全。可这前前后后的几件事也表明着,这南疆的手段,是两拨人施展的。 一个是为了试探皇帝内力,只想知晓他身子情况:一个却是实实在在想要皇帝身败名裂,把所有的隐秘都铺开给众人查看,想要撼动天子在朝的根基。 蹊跷。 还有姚家未曾浮出水面的背后之人,和当年边城事变,她如何都查不出来的推波助澜之人。 是谁?为了什么?要做什么? 萧皖低头瞧着自己赤红的指尖,沉思着再没有一点头绪。 她指尖颤动着,有丝丝黑雾悄然释放出来,蟒蛇一样的盘旋在前,带着寒凉让四周冰冷下来。 “神巫...南疆.....”她呢喃着,指尖轻抬起来,搅动了两圈。黑雾像有了灵魂一般的在空中盘旋,再流沙一样的消散。 “一个为了君权,一个为了疆土......” * “主子,中朝的信来了!” 霍薪怀中揣着两份信件从外进了屋内,到了茶桌边把信件交给了坐着喝茶的人。 嬴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接过了卷在竹筒中的传信,把筒子搁在一边的烛火上烤,让堵在竹筒口上的蜡油融化,随后才把线报从中取出来。 不等他把信封拆开,霍薪就忽然凑近了些,神秘兮兮的从袖袋中又掏出了一小封用墨色油纸包着的信,轻轻的搁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这是跟着传过来的,来人说,是娘娘特意给您写的。”霍薪语气中带着点调侃却不明显,也不敢太无礼,只说完这句话就规矩的站在了一边。 “嗯?”那人胡乱拆开线报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墨色信封。 “你说....你说这是萧皖给朕写的?”他声音有些自己都不敢察觉的欣喜,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嬴畟来不及发落这个没大没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这封带着暗金色印花的信件上了。他扔下了手中的线报赶忙把信件拿了过来,只才靠近了一些,就能闻得见油纸上淡淡的香味。 不太符合皇后娘娘的温润柔和的冷香,混着点苦涩的药味,就是他过往最常在她身上闻见的味道。 如今分离一月有余从不觉得难挨的皇帝,心中忽然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委屈来,捏着信件的手紧了不少,不可察觉的再细细嗅着面前熟悉的香味。 他不等再多感慨些许,手已经动作着把信封轻轻的拆开来了。同刚刚胡乱拆的线报不一样,这油纸的信封,被他完完整整的揭了下来,没损坏一点。 “嬴畟亲启.....”皇帝瞧着手中从油纸中取出来的信件,不自觉的轻声念了出来。 第124章 思郎 指尖轻轻在纸张上轻抚着,瞧着皇后娘娘一如自身那般张扬锋利的字迹,皇帝面带着能暖寒霜的阳光,勾唇笑着。缓缓把信封拆开,取出了信件,终于瞧见了娘娘这为他写的第一封书信。 一共两页,他拿着第一页看起来。 她写的并不温存,话语中也无太多矫揉造作似的关怀。行书连贯,说的是局势治国和暗潮风云,笔锋如刀,一如萧皖做人的那般果决锋芒。 “中朝之中安稳,环四城却躁动着。吾于前日西城之中发觉两处五角蛇躁动,平乱之后,又有它城不安,实在是蹊跷,似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巫术诡谲如今还不能参透其中深意,君于涞阳靠近外疆,定要小心诡术暗箭,等中朝安稳之后,吾与安王同谋,定会助你于郡城安稳。” 话语之中不见温存,可是这般冷硬的话每一句都在替嬴畟解开如今局势繁杂,帮他稳固权势,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来。这样的话,远比言语慰藉更能让人安心感动。 嬴畟看着手中的信件面色温柔着,拇指不断在纸张边缘摩挲着,水蓝色的眼中满是温柔。看着信上的话,似乎能想象出萧皖在他面前冷清言语着的样子,能感受到那般的让人沉溺于其中的清冷。 娘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越是语气冷漠,越是担忧于他。他明白的。 嬴畟看完了第一页信,随后把两页信件交叠位置,取出了第二页信纸来。 这一页信纸像是空白着,只在信纸中央写了一句话。 [空空,只盼畟郎平安归,再等红枫簌簌,闻君心迹。] 温柔缱绻的不像是同一人所书,嬴畟看着仍旧凌厉的笔锋却书着如此婉柔的思念,心中霎时间重重跳了两下,像鼓点一样的紧密的敲了起来。 以往冷硬的人如今却变得心口如一了,让人一时之间难以反应过来,只定定的瞧着面前的这句话发呆。 他从未见过萧皖如此直白的对他表明爱意思念,也不曾想象过那般冷淡的人会像这样思念他。毕竟,萧皖的性子他清楚,情爱与她根本就不是活着所需要的东西,如今与他恩爱,是因为他死缠烂打似的要她。 可是看见了这一句直抒相思温婉宽柔的语句,嬴畟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跳感,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那般畅快。 畟郎。她竟然如此称他,真不像是萧皖能说得出口的话。 指尖反复在这二字上抚摸,笑着,心中又皱着眉。脑海之中满是那人的影子,嬴畟觉着这人真坏,这个时候偏偏如此,就是为了乱他心神罢? 勾心摄魄。 他不想打仗了。 嬴畟想着,合上了书信,小心的把信纸装好,再包回油纸之中收好。手抚摸在装着信纸的胸口,昂着头,双眸轻合上对着空长舒了口气,听着自己如雷似的心跳。 他现在,只想快快回滇阳,串上红豆,回去见他朝思暮想放不下的妻子。 * 东外城 今日是一年一届由百姓整合汇办的花灯节,入夜之后未像往日时候寂静一片,城中河蜿蜒着伴随着一片灯火,有各色的花灯飘在其中,夜市也开着,当铺吆喝着热闹的不行。 东外城是虞家族的根基所在,不是世家却胜似世家的隐世家族,传承百年,传闻同大周一般年岁。虞家贤明爱民,东外城富足百姓安乐,这才衍生出了花灯节这样的民间习俗,每每节日时候,城中上下同乐,不分身份。 可是今年佳节,比起往年来说,多了几分色彩。 城东的一家猎户忽然之间疯了,全家上上下下五口人,连带着才刚满七岁的小儿子都一齐疯了。 猎户家在集市一旁住着,周遭全是百姓,花灯节这一夜更是人口聚集。而就在这样的时候,这五口人忽然从屋中冲了出来,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行为举止像是野兽一般的四足行走,见人就咬,一连咬伤了不下二十人,后来还是卫兵到了才把人控制住。 百姓之间大都互相眼熟,知根知底。邻居说着这户人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平时没见过有什么发病的时候,也不曾听说过这家人过去有人得过疯病。现在忽然连带着小儿子一齐疯了,还疯的这么厉害,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事。 何况这家人封了之后,力气大的像牛一般,寻常人根本制不住他们,就算是那七岁小儿也不是好惹得,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似的,不像是自己病了。 “疯了?”萧皖轻声说着,疑惑着皱起了眉。 “是的主子,就在当街,有不少百姓都瞧见了,虞家想瞒也瞒不住,所以就上报给朝廷了。”禾玔伺候着才刚起身的萧皖,取了一边的痰盂和清茶递给萧皖。 “今日应当就该上报给安王殿下了,等会下朝,主子再同安王殿下商议。” “你且细细说说此事来龙去脉。”萧皖心中莫名泛起几分不安来,似乎总觉得这纠缠的紧实的局势,就快要因为此事能瞧得出头来,分然明了。 “这户人家是如何疯的?” “听百姓说,是因为这猎户在城东的芳山上打猎时,捡了一只肉灵芝。”禾玔说着,替萧皖摆好木屐。 “肉灵芝?” “对,听邻居说是像传说中那样的仙药,通体为赤红色,还带着暗金色的痕迹,就是肉灵芝的样子。”禾玔点点头,接着说道:“他们本来是要准备把这东西卖了的,可是家里的小儿子忽然生了重病,猎户收入少,积蓄不够治病要买的名药,这家人就信了肉灵芝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言,把这捡来的东西下药给小儿子喝了。” “如此来看,这户人是因为肉灵芝疯的?”萧皖坐在妆台面前,净面过后拿了一边的梅花汁子扑在脸上,由禾玔伺候着梳妆。 “依属下看就是如此,这样蹊跷的东西,能让人食过之后力大无穷身强体健,根本就不像是肉灵芝,更像是南疆西狛的巫蛊之邪术。” “嗯。”萧皖点点头,琉璃珠子眯了起来,思绪混杂着,却越发明了起来,寻得蛛丝马迹。 她沉思着,把所知晓的事硬生生的串联在一起,思考着其中关联,试图推测出其中的意义,一直到发妆梳拢才动作。 “娘娘。” 门口有人轻声唤响了她的名字,慧儿站在朝内说着。 “监国身边的唐大人传令来了,说监国邀您到养心殿一叙。” 第125章 讨伐 今日朝堂之中也是动荡,除了人形尸的事,还有几位臣子轮番询问皇帝的病情如何,疑惑为何这以一月有余皇帝都不曾出面,一直都是监国代行朝政。问的勤咬的紧,更像是有人授意。 萧皖到了养心殿时还未入殿门,内里已经有议论声传出来了。禾玔替她开门,随后侧身让她入内。萧皖抬步才刚迈过了门槛,就瞧见了内殿门口前零零散散的跪了不少大臣。 这等场景萧皖还是第一次见,她对着一旁挥了挥手,随后眨眼间就在暗处出现一锦衣卫,闪身到了萧皖身边,毕恭毕敬的对着萧皖行礼。 “这是什么情况?”萧皖对着身边的人轻声问道。 “回禀娘娘,这些大臣,都是为了面见皇上才来的。”锦衣卫对她恭敬地回话。 “面见皇上?”萧皖皱着眉声调上调的重复了一遍,随后接着说着,“是有人指使的?是谁带头?” “回禀娘娘,是谁背后操纵还未可知,但今日情形,是李玉昭李大人先带头提问的。” “李玉昭....”萧皖回忆着这么一号不算有名的人物到底是谁,身边的锦衣卫很有眼力劲,瞧着她想不起来,接着刚刚的话头接着往下介绍着了。 “李玉昭是工部左侍郎,出身寒门过往不受重用,是如今朝堂缺人才命他此官位。此次南疆西狛之战,主和欲派郡主和亲于南疆的,就是他。” 萧皖听此长长的哦了一声,大概回忆起这么一号人物。她双手环胸,指尖轻轻在胳膊上点着,接着问道。 “可知晓他是否有什么背景,亦或者是如今世家破败之后,有什么人找上他,要招安于他吗?” 那锦衣卫摇摇头,没答上萧皖的话,“回禀娘娘,此事不知。但李家如今得他一人发达也是鸡犬升天,在滇阳城外城也是混的风生水起起来了。”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萧皖对他摆了摆手,随后身边的人就像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主子,需要锁门吗?”禾玔靠近她耳侧轻声问着,袖中的银丝闪烁着幽光,阳光照着也透着寒凉。 “若是依我,自然是要锁的。”萧皖低低笑了两声,迈步朝着内殿前的那群大臣走了过去。 “不过现在是在替皇帝办事,要真锁了门,贤君不仁慈,是得被世人弹劾了。” * “让我们见皇上!如今五月中旬,皇上俨然病倒一月,怎会如此严重!你们如此遮掩!是否皇上已经遭你们暗手,无法醒来了!!” “唐玥!你这个监国的走狗!若皇上真安然无恙,你如何与我们在这耗上一个时辰!你们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不敢让我等进入殿中探视!” “如今监国当事,根本不见皇上身影,你与监国是真要夺权篡位不成吗!!” 门口环伺的大臣激昂的和唐玥对峙着,这零零散散的跪了一地的人,一个个的都在怒斥的唐玥卑劣。可偏偏守在门口杀神一样的人就像是木头似的,不看他们也不听辱骂,就这么手握着长刀守在门口,让人不敢靠近一步。 “唐玥!你可真是监国的忠犬!如此都不肯让我等入殿,将这个弑君罔上的小人擒住!你可还配做大周的儿郎吗!”李玉昭指着唐玥气的胡子发抖,感觉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把唐玥撕烂一样。 门口闹腾的不行,萧皖脚步又轻,一直走到了众人身后也没人发觉萧皖的到来,还是唐玥对着她行了礼叫了皇后娘娘,这才被众人发觉她靠近。 “参见皇后娘娘。”唐玥对着她行了标准一礼,刚刚好像木头一样的人忽然就活起来会说话了,气的众人直喘粗气。 “嗯,”萧皖矜贵的对着他点了点头,面前的人一齐转过脑袋瞧着她,而一点不受影响,一一瞧着跪在面前的这些人。 面熟的少,除了李玉昭,剩下的就只是见过两面叫不上名的人,还有一个认识的,竟然是跪在角落之中,面色苍白的姚芥。 萧皖看着姚芥,有些意外的挑起了眉,似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在朝廷之中。皇帝为了表示仁爱,特意留了世家这么一位庶子继续为朝廷所用,不过只是个说不上话的贤官,根本就是等死的位置。 不过,给了是一方面,那人肯做,又是另一方面。依着这人的性子和脾性,萧皖并不觉得这个姚芥是真能安安稳稳的招安于中朝的。可今日,偏偏又随着朝臣来这跪拜求见天子,当真是想不通。 萧皖看着姚芥,而姚芥也看着她。二人对视着,一人眼中是寒霜淋漓,审判度量,另一人眼中是沉寂安逸,掀不起一点风浪,就这么静悄悄的看着她。 “皇后!是皇后!中宫娘娘请您让我等臣子见皇上一面吧!我等关切之心快溢于身,实在是难以抑制,只盼能见皇上安康!”李玉昭看了萧皖就痛心疾首的哭嚎了起来,他转身向萧皖,伸出一只手对着萧皖诉衷肠。 “皇上如今病重还未清醒,此时正是医药治愈之关头,众位臣实在不必如此急迫。等到皇上病情稳定,自然就会苏醒。”萧皖语气还算平和,没带几分杀意。 她本觉得自己如此放轻了脾气这些人能思量几分,毕竟有些大臣是受挑唆才来,不算不能点醒。可没想到面前的李玉昭却忽然大嚎起来,指着萧皖就开始怒斥。 “皇后娘娘!你时时侍疾,每日都勤往返于养心殿中,日日见着监国,久久逗留其中。臣本以为您为中宫,是真心为我朝天子效忠。没想到却也是乌合之众,与之同流合污!要篡位与我大周!!”李玉昭指着她的手用力的颤抖,真像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一边的人见此,都纷纷被他身边的气场所感染,虽说并不如他那般激进,还有这自己的考量,并未真随他一齐讨伐萧皖。 可偏偏萧皖身份特殊,是权臣之女,后来又有暴虐之名声,还公然插手朝堂。彼时帝后关系虽然缓和,可却并未传出什么靠谱的消息来说明二人破冰恩爱。 李玉昭这么一说,众人心中对于萧皖的那层潜藏的看法就被激了出来,瞧着萧皖的眼神也带上了防备。 第126章 姚芥 “李大人,皇上还在静养,莫要大声喧哗,扰了皇上清净。”萧皖见他瞬间翻脸,自己也不再维持那点体面,周身的风一下冷到零点,吹的人面颊生疼。 “扰了皇上??”李玉昭气的胡须颤动,他冷笑着反问萧皖,根本没了礼数,“皇上如今被你与监国软禁起来,若无我等扰了这死寂,你二人勾当着是否就要颠覆我朝天下了!” 此话一出,身后的大臣也纷纷怒目而视,看着萧皖好不友善。 想着过往边五城惨痛的屠杀,想着萧皖传闻之中的暴戾,再想着她朝堂之上动手,甚至是绞杀刺客出手时的那种残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催化着,越发让人觉着李玉昭的话不无道理,越发真切。 “口说无凭,莫要觉着人多势众就有用,如此喧嚣吵闹,真是为了皇上?”萧皖根本不理他的斥责,只上前两步,挡在了内殿门前。 “我等要面见皇上!要亲眼见皇上安危!” “皇上如今正在医治最关键的时候,不可见任何人,就连本宫也见不到他。疗伤关键,如何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皇后娘娘就不是空口无凭?凭您一人所言,如何让我大周臣子信服!” 李玉昭同她对峙着,倒真是个很聪明狡猾的人。萧皖微微眯起了眼,瞧着他像是在吐着信子,用舌尖顶了顶腮,冷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难缠的。 “李大人,凭你这一番说辞是没用的。真想弹劾,就给本宫拿出点实打实的证据来,找不出证据,就老老实实的夹紧尾巴做事。” “你们这般堵在这,真以为我不敢杀臣子吗?” 琉璃珠子闪过寒光,黑雾悄无声息的爬起来。只听簌簌一声响动,面前那人的头冠瞬间爆开,连带着有些许碎发一齐落在了地上。 众人看着萧皖毫不讲道理的动手,虽不屑虽厌恶,可偏偏没有一人敢言。 敢在朝廷之上当着天子面前公然绞杀权臣的人,没人敢觉着她刚刚那句话是玩笑。 “萧皖!你如此话术,是真指认了自己正查收朝堂,收得我朝臣子为你做事了!”李玉昭抓着萧皖话中的漏洞又开始发作了,他这句话说的讲究,把这心照不宣的旧事拉到了明面上来。 后宫参政。 过往皇后参政,虽说是不妥,可也是因为皇帝的确用得到她,何况她也真做出了实实在在有利于国家的好事来。皇帝并未说什么,他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可如今,皇帝是昏迷病弱还是遭人软禁毒杀还未可知。这时候再看着萧皖掺杂朝堂,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被利用的人成了主子,反倒开始利用起中朝的大臣来。这不是谋权篡位还能是什么? “为本宫做事?” 他人只觉着是实打实的认定了萧皖谋反,可眼前瞧着面前的皇后娘娘又一副看他们愚蠢的样子笑了出来,只片刻中就觉着心中猛然一紧。 “本宫想要做什么,还用得着你们这群所谓的朝臣?”萧皖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可笑的话,面上的讥讽丝毫不隐藏,就这么拔高了声调,朝着众人笑出了声。 “本宫竟不知,你们能有什么作用,能帮得上我的忙?”她笑着,看着面前的李玉昭,变成了众人眼中最熟悉的样子。 “你以为诡辩之论,就能让我们信服吗!”李玉昭朝他喊着,“皇上安危难辨,你如今又信口雌黄阻拦我等探视,非要等亡国之痛降临,我等才能反抗吗!” “是不是信口雌黄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皇上如今必须静养不得见人,此事没得商量。你若是真想治我的罪就去抓着我谋反的证据来,若查不到,就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等着。” 萧皖朝前迈了两步,走到了李玉昭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散落的黑雾留下一道痕迹再缓缓消散,只留下了温度。 “你们再不滚,休怪我暴戾无情了。” “皇后娘娘,您无权插手朝政,更无权惩治我朝臣子!”有人义愤填膺的对着她指责,气的面色通红,真是一副全权为了朝堂的模样。 萧皖看着他气的像茄子的脸,忽地嗤笑出声来,身形颤动着,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权无权,从来都是当权者说的算的。你们这群人加在一块,对我来说,又能起多大威胁。”她勾唇,带着嘲弄的说着,“趁着本宫还未耗尽耐心,赶紧滚。” 萧皖对着一边挥挥手,面前片刻间就多出了几名手持长刀的锦衣卫将人围了起来。 “天子需要静养,容不得打扰,把这群我朝忠良之臣都好生送走,安全安顿好,懂了吗?”她说着,身边的锦衣卫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齐声称是,随后动作整齐划一的拔开了手中的长刀。 剑锋嗡鸣不绝于耳,听的朝臣纷纷打了个激灵,看着面前几人手中漆黑阴森的刀刃,心中只觉得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了,不敢再造次,只得老老实实的纷纷离开。 人离离散散的退开,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三人,除了李玉昭和另外一个刚刚怒斥萧皖无权的大臣,剩下的另一个,竟然是姚芥。 旁边的两人仍然在喋喋不休,可萧皖的注意早就已经不再放在他二人身上了。琉璃珠子半眯着瞧着仍然跪在后边不动的人,身上的黑雾簌簌流动,在她身上缠绕着,像是随时会扑出去一般。 “把嘴堵上。”她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身边的锦衣卫恭敬的对着她鞠了一躬,下一秒,就瞬间出现在了两人身边,不顾二人挣扎,直接把人绑了。 李玉昭简直不敢相信萧皖居然真敢如此行事,一边挣扎的呜呜叫喊着,一边却又不敢放肆,感受到身边人涛涛的杀意,似乎觉着这人,根本不像是寻常的锦衣卫。 二人被狼狈的踹倒在地,只能趴伏着瞧着萧皖一步一步的移到了角落那人身边。李玉昭这才发现,今日前来请见之人,居然还有这个落魄世家残留下来的孤魂野鬼。 第127章 肉灵芝 “姚芥。” 亦如最初朝堂之时两人见面情形,如今局势似乎没有半点变化。姚芥跪着,萧皖踱步向他,除了衣衫颜色有差,其余的都如那天一样。 今日萧皖一双玄色鸾凤靴停留在了他面前,他低着头,依然如过去那般的只有一双靴子入眼,还有头顶让人无法忽视的无尽的寒意。 “拜见皇后娘娘。”此时的姚芥却不如朝堂之上死谏萧皖僭越之罪那般颇有神气。那时就算他不被家族重视,带着几分怨恨和不甘,却也依然不曾放弃,自顾自的执着于建功立业,报复家族之上。 可是如今,此人周身气氛就像是潮水一样平静,没有波动,没有声息,安静又安逸。没了神气,可却也没了幽怨,只剩下了像是依然自适一般的平和。 他朝着萧皖行了大礼,规规矩矩的走全了礼节之后,这才缓缓起身,抬着头,与面前这个算得上是有刻骨之仇的人。 “皇后娘娘,微臣有话想与娘娘对谈一番,望娘娘成全。”姚芥如今脸上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虽说看上去不真心,可是瞧着也不觉得虚伪,只感觉此人当真是一副好脾气的温润模样。 萧皖瞧着这性格大变的人单勾了一边的嘴角讥讽的笑了,她看着他因为重伤仍然未恢复的苍白脸色,嗤笑着开了口。 “我竟不知,姚大人是这般好脾气的人,与我这个不守立法尊卑,让你覆灭家族的恶徒还能坐下来对谈。” 看着萧皖毫不掩饰的嘲弄,姚芥却也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只是带着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轻声说着:“如今走投无路,臣也只能打落牙齿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啊。” 他看上去是真的一副无奈的样子,仍然温和的笑着,甚至笑容更深了些,瞧着更多了点可怜样子。 萧皖见着这般,倒也起了兴趣,双手环胸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娘娘请看此物。”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大的小木匣子,搁在手中对着萧皖打开来,内里是一封信件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才刚刚打开,就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朝萧皖扑来。 小盒上带着金砂写着的看不懂的符咒,一层层的堆叠交错在一起看不出门道,一眼瞧上去是不简单的东西,带着巫特有的那一丝神性,堕落的,血腥的神性。 “这是何物?”萧皖瞧着他手中的物件眼神没有半点变化,只轻轻挥了下手,身边的禾玔立刻会意便上前去查看他手中的东西。 姚芥把手中的木匣递给到了禾玔手中,看着禾玔警惕的样子,他亲自伸出了手,将那个画着金砂鬼画符的小盒子给打开了。 入眼的是一块暗红色的软化物件,一眼瞧不出是什么,只觉着像是一块放坏了的猪肝,上边带着点暗金色的纤维,还伴随着混着刺鼻香味的肉臭味。 萧皖和禾玔看见此物,一时之间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东外城中起的那人形尸事件,还有那猎户捡到手里的那块肉灵芝。线报描写的肉灵芝,不就是眼前这块像是猪肝似的东西的样子? “姚大人的确是非同凡响之人啊,本宫倒真没想到大人竟然敢如此行事,姚家,当真是死的不冤。”萧皖轻轻伸出手去把那小盒子的盖子合上了,示意着禾玔把她手中的木匣还给姚芥。 “东外城这事,是大人搞的鬼?”萧皖明了了此事来意,没想到这人竟然真敢如此草菅人命,要用此物引起中朝注意,刻意把这肉灵芝扔给了何其无辜的百姓。 姚芥接过了木匣,看着萧皖的脸色,随后才轻笑着,接着出了声。 “是那人贪心不足想从我手中硬抢过去,臣如今身子虚弱命不久矣,如何能跟那猎户一争高下。”他苦恼似的摇摇头,低声说着。 “你这般行事,是为了什么。” 南疆和西狛所拥有的邪术,大概就是基于这肉灵芝而衍生的。肉灵芝能使人短时间内变成钢筋铁骨一般的杀人利器,而过往那些所有有关南疆的人,大概都是用了此法才无可匹敌。 这样的术法竟然被姚芥给扔进了平民之中,虽说反响不算太大,并未影响他人生活,可如此一来,彻彻底底暴露了南疆行事之秘术。 他这么做,大概是把姚家过往所被南疆支配的那一部分权力扔了出来,这肉灵芝,是姚家有的,不完整的,还不完善的秘书之法。 “南疆不可靠,中朝也不可靠。臣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皇后娘娘最能让人信服。” “臣下有所困扰,需要娘娘出手帮助,还请娘娘成全。”他轻笑着,今日这副样子,根本不像是当时朝堂之上为求世家周全而不得不出言死谏的姚家长子,更像是狡猾的白鼬似的,等着萧皖答话。 “姚大人还觉得,你如今有与本宫对谈的权力?”萧皖也如他一样的勾着唇,猩红的指尖拨弄了两下耳边垂着的青玉,琉璃珠子中满是轻蔑。 “我说的这事,娘娘定会感兴趣的,您,肯定会帮我这个忙。”他说着,又从袖袋之中摸索着,片刻后就拿出了一小支像是口哨似的东西,小指长,工艺很粗糙,上边也带着金砂写的笔画。 不难猜,大概瞧一眼,萧皖便推测得出这口哨到底是能做什么用处。 不可置信。 世上竟然真有如此残暴速捷之法。 “不妨先说说,姚大人想要本宫帮你的,到底是什么忙呢?”萧皖说着,青玉摇摆了两下,指尖晃到了唇边,与红唇相交映着。 禾玔会意,上前一步,将姚芥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他当真是坏全了身子,跪了这一个时辰,现在起身,连行动都困难,若没有禾玔扶着,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萧皖看着他这副样子眯了眯眼。他如今这副样子,应当是根本没有人为他尽心医治,可却定是个医术颇高之人所施救。此人只救活他,却不医好他,让他落得终身虚弱,短命折寿,再掀不起风浪。 这样的手笔,估计是嬴畟暗中操作的。 “姚大人,随我入殿详谈吧。” 第128章 乱线 养心殿内香炉袅袅飘着白烟,散发出独特的清香味,混杂着药材的味道。是霜卉为嬴汤特制的药香,对他这种天生身子亏空的病症很有作用。 内殿的桌案旁嬴汤执笔整理着奏折,身边是唐奕代替着唐玥的位置在替嬴汤磨墨,瞧着他生疏的僵硬不堪的样子,显然是很不擅长这般伺候人笔墨,时不时的还得用袖子夸张的抹抹脸颊的汗珠。 “娘娘。”唐奕见了一齐进来的三人,眼睛瞬间就亮了,他赶忙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对着萧皖行礼。 “我来吧。”唐玥看着唐奕这一副解脱了似的模样,心下不免觉着有几分好笑。他上前几步到了桌案旁,自然的拿起了墨条伺候安王笔墨,熟练的像是做过成千上万次。 “娘娘,有消息。”唐奕到了她身边,凑近了些低声说着,丝毫不对旁边的姚芥过问。 姚芥看着二人交谈的样子心中骇然着,他的确知晓萧皖与皇上有所合作,可如今这般模样当真是闻所未闻。这人他可认识,锦衣卫的唐指挥使,平时鲜少露面,只听命于皇帝,常常杀神一样的矗立在皇帝身侧,时常是一副嗜杀的模样。 可是如今这人竟然对萧皖如此恭敬,甚至,还对她加以上报。对他这个皇后娘娘带进来的世家余孽没有半点过问,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对着萧皖低声汇报。 “娘娘,此人可是有所消息?”还是一边的安王询问向了她,嬴汤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接过一边唐玥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后向几人这边走来。 “殿下不识,此人是姚家长子姚芥大人,朝廷重臣。”萧皖轻笑着,态度是姚芥从来没见过的温和,虽然冷,可比起过往那般暴戾,现在的都可以称作是如沐春风似的。 “姚?”嬴汤疑惑着重复了一次,随后好像是真不明白情况的一般对着二人问出了声,“姚家如今这副模样,还能与你共事一起?” 姚芥听着这话略带着点苦涩的笑了笑,他摇摇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把手中木匣里的信件取了出来,恭敬的递给了萧皖。 “请娘娘过目。”没有过多的交谈,萧皖也不含糊,直接伸出手接过了信件,利落的拆开了信封。 内里掉出了一封有些破旧的信纸,上边还带着血迹,甚至还掉了一大个角,只能看清不到一半的内容。字迹不规整,时不时还伴随着些鬼画符,萧皖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后才看得清。 [栊德二十八年,男五十八人,女四十七人。] [栊德三十年,男六十人,女十九人。] ...... [湛炀四年,男起四十七人,女二十人。] 栊德是先帝在位之后的称号,湛炀则是嬴畟如今在位的年号。这上边写了大概有十年左右的记录,每一年都带着不同的人数,参悟不透,云里雾里。 “不如,姚大人为本宫解释一番如此记录的到底是何物?”萧皖粗粗看了一遍之后,就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身边的唐玥,再由唐玥转交给嬴汤面前展开。 “回娘娘的话,您应当早就猜得出来了。”姚芥面上还是带着点笑意,嘴巴勾着,眼角却有些往下,一眼瞧上去就是个又哭又笑的表情,怪异得很。 萧皖看着这么一副好似很真诚的脸霎时间收敛了笑意。琉璃珠子视线扫在了那带着金砂画符的小盒子上,心中不可控制的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我猜出什么?”她眯着眼,杀意喷涌出来,把他团团困在其中。 “娘娘是聪明人,”他轻声说着,“我也是。”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下来,嬴汤和唐玥唐奕也都带上了威压,大概猜到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是记录了什么。 萧皖看着面前丝毫不受影响的人,心中那股不安越发收缩,只让人越来越烦躁,想让她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千刀万剐了才对。 “说说你的条件。”琉璃珠子斑白起来,这是同嬴畟交心之后甚少有的时候。许是太久不曾经历这时刻,这一次白翳生长竟然伴随着无法忽视的阵痛,刺激的她额头青筋暴起。 “微臣所求皆与朝堂无关,”姚芥对着萧皖拜行一礼,恭敬的弯腰说着,“臣求娘娘能保我妻女余生富足平安,不受他人非议。护我用妻女一齐出宫,远走他乡求寂静。” 白翳还未完全遮盖宝珠的光泽,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周身的风更冷了一些。 “就只求这么一点好处?”她带着点讥讽的笑意对他说着。 “对娘娘来说这事的确是小,可对平常人来说,这一句是终其一生都难以办到之幸事了。”他说着,平了身子,笑意真诚了几分,对着萧皖似乎是在诉衷肠,不像是说谎的。 萧皖看着他解脱似的笑意眯起了眼睛,猩红的指尖落在了他怀中的小木盒上点了一点,发出叩叩两声,像是敲在了人心弦上。 “这东西,解释解释吧。” 姚芥感受到忽然加重了百倍的杀意,膝盖发软面冒虚汗,堪堪稳得住身形。他无奈的笑笑,用袖口擦擦冷汗,随后缓缓的解释了起来。 “此物是南疆不传秘法,起源于西狛,后是由南疆在近些年才刚刚完善做成。姚家与之有合作,可臣却接触不到其根本,因此了解也不算多,只知晓此物能让人发狂,不惧疼痛,力大百倍。” 萧皖听着沉思着,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继续。” “姚家帮着人找合适的男女做货物送给人去换取钱财,这么多年一直不曾收敛。这信纸上记着的是东外城的数目,除了东外城是否还有第二个姚家,还未可知。” 姚芥说到这,还要接着说下去,忽然就被萧皖出声打断了。 “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她并未用疑问语句,笃定了他定然知晓。 果然的,姚芥听了她这句话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叹了口气,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芳山脚下埋葬的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他低声说着,苦涩地笑笑,“他们死后,可全都被接进了川阳歇脚。” 第129章 试药 川阳。东亲王封地。 萧皖瞳孔骤然缩紧,恍惚之间一条条杂乱的线逐渐铺展开来。过往不够明了的线索,如今全部串联起来,成了一条幽幽的阴谋。 姚春风所引导的宫宴刺杀,环四城中不断躁动的邪术手段,赵思才豢养私兵转移东外城,虚璃姬背后之主,西狛动乱,再加上沛阳城中细作滔天...... 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不是一般世家可以做得到的,唯一可能一手拢权的,就只有皇亲贵戚,有真龙血脉,能做的上皇位的人。 东亲王,嬴钏。 先帝最小的弟弟,太上皇帝最喜爱的幺子,封王在川阳富庶宝地,背靠东北粮马道能收取过往来路之才,而后是东猈,最为安定的附属国家,互市交易频繁,捞的钱权数不清。西南挨着南疆,能掩人耳目做些他人做不到的交易。 川阳这般地方本来就不应该有封王存在,这种重要关口,四通八达,根本就无人能限制其中人的野心。 可偏偏,这块宝地早在东亲王还是幼子时候,就已经被遣送到了封地,成了这块地的城主,一直到先帝登基都没能收回川阳,因为老皇帝留了天兆手书,没人敢动。 如今看来,太上皇帝根本就是想让东亲王来坐上这个天下至尊的位置,无论用什么方式。 先帝登基之时东亲王还不过是幼童,不满十岁,根本成不了大统,只能等到东亲王年长几分,随后再交由他来选。 他想闲云野鹤,那么便有这么一块能供他子子孙孙世代富足安定的宝地,不用思索生计威胁:他想继承大统,那么川阳这一块得天独厚的致命关,便是老皇帝留给他称王的最大的根基。 不知为何这个逍遥王爷并为在嬴畟四王夺嫡,皇室凋零的时候悄下杀手。偏偏等到了嬴畟如今登上了皇位,渐渐立足了根基之后现在才要开始动手。 此人身份萧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就只顾及着他并未在最易得手时刻出手,且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才一直放下了戒备。 但如今看来,这背后之人,就是这个一直藏身在川阳,闲云野鹤,浪迹青山的这么一个闲散王爷。 “宗族谱本有记录,东亲王嬴钏的生母,的确是南疆宗族郡主。”嬴汤听着二人谈话,忽然开口说着,“过往先帝在时也有过传言,说是那南疆郡主身份颇不简单,是巫教有名的供奉人,传承着神巫圣法。不过太上皇帝不喜欢南疆邪术,因此,此郡主亲自废了自己一身巫术,成了废人才进宫和亲。” “神巫供奉......”萧皖指尖摩挲着下巴,沉沉的思索着,要把如今知晓的线索通通串联起来,理顺理清。 一番寂静片刻,萧皖才从沉思之中回神,眼瞧着他手中的那一块肉灵芝的小盒子,低声开口问道。 “既然姚大人如今是为了用此物作为筹码与我交换安稳,那么,必定是已经想好了退路了吧。” 姚芥看着萧皖视线直瞧在手中的木盒,心中苦笑着,心想着的确是瞒不过萧皖。他把手中的木盒递给了唐奕,随后对着萧皖轻声开口。 “若无娘娘保护,微臣定然不可能活得过这个夏天,在下深知在那人手中定然没有命活,所以,就只能来投奔娘娘了。”他说着,将肉灵芝打开来,随后用指尖扯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口中。 “东亲王不可靠,皇帝不可靠,南疆西狛也不可靠,他们都没办法保住我妻女的安稳,全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之人,靠不住的。”他摇摇头,苦笑着出了声,将口中的肉灵芝咽了下去。 “只有皇后娘娘能在这几方势力之中保护我妻女平安顺遂,安享余生,娘娘守信,也守德,一言九鼎,不会骗我。”他拿出袖袋中装着的那根哨子,连带着还有张纸条递到了萧皖手中。那纸条温热的,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皇后娘娘,微臣亲自为娘娘试药。”他声音颤抖着,眼中忽然爬满了血丝,脖颈处爆出了一条条青筋来,猛地跪倒在地。 浑身的肌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来回打断又重构,身形猛然间暴涨起来,好似猛兽一般的蛰伏着,口冒着唾液,低声的低吟着。 萧皖看着在面前痛苦的来回打滚的人,瞧着他越来越富有力量的臂膀和身体。不可置信,竟然只片刻,就能将普通人炼化成如此模样。 黑雾凛然,萧皖轻轻一挥掌便有一道刀似的雾气打在了他身上,这一下并未能伤其身体,只是打破了衣裳,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鞭痕,并无大碍。萧皖挑了挑眉,竟没想到这东西能让人强化到如此模样。 “吹响他。”把手中的哨子扔给了身边的唐奕。唐奕领命之后就迅速吹响了哨子。 刚刚在地上还疯魔着低吼的人立刻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眨眼间就镇定了下来,跪朝着唐奕,一动不动。 “难得一见......”嬴汤带着点不可置信的叹息,还有丝丝悲鸣,面色更发白了些,由唐玥搀扶着才站得稳。 这般残暴之法,真是难以让人接受。南疆西狛竟然残暴至此,当真是要被天下人唾弃。 “你叫何名?”萧皖开口问向他,而姚芥此时像是傻了一样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只呆呆的看着唐奕,一动不动。 唐奕见状,立刻开口重复了萧皖问题,可姚芥依旧没有反应,只仍旧跪在那没有动作。 “情况还不算特别糟,至少被控制之人是没有意识的,没办法再有他用。”萧皖说着,就只见面前跪着的人双眸正慢慢变得恢复正常,身形虽然毫无变化,可是意识正在逐渐回笼。 片刻之后,就见他呕出了一口发黑的鲜血,随后双眼彻底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咳着血。 竟还能恢复。 萧皖看着地上虽好似肌肉强健了却依然虚弱的人,猜测着此人现在的身子更加亏空,因此才如此呕血。她递了个眼色,一边的禾玔就上前去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行往内灌进去了一瓶药液,待他服下之后,剧烈的咳嗽才缓和了一些。 “多谢娘娘....”他连鼻下都有鲜血的痕迹,直快要被这肉灵芝折磨死,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在下亲自为您试药,想必您应当猜到了此药究竟是何等威力。” 第130章 真火 萧皖看着他拿着手帕擦着血,双手还胸着上前了两步,黑雾绕满了右手,一把掐住了姚芥的脖颈。 “解药。” 她声音低沉,带着点笑意,琉璃珠子大蛇一样紧盯着姚芥,杀意压得他眼珠不稳当的颤抖。 “娘娘,这并无解药。”他喉咙被遏制,声音沙哑的,却还算连贯,“此物是无法逆转的,一只灵芝有一只灵芝的解药,这解药对我有用,对别人可就没用了。” “你的话我不信,”萧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寒霜凝结着爬上了他的脸颊,冻得他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她瞧着面前这人痛苦的样子,脸色却好似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笑的明媚。 “既如此,再试药给我看。” 姚芥连耳尖都有了白霜,嘴唇打着哆嗦,像是在冰窖一般寒凉,整个人瞬间失温,控制不住的颤抖。 “娘娘,事到如今,我如何骗你。”他苦笑着声音不稳,接着说着,“若要试药,不若您想一想姚春风....还有那三个醉春楼的.....” 不等他说完,萧皖就一把甩开了他。 姚芥被甩得身子向后,没能瞧得见萧皖眼中那瞬间闪过的不安。 他在大口争夺着重获新生的喘息,伏在原地,又呕出一口鲜血。他浑身难受着,脱离了冰冷,如今又感觉浑身上下被火炙烤一样灼热,让他忍不住的低音出声。 姚春风。 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肉灵芝。 萧皖脑海之中忽然闪出了一个好似不可能的念头,她不敢相信,可又好似确如实际。 这肉灵芝,恐怕早在先帝时候就已经渗透进了皇城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到底发展出了多少人形尸来组建一支无可比拟的军队? 环四城丢失的人,还有涞阳传信回来的大肆抓捕细作,失去了这么多的大周人,就是为了...... “娘娘不必寻求解药,毕竟,那些人,都是外族人罢了,根本不用娘娘解救。”姚芥一边发着抖,一边又浑身冷汗,指尖都开始痉挛着,声音一抖一抖的。 “毕竟,您要救的人,早就都已经变成了灵芝入药了,我朝百姓出了边郡,哪还能有的活命?全部都剥皮剔骨,成了巫师手里最珍贵的药材罢了。”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骤然凝结,只觉得四具杀神轰然间暴怒,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威压来。 姚芥此时倒并不害怕了,比之刚才,心中是无尽的坦然,甚至还能真心实意的笑出声来,拿着几人打趣儿。 “几位大人稍安勿躁,天佑我大周,定然能安稳度过此关。”他双手合十,对着背后的牌匾虔诚的拜了一礼。 随后就只见萧皖瞳孔骤缩,琉璃色的眼珠一瞬间就被白翳通通覆盖,在眼中飘起鹅毛大雪来,寒意冷的身边禾玔一震,赶忙到了萧皖身边喂她服下一颗药丸。 “涞阳....涞阳....”萧皖忽然黑雾倾泻开,心角抽动着,刚刚不明显的闷痛成了现实,她紧皱着眉,鼻下滑出一道鲜红来。 “主子。”禾玔看着这抹红心头一紧,赶忙挥手向唐奕去叫来霜卉,自己再给她倒了一颗药丸,要再给她服下。 可药还没到她嘴边,手就被人挥开了。 萧皖推开了身边的人,有些踉跄着退后了两步。黑雾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一地,墨色之中,隐隐有着灼热的红掺杂进去,融化霜雪。 “去叫人把他与他家人带到南外城,你亲自去,把人安置好,保着他们别让人偷了去。”萧皖把刚刚手中的那张字条递给了禾玔,随后不等禾玔再多说,一个眼刀剜了过去,禾玔也不敢再多言,带着姚芥就快步离开了内殿。 “皇后娘娘。”嬴汤看着萧皖浑身上下雾气散落,气息不稳随时就要爆发的样子,也带上了些真心的关怀来。他想上前看看她情况,可身边的唐玥却戒备的挡在了他面前,手握在刀把上随时准备抽刀而出。 “在涞阳,东西都在涞阳....”萧皖急促的喘息着,她右手覆盖在了面上,挡住了一双眼睛,竭尽全力的在平息着,肩膀不停的耸动着。 “沛阳所造的那些势,根本就是假象,一吹就破,因为东西全在涞阳。”她艰难的把句子连贯的说着,黑雾荡开,唐玥带着嬴汤往后退了两步。 “殿下小心,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他低声说着,退开了黑雾能触碰到的距离。 “西边,是假的。”猩红的指甲扣近了眉心,血染红了指尖,顺着鼻梁流淌下来。 “西狛也是,根本就是一座空城,养的全是灵芝和肉尸,南疆把西狛整个给吞了下来。”她低声说着,又往后退了一些。 “涞关..涞关....得去涞关....” 白翳愈发浓郁,在红雾占据主导之前,内殿的门终于开了。霜卉从外闪身快步到了她身边,金针凌空飞过,钉进了她周身几处大穴,眼瞧着还升腾的红雾瞬间哑火了下来。 “凝神!”霜卉喊着,又是一道金光闪过。 白翳有些褪下,露出了原本的琉璃颜色。萧皖身子一抖,呕出了一口鲜血,伸出了手,颤抖的抓住了还要再行一针的霜卉。 “涞关...我要去涞关....”她说着,眸中的白翳竟然奇迹一般的全部褪去了,已然成了平常的样子,恢复了正常。 可是她样子恢复,说出的话却好似仍然在疯魔时候才能说得出口似的,带着沙哑的嗓音和无尽的杀意。 “你去给本宫传令,整个西阁随我征往涞阳,荼青为首领,暗杀骑我也要,全部给我奔向涞阳!”她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管是否流淌进了眼中。 “告诉奉决来守皇城,那伙反叛之徒很可能就要与他人一齐围攻滇阳。若有任何躁动直接灭口,无需理由。” “非要问借口,就说我奉天子之命镇守滇阳,凡忤逆朝政,几欲谋反之党徒通通杀无赦!务必替我把滇阳守住,等我与天子凯旋归来时,一齐绞杀朝逆反贼。” “天下总要与我抢我的皇帝。”她声音嘶哑的,黑雾凌然升天,气势如龙。 “我现在就要去找他,告诉那些杂碎。他们要的,我不给。” \\\\\\?( ''w'' )? \/\/// 新年快乐!!祝各位老板新的一年顺风顺水顺财神!永远健康!快快乐乐! 第131章 黄昏 涞阳 入城半月之后,如今一切都已然安定了下来,五角蛇叛党被一个一个的拔出,陆威将军出手不凡,果断决绝,让那些反贼反应不及就被扣了脑袋。 城中部队跟着霍薪先行前往了涞郡准备入关征战,只剩下了嬴畟带着小部分的人在后方处理着城中事务。 涞阳城过往就在城门紧闭的抓着细作,集中关押在一起。说是一齐送往朝廷处置,实则全部都悄悄地偷渡进了南疆,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细作一直抓了快三个月,真正能露在明面上的五角蛇根本抓不到这么久,地方都督为了完成中央下达的指标,抓不全的人都用了寻常百姓充数,祸害平民民不聊生,不知道抓了多少家庭去充作细作扔去了大牢之中等着南疆拿人。 嬴畟半月之中将这些百姓释放,重新登录黄册,随后收拾列队,准备追随着队伍往前关去。 半月以来嬴畟身在局中看不清楚全然局势,不过也察觉这些许不对。 如今这些大周百姓不懂武术不识机密,就算去了他国对西狛南疆二国来说又能有什么作用呢?过往不是没打过这两国,分明没有这么多暗中细小的动作,如今这般行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莹白的面具闪烁着光,嬴畟在皇帝才配驾驭的御马上摸着剑鞘,听着细碎的玉环碰撞的脆响,思索着其中的联系。 “皇上,萧世子来信。”唐钰伸手把臂膀上的猎隼放飞,那猎隼性子猛,扑闪着翅膀让他眯起眼躲避,好不容易才把它腿上的信件拿了下来。 嬴畟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件,一边展开一边看着飞上天空的猎隼。 这是萧皖借给他的,原本是她年少时候镇北王养给她做玩伴的游隼,后来跟着她随军,再跟着她哥哥入沙场,现在又到了他身边。 这隼养的好,毛色油亮羽毛分明,喙锋利也长,体型比一般的隼都要大上不少。性子猛的很,对他人都不友善,估摸着萧皖特意对它交代过,所以这家伙肯不怎么情愿的站在他臂膀上,不会用翅膀抽他耳光。 把注意搁回了信件上,瞧着信中的内容。 言说很简短,萧世子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就算情况在紧急,也能三言两语的简明要义。 如此一页信件,就说清了西狛如今战事有些吃紧,西狛有类似巫师的人掺杂了进来,出现了一批走尸似的军队,数量不多,可战斗素养极高,若非他有萧皖提醒,恐怕真会一不留神的栽个跟头。 “走尸?”嬴畟看完了信件,转手交到了唐钰手中,似乎冥冥之中有真相呼之欲出。 “主子,此事可与如今涞阳城中人口私授有关?”唐钰说着,伴随着天上盘旋的猎隼鸣叫着。 嬴畟抿着唇未曾说话,只轻轻伸出了右手,让空中的猎隼俯冲而下,站在了他伸出来的胳膊上。 “如果此事是为了收束中原人去炼化成走尸,未免有些太过大费周章。”他说着,把它身上挂着了点的蛛网撕扯了下来,看着猎隼摇头晃脑的在他身上撒欢。 “西狛走尸,必定是与巫术有关,但你我都不懂巫,根本抓不住头绪。”嬴畟掏出了随身带着的肉干给隼扔了两块,游隼不怎么乐意的吃完了。 “此次过后,中朝娘娘的信一直未曾传来,难免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唐钰看看娘娘的隼,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健壮个大的猎隼,只怕除了皇帝身形高大力量够足,别人很难拖得住他。 “嗯,只怕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中朝盯着的眼睛那么多,想要不动声色的传信实在是太难。何况有些事,传信风险太大,只怕被人截住,通通暴露于他人了。”嬴畟拍了拍猎隼,那家伙也不多停留,张开了翅膀,随时准备一飞冲天。 “去吧,阿稷。”嬴畟说着,阿稷原地扑扇了两下翅膀,但没有像适才一样扇动在人脸上。 唐钰看着这两副面孔的鸟儿,忽地发觉,这隼的羽毛在日光之下照耀着,竟然隐隐散发出一圈蓝色的光晕,当真不是俗物。 不等他再多瞧,猎隼如梭般冲向半空,飞往他处了。 “涞阳根本不是简单的,如今我们从城中一撤,边郡前后就前后相合孤立无援了,向前是南疆邪术军队,向后是涞关城中,前后难办,是否觉得眼熟?”嬴畟带着点轻笑的嘲讽,摸了摸温润的面具。 唐钰听着嬴畟如此一说,记忆不可控制的顷刻间抽回到了八年前随君支援边五城的往事。边郡亦如嬴畟此时说的那样,向前是北狢,向后是叛军盘旋的边五城,萧皖深陷其中,根本没法图全身而退。 那时候,皇帝为削弱军权亦如世家煽动的那般处置了萧皖,后来又强迫她入宫为他伏低。 如今一报还一报,如此处境之人,成了嬴畟。而能救他,甚至能救整个大周的人成了萧皖。 或救,或夺。 嬴畟如萧皖过往总喜欢做的那般,把这事关他,事关天下人的抉择,扔到了萧皖手上。 “临近涞郡了,靠近马道后,周遭实在太过安静了,注意戒备。”宽阔的粮马道上只有他带着的这两三千人,可这两三千人,有一半是从宫中带出来的锦衣卫,还有一半,是过往跟着他征战,经验十足,手段果决的亲卫。 更别提,他这个将军首脑,还有不可告人的最尊贵的身份。 “马道松动,有人来过。”唐钰低声说着,随后暗中半刀出鞘。 漆黑的刀刃无声无息,就算是如光之下也很难察觉刀势。唐钰看着四周安静的树林,眼中并未瞧出有错,可多年刀尖舔血的机警告诉他此时必定有诈。 “主子,可是巫术?”他说着,寻找着像阵法似的痕迹。 “不...”嬴畟四处寻找着,感受这不同寻常的氛围。他摇摇头,轻声出言,“不是巫术....” 日光照不透茂密的丛林,从马道向内看去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嬴畟感受这不同寻常的氛围,只觉得这般寂静无声,似乎十分熟悉。 第132章 惊惧 “收阵戒备。”嬴畟挥手,随后身边跟着的一干人立刻训练有素的往回收紧。唐钰驾马往他身边靠,挨近了嬴畟墨刀森森。 “派人往外摸一摸。”他说着,唐钰对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随后立刻有四五支十人小队向两边的树林内摸去。 这五十人全部都是锦衣卫,如今他们拿着同军队统一配置的长枪,但是腰间还多了一把隐匿在盔甲之下的横刀。 几人成分散状往周边的密林摸去,静谧的丛林之中连风声都很轻,外头亮堂着,内里却瞧不见一丝光,整个乌突突的一片。 锦衣卫手持长枪向内,精神却时刻戒备着准备将暗中的长刀抽出抵抗。四人成组互相照看着缓缓摸到了丛林内五步,就忽然听见一声鹰鸣。 天空之中的猎隼鸣叫着俯冲向下,速度像是闪电一般的奔着林中一个高耸的树杈上张开了双腿,带着悠长凶狠的嘶鸣。 “防!”唐钰嘶吼着,只见猎隼从树杈上没有停留再飞跃而起,弯刀一般的双爪上,抓着一只体型稍小了些的鸟儿。 与此同时,树林中传出轻轻几声拉弓弦动的颤抖声,不响,可弦声能叫人听见,分明就是剑雨一般的程度才能做得到。 弦声密布,可却感受不到一点点剑锋的气息。唐钰使用这娘娘给的长刀也有两月有余,对于这特殊的黑铁尤为敏感,只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丛林之中不容寻常的气势。 “抽刀防备!” 身在局中之人虽听见了唐钰的喊声,可还未来得及反应。漆黑的箭矢破空而行,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刀光剑影之间有人闷声倒地,就算训练有素,可事发突然也都有或大或小的受伤。箭矢入体,之片刻之间就冒出丝丝的响声,随后中箭之人就难以抵抗,纷纷倒在了地上。 无形箭。 “保护将军!”唐钰喊着,剩下的那一半抵挡开剑雨的人迅速朝内冲进去,探寻着内里的情况。而身边的人,由锦衣卫守着最中心,亲兵守外围,层层铺开阵型。 “是夕流阁。”嬴畟看着地上散落的无形箭,双眸眯起,只觉得寒凉。 萧皖与他提过夕流阁有叛党,暗中隐匿着抓不出是谁,只能大约估摸出,是个善打铁造弩的高手。这事蹊跷,而且无法捉摸,夕流阁主都没能抓住的人他和萧皖根本毫无头绪。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敢如此公然在粮马道上截杀朝廷的军队。 “向内冲杀!”嬴畟一手抽剑而出,灿金色的内力喷薄而出,连带着背后玄色的斗篷鼓动着摆动。 如今他身为将军,远没有皇帝那般性命昂贵。不过一个旧时曾经追随过皇帝的旧部,根本不值得他人来收自己的头颅。 骏马嘶鸣一声,嬴畟挥剑往上,打掉了又一波飞来的箭矢。 “凛!” 又是一样的把戏,剑雨过后众人围扑,只眨眼间面前就多出了一圈黑衣覆面的人,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或刀或剑,或锤或鞭,顷刻之间纷纷动手,冲向阵型紧密的队伍。 “直取其头颅!”有人低声下着命令,这些人动手,大概都朝着嬴畟攻去,甚至不管底下刺来的尖刀。 嬴畟瞳孔骤缩,内力萦绕长剑,挥手一挽剑花,格挡开了面前扑来的刀剑。他长剑如游龙一般游走,灵活却又似龙一样有力,一击劈向面前的一个刀客,生生把人逼退。 随后只听凛凛一声撕风声,嬴畟的身影消失不见,再一眨眼就出现在了那刀客身后,一剑封喉,只冒出微微一点血迹,随后就一命呜呼去了。 “不对劲。”嬴畟又闪身回到了马背上,他如今热毒还算稳定着,并未出什么差错,也不像从前那般热火焚烧,动用内力之后也平稳着,连喘息都不加快。 “他们这架势,根本就不像是来刺杀将军的。”嬴畟看着外围一层一层围上了来的人,还带着漆黑无声,难以提防的剑雨,黑衣人不要命的哪怕以伤换伤也要带走几人,飞速的向内靠近。 将军对于大周,从来就不是一个值得付出如此代价来夺他头颅的东西。将军在大周便宜的不成样子,没有一个将军有善终。 除了他坐上了皇位,过往能叫得上名的将军,根本没有任何人如今还能名正言顺的被人称上一声大帅,通通都淹没在沙场和朝堂的海潮之中了。 黑衣人层层叠叠好似有千百人,这样的人数对于夕流阁来说实在不是一个能轻易拿的出来的数目。杀手能这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取一个将军的头颅,根本就是荒谬至极。 他们这架势,不像是要将军的命,反而更像是...... “主子,难道暴露了?”唐钰看着一个个要来弑君疯的猩红的双眸,手中的墨刀不断挥舞着把逼近的人打退。能穿过外围面对唐钰的人都是高手,他只能打退,无法做到一击必杀。 “暴露是迟早的,可有萧皖瞒着,没想到会这般快被人察觉。”嬴畟手中长剑一指,带着一道烈阳一般的劲力把人冲开,只眼瞧着面前根本杀不完的人,和已经伤亡大半的亲卫,心中盘算着应对之法。 他思索着,看着最初被他砍倒,躺在地上的尸体,忽然之间才发觉,这人,怎么少了一手臂?分明适才还是完好无缺,怎么突然就丢了一只手? 恍惚之间似乎有些许奇怪的气味传来,刀光碰撞之中,唏嘘传出一星半点的啃食的声响。嬴畟瞳孔骤缩,看向了一侧,那里只剩下了一截被咬啮的露骨的手。片刻之中,只觉得身侧忽然暴发出了一阵阴森寒凉的咒法。 “不对!”嬴畟只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长剑脱手而出,把那一次翻了白眼正在原地抽搐之人一剑穿喉。可是还是来不及了,紫雾一圈一圈的荡漾开,伴随着那人骨骼之中奇怪的响声。 像是磨牙声,又像是断裂似的,听着让人牙齿发酸。 紫雾眨眼间弥漫开,外圈根本不会放过此次机会,雾气蔓延起的同时,眨眼间便万箭齐发 第133章 是她 “唔!啊....”惨叫声传出,如此能隐匿人身形的紫雾再配上无声无形的漆黑箭矢,根本让人无从抵抗,外围中箭的数不过来,只有锦衣卫还算好些,还能稳定住身形。 无形箭歇下一阵,转眼之间紫雾就瞬间被冲进来的身形煽动的盘旋往上飞去,随后只听见低沉一声嘶吼。 透过变得稀薄一些的紫雾勉强能瞧得清内里的大概,嬴畟眼瞧着面前似走尸一样的人狰狞着面容,亦如过去宫宴那般不要命的就朝他冲了过来。他身上还带着不太明显的黑紫色图腾,比之那些舞女刺客,这个人速度和内力均瞬间爆发出来,直冲向嬴畟。 面具之下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将那一抹湛蓝收敛。嬴畟皱着眉,不可控制的想起了宫宴那一日的风波,想起了那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和那一对含着雪的琉璃珠子。 今时往日重叠在一起,还真是好让人熟悉。只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是过去那个担忧着内里,丝毫不敢逾越动手的病秧子了。如今虽然没有萧皖护着他,可是就么一群命薄的杂碎,也别想动他。 长剑如蛟龙一般带着虚影一招刺向那走尸似的人,亦如萧皖在宫宴作为一般,嬴畟一剑贯穿了此人头颅,随后,不等他再有动作,常见立刻脱手,一脚把他凌空踢飞了出去。 果然,亦如他所预想的那般,那走尸并没有立刻毙命,而是死死冲向了前方,企图抱住面前持握长剑之人,如今跪倒在地时扑了个空,动作瞧起来很是诡异。 “变阵!” 紫雾之中一声低哑的叫喊声响起,随后,雾气霎时间升腾,目光之所及的黑衣人眨眼间就全然消失不见,隐匿进了紫雾之中。 只听着周边又响起了一阵啃啮声,这一次,要比刚才响过不少,只听着,像是环绕一圈,何处都有。 雾中有片刻间升起的紫光,带着阴寒,顷刻朝着嬴畟等人袭来。 “主子,不对。”唐钰手中墨刀血迹流淌,如今血花飞舞,刀花绚烂着,再挡开着空中的无形箭。 紫雾之中难以感官,视觉不清,听觉也不灵,本来是难以察觉到丁点感受的。可是此时却偏偏觉得,地面在震颤,紫雾盖的住人却盖不住大地,这才能叫人察觉。 “难不成,他们还有援兵?”嬴畟双眸之中杀意涨满,他失了长剑,只能转头拿了边上人的长枪来做兵刃。 只没想到平日里素爱用刀剑的湛王殿下,却也能耍的一手好枪。枪出游龙,杀敌利落,马背枪法都得心应手,颇有一枪破万法之势。这忽然多起来的走尸根本奈何不了他,被锦衣卫打的七零八落。 “主子小心,不若先撤。”唐钰只觉得地面颤动的越发厉害,这样程度的地动不像是朝廷能派出的军队,规模并不庞大,估摸着也就不过五百人,这样的细小队伍更像是如暗杀骑兵闹出来的动静。 如此的暗杀骑锦衣卫有百人,已经随着霍薪转移往涞关,剩下的,就只剩下夕流阁这样暗流百年的势力可能配备了。 “一齐往后,不能拖了。”嬴畟说着准备下令,如今紫雾难传声音,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信号弹。 面前有人扑上来,嬴畟对准了这人的脑袋,把引线一把拉开。黑衣人不是走尸,一下子被炸了脑袋,带着烟火的躺在了地上。 烟火在紫雾之中也能察觉,众锦衣卫纷纷察觉,一齐速战速决不再恋战,准备陆续往后扯。可如此显眼命令,黑衣人也有所察觉。一时之间剑雨淋漓,甚至丛林之中隐匿的弓箭手纷纷现身出来,一半抄上了武器,朝着紫雾内里冲去。 “是无形刃。”唐钰看着突然多出来的这么些和他手中相同的刀刃,心中猛然缩紧。 紫雾隐匿中甚难察觉此刀,如今一齐攻入阵中,片刻间难以招架。 “主子!”唐钰关切着朝后看去,嬴畟此时倒还算安稳,灿金内力环绕着,与这些暗刃对抗。只是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更别提身后袭来的那不可估量的暗杀骑。 “主子先撤,末将垫后。”唐钰说着,朝着嬴畟的马匹冲了过去,挡开了他面前的一击。嬴畟转手挡开身边的箭矢,用枪尖挑开了面前飞上来的走尸。 “涞关安稳,先把眼前的拿下。”嬴畟抹了一把面具上沾染的血,还正要说上几句,忽然之间就听见了一声鹰啸。 怪。 这紫雾之中听感难辨,如何能听得清这么清楚一道鹰鸣? “主子!” 嬴畟思考着动作慢了半分,一枪挑落了身边的人之后,他背后又跳上来了一把刀。漆黑的刀刃带着寒光,眨眼之间就要落在他身上。 唐钰惊惧的喊着,手中暗镖已经掷出。随后就眼瞧着面前回神过来的皇帝双手持枪,背身一拧,身子忽地往下,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 就在此刻,紫雾忽地消散,嬴畟霎时间视线清明,一眼瞧见了身后偷袭的黑衣人。那人带着惊讶,眼瞧着嬴畟回手弯腰,枪头跟随这转身,手臂压下,一枪贯穿了喉咙,没喷出一点血迹。 回马枪! “冲阵!!一个不留!!” 身后忽然有人喊叫着,只见一路暗杀骑队伍不算旷阔,身披轻甲,面具掩面,就连马匹都带着漆黑的软甲。为首之人一身黑衣,手中是一把细身的刀剑,要比寻常刀剑长一些,她喊声响彻,震的人心中发慌。 嬴畟瞧着面前带队冲过来的人,只一瞬间愣在了原地,连枪上插着的人都忘记甩开,就这么停了片刻,没了一点动作。 瞧着近在咫尺的人,皇帝忽然觉得身上泛起了无法忽略的疲惫,甚至觉得连眼皮子都沉了。他这般瞧着,身边忽地又扑上来了个不要命的。 意识瞬间回笼,正要出手迎敌。可是还不等他动手,远处传来一道撕风声,只见那细窄的长剑从后飞来,如闪电一般神速,黑雾伴随着,带起一阵寒凉。势不可挡的,一剑冲进了面前这人的胸膛。 “荼姃,谁动将军就射杀谁!” 第134章 剿杀 为首的马匹上覆着的是金甲,马儿双耳和胸前都是白霜色,瞧上去好不神气。 驾马之人掷刀的手还未收回去,她半身起伏着,朝着身后拿着金弓的人喊着。 “一切以保全陆将军为重!就算误伤,也要把人给我保下来!” 她喊得响亮,就见着一女子遮着带着面纱懒洋洋的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她凌空而起,站在了马背之上,动作利落的拉开了金弓,浑身红光绽放,对着嬴畟方向连发三箭。 马背颠簸,可她射出的箭却毫无影响,甚至要更快更隐匿。只觉得一道光影闪过,就有三人倒下。漆黑的箭矢更细,只有三根竹签那么粗,这三箭均是一箭封喉才能夺人性命。 “荼姃....怎么可能?”那为首黑衣人瞧着马背上的人颇有些不可思议,虽不敢相信,可却无法验证,只能迅速下了命令,让所有杀手撤退。 一时之间漆黑的潮水层层荡开如退潮一般离去,潮水涤荡着分离开四处,可是却被另一波同样色泽却更汹涌的波浪包围。 马背上那人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推断,只见她频频拉弓,弦动一声落地一人。无形箭在她手中才是真正的“无形”,她眼瞧一处,一处就迅速衰败枯萎,掀不起波澜。 更别提,奔波往前,神挡杀神的萧皖。 嬴畟看着带阵突围,绞杀敌人的萧皖,心跳如雷,密集,响彻。他把她还插在敌人身上的佩剑拿回手中,看着上边繁琐的暗纹,有些失神的捂住了心口。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持握她的佩剑。 墨铁是温凉的,很有分量,要比一般佩剑重,日光反射时能发出五色的光,夺人心魄。 暗纹是枪灰色,掺着金粉,那红霞,竟然是条像是石器似的感觉。不一样,和唐钰的那把墨刀不一样,和这些杀手拿着的刀,也不一样。 有马啸听在身边,她勒马,马身高高翘起,带着一声嘶鸣,随后才落脚,在原地踱步着。 二人均是戴着面具,一人遮着上半面,一人挡着下半面。二人对视着,瞧着互相眼眸之中的情愫,不多也不真切,可心却好像相通了似的,相隔有距离,却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刚刚那一枪,当真漂亮。”最终还是萧皖先开了口。 她轻笑了,一双眼弯弯的,朝着他伸出了手,没先去拿他手中的剑,而是先在他身上轻轻抚了抚。 皇帝穿着轻甲,带着头盔,面上也有面具遮挡着。全身上下除了唇,就只剩下了一截脖子露在外边。 指尖轻柔的在他喉结上刮了一下,惹的人不大明显的抖了抖,水蓝色的眸子眼睫颤动,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双目相对,他不合时宜的情动了。只觉得忽然抽了一些力气,想赶紧躲在她怀中好好睡上一觉,可不解甲却又没法入睡。 他舔了舔已经干裂开的嘴角,用舌轻轻卷了一下。带着点血腥气,朝着她颤声说着。 “还未动手,怎么染了血迹?”嬴畟没有动作,未当着众人的面表达爱意,只把她的佩剑搁在她手中时,留恋的握了握她的手。 他看着萧皖。没说感动,没问为何,没道思念,只先瞧见了她身上有的未干涸的血迹,皱着眉问了她。 “在阵外,有圣巫。”萧皖收剑背在手臂之后,轻声开口。“不是我的血。” “圣巫诡谲,食人术法凶险,如今也松懈不得。”他说着,勒马往她身边靠近了些,仔细看着她身上是否有伤。 “如此用功,内力可有影响?”他说着,看着她身上缠绕着的黑雾,心中莫名的带着点不安。 “霜卉说,既然治不好,就没有再治下去的必要了。反正死不了,反正多用一点少用一点,到最后都是要散的。不如我现在为了你动手,还能给以后的悔恨,添上个理由。” 她说的坦荡,刀挽花,黑雾萦绕,徐徐散落。 “你退我身后,夕流阁的杀手不好打发,秘法秘术你不了解,容易栽跟头。” 身边绞杀不断,皇上手中长枪血迹还未干涸。可如今皇帝就偏偏又养尊处优似的端起那病弱的架子来,枪就在手中拿着一动也不肯动,全靠着身边的人出剑把风雨统统拦下。 萧皖这一次与往常不同,她出手并不似以往那般暴戾,黑雾并不盛放,只缓缓的流淌着,随着她的动作,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她手中细长的剑甚至在日光之下都难看清轨迹,剑锋的一抹红霞混杂着染上的血愈发像大红的牡丹花,滴在地上,就开一朵。 奉炀名号不是虚名,他看着她袖中暗光频频闪动,指尖轻微颤动,就能靠细小的半指长的钢杵收人性命。 其余人也不含糊,杀手过招不似寻常征战声势浩大,就算如今千人互相冲锋,可已然没什么响动,人命去的无声无息,像是迅速衰老死去的一般。 没了紫雾,这不足千人被锦衣卫带着五百暗杀骑绞杀,根本无法再掀起什么浪花。只剩下些有命活着的,是荼姃特意留下的活口,射穿了他们的脚筋。 沙场打扫着用不到夕流阁的杀手,唐钰吩咐着众人清点伤亡损耗,那一堆黑压压的人就立刻离开了些,到着离中朝军队远些的地方自己休整。 “这是你的私兵?”一切安定下来,嬴畟看着一边聚集在一起不算很有纪律的一群人,对着萧皖轻声问道。 “不算,我不控制他们思想忠诚。他们要走就走,生死关头可以逃命。”萧皖摇摇头,将长剑收入剑鞘。 “涞关如今大战在即,你现在到了,我到时候难顾得上你,只怕会牵连你的人。”他从胸口掏出了一只帕子,未先擦拭自己脸上崩溅的血,而是先擦着她轻甲上的痕迹。 “你不必顾我,我来,有我自己的考量。”萧皖没让他接着动作,只接过了他手中上好布料的丝帕,擦着他脸上的血。 第135章 禾畟 “如今你来涞阳的消息可有人知晓吗?你离了滇阳,暗中躁动的人,兴许会按捺不住。”嬴畟看着她为自己擦过血迹之后,漫不经心的用帕子在手上抹抹,并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他朝她伸出了手,随后她才挑了下眉,随后把手帕给在他掌心。 “躁动的暗潮不会因为我在滇阳就安分多少,皇城有唐奕,更有禁军守着,要真想轻易拿下,必然是妄想。”萧皖看着边上整收损失的军队,没什么热情的轻声说着。 “与其被这点不知如何发作的躁动困在滇阳,倒不如我先入局,总比你在边疆受困,而我被所在滇阳强上百倍。” “是否是因为有人疑心我的动向?”嬴畟聪明,只片刻就猜出了萧皖的来意。 “嗯,”萧皖点点头,沉声说着,“有人煽动着要你露面,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 嬴畟听着,陷入了思索中,轻声说着:“暗中的人,想要我来边疆,对吗?” 他说的肯定,语气虽是疑问着,可一双眼满是认真,根本没有半分提问的态度。 萧皖看着他凭自己三言两语就猜出了个囫囵表象,心中不禁失笑,果然,皇帝真不是草包。 以往不会做皇帝,是因为嬴畟不喜欢勾心斗角,也不想有什么大作为,他想要的就是在沙场之中自由,在边郡畅快。 谁让天命弄人,非要逼一个将军做成这么个饮恨算计的样子,非要让嬴畟的畟成了江山社稷的稷。 他做了皇帝,就能够坐稳江山,他从来不是世人眼中那个只会打仗的粗人。皇帝会算计,会权谋,会制衡,会凭人言断人心。 萧皖瞧着他,看着温润面具之下那一双带着寒霜的蓝色大海。只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对调了过来。 “猜的不错。”他那般笃定,萧皖也没有要蒙他的意思,没有犹豫的点了头。 “东外城有人形尸出现,连带着四城都有躁动,大臣施压要你露面,再加上西狛城中巫术操控。这一件件的事,都在指明了告诉我....”她说着,还没能说完,就被嬴畟接上了话了。 “他要你,来涞阳找我,因为他下一个目标对付的就是涞阳,要杀的就是我。”嬴畟看着她,眸子沉了沉,面具遮挡着,看不出他神色,只瞧得见他唇角绷的紧紧的。 “嗯。”萧皖点了点头,“如果这人能有本事和南疆通敌,那故技重施也未可知。” “彼时情形凶险,未免要做出一些违逆初心之事,到时候,真走到了那一步,难再回头了。” 她声音听上去无碍,可细细听着能听出内里带着点无奈和伤痛。她说的云里雾里,可嬴畟却全然明了,嘴唇绷得更紧了些。 她是在说当年边城事变,她连屠边五城,为天下人诟病之事。 当年情形,她不得已做出了很多违逆自己内心底线的事,可当时她别无选择。而到了现在,暗中操纵的人就摊牌似的与她明牌,告诉她下一步就是要使涞阳与边郡落得一样的境地,就是要这个皇帝钦点的陆威背上和她一样的骂名。 萧皖明了。所以她不可能不来。 嬴畟也明了了。所以他现在,火儿烧的要把双眼中丰盈的大海蒸干了。 “那人暗算过你,所以你怀疑,此次他要故技重施吗?” 扮成将军的皇帝忽然好像脱下了将军的皮囊,金龙的威压一下子绽放了出来,萧皖看着他,只觉得有些陌生。 皇帝变成了她少见的模样,不装的病怏怏的,也不扮成哭唧唧的样子。就这么成了臣子眼中最具威严,最有杀伐的帝王。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难以承受,只是瞧着这样的皇帝有些新鲜,不免挑着眉,冒着生死的多瞧他几眼。只可惜他现在戴着面具,瞧不见他这时候那张可人儿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并非故技重施,此次造势,远比当年边关要更凶险。通敌与否尚且不谈,就凭着巫蛊邪术横行这一条,我就没办法在滇阳坐视不理。”萧皖对着他挥了挥手,没理他从脑袋顶上喷出来的小火苗。 “萧皖,你不坦诚。”水蓝色的眸子盯紧了她,皇帝一对虎牙伴随着唇动若隐若现。他说着,手上捏紧了缰绳。 “你答应过我,以后从不瞒我。”嬴畟气势越来越凌厉,可是这一句话却软乎乎的带着点委屈。 感受到他身边陡然变化的气息,萧皖忽然觉着皮肉一紧,下意识的想把脖颈和喉咙捂住。 时间隔得久了,那一夜折腾着慢慢模糊了记忆,唯一剩下的能记得住的,就只有虎牙叼着自己脖颈不放,和那一块厚大的腰牌进的她疲惫不堪。 原本以为早就忘记了,可是现在一看这人似乎火了。莫名的心中就泛起一股不安来,没缘由的觉着心里发慌。 “如何瞒你了?你不是都猜到了?”心中那点没底根本影响不到她面上的语气。萧皖亦如往常那般说着,拇指拨弄着刀鞘上镶嵌着的那颗宝石。 “我猜与你说毫无关系。” “我偏不说,你还想那我如何?” 她不退让,没有像以往那般眼见皇帝一闹腾就举手投降。萧皖没怕那股龙气,内里黑雾涤荡着,同他不落下风的对峙上。 唐钰过来想要汇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大周最尊贵的第一主子和第二位对上了,打得火热,皇后娘娘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让着皇上,就这么谁也不让谁的对垒着。 “主子....大人.....”他带着点试探的轻声开口,眼前这两个人都不是意气用事的,倒也不怕迁怒于自己。 “说。”皇帝没什么好气儿的说着,视线却依然没从她脸上移开。 “启禀主子,队伍依然收整完毕,伤亡损失不重,又有娘娘...又有大人部下奉上的解毒丹,还算无大碍,即刻就可朝涞郡出发。”唐钰朗声汇报完,二人还是像刚才那样毫无变化的互相瞧着,只是皇帝听了“解毒丹”这三个字之后,气势立马就弱下来了一截。 第136章 和畟 “传令全军休整一刻钟,随后列队,朝涞郡出发。”皇帝说着,态度不软,没因为受了恩惠就放弃。只是视线没再像刚才那般强势,水蓝色的眼睛,轻轻颤抖了两下。 “是,将军。”唐钰带着点探究的再对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随后转身,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朝着军队前去。 不过在刚一勒马前行两步时,终究还是没忍住,转过了身子,朝着二人小声的提醒了一声。 “皇上,娘娘,如今在军中您二人不比以往身份,恭请您二位注意些许。”他讪讪说着, 这话一出,引得二人皆是侧目向他。皇帝眼中是多事,娘娘眼中是嗔怒,唐钰只被瞧了这一眼,就赶紧溜了。 二人打架,真不是凡人能招惹的。 “陆威这身份迟早是层空壳,带不长久。你如今还能披着这层皮,是因为那人有计谋对付与你,否则,早就昭告天下,对着世人大肆说你欺瞒了。”萧皖说着,对着他一摆手,别开了脑袋不再与他对视。 可偏偏那人缠人的紧,她转过了头他却偏不肯。双马并进,他触碰不得她,就只能拾起剑鞘来挥向她的脸侧。 剑鞘贴近了带着一阵风,逼得她转回脑袋看着他。如今瞧过去,只觉得一双湛蓝色没了刚才那般的冷霜,又恢复了以往的炙热。 “我好不容易才能再见你,两月未见,我不想一上来就与你争吵。”嬴畟叹了口气,难得的,二人闹起脾气的时候,是他先退步,“你长途跋涉也疲惫着,等到了涞关扎营安稳下来后,我们在坐下详谈,成吗?” 他轻声说着,语气莫名的带上点平时总萦绕着的讨饶。皇帝面上戴着面具,身上披着金甲,俨然一副威震四方的将军模样。可是到了萧皖面前,里子,却仍然还是在宫中黏糊着娇弱的小病秧子。 萧皖瞧着他这副熟悉的模样,不知怎得,心中也似是有块石头落地,烦躁的情绪也跟着沉寂了下来。她对着嬴畟点了点头,用力闭了下眼,甩开了眼中的阴翳。 “是我过急了。”她说着,拿过了横在一边的剑鞘。 萧皖一撤缰绳,驾马靠近了嬴畟身边,近的双马交并。 她拿着剑鞘微微俯下身,亲自替嬴畟把剑鞘挂回腰侧,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剑穗。 “六十四个日夜,我每一日都很思念你。你念我吗?”二人靠得近了,嬴畟能闻得见她身上从未改变的冷香味。 他细细瞧着她,视线扫过她每一寸肌肤,连带着身上穿着什么布料的衣裳都看到细致。今日娘娘竟也戴着耳坠,是一枚宝石,瞧着很特别,蓝的透彻,像是天空一样,一片云彩都不曾有。 他瞧着这颗不常见的宝石,不免多看了一会。 “真不想你,就不来了。”萧皖知晓他的视线,双腿一夹马腹,驾马走远了点,不让他再接着瞧。 她语气也弱了下来,没有刚才那样的凌厉。嬴畟瞧她往前,随后也驱马跟上,只不过还未等他跟上,在她身边,就立刻多了一个人。 这人他没见过,或者说,萧皖做奉炀时候,身边跟着的人,他都没见过。 “主子,阁主来信。”荼青站在马旁得仰视着瞧她,他恭敬的双手将信件递上。在萧皖接过了信件之后立马就低下了脑袋。 倒不是恐惧什么,只是皇帝的视线太过显眼,想不回避都不行,就快要把他这一张脸要看穿了。 嬴畟面色瞧不出变化,可内心里却是涨满了不爽快。 这小子虽说是遮面着,可单看这半张脸,也能瞧得出漂亮来。一双眼瞧着好看,带着点硬冷,整个人的气质都是疏离着,颇有点杀伐仙人的意思。一眼瞧上去,就能看出是萧皖喜欢的类型。 唐钰,许溪,甚至连她多看过几眼的些许大臣都是这么个类型的长相。五官硬朗,眉间疏离,杀伐果决,跟自己一双西狛长相的柔润眼睛很是不一样。 唐奕长得就不讨萧皖喜欢,所以她也不怎么多瞧他的脸,平时就只喜欢看看他的腰身。而恰好唐奕生的,就是和自己很像的柳叶眼。 平时她也不总瞧自己,就连恩爱时候,也总是闭眼。虽说她说过他的脸能值个头牌,但是可从来没正经的夸过他长得漂亮。唐奕,许溪,甚至连姚芥都被她赞过是美人,怎么偏偏自己没被她称赞过呢?明明自己比他们长得都要好看。 好不爽啊! 嬴畟想着,捏的剑柄咯吱作响,而身边的荼青心中也是骇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皇帝,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让这两道视线给烧穿了,躲都没处躲。 这边的皇帝就快要自己把自己气死了,可那边看瞧着信件的萧皖却偏偏没发现,只认真看着信中的内容,回神过来的时候,嬴畟已经转过头来盯着她瞧了。 看着忽然幽怨的人,萧皖下意识的就开始反省起自己的过错来,这是过往时候被嬴畟闹的,落下的毛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嬴畟已经开口了。 “信中说了什么?”罕见的,皇帝没有坏事,也不无理取闹。语气平淡的,似乎很正经,但是从他双眸中涌出来的幽怨就要把萧皖淹没了。 皇后娘娘想了一圈也没想出这短短一会自己是哪里招惹他了,除了刚才政事上理念的冲突,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同他人的交集啊。 “中朝那边有瞿聿带着夕流阁的人守着,叫我不必担忧有外族趁虚而入。南外城联通着东猈和南疆入关的必经之路,后方有任何动作,都能拦上一二,你只放心去做你的事。”既然他这般说了,萧皖就也没多理他的情绪,开口接着说了。 “今日这一派人,也都是夕流阁之门众吗?” “嗯,不知是受了谁的恩惠,竟然真敢公然掺杂进朝堂之中。这一伙人也并不是叛党的中心力量,敢这么做,就是被舍弃了的。”萧皖说着,对着他摇了摇头。 第137章 挑拨 “夕流阁百年根基,规训便是禁止掺杂皇族事务,此人敢如此插手朝政,怕是背后衬托的就是皇族,或者,是一个能足以搅动朝堂风向之人。”说着,她顿了顿,瞧着他接着问他,“你可知是谁?” 马道广阔,风声吹动着,掀起了两人的发。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嬴畟瞧着她忽然抛过来的问题和若有似无的嗤笑,心中恍惚着思索起来。 风吹的凉,萧皖拢了拢发,瞧着嬴畟沉下来的眸子,里面是安静的。却也未沉寂太久,他心中也有人选,只不过尚且无法确定。 “既有皇族身份,又有实权。一个是东亲王。”皇帝思索着顿了顿,随后看着萧皖,抿抿唇,接着说了下去,“一个,是镇北王。” 东亲王,盘踞着川阳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方尊王;镇北王,坐拥边阳,手中仍有可观兵权的杀伐将军。 如果说如此阵势非要给这两位王爷之中挑出一个人选来,他二人之中,比起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闲散亲王,显然是兵权在握的镇北王,更容易有动机。 皇帝多疑,天下人都知晓他心性。帝王薄情,绝决,心性冷,就算是榻上枕边人要有造反的念头,也断不可能半点不设防。何况萧皖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在外人来看,帝后同心根本就不是能长久维持下去的体面。 皇帝对萧皖,还是娘娘对嬴畟,二者互相之间,大概都是相互慰藉来解闷儿似的存在。一旦出了半点有关皇权和军权交织的问题,这点子的露水恩情,不可能起的上作用。 这人十足的了解皇帝,了解局势,更了解如今对皇帝来说,最致命的东西是什么。 嬴畟如今不缺权不缺势不缺兵马,最缺的,就是人心。 世家根基才刚清除,新建的朝堂还不够对皇帝彻底忠诚,宫门之中除了锦衣卫,就再没有人能对他马首是瞻,而军权里面,除了镇北王和这个不知真面目的皇后娘娘,就也没有什么皇帝真正的心腹。 湛王时候跟着他的那点儿人,全都被先帝为了给二皇子铺路,以扫清冗兵的名头剔除了。如今军营里剩下的肝脑涂地的良将,除了萧皖,竟然只剩下她爹萧勒一个了。 这人要真把这事嫁祸给了萧勒,哪怕只在嬴畟心中撕开了一点点的裂缝,凭着皇帝的心思,必然不可能再全身心的跟着萧皖厮混,定然会渐渐防范疏离开她。 那个时候,那种混蛋作风的情形,萧皖又怎么肯轻易的放过他。 “可猜好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了吗?”她带着点笑意的轻声说着,眼中瞧着他满是玩味的。 “你莫要拿我打趣。”嬴畟不理她的逗弄,转过了脑袋,依旧思索着接下来的问题。 “此人居心叵测实在难得,玩弄人心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若非并不知晓我就是奉炀,是否能如他所愿的挑拨开你我之间的关系也未可知。”她摩挲摩挲下巴,琉璃珠子弯弯的,上挑的眼尾越发像是狐狸,滴溜溜的转着眼珠。 “毕竟,帝王心深不可测,皇帝薄情惯了,只怕,就真会提防起我爹爹来吧。” 萧皖尾音拉长了一点,面具之下的唇勾着,用剑鞘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拍了两下。 “胡扯,我如何薄情?”嬴畟不服气起来,翘了下脚尖,把她的剑鞘踢开了。 “人心如何我还是分辨得出的,王爷忠心于大周,我一直都知晓。过往那么做,也是不得已罢。” “就如你一样。忠心也有,可对的不是我,不是皇帝,只是天子。”嬴畟瞧着身边眉眼弯弯的人,声音忽然带上了点不甘似的。 “天子就是天子,如何不是你?”弯弯的眼带上了些疑惑,瞧着嬴畟变成了皇帝。 “你在意的是大周,根本不在乎皇帝究竟是何人何位。这样的人可用,但朕终究不会重用。你或许是国之良臣,却不是朕需要的忠臣。”皇帝轻声解释着,看着萧皖眼中似有若无的深意,最终还是没有接着再说下去。 “但如今,你已经不是臣子了,还在意这个?”言语间的轻快感又跑了回来,嬴畟微微侧头瞧了瞧她的脸,唇角勾起了点弧度。 “我从来就不是贤臣,也不是你的臣子。若非要论起来,我在臣位的时候,上边坐着的,可还是你爹呢。”萧皖哼哼了两声,对着他一挑眉。 “的确不是我的,”嬴畟耸耸肩,对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如何能使得娘娘做臣子,我在娘娘身边谋事,受娘娘恩惠,理应是朕做娘娘的下臣才对。” 他语气轻佻的,带着点笑意,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春潮汹涌。才泛起的波澜就扩散出了数米之远,荡漾着绿叶,还有飘散的野花。 看他愈发要发作,萧皖倒没沉沦进去,之片刻就抽身而出。正赶着全军休整过后正在一齐列队,萧皖一勒缰绳,同嬴畟一齐往前,走在了队伍的前方。 “说正事。”她抬手,打断了他。 “想来是东亲王有躁动心思,如今事情倒也明朗了,一切都可做解释。”皇帝恢复的也快,立马就是一副谈政论国的公明样子,半点瞧不出刚刚还在对着萧皖讨饶。 “此人颇懂皇帝,却不懂你。”萧皖说着,看看身边思索的人,心中也在串联着各个事件。 “可我却没想明白,虚璃姬早就知晓我奉炀身份,为何并没有转告给东亲王,反而让他活脱脱的让这么一副计划白白葬送?” 绞杀姚莲那一日,放任虚璃离开的时候,萧皖本来是想借着此个由头引出此人,再反制住他。可是却没想到,一直没有半点消息松动,安静的如她并未泄露身份一般。 原本她以为是此人颇有心性,能按捺得住,不主动出手暴露。可经历涞阳此事,不曾想,此人是当真未收到这消息,白白让这一路杀手送了性命。 “那日她离开,是否有人暗中设卡?”嬴畟出声询问着。萧皖听着他的话,断定的摇了摇头,否定了他这猜测。 第138章 美貌 “到她入东外城后一直都有着她的消息,不过到了川阳地界就未可知了,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是在川阳的地盘发生。”她顿了顿,接着说着,“可虚璃到了川阳,又有谁能把手探进去,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她呢?” 事情蹊跷着,不说扑朔迷离,可也难搞清楚。此事虽与如今局势无关,可却实在想不明白。到手的线索带到了川阳,为何偏偏让辛秘埋在了肚子里,并不告诉东亲王呢? 如此,就只能有两种情形。 一种,是二人之间起了冲突,导致虚璃反叛,抵死不说消息。而另外一种,就应当是.... “或许,是她自己死在半路上了。”嬴畟思索着沉声说着,考量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嗯,唯一说的通的,大概就是如此了。” “巫蛊之术凶险,如今似人形尸这般的秘法更是闻所未闻。倚靠活人做根基,夺他人性命和肉身为自己所用之邪术,根本就是毫无人性。如此泯灭人性之术法,未免不会遭遇反噬。”萧皖说着,嬴畟也点了点头。 “那日宫宴刺杀大概就是如此,那三名刺客的确片刻之中跻身在强者行列,但并不能维持太久。这术法,是抽取人的生命力才换取的短暂的高超内力,可一旦动用内力出手,就得迅速流失生命,人活不长。”嬴畟缓声说着。 “那时巫术还存在着这致命的弱点,短短两三个月不可能完全完善。如今存着的这些走尸是,或许,对于虚璃来说也是。” “她或许没有服用灵芝来提升,但我猜,她大概依托的也是同灵芝类似的功法,都会带着反噬。她离宫那一日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根本不是我第一次跟她交手时的那般强悍。想来那一次,她就是用了类似灵芝的秘法。” “所以,这秘法与灵芝同样有反噬,只是时间快慢罢了。在川阳的时候,她大概就是死于秘法反噬,没能递的出消息。”嬴畟把线索串联着,最后下了定论。 萧皖听着他说,对他点了点头,随后琉璃珠子带上了点别样的意味。转过了眼珠瞧他。 他想的沉,忽然就听见了她一声玩味的笑声。这一声他再熟悉不过了,萧皖要做上些什么让他人不痛快的事,都爱先这么短促的笑上一声。 果不其然,这一声过去,嬴畟就听见萧皖带着戏谑的逗弄声。 “还以为你听着她的死讯会伤心些呢,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淡定,还真是未曾想到。”她声音轻飘飘的让人抓不住,钻进耳朵里也还飘着。 听着她逗弄,嬴畟也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着,给自己做解释。 “早说与她毫无念想了,娘娘还不信?”皇帝干巴巴的说着,对着她咂咂嘴。 “你是说过,可我不信。”萧皖面具之下的唇勾着,对着他眨眨眼,“没想到皇上还真这般薄情,不愧是天子。” 嬴畟看着她刻意作出来的挤兑,只轻轻哼哼了一声,像是平时萧皖总做的,可是却比她多了些傲娇。单瞧上去,像是收了谁的夸赞,正在美滋滋的喜悦似的。 “朕薄不薄情,皇后娘娘不早知道了?”皇帝放轻了声音,蛊惑着她。 “的确早就知晓皇帝薄情,”萧皖晃了晃身子,幽幽的说着,“不过,皇帝薄情,嬴畟可是十足的热忱。” “本宫可早就认识他,自小到大,本宫瞧着他,都不像是薄情的样子。” “是呢。”嬴畟点点头,勾唇笑了。可这笑得却并不好看,水蓝并不温情,带着点故意挤出来的揶揄。 “娘娘果然还是更喜欢湛王罢。对着如今攻心算计的皇帝总是百般厌烦不肯交心,而提起过去那个只会舞刀弄枪湛王却是又夸又赞。娘娘好念旧,娘娘还真不薄情。” 皇帝咬牙切齿的,带着幽怨,瞧得萧皖一阵好笑。 “错。”她抬起一只手,摆在了他面前,左右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姑且不言本宫念旧与否。只是如今,本宫更偏爱谁,皇上还不清楚?”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朕可说错半句?”皇帝冷哼一声,“只年少与你交集时,瞧你的眼眸就能看得出来,比之如今,那时你眼中才更欣赏我。” “欣赏你?”萧皖挑挑眉,回忆着年少时候二人发生的不大愉快的那次初遇。 皇帝可是被自己揍哭了,分明是毫无面子的事,如何能看得出自己欣赏于他? “我欣赏你何处?” “容貌。” “嗯?” 她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嬴畟说的却认真,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萧皖见此才好好的把皇帝刚刚所说的那两个字细细拆分了下,再仔细琢磨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涵隐喻。可无论怎么想,都没能联想得到还有如何意思与“容貌”有关。 “你果然心虚了!”看着萧皖久久没能再出声,嬴畟恶狠狠的看着她,声音有些凶煞,却带着点果然如此的幽怨。他用手中的剑鞘在她小腿上不怎么轻的拍了一下,这才让她回神。 “心虚?”萧皖如今才反应的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理解了之后,却也依然没能想得到他为何说的如此真切。自己过往根本没有半点贬低他容貌的意思啊,他为何会这么想? “胡扯,我何时说你容貌不佳?本宫可一直说着皇上是仙人之姿。” “你不明说,可我感受得出。”嬴畟说着,若不是一手拽着缰绳,他现在肯定会双手环胸的审问她,“你就是不如年少时觉着我好看,根本总不瞧我的脸。” “人感受往往受着些干扰,并不准确。”萧皖解释着,对他皱着眉。她听了他的后半句长了长嘴,终究还是没能接着说下去,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哪里是不瞧他的脸,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只同他对视上就总是没有好事。要么是扑着过来咬她,要么就是扯着她难缠,要么,只看上他一眼,他就又硬几分,弄得她有口难言。 她如何敢总是瞧他的脸看? 第139章 谋计 “可你如今瞧我,分明就是没有年少时候那般惊艳了。”嬴畟倾了下身子,不依不饶的追问着。他那点凶狠弱了下去,只觉得可怜巴巴的,好像真受伤了似的。 萧皖听着他的话也搭理他。这人如今越发没有个正经的样子了,不管在哪都恨不得粘在她身上,也想让她也翻过来愿意他粘,扯都扯不下来。 见她不理,嬴畟也无所谓,就一直黏糊糊的自己对着萧皖念叨,不管她是不是真在听。 皇帝有自信,萧皖肯定不会真冷落了自己,如今这般定然也是会听他讲话的。 “分明我如今比起过去更会打扮了,怎么你现在总是问其他人的名字,为何偏不问我的?” “你见湛王时候有时还会愣神,可你如今看我,再也没愣神过了。”他说着,愈发激动,语速越来越快。 “唐钰,许溪,甚至连姚芥你都称赞过貌美,怎么到我这,你就丝毫不肯夸夸我呢?你这还不是......” “嬴畟。”萧皖听着他惊为天人的说辞,不等他再继续说下去,先一步出声打断了他。 她少叫他名字,可是如今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回复了,不得已的叫了皇帝的姓名。 那人听着她喊他姓名也安静了下来,只偷偷的回味着刚刚所听见的,反复咀嚼她称他姓名时的感受。 着迷。 她少称他姓名,当真是难以忍受的让人悸动。 “你是故意的吧?”萧皖眯起眼,瞧着他,判断着刚刚那不可置信的话是否真是他内心所想。 “朕向来一言九鼎。”皇帝变回了皇帝,带着冷哼,不再看她了。 “我如何未夸赞过你?”萧皖看着嬴畟故作生气的扭头看向一边,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出声要与他好好掰扯掰扯。 “你夸我能去青楼做头牌,这也算赞?”皇帝猛的回过头看她,“是在说我妖艳吗?” “啧....”萧皖咂咂嘴,看着皇帝好像火了的脸,辨认着这火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还啧嘴,嫌弃我了?”面具都要挡不住他冒出来的不满了,萧皖瞧着他,只觉得要不是二人如今都策马,这人只怕现在就要扑上来咬她的喉咙了。 萧皖瞧着嬴畟水蓝色的眸子也没丢了气势,二人对视着,一人眼中带着点打量,一人眼中带着不真切的攻击性,像是被雨打湿的狼,毛发都打结了,但还朝着她龇牙咧嘴的要她给个说法。 皇帝这样看上去,还真挺讨人喜欢的。 狐狸眼控制不住的弯了起来,她瞧着嬴畟只觉着莫名的压不住嘴角,越瞧着他戴着自己送的面具逞欲,就越发不可收拾的觉着天子多出了几分过往没察觉的...... 可爱。 “皇上非要现在与我算账?”她败阵下来,认了罪。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把这罪名揽了下来。 果不其然,刚刚还拿腔作势的皇帝立刻就熄了火,喜滋滋的咂咂嘴,倒是忘记了刚刚他才斥责过萧皖的嘴脸。 “朕会记着。”皇帝哼哼着说道。 “那到时候但请皇上从宽发落在下了。”萧皖看着他见好就收的神情,心中明了了,语气带上了点狠劲儿,剜了他一眼。 “不过......”说着,她顿了顿,眼瞧着嬴畟,眼中变了个神情,染上了认真来看他。 “说起虚璃,我倒是有问题想来问问你。” 嬴畟看她变样的神情心中骤然一缩,二人心有灵犀,他此时,大概猜到了他要问些什么。 “今时今日巫蛊邪术横行,我朝如今对之了解少之又少,就算真知晓一二,可是也终究只是皮毛,知不其根本。” “虚璃巫术尚可,可也并非全全掌握,也会遭遇反噬丧命,可见其术法玄秘。”她说着,身边的人抿着唇,别开了头。 萧皖看着他这般模样,却也没察觉出他情绪有何激动,稍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昭仪娘娘贵为西狛圣女,自然是圣巫的集大成者,巫术极佳。娘娘她,就不曾对你传授些许巫术理法?” 她此言一出,皇帝安静了片刻,可也只是片刻。 似乎有忧愁难耐,可也就只有这么一刻,随后便消失不见了。嬴畟皱着的眉头不是因为伤怀,而是仔细回忆着悠远已久的那点已经记不清的往事。 不愿意想起的记忆被剖开,原本以为会血肉模糊,可如今撕开了看,却有不可思议的毫发无伤。 他探在心脏中,好似那只发凉的手是萧皖的,不觉得难挨,只感觉到了丝丝凉爽。因为她是冷的,如今他也并不排斥由内扩散的寒霜。 “并没有。”嬴畟对着她摇摇头,轻声说着。 “母亲过往总是在哀叹,也从来没用过巫蛊术。若非知晓她圣女身份,只觉着她与常人无异。” 萧皖听他说着,心中也陷入了考量。 “过往时候并未细细想过,可如今看来,母亲身上,并没有类似虚璃那般的特殊气场。她生时过的并不好,总受二皇子生母打压,可她从来不理,也并没动用巫术手段来自卫。一切....” 一切,都好像是为了什么来做准备。 二人的心声同步的想着。当心中一齐冒出了这一句话之时,只觉着背后一道寒凉往上,一路爬到了脑后,冻得人打激灵。 准备。 圣女的准备,圣巫的准备,甚至,是西狛的准备。 圣女和亲,本就是耻辱万分的事情,更别提她还为大周的皇帝绵延了子嗣,为周生下来一名带着圣巫血统的珍贵血脉。 原本作为弃子的圣女到了他国,为求自贞,或自尽,或自保。要么自戕于异乡,要么动用圣巫手段成宠万千。 但偏偏这不知手段有多通天的圣女,就什么都不做,就只这么在宫中沉浮,混沌中还为皇帝诞下了皇子。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可若是把如今的重重事件串联在一起,那么,便好似能说得通一切。 东亲王主事,如何能如此熟悉巫蛊术?就算他母亲来自南疆,可也并不可能做到如此之登峰造极。 东猈地界,为何偏偏生出了一名与姝昭仪相像的舞女?以往来看是巧合,可如今想来,只怕这名舞女也在她算计之中。 第140章 至亲 只不过,堂堂圣女,西狛最凌厉巫术最登峰造极之人才配登上的至高位子,这么一个人,为何会如此被东亲王说服,甚至是蒙骗? 不谈她多能洞悉人心,可就凭东亲王的那一点说辞,如何能让圣女就这般妥协,传他秘法? 西狛和南疆关系一直都不算亲切,甚至,因为种种渊源,某些方面来看,其实西狛,想夺南疆疆土,更甚于拿大周土地。南疆对于西狛来说更像是宿命的对敌,放不下也解不开。 两国关系僵硬,若无利益定然没法合作。而圣女又定然能识的破东亲王背后倚靠的是南疆,不可能西狛。神巫圣巫虽说同宗一脉,但是二者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定然瞒不过圣巫术的集大成者。无论他怎么说出花来,神巫是抹灭不去,而圣巫是学习不来的。 所以,如今这般局面,圣女就这么把巫术法门,甚至连带着国家辛秘都通通拱手奉上给对立的南疆人。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情形。 抛开是圣女心如死灰,肝肠寸断的时候判断出现了差错,囫囵就将秘术亲手奉上之外。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西狛圣女,根本就不在乎东亲王究竟是谁,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神巫,是不是南疆。她到了大周,被西狛舍弃,就算是哪一派的人到了,她都会双手奉上所有西狛的秘密。 只不过恰巧,这个人是东亲王罢了。 只要有人能给大周找麻烦,她都乐意倾尽全力帮助那人,哪怕,那个人要用她的母国做底,托着宿敌之国往前蹒跚,她都不在乎。 只要,能帮着她,或多或少的瓦解些大周就好。 “昭仪娘娘能帮东亲王,想来就根本无所谓是南疆获利还是西狛获利,只怕,当时是真心死了。”萧皖把事情捋清了过后,瞧着身边那人有些不对的神情,轻声开口说着。 “不算心死,只怕她当时正在缓缓失去生机呢。”嬴畟声音还算稳当,他感受得出萧皖透露出的担忧和些许安慰。 嬴畟朝着萧皖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了些,眸子当中瞧不见太多乌云。 “你且放心,现如今,不会似从前那般失神了。”他说着,用手轻轻拨弄了下面具上的玉坠子,“我只当她是一位故人。” “过往那般执着,大概是心中缺了那一份独特的珍视。如今不同,我已是明珠般于她人心中了,自然放得下,也看得开。” 嬴畟说的带着点羞怯,却故作出镇定似的,同他过往总是趴在她耳边说情话儿时候不要脸的样子不同。 皇帝变成这么一副娇娇怯怯的脸红模样,当真是让人心痒难耐的。 萧皖多瞧了他好几眼,只可惜着他如今戴着面具,瞧不出风情有些遗憾。她轻笑出声,拿着剑鞘,敲打了下他腰边的长剑。 “我知你与昭仪娘娘并不亲切,可相处十余年,竟半点也窥视不到巫术的皮毛吗?” “母亲她.....”嬴畟轻声说着,脑海之中回忆起他年少时候总是瞧着的那一张脸。 西狛圣女美艳,有纹面,是像嬴畟一般的蓝色眼珠,可更深邃,像大海一样。连瞳孔都要比旁人尖锐许多,像是兽的眼睛,瞧上去迷人又危险。 她脸上除了厌恶便是麻木,瞧着他的时候,多时是冷漠,有时带着恨,有时带着杀意,因为他是她在皇帝监视之下硬生下来的孩子。 流淌着圣女血脉的孩子大周必须要一个,但是只要这个孩子的生命,并不要这个孩子活着。先帝从不关心他,也从不过问其他皇子欺凌他这个不受宠的小儿子。而到了圣女这边,他更感受不到半点怜爱。 她好像从来不在意任何事物,哪怕是她的骨肉血脉,她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年少时嬴畟不懂,只觉得母亲是病了,因为宫里都说姝昭仪有西狛带来的疯病,从来都是这副像是燃着火的样子。只到了嬴畟长大了些后他才发现,母亲其实不是疯了,是疯狂过燃烧生命之后,就只剩下了死寂和嗔恨。 她不愿意去斗,也不想为了他这个大周的皇子斗。她只想自己安稳的等着死去,不肯管任何有关于先帝和先帝儿子的事情。 “其实,很多时候,你与她其实很像。”他说着,瞧着萧皖的琉璃珠子,想起过往萧皖的那一副冷漠的样子,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对她那般敏感。 一样的苟延残喘,一样的破败不堪,一样的无法抗争,一样的摒弃过往。萧皖是被变成凄惨的人命压垮,而她,是因为命运使然,宿命束缚。 她们两个眼中都是瞧不出缘由的死寂和孤傲,让人看了便如坠冰窟,浑身寒凉。 只不过,萧皖眼中结的冰,是可以被烈火融化的。而她不愿睁眼,就要让这冰,一路凝结到心脏,让心跳停歇。 萧皖才是真的放下,不在乎半点与从前有关的牵连,就这么心甘情愿的避世,躲进深宫。而圣女还掺杂着恨,怀念着过往,割舍不下却又扭转不得,最终,活生生把自己逼疯了。 “是么。”萧皖轻声说着,眉眼弯了弯,瞧得出她的笑意,“昭仪娘娘比我貌美,仙人之姿。” “你才是仙人。”他说着,“你是救我的仙人。” 皇帝声音中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萧皖看着盈盈一湾水在蓝海中涤荡,只觉得心中被温润的水缠绕起来,连带着刚刚的那一份痒痒,愈发变得让人想抛下一切的坠入大海。 “既然救了你,如何还总要我认错,不应该是你报恩于我?” “神仙都豁达,不会与我计较这些。” “但你如此这般的欺压神灵,是否有些太过贪心了?” “年少时候得不到,是因为我那时候并没有足以匹敌皇权的能力,所以就只能作罢,独自难过着舔着泪珠。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皇帝眼中染上了过往不常见的侵略性,他看着她,带上了点兽的色彩,不染情欲,只是掠夺。” 可是还不等他接着说话,萧皖就抬了手,带着缠绕的黑雾,一下子把他这凶狠的模样抽了个干净。 第141章 怕吗? 那人刚才还好似猛兽一样的眸子一下子变了模样,软下来含着点水,仿佛刚刚那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西狛如今依然是做南疆抽取国运的垫脚石,可如此之惊骇的动作,为何没露出一点风声,甚至西狛还能对着大周开战。”萧皖把他一下子抽了个正经,她不理他那副浪荡样子,敛神说着。 “的确蹊跷,萧世子回信之中也提及,圣巫如今躁动着,想要在百姓之中掀起些波澜来,推动着两国战乱。他们打着的,是讨伐圣巫传人的名号,要毁圣女,要杀圣子。”皇帝不愧是皇帝,就算心中再怎么痒痒着,面上也是一副正色的模样,说起政事丝毫不含糊。 “圣子?”萧皖疑问着重复了声,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置信。 “嗯。”看她侧目看向自己异样的神色,嬴畟勾起唇,微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少见她有反应不及的时候,不免多瞧了两眼。 “正是朕,圣女所出嫡子。按律历来算,朕若是生在西狛,身份也是尊贵万分。” 西狛地界,圣女诞下的孩子都是会接受巫术传承的嫡亲血脉,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光辉的,象征着圣巫未来的存在。 可是如今,圣巫乃至西狛的未来,成了大周的皇帝。 西狛过往连带着军队都是软弱,更不用提受朝廷熏染百年的百姓。举国上下唯一能算的上是威胁的,大概就只剩下了圣巫。可圣巫的根基,却被送去和亲,受此打击,一蹶不振。 “如果说真是因为你,那为何不早在你才登基之时皇权不稳的时候动手?偏偏要等到如今你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才发作,岂不是白找苦吃?”萧皖皱着眉疑惑出声,不解东亲王究竟为何要这般行事。 她思索着缘由,可嬴畟却好像一副了然的样子,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 “我大概猜得出原因。”他说着,语气放缓了些,似是很艰难。 “他想要皇位,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帝位,而不是同南王共享,互通把柄的共生。” 萧皖听他这话双眸猛然瞪大了些,可随后就又是蹙起眉,眯起了眼。 “你是说,东亲王如此行事,是想等你把朝堂冗杂的一切都处理干净之后,连带着西南两面外族的威胁通通被你铲除,再动手拿下帝位?” “嗯,依我猜测,他便是如此。”嬴畟点了点头,沉声说着。 “可你内力恢复之事不算稳妥,何况,还有我在。” “为王者,恳下注。如今边疆凶险,我内力恢复与否,不算重要。毕竟现在皇帝还在滇阳,来到这的是陆威。陆威战死,皇帝病逝,如今活着的皇室血脉就只剩下他最为尊贵,最名正言顺。”嬴畟说着,眼中酝酿着思索,将所能知晓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就是因为有你在,或许他才会如此激进行事罢。今日绞杀不算稳妥,更像是试验。” “的确,要是依我来看,今日直接多放一些精锐来动手,再多配上些生僻难懂的巫术阵法,绝对不会就这么草草收场,能让我这般绞杀。” “我猜测,今日这般,大概是为了....威慑。” 威慑。 威慑加上警醒。 南疆和西狛之间情况明朗着,如今依然知晓了西狛早已经被南疆暗中控制,连带着圣巫一起,都成了神巫抵下的养料。但是,南疆南王和东亲王之间的关系,大概还不曾得知。 东亲王之势力如今来看,大概并不足以匹敌整个南疆,二者更多的大概是一种合作。而当中二人立场,密切的关系着大周的命脉。 过往的南疆并不足以匹敌大周,可如今吞噬西狛,拥有诡异的肉灵芝之后,再来瞧上南疆,就真是不容小觑的模样了。 东亲王要皇位,南王也是。 二人合作如今来看倒还算密切着,可要真是到了那一步,谁能为了一点道义,舍弃自己梦寐几十年的东西。 东亲王要南疆的势力,可却仍然不想让外族真正践踏进大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的寻觅着二者之间的平衡。 既不损伤国运,又能暗壮势力。如今有了灵芝之后,才终于能完全掌控了。 “我猜,他手中应当是有了足以匹敌南疆的筹码。今日意在告诫我,他有底牌,也有手段。也向我把南疆的邪术摊开了。”嬴畟摩挲着下巴,淡淡说着。 “的确嚣张,当真有胆量敢凭他自己,操纵两国国运走向。”萧皖轻笑了一声,脑海之中想起那日狩猎时候瞧见的那副面孔。 傲慢,轻视,放荡不羁,丝毫不肯敛锋。如今这般行事,也对得起他那一副做派,真是难得潇洒的人,连弑君都做得坦荡。 “我才即位时候他不曾动手,原本是以为太过显眼,他怕背上罪名。如今来看,大概他如此折服多年,是怕当时国脉不稳,外族趁虚而入。”嬴畟说着,眼眸之中大海汹涌着,有炙热扩散向外。 “够狠心,也够忠心。”萧皖点了点头,黑雾轻轻驱散开了那股热浪,安抚着人心,让身边的人平稳下来。 “世人都说我离经叛道,罔顾立法。如今瞧来,比起这位王爷,我那点子往事,实在是太过平常了。”她轻笑了两声,无意识的用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击着,缓声说着。 “你说,他怕不怕我?”她声音很轻,尾音往上挑,听起来难得的有些俏皮。 “何出此言?”嬴畟侧目看她。只见身边的人弯着眉眼,越发像狐狸似的。只是她如今这副样子依然同往常那般,面上笑得深,可眼中根本窥不见一点情绪,反而是冷冰冰的杀意。 从萧皖与他交心过后,她便愈发变得和善了些,行不燥,情不急,真像是修道之人那种道法自然的模样,很少能见着她面上有如今这般笑面虎的样子了。今日一见,嬴畟下意识的心中一缩,赶忙瞧向她双眸之中。好在,琉璃还没有染上白霜的势头,这才放心了些。 “想要碰皇位的人,就没有不怕我的。这哪用得着例证?”萧皖看他神色担忧,眼中的寒霜褪去了些,语气松散下来,对着他眨了下眼。 第142章 她怕 “他在滇阳却不敢直接动手,想来,也是害怕你罢。”嬴畟说着,似乎忽然觉着心中漏掉了什么东西。 “错。”她对着他摆了摆手,低声说着。 “如何?”嬴畟难得的心慌,却找不到缘由来。 “我猜他,应该是还不知晓我会这般来涞阳。”她说着,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城门,再瞧瞧那一群被剿灭,只剩下十几名活口的杀手。“我来的迅速,也不曾惊动他人,何况,我还叫了他人易容成我的样子,还在宫内活动着。” 东亲王在暗,她在明,若是要与之对抗,实在是难缠。真要拉平二者之间的关联,那么便只能在找出一个也深藏在暗处的人来为自己所用。 对于嬴畟和萧皖来说,还有什么身份,要比奉炀藏得更深。就算她已经把奉炀身份交代给了东亲王,可萧皖是萧皖,奉炀是奉炀。 奉炀的面具在谁手中,谁就得是奉炀。哪怕知晓了她暗中的身份,可却也不清楚她暗中的势力,究竟在哪,这跟全然不知也没什么分别。只要萧皖暗中遁逃出滇阳城,谁又能察觉到她究竟身处何地呢? 更遑论,如今虚璃姬已死,她身份东亲王还不得知,现在的她,才是真正隐匿在黑暗之中的人。 “如果说我今日所来立场,就得把我自身,拆成奉炀和萧皖两个人了。萧皖还在滇阳,只有奉炀到了。”萧皖说着,捻了捻指尖,看着身边向后倒流的景色,有残阳落下了,好不美艳。 “就算你身份不曾暴露,可还是得尽快回城,不能拖太久。”嬴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一边的落日,他看着红霞映在她脸侧,照的她露出的那一双眼温柔了不少。 “怎么?真怕世人诟病皇后与阴狠的杀手有染,有损名声?”她回眸,面具遮挡住了她的笑意,只能瞧着平淡一双眼,把落日的温柔冲散了。 “东亲王虎视眈眈,更别提剩下的那些暗中夹杂的冗腐的大臣和世家。你若身份有所松动,只怕会传出些恶劣的声论来。”嬴畟扫视一圈四周,身边并无人跟着,行军有序,大多都纪律严明着往前行走着。 他一扯缰绳,带着马匹往萧皖身边靠近了些,伸出手去,轻轻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还穿着软甲,手上也是冷硬的,可这样握着她,他身上的热度却能透过软甲,传到她掌心之中。 “莫要说你不在意名声,我却替你在乎着。本就打算此次事毕后,早早就为你平反,还你万千荣光呢。”他拇指在她指节上捏了捏,做安慰状的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而片刻后,便松开了她,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去。 萧皖看着有些被捂的温柔的手掌有片刻失神,她甩甩杂念,将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原本以为入了宫之后就能安心避世,摒弃所有过往就那么虚度等死。师父说我难生真念,命中劫难不多,可却难让我静心,果真不假。”她平淡的眼终于弯了起来,侧目看了看身边那个不大不小的劫难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如何是你的劫难?”嬴畟听她说着,心中有点不甘,悄声反驳着她。 “你不入道你不明了。”她说的高深着,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怕,我这一辈子都难得道入真了。道法终究不可能登峰造极,达到师父那般。” “天师心性,终究不是凡人能比及,也难有那般作为。”嬴畟缓声说着,不做安慰,语气平和,“不过如今巫蛊术放肆,入侵我大周,朕无方抵抗。卿做天师门人前来助朕抵御外族,如何不是入道,如何不是修真修性?” “皇上如此说,倒也不错。”她轻笑了声,又看向了无限向远方的落日残阳。 “姚芥说,他要活着,但是却没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人要他去死。他为我试药后告诉我西狛辛秘,逼我来涞阳的,我猜他背后之人并不是东亲王。” 她说着,嬴畟猛地侧目看向她,他张了张唇,却没说的出声。 “我如今身入局中,根本就不是东亲王想要看到的,因为他怕我。神巫也怕我,因为巫蛊邪术,从来就未胜过天师道法。” “只有南疆不同。南王想要东亲王,更想要隐隐躁动的神巫安分,所以他想要我到边疆去。” “而我猜,南王手中,应该是有让我害怕的东西。” “让你害怕?”嬴畟愈发觉得迷离,只看着身边的人,似乎他并未真正的了解过,她消失在众人眼中的那几年时光,究竟发生了什么。 奉炀。 她在夕流阁时候,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不错。”她点了下头,说的还算轻快。 残阳在她背后绽放,嬴畟看着她回眸,逆光之中越发瞧不清她的眼眸。 “让奉炀害怕的东西。” * 行军七日,带着队伍从涞阳到了边郡沙场。 霍薪早接了嬴畟的消息,到了郡关就开始细细排查着百姓的身份,和军队部署。巫蛊术难查,只带着锦衣卫亲卫一步一步仔细的筛查过一遍之后,才找出了短暂的几处。 外族的五角蛇竟大多都长着一张中原脸,一眼瞧上去,就和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没什么区别,若不是霍薪眼力够,还真难看出谁是细作。 有些外族奸细甚至都深入了百姓生活之中,与涞阳人成家立业,直到霍薪前去拿人之时他家人才发觉他外族身份。 一连半月清扫,终于把人翻干净了点,查出来的五角蛇有数十人,都集中在涞关城的一个破旧的茶楼里。挨个的挑断了手筋脚筋,塞进了嘴巴,五花大绑的扔在了仓房之中,只怕不狠辣些,这些蛇儿就得动了秘法通通溜走了。 “到了。”他说着,把手中的水袋扣上挂在了马背上。他身边那人挨着她勒马,同背后万千兵马一齐停下。 只听马儿嘶鸣着,带着勒马叫喊出的长音此起彼伏,波浪似的涌来,朝着边关门口迸发着。 第1章 萧皖 今儿是新帝登基的第四年,如今年三十儿一过,正好满打满算是跨到了第四个年头。今年雪后,大雪飞扬着压弯了枝桠,雪松一片片,连梅花开的都少了许多,冻死了少花骨朵。 凤仪宫里一片冷清,热茶搁在桌子上只一小会就没了白烟,冷了下去。炭盆里就只有四五块碎炭,燃烧起来起着黑烟,放不在屋里,只能搁在窗沿地下。在屋里感受不到一点温度。皇后娘娘宫里一直冷清,倒也不算让人惊讶。 “主子,那群狗奴才看人眼低,给的炭都是黑炭,根本没法用,等明儿霜卉出去了让她置办一些回来。”禾玔站在萧皖榻边为她解着窗幔上的勾绳,语气平和,不显得焦急。 “不用,凑合一下吧,反正你我炭盆用的也少,不必了。” 萧皖靠在榻边侧倚着脑袋,手里瞧着一本书,肤若凝脂,眉眼含情,眼尾上挑,天生的狐狸眼让她看上去有几分轻佻,而此刻许是乏了,微眯着眼眸,双目含春,水波澹澹,好看的不像是大周的人儿。 “我宫里又没人,就你们几个,冬日里不用生火,嫌冷了正好好好练练身子。” 如今严冬,鹅毛似的大雪盖住了滇阳城的宫墙,泼一泼水能马上结霜的天气,萧皖却仍然穿着单衣,屋里的地龙烧的敷衍,隐约算是没有,可她好像不知冷一样,没有一点不适,面色如常,好不自然。 她如今即将就寝,穿着简单但不失华贵,她没着明黄寝衣,穿的很不合规矩的黑绸,内里无袖,一根环带绕着脖颈,外里披着一层黑敞,身上绣着牡丹。 她看起来不像皇后。 “阿兄如何了,伤好些了么?” 当今皇后的哥哥,镇北王府世子萧崚。 “霜卉回信说世子此次重伤,再加上从前旧疾积累,一下伤了根本,现在外伤虽然已无大碍,可内里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行。”禾玔为她倒了一杯净口的清茶,恭敬的递给她。“主子担心,要回家看看吗?” 萧皖接过了茶盏,静默了一会,“不去了,霜卉的医术放心的下。瞧上那一眼也没什么用,回去多差人送些伤药补品。”说罢,含了一口清茶。 禾玔点点头,从一旁拿过银制的痰盂呈上。“世子爷身边有世子妃盯着,出不了大错。” “嗯。”萧皖含糊着应了,净好了口,把茶盏交递回去。“霜卉还没回来?” “这次事儿不好办,方才她传音于我说遇见了点小麻烦,示意主子不必等她。” “叫他小心自身,实在甩不掉就回阁里找人。”萧皖合上了书本,吩咐着。 “是主子。” “灯熄了吧,这几日累着了,明日没事不必叫我。” 层层窗幔落下,一旁的烛火也被禾玔离开时吹熄,整个宫内只有蒙着娟纸的窗能透出一些微弱淡黄的光。萧皖在黑夜中阖眸,身上的锦被单薄,在寒风中愈发清冷,可就这么一件单薄的夏被她也不好好盖着,只虚虚搭在腰间,露着香肩在冷风里吹着。 她是寒霜。 * 新帝嬴畟,封号湛,过去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原本是过去四王夺嫡中最不被看好的一个,却出人意料的颇有才能。 众人评价皆是武夫一个,空有将才却无君德,没想到会有如此治国之能。短短三年就将世家,军权一边倒的集权场面遏制了八分。 世家错综复杂盘丝缠绕,嬴畟收的艰难,哪怕到现在仍然不能全权掌控。让人没想到的,是潜伏猛虎一般的军权。 萧家,封号镇北,封王耸立,拥兵十万。如此庞然大物是世家之流不能比的,哪怕是四门世家联合谋反,也比不上萧家臣心损失一二。萧家将才辈出,武将世家,手里的兵权是代代相叠,这样的亲兵是换不得将领的,他们与其说是大周的将士,更像是萧家的私人武装。 此刻萧家还效忠君王,这便是一支闻之丧胆的虎狼之师,可如果萧家敢反,那这支十万人的军队,就是杀人吮血倾覆王朝的豺狼虎豹。大周挡不住。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座高山,瞬间倾颓,连半点风声都未起,就此折服于皇权,丝毫不敢动弹。镇北王为表忠心,亲自求了驻守边疆一职,远离滇阳城,未有一点野心表露。这样拜服之姿让嬴畟都有些震惊,眼瞧着手中皇室通牒的明黄案纸上的封名,用手轻轻摩挲着。 皇后---萧皖。他这位新后,当真非池中之物。 萧皖名扬天下,不过是恶名。萧家嫡女,十岁出头就被确断根骨奇佳,被天师府收为关门弟子,在天师座下当内徒。后入军营,奇军奇袭,一时之间都知道萧家出了个女将军。而最为出名的,是因为边城。 “边城事变”,最惨烈的一战。萧皖率军屠杀了整整五城的人,血流三天三夜,杀净了边五城,世人诟病她,百姓厌恶她。 她恶名昭着,却被皇上娶做皇后。 皇上娶萧氏为的是她母家手中的兵权,萧氏人质一样的被皇上掳回宫里,他父兄就不敢反。 而他对于这个皇后.....皇后娘娘不受宠, 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儿。 入宫三年,除了偶尔太后勒令着皇上在规章佳节必须陪同皇后,这一年里帝后相见的次数一只手能掰的过来。且见与宿,是分开的,这三年来皇上除了新婚那夜,从来没宿在过凤仪宫里。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防备萧家,也防备这个狠辣手段的皇后。凤仪宫束着高高的围墙,而围墙外侧站着一列锦衣卫,皇上叫人没日没夜的看着她。 怕她反,又怕她不反。 总言之,帝后之间从没有风平浪静的日子,暗藏硝烟,夹杂猜忌的过了如此三年。 而萧氏久居凤仪宫内,入宫三年几乎没踏出过宫门,皇上不待见她,免了她一切可以外出的理由,她也不喜外出,三年来后宫里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眼熟的就只有一个替她拿月银取月供的小宫女。 锦衣卫有时能瞧见萧皖在院中舞剑,也能看得出这人明明发现了周围隐匿的眼睛,可还是毫不在意的干自己的事。时而会在院中饮酒,时而会在雪中折梅,丝毫不避讳蛰伏的探子。酒是上好的梨花白,一开酒坛香气四溢,绝不是个不受宠的皇后能饮的,她也毫无顾忌,就这么一面饮酒一面作剑舞。 萧皖,就真的心甘情愿的被软禁了起来,收敛锋芒,毫无杀气,同传闻中的狠辣一点不同。嬴畟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娶错了人。可萧家蛰伏不动,任凭差遣无事不做的态度又在告诉他,这个人,对萧家很重要。 (???) 第2章 皇上 日出微晴,雪后霜降。 刚一下早朝太后就托人去了养心殿问候,传了一碗银耳血燕羹,霍薪端上来的时候,鲜甜的味儿直直的从一群油墨味里撞到鼻腔上。 “皇上,这是太后宫里送来的。”霍薪弓着身子将那白瓷盏子搁在案上,“太后说日头不足,冬日里风凉,昨儿晚上风又疾,给您润喉喝的。” “搁那吧。”嬴畟收着手里朱批过的折子,淡淡的瞧了一眼那白瓷盏子,没什么太多热情。 这是瞧着昨晚宿在贵妃院里暗暗点了自己一头。 “还说别的了?”到底是太后差人来,不喝不是规矩,嬴畟拿着那盏子慢慢搅了两下玉匙。 “太后说许久没见皇上您,想您了。”霍薪斟酌着开口。 “想我。”嬴畟心里明镜一样,里边鲜嫩的羹汤一口没动,就被人撒火似的扔回了案上,他冷哼一声,起身道“走吧,去承乾宫 ” “皇上这...不吃了吗?”霍薪看看白瓷盏子,冬日里天凉,就这么从承乾宫到这的一路,上边袅袅盘旋的白烟儿已经被冻散了。 “不是想朕么,还吃什么吃,去给母后请安。”嬴畟甩手一挥,迈步就往外走。 身上衣裳不厚,里边就只是一层单衣,走的急,大氅也不披。 内力扛着也不觉得冷,但是总归也不是这么回事。霍薪匆匆拿起大氅,追上嬴畟给他披上。 霍薪不矮,但嬴畟身量实在是太高,走的又快,一面追着一面披衣实在是太难为他了,只得叹口气,苦口婆心的劝着。 “皇上披着点吧,冬日里风寒,衣裳单薄不顶用,多披一件吧。”霍薪就差拦住人,硬往他身上套了,“您穿少了,一会太后见了,又得担心了。” “得了得了,话多。”嬴畟慢下了脚步,接过大氅披在身上,“昨儿那事,可有人给太后报信儿?”他顿顿,“凤仪宫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皇上,咱家都打听清楚了,凤仪宫里没动静,皇后也久不出宫,今儿兴许真是太后自个想您了。” “她能想我什么。”嬴畟似笑非笑,此时冷静下来倒是不肯再走了,“霍薪,去叫个轿子来,累了。” “已经备好了皇上。”霍薪对着后边招招手,立马有人抬着明黄的轿撵上来,“皇上请。”他掀帘。 嬴畟俯身上了轿子,周身冷意降了下来,连带着冬风都没那么冷了,此时瞧着面色平和,仿佛刚才的人不是他。 “起轿!”霍薪喊了一声,一行人就朝着承乾宫去。 * “落!” 轿子停稳了,嬴畟掀帘而出,走的稳当,双手互相抄着,微微有点躬身,怀里甚至还抱着个汤婆子,一副畏寒的模样。 “皇上....你这...有点过...”霍薪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 “过吗?朕觉得还好。”嬴畟瞧瞧自己的一身装备,要不是受不住那绒毛擦身的感觉,他恨不得再戴一个狐皮制的帽子。 “您别拿着这个了,”霍薪有点没眼看他,君王自持,君王威仪都掉了一地,他伸手去抢他怀里的汤婆子,“这个给咱家拿吧。” “嗯?”嬴畟有点难以取舍,瞧瞧手里,再看看霍薪,到底还是觉得这东西烫手,塞进霍薪的怀里了,“你可给朕好好拿着,拿坏了朕要你的脑袋。” “.......”霍薪有点没话说,自顾自的跟着嬴畟进屋。 传闻帝王身体不好,病弱久疾,孱弱体虚,是先前征战时留下的病根。过去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总是率军出征,名头和荣耀都是他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后来传位杀了两个手足,踩着鲜血踏上的位置,刚一上位还没来得及登基,边境就打了进来,他又亲征带兵打了半年的仗,而后才回都登基。那一次跟的就是萧家的兵。 嬴畟今年25,大概一直都在打仗,21那年登基之后才歇下,据说是最后一战重伤,挨了的箭矢头上淬了剧毒,差一点就在登基之前一命呜呼,后来慢慢调养才从阎王殿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宫里人瞧着帝王的身子从那一病之后就坏了,残花败柳一样,总是缠绵病榻,任谁瞧见昔日威风凛凛,剑锋飒爽的湛王如今难喘咯血都是一阵唏嘘。 身子骨坏了,武功也一落千丈,这才在登基第二年娶了萧家的嫡女来稳住萧家。 眼下瞧着皇上冷的畏畏缩缩的模样,的确是病弱。 “畟给母后请安。”嬴畟落座在太后对边,桌上的小几立着两杯斟好的茶,他不外道,自顾自的拿了一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听闻母后思念?” “哀家的确是很久没见皇帝了,念着皇上,想见见。”太后双鬓微白却不显老,指尖还染着胭脂,指葱虽挡不住年华,但仍有光泽,“日里天凉,皇帝多注意身体,哀家前些日子给皇帝做了一件狐皮大氅,内里嵌着热金线,穿着暖和。”太后挥挥手,招着身边的姑姑将大氅拿来,呈到嬴畟面前。 “瞧瞧,可喜欢?”太后眼里含着笑意,温柔不少。 嬴畟看着眼前的狐皮大氅,眸子里深意满着,轻轻用手抚了抚那皮毛。 冷冰冰的,刷子一样扫在掌心里,激的他胳膊汗毛战栗。 “多谢母后,畟很喜欢。”暗暗的搓了一把手心,将那不适的感觉搓掉,这才招呼着霍薪“霍薪,收着。” “这狐皮上好,还是之前存着的,今年雪厚,打不见这么好的皮毛了。”太后也抿了口茶,“这还是当年镇北王进给哀家的,这两年一直好好放着,搭上今年进贡的热金线刚好给皇帝做个大氅。” 镇北王,萧勒,皇后萧皖的爹爹。 嬴畟面上不显,心里皱紧了眉,这是让人摆了一道。眼下已经收了东西,自然不能撒手不要了,但收了萧家人进的好儿,当做不知道这事也不妥当,估摸着太后的脾性指定是让他把这好处报给萧皖。 “昨日贵妃身子不适梦魇,这才没去皇后宫中,一会畟再去凤仪宫看看。”嬴畟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咳了两声,手里拿了一块藏青的帕子掩面。 “后日是宫宴,到时候亲王,封王都会进宫,再带着贵妃不成体统,哀家已经差人给皇后送好了衣裳,皇帝后日必须由皇后相伴。” 嬴畟不动声色的收好了帕子,后日宫宴镇北王也在,他自然得带着萧皖,虽说这两年拢权拿掉了萧家不少兵权,可现在也不能当着萧勒的面打他的脸。 “畟知道,母后有心了。” “如今萧家手中五只虎符已去其三,再像从前那般设防恐伤人心,皇儿也不必再苛待皇后,如此下去只怕适得其反啊。”太后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你虽不喜萧氏,但也不能那般对她,哀家知道锦衣卫围宫而立已经三年了,这三年萧氏也没什么动作,再这么围下去,人该呆疯了。” “朕自己心里有数。”嬴畟态度差了几分,眉头皱了皱。“母后不必担心萧氏,她年少成名,功夫不弱,十七八岁就能率军屠城,不过待上三年,疯不了。” 赢稷不想多说,朝霍薪使了个眼色,霍薪马上会意,朝太后禀报。 “皇上,太后,文臣汇报着聚在御书房,此刻正候着皇上呢,您瞧….” “皇帝既然有事便去忙吧,记得披着大氅,别染风寒。”太后招手让姑姑送人,赢稷微微行礼,就走了出去。 第3章 赏鱼 嬴畟刚一迈出宫门许是受不得风吹,难捱的咳了两声。一旁跟着的霍薪还端着那件狐皮大氅,看着嬴畟这样对这一边招招手,就有一个小太监上来将他手里的托盘接过,拿了下去。 “皇上,回养心殿吗。”霍薪快步几下走到他身边,手里还抱着那汤婆子微微俯身问他,“折子还没批完呢。” “去什么养心殿。”赢畟心情不好,面上写着烦躁,一听着折子的事,眼瞧着面色更差了几分, 他胡乱的挥挥手,把人挥开,“为了这么件破衣服让朕去卖好,你,去,把这衣服送到镇北王府上,就说太后体恤镇北王世子伤病,特地赏赐的。” “皇上这可不妥,太后给您的您后脚就赏给镇北王,这不是拂了太后的面子么,姚家还有臣心,这样不妥。”霍薪说。 “有臣心?朕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前日子太后刚系母家一脉给朕施压,今儿又当上母仪天下的角色给朕摆谱,我杀了她儿,注定不可能跟她关系有缓,她连我不喜皮草都不知,还装什么贤母。”赢畟遣散了宫人,绕着凝结的湖边走着,“昨儿朕宿在贵妃宫里,今早姚家弹劾的折子就上来了,太后紧跟着就想朕了,上次这般动作还是弹劾萧家兵权,今儿就变成弹劾朕的夜宿了,日后是不是朕用膳吃茶都要管!” “皇上息怒,姚家还有大用。”霍薪劝着。 “你少在这帮腔,朕还用你劝?。”赢畟喘着粗气,看着霍薪偷笑的样子皱起眉,随后甩头不再看他了。“若不是为了姚氏手里禁军的督权,朕早一个一个给他们都砍了,还用他们恶心朕。” “这虎符太后也知道是保命符,一直捏得紧,皇上还得耐心才是。”霍薪说。 “用你教我,我自己心里有数。”赢畟没称尊称,随手给了霍薪一巴掌,“唐奕回来了么,有点事交给他办。” “还没呢,您叫查夕流阁的消息,唐奕回信说难,奉炀本就行踪不定,而且从来不做皇族的生意,咱们的暗线多少都跟宫里搭着,很多线人都不能动,查起来不容易。”霍薪说。 “叫他尽力,奉炀我是一定要见,叫唐奕不用谨慎,他要什么我给什么。”赢畟揪了一截树枝搁在手里玩,“你叫东厂协助着他,此次这般动静都不能成,让他也就不必回来了,净身去东厂给你打下手了。” “是,咱家一定如实转告。”霍薪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给手里冷了的汤婆子换了个手拿,“那….皇上,现在咱们上哪?” 赢畟看着冰天雪地的湖边,水冻的深但透露,冰层地下还能瞧见金黄的游鱼。他冷哼一声,微微勾了勾唇。 “去,差人给皇后叫来,让两个锦衣卫看着,把人给我带过来。”赢畟捏断了手里的树枝,随意将它扔到霍薪身上,“冬日里不能观鱼难免寂寞,朕想赏鱼,请皇后过来给朕想想办法。” “这….不妥吧….”霍薪迟疑着,心想着皇上这是又犯什么病了,冬日里的赏什么鱼。 他转头看向跟前的湖面,底下的确能瞧得见鱼,但若是说赏鱼,怎么赏?难不成要把冰面破开吗? “有什么不妥,太后不是让朕给皇后放出来吗,朕这不是在做,就当给皇后散散心。”赢畟又对他踢了一脚,“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连你朕也支使不得了?” 霍薪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一边走一边吩咐着,叫了自己的小徒弟去。 “差人跟好,听懂了?”霍薪嘱咐着。 “懂了师傅。”小太监便是刚才接过托盘的那一个,瞧着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的肉还没褪去。 此刻似懂非懂的对着霍薪点点头,“我去了师傅。” 霍薪看着齐敛往外走了两步,瞧着他瘦弱的孩童样子,到底还是叫住了他,“得了,咱家去吧。” 那萧氏女凶名在外,残暴无比,杀人为乐,要是让齐敛去了万一要是出什么差错让人宰了可怎么办,他就这么一个徒弟,该护着还是得护着。 “师傅?”齐敛有点不知所谓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陪皇上,咱家去一趟。”说着,霍薪把人推到了皇上旁边,对着嬴畟行了一礼,“皇上,咱家走了。” “滚滚滚,都给朕滚!”嬴畟推着齐敛的肩膀,没太用力,把他跟霍薪一起推开,“你俩一起去!别在这烦朕,朕自己待会!” 霍薪一挑眉,连忙道谢,带着齐敛脚底抹油的就溜了。 走远了点,齐敛小声的问霍薪:“师父,皇上这是怎么了?” “到日子了,不用理。”霍薪给手里的汤婆子扔到齐敛手上,“拿好了,拿坏了皇上要你的脑袋。” “嗯??”齐敛赶紧抱紧了那汤婆子,“师父,您怎么不陪着皇上还跟着我来了。” “你这小样,万一皇后娘娘今儿心情不好还不得拿你开刀撒火儿,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她一刀砍的呢。”霍薪双手抄着袖子里,欣长上挑的眼勾了齐敛一眼。 “皇后娘娘砍人?”齐敛惊大了眸子。 “武将女,上过战场的,你当是什么呢。”霍薪说。 “这般厉害!”齐敛惊叹,“可这皇后娘娘不像是脾气不好的样子....” 齐敛回忆着皇后的样子,这才发觉,都第四个年头了,他居然没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皇后娘娘,甚至不知道她样貌如何,身形如何,就只知道凤仪宫从皇帝登基以来日子就一直孤苦。最差的月例,最差的吃食,最差的用住,挨着所有宫人的克扣却没一点反抗。 这样一个人,都能用窝囊来说辞,真是师傅口中的那样吗? “嘘,这可是你我能议论的,嘴闭严了,别让咱家教你。” “是,师傅。” 第4章 还嘴 今儿凤仪宫里很冷清,禾玔不在,霜卉未归,就只剩下了两个洒扫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此时趁着院里梅花还未凋谢,宫女拿着个瓷白瓶子接着梅花上的雪水。 萧皖刚刚有些转醒,左右无事还不准备起来,日光透过层层窗幔还是有些恼人,有光,她就睡不着。 “齐公公?”宫女叫慧儿,瞧见御前伺候的齐敛连忙行礼,手里的白瓷瓶子磕在了旁边的石台上。 “平身便好,咱家来传意。”齐敛独身在宫里,真有几分霍薪的冷意,“皇上请娘娘移步莲湖赏鱼,请皇后娘娘快些准备吧。” “赏...赏鱼?”慧儿瞪了眼,这大冬日里的赏什么鱼,鱼儿只怕都被冻上了吧。 她没把心里话儿说出口,可也是想着禾玔出门吩咐的,谁来打搅娘娘,对外都称娘娘病了,得好好休息。 “娘娘今天身体不适,只怕不能去陪皇上赏...赏鱼了。”慧儿将禾玔交代的话对着齐敛说了一遍。 “娘娘身体不适?”齐敛瞧了他一眼,慧儿赶忙低下了头,“可叫了太医?” “禾玔姑姑说不用叫太医,只是普通的风寒....”她声音越说越小,她本就胆小,这样的事儿交给她做还是太勉强。 她不敢看齐敛,只得低下头默默说着,“禾玔姑姑说等霜卉姑姑回来了再给娘娘看,霜卉姑姑懂医术....所以...” “皇后娘娘病了怎能不叫太医看?” “?”一听这道声音,慧儿连忙抬起头,瞧着从宫外迈进来的人,只这一眼慧儿脸色立马白了几分,冷汗顺着额角就淌了下来。 “娘娘身子出差错,你们几个担得起吗?”霍薪一眯眼,他比齐敛更高,肩宽腰细,戴着乌纱帽垂着金丝绒,手里拂尘一甩,让慧儿紧张的手抖。“就你一人?” “其...其...其余娘娘亲信有事儿,没在娘娘身边伺候。” “嗯?”霍薪皱眉,有事?有什么事,必定不会是宫里的事儿,他可没瞧过皇后娘娘在宫里有什么交际,那就只能是宫外的事儿了。“娘娘身子不爽,去叫太医来。”他对身边的齐敛吩咐道。 “霍公公!”慧儿马上喊道。她知道娘娘没事,叫了太医来,那可就全露馅了。 “叫咱家做什么?”霍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果然有鬼。“娘娘身子不爽不叫太医,出了事你们全宫的人都得掉脑袋!” “不...不...”慧儿连忙跪下,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什么。 到底年轻还胆小,先前齐敛她倒还敢说谎,可这霍薪可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又领着东厂,杀的人比她见的人都多,她这点道行哪敢在他面前说瞎话。慧儿不敢怠慢,赶忙对着霍薪拜了一下。 “皇后娘娘已经好些了,不...不用叫太医,奴婢,奴婢去看看娘娘起身没有....”慧儿哆嗦着把手里的白瓷瓶子搁在一边,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跑。 “站着,”霍薪喊住了她,“此次可是皇上传意,若是咱家回禀了皇上,你可知你是什么罪名吗!” “霍公公!不是...奴婢没骗您,娘娘的确是身子不爽了,霍公公,娘娘..娘娘...” “大白天的吵什么!” 慧儿还在哆嗦着磕头,眼瞧着身后的门儿开了,连带着一句责骂飘了出来。慧儿回头看去,只见萧皖披着一件黑色开衫,中衣都不算,带子系的松松散散,未着靴没穿袜,赤着足倚在宫门上,头发也没梳,青丝三千长垂着,一副刚醒的模样,满身的不合礼数。 “娘娘!娘娘您怎么出来了!”慧儿一瞧见萧皖这副穿着也顾不得害怕了,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萧皖身边拿自己的身子挡着她的身子,“娘娘您先回去,奴婢为您梳妆再...” “额头怎么了?”萧皖瞧着慧儿额头上的淤青,用手撩开遮挡的碎发,火瞬间大了不少,又看看临身而立的霍薪跟齐敛,夹着眼睛在他俩身上剜了一圈,脸色很不好。 “娘娘先回去吧。”慧儿比刚才更着急,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眼看着娘娘身上要滑下去的外敞,眼疾手快的连忙将那衣裳抻了回来。 “你弄的?”萧皖伸出一只手,染着猩红的指甲,虚虚指了指霍薪,“看着眼熟,东厂那几个领头的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霍薪,是皇上身边伺候的,此次前来是来传意,皇上请您到莲湖边赏鱼,请娘娘快些准备,莫让皇上等急了。”霍薪对着她微微行了一礼,“娘娘,赶紧去备身吧。” “霍薪...”萧皖盯着霍薪的脸不放,企图在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刚看了一阵子,身子就被人推了两下,慧儿推着她往宫门里走。 “娘娘快走吧!让别人瞧见可就遭了。”慧儿青着的额头都在用力,还是推不动萧皖,只得放松了话儿求她。 “明儿备好了金疮药给慧儿赔礼,要不,有你好果子吃。”萧皖顶不住她磨,转身进了宫里,临走前还扫了齐敛一眼。 霍薪倒没什么反应,只是陪笑着对她点头,可齐敛,被这一眼瞧的吓退了一步。 “师父!”齐敛赶忙靠近了霍薪,在他耳边轻轻说,“这...这这..这人好可怕。” 被她盯上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似的,那眼神黏腻,冰冷,极寒却不凝固,血一样的绕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上气。齐敛不免多看了那宫门两眼,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可那身影仍然挥之不去,好可怕,若是今天自己独来,只怕根本扛不住。 “师父居然在这样的眼神下还能跟她说笑,师父果然厉害”齐敛心想着,又多看了看霍薪,见他面色如常,心里实在是佩服。 “萧皖...”霍薪皱了眉,想着刚才那人的样子。不合礼数,不合规矩,目中无人,暴戾,杀意,这样的人若是不在宫里伏低,搁在外边定然是个大麻烦。 皇上无意之间做了一个很正确的决定,萧皖比她父兄更让人心里发怵。 目无规矩的人做事来说是无赖也不为过,这样一个无赖对付起来一定比镇北王那样的正直之人麻烦的多。如果萧皖不能被控制,那杀了她要比制服她更容易。 霍薪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意,他跟她一样,莫名的瞧着对方的身形多出几分熟悉的感觉,而刚刚那番对质,萧皖最后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态颇带着几分心知其意的意思。霍薪直觉着,他还不清楚的这份熟悉,萧皖已经明了了。 可.....他与萧皖,能有什么交集。 “师父,怎么了?”齐敛看着霍薪眼里涌动的暗浪,“皇后娘娘,她...是不是...” “住嘴。”霍薪用拂尘甩了他一下,“天家主子岂是你我可以遑论的?咱家教过你,谨言慎行。” “嗯,我知道了师父。”齐敛随后就安静的等在霍薪身边,不再出声了。 “娘娘,这样好吗。”慧儿看着萧皖一身黑衣,单薄,飘逸,掺杂着几分鲜红,不是宫里的款式,锁骨露着,肩臂虽然遮上了,可这到底不合适。发未盘髻,只虚虚簮了两根金钗,被她强求着再外批了一件外袍,“娘娘这么穿,皇上...” “没事,不用担心。”萧皖瞧着慧儿的样子不免有几分好笑,小姑娘胆子小,但是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忠心,今儿一说掉脑袋就给吓着了,哆嗦成那样还能过来管她的穿着,模样当真可爱。 她轻轻碰碰她额上的青,不太严重,已经缓过来不少了。那嬴稷赶得到巧,霜卉跟禾玔都不在,慧儿才被这么吓唬住了,要是禾玔在,今儿那霍薪决计是见不到她。 “抽屉里有金疮药,自己拿去涂一涂,姑娘家家,别落了疤。”萧皖没再多说什么,没让慧儿抓住袖口,轻轻一闪推门就出去了。 瞧着宫门里仍保持着刚才那般姿势的霍薪没什么好脸色,迈步走到他身前。 “公公,走吧。” 第5章 水蓝 “娘娘请。”霍薪引着她,一面带路一面注意着萧皖的反应。这三年皇后没出过宫门,按理说是不会知道宫内路径的,他刻意走了两条小路瞧着萧皖的反应,不知真假,她没表现出一点惊讶,只是一直跟着霍薪,瞧上去是真不知湖心在何处。 “哟,阵势不小,在宫里还害怕我做什么?”萧皖扫了一眼隐匿在暗处的锦衣卫,轻蔑的朝霍薪咧咧嘴,“有你拦着,能出什么事,你拦不住的,搁这两个废物又有什么用。” “娘娘说笑了,宫里如今不太平,暗潮汹涌的怕伤着娘娘,皇上特意差人保护娘娘。”霍薪没有一点被拆穿的恼怒,笑着对萧皖胡扯,“娘娘也要小心些。” 萧皖觉得好笑,不免摇摇头,“放心,本宫仇家可没有厂公爷多,不会比你先死。” 寒风腊月吹的衣摆冰似的,一抚到身上就是一个寒颤,齐敛瞧着萧皖就只穿这么一点,不免惊讶,她面色如常,看来师父说的不假,皇后娘娘跟师父一样,是个高手。 “娘娘,就在前面了。”霍薪顺手一指,萧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已经冻结的湖边站着一个人,周围的树枝上有未融化的积雪,风一吹会落在那人身上,他身量高,披着厚实的玄色大氅,高束着发,伸出手,好像要接那零散飘下来的雪花。 好一副画儿似的面孔。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霍薪对嬴畟说。 一直背身对着他们的人听了这话,才缓缓有了动作,他慢慢转身,看看身后立定的人儿,他娶了三年的皇后。 他有一双湖水一样水蓝色的眸子,好看的像仙人一般。 “哟,来了。”嬴畟好不正经的开口。 “皇上身子不好,今日天冷,还站在这冻湖边,不怕短命?”萧皖瞧着他勾勾唇,笑不答眼底。 “你倒真是跟朕印象里的样子没一点变化。”情话一般讲着,说出口却是无尽的冰冷,“不过你的确有本事,太后都向着你了。” 他俯下身靠近了萧皖,甚至,伸出手,揽了她的腰,做出一副风流的样子。 “你好本事。” 萧皖没躲,任由着他在自己的细腰上掐了一把,只是无声的盯着他。 那人只掐了一把,就把她松开了,甚至后退了一步。 嬴畟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惊,“好凉,冰块一样。”他想着,碰一下都冰手,人怎么会是这种温度。他不喜寒,所以放弃了本来想要逗弄她一番的主意,赶紧收回了手。 “太后因为什么保我,你心里最清楚。”萧皖不再看他,侧身往湖边走,看着凝结的莲湖,还有里边能隐约瞧见的游鱼。 “她因为什么朕不管,朕只管你,伏低这些年,你到底要做什么。”嬴畟也走到她身边,勾了一缕她的发绕在手里玩,萧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发丝上也是,他最不喜欢,“你是不是,要杀朕?”他笑吟吟的问。 萧皖没说话,轻笑了一声,“你的命不值钱。” “是么。”嬴畟凑近了她耳边,靠近那一缕幽香,“朕的命不值钱?那谁的命值钱?”他甚至将那一缕发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萧皖感受到发丝被牵动,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本就挨得近,这一回头,鼻尖之间都要触上了。神色冷了几分,抬手推开了他。 嬴畟体温很高,凑近了就能感受到暖,烫的萧皖不适。 眼瞧着面前这个烦人的还霸占着自己的那一缕发,萧皖忽然就笑了,右手一挥,那一缕发就被她割断了,留在了他手上,她的发很长,就算拦腰割断也能在他手里飘逸着。 嬴畟惊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萧皖说了下句。 “太子的命值钱。” 她说,风雨欲来。 “你说什么!”嬴畟瞬间火了,绕着青丝的手就冲着她的脖子去,可这一下却是无力的,手臂绵软,速度虽快,力道不足,萧皖只轻轻一抬手就把他拦开了。 青丝飘落四下,她退后了一步。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互相审视对方面上的神色,企图瞧出个名堂,但都一无所获,一个暴怒一个麻木,除了浅显于表面的虚伪,内里的一点点东西都得不到。 剑拔弩张。 “嬴畟,小心短命。”这是今天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你...!”刚想再辩,手上却有些微微刺痛,嬴畟低头看向右手,腕骨处有了一个细小的口子,可怜巴巴的流出了一滴血,马上就被袖口蹭花了。 萧皖适才不曾出手,是拦他的时候身体自然的反应,萧皖没压住的反应。若是没有刻意压制,她刚刚是想要他这只手! “你敢伤朕。”嬴畟迟迟不曾抬眸看她,就只是盯着那快要干涸的血花。 “这也叫伤?”萧皖乐了,从袖袋里扯出一截帕子,亲自上前,折了三折,用帕子,把嬴畟那举着的手腕包扎了一下。 紧紧绕了三圈,包的好看,一点不臃肿。 “皇上从前也是率军打仗的人,莫不是锦衣玉食惯了,如今一点苦也吃不得了?”萧皖包好他的腕子,习惯性的在他手上轻拍了两下,“回去本宫差人送两罐金疮药给霍公公,让他替您日日上药,可千万不能落了毛病才行。”语气夸张的说着,似笑非笑的演着,适当的时候还瞧了霍薪一眼。 在九五之尊面前自称本宫,大逆不道。 “你若装傻,朕倒没有了和你对论的意思。”嬴畟哼哼笑了两声,“无趣。” “无趣不无趣,这不是皇上该管的事,你我毫不相干三年,今儿这番热闹我当真是开眼。”萧皖抬抬手,抚了抚额角的碎发,“嬴畟,我只告诉你,不管你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今日冒犯若是再有下次,本宫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你想找死,本宫,不介意送你一程。” 指尖轻佻的在他身上缓缓滑动,从他腰封上嵌着的环龙佩单指抚到胸口,在心脏处停住,用力点了一下。力道不小,推的嬴畟向后稍稍倒了一下。 “是么。”嬴畟感受着身体上的力量,暗自发力稳住了身形,一把抓住了那要收回去的手。 凉,冰手,像抓了个冰块。 “可今日,不是朕的主意,是太后啊,皇后跟太后同气连枝,难道今日之事竟然不知吗?”抓紧着用力收回去的手,强迫着它全掌贴在自己的胸口,“朕怎敢惹你,朕病弱不堪命不久矣,怎么敢招惹皇后娘娘这般高手?娘娘真是误解朕了,朕对娘娘只有敬畏,哪敢冒犯?” “你放开!”萧皖皱眉,那人手像钢一样牢,不是内力,她没感觉到他经脉运作,只是靠身体的力量抓着她,她竟挣不开。 “娘娘你看,”他抓着他的手又像心口用了几分力,能感受到心脏砰砰的跳动,伴随着他讲话时的震动,分毫不差的反映回她的手上,“朕满满的全是诚心。” “滚!”萧皖瞬间眼眶猩红,手指鹰勾成爪,对着那颗“赤诚”的心脏就抓了过去。 “!”嬴畟见状,立马推开她的手,紧着向后退了两步。 “皇上!”霍薪在一旁看着嬴畟后退,赶忙上前想看看嬴畟的情况,他从侧瞧的真真儿的,刚刚那一爪,是动了真格的,若不是皇上闪避及时,那一下保准已经勾爆了心脏,他后怕不已,看着萧皖生生压着震怒,“萧家之女!你竟敢对皇上动手!” 嬴畟只沉寂的看着她,看她还没卸力的利爪,他也没想到,萧皖真敢弑君。 大庭广众,明晃晃的,要杀他九五之尊。 萧皖没理霍薪,不过也没有了刚刚那般暴戾,眸色平淡的睥了他一眼,随后她低头看看右手,被紧紧抓着的地方已经红了,出现了明显的指印,他抓得紧,体温又高,一半是勒的一半是烫的。 嬴畟看着萧皖周身平静下来的气势,目光多了几分深意,瞧着那人仍在看着自己是手,拍了拍霍薪,示意他退开,别再挡在他身前。 “朕要赏鱼,你去给朕想想办法。”轻佻的语气恢复如初,嬴畟用缠着帕子的手指了指莲湖。 “你想出了办法,朕,就不治你的罪。” 第6章 金鲤 莲湖冰封千里,湖边的垂柳掉光了叶子,只剩下雪白的雾凇挂在上边。鱼在冰面之下,不眯着眼仔细去看都瞧不真切。 萧皖抬头看看湖面,随后再看看一边无理的嬴畟。听了他的话,终于是放下了手。 “呵,”萧皖叹了口气,偏头暗骂了一句,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最开始和和气气的样子,她上前两步,突然抓住了嬴畟的手腕。 “!”惊喊在嘴边硬生生的被他忍了回去,仔细感受了一下,嬴畟才放下心,面上看不出,内里却自己长呼出一口气,“手...手还在...”他心想。 萧皖不知道嬴畟那些心思,只是引着他又往湖边里走了走,能瞧见更宽阔的湖面。 她伸手指了指,“皇上瞧瞧,想赏哪一条?” “嗯?”嬴畟笑了,顺着她的指尖看向莲湖内,瞧着那些冰层之下一闪而过的游鱼,用舌尖轻推了两下牙尖。 “哪一条,”他昂昂下巴,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方才朕瞧见一条通体为金的鱼龙,朕要捞出来搁在合中殿前养着。” 他倒是不客气。 萧皖仔细瞧了瞧,倒还真瞧见了那一闪而过的金光,伸手,从一旁的枯树上折了一长段枝条。 嬴畟看着她,双手环胸,倒也是好奇这个名声在外的高手,是怎么把他这种天方夜谭的无理要求满足。 把柳枝在手里掂量掂量,萧皖甩甩手臂,感受到旁边注视着自己的两道灼灼视线,轻嗤一声,不再理他。 “凛。” 突如其来的破空声响彻,嬴畟惊的一挑眉,自持着没露出太多惊讶,只眨眼一瞬,身边的人就已经到了冻结的湖面上。撕裂风声,出现在远处,衣摆飘扬着。 瞬移。 “高手...”霍薪看着萧皖这一手不自的惊讶,他惊叹过后又看看嬴畟的脸色,皇上面色如常,可是眼里也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和兴奋。 兴奋? “皇上....你不会...”霍薪自觉逾越,没再继续说下去,“可是...皇上...皇后娘娘是后妃....” “怎么?后妃怎么了?”嬴畟笑吟吟的说着,“只许这个后妃杀朕,不许朕还手吗?” “到底...皇后死在您手里...这不好看。”霍薪斟酌着说。 “呵,朕何时说要杀她,她可比你想象的更有趣。”嬴畟看着丝毫不隐藏自己的萧皖,眼里冒着喷薄而出的杀意,面儿上却还是如才的笑。 只见萧皖低着头,瞧着那冰面下的游鱼,眼前闪过那一瞬间的金光,右手一抖,丰盈的内力包裹住柳条,让它噼啪作响,而后,掷手而出,柳枝利刃一般破冰,只留下了一个小孔,穿透了还算厚实的冰面,钉住了一条游鱼,水滴马上散开了一圈粉红,鱼儿惊散开来。 可惜,不是赤金那条,是一条红白相间的替死鬼。 天家养在湖里的鱼都是有名的“禧连金”,他家上贡来的,一条就得千金,红白锦虽没有那赤金鲤珍贵,可也是上好的品色,鼎红白鳍,也是好看,如今腹部贯穿使劲摇着尾巴,也不失美观。 萧皖不耐的咂咂嘴,她没什么耐心再抓一次,且不说那鬼精的赤金鲤藏到哪去了,就是冬日捕鲤这样的荒唐事,她也不会再干第二次。 脚一踩,面前的冰层就产生了裂缝,轻轻松松的就将那柳条抽了出来,上边还插着没死透来回扑棱的红白锦。 “怎么可能...”霍薪看着萧皖这一套动作,有些不敢置信的微微摇头,柳条透过冰面捉鱼,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能相信。 “她可没那么容易杀,十四五岁内力丰盈能震碎钢刀,十七八岁能率军屠城,常年混迹在江湖门派,正经的上清掌门的关门弟子,武学高手。”嬴畟看看自己手腕上包着的锦帕,咂咂嘴,“不得不防,若不废了,我心不安呐。” 想杀他的人不少,可能到萧皖这个程度的高手屈指可数。让这样的人日日住在宫里,伴他身侧,他可真是害怕啊。 “萧家和她,我都要。”嬴畟凌空一抓,眼中闪过阴翳,“朕,等不及了。” 霍薪见嬴畟气场冰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不似如常,双瞳渐红,那赤色有将墨白取而代之的势头,心下一惊。 “皇上,今儿是初二。”他提醒道。 “是啊,明儿就到了日子了。”嬴稷看着踱步向他的萧皖,胸膛逐渐起伏,从口中呼出阵阵热雾。 “臣已经准备好了,您今日放心就是。”霍薪对他微微欠身,“只是,后日的宫宴,皇后这边....”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萧皖此刻已经回了湖边,她频频瞬动,只两息之间就回了他面前。手里还拎着那插着红白锦的柳条。 “喏,赏吧。”随意一甩,把柳条扔到了霍薪怀里,然后,掸掸裙边,瞧着嬴畟的脸色。 “死鱼怎么赏?”嬴畟笑道。 “你只说要赏鱼,又没说死的活的,皇上死人都能赏三回,换成鱼,怎么就不行了?”萧皖摸摸嘴角,抚平了勾起来的弧度,“快赏,趁着还没死透。” “萧皖,你找死真有一手,激怒我,对萧家有什么好处。”嬴畟还真轻轻摸了摸那不停颤抖的红白锦,全身只剩下鳃还在不停开合,企图活的再长一点,露出里边鲜红似血的肉,鳍已经无力的扇不起来了。“赏鱼没意思,皇后要不要屈尊,让朕赏你三回?” “皇上要赏,我自然是不得推拒,只是,您想怎么赏?”萧皖没了随身的帕子,想擦擦手也没了着落,无奈只能把手垂下,“可您若是想赏我,还是三回,那可不是件容易事,我死,皇上可是彻底寒了我萧家一系的心,您如今这样,可担不住啊。” “我不管您这身子是装的也好,真的也罢,不管孰真孰假,凭你现在手里握着的权,还拿不下完完整整的一脉萧氏,溜出去的一点隐患,未来可都是伴君身侧的豺狼虎豹,还没摸清脉络就着急动手不像是犲豹所为,狼泣湛王,可不是异想天开之人。” 嬴畟瞧着萧皖虚言论道的样子,眼里多了几分深意,“继续说。” “你想高枕无忧,把所有权都拢在手里,世家不可能让你这么做,太后也不会。他们都知道,你祛了萧家,下一手,捏的就是四门世家,其中首当其冲受迫的,就是太后一脉的姚家,你觉得,太后会把母家的根基露给你,来助你世家军权双手全抓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我懂,太后也懂。嬴畟,你一直不信镇北一派,同样的,腐败冗杂的世家,你也不可能依靠,若是想什么代价都不交代就这么全身而退,你觉得,有可能吗?” 嬴畟沉默了一会,翻腾的杀意紧紧的笼罩着周身,霍薪有些拿不住那柳条了,冬日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他火辣辣的疼。 可偏偏,萧皖却是像感应不到这般锋利一样,仍是语气淡淡的说笑似的讲着。 “今日这些话,皇上自然都是心里有数,可我难得能见皇上一次,此次就把所有话都结清,”萧皖绕了绕手指,“我与母家同气连枝,却也并非事事相依,萧家没有二心,不然也不会把我这个嫡女送到宫里给你当人质押着。但萧家得势与否与我没有任何交涉,你若信,就放权,若不信,就夺收巧取。我,与萧家与太后都没有丝毫勾当,你大可不必在意我的手段,你是输是赢,是死是活,是君倾天下还是失意难安都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若非一念之差,我也不会在这深宫里同你在这高谈阔论。” “皇后娘娘果然聪慧过人,”嬴畟慢慢抬起手,给她鼓掌几下,“娘娘这么一番话,够朕给你定上十个八个的罪名了,你就不怕朕发了疯,一个一个的砍了你们萧家的脑袋?” “可以啊,我说了,只要皇上有本事,我这条命,乃至镇北一派上上下下的几十条人命,您都可以随时拿去,”萧皖对他微微欠身,行了个半礼,“皇上,我不干结党的事,放宽心,萧家都是不二之臣,怎会欺君罔上。” “是么...”嬴畟看着她上挑的眼,她瞳色很淡,凉薄的透露出森森寒意,有杀意,有凛然,有麻木,却唯独没有算计,浅琉璃色的眸子皎闪着光。 “好一双漂亮的眼睛。”他用二指轻抬起她的下巴。 “皇上喜欢,尽管拿去,”萧皖勾唇,琉璃冷意森然。 “只是光是漂亮却没有用,朕瞧这眼珠是否浑浊了,”他喃喃着,好像很困惑,“朕指给皇后的分明是一条赤金色的鱼龙,可皇后给朕赏的,却是红白二色的鲤鱼,皇后娘娘可是弄错了?” “那金鲤鬼精儿的很,猫在他人后边儿,皇上赏不到。” “这样么...”嬴畟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对着她温柔的笑了,“既然这样...” “霍薪,传旨。”他敛了笑意,也放开了她的下颚,手袖一挥,四周的宫人赶忙掀衣下跪。 “皇后萧氏,试探君意,谎言君诺,以次充好,欺君罔上,品行已失,无母仪天下之德。” “念其父兄征战劳苦功高,酌从轻处置,自今日起禁足凤仪宫,非诏不得外出。” 萧皖没跪。 她看着嬴畟肆意风发的样子,仍旧是那副威风凛凛的湛王,突然觉得父兄的效忠,或者说是愚忠没有了过去那般不可理喻。 “这样最好。”萧皖笑着点了点头,略带深意的看了嬴畟一眼,“皇上保重,后日小心。”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第7章 璃璃 “萧...”嬴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看了霍薪一眼,霍薪就立马明了,对着隐匿在暗处的一队锦衣卫一挥手,让他们暗自跟上去。“萧皖...镇北王,她今日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臣觉得,皇后娘娘是在撇清自己与萧家的关系。”霍薪斟酌着开口。 “她说的一念之差....什么意思?”嬴畟摸摸下巴,“自她入营充军,一切的活动都在天家的眼皮子底下,难道有什么事儿,还是朕不知道的?” “皇上,会不会只是个幌子?”霍薪说。 “派人查,”嬴畟断言,“从她连屠边境四城,镇北王舍弃嫡女,萧家伏低开始查!” * 萧皖慢悠悠的往凤仪宫走,从莲湖边往回得穿过一片梅园,如今初一晴光雪消,压在枝头上的雪剩的不多,梅花开了,红梅顶开风霜艳丽的开着,好看的紧。萧皖入眼一片嫣红,不免停下来多看几眼。 她入宫这三年也不外出,这皇帝的确有几分品味,是个会享受的主儿,殇殇红梅脱苞绽放,错插着几片白梅,宫里的东西的确是上品。 萧皖停了,用手轻轻摘了一朵梅花,比起她院里那一棵不知贵重多少的品种,一园的照水梅,真舍得下金。 “你,”萧皖伸手一指,指在围墙一角,“过来陪我说说话。” 天地孤寂,雪后静,周围没有一丝声音,连风都不刮了。萧皖这一声不响却清晰,围墙之上隐匿着的锦衣卫惊了惊,一时之间真有点不知所措。 萧皖看人没有动弹,有点不悦,手一抓把手里的花瓣碾碎,只单一朵,没多少汁子流出来,只在指尖沾湿了一点。 她把指尖轻含在口中,视线扫了一圈,一队七人,她挨个在他们藏身的地方剜了一刀。 怕是没人理她,准备折一支梅花离开,这时候,身侧的雪地有些松动声,最开始那人,朝他走来了。搭着藏蓝的飞鱼服,脸上还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瞧着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那人走到萧皖面前,俯身行礼,半礼,萧皖一挑眉,来头还不小。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他声音低沉着,透过面巾有点发闷。 “起吧,”萧皖朝他抬手,周身气息平静,能止风,呼吸缓慢,身体锤炼的很好,是个高手,“叫什么名字?”她说的有点轻佻,像点小倌似的,就差挑挑他的下巴。 “臣唐钰,锦衣卫同知,”唐钰答得规矩。 “同知....”萧皖又念了一遍,随意把手里碾碎的梅花扔到他脚边,“有帕子吗?” 手上的梅花汁子不多,可她想擦擦。 “臣差人给娘娘送来,”唐钰对着一边一抬手,萧皖就立马感觉身侧的气息消失了一缕,她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这梅园叫什么?”萧皖不再纠结帕子的事,用沾了汁子的手掐了一支树枝,上边满是花苞。 “璃园,”唐钰答着。 “璃?”萧皖笑笑,这嬴稷泡女人的手段是真高。谂妃姚莲喜赏鱼,造了莲湖养着,贵妃虚璃喜欢梅花,建了璃园观赏,真是宠妃,盛宠交织。她左右瞧瞧手里的梅枝,把它递过去,“替本宫拿着。” 唐钰默不作声的接过来,用手捧好。 而这时候,帕子来了,另一名锦衣卫端着托盘,里边盛着放在锦盒里的丝帕,不是便宜东西。 “娘娘请,”那人将托盘伸到萧皖面前。 “有心了,”她随意扯了一块天蓝的,把手上已经干涸的汁子擦了擦,“唐钰,本宫记住你了。” 她一边擦手,一边仔细盯着唐钰的眼睛。 “别藏着了,送本宫回去,再差几个人把这梅枝帮本宫栽上,做好了本宫有赏。”萧皖把帕子扔回托盘,吩咐完了先一步就走了。 “头儿,这....”端着托盘的锦衣卫皱皱眉,看着萧皖支使的这么自然,有点不悦。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空有其名,为人厌恶,在后宫根本没权可言,如今还敢支使他们同知。 而且还说有赏,她能赏出来什么,宫里的炭都烧不起了。 “跟上,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唐钰沉声说。 “为什么,头儿,她...” “少给自己找麻烦,”唐钰止了他的话。 皇上已经把人放出来了,说明已经没了最初的那种防备,彻底把人放开只是时间问题。而且,除去这些,萧皖本身的能力毋庸质疑,皇上试探三年,若能把萧皖吃下,带给自己的好处远非一个后妃能比拟的。 唐钰看着萧皖的背影眼中深意翻涌,如今情形,皇上是想用她了。 能用则用之,不用则杀之。 走回凤仪宫,萧皖有点累了,看着停在宫门的唐钰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臣不能随意入后宫,娘娘请稍后,臣已经差人叫了花房司,很快有人来,”唐钰还拿着那支梅花,说的恭敬。 萧皖没强求,朝着院内喊了一句。 “慧儿,” 有人出,不是慧儿。 交领白衣,通身的白,衣料日光一照波光粼粼,领角绣了暗纹,不便宜的,看上去比皇后穿的更贵。 实际上也是。 “主子,”霜卉到她面前行了一礼,而后,瞧瞧唐钰,“这......” “接着,一会栽上,这一下禁足了,找点事干,”萧皖拍拍衣角,霜卉上前接过了梅枝。 “谢过大人,”霜卉行礼,白衣翩飞,懂礼数,不瞧唐钰的脸。 “嗯,”唐钰算做回应,准备告辞离开。 “等等,”萧皖喊住了他,“你瞧瞧他。”她对霜卉说。 一听这话,霜卉才抬眼看向唐钰。 这一眼,霜卉不可察觉的愣了一下,唐钰敏感得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可他不解,他没见过霜卉,这样出挑的气质和样貌,若是见过他不可能会忘。 可,他不能问。 “可记住了大人的样子?明儿拿了谢礼去锦衣卫督察亲自替本宫谢谢大人。”萧皖绕着额前的发,笑吟吟的招呼着霜卉。 “奴下记住了。”霜卉对他行礼。 唐钰再行礼,随即就离开了。离了宫门有一段距离才对着刚刚举托盘的人吩咐“多调两队人,盯死皇后。” 随后思虑再三,还是要向皇上禀报。 第8章 猜忌 “认识?”萧皖向宫内走着,对霜卉说。 “不,可给我感觉很熟悉,”霜卉摇头,“这些天我遇到些麻烦,有人在寻奉炀,挡了很多路子,而且来路不明,不知具体是谁的人,那人我甩不开,喝了壶茶。” “嗯。”萧皖示意她继续说。 “不认识的人,戴着面具,出手却阔绰,不像寻常人,”霜卉说,“刚刚那锦衣卫,身上的气息和那假面人很像,可却不真切。” 霜卉耳眼极度发达,且是神医传人,对于人的理解独有一套,这一方面很敏锐。 “你的意思是,假面人,同这个唐钰,联系不浅?”萧皖摸摸下巴。 “如果,假面是锦衣卫....” “嬴畟,要找夕流阁做生意。”萧皖思考着,皇帝做事还需要靠他人出手?且买凶杀人的地方,她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嬴畟交接的,不管损失,绕着弯子的要跟夕流阁搭桥,“唐钰...姓唐...” “应该不是什么门派之人,是皇上自己自小养在身边的。” “皇帝近卫,”萧皖念着,“锦衣卫我们不熟,派人过去摸摸清楚。” “是,已经让禾玔去查了。”霜卉点头。 “你也小心,未保那人不能认出你来,谨慎点,”萧皖说,“这个唐钰不是简单的,必要的时候,可以除掉。” “皇帝要找您,需要挡住吗?” “送上来的筹码没有不要的道理,不过我也不想再多收什么的,自保就好,他的事我不想掺和。世家之间互相纠缠的破事我不想管,他既然觉得不要萧家,就别再指着我们能出力,告诉爹,他要什么咱们给什么,除了亲兵虎符其余的都无所谓,我倒要看看,嬴畟怎么折腾。”萧皖说,“悄悄放出一点消息,就说皇帝近卫和夕流阁有勾当,涉野朝政,要杀尚书。” “还有,这个人,”萧皖从手里掏了一只小木签,上头写了字,“做的干净点,别让人察觉是我们做的。” “是。”霜卉接过木签,低头看。 [姚春风] 姚家二公子,纨绔子弟的头儿,一夜千金买花魁,比他大哥姚芥差了万里,却受姚家支持,把这个嫡出的第二子,捧上了户部郎中,捞钱的好地方。 “主子怎么...要杀他?”霜卉有点不解,这个人死了,姚家恐怕要乱。 “添把火儿,狗急才能跳墙,”萧皖说,“世家我不管,可姚家我要亲自收拾。” 这边儿嬴畟已经回了养心殿,霍薪手里的东西换回了那汤婆子,还特意让人重新装好了热水,那红白锦扔到了齐敛手里。 临进门,霍薪快步上前替嬴畟掀帘。 “人送回去了?”嬴畟迈过门槛,抖抖身上沾的冷风。 “唐钰亲自去的,应当出不得差错,此刻该快回了。”霍薪回道。 “让他过来见我。”嬴畟坐在案前,准备处理剩下的奏折。 打眼一看手上缠着的天青色的丝帕,皱着眉一把扯了下来,扔在了霍薪身上。 霍薪赶忙接住了,可这皇后娘娘的东西,他拿着不叫个事,虽说皇上对萧皖百般设防,可皇后到底是皇后,正经的天家正宫娘娘,霍薪暗暗对齐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这帕子装好。 “他自己该来。”霍薪替他斟茶,“说起来,唐奕也传信回来了,说是找到了奉炀的线人,套了点线索,却不知真假。”他把一只信封呈给嬴畟。 嬴畟拆了信,里边薄薄两张纸,印着锦衣卫指挥使的私章,外加一块玉牌。 剔透的玉牌,上边雕着花,中心儿龙飞凤舞的刻了个“炀”字。 嬴稷一目十行的瞧完了信,盯着手里的玉牌眯了眯眼,拇指摩挲着玉牌。信件不长,终归就只说了一件事。 没能谈妥。 “不做摸不清的买卖....”嬴稷呢喃着,“这唐奕,废物成这样,不如趁早退位吧。” 唐钰站在门口听见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准备求进的动作顿了顿。 “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莫不是这些年风声平稳,过去那些本事全都忘光了?”嬴畟把那信拍在了桌子上,震的茶水涟漪连圈。声音平和,可迸溅出来的茶汤飞的老远。“自己的尾巴都藏不好了,可还能指望他什么。” “皇上息怒,这差事不好办,奉炀不是简单的角儿,本就警觉,还对咱们多有提防,不怪唐奕,”霍薪安抚着。 安抚完了,可毕竟是不对付的人,命给他保住了自然是要给他找点不痛快的,霍薪勾勾唇正要开口给唐奕找点麻烦,唐钰就在门口高声求见。 “啧,来的倒巧。”霍薪抬眸一看,瞧着这个和唐奕八分相似的人没能再说什么,“拜见同知大人。” “臣唐钰,参见皇上,”唐钰向嬴稷行礼,而后朝霍薪点点头,算是打声招呼,“霍公公。” 唐钰稳重着,面巾罩着瞧不出喜怒,一双眼沉静着,卸了刀,此时手有点不自然的垂在两侧。 霍薪一挑眉,瞧着比唐奕顺眼多了。 “人送过去了?”嬴畟合上一本奏折,把它搁在旁边,漫不经心的去拿另一本,“可有什么发现?”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安全回宫,宫外防卫如旧,隐匿着,别人瞧不出,”唐钰规矩的回,“只是,皇后娘娘在璃园停留了一会,赏梅之后,折了一枝梅花回去,说是要栽到宫里。” “赏梅...”嬴畟冷笑一声,“她倒是风雅。” “娘娘功夫很高,在我等之上,”唐钰说,“臣技不如人。” “哟,这么一看,是已经与她说过话了。”嬴畟说。 “是。”唐钰点头。 “继续。” “娘娘手染了梅花,要帕子。” “你给了?”还不等唐钰说完,嬴畟冷眼就扫了过去。 “不,臣差人取了新的丝帕,供娘娘挑。”唐钰如实说了。 压在身上的冷意褪了下去,嬴畟收回了视线,重新放回了奏折上,冷哼一声,“给她挑什么....” “皇上,臣在皇后宫里,瞧见了一个人,气度不凡,不像是宫女近侍,她好像...认识臣...”唐钰将刚才的事大概描述了一遍。 嬴畟听完,锁了眉,再看唐钰,锦衣卫同知,甚少抛头露面的出宫,且唐钰为人稳重,过目不忘,不可能忘了谁,萧皖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还丝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向他坦白。 什么目的。 “见你熟悉,”嬴畟低声说,“萧家...哪有这么一号人....” “若你不知...他见的...是不是唐奕...” “!”唐钰猛的抬头,“那白衣女子也不简单,若非我仔细留意,绝不可能发现她神色的变化,皇后娘娘应当是还不知道此事败露” “若是萧皖身边的人见过唐奕...”嬴畟顿了顿,“萧家,还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唐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虽然是指挥使,但总替嬴畟在宫外做事,那些不方便皇帝出面的差事都是唐奕代办。面见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地方势力,如果萧皖身边出现了能跟唐奕打交道的人.... 嬴畟眯眯眼,这样大的势力能藏的这么好,连他都不知道,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睛,萧家还真是不一般啊。 想起今日萧皖嚣张的样子,叫嚣着要他的命,果然真是有本事。 “唐奕回来了吗?”嬴畟问霍薪。 “还没,说是还有线索,能再查查。”霍薪回道。 “他不能去那你去,”嬴畟对着唐钰说,“查萧家,从这个白衣开始查。” “是,”唐钰领了任务,行了礼,正准备告退。 “唉,”霍薪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唐钰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看霍薪,瞧他一脸不正经的,又再看看嬴畟,而后者脸上也是一脸玩味。 不由得反应,身子就已经放松下来了。 几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近卫三人再加上霍薪,从穿开裆裤到站在一排比谁撒尿远,再到征战沙场到最后的君臣相护,几人同生共死过也同命相依过。庭上是上君下臣,到了庭下就是兄弟手足。 几人之间唐钰最年长,小时候,嬴畟还称他阿兄,后来长大了才觉得不好意思不叫了。 “怎么?”他说,语气放松了不少, “唐奕那小子和那驰伯侯家的小姐怎么样了?”霍薪勾着唇问他,“那姑娘可等了唐奕三四年,都要等成老姑娘了,唐奕还没转意?” “......”唐钰有点无语,但看着嬴畟也是笑吟吟的等着他的下文,无奈的摇摇头,“我哪知道,今年除夕都没在家,初一时候那公小姐还来找他了,他今儿还在外边跑任务呢。” “出息,我说让他查,可没让他在年三十查。”嬴畟马上把自己撇开了。 “那他可是有看上的姑娘了?”霍薪又问。 嬴畟听着,也紧跟着投去了目光。 “......”唐钰有点扛不住,“皇上怎么你也...”如果是霍薪他们问问也就算了,偏偏嬴畟也跟着不学好,毕竟是皇上,能舌战大臣的,揶揄起来他还真说不过他, “快说。”嬴畟说。 唐钰叹了口气,只能如实交代,“我也挺长时间没见阿奕了,上次时,还没有,没见他跟哪家姑娘走得近。” “他也老大不小二十二三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三岁了,他怎么还不开窍?”嬴畟拿着一旁的茶喝了一口,“你没带他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个...”唐钰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是兄长,但是这么隐私的问题,他上哪知道去,他除了知道大概这小子是没什么难言之隐,其余的一概不知,“阿奕还小......” “小个屁啊,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有了公主了,”嬴畟说。 “但皇上....公主那是....”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嬴畟直接打断了他,“要是实在不行,朕给驰伯侯家的小姐抬个郡主,直接当成国事嫁了,让他推都推不了。” “还是别了皇上,那不得天天抱着您哭啊,”霍薪笑着抹黑他。 “成吧,你这个当哥的都不急,我急也没用,去吧去吧,”嬴畟对他挥挥手,让他退下,“萧皖那边你好好去查查,别让人钻了空子。” “皇上放心”唐钰松口气似的赶紧闻声告退,掀帘跑了。 “唐奕估摸着后日怎么也回宫了,到时候您亲自审他,”霍薪瞧着唐钰走远了暗戳戳的道他一句。 “萧皖.....真不是个简单货色。”嬴畟摩挲着檀木椅子,“太后,不可能没动作.....” “把那捞上来的鲤子醋烹了做好给皇后送去,多放些陈醋,找人盯着她全吃下去,”嬴畟没好气的指使,“敢用这鲤子揶揄恶心朕,早晚朕也烹了她泄愤。” 第9章 海珠 花房司的人动作很快干活不含糊,唐钰是个靠谱的,就算是如今萧皖这般处境也没人草草了事,活儿干的细心,那支腊梅马上就栽好了,风寒雪大的宫墙角就栽了这么一株,一吹就是一个跟头似的摆动着,跟这凤仪宫一样萧索,一样摇摇欲坠。 “这花名贵,跟着我委屈了,”萧皖看宫人如潮水般退去,用手轻轻扶了扶有点被风吹弯的枝子,“能不能活,全看天命吧。” “主子又不缺这一束花儿,活又何妨,死亦无碍,”霜卉眼瞧着风刮起来了,拿手遮了下,“回屋吧,数九寒冬的,冷风吹着到底不好。”她转身为萧皖掀起门帘,瞧着她进屋。 “此次回去,阿兄可还好?”萧皖一面迈过门槛一面问着,“可会影响自身根基?旁的我倒不担心,就是当日说的什么隐匿的暗毒,我怕坏事。” “放心就是,我细细看过了,没有什么棘手的,毒也没有,只是外伤伴着旧疾,我给开了方子,调养一阵就好,”霜卉替她斟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就好,”萧皖安心下来,没拿那冒着烟儿的热茶,“你不去看一眼我总是放心不下,惨剧昨儿发生一样好像还在眼前,我真怕阿兄落得我这般惨淡的下场。” “放心,有我在一天,就有你一天活头,你哥还指着你继承他的衣钵呢。”霜卉吹吹茶盏上盘旋的袅袅雾气,浅浅润了润嘴唇。 “我么,”萧皖看着赤色的茶汤一圈一圈的荡漾着涟漪,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已经不奢求痊愈了。” “就算不痊愈,你也不能短命,”霜卉说,“我治不好你,但也不能让那恶心的如愿杀你,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旁的都给你管,这是你哥哥分给你的权,但这事,由我全责。” “别忘了,你答应了你师傅什么。” 萧皖没再出声,只昂头饮尽了杯里的茶,而后重重的将茶盏搁在桌子上,白瓷的盏子不是什么精贵的,内务府使眼色没给好东西,这一下立马就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我知道,我没忘。” 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骤降,惠儿进来通传险些一脚崴在地上,扶了下门框才站稳,她瞧着两人一言不发对坐喝茶的样子,轻轻的行礼开口。 “娘娘,承乾宫的海珠姑姑传话来了。” 这一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二人同时侧眸瞧来,在回眸相视,暗自交了个眼神。 太后?她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萧皖说着的同时,霜卉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用过的茶盏藏到一旁的小案上,随后像一般宫女一样站到萧皖身侧。 海珠捧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进来,微微附身向萧皖行了一礼。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她年岁很长,周遭鬓间的白发早已多过墨色,瞧着是个和善的老者,是太后身边最常在外露面的姑子。 “姑姑请起,”萧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个传闻不少的海珠。 气息内敛,呼吸平稳,应该是个会武的。不过此刻年龄大了,身子不行了,神情衰颓,剩一口仙气儿吊着,才不至于功力尽失。 不是个简单货色。 “太后听闻午后皇上与娘娘一同游湖,心里很是高兴,特让奴婢送来年初新贡的东珠来,以此为娘娘祝贺,”海珠笑着,打开了手里的匣子,里边躺着硕大圆润的两颗东珠,枕着红丝布,光彩熠熠的。 萧皖看着那两颗珍珠,暗自摩挲摩挲指间。 “不知太后派你到本宫这来,所为何事?”萧皖没领情,她现在还不想掺和皇权争位的事,太后三年装瞎,嬴畟三年冷对,今儿都晃到她眼前试探,厌烦的很,“有什么事儿,还请太后直说,我自小大字不识几个,听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不说明白,我不理睬。” 许是没想到萧皖敢这么跟她说话,海珠一时愣了一下。她在外代表的是承乾宫,装着的是太后的脸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家女,竟然敢将太后皇权直接驳回。 “娘娘说笑,太后只是喜见帝后终于回归正轨,中宫终有光彩,这才派奴婢嘉奖。”海珠又欠身行礼。 “嘉奖?”萧皖冷笑两声,面上却不显眼,如今太后竟敢公然派人到她宫里来封赏,显然是掀了桌子要跟皇上针锋相对了。 皇权,军权,世家,三方鼎立的事态一直都在,而如今情形是太后一派的世家同嬴稷所有的皇权直直冲上了,萧皖代表的军权萧家,自然就是一锤定音的重大助力。 不管皇上如何看待萧家,萧家都是紧紧跟上皇上的脚步,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军权看似中立,实则和皇权纠缠在一起。不管是镇北王忠心也好,还是嬴畟这些年巧取豪夺收回去的军队也罢,这都代表着二者之间的互相纠缠。 军权,从来不可能对世家有什么帮助,就算最后萧家要倒戈相向,也得先想想留在嬴稷手里的军队。 这些嬴畟知道,太后也知道。 所以,嬴畟虽然紧紧攥着萧家的命门,但却没对他们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不撕破脸,一方面是忌惮,另一方面也是了解萧氏一族的真性。因此,他只收不伤,做的圆滑,不削镇北王的爵位,甚至在平战边陲之后还封了世袭之权。 而太后这边,明知萧勒是何心思,就打算从萧皖开刀,这个嫡女是能撕开如今萧家忠君最直接的利刃。她是个不安分的,天赋之高过之她父兄,自小天之骄子受人瞩目,女儿身却能杀敌领兵,这意味着她必不可能循规蹈矩。如今的粉饰太平是因为每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顾虑,或是孝道或是君道,没人敢不管不顾不择手段的夺权夺势。可这个嫡女,是个张牙舞爪来索命的恶鬼。 所以,她要削她的权,让她一辈子困在深宫里郁郁而终,若想从这宫里出去,就必须求她,皇权象征的第二把火。 世家空有名头却没有硬实力,一旦萧皖与太后站在一边,哪怕带来一小部分的军队,都能填补世家的空缺,嬴稷也就会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所以太后如今这是......需要本宫了?”萧皖笑笑,指尖轻轻抚了抚脸颊,仍然不准备接那东珠。 “娘娘明鉴,如今,正是您翻身的好时候,”海珠说。 “翻身....”萧皖低低乐了两声,“原来太后也知道,本宫过去几年过的不好啊,说倒也是,怎么太后放任着本宫与承乾宫勾结的风声不管,还做的真切向皇上送去,原来是等在这儿啊。” 第10章 对弈 “娘娘所言甚异,太后以前对娘娘冷眼是为了撇清关系,好让人放松警惕,这样的事越制止就越显得真切,倒不如随波逐流,乱人视听,”海珠不乱阵脚,缓缓解释着,“如今太后早已蓄势已发,就等娘娘把薪助火。” “哦?本宫竟不知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太后需要的。” “娘娘能来承乾宫坐坐,自然什么都懂了。”海珠话说得滴水不漏,又一次奉上了手里的东珠,“娘娘还请收下,后日阖宫盛宴烦请娘娘佩戴此珠,盛装出宴。” “本宫禁足期限可还没过,可不敢在宫宴冒险,还望姑姑传话回去,就说本宫病弱,无福出席承天君恩,还望太后收回期望,放任自然。”萧皖语气同一开始的玩味没有丝毫变化,身子也不坐正,斜倚着桌沿,瞧上去一副纨绔样子, 这样的不识趣让海珠有点绷不住现在和善的面容,表情有丝丝崩坏。 “娘娘是在拒绝太后的懿旨?”海珠重了语气,捏着木匣的指间泛白。 太后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个萧皖,根本听不懂话中深意,只是个擅长舞刀弄枪的呆子罢了。要是想同她说清楚,还是要直言,否则她根本听不懂。 “娘娘如此推脱,且是不想解开禁足了?”她威胁着。 而萧皖,突然没来由的嗤笑出声,这一笑,嘲弄的意味很足,眼瞧着海珠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姑姑言重了,本宫只觉得池鱼慕燕,危身肥敌。不论太后如何待人,太后仍是太后,皇上终究是要顾及着三分颜面,保留几分清白,不会损其根本,更遑论惩戒之扼杀之。”萧皖说。 “可本宫不同,皇上待本宫本就是愤恨交加,别提犯了大忌之后能保下本宫。本宫暂时还不想冒这个险,公然抗旨,可是要掉脑袋的。” “娘娘的意思是,太后在利用娘娘试探圣意?”海珠一下给萧皖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非也,本宫只是在说,太后身居高位,位高权重,插手朝廷乃是情理之中,能者之姿,本宫拜服,”萧皖顿顿,“但本宫实在担心,只凭我这残身断志的萧氏臣女,抵抗不住朝堂上的血雨腥风。” “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是兵在其颈,死无全尸的下场,我逃不过。” “可娘娘若不从,后果会是如何,娘娘可清楚?” 海珠已没了温和,周身杀意喷薄而出,掌心里捧着的木匣冒出蛛网般的裂痕,连带着内里的东珠微微颤抖。 “现今局势已成必然,娘娘若想保全自身,就该好好抉择如何站队。您一个糊涂,可就会对镇北王爷和世子招来杀身之祸。不收则杀,这道理您比我清楚。” “娘娘怕自身招寇,又怕圣恩浩荡难敌,但皇上对您的忌惮想必不用奴婢多言。娘娘如今毫无作为,才是真正在坐以待毙。娘娘是个聪明人,出路和活路,可都得靠自己寻啊皇后娘娘。” “... ...” 萧皖一言不发,宫内一时之间寂静下来,她好像被震慑住了,抿着唇,没了最初放松的样子,面上透露出一股子隐忍的怒火,指尖在桌面上来回敲击着,瞧着在仔细衡量着。 海珠看她一时势颓,想乘胜追击,一举赢下这盘博弈。 “太后看重娘娘,三年磨练更上让娘娘韬光养晦,娘娘只代您自身利益,不牵扯家族,这点娘娘不必担心,不论王爷未来如何站队,太后说了,都许你一个求情的机会,不会伤你家人。” 萧皖又沉默了一会,木木的盯着海珠手里快要不能维持本形的木匣,短促的嗤笑了一声。 “霜卉,”她喊道,“将它收下。” “是,”霜卉对海珠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上前将木匣一托,盈着内力将手里的木匣虚虚包裹起来,让他能相互粘连,不至于海珠一撒手就散落一地,只稀稀疏疏掉了几点木叉。 “本宫何时可去承乾宫拜访?”萧皖从霜卉手里拾起一颗东珠仔细地瞧着,在指尖来回转着圈。 “娘娘觉得,何时为吉?” “我只听听太后如何打算?”萧皖将东珠攥在掌心,触手温良,圆润平滑,真是好东西。 “还请娘娘后日宫宴好好准备,太后需要娘娘,自会找您。” “太后谋算缜密臣妾拜服,但臣妾只一句提醒她老人家,处高临深,持盈保泰,若想临天而立,还得小心行事啊,”萧皖说。 “娘娘所言奴婢定然字句转达,如今事已谈妥,奴婢便先回承乾宫了,”海珠又行一礼,随后躬身告退,“奴婢告退。” 海珠退出宫外,萧皖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没变,让那东珠在掌心磋磨滚动。霜卉也不开口,只静静看着萧皖,眉头微微皱着。 一时之间暗涛汹涌,冷意四溅。 “太后要动手了?”霜卉先一步打破了宁静,“看来皇上是真要对世家收权了。” “他们怎么我不管,少来我这扰清净,”萧皖将那东珠在手里来回抛着,“把消息透露给门口站着的那两个呆子,给嬴畟放放消息,病弱不堪就一直病着,别好的太快,多思虑思虑江山,给太后找找麻烦,让她没工夫烦我最好。” “是,”霜卉点头,“那宫宴....去吗?”她将手里的木匣搁在桌子上,立马就稀稀疏疏落成一堆。 “去,为什么不去?”萧皖勾勾嘴角,笑得淡淡的,“既给了我机会为什么不去?太后抬举我,我怎么能不识好歹,当然要去。”何况,她还有些事要弄清楚。 她一把接住东珠,用力一攥,闷响两声,手中冒出些许墨黑的雾气,再一张手,掌心的东珠已成筛粉,飞盈盈的飘出去。 “传令禾玔,最多三日,我要见着姚春风的头颅出现在太后手中,此次动手不必顾忌颜面,杀便是,越快越好。” “我倒要看看她姚家,到底有几分胆量跟皇权抗衡,既想招安于我,那就给她添把火儿,” 第11章 斟茶 太后果然有几分本事,第二日她就收到了释放禁足的诏书和一身宫宴盛装,听禾玔回来报告说,大概是世家联手施压了。 她一盘好棋下的利落,先诈的嬴畟出手试探自己,让他认定了自己是跟太后一脉,随后紧跟着让海珠拉拢,恩威并施,再联合世家逼迫嬴畟,放她出宫。这样一来,就算是自己不答应她,嬴畟大概也已经把自己划成承乾宫的人了。 萧皖屏退传召的宫人,瞧着面前盘里摆着的一套灿金宫服,用手缓缓在上抚摸着。 “皇帝就如此怂包,没做什么抵抗?”萧皖随口问着。 “回禀主子,有的,”禾玔躬身说着,“皇帝虽松口让您参加宫宴,但是以镇北王世子伤重,不必多行为由,退了宴请世子的折子。” 收回传召,退了折子。这无异于扫地出门的耻辱,他还真干得出来。萧皖没什么表情,揪住宫服上的一根线头,拦手折断,“他倒是个不吃亏的。” “主子,皇帝这么做,也太不拿咱们萧家当回事了。”禾玔有点不甘,手微微握着。 “那又如何,”萧皖瞧着她的神情好笑似的低哼出声,“咱们府在人眼里不都一直是这样的吗?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随他。” 收权,拢兵,放逐边疆,嬴畟对萧家做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表面上碍着萧家势大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大多都在议论纷纷。 而今又因为与太后派的世家搏斗拿萧家开刀,更是实实在在的打萧家的脸。 “可是....王爷为大周效忠征战,世子也是因为抵抗外敌旧疾难挨才回都修养,皇帝怎么能这么做,”禾玔追问,“他误会主子您也就算了,怎敢拿世子爷当他博弈的棋子?”她心中愤懑爆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口无遮拦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只刚一说完,心里立刻就悔了。 “掌嘴。”萧皖凤眸微眯看了她一眼,语气愠怒,冷冰冰的杀意刺在她眼睛里,禾玔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单膝跪下,左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属下知错,”她低头认错。 “再有下次,舌头不用要了,” “是。” 萧皖将面前的托盘推到远处,看着低着头但还是不甘的禾玔,轻轻叹了口气。 她用食指敲敲桌面,声音清脆,引得她抬头,“倒茶。” “是”禾玔起身,为萧皖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边。 “嗯?”萧皖看着递来面前的手,右手上五指掌心都缠着绷带,还透露着丝丝血腥气,难怪刚刚用的是左手,“手怎么了?” “同人缠斗时不小心伤了,”禾玔答道。 “去找霜卉看看,伤得不轻,莫要拖成炎症,”萧皖接过茶盏,吹吹上边的热气。 瞧着禾玔点头应下,不禁乐了两声。 “还气?”她玩味的问。 “没有,属下只是替......”禾玔说了一半,又不敢说下去了,萧皖不喜欢话多的,也不喜欢手下人掺杂太多自己的主观想法,她没再继续讲,沉默着低头退后了一步。 萧皖看她这副模样,轻轻挑了下眉,伸手去够来茶壶,给她也倒了杯茶。 “过来坐。”她说。 禾玔看着萧皖没说话,抿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着步子,在萧皖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接着说,”萧皖没看她,食指在杯口来回绕着圈子。 “主子...我....”禾玔有点犹豫,不敢开口。 “说。”萧皖加重了语气,漫不经心的抬头,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脸上。 禾玔犹豫着,躲闪着眼神,最终还是咬紧牙关,自暴自弃一样的说了起来。 “主子,皇帝如此这般对您,对世子,对王爷,为什么您都不反抗,就这么任由其欺负您,侮辱您?”禾玔将心里话道了出来,说完,攥紧了拳头,一副认死的样子,阖上了眼睛。 “属下知道主子身体,也知道王爷忠心,但您如今这样,同属下印象中的样子行的太远了。属下自知不能揣度主子心意,可自从边城事发到今日您入宫折服,属下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声音!” 她提起边城,已知是死罪。她双目眦圆,嘴唇颤抖,说的艰难。 “您舍弃奉决,为稳固萧家进宫,对您自己而言,真的是正确的吗... ...” 一时之间银针落地可闻,禾玔没有再与萧皖对坐的勇气,任谁提起过去边城旧事,都是探囊夺死,这是萧皖的心疾命门,没人敢说。她跪在萧皖面前,垂头等着发落,双手却依然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静谧的宫里惹得禾玔额角冷汗淋漓肆下,萧皖迟迟不开口,她的脑袋就越垂越低,拜首之资伏在她脚边,当她感觉双膝发麻酸痛不堪的时候,萧皖终于开口了。 “今日之事,全是你自己的主意?”她问道。 禾玔听闻心里疑惑,但不敢有所疑虑,维持着跪倒的姿势回话。 “是。” “就没有什么别人,给你出谋划策?” “回禀主上,没有。” “哦...”萧皖长长的哦了一声。 听上去,好似没有被激怒,仍是同平常一样。 “那还勉强,要真是这样,你还有点长进,脑子比以前好用多了。”萧皖捧起茶盏,将里边冷透了的茶水倒在禾玔身边,茶水四溅,崩在她身上。紧接着,萧皖用脚轻轻踹了踹她,示意她起身。 “倒茶。”她又用指尖叩叩桌面。 “?”禾玔有点不敢置信的直起身,抬头看着她,愣神住了,直到又感觉小腿被人踢了两下,酥麻的感觉顺着大腿爬上了脊柱,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双膝酸痛,小腿已然没了知觉,她拄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瘸着腿往桌边靠了两步,随后不敢耽误的给萧皖再倒一杯茶。 再拿着茶盏,躬身双手奉上。 “主子,请。” 萧皖轻笑一声,接了过来,禾玔还保持着刚刚躬身的姿势。她没喝,三只手指托着青瓷盏子不断地把玩。 “茶冷了,去添一壶新的。”萧皖说。 “是,主子。”禾玔拿起茶壶,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着。 刚走了两步,就听了萧皖又开口道。 “彩云易散,皓月难圆。如今萧家亦如冷茶惨淡。” “要么,重新将水烧热,蹈常袭故,” “要么,再寻一壶新茶,弃旧迎新。” 第12章 不信? 临近快用晚膳的时候,黄昏日落,凤仪宫里冰雪未融,折射出金黄的光。萧皖坐在桌案前等着一边的禾玔布菜。 “哟,不等等我啊。”霜卉从门口掀帘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瞧上去很旧了,刮痕划痕满布。 禾玔放置盘子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门口进来的人,没像往常一样招呼,而是自顾的将碗筷分好,然后拿起萧皖的汤碗给她打汤。 “嗯?”霜卉看着气氛有些不对劲的两个人也没在门口晾着,走到桌案前把食盒打开。 “带了什么?”萧皖微微伸脖往里边看。 “你哥给的,今儿上山打了一只野兔,分了半只给你,”霜卉拿出一碟已经拆好的兔肉搁在桌上,“还有嫩雪芽,都是新挖出来的,清爽的很。”一碟翠绿的小菜,是寒冬少见的颜色,萧皖瞧了,顿时有了些食欲。 霜卉把食盒放到一边,自己坐在萧皖身边,拿起汤碗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汤喝。这汤味道很一般,大多都是药材的味道,是她开给萧皖的药膳,都是大补的食材。 三人没再多说什么,安静的开始吃饭,萧皖吃的一直不多,总是在喝药膳,今儿胃口还算不错,多吃了两块兔肉,嫩雪芽也吃了不少。一边的禾玔总是在给她添汤,没像往日里一样多话,安安静静的就只吃面前的两盘小菜。 “你又欺负她了?” 霜卉突然问。 “?”萧皖一挑眉,好像有一副你终于提起来了的放松感,“从何得来?” “既然没有,那怎么瞧上去一副受气的模样?”霜卉把禾玔面前的汤碗抢了过来,不让她再喝,“这汤你少喝些,你身强体壮的喝多了反而会消耗脾脏元力,多吃些其余的。” 禾玔有点诧异,看着被抢走的碗,又看看萧皖。萧皖此时还是微微挂着笑意,捧着她被抢去的那碗汤喝的肆意。 “好。” 禾玔应道,随后,碗里便多了一块烤的酥脆的兔肉。她抬眼看着霜卉还未收回去的手,不等她再感动一下,碗沿就被什么撞了一下,发出叮一声长响。 低头一看,是萧皖。 把一整盘兔肉都推到了她面前。 她没说话,也没什么表示,推完了这一碟兔肉,转头就去和霜卉说话了。 “娘娘。”外头有人传报,轻轻叩了两下门。 “皇上身边的霍薪大监来了。” “他来做什么?”萧皖皱眉,同禾玔霜卉对视了一眼,“叫他进来。” 门开有清脆的响声,霍薪拿着一只食盒,有些欠身的走了进来。看上去,是往日里没有的尊敬。 萧皖有些不解,这人,可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这副模样做什么。 “娘娘,”霍薪对着萧皖行礼,恭敬的半鞠着身子说道,“这是皇上特意为您送来的吃食。” 他连额角都有些冒汗,今天这事拖了又拖,他严令了谁也不许提,还以为嬴畟都忘记了,没想到临着晚膳有一道醋烹鲈鱼,一下唤起了他的记忆。 嬴畟吩咐他把这醋烹的锦鲤送来,霍薪听着他如此幼稚的要求险些要站不住脚,劝着嬴畟怎么劝劝不回来,非要把这鱼送来。无奈,只能他来了。 毕竟皇帝传召的太监血溅凤仪宫门口可也是从丑闻一桩,自己来,至少还能保全皇家颜面。 皇帝自己的颜面,丢了就算了,皇家颜面断不能丢。 “吃食?”萧皖看着霍薪的样子,在回忆着那日在莲湖之前的闹剧,了然于心,对着霍薪打趣,“不必了,本宫不喜欢吃腥食,既然是圣赐,不如公公替本宫用了可好?” “......”霍薪见她如此精明,顿时觉得手里的食盒烫手无比,“娘娘,此事不妥。” “得了,”萧皖不想再跟他扯皮,招呼着禾玔收下,“替本宫谢过皇上,只是如今这一来皇上再想赏鱼之时可如何是好?不如本宫命人再捞两条鲤子上来替皇上纾解烦闷如何?” “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霍薪说。 “辛苦霍公公跑一趟,那桌子上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收下。” 霍薪一听这话,顺着萧皖的视线往一边的小案上瞧,那儿的确躺着一只小木盒,当下开始思索着萧皖此话的用意。 “公公不必推脱了,”萧皖把正要开口回绝的人打断,笑着对他说道,“公公不想要,皇帝也一定想要呢。” * “你说,这是皇后宫里送来的?”嬴畟有点不敢置信,看着桌子上呈上来的小盒子小心状的推远了一点,里边赫然是一颗硕大的东珠。 东珠,只有中宫之位才配佩戴的首饰。眼下宫里能送上如此品质的东珠,也就只有太后一人,萧皖就算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弄得到宫中珍品。 可如今,这颗硕大,称得上是珍奇的东珠,就这么被送到了他手上,摆明了,是要告诉嬴畟,太后的目的,和萧皖的立场。 “回禀皇上,这是传召之后娘娘特意拿给臣的,嘱托臣一定要亲手交给皇上。”霍薪拖着拂尘恭敬地回着话,“微臣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并未发现下毒的痕迹。” “她是什么意思... ...昨儿那鱼吃坏脑子了?”嬴畟看着绒布衬着的东珠,这东西,皇后宫里不可能有,必定是太后给她的。而她把太后赏的东西转手给他,目的何在?“难道是锦鲤有问题?” “... ...”霍薪一时语塞,斟酌着开口,“皇上,昨儿那鱼娘娘没吃。” “朕当然知道她没吃。”嬴畟白了他一眼,随后接着思考着。 昨日太后秘访凤仪宫,今日世家联合施压,他本来认定了萧皖是跟太后一脉的,如同心里一直认同的那般,她果然是太后党羽,萧家与世家有所勾结。 可现在这东珠送到眼前,无异于自暴于他,嬴畟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准萧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计中计?还是障眼法...”嬴畟轻轻拿起那东珠,半举过头顶细细瞧着,透过阳光,感受到几分不寻常。 这东珠,是被挖空了的。 “嗯?”嬴畟皱起眉头,双指用力一碾,那薄脆的壳儿一样的珍珠立马就碎了,露出了里边藏着的纸条。 “皇上?”霍薪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头一次见人传信还搞得这么神秘多事。 嬴畟见此倒是多了几分兴趣,指尖耸动着展开了纸条,上边只有三个字: [不信我?] 用的平称,非是蔑视皇权的“本宫”。 “不信我... ...”嬴畟喃喃地念着,勾勾唇,手腕一抖将纸条震成粉末。 她说不信,是早早预料到的。能有这闲工夫将纸条放进东珠里,必然不是临时为之,那么她必定猜到太后之后的行径,包括他反击太后的妥协。而且,不信她,指的到底是她与太后毫无关联,还是萧家一脉忠君至上,萧皖很狡猾,把选择权留给了他自己。 这样的鬼蜮伎俩,萧皖当真让人嫌恶寒。 嬴畟掸掸衣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霍薪问道:“差人去一趟镇北王府,封赏些库房里闲着的瓷瓶玉器,做的声势浩大一些,让那些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臣遵旨。”霍薪躬身行礼,准备着人去做。 “另外,”正当霍薪要退出去的时候,嬴畟又开口,“暗中盯住姚家和魏家,哪怕有一举一动都速速禀报,大势在即,朕,不许出一点岔子。” “萧家也一样,朕如今,倒是要好好会会朕这位皇后了。 ” 第13章 开宴 觥筹交错杯盏交映,逢着新年,阖宫上下通红一片,今儿盛宴在即更是阔大。 今天说是家宴,封王亲王都会入宫,临着开场,底下的座儿差不多都要满上了。 萧皖缓缓迈着步子进了正元殿时,大概快要开宴了,除了皇上没到,其余的王爷都带着家眷端坐了。 故而她这一入殿,眸光全都黏在她身上了。 “......”萧皖不喜欢这种挨人打量的模样,皱着眉加快了脚步,而禾玔紧紧跟着她。 瞧着她浑身冒冷气儿的样儿,不敢多说话。 “主子,这边。”禾玔引着她往高位去,其实通常这般宫宴都得是帝后同来,显得后宫和睦,帝后齐心。 可是今儿她在凤仪宫等了又等,也没等到皇帝传召。眼瞧着再等下去就要误了时辰,禾玔只能硬着头皮带萧皖先行。 高座之上有三座,正和中央是皇位,左右各一副宴席。中宫皇后正一品之职,从天子左侧。 禾玔带着萧皖往座位走,想着赶紧坐下任那些试探的眼神也不敢再乱瞟,来到位子前刚准备弯腰服侍萧皖坐下,一边儿的人开了口。 “娘娘且慢。” 声音婉转,细雨绵长,是个悦耳的。萧皖一掀眼皮往那边瞧去,开口的是个穿着嫩青宫装的美人儿。 不认识的,她瞟了一眼禾玔。 “主子,这是谂妃。”禾玔悄悄告诉她,而萧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姚家的人,原来是她。 “娘娘您此次宫宴在右侧,还请娘娘担待。”谂妃对她行一礼,用掌指出她的位置。 焦点又聚集在萧皖身上,她不大自在,对着禾玔微微皱眉。 “中宫从右?怎有这样的道理?”禾玔领了萧皖的意思,冲着谂妃辩驳。 萧皖明白她气愤,但并不想掺和,今日坐在哪里对她来说毫无分别。禾玔怕她受辱,替她辩驳一些,她也明了。 “娘娘有所不知,此次,是皇上的意思,臣妾....也不清楚。”谂妃笑的得体,又一次行礼,“娘娘,请吧。” 这是真拿皇后不当回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着不敢出声议论,萧家没落但也不好惹,而皇上的意思甭管真假也不是他们能揣测。 皇后这三年都被禁足,今儿被皇上放出来了却被打了这么一个脸面,大概今天能出宫,也是太后世家施压,不是皇上本意。 想到这,互相也都是不可言喻的挤挤眼。 “你!”禾玔还想再辩,胳膊却被萧皖轻轻拉了一下,她回头瞧见,萧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再争。 禾玔也没在多说,扶着萧皖到右位坐下,她心里清楚,从左从右对萧皖都没什么区别,面子都是做给别人的,就算是今儿嬴畟让她同嫔妃一起她也无所谓,萧皖不在意这些。今儿这宫宴也就是走个过场,平一平太后和皇帝对自己的猜忌,断了他俩们母子俩的念想,要不是推不脱,她才懒得来。 “交给你的那件事,做得怎么样了?”萧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右手撑着额角微微阖眼。 “荼青去了,最多两天。”禾玔弯腰答着。 “行,”萧皖左手捻着一串檀木珠子,每拨一个,就发出一声脆响,“把投在姚家的产业撤回来,免得被波及。” “阁主已然吩咐好了,”禾玔答。 “阁主?”萧皖睁眼斜了她,睨着她的脸,把人看的慌了一下,“他怎么掺和进来了。” “此次有人这么大的动作来寻您,自然是惊动阁主了,许多事儿还是阁主出手摆平的。” “奉决怎么说?” “阁主说一切凭您做主,西阁的人您随意差遣,如有需要,他也能帮忙,让您一切小心。”禾玔答。 “不用动阁里的人,阁中事务凡是跟皇室沾边的都是严令禁止的,姚家要是真叫起真来那也是皇亲贵胄,太后母家,还是少牵扯的好,”萧皖摇摇头,“何况,除了奉决,阁里的事我一概不管,自然也不会用阁里的便利来帮忙。” “是,”禾玔点头,正准备再说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皇上驾到!” 嗓音穿透,声音浑厚。这一嗓子喊得敞亮,应该是个习武之人。是那个霍薪。 诸位宾客起身朝皇帝行礼,齐声喊着皇上万岁。萧皖不想太过显眼,也从座位上起身,朝嬴畟行了个半礼。 “诸位平身。”嬴畟一抬手,气势好不磅礴,他一身玄色衣袍,绣着五爪金龙,高束发冠坠着十三条赤色琉璃血玉。仿佛临天神只般高耸在众人眼中,只是,声音威严丰盈,底气却不足,相比于刚刚霍薪那一嗓子,嬴畟这一声更显得是靠自身气势强冲向众人展示的威压,没有内力支撑的底蕴。 而今儿的皇上看起来还是和往日一样,唇色微微泛白,眼下稍显乌青,瞧起来是个弱不禁风随时就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 “贵妃娘娘驾到!” 嬴畟平礼后没有入宴,而是站在门口等着,回眸看去,是萧皖没见过的神色,看得她一挑眉。 璃贵妃一身暗紫色宫装,腰间还佩着银饰,走起路来叮叮作响,而她来自风情热辣的东猈,穿着打扮相较大周人更加大胆,宫装紧致肩膀处还有镂空,双袖是薄纱所制,风情万种,摄人心魄。 “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身体康健,福泽万年。”璃贵妃向皇上行礼,她媚眼含情的瞧着嬴畟,而嬴畟也一改往常的展示出几分温柔的姿态来,如此一瞧,还真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 “阿璃,快起。”嬴畟牵着她的手将她温柔的扶了起来,随后就这么携着她一同入宴走向最中心的高堂。 他二人一个穿紫一个着玄,一个绣着金龙,一个佩着银封,看上去好不和谐。大周以玄为尊,而大宴出席,也通常穿金,但今日这番情景,倒显得萧皖这个皇后不伦不类了。 他故意的。 萧皖看着携手相伴的二人勾了勾嘴角,不达眼底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眼底霜一样冷,端起桌上的酒杯,缓缓抿了一口。 大不敬。皇帝未曾开宴动筷,她却先饮酒。 底下众人见了都是一惊,诧异的看着萧皖。萧家也算是世家大族,就算武将不拘小节可最基本的礼数也得明白。这萧氏女,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底下动作这么大,嬴畟自然也是察觉了,他暗暗看了萧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准备开宴。 “今日阖宫盛宴,诸位在座都是与朕相联的大周儿女,日月新开年,天地又一春,客套的话朕就不多说,家宴无需太多礼数,诸位自愉。”嬴畟端了酒杯同座下同饮一杯,“谂妃,今日宫宴是你全权操办,后续的事都交由你吩咐,准备开宴吧。” 谂妃朝嬴畟行礼,随后拍了两下掌心,她身边的小宫女立马就喊着。 “开宴!” 第14章 变故 一声过后,一个个端着托盘的宫人如水儿般的贯入,佳肴珍馐一盘盘儿的摆开。嬴畟先人享用,而后诸位都乐着开始用宴,乍一瞧上去也是其乐融融。 嬴畟的餐宴自然是最佳,多了两道蟹粉酥和酒米煨鹌鹑,璃贵妃平日里素爱甜食点心,嬴畟宠爱她,将自己宴里的那盘蟹粉酥命霍薪端到了璃贵妃席上,而后者面露温柔的朝他笑笑。 萧皖见了这样,放下了准备尝尝藕粉羹的勺子,面不改色的又饮了一杯酒,太碍眼太恶心,有些吃不下。 “主子,少饮酒。”禾玔低声提醒着。 “你倒是管起我来了。”萧皖把空酒杯搁在指尖转了一圈,最终扣在了桌面上。 “霜卉吩咐我的,得看住你。” “你不说,我不说,她能知道?” “我会说的!” “滚。”萧皖皱着眉捏捏眉心,最终还是没有碰那个酒杯。 宴开一半,歌舞乐入场,舞女儿腰肢纤细,乐音也有水准,瞧起来倒真是赏心悦目。此次歌舞说是谂妃刻意从外寻来的名乐,花了不少功夫才安到宫里。 萧皖掐了一颗葡萄在嘴里,含着笑,津津有味的看着歌舞。好似没注意到嬴畟对自己的打量。指尖跟着节拍断断敲着,轻眯着眼摇头晃脑的享受着。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谂妃在下座举起杯盏对遥遥对着嬴畟,“愿您龙体康健,福泽万年。” 嬴畟收回暗中的视线,也对她把盏,“此次宫宴谂妃安排的妥帖得当,按理当赏。” “这都是臣妾分内之职,不敢求赏赐。” “赏你是应该的,不用推辞。”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拖着一盘莲子就朝着谂妃走去,“去年留的莲心还剩一些,你最爱吃莲子,等到了开春,朕再同你一同乘船去采。” “多谢皇上!” 二人一同饮下,谂妃还想再敬一杯,正要再打开话茬,中心歌舞却突生变故。 最中央的古筝女扬琴而立,三尺古琴搭在肩膀,手中银光乍现,以弦作弓,寒刀暗镖迸发而出,直直朝着嬴畟飞去。 “有刺客!”霍薪来不及回身,将手中的拂尘掷出,打掉了飞刀,“保护皇上!” 他一喊,门外立马涌进禁军,震住了嫔妃宾客混乱的场面。 霍薪正想回到嬴畟身边,但立马冲上来两名舞女缠住了他,他不得已跟二人过起招来。越过越心惊,这二人功力当真不低,此一行舞女有八人,若是人人都是这般武功,那可真是要乱了。 果然,他被缠住,周身禁军根本抵御不住,剩下几名舞女正在飞速向嬴畟逼近。 两名攻左,一名攻右,还有一人按兵不动看着全局。 “凛!” 又是一柄飞刀,那古筝女扯下了琴弦撕杀着空隙,掷出了一柄飞刀。空档出现,谁也顾不上。 “保护皇上!保护娘娘!” 一人冲上来挡着飞镖,刀穿透了他的左肩,紫色的血流了出来,却没立刻死亡,而是不受控制的嘶吼。而此刻,那不动声色的舞女一甩琴弦,杀机乍现,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萧皖瞧着变故,没出手,就瞧着嬴畟大难临头要死要活的往后躲,而璃贵妃不要命似的要越过禁军往嬴畟那扑,撕心裂肺的喊着。 六个人杀的禁军阵型溃散,她真要感叹一句废物了。 “护驾!保护皇上!” 又是一声,长刀一横劈,生生将其中一个舞女拦腰斩断,血溅了他满身满脸,猩红的官服上暗淡的血色沾染上,他一甩长刀将血珠甩净,用手一指门口,便窜进了好几人。 锦衣卫。 “主子,要管吗?”禾玔俯下身问她,看着扭转过来的局势微微皱眉。 “静观其变,嬴畟不能死。”萧皖瞧着地上中镖而死的尸体,捺磨下唇,“有点不对。” “瞧她们身量招式,应该是南疆的人。”禾玔说。 “谂妃....姚家...”萧皖深思着,转头看了看谂妃的位置,意料之外的,她吓得六神无主,身子抖若筛糠,躲在自己婢女身后,不像演的。 这是...被人利用了? “全部拿下!留活口!”霍薪解决了那两个舞女,要回到皇上身边,眼瞧着八人只剩三人还有命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松了口气,回到了嬴畟跟前,同那锦衣卫站在了一起。。 “什么情况,这是刺杀?”唐奕看着被制住的三人,有点不可思议的挑挑眉,“皇城境内层层盘查,这几个人有点能耐。” “不清楚,先制住。” 底下的几人都被卸了下巴,防止他们口腔藏毒而死,霍薪牢牢挡在嬴畟面前,让唐奕去看。 “小心!” 中心三人突然从身上散出了一圈紫黑色的烟雾,扩散不远,只涵盖住包围她们的锦衣卫,而这一下,令中心眯了视线,只剩武功最高的唐奕能看清紫雾中心的样子。 三人跪地,仰着脑袋,大张着嘴,眼睛变成了全白色,失去了黑色的瞳仁,活像个恶鬼。 “此雾有毒!屏息!!” 凛! 从紫雾中冲出两道身影,她们身形很快,只一瞬就到了霍薪和唐奕面前,而二人瞬间反击,一个掐住脖颈,一个一刀穿心,但没想到,二人竟是还能活动,死死的抱在他们身上。两人动作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像兽一样狰狞,额头上有一个冒着紫光的印记。 也许,不能叫印记,更像是刻在她们额头上的,血肉模糊一片。 动不了了! “保护皇上!!”霍薪不知挨了什么阴招,也来不及多思虑,只能对着后方大喊。 又一声撕裂风的刺耳声,剩下的一名舞女飞速向嬴畟靠近,身形带出一片紫雾,一息之间就来到了嬴畟身前不到五步,快的不可思议。 “皇上!!!”璃贵妃撕心裂肺的喊着,挣扎着要去挡。 嬴畟瞧着已经没有人样的舞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今儿这事,如此充分的准备当真是让人胆寒,皇城之下可以让这样的邪术轻而易举的施展,而让霍薪唐奕反应不及,如此能耐,让人防不胜防。 可眼瞧着这舞女来势汹汹,嬴畟也并不慌张。眼看她速度有余而力量不足,紫雾出现之后三人速度都提升了一大截,但随着生命力瞬间被抽取,递出的这一掌并不迅猛,打在霍薪身上应该就只是个骨骼错位的轻伤,不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应当就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还会武,是否真的病入膏肓,元神尽失。 他这边飞速的思考着,而萧皖也乐津津的瞧着他拧眉。 眼瞧着嬴畟一闭眼,右手紧紧的扣着座椅扶手,强迫自己不去反击躲避,低下头准备硬扛下这一击,萧皖乐了。 “还真是豁的出去。 虽说这掌是不致命,可就着她掌上沾染的毒,可不是个好解决的物,从没见过的毒肆意缠身,天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皇上!”眼瞧着那混着诡异紫雾的一掌就要落在嬴畟身上,霍薪虽急,可浑身上下像被锁住了一样,连指节都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凛!又是一声撕裂般的破空声,这次的声音要更刺耳,像枯竹被折断的声响。 残影逐渐真实,一掌就将人掀飞了出去,这一掌连着漆黑的雾气划出一圈,打的凶残,那舞女胸膛都凹陷了下去,直直的飞了许久,才断线一样的摔在了地上。 第15章 装的 这一掌打出了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哼声,声响让整个大殿的人都能听清,一瞬间让人汗毛倒立。再加上那巫女倒地之后仍然没有断气,还在抽搐着,一边七窍流血一边用指甲挠着地板,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众人不安难忍。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间回头,看向了挡在皇帝身前动手的人。 瞧着萧皖手上还未消散的黑雾,流沙一样的绕着她的手臂丝丝向下流淌。她站在嬴畟面前,灿金的宫服被内力吹的飘逸,杀神一样的矗立在那。四下鸦雀无声,一时之间全都怔怔的看着她。 “怎么可能....”底下有轻轻的声音质问着,都不敢相信的摇摇头。 萧皖不理那些凝视,右手一抬将桌上的银筷吸到了手中,银筷半悬在空中,在掌心不断旋转,黑雾缠绕,随后她一甩手,与刚刚的毒镖速度别无二致,钉在了被她打飞的舞女额头上。 直穿头颅,整根钉了进去。 那舞女额头的印记暗了下去,紧接着,紧抱着霍薪二人的两人也瞬间脱力,被他们推开。 场面一瞬间控制住,而座下众人才缓过神来感受到劫后余生的躁动,开始不安分起来。萧皖见状,悄然握拳,黑雾向外扩散一圈,座下众人瞬间被压制三分。 “关门。”她声音不响,却振聋发聩,内力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嬴畟看着她的背影,右手还保持着刚刚半抬的动作,上边环绕的黑雾仍然落雪一样簌簌的下落,只流出半尺就彻底消散。 她瞧上去还是那日湖边时那份不羁懒散的样子,可是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不是假的。为王为将,直夺人心魄的威压。 “关门!今日谁也不许离开!”唐奕指了锦衣卫守着门口,随后回头看着萧皖。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她会出手。 “这是...”萧皖低头,看着掌心留下的紫色雾气,被自身内力阻隔在外,要冲破防御往自己身体里钻,看上去像小蛇一样,不是中原惯用的手段。 中原各派修炼的大多是以“气”为载的内力,强硬,刚猛,皇室也不例外。像萧皖这样修以“雾”为载的内力少之又少,雾体绵延,缠绕,大多搭用毒或巫,同中原追求的光明磊落相违背,一般多在外族流行。 “神巫?”她默默念了一声。 “主子,没事吧。”禾玔来到她身边低声问着,看着她掌心残留的紫雾也皱了眉,“可有毒素?” “无碍。”萧皖一甩手,那雾气就被甩散了。 她扫视了一圈在座诸位,实化的威压让人生畏,没人再敢跟她对视。倒是没瞧出什么特别,再看谂妃失了魂魄的样子,此次宫变,头绪全无。 忽地好像是想起来什么,萧皖勾起唇,缓缓从转过身去。回首瞧了一眼面色如常但极力隐忍的嬴畟。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也在盯着她,有打量,有疑惑,也有不可置信,相比起初见,少了几分敌意。不像是过去看上她一眼就要杀了她似的眼神。 萧皖舔舔唇,忽然收回了施压,把所有威压通通一股脑的扔在了嬴畟身上。一双眸子颜色很淡,好像蒙住了一层白雾,琥珀色的瞳紧紧盯着嬴畟,透露出少见的玩味来。见他他气息不稳,周身围绕着随时都要喷薄而出的内力,试探着要反抗萧皖施加的威压。右手紧扣着扶手,指尖都泛白。 还真是装的。 萧皖看着嬴畟忽然就笑了,她笑的不好看,算得上狰狞。嘴角勾的缓慢,诡异的慢速让人毛骨悚然,看的嬴畟心中越发不安。 他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觉得萧皖这似笑非笑的视线让他不安。可他想不明白,今日之事,她为何出手。 而后,萧皖收了笑意,又变回了往常的样子,对着禾玔招招手。 “走了。” 懒洋洋的说了一声,随后缓缓迈步,矜贵的往外走。 “皇上,您没事吧。”霍薪赶紧来到嬴畟身边查看,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什么路数,”嬴畟对他使了个眼色。 “不清楚,没见过,应该是南疆人。”霍薪说。 嬴畟转头看向唐奕,眼瞧着皇帝带着杀意看过来,唐奕连忙跪身行礼,连带着一众锦衣卫全部跪下。 “属下救驾不利,望皇上责罚。”唐奕为首开口求罚,而后一众锦衣卫齐声,向皇帝跪礼。 “今日之事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若是有一丁点泄露,朕绝不轻饶。”嬴畟在高位上缓缓扫视,视线杀过每一位,瞧到哪里那就是一个激灵,纷纷低下脑袋不敢跟嬴畟对视。 谂妃妆哭的花了,鼻涕混着眼泪还没来得及擦擦,她惊魂未定,一时之间忘记回避帝王的视线,直直的跟他对上了。 杀意。 “皇上!”谂妃吓得一个激灵,抱着筛糠一样的身子立马跪到了地上,“今日之事真的跟臣妾无关啊!臣妾不知这舞女是杀手,她们...她们...和臣妾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定是受人指使!” 嬴畟看着她一个接一个的磕头,没做任何反应。只定定的看着她,威压笼罩。 “皇上..臣妾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求皇上明查!求您明查!” 额角上冷汗遍布,谁都没有她清楚嬴畟有多冷血,要她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虽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替自己开脱。 “皇上,臣妾对您一片痴心,真心爱您,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陷害!要陷害臣妾!陷害臣妾的家族!” 嬴畟听着,最初也没什么神色的变化,只听见最后一句,眸色暗了暗,周身气场更冷了,却没再继续盯着她。 他回眸看霍薪一眼,霍薪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 嬴畟轻笑了笑,既然没有证据,那么他天子贵胄,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谂妃姚氏。”他高声道,谂妃跪拜下去,紧紧闭上眼睛。 “即与南疆之人.....” “太后娘娘驾到!” 嬴畟还没说完,就被太监尖锐的嗓子打断了。他盯着缓缓打开的大门面上罕见的喜怒于色,露出杀意来。 太后被海珠搀扶着,披着一件玄色狐皮披肩,缓步踏入宫中,直往中堂高位走去。 第15章 推脱 “太后...太后...” 谂妃此时失神的喃喃着,抬起脑袋看着太后,眼神早就聚焦不上了。一直到太后在侧座坐下,她才回过神,好像一瞬间抓住了救命的钩锁,立马连滚带爬的跪行到她面前,对着她连磕三头,连发簪都甩掉了一只。 “姑母!!姑母!!姑母替我做主啊!臣妾真的与此事无关啊!臣妾真的没有害人之心,更不敢谋害皇上啊!!姑母!求您救救臣妾。” 她哭的凄惨,额头磕的渗血,当真是一副忠贞样子。 “如此样子成何体统?堂堂三品妃位如何能如此有失德行?”太后声音沉稳,没有丝毫慌张,“哀家早就说过,你是皇帝的后妃,时时刻刻表着皇家的颜面,你如今这样,如何担得起一宫妃位?” 太后说着毫不相干的话,看似训斥,实则虚之,如此大事只盯着品行德行说事儿,俨然就是暗示今日事与她谂妃无关。 海珠对着一边的宫女一挥手,那宫女上前去将谂妃的发簪捡起,恭敬的递回她手中, 嬴畟眯眯眼,看着横行武断的太后暗自磨磨牙。如此,真是难为她老人家白跑一趟过来救她的外甥女。看来今儿这个闷亏,他就只能吃下了。 霍薪与唐奕对视一眼,互相交换眼神只剩下无能为力,舞女全部死亡,没有活口,天子责罚后妃是罚她办事不利,放任刺客入宫,就算不是故意为之,也跑不了她。 但如今太后进来横插一脚,毫无指控的情况下再要绕过太后强行惩责她就显得过于较真,要借题发挥了。 毕竟,让刺客入宫不是一个后妃就能办到的,今日之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皇儿此番受惊了,皇天之下竟敢如此光明正大行刺杀之事,胆大妄为!必定严查!”太后一拍桌案,目光紧锁向唐奕,“唐指挥使,此次变故你可知罪?” 唐奕暗叫不好,立马单跪向太后行礼,连带着那一队锦衣卫跪下,俯首听命。 “臣救驾不利,请太后责罚。” “让如此刺客肆意妄为,公然施展卑劣手段,却无任何防范!今日刺客这般招摇行刺,明日是否就是要直直将皇儿的脑袋送到他人手里!”太后说的唾沫横飞,钉子一样就砸在唐奕身上,活生生扎出几个血窟窿来。 “臣罪该万死!” 太后发难,唐奕反抗不得,只能跪地承受。太后想借今日之事除掉他指挥使的位置,就算除不掉也能让他脱层皮。如今锦衣卫全然都是嬴畟的亲卫,没有一丝安插眼线的机会,太后这是要以此事破局,压住嬴畟的分量。 “锦衣卫设立之初就仅是为了保护皇帝而立,如今你放任肥敌杀意置皇帝安危于不顾,你还有何脸面继续留在皇帝身侧!”太后说的激烈,嬴畟也不曾出声,她摸不准嬴畟的想法,就准备迎势而上,直言目的,“来人,锦衣卫指挥使唐奕,护主不力,从事不心,杖三十,即刻行刑!” 命令一下,立马涌进一群禁军来要拿住唐奕,生怕来晚了就抓不住他也怕人反悔一样急冲冲的过来。唐奕也不慌,被人四下围住只定定的跪着,不动也不抬头。 终于,在他被禁军架起来要往外拐的时候,嬴畟开口了。 “全部滚。” 声音不响,但掺杂着浓浓的杀意,此时的皇帝才真像传闻中所说的杀神湛王,在沙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气势,病弱之躯被杀意撑满,罕见的展现出几分妄为之态,让人忘了他早是病入膏肓之人,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才是皇帝。 禁军纷纷跪地,长枪撑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嬴畟不再面对太后,拂袖转身,俯视众生淡淡的开口。 “谂妃姚氏,做事不利御下不严,放任刺客入宫却不察觉,褫夺封号,降为嫔,以此为戒,警示宫人。”嬴畟下旨,丝毫不顾及太后先前一番说辞,直撕破脸皮,“但念其并非有勾结之意,且为初犯,惩戒从轻,罚俸三月禁足半年,保留妃位,望诸位以此戒之,再有下次,当斩不殆!” 此令一出,座下诸位都诧异的抬头看他,他们瞧着嬴畟身处高堂之上,面容苍苍却不掩威严,再看身后太后面色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 她与各位相同,都没想到根基难稳,与世家难舍难分的皇帝,就这么惩处了世家为代表的谂妃。 皇帝这是.....要对世家开刀了。 “霍薪,”嬴畟对着霍薪召唤,“散宴。” 霍薪听后立马扯着嗓子宣布,随后跟在嬴畟身后向外走去。 他也诧异今日嬴畟会如此激进,许是正赶上初三,皇上身子亏空,思绪混乱才会这么简单粗暴的料理了此事,想到这,不免有些担忧。 “皇上,要不要让姜院正再来看看?”霍薪低声问着。 “无碍,朕只是有些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嬴畟面色不好,难挨的重重咳了两声,“明日早朝休了,就说朕因受惊吓忧思难安,病倒了,需要好好休息。” “是,”霍薪上前搀扶着嬴畟一些,让他走的稳当一点,“皇上,唐奕说寻来了药王的安神丸,就搁在寝桌上,一会您吃两颗,能安心定神,好好休息。” “今日萧皖出手倒真帮了朕大忙,若不是她,朕内力未散的消息恐怕会松动,姚家未必敢直接行刺,应是被人暗害。”嬴畟紧皱着眉心,他不想坐轿子,如今头痛欲裂再颠簸不平只更难受,不如让霍薪搀扶着,吹吹冷风清醒些许,“严查此事,凤仪宫也继续盯着,一有消息立马汇报,让唐钰去,把萧皖给我盯紧了。” “皇上,可今日,皇后娘娘为何要救您?”霍薪问。 “不清楚,但总归不是为了帮我,她估计有什么朕不知道的勾当暗自操纵着,对她不能全然相信。” “猛虎懂蛰伏,不会贸然出手,阴沟里的老鼠才会频频发作,让人防不胜防。时候到了,与其盯着萧家,不如,先把这群奸烂绞根拔起,而后再说别的。 第16章 唏嘘 宴席上腥风血雨,凤仪宫倒是和乐一片,听说皇上自打昨儿宫宴之后就病倒了,再没出过养心殿的门,而萧皖也身体亏空,一觉沉睡到临近黄昏才醒,用过膳沐过浴,再简单的打理自身琐事,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萧皖站在院子里赏月,禾玔端着一只托盘,里边搁着鲜果,萧皖扶着自己新栽的梅花,没吃鲜果,倒是霜卉靠在一旁的矮墙上时不时往嘴里扔个葡萄。 今儿有个大喜事,那照水梅花活了。 “主子,都做好了,明儿姚春风的头颅就会挂在承乾宫的门口。”禾玔禀报着今日之事,“荼青回信说一切就绪。” “嗯,不错,”萧皖轻轻捻一捻娇嫩待开的花苞,瞧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杀得快,合人心意。” 她漫不经心的把旁边的琉璃壶拿来,给花枝浇浇水,“听说姚家很看中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杀了之后,太后是个什么样子呢。” “主子,需要额外留下什么记号吗?”禾玔问。 “不用,顺其自然就好。”琉璃壶有些不稳当,冒出来的水给她指尖打湿了些许,她随手掏出帕子来擦,青蓝色的,上好的针织蜀锦。 是唐钰给她那快。 萧皖看着手里这块帕子抿了抿唇,禾玔看着她沉静也没着急下命令,在身侧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许久没人开口风吹的又凉,葡萄大概都要被霜卉吃完了,最后一颗不太圆润,看上去酸涩的样子,她没打算吃。 动手一抛,把这葡萄扔向萧皖,她看梅花入神,没设防的被砸个正着。那葡萄从她额头上弹开,然后被她接在手里。 “疯了?”萧皖斜了她一眼,冷冰冰的。 “真是病了,这也能打着你。”霜卉也有点意外,笑着靠近了几步。 “主子,现在姚家有人死,他人肯定把他的死和今日之事联结一起,到时候,皇帝可能会有麻烦。” “难道我不就为了给他找麻烦?”萧皖坦荡的把恶劣的想法说出来了。 “今日事毕嬴畟已然与太后正式撕破脸皮,不需要咱们推波助澜了。”霜卉说。“况且,你与我说的可是为了收拾姚家,” “自然是要收拾的,人得死,嬴畟也得吃亏,我乐得看他们狗咬狗。”萧皖顿顿,“今日他人行刺的确是意料之外,这时候姚家那个废狗死了的确是个大事,但那又怎么样?左右犯不到我身上,他们爱死就死,戏好看就够了。” “嬴畟死了也没关系?”霜卉问。 “他若是这么废物,早早死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萧皖满不在意瞧瞧指尖,继续说道,“你今日这样多话,怎么,奉决劝你?” “你哥的确来过。” 萧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轻哼了两声,“奉决是来找你劝我,还是单纯的来看看你。” “都有。”霜卉不管她的揶揄。 “你如今身子不好,也不适合多思动手,先养好身子再说。”霜卉对她摊手,萧皖自然的把那颗葡萄搁到她手里,“先让荼青撤回来吧,再观摩观摩,日后再动手也不迟。” “撤?”萧皖拧眉,“人都派去了怎么能撤回来?传令下去,卸他一只手,就伪装成山匪劫车,胖揍他一顿,如此下作手段怎么也不能让人想到是皇帝做的。” “......” “主子...荼青他...”他应该不会干这样的事.... 禾玔没敢多说,讪讪的闭上了嘴。 “荼青清高你去做,把他右手卸了!反正在位就只会吃喝享乐的他用不上!” “......”禾玔看看萧皖,在看看霜卉,萧皖气急,霜卉玩味,都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只能认命的把这事领下来,谁让这一屋子人她身份最低,“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 萧皖把手里的帕子朝她扔了过去,绵软的帕子经她手掷出掺杂着内力竟是像钢刀一样坚挺的飞出去,闪到禾玔眼前,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飘飘然的落在她手中的托盘里,“把这个收好,再给我换一块新的。” “是。”禾玔点头,托着帕子下去了。 等禾玔离开了,霜卉这才站直了身子,走到萧皖面前捏住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脉。 “难得如此激进,是否是又发作了,”霜卉诊着脉,嘴里念叨着,“今日你出手体内的毒又激发了不少,太乱来了。” “我心里有数。”萧皖低眼瞧着梅花,眸中情绪不深。 “入宫三年你不曾动用内力已经有些眉目了,就算根治不了也能抑制几分,本来要你命的毒治成如今这样,还不算有起色?”霜卉撒开了她的手,也看看那梅花,“如今内力还剩几成?” 萧皖似乎有些不愿意提及此事,沉默了一会才哑声开口,“不到七成。” “抑制不住,坦然接受吧。”霜卉不说安慰的话,她早知道这个结果,没必要再说废话。 “我知道。”萧皖连叹气都做不到,每每提及此事,才能在她身上瞧到一些“人”的情绪。 悲伤的,不甘的,伤痛欲绝,泥沼挣扎。 同平日里一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就算身死也玩味相迎的萧皖不同。此刻的她,当真为自己感到悲哀,踏破铁鞋却只得到无能为力的悲哀。 “我当真是不舍啊......”萧皖低头瞧瞧自己的手,那手同寻常姑娘不同,虎口和指尖都有一层薄茧,爬满了细小的伤口,虽不算粗糙但也谈不上细腻。 这是自小习武到大所积累下来的证明,她引以为傲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流失,体内的内力正在慢慢平淡,许久不曾染过鲜血的手正在一点点剖白变净。她所做过的被世人诟病的恶事与她越走越远,如今,她已然不是能再将她的恶名重操一遍的疯子了。 深宫枷锁,家族束缚,她现在苟延残喘的在皇帝座下等死,唏嘘矣。 “轻松些许,至少,你活着,活着才能谈其他的。”霜卉说的缓慢,让人听了安心。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与她的话截然相反。 她揪住一只半开的梅花,猛然把它折了下来。 “!!” 这一下,让萧皖瞪大了眼睛,方才什么唏嘘什么悲痛都忘了,劈手朝她夺去,要抢那支梅花。 “喂!我说,别这么小气,左不过一枝花,不至于吧。”霜卉笑着,躲开她凌厉的攻势,二人没动内力,只凭自身拳脚,打的难舍难分。 “那花才刚要开,你扯它作甚!新鲜枝子好不容易让本宫栽活了,你这一扯断送了怎么办!”萧皖招招到肉,发泄着,压抑的怨气迸发出来。 这三年都未曾做过什么,整日待在这四方天地,每日静养,心里窝的火无处发泄,这好不容易找了个口子,立刻喷涌而出。 “放心,哪那么容易死,梅花挺拔,你放心就是。”霜卉笑着,抽空把那揪下来的梅花叼在了嘴里,腾出双手与她过招。 第17章 猜猜 “瞿聿!”萧皖冲霜卉大喊着。 她们打的鸡飞狗跳,在墙角盯梢的锦衣卫看了都纷纷惊讶,一眼也不敢走神,连报给上级都忘记了。 传闻萧皖是上清道长的关门弟子,今日一见果非虚名,一招一式都是道家手法,拈花指,擒拿手,龙吸水,二龙禅。可萧皖出手诡异,路数诡谲,这堂堂正正的道家功法让她用的恢诡谲怪。 而那霜卉,压根就瞧不出门道,她就只闪躲,不出手,身形极快,身姿轻盈,大概都出残影,她不正面与萧皖对抗,只仗着自己速度时不时偷偷摸摸的抽萧皖一下。 这样挑逗式的打法激的萧皖越发恼怒。今日本就重重心烦,霜卉又是招惹她,且她发现自己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连收拾个霜卉都变得困难,心里忧郁越发难安,彻底火了。 掌心覆满缠绕黑色雾气,双眸闪过赤金,一掌发力带着身旁的梅树摇摆不定,这一下要挨实了,非得打的人飞出去不可。 霜卉瞧着是真火了,立马两个闪身跟她拉开距离,躲过这一掌,把叼着的梅花拿了下来。 “得了,还你。”她把花朝萧皖扔过去,掺杂内力,像刚刚萧皖扔手帕一般,梅花像暗镖一样射过去,再在她面前停下,随后再空中绕着圈向下坠。 打着悠悠转了四五圈,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萧皖未如意料之中的接住它,差异的让它飘落在地,而后甚至还不稳当的打晃了几步。 她此刻接不住。 她额角冷汗遍布,紧拧着眉,一副痛苦的模样。一手捂着口鼻,一手紧抓着胸前的衣襟,浑身发抖,连气都喘不匀了。适才的生龙活虎已然不见,此刻瞧上去俨然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她挣扎片刻,终于肩膀一抖,重重的咳了出来,微微发黑的血从她指尖渗透出来,滴到了地上的梅花上。 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的向前跪去,霜卉才一个闪身到她身侧扶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支撑着她不倒下。 “我这是...”萧皖面色苍白,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心中的不解更胜过痛苦。 “放心,淤血吐出来了就好,不用多心,只是临近元日毒素活跃,你最近又胸闷郁结,强用内力,使得血气倒转,这才积了淤血。”霜卉扶着她回宫,“况且听禾玔说,今日行刺之人是南疆人,身上掺杂这紫雾毒素,同你身体里的有所粘连,也能勾起你体内的毒,激你一下把淤血吐出来,对身体要好些。” 何况在这荒废了三年,每日无所事事的被她挨个的灌着苦药。虽说入宫是为了避世求安稳,但萧皖这个性子,哪是耐得住寂寥的,这三年心中的火压根就没消去,反而愈烧愈烈。 “真是世风日下,收拾个你,也能逼得我吐血。”萧皖一丁点的力气都使不上来,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霜卉身上,靠她才能挪的动步子“过去动手并没觉得有如此难受,今日并未尽力,为何会这样。” 五脏六腑搅着劲的疼,全身上下的筋脉好像都攒在一起了,她疼的麻木却没法忽略这剧痛,冷汗流的肆意,唇色白的像纸一样。 “元日毒素激荡,过了这两日就好些了。”霜卉拖着她回屋。 禾玔拿着新的手帕回来就看见这么一幕,两人踉跄着走着,地上的梅花沾染着一滩血迹,她瞧不见萧皖的脸色,但是能看出她身体此刻正在抑制不住的发抖,只靠勾着霜卉才不至于倒下。 这一刻,她连怎么跟主上求死都想好了。 “主子!”禾玔快步到萧皖身边,用手里刚取来的新帕子给她擦拭额角的冷汗,“如何于此?” “去把过去的方子煎一壶,要熬的浓浓的,倒在盅里再加上两片山参,熬好了给你主子拿来。”霜卉一边同她将人安置在榻上,一边吩咐着,“还有,门口那一群叫花子估计要去报信了,你去截一下。” “不必阻拦,让他报。”萧皖说,“我倒要看他会如何。” 霜卉沉默了一会,只默默用帕子把她嘴角的血迹擦净,没再多说,“去吧。按你主子说的。” “是。”禾玔回禀告退,小跑着去煎药。 “出手时都未想过隐藏,如今欲盖弥彰大动干戈,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萧皖难捱的皱紧眉头,喉咙一直空咽着也压不下那血腥气。 “你哥担心的没错,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事是对的,就看你这呕血的要死样子,谁敢跟你过火。” “今天你如此嚣张的大动干戈,是为了让我认清自己还是告知嬴畟说我命不久矣?” “都有。”霜卉也不隐瞒,三枚金针入她周身大穴,她的脸色立马就白了两个度,“如此不好?不然真让他觉得你是什么洪水猛兽,千般万般的对你设防,最后疑神疑鬼不能容忍的杀了你。与其到时候你被人收拾的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趁早透底,反正你也是不准备跟他作对不是?” “你莫胡乱揣测我。” “我何处胡言?且不说你身体如何,是否能掀得起浪花,就单论你父兄忠君这一条,你就不可能做出欺君罔上之事,否则快刀斩乱麻的通通血洗一遍就是,还用着等太后和他对上?左右你不准备让他死,倒不如好好等着他来求你。”霜卉说,“我说的对吗?奉炀大人。” “我早就与夕流阁没有关系了。” “这点你说了不算,你哥才算。”霜卉冷笑着将金针扭转两圈,疼得她表情扭曲了几分。 “......”萧皖还想再说什么,可胸口实在疼的厉害,感觉有千斤巨石压着心口,喘不上气也咽不下血腥,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咬紧了牙关忍着。 “昨儿宫宴你出手,不就是为了保住皇帝这一手暗棋,姚家公子说杀就杀,皇帝这边却出手帮助,说你全无心思,我必不会信。”霜卉顿顿,“但我也瞧不出,你如今与嬴畟针锋相对,却又拒绝太后针对姚家,我知你要除掉姚家,可如今这般任何一方都讨不着好儿的做派实在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 “萧皖,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时间寂静落雪可闻。萧皖忍着剧痛,将额头的金针拔下了一根,这才觉得额心的阵痛缓解了不少,她唇色惨白,斜眼睨着霜卉,勾着弧度,轻轻哈了一口气。 “你向来聪慧,你猜猜啊。” 霜卉看着眼前疼的只剩半条命的人,看她还是一副纨绔样子,眼中闪着挑衅的光。要说这人还是瞎着瞧着顺眼。 “我最讨厌猜你的心思,其次,就是你哥的。”一个疯狗,一个狐狸。 “嬴畟,是楔子。” 萧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淋漓滴滴流淌进衣领,微张的唇湿润着,乐的放肆,“是啊。” “其余的,我猜不透,不过,”霜卉顿顿,拔了金针,“你总不是要做皇帝。” “哈哈?”萧皖短促的乐了两声,像是真的被逗笑了,“瞿聿,你说的不错。”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仇人凌迟,宿敌尽灭,一个一个的砍了他们的脑袋,我这心里就舒坦了。” “那嬴畟呢?” “好好听话的人,才能够做皇帝。对我来说是,对太后来说......” “也是。” 第18章 谋杀 七日夜大雪飞扬,皇上这一病不起一躺就是七日,谂妃禁足降为姚妃,身边亲信宫人全部审问,这一队舞乐歌女来路不明,姚妃也不知真情,审起来困难,毫无进展。 此次大事人心惶惶,阖宫上下都寂静无比,谁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什么篓子,承接天子的怒火,介而这七日宫里安静的可怕,毫无声息的生出几分诡异来。 而且出了一件大事,皇帝病倒的第三日晨有臣上奏,姚家二公子离奇暴毙惨死乐府,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姚春风死状惨烈,双目眦圆,脸色发青,据大理寺判断是被人活活吓死的。 醉春楼整个三层都是被姚春风包下来的,是这儿的常客,母家是太后一脉,没人敢招惹,整个三层就只有一个小厮等着他叫水,所以这人整整死了一整夜,连带着房里的三个姑娘一齐身亡竟无一人发现,直到第二日早小厮去房里问候才发觉不对,推门而入,眼见的就是四人死状。 三个姑娘均是笑容温柔,姚春风就那么直直的躺在地上,三人围着他跪坐,关心样式的俯在他身上,轻纱曼曼,七窍流血。这诡异的一幕直接吓得小厮险些失禁,兜着裤子就往下跑,一面逃开一面哆哆嗦嗦的叫唤。 醉春楼艳客不少,歇在楼里过夜的也不少,清晨朝暮也得有半楼的恩客,且都是身家显赫的公子贵族,他这一吆喝,几乎半个滇阳城的贵族都知道这事儿了。姚家二公子在醉春楼离奇的死了。 前脚谂妃勾结行刺,后脚这姚家最宠爱的公子哥就这么暴毙,搁在谁眼里都能瞧出个二三四。 姚家主也是朝廷要职官员,宝贝儿子被杀自然坐不住脚,连参三奏要彻查此事,要查清楚死因,难免的就提起了当日的行刺一事,原本被压下来的行刺也是因此事有所疏漏,终于让一些不知情的官员咂摸过味儿来了。 皇帝病倒,原来不是因为受冻风寒,是因为宫宴有刺客行刺生生被吓得病倒了。 谂妃放任刺客入宫,因此被削位禁足,不是因为什么德行有失,不正宫闱。 而这个姚春风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死的这么合乎时宜,要说和此次事件毫无关系就算是三岁小儿也得咿咿呀呀的摇头说不。 皇上很有可能是出手了。 面上还要保全与世家的假情假意,但里子已经暗自动手,跟自己狠狠的出一口恶气。 再聪明一点的人就能看出来。 行刺之事是否是世家授意?姚妃既然没被处死,那此事是否是被人陷害?其实姚家根本不知情? 姚春风的死若真是皇上为之,那么是否说明皇上要对世家出手? 是浅浅试探,还是一次扫清,抄他个痛快? 此次行刺就是将皇权和世家之间的平衡撕了个口子,日后怕是难有安生日子了。 “查不出?” 暗下黑手的皇帝不像他人想得那般稳当,瞧不出什么病弱的样子,除了唇色微微有些苍白,他此刻坐在桌案前批着奏折,手中的朱笔有些许停顿,“半分蛛丝马迹都未寻得?” “唐奕回禀在此,皇上过目,”霍薪将手里的密信递给嬴畟,“您前日未醒,属下便先过目一番,自姚春风身死之后唐奕就去查了,除了能瞧出大概是南疆的手笔,其余的一概寻不得。” “南疆...又是南疆...”嬴畟一目十行的扫完手里的信,眉头不禁紧促,将手中的迷信扔回桌案,“外族人在皇城如此耀武扬威,朝中定是有细作。” “萧皖如何了?”他问。 “唐钰回禀并无不妥,皇后娘娘回宫之后眼看着一切照旧,只在宫宴第二日同宫女起了争执,动手之后七窍流血,似乎就是病倒了,至今没再出过宫门。” “那萧家呢?” “忠武将军仍在府中养伤,鲜少出门。” 如此,便是不知来者了。 对外宣称的皇帝病倒也并非全是佯装,嬴畟自宫宴之后也的确因为自身旧疾昏迷了几日,他这一倒下对于姚春风暴毙一事没能第一时间知晓,直到他身死的第二日嬴畟才悠悠的醒过来,一睁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惊的他险些以为是霍薪诓他。 自暴毙的消息传到宫里霍薪早就指派唐奕协助大理寺去查,但直到今日,也就是姚春风死后的第三日都没什么有效的消息,他死得蹊跷,死的巧合。 但他一死,很多问题就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姚妃串通刺客,而后姚春风就暴毙,嬴畟深知这不是自己人而为之,那么这一下姑且可以认为,此次刺杀大概真和姚家没什么瓜葛,毕竟这个小儿子在姚家眼中意味着什么嬴畟也是知道的,断然不可能舍弃这么一个人来自证清白。 但杀他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帮着洗清姚家的罪名吗?可这么一来,姚家真是上上下下全部乱了套了,姚介日日上奏日日跪在乾元殿前请求皇上明察,就连太后也紧紧施压,显然死了这么一个人对姚家的打击不小。 或者是对于太后一脉动手的推波助澜?这个倒是有可能,不过是否太过于随心所欲?这么个人死了除了姚家跳脚,其余那些唯利是图的世家不都是在冷眼旁观着乐呵呵的看好戏吗?太后要出手总不能说“我孙儿枉死,世家各族得帮我给孙儿报仇吧。”,这事一出,未来世家想要联手也得多考量一下,到底是太后私仇,还是真的已经剑拔弩张的皇帝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总之这事,对于有谁获利,一时还真考量不出。 除了萧家。 这么一个脱离于世家与皇权之外的家族,无论世家或者皇权哪一方失利对于他来说都是好事,如此匪夷所思的烂事一出,受益的顶头一个就是萧家。镇北王代表萧家迁居边城甚少回京,于滇阳皇城来说是尊于君威,但未尝没有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兵权。 萧家支持谁,谁就有拳头。哪怕真要谋反,萧家不点头,谁想掀起风浪也是蹇人升天;同样的,萧家想搅局争争,谁对上这么一个强敌,都不好受。 不论是世家还是皇权都是围着自身利益打转,兵权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自然都是各家首当其冲要解决的绊脚石,甭管他是否真能对自己出手干扰,多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保险。 第19章 心乱 出了事,第一个遭人怀疑的就是萧家。不过左查右查,萧世子自受伤回京就很少出门,毕竟伤的的确很重。除了在前些日子迎接后到滇阳的世子妃,基本上就一直在府中喝苦药,少有的几次出门也都是陪着世子妃一起,在集市阁楼给世子妃买了些绸缎衣服胭脂水粉,姚春风暴毙当日二人还在柳青山踏春了半日,到黄昏才回,明面上看是于此事没有一点关系。 萧皖就更不用说了,一病不起,据说今日还没传来消息,那同她动手的白衣宫女在院子里熬了连着七日的浓药了,整个凤仪宫都是苦味,甚至缺了什么药材,她还招呼唐钰去太医院帮她寻,一点要隐藏的意思都没有,这般赤诚的态度搞得唐钰都不知该怎么跟嬴畟禀报。 萧家真是一点腥味都没沾上。 该查的都已经查个底朝天了,嬴畟虽然昏迷着但霍薪的命令就未必比他差,事发当时早就把能查的不能查的硬查了个遍,除了觉得下手之人是南疆邪蛊,其余的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靠谱的证据。 “若是姚家当真是被人陷害,那么不如将计就计,让太后那一脉肮脏苟合之辈好好痛一痛。”嬴畟吩咐着,“这些年对那些腌臜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没有机会肃清,本想再等等安稳一网打尽,现在那人把机会直直的逼在朕面前再不敢抓便是懦弱了,他敢动手,朕就干接盘,把那些朝堂里不忠于朝廷的冗官全盘拔起,一个一个的都给朕全部肃清,做就做的干净。” “可皇上,姚家还在要姚二的死因,不查清楚,恐怕不会罢休。” “查,如何不查?面子上给朕继续仔仔细细的盘查细枝末节全部不许放过,查到一点就公示一点,做成告文铺张下去,我看看他们如何扑腾。”嬴畟冷笑,“姚家那个长子朕记得是个安分的聪明人,把他提上来补余下的空子,姚家没法不满什么。” “是,臣即刻着人去办。” 嬴畟拿起面前明黄雕花的茶盏润了润喉,温润的茶汤划过喉咙让躁动的气息平稳了几分,把挥不去燥热冲淡了几分。今夜大雪簌簌,微微侧头瞧着紧闭的窗,挡得住寒风却拦不住冬雪的气息,如今夜静了,皇帝居所更是无人敢喧哗,静静听还能听见鹅毛落地的声音。 门叩响,唤进后轻轻开了,宫女端着一托盘走进,一手托稳一手关门,只站在门口不敢入内,等着霍薪来接。 皇帝身侧不喜欢人多,平时只有霍薪贴身伺候着,所有宫女太监都不许近身。 霍薪接过托盘回到案边,将内里的盏子轻轻搁在桌上,后再将托盘还给宫女。 “你先下去吧。”他吩咐。 宫女行礼告退,关好宫门,霍薪查了遍盏子内的汤药,银针入内并无不妥,这才转身准备把药端过去。 “等等,”嬴畟不等他迈步就叫住了他,“将窗开些。” “皇上,您才刚醒,小心受寒。”霍薪劝着。 “朕有数,今夜雪大,飘洒洒定是自在,初十弦月孤傲,美景岂能辜负。”嬴畟说着。 霍薪没再开口,走到窗前将窗支半开,看得见雪月少吹得风霜。 “当真是美景融融。”嬴畟瞧着雪景叹着,天子的装横虽然是最佳的,如今哪怕只开半窗却也是窗中作画,美不胜收。 嬴畟接过霍薪递来的盏子,把里边的玉匙扔回了托盘里,直接一饮而尽,把苦涩尽数吞下。 良药苦口,苦的人皱眉发涩。饶是喝了再多年也终究习惯不了。 嬴畟狠咽了几口唾沫,堪堪将口中浓涩咽了下去,在一开口,声音都有一些沙哑。 “她还没醒?” 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霍薪与嬴畟自小一起长大,又一直跟在嬴畟身边,一听倒是反应过来了。 “今儿晌午还没消息,现在如何还未有禀报。” 嬴畟听了,只是不言语的微微点了点头,眼里情绪复杂,对于这样一个人,她那日意料之外的出手相助,到底是给他留下了些其余的情绪。 复杂的。 他想不出她的企图。 三年相互不闻不问,三年屈居后宫毫无动静,入宫后的第一次崭露锋芒居然是因为护他。 如何解释?目的为何? 杀之?不明目的不明心绪的人,若无十足把握能降服,那么便快刀斩乱麻,杀她个措手不及。可如此行事,岂非是忘恩负义之人? 招于麾下? 萧皖为人他不清楚,却也有所耳闻。甲胄加身能屠人疯子能为什么披帛着裳,为人臣服。如此道理,事毕后更加思索不清。是为豺狼,是为虎豹,理不尽绕不清,如何能让人安心用之。 嬴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受,过往,于臣鞭策于奸暴政,到底将军出身,虚与委蛇终究厌烦,杀的果断赏的分明,从没有这样的人让他觉得杀难,不杀也难。 “于情于理,宫宴她帮了朕大忙,朕该去瞧瞧她。”听着回禀密信,萧皖昏迷五日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好像今儿不去明儿就难再有机会,倒真骇人。 “皇后娘娘动手利落,是个内力深厚的,皇上不必担心,可能也是障眼法。”霍薪看着大雪纷飞的,听皇上这意思是现在就要去看,这又是抽什么风了,雪夜难行风霜未尽,这个时辰探什么病。 “朕知道。”嬴畟说,“但...朕还记得那个雪夜......” 嬴畟生母薨逝是在大雪子夜,鹅毛大雪淹没了门槛,彼时嬴畟才刚刚入军营一年,天赋异禀第一场就是以少胜多的奇胜,终于出了些许名声,班师回朝连庆宴都没参与,披着一身还残留血迹的轻甲飞一般的跑回了宫里。只想快快见母亲一面,此番出人头地,母亲应该能认可他。 见着的却是毫无声息的尸体。 姝昭仪殁了。 身子还有余温,他只来晚了半刻。 母亲连只言片语都没给他留下,身边的书信衣物全在炭盆里化成灰烬,除了皇帝赏的物件,其余的全部同她一齐离开了。她像深恨皇帝一样恨着他,恨着这个流着皇帝血脉的儿子。 抱着她温热的尸骨,大概嬴畟这辈子都无法对雪夜释怀,逃不脱挣不断,挥之不去的郁郁一生。 如何忘却?刻骨铭心。 “朕去看看她。”思绪乱乱不得排解,嬴畟拿起一旁的大氅披上,拢拢衣衫就往外走。 霍薪知此时拦不住他,就赶忙拿了纸伞跟随其后,“皇上,臣陪您去。” “不必了。”嬴畟拿过他手上的纸伞自己撑起,一步踏入了冰天雪地,“朕独自去,你留着等唐奕的消息。” “皇上....” “别跟着我。”嬴畟回头看了他一眼,用手用力点了他一下,随后转身朝寒风深处走去。 霍薪瞧着嬴畟走远了些,对侧边招招手,一瞬身侧便多了一人。 “大人,要跟上吗?” “你且找两个轻功利索的远远跟着,未出大事不要现身,切记,千万别让皇上发现了。”霍薪吩咐着,“一旦出了什么事,速速禀报。” “是。” 第20章 改观 寒夜大雪纷飞,凤仪宫中的宫墙也结了厚厚一层雪,风吹不下。宫中梅树不合景色的没结一个花骨朵,凄败飘零的只剩枯枝盛雪。 嬴畟来时未叫人通传,只见宫门紧闭,雪盖着厚厚一层,他四下看了一圈,对着暗处招了招手。 下一刻身边便落了一声,鞋底踩在雪面轻轻的咯吱响。嬴畟身边多了一人,唐钰单膝跪在他身侧向他行了一礼。 “参见皇上。”唐钰仍然面巾覆面,夜行一身,腰间长刀规矩的背在身侧。 “朕瞧着四下寂静,这周围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人?”嬴畟问他。 “臣早已排查清楚,凤仪宫外无外姓之人的暗手,皇后娘娘也不曾设防。”唐钰回禀。 “行了,知道了,且回待命吧。”嬴畟朝他摆摆手,“另外,把跟上来的那两条尾巴带走看住了,别来打扰朕。” 唐钰一听,抬头回看向嬴畟,有点诧异,随后,目光瞧向不远处的围墙阴影,那两人的脚印还没被大雪掩盖,他猜这两个小子现在正靠在旁边冒冷汗大喘气。 “皇上,霍薪他......大监也是担心您。” 他斟酌着开口,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拿不准嬴畟的态度,眼神游移一圈再次回到正视嬴畟的地方,发现嬴畟仍然像刚刚那般看着他,一动没动。 “......” 隔着面巾他的心思也涌了出来,身为皇帝,最会洞察人心,这人正在心里骂他。 “臣这就去。”唐钰再行一礼,随后身形消失不见。 嬴畟盘算着把这一笔记下来,以后报到唐奕身上。他用手掸掸下袍,凌空一跃,眨眼间就登上了高墙,站在围墙之上,将雪踩下了些许 夜深人静没人发现此处天子不合礼数的异乱,凤仪宫内寂静可闻,只听风吹梅树的沙沙声,和剑斩鹅毛的撕风声。 有人夜半作剑舞。 是萧皖。 她一身黑衣薄纱,被风吹得鼓起凌乱,衣袍纷飞暴涨,墨发未束,未施粉黛。未着鞋,未穿袜,手中一柄长剑乱舞,剑身通体漆黑,只有剑锋一列狭红,连通着火红的剑穗。行云流水似蛟龙,衔花探雪如金雀,剑有灵性,神明下凡。 嬴畟自小跟随师傅学武,教学师傅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自然懂得舞剑如何为最佳。 仙人作剑舞,一动一式一收一放皆有造诣。 少时也曾见过萧皖舞剑,彼时她的剑只求胜不求美,那时同学习君子剑法的嬴畟战了一场,他手里上好的宝剑竟然被萧皖一式震断了。君子剑法在于视美,意表君道平和沉稳,此战落花流水难以形容他,剑断了,连带着他学武的方向一起断了。 那时他对萧皖的剑用“随心”以表,道家讲本心,结合以力,而相辅相成得以奇效。 再见萧皖的剑是在边城之外。杂乱无章,杀伐泣血,求生而不求全,哪怕以伤换伤,出剑也必须见血。在战场淬炼而后领悟真正剑法的他更瞧不上萧皖的剑。 剑客舞剑讲究剑势,此刻的萧皖浑然连剑势都没有了,只剩下疯魔和杀意,如此低劣粗鄙的剑法,萧皖真是愧对于道家门人对她的栽培。 又见此刻,萧皖之剑势如长虹细雨绵软波兰,作舞美,却有力,柔,却凛然。浑然天成,嬴畟一时看呆了,只站在围墙忘了隐匿身形,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萧皖做完了两卷剑舞。 一式《太阴》一式《易灵》,前者杀伐千里寒风簌簌,后者步伐轻盈明明灭灭,演完收势,嬴畟肩头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他看得入神,忘了抖下去。 “凛。”剑鸣的嗡响声。 萧皖身形消失不见,嬴畟终于抖了抖肩膀,感受到被濡湿了的衣衫,这才反应过来适才的入神。 咄咄怪事,自己怎至如此? “锋。”剑锋斩断了身侧的飞雪,那人与他同站围墙上,惹得积雪又陆陆续续的砸下不少。她手中长剑嗡鸣,直指着天子的喉咙。 “... ...”嬴畟此时真想好好的抽自己两个嘴巴,瞧人一整作完两套剑舞竟忘了逃跑,如此蠢事他年幼时都不曾犯过,如今竟然将警惕心思全部浑忘了,真让人这么简单的抓了把柄。 “皇上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萧皖未曾正眼瞧他,只看着院落里的梅树,剑却不含糊。 “只雪夜寂寥,闻你病重,朕来瞧瞧。”嬴畟未理那剑锋,说的平和,“切莫多心。” “宫门下钥就翻墙而入,皇上可懂礼数?” “朕无意与你耍嘴仗,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嬴畟一甩袖口,“唐钰禀你一连七日晕厥不省人事,朕怕再不来看看,你一命呜呼就没机会了。” “夜半攀高,不怀好意,此时皇上说是因为对我赏识,您猜我可会相信?”萧皖长剑逼近几分,转头看向嬴畟,寒意融于大雪,散落肩头。 “我也用不着相信,你赏识如何,忌惮如何,对我而言,毫无区别。皇上只远远的耸立高堂就好,少来凤仪宫,平添你我烦恼。” 二人对视着,大雪飘泊,视线之间雪花冰封,萧皖双眼瞧不清晰,只能虚虚看见嬴畟面容轮廓,不知他此时如何神色。 寂静无声,风吹枯枝有沙沙声,嬴畟注视着她,不知是月色太过皎洁还是萧皖过于白皙了,她整身都泛着莹白,那一双眼也好像覆了一层白翳,瞳色很浅,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几乎要看不清,无神的,瞧不出情来,只有凉冰。 “倒是柄好剑。”嬴畟二指轻抚上漆黑的剑身,如此冰天雪地这黑剑仍然温和,轻轻将剑锋推开,“有点事儿,想要问问你。” 萧皖一挑眉,双眼眯起,将他夹在其中,长剑仍然稳稳地端着,等着他接着说。 “天太冷了,让我暖暖再说?”嬴畟作势拢拢大氅,搓搓双手。 “凤仪宫也不暖和,想问就在此说完。”萧皖挽了个剑花将长剑背在手臂后,看向宫门。 见说不通,嬴畟也不恼火,就站着墙上说起来。 “宫宴那日,你知道了些秘密,对吗。”嬴畟仍记得那日萧皖最后诡异的笑容。 “皇上藏得那么辛苦,希望我发现吗?”萧皖笑笑,“我若承认了,脑袋还可保得住?” “你都没想藏,还怕我杀你?” 第21章 初探交心 “自然是要怕的,您若悍然不顾的非要杀我,我也躲不掉不是,”萧皖勾勾唇,轻笑一声,“不过都是血肉之躯,人头落地了凡尘,我还能抗得住天威之怒吗。” “那日你可不是如今这般态度,”嬴畟微微偏头,注视着萧皖。他记得那日萧皖叫嚣猖狂的模样,且出手狠辣不计后果,如今不过寥寥数日,二人倒是能像如今这样眼瞧着算是平和的对谈。 “皇上那日也不是如今这般瞧我啊,”萧皖眼中白翳越发与月光交映,好想要融在月色之中。 她看着嬴畟,好像越来越看不清他的样子了。世界都是像雪一样白,大雪压倒傲骨,寒风冻死孤人,嬴畟是这一抹白里唯一的色彩。 玄色秀金线,黑的跟他的心一样。但是在这样的雪夜,她还能感受到他血液里的滚烫。哪怕如今这般相对而立,他仍然烫的让她想躲。 “受着点别人的好儿就巴巴儿的搁在心里想着,嬴畟,你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看不清,双眸眯起来,罕见的有几分鲜活的样子。挖着别人的苦楚,瞧上去心情不错。“你是最不适合当皇帝的,偏偏上天选了你。” 风簌簌,雪花似刀断月暇。沉默,宫墙之上又回到最初的针锋相对,了却无言。 “你怎知朕为人如何。”嬴畟不再看她,今日气氛还算合适,不能被她三言两语激怒,他还有事要问。 “对你,我无所不知。”萧皖将剑身横在当前,用指轻敲了两下,发出鸣响,“皇上不懂我们这些乱臣贼子,要想保住脑袋,自然要时刻洞察圣意,对皇上一切都得留心,要不然一个差错就是死。” “乱臣贼子,也会出手镇乱?” “皇上不必将宫宴之事放在心上,你如今安好才是,既是贼子自然不许别的反贼跳到头上,帝王之风图一统天下定国安邦,贼子当然要随主威风,臣在离经叛道上,必然不容天威有损。” “比你起父兄,你倒是生了一副好口舌。”嬴畟说。 “我早说过我萧氏忠心耿耿,皇上不信,当然是要身体力行的证明给您。” “你觉得,我如今就信了?” “自然是信了一些,不然,您凭何翻我宫墙?” “或许是来暗杀你?” “我说过,我的命,你随时来取,只要皇上担得起。” “武将说话,就是要这般咄咄逼人?” “皇上,我是反臣,不是佞臣。”萧皖笑着说,“皇上,您觉得,我如何对你笑脸相迎?” “萧皖,你不是傻子,也知我的考量。若是你我身份调换,我是权臣你是君王,你只怕会将我鞭尸抽骨,日日挂在殿前让人瞧我的尸首,再一把火烧了我的家族,带着一队暗骑杀个鸡犬不留。且不说你做过的种种,就单凭你母家有割据一方的能力,帝王就不可能不忌惮。”嬴畟絮絮说着,将肩头的雪掸下去些,“你我身份注定不可能成友,死敌相对,我需要你的坦诚。” “坦诚如何?皇上且问,在下言无不尽。” “姚春风一事,到底有没有你的手笔。”眼神凌厉了些,一收刚才的闲适徐徐,“你既知我全部,我也要问你皮毛,至少,我得知道你到底值不值得,朕,劳思费神的杀。” 萧皖见他端起了帝王架子,低头轻笑了两声。 “皇上,我如何态度,早就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信,”她顿顿,“就算我的确是图一些什么,但那也是家族恩怨,犯不上与你为敌,至少目前看来,你我的目的是相交的。我要的东西不多,而你,必须坐在皇位上。” 嬴畟眼眸深邃,捕捉着萧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萧皖,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既知我脾性,那便也知道,若你此次欺瞒朕,你懂得这报应。” 萧皖瞧着他这一副拿腔作势倒真是觉得有趣的笑了出来,她笑得短促,好像喘不上气,眼眸也终于和雪一样白,那阴翳包裹着琥珀,无神的,嬴畟瞧出有些不对。 正要开口询问,萧皖便一剑刺了过来,这一剑动了真架势,剑稳而速,直朝着他面门,他来不及说什么,连忙向后躲闪。 “萧皖!”他喊着,围墙狭窄她攻的又猛搞得他躲得狼狈,他没佩剑,赤手空拳的和她过招,此刻见萧皖频频侧耳,更是确定了刚刚的猜测。 她此刻看不见了。 平剑横扫,嬴畟瞅准了时机上进两步,双指夹住剑身,下一招,抬腿提膝攻她腰腹 倒没多用力,只是想用膝将她顶开。 一膝刚刚提势,耳边只听凛然一声断竹,萧皖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嬴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如此狭窄宫墙她又此时失明,萧皖还敢打的如此这般大胆。下一秒,腰眼就传来一阵疼痛,浑身酸麻了一下,瞬间失重,从墙上被人踢了下去。 这一下用的是巧劲,他倒不算太疼,也没受伤,墙下积雪厚实,摔在上边也并什么感觉,除了心里冒火,身上没受什么伤害。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萧皖就从袖袋里掏了个什么扔在他身上。 他一瞧,是个红绒布的小袋子,里边硬硬的,砸在身上有感觉。 “以防你胆小不敢动手,给你加点码。”萧皖说着,白洞洞的眼瞧着嬴畟的方向,看的人心里发怵。 嬴畟将布袋打开,把里边的东西囫囵倒出来,是一块不大规则的黄铜,雕着兽纹,依稀能瞧得出大概样貌。 他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少见的不沉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下一秒,身形便出现在墙头萧皖身侧,瞬移他也会。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要姚家覆宗绝嗣,你若不敢动手,我便亲自来了。”萧皖说。 嬴畟看着手里的兽纹,这东西他可认识,这正是一半禁军的虎符。 “萧皖,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皖微微转头,看不出情绪,只突然一脚踹在他身上,又将他踹翻了下去。 “嬴畟,离我远些,我讨厌温热。” “你身上,太烫了。” 第22章 奸佞 皇帝身体病弱未愈仍不能上朝,不过也有了些精神,召见着几位大臣在御书房话事。屋里地龙烧的旺,皇上还披着厚厚的大氅,案前摆着浓浓的苦药,腿上还盖着薄被,手里捏着帕子,时不时要掩面咳上两下。 大臣本来一肚子进言要吐,一见皇上这副样子,又想到那圣上遇刺的传闻,倒也不忍心让其过度操劳,将要禀报的琐事挑挑拣拣剩下几条最要紧的,其余的准备写成折子慢慢让皇上看。 除了姚硕。 他一进门就行了三次大礼,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叩首上递,痛呼着天下不公,爱子惨死,求皇上明察给姚家一个交代。 “姚爱卿,朕知你痛失爱子哀极心切,但此事乃是大理寺之职,朕早已命大理寺卿亲自彻查此事,又下放锦衣卫协查,朕相信不出几时,定会给爱卿一个交代。”嬴畟声音微弱,听上去中气不足,好像下一秒就要羸弱的倒下,惹得几位大臣频频注目,生怕皇帝突然晕倒。 “皇上!微臣知晓此事皇上已尽君本分,但此次先是我姚家小女遭人陷害,后是我姚家嫡子惨遭杀害,如此狠心之杀,周全之计,必定是有人陷害我姚家啊皇上,请皇上明鉴!”姚硕一副忧心急忡的样子,却无低头的意思。 站礼并不标准,时不时伴着激动的情绪打晃,言说之中带着逼迫之意,隐隐约约的能品出几分不满的意思。姚硕根基于姚家,过去一直眼高于顶,,有时候连皇帝也敢回绝二三,从不觉得自己臣子的身份低于皇帝。 此刻依然如此,他言中有些训斥的意思,看着嬴畟病弱的身子更是加紧了胁迫。 “爱卿且先温静,霍薪,给大人斟茶,”嬴畟一甩手,身旁的霍薪就拿着茶盏躬身往前,拂尘被搭在胳膊上。 “姚大人,用茶。”霍薪把手中的茶盏递给姚硕,姚硕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霍薪见见他没动,自己便也保持这往前递过的姿势没动。 僵持了一会,霍薪回头望向嬴畟,做了个眼色。 “爱卿?”嬴畟看着姚硕面对奉茶毫无反应,心里杀意胀满,面上却还是先前那副样子,甚至说完这一句,还用手帕掩着口鼻重重咳了两声,“爱卿可是不爱饮碧螺春?”他故作不懂的给他台阶下,暗自给霍薪递了个眼神。 霍薪心领神会,指尖暗自在杯口轻轻碰碰,随后把身子埋低了点,做出恭敬的样子,把手中的茶盏再向姚硕往前推推。 “大人,请用茶。” 姚硕看着霍薪恭敬的样子,再看嬴畟气息微弱,频频用手帕擦着额角的虚汗,迟疑些许,心里终于是豁然了,伸手接过了茶盏。 用手掩着,放在唇边抿了两口。 “谢皇上赐茶,”姚硕把喝了一口的茶再递回给霍薪,肆意妄为之态做的淋漓尽致,真拿自己当成主子随心的使唤着皇帝身侧的大监。偏偏自己还一副委身的样子,好似很不愿意。 “嗯,”嬴畟对着霍薪摆摆手,后者立马端着茶盏退了下去,“爱卿宽心,此次事变朕必不可让你一脉寒心,且给朕一些时间。” 姚硕面色摇摆不定,看着嬴畟的眼神越发有深意。 “皇上,臣所做皆是为您啊皇上。”他行了大礼,叩首伏地,起身之时却是眼眸先抬,盯着嬴畟起身,野心昭然若现,毫不隐藏。 嬴畟登基三年皆是委曲求全,不敢对世家全部绞杀,就算此刻与太后有反,这姚硕也不觉得嬴畟敢如此忤逆世家,全然不顾的动手。 “爱卿心思朕何尝不知.....咳咳...”嬴畟又是低头咳咳,紧皱着眉头,似是快要晕倒的样子,“今日就到这吧,朕身子不适,众卿退下吧。” “臣,告退。” 皇帝如此模样姚硕也不好再赖着讨要说法,只能跟着大臣退了出去。 见人退干净了,霍薪才重新返了回来,手中换了一盏新茶,双手捧着放在嬴畟手边。 “都处理干净了?”嬴畟用盏盖刮刮浮沫轻轻吹了一口飘着的白烟,俨然没了刚刚不适的样子。 “回皇上的话,都处理好了。”霍薪说。 “嗯,做得干净的,让大理寺备好,明日把事给我压住了,”嬴畟饮了一口茶,适才总是装咳嗽,嗓子咳的都有些发疼,“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朕不义了。”他眼神有些危险,透露出几分玩味的意思,温茶划过喉管,舒服了几分。 “那藏在暗处的狗崽子给朕开了个好头,朕不全盘接手是真对不起他的苦心孤诣,造出这么一番风波。” “皇上,那....禁军该如何?”霍薪低声道。 “且不说朕好不设防,你且看那日行刺之时禁军溃败不成的窝囊样子,就是朕真拿不下他也不把这群歪瓜裂枣放在眼里,何况,萧皖送了朕一份大礼。”嬴畟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的点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小小的绒布袋子扔给了霍薪,“禁军,算不上数,世家和民生甚至军队纠结瓜葛着才是棘手。” 霍薪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亦如嬴畟昨日那般瞪大了眼睛,手有些发抖,“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奉上的?”开口有点不敢置信,他不懂萧皖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嗯,朕也不懂,”嬴畟回忆起萧皖昨天的样子,想起那双被白霜包裹起来的眸子,思绪被拉长,“记得边城事发,此事发酵少不了姚家引导世家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镇北王迁居边境,背后谣言逼迫,大概都是姚家手笔。此时萧皖助我,大概也是因为如此。” “可这三年太后引诱皇上认为皇后娘娘与承乾宫频繁来往视为一派娘娘定然知晓,为何没有出手阻拦?”霍薪把虎符装回袋子中递回给嬴畟。 “不清楚,”嬴畟接过,隔着绒布摩挲着虎符的轮廓,“总归不是为了向我献忠,她蛰伏三年也定然有所预谋,此时还猜不破,彼时等她动手再谈吧。” 嬴畟看着手中的虎符,铜块不轻,只是一半就能感觉出一些重量。他莫名回忆起昨日对峙时萧皖的样子,她竟然是瞎子?瞧上去宫宴那日视力还正常,昨日大雪竟然瞎了? “叫唐钰过来。”嬴畟吩咐着霍薪,霍薪再吩咐给守在门外的齐敛,“再去打听打听,凤仪宫的衣食情况。”他想着昨日凤仪宫内冷清的样子,窗内的烛火都不亮,门口大敞着,冷风肆意灌进去,怕是连炭盆都没有。 “是。” 第23章 刁难 “主子,怎么样?” 禾玔把萧皖从榻上扶起来,此时快到正午,萧皖还没唤人,仍然在榻上躺着。自昨晚到现在都滴水未进,禾玔怕萧皖躺坏了身子就端着浓汤和清粥去唤萧皖。 “霜卉说了,您身子好多了,旧毒复发的越来越慢了,恢复的也越来越快,要不了多久,说不定就全好了。”禾玔声音有些愉悦,往萧皖身后垫了两个枕垫,让她靠在床围上,拿起一边的清茶先给她漱口,“真是个好消息,还没禀报主上。” “少和夕流阁的人掺和,”萧皖漱了口,对着禾玔说,“奉决也一样。” “主上是您哥哥,不算的。”禾玔把手中用热水浸湿的帕子递给萧皖,“您要在此用膳还是去小案?” “小案吧,”萧皖从榻上起身,未穿袜,趿拉着地上的木屐就往小案上走。眼前的画面仍然不大清晰,灰蒙蒙的好像盖着一层纱,用手去拨开,却触摸不到,“奉决说什么了。” “主上说,霜卉此次回去要多呆些日子,晚几天再送她回来。”禾玔将装着食物的碟子推到她手边,让萧皖用起来更舒适一些,“主上还说,皇帝那边,一直在寻奉炀,让您小心一些,有些尾巴,主上替您扫干净了。” “嗯,”萧皖应了一声,拿着汤匙舀了一勺热粥,“不过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嬴畟还有心思去寻人?姚家只怕快把他吃下去了,竟还有闲心。” “主上也在查皇帝寻人的目的,不过目前还无所获。”禾玔替萧皖将汤药搅动,“不过,花楼死案,主上那边有些线索。” 夕流阁暗流广阔,不光有最锋利的刺刀,也有最广阔的眼线。花楼,同夕流阁的阁主也有交流,那日的事,奉决知道不少其余人不清楚的细节。 “人死的前一月左右,姚春风一直点着这三名舞姬,过去舞姬是从不入夜的,但姚二公子没人敢拦,三名舞姬只能含恨无言。”禾玔说。 “那三人是表姐妹,本是极不愿意的,姚二直接将人关了起来,关了一周,而后,再见到三人就变了一副样子,对姚二百依百顺,毫无怨言了。” “嗯?”萧皖听着,倒是没想到是如此的发展。她本想着是有人刺杀,而后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营造出这副样子。没想到,竟然是姚春风自己作死。“死在那一天,是巧合吗?” “巧合与否还未可知,现在只知道,无关宫内风波,姚二终归是要死的。”禾玔说,“只是,不知是人为,还是自找。” “舞姬的手段,还是外人手段?”萧皖问的犀。 “还没查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舞姬只是容器,一齐死去,可能不单单是为了灭口。” “普通人养蛊,不就是用命在养。”萧皖顿了顿,“巧合与否不重要,且看嬴畟如何评判了。” 皇帝是皇帝,事情如此扑朔迷离的情况下,帝王的评判才有绝对的话语权,说是谁那便就是谁。至于如何能令人信服,那么,便是嬴畟自己的本事了。 此时情形根本不需要知道背后之人到底什么目的,哪怕所图之物的确危险,可眼下姚家势微,自乱阵脚,正是连根拔起的好时机。 “主子觉得是非如何?”禾玔问。 “三人的蛊从何而来呢,蛊这东西不是花钱就能得来的,是主动求蛊还是被人下蛊还未可知,不过.....”萧皖拨着碗沿冷笑了一声,“大概,都是冲着萧家来的吧。” “您上次出手相救,皇帝应该对您的猜忌也少了几分,只怕,不会被轻易误导吧。” “宫宴那点小事还不足以抵消他对萧家的疑虑,要说犹豫几分,大概是因为奉给他的虎符吧。”萧皖拿起一边的汤药用汤匙搅动,“虎符可以让他少考虑些东西,毕竟,姚家的依仗也就是这么点废物禁军了。” 抵着汤匙把苦药昂头一饮而尽,饶是喝了许多年,可依然适应不住这种苦味,眉头紧皱着,拿起一边的清茶漱口。 “叩叩”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惠儿有些怯生生的声音禀报着。 “娘娘,海珠姑姑来了,太后请您到承乾宫一叙。” 萧皖与禾玔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了然神色。如此,到底是忍不住了吗。姚家本就不服皇帝,丝毫看不起嬴畟,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毫无动作? “且让姑姑稍等片刻,本宫更衣后便到。” 未让海珠等太久,萧皖也没细细收拾什么,仍然是那一身行头,发髻用两根金簪绾起,一身漂泊的单衣,未做胭脂未着颜色,就这么推门而出。 海珠领着萧皖往承乾宫走,皇后出行本应是仪仗随行,可萧皖身侧没有宫人,海珠也不打算为她安排,就这么讥讽着看着她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前走。 好在,萧皖好像表现的毫无所谓,像是不知道皇后出行的规格和礼数一样。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一路无言的走到了承乾宫。 “参见皇后娘娘。” 萧皖本来还在打量着承乾宫庭院里柳树上的积雪,听见这么不算友善的一声,回过头来看向来人。 也是个姑子,看上去要比海珠年轻不少,面色威严,眉心聚气,神形兼备。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比起气元衰退的海珠,这个人,更有压迫。 萧皖微微歪头,与她直射过来的视线对视,奴婢如此直视中宫之主已经是可以杀头的大罪了。 “太后欲邀本宫叙旧,姑姑且去通报一声吧。”萧皖收回了眼神,带着几分欢愉开口,可面上看不出半点欣喜神色。 “太后突然头疾发作,刚刚歇下半分,劳烦皇后娘娘稍等片刻,等太后缓神,便来通报娘娘进去。”海玉说的快,带着不大友善的尾音,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都夹着些气声,嘲弄的意思摆的鲜明。 “太后才命人召我们主子前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头风便发作了?”禾玔见她刁难,也毫不客气的同他理论起来。 “皇后娘娘且耐心等待,切勿惹太后心烦,不然,太后凤体你担当不起!” “你,”禾玔冷下脸来,看着海玉。这人很眼生,不是在外总露面的姑子,眼见着身形应当是有几分功夫,估计着,是贴身保护太后的护卫。 “太后凤体重要,难道我家娘娘的凤体就不重要?若是我家娘娘受了风寒,你可有脑袋能赔得起?”禾玔也咄咄逼人起来。 “还请娘娘,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可是真心找本宫叙旧了?”萧皖语速很慢,缓缓的说着,像长河一样的流着,“毕竟如此情形,耽误一分就更危急一分,本宫能等,局势能等吗?” 此话一出,海玉脸色果然难看了几分,可毕竟是太后身边的藏招,还是理智的,未接过萧皖的对话。 “娘娘稍后,切勿走动,太后喜静。”随后,便掀了门帘迈入了宫门。 “算了,”萧皖拉住了一边要攻上去的禾玔,侧眸看了转身进宫的海玉,冷笑了一声,“不用争着一点小事,她要找死,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第24章 砍了她 今日日光算好,有微风,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不过如今严冬,再来多少阳光也照不暖和身子,除了亮堂些,没什么温度。 承乾宫院里垂柳掉光了叶子,沾染的霜雪此刻有些被风吹落,萧皖站在柳树边,看着宫门外还守着的海珠,四下瞧着宫墙周围一圈的布置。 隐匿暗处的人在宫墙两角,萧皖突然捻捻指尖,有一缕黑雾从指尖流下,一些像香灰的东西,从指尖飞出,落在了地面。 “主子,怎么了?”禾玔见萧皖动了内力,低声询问着。 “有小虫子。”萧皖甩甩右手,对着禾玔说,“几时了?” “一刻钟。”禾玔回答道。 “好,”萧皖一副了然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砍了她。” “什么?”禾玔有些没有听懂,侧头看向萧皖,想再追问一下。才回过头,就只听见一声嗡响,身边的人影就已经没了。 “萧皖!你要干什么!”海珠大喊道。 萧皖只一个眨眼间就突然从柳树根下到了庭院中央,停顿这一瞬看见的萧皖,右手勾起,缠绕着丝丝黑雾,透露出危险的味道。而再一个眨眼,她就到了海珠面前。 没有一点预备,没有一点先兆,就这么直冲向她。 海珠还留着年轻时候的眼力,在萧皖刚刚欲动的时候就提起了精神,双手摆出防御的架势运作起内力。 耳边响起撕破风的嘶嘶声,她先看见的,是萧皖颜色很浅的瞳孔。 “唔!!” 海珠防住了萧皖这一掌,这掌的确没有落到她的胸膛上,但,她听见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响声。耳边泛起嗡鸣,她看见萧皖的眸子离她越来越远。而后一声巨响,她撞在门上,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大....胆.....”海珠跪倒在地,一口一口呕出鲜血,喉咙被刚刚那一掌震坏了,此时声只能发出一些气声。双臂尽断,连撑起身子都做不到。 “作贱我?”萧皖慢慢的往前走,看着地上挣扎着的海珠,勾起十足的笑脸,到了她面前。 “你家主子见我,你猜是为了什么?”她轻声道。 萧皖一脚跺在海珠胸口,这一下海珠就变了脸色,她又听见了类似刚刚的骨骼碎裂声,口中的血一瞬间呕出一大口,还带着细碎的肉块。 “她这样的空有名头的世家蛆虫,什么时候也配给我下马威做?”萧皖笑意更深,脚下碾着用力,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脚尖,海珠的胸膛有一小块的凹陷,“不知道本宫动动手指,就能杀的这纸糊的狸猫九族同死吗?” “海...玉....”海珠眼珠往外突出,气若悬丝的朝着门内说,“救...我....” 门突然被打开,来人看见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海珠,再看踏在她身上的萧皖,海玉脸色瞬间变了。 海玉一瞬出手,攻向萧皖,而萧皖也没硬要和她纠缠,见她冲过来,一个闪身就离开了。 “拿下她!”海玉逼退了萧皖救下海珠,下一秒,墙角冲出两道身影,黑衣覆面,手中拿着长剑,挡在了萧皖面前。 看见来人,萧皖没有很多惊讶,而那两人也丝毫不给余地,只停留一刻拔剑,而后便冲了上来。 禾玔见状,提起内力迎上,萧皖却是远远的躲在了后边,往后退了两步。 三人厮杀起来,一时间分不出胜负,萧皖透过混乱看着海玉,轻声开口。 “人命,还抵不过藏锋?”她勾唇,看着地上已经喘不上气的海珠,这个海玉,丝毫不顾她的死活。 这个海玉是,隐匿在一边不出手搭救的暗卫也是,都在冷眼,看着生命挣扎。 “无用之人,不配活着。”海玉冷眼瞧着地上的海珠,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呵呵,”萧皖低低笑了两声,看着海玉还依旧年轻的模样,对着她昂昂下巴,“你不也在步她的后尘?” “什么?” “瞧着她现在的模样,年轻时也是如你一样能大杀四方的吧,变得无用,要怪,就只能怪岁月咯。”萧皖慢慢说着,看着海玉变得难看的脸色,再看看一边的禾玔。 三人还未分出胜负,但禾玔渐渐落了下风。 “笑话,废物就是废物,我怎会与她一样?”海玉面容有些崩坏,对着萧皖喊道。 “的确不同,”萧皖好像认可的对她点了点头,“如今局势,你大概......根本活不到这个岁数吧。” “你!” “行了,没趣儿讨了,”萧皖说道,“回去叫你的主子过来吧。” 海玉一听这话,再看三人缠斗禾玔落入下风,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讥笑刚刚挂在脸上,正要讽刺的开口。就见萧皖突然消失在原地。 “凛。” 一人突然被击飞出去,黑雾爆发一圈,居中的人正在收势。一招,萧皖只用了一招,就碾压一样的胜过了那人。 再一掌,伴随着黑雾送出,那人横剑格挡,扛住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正要一个使力把她推开还击,就见萧皖一个崩劲,长剑瞬间崩断,来不及反应,掌就落在了胸膛上。 好在他还算有准备,没有倒崩飞出,只虚虚后撤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两招。 藏锋做杀招的暗卫,萧皖处理只需要两招。 “怎么可能!”海玉不敢置信的大喊道,看着萧皖风轻云淡的样子,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传闻中的萧家嫡女。 疯子。 她看着萧皖出手之后颤抖的双手,甚至连肩膀都在跟着震颤,嘴角勾着,不再是刚刚假情假意的微笑,眉眼弯弯的笑得肆意,周身的气场热了起来,整个人都要燃烧似的。 兴奋,她现在兴奋的颤抖,看着自己的眼神,竟然是渴望。 渴望? 对于流血,对于杀意,对于势均力敌厮杀一场的渴望。 “主子,还好吗?”禾玔来到萧皖身边问她,抬头看了眼已经被震慑住的海玉,再看看身边的两个暗卫,“这两人水平不错,但,更像是刻意培养出来的杀手,不像是暗卫。” “好极了。”萧皖声音轻快的,甩了甩手。 她迈步往前,禾玔跟在她身后,朝宫门内走去。海玉一双眼紧盯着两人,好像活生生要把她们吞下去一样。 萧皖丝毫不理海珠的喷过来的火儿,路过她的时候停了下来,微微朝她倾倾身子。 “庆幸本宫此时已经修身养性了,否则,放在从前.....”萧皖低低笑了两声,“在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声音像羽毛一样悠悠的飞着,在海玉心上轻轻划过,像是抽走了她的魂,让她连反应都慢了几分。等回过神的时候,萧皖已经走进了宫门。 第25章 诡计 承乾宫内香炉冉冉冒着白烟,檀香味漫布在宫里,窗沿摆着的花瓶中还插着鲜花,地龙烧的很旺,烘的花香愈发明显。 萧皖有些不适的摸摸鼻尖,香味太明显,刺的她有些不舒服。 太后此时倚在窗边的小案上,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手中夹着一串佛珠,正在冥想养神。 “太后还真是好兴致,如此情形,竟然还有心思对我做些手段。”萧皖毫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小案对面,未行礼未得允许,自顾自的好不自在。 太后仿佛没听见萧皖说话,仍然闭目养神,只把双手往上举了一些。 佛珠相撞有轻微的声响,萧皖看她这副样子,轻声问她。 “事到如今,太后还放不下过去的那两分体面吗?”她拿过一边的茶壶为太后斟了一杯热茶,单手推到了她面前,“请太后用茶。” 茶盏划过桌面,留下来一点点水渍。见此,太后也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再保持原样片刻,用手指拨动两下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的说了一阵,而后才睁开了眼睛。 佛珠还挂在右手上,伸手拿过了茶盏,矜贵的用盖子刮刮茶汤,而后浅饮了一口,才与萧皖回话。 “萧家女,哀家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太后以为,如何才叫聪明?”萧皖说。 “哼,”太后轻哼一声,将茶盏搁回了桌子上,“比如,过来多给哀家奉茶,便是聪明。” 太后说完,一双眼睛有些发浑,内里透出的光却凌厉的吓人。 “那...奉茶之后呢?”萧皖笑吟吟的问她,“太后能许我什么?” “若是许你,哀家保你父兄平安,保你后生安稳繁荣,”太后说,“若是许萧家,哀家,保证你萧家不必再处在今日这般困境。” “困境?”萧皖重复的把这两个字拎出来又念了一遍。 “怎么?萧家此般处境,还不称是困境?”太后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镇北王已经几年未踏入滇阳城门?边郡风雪飘零衣食困苦,你父兄在此受困多少年?哀家若是没记错,你上次见你父亲,还是在四年前你入宫的时候吧。” “太后娘娘,此时还在与我叙旧,怕是不合适吧?”萧皖打断了她的话,“姚家果然根基深厚,看来是本宫多虑了。度过此次难关,根本用不到本宫。” “姚家,何时处以难关?”太后语气重了几分,声音有些不稳。 “一如太后所言,萧家,又如何处在困境呢?”萧皖低低笑了两声,丝毫不管太后的怒火,“不都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姚家与萧家又有如何分别?” “萧家女,你不必强词夺理,是非如何你心里清楚,萧家困境一日不破,你就一日不得自由.....” “太后娘娘。”萧皖打断了她,敛了笑容,双眸里藏着的光幽幽射了出来,与太后对视着,“比起姚家倚靠卖女求荣昌盛百年,我这点牺牲,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姚家多出美人,又是世家大族,过去时就多有女儿入宫为妃为嫔,周朝足足有三位皇后都出自姚家。 本来也是一段佳话,毕竟,有如此本事,也不是一般家族可比。可越往后,家里的男丁就越无能,姚家衰落外人虽看不出,做给外人看的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荣,牢牢占据着世家四族的首位,可内里的衰败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如今的姚家,除了利用女儿入宫带来的利益延续自身,毫无任何办法靠他法生存。而太后,则是最后一个成功带来几年活路的商品,到了嬴畟这时,此法根本行不通,姚莲没能抓得住嬴畟的心,没有给姚家一点儿便利。 “你说什么!”太后怒火中烧,热浪一下扑面而来,覆在萧皖脸上,“萧家女,你可敢再说一次!” “太后息怒,此一时彼一时,那姚妃可换不来你想要的,事到如今,您既然来找我,想必是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萧皖带着几分戏弄的意思,却不明显。 太后深吸了几口气,看着萧皖眼中的讥讽,生生压下了怒火。养尊处优久了,鲜少有人敢如此与她对峙,气的她心口生疼。 “你真以为,哀家毫无后手吗?”太后冷声道,“萧家女,莫要以为哀家在求着你合作,你若真不答应,哀家动手时,就捎带手把你也一起料理了就好。” “我先听听太后,如何打算,”萧皖说着,右手在桌面无意识的缓缓敲着。 “此次之事,哀家也命人查了,查出了一点思绪。” “杀手手段肮脏,杀招诡谲,一如当时宫宴刺客手段如出一辙,哀家下命查过,此事,与兵部赵思才脱不了干系。” “哦?” “赵思才的侍妾便是南疆之人,此事过后便消失不见,赵家过去又是世家大族,近些年才刚没落,先帝在时便清了他们诸多产业,做事做绝,赵家心生怨气也是有。” “赵大人?”萧皖一挑眉,看着太后满脸高高在上的自信,心中大概有所猜想。 “听闻赵大人过去也是世家赵氏一员?”萧皖问道。 赵家,过去也跻身四门世家,可他野心太大手段太浅,猖狂的很,丝毫不隐藏自己的野心,最终被先帝用强硬手段处理掉了。 赵思才,赵家主先夫人所生的第二子,在赵家愈发猖獗之时毫无任何留恋的与赵家断了关系。保住了性命和才情,勤勤恳恳在兵部沉浮着,后被嬴畟重用。 算是个贤良的聪明人。 “正是此人,家族破败,任谁又能全无所谓,就这么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呢?”太后不自觉的唇角有些勾起,有些发浑的眼珠透露出算计的精光来。 “而此事发生之后,他那侍妾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在城南角的一间破落的客栈里留下了不少用作巫术的物件。那客栈老板早就作证,有一女子就在客房内待了三天,时不时有呜呜啦啦的念唱声传出来,还伴随着奇异的响声。” “而有人能作证,赵思才的侍妾,就在那几日失踪。姚家派人去查了,那客房的桌案上,还留有书信笔记,鉴定过后,正是那侍妾的字迹。” 太后缓缓说着,语气平稳,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说完,又拿起茶盏饮了一口。 “依照太后所言,这侍妾确是此事凶手,可此事又如何全全算到赵大人头上?”萧皖问道。 “哀家自然查到了证据,这赵思才,就是存了反心,不甘居于平凡。”太后瞥了萧皖一眼,声音带着嘲弄。 “赵大人要陷害姚家?”萧皖故作疑惑的问。 “此事你只需知道,赵大人有利所图,要踩在我族胸膛方能成功。至于他有何目的,哀家如何知晓他心中所想?必定有诡计,不必多论。” 第26章 人言 “但且凭这一套证明,皇上可会相信?”萧皖问道,带着几分担忧。 “人言可畏,萧家女,这点,你比哀家更懂。”太后瞧着萧皖笑得高傲,语气里满是不屑。 人言可畏,确实如此。 对萧家而言,被先帝重用,被皇帝忌惮。镇北王和先帝的情谊根本延续不到嬴畟这个不受宠的儿子身上,甚至不需要多少挑拨,只稍稍引导了一点风头,嬴畟就断不可能留这头猛虎安稳在滇阳蛰伏。 风声四起,任镇北王过去功绩再多,用兵再神,此番种种勋章都成了如鲠在喉般的心腹大患。镇北王功名越高,皇权,就越是容不下他。 萧皖明白当时局势大多都有各家联手逼迫,可太后如此就当着她的面揶揄,实在是太过轻狂了。不知是自负,还是真有能一击必杀的后手。 “皇帝是明辨是非的忠良明君,自然是能做的出最正确的评判,证据确凿,他不信,又有何办法。” “既如此,太后且对我直言,您找我来,到底目的是什么。”萧皖说着,亲自起身,拿过一边的茶壶,带着几分恭敬的为太后再添一壶新茶。 “你既喜欢直言,那哀家就也不含糊。此事成,哀家保你萧家存亡,保你皇后之位稳固。” “萧家女,哀家知道你不简单,你身边儿的那两个丫头也不简单。”太后瞧着面前的茶盏冒着丝丝热气,有一片茶叶在杯盏中打旋。 “过去你能征战沙场,随着一群男人在生死角逐中摸爬滚打,身边也跟着丫头当作副官,哀家所猜不错,便是此二人之一。” 萧皖听见这话,微微一挑眉。倒是没想到,这姚家手真不短,沙场征战时禾玔的确在,但大多都是作为她的影子,认识她知道她的人不多,有的也大概都是中心精英。 如今太后竟然提及此事,看来,姚家底蕴的确雄厚,就算如今衰落些许,那也算是百年大族,背后的织网仍然紧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如今局势,有能者何事不可做?哀家要你告诉皇帝一件事。” “朝堂并非行军打仗,空有强硬而无轻弱。一味的排杀容不得一点沙子,这样的方法行不通的。”太后缓缓说道,“共生共息方为真理,若是没有哀家,他连守住朝堂都做不到。” “太后要我,代表萧家出言?”萧皖好似试探似的问她,瞧上去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可我如何能代表我父兄的意思。” 太后一听这话,嗤笑出声来,对着一边挥了挥手。而后,隐在一边的海玉带着一张有些崩坏的冷脸走了过来。对着太后恭敬的奉上一物。 “你不必露面,且让你的副官拿着此物献给皇帝,一切,自然都明了了。”太后再对着海玉一指,海玉就将手中的木匣搁在了萧皖面前。 萧皖低头一看,是一份书信,上面印着个奇怪的图腾,有细微的香味,被宫里的香气掩盖着不好分辨。 她没有去碰那木匣,看上去像是南疆之物。海玉见她没有接过木匣,便直接将木匣放在了桌上。 萧皖看着这书信,她猜得到这是什么,她太熟悉了。过去萧家百口莫辩无奈离乡驻扎边境的时候便也是如此情形。 世家联手弄出些莫须有的证据,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全凭一口空话,顺水推舟的把萧家送了出去。 “太后娘娘,如今世道,这计策可还能行得通?”萧皖伸了手,将木匣之中的信取了出来。看着上边南疆的文字,有些自嘲的笑笑。 “行不行得通,自然是要看你。”太后笑着喝了一口茶,眼中的光直扎在萧皖身上,洞穿身体,“既是合作,自然是要各有所托,若此事都难以办好,那哀家恐怕也就没有与你合作的必要了。能不能让皇帝相信,这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无能之人,不配入哀家的眼。你可知,生在此位,无能之人的下场是什么?” “.......” 片刻沉默,萧皖来回翻着手中的信件,信被她支在指尖拨弄着转圈,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想的很沉。 宫内寂静,一直到萧皖指尖的信件一个不留神没有保持得住平衡,直直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萧皖好像一副才刚回神的样子,眼神才堪堪聚焦。 她看着落在地上的信件,指了指海玉。 “过来,替本宫拾来。” 海玉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怒瞪着萧皖,但碍于太后在场不敢发作。而看着太后的意思,并不准备替她说话。无奈她只能走过去,弯腰将那掉到地面的信件重新拾回了桌面。 “皇后娘娘,请。” 萧皖伸出手,重新把信件拿回了手中。随后站起身,对着太后行了一礼,这一礼拜的标准,是标准的后宫礼仪,而后她起身,眼中却瞧不出一点恭敬的意思,潜藏着几分嘲弄。 “太后愿意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啊。”萧皖笑着说着,“萧家,且仰仗太后所护了。” “不过,太后所给的那两样我并不感兴趣。我想要的,只是希望能问您两个问题,你能为我解惑,我便满足了。” “问题?”太后狐疑的看着萧皖,显然想不出她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您不必担心,此事毕,我会亲自来向您讨要这问题的答案的,到时候说不说,全合您意愿。” 她再行一礼。 太后捻捻指腹,最终还是点了头,对着萧皖开口。 “萧家女,别妄想翻什么浪花,你若安安稳稳于哀家麾下,哀家,自然不会食言。若你敢骗哀家,你与你父兄,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是自然,臣妾必为太后倾力相助,怎敢骗您。” 又是一礼。 太后看着她连行三礼,心头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可又挑不到错。一时之间找不出萧皖有什么不对,只能皱着眉,看着萧皖行完最后一礼,弯腰起身。 萧皖一改往常的嘲弄冷脸,勾唇笑着,看着太后眼中笑意堆得很满。眼睛弯弯的跟月牙似的,声音也轻快了。 “那么此事毕,臣妾会来亲自讨要您答应我的答案,太后娘娘,且等着好消息。” 第27章 可谓? 萧皖出了宫门,看着一边的地面,那早没了海珠的人影,连流在地上的血迹都瞧不见了,被擦的一如从前毫无发生般明亮。 禾玔站在一边,看见萧皖出来立马迎了上来,跟着萧皖走出宫门。 离承乾宫走出了一段距离,禾玔才紧着看了圈萧皖身子上下,检查了一遍是否有什么异样。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 “主子,怎么样?”她问道。 “姚家要搅局,不算难办,但没人敢反。”萧皖简单把刚刚所谈内容对禾玔说了一遍。 禾玔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思考着什么。 “可....上次姚家能把王爷逼走,大概是因为那是皇帝忌惮萧家做了一波顺水推舟的计策。如今皇帝与世家针锋相对,这如此计策还能成功?” 此次之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嬴畟如今对着世家虎视眈眈,一步一步的打压着,明里暗里通通不放过。更别提此次姚二身死之后,嬴畟打着排查的名义搜了多少世家的势力。 新帝的强硬所有人都清楚,事到如今还想靠舆论逼迫嬴畟动手?嬴畟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皇帝,他毫不避讳自己的过往,也不隐藏所求所望。人言可畏,但也终归只是言论罢了,只要嬴畟不点头,没人能肆意妄为的动作。 “所以,过来找到我了。”萧皖冷笑着说。 “想借我的手强行给嬴畟施压,毕竟若真要将我与萧家强行分开,我信,嬴畟会信么。” “可,如此明显的目的,太后觉得您会看不出?”禾玔不解的问,“可是有什么阴谋在?姚家不可小觑,主子小心些为好。” “今日动手那两人,可有什么感觉?”萧皖问她。 “过手时候有些感受,好像并不像是单纯的暗卫,动起手来根本不留余地,哪怕以伤换伤也要成功。” “嗯,”萧皖点点头,她与禾玔感受相同,这两人根本不像是世家大族培养出的死士或者暗卫,姚家能有如此势力,当真是值得深思。 “我猜,她真是走投无路,毫无办法了。”萧皖说着,笑了一声,“不然,怎么都找不到我头上,过去三年难得不会有类似此事,那时没有找我,如今却找上门来。” 她顿了顿,嘴角越勾越深。 “狗咬狗。” 姚家,大概和一直查不到头绪的那一家闹掰了。此次之事比起上次逼迫萧家离城之计简直是粗鄙不堪,背后之人抽身而出,纸老虎一样的姚家瞬间就没了头脑,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只会找漏洞及时止损。根本不想需要思虑太多就能明了,此事就是针对另一只狗所做的,顺便洗清姚家刺杀的嫌疑。 这个赵思才,或许真能成为关键的线索。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不可能连一星半点的影子都没有。过去查的艰难,也并非毫无所获,至少,这个人不可能游离于世家和皇权之外。 如今一看,这人离朝堂根本不远,甚至在兵部都有自己眼线,选了没落赵家这么个显眼的角色做眼线,如此大胆,难怪嬴畟没能发现。 “去查这个赵思才,还有他的那个侍妾。”萧皖说。 “这个侍妾大概在姚家手里,抢也得把人抢回来,抢不回来必要的时候没必要留下,直接杀掉。姚家送了我一份大礼,我自然是要全盘接下来。” 萧皖将手中的信件轻甩了两下,黑雾弥漫缠绕在信件之上,一瞬间脆弱的纸张从萧皖捏住的一角开始随着黑雾一起变成粉末,随风飘散。 “我得让她知道,无能之人,下场到底是什么。” * 御书房里又是一片油墨的味道,嬴畟披着大氅看着桌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疲惫的捏捏眉心。这里边最多的就是大理寺的和姚魏两家的,为的还是这次刺杀和姚二身死的事。 上次话事之后,便定下了三日之后朝廷定论的消息,也就是后日上朝,这事总要有个结果。起码,刺杀的事得查出什么,事关皇帝生死,没人敢怠慢。 “你说,萧皖去了承乾宫里坐了许久?”嬴畟有些诧异的把视线从奏折上移开,看着面前禀报的唐钰。 “是,”唐钰低头说着,“娘娘还杀了一个宫人。”他将看见承乾宫有宫人抬出尸体的事对嬴畟说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是她杀的?” “上边有皇后娘娘留下的内力,娘娘的内力很特别,不是中原常见的派系。”唐钰说。 嬴畟回忆起宫宴那日萧皖所使用的黑色雾气,像是流沙一样的向下滑落又像大蛇一样的缠绕在指尖,确实是少见的类型。 “可知她们谈论了什么?” “属下不知,承乾宫有暗卫守着,难以打探。” 嬴畟缓缓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湖蓝色的眸子转动着,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折子,眼前的画面因为想得入神有些虚化。 他大概清楚,姚家坐不住了,不只是因为姚二身死。而是背后操作之人同姚家起了冲突。 先帝晚年时一改忠良,做起一个实实在在的昏君来,世家也时那个时候更加紧密的抱起团来张牙舞爪的吸收一切势力。这当中姚家最为嚣张,与其说是姚家如此嚣张,更不如说是背后之人大胆。 姚家勉强算刀,而操刀人才是真正难缠的角色。只有此次之事,姚家才敢如此张狂,过去的姚家在大事到来之时赋予的是软弱。毕竟本色如此,凭萧皖所说,靠女儿换取荣华又能有多少强硬?只有此次,姚家什么都走在前边,一时之间,势力壮大的远超过去几十年,不可想象的强大起来。 “萧皖可有传来消息?” “回禀主上,没有。”唐钰对嬴畟说道,“但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传话来了,说如今天冷,娘娘需要以药暖身,缺了一副药材,想问问皇上仓库可有库存。”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嬴畟。 嬴畟瞧着那纸条,上边写了三味药材,他也久病成医,看得懂二三,瞧得出确实都是很稀少的东西。大概不是萧皖为了传递消息写的什么谜语,毕竟,她那样的人大概懒得写什么谜题,而是直接过来把话扔在他脸上。 “去给姜介看看,若是有就拿给她。”嬴畟把纸条递回给他,随后说着,“等着后日事毕,召萧珰入宫,朕要见他。” 第28章 酝酿 风波前的最后一日,阖宫上下都还算宁静,毕竟三日后定论会谈之事除了少部分位高权重的大臣知晓,唯二只晓得两人之后太后与萧皖。 太后自然不会走漏风声,整个承乾宫寺一样的寂静,同往日的静谧悄然倒也不算为何。太后喜静,又爱礼佛,承乾宫附近一直都是安静一片。 而到了萧皖这边,皇后三年软禁在凤仪宫内,这皇后华贵万千的居所实际上与冷宫也别无二致。凤仪宫外锦衣卫排着长长一列,在外瞧上去一副随时能够索人性命的样子,宫人根本不敢靠近。如今就算宫内气氛冷凝比起平日更安静一些,又有谁能察觉? 萧皖坐在院中的小案边饮茶,小案上边还摆着一盘白玉糕,是宫里的样式。如今凤仪宫饮食比起从前好了不少,自打上次嬴畟夜闯之后,内务府好像一下就开窍了似的,对凤仪宫的饮食不再克扣,甚至讨好一样的又多添了一些进去。 说毫无察觉自然是不可能的,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都是对身边一切观察的细致入微的高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得出,饮食一下子富足了上来,甚至连地龙烧的都旺了不少,这没办法装聋作哑。 萧皖大概猜得到,嬴畟命人去打过招呼了。 这算什么? 过去三年压榨克扣,全部当做不闻不问,指不定这小子还乐得看着自己被人刁难,好给自己出气。如今受了她的恩惠,又好像良心发现一般攒上劲的对她好了。 这算什么?砍一刀再给个芝麻吗? 如此嘴脸真是枉为君王之风度,倒像是市井小人的市侩之风。 萧皖不怎么领他的情,内务府给的那些燕窝,绸缎,首饰和银两都堆在库房搁着。唯一用的,就只有一些吃食和银炭。 “主子,对于赵思才查的有限,侍妾身份也不详尽,但知道的是太后所说不虚。仓促间只查得出赵思才的确是有反心,暗地里攒了不少私兵。”禾川对着萧皖说道。 “不过这些姚家应该都不知,这些私兵藏在外环的山脚,早在刺杀半月以前就转移走了。否则太后应该更有把握一些,豢养私兵罪名之大足足拿下他全家性命。” “背后之人呢?”萧皖捻了一块白玉糕,轻咬了一口。 “没有查出,只查出这人的私兵转移向了东外城。” 毕竟时间紧迫,距离昨日与太后对谈如今只过了一天一夜。能查到的东西有限,能做的事也有限。 “不过,此时姚家慌乱,无意之间暴露出了一个过去从没被我们发现的庄子。”禾川接着说道。 “嗯?”萧皖一挑眉,顿时来了兴趣,“过去我们查的那么仔细,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还有什么庄子是我们不知道的?” “在郊外,鸿山脚下,靠近兵马栈道,出城快,入滇阳城里也快。那边守着的人很小心翼翼,都伪装成百姓同村镇里的人生活在一起,若不是此次姚家急躁,难以发现。” “可查出里边是什么?”萧皖问道。 “还没,如此戒备森严只怕藏着什么重要之物,唯恐打草惊蛇,荼青先让人撤回来了。” “嗯,等到此事毕,慢慢摸进去看看,”萧皖玩味的摸摸额角,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还有一件事。”禾川说。 “赵思才的侍妾本来我们已经找到,被姚家藏在一家裁衣铺子的后院里,我们本来想抢回来,结果等到推开门进去抢人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断气了。” “死了?”萧皖有些惊讶,追问道。 “是。”禾川点头,“回信上说大概得死了三个时辰了。” 萧皖一听,若有所思的皱起眉来。手指沿着茶盏缓缓滑动,拨弄着杯盖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声。 死了?居然死了? 姚家毫无察觉?或者是姚家自己动手的贼喊捉贼等着人来抢? “可有被人发现了?”萧皖问道。 “没有,只去了两个人,发觉不对就赶紧回来了,没有人发现。” “怎么死的?” “应该是他人所为,这侍妾被五花大绑的关押着,嘴里还塞了东西防止咬舌。大概是难以自尽,要死八成是他人所杀。”禾川说着顿了顿,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死相蹊跷,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也没有血迹。没有看出死因。” 如此看来,大概还是巫蛊术所为,除此之外难有悄然无声的夺走人性命之法。 萧皖思索着,听着禾川继续汇报。 “这侍妾死了,估摸着是姚家这次的算计已经败露,背后之人用了巫蛊术秘法直接把人杀了。不过,如今局势人死与不死,对于明日都没什么影响,姚家只说是找到了一具尸体就好,畏罪自杀虽说是难以信服,可死人没法张嘴,谁有权势,谁就有证据。”萧皖分析着,眉头微微皱起,思索着明日到底如何去办。 “太后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她喃喃着,把咬了一半的白玉糕搁回盘子里。看着缺了一角的糕点想的入神。 此事还未到挣得鱼死网破的局面,姚家仍然算稳重,到底还有什么暗中查不到的手段呢.... 禁军? 不过一直是狐假虎威的把戏罢了,姚家依仗的从来不是禁军。他人不知甚至皇帝都看不清楚,可他们自己心里明白,禁军的虎符一分为二,姚家有的只有一半而已。另一半流落在外后来偶然被她所得,姚家根本就不清楚禁军的另一半话语权流到了嬴畟手中。 姚家敢反,总要吸收萧皖做阵营,为的是军权,为的是揭竿而起能一击必杀的能力,可又害怕名不正言不顺被世人诟病,所以要萧皖担罪。 否则,嬴畟登基之前就快刀斩乱麻的反了,总比如今新帝稳固朝堂,慢慢收权斩世家手足的要好。 什么底牌? 萧皖一时想不出,错综复杂的关系理不清楚。浅饮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多年游走生死边缘,她杀他人与被他人杀循环罔替,对于破局点的位置有异常敏感的直觉。直觉告诉她,这个从未被发现藏得很深的郊外庄子,就是姚家辛秘的所藏之处。 “派人去查那庄子,慢慢的摸进去,切记,别被人发觉。”萧皖说。 “是,霜卉已经着人去查了,只是此次时间太过紧急,来不及摸清,只能先撤回来。”禾玔点点头,领命回复。 “霜卉还回信说,皇帝召见世子入宫觐见,就在三日之后。具体如何缘由,诏书没有提及。” 萧皖一听,才刚舒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歪过头来看向禾玔的脸,眼中满是疑惑。“阿兄被召入宫?如今局势嬴畟能找兄长谈什么?” 彼时萧家嫌疑最大之时嬴畟都不曾召他,如今在会谈之后算是事了,此时找他能谈什么呢? 第29章 意外 “霜卉可是亲自回来送信?”萧皖问她。 “是的,昨日夜里宫门下钥之前回来的,赶着最后的时候又溜出去了,送回了消息还有给你开的方子。”禾玔如实说着,“她说这些天主上身子受了风寒旧疾发作了,得留下看着,怕出什么差错。” “?”萧皖有点不敢置信的扭过脑袋。 禾玔所说的主上,夕流阁的阁主,算是她的哥哥,身体不说赛上金刚不坏那也是千锤百炼出来的身躯。江湖上闻风丧胆,传闻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主儿,从没听说过他受过风寒。 她抬头望天,真没想到这么拙劣的话术,禾玔还真能相信。她哥说她是天生童真玲珑之心,真是夸她了,这分明就是脑子不好么。 “....那就...那就等奉决身子好了之后再说吧,让霜卉好好陪他。”萧皖叹了口气,拿起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看着禾玔,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幽怨就止不住。 “嗯,霜卉说她再等几日后就回来。” “......” 萧皖看着禾玔一脸认真点头的样子,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嘴张了又合,反复开合几次都没能说出来。不等她先说出一个字来,宫门却先被叩响。 今日宫中只有她和禾玔二人,因为所谈论之事太过敏感,早早的就将人打发走了。没人守在门口,宫门便被两人关上了,如今被叩响,来者大概也能猜个七八分。 禾玔萧皖对视一眼,禾玔对着宫门的方向轻轻一甩手指,从袖口中就射出一条泛着晶莹的银丝,一端栓着一根顶端弯曲的钢针。钢针带着银丝飞到门前,在门环上绕了两圈。禾玔用手扯住银丝向后,猛地一拉,厚重的大门便被扯开了一半。 沉重的门轴发出锈迹摩擦的声响,露出门外的来人。那人覆着面巾,却依然能瞧出有些惊讶,眉眼间内敛的情绪被萧皖二人捕捉,估计着是因为没有听见来人开门的脚步声所以才如此诧异。 “唐钰大人。”萧皖看着站在门外的人,先一步开口对着他打起招呼来。 禾玔见萧皖愿意见他,手指一动将那银丝连带着钢针一扯,飞快的收回了袖口之中。 “臣,拜见皇后娘娘。”唐钰在门外朝着萧皖远远行了一礼,他仍然是往日那般恭敬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边远瞧着有两三个红木盒子。 “臣奉皇上命令,特来替皇上给娘娘送赏,还请娘娘请人来收下。”他懂规矩的没往前一步,就这么站在门槛外边,把手中的托盘往前推了一些。 “送赏?”萧皖一时间有些想不清楚,这嬴畟能给自己送什么赏赐?昨日太后宫中座谈这皇帝不可能不知晓,或许是送了什么东西来警戒自己安分么。 想到这,好像一切都明了些许,她对着唐钰勾勾手,一如璃园赏梅之时一样带着几分轻佻,眼睛也弯弯的笑了起来。 “既是赏赐,唐大人亲自替本宫送来吧。”眉眼弯弯,声音也拐着弯的,只是听上去婉转,但听不出多少真心。更像是索命的鬼在巷子里哄骗孩子来做餐食的语气。 唐奕听着萧皖透出丝丝凉冰的故作缠绵,脚下有点不自觉的想把腿往后跑,堪堪克制的住。 “娘娘,臣入嫔妃宫苑不合礼数,还请您命身边的姑姑来取吧,望您理解臣下......” “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主子让你过来,就过来便是!”禾玔喊出一句,手中甩出的钢针同声音一齐而至。这次甩出的速度要比刚刚开门更快,禾玔上前一步,摆出架势,那钢针钉在了托盘之上的一个木匣子上。 唐钰看见攻势下意识抵挡,可原本冲着自己手臂飞来的钢针在快到达自己右手之前活生生的转过了一个弯,转飞向手中的赏赐。 随后,那人一个收手,盘子中的一个匣子就被带着一起飞了回去。 他心中暗叫不好,这出手的人心思太脏。若是针困住了自己手臂,他尚且还有一战之力,毕竟二人力气谁输谁赢还尚需博弈,这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可如今动了托盘上的赏赐,他不得不去追那被扯回一半在宫苑中央快要落到地上的匣子。 皇帝的赏赐本就不能落在地上,更何况他知道这里边还是名贵稀少的药材。无奈之下,他只能快速向前,一个闪身到了宫苑中央,双手把托盘伸向前往,把木匣子再接回手中。 匣子稳稳当当的落回了之前的位置,唐钰看着面前离自己只有十步之遥的小案,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同娘娘真的是好像。本事高心思多,还都不讲道理。 “为难唐大人进来,劳累您了。”萧皖笑吟吟的看着唐奕,拿起一边的茶盏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递给禾玔,对着唐钰挥了挥手。 “无妨,是臣下该做的。”唐钰只能摇摇头,再上前几步,将托盘放在萧皖面前的小案上,“娘娘请过目。” “嗯,”萧皖敷衍的应了一声,一边的禾玔就心有灵犀的上前去,将茶放在了唐钰面前,然后把托盘拿到身边,将里边的木匣打开。 一共两个,打开之后,一股纯粹的药香味就冒了出来。 萧皖和禾玔都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再一齐转头看向唐钰。她俩虽然不认识这药材,但单从这两盒药材散发出的气息就能感受到这两种药材的不简单,如此药香,定是珍贵稀少。 萧皖猜测过嬴畟可能会赏下来的东西,大概都是些没什么意义,冠上“皇帝”之名才能有价值的无用之物,毕竟御赐给的是名,并非赏赐本身。如今这两盒药材齐齐现身,萧皖一时之间猜不出嬴畟的心思。 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她想多了。 可,他赏她药材做什么? “娘娘请过目,这是霜卉姑姑替您向皇帝询问的药材,”唐钰将那张纸条再拿出来,递给萧皖,“皇上吩咐库房,只查到这两样,还剩有一样没有存余,只能娘娘自己想办法了。” “?” 第30章 药. 萧皖眼神少见的透露出几分直白的天真的来,愣住了,旁人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愣住了。她伸手接过纸条,上边的字迹的确是霜卉所书,三组名字大概就是那三味药材。此事是霜卉私自授意,她跟禾玔都不知晓,如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萧皖还在犹豫的愣着,倒是一边的禾玔看见字条上的名字,先一步将两个匣子都扣上了,拉到了自己面前,做出一份保护的样子。两个匣子被她摞在一起,放在手边。 “多谢大人跑来一趟,大人辛苦了。”禾玔态度比起刚才缓和了不少,这一声谢意透露出几分真心来,她走向前,把茶盏拿起来,再递到他面前,恭敬地,却不像宫女伏低的姿态,平等地位之间,带着几分敬重的意思。 “请您用茶。”禾玔说着。她比萧皖知道的更多一些,她看过霜卉列出的药方,上边标红的三味药材正是字条上的那三味。如今皇上赏赐下来,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唐钰看着禾玔过来奉茶,还是推脱的搁回了桌面上。 “臣有覆面,便不饮茶了。” 萧皖看着二人的对话,慢慢回过神来,忽地想起霜卉过去偶然对她说过的一些闲话。 霜卉医术高超,看人一眼大多都能瞧得出二三病痛来。前些日子她给过她一小瓶药丸,说是宁神静心用的,以后会用得上让她留着。 本以为是给她自己用的,就被她一直搁在宫中桌案的抽屉中存着。如今看来,大概是为了今天之事才给她的。 这人,还真是替她操心,跑到宫外躲着,是怕她发火抽她吧。 在心里冷笑了两声,面上却瞧不出来。萧皖看着一边的药材,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只靠自身,什么都做不成,活不下去也死不痛快,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理儿。受人恩惠再反馈他人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事到如今,这恩人成了嬴畟,她虽不喜也不屑,但的确不必极力抗拒。霜卉要比她看的更开一些,而她也在一直引导自己放下本就不深的芥蒂。 皇帝与她,根本就没有多少仇恨。一切都是二人疑心太重,互相猜忌,才落得今天这般处境。 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手落在了木匣上,轻轻抚了抚。萧皖对着禾玔吩咐道,“妆台抽屉中有一个白瓷瓶子,里边是有助安眠能宁心神的药丸,你去取来,拿给大人。” 唐钰本想推脱,但一听安神助眠,刚要开口的唇又悄悄的合上了。 他替这个霜卉姑姑去向太医院讨过药材,嬴畟疑心重,怕萧皖装作病弱有什么目的,特意让姜院正将方子看过一遍。姜介看过之后,回应说方子没有问题,而且这人开方子的人还不只是个大夫,更像一个药师。 水平高超,医人的方向很独特,是不可多得的良玉之才。如果有机会,他想同此人认识认识,或许能对皇上的身子有新的思路。 这人给的药丸,他必须得要。 “大人回去告诉嬴畟,本宫不会白拿他的好处,让他放心就是。”萧皖淡淡的说着,从禾玔手中接过白瓷瓶子,很随意的扔给了唐钰。 而唐钰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克制着心思,没让那珍惜和欣喜透露出来。 “还有,告诉他,想找本宫兄长对谈,先来找本宫谈谈。明日之后,本宫等着他。” * 今日皇帝身子还算舒爽,早日起来守在门外的宫女没听见皇帝晨起时压抑不住的咳嗽。养心殿地龙烧的暖和,当中还摆着炭盆。嬴畟站在床榻一边,自己穿着朝服,只有霍薪在他身后替他系上腰封,没有宫人在旁服侍。 “看来皇上昨日安眠,休息的不错。”霍薪感受到今天嬴畟心情很不错,想来是昨日睡眠很好。 皇帝受旧疾影响,精神不稳定,夜里难以安睡,大多都是浅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睡得浅,劳神疲身,休息的差,精神就越难安稳。恶性循环。 过往也一直在四处搜罗有安神静心之效的奇药来,如今皇后娘娘奉上的这药丸,倒是出人意料的效果惊人。 嬴畟听着霍薪的话,把腰封上的带子理顺,然后把视线从那飘带上移开,转头看向了床榻旁边的小几上。那上边,摆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嗯,这药的确有点作用。”嬴畟说道。 昨日唐钰把东西递给他,他本是不想用的。虽说两人关系有些许缓和,但他根本不觉得以萧皖的性子会拿回礼给他,说不定是穿肠毒。 还是霍薪找来姜院正来看,姜介瞧过之后回答,说这药丸的确是好东西,比起过去高价求买的药王所出的安神丸,这个药丸对嬴畟这种类似于离魂症似的毒发后遗症更温和也更有效一些。 姜介一早也提过萧皖身边的医师很有本事,而她奉上的药丸八成就是此人所出。能让姜介称赞的医师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这药大概的确是珍贵的。 姜介建议他试试,嬴畟听了之后,半信半疑的在安寝前吃了一颗。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作用,真能让他安眠一晚。 “看来皇后娘娘身边确实人才遍布。”霍薪说道。 如此水平的医师萧皖能安在身边随身做宫女,萧家底蕴的确雄厚。 “查的怎么样了。”嬴畟没接霍薪的话,不想再谈论关于萧皖的事,向他询问关于姚二和宫宴的事。 “姚二死的蹊跷,线索还不明朗,宫宴之事,只查到那队舞女是从川阳入城,走东外城到了滇阳。幕后主使,还未可知。” “川阳?”嬴畟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川阳,临着滇阳,是东亲王的封地。川阳挨着滇阳皇宫只隔了一个东外城,是少有的富庶宝地。 东亲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太上皇帝的老来子,很受喜爱,封地也最为富有。此人虽受宠,却没能继承大统,倒也不难猜得理由,先帝继位时此人才刚满七岁,故并不在储君人选之中。 先帝又是早早定下的太子,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应当。 东亲王爱好风雅,不喜权力,事到如今都未娶王妃。也是为世人称赞的潇洒之人。 “还不清楚,不过川阳地界庞大鱼龙混杂,还查不清。” “朕这个皇叔,到底是不是个安分的,还未可知。”嬴畟冷笑着说道。 “总之,先把朕想要的全部拿下来,至于其他的暗中黑手等朕一个一个慢慢找出来。” 第31章 上朝 正元殿前大臣站等着上朝,为左首位是魏家魏杨,在其身边是姚家姚硕,二人是世家为首的言臣大官。 而在右首位,是太傅华景良,此人是先太子的老师,先太子身死之后便未再收弟子,不再教皇子授课。他做太傅,还是在嬴畟登基之后亲自去他府邸求他授他治国。 太傅之位也是嬴畟硬封给他,华景良在朝躬身三十余年,无一日不勤恳。如今年华逝去,虽发衰白但人无颓,朝堂之上自是他有言重。 “上朝!” 霍薪的嗓子传开,正元殿的大门被两边的太监推开。臣子自两路入殿,各自站在自己所在的位置。 皇帝今日仍是高坐在中堂,比之从今,今儿的皇帝看上去要更精神一些。皇帝好似无意识的四下扫了些眼,目光多停留在几人身上。 魏杨,姚硕,齐思臣,赵思才。还有一些零散散的世家篓子算不上能说上话的职位,嬴畟一一看了过去,心下冷笑着。 太后要在今日会谈之时闹出什么浪花,他有消息。不说见招拆招,只能等着这群鼠妇犬蠕先出手才罢。 “皇上!臣有事启奏!” 开口的是齐家的那人,比起姚家富庶,魏家多出才子,齐家要显得不起眼一些。这齐家不算世家大族,只靠依附姚家才有几分出路。在朝没有多少路子也不占太多职位,先开这个口,再合适不过。 “臣听闻,宫宴此刻来势汹汹,危害皇上性命,之后姚二公子惨死之案,又让人人心惶惶。臣认为,此事必要严查不殆!” “臣附和!皇城境内滇阳城中都有如此明目张胆行凶之人,所杀皆为姚家,依臣所看,刺杀宫宴与姚妃娘娘大概并无瓜葛。而姚二公子身死还深受人陷害。”世家派的冗官在朝多如牛毛,一声激起千声附和。 “陈大人,若无证据便要替姚家担保吗?”周朝兴盛百年自然不乏有忠良之臣。 许溪开口辩驳,挥斥方遒,“陈大人是为了你陈家的兴盛担保,还是为皇上的安危担保!” “许溪!你!” 嬴畟看着虚与委蛇的一群人,指尖来回在灿金的龙椅上敲击着。眼扫到与奸佞怒骂的许溪,心中多少有了几分舒坦的意思。 大周还有好儿郎,他担的这天下,还有为百姓生死担忧的英杰。 “众爱卿。”嬴畟拍拍面前的桌案,叫停了底下的争吵。 嬴畟看着齐思辰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唇勾起来,笑着问他。 “爱卿所言在理,宫宴刺杀,姚二身死的确为人触目伤感。那在卿看来,行凶之人是为如何呢?” 齐思辰见嬴畟顺了他的话,立马扬起激昂来,将手中之物双手举向前方,正要禀报,才刚开口,姚硕就先他一步跪了下去,开口诉忠。 “皇上!臣有言却无处诉,请皇上还臣家族清白,臣女儿蒙冤,嫡子新丧,是有人要陷我姚家于死地啊皇上。臣躬身为国数十年,臣儿女亦如此,虽说无大功却也无过。请您开恩,严查此事!还臣家族清白!” 姚硕说的眼泪横飞,好不感人。如此惊心动魄,引得一边的华景良都侧目看向他。 魏杨一瞧姚硕开口,立马也跪地跟着进言。 “皇上!臣认为,此事确是有人陷害姚家。可陷害姚家事的确急于证明,但皇上您自身安危更不容缓。此次刺杀和二公子暴毙,动手蹊跷防不胜防,陷您入生死安危之中。臣恳求皇上明证,您龙体安危胜过千万啊皇上!” 这两人的确是混迹数十年的老狐狸,一开口先是诉衷,再是升华,活生生的把自身仇家陷害之事捏着宫宴刺杀的国事一起,通通杂糅成有关皇帝的大事了。 言语中肯,感情诉诉,的确是一副忠臣的样子。 “臣有查得的证据,请皇上过目!”齐思辰再把手中之物双手奉上,也跪在了大殿。 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上前,将齐思辰手中的信件取了过来。 “众卿起身,朝堂之上不必如此,此事定论朕必定严查。” 姚魏二人一听此话纷纷向皇帝道谢,而后搀扶着站起身来,好一副苦心为国,痛思天下的样子。齐思辰却未起身只等着嬴畟打开自己献上的信件。 嬴畟扫了两眼,这信不长,无非就是在说,赵思才是宫宴刺杀的幕后之人,姚家是被陷害,赵思才的侍妾同南疆有勾结,而这一切是赵思才授意的。 后边还附着几张与南疆来往的信件。 “兵部赵大人,你命侍妾勾结外族,置皇上于死地,还将其推给姚家,只为你报你赵家前朝的仇恨,心思狠毒上天可见!”齐思辰说的义愤填膺,指着对岸的赵思才唾沫横飞。 赵思才倒是并没有太慌乱的神情,面对着对岸的指责没多理会,只是对着皇帝环手下跪,语气平稳,“皇上明鉴,此事与臣并无关系,臣的侍妾的确是南疆之人,但早在宫宴前就去了东外城寻药,至今未归,请皇上明鉴。” “臣有事启奏。” “臣有事启奏。” 又是两声,这次是左岸两名叫不上名的世家派,为齐思辰撑腰,上诉赵思才过去在府邸内豢养过毒虫,夜半还有过怪响传出。 接连有人上奏,所说的证据各种各异,嬴畟不语,而赵思才也只一直跪着,说着请皇上明鉴,和此事与自己无关。 “请皇上明鉴,这是臣在赵大人府外搜罗到的赃物,埋在赵府门外的一棵树下,请皇上鉴定,这正是南疆毒物。” “皇上明鉴,臣并不知此物在臣府邸,是有人陷害。微臣妾室虽出自南疆,可却早就随臣入了大周户籍。至于所呈信件皆可伪造,臣认为,皇上不可信其片面之词。”赵思才不认,却也不激动,仍然是一开始那一副样子。 嬴畟瞧着他安稳的样子,或是生来淡薄,或是故作镇定。不管是否是伪装,这模样,偏偏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那双被雾气遮住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波荡,一如自己如此意外的想法一样,让嬴畟有些慌乱。 为何会想起这个瞎子? 分明,二人毫无相像。 赵大人长得,的确不算周正,那瞎子却真是仙人之姿。 若非说相似,也就只是这份天下大乱却淡然处之的一份愚蠢吧。 “皇上!臣有证据,请皇上过目。”魏杨也呈上了血证,嬴畟才堪堪回神。 挥去脑海中的雾气,嬴畟视线再落回到争吵之上。 咬住这个赵思才,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赵大人在位还算安稳,也不乏做出些利民安民的好事来。他知道这个赵思才目的不纯,可不显露。 既不显露那么安置在朝也算在其位谋其事的好官,哪怕是在兵部。 如此局势,用人法,论才不论德。 太后要动他,嬴畟的确觉得有些可惜,毕竟这个人还有用处,他背后之人还未可知。 但也只是有些可惜而已。 太后老眼昏花,恐怕还觉得嬴畟会力保赵思才这个“好官”。嬴畟的确信任他,予他重任,在外人眼中这个赵大人万分像是嬴畟的心腹。嬴畟还觉得以姚家的眼力会有什么不同,没想到,是他高看他了。 终于到了,一群臭鱼终于要泛起浪花了。 第32章 礼拜天子 狗咬狗。 他大概猜得出太后此事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告诉他,一来,朝堂之中世家子弟言重有多少。人言重,皇帝也得思虑一二;二来,对着赵思才背后的主子,也算铲除他一个在朝重臣,折了一根算承重的眼线,给对方找了不痛快,一举两得。 嬴畟心中了然,面上还仍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看着赵思才,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皇上,赵家族覆灭赵大人心中苦闷不可能不有,如今厚积薄发,暗箱操作如此精密计划让人防不胜防。赵家过去就与姚家多有摩擦,赵大人为报家族之仇谋划行刺,再将一切报在姚家头上。皇上!铁证在此!请皇上明鉴。”姚硕又跪倒在地,此次比刚刚跪的更重,这一声闷响听的人膝痛,引人侧目。 “赵卿,你可还有进言辩驳?”声音听上去气息有些不稳,皇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显然是被这忠臣反叛刺激的不轻。 一边的霍薪见了立马从袖口中掏出小瓷瓶,倒出了药丸快步到嬴畟身边给他服下。一面替嬴畟取来热茶,一面替嬴畟在背后顺气。 皇帝喘息几口,才堪堪平静下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思才。 “皇上,还请注意龙体,莫要心急。”从开始便未发一言的阁老说话了,华景良开口向嬴畟说着。 “多谢老师关怀,朕一时难以承受。”嬴畟捂住了心口,摇了摇头。 这一声老师于过往时候华景良都要辩驳一番,自称无才做皇帝之师长,请皇上收回。嬴畟却好似对此毫不在意,每隔几日就要在阁老进言之时称其为师,自他继位就如此,一直到今日阁老都未松口。 可到了此时,嬴畟这一声老师,华景良却未做任何辩驳。嬴畟忽地感受到了些不一样的情愫,他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并未失态的去转头瞧华景良的神情,强迫自己将注意再扯回到赵思才这事上。 足足的意外之喜,欣喜之情难以言表。 “皇上,臣确无任何反心,宫宴与臣并无关系。但如此联手针对微臣,臣百口莫辩,皇上若不信微臣,但请皇上对臣处以刑罚,臣忠心天地可鉴。”赵思才说的忠肝义胆,不卑不亢,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但臣命虽轻贱,却并非人人可践踏。姚魏二位大人既认定臣有罪,可这一路刺客的确是姚妃娘娘亲自寻觅,这点你二人如何也辩驳不了。难不成,这也是臣的侍妾蛊惑,让娘娘主动引刺客入宫吗!” 寥寥几句,就把这大好的局势打了回去。嬴畟心下的确赞叹,这个赵思才真是良才一个,不枉过去对这人总是宽慰一些,毕竟就算心中有其他主子,可谋事安稳,那就是贤官一位。 而到如今必死之局,这人还能尽最后之力再反咬回一口,的确是有十足的本事。 “赵大人好计策!如此三言两语就能为自己开脱,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吗?”姚硕大声怒斥,大手一挥,再对皇帝禀报。 “禀皇上,引刺客入宫的确是姚妃过失,可这一切都是受人教唆!这一路舞女来的蹊跷,分明是有人刻意引导!” “微臣恳求太后查证,如今真相大白,姚妃的确有罪,可教唆她的背后之人才更是罪无可恕啊皇上!皇上,证人就在门外,可否请她入内,为姚妃作证!” 嬴畟一听,微微一挑眉,事儿有意思起来了。他想起萧皖前日从承乾宫坐的那两个时辰,好像事情明了了起来。 太后还真是大胆,居然敢找疯子合作。他忽然有了几分兴趣,他倒要看看这萧皖是得怎么替太后做事。 疯子真会伏低? 嬴畟从不觉得这人能真心为谁做事,就算是互相合作的平等关系,嬴畟也并不能完全放心于她,毕竟此人,心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道义与礼法。若要反,若要疯,得心应手的很。 更别提,现在太后是想让萧皖招安于她,分明就是痴心妄想。独狼一个,真能安于他人手下吗? 这人先给了自己禁军虎符,再到太后麾下替人作证,这两边,到底哪边是曹营,哪边是大汉? 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立马领命,对着宫门口喊道。 “请证人进殿。” 赵思才罕见的脸上有些崩坏的神情,而姚硕则是一脸得意。大殿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宫门,宫人引着一人往前。来人穿了一身纯白外衣,腰封为玄色,发钗都簪着银饰。远远望去,没有任何其余的色彩,只有黑白二色,白为主,身形款款,好似仙子一样。 可等仙子凑近了看,来人面上未带着仙子的笑容,一脸冷意,嘴角自然却仍有些向下,双眼寒凉止不住的冲出来,周身附着着巨大的威压,靠近一点就感觉呼吸不顺。 美,但让人丝毫欣赏不起来。搭上她面上的表情和周身气场,这一身白衣不像是仙人下凡,更像是披麻戴孝的。 “臣下,参见皇上,皇上福泽万年。” 萧皖冲着嬴畟俯身行礼,这是嬴畟见过的萧皖所做的最标准的礼节。她独身站在大殿中央,朝他跪行大礼。 倒不是说他受不起,嬴畟堂堂天子,受得起任何人的跪拜。可眼瞧着萧皖拜他,他忽然有些如坐针毡的想逃开,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要干什么。 “这一礼,拜大周天子。”萧皖沉声说道。 众人听了有些不解,大周天子?何人不知龙椅坐的就是大周天子?只有少的几个人精大约猜到萧皖的意思,几人各展露出不同的情绪来。 姚魏二人是慌乱不可置信,太后分明说的是萧皖副官来此,怎么是萧皖亲自来?还说出如此一番话,到底是要做什么?这与先前计划并不一样,这个疯子,可不是那么好猜测的,今日之事可算是兵行险招,她来搅局还有几分胜算? 许溪一派的寒门弟子了得看着这个传闻中的屠城疯子来遏制世家狗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萧皖开场。 而华景良,沉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微微抬头,不愿再看纷争。 不管谁是愿与不愿,萧皖全当不知,跪拜一礼后,便从地上起身。她看着嬴畟,高堂上穿着灿金龙袍的九五至尊也同样在看她。 第33章 死谏 嬴畟看着那双迷雾中的眼眸出现在面前,看着那双散去白雾的眼跪在大殿。跪身俯首之时这眼也一直紧盯着高堂,她看着嬴畟,嬴畟却并没感受到这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比起说她在看着皇帝,更像是在看他身下的这把龙椅。双眼郑重地,带着敬畏,拜了下去。 直到她再起身时,这视线才真真儿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嬴畟瞧着她,而她也回望过来,视线终于相撞。 淡然,安和,甚至能瞧出几分温吞。湖蓝色的眼睛倒映出仙子披麻戴孝的影子,嬴畟探到那藏在温吞之后快要冲破封印的疯魔。 渊。 白雾之下,是深渊。她现在已经不是瞎子了。 只对视了一会,萧皖忽地笑了。这一笑又是成了仙人,身上的白衣又成了羽织。只不过萧皖站在众人之首,这一笑除了嬴畟,没人能看见, 转瞬即逝,萧皖转过身去。一手抬起,指向姚硕,轻轻开口道: “姚大人,本宫替你作证,姚妃可怜,受人挑唆,令人心痛。放刺客入宫置皇上于险境,这本是死而再死的重罪,何况,皇上因为此次刺杀受惊昏厥,身形衰颓,已损伤龙体。不说凌迟,也得杖杀。” 姚硕听她的说辞,便暗道不好,这萧皖的确不是个善茬,当众反水,反叛他姚家。 “但是有罪的确不止她一人,不如揪出黑手,两人一齐发落如何?” “皇后娘娘好狠的心!偏要置姚妃娘娘于死地吗?”魏杨赶忙辩驳道,对着萧皖痛斥。 “皇上明鉴,姚妃并非有意如此,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罪人。请皇上宽宏大量,饶恕姚妃。”姚硕老泪纵横,好像真是个痛心的父亲,颤抖着求着嬴畟,“皇上,求您从宽发落啊。” 萧皖这一句话直接把事推到了没有调停的可能,姚妃是非要吃一通刑罚了。姚家不能让姚妃死,更不能让姚妃失去姚妃的名号。姚家需要的不是姚莲,而是姚妃。 姚莲失去了妃位就是弃子,看他们苦苦哀求的模样还真以为是因为爱女心切,其实他们爱的,只是权力而已。 萧皖看的分明,捏住了他们的痛处。 “狠心?本宫如何狠心?此次宫宴若无本宫,皇上就真生死难料了啊,若说心善,自然本宫心最善良。”萧皖笑着说,往前上了一步,“还是说,大人觉得,皇上龙体损伤,接连几日都卧病不起,比不上姚妃的命呢?大人分明是,不在意天子安危啊。”她徐徐说着,内力萦绕着,把衣裙吹的有些飞起。 “皇后娘娘!请您莫要胡言!臣忠于天子天地可鉴!”姚硕立刻怒斥着萧皖,气的浑身发抖,“娘娘要污蔑姚妃,臣无可辩驳,此事还并未水落石出,臣无言,请皇上宽容;可您污蔑臣忠良之心,实在是无可忍受,请皇上明鉴。” 他说的欲啼哭泣血以表忠义,而萧皖听后,只在原地愣神了片刻,好像被震慑住了。 她眯眯眼,看着姚硕,忽地唇一抖,嗤笑了出来。 “日日说着忠良,日日求着明鉴,说来说去又有什么用。每人都是同一副说辞,如何能让皇上信服呢?”萧皖轻轻的笑起来,对着姚硕勾了勾手。 猩红的指甲不知是用什么胭脂染的,红的像血一般,她指着姚硕,这抹红与身上凌然如雪的白衣在一起很是突兀。 而后,她开口。 “不如,你死谏如何?” 声音轻,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嬴畟看着她的背影也能想象出她往日那副轻佻的样子。如今亦是,求人赴死,还是那副口吻,好像在人耳边低语。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寂静了下来。众人皆是震惊,哪怕是赵思才也都瞪着眼睛看向萧皖。阁老还抬着头,却睁开了眼,看着大殿顶上的雕花。 如何敢有人如此说话?这萧家女是否太过荒谬? 姚硕表情有几分崩坏。这么无理的话,若是他平日里听见分明会冷笑着讥讽,简直是如笑话一般,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也没人有权叫他人死谏。这话,分明就是儿戏之言,毫无可信之处。 但如今,这话却非是从萧皖口中说出的,她此刻,仍然亦如刚刚那般看着他。笑吟吟的,眉眼弯弯的,颜色淡淡的瞳里好像在落雪,看的他如身临其境一般瞬间冷得刺骨,汗毛战栗。姚硕忽然好像被掠夺了呼吸,喘不上气,手止不住的发抖。 这人是疯子。 没人敢忘,没人敢因为她年岁尚小就当她无知。此人传闻不算传闻,因为都是为人亲眼所见,过去她尚且是孩童时就能因为一句玩笑,笑着将人的眼睛剜出来碾碎;如今她边城连屠五城之后,笑着对他说要他的命,谁能觉得她是在说笑? 姚硕被萧皖的威压紧紧压住,在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黑雾大蛇一样的蜿蜒着,环绕在萧皖身边。 隐匿,无声,致命。 姚硕不过是一介言官,不会武术,普通人一个,在这样的威压之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皖还是乐呵呵的,接着问他。 “姚大人,不敢死谏吗?死谏都不敢,如何能算得上是忠良之臣?人在生死关头方能看出真心,不到生死如何能辩?”她话锋一转,又看向魏杨。 “魏大人呢?要保忠心,要维护皇上,要保大周天子安危。如此,不配你死谏吗?” 威压又蔓延向魏延。 局势一时走向所有人想象不到的方向,魏杨也说不出话来。嬴畟看着萧皖胡来却没制止,而魏杨在此刻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世家一派的朝廷蛆虫。他看向嬴畟的眼神带着希冀,只想求他赶紧遏结束这场闹剧。想让皇上一如从前一样,快把这疯子关回宫里。 可嬴畟不理他。皇帝仍然是平常那番样子,刚刚受了刺激过后,唇色又白了一些。呼吸声很虚弱,要扶着一边的霍薪借力才不倒下。 一时间寂静,萧皖一个一个的看着左岸大臣各自的神情,判断着哪一些是该杀的毒瘤。一人一人扫过去,眼瞧见了一个不大寻常的人。 这人面色沉静的,没有惊讶,没有慌张。甚至萧皖视线扫过去的时候,还主动迎上与萧皖对视。 只对视一眼,她便看见这人开口。 “皇上,臣禀报。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久居后宫,不懂如今局势。后宫无权干政,这是各朝各代定死的规矩,皇后娘娘也犯了大禁,按朝律,该处以惩罚。” 第34章 偏要 他这一语,仿佛点醒了众人。 她是疯子不假,是有过往凶名重重不假。可她再有本事,如今也就是一个被关押在宫中的后妃,还是一个丝毫无法与母族借力,并不受宠爱万人欺凌的后妃。后妃入朝,根本就是罪无可恕的重罪。 姚魏两人被牵着鼻子走,受她胁迫再加上对她的恐惧。一时之间忘记了萧皖如今的身份是多敏感。顿感通悟,一个一个的看向萧皖。 “且皇后娘娘身份本就敏感,更不该在此事发言。娘娘出自萧家,与姚家魏家本就是水火不容。镇北王虽搬离滇阳远赴边境,可娘娘如此作为可是把姚魏两家架在火坑,娘娘这么做,可想过镇北一派安危?” “如此光明掺杂朝堂,可是镇北王授意吗?” 此人三言两语扭转局势,语气仍然平淡,比起赵思才,更像是天生淡泊的样子。他站在中位,不是什么大官,但瞧他周身气场,并不比姚魏之流差,甚至,淡然之意能比肩华景良。 萧皖看着此人,心下道这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她视线绕在他脸上,瞧着这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这人生的不错,算是好看。生着一张嘴角天生上挑的花瓣唇,这唇的确美丽,也的确利落。 她忽然笑出声来,泠泠溪水似的,仍透露出轻浮的意味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着。 这一声实在太过露骨,惹得他人侧目。看看萧皖,再看看嬴畟。众人表情都有些微妙,只敢看嬴畟一眼,就收回视线。而后有些窃窃私语起来,不敢再看皇上了。 而面对萧皖如此,那人也并无任何表情,冷淡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回娘娘的话,臣名姚芥,字桑碧。” “丧毙?” 萧皖笑意更深了几分,重复了一遍他的字。 “还真是个好名字。原来是姚大公子。” “皇后娘娘知微臣身世,是微臣荣幸。” “自然是你的荣幸。”萧皖丝毫不客气,继续说道。 “那姚大公子,你可知本宫的身世呢?”她问着。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意外的看向萧皖。看她丝毫不见难堪愧疚的模样,心下骇然,然后又看向了站在重叠官员之后的姚芥。 萧皖身世,他们谁人不知?十几岁出头被天师收入门下,根骨奇佳早传出名号;十六岁入军营随她父亲兄长出征,打了几场漂亮的仗,然后就迅速消失在大家视野之中;再然后,再有她消息的时候,就是边城事变。十八岁锦瑟年华,她人最常嫁人成家的岁数,萧皖跑到边境,连着屠了五个城的人。 此事也是萧皖最受人诟病的恶事。虽然那边五城中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百姓留存,大多都是入侵进来的外族人。可就算如此,屠城一事也太过残暴无道,实为下下之策,萧皖自此事之后又消失不见。再然后,就是如今模样。 入宫,做了皇后娘娘。 她的身世早就被世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被嚼烂了,当座的大臣谁没议论过几回边城,议论过几回萧皖?如今她再询问出来,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姚芥,想瞧他能说出什么回答。 姚芥备受瞩目,又是回应皇后询问。他上前几步,来到第二排位置,站在姚魏二人身后。站定片刻,而后说道。 “微臣知娘娘亦可上阵杀敌,是大周功臣,娘娘若是男儿身,如今也应该是荣名加身,声名大噪。但娘娘,如今您为中宫,此一时彼一时,你终究是大周皇后。”姚芥不卑不亢的说的恭敬,才刚说完就被萧皖厉声打断了。 “错,本宫未能声名大噪不是你说的什么狗屁男儿身。男人如何?男人苟且偷生不敢赴死之人多如牛毛,如何将本宫冠以‘男人’名号?令人作呕。”萧皖缓缓说着,仿佛是极其不屑于此,紧紧皱起眉。 “你既知本宫军功加身,杀敌万千。就应该知道,本宫自生下来就从没尊过什么律法礼法。律法不让女子从军,你脚下站着的这块地,也有本宫打下来的一份功劳。这份功劳你们不想认,觉得我是非曲直还需定论。但你没法抹去本宫过去为朝征战,砍下多少头颅,占下多少城池。” 残暴也好,凶恶也罢。不论如何,没有萧皖,边城被偷袭,那场大战孰胜孰败还未可知。 “礼数教女子贤良淑德,做你口中男儿的附属品。本宫从军为将,率的是男人,杀的是男人,砍的是男人的脑袋。世俗教化本宫不管,但你得记得,大周是万千将士拿命打下来的,而为国流血声名大振的将领,皇上是,我爹爹是,我兄长是,在你面前被你称作无权干政的我也是一个。” “后宫干政确有规矩,但臣子忠君爱戴百姓的千古律法都能为世家所破,本宫不过是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利,相比之下,还是给你冠以姚姓的世家,更该死一些吧?” 萧皖冷笑了两声,踱步向前。 “姚公子,如此时候,本宫今日就是非要干政了,你又能拿本宫如何呢?” “我身上罪名万千,不过多这不痛不痒的一条,又能如何呢?” 萧皖一番言辞四下寂静无声,姚芥双拳紧握,唇有些发抖。 “皇上,臣恳请皇上严行律法!皇后娘娘干政的确不合礼数!如此不治,可还有王法可循?” 姚芥掷地有声,环手朝嬴畟跪行大礼。 “臣愿死谏!求皇上以正国法!” 周遭有些许的议论声片刻寂静,都看着这位敢于死谏的大臣。 为国赴死,管他是装的还是真的,都值得瞩目尊敬。 他跪拜,衣袖上连褶皱都没有。身板笔直,身形端正,一礼拜完面色不变,仍然是当初模样,只多了几分郑重。还有微不可察的一点点不甘叹息。 萧皖看着姚芥决然的模样,参透他淡漠面下隐藏很深的那一分本质。那小小的,正在颤抖着的灵魂,抱着双膝,流泪着,嘶喊着。 她忽地就笑了。 “你很不错。” 她轻声称赞着。 可下一秒,她身形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些许残影,一息之间,就出现在了姚芥面前。白裙纷飞,裙角打在面前跪身行礼之人的腿上。 连姚芥也未反应过来,就只忽然觉得面前的光被挡住了,入眼的就是一袭白裙。不等他抬头,就听见此人开口。 “姚家有你这样的聪明人,倒真是难得。但你姓姚,那就活该你短命。” 第35章 竖子尔敢 声音自头顶传来。姚芥微微抬眼,他看着萧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脸上仍然是那抹不大真心的笑意。他终于看清那双眼,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接那眼中飘落的雪花。 杀意。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心下混乱了一瞬,忽地感受到心角闷闷的发疼,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刺痛。他想退缩,没人面对死亡毫无恐惧,姚芥心中苦笑,倒也算是人之常情。 “臣生在姚家,鞠躬尽瘁。” “萧皖!你要做什么!这是朝堂,容不得你放肆!”姚硕看着顷刻间逼近的萧皖,指着她大叫道。 看着朝她跳脚的姚硕,好似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物件,清泠泠的笑了两声,并未用手掩唇。她轻声说着,声音好似从极远的山上传来。 “先死再谏。” 瞬间,自她周身荡出一圈黑雾,将距离太近的几人推开,她身侧只剩下姚硕父子与魏杨。萧皖紧接着出手,快到出残影,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姚芥的脖颈,众人还没看清,姚芥就已经被萧皖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画面诡异到极致,黑雾仍然环绕在她身侧。姚芥身量不矮,八尺有余,在滇阳中也受官家女儿喜欢,生的健硕,不似一般文弱的书生。萧皖虽算高挑但也并未超过寻常女子身量。此时瞧上去纤弱的女儿,就这么将一个还年轻着,健壮结实的男子从地上生生提了起来。 她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扯到自己面前,她微微俯身,二人面对着面,只有几寸距离。萧皖笑着,看着姚芥面色艰难,因为呼吸不上好看的无意识的张着唇瓣。一双手,紧紧抓着萧皖的手腕。 “姚大公子,我可比男人本事大?”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下一秒,姚芥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疾冲向大殿中厚厚的盘龙柱上。 萧皖左手上的黑雾流沙一样的往下落,这一掌还在收势。旁观者都惊讶的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只纤细的手就这么把一个男人扔向了半空,姚芥双脚悬空,而后被一掌拍在胸膛。 姚芥背后重重撞在盘龙柱中间,然后再毫无倚靠地摔在地上,顺着柱子滑落,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只觉得耳边嗡鸣,五脏六腑剧痛,像被万根钢针同时刺穿。口鼻都被血堵住,喘不上气,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像漏气的笛子。 他挣扎的喘息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一众大臣都震惊的有些麻木。今日萧皖所做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真有点承受不住。 萧皖身上黑雾飘荡,左手颤抖着,连带着肩膀都有些耸动。她身形瞧上去有些不稳当,往后摇晃着退了两步。然后她弯了腰,左手覆在脸上,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萧皖!竖子尔敢!!” 姚硕大声喊道,高堂之上公然动手,出手就是要人性命,谁敢如此无法无天!姚硕对着嬴畟哀痛欲绝的说着,撕心裂肺。 “皇上!她萧皖如何敢公然杀我姚家儿郎啊!!她这个魔头!皇上!!!请您做主.....” 他才喊出两句,又要接着跪下。不等他屈膝,自萧皖身边就又荡漾开一圈黑雾。 只听凛然一声破竹声,刺耳的像是临死的老人在啼哭。姚硕等人回首望去声音的源头,却发现萧皖原本站着的那一处竟然空无一人。 “不!” 姚硕发觉不对大喊着,‘不’字才叫出片刻,嘴就被人捂住了。纤纤玉手带着黑雾,一下子震断了他的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旁人只听见刺耳一瞬,黑雾留下长长一路,再捕捉到萧皖身影之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 “砰!” 坚硬之物撞击在石头上的声音,那物件却没有石头坚硬,有碎裂的嘶嘶声传了出来。 “姚大人!” “姚大人!” 世家一派的官员都失声喊了出来,语气慌乱,带着不可置信,还有因为害怕所产生的颤声。 姚芥没有片刻就死去,他靠在盘龙柱脚下苦苦挣扎着要再呼吸一口气。血堵住了口鼻也堵住了耳朵,视线模糊。他不知道接下来萧皖要做什么,也听不见其余人的叫喊声。 只是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东西撞在上边,又弹了两下,最后,贴着他的肩膀,就这么安稳了下来。 这一下撞击,让他身上又是一阵剧痛。他不可控制的又呕出一口鲜血。鲜血温热的,一如流淌在他头顶,顺着他耳后躺下来的那一股一样,汇聚在他胸膛。 这是什么? 他快死了,思绪混乱,想不清楚。 他想抬手把搭在他肩上的东西推开,却没有一点力气,抬不起手也提不起力。他忽然想起那个从来不把他当作是儿子的父亲,对于他这个庶出的儿子,活的真不如他养的妾室。 为何如此呢?难道,宗族血脉,真就这么重要吗? 此刻,姚芥被这一身纯正的宗族血脉浇了满身,仿佛真是灵魂震颤有所共鸣,他突然勾唇,笑了起来。 他不知,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被他如此得到了。 “姚大人,安好去吧。” 萧皖看着手底下被摁在盘龙柱上的人眼球突出,鼻下有晶莹。她伸出手去,将他未能瞑目的双眼轻轻合上了。 “本宫替你瞑目了。” 她转身,收回了手。姚硕的身子立马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滑落到了地上,血迹顺着盘龙柱流淌,在地上晕成一小滩,再被他摔落下来的身子盖住,被上好的丝绸蜀锦吸收干净。 一条人命,就这么被她收去了。而她呢,勾着唇,笑得放肆,双目欲眦,一手满是鲜红,脸上也被溅上了血迹。长长的裙摆上,有红梅开在中央,还有吸收在裙角血红的土壤,给红梅提供着养分。 事到如今,众人终于知晓了为何今日萧皖要穿的莹白,连银簪上挂着的飘带都是白色。 披麻戴孝。 第36章 再杀 她仍是一个一个的扫视着左岸的世家派,一如最开始时候的样子,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扒了个精光,窥探着他们的内心。 那群没什么本事,空有地位和野心的货色,看着这一死一残的两个人,纷纷没了一开始的不屑和自若。萧皖扫视过去,都自顾自的躲着,怕萧皖盯上自己。 许溪等人眼见此状也都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反应回来,但见姚硕身死,内心抑制不住的“大仇得报”的心思层层的冒了出来。众人脸上表情都是怪异,额头冷汗遍布,嘴角却想往上勾起,他们看着惨死的姚硕,再看向毫不掩饰自己兴奋不已的萧皖。 疯子。 可疯子出手,直接抹杀了困扰他们多年的逆境。最直接,最有效,最有反天理有反道德的方法。 谁阻挠,就杀谁;若还敢再阻,就杀的在惨绝人道一些。 “皇..皇...皇上!!” 魏杨颤抖着对着嬴畟跪下,他看着萧皖的眼神冲向了自己,顾不得任何脸面,理不上是非派别,慌忙的对着嬴畟求情。 “皇上!求您救臣!求你救救微臣啊!!!” 他一下一下磕头,生死关头自然是万分真情流露,发着抖,就快要失禁一般的来回对着嬴畟求饶。 萧皖从盘龙柱边,同魏杨还有些距离。她迈着步子,缓缓往大殿中央走去。而这势必要经过魏杨身边。 魏杨看着萧皖走近,丝毫不顾及尊严的往后跪行着躲开,与其说是跪行,不如说是爬。 他往后爬,尽可能的躲远一些,他不敢再求嬴畟,萧皖杀人丝毫不避讳皇帝,避讳朝堂。光明正大,杀就是杀,他甚至觉得就算刚刚嬴畟阻拦,姚家父子,也是要死的。 他也不敢求萧皖。 他一直知道问心有愧四个字是如何意思。萧家如此境地,自然是由他魏家一份功劳,甚至魏家还是牵头的,根本不可能和萧皖之间有调和的可能。 魏杨吓得雉伏鼠窜,可萧皖并没施舍他一个眼神,而是从他面前经过,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对着嬴畟环手俯身,行了一礼。 “皇上。” 她声音还带着刚才未能平息的激动,不稳当的还带着几分颤抖。面部的肌肉抽动着,显然是压抑着笑容,故做出几分平静地样子来。 “不,是天子。”她轻声说着,对着高堂,站直了身子,“天子,不知本宫可否直呼您名讳?” 嬴畟听着她故作温柔的声音,看着她手上已经不流淌,但也未干涸的血迹,看着她脸上收敛不住的兴奋和点点猩红。忽然,好像见到了那个,沙场上杀敌让人闻风丧胆的疯子。 边城事变他到时萧皖早就已经撤走了,只远远瞧见了些许她的背影,看见她把逃窜出去的一些漏网之鱼追死,然后再遁身逃脱。他不知萧皖那时是如何模样的,想来,就是与今日相差无几吧。 “为朕皇后,自然是为朕亲人。不过称呼,随你意便是。”嬴畟说着,面不改色,可仔细分辨就能听得出,这其中,分明带着几分喜意,还有玩味。 华景良侧目,看向了高堂上的皇帝。皇帝仍然用丝帕掩唇,眼角泛红,气息微弱。可他看着萧皖,看着沦为死尸的姚硕,眼中存着的,分明极有兴致。 “好啊。”萧皖回答道。此刻听到嬴畟这番回应,一直压抑着的面容彻底放纵,嘴角亦如宫宴之时嬴畟见过的样子,咧开快要撕裂一般。 她大笑了两声,对着嬴畟笑着,眼眸之中是他从没见过的光。 “你还有血性,狼泣湛王,还有当年那般凛冽风。”萧皖眼中是满意的神情,掺杂着激动,脚步不稳往前迈了一步,“我未看错人,你的确,就是你该有的样子!” “嬴畟!” “你说要杀谁,本宫就替你杀谁如何?今日大殿之中!你要谁死!本宫就替你取他性命!如何!” 她手一挥,黑雾随之绽放,花一样,冲向了一边的盘龙柱,打在上边,晕成一圈四散开来。回眸过去,眼神紧紧盯着抖若筛糠的魏杨。眼中有阴翳白雾,萧皖感受到视线有些变得斑白,她用手捂住了眼睛,让情绪镇静了片刻。 “皇后不必手染鲜血,今日两条人命,已经够了。”嬴畟看着萧皖突然躬身捂着脸,莫名的就想到了那日她覆满白翳的眼眸。很无端的,他便猜测到此时萧皖,大概同那日一样,眼睛有要发作了。 嬴畟心中有些骇然,她的眼睛是因为动手之后才会发作吗?为何会如此?分明杀这两人,对她来说比捏死蚂蚁还算简单。 “不够。” 萧皖放下了手,她转头,同嬴畟对视。眼中没有那日的白翳,只有淡淡一层白色。她如今声音沉静,语气狠烈,虽有火气,但听上去没有了刚刚那种疯子模样。 “蛆虫窝藏着,只杀这两个,如何能挽大厦将倾。”她转回身,再一个一个看着世家派的各个官员,“若我今日不杀,来日你再想处理,可就难了。” “你不必担心,今日所有人命,全算在本宫头上就是。你做高堂就好,沾染不上骂名。” 一时间寂静,不管哪派,看着像是诉衷的萧皖都有些诧异的意思。传闻中萧皖是反臣,是奸佞,是敢杀皇帝的暴徒。但如今这暴徒,可是实实在在在替皇帝肃清朝堂,哪怕是残暴。 而皇帝,也让他们意想不到。 病弱体虚的皇帝过往一吹风就要倒下,可如今连死两人,死相难看,手段残忍,官员瞧了都胃里翻腾,不忍看向姚氏父子。 但纸片一般的皇帝,毫无任何反应的看着,安稳平淡的同萧皖交流,除了丝帕一直掩面,有时候咳上两声。真没瞧出任何不忍。 皇帝是沙场中爬出来的。 过往都知晓,但看着皇帝身形衰退,怕寒怕风的样子,慢慢的,世人都忘了。忘了皇帝过往功名,忘了皇帝是杀了三名手足,才登上帝位。 人命,对皇帝来说,从来不是什么权重之物。皇帝不动手,是因为礼教,萧皖动手,也是因为礼教。 今日的萧皖就偏要撕开个口子,要做嬴畟手中的刀,要动手,剿灭朝堂中的烂虫。 第37章 结束 “若今日让你杀爽了,大殿之中还有多少人能走的出去?”嬴畟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好像玩笑似的对着萧皖说。 居然还能做出玩笑。 皇帝有些陌生,他们看着灿金龙椅上的皇帝,再看看挡在他面前的萧皖。一时之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没认识过皇帝。没见过真正模样,同萧皖十分相似的皇帝。 萧皖在杀人,在冲破礼教,在告诉众人权势保不住他们的项上人头。而嬴畟告诉他们,人命到底是有多廉价。他过往一直是忍耐,他想要他们的命不比萧皖少,甚至会更多。只是因为君道,因为礼教,没有动手罢了。 他用了符合世人眼中“明君”的方法,慢慢的收回散落的权力。但别忘了,他有朝一日失去耐心,杀个干净,对他来说,半个时辰都用不了。 “我杀不爽。”萧皖回应着,看着堆叠在一起的姚硕姚芥。 她留了姚芥一口气,嬴畟想救,随时能救回来。她很体贴,给嬴畟留了后路,他能救回姚家这个新的家主,再当作无事发生一般把事情全部推到她的身上,既除了一个心腹大患,还可以继续向过往那般蛰伏,慢慢收权。而她,此次朝堂杀人必是重罪,嬴畟拿下她,也算解决了一直困扰他的难题,把萧皖彻底关押起来,一举三得。 “你再指一个,我杀完便走,如何?他一个姚硕,抵不上我萧皖的命。”萧皖笑着问他,双手摊开,一副无辜的样子。左手的血液已经完全干涸了,瘢疮一样的爬在她手上。 试探。 她总喜欢身处绝境,以身入局去搏活路。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她,真正毫无反心,甚至,还能替他担负一些骂名来开一个口子。 嬴畟看看一旁还未断气的姚芥,再看看萧皖又变成极度压抑着什么的模样。心下了然,把掩面的丝帕移开了,朝霍薪挥挥手。霍薪领命,也是瞬间闪身到了姚芥身边。 他看着苦苦挣扎的姚芥,抬脚把压在他身上的人踢到了一边。然后俯身,在他周身几处大穴点了几下。这几下点完,姚芥才喘通了一口气,咳嗽着,急促的呼吸起来。 霍薪回到嬴畟身边,对着他点点头。这人的确还能救回来,萧皖留了手,并未真要他性命,脏腑完整,只是骨头断了。而一边的姚硕,头骨都被捏碎了,脊骨一节一节的被内力震断,早就死了。 嬴畟见状,看着萧皖,她眼中有些白,琥珀色的眼睛像被蒙尘的宝珠。宝珠眼角血丝遍布,眼白快成了红色。 “朕不指,不若你来替朕挑?”嬴畟轻声道,语气温存,带着几分温柔,好像开口在哄着她一般。 只有萧皖才知晓其中的反常,这样的嬴畟,她没见过。这种轻声的呢喃,入到她耳中,听的她像是毛骨悚然一般。 萧皖眯起眼,好像真做起了选择一般,转过身,挑着自己要杀的对象。她略过了魏杨,没有看他。 “皇后娘娘!臣有事启奏!” 突兀一声,引得侧目。萧皖也回过头去,眼瞧着出声的,是站在右岸第二排的一名官员。瞧上去年轻,大概与皇帝年岁差不多,他此时朝她行礼,正声道: “请娘娘选副尚书魏杨!求娘娘纳臣薄谏!”他厉声,随后朝皇帝跪拜,“臣愿死谏,换大周朝堂安宁!求皇后娘娘成全!” 大不敬之言,他虽朝皇帝跪拜,但上谏却是朝萧皖,死谏也是。 一时之间银针落地可闻,皇上没有出言,皇后娘娘也没有动作。没人阻止,也没人动手,没人敢议论,也无人不注目于他。 嬴畟沉默着,又把那丝帕拿了起来。萧皖愣神,然后,又勾起唇。 “不用你死,本宫,杀他便是。” “皇上。” 意想不到的人出声道,嬴畟也侧目看他,眼神中带着惊讶,还有恭敬。一如之前那一份欣喜和好奇,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一边。 华景良。太傅终于开口了。 “皇上,今日不能再过火了,臣请皇上,让皇后娘娘歇息。” 太傅出言制止,萧皖也有意外神色。她收回了手,也抹去了刚刚那一抹杀意,她回头,看见华太傅早已斑驳的鬓角,又低头,看了看手上干涸的血迹。 脏。 好脏。 手有些颤抖,不同于适才兴奋的样子,抖得很细微,不仔细辨认根本瞧不出来。萧皖背对着嬴畟,低着头,瞧上去和平常无异。可嬴畟眼力敏感,直觉又准,他看着萧皖,总觉得她同刚才不一样了。 “今日之事,众爱卿受惊了,不过卿放心,朕必不会再放纵类似之事出现,不必担忧。”嬴畟轻轻开口,声音不响,尾音不稳,但传的很远,如此细微的声音,也能回荡大殿。 “朕对姚大人也是痛心,副尚书一时暂且空缺,等稍后再察人选。”嬴畟一个挥手,殿外立刻出现了几道身影。下一秒,就出现在盘龙柱边。 四名锦衣卫横跨唐刀,将地上的两人抬了起来。死尸一人拎着腰封便提走了,锦衣卫身量高挑,拿着姚硕臃肿的尸首没有多喘一口气,很轻松的样子。而其余三人抬着姚芥,做小心样子,平缓的往外走去。 “至于赵卿,可还有辩驳?”嬴畟眼中痛心模样,看着有些被人淡忘的赵思才。 萧皖搅这一通,让人都忘却了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会谈。赵大人是宫宴刺杀的幕后主使,真假与否,他并未证实,也没能反驳。 赵思才仍然未说话。皇帝态度,他已知晓,过往猜测不假,皇帝一直知晓他心有他主,但一直用他,大概是因为他没发作。 没理赵思才的沉默,嬴畟直接判了他的罪名。 “赵卿暂革兵部侍郎一职,遣西外城下放,妻儿随行,无诏不得回城。可有异议?” 刺杀皇帝,落得如此刑罚根本就是不可思议。众人心中惊骇,但却不敢出言,毕竟今日震惊之事实在太多,比之其他,这点根本就算是小事。 “臣,无异议。”赵思才跪地谢恩,周身沉静,等死一般。 他人不知皇帝手段,可他知晓。自己此行,是不可能活着走到西外城了。 “今日之事已全然分明,那么,便散朝罢。” “退朝!!”霍薪沉着嗓子喊道,大臣虽然疑惑,却也不得不跪身行礼,然后逐人往外。 今日事全然分明?如何分明?那萧皖之事还未定论,怎么就退了朝了? 心中疑惑,没人敢问。众人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今日事可算是丑闻一件,可皇帝未令人安静不准议论,也未表明此事到底可不可宣扬。 帝心难测,这事传出去可不是小事,皇帝连这都不管不问,就任其随波逐流,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说么?可说之后万一叫起真来,掉脑袋的更可能是自己而不是萧皖。 不说么? 或许,只剩不说了。 不说不问,不言不语。面对皇帝,面对皇权,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第38章 水都冷了 凤仪宫 还算清晨,太阳面前有层云,日光微弱,但早就把梅花上的露水烤干了。 今儿是个阴天,下朝之后天也不算亮堂。适才朝堂之上太过惊人,太过令人恐慌,出殿之后神色各异。有的满脸冷汗脸色发白,走路都颤抖着;还有的虽然也脸色难看,像是被吓得不轻,不过瞧上去,竟不协和的掺杂着几分畅快之意。 而那个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毫不讲道理就出手杀人的疯子,早就在众人向外退朝的时候,就一个眨眼之间消失不见。没人看清她到底是去往哪里了。 梅花簌簌被微风吹着,凤仪宫中有水声响起。刚才找不见的萧皖,此时已经换下了那一身血污的白衣,她换上过往常见的那身黑衣,只是今日衣裳上的绣样不再是牡丹,而是孔雀。但不同的是,今日她这身单衣之外,又披了一件外袍。 她蹲在宫苑一侧,靠着一边单薄的照水梅花,把手浸在面前的水盆之中。连头上的发髻都未变,银钗上系着的白色飘带随风悠悠扬扬。 萧皖洗着手,面前的水盆有淡淡的血色,凝固的血痕不好洗,她一遍一遍的把双手互相搓在一起,把手上的血痂撕扯下来。 萧皖埋头洗着手,洗的很认真。不知怎的,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搓洗几下,要把双手举到面前来回查看,然后,再把手浸回水里。 嬴畟站在宫墙之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看着萧皖一直反复的互相搓着双手,手上的血迹早就被水冲洗掉了,她还是一直浸在水中,来回拨弄着水声。 忽地回忆起朝堂之上她最后有些异常的发抖,再看着她现在要把双手举到眼前才能看清。他猜测着,现在的萧皖,怕是同那个雪夜一样,快要瞎了。 她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过去情报,从没提过她眼睛出过什么问题。时而无碍,时而失明,是因为什么? 正瞧着, 一边有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盆水从宫中走出来,那水盆在寒冬中冒着腾腾白汽,而萧皖那盆没有,是冷水。 “娘娘,用些温水吧。天儿冷,手容易冻伤。”慧儿端着水盆走到萧皖身边,把手中的盆搁在地上,然后,伸手去拿萧皖手底下有些泛红的脏水。 “多谢你。”萧皖转头对着她笑了一下,感受到被推到手底下的温水冒出的热气,心中的混乱也微微平淡了一些。 “奴婢并未添太多热水,不会很烫。”慧儿把脏水盆端起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心中有些翻腾,但面上没有显露。 她知道,自己不是娘娘心腹,娘娘对自己也多有隐瞒。聪明的人都懂得不闻不问,她也注意着不去窥探娘娘的秘密,娘娘同霜卉,禾玔聊天时都会躲开。 她知晓娘娘身份不一般,知道的太多都会短命。何况,娘娘对她是十足的不错,宫中银两被克扣的所剩无几,娘娘对她却不吝啬。她很知足。 “水里倒了玫瑰汁子,能养肤,还能留存香味。娘娘好好润润双手。” “嗯,”萧皖点点头,笑得温柔,是真心的,“你也不必守着我了,回去休息吧。” “是,娘娘也注意身子。”慧儿点点头,随后端着那盆脏水退回屋里去了。 慧儿是普通人,嬴畟在墙上用内力隐匿了身形,她发现不了。可是没想到的是,萧皖也没有发现他。她还在缓慢的洗着手,机器一样一遍一遍把水撩起,淋在另一只手上。 他看着她,看着刚才真情实意微笑着的萧皖。忽然感觉,周围的风,又吹起来了。 萧皖能听见泠泠落下的水声,还有一边寒风吹落花瓣的响声,耳边隐隐约约透露出脑海深处埋藏着的嘶吼声,血喷溅在脸上的声音,还有鲜红的双手。 怎么洗不干净。 莹白覆盖,周遭都是一片苍茫,只有自己的一双手,鲜红刺眼。 忽然感觉风声静止了一瞬,面前的日光被人遮住了,她看见一对靴停在了自己面前。看不清靴上的绣纹样式,只能瞧见绣线是价格不菲的金线,日光一晒,金灿灿的光反射到她眼中。 嬴畟早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玄衣披着大氅站在她面前。大氅很宽,投落下的阴影能把她整个人都覆盖住。 这人一来,风好像都停了。嬴畟内力一震,气化的内力从身下震出来,带着十足的暖意,打在了萧皖身上,把她的发吹了起来。 “水都冷了。”他声音很轻,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萧皖并没有抬头看他,仍然把手浸在水中。 “无妨。”她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回答他。 “今日这么一出,不怕我杀你?”嬴畟说完,见她动作顿了一下。 “随你。”萧皖已经没有了刚才朝堂上那般亢奋,又是变成了往常嬴畟所见的样子,冷淡麻木,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样子。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神色。 “我想不懂。”嬴畟说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终于看见那一双眼睛,白蒙蒙一片,但还微微能看见瞳色,没有那天雪夜的苍茫之色。她还是没有理他,仍然盯着自己浸在水里的双手,动作有些发蠢,莫名的透露出几分傻气。 嬴畟从没见过。她好像哪里变了,但又似乎是没变。或许是他过往从没真正处在旁观者的眼来瞧她,过往是将军,如今是皇帝,似乎,他瞧着她,一直都是为了防备她而已,从没真正了解过她。 “你既说自己是反臣,为何还要替朕动手呢。欺君?” “并未,”她把手在水中翻了个面,“我动手,是为了报过往世家逼迫之仇。你能捡到个便宜就好好的收着,莫要到我面前再卖乖了,小心我翻脸。” 嬴畟听了,也没说话。尽管萧皖刻意隐藏着,但仍然能听出她语气中带着虚弱之意,一如大殿上他所猜测的那样,杀这两个普通人,对她自身的消耗很大。 为什么? 嬴畟想了想,没有想通。他又不是非要钻牛角尖的性子,想不通,便不想了。他看着她还泡在水里的手,时不时还会撩动水花淋在手腕上。严冬虽说水冷的会很快,可这腾腾热气的水不过片刻便冷下来了也是邪门。 第39章 净手 想起她最后颤抖的手,嬴畟没什么犹豫,伸出手去也浸在水中,把萧皖的手抓住了。 不算冒犯,只抓住了一只手的手腕,只有食指指尖能碰见她的掌心。 水冰凉的,她的手更冷。若说这水同寒风是同一温度,那么她的手,就是像霜雪一般,不会消融,一冷如初。 怪不得,温水不过片刻就冷了下来。冰块泡在里边,能不冷吗。 “找死么。” 她好像真的很虚弱了,状态很差。如今手腕被人握住,她也只是抬起头剜了他一眼,手没有动作,也不还手,甚至连骂声都提不起劲。 “怎么跟冰块一样。”嬴畟自顾自的喃喃着,好像没感受到萧皖警告般的视线,把另一只手也伸到了水盆里,把她剩下的那只手也握住了。 “滚。”她声音虚浮,气势却不做假。黑雾又围绕了回来,顺着两人双手交接之处爬到他的胳膊上。 “别泡了,回屋去。”嬴畟不管爬到身上的黑雾,哪怕它们缠绕在他手臂上发出嘶嘶的响声腐蚀着他的衣袖。 他把她的手从水中扯了出来,他低头看看,萧皖的手还是如平常一样,没有被冰凉的水泡的发红。 “太烫了,滚开。”萧皖抽回自己的手,把嬴畟推开。 嬴畟身上的确很热,可也只是比常人体温高出一些而已。如此温度萧皖不算不能忍受,可嬴畟与她接触,总是伴随着一股灼烧之感,刚刚只这么一会,手腕便感觉像是被烫伤了一样,被他抓着,很是难耐。 “是你太冷了,你一直都是如此体温吗?”嬴畟被甩开了也没有强求,从原地站了起来,“那次在湖边也是,身上冰的吓人,你这样真是正常?” 的确有些冷门功法会让自身温度降低,江湖上如此以寒作攻的门家也不少见。可萧皖身上所伴随的黑雾,分明不属于寒派功法,流沙一样的黑雾更加稀少,要比不入流的寒派功法珍贵的多。 既不是因为功法,那她身上为何总是如此不正常的低温? “不劳费心。”萧皖总是冷漠的回答着,嬴畟见她这副样子感觉心中有点不畅快。 虽说自己过往对她的确有诸多不好,猜忌多,体贴少,可那都是因为萧皖毫无作为。不理太后暗中对外宣扬,也不理他有时候试探性的询问,就那么每日在凤仪宫里蛰伏着不听也不理。 越是如此,就越是惹人怀疑。 要是太后此次没有动作,再拖上个两三年,不用谁再暗示,嬴畟自己就会动手,做掉这个伏地埋藏的皇后。 两人之间的隔阂,并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真有什么矛盾。大约都是因为时势所迫,再加上她的不作为。硬要说矛盾,除了萧家军权在握,就是萧皖这三年来被宫人克扣,没人评判吧。 “过往宫人刁难朕并不知晓,这些烂事,并非朕授意。”嬴畟忽然转了话题,引到了毫不相干的地方去。 “何况,朕并未觉得以你的性子会伏低,收拾几个宫人,随意伸伸手的事。没想到,你真会任人欺负。”他说的快,若不是萧皖耳力极佳都听不清楚。 “皇上不必解释,是我咎由自取。” “并非解释,也未开脱,朕只是说明一般。” 萧皖并不理睬他给出的理由,冷笑了一声,接着,又要把手泡进去。 “别泡了。” 嬴畟一出腿,把那水盆踢到一边去了。这一脚很有水平,踢得迅速,盆跑的很快,但里边的水却没有溅出来。盆跑了,萧皖没反应过来。 “你现在冻死了,朕如何继续动手。”嬴畟说着,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他抖落着大氅,发出一声布料绷直的声响,玄色的大氅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了萧皖肩头。 大氅被他穿的很烫,带着龙涎香和冷冽的霜雪味,能把萧皖整个人裹在里边。萧皖有些意外,只觉得背后猛然发烫,还没有动作,面前的人就又蹲了下来,而她才刚刚皱起眉头。 “叫跟着你的那个医师出来,朕有话要问她。”嬴畟蹲在她面前,从胸膛的内袋中掏出了一只手帕。 淡青色的布料,上面绣着两朵大开的石榴红牡丹,帕子四边还锁了金线,瞧上去就是值钱的物件。 是她在湖边包在嬴畟手腕那一条。 “?” 萧皖有些意外他会留着这条手帕,更猜测不出,他现在拿出这帕子,是要干什么。 “别动。”见她要起身,嬴畟赶忙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她这一动,大氅落在了地上,忽而又吹来一阵寒风。 “既然觉得冷了,为何不披件厚些的外袍。”嬴畟看着萧皖身上多出来的外袍,湖边那日萧皖状态好时,是没有这一件外衣的。今日披上了,显然是内力空虚,抵御不住寒风。 他把帕子覆盖在她手上,自顾自的替她擦起手上的水珠。她五指纤细,指节有些粗粝,虎口处带着薄茧,是常年累月习武的手。不显得粗糙,反而有种特殊的美。 有花香味扑到他鼻子里,那宫女没骗人,如今泡了这么久,当真香气四溢。他握着这一双手,切实的感受到了她仍然在止不住的颤抖。动作很微弱,若不是这么紧紧的握住,根本感受不到。 嬴畟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下一下擦得认真,连指缝都没落下。九五至尊倒是很会伺候人,一手托着一手动作,瞧上去熟练的很。而反观萧皖,从帕子出现的那一刻,就再没动作。 她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就这么愣着,一直等他把她两只手通通擦得干爽,拍拍她一只手的手背,放开了她的双手才回过神。 “......” 这是做什么? “帕子还我。”萧皖回过神时,他正要把那手帕再装回胸口的内袋里。见她开口,嬴畟也愣了一下。 “既是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道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把那手帕往回装。 “今日心中恼火着,别逼我动手。”萧皖眯着眼,眼中的白雾好像更浓郁了一些。嬴畟看着她,终究,还是没把那丝帕装回内袋,老老实实的叠成四角方块,放回了萧皖手中。 “都冷成冰块了,还在恼火?”嬴畟念叨了一句,帕子才刚触碰到那人掌心就被人利落的扯了回去。 下一秒,黑雾一荡,整个丝帕四分五裂,裂成碎块,落到了地上。 “你!”嬴畟你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下句,闭上了嘴。 第40章 入宫 “这没你的事了,滚回你的皇位去。”萧皖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哪怕对面是皇帝,也并未有什么好脸色。黑雾绽放一圈,一如朝堂上一般,把人往后推了两步。 嬴畟没防,身形不稳的向后退了两步才站定。黑雾在他身上缠绕着,并没有立刻消散,同大殿推开那群普通人上有所不同,面对过往战功赫赫的嬴畟,萧皖没怎么留手。 黑雾浓厚的多,速度很快,打在普通人身上能把人掀翻。嬴畟没设防,自然招架不住。 这一下,打的他面色瞬间难看了不少。 黑雾诡异,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像是被许多石子汇成的长鞭抽了一下,带着石子分散的重量,打的很疼。 “唔.....”他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那股疼劲还没过去。 “嗯?” 萧皖有些意外,他适才没藏内力,分明是很雄厚的,内力缠绕他双臂也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自己这么有预兆的一下攻击,他为何不防? “故意的?”她问道。 有内力却不动手?宫宴时候就算了,毕竟是众目睽睽他还需要藏拙,可是现在就她于他两人,为何不动手? “难道后宫之中,皇帝也有防不住的眼线吗?”她看着嬴畟揉着腹部皱眉抽气的样子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 “不能还手,会不舒服的。”他轻声说着。 “你说什么?”他声音太小,若不是因为自己曾经瞎过,耳力要比一般人强上不少,甚至都听不清他的话。 这话语气婉转,听起来好像有几分委屈的意思。太不像是皇帝能说出的,萧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朕好不容易来一趟,去你宫里坐坐,让那个宫女给朕泡茶。”嬴畟没有回答她,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手也放了下来。 “皇上还是请回吧,这没你的地方。”萧皖不大友善,看着他,视线的方位却不大准,没与他对视。 嬴畟见了,也猜到她会拒绝,也不恼。自顾自的往宫门方向走,一面走还一面喊着。 “来人!” 这一声响的透彻,声音不大,传的却远。皇帝到这没人知道,侧殿里修整着库存的慧儿突然听见如此一声被吓了一跳。皇后宫中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她没见过皇帝,也不知道皇帝声音,只知晓这三年来皇帝从没踏入过一次凤仪宫的大门。如此情况突然多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慧儿心里慌的不行,扔下了账本就往外跑。 “皇上。” “娘娘!” 慧儿惊叫着推门出来,姑娘力气不大,如今因为着急推的宫门重重磕到窗沿上再反弹回来,声音很响。 这一声,引得三人侧目过来看她。 宫苑中央有三人,娘娘在一边,脚边还堆着一堆黑色的布料,瞧不出是什么;而后一侧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她没见过,身量高挑,生的好看。此时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正在打量一般的瞧着自己,天生矜贵,不像是一般人;再一边,有锦衣卫单膝跪在那黑衣男人身边。 锦衣卫她认识,覆面的那个,总同霜卉姑姑有交涉,身份很尊贵,叫唐钰。 能让唐钰行跪礼的...... “皇上?!?”慧儿忽然不确定似的喊了出来,声音不响,吓得只有气声。然后腿一软,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已经磕在地上了。 嬴畟也被这一下吓了一跳,看见人这么行礼,忽然想起了那天霍薪欠出去的两罐金疮药。 霍薪同他学过这事,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宫女,霍薪说萧皖很护短,这小宫女虽说不是心腹,但也紧紧守着不让人碰。嬴畟咂咂嘴,忽然想对她打趣一番。 他又拧过头看看萧皖,见她眼神已经不聚焦了,便没打算再从这个宫女身上耗时间。 “去泡壶茶。”嬴畟对着唐钰吩咐着。而唐钰一听,也有点意外,抬起脑袋有些不解的看看他,再看看慧儿。 他甚至想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脸。恐怕是有着覆面表情他人瞧不见他的诧异。如何时候泡茶这活能轮得到他去做了? 好在唐钰没多做什么其余的动作,只抱拳领命,低头回答。 “是!”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毕竟,皇后娘娘宫中的东西他也没法用,自己泡茶也就是把茶叶扔在热水里而已,皇帝是个挑剔的肯定不能满意。这事,他还得回去找霍薪来做。唐钰刚走出两步,地上的慧儿就把他喊住了。 “皇...皇上,奴婢去吧。”慧儿再行了一礼,连忙起身,就往小厨房的方向跑去了。跑的很快,有些失礼。 皇帝来了,这绝不是她能掺和的事。皇后娘娘和皇帝话事,她还是赶紧躲起来为妙。 “皇上,可还用臣下何处?”唐钰见自己的命令被人抢去了,再抱拳行礼,向嬴畟询问。 不等嬴畟开口,萧皖忽然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睬二人,视线寡淡,看都不看嬴畟。她往宫门的方向走,好像忘了地上还有皇帝的大氅,就这么从它身上踩了过去。脚步平稳的,一步一步缓缓往宫门里走。 嬴畟看她离开,又看看挨了一脚的大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跟着她的那两个女官呢?”嬴畟弯腰,把大氅从地上捡起来,用手掸了掸上边的灰尘。 “药师几日之前就离开,至今未归,另一名今日一早也出宫,也还没回来。”唐钰恭敬的回答着,伸出手,把皇帝手中的大氅接到手中。 “药师不是问你要了药材么,怎么没给她做药?” “臣不知。”唐钰回答道。 “去把姜介叫来,然后,派些人盯着跟着她的那个药师,回宫之后,即刻通知朕。” “是。” 嬴畟对着唐钰挥挥手,唐钰立刻消失在视野之中,连带着那件被踩脏的大氅。嬴畟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抬脚,也往宫门中进。 第41章 叙旧 宫中比之从前暖和了很多,至少,没有上次那般似无人居住般的冷清。地龙烧的还算旺,中央也摆着一个炭盆,不过显然是没人勤换,已经快要熄了。 嬴畟进来时,萧皖已经坐在了桌案旁边,案上摆着一盘糕点,不是宫中的样式,他没见过。萧皖拿过一边的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她也不嫌弃,直接仰头饮了一杯。 嬴畟走到她边上落座,看着她动作流畅,丝毫不像瞎子。可眼睛又的确无神,白翳覆盖着,一如那天宫墙雪夜一样。 忽然屏住气息,用内力敛神,悄悄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扫了两下。然后,飞快地收回了手,看着萧皖的反应。 她没有察觉,仍然倒满了一杯冷茶,拿起来,要再喝一杯。 “等下。” 嬴畟拦住了她手臂,止住了她动作。茶水倒的很满,这么一顿,洒出来一些到了她手背上,顺着骨骼的方向往下流淌,滴在了桌案的红木上。 “等着新茶泡好再喝。” 他伸手,把她手中的茶杯夺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皇上还赖在我这不走,是要干什么。”萧皖有些不耐烦,但语气听上去,不像是真发火了。 “叙叙旧。”嬴畟说道。 “叙旧?”萧皖笑出声来,闭上了双眼,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敲着桌案。笑声过后,声音更轻了一些,“你我之间,有什么旧好叙的。” 嬴畟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庆幸自己今日来了这么一趟。看得见她虚弱的样子,看得见她算是柔情的一面,也看得见,她现在,强撑着,不让自己看出异常的样子。 她此时并不强硬,若是平时,这人根本不可能留着自己就这么坐在她面前对谈。早就在她入宫的时候就提着剑冲上来把人扔出去了。 就像第一次湖边会面一般。 自己运气很不错,一次宫墙,一次现在。碰上的都是虚弱的,带着几分软弱的萧皖,能让人陪在身边的萧皖。 “自然有,朕与你,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吧。”嬴畟说着,萧皖挑了一下眉。 她有些意外,意外他会提起这事。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这可是他这一生少见的做过的几件糗事。 “那时候的你比起现在,更让我讨厌。”他说的带着几分感慨,甚至叹了口气。 萧皖没说话,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猩红的指甲规律的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她还是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呼吸很平稳。嬴畟见她不理,也不在乎,继续说着。 “可知是为什么吗?”他问她。 他自问自答着,没等萧皖接他的话茬。 “因为你有爹娘。” “你天赋奇佳,胜过我,我的确难堪,输给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确实让我颜面扫地;但真让我厌烦上你的,是因为你与镇北王玩闹。” “好刺眼。” 嬴畟自顾自的说着,忽然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的确让我嫉妒,从前是,现在也是。小时候总想着有一天若是能胜过你定要你好看,我如今是九五至尊,拿你还是毫无办法。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根本用不着我再多做什么手段了,你好像快死了。” “你说我短命,其实,你才是最需要害怕的那个。” 嬴畟缓缓说完,看着萧皖仍然不理睬自己,拿起了她那杯洒的还剩一半的茶水,淋在了她叩着桌案的那只手上。 右手被淋湿,萧皖仍是不理睬。可门口传来了声响,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休息片刻,白翳好像少了一点,她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没看嬴畟,直接看向了门口。来人端着一壶热茶,托盘上还带着一套新的茶盏,那人手很稳当,瓷器没发出一点声响。 嬴畟也回头看向来人,不是刚刚那个小宫女,是宫宴上跟在萧皖身边的那个女官。 “主子。”禾玔快步走到萧皖身边,看着萧皖虚弱的模样,直接略过了嬴畟,朝她这边赶来,放下茶盏弯腰检查她的情况。 “无碍,不必紧张。”萧皖放下了撑着额头的那只手,右手却没动。禾玔低头看着萧皖湿淋淋的手,掏出帕子来给她擦拭。 “霜卉在烹药,很快就好了。”禾玔将她手上的水擦干,感受到她愈发冰凉的皮肤,心中有些紧张。 嬴畟看着纷纷忽视自己的主仆在心中啧啧嘴,伸手拿着新上来茶壶,拿起一只茶斟了一杯。 搁在桌上,往前推推,推到了萧皖面前。 禾玔这才看向嬴畟,只是朝着他微微俯身点了点头,并未行大礼。 “见过皇上。” “嗯。”嬴畟没计较。他看着萧皖拿起她刚刚倒好的那杯茶搁在面前吹了一口气,将上面的白雾吹散了一些,而后,轻轻饮了一口。 “皇上,请用茶。”禾玔也替嬴畟倒了一盏,手未碰茶盏,推着托盘把整套茶具往前送了一送。 嬴畟见如此也是一挑眉,看着禾玔如此谨慎,心里也是有几分诧异。他拿起那茶盏,水温正好,不会太烫也不会温凉,茶香泡的好,只凑近了就能闻见香气。 茶也不是寻常货色,至少,不是宫里供的品相。应当是萧皖自己人从外带进来的。 “此茶醇厚,是为上品。”嬴畟称赞的开口。 “回皇上,此茶为西岭郊外的一家茶户所制,经年少量,并不外售。皇上喜欢,臣下命人装好,求唐钰大人转交。”禾玔未像萧皖那般直接无视嬴畟,开口与他对答。 而她没想到,只刚说唐钰,唐钰就在外禀报了。 “禀皇上,姜院正到了。” 这一声过后,宫门就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禾玔一听院正二字便暗叫不好,转头看着还在饮茶丝毫不慌乱的萧皖,再看早就跑开的慧儿。身边一时之间没有能用的人,没人能去把霜卉喊过来。 “参见皇上。” 姜介来到内堂,对着嬴畟行礼。嬴畟没做什么虚礼,只让他快起。 “你来瞧瞧皇后是什么病症。” “主子。”禾玔低声对着萧皖提醒,可萧皖好像没有拒绝的意思,只等着姜介来到桌案前,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微臣先替娘娘把脉。”他态度恭敬,等着萧皖伸出手腕。 禾玔只觉得骑虎难下,萧皖没动,姜介也就一直恭敬的等着,嬴畟也不着急,并不开口催促。仿佛今日这病不好好诊诊,这事就完不了了一般。毫无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用着内力,喊了一声霜卉。 “霜卉!速!” 第42章 仙外岛 这一声很响亮,连在库房继续清点的慧儿都听的清楚。一声过后,没过一会,就传来了脚步声。 “如何了?不是有皇帝的医师盯着吗?还会出事?” 那人喊着快步往里进,只听见门被推开,而再一眨眼睛桌案边就多了一个人,就一道残影飞过。来人到了后一刻没有耽搁的直接去把萧皖的脉,两息之后,就把人放开了,然后一副紧张的表情才得以缓解,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莫要再吓我,我来时碗都碰碎了一个。”她牢骚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只白瓷瓶子,一如萧皖送给嬴畟的那一只一样,从中倒了一颗药丸出来,递给了萧皖。 几人都沉默了下来,她适才推门而入时说的那句话众人可都听的清清楚楚。这人仿佛看不清局势一般,居然敢把萧皖交给前来试探的皇帝盯着,这无异于送死。 “姑姑,不知可否能让微臣给娘娘看看?”姜介礼貌的对着霜卉躬身,语气也算诚恳。 “娘娘的病,只有娘娘有权决定给谁诊。你问我没用,问皇上也是。最终,你们要问的还是娘娘。”霜卉笑着说道,虽说言语之间是回答姜介,可是视线却是一直看着嬴畟。 “皇上今日来,就是来问娘娘病症?”霜卉接着说道。 嬴畟看着霜卉丝毫不畏惧的气场,心中也在思索着。这人,的确不一般。禾玔也不怕他皇帝的身份,可是,为了萧皖,她不得不对他做出恭敬地样子。可这个霜卉,根本瞧不出是萧皖的下属。 彼时唐钰对他汇报此人时,也大概是今日这般形容。穿着华贵,气度不凡,身上有贵族才能使用的香露气味,根本看不出是萧皖的手下,比萧皖看上去更像是贵族。如今得以一见,的确如他所言一般。 “算是。”嬴畟点头。 事实上,也的确是因为萧皖朝堂最后状态不对他才有了来探查一番的想法,他现在想知道的,也的确是萧皖身体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如此,娘娘病例我会转交给唐钰大人,皇上可以细细过目。皇上请姜院正一看便知如何,并不必亲自跑一趟。”霜卉说着,“所以现在,请皇上回吧。娘娘要休息了。” 嬴畟看着霜卉几番话就能把自己打发走,不免多看了这个有本事的医师几眼。跟着萧皖的人,都不是省油的,这两个女官,一个比一个难打发。这个霜卉,也是突然就出现在萧皖身边的人,根本查不出来历。 “若朕,偏要亲自命人诊治一番呢?”他眯起眼睛,压起气场,帝王威压掺杂着浓厚的内力,铺天盖地的散发开来。 在场几人除了唐钰面色都微微有所改变,姜院正是普通人,瞧上去变化最大。 “那皇上也终究是要看娘娘的意思。”霜卉沉下嗓子,往前迈了一步挡在萧皖面前。感受到汹涌的内力,手一挥,把萧皖身边的威压挡开了不少。 她看着嬴畟,看着他释放而出的威压,轻轻开口,对他说着,“皇上还是少动用内力为好,这毒并不是一年两年能够压制的住的,彼时再来,再想痊愈,可就难了。” 此话一出,嬴畟气势瞬间凌厉,收回了四散开的威压,全都放到霜卉一个人身上。可她眼瞧上去并未有什么面露艰难之色,只是仍然像刚刚那样挡在萧皖面前。 “姑姑可是制作安神丸的那位药师?” 局势僵持下来,是姜介先开口打破了对峙。他朝着霜卉行了半礼,语气探究,很是礼貌。 霜卉看着眼前这个人,没有抚他的面子,冷淡的回答道。 “是。” “那药丸之中用了不少仙外岛的手法,姑姑可在仙外岛求学过?” 此话一出,霜卉瞳孔瞬间缩紧。并不明显,她压制着只有瞳孔变化,眼角连动都没动。可在场几位根本没有简单的,她这一点点反应,被嬴畟和唐钰尽收眼底。 仙外岛?那是什么? 除了霜卉,几人心中都不免浮现出此问题,就连禾玔也一样,她虽没作出反应,可低头看了看正在闭目养神的萧皖。 主子未对她说过,霜卉也未曾提过,仙外岛,她不曾知晓。 霜卉只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唇角轻打了一下,她看着这个姜院正,微微眯起了眼睛。倒是没先回答他的话,而是先对着一边的禾玔开口。 “药快好了,先去给主子拿来。” “好。”禾玔点点头,往外走去。 “姑姑莫紧张,在下也曾有机缘在仙外岛领教过仙人医术,的确神乎奇迹。只不过在下本领尚不够格,没能留在岛上修习,只在学堂学了两月。”姜院正态度谦卑,对着霜卉说道。 “不必骗我。”霜卉摇摇头,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医师,开口说道,“如此技法能将皇帝从阎王殿前拉回来,你的本领,绝对够留在仙岛。你没留下,是你自己不想去罢。” “姑姑聪慧,在下难得骗住你。”姜介笑了笑,接着说道,“在下虽因为自身原因没能留在岛上,过去时候从不觉得后悔。可如今,皇上身体耽误不得,倒是有些悔恨。彼时应该留在岛上多求学一些,此时,也就不会如此棘手。” “因为皇上的毒?”霜卉一挑眉,转头看看嬴畟,随后摇了摇头,“皇上所中之毒并非是仙岛所有。” 嬴畟见她说自己中毒,心中也是恍然。此人从没替他把过脉,两人会面也少之又少,他自己都没有见过此人的印象。但就单凭看上这两眼,这个霜卉,就看得出自己中毒,还能制的出安神的药丸。 而姜介听到她谈论到毒,一时之间也没能继续搭话。他询问性的看向皇帝,毕竟此事算得上是实打实的机密。 而嬴畟见他看过来,倒是满不在意的昂了昂下巴,示意他说。内力未亏损这萧皖都知道了,还差这一点毒的事么。 姜介得了皇上的意思,随后才又转回脑袋,对着霜卉接着道:“皇上的毒,是在下种的。” “什么?” 不光是霜卉,连闭目的萧皖都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好奇的看向他。 禾玔这时候回来,端着一碗汤药。感受到忽然变了味的氛围,回到了萧皖身边,把瓷碗递给萧皖。 “此毒是为了制衡皇上身体中的另一份暗毒才种下的。虽说此毒会磨人精神,让人情绪不定,可是至少还能有命活。” “这毒不棘手,难做的是那暗毒。在下怀疑,此毒是来自仙岛的。” “仙岛避世,如何流出毒药?”霜卉反驳道。 “虽不知是何原因,可,在下能断定八分。”姜介对她环手行礼,态度恭敬,言语间确实不容置疑。 第43章 坦诚 霜卉听到此处,皱起眉来。仙外岛流露出的毒被种在了皇帝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转头,看着一边缓缓饮茶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的嬴畟,忽然觉得这副嘴脸委实眼熟。难得的缘分,这两人实在是像,怪不得会成为仇敌,又阴差阳错的做了夫妻。 “你作何感想?”霜卉没什么好气儿,拍拍一边吹着白烟慢慢喝药的萧皖,把问题抛到这个本来就该做决定的人身上。 “你若能治,就给他瞧瞧呗。皇帝腰缠万贯堆玉如山,定能付得起诊金。”萧皖说着不相干的话,故意装不懂霜卉的意思。她捧着碗,慢慢搅弄着苦药,一直到现在还未张口饮下第一口。 “那你呢?你的毒可要给他瞧?”霜卉气的牙痒痒,伸手把她手里的汤匙抢走了,不让她继续玩弄,“你们两个病入膏肓的不出声,决定要放给我们二人做吗?” 没了汤匙,萧皖叹了口气。鼻尖全是苦味,这药里又是半分糖都没加,越贵的药材尝上去越苦。她不懂药理,不知霜卉所说的糖分会破坏药性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咂咂嘴,把汤药放回桌案了。 “皇上觉得呢?”她看着嬴畟,眼中白翳褪去了一些,宝珠又散发出琥珀色的光泽。 湖蓝色的光与她回望,嬴畟也并未立刻开口。她二人都是多疑的主,一时之间谁都无法信任对方。嬴畟虽说是想同萧皖化解些恩怨,但这恩怨只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矛盾,一些影响不到大局和时势的矛盾。 像是过去宫苑克扣,像是以前对她百般设防的理由,甚至是年少时候两个孩子产生的一些口角和不愉快。 只这一些微不足道的琐碎事是他愿意提起,愿意缓和的。而萧皖呢,压根连这一点琐碎都不想化解。 二人的病就是会影响到时局的大事。任何一方痊愈任何一方恶化,他们对于互相的考量都得重新计算。嬴畟是对萧家,萧皖是对自由。 他若好了,还会放任权势散落吗;她若好了,还会就这般折翼在后宫之中吗? 难。 对谁来说都是难。 总而言之,是她二人,根本就不想坦白心思。嬴畟不想,萧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嬴畟不坦白,她也不可能先开这个口。 皇帝是世间最有权力的人。权力越大,担负的责任也就越大,萧皖看着权势滔天的皇权,直接把抉择扔给了嬴畟。她总是这样,关乎自己乃至性命攸关的抉择,都喜欢抛给别人。 嬴畟若点头,她就也跟着坦白;嬴畟若是不愿意,那么她也就不可能多说一个字。 顽劣,带着一种有代价的坦诚。 沉默片刻。嬴畟用指尖拨弄着茶盏让它在桌案上转着圈,而萧皖拿着自己的汤药,大口大口的往里喝着。 不等这一口咽完,就立马把下一口吞进去。喝的着急,皱紧了眉头,把这一碗药强喝了进去。喝完之后,禾玔在一旁递上温茶给她漱口。 皇帝一直看着她,眼中无神的,显然是在深思着。在她喝下汤药的时候张了张嘴,在她皱眉时候张了张嘴,看着她昂头把汤底一饮而尽时候也微微张开了唇。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 最后在她漱口时候,终于,带着试探性地,没有再一次把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不若....互相诊治一番,如何?” 沉寂终于被打破,嬴畟带着犹豫开口。白瓷的茶盏被他倒扣在桌面上,里边的茶水已经空了。他看着萧皖难耐苦涩的样子,没来由的,把桌案上的那叠不知是什么的糕点,往前推了推。 瓷盘划过桌面发出声响,萧皖感受到手背被盘沿碰了一下也是有些意外。她伸出手,从盘中拿了一小块糕点,掰下一点,放入口中。 民间的小吃,是芝麻糖。 “皇上下旨就是,我还能不听么。”她笑着说道。 “那便会医吧。”嬴畟没理她不走心的笑意,也不理她语气中带着的刺儿,“总归你我都是病人,一直这么拖着,也不算是好事。不如互相坦诚,万一能搏一线生机。” 他对着一边的姜介指指,姜介会意,便往前几步去,拿出一只丝帕要替萧皖把脉。 “等等。” 霜卉拦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挡住他。她看着姜介,再看看萧皖。眼瞧着萧皖已经露出了一只腕子搁在桌案上,好像一副特别配合的样子,她揉揉眉心,开口问他: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何?” “姑姑请问,在下必定知无不尽。”姜介见她阻拦,便也很知礼数的没有向前,停在了原地。 “我且问你,当初既能留在仙岛求学,为何放弃机会,动身回来?” 姜介一听,显然有些意外她问出如此问题,眼中有些诧异之色。可意外归意外,问题也不算是十分冒犯窥人秘密的无理要求,他只愣了一下,随后就回答道: “因为医者崇奉。”他开口道。 “仙岛秘术的确传奇,是在下从未见过的治人之法。可在下自幼习医,家父告知:‘医者,济世救人’。仙岛医术虽新颖,医人有效,可的确太过.....” 他没能说完,霜卉却懂了。在场几人,只有她明白。旁的全都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二人打哑谜。 “这与在下所追求的医人之道相悖,便未上岛,只学了数月就未再继续。” 霜卉听完,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抿抿唇,瞧着姜介面上平稳不像是说谎,随后,往一旁侧身一步,让开了位置。 姜介见了,也不多询问。只上前两步把丝帕搭在萧皖手腕,随后搭上指尖诊脉。 这刚一搭上,就忽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的神色猛地扭头看向萧皖。随后,越诊越心惊,越诊越觉得不可思议。 嬴畟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表情,也忍不住了,他实在好奇萧皖身体到底是何状况,而姜介少见的如此惊骇神色,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可能....”姜介喃喃着,他又换了一只手搭上,结果却没有丝毫变化。 “如何了?”嬴畟罕见的心中泛上几分焦急,他开口问道。 “已是死脉.....”他轻声的念叨着,手上还是来回换着姿势,再尝试着诊治着,可是不管怎么换,脉象都是一样的。 死脉。 第44章 仙术 “怎么可能!”嬴畟拍案而起,看着萧皖仍然安稳坐立在那的样子,面上挂着笑。死脉,怎可能是死脉?分明这人还在呼吸,是活生生的人。 “你可是在骗朕?”他对着萧皖喊道。习武人能靠内力控制脉搏,的确不算少见,这人顽劣,弄出这般蹊跷,也不算意外。 “我哪有那般闲。”萧皖笑着回应他,随后对着姜介说道,“姜大人再诊诊呢?只是虚弱了一些罢了,还不算死脉吧。” 姜介听了之后又努力的感受了一番。经她提醒,的确感受到这脉象还有生机,零星半点十分微弱,确实不算死脉。 可就这么一点生意,与死人又有何区别? “娘娘经脉,可受过伤?” “不曾。”萧皖摇头。她收回了手,把挽上去的衣袖放了下来,“死脉是因为经脉中存着毒,所以虚弱一些。” “是因为,您双目中的毒吗?”姜介问道。 霜卉一听,这姜院正还真有几分本事,只这么一会,就能把病症猜个七八分。 “请问姑姑,可否将娘娘病例交给微臣看看?”他对着霜卉问道。 “等我给皇帝看完,随后一齐再谈吧。”霜卉走上前,看着嬴畟,这人并不配合,也不伸出手。“皇上,要食言吗?” 皇帝看着面前的霜卉,再看看身后眼中苍白退下,拿着茶壶倒茶的萧皖。他依旧没伸出手,双手互相交叉在胸前,对着霜卉开口道: “朕只问你,萧皖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去问姜大人,他能说的,必定比我多。”霜卉见他不配合,倒也不强求,手一反转,猛然金光乍现,多了三根金针。 “瞧上这一眼就能比你了解的多,是他医术太能还是你太过废物?”嬴畟看着这三根金针,好像下一秒就要扎到自己身上一样。他知道这帮子医师大多都很有法子,就算不把脉,也能有别的方法诊病。 还是拗不过,他伸出了手。而那人也把他当作是娘娘一个待遇,掏出了一只深蓝色的帕子,搭在了他手腕上。一边的唐钰见了有些惊讶,这正是上次璃园皇后娘娘拿走的那一条。 比起刚才的姜介,霜卉诊治他就要平淡不少。她闭目一阵,随后就睁开双眼,眼中有些诧异,她看向姜介。 “既觉得是仙岛的毒,为何不用仙岛医术来医治?”她淡淡问着。 “在下并未觉得仙岛医术能救皇上。”姜介回答道,“何况,活人入药的确骇人听闻,如此残暴,必不可能是为救人之术。” 活人入药? 除开萧皖和嬴畟,禾玔和唐钰皆是震惊。这的确是闻所未闻,若以他人性命来救自己病症,如何能让人心安理得的获救? 而他二人虽不知何为仙岛,可,这治病救人的法子,姜介和霜卉都对他们提过。活人入药,以命换命。 “姑姑不也未用仙术来医皇后娘娘么。”姜介勾起唇,带着笑意看着霜卉。而后,对着嬴畟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你怎知,我未用此术不是因为找不到彘?”霜卉反问他,看着皇帝二人互相交换的眼神,心下也有了几分打算。 彘?这又是什么? “姑姑若会养彘,定是上岛研习过。在下便安心几分,皇上的毒还需要仙岛的医术来看,恳请姑姑倾尽所能。”姜介未回答她的话,引了另一个话题。 “娘娘的药难找,毕竟萧家不算人丁兴旺的宗族,所有的也就只有一个哥哥而已。不过皇帝....”霜卉眯起眼,从二人之间扫视着,“皇室宗亲这般多,随意找一个养成药人入药,根本不需要多费力吧。” 活人入药,要的是带有血脉纽带的人做底,灌成药人,炼成圣药。仙外岛的医术,大多是以苗医做基,手法狠辣,多用以毒攻毒。病人身子虚弱,禁不住各种烈毒入体,侥幸抗住,身子也就废了。所以,出现了“彘”。 给药人灌毒,调以平衡,让毒以更温和的方式入体。先食彘血肉,后用彘炼药。不算以命换命,毕竟一条人命,往往需要两到三个彘才救活。 “在下并不打算用仙岛医术诊治皇上。”姜介又再强调一遍。 “是不敢,还是不会?”霜卉冷笑着,看着姜介一如平常的脸色,开口道: “若最后真就只剩下最后这一种方法,你是治,还是不治?” 萧皖同嬴畟一齐看向了姜介。他们两个,知晓何为彘。霜卉所问的,也是过去他们所考虑过的。 姜介未有许久沉默,只片刻便开口了:“在下,不会让毒发展到最后一步,有姑姑帮助,必定把握更足,亦如娘娘一样。” “你怎知,本宫不是因为寻不到药人所以才未用此法呢?”萧皖接过了话,她手中拿着的那块被她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残渣也一起掉回了盘子里。她声音很轻,带着嬴畟很熟悉的轻佻的语气,对着姜介勾了勾唇。 “你可能会。”嬴畟开口道。 “但如今既然与朕谈及此事,那么你想还是不想,都不重要了。朕不可能放任你如此。” “皇上圣人之心,我倒是没想到。”萧皖轻声笑着,双手环胸,接着问他。 “早知如此,是否也有些后悔当初登基之时把你那几个兄弟杀的太干净了?” “朕既然选择与你会诊,你就无需再试探朕心意。萧皖,莫要辜负人对你的坦诚。” “皇上不辜负臣下,臣,自然也不会辜负皇上。”萧皖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姚家那剩下的几条走狗....” “今日不谈政事,朕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杀人来的。”萧皖还未说完,便被嬴畟开口打断了。他抬手,挡在了额角,不愿意同她谈论此事,“此事你便不用管了,朕心中有数。” 萧皖看着面前的皇帝,湖蓝色的眼睛此时也在细细的描绘在她的脸上。这一双深情的眸子,的确很会骗人,同她记忆中的样子,根本找不到一点相似的样子了。唯一可能没变的,就只剩下着一双湖蓝色瞳孔了吧。而现在看上去,湖蓝色也比年少时候更深了。 湛蓝。 想着小时候此人输给自己,水蓝色的眼睛因为他人嘲笑止不住的往外簌簌的流泪,萧皖一个没忍住,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嬴畟看着她笑得真心,虽说还是带着几分嘲弄,可是其中也有真意。 回想起了什么,能让她笑出声来? “没什么。”萧皖还没收敛笑意,一手托腮拄着桌案,狐狸眼弯弯的看着嬴畟,嘴角勾着,气息有些不稳。 “皇上你能让姜大人给臣下看病,忽然觉得治愈指日可待,一时开心。” “骗子。”嬴畟见她毫不走心,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胡话,低声骂了一句。 “是啊。”她轻声说。面上分明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态度。 嬴畟见他这般,未再接她的话,缓缓等着姜介和霜卉谈妥未来事宜,给自己再倒了杯茶。还不等端起茶杯,就听见一声响动,下一秒,盘子就撞在了自己手背上。 他看着盘子里被掰成碎块的糖块,再看看笑弯弯看着自己的萧皖。没理这盘糖果,自顾自的喝茶。 臭狐狸。 第45章 元宵 自打上次嬴畟做客凤仪宫之后,他就再也没递过消息给萧皖。亦如从前一样,凤仪宫依然冷清,鲜少有人打扰,而且宫外的锦衣卫还是守在外侧。唐钰还时不时看着娘娘在宫中庭院里饮酒,看着禾玔时不时拿着一摞摞信件给萧皖看,看着娘娘有时在宫中舞剑。 那柄黑色的长剑剑身很细,十分特别,十分漂亮。唐钰有时候看着看着,突然理解了那日皇上为何在宫墙之上看呆了。貌似,是因为这剑的缘故。 这玄色长剑,会晃人心神。 姚家死了家主,可是坊间奇迹一般的鲜少有传言,只是说着,雪天路滑,姚大人行走时候摔断了腰杆,此时正躺在府里养伤。家主一职暂时空缺,因为他的庶子,要在一边照顾着。因为这一跤,姚家已经好几日没人上朝了。 但宫宴往后,除了那夜的大雪,就再也没下过雪了。 没人在意,只嚼着世家大族如平凡人一般出了糗事,嚼着贵族也会因为病痛倒下,嚼着百姓和富贵人家鲜少有的一样的遭遇,觉得有趣罢了。 真正在意话题本身的,只有有权有势的家伙。 世家各族都夹紧了尾巴,一边找寻着出路,一边收敛了不少,生怕嬴畟再放出疯狗来咬他们。 皇上,怎么可能跟萧家人站在一边? 难不成,皇上已经驾驭住这个疯子了吗。 最让人头疼的情况出现了,萧皖居然被招安于皇帝,还能为皇帝做出在朝堂之上公然杀权臣的惊世骇俗之事。这可还有他们的活路?此人杀不得,打不过,还根本没有礼数可言,他们该如何提防? 不管他们如何担忧,可这终究是亏心人的考量,影响不到百姓。 正月十五,坊间并没有因为姚家家主摔坏了腰杆就放弃传统,哪怕今天像传言那般下起了鹅毛大雪,坊市也热闹的紧,灯火通明火树银花。花灯竹灯摆成一排,还有各种火上表演。 凤仪宫今日也未像前些日子那么冷清,宫中央的梅树上被挂上了几个小巧的纸灯笼,是禾玔和慧儿一早上闲来无事做的。皇后娘娘还是一如往常的睡到日上三竿,霜卉在门口同唐钰聊着让他传话,手中的病本很厚,还带着一个小盒子。 入夜,宫里也有了灯火,禾玔从宫外拿了两束烟花回来,分给霜卉和萧皖,自己替她们点上。两个人都没什么兴趣,很敷衍的拿在手上看着烟花喷出火花,慢慢燃尽。倒是慧儿,很少见到烟花,只有童年时候母亲带着她玩过,看着烟花,眼睛里很激动。 禾玔见她喜欢,终于感受到有人能回应了她的心思,心里也是舒坦了几分,直接分给了她一整把,还给了她火折子,让她自己在一边玩。 慧儿笑着跑到一边玩,在宫苑里跑着。一是真的欢喜,二也是知道娘娘要同二位姑姑谈话,自己跑开了。 “她倒是个聪明的。”霜卉看着她跑走的身影,随意摇摇手里的烟花。 “生活在深宫,不机灵的都已经死了。”萧皖把烟花对着前面,一动不动的看着它绽放,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五光十色的烟火。 “你还拿着这一把干什么,都给她玩了算了。”霜卉看着禾玔手里还拿着一把烟花,是刚刚她拆开分给两人的那一把,开口问她。 “你不玩我还要玩呢。”禾玔撇撇嘴,从一边点着的蜡灯上点了一根烟花,拿在手里慢慢晃动着。 “再给我一支。”萧皖手中的烟花熄灭了,剩下的细木杆被她扔到一边,把木杆上还燃烧着的一点火焰摔灭了。 “主子,你拿我这支。”禾玔把手中刚刚点燃的那支烟花递给萧皖,随后自己再点了一个。 “太后那边,可有再找你谈话?”霜卉手中的烟花也燃尽了,她没有着急把木杆扔掉,看着上边的火花,她把木杆倒立了起来,让火焰一直往上燃烧。 “她哪还敢找我?忙着做殊死一搏的准备呢。”萧皖面带嘲讽般的笑笑,看着烟火绽放着,她忽然伸出手,想去摸那道华丽的光。 “喂,疯了?”霜卉抓住了她的手腕,没让她继续往前。 “没事。”萧皖手上萦绕上黑雾,左手探入了烟火中,内力隔绝着感受不到温度。她捏碎了烟花系在木杆上的火药包,火药洒落了一手,烟火顺着火药爬到了她的手上。 “姚家如今强弩之末,倒是轮不到我再怎么出手了。”她看着手上燃烧的火药,看着黑雾衬托着烟火,好不美丽。“何况,嬴畟不想让我再掺和世家的事,光死一个姚家还不够,他得准备着一网打尽,我现在杀个痛快其余几家也不好做。” “鲜少能看你与人合作,我还以为,你立马要去把姚家抄个干净呢。” “若是想抄,何必还要等到现在,早在当年就已经抄了。”言语中有几分苦涩的味道,她叹了口气,“过去拿人命做买卖的时候都未曾动手,现在就更不可能了。蛆虫是杀不干净的,得捣窝灭根才能行。” 萧皖笑着,晃了晃手。 “你说,我要是去变戏法,是不是也能赚不少银子?”她带着笑意,轻声地说着。 “还不如回你哥那边,赚的更多。”霜卉没什么赞同的意思,没有顺着她说。 “不想再杀人了,如今这番模样,大概也是因为过往作孽太多吧。”她捻捻手,花火又燃烧的更旺了一点。 “那姚家的人呢?不杀了?”她问道。 “最后干完这一票,我就撒手不管了。”萧皖笑着,翻转着手腕,手上的烟火越来越弱了,火药散开,远没有术成一条燃烧的时间长。 “你猜我会信?” “愿望么。”萧皖轻声说着,还在看着慢慢熄灭的烟火,突然听见微弱一声,雪被踩踏的嘎吱轻响。三人一齐转头,看向了那一片宫墙。 只见皇帝在宫墙落脚,一边还有一人紧跟着也落上来,对着他递出一物。 第46章 灯会 嬴畟才刚上来,一边上前给追上嬴畟给他递伞的唐钰还在躬身对他举着伞,他感受到三道看过来的视线,忽然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隐隐约约要有些发烫的意思。 这三人,今日怎么有如此闲心出来放烟花?凤仪宫不是一直不过节日吗? 他看着三人,一个手里着着火,一个手里捏着个就剩一点火苗的破木棍,还有一个摇着烟花摇到一半停下动作看着自己。一时之间时间静止下来,他真想从没来过这。 好在皇帝还是皇帝,天子哪有难堪的?他面不改色的从唐钰手中拿过纸伞,一个闪身,瞬身到了几人面前。嘴角绷紧了,就只有旁人瞧不见的耳尖有些泛红。 “皇上来我这,可是有事?”萧皖瞧上去今日心情不错的样子,没有刻意刁难他。手里的烟火熄灭了,附着上的黑雾随着她甩甩手也消散了。 “今日民间灯会,随朕去一趟。”他板着脸开口道。一手拿着纸伞背在身后,一手握拳在面前轻咳了两声。 “灯会?”萧皖有些意外,忽地想起了过去好似也去过灯会玩。那个时候母亲还活着,她还小,还提不动刀剑。只记得母亲的笑容,灯会是什么样子的却记不清了。 “去灯会做什么?”她问道。 “姜介说,有水沉木在宫外现世在楼外楼,此物入药有需要,得去拍回来。”他解释着。 楼外楼,几人都知道,贵族显赫常去的一家拍卖行, “找我做什么?皇上直接命唐大人去不就好了?”萧皖没放过他,想问个清楚。 “皇宫生意他们都不做,这几个脸熟的都进不去楼里。”他说。 “是么,那换你这个皇帝去,就能放你进去了?”萧皖笑着打趣。 “没人见过朕。何况,是你带着朕进去。”他说着,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一个飘忽,错过了萧皖脸上瞬间不自然的神色。 “不去。”萧皖拒绝着,没怎么留情面。“这活能帮你的人不少,不用得找我。” 随意找个女官不就成了,找她来,分明还隐藏了内情。 “拍宝容易送宝难,会有人截杀的,你得贴身护着朕。”他说的理直气壮,“这水沉木取回来是你我都要用的,难道你想坐享其成吗?” “.....”萧皖转头看看霜卉,霜卉对着她点了点头。水沉木的确是要用到的珍贵之物,嬴畟没有说谎。 “那皇上给我的是什么身份?”她摩挲摩挲下巴,开口问他。 他没说,转头看了在两边看戏的二人。萧皖察觉,对着她俩挥挥手,两个人只能带着可惜的表情,各自散开躲回屋里了。 见人都瞧不见了,嬴畟才抿抿唇,犹豫着开口:“崇兰郡主。” “嗯?”萧皖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人。 先皇长公主,因为顽劣早早就被赶去封地。传闻这个郡主喜欢豢养男宠,还总是喜欢强抢英俊的少男,不管是否有婚约,通通关到府邸。不过除去这一点,治理封地的确有些本事,玄阳城在西南方向,本不是富足之地,可郡主到后,十年过去也成了一方宝地。 虽被人诟病,但也不得不佩服其本事的一个传奇女子。让人又爱又恨的一个郡主。 这个崇兰郡主,还和嬴畟有交情? “没想到,皇上愿意如此低身下作?”她笑着,歪着脑袋看着嬴畟。 怪不得不愿意找她人去做,原来是因为这个。当自己皇后的男宠,到底是比做其余人的要强上一些。哪怕这个皇后有名无实,还被众人唾弃。 “所以啊,拿到手之后,你可得好好想着,怎么感谢朕了。”他不怎么温柔的,伸手抓住了萧皖的领子,像是要打架一样的把人往前扯,根本感受不到一点温存。 萧皖被他扯的往前迈了一步,两人挨得很近,他低下头来,就快要鼻尖贴着鼻尖。靠近了能互相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一个有着龙涎香的气味,另一个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冷香,相似的是,身上都带着浓浓的一股药味。 “好啊,”她笑着开口,并没躲开他。反而看着他现在故意做出的此番动作,感觉很稀罕,笑吟吟的瞧着他,“为做答谢,我帮你料理了太后如何?” 湖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琥珀色,嬴畟先一步把人放开了。把手里的伞扔到她怀里,自己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回答她的话。 “给朕打伞。”他命令着道。 “好。”今日她好像的确心情不错的样子,尤其是知道了自己成了崇兰郡主之后,笑容就没消融过。她撑开伞,走到他身边,往上举着,打到他头顶。 “可用本宫背你去?”她笑着问他。 “你!”嬴畟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有一种是自己在故作矫情的样子。从她手上把伞抢了过来,只打在自己头上,不给她打了。 “跟着朕,不要掉队。”他说完,看都没看他,先一步动作,身影消散,而后出现在他刚刚踩过的墙上。 嬴畟才刚站立在围墙,下一秒就觉得身边吹过一阵微风,侧目过去,萧皖就已经在他身边站好,双手环胸,并没有看他。 “今日你委屈,本宫不同你计较。”她轻声开口,身上衣裙被风吹起,她仍然是那一身黑衣,今日绣样还是牡丹。头上的发钗却变了,发髻上多了一个小巧的小灯笼。同树上挂着的那几个有些像。 “你莫觉得是朕求你,此物入药,你我一同所需,本就应该.....”嬴畟莫名有几分恼火,这人别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可是话说到一半就被萧皖打断了,她从他手中抢过了伞,稳稳的撑在他头顶,自己还站在雪里。 嬴畟高她不少,她得半举着伞才能打在他头顶,功力深厚不觉得酸,萧皖还是那般看他,是他少见的没有白翳的眼眸,不带着讥讽的看着他。 “莫再说了,不想逛灯会吗?”她打断他道,“脚程快一些,应当还有时间玩玩,真不想去?” 嬴畟今年二十有五,快打了七年的仗,做了四年皇帝。如今被人问道要不要去逛灯会,这般幼稚的问题,居然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狐狸蛊惑他,他有些深陷其中。 “你若不去,那便先回,本宫要去逛逛。”萧皖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往下说了。见身边的人还是一副矫情的样子,不再给他面子,提起他的后领,一个用力把人往前甩开。嬴畟被扔出去,从墙上摔倒在半空,再一个闪身站立在地面。 “带路。” 第47章 轻佻! 皇帝出宫也算是偷跑出去的,二人未走大门,凭着腿脚从宫墙上来回穿梭,最后绕了个小路翻墙出了宫。二人才一落地,就看着已经乔装一番的霍薪在宫墙下等着,旁边还跟着一辆马车 这马车不是皇帝规格,看上去十分低调,瞧不出华贵,但也看不来平凡。一眼瞧过去全凭眼力判断,眼力高的能看出这车价值不菲,定然尊贵;眼路窄的也就把这车当作是一般的两马骈车。 霍薪看着二人出来,先一步迎上去,手里拿着帕子,准备给皇上的肩头扫扫落雪。可凑近了一看,嬴畟身上根本没怎么沾上落雪,只有肩膀有零星半点的雪花。反观站在一边打着伞的萧皖,衣发上都染了不少鹅白。 “?” 霍薪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只见得萧皖一身单衣,现在正在一手稳稳把伞撑在嬴畟头上,自己半个身子还露在外边;另一手掸着身上的落雪,好像毫不在意一样。而嬴畟也享受的一脸无所谓,就这么看着萧皖边给他撑伞边给自己掸雪。 “.......” 霍薪上前去,从萧皖手中接过了纸伞,替她给嬴畟打好,随后对着萧皖恭敬的开口: “娘娘上车罢,车上给娘娘备了衣裳和热茶,有宫女等着替您更衣。” 萧皖听着,掸肩的动作顿了顿,看着霍薪站在他与嬴畟中间,让伞面把两人都覆盖其中,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领了他这份好意。 “更衣?只湿了肩头,不必更衣了。”她开口道。 “去吧,崇兰郡主可不会在寒冬身着单衣,她不会武。”嬴畟回答她,示意她上车。 萧皖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上了马车。这马车不小,一进来十分宽敞,内里应有尽有,此时有两个宫女在其中候着,规矩的坐在两边,双手交叠着对她行礼,请她坐下更衣。 萧皖坐到二人当中,那两人动作麻利,一人为她拆衣,一人给她束发。不过片刻,就把她那一身黑纱换成了鲜红的一身冬装。发髻上钗满了金银珍珠,萧皖感觉的头上骤然增加的重量,把那宫女手里的下一只簪子拦下了。 “如此就好,多谢你二人。”她讪讪道,生怕她再出手。 “是娘娘。”二人一齐对她行礼,而后收拾起换下的衣裳和剩余的珠宝。迅速装好,就掀帘下了车。 萧皖松了口气,用手扶着些额头感觉脖子要被首饰压坏了。她听着二人对嬴畟禀报,随后就是脚步声,车帘被人掀开,一阵寒风灌了进来 。 嬴畟掀帘弯腰上车,霍薪替他遮伞,等他上来之后替他拿走脚垫。他弯着腰瞧不见萧皖,只看着落在地上鲜红的衣裙,还有她垂在一边的手上同罗裙一色的指甲。 只等他坐到她对面的车凳上,才有功夫抬头瞧着对面的萧皖。 萧皖看着他坐下,只觉得刚刚还算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就被填满了,这人身形委实是太过占位,真应该让他去赶车才对。她看着嬴畟看向她,湖蓝色的宝石闪烁了一下,而后,就赶紧看向他处了。 萧皖一挑眉,用脚尖踢了踢对面人的靴,狐狸笑着,往前靠近了些。 “坐好。”嬴畟看着有些靠近的人心下莫名的缩紧了一分,他看着平日里在她身上见不到的鲜艳颜色和珠光宝气,感觉到几分不寻常。 萧皖未听他的话,指尖探过去要去挑他的乐子。嬴畟皱着眉,抬手把她挡开了。她总是这副轻佻的样子,记忆里还算英俊的年轻男子,似乎都被她问过名字。 轻浮! “过去本郡主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脑子里想着,面前的人就带着笑意开口了。嬴畟脸色瞬间就黑了几个度,咬牙切齿的。 还真敢问啊! 嬴畟把她推了回去,马车不小,她得起身站立才能靠近他。嬴畟推她不轻,但她稳得住身形并没被他推动,随后他用脚对着她的脚踝一勾,把她的步子一下扯开。萧皖这才重心不稳,一下子摔了回去。 “朕还真是没找错人。”嬴畟讥讽着她,看着她坐回原地,根本没受影响。她反应太快,摔倒的一瞬间就扶住了车凳,看上去只是像她自己坐了回去,不像是被人绊了一跤。 “皇上也是只会耍阴招。”萧皖掸掸衣袖,这一身厚重的冬装影响了她的动作,不然刚才,根本不可能摔倒。 “你就坐在那,别靠朕太近,你身上太冷了。”嬴畟学着萧皖那日宫墙上的话也对着她原封不动的说了一次。 萧皖听见之后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如此记仇? “一会是硬仗要打,你莫要大意。”嬴畟拿起旁边小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唇边轻吹了一口气。 “有霍公公跟着,还能让你出事?”萧皖说道,她掀开窗帘往外看看,身边都是跟着的锦衣卫。细细感受了一番,大概都不算弱,比看守在自己宫门外的那一伙人强上不少。 “锦衣卫只能管在外,至于在楼外楼里,还得靠你。”嬴畟缓缓喝着茶,而萧皖一听此话,也罕见的冒出些不明白来。 “靠我?”萧皖重复了一遍,“寻药是你我共同之事,为何就只靠我?” “霜卉没对你说朕身子虚弱吗?不可随意动用内力。”嬴畟面不改色的说着,厚着脸皮的给自己解释。 “朕用内力会影响身体内两毒平衡,容易走火入魔。而姜介告诉我,只要你精神稳定住,内力还可以照常使用。你只需收敛一些,莫要像朝堂上那般就好了。” “杀个人兴奋成那样,难不成,真憋坏了.....”他小声的嘀咕着,不管萧皖越来越黑的脸色,还捧着那杯茶慢慢的喝着。 萧皖看着面前事不关己一般的人,忽然觉得拳头发痒。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一边的小案上。 “你可敢再说一次?”有瓷片噼啪的响声传出来,嬴畟看着桌案上她手中捏紧的杯子,伸出手去,再倒了一杯茶。 “只当朕求你。”声音放轻了,尾音往上挑着,还带着一点咂嘴的响声。皇上学的一手能当宠妃的好本事。 第48章 皇兄 他把茶水递到她面前,眼看着面前的萧皖,如今荒郊野岭,她要真把他杀了谁能拦得住?抛尸荒野连处理都不用,等到那时候可真就是英年早逝无处去哭了。 “.....”她未再发作,沉寂了片刻,就松开了手。手里的碎片噼里啪啦的掉在桌案上,而她用那只手,把眼前的茶杯接了过来。 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倒出两颗药丸,混着这杯茶吞下了肚子。是霜卉和姜介新做出来的药丸。 “皇上怎么和崇兰郡主相熟?”萧皖再抬头已经恢复如初,把空杯子放在一边,掀开了窗帘看着窗外倒退的树林。 嬴畟看她这样,心下也放心了几分。看来,姜介说的没错,这人精神是可以控制的,只是她总是放任自己癫狂而已。姜介说她没有枷锁,所以放肆。只靠药物,控制不住她的思想,必须得等她自己在精神上牢牢套上桎梏,那时才算有的治。 嬴畟没再忽略她的问题,如实回答她。 “过往,皇兄总爱与她交际,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皇兄?”萧皖一时之间没想通,嬴畟过往排在第五,先前有四个哥哥。抛开与他相交恶的二皇子,还有三个都与他算不错。他说皇兄,还真猜不出是在说哪一位。 “你可提过他。”嬴畟见她疑惑,语气不善地说着,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萧皖听他这话回忆起来,湖边交谈的时候她好似的确提过,她询问道:“先太子殿下?” “是太子。”嬴畟神色认真的对着她道,“只他是东宫,嬴荆猪狗不如,不配与他相提。” 先太子嬴珀,先帝与正王妃所生,先帝继位前彼时先太子年少就颇有才干,理所当然的被立为太子。可后来被人所暗杀,由二皇子嬴荆顺位,称作后太子。 届时嬴畟才风头大盛之时先太子就死在了嬴畟回宫的必经之路上,风言风语中不少人都说先太子是被嬴畟所杀。可没有证据,传闻片刻也就散了,但这事,对嬴畟的影响也的确不小。 再后来,二皇子也没做几年太子,先帝就驾崩了。四王之乱,嬴畟大杀四方,嬴荆最后也死在嬴畟的剑下。嬴畟提着他的人头,带着一路血迹,登上了帝位。 “彼时的嘲谑之言,不必放在心上。”萧皖对着他挥挥手,随后开口道,“你若不能动内力,为何要与我一同前来,叫他人假扮不也相同?” “朕信不过他人,此时必须亲自去。”嬴畟说道。 萧皖见他不想多说,自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欲望。她看着窗外渐渐透露出来的灯火,兴致终于提起来了些许。 这三年,的确是鲜少感受到烟火气息了。 花灯长长一串,坊间人满着,有些百姓推搡间都挤到车道上来了。霍薪明显放慢了速度,能听见他叫喊的提醒声。 嬴畟看着车外热闹起来的气息,也多了几分趣味。他伸手从一边的木柜子中取出两物,递给萧皖一只。是一对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 他先一步给自己戴上了,随后对着萧皖说:“戴上一些,莫要露了容貌。” 萧皖也没多言,只接过面具戴上,然后就见嬴畟伸出手来,把萧皖掀起一半的窗帘彻底挂在了一边,抬头,也往外看过去。 各式各样的灯笼,河边还有花灯漂在水上,小铺有烟火气冒出来,元宵滚滚的在锅里打转。嬴畟看着民生百态,心里也多了几分欣慰。百姓富足,君王自然是开心。 马车慢了下来,周遭的一草一木都能看的清晰。他看着商铺售卖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心想着的确是许久未到民间来了,这些东西好些都是他没见过的。过去忙着打仗,如今忙着拢权,真没好好瞧过坊间生活。 “看着不错,等一会忙完了,好好逛逛。”萧皖也看着窗外,脸上少见的露出些许笑意。“今日没有宵禁吧?” “不若先逛吧,从楼里出来,还能有心思?”嬴畟也没啰嗦,直接说了自己的意愿,皇帝也想去逛逛。 “为何不有?”萧皖轻笑一声,侧目看向他,“不过保你一条小命,放下心就好了。” “再说,你若受伤了,本宫自己去就成。你让霍公公带你先回吧。” 她说的无情,穿插着外边层层叠叠的吆喝声,落在他的耳朵里。嬴畟听着,心里有点不爽,堂堂皇后,不说当着他的面说要夜不归宿的出宫游玩,且说她居然就这么折自己面子。 “不成,朕若受伤,你也不许去。”嬴畟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虽说这萧皖过去对自己也没有半分尊重,可是如今二人已经摊开了秘密互相合作,这人还是对他毫无礼数。 皇帝感觉自己被人侮辱了,十分的忍受不了。 “皇上什么时候能管到我头上了?”萧皖打量着嬴畟,挂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看着他,忽然瞧着挂在他身后有一把红木竹的细页折扇。视线盯在上边,嬴畟瞬间反应了过来。 嬴畟不顾她的视线,伸出手,把挂在一边的折扇拿到了自己手里。如今冬日,这扇子自然闲下来了,所以才挂在这忘记取下了。可看这萧皖的意思,总盯着他的扇子看做什么。 “朕不能管你?”嬴畟不动声色的把扇子收回袖袋里了,不给她看。 “你试试。”萧皖看他把扇子收走了,就不再看他了。 两人不再对话,一齐看向窗外。嬴畟看着窗外的小铺,忽然瞧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东西。一个卖吃食的小铺,周边围了不少孩子,铺子上摆着一小袋一小袋的,正是他前几日在凤仪宫看见的,萧皖桌上摆着的那个糖块。 一边人吆喝着,还立了一块手写的牌匾。 [芝麻糖] “芝麻糖?过去好像听说过,可是未曾见过。”嬴畟心里想着,忽然转头鬼使神差的看向萧皖。不知是不是巧合,萧皖也看着那个方向,她眼中有些失神,托着下巴撑在窗子上,只看那处仿佛陷进去了一般。 相对无言,直到马车驶过那个小铺,两个人才收回了视线。萧皖察觉到他看向自己,也不含糊,直接对着他的视线看了回去。 “你看什么?”语气忽然之间变得不怎么友善,是近日里少见的剑拔弩张。 “看着还不错,一会让霍薪买一点尝尝。”嬴畟不理她言语间的恶意,依旧用着平常的语气说着。 萧皖没有回答,只冷哼了一声。不等她再开口,马车就停了。霍薪对着里边轻声说着,只车里的人能听见。 “主子,到了。” 第49章 撩逗 萧皖掀开门帘,霍薪到她面前为她把车梯放下,伸出小臂让萧皖搭扶。萧皖一如往常的样子,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伸出手轻搭在霍薪小臂,提着裙摆,缓缓下了车。 她没搭上几分重量,霍薪没感受到什么压力。搀扶的这一会,他就只有一个感受。 凉。 好冰,跟皇上说的一样,这手像是冰块一样。 萧皖下车站稳,掸掸衣裙。如今此处是坊间最为富庶的地段,一间铺子就得价值千两,平民百姓进不来,能瞧见的就只有富人。周围一下子宽敞了不少,不若刚才那般人挤着人。 嬴畟没用霍薪搀扶,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手里还拿着那把纸伞,走到萧皖身边替她撑在头顶。两人贴得很近,嬴畟的半身紧贴在萧皖的背,一低头就能在她耳边轻语。萧皖也没在意,手里拿着刚刚看上的那把小页折扇半开着微微掩唇,低声笑了两声。 “皇上怎么如此熟练?” 嬴畟不理她的取笑,做出几分暧昧的样子,他低着脑袋,在外人看着就是他恭敬的在听萧皖说话。而他二人之间才能知晓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娘娘也挺熟练的。”他用身子往前撞了她一下,没怎么收力,把萧皖撞的一个踉跄,好在她武功底子好,顺势迈出一步往前走着,根本看不出是嬴畟使坏。 萧皖一收折扇,往楼外楼里走着,嬴畟规矩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往前走。她手中的折扇被她不安分的来回在指尖转圈,虽说是严冬,可放在她身上却并不违和。反而在她说笑时候,带着翠竹一响撑开半面挡在面前还颇有风味。 两人走进楼外楼,这地方的确眼瞧上去就是华贵,入内的人穿着皆是不凡,周遭伴随着各色各样的佩环碰撞的响声,一个一个的眼看上去不是简单的。 萧皖走到门口的侍者处,从袖袋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玉佩,是嬴畟刚才在马车上给她的。那人看着玉佩对着萧皖鞠了一躬,最后拎着二人往里走。 一层都是散客,五五横竖几列,一共二十五位。而二楼三楼就都是厢房,是有身份有地位,被楼外楼认定的横客。一圈五厢,一共十厢,再往上四层和五层,基本上就少有人见过有人启用,四层从外看不见内里的客人,一层只有两间。 崇兰郡主过去也总到楼外楼拍些喜欢的小玩意,也算是个熟客,只是近些年去封地很少再来。两人跟着侍者,被安排在三楼的第四厢,推门进去,两张木椅,一只小几,上边摆着瓜果热茶,还有寒冬季节少见的蜜瓜。 看台很大,能直接站在那处看见拍品。此时尚未开始竞拍,被一层厚厚的窗帘覆盖着,内外都互相瞧不见。 “郡主请。”侍者恭敬的伸出手引着她。 萧皖四下望着,感受着身边不寻常的气息。周遭应该有这楼外楼隐匿着的侍卫,还有暗处的几道眼线,大概是其余厢房派过来探查的。 嬴畟紧紧跟着萧皖,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微低着脑袋,一副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 萧皖见那侍者要离开,拿着折扇的手忽然伸出去拦住了他。还不等那人意外,萧皖就上前两步,迅速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侍者惊讶的往后退,他退的急,下一刻就撞在了门板上,而萧皖,也迅速跟上他,把他堵在了身子和门板之间。 她唇上染了胭脂,红唇勾着,面具之下的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扇子抵在他胸膛,一路往上,把他的下巴挑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 “郡....郡主...”事发太过突然,侍者紧紧靠着门板,他可知道这郡主的威名,忽然紧紧抱住胸口,“您..您这是....” 萧皖见他这副样子,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上半身又靠近了一些,歪着脑袋看着他,折扇从他下巴上离开,轻轻抵在他的喉咙上。 “本郡主此次是回滇阳,是秘密。”她轻声开口,声音婉转的,胭脂看的他有些晃神。 萧皖从腰侧摸出了一个小荷包,带着些重量瞧上去鼓囊囊的。她把这荷包塞到这人胸口的交领中,轻轻拍了两下。 “可明白本郡主的意思了?”她问道。 “明...明白。”鼻尖上萦绕着一股冷香,他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胸口,托住了快要掉下去的那只小荷包。 “不光是你们的人,若是有什么其余的,都帮本郡主扫开可好?只算本郡主求你。”扇子轻轻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随后萧皖便退开了,连着往后迈了两步,回到了嬴畟身边。 而嬴畟也是一副自然的模样,伸手去替她解开了身上大氅的系带,把厚重的大氅取下来搭在手臂上。 侍者劫后余生一样的大口喘着气,只见萧皖放开了他就飞速的行礼,往外跑了。跑的着急,还不忘了把厢房的门关上。 门关上,比平日里要响上不少,看来的确是被吓坏了。 “此人名声比我还差啊。”萧皖忽然心里涌出几分惺惺相惜,笑着从嬴畟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大氅,挂到了一边。 嬴畟没接她的话,只自己也把大氅脱下来,挂在萧皖旁边。眼瞧上去,皇帝的脸色好像黑了几分。 萧皖没发觉,她自顾自的往前走,坐在了右边的木椅上。看着盘子里的蜜瓜,有了几分兴致,用长柄银叉戳了一块,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蜜瓜被提前冰过,凉丝丝的,很甜。她许久没有吃过了,忽然感觉有些贪嘴了。 才叉起来第二块,身边的椅子上就坐下了人。嬴畟坐在她身侧,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之后一口气,仰头喝下一整杯。 看着皇帝鲜少这般没有风度的灌水一样的喝茶,萧皖才转头看着再倒第二杯的皇帝。看着他又倒了一杯,这次却不一样,没有一口灌下去,而是先放在鼻尖嗅嗅,随后渐渐饮了一口,细细品着。 “皇上竟不觉得烫?”她看着腾腾热气的新茶就被他这么灌下去了,出声问道。 “亦如你不会觉得冰凉。”嬴畟吹吹热气,再饮了一口。 萧皖没理他的话,笑吟吟的再开口,“那,茶如何?可合心意?” 嬴畟见她又是笑着,侧头看向她。那人拿着长柄叉,还像玩弄扇子一样的在手上来回旋转,没有再去吃下一块蜜瓜。她此时染着胭脂,唇笑起来,更勾人了。 第50章 奸夫是谁? “是你宫里的那种茶。”说来也是巧合,他第一杯饮下就觉得此茶很熟悉,而后才细细品味。品过一番之后正觉得是萧皖宫里泡的那茶。 “秋禄白?”萧皖也有些意外,拿起茶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凑在鼻尖闻闻,没想到还真是。 “萧皖。”正准备饮下一口,就听见皇帝,忽然喊自己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动作顿住了,没有喝这一口茶。这可不多见,彼时要么是称呼不带直对自己称“你”的喊,要么是带着讥讽的喊自己皇后娘娘。这么平常的叫自己名字,一只手掰得过来。 “皇上有何吩咐?”萧皖把那茶杯又放回小几上,侧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过往对你的传闻,可都是真的?”他不占前言的来了这么一句,萧皖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轻轻一挑眉。 “八分真,三分假。”她轻声说道。 “三分假?”嬴畟皱起眉,复述了一遍,“多出来的一分是如何?” “假两分,还有一分没人知道,因此没人提。”她把银叉搁回桌案上摆着的筷枕上,捏了一只花生放在手里玩。 “一分恶名?”他又问。 “善恶都有。”萧皖把花生抛在空中,再接回手里。 “可有你扮作崇兰作风的那半分?” “嗯?” 花生没控制好力道,被抛得很高,还往嬴畟那处飞过去。萧皖忽然有点愣神,没伸出手去追那飞在半空的花生,而是有点不解的看向嬴畟。 “何意?”她不怎么知晓嬴畟的意思。她看着他伸出手把她扔出去的花生接在手里,然后,放在了小几上。 “蠢。”他冷哼着,不再理她了,拿着茶杯接着喝茶。 萧皖一时之间转不过弯,自己像崇兰那般行事?胡扯,她的确作恶,的确杀人,的确是为奸佞反臣,可是强迫男子这事自己可从没做过吧? 她再细细回味一番嬴畟适才的话,想揉揉眉心,但额头上被面具挡住了,只能作罢。她看着嬴畟若无声色的喝茶,恍惚间,好像明白了几分。 “皇上觉得,天家颜面有损?”她试探性的问,忽而想起朝堂上许溪死谏时候各色大臣在嬴畟和自己身上飘忽的眼神,她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你可知最近朕收到的折子都写了什么吗?”嬴畟语气有些气急败坏,把茶杯搁回了小几上。他眯着眼,看着萧皖。 过去见萧皖轻佻,本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二人的确毫无感情,甚至互相仇视,这人轻佻,就是在原本无恶不作的名声上再多加上一笔罢了,嬴畟毫不在意。 若她失德事情败露,正好多了一个砍她脑袋的借口。 可如今二人虽说不算尽释前嫌,可也算是暂时合作一起。这人再这般动作,她死是不死? 再加上那日死谏之后,忽然多了几副请他正后宫风气的折子,体贴皇帝被爱妃背弃,给他写的那叫一个可怜,好像因为军权不得不忍受萧皖给自己脑袋上戴上几个绿帽一样。 这叫什么事? “我怎知你臣子会这么想?”萧皖说的轻飘飘的,显然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她分明知晓了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在意,也没打算改。一整个置身事外的样子又露出来了。 “萧皖,你给朕老实点。”嬴畟压低了语气,转头带着点阴沉看着她。 “本宫可什么都没做。”萧皖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语气间也没了玩味,只与他对峙。 “你既是皇后,装也得给朕装出来。”他说。 “皇上宠妃也不少,何苦揪着我不放,你的爱妃不叛你不就好了。”萧皖满不在意的说着。 “你还真敢叛我!”嬴畟忽然火了,气的连自称都忘了。猛地伸出手,对着萧皖的脖子就去了。 萧皖看他动作,又是冲着自己的领口来了,抬手抵挡,把他的手推开一边,往后躲了半身。 “你犯什么毛病。”萧皖对他骂道,不想跟他打,而看着他下一掌又追过来了,萧皖拿着小几上的那碗蜜瓜就起身离开了那座位。 她怕这个没准头的把碗打到地上。 “谁?”他又追问着,忽地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再一刻,就到了萧皖身边。 萧皖暗叫不好,这人还真较真起来了。他刚刚那劈空的那一掌此时追了过来,这一掌没带内力,但仍然迅猛着。嬴畟不愧是最赋功名的将军,全凭体术,这一掌一般人也难接过去。 萧皖侧身往后一躲,抱住一碗蜜瓜到底是有诸多顾虑。何况她只小时候同嬴畟打过一架,后来二人就再没交过手。这人如今身子像是铁做的一样,身量高的挡在她面前像是城墙,胳膊也长,不用内力自己难胜过他,更何况手里还有一碗瓜得保护着。 拈花指冲着他的脖颈去,萧皖准备搏一把。能拈住他,自己就胜了,拈不住,那也没办法。此时动用内力,旁的两个厢房自然能察觉,实在不妥。 这个狗皇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的冲过来了。 意料之中的,拈花指被他一手挡开了。萧皖退到厢房的墙角,亦如刚才她堵着那侍者一样,嬴畟再堵在自己身前。不过她堵着人瞧上去像情趣,皇帝堵人,眼看着就是要审问了一样。 “奸夫是谁?” 嬴畟追问道,靠近墙边,他压低了声音,怕隔墙有耳。他手未放在她身上,到底是顾虑着几分分寸,他膝腿,用膝盖顶着她的腹。萧皖感受到他的动作,提前用手挡在身前,用手掌托着不算难受,只是动弹不得。 “你猜啊。”萧皖语气有些危险,今日这番惹得她有几分恼火了,她眼中风暴愈演愈烈,看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寒光四溅。 “可是在入宫之前?”嬴畟不管她眼里的寒霜,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白雾覆盖,纠结着追问。“若是在入宫之前,朕还能谅你几分。” “若是入宫之后,朕就要与你好好谈谈了。”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谈个屁!” 第51章 玉环 萧皖低吼着,终于忍不住了,手腕一转就要把手里的那碗蜜瓜扣到他脑袋上。 嬴畟见她出手,反应迅速,伸手拦住了,手腕一转迅速把碗调了个个儿,把飞到一半的瓜接回来不少,只零星星调出去几块。 他一手托着琉璃碗,膝盖上加了一点力。萧皖另一只手空出来了,一拳打在他的肩膀。手边已经微微冒出来了一些黑雾,他感觉着肩膀忽然降了几个温度。 肩头的衣裳被染的冰凉的,但内里被这一拳打的狠,有些肿胀一样的灼热刺痛感。嬴畟想伸手揉揉肩头,可萧皖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用手肘打在他膝盖上,连带着身子往前一冲,把嬴畟顶开了。身形才刚被松开,萧皖一掌就冲了过来,直冲他双眼。 嬴畟往后退了两步,如今是他有了顾虑,手中的琉璃碗很碍事,他施不开拳脚,萧皖也不在乎这碗蜜瓜了,真势真招的和他打起来。 两人功夫本来就难分高下,而现在嬴畟的身体显然没有萧皖能撑得时间长。刚才他能压制她,大概是因为取巧,她单手抵抗,且二人单论体术比她高上五寸的嬴畟肯定占优,所以一时之间好像形成碾压之势。 但现在就不好说了,她虽然没带内力,可一招一式都认真起来,也是难办。 他眯起眼,看着萧皖还算正常的眼睛,勾着唇,往前凑近了一些,主动去挨她冲过来的掌。 萧皖也没想到他会迎上来,临时收力,没让他把这一掌挨实了,万一把人打废了,就坏事了。 “如今不敢弑君了?”语气没有刚才那般针锋相对,甚至还有几分讨饶的意思,尾音软软的往上挑。 “霜卉说,你对我有用。”萧皖冷声道。 “那,是朕的荣幸了?”嬴畟拿起一只银叉戳了一块蜜瓜递到萧皖唇边。 他身量太高,如今一靠近,灯火投出来的影子,能把萧皖整个人都覆盖在里。皇帝微微欠身,萧皖不给他机会。手直接冲向他面门,拍在他下半张脸。 这一下不重,嬴畟甚至没伸手去拦。就这么让她不算体面的拍了一下,随后她在一个用力,就把人推开了。 她看不出脸色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甩甩手,提裙坐下。拿起了刚刚还未饮上一口的茶,终于喝到口中了。 嬴畟也走了回来,路过她身侧,还把那碗蜜瓜放在了她手边。随后自己没再坐下,就站到萧皖身后。 看台的窗帘缓缓被拉开了,二三层的厢房一齐展露出来,底下传来铜锣声,竞拍开始了。萧皖二人能被人瞧见,嬴畟又做出了那副男宠的样子,还弯下腰去替萧皖斟茶。 “郡主,笑笑了。” * 楼外楼珍宝颇丰,不愧总受达官显贵喜爱。此时这二三层所见,共有六厢有人,眼熟的也不少。 世家四门许家和魏家都在,魏家那日魏杨受迫并没影响到家族,虽说收敛些许,但也并没有多少变化,子女依然纨绔着挥霍。而许家是四家里比较特殊的存在,并不与皇权搭边,他们世代从商,官场上也少有大官,有钱无权的一家。 而今日四层多开了一间厢房,内里点灯,透露出莹白的琉璃窗。此琉璃是楼外楼特制,外面莹光一反看不出内里的人是谁。 地下的拍品萧皖没什么兴趣,无非是些奇珍异宝和传闻中那些稀罕物件,眼见着宝物一件一件往后过,她没有动作,嬴畟也没有。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其余客人热火朝天的竞争,自顾自的浅饮着茶。 一直平淡的等着,萧皖兴致不高,一手撑着额角,微眯着眼看向台下的荷官来回吆喝。等着拍会快进入尾声的时候,有一件宝物被呈上来。萧皖一直眯着的眸子才睁大了几分。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台下盘子里盛放的物件,忍住了想起身的动作。 “怎么了?”嬴畟看着忽然变化的萧皖,也低头往台下看去。 入眼的是一件玉环,做成的是环凤的样子,玉环全身呈淡紫色,是很少见的紫翡,如此品质,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嬴畟看着这玉环,忽然想起爱穿紫衣的那人。她一定喜欢,这玉环也的确适合她。 脑海中映出一张脸庞,温润的,像露水一样的一个人儿,琉璃色的眸子总是像他过去所希望的那般看着自己。 只可惜,不是水蓝色,就差那么一双眸子。 “这玉我要了。”萧皖不知他心中所想,看着玉环低声说道。 听着萧皖片刻沉下来的气势,嬴畟不免惊讶几分,不过也没显露出来,只看着她周身隐隐变得寒冷的温度,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下把寒气拍散了不少,萧皖恍惚了片刻,低下头抵着掌心平稳了思绪。 “你可别发作。”嬴畟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着。他刚刚分明感受到了萧皖在朝堂上时候的那股低沉的劲儿。 “我心中有数。”她轻声道。 嬴畟听她这么说,才放开了她的肩头,低头再看向那玉环。这到底是什么,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荷官介绍着这玉环,说是过去故人弥留的珍贵之物,能拿出来的确是割爱。环凤紫翡,在过往时候磕碎了一个角,后来用金补好了,不过不影响它自身的价值。 “无底价,起拍。” 这话一出,四下都纷纷举牌。萧皖等候片刻,只等着价格被抬高到只有少数几房能承受,随后才喊。一喊,就直接加了一半。 这一声,引得不少目光瞩目。 嬴畟也是。 他少见的萧皖如此情形,过往她愤怒时候总是带着癫狂一样的笑意,而现在,就只是沉寂的举着手里的号码牌,他人再叫高,她就跟着再高一半。 周身水一样的寂静,深绿色的水,从水面看不见到底有多深,只能看见稀疏的漂在上面淡薄的绿藻。 何人会如此竞拍?完全是胡来。 但这样的乱来的确见效,她这么出手,没过几轮,就没人再跟。 “天四厢的客人出价七千四百两,可还有客人还要再竞?”荷官喊着,一时之间的确寂静了。“七千四百两一次!” “七千四百两两次!” “七.....” “八千两。” 第52章 奉炀 荷官快要叫三次落槌,忽然被人打断。开口的人是从没听过的声音,众人视线转向第四楼,见适才莹白的琉璃此时倒映出蓝光。是这厢不露面的客人叫价。 “......”萧皖看着斜对角里的浅蓝色琉璃,她手中本来拿着茶盏。见状,直接将茶盏重重搁回小几上,另一手一拍木椅把手站了起来,快步往看台走。 她身形很快,伴随着周身的黑雾,留下一路痕迹。黑雾同平常时候所见的有所不同,可以说,根本不是同一种模样。 此时的黑雾中还伴随着深红色的流沙,黑红之色掺杂在一起,在她定身到看台边缘的时候,飞速往外扩散出一圈。黑雾先消散,红雾却是足足飞散到一整个楼外楼才缓缓消失。 嬴畟身上感受着这股从没见过的红雾,如果说她所用的黑雾只是阴寒,那这红雾就是残暴,像血一样温热的,把黑雾变成冰霜的地方瞬间融化。 什么东西。 萧皖此时戴着面具,她矗立在看台,身边黑红雾气环绕,她紧闭着眸子,就这么站在那。 “八千三百两。”她开口,嗓子有被她刻意的压低,同她平日里的声音有出入,“何人要与本宫争?” 嬴畟听她的自称,忽然间恍惚一瞬。他见她如此猖狂,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让旁人瞧不见他。他看着萧皖,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手紧握成拳,有些发抖。 难不成,真是如此? 果然如此,她闹着一番,周遭全部安静下来。就连台下的荷官看着她都震惊的捂住了嘴巴,拿着木槌的手有些发抖。 沉寂片刻,周围的议论声忽然响起。听着各位不失权贵的客人失魂落魄般的对着萧皖喊了出来。 “奉..奉炀?” 黑红雾色,半张假面,虽说如今雾气笼罩在她身侧瞧不清她的具体容貌身形,可这番做派,就算是假的,也能让人颤上一颤。 到场的不光是权贵,还有少数的江湖门派的贵客。世家恐怕没有反应过来,其余的那些混迹在门派之间的一些家伙,看着萧皖的身影,纷纷都低声的议论起来,语气间带着惊恐,还有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奉炀不是死了吗?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还光明正大的暴露身份? 一时之间躁动不安,视线都小心翼翼的往萧皖这边看,但却又不敢瞧得坦荡,只偷摸摸的打量着她。 有胆大的用内力小心翼翼的往萧皖那边探,忽然感受到那片黑红交织的雾气,比之印象中那人要弱上不少。此人周身的雾似乎就只是为了遮盖容貌所用,能做的抵抗很少。 伪装所用的障眼法吗?难道此人根本不是奉炀? 但是没人敢赌,胆大敢探究的人也是少数。萧皖如今这么一闹,谁也不敢再出声竞价。 萧皖不理这些视线,只对着荷官道,让她落槌。 “八千三百两....天四厢客人拍得...”荷官落了槌,因为颤抖着,木槌未完完全全落在垫子上,声音并不响亮。 而只刚落槌的一瞬间,第四楼那神秘的厢房原本浅蓝色的琉璃瓦,忽然被人拉了上去。露出了里边未曾露面的客人。 这一声,又是引得众人侧目,而后,当他们看见内里站着的两人,又是炸了锅。 为首的那人戴着一只银白色的面具,只遮了半张脸,露出一对眼睛。银白色的般若带着獠牙,让那双细弯弯的狐狸眼变得可怖了几分。此人手中抱着一柄长剑,腰间还带着一只雕着海棠花的玉佩。 夕流阁,奉决。 这个传承几百年的杀手亭阁如今的主子,比起奉炀是因自身残暴无度才颇有威名,此人的名号,是生来就有的。 生下来就是少阁主,早就在江湖中成名。到如今,他名头更响,传闻他亲手了解了奉炀。 奉决一露面,四下躁动更加压不住。彼时从来鲜少露面的两个人,如今居然能一齐现身,为了争一块玉环,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适才那几个胆大的都在一副看好戏的架势看着一边的“奉炀”。如今他们确信此人就是假扮的,而奉决,可从来不是个善茬。 萧皖并未睁开眼睛,而感受到对岸熟悉的气息,忽然暗叫一声不好。这厢房中的人,居然是奉决?那她做这一番是干什么?嬴畟那个鬼精的,肯定会有所察觉。 不用转身去瞧,背后已经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黏着自己。 萧皖忽然有了些许猜测,今日这事蹊跷,自己被摆了一道。 她心中罕见的有几分悔恨,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萧皖无奈,只能睁开眼睛,消散了身边的黑红雾气,她透过人群,同对岸的奉炀对视起来。 那人眼中满是惊讶,还带着几分玩味。不过没人敢与他对视,所以没人发现罢了。 “姑娘如此倒真与她有八分相似了,不过今日运气不凑巧了。”奉决对着她开口道,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有几分闷。 “不过,此物是吾阁中先辈的遗物,只不能让给姑娘了,不若姑娘赏面,在下用其余宝物与之交换如何?” 姑娘? 众人又是一阵惊骇,看着萧皖,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奉炀凶名,居然真敢有人冒充? 这话一出,嬴畟看着萧皖的背影,也多出了几道深意,他感受着萧皖气势的变化,沉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阁主能谅解在下,在下感激不尽。”萧皖对着奉决抱拳,声音又恢复如常。见她面色如常的看着奉决,见她一双眼明亮的根本不是瞎子,众人心中的不信淡去了几分。 毕竟,奉炀可是个真真切切的瞎子。 “在下想要一物做母亲贺礼,除去此物,母亲还颇喜爱香料,阁主可否能用水沉木与在下置换?”萧皖接着说着,对着奉决再行礼,“阁主若是能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姑娘能割爱,在下自然不会拒绝。”奉决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而在他人看来,这个冒充奉炀的女人,在奉决现身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多谢阁主。”萧皖也不含糊,见他答应,就起身,回身往后,再坐回位子上。 第53章 恍然 如此一出,原本为了水沉木所来的几伙人都犯了难。奉决现身,点名了要水沉木,他们若是执意要拿下,那不是在与夕流阁为敌? 原本需要激烈竞价一番的水沉木,这么一搅和,根本没掀起什么水花。只来回推搡了几下,就被奉决收入囊中了。而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奉决和刚刚的假奉炀出手。 萧皖坐回位子上,有些不可察觉的微微叹了口气。她余光看着躲在一边的嬴畟,此时正在阴暗的带着探究的看着自己,心中无奈的开始盘算着。 她静静的想着,拿起刚刚没喝完的茶盏接着慢饮。茶刚刚见底,门就被人敲响了。 萧皖起身前往门口,她打开门,来人还是那个刚刚引着他们入厢房的侍者。他托着一副托盘,比一开始更紧张,恭敬的把东西递给萧皖。 “郡主...请您过目此次拍品....” 萧皖看着他闪躲的眼神,透过他的身子,往后看去。他身后站着一个人,是第四楼跟在奉决身后的那个男人。他手中也是一个托盘,站在门口。 “没想到,居然是郡主。”那人轻声开口,没等萧皖允许,就先一步进了厢房中。他对着萧皖微微俯身行了一个庶民的礼数,随后,把手中的托盘给她。 “请郡主过目。” “把玉环送予这位公子就好。”萧皖指示着那侍者,而自己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打开一看,的确是水沉木。 把托盘传给身后的嬴畟,随后对着来人道谢。 “替本郡主谢过阁主,今日冒犯,实属抱歉。” “您的话,在下必会如实转达。”那人抱拳,随后就离开了。 侍者看着他离开,自己也准备道别,还不等他开口,忽然又被萧皖拦住了去路。他看着拦在身前的手,此次没有拿着那只小竹扇。他小声的开口,语气有些发抖: “郡...郡主,可还有什么事吗?” 萧皖笑着靠近了他身边,轻声的问他:“你可有遵守咱们之间的约定?本郡主身份,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侍者看着萧皖越发阴冷的笑意,忽然感觉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他摇摇头,如实说着:“并未有他人知晓。” “果真如此吗?”她追问道。 “是..是...” “哦....”萧皖拉长了声音,一副满意的样子看着他,伸出手,去撩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如此便最好了....” “那,郡主....在下...” “呃!!” 纤纤玉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面门,他一整个面额都在她掌心。萧皖一手黑雾萦绕,只听见骨骼碎裂的响声,那人声音戛然而止,只发出一个气声,随后,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死的干脆,没有痛苦。 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萧皖收手之后叹了口气,她闭着眼,没有如往常嬴畟见过的那般癫狂的笑。他看着她蹲下身子,一手放在他额头,随后,口中念念有词的吟诵着什么。 《往生咒》 道家超度亡灵所念的经文。 嬴畟看着萧皖周身忽然沉寂下来的气势,他第一次见萧皖如此正统的模样,第一次作为天师弟子的样子,居然是在她刚刚解决完一条无辜的人命之后。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得赶紧离开。”萧皖吟诵了一阵,随后睁开眼起身,对着嬴畟说着。 “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朕。”嬴畟看着她诵经过后眼中又泛起来的微弱一层白翳,再看着地上的人,开口问她。 “瞒着?”萧皖好似不解的看他一眼,“你不早就猜到了?”她看着嬴畟有些变得模糊的容貌,自嘲似的笑了两声。 “我不信你毫不知情,你带我来,无非不就是在试探?” 奉决在这,她猜测,嬴畟应该是知情的。毫无缘由的非要萧皖与他出宫,说是为了水沉木实在是太牵强了。他想赌一个契机,看看夕流阁的那位到底会不会同萧皖起冲突,萧皖会不会露出破绽来。 只不过,她猜不到,这块玉环,是不是也是嬴畟的安排呢。 “是。”嬴畟承认的坦荡,“不过,朕没想到,你会这般坐实了身份。” 他以为,可能还要再费一番力气,去引导萧皖同奉决见面。 “最难猜测帝王心啊。”萧皖低笑了两声,她弯下腰,把手中的帕子盖在那人的面额。今日这番的确是她棋差一招,嬴畟,还真不是好办的。 “喜怒无常,还真不假。”嬴畟说着传闻对奉炀的形容,看着地上的那已去的侍者。 “皇上是为人命唏嘘?”萧皖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嬴畟没有出声,眼中潜藏的风暴正在酝酿着。 萧皖好似并没发觉,只回头看着他。 “谁都不无辜,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了。或者,拉着你一起死。”萧皖开口道,“崇兰只与你有交情,不论我今日有没有此番作为,他既知情,就是得死的。难道湛王殿下会留着他一条命,放任一个潜藏的风险在此?” 嬴畟听着她的话,的确反驳不来。这人的确留不得,毕竟楼外楼,并不是知根知底的地方,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知晓他二人底细的人活着。 “皇权如此,他为帝业牺牲,是他的荣誉。”萧皖拿过一边自己的大氅披上,随后,又拿起嬴畟的,走到他面前,替他披在肩上。 “至少他死在我手里,我会念着他的功,给他烧点纸钱的。”萧皖把大氅上的抽绳在嬴畟脖颈前系好,随后,忽然捏住了他的下巴。 她一个用力,把人的脑袋往下扯了不少,二人对视着,贴的极近。此次是萧皖主动,动作就透露出一股子暧昧的味道,同宫墙上嬴畟扯她的领子快要打起来根本不一样。 狐狸眼微微左右转动了两下,她另一只手又搭在他的腰封上,把人往前扯了一步,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此次是吾输你一招,可吾不是心服口服,毕竟,若无巧合你试不出我。”她说道。嬴畟应当不知玉环之事,她暴露身份在嬴畟发作之前,变数如此,嬴畟也没想到。 “早在唐奕搜寻到奉炀行踪时朕就对你有所怀疑,巧合过多,你不认也没用。”嬴畟不在乎她是不是心服口服,只今日二人博弈,他胜了就是胜了。 “若非不彻底拆穿你身份你必定会打死不认,朕根本犯不上走今日这一遭。”他知道萧皖的性子,如若不是当场指明她就是奉炀,否则就算他甩出一百条证据给她,她也不可能承认。 萧皖低笑了两声,这人,还真了解她。 “皇上如此了如指掌,倒是本宫没想到的。” “萧皖,朕最后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若你说真话,朕就还你你该有的一切。” “我该有的?”她笑了,看着嬴畟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骗她,“帝后恩爱,皇帝盛宠?” “功勋。”他沉声道。 被世人折煞的,被当权者掠夺,被世家处心积虑的杜撰成罪恶的军功和丰名。 她伸出手,把他插在腰间的那把小竹扇拿走了,在手上轻轻转了两下,然后抵在了他的唇上,随后对着他轻声开口。 “不必说的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不若你好好表现.....” “本宫挑着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如何?” 第54章 永恒 打着奉决的名头,二人出楼时候没人敢阻拦,原本需要拼命一番的事,如今阴差阳错的根本没激起什么水花。 霍薪守在马车边,不知道内里发生的情况。只把手搭在身边挂着的长刀上戒备着,等着萧皖二人冲出来好能随时接应。 大雪亦如开始时候那般飘落,不曾减弱,反而瞧上去更要磅礴。他等着,只瞧见一幕赤红现身,后边跟着一身玄衣,霍薪赶紧冲上去,时刻准备出刀。 “霍大人,先走吧。”萧皖喊着他,先一步上了马车。细看一圈,四下的确无人,霍薪微放下心来,守着嬴畟上车。 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车内氛围瞬间凝固了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回了宫门,一直到了马车停稳,嬴畟的目光才堪堪放在她身上。 萧皖倒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她从脑袋上拆下来了不少簪钗,此时发有些散乱。而她,正拿着很长的一根银钗在手中把玩。 “皇上,到了。”霍薪在外喊着。 “你且先回去。”嬴畟对着霍薪吩咐着。 “皇上...你身体.....”霍薪迟疑着开口,他未说明了,但三人都听得懂。如今嬴畟身体并未恢复完全,且不说不能随意动用内力,就算他强行运功同萧皖抵抗,那她也根本不是能随意解决的货色。 过去虽然二人没有正面对抗过,可依着霍薪看人的眼力来瞧。二人若是同在顶峰,针锋相对大概也是五五胜负,谁输谁赢全看变数,不会有任何一方有把握把人拿下。 而现在皇帝身体根本撑不住长时间作战,可萧皖呢。上次朝堂上所展露出来的底蕴,二人胜负,一眼定夺。 “无碍,你且去一边等着。”嬴畟言语间坚持着,霍薪也只得领命,往一边退去。他看向隐藏在一边的一队锦衣卫,暗中使了个眼色,而为首的唐奕也对他点点头。 车中二人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才摆正了神色,眼神之间互相较起劲来。 嬴畟看着萧皖,看着她今日这张格外妖冶的脸,水蓝色的眼眸中像海水一样波涛着。 的确早有预谋,他早就推测到萧皖可能与奉炀关系不浅。从他暗毒缠身就一直在搜查奉炀踪迹,奉炀短暂的消失过一段时间。 而奉炀消失的那几个月,就正好,是边城事变发生的时候。本来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可他越查就越觉得心惊,萧皖,可能跟奉炀有什么暗中联系。 本就是荒谬的一件事,但自打萧皖入宫,奉炀传闻着就忽然被人杀了。嬴畟再派人去找,找了两年,总算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而直到现在他才敢把这个根本就是笑话的一件事,认定成真。 过去查个底朝天都查不出萧皖消失在世人眼中的两年到底去了何处,查不出这个禾玔和霜卉到底是怎么到萧皖身边的。 霜卉觉得唐钰眼熟,因为她所接触的是唐奕,二人兄弟,自然是相像; 萧皖为何有私兵势力能三天杀光五座城池,身边的这个霜卉,为何医术如此了得。 瞿聿。 他得到的名字,仙人医术的拥有者,能治好他的病。他们并不知此人是男是女,依着名字猜测是个男人。没想到,就是萧皖身边的霜卉。 如果她是奉炀,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说说吧。”嬴畟沉声开口。萧皖脸上并没有隐秘被发现的紧张感,她甚至,还在给自己倒茶。 “说什么?”她拿起已经冷掉的茶水,昂首饮了一口。 “归结到底,不是皇上最是得益?”她轻声开口道,“既如此,还需要什么说法?” “你是奉炀。”嬴畟语气中尽是肯定,他开口道。 “你猜猜啊。”她玩味着开口。 “萧皖,朕只问你最后一次。”嬴畟再低沉几分,他周身内力提起了几分,威压施加向她,毫无顾忌的灿金色的气力冲向了她。 萧皖惊讶了下,这是她第一次看着嬴畟内力外显。倒是同他君道的身份相似,气力是太阳似的灿金色。 内力并不沉重,像是流水一样缓缓缠绕在人身上,同嬴畟此时的性子根本不像,多了几分优柔寡断的意思。 水,是压不死人的。 这样一汪水,更像是萧皖记忆中嬴畟的样子,她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脸,脑海中恍惚间想起少时候的皇帝。 信奉着君道,只求德,不求生死。软弱,未变成皇帝的嬴畟。 不是湛王,不是帝王,是她最熟悉的,会为母亲冷落自己而哭泣的嬴畟。 “那好,不过皇上。我有些事想问你,不若我们互相询问一题如何?”萧皖失神的瞧着指尖。 “你要问什么?”嬴畟没理她的提议,只先问她。 “过去分明有百番机会杀我,这三年为何毫无动作,就看着太后与我胶着,猜忌我,却不动手?” 寡断。 萧皖若是皇帝,必不可能留她一命。不说镇北王是否真是忠良,军权必须得紧握在自己手上才牢固。她若是嬴畟,先杀萧皖,再取镇北,断不可能留给他们半寸活路。 “毒发。三年中一直在找寻医治之法,旁人不知,前两年的时光,朕是真的快死了,日日同阎王撕扯着,毫无精力再去做别的。”嬴畟没有隐瞒,如实说着。 “只因为毒?” “也有因为查出边城之事有隐情,大概你此番,也是有难言之隐。你还未做出必死之事,朕留你一命,也算了却几分年少相识之情。”皇帝说出同平日里大相径庭的话来,传出去,必然没人相信此话居然是皇帝说出来的。 念旧情,念臣心,念回报。都是君王大忌,万万不可沾染上一点的。嬴畟登基之后斩断情丝一样的狠辣,难再回到从前。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到你问我,如何?”萧皖勾唇,胭脂有些被晕开了,她却并不知。她只看着水蓝色深深的沉溺在其中。 “朕问你,今日你不惜一切为那只玉环坚持,究竟是因为什么。” 意料之外的问题,萧皖一瞬间愣住了。她以为他会问边城事变,会问萧家隐秘,问奉炀所有的势力,或者她过往的经历经过。没想到,如此珍贵的一个问题,他就这么扔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 玉环是什么? 萧皖忽然有种被钳住了脖子的感觉,胸口发闷,呼吸不上。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针扎一样的痛,不疼但无法忽视。 看她沉寂许久,面色好像瞬间难看了不少。嬴畟也没强求,刚准备开口说算了。萧皖就轻声的念说出来,声音很弱。 “玉环,是我母亲的遗物。” 第55章 需要谁? “此物的确随母亲薨逝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没想到,居然会在楼外楼。” 嬴畟听她解释,也是没想到是此番情形。 萧皖的母亲,镇北王在王妃逝世之后再娶的平妻,说是替他治病的药师,在西山脚下开药铺的老板。两人相爱说是镇北王偶然被她所救,随后就日久生情,理所当然的成婚了。 他跟世人一样,以为此人就是如此简单的背景。清贫朴素的药师,生活在山脚下的镇子里,百姓大多都被这位药师瞧过病痛,而这药师,根本没传出半点其余的风声。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奉炀的母亲。 “既是你母亲的遗物,为何就放手给了奉决?”嬴畟下意识的追问道。 萧皖没有继续回答他,而是又带着点玩味的笑了,语气轻盈,气息飘飘,“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嬴畟没再执着于问题,他看萧皖眼中浓郁起来的白雾,此时她情绪并不稳定,姜介说她的毒都是因为精神肆意才会诱发,她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很危险。 “二月二落山围猎,届时姚家定会出手,按惯例皇后会随行,你且做好准备,小心安危。”嬴畟没再谈论此事,换了话术。 “哦?皇上需要本宫保护您?”萧皖问着。 “并非如此,只告知你一声罢了。”嬴畟摇摇头,随后接着说。 “霜卉在和姜介研究药引能让我短暂动用内力,但其中变数没法估算,且见招拆招吧。” “你作壁上观就行,只关键时候再谈出不出手。” 萧皖听他说及此事,倒是觉得嬴畟实在太过认真了,低低笑了两声。 两人一说起政事,一改苦大仇深的样子,回归平静,声音镇定的谈论起来。 “还有,我的人在郊外发现了点东西”她开口道。 “郊外?” “对,姚家藏在鸿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子里,若非姚家分寸大乱,难以发现。后来我派人细细摸进去,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其中,只有一个小孩子生活着。” “小孩子?”嬴畟一挑眉,姚家一脉子嗣他都知晓,并未听说有子嗣流落在外。能这么隐秘的藏着一个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一个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在庄子里温习功课,日日吟诗,甚至习武拔剑。你说,这孩子,是为了什么?”萧皖缓缓说着,没多说一句,嬴畟眼中就多一份震惊。 “姚家如此大胆?”嬴畟有些意想不到的说着。 “我也没想到,太后,还真有魄力。”萧皖撩撩额前的碎发,接着说着。 私藏皇嗣。 太后敢做,当真是让人想象不到。如今嬴畟是最后的皇室正统,先皇六个儿子,除却四王生来病弱,早去封地等死,其余皇子通通死于手足相残。如果此时嬴畟驾崩,那么太后手中的那个孩子,只要现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登上大统。 当真是一手好算盘,皇位,的确值得全族上下把脑袋通通供上。 “此子断不可落入他人手中。”嬴畟语气狠辣几分,立刻盘算着计划,准备把皇嗣抢到手中。 “自然是要夺来的,我的人已经埋伏在周围了。”萧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几日之后动手,我要亲自到场。我会出宫,提前同皇上打个招呼。”她看似很尊敬的对着嬴畟挥挥手。 “你为何要亲自去?”嬴畟觉得她并未全盘托出,追问道。 “为求稳妥啊。”萧皖笑着说。看着嬴畟显然不信越发阴沉的脸,笑出一声,随后接着说,“当然,也是因为私仇。彼时姚春风身死时候我就晚了一步没能给太后送上一份大礼。此次良机我怎能再次错过?” “姚春风?”嬴畟重复一遍这姓名,想来的确是巧合,萧皖没来得及出手,这条命就被他人夺去了,“你真要杀姚春风?朕还真是没看错你。” “的确是阴差阳错,不然,你我二人早就针锋相对了啊皇上。说到底,还得感谢那背后之人推波助澜。”狐狸又显现出来,她眼睛又成一弯月牙。“不过我要杀姚春风,必然不会弄得如此玄乎,我只会嫁祸给姓唐的二位大人。” 嬴畟看着她笑吟吟的说着阴谋,感觉泛起几分恶寒来。忽然感觉有些庆幸,不是萧皖动手,不是这个擅长阴谋论的阴狠的动手。 “你此次前去,是为了私欲,还是为了报仇。” “为何,不能是为了皇上呢?”她轻快的问道。 嬴畟一听她这般询问,忽然愣住了片刻。不真切,很快就被隐藏了,“为了朕?莫骗朕。” 不管是奉炀还是萧皖,都不可能为了他去冒险。 “皇上记着,奉炀早就已经死了,她不会帮你的。”萧皖在身侧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小巧的玉佩,只有拇指大小。她搁在嬴畟手里,帮他把手合上,“能帮你的人,只能是姓萧的。” “但你此次前去,难道不是用奉炀的身份?”嬴畟看着掌心里多出来的一小块玉佩,穿着短短的一个红绳,看上去很敷衍,而玉身上雕了一朵牡丹样式,话带着一个炀字。 额角忽然有些想冒黑线,这人言行不一,说着奉炀不帮他,还偏偏给他奉炀的信物。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拎着那只玉佩,看着它摇晃着。 “给你一个狐假虎威的机会。” 第56章 皇嗣 鸿山脚下 入夜,今日白天时候难得回温不少,正午时候阳光很足,晒得积雪融化。而到了此时入夜,日落后骤降的气温让融化的雪水结冰,车道行道上人烟少见,雪天路滑,都躲在家里不爱出门。 鸿山上早就不见人影,只有树林中细密的风声吹过伴随着轻轻的乌鸦嘶鸣。月光穿不透层叠的织影,丛林密布夜色正浓。 只有钢刀,折射出几分微弱的光,像水面一样波光粼粼,围绕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 “主子。” 禾玔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和额发,她腰间挎着一只长刀,要比普通的横刀长上不少,瞧上去很不协调。她弯身,朝身边的人低语。 “都已经准备好了,这庄子的确有人守,等荼青那边先进去,他们打起来我们趁乱再偷一手。” “嗯。”萧皖点点头,她一如禾玔一身黑衣,只是面上未覆面,而是依然戴着前几日去楼外楼的面具。她看着庄子边沉寂如水的氛围,手中拿着过往那一柄漆黑的长剑。 “可有异常?” “周遭无异,但为免打草惊蛇,不敢太过靠近,东面情况紧挨着村落,没能细细排查,表面看上去无事。” “无碍,谁敢拦就杀谁。”萧皖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今日是残月,月亮看着很遥远,缺了一角,孤零零的。 她从兜里取出一颗药丸,低头瞧瞧。这是嬴畟今日新给她拿来的,说是姜介新做出来的,比起过去霜卉总用的以暴制暴的毒丹法,这颗药丸,不如毒丹有效,但是对于安稳精神很有益。是姜家特有的入药方法。 她一仰头,把这颗不大的药丸吃下去。随后,对着禾玔打了个手势。 “差不多了,开始。” “是。”禾玔脑袋转向一边,手指环着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很像鸟鸣的哨声。而隐匿在一侧的另一队人一听这哨声,直接抽刀冲向了庄子。 为首那人名叫荼青,过往是奉炀的手下,后来随着奉炀消失此人也不见踪影。此时他正一跃入围墙,同内里冲出来的护卫斗成一团。 墙角之上还隐匿着一人蹲在墙壁的阴影里,看着内里的情形对着萧皖打手势,汇报里边的情况。 三十人,水准不错,没有隐藏人数。 萧皖再从周遭扫视一圈,等了片刻,看着墙角那人对着自己招手,当即下令。 “进。”她吩咐道,说罢直接从对岸摸了进去。 萧皖这一路人不多,只有十人,进来时候没管一侧乱战,直跟着禾玔往中殿里面冲。大门紧闭,萧皖黑雾乍现,一脚把厚重的门闩踹断,门直接向内爆开,而萧皖在这一脚之后生生收住内力迅速往后退。 只这一瞬间,从门中冲出两把钢刀直攻向萧皖刚刚所在的位置,萧皖迅速后退几步,身后的两人立刻补上位置,把冲出来的两刀拦下来,再一瞬,两道银光穿过,禾玔手中迸射出两根银丝,先头的银针已经穿透了那两人脖颈,她握拳一扯银丝收紧,一招割喉。 凶险,只在一个眨眼间两人毙命。 “冲!”萧皖回身原位,一首当先的冲了进去。身后九人紧跟着她,萧皖每过一道暗卡,都惊动暗杀随后飞速抽身,再由身边之人拆招,最后由禾玔一招毙命。 杀招果断,行动迅速,阵型稳定,只一小会就冲到了皇嗣寝殿。 “砰!” 最后一道前萧皖一脚冲上,发出一声巨响却没能把门踹开。她暗暗对着禾玔使了个眼神,禾玔会意,终于拔出了她背着的那把很长的横刀。 有人在门后堵着,萧皖攻不进去。 萧皖浑身黑雾须臾见浓郁几分,她作预备攻势,这番可怖的气势,不是一道,门能阻的住。萧皖禾玔对视一眼,随后一个闪身,一掌,落在了大门上,打的厚重的大门一颤。 霎时间,禾玔看着黑雾残留下的形状,黑雾盘旋的两处,蚕食着门上残留的内力。她见状瞬间刺刀冲进,内力凝聚,一刀穿透厚重的门板,连带着后面之人被串联一起。 “攻!”萧皖低吼一声,随后冲向前去,禾玔迅速让开位置,看着萧皖一掌打在长刀刺穿的地方,门刹那间被推开。随后,萧皖直接下蹲,堪堪躲过一刀,再果断出手从低打高斜身一刺,一剑封喉。 九人瞬间涌入,直接从寝殿中厮杀起来,内里的几人不如外围的守卫难攻,只几招过后就全部倒下。 萧皖收回剑势,混战之中有血迸溅在她脸上,面具被染上些许红色。她一挽剑花,走向缩在一角的两个人。 床脚处有个老人瑟瑟发抖的抱着一个孩子,而那孩子,好像已经被吓傻了,现在面无表情的一直止不住的流泪。 萧皖看着这个孩子,生的白净,此时已经能瞧得出是个美人坯子。一双大眼睛扑簌扑簌的掉着眼泪,嘴角发抖,已经没有血色了。 四分像嬴畟,可嬴畟那一双眼,要比这孩子勾人太多了。 “殿下,与臣走吧。”萧皖忽然笑了,她脸上的血还在缓缓往下流,一笑,晕花了面容。她对着那孩子伸出手,俯身行了一礼。 那孩子并没有动,呆愣愣的看着萧皖,抖得越发厉害。泪涌出来,一下一下的快打湿领口。 “别哭,殿下若与臣走,臣就放他一命,如何?”她伸出手,去替皇嗣抹去脸上的泪珠。手上未干涸的血蹭在他脸上,在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梅花。 皇嗣泪涌的更凶了,把血迹冲出一道道泪痕。他看着顺着萧皖的视线看向一边从小照顾他的老仆,哆哆嗦嗦的轻轻点点头。 “主子!” 禾玔忽然喊道。适才一副害怕模样的老人忽然放开了皇嗣,直接对着萧皖冲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把短刀,直冲向萧皖。 “小殿下!快走!”那人悲痛的喊着,不要命的冲向她。手发抖,却紧紧的捏着刀。 “走?”萧皖嗤笑一声,她手覆满黑雾,直接伸手抓住了那把短刀。 那老仆意想不到的瞪大了双眼,看着萧皖就这么空手接白刃,直接把刀刃握在了手里,没见着一点血迹。此事实在超出他认知,一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不若你与殿下一起,接着照顾殿下?”她就这么捏着刀,把他的手提了起来,而那人见状,颤抖着松开了手,跌坐在地上。 “不然,就死吧。”她手一甩,把手中这把短刀甩向那人,擦着他的耳朵钉在了身后的床沿上。 “把人打晕,速速离开!”萧皖下令,随后就有一人冲向皇嗣,老人也转头看着,不等他动手,就先一步开口,制住了那人的动作。 “不...不....”他声音不稳,身子赶忙起来,因为惊吓使不上力,连滚带爬的跪在萧皖身前,抓住了她的衣袖。 “求您开恩,奴下和殿下,都随大人走....求您别伤害殿下....”他哀求着,对着萧皖磕头。 “你可以开恩,但他不行。”萧皖冷声说着,“如今对他来说,不见才最是心安之法。亲眼瞧着人命惨死,对孩童来说,可不是好事。” 禾玔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小个丝帕,她过去用丝帕捂住了皇嗣的口鼻,只一息之间皇嗣就合上了眼,晕了过去。 身边的黑衣人顺势把皇嗣扛在肩上,对着萧皖点点头。 “你若想你的殿下活命,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殿下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你胆敢有半点动作,我就拿他的头颅替你做杯盏,懂了吗?”萧皖弯下腰,沉声说着,笑着威胁着面前的人。 “把人看好,随我撤!” 第57章 弱点 夜如水,今夜宫中寂静,只不过宫里灯火更足,大雾遮不住楼阁。 凤仪宫里不似往常安静,院中的火炉燃烧着,上边坐着的药罐子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庭院中的小案上姜介和霜卉围在一圈,上面摆着满满的药材。 嬴畟在二人身边手里拿着一小块东西,一点一点掰着扔到嘴里含着。 芝麻糖。 霍薪命宫人给他做的,要比坊间的更干净一些,还能多加一些芝麻。 “大概如此,应该不会出错了。”姜介看着面前新拟出来的药方点点头,走到一边的药罐子里,把盖子打开,再往其中扔进去两味药材。 “姜大人医术的确传神意。”霜卉拿着两只药材在手中把玩着,没想到这院正,居然如此本事,二人还真能研究出东西来。 “多亏瞿姑姑替下官探出此毒半分法门,在下实在不擅长毒法,若非您,在下断然不会成功。”姜介谦虚着,对着霜卉点点头。 “且称我霜卉吧。”霜卉说。 “霜卉姑姑,且等娘娘回来就能一起试试药性了。”姜介改了称呼,对着她说。 “不用一齐,叫她先试,若无差错,再给皇上试。”霜卉回答她,随后,把手里的药材扔回了桌上。 此话一出,看着皇帝已经把手里的芝麻糖吃完了,水蓝色的眼睛看着自己。 “萧皖她们,可有跟你说几时回来?”一如心中想的,嬴畟开口询问道。 “亥时末,子时之前。”霜卉回答道。 “霍薪,现在什么时候?”嬴畟问向一边跟着他的霍薪,看着霍薪又从旁边装糖果的盒子里给他取了一块糖,摆了摆手。 “亥时三刻。”霍薪回答道。 “嗯。” * 只等月亮再前行一些,药已经煎好了。姜介把火炉中的柴火撤走不少,把药温着。嬴畟又吃完了一块芝麻糖,这一块糖有些焦了,吃到口中味道并不好。 他用帕子擦擦手上残留的糖渣,忽然听见宫墙上响起几分躁动。 宫墙之上多了两道人影,嬴畟看过去,逆着光的两人瞧不真切。他只眯起眼才能看清两人身形,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二人一起从宫墙上跃下来,禾玔抱着皇嗣没有萧皖动作快,是萧皖先到了桌案边。她看着桌子上满满的药材,皱起眉。 “我要喝茶。”她说。 嬴畟鲜少见她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这般直白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感觉有些新鲜,未免多看了她两眼。 身上的黑衣虽然有些脏污,不过眼瞧上去,应当是没有受伤。 “慧儿睡了,喝茶自己去取。”霜卉说着,从滚滚的药罐子中打了一碗汤药,连汤匙都没放,就这么递给萧皖,“或者喝这个也行。” “......”萧皖沉默下来,罕见的没有再发作,而是真伸出手,把那碗汤药接过了手。 “霍薪。”嬴畟对着霍薪吩咐着,霍薪立马会意,对着萧皖行了一礼,随后朝着凤仪宫的小厨房走去,去帮萧皖备茶。 禾玔此时抱着皇嗣来到了嬴畟面前,皇嗣还在睡着,她这么一路抱回来,胳膊有些发酸。她把人给嬴畟看,微微行了一礼,“皇上,皇嗣并未受伤,只再过几个时辰就能醒过来。” “有劳了。”嬴畟也客气几分,对着暗处挥了挥手。隐匿在一边的唐钰立马现身,走到禾玔身侧把人接到了自己怀里。 “还有一个一直照顾皇嗣的老仆,今夜宫门下钥,难带他入宫,被安排在主子在宫外的一处宅子里,可放心安危。”禾玔接着说道。 “等此事毕,朕对你定有封赏。”嬴畟说。 “皇上不必,在下是为主子行事,无需赏赐。”禾玔并未多说,只退后到萧皖身边。 “可有受伤?”霜卉询问道。 “轻伤而已,不碍事,只等一会上些药膏。”禾玔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主子未受伤,内力也并未肆用一切安好。” “先去更衣罢。”霜卉点点头,随后,把萧皖手里的药抢了过来,催促着两人去更衣。 * 二人再出来的时候桌上的药材已经被清走了,上边摆着茶盏,已经斟好了茶。 萧皖并不客气的坐在座位上就连饮了两杯,禾玔站在她身后,由霜卉递给她两杯茶,也是分分钟喝了个干净。 一路奔波,当真是劳累。 皇嗣已经被唐钰带下去安置,萧皖看着人不见了,出声询问道: “皇上把人安置在哪了?”后宫之中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出来,可不是好藏的。 看嬴畟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把人捆着关起来。 “后宫中大有人没有子嗣,会有人愿意做这件事。”嬴畟说着。 “皇上居然有如此信任的嫔妃?”萧皖一挑眉,嘴角勾起,“不知是谁?” “朕自有安排,此事你不必管了。”嬴畟看着萧皖这般嘴脸,这么兴致勃勃的谈论他有多少妃嫔,忽然感觉很不自在。 “是谁?总不能是世家做派的,王婕妤已有子嗣,那就剩下一名昭仪还有.....”萧皖把尾音拉长,玩味的摸着下巴,“璃贵妃,总不能,是她吧。” 果然,在萧皖提起此人的时候,嬴畟呆了呆,而后才道: “不是她。”他语气沉下来,眸子深了几分。 “我倒好奇,你收他做妃子,可爱上她了?”萧皖像是没看见嬴畟忽然低沉下来的情绪,接着问他。 “不要提她。”嬴畟语气带了点火儿,可还不等他发作,萧皖就忽然俯身过来。她越过桌案,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水蓝色的眸子迷雾散了一些,被她惊人的动作吓得瞪大了几分。 他立刻撑着桌子就想跑开,被萧皖一把扯了回来。而周遭的几个人,一时之间都别过了脑袋,脚底抹油一样跑了。 “皇上像这番样子,怎么去宠爱妃嫔啊。”萧皖轻声吐息着,把他的脑袋往上抬起几分,“原来以前对我的都是假把式?” “朕是病人!”他忽然厉声喊着,“你扮崇兰是屈才了。” 连皇帝都敢调戏,这可比崇兰能耐多了。 “可我好奇,”萧皖俯身下去,贴近了他耳侧,“虚璃姬可没有像皇上这般一双勾人的眼睛啊。” “真有那般像吗?本宫并未如此觉得。” 此话一落,嬴畟一瞬间僵住了身子,他一个用力把人推开了。他看着萧皖,显然不敢相信刚刚他所听到的。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不巧,小时候,我见过昭仪娘娘。”萧皖笑着说。 “五分相似也值得如此?” “闭嘴。”嬴畟别开视线,而萧皖又像看不出脸色一样凑到了他面前。 “放下吧,不然,肯定会成为你的弱点的。” 第58章 射鹿 二月二,天气也一如这吉利的日子一般放晴,皇帝玉辇旁浩浩荡荡的跟着随行的队伍。禁军开道在两侧,锦衣卫骑行贴着皇帝车轿。唐奕一身藏青色的飞鱼服,面上神色漠然,精神却戒备着。 一行队伍行了半日,清晨出发,正午时候终于到了落山。此处是风水宝地,如今二月二正是复苏时候,草木都生出嫩芽来,晨露被晒成湿雾,深吸一口,神清气爽。 “停!” 唐奕抬手喊道,车队停下,先由禁军先探安危。而后,皇帝才由霍薪掀帘,摆上木梯,搀扶着从车上下来。 皇帝今日瞧上去面色好了不少,想来是耕种时天气渐渐暖和,不比冬日难熬,病也好了不少。 嬴畟对着霍薪挥挥手,霍薪就扯开嗓子,招呼着众人下车。 “主子,到了。”禾玔掀开门帘,对着车内浅眠着的萧皖开口。 今日皇帝并没有为难皇后,皇后所乘的马车是中宫规格,车位也在第二位置。车内装置也算不错,今早起的实在太早,萧皖打着哈欠上车,断断续续的在车上睡了小半日,此时终于缓过来几分。 萧皖理了理衣衫,把头上多出来的几只珠钗扶正,皱着眉头,从车上下来。 路途颠簸,睡得不安稳,此时颇有些浑身酸痛。 “诸位,且先到营帐中休息。”唐奕招呼着人往早就准备好的营帐走,分配着各自的位置。 今日围猎封侯封王都入宫了,萧皖看着一圈有些眼生的人,随着唐奕往前走。 “王爷,请在此歇息。”唐奕对着一个人恭敬道,而他身边被称为王爷的人对着他也礼貌的俯俯身,然后才往他营帐的方向走去。 如此年轻的王爷,看上去,比嬴畟大不了多少。 “皇后娘娘,您的营帐在皇上旁边。”唐奕走到萧皖身边,对着刚刚那王爷的营帐相反的方向指着。 如此一来,二人一齐往前,萧皖擦着这个未见过的年轻王爷经过,二人并肩一瞬间,再分开前往各自的方向。 这个王爷,好似暗中看了自己一眼。 萧皖眯眯眼,应当不是错觉。她脚步顿顿,惹得身边跟着她的唐奕侧目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萧皖,出声询问道。 “皇后娘娘,可有何问题?” “.......”萧皖强压下心口处那份心悸的感觉,没再多停留,迈开步子往前走,“无事,且带本宫先去。” 唐奕带着萧皖来到她的营帐面前,嬴畟就等在门口,看着萧皖过来,没有丝毫客气的,掀开她营帐的门帘就走了进去。 萧皖看着嬴畟进去,表情没有变化,还是刚刚一路上那副沉思着的表情。她开口问向身边的唐奕,“适才那个王爷,是谁?本宫不曾见过他。” “回禀娘娘,那位是东亲王。皇上最小的皇叔,过往常在封地不外出,此次是多年来第一次回滇阳。” “东亲王?”萧皖皱眉,她到门口,禾玔替她掀开门帘,她弯腰进去。 “主子,可有什么事?”禾玔随后跟进来,低声对着萧皖道。 “可能是错觉。”萧皖摇摇头,心口的刺痛就只有一瞬间,而那人,周身气质温润的毫无攻击性,断定不了,就没有理由除掉。 “怎么了?”嬴畟好像在自己营帐中一般,坐在桌案前给自己倒茶喝,他看萧皖迟迟不来,才开口问她。 “皇上还有心情喝茶?”萧皖走到他身边坐下,拿着他倒好的那杯茶,也饮了一口。 “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姚家出手。”嬴畟说着。 “今晚,可要与我换营帐?”萧皖问道。 嬴畟一听此话,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今日不用你动手,朕自己就足够。” “太后可派人看好了?” “当然。”嬴畟说道。 “只等着入夜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 围猎三日,由皇帝射鹿开场。不过皇帝体弱,如今拉开弓很困难,往年此事都是由唐奕代劳。过往几年随行妃嫔都是璃贵妃,贵妃娘娘不会用弓,但今年贵妃抱病没能来此次围猎,妃嫔变成了皇后娘娘。 萧皖,无人不知的屠城将军,定然是会拉弓的。不知道皇上今年如何安排。 若放在年前,定然不会有人考虑到皇后,可自从那日血洗朝堂之后,皇上就与皇后娘娘进入了一个很微妙的氛围中。臣子们看不破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之皇后娘娘那场闹剧结束之后,与皇帝之间关系就没有以往那种剑拔弩张了。所以,今年才会有人疑惑着,到底是谁替皇帝射鹿。 场中央一只梅花鹿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柱子上,而不算出乎意料的,唐奕拎着一把长弓上来,弓身上雕着灿金的盘龙,他来到了皇帝身侧。 果然,还是唐奕。 众人心中想着,就见唐奕没有在皇帝身侧停留,而是拿着长弓走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他俯身,双手把长弓递出,对着娘娘鞠躬。 “请娘娘代天子射鹿。” “!!” 臣子纷纷惊讶的瞪着双眼,看着俯身向下的唐奕,一脸的不敢置信。而在左侧,驰伯侯和东亲王为首的一路王侯也都没想到的挑挑眉,转头看向萧皖。 萧皖,亦如众人一般,也是丝毫未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她紧皱着眉头,迟迟没接那长弓。 唐奕依然弯腰,见萧皖不伸手,只能再出声提醒,“请皇后娘接箭。” “本宫....”萧皖看着周遭视线环绕,正要开口拒绝,站在一边的嬴畟就开口了。 “且请皇后代劳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他勾唇,对着萧皖轻声道,“不愿帮朕吗?” 看好戏,无疑今天这事,就是他给自己找的。 “.......”萧皖沉默片刻,只得伸出手,把长弓接了过来。 “娘娘,这边。”唐奕见萧皖终于接了弓,这才起身,伸出一只手为她指路,引着她到猎台中央。 “且慢。”萧皖并没有跟着唐奕动作,她低头看看手里的金弓,短促的笑了一声。 出乎所有人意料,萧皖并未到猎台前方,而是走到嬴畟面前。她对着他展露金弓,递到他面前。 “请天子射鹿。”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惊讶的吸气声。这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皇上身子无人不知,他如何拉的开弓? 底下有小声的议论声传开,嬴畟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萧皖,最终,还是没再坚持,伸手,把弓接到了自己手中。 此人,应该不会如此幼稚,只为了这么一口气,就公然让他在如此多人面前为难。 只不过,终究是未曾预料。金弓才被他接到手里,萧皖就再往前几步,靠近了他身侧。 二人贴的极近,萧皖绕到他身后,她也算高挑,站在他身后手臂能勉强环住他的半身。二人身形紧贴着,萧皖岔开半步,随后把一脚迈在嬴畟两脚之间。 “拉弓。”萧皖轻声说着。 第59章 宠妃 嬴畟感受到耳边多了一股寒意,她连吐息都是冷的。只是气息寒凉,声音并没有多少寒意,不像是生火儿的样子。并未多耽搁,他左手抓弓,伸出手臂,摆出预备动作,右手对着唐奕伸手,一边看傻了的那人立马把托盘上的箭矢递上。 “放松。”萧皖左手覆在他左手上,从他的指缝间抓住了金弓,右手穿过他腋下,搭在了他右手间。 两人一如过往时候教习射箭一般的那种姿势,萧皖从嬴畟背后环着他替他用力。 吱呀一响,金弓瞬间被拉成满月形状,萧皖抱着嬴畟,就这么把弓拉满了。 诡异。 画面太诡异了。 这是做什么?二人平日都是如此相处吗?皇帝怎么?皇帝怎么更像宠妃? “你准头可好?这个可也用我帮你?”萧皖没理下边阵阵抽气的声音,她专心拉着弓,对着嬴畟说。 嬴畟听她的话,并没有开口。他感受到身后穿透衣裳透过来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寒意,忽然感受到体内有些燥热。 体内暗毒,似乎很兴奋。 他没有回她的话,而是自顾自的把金弓抬高了一点,眯起右眼自己瞄准。 “好了?”萧皖看着他的架势,又见人不回话,也不恼,自说自话的接着往下,“我数三声,就松手了。” 他不点头,萧皖就直接越过他,对着一边喊道。 “放鹿!”像是列兵似的浑厚一声,用内力托着,一传在整个猎场。引得众人都看向萧皖,看着昔日的将军挽着皇帝拉弓。 底下的人听闻,连忙把绑在梅花鹿身上的绳索割断。绳索落下的一瞬间,那鹿就立刻挣扎的逃开,在猎场中四处乱窜着。 “三....二....”萧皖开口数着,嬴畟的胳膊也跟着鹿逃窜的身影移动,只等萧皖再喊一声,二人一齐松手。“一!” “咻!” 箭矢离弦飞了出去,一个眨眼间那梅花鹿就被贯穿了胸膛,没在跑两步就倒在了地上。 萧皖看着中箭,这才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而嬴畟,见身后的人退开,也是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唐奕看着鹿倒下,连忙上前接过嬴畟手中的金弓,然后霍薪跟上,从兜里掏出帕子,给嬴畟擦汗,再取来热茶伺候皇帝喝下。 而皇后娘娘,功成身退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对着唐奕使了个眼色。后者才从这种不切实际的感受中回过神,对着座下朗声喊道: “围猎开始!” * 王侯臣子四散在林中,其中鲜少露面的东亲王大放异彩,猎物最多,听说,还猎到了一头幼狼。周围满是称赞和喝彩声,有许多臣子贵女听闻这位尊贵未婚的东亲王都前来参与此次围猎。此时,女儿家的称赞声围着整个猎场。 皇帝自刚刚被皇后那般帮扶之后,就没人再敢上前去打搅帝后同行了。此时皇上还是那身玄袍冬衣,而萧皖,已经换上了一身马装,长发梳成马尾,翻身上马。 “不若你求求我,我驾马带你跑一圈?”萧皖一声长吁勒马在嬴畟身边,她从马上低头看着刻意做的羸弱的嬴畟,对他开口道。 “不劳你费心,朕怕凉,你太冷。”嬴畟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被霍薪搀扶着准备往营帐走。 “未瞧出你怕冷的样子。”萧皖问他。 “你不也是装的?”嬴畟反问道,总说自己身上烫,分明要比自己怕凉敏感多了。 “我不是,”萧皖撇撇嘴,随后趴在了马鞍上,用手肘撑在上边,“你这般滚烫我都忍受着要带你跑马,皇上怎么这么不领情?” “你且说实话罢。”嬴畟没了耐心,脸色臭了几分。 “上马吧,你不上来,我怎么射猎,得依仗皇上的名头才行。”萧皖放下了身段,主动对他伸出手去。 而嬴畟,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今日她戴了一副皮质的手套,是特制的,此时漆黑的手套能透出她一根根骨节,显得手掌越发纤细。 萧皖看着嬴畟盯着自己的手看,开口对他说道:“怕你凉,特意戴上的,不喜欢?” “你莫要如此轻浮。”嬴畟把手搭在她手上,只是做了个样子,实际上根本没借任何力,直接自己登上了马鞍。 他翻身上了萧皖身后,马鞍还算宽敞,两人勉强能坐的下。 “我可没叛你,如此也不行?”萧皖感受到背后忽然上升的温度,扯了扯缰绳。 “萧皖,你只都是如此模样吗?”嬴畟质问她。他在刻意保持着些分寸,甚至二人之间还能隔着一段距离,就是不太稳当。 “我不学君道,道家讲究从心。”她说着,拍拍嬴畟在自己腿边的膝盖,“环住本宫。” “萧皖!”嬴畟忽然有一种无力感,面对萧皖他总是觉得有一种矫情的感觉,明明自己是男人,但分明他要比萧皖更在意这些。轻佻的样子在她身上仿佛每日都是同一番模样,一副风流的样子。 可这根本就不是矫情的问题。自己分明没有一点错,难道就要活该挨她调戏吗?但嬴畟偏偏还真就没有一点办法。 一种面对无赖的无力感。 “你怕什么?”萧皖侧头问他。 “你可曾懂得男女分别?”嬴畟对她低声说道。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觉得轻浮。”萧皖幽幽的说道。 不对!又是她的歪理邪说。嬴畟还不等开口反驳,萧皖一甩马鞭紧接着猛拉一下缰绳。骏马训练有素,只见前蹄跃起,直接嘶鸣一声。 二人一同驾马本就坐的不稳当,此时萧皖突然立踭,嬴畟直接向后摔去。萧皖有缰绳可以稳住身形,嬴畟毫无东西可抓,无奈情急之下,还是只能环住萧皖的腰身。 “抓稳了!” “驾!” 萧皖一甩马鞭,马儿落蹄直接向前冲去。这一上一下再向前冲,惯性直接让嬴畟撞在了萧皖背上,他身子壮,萧皖被撞的向前一颤,随后一刻不耽搁的往猎场中飞驰。 “皇上啊....”将刚刚一幕尽收眼底的霍薪此时抱着嬴畟刚刚换下来的外袍。他看着二人疾驰而去的背影,咂了咂舌。 似乎,这法子对皇上挺奏效的...... 第60章 暴雨 夜,篝火噼啪作响,天有不测风云,忽然掉下了雨滴。 火把和篝火一时间被雨点打的扑朔摇曳,不到一刻钟,就纷纷熄灭下来了。是有心人为之,篝火之中,没有浇火油。 “主子,下雨了。”禾玔站在萧皖身边,听着雨滴细密的撞在营帐上发出响声。 “变天了。”萧皖坐在桌案边,手中拿着一把丝布擦着手中漆黑细长的剑身。 “荼青浅藏了几人在外围,若有变故,时刻戒备着。” “皇帝有所准备,应当是用不上他。”她一竖剑锋,黑色剑身倒映出寒光,她轻轻对它吹了一口,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我们要出手吗?”禾玔问。 “禁军用不到你我,嬴畟处理不掉的东西,我们再现身。”萧皖说道。 “神巫?” “嗯,要杀他的人,不只是姚家一脉。” 雨点骤然激荡起来,大雨瓢泼,打的营帐响彻。如此声响,能掩盖住许多东西。禁军层层摸到嬴畟营帐周围,借着雨声缓缓抽出长刀。 未看见锦衣卫身影。 篝火边的散落的酒杯里,血红色的酒液掺杂着另一分阴谋。 寂静。 禁军不似那日那般溃不成军,这一路百人,各个看上去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而其余的随行千人,早就围在了围场外围。 绞杀。 漆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乌云遮住月光,只见突然天空一道白光,照亮了整个猎场,把钢刀照的明亮。 “轰隆!”闪电撕破黑夜,发出一声巨响。此时在山中,这一刀雷更像是直接劈在所有人头顶,响在所有人心中。 “杀!!”为首那人一声大喊,随后这百人分成三队直接冲向皇帝营帐。 不曾掀帘而进,直接将营帐劈开,随后提刀冲向内里。 “直取首级!”那人嘶吼着。而后,众人进了营帐之后,却并未瞧见嬴畟身形。 营帐之中不见一人,只有中央的桌案上,一杯茶盏还冒着袅袅热气。 “不对!有诈!”为首那人心中暗道不好,转身就要往外撤,而才刚要动作,中央那杯热茶忽然冒出滚滚黑烟,烟雾眨眼间充满整个营帐,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捂住口鼻!”那人赶忙一边后撤一边屏息,这毒有形有味,如此易被人发觉的毒素,其毒性,必不可能简单。 果然,只一瞬间,来不及屏息的几人,直接发出惨叫,呼吸间就已经惊厥着倒下了。 短短几个瞬间,已经有十几人倒下,为首之人终于退出帐外,随后只听耳边一阵嗡鸣。 “凛!” 锦衣卫常用的横刀,直接擦过他的耳际,削掉了他几缕头发。他狼狈的躲过这一攻击,可其余人就未能幸免了。 惨叫声,嘶嚎声,钢刀没入皮肉的声音,鲜血飙溅的声音,雨声再大也遮不住。 “完了。”他心中只剩下着一个声音。随后,朝他冲过来了一人,这人他认识,唐奕。 锦衣卫指挥使,功夫根本不是他这小小禁军统领能比的。 锦衣卫不过三十人,只半炷香的时间,就杀的他们这百人小队只有几人还幸存。 他腿上挨了一刀,摔倒在地,吃了一嘴泥水。他翻滚出去两圈,一时之间难撑起身。唯一还有力气的动作,就是抬头。 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皇帝。 皇帝身后的霍薪大监替皇帝撑伞,雨柱顺着伞骨流淌下来,冲散了地上的血水。 惨败。 “禀皇上,已全部解决。”唐奕单膝跪在雨中,长刀上雨滴簌簌,粉红色的雨水滴下。那人听此,回头看过去,才发觉,活人,只剩自己一个了。 “留个活口,随后准备着,禁军要杀进来了。”嬴畟抖抖身上不小心沾染的雨珠,他从霍薪手中拿过了纸伞,上前两步,站在了这人面前。 他看着皇帝在他面前站定,皇帝脸上看不出神色,百条人命,皇帝回对的也只是漠然。他看着皇帝一双蓝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动作确实十分违和。 他把伞向他那方倾斜了些,遮住了他头顶的暴雨。 “告诉朕,你可愿指正背后之人?”皇帝轻声开口,声音很是温柔,带着他一如既往的虚弱。 温润的,缓缓的,像是细水长流一般的说着。可如此情形,此番杀戮之后,这声音听上去,冒出几分诡异来。 那人看着皇帝微微挂着笑意的脸庞,不可控制的开始发抖起来。 “朕希望,你能是个聪明人。”皇帝还是笑着,轻声说着。 那人抖得更厉害,嘴唇痉挛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皇帝看他这种模样,似乎好像很遗憾一样,颇有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微微皱眉,嘴角像是为了配合如此表情才压向下,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 嬴畟对着他摇了摇头,随后把倾斜的伞扶正,雨水顷刻间浇在他身上。 “没用了,杀掉吧,这人是个傻的。”他听着皇帝轻快的语气,好像是在同人玩笑。然后,只下一秒,他就看着唐奕只一眨眼就到了自己面前,随后天旋地转。 骨碌碌的滚在了地上。 “皇上,小心风寒。”霍薪带着乌纱帽,他不怕淋雨,只是手中的拂尘已经被雨打湿了。 “先往猎场中跑。人太多了,周旋几分。”嬴畟走向一边的马匹,翻身上马。 霍薪见状,赶忙跟上,上了一边的马匹。随后又想起什么。忽然对着嬴畟道:“可用叫上皇后娘娘一起?” “不必了,今日没她的事。”嬴畟一甩缰绳,骏马嘶鸣着抵抗,显然是不愿意在这大雨天出去淋雨。 嬴畟一甩马鞭,马匹终于安静下来,“何况这大雨,她是不会出来淋雨的,皇后营帐中,没有纸伞。” 骏马一声嘶鸣,皇帝带着一队锦衣卫冲向雨幕中。 “杀!!” 外围禁军层层冲了进来,钢刀劈开雨幕,顺着皇帝的方向追了进去。 “主子,真不用跟上吗?”禾玔看着黑压压一片的禁军,再看皇帝单薄的一支轻骑队,对着萧皖说。 “他还没求我。”萧皖吹吹手中的热茶,白气被她吹散,在快速的升起,“我只作壁上观就行。” 第61章 围杀 雨未停,倾泻一般伴着冷风,雨片如刀。雷声轰鸣,随着闪电撕开夜幕,照的天空一白。营帐安静着,众人都喝了今夜的美酒适才睡得很沉,不过现在这般吵闹,终究都缓缓转神清醒过来。 听着响彻天际的厮杀声,没人敢掀帘查看,都依仗的雨声掩埋,遮盖住自己已经清醒的现实,不言不语的躲藏起来。 猎场之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不少尸体,霍薪贴身护着嬴畟,把屡屡想要冲上来的人斩落马下,唐奕带着三人在前开路,其余锦衣卫都护在嬴畟两侧,根本没人能摸得到嬴畟。 “皇上,我们要耗到什么时候?”霍薪把长剑拔出,带出的血花被雨水冲散。他看着在大雨中不停被冲刷的嬴畟,心中担心着,面上也透露出焦急来。“您小心身子啊......” “只等魏清丰现身,拖到那时便是结束。”嬴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 魏清丰,禁军总督,姚家的女婿。 虎符,就在此人手中,皇帝要杀的,也是他。 大雨之下,山路难以看清,他仔细分辨一番方位,随后开口道:“进山!” 围猎处树木大多都被修缮过,不会彻底隐人身形,此处难以周旋。只得先进落山,才有的耗。 不若,这千人真在围场靠他们这三十人杀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突围!进山!”唐奕快冲向前,扫落面前包上来的禁军,随后先一步为皇上开路。 山中不似猎场好走,枝头错乱难以行马。唐奕几人先在前用横刀劈砍遮挡树枝开出一条路来供队伍通过。 身后的禁军只追到入山,动作就慢了下来。狭隘的入口供不住千人同时踏入,轻骑速度又快,只一会就瞧不见踪影。 “皇上,情况不对。”唐奕骑行片刻,忽然勒马,不再往前。 “周遭太过寂寥,没有半点走兽。而且,土壤很松,像是被人踏过。” “嗯。”嬴畟轻声应他,“有人围山,且做平常,莫被人发觉你我察觉。”他看了眼脚下的土壤,落山泥泞并不多,土质很硬,此时能瞧得出一星半点的异常。 从他进山开始就发现了这几分不寻常,不过也不难猜,今日这番情况,禁军,肯定会围山。嬴畟主动进山,就是为了找人出来。 他敢进山,是因为这山中错综复杂,树木遮挡的厉害也没有太多空地,剑弩都难以发作,只能靠人来。 “戒备!” 只是太过随心而行,这面唐奕才会了嬴畟的意思,再前行几步,就忽然感受到风中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火油燃烧的味道,还混杂着草木灰的气味。 周遭树林中透露出些许光亮,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出来,外围有什么圈住了雨声。战马嘶鸣着,不安分的在来回跺脚,黑夜中这一圈黑幕似的人只有火把是亮的,可此时被大雨打的也是明明灭灭。 禁军。 “拜见皇帝。”外围之中上前来一人,那人一扯缰绳,马带着他出列到包围前方。火把照亮他的面容,是熟悉一张脸。 魏清丰。 他此时戴着斗笠,一双眼都隐藏在阴影中。唇浅笑着,对着皇帝并未行礼。 “大胆魏清丰!见了皇上还不行礼吗!”霍薪瞬间厉声喝道,手中长剑剑锋冷对。 “霍公公,还真是皇帝身边一条好狗,如今情形,还护在护着天子尊名。”魏清丰低声笑出来。 “禁军此行千人,皇上,你该如何活命?”他看着皇帝,皇帝还是一如往常那样,面色没什么变化。 皇帝一直都是如此,不管面对什么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忍不住重重咳嗽的时候表情才会有些许变化。 虚伪。 “魏清丰,你若现在缴械投降,皇上开恩,还能放你一条活路。”霍薪好像看不懂情况一样,还是咄咄逼人的对他叫骂,惹得唐奕都挑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也太入戏了。 “霍公公恐怕还没搞清楚状况吧,”魏清丰微昂起下巴,终于露出了那一双带着讽刺的眼,他看着霍薪,好像在看笑话一般,“只怕过了今日,天子,就要回天之所了,你还在这替天子开恩吗!” “你!!”霍薪说着,还要再骂,被嬴畟伸出手拦了一下。他诧异的转头看向嬴畟,只见皇帝脸上也是唐奕那种表情,霍薪忽然没了信念,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行了。”嬴畟对着霍薪说。他才刚开口说这一句,不等下文,就被魏清丰打断了。 “皇上,可曾后悔?”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对着嬴畟说道,“后悔非要与世家作对?分明皇上若能同姚家共生共息,姚家给皇上的扶持自然不可能少。” “你太蠢,朕与你说太多,有失身份。”嬴畟仍然是往日那般带着点笑意的颇有温润的开口,一点也不显得慌乱。 “嬴畟!!”听他这话,魏清丰瞬间火了,伸手指着皇帝,语气狠辣几分,“你还真觉得你是皇帝就没人敢杀你吗!!你如今废物一个!本总督取你首级就如探囊取物!就凭你这三十人的虫豸小物,如何能反抗千人绞杀!” “行了,”嬴畟对着他摆摆手,随后他看着唐奕,后者也瞬间对他抱拳领命,“拿下他,留活口。” “是。”唐奕对着嬴畟恭敬的抱拳,而那面的魏清丰看着两人这边交谈,大骂出口,只见挥刀带着人冲了上来。 魏清丰看着唐奕带着三人孤身冲来,好像是看笑话一般,指挥着一队人围住四人,自己并未着急动手。 “围住他们!” 一队十五人,直接把四名锦衣卫紧紧围住。随后刀光剑影,唐奕长刀一震,新日颜色的赤红内力强震一圈,直接冲的几人不稳。下一秒,横刀飞驰,原地只剩下了马匹,而唐奕身形消失。 “啊!!” 一刀贯穿,那人未立刻死去。唐奕蹲在他的马背,手中还提着一颗头颅。赤红的气力把周围冲上来的两人震开,他把手中之物对着魏清丰扔了过去。 “走狗尔敢如此!!”魏清丰看着落在他面前的战友,手发起抖来,看着唐奕挑衅的笑,还对着他勾着手。他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禁军接着下令,“多人一起别落单!一起冲!” 先前冲上去的那十五人,唐奕几个呼吸间就解决了七个,剩下八个另外三人也是瞬间把人斩落马下。眼见如此,众人一拥而上,不光冲向唐奕四人,也冲向皇帝身边的队伍。 第62章 砰砰! 乱战开始,锦衣卫紧贴着皇帝厮杀起来,霍薪护着嬴畟开始缓缓同唐奕拉开距离,缓缓靠着外围。 “小子!本督要告诉你,当狗也得选对主人!”这边四人被紧紧围住,人数骤然增加两倍,四人就有些应付不过来,而唐奕在马上穿梭着,闪身瞬移,让人摸不准位置。 四人战术很绝对,三人僵持挡住几人,随后由唐奕偷袭。道理简单可是很有效,唐奕武功深不可测,只一个照面就是一条人命。这四人的小圈子,看似脆弱,实则在几人力竭之前,都是难以攻破。 只不过,魏清丰这次也并未袖手旁观。他一如唐奕一样舍弃了马匹,抽刀而出一个闪身进了包围。他看准唐奕的位置,凌身一刀,把身侧的那人护了下来。 “总督。”那人劫后余生的喘着气,对着魏清丰点点头。 “找机会把人缠住。”魏清丰对着他说道。 而那人也点点头,只暗暗找着机会。他们都清楚,这个唐指挥使,实际就是皇帝这一行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人,只把他拿下,不说势力,就单论军心就可能让皇帝队伍溃不成军。 又是一阵阵试探,终于,唐奕失手了一下。本来是要偷袭出手的横刀忽然跃上了另一个人,那人不要命一样的抱住了他的刀,双手紧紧抓住刀刃让他抽不出手。 要命,此时他正背对着魏清丰的方向。而面前被偷袭的那人也发现了唐奕的身影,转身回刺直冲向他面门。天机不可失,魏清丰见状也是一个闪身冲向唐奕背后,迅猛一刀直向他背后。 杀机! “大人!”有锦衣卫惊叫,如此时机回护已经来不及,他们只能看着两把钢刀冲向唐奕。 “小子!死吧!”魏清丰速度快的像光影,他看着唐奕的背,内力一震,把递刀的速度再加快。 如此危急情况,唐奕面前之人也激发潜能强行把手中的刀加快几分,前后杀机浓浓,唐奕却并未着急动作,他好像宕机了一样就那么停在那。 只有身侧的一名禁军,紧抱着他横刀的那名禁军有片刻察觉。唐奕松开了他的刀,向飞鱼服的侧口摸了过去,他看着唐奕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此刻时间都好似放慢了一般,他看着唐奕嘴角缓缓勾起来,然后,只见他从大腿上的绑带中掏出了什么东西。黄铜色,细长形,他两只手都多出此物来。 不对! “小心!!” “砰!砰!” 两声闷响,金属被敲击的声音,空气中瞬间弥漫出刺鼻的气味。那人看着他双手上的铜管还在冒着硝烟,瞬间不知该作何动作。 火铳! “啊啊!!”魏清丰被一枪打在左肩,此时皮肉爆开还泛起丝丝的响声,而另一人,已经丧命。 “上膛!”唐奕大喊一声,随后皇帝身侧的三十人锦衣卫都纷纷从身侧摸出一把火铳,把皇帝夹在其中,花开一样的对着外围戒备。 禁军一看他们手中的家伙,一时之间都诡异的停下了动作,没人再敢往前。而锦衣卫,也默契的没有开火,只等着谁往前来就对着谁招呼。 场面诡异的寂静。原本这三十只火铳根本不至于如此,可禁军之中大多都是世家族的附属宗族子弟,惜命的紧,不敢再往前了。 唐奕看着如此场面,心中赞叹着皇上的确料事如神,动作上不停,对着跪倒在地魏清丰走了过去。他把自己的横刀从那人身上拔出来,随后,来到魏清丰面前,一如开始他看着嬴畟那般的神色,唐奕也趾高气昂的看着他。 “魏大人,在下这番给皇上当走狗可还能入得了您的眼呢?”他用刀背在他脸上拍了拍,咧嘴笑着,“总督大人,你自己的兵你不知道都是什么货色吗?还敢带他们来谋反啊。” “......”魏清丰沉默下来,他没有自乱阵脚,倒是让唐奕高看几分。 不过下一刻,他看着唐奕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黄铜色,不大,在他手上并不明显。可他却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唐奕高举过头顶的那半枚虎符,一时之间震惊的连左肩重伤都忘记了。 唐奕举着的虎符禁军自然有人瞧见,一时之间,都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几乎没什么人发出异议,就紧纷纷收了戒备的动作,甚至有人的刀都掉到了地上,发出响声。 “不可能.....”魏清丰看着他的虎符,再看纷纷溃败的禁军,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怎么可能?家族消失的虎符怎么可能出现在他手上,如果今日败了,那该怎么办? 他摇着脑袋,看着唐奕对着他已经举起了横刀,他忽然把手中的钢刀扔了出去,焦急之下连刀刃方向都没顾,唐奕躲都没躲,就让刀身在身上砸了一下,随后看着他连滚带爬的往后躲。 正打算追上,忽然看着他对着一边的树林中嘶声大喊: “川大人!!救我!!!” 唐奕见他如此,皱着眉,看向他嘶吼的方向。搞什么?那个方向他并没有感受到有活人的气息。 声东击西吗? 唐奕心中想着,随后移开目光朝着其他方向细细探查。而只在他把注意转向其方向的那一刻,耳边忽然多了一道细微的声响。 “凛!” 唐奕立刻挥刀,横刀把一只箭矢从天空上劈下,随后眨眼间,箭矢之后就多了一个人。 “保护皇上!!”唐奕立刻喊道,他一边躲着那人的长刀,一边迅速回身,没想跟他缠斗。 又是细碎一道响声,嬴畟轻轻眯眼,从他身后射出一支箭矢,他并未有一点动作,身侧的霍薪冲上,把箭矢打了下来。 一样的戏码,这一箭过后,身边的树杈上一个眨眼间多了一圈黑衣人。若非亲眼所见,根本察觉不到有人隐匿在树上,哪怕现在眼瞧着也依然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这种手段,不是暗卫,也不可能是姚家能拥有的势力。是什么? 黑衣人一瞬间冲了上来,身形诡谲,悄无声息,火铳对他们没用,锦衣卫必须持刀同他们近身缠斗。 好在人数并不算多,只有二十人,情况还不算特别绝望。 “禁军听令,保护皇上,向西开路!”唐奕举着虎符大喊,他此时回到皇帝身边,护着皇帝往营帐方向回。 第63章 道法 这二十人根本不是禁军那般好打发,他们身形武功有的更胜于锦衣卫,何况,如今雨夜,对于锦衣卫来说会乱人视线,可那些黑衣人并没有看出任何不适,反而倚靠雨水能更好的隐藏身形。 混战之中唐奕和霍薪抓住机会解决了一个,可锦衣卫也有伤亡,禁军却是没有任何人去打搅,在一边苟活着。 “皇上,可用去找皇后娘娘?”混战之中霍薪撤回到嬴畟身边,低声问他。 这些人如此,根本不难猜测。这般本事,根本不是暗卫或者死士能做到的。 杀手。 还是赫赫有名却隐匿在黑夜中的那些排得上数的杀手。面对这些杀手,今夜为了对付禁军本就消耗不少的锦衣卫,肯定是吃亏的。 “萧皖,不想暴露奉炀身份。”嬴畟眯着眼,看着如今情形,这群人,根本就并非是为姚家才来的,如今出手,恐怕不会简单。 夕流阁。 过往从来没交手过的神秘组织,如今公然出手是为了什么?或许直接让萧皖露面是最好的解决,可是过往与萧皖谈论时候,他能感觉到,萧皖此时是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的。 “一会等朕出手,你跟唐奕配合我。我服药之后能撑一炷香的时间,解决这些人,足够了。”嬴畟手中多了一颗药丸,被雨水打湿,晕开了一小片漆黑的药色。 “可皇上....”霍薪看着嬴畟仰头把药放在口中,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而就这一个空当,雨声恍然又磅礴了一瞬,顷刻间,有细微声响。 霍薪瞳孔猛然缩紧,他侧目看过去,只见有什么东西反射出微光,可那一处,除了这道光,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片。 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出手,冲向那东西,长剑与之相碰,放出一声脆响。他看着,竟然是一支漆黑色的箭矢。这箭,连尾羽都是漆黑色的,这箭身的漆黑色的钢材他很眼熟,皇后娘娘那把剑,也是黑色的。 不好! 一连五支箭矢,唐奕在一侧赶不过来,霍薪自己拦不住全部。他握剑的手紧张几分,难道,真要皇上出手吗? 他此刻痛苦的想着,可箭不等人,他拼尽全力,只能拦下来三支,而剩下的两支,直冲向嬴畟。 他看着皇上手中聚集起微弱的灿金色内力,正准备挥手,面前就多了一把剑。 漆黑一体,闪着微弱的寒光。 和箭矢交相辉映,把箭矢通通挡了下来。 那人飞在半空中,倒立着身子,凌空出剑。一身白日里骑马时的那身劲装,她倒飞在嬴畟头顶,细长的剑身亦如那箭矢一般寒光闪烁,她一拧身子,站在了他面前的一匹无人驾驭的马匹上。 “皇后娘娘。” “嗯。”霍薪对她问候,萧皖只回应一声,并没有回头。一双凤眸看着面前这一小片黑衣人,再看看地上被打落的漆黑箭矢。 无形箭。 夕流阁特有的暗杀利器。这群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从没听奉决说过要掺和世家之事。 她看着黑衣人阵中阵眼位置的人,那人覆面隐形看不出是谁。她并未动作,若是夕流阁的,指不定能认出她来。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暗杀天子?”萧皖好似不了解情况一般对着那个川大人开口。她说的正义凛然,好像是在为天子鸣不平,好不天真。 川大人并未回话,对着身边的人打了几个手势,萧皖见了他打的暗语,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 “先带他走。”萧皖转头对着霍薪低声吩咐着。 “不必,朕与你一起。”嬴畟挥手回绝了霍薪来搀扶的手,一扯缰绳驾马往前行了两步,“朕能自保。” “用不着你。”萧皖一挽剑花,身上并没有动用以往常见的黑雾,她周身也缠绕上些许融合的银白色气力,一股凛然正气之感顷刻间喷薄而出。 道法,升龙气力。 嬴畟诧异几分,他没见过萧皖此番功法,居然还真会道家法门。只不过,这道法对她来说显然没有那黑雾趁手,气势上并没有黑雾强势。 “冲。”川大人一指,周遭杀手霎时间消失在原地,随后下一刻出现在萧皖嬴畟面前,把二人层层围住。 短刀凛凛,长剑森森,萧皖莹白气力绽放,旋身一刺,随后一手连续结了几个手势,一转一推,一只狮子样子的化形气力瞬间把冲上来的两人推开。 太乙狮子诀。 一手在胸前竖成剑指,口中念诀,一指出,伴着金龙绞杀过去。 道法,升龙劲。 她脚步翩跹的从几人中穿梭,脚踏的是七星连珠阵,手上舞的是《太阴》剑舞上卷,做的功法是天师符箓力法。妥妥的一个道家弟子,亦如传闻中一样,萧皖是道法的集大成者。 而身后的嬴畟等人,根本就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看着萧皖的厮杀,虽然不落下风,可是这道法在她手中威力是有,但不足以杀人,重伤都未至。若是换成黑雾,此时必定已经是死伤一片了。 唐奕从一侧配合萧皖动手,锦衣卫把皇帝层层围住,防着外围射来的无形箭。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杀手碰不见嬴畟,萧皖二人也杀不掉杀手,而战损,竟然是杀手更多。 清脆一声龙吟,又是一个升龙劲。这一次,萧皖手中多了一道明黄色的符箓,她身边白光大绽,符箓瞬间燃烧起来,她手一挥,赫然一条金龙冲了过去。 有符箓做依,比她空手结印所用气力要强上许多,还伴随着龙吟。这一下,直接把人打飞出去,那人吐出一口鲜血,爬不起来。 “娘娘道法,的确玄妙。”川大人对着萧皖开口,语气是刻意做低的哑声,听不出原本的声响。 “自然玄妙,本宫能让你临死之前再见识一番道门心法,你也算死的值了。”萧皖长剑一挽,莹白的气力围绕上漆黑的剑身,她把长剑束在胸前,一手剑指覆上,磅礴凛然的内力一下子荡然开来。 “不过娘娘技巧有余但刚猛不足,这样的道法,是杀不死人的。”他手中升腾起暗紫色的气力,震的钢刀嗡鸣作响。 “本宫要解决你,足够了!”萧皖好像被激怒了一番,一个闪身就冲了上去。莹白气力爆发一圈,直接刀剑相撞的同那人厮杀起来。 “狮吼!”萧皖一手递出,狮子张开大口朝他撕咬过去,可那人暗紫气力直接将狮子围绕起来,不一会就将这气力吞噬殆尽。 “什么?”萧皖好像十分意外,看着被顷刻间解决的狮子决震惊的恍然了一瞬,就这一瞬间,清脆一声暗响。 “咻!” “皇后娘娘!”唐奕从一边挣开两人,他快步冲向萧皖,随后又被人缠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皖被前后伏击。 前方是虎视眈眈的杀手首领,后方是疾速飞驶的漆黑箭雨。亦如他适才被杀机夹紧围杀的样子,可是萧皖兜里并没有火铳啊! 第64章 倚靠她 “你还太嫩!”黑衣统领一刀劈来,萧皖好像才缓过神,一剑挡在身前,堪堪把这一刀拦下,她拦得很勉强,面色很差。 而身后那一箭,纵然她是天神下凡,也必定要挨上这一下。 “死吧!”他大喊着,看着箭矢眨眼间到了萧皖后颈之处。只再一刻就能贯穿她的脖颈,可下一瞬,就有另一只箭矢飞来,把无形箭打偏了方向。 箭矢擦着她的脖颈飞过,留下了一道血痕,萧皖猛然一用力,一剑劈开这人,随后退了两步。 无形箭带着毒,只这一刻萧皖的伤口处就流淌处黑色的血。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脖颈,随后在雨中把手上的血迹冲散。 那人猛地看向后来这支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一个女子蹲在树杈,手中还在拉满弓弩。她覆面,看不清容貌,分不清是谁,可有这般准头,不可能是平凡之辈。 而那个皇后,被剧毒箭矢擦伤分明就是中毒了,居然没有顷刻间死去。这两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萧皖居然能抵抗得住无形箭的毒性。 他看着此人又对着一边拉弓,忽然暗叫不好,她拉弓的方向,分明就是暗操无形箭的弓箭手的方向! “拦住她!”他先一步上前,眨眼间一刀瞬移到她身边的树杈上对她劈过一刀,而她也没有片刻犹豫,只见从树丫上飞身一跃,在空中对着那方向射出一箭。 细微的响声从树林中传了出来,视线到不了的地方,有人被一箭穿喉,在树上晃了两下,摔倒了树下。 “主子。”禾玔飞身到萧皖身边,手中的长弓还是白日里天子射鹿的那一支金弓。她把弓斜背在身上,一甩手中的银丝,绑了地上的一只横刀飞回到自己手中。 二人均是没有使用平时常用的杀招,萧皖道法加身,禾玔横刀持上,有了禾玔加入,局势瞬间逆转。 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夕流阁核心之中榜上有名的杀手。奉炀身侧的替刀鬼,善用水秀银丝的杀手。 “把他拿下,”萧皖对着那川大人一指,而身边的禾玔只在领命的一瞬间冲到他身侧。唐奕也飞身跟上,一时间两人绞杀他一人,没了无形箭的威胁,胜利的天平慢慢朝着萧皖这边倾斜。 “撤!”那首领喊着,随后从兜里撤出一只像火折子的东西,剩下的十几名杀手也纷纷取出此物,飞速往地上一甩。 一瞬间白烟升腾,惹锦衣卫迷住了眼,白烟升起的一瞬间杀手就纷纷撤走。唐奕被这白烟呛的难受,他转头捂住口鼻,正好看见身边的禾玔。 她好像不受影响的一样,扔掉了手中的横刀,又拿回金弓,长弓拉满,连出三箭。诡异的是这白烟居然连声音都能掩盖,唐奕也不知这三箭射出究竟是个什么结果。只捂住口鼻,等着白烟散尽。 大雨让白烟的效果弱了不少,只一会就消散了。唐奕终于能看清周围情况,他看着杀手撤走的方向,那边又多了三具尸体,这一下,让他不敢置信的再转头看向一边的禾玔。 居然全中,如此情况是真能做到的吗? “行了,先带着皇上撤,这地方不安全。”萧皖收剑入鞘,纵身一跃,从身下的马匹上蹦了下来。 她看着马匹的数量,已经不够一人一匹,没有丝毫犹豫的,临身一跃,跨到了嬴畟的马上。 罕见的,嬴畟这一次没有多说什么,看着身前多出来的人,甚至还贴心的往后让了些位置。 “上马,从小道撤。”萧皖指挥着,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就飞快的分配马匹,堪堪坐下,没有多出来的位置。 禾玔见此,只走到霍薪身边,对着他询问是否能同乘一匹。见霍薪答应,随后再客气的道谢,跨马而上。 轻骑冲向前,萧皖没管嬴畟是不是还像白日那般别扭,见他没有伸手环住自己,也没在意。一勒缰绳,驾马飞驶出去。 不过没想到,本以为嬴畟是因为别扭所以才不环自己腰身,可还是找了着力处抓好了。她这一下冲的迅猛,皇帝的骏马又是最好的战马,速度比其余马匹快上不少,冲这一下,嬴畟居然想象不到的身子向后倒去。 他没做任何抵抗,就这么直直的往后摔下去,只差一点,就要被甩下马去。萧皖察觉,飞速转身抓了他一把,扯着他面前的衣裳,把人拽了回来。 “疯了?”萧皖低声问他,白日计较也就算了,如今这番紧急,他还耍什么性子? 意想不到的,身后的人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跟她拌嘴,他一言不发,被人扯乱了衣服也没有嚷嚷着发作。嬴畟坐回她身后,呼吸加重了几分。 炙热的吐息打在她的脖颈上,被箭矢擦伤的地方更显的火辣。萧皖察觉的身后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体温比平常要再高不少,气息也不稳当。正准备回头再问一句,忽然就感觉肩膀上撞了什么东西。 嬴畟的脑袋撞在了她的肩膀上,滚烫的额头贴在她身上,萧皖只觉得伤口被蹭的痒痒,伸手去探嬴畟的情况。 才刚伸出手,她就感觉腰间多了两只手。身后的人伸出手臂紧紧把她环住了,双臂交叠,抱的很紧,她整个人都被裹在滚烫的身子里,肩膀上的脑袋动动,好像找了个舒坦的位置,把整张脸都埋在她肩窝里。 “凉....好凉....”他呢喃着,声音虚弱的,手上又用了力气,勒的萧皖有些喘不上气。 “凉的...好舒服....” “你高热了。”萧皖没理他的动作,听着他说话感觉这人快晕过去了。嬴畟体温本来就高,而她一直低温,因此并不知道他现在这情况到底是发热到什么程度,可看他刚刚脑袋摔在她肩膀上的情形,分明就是要不行了。 “高热?”嬴畟嘟囔了一句,抱着她的手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力气,越来越使不上劲,声音听上去也是快要睡过去了似的,“是么...我许久不曾发热了....” 他好像真的烧糊涂了,连自称都忘记用了。身子不稳,随着颠簸晃动着。 “提速提速!再加快些!!”萧皖吼着,把他渐渐脱力快松开自己腰身的手用一只手抓住,以防她加速他再摔下去。 “备好马车!速速回宫!” 第65章 回宫 大雨变得淅淅沥沥,不再像适才那般滂沱。萧皖策马疾驰,带着唐奕霍薪甩下了其余人先一步往前。萧皖扯了一条腰带把嬴畟和自己绑在一起,双手扯着缰绳驾马飞奔。 “娘娘,这边!”唐奕在前开路,跑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落山脚下做接应的马车。 霍薪唐奕先一步下马,来到萧皖二人马下。她解开腰带,三人合力把嬴畟抱下马匹,随唐奕背着嬴畟快速上了马车。 “好烫。”唐奕心里想着,他把湿漉漉的人放在车上备好的软垫上,看着皇帝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快速从车里退了出去,招呼霍薪进去。 “快给皇上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唐奕说着,霍薪也没耽搁,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虽然不小,但是此时皇帝更衣,唐奕和萧皖都没有上车,而是依然站在雨幕中。唐奕皮糙肉厚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他看着同他站在一起的皇后娘娘,此时已经被雨淋得不像样子,本来也是同皇上一样金贵的身份,她却好像并不在意,就这么跟他一起站在雨里等着。 “娘娘,在下来驾马,您也进车厢中一起避雨吧。”唐奕对萧皖开口道。 “不必,本宫与你驾车。”说着,萧皖跟他一同到车头,她坐在车沿,跟着唐奕一扯缰绳,驾车往前。 马车飞驰往前,只一会霍薪就掀帘从马车内出来了。他来到萧皖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缰绳,对她开口道: “娘娘,您到车中歇息吧,车内有干爽的衣物。”他顿顿,接着说道,“天冷易感风寒,您不嫌弃就更衣换下潮湿衣物吧。” “嗯。”萧皖并未推脱,她转身,进了马车。 车中已经被霍薪收拾妥当,嬴畟躺在一边的小床上,腿委屈巴巴的蜷在一起。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好了,而在一边还摆着一套干净的衣物,应该是霍薪给她准备的。 可是,她拿起一件来看,这尺码,分明就是嬴畟的衣服。 怪不得说让她不嫌弃。 萧皖撇撇嘴,左不过一件衣服,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身上衣服禁锢着也着实难受,没多犹豫,她背对着嬴畟,就把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 衣袖空荡荡的,不过腰封很紧,也还算能穿且瞧上去虽不算得体可还过得去眼。萧皖拆下了湿透的发,拿着一边的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 来回擦了个半干,身侧合着双眼睡不安稳的嬴畟呢喃着发出声来。萧皖侧头看着他,随后往他身边过去。 伸手摸了摸他的发,此时束发被霍薪拆了下来,不过还是潮湿着。她再拿了一只干爽的毛巾,一手托起他的脑袋,蹲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擦着他的发尾。 嬴畟烧的不省人事,浑身滚烫的像火炭一样。口中念叨着,仿佛是梦魇了。感受到脑袋上贴上的冰凉,混乱中伸出手,就去扑身旁的那股凉意。 没什么防备,萧皖一下被人扑了个满怀,那人昏迷着,不懂收一点力气,就这么撞在她身上,把她撞的快飞出去,二人一齐倒在了地上。 嬴畟把脸紧紧贴在萧皖身上,手抱的也紧,萧皖只觉得被一只大火炉撞翻了,在地上挣扎着好一阵子才带着身上的火炉重新回到小榻上。 萧皖坐在小榻边,背靠着车壁,嬴畟靠在她肩膀上,嘴里呢喃不停紧紧抱着她。萧皖从一边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药丸,倒出一颗塞进嬴畟嘴里,一直冒着冷汗颤抖着的人才安分些许。 “做了什么梦?”萧皖看他紧蹙着眉,嘴唇颤抖着,一副不安的样子,沉沉的陷在梦里。 忽然,从眼角簌簌流出了两行泪珠。萧皖看着这两道晶莹,忽然顿住了动作,她就这么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人在梦里哭泣。 “母..母亲..”声音细微的,萧皖竖起耳朵才听得清。 毫无新意,和她猜的差不多。皇帝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母亲,小时候她见过的那个昭仪娘娘。 “母亲...别..别丢下我...”嬴畟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抱着她的双臂猛然缩紧了,手还紧紧抓住她的腰,这一下弄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萧皖只感觉自己要从腰间被人勒断了身子,她皱着眉,伸手捂住了皇帝的眉眼。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湿意和颤抖,萧皖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怕,安稳睡吧。” 嬴畟好像被她安抚下了,比起适才的模样,仿佛平稳了不少。呼吸渐渐安稳下来,在萧皖肩膀上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路长眠,嬴畟睡的倒是舒爽。身边凉凉的冰块一直不曾融化,让他因为高热燃烧的火儿缓解了不少。他只想紧紧贴着那冰凉,抓住救命的枝桠一样的不撒手。 他感受到了母亲。像是他想象中的,他见过的别人的妈妈安慰自己的孩子那一般,有人把手在他噩梦时放在他的眉眼,低声安慰着他的不安。 好温暖,身边却是冷的。 是谁? 萧皖身上酸痛着,这人体型太大,靠在她身上沉得不行。偏偏她一动,嬴畟就像抓贼一样勒紧了她,不让她有一点动作。好在,他一直在哭。 一直流着泪,显得好看的脸更多了几分韵味。萧皖就这么看着皇帝这张让人惊叹的脸,没多计较这人的无礼。 再过一阵也快到了,萧皖没叫醒他。 而不等她喊他,身边的人却是先一步动了动,他慢悠悠的抬起了脑袋,幽幽睁开了眼,水蓝色的眼因为流泪红了不少,此时他眯起眼奋力想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终于醒了?”萧皖看着爬起来的人冷笑了一声,感受到腰上还没撒开的手,对着懵懂的人开口,“既然醒了就松开吧。” “你...是谁.....”他很艰难的看着他,可眼睛因为哭的太久实在是朦胧。而听着他这一声询问,面前刚刚还温暖像母亲一样的人,一瞬间就阴森了下来。 “傻了?”萧皖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真烧傻了,而后就听着皇帝开口。 “阿璃...是你么?你是...阿璃吗?” “?!?” 阴森的人变成了杀意,嬴畟只觉得身边骤然降了温度,他还不等再开口,忽然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他被打偏过脑袋,脸颊有些火辣辣的,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双颊就被人又掐住了,把他的脑袋掰了回去。 萧皖手上用劲不小,把人一下扯到面前,嘴角冷笑的勾起来,看着面前懵懂的眼睛,再对着他开口: “再给本宫好好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嬴畟只觉得她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悠扬的带着回音。他努力的再看看眼前的人,理智被那一巴掌打回来了不少。 他看见了假笑着的一双眼,还有勾起来鬼一样的唇。忽然,清醒过来了。 “萧...萧皖...”他浑然忍不住,捂住口鼻重重的咳起来。 “嬴畟,再敢认错人,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泡酒。” “......” 第66章 夜访 养心殿 姜介早早的就在宫里候着,临着围猎之前皇上就命他在此守着,随时准备出手医治。他等着,眼瞧着大雨滂沱下个不停,心中担忧搁不下。 今日雨夜,不知计划可否顺利。 他不担心皇上生死,毕竟有皇后娘娘跟着,保住皇上性命应当无碍。可皇上要是吃了那药丸动用内力,不知道暗毒对身体会有多大影响。 他跟霜卉一齐制作出这药丸,能保证不会出大问题,但皇帝龙体,终究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只等着雨幕如丝渐渐弱了下来,终于瞧见养心殿宫门中进来了一伙人。他没有内力,在黑夜中看不清情况,只能打着纸伞快步出去迎接。 “霍大人!”姜介往外走着,几步到了人面前,这才看的清状况。 唐奕和霍薪一个一边门神一样的守着中间的两个人,霍薪给中间的人打着伞,唐奕替着她减轻负担让皇上借力。 而这两个大男人闲着,背着皇上的居然是皇后娘娘。 他愣了一下,看着皇后娘娘气喘吁吁的咬着牙,皇上的脚都拖在地上,手上却紧紧抱着娘娘的腰,下巴也搭在她肩膀上。 “快来帮忙!皇上高热了!”霍薪招呼着姜介进殿,姜介这才回过神,连忙过去开门。他就这么看着皇后娘娘把人背了进去。 不算步履蹒跚,娘娘走的还算平稳,一步一个脚印的把人背到寝殿,随后她一个翻身,二人一齐重重摔倒在榻上。萧皖躺在嬴畟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娘娘,先让在下给皇上看看。”姜介拿着银针上来想给嬴畟把脉。而萧皖此时倒是想起身,可是皇帝的手跟钢板一样怎么扯都扯不开。 人现在晕着,没办法再敲晕了,就这么靠着蛮力把人撕开恐怕得把他的手臂扯断才行。所以萧皖才毫无办法的把人背回来。 “我倒是想让他撒手。”萧皖语气有点气急败坏,显然是被折磨的不轻,“赶紧把他弄走。” 姜介见状,左右犹豫了一番,他拿出一个小瓶递给萧皖,让她给嬴畟服下。 萧皖掰开他的嘴把瓷瓶里的药液倒了进去,果真,只一会嬴畟就脱力了一样任人摆布,终于把掐着萧皖的手松开了。 萧皖终于起身,长出了一口气,来回活动活动腰身,感觉浑身上下都是酸痛。 “还真有效,这是什么?”萧皖看着手里的瓷瓶,开口问他。 “软筋散。”姜介说着,终于能给皇上号脉。紧蹙的眉头在半炷香之后缓缓舒展开,姜介松开手时,刚刚紧张的神情减弱了几分。 “如何?”霍薪赶忙出声询问。 “霍大人放心,皇上并无大碍,只是服药之后身子有些虚弱,所以扛不住寒雨所以染了风寒,就是普通的风寒而已。”姜介说着,自己也松了口气。他招呼身边的小徒弟,开了方子拿过去给皇帝煎药。 “皇上应当时没动内力,暗毒并没有影响,风寒有些严重,得好好养上几天。” 听着这话,唐奕和霍薪纷纷都放下心来,而一边的萧皖,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对着姜介开口。 “不过,姜大人,这药可会对人精神有什么损伤?自打他晕厥之后,似乎就一直在梦魇。”萧皖此话一出,一边的两人也又紧张的看向姜介。 “应当是不会,而且,皇上梦魇是老毛病了,此次风寒估计是加重了旧疾。” “可是他一直在哭。”萧皖又是平静的说着,这一句,又引得几人震惊的看向姜介,“这样哭下去眼睛可会受的住?适才他清醒过一会,那时候视力就已经看不清了。” “娘娘放心,是高热引起的视力下降,等退烧过后,就不会有碍了。” 姜介解释着,只怕萧皖回再问出什么他不好解答的问题,他刚刚分明瞧见皇上的右脸有些红肿,是谁干的根本就不用猜。 “娘娘,二位大人。请先去更衣吧,臣安排人给皇上擦身,明早皇上应该就会醒了。”姜介对着三位抱拳,然后又对萧皖说,“皇后娘娘,在下看您也有伤,雨水泡了这么久只怕要发炎了,还请快快处理吧。” “嗯,”萧皖没推脱,她看着门口有宫女候着,挥手拒绝了,“不必了,本宫直接回宫了,今日奔波,着实疲惫了。” * 大雨淅淅沥沥,凤仪宫里慧儿并不知晓围猎艰险,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回了宫里。她看着被风吹雨打的摇晃不止的照水梅花,肩膀上撑着伞蹲在树枝面前用布条把枝根固定,怕风把梅树连根拔起。 忙活了一阵之后,擦擦脸上的雨水然后才起身。她忽然感觉宫腔上有一道黑影,赶紧侧眼望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心下一紧,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有什么脏东西在这宫门里。毕竟皇宫境内冤死的人多如牛毛,她心里有些发慌,赶紧撑伞跑回侧殿准备休息。 而那黑影,走在雨幕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被雨水灌透的皇宫,一步一步,往承乾宫的方向去了。 太后今夜难以安眠,尤其是这大雨下个不停,此时由海玉替她摁着眉心,缓解着头风的老毛病。 她心中总是惶惶难安,感觉呼吸都紧促几分,难道,真没能拿下嬴畟吗? 可是,禁军加上杀手,纵使是皇帝有何后手,如此多的暗刃只在层围之中取他首级难道还不能成? 皇帝,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罢了。就算有锦衣卫在,杀这么个废物,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没什么好担忧的。 可为什么,她心中总是积郁着一口气? “太后娘娘赶快睡下吧,时候已经不早了。”海玉替太后熄了两盏竹灯,把她身后的软垫扶正了两下。 “今日大雨不知何时才能停下啊。”太后听着雨声渐弱,呢喃着开口。 “太后娘娘不必担忧,只过了今晚,往后,就再也不会下雨了。”海玉说着。 “只望不会出什么差错啊....”太后手中捻着佛珠,双手合十的拜了一下,口中还念念有词。 她轻阖双眼,一副虔诚模样开始诵经。海玉见了,也不再开口打扰。听着窗子异响,侧目望过去才发现是风把窗子吹开了。 海玉走过去,准备把窗子关上,才刚刚锁好窗门,忽然就听见背后多出了一声她人言语。 “太后娘娘,刚刚那一卷经文您念错了。” 第67章 提问 “!!”海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转身向后看去。她看见一身黑衣的人正站在太后面前,浑身湿透的,雨水顺着她的身子流淌下来汇聚在地板上留下一圈水渍。 她身上雨迹斑斑,衣服上还带着污渍,根本不必多猜,海玉知道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这衣服明明很不合身,可海玉现在神情紧张,根本没看出差错 萧皖从猎场回来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既然她回来了,那么嬴畟呢? 海玉快步挡回太后面前,她同萧皖对峙起来,手上内力环绕,生怕萧皖突然出手。 “太后娘娘诵经,到底是为了求佛指引,还是为了欲望呢。”萧皖不管流淌在脸上的雨水,任由它爬在脸颊,流进眼睛中也丝毫不管,就这么让它再从眼眶中淌出来。 “萧皖....”太后终于睁眼看了她一眼,手上却仍然保持着捻珠的动作。 “你还真是咬牙难缠。”太后终于比起往日多了几分不耐的模样,言语间透露出凶煞来,手中的佛珠压不住她的狠。 “太后可还记得,您上次时候答应了我一个问题?”萧皖轻声开口道。 “你竟敢在哀家面前提起此事!”太后忽然愤怒起来,她看着萧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中捏着佛珠发抖。 这个煞星,答应了她承诺,随后公然在朝堂上连杀两名她姚家官员,若为萧皖妄为如此,她又何必此时就对皇帝出手! 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事。 “为何不敢,难道赵思才没有被罢官吗?姚妃娘娘没有被洗清嫌疑?”萧皖一副莫名其妙的无辜样子,甚至还对着太后摊了摊手。 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气的喘不上气,捂住胸口重重咳了起来。一边的海玉见了赶忙回到太后身边替她顺气,随后指着萧皖骂道:“你无耻!” “太后娘娘一言九鼎,必定不会骗在下对吧。”萧皖轻笑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何况,如今局势,我杀你,谁敢说?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罢。” “萧皖,那你最好一直如此!不要等大局已定之后再来跪求太后娘娘对萧家开恩!”海玉斥责道。 “嘘。”萧皖竖起一指在唇前,看着海玉冷笑了下,“好狗要学会别乱吠。” “你!” 海玉还要再说什么,可眼见萧皖手中黑雾突然爆发,她手掌凌空一抓猛成勾形,海玉忽然就感觉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在体内爆开。眼中画面瞬间恍惚,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她晃晃悠悠的在原地踏步了两下,随后失去力气一般软着骨头就向前倒下去了。而这一倒,面正好直直的一头扎在萧皖伸出的手上。 掌心覆盖在她额头,脑袋靠着萧皖的力气才能站住,她就以这么诡异的姿势,被萧皖扶在身前。然后,她感受到萧皖靠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真觉得本宫上次站在外边就任你们欺辱毫无准备吗。下丹有没有感受到啃噬之感?” 她每说一句,海玉就感觉身上言出法随一般的更痛苦一点。她感受到内力在缓慢消散,下丹好像在被什么吞噬一般,一点一点的把内力通通吃干净。 毒。 “怎么....可能.....”海玉不可置信的哑声说着,喉咙都被血堵住了,很难发出声音。 萧皖没有回她的话,松开了手,任由身边的人倒了下去,随后掏出一只手帕缓缓的擦着手。 “太后娘娘,可还对过往的事有印象呢?”她把手里的丝帕扔到地上,丝帕早就被雨水浸透了,一扔根本没有飘荡就直接直直的掉在了地上。 “萧皖,哀家早就该杀了你,根本不应该留你一命让你苟活到现在!”太后眼中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一手怒指着萧皖。 “您从来都没有这本事。”萧皖忽然敛了笑意,面上寒意顷刻间浓郁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后,轻声开口道。 “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您唯一能后悔的就是不应该让我进宫。” “可惜,您太贪心了,总想着要凌驾于皇权之上。什么都想要,但却空有野心没有头脑。” “蠢。” “是么,你萧皖难道就不凌驾皇权?” “我从不想凌驾皇权,谁让....”萧皖顿了顿,忽然勾起了唇,“本宫就是有这个本事。”她低低笑了两声,黑雾从她身上环绕着爬上来,似有生命一般的流淌着。 “别再叙旧了太后娘娘,我们来说正事吧。”萧摸摸嘴角,轻哈了一口气,“我只请教太后娘娘,五年前边城之事,姚家在其中,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话音落地,太后却是瞬间僵住了动作。好在到底是多年插手朝廷的人,也没有方寸大乱,只冷哼了两声。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自己的罪开脱吗!”太后骂道,“无论如何,你屠城,杀百姓,烧城池,边五城没留下一个活口。这难道还是别人的错吗?” “非也非也....”萧皖轻摇了摇头,语气好像欢快了不少,像是老和尚念经一样说着,“在下只是想知道,为何通敌之人无罪,偏偏我这打了胜仗的人就有罪了呢?” “你空留下城池杀光了人烟,这叫打了胜仗吗!” “不然呢?若不是我,这边五城乃至整个边郡就都得落到外族人手里了吧。”萧皖一副毫无悔改的样子,语气中听不出丝毫愧疚。 “我如何不叫打下胜仗?” 太后见她如此样子,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无力和悔恨。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错的。他们所计划的每一步,似乎根本就没在萧皖心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疤。 边城屠城,入宫受辱,诱导她和世家暗度陈仓,让她同父兄分离。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让人刻骨铭心悲伤泣血之事,可到了萧皖这里,她跟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这点子刀口放一道在心上。 疯子。 太后不由得想起坊间对萧皖的传言,她不敢相信,真有人会如此,真有年少时是那般忠良之人,其实内心之中是疯子。 “萧皖...你根本...不可理喻....”太后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她忽然有些觉得面前之人是可怕的怪物。 她不是人。没有人的感情,不懂愧疚也不懂悲恸。 “我是如何模样,太后娘娘不必在意。”萧皖猩红的指尖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琥珀色的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我只问你,边城也好,如今也罢....” “姚家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寂静。 一时之间连雨声都霎时间停了。 太后罕见的愣了一下,手里的佛珠被她捏的嘎吱作响。不似年轻时清明的眼珠已经泛黄,此时一见更混沌了几分。 她沉寂片刻,才继续开口,“姚家,从来不用依靠旁人。” “太后娘娘,如今局势,您还存着那三分骨气吗?”萧皖笑出声来,她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金闪闪的东西,不大,上边还穿着一根红绳。 是一个长命锁,内里还带着铃铛,此时一拿出来会叮铃铃的响。 太后一见了,此时才是真正的抑制不住怒火,一瞬间被火气撑满了胸膛,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 皇嗣。 这是她送给皇嗣的长命锁。 第68章 金锁 “萧皖!!你怎敢如此!!”她伸手去抢萧皖手中的那只金锁,可她哪有萧皖反应迅速,一个抬手就把那只小金锁扯了回去。 “太后娘娘,如今对您来说真的是无路可走了,为了换个好死法,不若您把背后之人说了如何?”她还是笑着,手把那只金锁提起来,看着它在空中晃荡。 “你杀了他?”太后语气有些慌乱,没了刚才的镇定自若。 “不光是他啊....”萧皖低低笑了两声,看着太后,眉眼越发灿烂了,“本宫都已经回宫了,你猜猜皇帝是否也平安呢?” “不可能....”太后不可置信的摇着脑袋,她眼中有些恍惚,有一根弦绷断了。 “本来是想把总督大人的脑袋提过来给太后娘娘看看,不过想着太后怕是见不得血光,遂作罢。” “不可能!你在骗哀家!” “小殿下的手,也是一样。”萧皖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她面前说道,“你猜猜,这只长命锁我是从哪拿下来的?” “殿下很珍贵这金锁,不管怎么我都撬不开他的手,所以,就只能....” 听不得萧皖说完,太后就发疯一样把手中的佛珠朝萧皖扔了过去。萧皖躲都没躲,任由它打在自己身上,随后在掉在地上。 “萧皖!你不得好死!” “是啊,我杀了那么多人,不得好死还算新鲜?”萧皖退了两步,把那只金锁又收回袖袋里了,“不过啊太后娘娘,你猜你我二人之间,先不得好死的是谁呢?” “萧皖,你谋杀皇嗣!已经是罪无可恕!”太后扑上来,要去掐萧皖的脖子,被萧皖轻飘飘的躲开了。 “太后别忘了,在他身份昭告天下之前,您藏着他的东西是没人知道的。”萧皖伸出食指缓缓摇了两下。 随后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亦如您通敌迫害我萧家,在那人帮你藏着真相的时候,也没人能知道。” “太后娘娘,你姚家迫害在我身上的我要一点一点全部收回来。” “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本宫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那么所有的报复,你就自己一个人统统承担了罢。” “萧皖,你莫太狂妄!”太后咬着牙,已经混沌的眼白爬上鲜红的血丝。 “狂妄?”萧皖轻笑一声,“我与您可不同,世家所考量的东西太多,连我这样的心腹大敌太后娘娘都能容得下我在您眼皮子底下苟活。可我不是这般。” “我萧皖说要杀谁,谁,就必须得死。” 她声音很轻,话音刚落,太后就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下瘫软在榻上。 “太后别怕,世家四门,我会一个一个收拾。您且在路上稍等片刻,很快我就都送他们一起去陪您。” 萧皖笑着,看着太后苍白的脸,随后身形一闪在原地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撞开的门吱呀的响着。 太后看着地上残留的黑雾和已经断气的海玉,颤抖着,爬到地上,把刚刚扔出去的佛珠捡了回来。 她接着诵经,跪在地上,把刚刚诵错的经卷再诵一遍....... * 雨停了,养心殿里也安静了下来。萧皖还是那一身湿透的马装飞驰在宫墙上,不管风凉,往养心殿跑去。 她从宫墙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的摸进了侧殿。 侧殿窗子上盖着昂贵的琉璃瓦,此时还冒出莹光,内里的人还未熄烛火。萧皖看着,直接走到窗边一把把窗子推开了。 寒风忽然灌了进来,冻得床边之人打了一个哆嗦,那人手里还拿着毛笔,趴在桌上认认真真的抄写着书本。此时萧皖推窗,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定定的看向她。 原本是带着好奇的望过来,可一见是萧皖站在窗外,一瞬间那眼睛里就多了惊惧之色,吓得手抖,连笔都扔了。 “还你。”萧皖从袖口中拿出那只长命锁,她提着红绳隔窗把它递了进去。 那双眼睛看着长命锁来来回回的摇晃,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明明想要却不敢伸手去拿。 萧皖瞧他这副模样,忽然皱起眉,语气沉了几分,“你不想要了?” 那人看着长命锁晃晃悠悠的在他面前,而拿着它的那人是如此凶神恶煞。他看着萧皖的脸,忽然再也忍不住,肩膀一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萧皖看着眼前的人哭了,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想伸手去捂他的嘴,三更半夜的实在是太吵了。 可刚等她一伸手,背后就攻来的一束寒光。 “凛!” 萧皖察觉到危机,一个转身黑雾萦绕,空手把那把暗镖挡开。随后看向射出暗镖之人,他急冲冲的冲到她面前,手中长刀已经出鞘,一刀劈来,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萧皖,随后硬生生的收回了手。 “皇后娘娘?”唐钰收住刀势,有点意外的说道。 “嗯....”萧皖对着他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和他多说。 “小殿下是...”唐钰侧了点身子顺着萧皖身边向里头看去,看着小殿下正被吓得大哭,连忙收了刀,走到了窗边。 “殿下,可是有何事发生?”唐钰声音温柔了不少,他透过窗子,拿一边的手帕给皇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说来也是怪,唐钰一出现,那皇嗣就没有刚刚那般害怕了,哭声小了不少,只偷偷的流泪,不再大哭了。他还是一直看着萧皖,眼中带着害怕和戒备,孩子的眼神不难懂,唐钰一眼就能瞧出来皇嗣是被萧皖吓哭的。 但是,皇后娘娘..... 反正,皇后娘娘也的确能在坊间传闻能吓哭孩童,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把这个给他。”萧皖把手里的长命锁递给唐钰。唐钰见了也是有点惊讶,不过也没多说,接过手里之后直接递给了皇嗣。 “殿下莫哭,皇后娘娘不会伤人。”唐钰温柔的哄着孩子,而皇嗣的情绪也真渐渐稳定了下来。萧皖见了还真挺稀奇的,毕竟听说唐钰早就成婚生子了,今日一见的确是事实,对着孩子有一手。 不过他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她不会伤人? 萧皖没多计较,看着皇嗣稳定下来的情绪,迈步走远了点。 “嬴畟让你跟着他?”萧皖随意问道。 “嗯,殿下是无辜的,皇上没想动他。”唐钰点头。 “那我那边呢?换成谁了?”萧皖摸着指尖,轻轻吹了口气,她问的自然不像是打探的。 “皇上说您那边不用盯人了。”唐钰如实回答着,手上也不闲着,擦着皇嗣哭出来的印子。 可分明平常的一句话,萧皖听了,忽然顿住了动作。 “皇后娘娘先去更衣罢,莫要受寒了,看您回来还没休息,姜大人说您和皇上一样不应过度操劳,娘娘且注意身体。” 第69章 邀约 “我且问你,嬴畟是什么时候让你盯着皇嗣来的。”萧皖问他,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能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萧皖要问的是嬴畟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凤仪宫放手的。 “早在小殿下出现之前。”唐钰说完,看着萧皖又沉寂下来的动作,又跟着补了一句,“在您与皇上出宫那日之后。” 周遭安静了片刻,萧皖抿着唇,没有接着说话。而唐钰也没再看萧皖,伸出手继续安抚着皇嗣,把他不小心粘在手上的墨汁擦掉。 “你还称他殿下?”萧皖忽然开口道。如今嬴畟登基,这小孩算是他弟弟,还称作殿下其实是不妥。 “皇上说无所谓了,过往怎么称呼他,如今就怎么称呼了。”唐钰把脏了的帕子拿回来,看着皇嗣逐渐稳定下来,收回了手。从兜里掏出一块麦糖,递在他手里。 “嗯。”萧皖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乖乖扒着糖衣的孩子,他是个聪明的,至少要比他展现出来的要聪明,不过嬴畟既然想留着他,那她也管不着。 兄弟俩长得很像,除去眼睛,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人很巧的都长得很像先帝,不过嬴畟要更像一些。 嬴畟最像先帝硬朗的脸,一眼瞧上去的杀伐气,不过眼睛却更像他母亲,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水蓝色眼眸。皇嗣眉眼更像先帝,面上却比先帝更柔和几分。 不过乍一看,这皇嗣分明就是小一号的嬴畟,只不过不是水蓝眼睛罢了。 “嬴畟怎么总是收别人的孩子。”萧皖看着皇嗣,带着点讥讽的开口了。 而她这话一出,唐钰一下震惊的看着她。而萧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还是盯着皇嗣看。 他看着她想伸手去摸摸皇嗣这张很像皇帝的脸,可还没碰见,那孩子就又要咧嘴哭起来。唐钰刚要开口劝阻,萧皖就把手收回来了。 不光收回了手,还往后走了两步,躲到了窗沿的死角里,让皇嗣看不见她。 “罢了,我且先回宫了。”萧皖摆摆手,随后一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 雨夜过后,第二日阳光正好。阳光一照,温凉的空气深吸一口着实让人清醒。泥土被打湿翻上来气味混杂着青草香,宫中草地中已经有嫩芽开始悄无声息的冒出来了。 养心殿中紧闭一夜的窗棂也微微开了一些,放出些许生机进去。霍薪照顾着才刚苏醒的皇帝,捧着温茶供皇帝漱口,随后再奉上清茶给皇帝润喉。 “皇上,感觉如何了?”霍薪问着,看着嬴畟还是有些苍白的脸透露出些许红色,应当是还没退热。 “还好,不算大事。”嬴畟喉咙里被烧的干涩,接连喝了两杯清茶才稍稍缓过来。水蓝色的眼睛里爬着血丝,高热缓解但还没彻底退下,暗毒燥热的连带着身上都滚烫的, “可都准备好了?”嬴畟开口问向霍薪。 “回禀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魏清丰已经下狱陈词,姚府魏府都已经查封,连带着过往收集的证据一并判罚。”霍薪把一边写好的呈辞递给嬴畟,嬴畟接过手中缓缓的看完了一遍。 嬴畟合上了呈辞,随后难忍的轻咳了两声。忽然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好像是回忆起什么,脸色变得有点差。不过现在摸上去好像并没红肿之感,放下心来,把手撂下了。 霍薪看着皇上的动作,忍住了没有多嘴。 “她呢?”皇帝问道。 “昨日皇后娘娘去了承乾宫里,出来之后去了小殿下那里。”霍薪把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对着嬴畟说一遍,连带着她杀海玉,吓哭皇嗣零零碎碎的都说了。 “吓哭了?”嬴畟有点意外,他这个年幼的皇弟应当是不会被人吓哭的性子,估计着是为了引人过来,看来是真的很害怕萧皖。 想到这,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他用手捏捏眉心,缓了缓神。 这个长命锁他知道,还是萧皖当着他的面从皇嗣手中抢过来的,当时他在场,皇嗣倒是没怎么大哭,反而还算镇定,哆嗦着把脖子上挂着的小金锁任由萧皖扯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萧皖对他来说,的确是像传说怪物一样恐怖吧。毕竟从皇嗣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在杀人。 “是,皇后娘娘不招殿下喜欢。”霍薪说着,也不免带上几分笑意,伺候着嬴畟起身。 “她那么顽劣,能喜欢上她就怪了。”嬴畟哼哼着跟着霍薪贬低着萧皖,由霍薪搀扶着从榻上坐了起来,自己弯腰把地上的木屐趿在脚上。 “叫人备水,朕要沐浴。”昨夜身上大汗淋漓,现在难受的紧。嬴畟起身,脑袋还是有些眩晕,站在原地缓了缓。 “早备好了皇上,臣就在外,您随时喊臣。”霍薪扶着他从联通浴室的长廊过去。皇帝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霍薪每次在皇帝沐浴时候都是等在门口。 “嗯。” * 清晨时凤仪宫寝殿还一片寂静,皇后娘娘还未起。 昨夜娘娘回来时慧儿并没有发觉,还是等着禾玔回宫之后慧儿才发现宫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慧儿看着二人身上都是一身血腥气,赶忙去烧水备好了热水供她们沐浴,至于为何染的一身腥臊,慧儿一句没问。 直到今早,慧儿还在庭院中洒扫着,就看见禾玔姑姑先醒来了,她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水桶,毫不费力的就搬走了,招呼她去干点轻巧的活,地她来拖。 “姑姑,娘娘还没起吗?”慧儿小声的问她。 “嗯,昨儿娘娘累着了,你别去打扰她,没睡醒的娘娘很可怕的。”禾玔故作出咬牙咧嘴的样子。 “那娘娘何时能醒?” “估摸着也快了,估计过半刻钟吧。”禾玔随意说着,把水桶中的水倒进水缸中。 “那女婢先去给娘娘温粥,还有药膳。”昨儿霜卉交代她的,慧儿扔了手里的扫把就往小厨房跑去了。 禾玔从地上把她扔掉的扫把捡起来,正准备接着扫地,就听见寝宫内传出了些许动静。把扫把立在墙边,自己进去伺候萧皖起身。 几人早膳是在庭院中用的,眼瞧着阳光心中的郁结也舒坦了几分。萧皖一手撑着额角,昨日消耗太大,现在还没缓过神,她拿着手里的药膳一点一点喝着。 “娘娘,霍薪公公来了。”堪堪喝完这一碗药膳,慧儿就从外跑进来汇报。萧皖见此,看着慧儿领进来的人,懒懒的掀起眼帘敲了他一眼。 “霍大人,何事啊?”琉璃色眼睛透露出疲倦,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凌厉,此时瞧上去像在晒阳的大虫。 “皇上请您到养心殿一叙。”霍薪行礼,躬身说着。 “世家的事还不够忙活?这个时候还有空找我。”萧皖拎着茶杯像是饮酒一般,好似已经带着醉意。 “娘娘,请。”霍薪伸出一只手引路,萧皖见了,也没多推脱。搁下了茶杯,就随着霍薪起身。 “走吧。”她一身黑衣,不过今儿多披了一件厚些的外袍,外袍上绣着银白色的竹影,束发也是一如翠竹一样的两只玉簪。 今儿的娘娘看上去,并没有传闻里那般凶恶了,更像是书生气的才子。 第70章 我要你 二人到了养心殿的时候霍薪并没有带着她到正殿寝宫,而是引着她来到侧殿,正是昨晚萧皖来过的皇嗣居所。 萧皖并没多发出疑问,就跟在霍薪身后。等着他推开了侧殿的门,他停留在原地,伸手示意她进去。萧皖一挑眉,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内中的景色,她的确未曾预料。 唐钰拿着一柄木剑,在教皇嗣剑法,而那小孩子正咬着牙蹲着马步。一边蹲着马步,还一边回答着旁边人提出来的问题。 他身上受苦,嘴上答着治国,答着律法,甚至诗词和乐谱。萧皖瞧了一会,发觉这孩子当真是挺聪明的,那人提出来的问题,他能答上七八成。不过就是耐力太差了,看来以前教他的武学师傅根本没用心。 目光终于落到了说风凉话一样的出题人身上,那人双手环胸靠在墙边,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本,水蓝色的眼睛看着书本上的圈画,微勾起的唇提着问。 他未束发,青丝垂在他肩上,落在大氅上,而内里根本没穿得体的衣裳,只有一件浴衣。皇帝没了过往那些环龙和金秀,瞧上去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公子哥。 萧皖看着皇帝这副样子,忽然愣住了。 而那边看书的人,也察觉到了身上的视线,顺着视线回望过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萧皖。他对着萧皖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唐钰和皇嗣看见了嬴畟的动作,也看了过去。看见萧皖,一人收剑对着萧皖行礼,而小的那个在看见萧皖的一瞬间,脸色就差了几分,马步也蹲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傻了?”嬴畟看着萧皖不动,把书本搁在窗台上,随后自己走向萧皖。那人也缓过神,迈步朝里走来。 二人相对站定,好巧不巧,就站在了皇嗣面前。皇嗣立刻吓得面色煞白,往唐钰那边躲。 “叫我来做什么?”萧皖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人,上下打量了一圈,眼神很露骨,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的深意。 “热。”嬴畟没来由的说出这一句,萧皖也没反应过来。 “什么?”她皱眉问道,而还不等她回过神,面前的人就先一步上前来,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把她往前带了一步。 两人姿势不算亲密,只是萧皖的侧腰贴在了他的身上,腰间的手也很老实,只是勾了她一下就在没动作了。他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气味,皇帝大概刚刚沐浴,还有潮气未散干净。 可当萧皖靠近之后,嬴畟好像很舒坦,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勾。 “你继续。”嬴畟对着唐钰挥挥手,唐钰就立马把摔倒的皇嗣扶了起来,带着皇嗣学剑法。而嬴畟带着萧皖走回了他刚刚靠着的地方。 这一下,他环着她把她放在了自己面前,整个身子贴着她的背,很像昨日他晕厥后的姿势,可是没有昨夜那般紧密。她才一过来,凉凉的感觉贴在自己身上,感觉高热带来的燥意瞬间消散了不少。 看来,昨儿的感受不是错觉。冰块就是萧皖,冰块也能让高热缓解。 “冰块,还真有用。”他低声说着,大氅把萧皖半个身子包在其中,萧皖不说身上,连她周围的空气都是微凉的。 “怎么不再计较这你的男女分别了?”萧皖感受着搭在自己侧腰的手,他根本没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轻轻捏住了腰封的一个小角。 皇帝还是在意的。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觉得轻浮。”嬴畟又拿起搁在窗台的那本书,不过这一次只是看着,没再提问了。 “皇上就是这么记仇的?”萧皖见他又拿自己说过的话来揶揄自己,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嗯,就是这么记仇的。”罕见的,嬴畟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 “皇上如此幼稚?” “就算幼稚,那又能怎么样?”嬴畟忽然凑近了她,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就像昨夜奔波那般,“你打了朕的那一巴掌,朕还没找你算账呢。” 萧皖听着他这话,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捏住了搭在自己肩膀那颗脑袋的下巴,随后,蔓延向内,扼住了他的脖子。 “那皇上,要怎么跟我算呢?”萧皖抬起他的头,自己微转过脑袋,冰凉的鼻息打在昨日被她抽了一巴掌的那一侧脸颊上。她笑着,看着已经没有了痕迹的脸颊,手上收紧了一些,“不若,给你打回来?” 嬴畟感受到脖颈上逐渐收紧的手,一手把她扯开了。随后伸手也扼在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收牢,把人紧紧带进怀里。他身形能把萧皖完完全全的抱在怀里,单臂一用力,萧皖就感觉到腰腹有些发紧。 像大蛇一样盘在她身上,水蓝色的眼睛侧头来看她,皇帝带着她转过身,用自己的身子把她挡住,让人看不见这边发生了什么。 萧皖看着这张脸,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吐出信子了。 “昨夜朕想了很久。”他忽然开口。 萧皖觉得皇帝突然变了,对待自己的看法,言语,甚至动作都染上一层看不明的意味来。她把有点硌着自己腰侧的书本接了过来,才刚把书本拿走,皇帝的掌心就立马覆盖在她腰间。 “皇上昏迷着,还能想什么?”萧皖毫不在意的随意翻着手里的书,好像一点都不怕把脆弱的喉咙命门搁在嬴畟手中。 “梦魇之后,未再睡多久,就毫无睡意了。”二人如此亲密的姿势,唐钰见了,抱着皇嗣出了侧殿到外面去了。 “想明白什么了?”萧皖把书翻过一页,看着上边被圈画出来的语句,还有朱批在旁边,瞧上去,是皇帝写的。 今日是春雨之后的回暖,暖的突然。可阳光是暖的,照在地上却是凉的,止不住宫中的寒凉。 萧皖在寒凉之中看着书本,忽而感觉到耳侧染上暖意。 “我要你。” 未用尊称,皇帝贴近她耳边轻轻说着。声音低沉的,灼热的钻进萧皖耳蜗。 炙热的氛围忽然荡开,萧皖听着这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背后滚烫的,皇帝还带着风寒未愈的哑声,此时的气声都有些虚弱。 她转头看向那双水蓝色的眸子,水波澹澹的荡漾在他眼中。 “皇上想要我什么?”萧皖嗤笑出声,她合上了手中的书本,拿一只手随着言语一根一根的伸出手指,“军权,暗卫,奉炀,还是仙药?” 嬴畟看着她眼神有些危险,放开了她的脖颈,伸出手把她展露出四根手指的手握在掌心。 “不止。”他柔声说着,“我要全部。” 第71章 虎牙 “全部...”萧皖重复了一遍,低低笑了两声。嬴畟抱着她,能感受到她身子的震颤。 “皇上有如何本事,这般自信觉得能拿我全部?” 黑雾绕了上来,一寸一寸的爬过嬴畟的身体。 寒凉,如说萧皖身上是冰块,能让人降温,那黑雾就是寒霜,能把人冻伤。 在黑雾爬到他手上的时候,嬴畟又把人抱紧了点。他趴在萧皖肩窝上,声音放轻了,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娇嗔,轻声道: “别打我....” 这一声,把萧皖烫了一下,向后肘了一拳,想把人推开往外走。 “你怕了?”嬴畟不放开她,握着她的手从她手背沿着指缝一根一根把手指挤进去。他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还说我是假把式。” “色欲?” 沉默一会,萧皖问道。她眼睛盯着二人紧扣在一起的双手,眼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并非急色,”嬴畟说道,“常人而已。” “那皇上,要如何取走这‘全部’呢?”萧皖不领情,挣开了他抓着自己的手。 “不若你心软一些,让朕有些可乘之机?”嬴畟右手捻了捻指尖,好像在回味着刚刚那一抹冰凉。 “凭什么要对你心软呢?” “昨日那般情形你都能拖着我回来,我可否能认为,娘娘早就对我心软了呢?”嬴畟与她一如昨夜马上疾驰的姿势,二人关系在嬴畟这边好像突然拉近了不少。他好像自来熟一样就这么强把人划到自己身边。 皇帝被高热折磨的不行,现在脑袋贴近了身边的人,抑制不住的就想把脸蹭在她冰凉的脖颈。嬴畟放软了身段,发丝些许垂落在她肩膀,温凉的感觉让他舒爽的眯起了双眼。 “皇上这一夜就忽然转了性子啊。”萧皖意味深长的说着,而嬴畟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松手,又把她抱紧了点。 “萧皖,你可给我?”他轻声问着,蛊惑似的,像是妖精成仙时候询问凡人的样子。大蛇吐着信子,獠牙尖尖,带着烈毒。 萧皖感觉身子从内到外都是滚烫的,胸口有什么在想冲破束缚,带着整个胸腔都跟着鸣响。她能看见皇帝湛蓝的眼神,碧波荡漾。皇帝勾着唇,等着她回答。 不是她胸腔在燃烧。 是嬴畟身上的火染到她身上了。 “我问你,事成之后你可返还给我什么好处?”没被妖精蛊惑,萧皖理智还很清醒。鼻尖一直飞散不去的那点皂角香气现在被风吹得也散了不少。 她伸出手,把那一对水蓝色的宝珠遮住了。 “娘娘,朕没在与你做交易。”嬴畟没抵抗,就任由着自己的视线被捂住。眼睫不可控制的有些微微颤抖,睫毛小刷子一样的扫在她掌心。 “皇帝要我,不会什么都不想付出吧?”萧皖转过头,一改适才处于被动的情形,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着。 “自然是要给的,可对你来说,大概算不上好处吧。”嬴畟面上镇定,可是耳尖不可控制的有些泛红。过往萧皖没能亲眼瞧见皇上与她超越距离的耳尖,现在看见了,不免觉得几分有趣。 “哦?皇上能给我什么?”萧皖忽然没了刚才那种脱离掌控的不适感。她看着皇帝的耳尖,凑近了一些,贴着他的耳垂轻声开口。 说的是气声,带着冷香和凉意贴在他耳边。 “唔....”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刺了一下,向外躲了一下,气息也没有适才稳当。抓在她腰间的手愈发用力了些,胳膊也收的更紧。 “朕把天子给你,如何?”嬴畟强稳定住声音,对她说着。 “我早说过,皇帝的命不值钱。”萧皖有些遗憾的说着,顿了顿。感受他越来越失态的力道,忽然嗤笑一声,而后继续说道,“不过凭皇上这张脸,扔到醉春楼里也是实打实的头牌。” “那可就值钱了。” 她松开了他的眼,转而挑起他的下巴。真像是老鸨物色人选一样,对着嬴畟来回打量着。 嬴畟眼神被她捂的有些模糊,眨了眨眼才渐渐聚焦。他看着面前的人,熟练的模样太刺眼了,抓住了挑着自己下巴的手,不让她再碰自己的脸。 “萧皖,暴殄天物。”他说。 “皇帝怎么这么自负?”萧皖笑着说。 “总是撩逗着,是否觉得朕不敢动你?”嬴畟扯着她的手,撑开她的掌心把脸颊贴在上边,对着寒凉蹭了两下。 “心术不正的人才觉得有鬼。”萧皖丝毫不在意,继续说着,“何况,今日可是皇上先开始逗弄本宫的。” “朕在报过往之仇罢了。”嬴畟说着,无意识的,唇擦过了她掌心。 “那皇上可报完仇了?可否能松开我了?”萧皖拍拍他腰间的手,对着他说着。 “不够。” “那皇上还想如何?” “你过往总是欺辱我,朕现在要一点一点的都在你身上讨回来。”他说着,眼神变得有些危险。而萧皖看着他越来越发红的耳尖,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她伸出手,捂住了他在外一侧的耳朵,滚烫的耳廓被她的指尖描绘一圈,嬴畟瞬间就变了脸色,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皇上这点本事,还能拿我怎么着啊?” “萧皖!”现在的皇帝不光耳侧是红的,连脸上都爬上点红霞。他怒斥一声,气不过,低头一口咬在了萧皖的虎口上。 这一下可不轻,咬的萧皖倒吸一口凉气,皇上牟足了力气,报复一样的咬下了这么一口。 萧皖感觉那块肉皮都要被他咬下来了。 “行行行....我适才不是笑你....”萧皖咧着嘴气息有点不稳,偏偏这个时候,那人在她腰间的手也捏她腰侧的软肉。不算太疼,但是很痒,再加上手上炙热的痛感,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抽他的脑袋好,还是先折他的手臂妙。 好在皇帝也不算是特别计较的人,只一阵就松口了。 萧皖看着自己从大蛇口中生还的左手,虎口之处多了一圈鲜红的牙印。他用力,体温还烫,把牙印都烫红了。她看着这牙印突然才发觉皇帝居然长了两颗虎牙,印子有两个很深的点点。刚刚咬的太狠,根本没感觉出这两颗尖牙的疼。 这人咬人根本就是在上刑啊。 “你太放肆了,还不诚恳,也无诚意。”刚刚咬完人的皇帝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先一步指责起萧皖来。 “你真不给我?”他问。 “你到底要什么?”萧皖有些想往自己手上吹气,可鉴于这也算是谈判,没做出这个有点窝囊的动作。 “那要看娘娘的气度了....”嬴畟低低笑了两声,似乎是第一次,二人交锋之时他处于上风。皇帝这时候心情还是挺不错的,说完了话还愉悦的哼哼了两声。 “要命没有,要权也没有,你还是去醉春楼做头牌吧。凭你的长相会有人愿意帮你。”气急败坏的人变成了萧皖,她有点翻脸了,挣开他的手臂就要逃开。 “还敢跑?” 第72章 撕咬 嬴畟往前跟了两步,一伸手又把人追了回来。他这一下是用了点内力的,萧皖要是想躲开,必须得跟他对抗才行。但那么一来,皇帝才刚清醒,又有暗毒,虚弱的不行很容易受伤的。 嬴畟卑劣的用了这一点顾虑,而萧皖也没办法,只能又被他捞了回去。 萧皖架住了他又要缠在她腰间的手,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双颊不让他靠近。 “我若做头牌,娘娘愿意常去看看我吗?”天子说着惊世骇俗的话,萧皖听了也是无奈。皇帝一晚上就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明明骑马的时候还百般不愿意,难道是被夺舍了? “滚蛋。”她骂着,把他的脑袋甩开了。 “可知我一直想做的事儿是什么?”嬴畟忽然问着,萧皖心里突然一紧,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她皱起眉,面上带着点不可理喻的意思,一副讥讽的表情。 嬴畟看了她这副样子,肉眼可见的兴奋了几分。他伸出手,冲着她的脸侧去。 “你别太疯!”萧皖打开了他的手,皇帝要做的事都写在了脸上,她手上迅速汇聚起黑雾。 “娘娘叫别人别太疯,还真是稀罕。”他不管萧皖的内力环绕,直直冲了过来。 “你那群莺莺燕燕...唔....” 黑雾还未等绽放出来,灿金色的气力就如小溪一样的缠绕在她身上了,温润的内力把她身上的黑雾冲散。 萧皖被这内力冲的一震,显然是意外到嬴畟居然还敢动用内力,甚至,还不算弱。这意料之外的一击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再动作,脖颈就被人扼住了。 那只手强迫她昂起头,随后,就看着水蓝色的眼眸越来越近。眼前的光被遮挡住了,唇上触碰到什么滚烫的。 一点也不温柔,捏着她的脸颊挤开了她的唇瓣,随后就见缝插针的钻了进来。 头狼一样的攻击性,撕咬着她,皇帝口中全是苦涩的药味。 片刻后,她推开他,后退了几步,一手扶着墙边喘着粗气。轻轻伸手摸了摸唇瓣,有鲜红染在她指尖,哪都带着刺痛,疼的不行。 好烂。 这人真是有妃子的人吗? “什么莺莺燕燕,可敢再说一遍?”嬴畟也喘着气,带着几分狠意低头紧紧盯着她。 “你是故意的?”萧皖沉声问他,她抹了一把唇上的血和晶莹,灼热带着痛感迟迟消散不去。 “你指哪个?”嬴畟一挑眉,摊开手,又往前上了两步。 “站远点!”萧皖看他又来,黑雾一甩成刀波冲向嬴畟。而不是错觉,她看着皇帝一他抬手,把那道黑雾拦了下来。 “你指内力的话,过往没骗你,只能用这么一点,再多就没办法了,不过挡上两下,还算有余力。”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勾着她的腰封,又把人往前扯了两步。 “你要是指这个....”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上边洇出来的血珠,低头,在皇后娘娘快杀人一样的眼神中,把那颗鲜红抿进了口中。 “是故意的。谁让你总欺负我。”嬴畟笑着,心情不错的样子。但瞧着皇上眼下乌青的,刚刚这么折腾了一通,气息又不稳当了几分。 “传闻没听说过?做将军的都是不讲道理的。”他凑近了,轻声说着,“湛王殿下睚眦必报,皇后娘娘等着朕报复你吧。” “荒唐。”萧皖正准备推开他,忽然就感觉面前的人身子一软,刚刚还气势汹汹说要报复她的人突然就一下抽力,软绵绵的趴在了她身上。 这一下来的突然,萧皖也没想到,下意识的伸出手把人接住了,以防他就这么滑着摔在地上。 “有些头晕了....”没了适才生气儿的样子,皇帝又像昨夜那般虚弱了。 但这一次,皇帝是清醒的,却是像雨夜那日一样软在了萧皖身上。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扶在她肩膀上,脑袋紧贴着她脖颈,一步跨过了过往总在计较着的距离。 萧皖双臂托在他腰间,感受着滚烫的呼吸拍打在颈侧,低头看了看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装的?”萧皖没触动,身上的人好像的确脱力了,趴在她身上沉的不行。她环住他的腰,大氅阻隔着没法借力,萧皖干脆把手直接抱在他内里单薄的浴衣上,才不至于让人滑下去。 “朕从不骗你。”嬴畟轻声说着。话落就忽然感觉双脚离地,那人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一手抵在他腿下就这么给他打横抱了起来。 忽然的失重让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她的肩膀,他看着萧皖面上也藏着几分勉强,不过还是嘲笑揶揄他对她来说比较重要。她忽略了艰难,只对着他笑着开口。 “抱紧本宫,小病秧子。”轻盈的笑意,但,是皮笑肉不笑。 她走到宫墙边一跃而起,未走大门,直接翻墙到了正殿。 一脚踢开宫门,吓得内里的霍薪一跳。正要一个拂尘抽过来,就看见皇后娘娘抱着皇上。 娘娘看上去一丝丝艰难,可是走着的步子很稳当,而皇上带着几分罕见的难堪,对着霍薪瞪了一眼,示意他滚开。 诡异。 他们二人怎么总是这样? “去给你的主子备药。”萧皖没理他震惊的脸,抱着嬴畟就往寝殿走。好在路途不长,把人放在榻上也只是微微有些喘息。 嬴畟看着她,难堪的表情早就散去了,还是那一副平日里装出来温润。他看着萧皖因为用力嘴角又冒出血珠,忽然又想起适才那番感触。 那么冷硬的一个人,唇瓣也是软的。 他伸出手去,勾住了她垂落一边的手腕。 “可还疼?”拇指在她腕骨上摩挲着,带着那块皮肉来回揉动, “你觉得呢?”萧皖没什么好脸色。 “我替你吹吹?”嬴畟说着,手上用了点力,但这次没能如愿把人扯下来。他的确虚弱了,萧皖也有所防备,不可能扯得动她。 “今日唐奕去了川阳,那边如今正有时令的腊肉和甜酒,朕让他带了回来。晚膳娘娘可否赏脸同朕一齐用膳?”他讨好似的勾了勾她的掌心。 “今夜有事。”她说。 “何事?”嬴畟一挑眉,他可并未听说皇后有什么事,如今世家刚刚熄火,只等着一网打尽。她还有什么事好忙的? “这皇上就不用管了。” 嬴畟听着,手上忽然用了几分力,强把人扯近了点。这一下之后,他大喘了两口气。 “朕不用管?你该不会还没和那群野的断了联系吧!” 第73章 到底想要什么 “萧皖!胆子不小!” 此时皇帝眼眸之中冒着火儿,看不出是装的还是真的。皇帝的唇晶莹的,不像染了风寒之后的那般干涩,现在咬牙切齿的透露出艳红色和那两颗尖尖的牙齿。 他止不住的喘气,刚才还蛮横的舌现在温顺的趴在虎牙之后。萧皖见了,伸出手,托起了皇帝的下巴。 “嗯?”萧皖一挑眉,根本想象不出皇帝为何会联想到这。 “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这些传闻?”她感觉有些好笑,拍了拍皇帝的脸颊。 “轻浮!”皇帝叫喊着,推开了她的手。 “我轻浮?我轻浮能被人咬成这样?”萧皖用了点力,她笑着,在他下巴上落了个指印。 没错,咬。刚刚那个根本就不叫吻。这人就根本是在泄愤,撒火一样的咬她。 “我去收拾你后娘,要不然人跑了,皇上可找谁哭去啊。”她说着,松开了他。“帮你还在你这落得口舌,皇上就这么不讲道理?” 嬴畟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后娘是什么东西,片刻后才明白,甩开了她掐着自己的手 “朕早派人安排好了,你不必去,今夜是非多,在宫中安全。” 皇帝的后娘,当今世家派之首的太后娘娘。 “这个老贼我是一定要杀的,把你的人撤回来,她的事你不用管了。”萧皖摆摆手,直起了身子,转身要走。 “不成!姜介说你昨日消耗很大,今日虚弱不能冒险。”嬴畟也坐起了身子,伸手抓住了萧皖的衣角把人扯住了。 萧皖回眸看着刚刚还虚弱的快晕厥的皇帝,此时看上去立马就好了五分,除了脸色不大好,根本就没那么虚弱。 演的还真好。 她转过身,像过往嬴畟总是对她那样粗鲁的一把抓住了皇帝的领子。嬴畟被她扯的微微起身,蓝色的眼眸一瞬间被琉璃震慑住,二人离得很近,可这一次萧皖根本不似以往温存。调戏似的轻佻已经没了,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皇帝看着面前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人,眉头皱了起来。这人眼中又泛起白霜了,她有时真的是难以捉摸,明明昨夜那般凶残都未曾有白霜浮现,如今什么事都没做,却偏偏病发了。 “你不必威胁朕,不成就是不成,身子要紧,过往之仇不非要亲自去报,人死了都是一样的。”嬴畟丝毫不怕她,没理她降下来的温度,依然秉持着原来的说辞,对着她说着。 “那怎么办....”萧皖低低笑了两声,她低头,凑近了。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嬴畟的鼻尖,像小兽之间互相打招呼一样,不暧昧却很亲昵,“不若我求求你?” “没得谈,今日不值得你去冒险。”嬴畟看着凑近了的萧皖,心跳快了几分。他别过了脑袋,不让她再靠近了。 萧皖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两人好像互相僵持起来,谁也不退让。 最终还是萧皖先一步开了口,打破了沉寂。 “我问你,今日这般过火,皇上到底拿我当什么。” “你....”嬴畟刚要开口,就被萧皖一指挡在了唇前。 “皇帝可想好了,若只是与你合作或者跟我说点什么大道理诉衷肠,你可没有管本宫的能耐。”萧皖弯下了腰,她在他耳侧说着,琉璃珠子带着异常寒凉的杀意从他身边缠绕,“萧皖是萧皖,奉炀是奉炀。” 嬴畟听着,忽然沉默了起来。他迟疑了片刻,才刚要开口,就一把被萧皖捂住了嘴。 “我在给你时间想好了答案,然后再说与我听,别做让你我后悔的决定。”萧皖说着,轻轻在他耳边轻吻了一下,“你就老老实实在宫中等我回来,好好想想你到底从我这想要什么。” 她说完直起身,收回了手,再也没停留的转身往外走。 “萧皖!”嬴畟喊她,这人又是一如往常,把所有的决定通通交给他人来做。恶劣,放肆,如今要去冒险截杀也是肆意妄为丝毫不怕受伤。 他喊不住她,而在门口,萧皖停顿下来,转头看了看嬴畟。 “本宫今晚,就要报过往的氏族之仇。皇上非要拦我,本宫就找奉炀....” “杀了你。” * 夜,西外城 一辆马车疾驰在外出往沛阳的马道上,这马车沉甸甸的,车轱辘压过一个小石子会蹦的老高。车夫大汗淋漓的甩着马鞭,马儿被抽的嘶鸣却没法跑的再快。 “太后,就快到了,出了西外城,皇帝眼线就伸没有那么远了。”车夫对着内里喊着。 车里的人正抱着面前的宝箱,她一个一个的检查着面前的箱子,此时打开的这个,正装着满满的金条。 “剩下的金库可都安排妥当了?”太后此时一身粗布麻衣,身上还带着泥土,刚刚从宫中被人偷了出来。 “您放心,姚家三处金库只剩下一个未转出。”车夫说着,眼瞧着面前就是马道出口的栅栏,兴奋的喘着粗气,再抡圆了马鞭。 “人已经安排好了在一边的客栈中,娘娘已经到了沛阳了。”他说的激动,丝毫没有发现马道两侧隐匿在黑夜中与马车一齐往前的人。 只带着马车,出了车道,随后调转马头,拐进了一边的一条小道里。此时深夜难以入城,只能在客栈之中躲藏一晚,第二日才能混进沛阳。 马车停留在客栈的小院中,内里立马有人出来迎接。车夫搀扶着太后,从车上下来。太后这把身子骨被颠簸的不成样子,面色发虚,走路都打颤。 “太后娘娘放心,明日咱们进了沛阳,随后就从西南互市的交易粮道往西狛去,到了西狛就一切安稳了。”车夫扶着太后,走到了客栈门口。 “多派两个人看着马车,半夜三更难说安稳。”太后声音虚弱的,扶着他缓缓走到门前。 “卫川那个废物,居然舍弃了姚家,今日这般危险,他竟然未亲自来接应。”太后骂着,身边的车夫替她推开了门,太后得借着他的力才能跨过面前高高的门槛。 “果然,夕流阁就是这么臭名昭着,亦如往常那般的不守信用。”她人老眼昏,此时黑夜为了隐藏客栈早早的熄灯,内里没有一点烛火。 她瞧不太清内里的情况,还是辱骂着。直到身边的车夫,顿住了脚步。 太后有点不知为何,她发出疑问,可身边的人并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才察觉了有几分不对。 车夫此时浑身发着抖,甚至能听见他门牙打颤发出的细碎声响。手瞬间就凉了下来,太后离近了才能瞧见他现在的冷汗淋漓,惊恐极惧的表情。 什么情况! 她转过头去看客栈的中央,忽然周边燃起了两支微弱的蜡烛。 摇曳不稳的微光照的小桌旁边低头饮茶之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打晃,影子投射在木板墙的斑斑血迹上,墙角堆着的是一个又一个交叠在一起的尸体。 中间那人把空了的茶杯放下,身边的人立马上前,再为她斟满。她脚边,还立着一颗头颅。 “哟,终于来了。”她笑着,挥退了身边斟茶的人,转过身子,把脚边的那圆滚的东西对着太后踢了一脚。 “既然来了,就赶快好好想想,过一会该怎么求求本宫让你得个好死吧。” 第74章 彘 它咕噜噜的来到太后面前,血迹染在太后的靴上,她想惊叫,可是却喊不出一点声音。 这人她认识,是她暗派在客栈做接应的暗卫统领。 她不敢置信,客栈的暗卫预设了百人之多,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人轻易的取了头颅?太后回看向坐在小桌旁边的人,她还是那一身绣着牡丹花样的单薄黑衣,头上簪着两支金钗,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亦如初次在承乾宫见面的那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太后呢喃着,摇着脑袋就想往外跑,才刚刚颤抖着迈出去一步,忽然就感觉到脸上溅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身边的车夫闷声一响,血从他脖颈迸射而出,一支漆黑的箭矢贯穿在他身上。太后一下僵住了动作,慢慢转头看着身边倒下去的车夫。 “别乱动哦,不若,下一个就是你。”那人声音依然愉悦着,最后还轻轻笑了两声。 太后从没见过这副样子的萧皖,她颤抖着,看着地上流淌出发黑的鲜血的车夫。她见过这箭矢,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了萧皖。 无形箭。 怎么可能!夕流阁特有的箭矢,萧皖怎么可能也有! “太后娘娘,事到如今可考虑好了?”萧皖手中拿着她那柄漆黑长剑,剑尖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还带着细微的火花在黑夜中尤为显眼。 “不...你不是萧皖...你到底是谁!”太后不敢置信的往后退着,她此时才感受到身边的杀意。适才刻意隐藏身形的人全部不再收敛,一瞬间小小的客栈之中连空气都带着肃杀。 她环视一圈,层层围在四周的黑衣人动作划一的拔出了手中的长刀,她才察觉到此处到底有多少人包围。 “太后娘娘,本宫问你,姚家背后之人是谁?”萧皖走到了她面前,身材高挑要比早就缩颓的太后高上半个脑袋,“那个藏在暗处通敌之人,到底是谁。” “你不是萧皖....”太后仍然颤抖着,她指着萧皖,对她说着,“夕流阁...你不是萧皖!” 萧皖看着指在自己鼻尖的手不悦的皱起眉来,不过罕见的,她忍耐了一下,并未发作。而是仍然颇有耐心的继续询问着。 “太后娘娘竟然知道夕流阁,没想到还真有本事。”萧皖低低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不若您告诉我,围猎那日的那个川大人是谁也成,你说了,我放你走可好?” 太后此时已经听不进她的话,脑子里只剩下那一缕理智还在颤颤巍巍的想着。她忽然激动起来,手指更逼近了一些。 “你是萧皖!!你就是她!!哀家早该明白的!萧家与夕流阁有勾当,萧家与那等卑劣残暴的下等势力有勾当!哀家要铲除萧家,根本就没有一点错!” 她嘶吼着,甚至还往萧皖那边走了一步。许是临着死意潜能也爆发出来,她衰颓的身子骨好像突然精神了几分,眼眦欲裂颤抖都减轻了几分。 “哀家一直都不该放过你!早在边城事变之后,就应该再强硬几分杀了你!!” 萧皖看着面前疯魔的人愣了一下,随后嗤笑出声来。她看着太后,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讨厌别人指着我。” 这一声,让太后顿了顿,显然是没想到如此情形,她居然会说这么一句牢骚。 “什么?”太后声音有些疑惑,带着尖锐的气声。她看着自己指在她鼻尖的手,忽然大笑出来。 听着她张狂嘲哳的笑声,萧皖微微皱起了眉,可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接着对她说着: “太后娘娘可否把手收回去吗?” “事到如今,你还在计较着这么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太可笑了萧皖!”她未收回自己的手,而是又往前逼近了一点。 “你太可笑了!你和你那个老不死的爹一样可笑!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你们姓萧的为了大周失去了多少儿女,流了多少鲜血,可还是让人如丧家犬一样的赶出宫去了!手中将士千万却不敢谋反为自己证明!窝囊至此,可笑之极!” “是么。”萧皖问她,声音却不像疑问。她低低笑了两声,面上好像很和善,弯弯的眉眼和太后对视着。 然后下一秒,她手腕一转,寒刃从她腕上掠过,带着一路血花,食指还高高举起的手就这么飞了出去。 太后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是剧烈的疼痛。飞离的手被人控制的精准,只片刻间就砸在了她头顶。感受到落在脚边的左手,太后不可控制的嘶吼起来。 “太后娘娘,莫要扬声急色,本宫不喜欢。” 她还是笑着,声音轻盈的比刚刚更欢快了一些。萧皖一甩长剑,看着太后痛苦的脸,用剑身轻轻拍在她脸上。 “现在,娘娘可学会如何与本宫说话了?”狐狸眼睛弯弯的看着太后,在黑夜中仿佛泛出红色的光。 “好好回答本宫,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血流不止,她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只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独自痛苦。 而见她不答,萧皖皱起了眉。 太后只觉得又有一瞬间嗡鸣,左[bi],就片刻间断了联系。叫喊声没法再惨烈一些,她跌坐在地上,根本不敢去看萧皖的脸。 “你还有手脚,双耳,和两只眼珠。”萧皖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身边,“真要本宫陪你耗到最后你才肯说么?” 她好似很苦恼的样子,对着太后摇了摇头。剑锋游走在她身上,好像在挑着下一次该在何处动手。 窗外有雨点淅淅沥沥的飘落下来,春雨总是下得又快又急。客栈中的声响没人能听见,而也未持续很久,那人就嘶哑着喊不出声响了。 “萧皖,不必装了,你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太后躺在地上,周围凌落着,看不出到底都是什么东西。一片片的围绕在她二人身侧。 而身边站着的人,现在正用帕子擦着自己的剑。 “可知我为何留你一双眼?”她轻声说着,把脚边的一只[手]踢开了。 “你根本不是无辜的,”太后只剩下气声,嘶哑的像被砍坏的竹笛,“边城事变,你根本是杀性难抑,你就是罪人。” “你就是恶鬼,该下地狱去....” “边城,我从来都认罪。”萧皖笑了,她一甩长剑,剑锋插在地面,立在了她身边。 她靠近了,弯下腰去,让太后能够看着她。手伸向后方,立马有人上前,替她递过所要之物。 是一只面具,青绿色的面具能遮住半面,双眼没有孔洞而是画上了两只金色的眼。双眼之间还有凸出来的第三只眼,中间嵌了一颗晶莹的宝石。两边垂着两条银链,上边穿着翡翠青玉。 第75章 因为脸 她接过面具,把她戴在了自己脸上。青玉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她只露的出唇角和下巴,而额头上突起着竖立起的第三只眼。 太后看见这一只面具,刚才已经无力挣扎的情绪爆发出临死前的潜能来。她没有手再去指她,用仅剩的一只脚去踢她。 “奉炀!你是奉炀!” 她摇着头,下一秒,就感觉喉咙一痒。 “奉...炀....你要...杀皇帝....”她想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让血流的慢一些,嘶哑的说着。 “杀皇帝?”萧皖笑了笑,把剑拔了出来。她轻取下自己的面具,低头看着她。细长的剑身不会让人片刻毙命,她还得挣扎着痛苦的过上一刻钟。 “看见这伤了吗?”她指了指自己的唇,那边还未结痂,但有几道细小的伤口。此时她一笑,伤口更加明显了。 “皇帝刚刚才咬上的。” 太后看着她,唯一能动的只剩下眼睛。现在她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个什么川大人告诉你的?他说奉炀要杀皇帝所以才来与你合作吗?”她笑了,对她说着,“你还真是蠢啊,本宫过去居然能被你这样蠢的摆了一道啊。” 她收了手,对着身边的人吩咐着,“看着她断气,然后再撤人。把车里的东西搬到滇阳,然后.....” 她突然顿住了,低头,摸了摸唇上的刺痛。 “魏家的人先撤回来,等着吩咐再说,我先回城,你们事后跟上。” * 她往外走,推开客栈的门,有细密的雨点扑进来。萧皖伸出手,去接冰凉的雨丝。荒芜的马道边,只有风吹过林间的嘶嘶声,周遭寂静一片。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人的话音。 “身子怎么样了。” 有人靠在门口上,那人双手环胸, 他悄无声息的多出来,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了。 “还行。”萧皖没露出意外的神色,她还是摸着雨丝,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嘴怎么了?和人打架了?”那人带着点笑意对着她开口道。 他上前两步,银白的恶鬼面具遮住他的半面,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腰间还插着一根玉箫。 同萧皖很像的狐狸眼也弯弯的勾起来,他来到了萧皖身边,打算凑近了她仔细打量一番。 “起开。”萧皖不理他,把要凑上来的脸挡开。 “皇帝揍你了?”奉决笑吟吟的说着,显然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你是太闲了没事干吗?”萧皖皱起眉,推着他的肩膀把人赶开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还以为你会就那么孤独终老一辈子活在内疚和求道之中呢。”奉决咂咂嘴,又靠近了些,对着她说。 “不过,你与皇帝不是一向水火不容吗?怎么就突然改观了?” 萧皖听着这话,原本烦躁恼火的情绪忽然沉寂了下来。她没再搭他的话,抿着唇,不再开口。 “不会还没看清楚吧?那你就让他打你?”奉决故作惊讶的凑近到她面前,在她身边来回晃荡着左右查看她的脸。 萧皖被闹烦了,一把把人推开了。 “叛徒可抓到了?这么关心我的事。”她说着,可是奉决根本不理她的话,自顾自的对她念叨着。 “年轻人这可使不得,不可拿这事当儿戏啊。他这么欺负你,你都不动手?还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帮他杀人...啧啧啧...” “说够了没有!”萧皖说着就要伸手抽他,而面前的人也是很配合的往后躲着,抬手准备挡她。 “你才是闹够了没有呢!你是我妹妹,你要给我找妹婿我不得过问两眼?尤其是皇帝,本身就是和我们这样要人性命的刽子手是不共戴天的关系,这还不让我问问吗?” “与你无关,跟奉炀也没关系。”萧皖不耐的摆摆手,打发似的对说着。 “如何无关?你今日这般不设遮掩的动手,别跟我说他不知道。”奉决反驳着,挑了挑眉,“何况萧皖与奉炀如何能分得彻底?无论哪一个不都是你?” “但无论哪一个,都已经与夕流阁没有关系了。”萧皖没有,奉炀已死,她现在有的都是过往在阁中培育的实力,早在她入宫那一天就一齐脱离了阁里。 在她决定入宫为后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打算同夕流阁打什么关系了。她要做的是同家族共存亡的萧皖,舍弃了奉炀背后的身份。 “这一点,从不是你说的算。”奉决收敛了嬉笑的玩味,他凑近了两步,面上透露出几分认真来。 “你没得选,妹妹。” “......” 她沉默片刻,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奉决看她叹气,也改了刚刚的严肃神情,又带着讨好的笑意凑了上来。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萧皖想着,心中浮现起嬴畟过往一张张各种各样的表情,愉悦的愤怒的轻狂的嘲弄的,还有..... 在马车上颤抖着流泪的,娇弱的表情。 她从小认识嬴畟的时候就觉得他长了好美一张脸,还有一双水蓝色的眼睛。 两人比武输给她之后,蓝眸扑簌簌的流泪,一直到现在模样已经模糊了,可是当时心中的感触他还记得。 妖精。 小时候的嬴畟像花仙子一样,蓝色的眼眸里全是璀璨的光。 后来入宫后,嬴畟美则美矣,可是那光芒变成了算计和杀意,没有过往那般迷人了。 萧皖当真要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就算他们二人过去并不相熟,甚至算得上是交恶,可再见之时一个是血染五城的反臣,一个是多疑算计的皇帝。 苍生君道和道门教法都已经被二人舍弃了,只剩下欲望。 太可悲了,原来争斗到最后,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从头到尾的赢家。 直到马车那日。 萧皖看着靠在怀里的人,他依旧是那种样子,为了母亲而哭泣脆弱的流着眼泪,仿佛轻轻掐一下就能碎成两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皇帝是否在深夜中偷偷流了多少次泪才变成了如今这番样子呢? 亦如自己屠城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困在人命之中的自己,究竟是如何挣扎的血肉模糊才能下定决心让自己活下去呢? 她不知道,但她喜欢看着和她一样流泪的那张脸。 “因为...脸吧。”她说着,耸了耸肩。昂起头看着天上密布的云,只有月亮透露出微弱的光。 奉决听着她这话倒是也没大在意,只是撇撇嘴。他来到她身边和她并身站在一起,随着她的视线看着模糊的月亮。 “还真是轻浮。” “那又怎样?”萧皖侧目看过去,看着他遮住的半张脸,视线聚焦在面具之上。轻轻嗤笑一声,带着些嘲弄说着: “你若没有这副样貌,瞿聿会看上你?” 世人不知奉决阁主生了一副十足的好皮囊。活人少见死人难言,瞿聿恰好对他这张脸一见钟情似的,如此医术才学就这么随他留在夕流阁中了。 “是啊,所以很幸运,我和皇帝,都生了一副不错的好皮囊啊。” 第76章 推窗 夜如水,细雨绵绵,皇城之中亦如往日安谧。嬴畟坐在案前执着朱笔翻着一本又一本的奏折,如今世家一事被他抓住了根本,其余的零碎小人就一个一个肃清就成了。 姚家罪证被公开出去,连带着这些年收集的世家各族的罪名一齐,昭狱之中多了一大批囚犯,颇有几分人满为患的意思。 嬴畟一边批奏一边思考着补缺多出来的官职的人选,把能想到的贤良的好官都记在脑海中核算着。 思绪一阵,感觉有几分头疼,嬴畟放下了朱笔伸出手去揉揉眉心。风寒未愈此时这般动脑负担有些大,脑子转动的不灵光,像被冻住了一般。 闭目养神休息片刻,忽然有风吹过来。窗子被吹的轻轻响了两声,嬴畟睁开眼看向了窗沿。也许是宫人粗心,这窗子忘记上锁,此时风一吹就响动着。 嬴畟拢了外袍从座上起身,他迈步往窗边走去打算去把被吹开的窗子关上。他靠近了窗沿才碰上窗门,忽然感受到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水蓝色的眼微微睁大了一些,他猛地伸手把窗子推开了,寒风灌进来,而他也往窗外看去。 有人靠在窗边,风打在她身上在吹向嬴畟带着血腥气。她在屋檐下躲雨,双手环胸的看着宫墙,见身边的窗开了,才侧目回头。 二人对视起来,互相之间能在眼珠上瞧见对方的倒影。气氛一时间静谧下来,白日撕咬那一次过后,如今夜浓心不静,这般对视,只道是不寻常。 萧皖看着那人愣住的样子,带着结痂的唇勾了起来,往窗沿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他面前。 “怎么,不想见到我?”她问他。 嬴畟见她靠近,风一吹,双鬓的发吹向窗内。看她一撩额发,忽然感觉有些哀伤。他没见过这样的萧皖,她放下了刀,手里剩下的只有缠绵的发。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你会来。”嬴畟伸出手,隔着窗沿用指尖去把她的发丝理顺。 “还在高热吗?” “已经退下了。”他摇摇头。 “可记得白日之事?”萧皖看着他那只手,凑近了能闻得见苦涩的药味混着皇帝常用的龙涎香。她伸手,把要抚摸她脸颊的手轻轻推开了。 “嗯。”嬴畟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去碰她的脸,而是把她垂在半空的手握在手中了。 好冰。 “很烫吗?”他问着,手上没怎么用力,萧皖随时可以抽走。 “还能承受。”萧皖又靠近了两步,她带着嬴畟的手放在窗沿上,而自己把手拄在皇帝当作肉垫的手上。 她上半身探入了窗子中,清冷的鼻息喷薄在嬴畟面前,风吹着,有发丝扫在他面庞。 抓心。 “那么,皇上的答案呢?”带着血腥气的手探了过来,她轻抚了下皇帝的耳廓,顺着耳侧抚到喉咙,最后用指节划在胸膛上。 嬴畟有些受不住,把她的手抓住了,不让她再乱动。 “我以为白日时候,你能懂我。”他说着,不怎么用力的捏着萧皖的手。 “报复是报复,我如何会随意去吻其他女子?” 嬴畟神色认真,水蓝色的眼紧紧盯着琉璃珠,蓝色的海汹涌翻腾着,要顺着视线流进琉璃之中,带着她一起沉浮。 他拽着她的手一个用力,把人彻底扯到自己面前。他伸出手,隔着窗沿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轻轻合上眸子,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烙下了一吻。 只片刻,就分开了。 可就这么片刻,萧皖却是真真的愣住了。 “闭眼。”他声音低沉的,呢喃似的想叫醒愣住的人。可那人不理他,就那么宕机了似的停留在原地。 嬴畟忍不住的勾唇笑笑,随后,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双眸上,这一落下,她不得不闭上了眼。 “娘娘怎么傻了?”他带着笑意的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右手揽着她腰间把人抱在怀里。 怀中的萧皖才挣开了眸子,她感受着耳边滚烫的吐息,神智回笼了几分。 “可皇上就这么轻佻的对我,可曾问过我的意思?”萧皖离远了些,她看着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其中灼热的火快要烧到她身上了。 “我若不愿意呢?”她问道。 嬴畟瞧着她,忽然觉得似乎又泛起高热了。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唾沫,他又低头,在她鼻尖轻轻吻了一下。 “那么皇后娘娘现在是愿不愿意呢?”他说着,言语间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恳求,尾音上挑,娇嗔似的开口。 “你到底拿我当什么。”萧皖伸出手,捧住了嬴畟的脸,她两只拇指压在他的嘴角,十分放肆的在他脸上玩弄着。 指尖推开了他的唇,露出两颗虎牙来,她的指腹在他一只牙尖上轻轻摁摁,皇帝任着她玩弄,只没大用力的咬了她一下。 她看着皇帝像小兽一样的牙齿,配上如今一双炙热的眼,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片刻后,她收回了手,只是在半途中又被皇帝抓了回去。他吻在她的手背,轻轻咬着她的指节,虎牙留下一个尖尖的小印子。 “萧皖,你早就是我的妻了。” 嬴畟说着,他合上眸子,靠在了萧皖掌心,寒凉的温度很舒服,他在她手上蹭着。 “不管你承不承认,早在三年之前,你就已经嫁给我了。” 他说着,半睁开眼,狼一样的眸子紧盯着她,带着蓄势待发的攻击性。可偏偏这么一双眼是蓝色的,这么凶狠的眼神,一眼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湿漉漉的无辜意思。 “你愿与不愿,都得是我的妻子。朕的皇后,谁都抢不走。” 萧皖看着他,看着刚刚那只任他玩弄的虎牙透出狠劲来,牙齿尖尖的,又咬了她一口。 手腕上留下圆圆一圈印子,皇帝的喜好还真是显而易见。 她兀的笑了,看着皇帝迟迟不松开自己的手,一个用力,把手抽了出来。而那人好像怕她跑了似的,直接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腰封。 二人对视着,嬴畟眼中不加掩饰的火儿愈烧愈旺。在蓝色的湖水被火焰蒸干的那一刻,他猛地伸出手,把人抱在了怀里。 手臂很紧,另一手托在她脑后,低头吻上了她。 皇帝现在的口中不是药味了,是她很熟悉的味道。甜甜的谷物带着枫糖的香气,是芝麻糖。尝起来很甜,皇帝大概偷吃了不少。 他顾忌着,不敢太用力,害怕把她的结痂撕裂,温吞的一点点舐着她的伤口。 虎牙轻咬着她的[舎],不让她躲,直到寒凉的温度被捂的温热才放开她。 “不管如何,不许躲我。”嬴畟有些忍不住,紧紧抱着她,唇在她耳边啄着,呢喃的说着。 萧皖被他就这么抱着,不躲,也不回话。面前的人看似一副强势的样子,实际上胸腔中的震动快要把她的身子震麻了。 她越不言语,嬴畟就慢慢把人抱的更紧。越来越寂静,这份静谧让他越发忍受不住。最终忍耐不住,他低头,一口咬在她脖颈上。 这一下咬的不轻,可是萧皖并没有做反应,连像白日里的抽气声都没有,木头一样的任由他咬。 终究是不敢太过火,嬴畟毫无办法的松口了,一圈泛红的牙印留在她颈侧。他看着,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心跳的好快。” 萧皖终于开口了,她一手抚摸在他左侧的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嗯。”他应了一声。 “是否又是高热了?”她手背轻抵在他额头,滚烫的热度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因为她。 “姜介说今晚的确会复发,还真准。”嬴畟趴在她肩膀上,两人就这么隔着窗口相拥,他不想放手。 “娘娘帮帮我吧,就像昨日马车一样。”他轻声求着她,“高热烧的人难受极了....” “要我帮你?”萧皖轻轻推开了他的脑袋,她扶着他的脸让二人对视着,指尖轻抚在他眉眼上。 “那就记牢了,我不是附属谁,别拿我当作废物。” “遇见险境要记得找我,既然与我坦白,就不必要我再作壁上观;若有需要本宫会尽全力帮你,把你的命看重一点,我更喜欢活蹦乱跳的你。” 她说着,在他嘴角轻吻了一下。 “推开这扇窗的时候,要期待本宫的存在。” * 看到这里的老板们,可以给主包打一个五星好评吗( ? 3?)? 主包在这里给老板们鞠躬啦!!! 第77章 嬴榭 世家一派倒台,连带着太后死亡,魏家联合姚家围猎刺杀通通被世人所知。地牢中的魏清丰在吃尽了刑罚之后,终于在供出所有情报之后一命呜呼的去了。 嬴畟亦如过去那般狠辣,直接抄了魏姚两家,基业全部清除,男丁全部流放,女子与妇孺驱赶出环四城之外,终生不得入城。 世家四门就只剩下徐顾二家。徐家是衰落世家,如今已经渐渐的要被挤出世家首四门之外。故而不需要限制,自己就快倒台了。 而顾家世代从商,在朝 鲜有势力。只有钱没有权,根基在沛阳,位于西外城之外,本来就鲜少掺和滇阳城内之事。 虽说是世家四门之一,倒是个很安分的家族。不需要皇帝忌惮,到时落得个安生的下场,一跃成了世家首门。 嬴畟连着转了快将近半月,才终于将零散的后事处理好。其中不乏有人来劫流放于外的马车,锦衣卫也神情紧绷的不眠不休了半月,现在也亦如皇上那般疲惫。 唯一的闲人,大概就是萧皖了。 这些日子事情好像终于短暂的了结了一阵子,萧皖难得了安生的清闲,每日饮茶舞剑,闲时候还会在御花园里走走。 推窗之后二人似乎并没有像常人那般定下了山盟海誓,萧皖地位一如往常,妃嫔也不来向她请安。阖宫上下并不知道帝后之间已经和解,还是过去那样,不敢担待皇后娘娘,可也不敢给她什么优待。 萧皖倒是毫不在意,甚至还乐得清闲。 她与皇帝之间仍然没什么话,皇帝有时候会找她来用膳,可二人之间并没有敞开心扉的说什么体己话。谈着世家安排,谈着家族评判,甚至有时候有嬴畟需要萧皖帮着出人去杀点明面上不好处理的杂碎。 真如萧皖所说的,狐假虎威。 皇帝借了奉炀的便利真真的尝到了甜头。奉炀真的是一把举世无双的杀人利剑。 临近春三月,草木开始泛绿,已经有野花开了。 霍薪刚刚来传话了,嬴畟叫她去养心殿一趟。她从御花园离开,慢慢往那边溜达着,到了门前,听着嬴畟的声音是在侧殿,就推开了侧殿的门。 皇帝在宫中教导着皇嗣射箭,他在一边看着皇嗣拉弓,用一只长竹简摆着他的姿势。感受到宫门被推开,侧目看过去。 眼见是萧皖来了,面上神色柔和了几分,等着萧皖走到自己面前。 天儿一天天的热起来了,皇上厚厚的大氅早就换成了轻薄的外袍。皇上体内的暗毒是热毒,故而皇帝很怕热,天越热,皇帝就越烦躁。 过往都是强撑过酷暑,可如今,有了萧皖了。 嬴畟发现不管天气如何,温度怎样,萧皖身上的温度都是一如往常的那般冰凉,而就算他抱着她一直给她暖着身子,过不了多一会她就又冷下来了。 真是冰块,夏天不会消融的冰块。 如今越来越临近回暖,皇帝总爱找萧皖祛热。 “来了。”他说着,萧皖随意应了一声,视线却是在皇嗣脸上。 如今整个侧殿之中只有他们三人,皇嗣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萧皖盯着自己,又找不到旁人,直接扔了手里的弓,跑到了嬴畟身边。 他躲在嬴畟身后,抱着他的一条腿,偷偷的看着萧皖。 这副模样看的萧皖一挑眉,她上前两步,而皇嗣看着她往前,把身子完全藏在嬴畟身后了,抱的他更紧了一点。 “这孩子怎么这么怕我?”萧皖不再靠近了,又站回原来的地方,而这一退后,皇嗣又悄悄探出头来看她。 “怎么,挫败了?”嬴畟带着点笑意,对着她说道。 “想多了。”她看着那双眼,忽然疾步往上冲了两下,皇嗣一下没反应过来,在他回神的时候萧皖已经和嬴畟贴身站在一起了,就在他面前。 他被吓了一大跳,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你不怕皇帝,怕我?”萧皖看着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的皇嗣咂咂嘴,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身边就多了一只手。 嬴畟揽着她,对他开口道,“皇后娘娘名声还真不假,坊间不少百姓都拿你的名字吓唬着让孩子吃饭呢。” “呵呵。”萧皖冷笑两声,他看着嬴畟走过去蹲下,把皇嗣从地上扶了起来,眼中透露出几分光彩来。 “他叫什么,起了名字了吗。”萧皖看着皇嗣才刚起身就往蹲下的嬴畟背后躲,不免挑挑眉。 “嬴榭,木射榭。”嬴畟起身,往前迈了一步,把皇嗣让了出来,不让他再躲着了。 而这孩子也惯会察人眼色,见嬴畟如此,虽然仍是惧怕,但也没再上前躲着。 “谢?他母亲的姓氏?”萧皖猜着,开口道。 “嗯。”嬴畟点点头。 皇嗣的母亲身份并不尊贵,是太后暗中安排的一名瘦马,这孩子也是吃了秘药才能保下来的。先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外居然留存着子嗣,这些事太腌臜,嬴畟没有当着皇嗣的面直说。 不过,宫中的手段也不算新意太多,此时二人一个眼神,大概也都能互相知晓原因。 “你教他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打算?”萧皖靠近嬴畟身边低声问他。 她看着皇嗣的眼珠水灵灵的此时正戒备的看着自己,一大一小对视上,小的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嬴畟听着她的话,忽然心中震动了一瞬。萧皖还真是敏锐,才这么两天就察觉到自己对这个皇嗣不一般。 恐怕,还真像她自己过去说的那样,她对他的了解恐怕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她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对这个皇嗣看法很可能同自己一样。 嬴畟对着一边挥挥手,隐匿在一边的唐钰就立马现身在庭院中,带着皇嗣进了殿中。 见着殿门关好,嬴畟才转过头,才对着萧皖开口。 “这皇嗣倒真能解了朕的燃眉之急了。” 萧皖看着他,心中了然的,抿了抿唇。 “皇帝登基第四年只有一位公主,生母还不尊贵,怎么,嫔妃们不合您心意?” 第78章 斩下腐烂 萧皖靠近了点,他勾起腰带上坠着的环龙佩搁在手中玩弄着。 “娘娘可闻到什么气味否?”嬴畟勾勾唇,他靠近了一步,环龙佩上的绳结打了弯。他伸手环住萧皖的腰,二人把玉佩夹在了中央。 他坏笑着,低低哼哼着。 “朕怎么感觉那么酸啊~” 萧皖看着皇帝刻意做出来的嚣张样子,嗤笑出声来。 “皇帝陛下,莫要玩火啊。” 她回了他一个笑脸,琉璃珠子闪烁了两下。 感觉到周身立马冷下来的温度,嬴畟啧啧一声,他倾身凑到了她耳边去。 “娘娘放心,朕只服侍你一人。” 声音低沉的,胸腔震动着,让人有些发麻。可音调却很娇俏,像是姑娘家耳语秘密一般。 嬴畟不光生了一副好皮囊,也生了一把好嗓子。这般俏皮的声音倒不觉得怪异,只觉得甜腻的紧,像粘稠的麦糖。 “陛下后宫佳丽无数,只服侍本宫,本宫如何使得?”萧皖没怎么领情,她伸出手撩了下嬴畟额前的发,“陛下真舍得那些美人儿?” “既说了解我,娘娘还不知晓朕向来洁身自好?”他轻轻在她指尖蹭了蹭,“我还以为,娘娘对我无所不知呢。” “本宫的确知道陛下不少秘密,可是终究无法探陛下房中事。”萧皖指尖在他胸膛划过,她打量着嬴畟的身子,又是熟悉的那一副逛青楼的样子。 她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皇帝征战多年,身子倒真是不错。 胸膛鼓囊囊的,有明显的隆起。穿着华贵的玄衣瞧不出来,只上手才知晓真正的样子。 “是真是假,本宫也不能尽然啊。” “那怎么办?”他轻声问道。 嬴畟不似过往那般羞愤,斥责着萧皖的轻佻。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娘娘不信,不如您亲自来给朕验验身?”他低声说着,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把脑袋埋在了萧皖肩窝。 “娘娘这么猜忌在下,在下心中也很郁闷的。”他呢喃着,带着娇气的喘息。 萧皖感觉耳边被烫了一下,却没躲开。把那颗脑袋提了起来,推到了一边。 “姑且信你,若骗我,后果自己想清楚了。”猩红的指尖在他胸膛上用力戳了两下,戳的人抖了抖。 “轻点...” 他轻哼着,又往她怀里趴,“本来娘娘冤枉我心里就疼,您还这么用力......” “他人可知皇上是这副面孔?”萧皖有些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勾起唇来。 见他演的越来越起劲,忽然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朕只对你如此,”嬴畟说着,“也只有娘娘对朕好。” “是么?”萧皖突然来了兴致,她把人推了起来,面上带着笑容,可眼中神色却很危险。 她看着嬴畟,轻声开口。几乎听不见声音,只能才她的口形。 [那璃贵妃呢?] 猜出她的意思之后,嬴畟片刻间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不过回神算快,只短暂的停顿了下。 “她不同.....”他声音放低了些,情绪也不似刚刚娇嗔似的欢愉,眼中含了些霜。 “如何不同?” “萧皖....”他声音越来越小,“莫要再问了....” 他眼神有些躲闪,可并没有心虚之意。只是不想让她再继续追问此事罢了。 “本宫知道她不同,可皇上就要一辈子如此?”不同寻常的,过去总是冷清麻木的皇后娘娘一改往常的样子面上居然多了几分温柔之态。 不同于那日推窗时候带着柔和的静谧。现在的娘娘当真是柔情似水了起来。 “皇帝是皇帝,嬴畟是嬴畟,”她轻抚了他的脸颊,接着说着,“亦如虚璃终究是虚,皇帝真的需要这一份虚妄否?” “是你的慰藉,还是你的孽?” 嬴畟沉寂下来,他看着萧皖异常温柔的样子,心中酸涩不已。 眼头忽然一酸,有泪在打转,但终究融在了大海中没能流出来。 “我.....放不下她。”他声音有些颤抖,一直滚烫的身躯居然罕见的有些发凉。 他的手像是寻求安慰一般的抓住了萧皖的手,已经不烫了。 二人都不再开口,气氛一时之间沉静了下来。两人的呼吸声愈发清晰,到最后,终究是萧皖先一步开了口。 “既放不下,就不必放下。”萧皖回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今日是我唐突,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再等等我,我还要再救救她....”皇帝一把把人搂进了怀中,他紧紧抱着萧皖,像是要把她融进骨髓中一般。 萧皖见他这副样子,终究是未有把话说绝。 她知皇帝心结,亦如自己仍旧舍不下命劫一般。 二人都是被命运不所眷顾的可怜人。如今相拥一起,不过是在互相舔舐伤口罢了。 “我亦舍不下过往,于你相同。” “可是皇帝啊,难道你我就只要这同病相怜般的互相怜悯吗?” 她轻声说着,能听见皇帝在耳边呢喃着说不,和细微的摇头。 “若不要,就只能我帮你割掉这一块腐肉,让你彻底摆脱过去。” “我也一样。” 她轻轻吻吻他的耳边,接着说道。 “嬴畟,我不想向死而生。” “我要朝阳,亦如你身上那股滚烫炙热的朝阳。” 第79章 瞒着 零乱乱又过了几天,眼瞧着就要跨进三月了。草木复苏,树已经活了。南外城窝藏的最后一点世家杂碎终于被嬴畟发现,而这一次前往去斩草除根的人叫奉炀。 过往若是要出宫,大概就偷跑出去算了,而如今她和皇帝的关系亲近,这般消失他定然会察觉,所以还是先递了话。 原以为嬴畟会不愿意她去,毕竟姜介对他从来不会隐瞒,萧皖的身子虽说不怕动用内力,可终究还是安静修养的好。 没想到这次一说,嬴畟居然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甚至还叫了姜介制了些凝神的药丸让她随身带着。只叮嘱她尽量少出手,也不询问她为何非要去出宫。 不对劲。 萧皖临走时候看着皇帝蓝汪汪的眼睛里根本没什么不舍,甚至还有几分侥幸和松了口气的样子。 啧啧。除去他这么快就变心了,那就是有事在瞒着她。 南外城的小铺子里根本没猜到居然有人光天化日公然绞杀,萧皖到了南外城一刻没耽搁就到了这铺子,一脚踹开了门随后就刀光剑影。 荼青看着异常凶猛的萧皖心里有点发怵,他看她根本没拿那柄黑色长剑,而是换成了短刃和暗镖。进门之后一句话都不曾说,就只看着她来回穿梭着,根本不讲道理的夺人性命。 “阿青啊,主子这是怎么了?”身边有人凑上来偷偷问他,荼青也一脸莫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禾玔怎么没来啊,夫人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出来清扫啊.....”那人接着小声嘀咕着,他嘟囔的声音连荼青都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可偏偏离得老远的萧皖好像是顺风耳一样,在他才说完就一眼瞪了过来。 她眼中白翳倒没有,有的只是寒凉,甚至嘴角还挂着笑。 这一眼看过来,荼青立马往外迈了一步,毫不讲义气的撇清关系。 “有意见?” 萧皖笑着开口了,她手中的匕首刚从那人脖颈中拔出来。喷射的血液有些挂在她手臂上,黑衣是特质的血洇不进去,顺着衣袖淌了下来。 “没没没.....”那人马上摆手,带着讨好的憨笑哼哼了两声。 他飞快跑到萧皖身边,递给她一只干净的手帕。 “主子,您擦擦,属下也是担心您身体。” 萧皖见他这副样子,也不是动真火,拿着帕子就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她看着身边人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忽然想到了昨日离开的时候嬴畟的样子。 她咂咂嘴,忽然对着身边准备逃跑的人开口。 “陈二。” 那人一听萧皖叫自己的名字,从脚趾开始打激灵一直打到天灵盖。陈二一顿一顿的转过了脑袋,回头看向了萧皖。 “主子!”他立刻站好了身子,等着萧皖吩咐。 萧皖擦好了灰,没准备把帕子给他,而是随手递到了一边,荼青恭敬的上前把帕子接到了手中。而后再拿过萧皖另一只手上的匕首,用帕子擦上边的血迹。 她来到了陈二面前,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笑着,好像鼓励他一样,在他肩膀上搭着。 “有点事问问你,别紧张。” “?”陈二冒了个问号出来,可是依然点头了。 “跟着你的那个琴女儿,叫什么....寻寻?”萧皖开口说着,陈二更懵了,但还是下意识的回话了。 “芸芸。” “哦对,芸芸。”萧皖点点头,没纠结她的名字,从善如流的接着说着,“她....跟你还好吗?” “啊?”陈二感觉世界都要颠倒过来了,萧皖在干什么?关心他的感情问题吗? 关键是芸芸是他偶然一次任务救下来的琴女儿,那可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现在才关心,是否有点太晚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如实点头了。 “那你们...无话不说吗?” “是的,主子。” “她从不瞒你什么?” “是的主子。” “当真是没有吗?还是你为了面子骗我?”萧皖忽然认真了几分,面色看上去很吓人,看的陈二又站直了点,郑重的点点头。 “回主子的话!属下所言千真万确!” “哦....”萧皖长长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画面实在太过诡异,一边的荼青都已经看不进去了。招呼着一边的人散开,排查活口处理后事,把人都支开了。 “那我问你,若是有一天,她瞒了你件事,被你发现了,你会怎么做?”她又开口问他。 “嗯?”他一愣,“请问主子,是件什么样的事呢?” “不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您不能说么?”陈二微微凑近了点低声问着。 萧皖看着他眼中藏不住的戏谑和笑意,眯了眯眼,黑雾忽然绕了上来。 陈二看着黑雾也不敢造次了,他往后躲了两步,又是站好了身子像是汇报任务那么回答起来。 “回禀主子,属下应该会有些生气。” 萧皖听着,继续思考了起来,示意他继续。 “如果此事会损害她自身,属下会很生气,还会去秋后算账。” 萧皖倒真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居然对他追问:“怎么算?” 这话一出,倒是陈二有点不好意思上了。他扭捏了几分,双手故作矫揉的扭在一起,小声说着: “夫妻之间....还能怎么算账啊......” “......” 这一下是轮到萧皖沉默了,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嬴畟那张脸簌簌流泪的样子,还有他因为欲念难以自持的面容。似乎,有些困难,何况他们二人之间,不管是她还是嬴畟,就目前来看,还不想那么深刻的交织在一起。 没再纠缠怎么算账,萧皖接着问下去。 “可若是你知道这件事了,你不会去阻止她吗?” “回主子,不会。” “为何?”明知会损害自身,为何还不出手阻止? “属下会在一旁保护着不让她伤害过深,可她既然选择瞒着属下,那必定就是有她的苦衷,属下不会去打扰她这一份为难。” “因为属下相信,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难处,这份难处,必定是把我考虑在内。” 他说着,越说一分,萧皖就越沉思一分。 “我不会去控制她的自由,可是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伤。” 萧皖抿了抿唇,她虽然看着陈二,但眼中分明想着的是那一双水蓝色的眼。 “本宫明了了,你且退下吧。” 她对着陈二挥挥手,随后准备往外走。可陈二却没跟着荼青去清扫,而是轻悄悄的凑到了萧皖身边,讨好似的笑着,轻声问着她。 “主子问这个是怎么了?皇帝不听话吗?” “滚蛋。”萧皖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随后就听见一声马啸,和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第80章 '兽\\\' 入夜,萧皖策马疾驰了整整半日,生生从南外城跑了回来,趁着夜色从宫门中冲了进来。她扔下了马在宫墙上疾驰着往养心殿去,没留下一点影子。 感受到今日宫中戒备森严,上上下下都透露着不同寻常,心里越发肯定嬴畟有事瞒着她。 她心中猜测着此事应当是与他的身体有关,这件事瞒过了她,也瞒过了霜卉,当真是好本事。 她从墙根绕了一圈,从殿后的一个小路中摸了进去。养心殿周遭倒是戒备森严的很,可是外围紧密,越靠近大殿防备就越稀疏,到了围墙之外,几乎就没人看守了。 当真是不寻常。 萧皖翻过了墙面,先进了侧殿中,打算从此处翻进他寝殿中。没想到的是,侧殿宫门紧闭着,灯熄灭了,没有人气儿。皇嗣应该是已经被转移走了。 她没再纠结此事,直接翻墙而过,进了主殿的宫门中。放轻了步子,靠在门口听着内里的声响。 静谧如水,根本没有一点声音。萧皖心中沉了沉,悄悄推开了门,侧身进了殿中。 不寻常,连霍薪都不在此处守着,还带走了皇嗣。这是为什么? 她一路放轻了脚步的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屏风遮盖着,她只能瞧得见皇帝的虚影。绵长的呼吸声从殿中传来,她绕过了屏风轻声走到了嬴畟面前。 榻上的人正在安眠着,睡得很沉,他睡得规矩,双手交叠在腹部,衣服上连褶皱都很少。皇帝倒不像是马车那般梦魇着,如今像是昏迷过去似的,根本没有半点警惕。 只是,脖子和手脚上都套着一副厚重的镣铐。锁链厚重的,像是拴在凶兽身上的那般沉重,不知如此是为何,如今仔细看上去,他周身几处大穴上还插了几根银针。 让人沉睡无法动弹的穴位,细细闻嗅,周遭好像还有淡淡的迷魂香的气味。 三月初三,不算是好日子,皇帝这副模样被人刻意催眠在这,是为了什么? 萧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嬴畟身上,她伸出手,想去抚摸下他的脸庞,手才刚伸出去,刚一靠近他,就忽然感觉手上黏上了什么东西。 无色无味,肉眼看不见,可她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如今直觉告诉她的确有危险徘徊,她直接唤了黑雾把自己保护起来。 看着嬴畟的沉眠的样子,她另一只手上忽然多出了一只符箓燃起火焰。她一甩符箓冒出银白色的气力,在空中碰见那瞧不见的东西,爆发蒸腾的火焰。 萧皖忽然一侧耳,她听见了一边有东西在异响。她侧眸看去,窗页开合了两下,眉头紧皱起来,心中暗道不好。 刚才这般大概是有人跳窗逃出,动作之快让人捕捉不到。何况刚刚她并没有感受地周遭有活人的气息,放任这般危险在身侧居然没有察觉,实在是不该。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失手,明明是最擅长隐匿身形暗杀谋动的奉炀居然也会失手。萧皖心中有些遗憾悔恨,不过倒也没伤身,她看着燃烧殆尽的火焰收回了手准备从窗外追出去。 “喀拉....” 萧皖才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细碎的锁链晃动的声响。她反应迅速,飞快的回头朝嬴畟看去,却没想到床榻之上的人已经没了影子,只剩下一只沉重的锁链还在榻上。 锁链不长,此时上边赫然是被内力震断的痕迹。意料不及,这般厚重的锁链居然能被他眨眼间这么悄无声息的震断吗? 没有再仔细思索的机会,锁链哗哗响动了两声,一道黑影伴随着钢铁碰撞的声音就来到了萧皖面前。 “走火入魔?” 萧皖眼瞳一缩,看着扑过来的人黑雾迅速弥漫起来,身形往后疾速退去。 没想到,嬴畟比她预料中的更快,根本不给她退开的机会,直接在半空中的一个闪身,下一秒就来到了萧皖面前。一爪冲出,围绕了灿金色的气力。 金色的气力不似往日溪水一般潺潺流淌,今日像是愤怒的大海扬起万丈波涛,只一瞬间冲到萧皖面前,带出来的气力震得她一个恍惚。 皇帝的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比之从前要更丰盈,更狂暴。 就这么顷刻间的走神,嬴畟的那一爪已经勾到了她胸膛上。灼热滚烫的海水立刻冲到她身上,萧皖飞速缓神,黑雾弥漫起把灿金气力包裹起来,身子往后仰,没把这一爪吃实。否则非要被这一下打出个不轻的伤势出来。 而这一击挥空,嬴畟根本不管,他在原地低吼了一声,手脚之上的锁链被他一下绷紧,灿金一下大绽,锁链立刻被崩断。 嬴畟虽然挣脱开,可是手腕也都受了伤,被那钢圈活生生的勒出血迹流淌下来。可他根本不在乎,毫无预兆的一个眨眼,嬴畟下一招就已经紧跟着袭来。 萧皖此时算有准备,不再像刚刚那般棘手,有进有退的和他过起招来。他出手根本毫无估量,招招是死手,每一拳萧皖尽管防了下来但招架的胳膊也觉得被打的发麻。 他现在根本不像是人,活生生的一只凶兽一般,身上的锁链相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响,有些时候还会打在他身上,可他就全跟不知道疼痛一般一直进攻。 他一直厚重的喘息,还伴随着低声的沉吟,内力像不要钱一样的怎么胡来怎么打,毫无章法,又偏偏有用不完的力气,萧皖慢慢的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压制住了。 毕竟,她终究顾虑了三分他的身体,可皇帝现在瞧上去浑然一片疯魔样子,她估计现在他根本就没有理智认不出自己是谁了。 嬴畟杀招一个又一个,撕开黑雾,一掌推向了萧皖面门。他虽然失去了理智,可是出手却不含糊,藏招藏拳可都不落下,这一掌紧跟着的是一个膝腿。 萧皖躲过了这一掌,黑雾正准备反击,却没想到紧跟着被他的膝盖顶了一下。虽说这一下造不成什么伤害,可是却把她动手的预备打乱了。 黑雾被推偏了一点,萧皖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形。而就这么一步落下,身边的人已经带着凶兽一样的低吟冲了上来。 萧皖被他一把扑倒在地,嬴畟那般身量的身子一下子就压在了她身上。自己给他做了肉垫他倒没怎么,倒在地上之后接着就对她出手,要去掐她的命门。 可是萧皖就没那么舒坦了,这么急冲冲的倒下来,身子又被人扑着根本做不了一点准备。这一下可是直接摔在了地上,地上还有刚刚打架时候震落下来的一些小玩意,后背这么摔上去,绝对不算舒坦。 “操...” 第81章 吸食 萧皖疼的皱眉,暗骂了一声。她挡开他来掐他脖子的手,一掌拍在了他的额头。 这一下可不轻,还带着细碎的黑雾。嬴畟被她打的翻了下去,不过他很聪明,这般境地也不松手,还牢牢的抓着萧皖的肩膀。 身子被打的后仰快要翻出去,又生生靠着拽在她肩膀借力扑了回来。 萧皖一顶膝盖撞在他腰侧,想把人翻过去,从他身下解脱出来。否则他就这么压在自己身上根本就没有胜算。 她膝盖用着力,右手也黑雾缠绕,一掌冲向他的面门,想让他往后躲躲好给自己借力,不然怕是翻不开他。 不过她没想到,这带着阴寒黑雾的凄厉一掌袭来,嬴畟根本就没躲。 灿金的内力忽然爆发一圈,是比之刚才更可怕的气势,一瞬间就把她手上的漆黑雾气驱散了。 一切反应太快,萧皖来不及收回右手,她心中一沉,暗道糟糕。就看着身上的那人,带着低吟的吼叫,侧头飞快的扑了过去。 一口咬在了她的手掌上。 “嗯....” 萧皖脸色顷刻间差了几分,她看着自己被咬住的手,一瞬间就从他口中流淌出鲜血来。 失去理智的皇帝根本不懂收敛,这一口下去,原本像是情趣的那两颗虎牙直接变成了最锋利的刀直接刺进了她手中。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人咬住了,这人其实真的是妖精吧? 萧皖忍不住,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那人咬的太死,甚至他放开了禁锢萧皖的手臂,就这么双手抓着她的手腕咬的痛快。越挣扎,疼痛越剧烈。 水蓝色的眸子已经快瞧不见瞳仁,他咬在她身上,真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汲取食物一样,瞧上一眼就让人胆寒。嬴畟原本只顾着撕咬着她,可眼瞧着流淌在萧皖手臂上的鲜红,鼻尖不可察觉的动了动。 他细嗅了两下,瞳孔忽然收紧了几分。 萧皖手上的血流忽然被截断,紧接着她眼中的神色沉了沉。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好像转变了模样,这人竟然在吸食自己流出来的血。 事发突然,分明刚刚他还放任血液流淌,只管撒火一样的咬她,可是现在不知发生了什么。嬴畟不再那般用力的咬着她了,而是细细的把她淌出来的血收回口中。 他好像突然沉静的下来,周身狂暴的内力也平静了不少。他捧着她的手,低头在她的伤口上用舌头舔舐着,甚至连流淌在她手腕的血液也不放过。 他像猫儿那样绕着她的手腕舔舐着上边的血迹。 不,皇帝不是猫,更像是老虎豹子吧。 皇帝的舌头不真像是老虎那般带着倒钩,他的舌亦如过往萧皖所知道的那么软。不过不管怎么说,看着这么镇静下来不再像刚刚那种凶兽模样的嬴畟,萧皖倒是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见他舔的认真,她长呼了口浊气,左手捂着额头叹息了两下。 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推了一把嬴畟,此时的皇帝倒是又回到了从前娇弱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这没怎么用力的一下就把人推歪了身子,他双手都在抓着自己的手腕根本没有借力,被这一掌直接推的摔了下去。 可他倒在了地上,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好像生怕她跑开似的,他咬住了她的指尖,带着她躺了下去,二人身位调转,成了萧皖趴在他身上。 嬴畟的身子倒是不怕萧皖压上去,不像刚刚萧皖被压得手脚酸麻喘不上气,嬴畟看上去根本没有一点影响,还是嘬着萧皖的指尖,上边有顺着手指流下来的血液。 瞧着皇帝好像回过神来,萧皖眯起眼看着他。 “清醒了吗?”她开口问道,说着,在他脸上拍了拍。 嬴畟被这两下拍的转过了眼神看她,眼神茫然,水蓝色的眼已经失焦了似的,没有一点光。他只会牢牢的抓着她的手,其余的根本顾不上。 萧皖看着他这副样子,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嬴畟瞒着她这么大的事当真是让人火大。 瞧着今日的情形,大概每月月初皇帝虚弱大概都是因为如此,如此回忆着,宫宴时候也是这般。月初之后,皇帝总会休朝两天,原来是因为月初狂暴损失太大。 她刚见他沉眠的样子大概是嬴畟刻意为之,否则就会像今日这般。走火入魔,失去理智,皇帝这番实力的冲杀谁能拦得住?若非今日是她巧合赶来,只怕皇帝今晚就会闹出些大动乱。 哪怕动乱会被锦衣卫压制,可总会有伤亡。 不过。如果不是那个她没能察觉的出的人刻意遭遇,估计皇帝今夜也不会有所动乱。还是和往常一样沉眠一夜,安稳的度过这一日的躁动。 那人,要害他。 想到这,萧皖眼中寒意浓了几分。那人不简单,能彻底隐匿自己气息,甚至还知晓皇帝的秘密,这样一号角色,到底是谁? 她从怀中摸了一只小瓷瓶,单手拿着,用牙咬掉了上边堵着的布料,把其中的药液灌倒在自己口中。 随后她捏住了嬴畟的双颚,强迫他扬起头来,低头吻在了他唇上。 微微苦涩的药液流淌进他口中,皇帝尝到苦涩皱起眉,开始挣扎起来。萧皖与他分开之后,又迅速的把流着血的指尖塞回他嘴边。 皇帝果然不顾药液,把它随着血咽了下去。 药液入体之后就迅速作用,萧皖看着嬴畟只几个呼吸指尖就眼皮沉重的开始往下掉。她从他身上起身,把他身上那几只因为和她战斗已经歪的不成样子的银针拔了下来,随意扔到了一边。 “你就好好想想,明日清醒之时到底怎么给我赔罪吧。”她冷笑着,看着他越来越撑不住的双眸,低头在他嘴角咬了一口。 没怎么用力,只咬出一个浅浅的小印子。 萧皖把人从地上拖到了榻上,皇帝又像刚开始那般沉沉的睡去了。这药液是霜卉特制的,仙外岛的手艺,谁服下都得沉沉睡上几个时辰。 萧皖把人安顿好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顺着刚刚那人从窗子翻出去的痕迹追了出去。 第82章 哄人 萧皖把此此事告知唐奕之后,没有像从前那般冲向西南把这暗手揪出来杀干净,而是又回到了嬴畟寝殿。 此人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来,未必就不会再来补刀杀人。若是再摸回来探探情况也并非全无道理,萧皖走回了皇帝的榻边,守着皇帝沉睡的容颜。 倒没她想的那般凶险,这一夜也再没有一点骚动,一直到清晨也依然风平浪静。昨日那些动乱似乎是错觉一般,所有的动乱,激斗,暗潮和伤口就只有萧皖自己知晓。若非手上的牙印还时时泛着阵痛,看着眼前睡得乖顺的皇帝,怕是真要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是错觉了。 晨时的阳光照在人面上有些晃眼,嬴畟眼皮抽动了两下,终于是清醒了过来。缓缓睁眼时眼前有些模糊,他看着明黄的天花板,瞧着上边被风吹的飘动的丝带。 他神情恍惚,不过倒也习惯,每月初都要经历一次依然熟悉了第二日醒来时的不适和涣散。可是今日醒来时候似乎并没有往日那么头疼欲裂,也不觉得虚弱,只感觉到身上有些乏力和手脚发疼。 怎么回事? 忽然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他理智渐渐回笼,视线也不再那么模糊,侧头看了会过去。 “终于醒了?” 声音从身边传来,嬴畟动作僵了僵,一双水蓝转了过去,只见萧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双腿交叠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难得的,皇帝的心猛然沉了两分。以往面对千军万马,面对蛇鼠奸佞,不管如何艰险都风雨不动的皇帝,罕见的有些发慌。 恍然间看见了萧皖右手上好像缠绕着什么,记忆一下子回笼了。 嬴畟抿了抿唇,居然不可控制的吞了一口唾沫,口中还有咸涩的腥味,甚至觉得自己牙齿好像都有点松动。 “哑巴了?” 萧皖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嬴畟,自顾自的起身来到了皇帝榻前,侧身坐在了皇帝身边。 “没....”嬴畟哑着嗓子开口了,他伸出手去,把她缠着绷带的手握在了手中。 “说说吧。”萧皖拿过了一边准备好的清茶过来,把皇帝扶着坐靠在榻边,把茶递到了他唇边。 “疼吗...”他没喝这杯茶,而是捧着她的手轻轻按揉着。嬴畟记忆回笼,想起了昨夜种种。也记得清萧皖身上,大概不只这一处受伤了。 “还算能忍,不过比起这点伤,皇上还是先想想接下来得怎么对我解释了。”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只递过茶杯。 “.....”嬴畟顿住了动作,他没接那杯茶盏,只低声说着,“你不都猜的差不多了。” 萧皖一听这话,倒是有些意想不到。她挑了挑眉,伸出手去勾皇帝的下巴。 可皇帝好像有点难堪似的,让开了脑袋不让她碰。 “的确猜出了八成的样子,不过到没想到皇上居然有喜食人血的爱好。”萧皖笑着问道。她笑的好像很温柔,手上也很贴心的把茶靠近他唇边,伺候着他饮了一盏清茶。 “有心之人传言说我食人血肉,没想到,皇上才是真好如此。” 嬴畟昂着头把这一盏清茶饮下,里边加了些薄荷脑似的,有微微的苦涩可很清爽,只饮这一杯混沌的脑袋就清明了起来。 他回想着昨日场景,自己浅薄的记忆中有着些当时的感受。他对萧皖的血的确反响非凡,只刚刚入口之后就瞬间觉得身子舒爽了不少。那种能融化天地的燥热被寒凉的血驱散了七成,食的越多就越能压制得住体内翻腾的火焰。 而且今日醒来的时候,似乎正是因为血液的缘故,嬴畟没有往常那种难耐的干渴和虚弱,只是有些许迷药作用之后的恍惚。 “我也不知为何,过往也没有这番反应,等姜介来看看吧....”他伸出手去扶她的腰,顺着她的脊背往上轻抚,沿着她脊骨一节一节按着,不怎么用力。 “昨日暗害你之人可有猜测?”萧皖依着他的动作坐近了点,不用他再撑着手臂就能把自己圈在身边。终究是心软了,皇后娘娘看着眼前的人这副有些小心的样子,也是没把昨夜想好的惩处对着皇帝说。 “嗯,”皇帝看着靠近了自己的人心中松了口气,他撑起了身子,俯身靠近了她,带着点讨好的在她嘴角亲了亲,“亦如你心中所想的那人一样。” “......” 萧皖没再继续接他的话,而嬴畟见她不言语也不说话了,就这么轻轻揽着萧皖的身子,靠在她肩膀上听着她的心跳。 静谧片刻,沉寂下来的气氛不算安静。嬴畟在她颈侧轻轻吻着,这一次很温柔,没有像往常那样热烈强势的不容拒绝还时不时咬她一口。如今皇帝蜻蜓点水一样的到处碰碰,一直从她脖颈吻到耳后,连牙尖都没露出来。 在他含住她耳垂的时候,萧皖终于有反应了,她侧头躲开了他一下。 “既然知晓为何不多做防范?” “这不是有你么....”嬴畟呢喃着,在她耳侧低声道。 她说着,看着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不再像刚刚醒来时候的那分懵懂,眼中燃起了不明情绪的火儿,正有愈烧愈烈的架势。 “你我可是在谈正事。”她说着。 “先把娘娘哄高兴了,而后才敢再说别的啊....”他说的理直气壮地,把人又抱紧了点,“否则娘娘治我的罪冷落我了,我该找谁哭去.....” “本宫还真拿你没办法。” “只有空想的劲儿,却一点也不敢动我。怕负责任嘴却又馋,”萧皖轻笑了一声,把身上开始不安分的手拉开了,“皇帝,没胆量就别招我。” 她说完,眼前那人忽然眯了眯眼。湛蓝的眼珠暗流频频,萧皖与之毫无畏惧的对视着,忽然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就被人扑在了榻上。 手中的茶盏还没来得及放回去,被这一下扑到了地上摔得清脆一响。 与昨晚那情形有些相似,可现在身上的人很有分寸,没完全压在她身上,背后是软软的床榻,并不觉得难受。 那人好像忽然大胆了起来,皇帝不像是过往有些内敛的样子,注意着分寸随时叫停。此时面前的人低下头去,叼住了她詾前交领系在一边的绑带。 绳结随着他缓缓抬头松了下来,他抬着头,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松开了咬着的那一节丝绳,玄色的丝带就这么掉落在了她脸上,而后再滑落下去。 第83章 过界 散落了些,不过并未露出半分,何况她内里还有衣裳。萧皖并没有多慌乱,只是心中有点惊讶,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这副勾人的模样。 萧皖不理他在身上轻轻啄啄的动作,把心中猜测的人说了出来。 “是璃贵妃,对吗?”她伸手用掌心轻抚在了皇帝脸侧。 “嗯,”他点点头,面上好像很乖顺在萧皖掌心轻合上眼眸,手上却一点都不安分的去解她的腰封。 “我知她目的不纯,可是她没那么大本事,若说能不被一人发现的潜入养心殿,绝无可能。”第一次,皇帝终于碰见了她的腰间,烫的萧皖躲了一下。 “过去对她设防过,可是如今的本事不是她能做到的。” “如此说来,又是秘法?类似于宫宴那般能让人瞬间提升内力。”萧皖没理腰间的手,她思考着这秘法。 “关于阵法方位可有头绪?” 南疆之法大概都是要倚靠阵法才能触发,若是想像宫宴那般毫不遮人耳目的在宫中紫雾非凡必然是不可能的。要真是虚璃姬,那她做的这个阵法必定是隐藏在宫中,让人难以发现的地方。 可这些日子萧皖闲时在宫中各处都闲逛过好几次,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阵法地处何方朕过去也有留心,但还没找到。” “何时发现她目的不纯?”萧皖问着,看着他低下头来吻自己,偏过了脑袋不让他碰。可皇帝这时候好像是又强硬起来,明明说要哄人,可却不让人拒绝。 “别躲。”在她腰间掐了一把,又把人掰回来吻上了。 这一下亲完舔了舔嘴角,皇帝才接着说着,“在东猈救下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另有她主了。” 萧皖听完愣了一下,随后嗤笑了一声,笑骂道: “蠢。” “嗯....”他点点头,勾了勾她的交领却没完全勾开,“娘娘,别凶我了.....” 嬴畟声音哑了几分,不过眼睛倒是很规矩。他合上了眸子,动手把她的上衣撑开,然后翻过了她的身子让她露出后背。 拉过一边的锦被盖在她腰间,然后才睁开了眼。 “我看看你的伤。” 嬴畟说着,把她身上的上衣脱了下来。白皙的背露了出来,可是并不光洁。她背上带着或大或小的各种伤疤,有一眼看不出年头的刀口,还有新鲜的昨日刚刚留下的青紫色。 最显眼的,是左肩下方一大簇洁白的盛开的海棠花。 他伸手轻轻在她背上碰了碰,在花蕊上,有些颤抖。 可萧皖好像毫不在意似的,还在接着询问皇帝关于璃贵妃的事。 “既知她另有其目的,为何不一早就斩断根源?”忽然感觉背后轻了一下,然后听见身边传来了脚步声。 萧皖看着皇帝从榻上下去,走到了一边的桌案边拉开的抽屉,从中拿出了两个小瓷盒,然后才又重新回到榻旁。 只是这一次他没回的榻上,而是就坐在了她身边,把手中的瓷盒打开了。有青涩的药香弥漫出来,嬴畟用手指舀出一点药膏,在她背上的撞伤处轻轻按揉着。 “因为执念吧...” “她越百般设法的想要杀我,才越像我母亲。” 他说着。 如今说起来,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害怕与人谈论此事了。那张和母亲很像的脸,亦如母亲一般一直如噩梦一样环绕着他。 他真的需要这一份虚妄的念想吗? 他不知道。 可是就这么让他亲手把对于母亲的这副念想抹杀,对他来说,又实在是做不到。 “亦如你对年少时的自己一般执念。”他说,随后低下头,轻轻在她左肩上的那一道经年的刀疤上吻了一下。 “若你能一辈子一如始终的跟在天师座下学习,一辈子都像我第一次见你之时的那般神采奕奕。不去边城,不出变故,你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你不执着吗?”他问她。 萧皖静默了片刻,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不适合做皇帝。” “要是可以活下去,这皇位给谁都可以,我半分不想沾染。”他提起了她的衣裳把它穿了回去,把锦被拉到她脖颈处,然后才让她转过身子。 俯身下去把她抱在了怀中,连带着被子通通被他环在双臂之间。萧皖抽出一只手臂,揽在他背上,学着他的动作,顺着他的脊骨往下一节一节按着。 可皇帝就没有萧皖那般淡然的反应了,萧皖越往下按一节,皇帝呼吸就越沉重一分。临近着快爬到尾部的时候,趴在她身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把掀开了二人之间的锦被,然后翻身上了榻,到了那人身上。二话不说的低头咬了上去,把她爱动的手束在了一起,不像刚刚哄人那么缠绵,激流勇进。 二人交心一个月有余,这是皇帝第一次这般过火。 于过往,虽说已经互相紧密的纠缠在一起撕扯不开,可是她和嬴畟都默契的并没有交涉太深。点到为止,谁也不谈再进一步。 因为皇权,因为奉炀,二人之间的交织根本就不像是寻常人的那么简单。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许多事不用言语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是这么想的,谁也不想深入,哪怕有些交心于对方可那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变故来临的时候,这么一点点的交心根本就与没有毫无差别。所以他们两个可以谈些爱,谈些交情,谈一些无关于权势不疼不痒的那点寂寥, 但没人要再交织一步把身心交给对方。 可是如今嬴畟,就这么迈过了这一步。 皇帝撕开了名为分寸的外衣,直接伸手去抓住了他想要的那一份螸朢。 他突如其来的过界让萧皖短暂的愣了一下,可不等她主动回过神,脖颈上就是一阵刺痛。而后,腰间往下就流连了炙热。 皇帝变了,这出乎意料的转变打了萧皖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拒绝,皇帝把自己背后错综复杂的皇权硬塞到了萧皖手中。 寒凉的身子逐渐被人捂的温热起来,萧皖并非一如寒毒那般一潭死水,活生生的人被他这么闹腾一番也不平静起来。 皇后娘娘并没有因为自己多出来的滔天权势而开心,她捂住了他的唇,短暂的喘息了几口。 可皇帝确实十足的餍足起来,好像空虚了许久的空白被奉炀的势力填补上了,他看着娘娘晶莹的唇,拉开了捂着自己的手,又追了上去。 第84章 逞欲 “娘娘,张嘴.....” 他轻声说着,细语般的哄着她。把皇后娘娘推着他的手握在掌心,在上面缠绕着的绷带上亲了亲。 他咬住了绷带的一角,把它从她手上扯了下来。 有一个牙印赫然在她拇指下方的手掌上,能一眼瞧得出是他咬出来的,有两个更深一些的小洞。不过好在萧皖内力及时护着又上了药,没有红肿,只是留下了印子。 “别用力,一会找姜介好好看看。”他在她手上轻抚着,忽然想起她背后错枝一样的疤,语气轻柔的说着。 “别留疤了。”嬴畟看着她的手,眼中的深邃却异常。话虽说的好听,可萧皖看他这炙热隐隐带着点兴奋的眼神,分明就是不想让这牙印消下去。 “嬴畟,你别太过火了。”萧皖有点无奈,她身上多出来的痕迹,要比昨夜留在后背的伤痕都要多上不少了。 她有些提不起力,有点失控,偏偏那人还精神抖擞的。 皇帝一声不响的看上去好像一副君子模样,实际上过往那副男女有别的样子,都特么是装出来的。什么男女之分,什么计较她毫无分寸,都是放屁。 君子如何会如此?这便是分寸吗? “娘娘原谅我么,”他嘴上说的可怜,动手却一点都不含糊。他把人牢牢的压在身底下,捏着她的双颊又扑了上去。 “行了!”萧皖用力挣开她,偏开了头。可是那人一点都不含糊,接着追上来。 “你太放肆了....” “我亲我自己妻子,如何放肆?”嬴畟说的理直气壮的,唇抑制不住的勾起来,两颗虎牙露出来,看的萧皖有点打激灵。 他看着人见着他的牙齿就抖了一下,有点后悔,但是心里又抑制不住的翻腾起来。 皇帝都是这样,逞征战好收拢,爱欺凌喜征服。他看着杀敌万千涸血千里的皇后娘娘因为自己有些害怕,劣根性的心思就一层层的冒出来了。 嬴畟舔了舔自己其中一颗尖尖的牙齿,勾着唇,俯身往下。 “萧皖,招了我,也是得负责的。”他凑近她耳侧,轻声说着,“你说得对,我就是嘴馋。所以,辛苦娘娘了。” “嬴畟!我与你说正事!” “是有正事,但今日皇帝病重休朝了,得等皇上上朝再谈。”他说着,又去咬她身上仅剩的带子。 “别闹了。”萧皖不想就这么突然的过活,这档子事虽说她不大在意,可却也是不愿随意就这么走上一次。 皇帝的腰牌有些硬,他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萧皖不知道皇帝到底为什么就突然开窍了非要品上一次,非要把二人互相安逸的那层窗户纸一下子戳破。 可是,不管怎么说,不能这么草率。 她正准备把人扔下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了皇帝带着点喘息声的耳语。 “我叫了你兄长来宫中话事,娘娘老实点快点帮我结束,别让萧世子久等了.....” “!?”萧皖又想问原因又想开口骂他,可是手上被递过来玄色的腰带衣角,还是觉得先出手打他最佳。 一掌递出去,嬴畟看着这迅猛的一掌非但没躲,反而主动凑了上来。 他迎上来的胸膛挨在了萧皖掌心,可是只被推了一下,并没有一点疼痛。 他笑着,扶着胸膛的那只手渐渐带她wang xia qu。 “本来是等着你今日回来之后哄你才叫你阿兄进宫陪陪你,但如今看来,好像还是朕更可怜一点。这次吃不饱,下一顿指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所以啊娘娘,快点动手吧。” * 时辰还算合适,再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依然与适才不同。娘娘今日穿的很得体,发髻盘的也利落,金钗不算华贵但一眼瞧上去也是珠翠满头。身上规矩的穿着早春时候的宫装,手上也挂上了玉镯首饰。 萧皖从嬴畟的寝殿中出来,右手上的绷带被换了只新的,外边套了一只手套遮挡着。黑色的手套很合适,外头戴了只翡翠点缀的戒指,在小指上。是皇帝给她的,跟皇帝手上的那一只很像。 萧皖一切如常的往外走,手上亦如那日扮作崇兰模样的时候轻轻扶着被珠翠压弯的脑袋。细细看过去,娘娘的左手有点颤抖,不过被衣袖遮住了没人注意得到。 身后的屏风让开,一身玄衣绣着金龙的皇帝从屏风后走出来,皇帝穿的不算花枝招展,同往日差不太多,只是把大氅去掉了。除此之外,就只多在耳边夹了一只耳环。 是一颗不大的珍珠,圆圆的,是很小的一颗东珠,就扣在皇帝的耳垂上。 萧皖看过去,这才发现,皇帝居然有耳洞。过往没有仔细瞧过,一直到今日才发觉,倒真是不寻常。 皇帝带着这一颗圆滚滚的东珠抓眼的很,尤其搭着这么一双水蓝色宝石一样的双眼,萧皖一时多看了几眼。 感受到流连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嬴畟转头看向她,带着点笑意,来到了萧皖身边。站在他背后,与她一半的身子重叠,随后低头凑近了她耳侧轻语着: “好看吗?”他轻声问着。 “没想到皇上还喜好如此。”萧皖与他分开了些身子,侧头看过去,仔细瞧了瞧这颗小珠子。 是一颗黑色的珍珠,只有食指指甲那么大,衬得皇帝更艳了几分。 “这珠子是东猈献上来的贡品,本来是给皇后娘娘的,奈何娘娘不喜珠翠,只能朕自己留下了。”皇帝故做出几分遗憾的语调,还叹了口气,“娘娘连耳洞都没穿啊。” “小时候忙着习武,阿娘死的又早,自然没人给我穿。”萧皖用左手在他耳上的珍珠上轻轻摸了摸,皇帝这么戴,倒真是不辜负自己这张勾人的脸。 “手都抖了,”他低低笑了两声,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唇边轻吻了下,“辛苦娘娘了....不若,在下来给娘娘穿耳?如何?” 他说着,另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耳垂。 “免了。”她推开了他的手,迈步往外走去。 “朕想穿呢.....”嬴畟又快步追了上去,他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着,“娘娘穿好后,也和朕戴一样的东珠,不好吗?” 萧皖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往外走着。她与他很像,大概互相猜得出对方七八成的想法。这人,就是在千方百计的想往自己身上留他的印子。 “等本宫什么时候想好了能把奉炀托付给你,到时候,再说穿耳的事吧。” 第85章 与他诉 二人从寝殿之中一齐出来,穿过亭廊来到侧殿的厅堂,才过大门,就已经见了内里等了一人。 霍薪在那人身边笑眯眯的陪着,而他坐在桌案边,带着些坐立难安的模样,没动霍薪给他倒的茶。 萧珰感官很敏感,只听见了一点微弱的声响就侧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看着萧皖和嬴畟一齐迈步进来,立刻从桌案边站了起来,对着嬴畟先一步行了礼。 “微臣拜见皇上。” 萧珰规矩的行礼,未看皇帝的神色。也没看见嬴畟不合规矩的把身边的皇后娘娘拉住了,凑到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儿。 “体统。”萧皖低声提醒着,当着自己兄长的面她谅他也不敢多做什么其他的。可是皇帝今日就像是吃错了药似的活生生像个馋虫,现在她还真不敢赌。 “朕在主殿等你,你与你兄长叙旧之后带着他来主殿话事。”嬴畟说着,是萧皖没想到的体贴样子。 毕竟过往二人之间可是剑拔弩张,萧家和皇权更是针锋相对。放任她这么个皇后去跟萧世子谈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只瞧这次萧珰回滇阳这两个月,旧伤已然痊愈,可依然没得皇上召见,也无权去上朝。不难看得出皇帝信任萧皖,但这与军权和解 是两码事。 可没想到现在嬴畟真松了口,让她单独去和她兄长叙旧。 “不过不许谈太久,你得记着朕还在等着呢!”嬴畟又一改刚刚贴心的语气咬牙切齿的凑了上来,似乎都能听得清他磨牙的声音。 “朕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必须得过来。” 萧皖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皇上这么等不及?” “什么叫朕等不及?”嬴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好不理直气壮,“国事难耐国事难耐!大局为重可知晓?” 萧皖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她用带着手套的那只手掩唇笑着,上边的翡翠在日光下耀眼的紧。 “皇帝为了国事,那嬴畟为了什么?”她笑着问他。 嬴畟看着她嘲笑自己,眯起了眼凑近了她耳边低语着,“你说呢。” “本宫知晓了,且去候着吧。”说着,她先行一步,进了厅堂的大门。 霍薪看着萧皖进来对着她行了一礼,随后在桌上替她也斟了盏茶,然后才从厅堂出去,还体贴的把门带上了。 萧珰听见关门的声响,才从原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进来的人。 预想之中的那双御靴并没有出现,入眼的是一袭宫装。宫装上牡丹大片大片的开着,绣的栩栩如生,一时让人难移开视线。 “阿兄,只你我,不必如此了。”萧皖说着,声音带着点笑意,很温柔的。 她走到了一边的桌案旁坐下,拿着霍薪刚刚斟好的茶浅抿了一口。 “小妹?”萧珰有点意外,不过倒也松了口气。他从地上起身,坐到了萧皖身边,“怎么是你来了,皇上放心你与我私下对谈么。” “嗯,”萧皖没有回他这句话,她伸手把另一盏茶递到他面前,“嫂嫂可还好?” “一切都好,”他点了点头,没接那盏茶,而是就这么看着萧皖。 过往记忆中的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虽说是珠翠满身,可是那一双眼里根本就没有过往的半分光彩。 此时的萧皖比起三年前入宫时候的她更沉寂了几分,现在她身边宁静的像死水一样,鱼儿活不了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如果说那时候萧皖是一心求死满身孤寂的入宫求避世,那么现在的她就是放弃了那一份执念,虽无生机可也没有死意,就这么平淡的只剩下了寂静。 “小皖儿,如今,只剩下你难好了。”萧珰看着她,眼中忽然染上些沉重的伤痛来。 萧皖见了,也是难得的愣了一下。她有些无措,亦如往年知晓真相那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兄放心,我很好,生来到今日,我都没有如现在这般安心过。”她摇摇头,笑了两声,“有时福祸相依不假,苦了那么多年,如今我也寻到同我一起撕扯寂寥之人了。比之过往那般难耐的或者,如今对我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你若能看开,便是最万幸的了。”萧珰带着些叹息,他伸出手去,用指节在她的额角抚了一下。 “阿兄和爹都很担心你。”他说着,强打起精神,不再伤神,“不过听说皇上最近与你走的很近,倒是十足的意外之喜,阿兄见你能走出来,心中也喜悦着。” 这话说的太过笼统,乍一听上去有很暧昧。话音刚落,果然门口就传来了一点点声响。 二人都是听力不凡,此时依次往门口看去。气息安谧着倒感受不到什么人,可这声响是从何而来? “莫担心,是猫儿跑过去了。” 萧皖拦下了要去探寻一番的萧珰,带着点笑意的对着他说着。 “猫?” “嗯,皇上养在殿中解闷儿的,是东猈上供来的一只蓝眼睛的猫儿,稀奇的很日日喜欢在殿中撒欢儿。”萧皖面不改色的编着瞎话。 “原来如此。”萧珰听着萧皖这么说,也没多探究此话真假,只坐了回去接着同萧皖谈说着。 “命中还有几十年,走不出来一辈子孤寂悔恨也着实可怜,人在宫墙中心静,沉寂着几年也该走出来了。”她静静的说着。 “边城,不是你的错。”萧珰见她如此有些不忍,开口道。 “我有罪。”她摇摇头,“何况总有人需要背这罪名。” “与其让你与父亲不明不白的被扣上一顶残暴不忠的帽子,还不如给我来断了他人对萧家动手的念想。我这么做,是最能服众的。” “是兄长没能护住你。” “阿兄不用自责。”她轻轻把手搭在了萧珰的手臂上,“早在我年少时候瞎了双目的那时我就已经明了了,我这辈子,注定不可能善终。” “况且现在,或许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手刃仇人,安稳皇权,只剩下隐匿在暗中的那一点糜烂没有找出,剩下的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更别说,皇权还有那么一副天下难找的好皮囊。 “我乐得如今的日子,阿兄不必担忧,我与皇帝不是因为权势才纠缠在一起的。” 她说着,说的认真,可却对着大门的方向说着。 “皇上没有亏欠我什么,咱们家也不需要皇上赏赐。我们二人之间,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萧珰本来有些放心的心又因为这个巧合提了起来。 巧合?未免太过不稳定了。 只一个巧合的话,哪怕被丢弃的时候,也丝毫不会心疼这巧合。 “嗯,巧合,”她点点头,“上天赐下来的机遇才叫巧合,若他抓住了却想撒手不要的话....” “天会惩罚他的。”我也会。 第86章 信任 兄妹俩叙旧并没有说的太久。萧皖太久没有与萧珰这样亲近她真心关心她的人对谈,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大多时候,都是听着萧珰在说,而自己沉默的听着。 她没再多谈其他的,只互相问了问近况随后就停了对谈。兄妹俩互相都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可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现在做的也只有互相对望着,记着此刻对方的样子。 不同于过去也不同于未来的样子。 萧皖觉着差不多,记着嬴畟的话。一炷香的时间不长,可她却等了很久。从座上起身,招呼着萧珰一齐往外走往养心殿去。 恍然间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如今情形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份不知还算不算的亲情。 推开门的时候萧皖想起刚刚的情形倒是勾了勾唇。皇帝应该没有那么笨她做了这么大的动静都不知道趁早躲开。果然推门之后门外一片寂静,半点人影都没瞧见。她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露。 穿过亭廊到了正殿,眼瞧着刚刚还在门口偷听的人儿现在就已经风度翩翩颇有威严的坐在桌案边饮茶。萧皖轻轻一挑眉,带着萧珰进了正殿的大门。 “参见皇上。”二人一齐行礼。萧珰礼数规矩,对着嬴畟躬身行礼。但再看萧皖就没那么标准了,只微微欠身就过了,连手都不抬。 “爱卿免礼吧。”皇帝如水的眸子看着面前敷衍的人,他看着她身上的宫服交领高高的束着,把她脖颈遮挡干干净净。眼瞧上去一如往常,可只他知晓内里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脖颈上的牙印还疼不疼。 “谢皇上。”萧珰起身,同萧皖一起坐在了皇帝的对面。霍薪为他拉开了椅子,安排他先坐下,可轮到萧皖的时候,并没有扯开他身边的木椅。 他带着萧皖走到一边,坐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细细看上去,要更靠近嬴畟一点。桌底下,皇帝一抬脚就能碰得见皇后娘娘的小腿。 “卿可知此次朕传你入宫是为了什么?”根本不像桌下勾着娘娘脚踝的那般不正经。面上的皇帝好不威严,不苟言笑,一字一句的开口说着。 皇帝语气听起来平稳不少,没有往日那般虚弱的严重,向来是入春了,皇帝身子好了不少,不再像冬日那般难熬。 “回皇上,臣且听皇上安排。”萧珰虽然有些意外议论国事皇帝居然让萧皖在旁旁听,可多多少少他知道一些关于萧皖和嬴畟之间的传闻。 二人根本不像是寻常帝后那般,萧皖掺和的政事大概不少。霜卉在萧府也提过几次,最近的一次是告知他,太后已经被萧皖除掉了。 这等大事皇帝都能放任萧皖去做,想来议论国事也不算稀罕。 “爱卿身上的伤可好了?”皇帝问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靴轻轻蹭蹭那人的小腿。 “回皇上,已然痊愈了。” “痊愈便好,那么朕也放心你去。”嬴畟点点头,接着对他说道,“西狛最近有些躁动,沛阳边郡有些不稳,安王封地频频被外族人打扰。朕要你去带兵平乱,把那处混着军威四处猖獗的冗兵拔一拔,把沛阳安稳下来。” 安王嬴汤,是先帝第四子,封地沛阳。安王身子自小体弱,早早就被送到了封地,任其自生自灭去了。可皇帝尚幼时同安王关系很是不错,一直到现在嬴畟登基也并没有断了联系,时时来往书信。 如今沛阳出事,嬴畟自然也是要管的。 “平乱?”萧珰有些意外的重复了一遍。他语气有些意想不到,带着疑惑的说着。 平乱,虽说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这一般都是皇帝的亲信带兵才去的事。他带着兵马接触的可直接就是地方的军队,沛阳又在环四城之外远离滇阳,真要借机揭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皇帝猜忌萧家,不可能把此事交给萧家的人去做,今日这般其中定然有深意。 萧珰虽然这般想着,可是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这个深意是怎么一回事。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太事发突然。他从来就没预料过平乱这差事能落到他头上,就算皇帝另有其他目的,可这安排也实在是太过大胆了。 “嗯,平乱朕只给你两月时间,两月之后把一切必须办妥。”他好像看不出萧珰的疑惑,接着往下吩咐着。 “沛阳是重要的守关城不能出一点差错,只放心去做,适当的暴权可以实施。”嬴畟说着。 “然后....”他话说了一半,故意拖长了尾音。 萧珰一听皇帝还有后话,终于有一些真实感,真切的等着皇帝的引申的‘然后’。 果然皇帝让他去做此事是还有其他预料,就说皇帝必然不能放任自己去地方任行暴政。他等着皇帝接着说着下文,竖起耳朵等着一字不落的反复咀嚼皇帝接下来的话。 但没想到,皇帝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文。 “然后你护送着安王从沛阳到滇阳来,彼时大概快到盛夏,沛阳酷热难耐不宜汤王休养。把他接到滇阳来避暑。”皇帝说着,看着萧珰迷茫的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道。 “切记不得颠簸不必赶路只缓缓的安全的把汤王带到滇阳城,可明了了?” 皇帝说完,甚至满眼期待的等着萧珰回话。他根本装作看不见那人眼中的迷茫,就这么带着期望的等着他点头。 明了?明了个屁啊! 萧珰实在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是要做什么,皇帝不是和萧家一直以来水火不容吗?他并不觉得就因为他这么个妹妹,一直多疑狠辣的皇帝就这么跟昏君一样的匆匆对萧家放权了。 他实在参悟不透,甚至把目光投到了在一边喝茶的萧皖身上,企图她能给自己一些见解。 但那人就只捧着茶盏喝茶,好像看不见他的目光一样,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臣谨遵圣意。”无奈之下,萧珰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起身行礼领旨。 “还有一件事。”在他准备告退之时,嬴畟又开口了。 萧珰顿住了身形,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起身,等着嬴畟吩咐。 “朕最近在找一件东西,传闻此物是西狛的宝物,你到了沛阳帮朕好好查查此物是否确有其事。”嬴畟从座位上起身,前行两步到了他身边,放轻了声音。 他伸手递给了他一张纸条,塞到了他手中。 萧珰看着手中的纸条,把它在手中缓缓打开。 上边画了朵奇怪的花,花开七瓣,无叶有蕊无柱。一眼瞧上去像是被人掏空了花蕊只剩下花瓣的莲花。 [七瓣莲] 闻所未闻的东西,他没见过,可是也点头称是。 “边阳那边有镇北王看着暂时出不得差错,北狢经上次一战还得修养多年,届时才会有动乱。卿彼时就在滇阳停留下吧,朕手边缺一个善战有谋的将军。” 第87章 朕怎么办? 嬴畟说着,萧珰那种不真实感又冒出来了。他看看手中的纸条,只觉得非常烫手。旁人受皇帝钦点必定觉得欣喜若狂,可他竟然被皇上提点了,只觉得匪夷所思心中发慌。 “回皇上,臣下....恐难担重任....”萧珰回绝着,没有接受。可不等他再推脱几句,皇帝就打断了他的话。 “卿不愿替朕做事,也要愿意替你血亲做事罢。”嬴畟说着,此话一出,萧珰立刻看向了还在喝茶的萧皖。 “良将难觅,卿若不去,朕身边能担此重任的将领,就只剩下叱威将军了。”他说着到最后,带着点笑意,同身边的人一起看向了萧皖。 叱威将军,萧皖过往出征时候的称号。 二人一起看看向她,终于引得正在喝茶那人抬头瞧了瞧。她好像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被提及的人不是她一般。 萧皖耸了耸肩,对着二人摊摊手。 “平乱本宫没兴趣,不过那七瓣莲若真在西狛,本宫还是有些兴趣。”她啧啧嘴,“更何况,本宫不去,不还有湛王殿下么,大周磅礴万里,还怕无良将可寻?” 嘴上不吃一点亏的把话柄扔了回去,萧皖哼哼了两声,她与皇帝对视着,互相不退让。 嬴畟瞧着僵持不下的氛围,最终还是没有强求。他对着萧珰开口,放弃了些念头。 “卿且先去平乱,把此事做好后再看是否答应留在滇阳吧。” 萧珰看着皇帝让步,也没有抵死不从的意思,他懂分寸,对着皇帝再行礼,领了这命令。 “臣谨遵圣意,皇上皇后娘娘臣告退。” 看着人由霍薪引着走远了,嬴畟放下了刚才皇帝的架子,回了萧皖身边把椅子拉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了。 萧皖没理靠过来的皇帝,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才刚放下茶壶,旁边那人就伸手过来,把自己刚倒好的茶盏拿走了。 嬴畟拿着她的茶盏直接饮了半盏下去,随后把剩下一半的茶盏放下。 “想留阿兄做事?”她开口道,瞧着那人拿着自己用过的茶盏就这么自顾自的接着喝起来没什么其余的表情。 “萧世子才干非凡,朕惜才,难道不可?”皇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又俯身过去黏在一边凉丝丝的身子上。 “何况如今世家已除,那背后之人不可能毫无动作,除了锦衣卫和你手中的势力,咱们还需要军队。” “唐奕唐钰都能带兵,为何不用他们?”萧皖没理他的话,摆了摆手,“何况皇帝可也是风名叱咤的将军,如何不能带兵?” “禁军还需要人管束,唐钰已经着手去做了。”他面不改色的说着。 听他这般话术,萧皖紧紧盯着嬴畟的脸,不想错过他半分表情的变化。 “我且问你,为何突然就开始这般迫不及待了。” 今早那般过火的温存,肆意的在自己身上撒欢似的留印子。现在又交给兄长亲信般的重任,还要留兄长留在滇阳。 她亦如萧珰那般在意料之外,不知道皇帝哪根筋搭错了。 “西狛动乱必定没那么简单,朕身边缺才,良将少,暗敌多,如今只怕要再起战事。”皇帝解释着,说起政事一脸认真,可是心中心虚着不去看她。 “皇上在故意装听不懂?”她眯了眯眼说着。 “南疆西狛靠沛阳盛阳玄阳涞阳四城,西南边城只有一位能担大任的将领。先帝晚年时候除了镇北王错信了太多奸佞,朕没骗你,的确是良将难寻。” “嬴畟,你可想好了。” 嬴畟听她咄咄逼人的问话抿了抿唇,虽说知道不可能就这么搪塞过去,可是如今要解释起来,还真有点难为情。 他长舒了一口气,对她说着。 “朕只是觉得,过往三年我实在是太傻了。”他说着,一边叹着气一边摇摇头。 “什么?”萧皖皱起眉,没听懂皇帝的意思。 “我应该早早的就去娘娘宫中卖惨去,若是早让娘娘看上我,何苦一直耗到如今还是这副病入膏肓的废物样子。”他凑到萧皖耳边说着,趴在她肩膀上,在她耳垂上蹭着。 “萧皖,若是早一点让你心疼,现在估计着你我已经抛开权势真心真意的相爱了吧。” “所以呢?”萧皖没理他,又把刚刚那支茶盏倒满,接着徐徐的喝着。 “所以现在,朕一点也不想等了,只怕再等下去真出了什么事。就凭咱们这点无关紧要的情谊,娘娘根本不会在乎我。”嬴畟在她腰间轻轻按按,笑着,露出尖尖一对虎牙。 “难道皇上觉得靠着露水恩情,本宫就能在乎你了?” “自然不是,”他说着,伸出手来,指节在她喉咙上轻轻滑动着。有些痒,可萧皖没躲,就这么任由他在名门面前来回逗弄。 “皇权给你,你归我。当作朕补给你的聘礼,娘娘要记得朕的心意。” 嬴畟说的认真,而萧皖听他这话侧目看向他。皇帝此时烫的人发疼。 “我要这皇权做什么?”她满不在意的问着。 “亦如朕也从不需要奉炀。”他不安分的,指尖钻进了她的腰封里。自从刚刚那一番,皇帝越发不懂得收敛了,“你我如此,根本不是因为权势。” 既如此,为何要因为莫须有的那点顾忌不愿意交心呢。 “把心给我吧,皇后娘娘....” 萧皖听着他这话,一时没再开口。她伸手捧着皇帝的一侧脸庞,指尖在那颗圆润的小珍珠上来回搓捻。 她瞧不见,只这一会皇帝的耳尖就红了。 “想要长生不老?”她问道。 她还在打趣,没回应皇帝的意思。萧皖亦如往常那样的等着他人对自己迈步。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只得先看得见他人找自己迈开步子之后才会回应那人。 对嬴畟一直如此,不管是会医还是交心,都是皇上先起这个头她才会跟上,亦如现在这样。 两人之间潜藏的距离,嬴畟不先捅破这层薄薄的纸窗,这窗大概这辈子就不可能打开。 “食人血肉的是你才对。”他把人抱紧了,扯开了她的手。 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胸腔震动的频率居然是一齐的,谁也不掉队。 嬴畟伸出手,抚在了她跳动的心脏上:“这心跳,是朕的。” “为何?”萧皖听着他这般笃定的话术轻笑出声来,她以为皇帝自负,却没想到会错了皇帝的意思。 “因为娘娘吃人,昨夜已经把朕的心脏偷去吃掉了。” 她听着这话神情恍惚了一下,只觉得脖颈处的牙印忽然又燃烧起来。她愣神着,好在背对着嬴畟,他瞧不见她此刻的神情。 皇帝说着,闭上了眼,双手交叠在一起,紧紧抱着萧皖。声音呢喃着,有些自嘲,听得让人可怜。 “萧皖,好像已经沉沦于你了.....” “你若清醒,我怎么办....” 第88章 伴生 姜介到时二人已亦如往常的样子互相坐好,只是比平常要靠的更近一点。霜卉跟在姜介身后进来,少见的她也跟姜介一样背了个药箱来。 “娘娘,微臣先替您把脉。”姜介拿着帕子来到萧皖面前,萧皖伸出了那只带着手套的手,任他把帕子搭在了手上。 “近日探究了些新东西出来,一直缺一味药引不得头绪,如今此事一出,倒也明了了起来。”霜卉看着萧皖那只手套,又看了看靠在她身边的皇帝,心中不免觉得新奇。 萧皖能让人咬成这样,还真是不可预料。 “我的血可做药引?”萧皖立刻会了她的意,直接开口道。 “嗯,不过这药只对皇帝的病有用,你的解法还没彻底的办法。”霜卉说着。 她也不客气,直接把随身带来的那只药箱打开了。从内里拿出来一只瓷瓶子,再取了银针过来,拿着旁边的烛台点燃了,把银针放在火焰上来回烤着。 嬴畟看着她这么一番动作,猜到了是要给萧皖取血。可他想着姑姑霜卉说的话,心中存着些疑惑。 “那朕的血为她做药引呢?”皇帝听着二人谈话开口问道。 霜卉动作没有一点停顿,显然是猜到了皇帝会询问此事,对着皇帝说着。 “自然是不行的,何况皇上体内的毒跟娘娘所中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她摆摆手。 “皇上底子不错,就算两种剧毒在身也能坚持三五年,直到现在找到解决之法已然无碍。可娘娘体内的毒远没有那么简单。” “寒毒的确难医,但是也不算毫无办法,只是她体内不止单单一种寒毒,还有其余种种毒素。年少时候又不得已的原因身子被熬垮了,难以承受太烈的药。所有暗毒都交织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尽力维持原状。” 嬴畟听着霜卉所说,一时之间有些愣神。他过往从不知晓萧皖的身子如何,她是奉炀,若是想掩人耳目就不可能有半点风声走漏。嬴畟唯一所知的就是姜介告诉他的那棘手的寒毒和她那一双眼睛。 至于其他的那些,根本闻所未闻。 “为何有其余的毒?朕未听说过。”他眉头紧皱,开口对霜卉说道。 可他问了,霜卉倒是不再出声了。她没开口,只定定的看着萧皖。 一如第一次在凤仪宫时候决定会医时候的样子,这事只能由萧皖点头才行,其他人毫无权力提起。 两人一齐看向她,而把好脉的姜介收好了帕子,也随着那两人看她。萧皖看着这三双眼睛有点无奈,叹了口气,开口缓缓说着。 “不算稀罕的,只是打娘胎里出来身上就一直带着毒罢了。” “什么?”嬴畟听着有些焦急,只追问道。 “因为我母亲就是毒发而死,她的毒难免有几分传到了我身上,所以导致我自小精神就不大稳定,有些类似于离魂症。”她说着,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侧的手被人握在掌心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面色毫不掩饰的挂着担忧和潜藏着一丝丝心疼的皇帝,心中忽然想起了刚才他所说的沉沦。 那人掌心滚烫的,包裹着她却不觉得难以忍受。萧皖轻笑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 “过往并没有重视,直到有一年出了点变故,这才发觉症状不严重是因为没有诱因。” “母亲就是因为毒发不治而死,她余生二十年都在寻找解决之法却无果。所以留到我身上的这么些毒根本毫无头绪,甚至寻不到缘由。如今再加上这能令人内力溃散的奇特寒毒,根本寻不到思绪。”她顿了顿,没再说了。 “可是仙岛之毒?”姜介听完思索了一阵,开口询问道。 “不清楚。母亲如何中毒也不知晓,不过仙外岛到底有什么底蕴也不所知。至少在霜卉看来,似乎并不是仙岛之物。”她摇摇头,对着姜介说道。 瞿聿是懂仙岛医术,姜介和嬴畟都知晓,见萧皖如此说,也没有再询问下去。 “依微臣和霜卉姑姑探寻,娘娘体内的毒只能延缓,除非有其他办法,否则拖到最后依然是要毒发的。” “毒发会如何?能拖多久?”嬴畟焦急了几分,姜介话音刚落他就立刻追问上。 “皇上放心,此毒不会致命,只是毒发到最后,娘娘内力必然会消散,也亦如像现在一样,寒意缠身。”姜介恭敬的说着。 嬴畟听着,转头去看身边的人。那人没瞧出什么情绪,还是依然冷静的,拿着手中的杯子在玩。失态的好像只有自己,他伸出手,去揽她的腰。 感受到腰间有些颤抖的手,萧皖回头看了过去。看着皇帝真心实意担忧和不忍的样子,倒是忽然觉得心底柔软了几分。她勾了勾唇,在他手背轻轻拍了拍。 “可她体内的毒能抑制朕体内的毒,为何反过来就不行了?”嬴畟想不清。 他明了,不光是昨夜饮血才发觉,只平时靠近了萧皖这么拥抱着他也能感受到体内的热度安稳不少。萧皖身上总是冰凉的,可是如今这么适应下来,他不知道她是否还嫌自己滚烫,可自己依然离不开这份寒凉了。 既然冷热相依,那为何这寒凉可以抑制自己的热度,倒过来他想帮她,却又不行了呢? “因为她体内的毒是母蛊,而皇上身体中的是仿品。皇上体内的毒素能被母蛊压制,不算难猜。”霜卉说着。 “蛊?” “蛊毒是一家,养蛊更多的是为了制毒,而厉害的毒都需要以毒喂蛊。” “母蛊虽然死了,可毒留存下来了。让身体中的毒正是母蛊所下,最为凶险最为致命的那一分源头。” “这份毒早就已经失传了,皇上体内的只是这毒的仿品罢了。而娘娘的,应当就是她母亲带给她的。” 霜卉同姜介这些日子对着二人的病症也是一直研究着,她所掌握的仙岛药学和姜介世代传承的药术一齐明了了不少方向。现在已经看得出,皇帝和萧皖的毒是源自一脉的,而萧皖体内的要更接近最原始的那一分毒。 “皇上所中的毒是目的是直接要您性命,但娘娘体内的更像是细水长流一样的摧残着人的精神,而那份寒毒....”姜介对嬴畟说着,又看了看萧皖,对吼接着说道,“寒毒,确为仙岛之毒。” 第89章 睁眼 嬴畟听着霜卉这一段话,沉默不语起来。他不知在想着什么,神情有些涣散,可手还在紧紧抓着萧皖。 见状,萧皖倒是瞧上去一副乐观的样子,她勾唇带着点笑意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不是挺好的,且先把皇上的病稳住,若真能治愈,皇上就不必担心良将难觅了,也不用劳烦叱威将军出手,直接御驾亲征好不爽快?” 她说着,嬴畟抬头看向她。看她眼中满是畅快,并没有半点失意,心中好像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如今就是,因为母蛊的缘故,皇后娘娘可以做皇上的‘彘’来行仙术,就算不是血亲,可也依然有效。”霜卉拿着烤好的银针过来,她萧皖身边,她就很配合的伸出了手。 “而她体内的寒毒对你的热度也很有效,正好算给了您一条活路。” 银针刺破了她的指尖,血缓缓流出一道小小的溪流,顺着她的指尖淌进了那瓷瓶里边。 “那如此作用,我体内的母蛊之毒可会对他有所影响?”萧皖听她说着,反倒是先担忧起了嬴畟。 “无碍的,毒在经脉,不在血液。”霜卉摇摇头,示意她安心。 毒在静脉留存,所以萧皖的脉象屡屡呈现出死脉的样子。她天赋异禀,继承了她母亲的那一身奇佳的根骨,自然就也继承了这一份不可逆转的毒。 萧皖听此,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看着血液缓缓流满了半个瓷瓶,随后指尖的伤口被霜卉用帕子摁住,血不再流出。 她拿开了那只帕子,血不再淌的肆意,只慢慢的汇了一颗小血珠。本想拿帕子再擦一下,身边的人却接过了她的手。 嬴畟手边放着姜介刚刚递上来的药膏,他轻轻用手帕把血珠擦掉,而后仔细的用手沾着药膏替她涂上。 “不用上药,只一会就好了。”萧皖看他这样子,指尖蜷缩起来,不让他再继续把药膏涂厚。 “你总不在意....”他轻声说着,却也没强求,把药盒扣上了。 “嗯?”萧皖看看身边情绪不对的人,对着霜卉和姜介挥挥手。 霜卉明了,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心下有些无奈。恐怕萧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自己看着皇帝的眼神到底带着多少情,还在装作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从药箱中取了一盒膏药搁在了桌子上,随后就把身边一脸懵的姜介拽了出去。 大门吱呀的关上,厅堂内只剩下紧挨在一起的二人。只刚见两人出了门,皇帝就眨眼间扑了上来,把茶盏扫到一边,一把把人压在了桌案上。 萧皖看着茶盏骨碌碌的滚开在桌角旁边来回打转,她伸出手抚了一下,没让它掉在地上。 嬴畟一手垫在她脖颈之下,怕她受伤也怕她逃开。根本不用猜皇帝要做什么,萧皖已经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二人在忘记被熄灭的烛火边,随着火苗摇曳飘荡出影子。 一次比一次猛烈,皇帝心中想哄人,可实在是忍不住,如今只能越来越裑入的纠缠才能让他心静几分。 气息混乱交织起来,不等她喘匀,皇帝就又追上来了。 在她脖颈的那只手越来越不安,他也愈发急切。掌心带着温度,从她后颈爬到了她的喉咙上,掐着她的脖颈并不算轻,有微弱的窒息感。 黑暗中只觉得越发头昏,不过倒还算可以忍受,她倒觉得皇帝的确喜好如一,自己舎又被咬的发麻。 烛火燃烧着,有蜡油淌在灯台上再凝固。灯芯燃的有些长,火越发不稳。 “差不多了,要掐死我么。” 临界时候萧皖偏开了脑袋,不让他再来。她一双手根本没有推他,一直就这么垂在身边两侧。 嬴畟知晓她故意没反抗,忽然脱力了一般,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趴到了萧皖身上。他双手穿过她腰后把人抱在怀里,脑袋埋在她肩窝,贴不见娘娘细腻的脖颈只有围着的交领布料。 萧皖终于瞧得见有些模糊的天花板,火光晃得眼有些刺痛,她一挥手,有微弱的黑雾扑过去,将火苗扑灭了。 “皇帝是在愧疚?”她轻声问道。 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脑袋上,摸着那一颗东珠。 “是否总是你在为朕付出....”嬴畟还埋在她肩窝,声音有些发闷。 “付出?”萧皖听到这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细细回忆了一遍最近所做的事,似乎除了对他放放血这事,其余的根本谈不上什么付出。 “所以呢?皇上要回报于我吗?”她倒没想着去安慰有些自责似的皇帝,萧皖轻声笑着,偏头凑到了皇帝的耳边。 “那...皇上准备怎么回报本宫呢?”她声音低,带着气声,温凉的吐息在他耳边喷洒着,只瞬间觉着皇帝把自己抱的紧了一点。 “本宫宫宴狩猎可都是救了皇上的命啊,除开世家几人是本宫私仇,其余的那两个救命之恩,皇帝怎么报恩?” 她手学着晨时嬴畟的样子,探进了他的腰封中,在他腰窝掐了一把。 刚刚还愧疚似的皇帝,一下子变了气息。 那人还是覆在她肩膀上,可是肉眼可见的呼吸急促炙热了几分。 “去叫霍薪拿些胭脂进来。”她低声说着,在他耳尖轻咬了一下。 “嗯...”皇帝不稳的闷哼了一声,躲开了她,撑起了身子。水蓝色的眸子中碧波荡漾的盘旋着水痕,他整个人都湿润起来,像是细细密密的下起了小雨。 他双臂撑在她身边,看着萧皖的脸上的玩味,似乎心中的愧疚化作更烈的火被她点燃了。嬴畟觉得不该,可又禁不住她逗弄。只能认栽一样的低下了头,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也互相碰着闭上了眼。 “睁眼。” 在他才闭眼,萧皖就说着。随后挑起了他的下巴,让他远离了一些,能让她看见他整张脸。 “本宫喜欢的就是你这双眼,今日不许闭上。” 萧皖笑着,好像又是轻佻的,可又跟往日不一样。她过去更像是玩世不恭的满不在意的肆意调戏他,可是如今她眼睛里也亦如他一样。 妄念。 痴火焚身的妄念。 “好...”他低声道,水蓝色的眼中有浪花扑出来,打湿了萧皖的一片琉璃瓦片。 “我只看着你...绝不阂上。” 第90章 红梅 嬴畟看着她,眼珠来回闪动着,暗暗舔了舔牙尖。他喘息着,看着萧皖眼中的确温柔,但还是一如往常的带着狼一样的攻击性。 皇帝现在是最有权势的天子,过往是血战杀灭的将军,流淌在骨子里的逞胜螸朢根本控制不住。他喜好如一,亦如过往攻占城池之时喜欢的征服和果断,如今一如既往的作用在情爱上。 天子想要,可瞧着萧皖的模样,又生生把这一份求胜的螸丢下了。 嬴畟眼神危险,可姿态却放低了。在她挑他下巴的时候很配合的昂了昂头,放低了姿态,好像真成了勾人的花魁一般开口说着。 “那不知畟该怎么称呼您呢。” 他声音放软了,比起过往那副宠妃的样子多了几分婉转。堂堂九五至尊在她面前自称姓名,萧皖都有几分意外。 “称您娘娘么,还是奉炀大人....”他说着,随后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含糊不清。 这一句痴缠,言语难说。 萧皖听着他呢喃的这一句,心感觉被猫儿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有些痒,带着微微发烫的刺痛着。 她轻轻在他鼻尖点了点,真是一副恩客似的做派,可是终究没有玩的太过火,没借此机会非让皇帝称自己个什么平时听不到的称呼。 “这就不必了,称本宫姓名就好。”她勾唇说着,指尖在他鼻梁上划了一下。 嬴畟听着,看着她虽然好似一副羞他的样子,可是并不让他真说什么难堪于身份的话。他知道了萧皖不愿意真让他为她伏低,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娘娘姓名,畟如何称呼的住?”眼中贪念缠着落寞,看的人好生可怜。 “看不出,皇上还有这番爱好?”萧皖乐了,掐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昂头把脖颈露出来,随后一手在他喉咙上轻轻弹了一下。 “嗯....” 他抖了抖,轻轻咳了两声但没躲开,反而抓着她的手把脸埋在她掌心。 “娘娘唤我名罢。”嬴畟说着,水蓝色的眼眸紧紧看着萧皖,虽说皇帝如今刻意这番做乖顺样子的看着自己,可是湿漉漉的眼睛终究藏不住头狼想要的撕咬。 “我今日叫了,明日皇上不会秋后算账砍我的脑袋吧?”萧皖没叫,用拇指在他脸上抚摸着。 “娘娘天不怕地不怕,如何怕一个称呼。”他说着,顺着她的掌心,一路向她的手腕。虎牙抵着,但是克制着没咬上去。 她看着皇帝极力隐忍的样子,感觉着尖尖的牙齿缓缓磨着自己的手腕,一个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嬴畟手中没了细腻的软玉,情螸晃动着有些失神。他看着身前的人坐起了身,她伸出一只手一把扯住了自己的领子,把他拽到了她面前。 那人轻笑了一声,随后就觉得自己的东珠被人咬着扯了一下。 “但本宫没有这方面的喜好啊,可怎么办....”她说着,东珠有些湿润了,像是被雨淋湿了身子,“想要被称阿主的人是你吧,皇上。” 嬴畟只觉得东珠连带着耳尖都燃烧起来,他气势不如适才那副乖顺听话的样子,豺狼折服着,蓝色的眸瞳孔紧缩,牙尖发痒的煎熬着。 “萧皖....” “皇上,本宫要的胭脂呢?”她不理他的变化,接着说道。 “寝殿中有,不必差人送来。”嬴畟如实说着,他语气灼热的,没有了宠妃的样子。 “在桌案右边的抽屉中,本来是准备送你的,玄阳特质的胭脂,崇兰总喜欢炫耀。” “那么,便去寝殿罢。” * 寝殿明黄的窗幔层层叠叠的被人放了下来,地上不怎么规矩的躺着玄色的腰封和外袍,金龙朝天没被压在地上。 萧皖三两下就找到了桌案里的胭脂,鸭蛋青色的瓷盒瞧上去就是上好的陶瓷,连封口贴着的纸带上都带着洒金。她又取了支毛笔,拿着这两个物件回了榻上。 “萧皖....” 皇帝半靠在榻边,衣衫有些乱,露出些胸膛来。锁骨随着他喘息上下颤动着,他不敢相信刚刚自己被人扯了衣服。 得亏萧皖不算过火,不然只怕真会被扒个干净。 嬴畟看着掀开床幔上来的人,她左手捧着胭脂,右手拿着毛笔。根本不用多猜就能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衣衫又被扯松了点儿,露出他左半片胸膛来。皇帝身子倒不像是频频征战的人,他肌肤还算白皙也滑腻,只有些疤痕显眼着,可是一眼看上去,还是 粉 更抓睛。 寒凉划在他身上,她指尖锋利的有些疼。皇帝闷哼了一声,第一次被她这般直接的触碰到身子,顿时平静不下来。 “这是....箭伤?”萧皖抚摸着他临近心口的一小块凸出来的皮肉,伤口不算老,眼瞧上去是才有了三五年的样子。 如此惊险的位置居然有这般严重的伤口,她竟不知晓。如此伤口必然不可能是轻伤,必得得卧床些十日才能缓过来,必定有损元气。 皇帝何时生命垂危过?并没有传言提及。 一直到他临着兄弟的头颅登上地位,嬴畟一直活跃在这一场夺嫡大战之中,不曾听闻受重伤昏迷过。 “如何弄得?”她问着,声音倒听不出什么,嬴畟细细瞧着她,只在她面容中瞧出了藏不住的火儿。 “被二皇子算计着中了一箭,不过还算命大,离着心脉还有距离。姜介用秘法保着没出差错,只三天就又能下床了。”他说着,看着萧皖有些怜惜似的表情,往前靠了靠,把那伤口碰在她掌心。 “萧皖,怜我么....” 萧皖看着凑上来的人,轻轻推了他一把,那人也像没了骨头一样的又被这轻飘飘的一下推的靠了回去。 “怎么不怜你。”她说着,把手中的胭脂打开了。 嬴畟没骗他,这胭脂的确是上好的,只才打开就能闻得见一股清甜的香味。不腻人,像是雾一样围绕着,缠绵绵的勾着人再嗅一些。 毛笔沾了些嫣红的胭脂,萧皖一勾他身上的衣裳,搭在左肩的边儿滑了下去。 笔尖儿轻轻落在上面,第一笔,就在凸出来的那一处伤疤上。 “嗯....” 嬴畟闷哼一声,痒,却没伸手。 “本来是想着要在皇上胸前刺一朵花儿的,就在心口,最具生机的地方。”她轻声说着,画笔不停,“但是想着皇上怕疼,遂作罢。” *** 嫣红的梅花开着,从他心口一直蔓延到他衣里。嬴畟忍不住,终于夺住了那只作画的手,把人禁锢了起来。 早没了那副隐忍的样子,皇帝亦如往常的肆意起来,执着的也要在她身上作画。 “你背上的花,是谁刺的....”他轻声问着。 “夕流阁的信物,阁中的师傅刺的。”她回应着。 “疼吗?” “不算难挨。” 嬴畟在花瓣上反复揉捻着,一手垫着腰牌。 “在海棠中央添一朵红梅可好?”他说着,止不住的去摸着那片花儿,“我给娘娘刺....” 萧皖听着他极力克制着的 息声,梅花开了,有些露水滴在花瓣上,绽放的热烈,像他灼热的生命。 “又要穿耳又要刺青,皇上怎么这么贪心。”她轻轻摸摸那颗东珠,唇被吮了一口。水蓝色的眼睛眯起来,不算餍足,贪念更多。 “只你有的,我都要。” “我有的,也都给你,如何?” “倒没想到,原来是皇上喜欢梅花啊....” 第91章 新启—圣巫 沛阳边郡 沛城地处两国交接之处,互市开放外族人在城中十分活跃。西狛多山多丘陵,大周的绸缎茶叶和胭脂瓷器在西狛很是流行,因此互市兴旺,两国百姓交织也多。 西狛信鬼魂不信神明,奉祭祀巫术。男女大多都有纹面,纹案代表着圣巫女对自己的赐福,西狛人坚信纹面可通灵,因此,赐人纹面的圣巫女是西狛除了帝王之外最尊贵的存在。 而在二十多年前,西狛战败之后奉上神圣的圣巫去做祭品,靠和亲以换取国家存亡的时候,西狛就已经成了大周的子国了。 这将近三十年的和平还算稳定,只有十年前那一次暗中出手随后便被大周化解。而那一次就是嬴畟第一次展露锋芒的漂亮一仗。自从那一次战乱之后,西狛就好像失去了力气一般的折服下来,再也不掀起一点风浪。 不过到了今日,死灰又要复燃,交织在一起的边郡沛城又动乱不安起来。 西狛形成小部分的部落,连带着一些被收拢的大周人,踩着暧昧的边界在沛城肆意抢掠。这一批人不少,大多都带着些功夫,剿灭不尽军队处理不掉。如今消息传到嬴畟耳朵里的时候,这边已经肆意的称王称霸起来了。 “救命!” 半大的孩子踉踉跄跄的向前跑着,他穿着还算得体,显然不算穷苦,是个富裕人家的孩子。他怀里抱着一只搪瓷的长罐子,一路往前跑,身后追着的一群人皮肤有些发黑。 纹面刺青,身着彩布短衫。是西狛人。 弯刀在日光下闪着光,身后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他们笑骂着,分头去堵男孩的路。 “你们这群外族人!是想要引起战乱吗!!”他跌坐在地上,手中抱着的搪瓷罐子被磕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赶忙去检查罐子是否有损坏。 西狛人听着他的话大笑着,接着叽里呱啦的说着男孩听不懂的话。一人说着,周边人咿咿呀呀的跟着呐喊附和。 他们能听得懂大周话,可是却偏偏不说大周话,说的也不算是西狛官话,是男孩从没听过的方言。 “战乱?你以为我们难道害怕战乱吗?”西狛人说的振奋,可男孩依然听不懂一句。 “上一位圣巫是叛徒!她为天陛下诞下了圣子,却让圣子将西狛人尽数杀光!他流着圣巫的血,却杀圣巫的子民!”他说的越发激动,手中弯刀止不住的挥舞着,直直对着男孩。 “不过如今,新的圣巫已经被天神选中,天神告诉我们叛徒的灵魂仍然颤抖,而那背叛天神的圣子,终究要死在西狛子民的弯刀之下!” “神的子民从来不怕死亡,而你们这些叛徒血脉的阿猡终究会被斩于圣巫的锋芒之下!” 弯刀一挥,男孩只觉得右手一麻。那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他什么,越说越激动,而后就亢奋的砍向了他。 他看着他痛苦的捂着右手的样子肆意的大笑起来,连带着旁边几人一起,嘲笑的看着他。 “大周人,就等着你们的圣子陪伴你们一起死去罢。”他忽然镇静了下来。 这一句说的倒是大周官话,只是带着一些西狛的奇怪口音,让人听了之后像发笑,亦如他说的内容一样不知所云。 圣子? 男孩只觉得荒谬,可临死前的恐惧感又让他一点都说不出话来。 “阿猡,你先去彼岸等着你们的天子罢。” 西狛人说着,他挥起了弯刀,只见银光一闪,眨眼间刀尖就到了男孩眼球面前。他害怕的闭上了眼,紧抱着怀里的罐子,往一边侧头。 “噗。” 鲜血飞溅,亦如喷泉一样浇灌出来。 他只觉得脸上身上一片发热,随后是一阵难以忍受的腥臊气味。温热顺着他的脸缓慢的往下爬,他不敢睁开眼,怕血流淌进去。 “唉哟,抱歉,淋在你身上了。” 男孩只听着这一句让人心安的大周话,这口音听起来不是沛城的人,甚至并不是沛阳的口音。 这个外来人往他脸上扔了一块手帕,他摸上去不像是很廉价的料子。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擦,堪堪能把双眼睁开,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人。 一匹骏马挡在他面前,马儿正在不安分的来回踱着蹄子。而那人手中一杆长枪,身上披着轻甲,玄色的披风被风吹的沾衣乱飞。 “阿猡!你敢杀我们首领!!” 为首的那个西狛人此刻已经被马冲的分离开,马匹胸前的钢刺还沾着血迹。剩下的西狛人还喊着那一副奇怪的方言,他们舞着长刀冲此人叫嚣着,丝毫不安分。 “你杀了圣巫的祝者,天神不会饶恕!” 萧珰听着他们这一副带着奇怪转音的方言,倒是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手中的长枪一挽枪花,随后就听着地面传来了些许震动。 马蹄声,还有长刀出鞘的凛然声响。 “围,围上!先卸刀抓活的!”身后跑过来的军队庞大到一眼不能完全放下,有人在阵首叫喊着。如此庞然大物似怪物一般的军队,就这么听从号令秩序凛然的操作着,层层把人围在了中央。 萧珰在几人面前,他轻轻一扯缰绳让马儿往前走了几步。银灰色的长枪连枪身都是像钢铁一样的金属制成的,上面有雕花,红缨处倒没有那一抹鲜红,反而在枪尾挂上了一只桃花形的嫣红色物件。 桃花被他一甩,一枪挡开了面前外族人挥来的弯刀,随后花瓣再一个颤动,那人脖颈处就喷出了花汁来。 “那就让你们的天神给我开开眼吧。”萧珰眼中肃杀,那一朵小桃花摇摇晃晃的挂在长枪上,随着他拔枪的动作晃的剧烈。 他说的,正是那一副带着怪音调的西狛方言。 “且让本帅看看,你们的天神,如何与我大周的真龙天子相抗衡。尔等信奉的圣巫,是怎么被玄龙撕咬,吞噬殆尽。” 【转新主线了,这次会多视角写,老板们请尽情享用!( ? 3?)? 】 【主包喜欢写很多大观的东西,不过还是会以男女主为主不会写太多。老板们要是有任何意见都可以给主包留言,主包都会尽心回复的!!爱你们!啾咪啾咪!】 第92章 对练 玄龙称灵,有灵成龙,而龙自生灵。如今可以撕咬天神的真龙天子,正皱着眉,瞧着桌案上堆积成小山的奏折。 嬴畟执着朱笔,耐着性子一行一行的把各个琐事锁在脑子里,然后再用鲜红的朱砂批奏。纵使已经做了第四年皇帝,批阅奏折这事,还是闹的他发愁。 真龙善战,鳞片更硬,握笔瞧着一行行的繁杂事,实在是磨他的性子。 朱笔游走着,他笔锋杀伐气很足,写出的朱批带着一股子怨念。而皇帝瞧着这一道一道的鲜红色,眼中忽然恍惚着,想起了前些日子开在身上的梅花。 嬴畟有些失神的捂住了胸口,朱笔蘸的朱砂有些多了,随着那人的停顿滴了一滴在纸张上迸开。嬴畟被这一滴砸出来的声音唤的回神,随后他低头,看着纸面上好像花儿一样的墨滴。 片刻迟疑之后,带着金线珍贵无比的朱笔就这么被皇帝扔到了一边。嬴畟从桌案前站了起来,随后迈开了步子,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嬴畟一步跨了出来,早春的微风还是很凉,可是日光温和,照在身上是暖的。 院落之中已经有嫩芽冒出来了,眼瞧上去一片生机,带着些新芽特有的青草味,让人不自觉的想深吸几口。 而庭院中央,有凛凛剑锋的嗡鸣声。 那人一袭黑衣轻巧,手中漆黑长剑不断舞着,鲜红的剑穗随着她动作舞动着,剑锋的一抹红霞颤动出光。她脚步轻盈,行剑顺畅,叫人看了之后只觉得连郁结的气儿都能一口呼出去。 这次是他没见过的剑舞,仍然是道家舞卷——《太鸣》 舞剑的人没理推门而出显得焦急的他,她脚步不停剑法不断,只来回云翻飞舞着,接着把这一卷做完。而皇帝也亦如那日宫墙一般又看了进去,瞧着萧皖缓缓做到最后一势鸣剑。 他看着萧皖收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对她开口。一边说着,一边往萧皖身边走去。 “你倒是清闲。” 声音带着几分幽怨,皇帝头上好像打了一道小小的雷闪,飘到了她身边。 “怎么了?”萧皖收了剑,把剑身背在手臂之后。她看着皇帝一副像是丢了银子的憋屈样子,忍不住的勾唇。 “你还笑!”皇帝有点气急败坏,他来到萧皖身边,扯着她的腰封把人往前拽了一步。 “皇帝是天子,天子为天下百姓操劳,不是应该的?”萧皖与她胸膛相依,把右手抬了一点,让剑身远离他一些。 “那身为皇后,体恤圣上为皇帝分忧不也是应该的?”嬴畟理不直气也壮,做皇帝这三年别的没把他磨出来,硬气和蛮不讲理都是磨练了不少。 皇帝说的就是理,谁敢不认? 萧皖听着他这副歪理,终于是没忍住,嘴角颤抖着,瞧上去有些怪异的表情。 “那皇上想本宫怎么体恤你啊。”她耐着性子接着问着。 “萧皖,你已经好几日没好好体恤朕了。”皇帝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他凑近了几分,声音暧昧着呢喃。 萧皖感觉到在耳边炙热的呼吸声,有些发痒,倒是没躲开。她不畏惧的直接转过了头,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唇只有一点距离,几乎就要挨上。 “谁让皇上不好好吃药?都找到了解药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的怕苦不好好服下。”萧皖语气轻扬地说着,她带着温凉的鼻息打在他唇上,皇帝眼神顿时灼热几分。 皇帝眼神深了深,他顶了顶她的鼻尖,眸子眯了起来。 “你是故意让霜卉把药弄成苦得难以下咽的样子吧。”他语气凉凉的,带着点沙沙的哑声,好像知道真相之后的恍然大悟。 “本宫可没有皇上这么幼稚,一把年岁了,还长不大。”她说着,把鼻尖错开了一点。 才刚刚一错开,皇帝就追上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把她的唇扯起来,随后用牙尖磨着松开。 萧皖感受着唇上带着点温度的刺痛感,心中想着自己还真没说错。嬴畟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哪怕此人还要比自己年长两岁。 皇帝怕苦,爱咬人,不肯批奏折,还爱吃甜食。不喜读文字,喜好舞剑征战,批奏折的时候根本坐不住,活脱脱一个少年模样。 那药的确苦,且饮后不可食甜食,说是糖与药性相冲,所以只能自己忍。 皇帝连着五天没吃着糖果糕点还要日日喝苦药批奏折,有点幽怨也实属正常。可这也不耽误萧皖拿这个揶揄他。 “你给朕等着,今晚朕会好好喝药的。”皇帝带着一股子狠劲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尝到了萧皖唇上一点微微的谷物香气,是芝麻糖的味道。 萧皖不光嘲笑他,还背着他偷吃。 如何能忍?大丈夫岂能不报此仇? 萧皖舔了舔嘴角,看着嬴畟眼中满满的都是羞愤一样的怒火。手一推,左手掐诀,一道小小的狮子影就飞了出来。 这一道微弱的狮子诀把嬴畟往后推开了一些,不等他反应,萧皖一剑就冲了过来。 “不必等今晚,本宫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她声音张扬,带着笑意,手中剑势力不是平常诡谲的黑雾加持,而是亦如刚才正宗道家的道教剑法。 嬴畟看着攻过来的剑,伴随着一些微弱的莹白环绕着。他没躲开,闪身到了一边的树木边折了一截树枝,随后闪身回来以木代剑,同萧皖过起招来。 灿金色的内力升腾起来,流水一样的气势扑了过来,木枝被内力包裹着变得坚硬起来,就算遇见剑锋也能保持不折。 二人交错的对起来,皇帝所用的是过往他最擅长的君子剑法,形美势柔,一眼瞧上去步舞翩翩,好像化蝶一般。但经历过沙场淬炼的君子,终究不如过往只会作画作弄的那般柔和,就算为君一招一式也伴随着涛涛的杀伐气。 “轰。” 萧皖一手成印,左手钻出一条银龙来。升龙劲冲撞着推向嬴畟,而嬴畟双手一拧,木枝被震的噼啪作响,随后从木枝顶端,也冲出了一道灿金色的内力。 水流涛涛,柔和却有力。 大周传承的皇室龙朔剑法,冲掉了这一条虚幻的银龙。 “今日让你瞧瞧朕的厉害。”嬴畟说着,右手一抖,内力放出几分,只见周围灿金色的内力越发耀眼。明明是气形的内力此刻却好像光似的耀眼,他右手一挥,只听徐徐一声龙吟。 萧皖看着这一道不一般的龙吟,手一挽剑花正要提剑抵挡,随后就听着噼啪两声。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轻微响声。 皇帝手中的木枝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落在了地上,这一声让二人同时停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看着掉在地上的木枝,心有灵犀的同时收了剑势。 第93章 翻旧账 嬴畟看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难堪,毕竟这木枝能撑得住这么久已经是出乎他所意料了。他扔掉了手中剩下的那一截,然后走到了萧皖身边。 “不打了,算娘娘赢了。”他说着,靠在了她身边。 “本来就是本宫胜,如何是你算给本宫的?”萧皖有些喘息着。刚刚打的畅快,二人身上都微微气息不稳,出了一层薄汗。 “陪朕批奏折去。”他说着,扯着她往宫里进 “皇上还需要人陪着才能瞧得下去奏折吗?”萧皖虽说着,可却没拒绝。她随他迈步往里进,到了桌案边,那儿早就被人贴心的加了一把椅子在皇帝身边。 “有沛阳来的折子,你兄长应该已经到沛阳了。”皇帝又把刚刚扔掉的朱笔捡了回来,上边沾着的墨已经干了,他又拿起一边的朱砂来研磨一些。 嬴畟倒不似寻常皇帝那般需要有人伺候笔墨,墨水干了都是自己研磨。 “兄长行事利落果断,估摸着用不了两个月就能把此事平定。”萧皖坐在他身边,看着面前的确不少的折子也没闲着。 瞧着奏折的品类和简书把堆积的奏折一个个的先替嬴畟把类分好,然后再递到他手边。 “世家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如今剩下的只有那么几个不紧要的还没做完了。”嬴畟磨好了墨,拿着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上微微沾染的朱砂。 “不紧要的?”萧皖顿顿,一时之间没想出这么个不紧要的到底是谁。 这一个月来奉炀座下的杀手绞灭的世家残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所能记得的估计着都已经尽数解决了。如今这个不紧要的还能剩得下谁呢? 萧皖这边好奇的思索着,而嬴畟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为萧皖解惑,反而抿了抿唇,瞧上去有些心虚的样子。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皇帝翻阅奏折发出来的轻轻响动的声响。 他来回翻动着奏折,却迟迟没有落笔,反而时不时的看看萧皖的动静。嬴畟有些做贼心虚似的,手中的奏折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怕萧皖突然发作。 “哦....” 身边的人忽然拉了一道长音,萧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缓缓的随着这一句昂起头。她转头过来看向了身边的嬴畟,手中的一本奏折就这么伸到了皇帝的面前,在他的脸上拍了拍。 “皇帝不提,本宫都忘了啊。”琉璃珠子闪烁着,室内透进来的日光被珠子尽数吸收进去。 嬴畟被奏折拍的偏了点头,眸子被打的有些颤动,只觉得面前一下子黑了下来,面前的人笑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他脑袋劈开似的。 他讪笑了两声,捂住了萧皖的那只手。 “宫宴,真不是朕安排的.....”嬴畟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小命难保,而且在未来的很多年,这个问题还会一直伴随着他。 他突然好恨,恨自己过往三年为什么没有好好的把这尊大佛供起来。怪他不闻不问,现在活生生的,得把底下那群眼瞎的墙头草造下的孽都得背在自己身上。 “本宫相信,皇帝没有那么幼稚。”萧皖好像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她眉眼弯弯的,就这么带着笑意的看着皇帝。 “过往的确是朕对不住你....”皇帝故作讨好的样子,另一只手去碰碰她的眉心,“但是朕当真没有故意命人做这点子腌臜事,朕并不知晓。” “何况...何况你...你吃穿用度不都是禾玔从宫外带回来的,分明你出手宰两个不长眼的就没人敢怠慢你.....” 皇后可是叱威将军,杀人不眨眼的叱威将军。真发作了管她是不是为皇帝所困,谁敢惹她? “所以是在怪本宫不作为了?”萧皖眯眯眼,那折子微微用力在皇帝脸侧拍了一下,发出清脆一响。 “没有....”皇帝瘪瘪嘴,没有躲开任着她打,“是朕的错....但朕要喊冤。” “冤什么?” 萧皖看着皇帝脸上装出来的委屈,水蓝色的眼睛有些湿润的带着细密的雨丝扑过来。皇帝好像被打的很难受,微微颤动着眼睫,可分明萧皖根本就没怎么用力。 “朕不说....”皇帝哼哼了两声,偏过头去了。 “皇上不说的话....”萧皖看着这人的样子忍不住笑意,“不如本宫去看看姚妃娘娘?” 听着这话嬴畟回了头再看她,他好像没了办法似的耍赖一样的扑到了萧皖身上。 皇帝身子高大的冲过来,一下把萧皖挤到了椅背上,被他双臂困在中间。 “娘娘是真生了过往的气,还是就想狠狠抽朕几下?”皇帝没了刚刚委屈的样子,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咬着牙。 “错,”萧皖摆摆手,“自然是要去问问姚妃娘娘宫宴刺杀还是否有什么隐情。”她说着丝毫不可能的话也不脸红。 宫宴刺杀,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姚家都没了,还问什么? “萧皖!”嬴畟带着点羞愤的喊她,气不过,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怎么,事到如今了还不让我去见她?皇帝还真是好心疼自己的爱妃。”萧皖说着风凉话,抿了抿有点被咬疼的唇。 “朕何时爱她?”嬴畟叫嚣着,身子又逼紧了一点。 “谁知道呢,不是还要带着她再去湖心采莲子么。”萧皖亦如传闻一样睚眦必报的记仇,她幽幽地说着,伸手在面前人的腰上掐了一把。 “缓兵之计!”他喊着。 他倒没觉得自己腰间这一下有什么疼的,皇帝的身子像钢一样结实。可是下一秒,身子就莫名其妙的忽然一软。嬴畟浑身脱力的软了下来,他惊讶着,直接没了力气的胳膊一软。 随后,被萧皖托住了身子,才没从凳子上滑落下去。 “本宫现在就去会会这个姚妃,看看是有什么本事,才勾的本宫的人儿这么挂念着忘不掉。”萧皖冷哼了两声,声音听上去好像很严肃,可是内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她把怀里的人放回在了身边的椅子上,随后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往外走。 “等等!!”嬴畟对她喊着。 皇帝武学天赋也高,身子不错内力丰盈,只这么一会身子的麻劲儿就过了不少,能挣扎着爬起来。 “朕与你一起!你别抛下朕!” 第94章 黯淡 澈桑宫 彼时繁华的宫殿现在已经冷清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宫门虽然没有丝毫变化,可不知是否因为失去了人气儿,连大门上的朱漆都好像暗淡了不少。 庭院内几月无人打扫已经有蛛网连结,院子当中的山楂树倒是毫无影响,到了春日一如既往的生长发芽。 姚妃失势以后亦如萧皖当初被人克扣,宫中眼瞧着值钱的物件都被搬空了,连门口蓄水的铁缸上的金粉都被人刮了去。 二人一齐进来,宫中没人看守也没人通报,等到一直走到了庭院中央才瞧见了从殿中出来的一个小宫女。 此人萧皖认识,正是宫宴时跟在姚妃身后的那个女孩。 “嘘。”萧皖一指挡在面前,可那宫女看了两人虽然吓了一跳,可是也并不准备安分。 她跟主子同气连枝,姚妃落得这般模样都是面前二人害的。她发着抖,嘴巴张开了就要对着屋内大喊。 “娘娘...唔...” 黑雾弥漫,威压一下蛮不讲理的冲到她身上。萧皖只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一手覆盖住了她整个额面。 她只觉得喉咙酸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惊魂不定的双眼在萧皖的手指间透出来,她能看见萧皖清浅颜色的琉璃眸子。 “睡吧。”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萧皖贴着她耳侧低语着。随后她就只觉得一阵幽幽的花香传来,眼皮子瞬间止不住的往下掉,不等再努力睁开,人就倒了下去。 萧皖松开了手,毫无怜悯之意的根本没有像往常对待皇帝那般的伸出手去把人接住。那宫女倒在了她脚边,而身边的人跟到了身边,拿着帕子替她擦手。 “朕在门外等你,有事就唤朕。”嬴畟说着,手中玄色的帕子被他直接塞到了她掌心。 看着不算整洁的门口,他示意着她用帕子垫着些再推开门。 “嗯。”萧皖点点头,把手中的帕子拿着,迈进了宫门。 * 屋内陈饰污浊了不少,萧皖踏进去屋内昏暗的,日光照射进来能瞧得见飞舞的灰尘。她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往里进了去。 寝殿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寝殿内倒还算整洁,没有让人皱眉。萧皖迈步进了寝殿,榻上的人倒没发觉出来者换了人,仍然虚弱的咳嗽着,对着她嘘嘘开口。 “晨儿,再打盆水来.....”姚妃靠在榻上,自己拿着一只帕子擦着面上的汗珠。她双颊有些不正常的红,身子微微发着抖。 脚步声靠近了,一声一声的步步轻响。进来的人一直没有回应她的话,姚妃这才觉得有几分不对,转过头去看向了来人。 被病痛折磨的有些混沌的眼睛眯着,看见了来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 “萧皖....” 她情绪激动起来,胸腔一抖,重重的咳了出来。 “姚妃娘娘,许久不见了。”萧皖到了她床边,手中玄色的帕子被她收了起来。她慢条斯理的把帕子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儿,最上边的那一片布样绣着一朵小小的嫣红的梅花。 姚妃咳了一阵才堪堪缓过来。她看着萧皖手中玄色的手帕勾着金丝,不用多猜测就知晓了这手帕的主人。 皇帝。 天下至尊,最会玩弄人心的皇帝。 亦如过往自己坚信能靠身段才学俘虏下来的,那个还算温柔,病弱的,好会骗人的皇帝。 “皇后娘娘,如今是来看我笑话吗。”姚妃用手帕摸了一下嘴边,咯血越发严重,压的她嗓子沙哑的。 萧皖听她说着,摇摇头,勾着唇,把帕子收进了袖袋里。 “你对本宫来说,根本配不上本宫刻意来瞧你笑话。” 姚妃看着萧皖收着手帕的模样,忽然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她笑声带着胸腔轰隆隆的响声,好像是在咳血但又咧着嘴角。 她指着萧皖,指尖都带着颤抖。 “萧皖,你在清高什么。” 姚妃声音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萧皖,眼中只剩下麻木和孤寂。她好像一下看开了似的,周身气场都静谧了下来。 “你又觉得你有什么特殊?你与我,又有何不同?”她轻声说着,带着点自嘲,又带着恨意。她看着萧皖,她还是亦如她第一次在宫宴见到她的那副样子。 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什么都掀不起波澜。 装腔作势,让人生恶。 偏偏,萧皖此刻好像仍然是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她丝毫不理睬她,而是接着装好了手帕,而后自顾自的接着对姚妃说话。 “此次来,的确是有事要问你。”她说着,双手环胸,还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姚妃冷笑了一声,不再理睬她。 “本宫在东外城搜查的时候,发现了在东外城边临近川阳的地方有一个姚家建立的小庄子。那庄子不起眼,本宫到时,人已经跑光了。”她接着说道,声音里带着些玩味。 “你猜猜,本宫在里边发现了什么?” 姚妃一听东外城,顷刻间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所引来的那一队刺客,正是从东外城而来,临着川阳才寻到的。 “发现了你的好哥哥留下的一点痕迹。”萧皖轻声说着,身子也往前靠近了点儿,“这庄子,是姚二公子豢养舞姬的地方,而内里存着的,通通都是巫蛊邪术的阵法痕迹。” “你说,你这般样子,到底是谁害的呢?” “不可能!!”姚妃听她说着,终于忍不住那份安静,挥开了手,指着她痛声骂道。 “你休要信口胡言!此次之事分明是有人陷害我!” “你可能的确是无辜的,”萧皖看着情绪激动的人勾了勾唇,她好像很愉悦的样子,吹了吹指尖。 “但,姚家不无辜。” 豢养邪术舞姬的庄子,是背后之人操作姚家所成,而这底牌应当是被姚家留作后手,没想到那人竟然会莽然动手。 那人想要不为人所知的动用姚家的底牌杀姚家的嫔妃自然是不可能的,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就是那人同这个狗屁不通只会挥霍的姚二公子达成了一点和议。 她这个二哥就这么信了那人的话,引诱着舞姬献给姚妃,然后在事情败露之后,飞速让人抹了脖子。 “不可能!你在骗我!” “本宫骗你?”萧皖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双琉璃珠子弯弯的看着她,“既然是骗你,你为何如此激动?” 姚妃不安的摇着头,信念一瞬间崩塌了,她全身都发抖着。她忍不住,眉头忽然紧紧皱起来,捂住了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第95章 如何相同 此事冲击着实令她消受不住,姚妃好像忽然疯了一般,冲上来要掐萧皖的脖子。 “嘘。”萧皖看着人嘶鸣着冲过来,黑雾绽放一圈,打在周遭一圈的事物之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被这一下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响着。 黑雾推的姚妃回了榻上,她一下子提不起力来,就这么趴在了榻上。 “跟我说说,关于那个背后之人,你到底知道的多少?”她瞧瞧自己的指尖,轻声对她说着。 “萧皖,你如今才来问我,不觉得可笑吗?”姚妃用尽全身力气从榻上爬了起来,她转过了身,靠在了墙上。双眼爬满了血丝,她就这么看着萧皖,嘴角边笑得干裂出血。 “你根本就不在乎吧。你只在乎皇帝。”她大笑出声来,好像控制不住一般笑的快喘不上气。 “你与我,又有何分别?那皇帝,根本就是一个贪图权势的豺狼,他如何会真心待你呢?你还心甘情愿的保护他,如今还替他来出气。”她低低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真傻啊,演出来的深情就把你骗得心都掏出来了。”声音凄惨,只觉得悲凉。姚妃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只剩下眼角还在流泪。 “他嬴畟要的就只有你背后的军权罢了,萧皖,你还真觉得他在乎的是你吗?”她轻声说着,眼中有恨又有好似同病相怜的幸灾乐祸。 平静下来的声音更直击人心,萧皖好像被她激怒了,眉头皱起来,琉璃色的眸子藏着的杀意显露了出来。 “皇帝是皇帝,嬴畟永远不可能爱人,从他娘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嬴畟就不可能再掏出真心去对别人了。”姚妃接着笑了两声,看着萧皖淡然的脸有一些崩坏,忽然觉得特别痛快,说的更快几分。 “你还不知晓他为何会这般喜欢那个什么毫无背景的舞姬吧?那个东猈和中原人生出来的杂种,为何就这么入了皇帝的眼呢?”胸腔极剧的起伏着,姚妃一边笑一边咳,肆意的说着,看着萧皖冷下来的脸,大笑着接着说着。 “因为她长得像他那个死去的娘!” “他除了权势,要的就是他娘!你真觉得凭你会有什么不同吗?等到他把军权弄到手了,他还会爱你么!你早晚如我一样,就会被他毫不犹豫的丢弃!” “萧皖!别听了。”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嬴畟从外边冲了进来,急急忙忙的到了萧皖身边。他声音焦急着,水蓝色的眼中是皇帝少见的慌乱。他跑到萧皖身旁,想伸出手去捂住她的耳朵。 姚莲见了这一幕微微愣住了,可只是愣了片刻,随后又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嬴畟伸出去的手被萧皖轻轻挡开了,他不得办法正着急着,就听见了姚妃这句带着嘲弄的话。 “皇上,你演的还真是像啊。” “你闭嘴。”不加掩饰的杀意直接冲到了她身上。可不知是否是因为临死之时潜能被激发了,姚莲竟然在如此威压之下好似毫无影响一样,还在接着说着,丝毫不停。 “我若说谎,你怕什么?”姚莲又呕出一口鲜血,被威压逼迫的嘴唇发白,声音颤抖。 “你根本就不会爱别人,你爱的只有你想要的那一切能扶稳你帝位的东西。” “真没想到,过往那么些出色的展露出帝王风姿的皇子都比不上您,居然是不声不响只会打仗的湛王最会做皇帝。嬴畟,你实在是太会演了,你骗过了所有人,演了快二十年。” “萧皖如果不是萧家嫡女,难道凭你这样的人,会多瞧上她一眼吗?等到你把军权攥在手中,她与我又有什么不同?都是被你随意丢弃,踢出棋局的棋子罢了。” 她终于说完了全部,气若悬丝的靠在榻边连气都喘不匀。姚妃虽然难受的几度呕血,可是看着身边冷然下来的萧皖,心中满是畅快。 她从没觉得这辈子有今日这般肆意淋漓过。 “萧皖,所以说啊,你又在装什么淡然,装什么清高?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说完这一句,像是胜利者一样带着蔑视的看着萧皖。而在她身后的皇帝好像很慌乱,好似被人戳破的心思一样的焦急的想去补救。 他抱着萧皖,双臂紧紧揽着她,生怕她推开他离开。姚莲看着如此,心中也生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嬴畟虽演的真情,可却从来没有抱过她。 她心中一种不可置信的心思冲了出来,可却又被她牢牢摁下。她看着萧皖冷热的脸,那一份冰冷的样子,忽然破冰。 萧皖笑了,她嗤笑出声来。眉头轻轻皱起来,双眼眯着,一副嘲弄蔑视的样子,看的人心中不爽。 猩红的指尖轻轻捻了捻,她划过自己的眉眼,就这么戏谑的看着她。 “说的不错,倒真是深感肺腑。”她声音亦如最开始那般带着点愉悦,尾音往上挑听起来并没什么变化。 “萧皖...”嬴畟轻声唤她,可怀里的人并不理他。旁人不知晓他却明了,此时的萧皖,分明就是动了真火儿的。 “你说皇帝爱权势,若非权势不会瞧上我一眼,”她说着,摸了摸嘴角。 “的确如此,皇权天威,不算贪念只是临天行事罢了。皇帝要权,如何能说的上是贪呢?” 萧皖往前迈了一步,离开了嬴畟身边。她走到了姚妃面前,阴影投在了她脸上,逆着光,把光都遮住了。 “不过....谁让本宫,就是有能供他拿取百年,取不完全的权势呢。”萧皖笑着,身上的黑雾掺杂着几分凄凄惨惨的红雾出来。“他这辈子都得耗在本宫身上了。” 红雾滚烫的,一瞬间,周身温度就上升了不少。姚妃只觉得自身干渴,就要流汗出来。 “他想要什么?兵马,军队,钱财,粮草?” “权势,暗势。还是尖刀和折服在世人眼皮子底下的,那一把取人性命的杀手刀?” 萧皖伸出一手来,每说一个就往下查一根手指出来。指尖亦如红雾一般猩红,映照着琉璃珠子里好像透露出来的赤色。 红雾绽放一圈,一下子冲到了姚妃身上。 萧皖笑着靠近了一些,二人面对着面,能闻到萧皖身上带着的冷香味道。 “抱歉了,皇帝这辈子都得老老实实的被本宫欺压在身下了。因为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借本宫给他的势。” “你不活该,世家做的所有你都在参与。而嬴畟也不活该,他欺负了我,就得这辈子都留在我手下。” “你说,我如何与你相同呢?”指尖轻轻挑了一下姚妃额前的发,红雾消散了,只剩下黑雾。 她靠得太近,周身的威压让姚妃喘不上气,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动。此时正颤抖着看着面前靠近的人。 “行了,没趣儿讨了。”萧皖直起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回了嬴畟身边。 皇帝此时瞧上去像是傻了一样,视线不会动弹,就这么一路追着萧皖,紧紧的盯着她。 “走了。” 声音慵懒着,一如那日宫宴她离场一样的潇洒。萧皖在嬴畟肩上拍了拍,随后迈步往外去。而皇帝,好像才被这两下拍的回神,然后跟上。 第96章 五角蛇 沛城 城主府 一行军队但是安定在边郡一侧的营地中,萧珰带着一路亲兵来到了城主府跟前,他仍旧是那一副轻甲着身,手中银灰色的长枪并未沾染血污,那只枪尾的桃花还在摇摇晃晃的坠着。 “将军,到了。”行马在萧珰身边的一人开口对他汇报着。 此人也是一身轻甲,可眼瞧着身上脏污不少,穿着的轻甲显然是没有萧珰身上的好,会留血迹。他轻轻俯身,低声对萧珰接着说着。 “将军,此处地处与西狛交接的地界,沛阳有一直不受中朝待见,虽说皇上登基之后给了不少扶持,可是此地依然缺少行处,鱼龙混杂。尤其是边郡,根本就是群魔撒野,听那个孩子说,这儿连皇位都立好了。” “皇位?”萧珰听着一挑眉,他看看一边被人抱在马上的小孩,手中还抱着那个瓷罐子。 这还穿着打扮瞧上去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怀里抱着的罐子算价值不菲。虽说在滇阳城不算稀罕,可是这嵌贝母的烧窑在这沛阳边郡可是太少见的东西了。 这样的孩子一般都是千恩万重的宝,就这么被外族人随意追杀,实在是太过蹊跷。 “可不是,别看这沛城不大,那可足足有两个皇帝。”那人伸出两只手指来,先把食指弯了起来。 “第一个是玄王,这个人主要统领的是西狛人,自称是圣巫的神者,说自己是神明派来的,不断收拢着周围细小的西狛势力,现在在西边称王。” 他说完,接着弯下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个是在南边的绪王,这人是大周人,据说以前是这一片做山匪的,以往就总在沛阳和西狛互市的马道上劫货劫财。而一听西狛人称王了,自己就也搞了一个皇位坐,称绪王。说自己是前朝遗孤。” “前朝遗孤?”萧珰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对,他说自己是太上皇流落在外的子嗣,随便拿玉雕了一只带龙的印章就说是太上皇给他留下的玉玺。” 萧珰听着,沉默了一会。他手在长枪上不断摩挲着,桃花有时会撞在他身着的轻甲上,会有轻微的响声。 “这地方虽然偏了点,可安王殿下不管?” “沛阳大着呢,从边郡往里,以往可算是开荒一般啊。这边天高皇帝远的,又历来不受城中重视,官职钱财基本上都被那几家垄断了,哪还有军队啊。” “安王殿下来了之后,光是能把沛阳治理成如今这样已经是了不得的功绩了。边郡太偏,人多又杂,安王殿下身子也不好,也没有足够的军队支撑,管不住啊。” 萧珰听着心中了然似的点了点头。他缓缓驾马往前,一边思索着一边眼前越来越近的城主府。 他们这一万人到这来是有皇帝亲笔手谕,从中朝也层层下令到沛阳。这沛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说能不能藏得住能绞杀他们一万人的兵马,也不好说。 萧珰只觉得,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安王殿下根本不是中庸之辈,若非天生体弱再加上母妃不受宠,是万万不可能落得被赶去蛮地的下场。 如今沛城这副模样,安王不可能毫无反应,可为何还是沦落到这番境地。 这沛城,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晨锐,一会到了这城主府先带着几个人把地形摸清,今天晚上,先把这个城主给拿掉,不能让他出一点动静。另外....”萧珰对着身边的那人吩咐着,一边说着,另一边扶着缰绳的手对着晨锐暗中打了几个手势。 是行军的暗话。 [把那个孩子也拿下] 晨锐看着他的动作对着他点点头,随后后退了一些到后边吩咐任务。 * “哎呀!是中朝的大人来了罢!可算等到您了,快请进快请进!” 兵马行到门前,伏低的大门悄然开了,从中出来了一个人。此人一身暗紫色衣裳,料子眼瞧上去并不算很值钱,像是普通的织布坊子作出来的,但是日光一照恍惚之间好像能瞧见波光粼粼的反射。 这紫袍子很深,深得都要发黑了,这等颜色可以折射出光照来,实在是稀奇。 萧珰看着面前的人讪笑着,桃花晃晃,嘴角往下压了几分,丝毫不见动容的样子。 “盛莨大人,在下奉中朝之命前往沛城帮扶,此事备受重视,还望大人好好配合一二,切莫做些多余的事,平添你我之间的麻烦。”萧珰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只明黄色的卷轴,单手拿着一边对着他展开。 只打开一会,就立刻合上了,让人看不真切。 “啊是是是,大人您是中朝的高官,小人肯定好好配合您啊。”盛莨对着他唏嘘抱拳,身上暗紫色的衣裳这么一动眼瞧着闪烁出几道暗纹。 有角,蛇形,盘三段。 萧珰见了,直接拧起了眉头。 “盛莨大人身上穿着的这衣裳,绣样很是特别啊。”银灰长枪微微转转,让人察觉不到。 萧珰脸上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眉毛呈一个倒八字,眼中满是冷冽。 “哎哟,大人您好眼力啊,”萧珰这边冷言冷语的快要喷出怒火,而盛莨那边倒是好像很谦卑那般,一直对他赔着笑。 “我这个绣的啊是五角蛇,是我家夫人特意找的绣娘给我绣的。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小人自前年开始就一直睡不安稳,总是生病,后来找了大师瞧了说是有东西缠着。”他特意把袖口的一个纹样拿给萧珰看,指着那绣纹的身子,“这五角蛇是没有腿的,也没有须子,长得像纯阳真龙罢了。所以大师才告诉我绣这花样穿在身上,能压着点东西。” 他说的真情实意的,脸上一直挂着笑,生生的拿热脸去贴贴冷屁股。 萧珰看着他身上的五角蛇,挑了挑眉。随后在他说自己靠五角蛇压东西的时候,直接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弄,就这么可笑似的看着他,还对他笑了两声。 “想不到大人还信这个?” “哎呀,紧靠着这地方,咱们这边郡的人啊,没有几个不信的。” “行了。”萧珰对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要接着赘述的话,直接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带我们进去,这几日这城主府暂借给我们用。盛大人应当有其余的府邸吧,是不会麻烦你的对吧?” 盛莨听着他这话,先是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快速的点头。 “啊...不麻烦不麻烦,我家夫人在外庄还有一处娘家的小宅,我们夫妻二人可以到小宅去住。此处就借给大人您和各位军爷小住罢.....” 盛莨说着,讨好似的笑笑,他说着还要再说几句好话,却被一边的晨锐厉声打断了。 “不麻烦就别再磨叽了,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不让我们大人好好歇息吗?赶紧差人给我们大人安排房间休息啊!”晨锐说着,一边还蛮横的把马往前驾了点,险些把盛莨撞翻在地。 盛莨好像心有余悸的扶了一下门框,他面色转瞬即逝的不自然了片刻,可只眨眼间又变回了一开始的模样。 “大人请进大人请进。”他憨憨的笑了两声,引着萧珰进了城主府,“小点子,给大人们安排房间。” [今天更一个,最近有点心乱了。道心不稳了,主包默默哭泣。] 第97章 暗潮 萧珰一行三十人全被安排在城主府住下。这城主府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华丽,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县衙的府邸,没瞧见一点捞着的油水。 “将军,这地方不正常。” 萧珰被安排在了城主居所隔壁的那一间,晨锐在他身边低声说着。 “嗯,这人有问题。”萧珰随意看着屋内的陈设。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很旧。一眼看过去不如滇阳城里一个银两稍上等一点的小客栈,四周虽然不华丽,可是很干净。 “这屋子应该整理的很匆忙,一眼看上去什么都像是被人用了很久的样子,可是墙壁四角的蜘蛛网大概得结了有一年多了。是故意做出一副有人生活了很久的样子。”萧珰拨弄拨弄桌子上摆着的风铃,手上还套着轻甲,没有摘下来。 “还有五角蛇。”他看着箱柜边摆着的一张蛇皮卷子说着,“在西狛,五角蛇是圣巫的信物,被神赐福的人才配使用。” “这个大周的一城之主成了个被西狛神明赐福的人,屋子里摆着的不是蛇皮就是蛇骨,你说这事算什么?” 晨锐看了桌柜上已经有些发的油润的蛇骨,莫名的生出一股恶寒来。 这油润,应该是总会被人抚摸把玩才发出来的像是宝玉的润泽。把这样的蛇骨就这么放在外边,的确有些瘆人。 “我猜,这个人,跟那个什么玄王,脱不了干系。安王殿下不知道沛城这番状况,估计也是他搞的鬼。” 沛城本就鱼龙混杂,而且十分潮湿,如今刚刚春三月,墙角就已经出现了不少青苔。比起沛阳这边更要湿润不少。 安王身子最怕阴寒,也怕潮气,自然是会少到这般地界亲自探查。而派来的人,估计不是被收买,就是被这个五角蛇悄悄弄掉了。 “把消息传回滇阳,细说情况告知皇上。”萧珰对着晨锐下命令道。 “切莫打草惊蛇,把该拿下的都做的干干净净,入夜之后先去那个什么玄王的地方探探。” * “五角蛇?” 萧皖坐在宫中庭院新安置的小桌案旁边。皇帝今日总是来凤仪宫坐着,嫌弃以往的那个小桌太小,座椅也不舒服,如今下令全部换了一套新的。 “嗯,你兄长传话来的。”嬴畟坐在萧皖身边,今日的皇帝没穿成往日的那一身玄衣,而是一套月牙白色的交领外袍。 一身新月的莹白色瞧上去很是有仙气儿,而耳垂上反而带了两只血红的珊瑚耳坠。 金丝扣着火红的珊瑚,一眼瞧上去就不是凡品。皇帝很喜欢,这是萧皖送的。 “西狛收买了沛城边郡?”萧皖思索着,看着面前萧珰的亲笔手书,抚了抚上边的字迹。 “沛城很可能做了点中朝不清楚的勾当。” “可如此动静,安王殿下会毫无所知?” 安王殿下自然是贤明的,若非身子撑不住心中的志向,怎么也得去争一争这高位。 “依我猜测,边郡早就已经不安分多年了。”嬴畟耳坠晃晃,水蓝色的眸子瞧着萧皖,眼中充盈着如他身上的那一份暖意。 “‘五角蛇’不只就他这城主一个。”他说着,用腿撞了撞身边的沉思的那人。他上身靠近了她耳边,在她耳边轻轻低语着。 “从沛城蔓延开始,上上下下,大概爬着的全是五角蛇。” 萧皖听着嬴畟凑近了的耳语,眉头紧皱了几分,心中忽然缩紧了一下。 五角蛇。 似龙,蛇形,无足。筑巢快,繁衍多,弥漫四处。 如果按照嬴畟的意思,那么整个沛阳,除去安王亲卫,剩下的每一个算的上官职的人,都是五角蛇。 “可如此情况,为何以前从未发觉?”萧皖以往只打仗,对与各封地和列国之间的关系了解并不多。 “朕猜测着,从先帝开始,沛阳就已经开始受西狛暗中侵袭了,只是有人帮忙遮掩,外界了解不清罢了。” 萧皖听着嬴畟解释,沉下眸子思索着。 西狛要动沛阳,谋策了可能有几十年。而在这几十年里,分明有大周国库空虚难以反抗的时候,为何不趁虚发作打周朝一个措手不及?而是非要等着嬴畟把一切都安定下来,过了这第四年才要现在动手? “所以,皇上接安王回来,是因为要对沛阳动手,以防伤及殿下?” “嗯,差不多吧,”嬴畟点了点头,“西狛动作频频,大概是要起战事了。” “沛阳如今沦陷,如果西狛真要动手,那就是长驱直入能直接打到西外城边。所以,皇上才派了兄长平乱?”萧皖说着,看了看身边今日格外好看的那人。 今天皇帝好像很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如何不同。嬴畟今儿这一身衣裳,的确能让萧皖看的入神,再加上前两日在姚妃面前那一番对白之后,皇帝就更粘着她了。 “但,西狛如何敢直接动手,就算真能打到环城,也不可能胜得过大周。现在动手闹出这些动静,根本不是为了打仗吧。” 她说着,因为思考之间不断互相轻轻捻着,时不时在桌案上轻轻碰碰。一边思索一边说着。 嬴畟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柔软了几分,他往前倾身,身子靠在了她身边。皇帝今日不似往日那般滚烫难耐,体温虽然高些可还算在正常的范围,没有随着天气变暖一直发热。 “嗯,娘娘聪明。”他靠在萧皖身上,侧头看着她。 “西狛这么不安分,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西狛有躁乱,南边也有悄悄的转移着动作,这一次事情估计不会简单,是非要摩擦出战乱了。” 耳垂被人捏住了,皇帝被捏的轻轻一抽气,不怎么舒服的哼哼了一声。 “皇上想赶在南疆动手之前先对西狛出兵?”萧皖明白了嬴畟话中的深意,对他开口说道。 “拿下沛城,就能顺势从沛城连穿五座城池一直到西狛边郡。”嬴畟用手在桌案上描画着沛城周围的轮廓,一边指着一边对着萧皖说着,“西狛兵软的很,一路破到王都根本不算难事,甚至,能直接穿到皇宫城下。” “皇上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萧皖看着嬴畟一副了然于胸全部明了的样子,挑了挑眉。 “自然是软弱啊,否则我母亲贵为西狛最尊贵的圣女,如何就被这么送到大周和亲了。”他低下了眸子对着她说着,情绪藏不住的低落了几分。 萧皖看他这般,倒也没再开口,只是伸出手放在了肩上的那颗脑袋上。 “无碍,早该放下了。”嬴畟摇摇头,在那只温凉的掌心里蹭蹭,他伸出手,把人抱住了,随后脑袋离开了她的肩头。 他侧过身子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了她耳侧。 “何况,我打的第一场胜仗就是打西狛,彼时我并不成熟,兵法行的并不是全无纰漏。但就这么个不算及格的发兵,一路从边郡打到了西狛中城。甚至,伤亡都很少。” “西狛一直软弱,现在也一样。” 耳垂上的珊瑚有些刮在了她耳侧,萧皖躲了一下。她想着过往西狛的动作,回忆着这个把不太熟悉的外族。 “为何皇帝这般笃定西狛毫无变化仍旧软弱?”萧皖侧头看看身后的人,开口问道。 风吹过,萧皖看着那一只小珊瑚摇摇晃晃的有些晃眼,而海一样的蓝色发深了点,好像要把人吸进去。 那人看着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萧皖看着水蓝靠近,没有闭上眼睛。 他又凑到了她耳边,这一次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廓。 “娘娘,下次记得闭眼。”他对着她耳边吹了口气。 萧皖被这有些发烫的气息刺了一下,不过没躲。她没理皇帝调戏似的话,接着问着刚刚的话。 “皇上,现在可是在谈正事。”指尖推了推耳边的脑袋,才刚刚推开点,就被人抓住了手。 嬴畟在她指节亲亲,轻轻咬了一个小牙印。 “娘娘猜猜?”他笑了笑,蓝色愈发浓郁,让人瞧着能沉溺进去。 “五角蛇....”萧皖看着他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呢喃着想着信件传来的消息,把它们和自己过往知晓的信息串在一起,寻找着关联。 “娘娘果然聪明。”嬴畟听着萧皖重复的话,笑着开口了。 “他们不清楚罢了,既然西狛能有如此本事让沛阳沦落,那难道我大周就没有吗?” “西狛,如何就没有我中朝藏匿出的五角蛇呢。” 第98章 祭品 入夜沛城当中篝火四起,西狛人好点篝火以祈安定,因此沛城火堆遍布,夜深了才会熄灭。等到了篝火一盏一盏的燃尽熄灭,深藏在黑夜中的人才开始了动作。 刀锋潜藏,把城中的一个庭院尽数围了起来。 “将军查清楚了,这院子里就全是西狛人的兵马,把这院子绞下直接就相当于打掉了沛城一半的防备。” 萧珰听着晨锐说着,脑海中想起今日皇上送出的回信。 [肃清沛城,绞杀反臣。援兵后至,直指皇庭。] 西狛不安分,皇上是要动手了。 “解药都服下了吧,一会先扔毒然后冲锋。切记隐匿,某要弄出声响,可听懂了?”萧珰低声吩咐着,一行人都撤下了面巾,仰头服下一颗药丸。 “听我令,冲。” 他向前挥手,与夜色一致的一圈黑压压的兵就像潮水一样侵入了去。人压到墙根底下,隔着墙壁向内把手中的小瓷瓶扔了进去。 将军说这是叱威将军给的致命毒,吸入一口就会浑身抽搐,呼吸不顺。 毒在庭院中散发开,带着刺鼻的气味,很快就引来了躁动。内里传出了推开门窗的声响,再过一会就是不算响的惊叫声和痛苦的挣扎声。 “进。”萧珰下令,说着率先动身翻过了墙,往庭院中摸去。 多出来的这百人扎眼得很,才刚一落地就有人对着萧珰惊呼。可是喊声还没传出来,短刀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今日萧珰没有拿着他那杆银灰色的长枪,而是换成了一把琉璃似的短刃。刀身是波光粼粼像鱼鳞一样的宝石,瞧上去美的很,是特意找人打制的石头刀。 黑夜刀光剑影却出奇的安静的吓人,只有短刀没入皮肉的闷响,一句响亮的呼喊都没有。那在院落中滚滚翻腾的紫灰色的毒烟,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消散。 “将军排查过了,没有活口,所有人身上都纹着五角蛇,全是西狛人。”晨锐看着萧珰低头擦拭着琉璃刀上的血迹低声汇报着。 “处理好尸体莫要发瘟疫,找人看好别漏消息出去,明日带人去那个什么玄王地界看看。”萧珰把短刃收回刀鞘,随后挂在身侧,他把帕子放回袖袋里,随后瞧瞧天上的月亮。 “弦月....”他呢喃着,看着月亮出神。 “三月十四,快要到小妹的生辰了啊....” * 滇阳今日下雾很重,月亮藏着瞧不清楚。澈桑宫靠着湖边,更弥漫着厚重的大雾。迷雾厚重的,人在宫内里根本瞧不见庭院中的人。 夜如水,子时了姚妃还是睡不着。咳疾愈发严重了,如今整日整日的呼吸不上,夜里空气稀薄更是难以喘息。 “晨儿,去把窗开一些。”姚莲声音很虚弱,今日大雾更压得人喘息不上。艰难着,额角有些冒冷汗。 “娘娘,夜凉了,您盖好被子。”晨儿替她整理了被角,然后才起身,到了窗边把窗子开了一半。 “今日不知是怎么的...我总觉着心慌啊...”姚妃呼吸有些急促的,她一手捂着胸口,瞧着雾蒙蒙的窗口。 “今儿大雾....晒在院外的衣裳被褥可收好了吗?”她轻声说着,身边的晨儿给她倒了一杯茶。 “已经收好了,娘娘放心。” 姚妃听着晨儿这般回答,却没像听到答案那般放下心来,反而皱起眉头。 她伸出手,指向了窗口,声音有点止不住的颤抖。 “那....院落中的影子...是什么?” 庭院中飘荡着一片虚影,像是被吹起的床单那样明明灭灭,看不真切。晨儿听了姚妃的话,带着诧异的转过头去,只刚转过头,院落当中飘舞的那影子就瞬间燃起了火苗。 “火...”晨儿看着眨眼间像是炸开一般迅速蔓延的火势被晃得出神了一瞬间,再回过神的时候,只见窗外爆炸一般的升起了蒸天的火焰。 “娘娘!快跑!”晨儿只觉得一瞬间有热浪冲刷过来,她急忙拿了手帕遮住姚妃的口鼻,扶着她下榻,准备往外跑去。 烟雾还没弥散进来,姚妃急忙从床榻上下来,匆忙踩上木屐,被晨儿搀扶着站稳。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半开的窗子被一下子推开,发出一声巨响。 “砰!” 二人被一齐吓了一跳,而后看向了窗子。原本空旷的窗外此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那人身穿漆黑的长袍被热浪吹起,瞧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身形。 “娘娘....” 晨儿着急往外跑着,可是身边的姚妃却意外的停了下来。她诧异的回过头,只见姚妃一脸茫然的就这么站在了原地,不肯动弹。 火势蔓延快的让人心慌,就这么几个瞬间,门外就已经燃起了浓烟。晨儿用力扯着姚妃,要带着她往外跑。 “凛。”只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一声动静,晨儿看去的时候,只剩下了窗页来回摆动着,看不见那黑影了。 火焰炙热,可她只觉得身边忽然阴凉了一瞬。晨儿匆匆看向寒气散发而出的方向,在两人身后多出了刚刚见到的那个黑影。 “姚家的祭品。” 黑影浑身散发着紫雾,他伸出了一只手,而姚莲好像一瞬间回了神,神情激动起来,捂着口鼻往后退着。 “不...不...”姚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剧烈的咳嗽着。她甚至感受不到温度似的,为了躲开面前的人,不惜快后退到灼灼燃烧的火焰上。 “你的命快到头了,我来收你该给的报酬了。”黑影的声音刻意压低了,雌雄莫辨听不出男女。他那只手紫雾瞬间绽放,姚妃额头上一瞬间亮起了一道光芒。 额心处顺着眼鼻留下一道道血迹,她多了一个亮着光芒的图腾,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似的。姚妃惨叫着,扔掉了手中的帕子,双手在眼前颤抖着不敢触碰。 “娘娘!!”晨儿看着姚妃脸上的血,吓得几近失语。她看着她额头上血淋淋的图腾,记忆又复苏,不敢置信的磕巴着。 “刺客...刺..刺客...” 第99章 虚璃 她说着,随后紫雾冲到了她面前,晨儿就闭上了眼睛,缓缓的倒了下去。 “姚妃娘娘啊,皇帝在你身上留了多少毒呢....”他低低笑了两声,随后一个眨眼间出现在了姚妃面前。 带着手套的手指很纤细,瞧上去像是女人的手。她轻轻触碰在姚妃的额头,有盈盈紫雾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那血迹一样的图腾中。 “啊!”姚妃嘶哑的惨叫着,她双目翻白,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紫雾把她的身子撑起,一瞬间七窍都流出紫黑色的血迹来。 雾气并没有蔓延许久,只有几个呼吸的时候,那人忽然变了脸,松开看手。 “没有?怎么会没有!!” 她气急败坏似的声音传出来,没有了刚刚那般玩味的淡然。她甩开了姚妃的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一团雾气。 “怎么会没有!明明给了你药,你为何不下给他?” 她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姚妃,只见她口鼻,双目都流淌着止不住的血迹。此时紫黑色的血已经流光了,变成了血红色,继续汩汩流淌着。 姚妃痛苦的颤抖着身子,鲜血淋漓,可是面容却好像十分畅快似的,勾着嘴唇放肆的笑着。她从地上挣扎着撑起身子,流着血泪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你觉得,凭你这点子伎俩,嬴畟会不知道吗。”她声带被震坏了,声音沙哑的,只能听得出气声。 “他留着你,无非就是你还有用罢了,你真觉得他毫无所知?”姚妃笑了两声,只能听见簌簌的气声。 “废物。”那人根本不理她的话,浑身紫雾外放了一圈,好像生了火儿。 “你不是一样,你自己勾不住他,不然为何要来找我?”姚妃气都呼吸不上了,笑声只能听见一个头,像小狗一样的哈气。 “你那张脸,成在此败也在此,难道不觉得,自己也是废物吗。”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她的呼吸已经支撑不住她连续不断的说话。这一句不长的语句,那人足足听她说了许久才猜出她说的意思。 而等她听过之后,身边顷刻间低了几个温度,甚至连火焰都烧不到她身边。 “娘娘,我且询问您,到底有没有把药下在他身上呢?”她说着,迈开了步子往前缓缓走着。 紫雾缠绕在身边,把周围的火焰吹的熄灭,烧不起来。 “呵..呵呵...”姚妃重重咳了一声,带着一大口鲜血喷洒在地面上。她看着缓步靠近的人,咧开了嘴角低声的笑着。 “你根本就不懂他。”姚妃带着嘲弄的摇摇头,她一直低低的哼哼着,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你猜猜...你猜猜嬴畟到底什么时候来杀你呢?”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接着说着,“为了掩人耳目要这么烧死我,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你藏着的那些脏东西都在澈桑宫底吗?” “等你死了,那一切就都不是我藏着的东西了。”她右手忽然成爪,只见一道紫雾匹练一般的冲到了姚妃面前,撞在了她脸上,直接把人掀到了燃烧着的火焰旁边。 “至于我的命,就不劳娘娘费心了。皇帝知不知晓又如何?他敢杀我吗?” 姚妃被浓雾呛着说不上话,她俯下身子,尽力躲开热浪,双手颤抖着,像恶鬼一样的往那人身边爬着,要躲开火焰。 “他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 那人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讥笑着笑出了声。她看着狗一样爬行的人,伸出一只脚,把她面前挡着的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木桩踢开了。 “是么,”她蹲下了身子,看着她血污满布的脸,伸出了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可是皇帝敢杀的是我,你猜,他可也有杀他母亲的胆量吗?”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揭下了面上的覆面。一张绝色容颜露了出来,这张脸温柔的,一双眼和嬴畟很像,除去瞳色有九分相似。 她此时笑着,那一双眼不如平日中人们看见的那般融情似水,此时的她,眼中只有玩味的杀意。像是虚幻的琉璃,看上一眼就能深陷其中。 姚妃看她摘下面巾,眼珠颤动,却依然没止住笑意。她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了自己下巴上的那只手腕,继续说着。 “虚璃姬,虚璃姬....”姚妃喃喃着,看着她的双眼说着,“你根本就没见过他娘,你像她,也就只有这三分皮囊罢了。你根本不知晓他娘究竟是怎么一番风采。” 她好像是在嘲笑着,连话都显得有劲儿了几分。她看着虚璃变了色的容颜,接着徐徐说着自己的话。 “你也没见过小时候的嬴畟,你见过的只有风头正盛,把自己伪装成血杀性子的皇帝。你根本不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低低笑着,随后一边摇头一边说着,“不说像不像。就算嬴畟不杀你,那萧皖呢?” “不说为了铲除叛乱,就单单凭皇帝对你着迷这一条,你猜猜,她会不会来杀你?” 虚璃姬皱了眉,手腕一甩把她甩到了地上。紫雾升腾起来,把周遭要吞噬来的火焰逼退。 “就凭她?也配?” “你可以试试。”姚妃眼中也带上了玩味,血泪留下的痕迹被她的笑容撑的变形,她看着虚璃姬,接着断断续续的说着。 “你根本就是毫无所成的废物.....”她呵呵笑了两声,“只有萧皖才是不同的,她杀你,是你最合适的死法。让皇帝杀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眼中迷离着,有清泪流了出来,泪水淌着把血冲开了一点。 临死前的走马灯徐徐的闪烁着,脑海当中闪过的有父兄,有氏族,还有嬴畟。 小时候的嬴畟。那个因为母亲掐死了自己救下来的小兔子而躲起来偷偷哭泣的嬴畟,亦是后来她瞧见的,一眼沦陷的湛王。 湛王殿下马挎金刀,一身金甲威风凛凛。他不记得她了,不记得在他伤心流泪时候悄悄给她递上帕子的姑娘了。但是姚莲没忘,亦如不会忘记氏族的世代重任。 “那我就要好好看看,那个也快要死掉的废物,到底要怎么来杀我。”虚璃一手紫雾匹练猛然冲了出来,匹练飞速朝着姚妃冲过去,可是就在快触碰她面前的时候,忽然被迫调转了方向。 虚璃姬双目瞪大了几分,眉头皱起忽觉不对,她防备起来正要让紫雾爆开探查一圈,顷刻间就觉得右边的肩膀上多了件什么东西。 寒凉。 刺骨的冷意从肩膀透露出来,这温度要比紫雾低上不知多少。 一时之间从她身侧蔓延开的低温让火焰燃烧的缓了不算少,一圈黑雾从中心爆开,把周遭细小的火苗扑灭了几分。 虚璃姬只觉得左耳身侧有人覆上,那人凉的像雪,带着如冬日雪地里的冷香,夹杂着霜雪的轻轻开口。 “我正找你呢,没想到,你居然跑到这儿了。” 第100章 解药 声音带着些玩味的俏皮,好像说情话似的。那人的出现让两人都愣住了身子,姚妃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虚璃姬身后的人。 “皇帝找你呢,怎么不老实在宫苑待着?皇上找不到你该多着急啊。”她冰凉的手指在她脸上滑动着,虚璃姬眼珠颤抖着,侧过双目去看她的手。 猩红的指甲带着丝丝吐息的黑雾,她勾唇笑着,琉璃珠子弯弯的,好像很体贴似的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怎么...怎么可能...”虚璃姬不敢置信的呢喃着。她浑身僵硬的,全身上下就只剩下眼珠和嘴巴可以动作。右边肩膀上的手好像有千斤那么重,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是萧皖。怎么可能?萧皖怎么可能能把自己压制成如此模样? “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贵妃娘娘,娘娘还需耐心回答本宫啊。”萧皖在她肩旁拍了拍,她绕到了她面前,凑近了一些。 “皇上前些日子来了澈桑宫和姚妃娘娘说了会话,而后回去之后过了几天就忽然浑身滚烫喘息不止。依着本宫猜测,是中了西狛的邪术了,娘娘长得这般像他母亲,你说,你会不会解这邪术呢?” 萧皖凑得很近,一双琉璃眼睛快要和虚璃姬的眼珠碰到一起。她笑着,手上用力的快把他肩膀的骨骼捏碎了。 黑雾荡漾,寒凉刺骨。 虚璃姬听着萧皖说到此话,她先是面无表情的茫然着,随后猛然看向了趴在地上挣扎的姚妃。 西狛邪术。是她给姚妃的药! 此药可以让人动情,分为药本和诱因,没有诱因就算药本一直存在也不会发作。 她本以为这药她根本没有下给嬴畟,没想到姚妃居然早把药本放在了嬴畟身上,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施加诱因罢了。 但听萧皖如今的话,她分明是把诱因也下给了嬴畟,就在那日萧皖所说的谈话。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不及多想,虚璃姬猛然一个挥手把萧皖的手臂扫开,随后紫雾升腾起来,直接出手攻向萧皖面门。 “你是如何突破我在外设下的毒阵!”虚璃姬在腰间一抹,利落一把短刀就出现在手上,她身形一转,直接冲着萧皖刺过去。 “你那点毒,根本就不够看的。”萧皖双手在面前合十,黑雾立刻向猛兽一样翻腾起来。雾气零零乱乱的扑向紫雾,刚一相撞就把看似凶猛的紫雾吞噬殆尽。只眨眼间,宫中就只剩下亦如夜色的黑雾,甚至顺着虚璃姬的攻势,缠绕在了她身上。 “巫术?”虚璃姬不可置信的呢喃了一句。 这黑雾诡异,根本扑灭不掉,甚至可以撕破她圣巫的防备,直接攻击她的身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没有听说过会有如此强悍的雾气。 萧皖听着她的轻语,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她右手盈盈一挥,黑雾滚滚,再随着她一推掌冲向了她身边。这一团黑雾形状诡异,漆黑的,难以辨认。只得细细观摩一番才能瞧得出,这团雾气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狮子形状。 太乙狮子诀! “什么!”虚璃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样一只撕咬过来的狮子,气势汹涌难以抵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就一头撞上,被击飞往后,凌空飞到了姚妃身边的墙上,撞在了燃烧着的火柱上。 “巫术?”萧皖低声笑笑,举起一手,看着黑雾汩汩,开口道,“鬼蜮伎俩的小小巫术如何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轰隆!”她这一下撞塌了这一根承重的柱子,从此处开始,天花板顷刻间稀稀落落的坍塌下来。 虚璃姬挣扎着从原地爬起来,抹了一把口中的鲜血。她胸前翻腾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姚妃。 萧皖看着虚璃姬忽然转动的视线,也跟随着她把眼神落在了低上挣扎的姚妃身上。姚妃此时气息微弱,若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见她呼吸的声音。 额头上图腾闪烁的光芒已经灰暗下来了,亦如她眼中的光正在缓缓消散,生命流逝着,随着大火燃尽。 “把人杀了,然后跟我走。”萧皖走近了,整个宫殿都已经开始坍塌,不断有碎木块从天花板往下掉,火焰烧的连厚重的木桩都快成炭,根本支撑不住宫墙上繁琐的装饰。 “你觉得我会救他吗?他若死了,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虚璃姬手中匕首指着走来的萧皖,她身上的紫雾已经虚弱,身形有些发抖。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嗤笑出声,看着她。断竹一声脆响,眼前的位置就已经不见了人,在眨眼,萧皖已经到了面前,厚重的雾气不再是漆黑的而是赤红。 虚璃姬的口鼻被人捂住,只觉得顷刻间脸上与她手掌相触碰的地方全都燃起了火焰,烫的她仿佛能听得见皮肉发出嘶嘶的响声。她想嚎叫可是却没有办法,只能惊恐的看着身边勾唇浅笑的那人。 “解药。”她低声说着,嗓子嘶哑的,像是被砸坏的笛子。 虚璃姬听着她如此言语,再看她身上的红色雾气,一瞬间不镇定起来,开始止不住的挣扎着。 红雾顺着她的脸颊爬上来,汇聚在她双眼前。她只觉得眼前忽然一片红色,遮挡住了面前的光景,然后下一秒,双眼霎时像沾染了火焰一般的燃烧了起来。 她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双目流出鲜血,顺着脸颊淌在萧皖的手上再低落地面。 “没了着一双眼睛再瞧你这张脸,指不定皇帝,会觉得更像几分了呢。”萧皖说着,松开了手,往后站定了一步。 “奉炀...你是奉炀....” “解药。”她重复着,红雾又变回了黑雾,随着她的指尖穿透的她的肩膀。 虚璃姬嘶喊着,只觉得刚刚还滚烫的双眼瞬间变得寒风刺骨,她顾不得肩膀上的伤,惨叫着捂住双眼。 黑雾红雾不停交叉,虚璃身上多出了几个血洞。但这些伤口,都远没有双目让人惨痛。她喉咙嘶哑着,终于忍受不住,从腰间摸出了一只紫黑色的小瓷瓶。 “呵...”萧皖发出一道气声,随后把瓷瓶接过,左右反转着瞧了瞧。她查看过后,确认了是霜卉说过的解药,随后才把它收到袖袋之中,然后靠近了虚璃姬的面前。 她凑到她耳边对着她的耳际轻轻说着,声音低哑的,是奉炀的声音。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给我安分一点,否则此次西狛战事,本宫不介意插上一脚,亲自出征把这一仗打下来。” “还有.....你们针对皇位我不管,可是嬴畟要是出一点事,那就等着我无休无止的报复吧。” 第101章 误会 第二日晨 养心殿 昨夜养心殿躁动,皇帝莫名开始发热躁动,好似是情动赃物所致又好像没有那般简单。皇上晕倒在了桌案前,意识不清醒的喊着皇后娘娘的名字,浑身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赤红滚烫。 霍薪大监发现的时候,皇帝已经因为燥热脱了外衣,在桌案前大口大口的灌着冷茶。霍薪吓了一跳连忙喊来了姜介和萧皖,急冲冲的替皇帝更衣。 萧皖到时皇帝正躺在床榻间痛苦,他眉头紧皱着,因为动情煎熬着四肢却无力,根本动弹不得。霍薪现在还记得当时皇后娘娘的表情,平时淡漠的琉璃主子一瞬间就像烧的滚烫发红的药盅,眨眼间赤红着带着滔天的杀意看向了他。 皇帝却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氛,仍然难受着呢喃,像是马车那日一般的困在了梦魇之中。 不过这一次的梦瞧上去依然痛苦,可是旖旎。 “萧皖...萧...萧皖...”嬴畟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隐没在脖颈下的衣裳中。 “可有法子解决?”皇后娘娘亦如往常的冷漠,她看着皇帝痛苦,可却瞧不出什么慌乱,理智的让人害怕。 “回娘娘,皇上这是中了情蛊。”姜介判断过后对她说道。 “情蛊?”萧皖伸出手去探探皇帝的脸侧。一股冰凉靠近,皇帝立刻凑到了她手边,毫不讲理的扯住了她的手想把她拽到榻上。可是娘娘很冷淡,一个用力就把手抽了回来。 “替他纾解过后,可解吗?” “回娘娘,并不能。”姜介摇摇头,接着说道,“那般行事只能缓解片刻,此物是蛊,终究是要用解药拔除,否则不管何时都是隐患,还对皇上龙体有损。” “解药....”萧皖重复了一遍,低头思考着。她看着嬴畟还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沉思片刻,还是靠近了一些。 看见萧皖俯下身子,霍薪和姜介一齐转身,往外出了两步不再看他们两人。 萧皖一手撑在他耳边,才刚刚搭上嬴畟就凑了过来,他意识不清醒只会哼哼,一边哼哼的可怜,一边用牙齿不讲道理的咬着她的手腕。 “别咬了。”萧皖捏着他的脸颊把人的脑袋摆了回来,看着他红的不正常好像在发烧一样的脸,琉璃珠子晃动着,好像在挣扎着。 “你可会为了你的真心放下你娘么......” 萧皖笑了一声,好像自嘲一样,又好像真的是在嘲笑皇帝现在这副不怎么好看的样子。 最终,她闷哼了一声,舌尖被自己用牙齿咬了一个口子,寒凉的血涌在口腔之中。她低下头,带着这一口解药似的凉意吻上了皇帝的唇。 很烫,连吮吸自己舌尖的唇都很烫。 一直到那小小的伤口不再流血后两人才分开。一个渴求更多,一个微微喘息着。 “老实一点,等我回来。你的真心是给我的,我不想要的东西,我现在就替你连根拔掉。” * 日光照进来晃得人不耐烦,明黄的床幔很厚实,可偏偏有一个没完全合上的小缝,就这么一个小缝漏进来的阳光就这么直直的照在了皇帝的脸上。 水蓝色的眼眸刚刚睁开的时候还有些许茫然,过往海一样的眼神因为迷茫有些减淡,看上去像是刚刚雨过天晴之后的天空,带着湿润的蓝。 嗓子干的不像样子,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嬴畟喉咙滚动一下,想喊霍薪进来,张开嘴后却发现自己居然一时没喊出声音来。他再试了试,就只发出了一点嘶哑的声音,叫不来人。 没办法,嬴畟轻咳了一声,只得自己往下去倒茶。他才撑起了一半手臂,恍然间才发觉自己居然裸着上半身,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下裤,而还不等他想明白原因,就发现了另一件无法思量的事。 嬴畟眸子瞪大了几分,他缓缓转过了脑袋,僵硬着身子往旁边看去。榻上竟并非只有他一人,在他身侧,入眼的就是一身玄色中衣背对着他还在沉睡的人。 混乱的思绪缓缓回笼,他恍惚间想起了昨日黄昏时候发生的事儿。 情药。自己中药了。 他大抵知晓原因,是姚妃做的手脚,可他实在是回忆不起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可能吧?难不成自己已然全部忘记了吗?? 说是追悔莫及都不能够,嬴畟现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分明萧皖才信了点自己能给的真心,这么一遭下来,她如何还能够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一切这么匆忙这么荒谬,若是真的,他真该就死在昨夜,不让她受委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身边的动静不小,吵闹着,旁边的人浅眠着向来警觉,只一会就也睁开了眸子。 萧皖苏醒过来,入眼的就是明黄的床榻,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没回过神来,愣了一会,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感觉到坐在身边的人,活动活动脖颈,转过脑袋朝他看了过去。 皇帝赤裸着上身坐在她身边,好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眼瞧着皇帝脸色正常,昨夜的那赤红已经褪下了,而身上也并没有那般滚烫的温度。萧皖伸手在他手臂上碰了碰,感受到平常一样的提问,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精神准备兴师问罪。 “发什么愣呢。”萧皖看着还呆在原地不动弹的人,带着点笑意开口。 “傻了?”指尖在他腰间滑动了一下,温凉的手刮的人抖了一下。晨时人躁动着,这一下就有些受不住。 但今儿的皇帝没像往常那样饿虎扑食一样的扑上来,皇帝抖了两下,于是慌乱的就掀开了被子准备往外跑,连看都不敢看萧皖。 萧皖看着这副没骨气的样子,乐出声来。抓住了皇帝的手臂用力一扯,就把要逃跑的人抓了回来。 皇帝摔回了原来的位置,刚刚落下就又要起身。萧皖见状,直接撑起了身子迈步一跨,把人又压了回去。 “我说.....”萧皖一手抵着他的肩膀,一手在他脸颊轻轻刮着,看着水蓝色的眼睛不断闪躲着,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尖。 “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皇帝赖在凤仪宫留宿的那两日,第二日清晨可都是叫唤着要扑上来的。怎么,如今不敢了?” 第102章 几瓣儿? 嬴畟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萧皖,连呼吸都觉得有几分不顺畅起来。皇帝此时没有像过往幻想的那样开心,瞧着萧皖真的这么主动起来,他心乱的发慌,只想赶紧逃开。 “我....”他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嘶哑的只能听见一些气声,完整的说完一个字都做不到。 听着皇帝嘶哑的说不出话的声音,萧皖情挑了一下眉,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她一步跨了下去,到了榻边把一边的木屐趿拉在脚上。 皇帝看着萧皖离开心中更难受,他伸手去抓她的衣袖,可是却没能抓住。丝绸很滑,从他手中溜走了。 [萧皖...]皇帝想喊她,可是只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嬴畟看着她往外走,也要掀开被子下榻去追她。 “老实等着,姜介说你要静养。”萧皖看着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去,把要光脚踩在地上的人瞪了回去。 嬴畟如此只得停住了动作,把伸到一半的脚又收了回来,很听话的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 萧皖没走开太久,再回来的时候从外殿取了一壶茶,她到榻边的小案旁把杯盏搁下,最后亲自为皇帝倒了一杯茶水。 茶汤清淡,茶香浓郁,温热的有淡淡的白烟冒出来。嬴畟看着只觉得嗓子越发干渴,想吞一口唾沫却连唾沫都分泌不出。 他看着萧皖端着茶盏走向自己,她身形轻盈动作利落,刚刚起身的时候也瞧上去也没有什么异样,好像根本就没什么..... 因为她武学底子太好吗?还是自己..... 嬴畟想着,在心中摇了摇头,自己什么情况自己还是清楚的....如果要是中药了,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只能是.... 皇帝渐渐冷静下来了,不可察觉的松了一口气,连心跳都缓慢了几分。 “喝茶。”萧皖把茶盏递到他面前,皇帝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看着皇帝并未满足的神色,萧皖又给他再斟满一杯,而后再瞧着皇帝一口喝完,根本没有半点品鉴的意思。 还是第一次见皇帝这么粗鲁的,在她印象中皇帝娇弱又矫情,什么都有讲究,很难瞧见现在这样囫囵了事。 “好些了?”第三杯茶下肚,皇帝动作缓了缓,没有刚刚那般急切。萧皖又把茶盏斟满,这一次皇帝没有再仰头一口喝下,而是拿在唇边慢慢饮着。 “嗯。”嬴畟点点头,喉咙终于好受了一些。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终于能说得出话来。 “昨夜.....”他说着,捧着喝了一半的茶水看向身边的人。皇帝眼神现在就不是刚刚那般慌乱似的样子了,他不闪躲了,侧头看着一边只穿着寝衣的萧皖,瞧着她被腰带勾勒出的细腰。 “昨夜可有凶险?那人可伤了你?”茶盏被皇帝放在一边,嬴畟伸出手来,指尖暧昧的勾出了萧皖的腰带,轻轻一用力,带着萧皖往前迈了两步,让她跌坐在自己身边。 气氛暧昧着,但皇帝不似往日那般的不正经。他等萧皖靠近了就开始细细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是否多出什么危险。 “我能有什么凶险,”萧皖摆摆手,她声音淡淡的,扯过了一边的锦被盖在了皇帝赤裸的上身。 “一定要说有,那也是皇上给我的。” “嗯?”嬴畟听着她说完挑了挑眉,“朕会给你什么凶险?” “哼哼,”萧皖看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有些好笑,她凑近了一点,而身边的人也很配合的揽住了她贴近的身子。 “嬴畟,你的真心呢?给我看看。”她说着,眯起眼瞧着皇帝水蓝色的眸子。 水波澹澹的眸子一汪春水软绵绵的。嬴畟瞧着她,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隔着锦被摁在上边,胸膛还配合的往上挺了挺。 “娘娘,在这呢。”他声音轻轻的,像小勾子一样的被他抛出来, 他说着,揽着她腰间的手也不闲着,指尖挤到了腰带中,把手掌也伸了进去。 萧皖看着皇帝还有心思占自己便宜,心里也放心下几分。她看着皇帝一如往常的样子,手上微微用了点力。 “唔...”他闷哼一声,不肯吃亏的在她腰上也用了力气,掐着她腰间的软肉。可是萧皖远没有他反应这般大,他力道不轻,萧皖也没什么反应。 “皇上这一颗真心到底分了多少瓣儿啊....”萧皖微微俯身,指尖隔着锦被用力的挠了一下,身底下的人夸张的抖了一下,忍不住似的把她的手抓住了。 “到底有几瓣儿是属于本宫的呢?是否亦如帝王那般多情薄情,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 她说着无情的话,可水蓝色荡漾着,带着涟漪的看着她。 她的腰带被皇帝折腾的松了,温热的掌心想要往里钻,不断的试探着看着萧皖的反应。 “不管有几瓣儿,不都是娘娘的吗。”嬴畟看着她的细腰,悄悄把她的衣角掀起了一点,掌心覆在了她腰侧盛开的海棠上。 “是么?”萧皖没理他在花蕊上不停摩挲的指尖,她俯身下去,把人的下巴抬了起来接着问他,“全是我的?那你的阿璃呢。” “没有阿璃,我有的只有娘娘一人。” “阿璃没有....”她顿了顿,带着点嘲弄的瞧着他的眼睛。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萧皖凑近了他耳边,手从他胸膛上离开,爬到了他的喉咙上面。她微微收力,身下的人有些难受似的哼哼了两声。 “那昭仪娘娘呢。”她轻声说着,拇指不断在他的喉结上打转,其余四指的指甲已经扣进了他皮肉中,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我若杀了你给自己后来找的那个虚幻的慰藉呢?你给自己找到这个新娘,是否在哪瓣儿真心上藏着呢?” 萧皖轻声说着,她看着皇帝深邃的一双大海,海面沉寂着,瞧不出风浪,亦如往常那般安静的折服着。 琉璃珠子有些微微斑白,他看着萧皖着一双许久不曾蒙上白翳的眼竟然又开始泛白心中收紧了一瞬。 嬴畟瞳孔微微缩紧一下,随后扯着她的手臂随后猛地一个转身。 天旋地转,二人位置互相倒换。萧皖躺在了柔软的锦被之上,而皇帝赤裸着上身,撑在她耳边左右,整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二话不说的,皇帝的吻就落了下来。 第103章 亲征 虎牙不像往常那样恶劣的咬着萧皖的舌尖不松开,今日皇帝十足的温柔着,把牙齿收的老老实实,一点都不曾磕碰到她的嘴唇。 她还是未闭眼,皇帝一双手覆盖在上,温存着,缠绵着。缓缓,觉得身下的人没有刚刚那般冰冷的气息才停下,看着只露出半张脸的人和自己一样喘息着。 嬴畟咬唇。强迫自己别开了脑袋,从她身上起身了些,怕自己再扑上去。 “再过一阵,大概就要起战事了。”他跪坐在萧皖腰间,手依然没有挪开。看着她白皙的脖颈牙尖有些痒痒,不自然的咽了口唾沫。 “西狛吗。”萧皖气息不稳当,带着气声,呼吸沉重的。 “指不定,南疆也会掺和一脚。”他另一只手终于忍不住,覆在她的脖颈上轻轻的掐着她的皮肉。 “皇上就是喜欢在这种时候与我说政事吗?”萧皖没接他的话,伸出手,好不痛快的在他腰牌上拍了一下。 “别....”嬴畟放开了她双目,抓住了她肆意手不让它动弹。 “可还记得刚刚我们说的是什么事吗?” “我以为,我们心有灵犀。” 二人互相对视着,萧皖眯着眼,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起来。 嬴畟却好像看不见萧皖眼中的火,他只放下心来,她眼中的白翳已经褪去了。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下来,萧皖不让步,嬴畟也不退让,二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瞧着瞧着,终于还是嬴畟败阵下来。他忍不住,又俯下身子去吻她的唇。而这一次又像是往常的那样凶狠,不单单在她唇上停留,牙尖终于解了痒,到了他适才忍了许久的地方。 两个鲜红的牙印多了出来,萧皖被咬的没脾气,只能叹了口气,把人推开了。 “别碰,”嬴畟抓住了她想摸摸牙印的手,又在上边吻了吻,“别把我的真心摸坏了。” 声音娇嗔的,好像真给了她什么似的。萧皖无奈的,拍开了他的手。 “战事预起,可是兄长传来的消息么?”她生出几分无可奈何,先提起了政事。 “沛城已经被拿下一半了,还剩下的就是那个西狛支持的玄王,等到端掉这个玄王,即刻动手往边郡外城,打西狛一个措手不及,至少能连着拿下五座城池。” “你兄长在西狛坐镇,朕已经安排好的援兵,只等一声令下直接围攻而进。西狛好算,南疆却没人管。良将难觅,如今算的上忠心才良的将军都已经离不开边疆,南疆那边还需要再想办法。” 萧皖听着皇帝的话,又见他一直瞧着自己的眼。皇帝说的的确不错,二人心有灵犀的,萧皖只一个眼神就能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缺将领了,需要我去帮你守边疆了?” 萧皖挑了挑眉,顺着皇帝的腹部轮廓滑动着指尖。叱威将军说着,逗弄着稳坐高堂的皇帝。 皇帝不稳当的,直接扑了下来,把人压住了。 “不用你去。”嬴畟环着她,轻声呢喃着,压在她身上不像那日狂暴时候的那般沉,他注意着给她撑了身子,减轻些重量。 “姜介与霜卉都说你需要静养,少动内力。边疆条件差,精神又紧绷,对你的病有碍。” 萧皖听着他说着,也有点意外。皇帝埋在她肩窝的脑袋未束发,滑腻的长发披在她身上有些痒,萧皖摸着他的一缕墨发绕在指尖玩着,等着皇帝接着说下文。 “朕想着....”他说着,顿了顿。 “四哥已经在来滇阳的路上了,等他到了之后,朕需要你帮着朕保护好他,莫要让人伤了他。” “嗯?”萧皖听着他与自己心中所想相反的话有些诧异。如此说辞她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不敢相信。 “朕要你帮朕守皇城,彼时兄长监国,娘娘守城。朕让唐钰辅佐你,到时候把禁军分给你。” “嬴畟,你到底要干什么。”萧皖打断了他还要絮絮说下去的话,她一个用力把人掀开,嬴畟顺着她的力道翻身下来,躺在了她身边。 “你要亲征?”她皱着眉,开口问道。 嬴畟见她只一瞬就猜了出来,心里倒也是有些欣慰,两个人就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心有灵犀么。 “姜介二人说,两月之后,我的毒已经能抑制八分了,和过往一般无碍。身子依然痊愈,那么便可以亲征去了。”他说着,指尖在她额前动着,撩了下她的发。 “到时候已然是夏天了,没了娘娘祛热,还真不习惯。” 他笑着,萧皖却依然紧皱着眉不言语。 “为何要亲征。”她没理他旖旎的动作,琉璃主子看着他,眼中思索很沉。 于过往看皇帝亲征的战事并不少,除了先帝信任萧家甚少披挂,其余大周历代皇帝或多或少的都有亲征的经历。可嬴畟对外称的是一直病弱难以承担的身子,如今再披挂上阵,如何能服民心? “南疆凶险,能伸手进大周,依朕看,边营才是他最难插手的地方。若是朕在滇阳等着他现身来动手,还不如朕直接往沙场去,先一步捣了他根基,到时候就他不想现身也没办法。” “只因为如此?”萧皖听着,微微眯起了眼。皇帝分明还有隐瞒,就算在朝堂之中等着暗箭出手也未尝不可。有萧皖在保他一条命绰绰有余,根本不必担心暗箭难防。 他要去边疆亲征,除了抓这个隐匿暗中的操盘手,还有别的原因。 “七瓣莲。”嬴畟说着,用手抓着萧皖的手捏在掌心中。 萧皖听着如此说着,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琉璃珠子有些颤动。 “我怀疑,西狛的这个圣药已经被转移到南疆了。这是咱们能找到的最后一株现世的七瓣莲,要是没能拿到,我的病就真没机会了。”嬴畟神色认真的,带着几分温柔,唇在她指尖轻轻吻了吻。 萧皖抿抿唇,没再继续说什么。 七瓣莲。霜卉二人提到的珍世药品,说是二人解毒的关键所在。可是如今情况,嬴畟的毒因为自己血蛊相克的原因已经颇有好转,只留下那一点余毒根本不算打紧,往后注意着些就不会发作。 所以,皇帝亲征而去为的这个七瓣莲,终归是为了她萧皖。 “如今朕身边的确没有再信得过的将领了,此事交予谁去做都不放心,所以,得朕亲自前去。从边疆一路杀到皇城,把七瓣莲拿回来。” 嬴畟等着萧皖的回答,他看着她沉思着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明的火儿爬上来了,一路往下,勾的人难耐。 第104章 开花 此时他确信昨夜一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他现在渴的难受,叫嚣着想要她。 二人面对着,一个沉默,一个难耐。嬴畟等着她,片刻过后终于再忍不住。 他覆了上去,把人吻住了。皇后娘娘此时并不躲开也不回应,她好像还在思考着有些呆愣愣的。直到皇帝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才回过神,彼时嬴畟已经彻底发了性子,掐着自己的脖颈肆意着。 “今早醒来的时候你不知晓,我快害怕死了。”嬴畟呢喃着,在她耳边不断蹭着。 “还有皇上害怕的东西?”萧皖终于开了口,接过了嬴畟的话茬。她伸出手去顺着他的脊背无意识的缓缓摸着,自上开始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气。 “当然了....”嬴畟哼哼的说着,一只手穿过她脊背,紧紧抱着她。 “我怕你受伤,还怕娘娘因为我受委屈了。” 听他说着,萧皖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低笑了两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皇上还能让我受什么委屈啊。” “那可多了。”嬴畟娇嗔一句,“娘娘还没答应我,要是因为这个冒犯娘娘让娘娘生气了,我可要委屈死了。” 萧皖感受到打在身上的腰牌,屈膝在他双腿之间强迫他不再乱动。揪着人的脖颈把人扯开了一些,看着那一双染上情欲的水蓝宝石。 “我还以为,皇上是因为事没成才难受不已呢。”她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眼中透露出光来,“当真没有一点儿遗憾的?” 看着萧皖追问着,嬴畟撇撇嘴,挣开了她的手,又凑了回去。 “娘娘爱我,迟早会被我的真心感动的。我有什么好遗憾的。”他轻轻吐息着,吹着她的耳廓,咬着她的耳尖。 “一点都没有?”她接着笑着追问道。 “嗯...”他沉默了一下,随后说着,“硬要说有...也有一点吧...” 萧皖听着他如此说着,心中一副了然的样子,正要开口笑他,就被他解下来的话打断了。 “昨儿,虚璃姬那事,应当是我亲自去处理好一些。不该让你替我背这一份责任的....”他还没说完,萧皖忽然起身了,一口咬在了他脖颈上。 嬴畟受不住她凑上来咬他的唇,偏过头去又把人吻住了。 一如往常好像毫无变化,缠绵着,可萧皖屈起来的腿忽然放下了,嬴畟瞳孔紧缩了一下,只觉得脑子中的弦儿绷断了。他身子忽然没了阻挡的舒服,这是二人亲密的时候,萧皖第一次让步。 嬴畟忽然肆意起来,他吻的越来越凶,手也不老实的不再满足于原地,拨弄着她早就他蹭歪了的腰带,要探进她衣袖中。 “皖...萧皖...” 她闷哼一声,摸了摸肩膀上多出来的那一个圆圆的牙印,还不等她再碰一下,手就被人扯住了。 “红梅....”他气息滚烫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同往日娇嗔似的声音不同,皇帝此时性感的要命。 “萧皖....给我纹一只红梅...就在胸口。”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上开花。 “姜介说你要静养。”萧皖没失去理智,她眼神只有些许迷离,可思绪还算清醒。,他比想象中的更容易沉溺螸朢。 “我知道...”他轻声说着,动作却不像他说的那般,忍不住的在她身上咬啮着。 “我不要这么草率....娘娘得娶我才能要我的身子....”他话说的好像很贞烈一样,可腰牌已经顶在萧皖身子上,“不然,我不给。” “聘礼不够,我也不答应的。娘娘别觉得我是好打发的,滇阳城中想要我的人多了去了,娘娘心里得有点思量。”他声音带着刻意捏出来的娇气 萧皖瞧他这副言行不一的样子笑了一声,伸出手去... “唔....” 嬴畟闷哼一声,她挣开了他的束缚坐起 “皇上实在太坏了,怎么什么都想要。这么贪心,除了我谁会要你。” “娘娘去打听打听,滇阳境内我身价到底排在多少人前边儿。就知道我说的是否属实了。” “是么....”她凑近了,“可是皇上啊,都...还说不给本宫么.....” 他低哼一声,身上发抖,把萧皖抱在了怀里。 “在皇上亲征之前,本宫会把红梅刺到皇上身上的。”她听他呢喃着自己的名字,说着快点。 “彼时南疆,皇上带着姜介一同前去,至于滇阳,就交给本宫守着,等梅花开。” [试试能不能发出来] 第105章 安王 错人耳目的一辆马车从西外城驶过,外瞧上去就是最普通的一辆马车,可细细看来才能瞧得清,泛着深红色的车身上佩着皇室才能悬挂的昭者大风旗。 车头外蹲坐着的车夫手中长鞭稳稳地拿着,腰间挎着森森长刀,头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马车行的平稳,在瞧不见的暗处,还有一队人暗中远远的跟着护卫此车。 马车一路从沛阳中城行驶,如今是第四个日子了。安王殿下收到了萧世子送来的陛下手书惊讶的不成样子,不敢置信自己的封地居然藏匿如此之多的污糟。 萧世子派了一队人行皇帝命令保护着他出城去滇阳,随后接管了沛城的事宜。如今不算日夜不停的跑着,可也是甚少歇息,急急忙忙的往滇阳赶,今儿黄昏,终于从西外城里瞧见通往滇阳的关卡了。 “殿下,滇阳到了。”驭位的那人对着车厢开口。他微微勒马,让马儿跑的慢一些。 “嗯,找找手书上说的位置到那汇合就好。”车厢之中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这一声嗓音很轻,带着点一如皇帝一样的病弱,听上去只觉得此人像霜花,脆弱却飘逸。 “是殿下。”他点头应下,随后扯了下缰绳,让马车转向,照着信上的方位开始寻找着。 马车刚刚跑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再焦急的赶路,缓缓地在城中逛着。才刚刚转向过来,驭位后的车帘就被人轻轻掀开了。 这一只手拿着一支小竹扇,竹扇挑起了车帘,有人从内里望出来。安王欠身,探了半个身子往外瞧,车内暖和的热气伴着他的动作扑到外边,带着安王身上的香囊味道。 “许久不入城,上次还是在才小幺儿登基才来的。如今一瞧,这西外城也繁华了啊。”安王嬴汤笑着看着车外的景色,商贩不少,人家都富足,从穿着和店铺就能瞧得出。(嬴汤 shang) 他眉眼弯弯的,这一双眼不像先帝,像他母亲。他与嬴畟有三分像,瞧得出是兄弟可看上去分明是两个模样。安王殿下看上去是真像个羸弱只靠念诗喻曲为粮食的才子,没有嬴畟那种血杀气。 “皇上手术昭说派了指挥使大人前来迎接。”车夫瞧着离着越来越近的地形,边找方向边说着。 “唐奕么....”嬴汤说着,从车内出来一齐随他坐在了驭位上,合上了车帘。 “殿下,小心着凉。” “无碍,此处不如沛阳冷,暖和着不打紧。”嬴汤摆摆手,随意的说着,“这个唐指挥使年岁也不小了,还没成家啊。” “嗯,他玩心重,哪有姑娘能看上他。”车夫说着,嘴角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些笑意,面巾遮盖着瞧不出,可嬴汤能感受到身边人气场柔软下来。 “阿玥,也许久不曾见过唐指挥使了吧。”嬴汤一挑眉,看向身边驾车的人。 “嗯。”唐玥点点头。 “这次大概会在滇阳停留很久,只等着好好看看身边儿的人,多叙叙旧。”嬴汤说着,瞧着面前迎面来的一路车队,眼中也欣喜了些。 “安王殿下,属下奉命前来接应,请您移驾旁侧,随属下入城。”唐奕走在前,对着安王鞠了一躬。 嬴汤轻点下头,等着身边的唐玥先下,随后由他搀扶着从驭位上下来,到了一边唐奕准备着的马车边,由唐玥搀扶着再上车。 唐玥安排好嬴汤,随后绕到车前,自觉地到了驭位面前,迎面碰上了在一边等着的唐奕。 “玥哥。”唐奕勾着唇,朝着他笑着说着。 “嗯。”唐玥点点头,随后两人一齐上了车,驾马前行。 * 皇城 宫门之外有微风吹过,今儿天不冷,可如今太阳落山后,风打在身上也稍显寒凉。皇帝玄色衣袍被吹得飞起些,刮在了身边人的单衣上。 “可觉得冷了?”嬴畟拢拢身上的衣裳瞧着身边一如冬日那般单衣加身的萧皖,他向她身边凑近了一步,带着融融的暖意。 “烫,离远些。”萧皖不领他的情,没理他撞上来的身子。 “还烫?霜卉不是说你没以往那般不耐热了?”皇帝面上露出些真心来对着她问道。 “你兄长可马上就到了,皇上真要如此无理的见安王殿下么。”萧皖看着皇帝伸出来贴自己脖颈的手背,对着他开口道。 “兄长见朕与皇后感情和睦,只会觉得朕过得安好,放心下来。”嬴畟对着她笑笑,接着把手贴在她裸露出的皮肤上,摸着她的体温。 “似乎...不似以往那般冰手了。”皇帝细细的感受着,对着萧皖说道。 “院正大人学识广博,对病症的确有几分抑制,自然有好转。” “彼时取了七瓣莲,朕定会彻底治好你的毒。”嬴畟眼神认真起来,划在她脖颈上的手背也变得珍实,水蓝色的眼睛带着些希冀也有些喟叹。 “毒发是否,都是本宫该有的劫,无所谓了。”萧皖倒是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着他的眉心出手,用力摁了他一下。皇帝被人推的皱眉,哼哼着退开了。 “左右又不会要了命,以后人废了,皇帝养着我就好了,又不是活不下去了。”她说着,侧头瞧着皇帝的模样。 熟悉的试探感又袭来了,萧皖问他,把自身的一切做筹码,把决定生死的抉择交给他人。肆意,疯狂,不惜一切的也要做这一次试探。 可这一次萧皖与从前的感觉不同。 她轻笑着看着嬴畟。浅淡颜色的眼珠里没有算计也没有杀意,就只是淡淡的,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嬴畟瞧得一时之间愣住了,只觉得仙人现世,要求他与其同行去仙山。 他愣神着,萧皖也恶劣的没有喊他,只继续等着,就这么眯着眼,笑意盈盈的瞧着他。她想看皇帝回过神之后羞怒的表情,也想看皇帝羞怒之后到底会怎么不好意思的耳尖泛红。 等着等着,可不等到皇帝自己先回神,二人的注意就被靠近而来的马车吸引过去了。 “臣唐奕,拜见皇上。” 第106章 受委屈 为首的那人先一步下车朝着嬴畟行礼,随后身边的唐玥也紧随其后,对着嬴畟跪拜。 “禀皇上,安王殿下已然安全抵达,一路无凶险,殿下安然。”唐奕说着,久久没听见皇帝下令让人起身。 心下有些迟疑,可是却也不敢不守规矩的抬头去瞧。只能跟着唐玥一齐跪在跟前,等着皇帝的命令。 好在并未等许久就听见了皇帝声平身的声音,只不过听着比起平时多了几分刚缓神过来的不自然。 二人起身过后,唐玥先一步朝马车走去,去搀扶安王。车帘掀开,随后就传来了安王带着些欣喜的声响。 “许久不见阿畟,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嬴汤笑着从车上走下来,他扶着唐玥,如今如春,还穿着厚厚的外袍,瞧上去的确体弱的样子。 “如今见了,阿兄念想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他走到嬴畟面前站定,身边的唐玥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而嬴畟身边的萧皖也是心有灵犀似的往一旁让了几步。 “四哥,”嬴畟也勾着唇,皇帝过往总是假笑着的脸上多出几分真意来。他看着嬴汤眼中是压不住的欣喜,上下来回瞧着,看他身子是否还安好。 嬴汤瞧着他身边的皇后竟然也跟着唐玥退开了,心中不免对传闻多信了几分。悄悄地他用余光打量着这位他从没见过的凶名远扬的皇后,看看她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凶恶。 模样俊,身形挑,瞧上去倒是个十足的美人,也看不出多残忍,只觉得一双眼睛虽然妖,可配上身边寒霜一样的气质,竟不觉得有风尘气,只觉得像成仙儿的。 “四哥这次一路可顺利?”嬴畟看得出嬴汤对萧皖很是好奇,可他没急着介绍两人认识,先问着嬴汤的近况。 “一路无阻,无人察觉。”嬴汤摆摆手,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皇帝,心中才多了几分安心来。 三年过去了,阿畟还是阿畟,皇帝就算变了一些,可还与他记忆中那个赤忱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多的只有岁月留下来的少一些痕迹,人却没变,他仍然是他那个不愿意称帝,不愿意读书的小幺。 “此次叫兄长来,真是毫无他法了,劳烦你折腾一趟。”嬴畟对着一边招招手,霍薪就明了了,先行一步在前方引路,“四哥,我们边走边说。” “嗯。”嬴汤点点头,与嬴畟并肩跟着霍薪往前走着。可是才刚走两步,就恍惚间觉得忘了什么,有些别扭。 他转念一想,才发觉了不对。皇帝与他并肩,那皇后去哪了? 历来帝后同行,虽说皇后与皇帝一同迎接亲王进宫的也是少见。可是如今情况,自然是要先由中宫为首与皇帝并肩,自己落后一步。 事到如今,皇后去哪了? 他左右瞧了一圈,看见了落在身后,与唐奕唐玥同行的皇后娘娘。他眼珠瞪大了点,这实在是不合规矩,可瞧着唐奕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甚至还低着头和皇后娘娘说着话,萧皖也不觉得寒碜,双手环胸的听着唐奕说着,时不时还点点头,回上他两句。 “?” 嬴汤想不明白了。难道,传闻的真的? 远在沛阳都能听得出中朝传出的朝中谣言,那日震动朝野的死谏之事水中荡花一样的一层层传开了。而其中最为抓耳的是关于皇后娘娘的传闻,最荒谬,却也最让人相信的传闻。 娘娘有崇兰作风,爱好美男,唐钰和许溪都入了皇后娘娘眼中。而皇帝为了谋权和中朝脸面选择了隐瞒,放任娘娘任行作风,忍气吞声,不言不语。 这等听了让人发笑的传言嬴汤根本从来不信,何况他知晓嬴畟到底是何等人,不可能如传言一般软弱。 可是如今瞧着萧皖做派和嬴畟的默许.....他似乎又有点....觉着传言并非毫不可信...... 身后的唐玥在二人身边倒是能听得见二人聊天,他不知道自家殿下心中那感慨万千,却也觉得不可思议。 唐奕对着萧皖汇报的都是事关战事,军权的机密事件,甚至关于暗线和暗中脏手所作的一些见不得人的光景。他一件一件的说着,萧皖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般参与政权是错。 他听得骇然,直到听见了一句萧皖所说的回答。 “娘娘,西外城边的那一户是否还有漏网之鱼,所以才如此逃脱了?”唐奕问着,萧皖皱起了眉,摇了摇头。 “不,此事本宫有印象,是本宫亲自带队所做,人头汇聚之时一一清算过,不可能有漏网之鱼。”皇后娘娘说着杀人时候的细则,回忆着当时动手时候的一点一滴。否认了这人是当时溜出去的叛贼。 “此事你们不必管了,本宫派人前往收刀,必定会把此人的头颅给唐大人带回来。” 唐玥听着萧皖说着只觉得世界都变得模糊了,他都听见了什么?? 锦衣卫的暗杀骑指挥使对着皇后娘娘求证,而后皇后还要动手帮着锦衣卫杀人?这是否太过荒谬了。 “小幺儿。”后方的谈话嬴汤一概不知,他只瞧着皇后和唐奕一直交接着对话,心中也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轻轻用手拍了拍嬴畟的手臂。 嬴畟听着他这般称呼自己也是恍惚了一下,皇帝眼中有几分错愕随后又迅速缓神,看着身边的人带着舒气的笑了。 “四哥。”皇帝温柔的回应着他,心中暖意翻滚。可是嬴汤却没心思去瞧皇帝是不是感动,只把心都搁在皇帝为权 受皇后不忠的屈辱上了。 “你...你如今....”嬴汤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等子不光彩的事,是否是皇帝的心痛心结呢?他该如何问才算好,才算不冒犯却又能问清楚由来。 安王绞尽脑汁的想了片刻,随后才试探着的对嬴畟开口:“你如今可有心上人了?” 嬴畟听着嬴汤这一句问题倒是有些意外,瞧着他刚刚那般左右为难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会问他如此问题的样子。可他却也没有多问,如实对着他回答着。 “嗯,有的。”皇帝点着头,面上挂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嬴汤瞧着他如此笑着,这般的温柔这般的像求而不得的苦涩,心中就更替皇帝难受了。 自己这个从小就疼爱的弟弟,这个最不想当皇帝,心地最为忠诚的小幺儿,终究是因为时局逼迫登上了那个位子,百受艰险的苦苦支撑着。如今还要为了军权娶了自己不爱的女子,对真爱却爱而不得。 嬴汤只瞧着嬴畟越来越心软,眼中流露出怜惜来,如此明显,瞧的嬴畟有些意外。 第107章 醋. “四哥?”嬴畟疑问的喊着他,才瞧见嬴汤回神,对着他摆了摆手。 “无碍,只觉得阿畟这些年实在太过艰辛了。”嬴汤说着,下意识的对着嬴畟伸出了手。 他心中心疼着,手上对着皇帝的脸庞伸了过去,想要亦如小时候那般在他幺弟的脸上轻轻摸摸。可是瞧着现在已经变得肃杀威严的皇帝,伸出去的手又忽然放不下去。 皇帝如今是皇帝,再怎么不愿,也是被皇权沾染、谋利沾身的皇帝,是否还愿意被自己如孩童一般抚摸? 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皇帝面前,嬴畟有些诧异,双眸微睁的瞧着他伸出来的手。他没想明白嬴汤这心疼似的怜惜和愧疚是从何而来的。 可他看着兄长亦如年少时候那般伸出来的右手,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闭上双眸,微微倾身的把脸颊贴在了嬴汤的掌心。 只片刻,皇帝就再睁开了双眼离开了,接着站直了身子,带着嬴汤往前走着。 “阿兄,到底如何了?”嬴畟感受到嬴汤那一股不寻常的感情直接问了出来。 嬴汤还没从刚才嬴畟对他亲昵的欣喜之中缓过神,听着皇帝这般问他,也不再隐瞒,直接问了出来。 “阿畟,你与皇后娘娘.....”他顿顿,措了措辞接着说,“你们二人相处可还甚佳?” 嬴畟听着他如此询问也是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与唐奕并肩的萧皖,恍惚间好像明白了嬴汤刚刚那般是为何。 “阿兄,传闻不可信。”嬴畟心中有些无奈,他笑着对着嬴汤摇摇头,“都是假的,半分都不真,兄长别被骗了。” 听着嬴畟如此说着,嬴汤骇然,可是却也并没放松下心来,只继续瞧着嬴畟,等着他接着解释。 “可阿兄记得,你年少时候就不喜欢萧家嫡女。”嬴汤回忆着,他记得嬴畟十四五岁时候和萧皖闹过一些不愉快,虽说孩童之事不可深究,可嬴畟很记仇,好像一直都很不待见萧皖。 嬴畟听着嬴汤的话,知晓了他所说的事是因为什么发生的。想起了年少时候自己的窝囊样子,皇帝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的发热,好在如今帝王心强硬。旁人也看不出皇帝的难堪。 “四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与她,都不是过往那般幼稚了。”嬴畟对着他笑着摆摆手,心中暖融融的,对嬴汤的关心很受用。 “但是....”嬴汤纠结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安王仔细瞧着身边的弟弟,细细看着皇帝是否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如此说辞。他看着皇帝脸上好像没什么隐忍,带着真诚,也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 看不出真意,嬴汤能看懂的只有做湛王之前的弟弟,如今的皇帝,实在是瞧不真切。 实在是无可奈何,嬴汤也实在是关心嬴畟现状,只得直接问了出来。 “可我瞧皇后娘娘,似乎.....”嬴汤说着,往后瞧了一眼用手去接空中飞舞的花瓣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把花瓣拨开,而后唐奕讨好似的从怀中拿出了个什么东西,看上去不大,像是一个小玩意来逗萧皖开心。 而萧皖瞧了一眼,没有伸出手,反而勾着唇对唐奕说了什么。 “貌合神离....”嬴汤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把这话说完了。身边的人静了下来,他没瞧皇帝的反应,如今见他气氛不对,才转过头来看他。 只见皇帝也在看着萧皖和唐奕二人,水蓝色的眼眸轻轻眯着,周身温润的气场缩紧了一些,看上去有些唬人。 皇帝不自觉的舔了舔牙尖,只觉得痒痒。嬴汤看了皇帝这一副忽然带着攻击性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错愕。难不成小幺儿对萧皖是....那种感情? 不等他再细想,这边灼热的视线也吸引了那人的目光。萧皖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也挑着眉看了回去,琉璃主子带着点疑惑,看着湛蓝色的火儿又燃起来了,心中也想不懂,只对着身边的唐奕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开。 “阿畟,你....”嬴汤正准备再问问,就听见嬴畟先一步对着那边的两人开口了。 皇帝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可仔细品味一番又觉得带着点委屈。他看着好像很威风,龙袍加身的耸立在侧对着她下了命令,可嬴汤看着他眼中,分明带着湿润似的,并不凶狠。 “萧皖。”皇帝对着萧皖说着,声音不算大,可萧皖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分明有了点情绪,像是在撒娇一样的跟自己算账呢。 “到朕身边来。”他说着,萧皖也没纠结,直接对着唐奕点点头示意他一会再说,随后迈步往前,走到了嬴畟身边。 此时三人凑近了,嬴汤才能好好的瞧清了面前的人。很淡的瞳色一直带着那么几分玩世不恭的顽劣,狐狸眼狭长的往上挑着,皇后穿着的很简单,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可就是觉得金光耀眼。 她身上带着肃杀气,可是闻不见血腥味,只能嗅到淡淡的一股冷香和药味。 是一个十足危险的人。 萧皖到了嬴畟身边,很自然的站在了他身边,轻轻勾唇面露出几分友好的对着嬴汤点了点头,示意与他打招呼。随后才微微仰头看着身边又开始闹情绪的嬴畟,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一小步,让侧身能贴在皇帝身上。 “怎么了?皇上找我,是与殿下叙好旧了?”萧皖开口说着,声音清泠泠的,亦如她给人的感觉一般,一直带着微妙的一丝玩味。 安王看着二人之间变得不寻常的气氛,心中恍惚间有些意外,他微微挑眉,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 “在和唐奕聊什么?”嬴畟没像往常一样自然的把手揽在她身上,在嬴汤面前终究是收敛了几分。 他只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多了点审问的意思,对着萧皖说着。 “一点琐事,关于世家剩下的几处金库的情况,不值一提。”萧皖听着皇帝的问题明白了他如此是因为什么。 皇帝的醋坛子又翻了,虽说不是真的吃味了,可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第108章 继. “给皇上做事还受您猜忌,我可要冤死了。”萧皖轻笑着,说了一句。嬴畟没理她这句揶揄,转而对着嬴汤开口,替二人互相介绍着。 “本王早听闻皇后娘娘威名却因为体弱一直不曾见过,今日一见的确解了念想了。”嬴汤对着萧皖笑笑,而皇后似乎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的不好接触,她对着自己的态度还算温和,一直没感受出什么尖锐的。 “殿下见笑了。”萧皖勾着唇,始终规矩的,没瞧出半分无礼。 她就这么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好像很谦卑似的,挑不出错来。可看着她和皇帝之间的气氛,只觉得过往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 嬴汤见着二人自然而然靠在一起的身子,虽然不算拘礼,可眼瞧得出亲昵来。二人很习惯的样子,他这个弟弟眼神也总在萧皖身上流连,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传闻有假,假的离谱。但是眼前的真相跟传闻比起来,才更像是虚构的。 “皇上对我说过殿下身子有先天亏损,正巧我身边跟着一位不凡的药师,等下让她同姜院正一齐给殿下瞧瞧,兴许会有好转些。”萧皖对他说着,听不出虚伪,似乎是真心的关心着他。 而嬴汤也发觉,萧皖对自己的自称一直是我,不是符合规矩的臣妾,对于皇帝和自己的称呼倒是很规矩的喊着。 她谦卑,可是这一份谦卑并不显得她身份在谁之下,只让人觉得她所贡献出来的这谦卑,是因为她如今想给二人一个面子。若她不想,随时可以收回,然后无法无天的冷对二人。 三人一路聊着,不一会就到了养心殿门口,一路上春意盎然,瞧在眼中也是舒服。霍薪在前方为三人开门,萧皖三人就入了外门。 转头进了侧殿之时霍薪还正在关着宫门没能来往前,唐奕唐玥都在门外等候,只剩下了他们三人。随后,嬴汤就看着天下为首第一尊贵的皇帝,很自然的快步了几下走到侧殿门口先一步替萧皖把门推开了。 萧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迈步朝内走着。只不过才刚进来就顿住了脚步,她有些惊讶,看着侧殿内里多出来的人。 有一女子在殿中,她站在宫墙的倒影下,有风吹着她的发,她伸出手去理有发丝缠绕在她手上。 月牙白的衣绣着兰花,她瞧上去也如兰花一样皎洁。之看上去一眼就觉得心中被她带着的暖意填满了,连周身都缠绕上温润。 萧皖大概知道她,嬴畟那一个唯一子嗣的生母,王婕妤。王家的庶出的第二女,不温不火的一个庶女,没想到会被新帝点名进宫。她还是第一次见她,也是第一次见嬴畟身边并没有其余目的,只有真心的人。 “参见皇上,参见安王殿下。”她对着嬴畟和嬴汤行礼,最后再对萧皖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寒婵姐。”皇帝对着她点点头,声她起身。而他身后的安王见了王婕妤,眼中也有了几分诧异和欣喜,对着她打了招呼。 “寒婵,好久不见了,一切可好?”嬴汤走前两步,靠近了些她身边,勾唇微笑着。 “殿下放心了,在阿畟这一切都好。”寒婵点点头,也笑着,“妜儿也好。”她说着,对着一边的宫门招了招手,就立马从门口跑出来一名半大的孩子,扑到了她身边。 孩子瞧上去要比皇嗣年长个两岁,生着一副好皮囊,却不大像嬴畟。穿着月白的一群梳妆也是姑娘的样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阿妜,称皇叔。”寒婵对着身边的孩子温柔的说着,那孩子眨眨眼,向嬴汤规矩的行了礼,随后开口称呼。 “见过皇叔。”声音稚嫩的,可分明就是个男孩的声音。 嬴汤看着面前的孩子心中也安谧下来,眼里多了动容。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瞧着他的脸。 “太像了...真是很像。”他笑着,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 “也像他母亲。”寒婵看着嬴妜的脸,温柔的说着。“若是当年他没遭暗害,此时盛世必定繁华,你我都不必如此蹉跎于世间,各自丢了初心了罢。” 嬴汤听着,双眸覆盖上几分悲凉的神色。三人各自沉默着,唯一瞧不出伤心的就只有在一边好似事不关己一般的萧皖。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只觉得真是新奇。 男生女相,真没想到皇帝收养的这个先太子的孩子居然是个男子。她过往知晓此子是太子嬴珀的后代,可却不知晓公主身份居然是虚构的。 至于眼前的这个王婕妤,萧皖不大清楚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瞧着嬴畟对她带着些敬重,而嬴汤对她也很亲和,似乎是很熟悉的人一般。萧皖猜测着,大概此人是和太子有什么关系,才能让嬴畟迁就。 三人叙旧,她不想掺和也不想多知道些什么旧事隐秘。看着见了侧殿窗棂里偷偷在内偷看的一双小眼睛,萧皖来了兴致,迈步往窗棂一边走去了。 皇嗣本来还在好奇的看着,可见到萧皖迈步朝自己走来,就匆忙的合上了窗子,从窗沿跑开了,还把插锁带上了。 萧皖看着他这般警惕的模样勾唇笑了出来,指尖落在窗子上,黑雾静悄悄的渗透进去,把内里插上的锁震开了,随后窗子就一把被萧皖向内推开,露出了皇嗣惊讶的眼神。 “站住。”眼瞧着窗内的人又要跑开,萧皖先一步唬人似的开口了。她靠近了,脸上挂上几分不耐,对着皇嗣威胁着,“见着我不行礼,还敢逃跑?小殿下,这可不成。” 皇嗣眼珠带着以往的恐惧瞧着她,可如今并没有过往那般像是不可忍受的抖动,只时精神瞧上去紧张几分,还算能控制。 “屋内可有茶水?去给我倒一杯。”萧皖似乎是看不见他眼中的害怕似的,自来熟的对着他吩咐着,一边说着,一边靠在了窗沿上。 皇嗣听着她的话,本来是不打算动弹的。可萧皖眼中忽然带着杀意的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在地上,然后他没办法,快步跑开了。 只一会,萧皖就瞧着皇嗣颠颠儿的又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一杯茶水。 “多谢殿下。”萧皖对着他随意道了谢,然后伸手把他手中的茶盏接了过来,靠着窗沿缓缓的喝了一口。 一口过后,她放下茶杯,看着身边又躲远了点的人也只能无奈的笑笑。萧皖再喝了一口茶,随后把空了的茶杯放在了窗沿上,顺带搁下的,还有一个长得很奇怪的一块木头。 “多谢你的茶,这是报仇。”萧皖说着,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跟着你的那个老仆带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听着她说着皇嗣也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点眼睛。他静悄悄的摸过来,把传言上那一块木头接到了手中。 是一块孔明锁,手艺他眼熟,萧皖没骗人。 还不等他再多看两眼,就感觉到面前的人离开了。皇帝对着萧皖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寒婵姐,你且先回罢,叫着唐钰陪着你。”萧皖到时几人已然聊到结尾。寒婵对着嬴畟二人点头,随后带着嬴妜公主转身离开了。 嬴畟与她挥别,随后转身对着萧皖二人接着说,“且随朕往主殿座谈,还有事要细细谈谈。” 第109章 战,和? 三月十五,自皇城张贴出了一则告示。沛阳全境禁封,过往来路者必须一一排查,连带着西外城边都驻扎了朝廷的军队。 [西狛有暗中间谍入都,沛阳封禁。若有躁动,逢乱必杀。] 五角蛇一事已然传开,除去沛阳城内躁动,其余城池倒还算安稳。毕竟五角蛇之于大周,还算不上是刀在其颈的威胁,而随着告示铺开,沛阳连着西外城都围上了厚厚的军队。瞧着森森长刀和战马包围着,心中并不算慌张,只觉得中朝如此,必定有法子治好。 排查飞速进行着,只五日之后就有了更加惊惧的消息传来了。 西狛五角蛇不安分,扰我大周安宁,于国有劣,为保周安稳,已然出兵。 领兵的将领,是闻名天下的萧世子,忠武将军。 此战奇兵来袭,从开战到如今不过三日,萧世子已然连着攻下了五座城池,把过往沛阳受的折辱通通打了回来。 在占下第五座城池的时候,萧世子带着在沛阳称王称霸的玄王到了阵前,亲手在西狛阵前将人处死抹杀,把他的头颅割下来扔在了城门前方悬挂着。 萧珰出手不凡,气势神武,打的西狛节节败退,也亦如嬴畟所说,西狛军队软的不行,根本扛不住大周骑兵的冲刷。 传送军情情况的信件送到滇阳之时皇帝正在朝中与大臣议事着,如今的皇帝瞧上去与从前并无什么区别,前些日子好一些的精神似乎因为突然扬起的战事冲的溃败。现在的嬴畟瞧上去咳嗽的愈发严重还总是流汗,已然一副经不住风波的样子。 “皇上,此次战事突然,沛阳城又久受西狛侵袭,只怕战事不会顺利啊。”朝廷洗刷一次,世家派的各个势力均已被拔出,如今留下的都还算是忠良之士。 就算有他心之人,可也都夹着尾巴不敢动作。如今有了萧皖的皇帝,当真是让人生畏,不敢造次。 “皇上,臣以为,西狛如此行事已然犯了底线,我大周如此百年根基,不能软弱,必定要战!” “启禀皇上,臣以为,如今难得安稳,过往经年战事民生民息尚未缓和,如今再起只怕会伤及根本。” 臣子各执一词,不可开交的争吵起来。唯二尚不言语的,一位是皇帝,一位是太傅。 皇帝看着臣子争吵脑仁生疼的摁着眉心,而太傅瞧得出皇帝那一分不耐烦,看着他在这番境地之下,到底会如何作为。 “皇上!如今情形不比往年时国家富足。奸佞揽财毁坏民生,如今才刚刚缓和一些,皖皖不得发起战争啊。” “皇上,南疆之流也依旧虎视眈眈,只怕我朝出兵过后,南疆会立刻躁动不安的横插一脚。到时两面环敌,只怕我朝会有损国力啊。” “皇上,此次我朝如此受辱,断不可轻易揭过此事。若是毫无言语不声不响的默认了西狛的苟且勾当,莫非是要让外族人瞧我大周的软弱不成?” 霍薪看着皇帝难受,贴心的递上来一只干净的帕子,供嬴畟能擦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皇上。” 苍茫有力的一声传出,朝中忽然安静了一瞬,纷纷转头瞧着一边开口出声的人。 自话事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太傅突然言语,华景良在朝中的分量言重可以见得。太傅只轻声叫了皇帝,随后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如今天暖,皇上龙体还不安康么?” 一时之间中朝都想不到太傅会说出如此一句不痛不痒的关心来,一时之间纷纷面面相觑的互相瞧着,对着眼色互相合计着。 嬴畟也没想到太傅会关心自己身体,心中也是意外,却仍恭敬的回了话。 “老师放心,还算能忍受。”皇帝声音虚弱着,听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能受得住的样子。 在场的都是忠良之臣,早就没了姚硕那般不顾皇帝身体不尊皇帝意愿的佞臣。只瞧着皇帝难忍病痛,纷纷停下了议论,不再出言让皇帝困惑,只有零星几人出声,代表着各派上谏。 一派主战,一派主和,还有一派主随机应变。 主战说天位尊严,主和说国情难堪,主随遇的,只说再等时局变换过后再决定也不迟。 “皇上,请您顾及百姓安危啊皇上。若战,南疆必定趁虚而入,到时才刚刚缓和的生息就要毁于一旦啊皇上!”李玉昭沉声说着,是寒门中不上不下的一位臣子。若非世家剿灭朝廷亏空急需大臣补足空缺,这个中庸之子根本落不得如今的位置。 如今遇大事,李玉昭的中庸就不着痕迹的显露出来。不敢战不敢拼,只敢守着手中的那一点点权力,半点野心也没有,平庸至极。 这样的臣子在盛世大概会很合皇帝欣赏,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只守不攻。 可是如今虽不是乱世,但皇帝是一位征战沙场惯了,喜欢厮杀的将军。这样毫无野心毫无激情的中庸之臣,就是入不得嬴畟的眼。 “李大人!您说的安稳,可是如今西狛频频来犯,就算我朝不出手也迟早要被迫陷入战乱之中。南疆西狛虎视眈眈,难不成会折服一生?”许溪厉声说道,对着李玉昭挥开了手。 “既然迟早要战,不如先发制人!若非情况无法逆转,谁愿意再陷战乱?” 许溪如今被嬴畟连着提了两个官职,也算是个大言官儿了。他自己也是受宠若惊,丝毫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大度,非但没着自己算账还给自己升迁。 分明在皇后娘娘调戏他的传言传开之后,许溪连远走他乡的行囊包袱都连夜收拾好了,生怕皇帝第二天就来砍他的脑袋。 毕竟,传言之中可是他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啊,这哪有半点活路给他? 许溪只想哭,这皇后娘娘也真是的,偏偏问他名字作甚?不过皇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贤明,没把这点子谣言放在心上,还在世家余寇剿灭之后让自己升了官。许溪感动的泪流满面,只暗暗发誓要忠心朝廷,不让皇上的心意白费。 嬴畟看着二人又快要吵起来,无奈的出声打断了要再开口的李玉昭。他轻声说着,带着气声,每说两句就要喘上一口气休息片刻。 “李卿所言的确甚是,民生难以安息,的确不应再打扰。”听皇帝如此开口,李玉昭欣喜于表,正要对着皇帝称是。 可还不等他开口,皇帝就又接着说下去了。 “可如今局势,西狛南疆联手之势已然无法挽回,战乱与我朝终究不可避免。最多三年,战乱当然再起,等到那时,依李卿看,该如何处理战事呢?” 第110章 懦夫 此话一出,众臣纷纷沉思起来。大臣们低着头思考着,只有华景良仍然看着皇帝,对着皇帝,不可察觉的轻轻摇了摇头。 “回皇上,”李玉昭只低头一瞬,随后就眼神坚定的对皇帝回禀,“若想要修缮民息,必定要再过十年,这十年之中再有星点战乱都对我朝是巨大损碍。” “依臣所看,必定要与外朝对论停战,方可还我大周安宁。” 嬴畟听着他还算有道理的话点了点头,随后接着开口问他,“李卿所言有理。可若要外朝停战,必定不可毫无付出。届时战事起,若要他朝退兵,不知该如何行事?” 李玉昭听着皇帝的肯定,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对着皇帝行礼抱拳,坚定的开口。 “回皇上,若要停战,于我朝而言,损碍最少的对策便是和亲。” “和亲?”皇帝一挑眉,水蓝色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瞧不清的神色。嬴畟看着李玉昭,下意识的用指尖撑住了额角往明黄璀璨的龙椅上靠去,他微微勾着唇,虎牙有些微微露出。 “回禀皇上,正是。”李玉昭对着嬴畟行了一礼,随后接着开口,“我朝公主如今有五,未成亲者有三人,如今我朝危难,为我朝臣子,必定有为定国安民付出之义务。” 众人听着他如此言语纷纷,主战一派纷纷都露出鄙夷神色。如此清楚的知晓我朝公主情形,必定事先早已经查清,这李玉昭分明就是早早想好了后路。 许溪原本顾及着皇上出言,遵从礼数并未再开口,可是如今情形根本再忍不住,指着李玉昭横眉怒目的开口。 “李玉昭!你要用女子来换你这荣华富贵的生活吗!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许溪怒斥着,偏偏李玉昭未生气,只仍然平静的开口辩驳。 “许大人,在下如此,只是为了大周。” “为了大周?为了大周就要用我朝公主来替你付出,来替你们这群软弱的懦夫出走他国?”许溪说着,气的面色都红了些,“我大周千万里疆土百万名将士,虎狼之师千万,血性儿女不可数。如此兴盛之强国,还要用女子去换那短暂的喘息?你怎不是懦夫?” “许大人!若能用一人换我天朝民生复苏国力复兴,如此情形还不值得我朝损失公主一位?” “我根本与你无话可说!”许溪听着他的言辞直直摆手,连连摇头。 “你若真要还我朝安稳,你怎么不替公主前去他国赴死!还要躲在此处,谨言用他人性命来做你的良言妙计么!” “许溪!” 眼瞧着两人又要撕起来,嬴畟对着霍薪使了眼色,示意他让两人安分一些。随后就只见霍薪拂尘一甩,从他周身弥漫开一股瞧不见的气力,下一秒,两人就都身躯一抖,再说不出话来。 “二位大人,还请平息些许,朝中莫要如此激动,莫要扰了皇上清净。”霍薪说着,又暗自用力一瞬,震的两人纷纷后退一步,随后才觉得身上的那股威压消散。 两人劫后余生似的大口喘息着,身边人来搀扶二人,李玉昭久久不能从其中缓神,借他人力气才能站稳。而许溪只眩晕了片刻,随后就摆了摆手,示意他人无碍。 “两位卿确都各执一理,各有千秋。”皇帝见二人终于安分下来,接着开口说着。“不过,朕也依旧难分明,不知李卿来看,若要和亲,我朝该派何人出往外朝呢?” 李玉昭见皇帝似乎在认同自己所言,顾不上喘息,连忙接上皇帝的话。 “回皇上。我朝如今还有崇兰,桢玉郡主两位,菱妜公主一位,除去菱妜公主尚且年幼,还剩下两位郡主。”他说着,随后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臣认为,应派崇兰郡主前往,是为最佳。” “哦?”嬴畟没从龙椅上直起身子,只还是有些像是没规矩的靠着,“爱卿如何见得?” “崇兰嬴襕自幼不受中朝重视,且性子顽劣风声低下,爱好风尘有损我天家威名。若能借此事可了结我朝毒瘤一枚,也是万幸之一。” “毒瘤.....”嬴畟低声笑笑,随后从龙椅直起身子,对着霍薪挥了挥手。 霍薪见着,随后上前两步,从桌案拿起一张昭信,走到众人面前对其展开。书信字迹难以看清,可是最底下的那一枚印章清晰,是玄阳城主的印章,带着旁边还有一小个崇兰模样的私章。 是崇兰的信。 “五日前,皇姐已然书信于朕说要到滇阳城中小住几日,想必如今已经快到了滇阳,用不了多久。”皇帝说着,忽然大喘了一口气,“届时等到她入宫,李大人亲自与皇姐面谈一番,看能不能说的动皇姐牺牲于我朝呢?” 众人听着崇兰要入朝,纷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要说这世上最无法无天的女子是萧皖排在第一,那么这第二名,就肯定是这个风名飒踏的崇兰了。 萧皖有名,出在自身凌迟天下的实力和残暴无度的性子。而崇兰有名,就是那满满一宫苑强抢来的男子,和难以琢磨的想法了。 要与这么一人面谈,难道崇兰就不会杀人么?嬴襕所杀之人可也不少,其中不乏有权臣。 见此情形,李玉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起身打断了。嬴畟往前上了几步,对着众臣郑重开口,一锤定音。 “如今战事的确不容再拖,民生难耐,国力未兴,再有战乱的确会有损我朝安宁。”嬴畟不再理李玉昭跪地求饶,和许溪听着皇帝不想出兵的劝解上谏,只接着徐徐说道。 “所以,我朝于外族来犯,必定要战。”皇帝眼中露出几分狠辣来,平日里温和虚弱的皇帝一改往常模样露出几分强势来,除了时不时重重的咳着,几乎要与湛王时的模样重合。 “我朝要战,要战的漂亮,赢得迅速,一击必杀不容的奸贼有半点反击。战事不能拖,不能拖得百姓随着战事颠簸。” “于西狛,我朝已然出征,只瞧如此情形掀不起什么风浪,而南疆一处,也要尽早防范,传令驻守将领警惕,只等中朝命令,随时出兵擒住南疆。” 皇帝说的激荡,可是似乎身子虚弱的不行,说完之后就再支撑不住,身子晃了两下就往旁边倒去。霍薪瞧着皇帝晕倒的突然,只快步往前把人接住,随后厉声的朝外喊着锦衣卫同知,招呼来身边的人把皇帝扶回龙椅。 第111章 太傅 “众位大人,请先移步离开,今日事切勿外传。”唐钰一个眨眼间就到了霍薪面前,用身子把皇帝遮挡住了。 他瞧着凶神恶煞的,腰间还挎着长长一把横刀,身上泄出来的杀气和血腥味让人不敢多看,只得跟着其余锦衣卫先一步离开。 人才刚刚往外走了一半,姜介就急匆匆的背着药箱,满脸惊慌的逆着人流往大殿内跑来。他脚步不稳的气喘吁吁,身边还跟着两名锦衣卫。到了皇帝身边二话不说,掏出了银针就开始给皇帝治病。 锦衣卫把人团团围住,将视线通通阻挡在外面,很快殿中的人已然退了个干净,唐钰眯着眼扫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停留在原地不动的华景良身上。 “华老,劳请您移步离开。”唐钰到了他面前对着他恭敬的行礼。嬴畟对这名太子的老师很尊敬,亦如尊敬自己的老师一般对华景良十足十的敬畏,因此他也不敢造次,只对着太傅行礼请求。 华景良并未回应面前的唐钰,他身形未随着年迈而衰退,一眼瞧上去就能看得出归于时间却仍然不能平息的精神气。太傅看着面前被挡的严严实实的皇帝,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皇上龙体还未康健吗。”他轻轻摇着头,轻声说着。 这一句话落,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回应太傅。唐钰只冷硬的挡在他人面前,面不改色的守在皇帝身边,而后边的锦衣卫各个沉默着,唯一还算能开口的姜介此时好像也是一副慌张样子,也未理他。 大殿安静下来,只能听得见皇帝微微不平和的喘息声。片刻后,姜介从原地站了起来,对着身边之人挥挥手,便立刻有几名锦衣卫把皇帝从地上扶抬起来,带着人往内殿走。 “见过太傅。”姜介对着人群之外的太傅行了一礼,他看上去很焦急,还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请太傅先回吧,臣先随皇上往内殿去了。”姜介说着,对他道别后就匆匆追着人群往内殿跑去了。 华景良看着匆匆如潮水一般褪去的人心中也是哗然,如今的皇帝,已然不是早年间优柔寡断的嬴畟了。而如今这般骗了天下人的模样,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太傅昂起了头,瞧着天上挂着的“顺民安定”的牌匾,他未动,就这么盯着它在原地等着。 “我在殿内等着皇上安稳过后再离开,同知先行往皇上安危为主吧。”太傅对着唐钰说着,又是叹了口气。 唐钰听着他这话心中也暗道一声难,太傅受人尊敬,如此要求他拒绝不得,何况,如今瞧上去,太傅似乎知晓内幕了。 只见殿内寂静,唐钰仍然是一副冷漠不付感情的样子,可是内心里却十足的犯着难。他看着有些带着无奈哀伤的太傅,也是暗暗在心中叹息着。 如今情况,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唐钰。” 忽然有一声从外传来,殿门被推开一半,有屐履声传来,伴随着丝丝的佩环轻响的声响。 禾玔先露面替身后的人扶着殿门,随后,只见一身玄色轻衣的人从她身后走了进来。皇后娘娘今日身上穿的是玄色绣金凤的衣裳,头上盘了发髻,插着一根金簪,没有珠翠。不过她腰间多了两块环玉,一块为墨色,一块是青紫,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的碰撞在一起。 这两块玉以前没见娘娘带过,是皇帝前几日日送给娘娘礼物。墨色的那块雕着环龙同心,青紫色的那块雕着一片海棠花,都是皇帝前些日子自己动手雕刻的,没假手他人。 紫玉那一块料子还是他替皇上寻的,唐钰不知,这块料子和皇帝在楼外楼瞧见的萧皖没能拿到手中的那一块环佩品相非常相像,几乎一样。 娘娘收的时候瞧上去是非常少见的欣喜,那一晚皇帝怎么烦娘娘,娘娘都没生火儿,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皇帝也没挨揍,看上去是真的喜欢这一块环佩。 “皇后娘娘。”唐钰对着萧皖行礼,看着她从门口走了进来在他身边站定,随后只见她伸出了手要递给他什么东西,唐钰也赶忙伸手来接。 “从南外城挨着涞阳传来的消息,你派人到城关守着,切莫耽误了。”萧皖把手中的密信递给了唐钰,随后瞧上去十分自然的在他身边站定,等着他看信中内容。 萧皖看看自己的指尖,百无聊赖的四处瞧瞧,好像根本体会不到殿中紧张的氛围一样,只是一副放松的像烂泥的样子。 唐钰三两眼瞧完了信件眉头挑起了一下,他想即刻就着人去办,可是又想起身在一边的太傅。放任这两人在一起,实在也是不妥,他若就这么走了,这二人不一定会擦什么火花出来。 他眼瞧着太傅如今的模样,脸上紧张的,眯着眼,正在十足的打量着萧皖呢。 “娘娘,唐奕呢?”他斟酌的开口问道。 “指挥使有事走不开。”萧皖摇摇头。 “娘娘.....”他正还要再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边的太傅打断了。 “同知有事就去忙就好,老臣独自等候便是。” 他这一开口,终于吸引了萧皖的注意过去。琉璃珠子璀璨的转向了身边站着的老者,萧皖眯了眯眼,半边嘴角勾了起来。 “见过太傅。”萧皖朝着华景良点点头,头上金簪坠着的玉制步摇晃动着,甩在她耳边。这支步摇是早晨皇帝亲手给她带上的,上边带了一只皇帝亲手雕制的玉石小狐狸。 “皇后娘娘。”太傅语气没怎么客气,他目睹着中宫皇后明目张胆的当着他这个言官的面,与锦衣卫同知公然参政,实在是太过狂妄了。 “如今官员都已散场,太傅还不准备退么?”萧皖倒好像是感受不到太傅对她的恶意,只继续笑着说着。 “皇后娘娘如今如此不遮人耳目,是否太过过火。”华景良皱起了眉,随后接着说着,“那日上朝皇后参与朝堂已经是千古而不可恕,如今您还不收敛,是要让萧家陷于不忠之地吗?” 他言辞恳恳,瞧着萧皖仍然含笑的模样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无力,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柔和的笑着,丝毫不与他争辩。 “随你怎么说了,你是他的老师,本宫不与你计较。”萧皖摆摆手,短促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过了身去。 “萧皖,你真要毁了天子吗。” 第112章 贤君 萧皖听着他好像痛心疾首的这一句平淡的嘶吼挑了下眉,她回首,回眸瞧了身后的太傅一眼。 这一名两朝元老肱骨之臣当真是为了皇族操碎了心,先帝伴读,太子太傅,如今又成了皇帝最尊敬的老师。 萧皖啧啧嘴,这样忠心,恪尽职守不肯退让的忠臣,怎么就这般入不得她的眼呢。 嬴畟喜欢的,总是这么一份亘古不变的顽固。 “不知华老诉于我,我如何会毁了皇帝呢。”萧皖没了笑容,双眸冷淡的,却不像是华景良所见过的上朝那日的疯魔。 冷淡的,麻木的,虽听她如此询问,可却并没有感觉得出她对答案有兴趣。就像是在对杀人找个借口罢了。 唐奕听着萧皖忽然冷下来的气势心中也有些没底,低声出口喊了她一声。 “娘娘....”他刚准备上前一步拦住她的视线,就被一边过来的禾玔挡住了身子。 “放心好了,主子有数,不会出事的。”禾玔对他点了下头,唐奕才向后让开。 “你插手朝政,公然绞杀权臣,落得皇帝于不顾,如今还不知悔改已然掺杂在国事之中丝毫不知错误。” “你杀宫嫔杀女婢,杀臣子杀太后!过往与边城之事还不能让你摆脱杀念,如今还要拉着天子与你坠入嗜杀落得个暴君的名声!” “若非有你做依,湛,如何会如此行事,只有残暴毫无怜悯之心!” 华景良指着萧皖愤恨的说着,他越说一份,萧皖身边就越低压一分。皇后娘娘周身阴寒的,连带着大殿都陷入了诡异的低温,禾玔带着唐钰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他站远了一点。 “从你掺杂朝堂到如今,皇帝明里暗里的杀了多少人,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手笔吗?皇上历来是温凉贤君,从不如此行事。是你,把刀递到了他手中。” “你还不是毁了他?还不是.....” “行了。”萧皖听着他越来越激动的神情抬手出声打断了他,她面上瞧着仿佛不剩几分耐心似的,皱着眉,不再听他继续。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些话术,你们这群子言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长进。”萧皖十足的不恭敬起来,刚刚所见的那一点温和通通不见了,全部都成了刺人的尖刀。 她微昂起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傅,冷笑了两声。 “怎么,从前说我是这么一套话术,如今说嬴畟,竟然还是如此这些句吗?”模样讥讽的,带着止不住的嘲弄,萧皖看上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一般,脸上全是厌恶。 “伪君子罢了,令人作呕。就凭你们这一点点毫无权势做依的言说,你觉得你能制止的了谁呢?”她说着,食指在眉毛处轻轻碰碰,瞧着华景良接着说道。 “当年那般气势汹汹的言说我的罪孽,若非皇帝那时视萧家为眼中钉,你真觉得凭你们这三两句言语,就能让我无地自容悔恨不堪的主动求死去平息你们的那点同情心吗?” “若非皇权压迫,光凭这点算不上重量的言语,你觉得我又能受多少影响?皇帝可能还会考虑着你这点压人心弦的言语,可那是皇帝,不是我。” “我做的只是皇帝手中的刀罢了,至于操刀的,你猜猜,会是谁?” “荒谬至极!!”华景良厉声道,想着萧皖挥开了手,“五殿下心性如何老夫最为明了,他如何是如此嗜杀无度之人!分明是萧皖你为了私仇肆意杀虐,根本就并非是为了天子!” 萧皖听着,短促的笑了两声。 “五殿下的确不会,那湛王呢?”她带着点笑意不稳当的开口,声音只片刻就戛然而止,变成了平淡到死寂的嗓音,接着说着。 “湛王不会,那皇帝呢。” 此话一出,一时之间金针落地可闻。萧皖看着不再言语的上来,只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的华景良带着点嘲弄的笑了一声。 “太傅说的不错,我就是嗜杀无度。” “就是要一切都斩草除根,若要捣毁根基,就是要用血来洗刷。你不杀他,那群空有野心没有限度的傻子们就是要蹬鼻子上脸,要舞到你面前来找不痛快。” “他嬴畟能做成你心中的明君的确有他的本事,他会隐忍得住,但我不能。我若是皇帝,第一日要做的就是绞杀朝堂全部的蛀虫,彻底洗刷一遍。第二日,就是抄了军权,用暴政拿回本来就该属于我的一切。” “所以很庆幸,皇帝不是我,所以我如今才有活路,才能有机会站在太傅面前与您说说话儿。” “萧皖,你背信弃义!”华景良听着她这番不守礼法为天下人所唾弃的暴君行径,对其大骂道。 “我是背信弃义。”萧皖敛了神色,肯定的接了他的话,“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能做的再果断一些。我若早知此时我会与嬴畟一起共事,早该在边城事变之后就光明正大的班师回朝,接着通通砍了这群冗官蛀虫的项上人头!而不是因为崩塌和愧疚躲在暗中,忍受着那一群不明真相的傻子辱骂!” “皇帝如何?将军又如何?他嬴畟过往经年可能的确是热忱于人世,温良安和的君道帝王是你们所需要的。可是事到如今,他因为自己的寡断和情义频频被欺,失去了多少至亲挚爱?太傅觉得他如今还敢继续赌这一份‘君’的枷锁吗?” “我的皇帝,凭什么受你们欺辱?”她冷笑两声,双手环胸的对着他说着,“皇帝就要折服忍受,要万世贤明吗?你辅佐他三年,这三年的贤君带给他了什么?” “若不是有我,你眼中忠义温良的天子早就死了,还谈什么贤明!” 第113章 色如刀 萧皖罕见的厉声着,她声音不小,下意识的带着内力,震的太傅后退了一步。皇后娘娘身上不可控制的泄出零星半点的黑雾出来,寒霜一般的雾气扑在他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太傅只觉得北风嚎啕,忽然在大殿之中下起了雪来。不过他却不觉得寒冷,只觉得身上像如光照射一般的融融暖意。 “为君不讲忠义,难道要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成为天下人所唾弃的暴君吗!”华景良不管萧皖的威压,他身躯不再挺拔,可眼中透露出的光仍然刺眼着,让人捉摸不透。 “你放任他解开心中枷锁,到底是为了报你世家过往之仇,还是为了拉我大周天子从高台之上与你一齐陷入罪恶之中!” “萧皖!你敢说自己毫无私欲,全全是为了帮皇上稳固朝堂所杀人吗!” 红雾悄然蔓延着,掺杂进了黑雾,像是夕阳红日之时露出的霞光。红霞弥漫着,再混入落日后的黑夜。 “主子。”禾玔看着红雾现身,低声对她开口提醒了她一声。 萧皖听着这一声,眼中他人没有察觉的白翳减淡了些,红雾也散去了,随着黑雾被她收回,不再现身荡漾。 “我倒不知,太傅竟然会如此激荡于皇上,本宫还以为太傅心中只为了朝堂鞠躬尽瘁呢。”萧皖轻笑两声,看着眼中满是痛心和不甘的太傅嘴角勾了起来。 华景良看着她脸上讥讽的表情,只一瞬就听出了萧皖话中的意思。他一手颤抖着,抬起来指着萧皖,嘴唇张了又合,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一句。 他从来不认嬴畟这个学生。 这一点皇帝知道,众臣知道,甚至天下人都有所耳闻。 他这个先太子的老师,不愿意再收弟子,虽说他早就已经在太子嬴珀薨逝之后就立誓不再收弟子。可于天下人来说,当今圣上多次求于他门下却不得果,虽说是有誓言在先,但皇帝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太子可是很喜爱这个弟弟,太傅如此实在是太绝情。 何况,别人不知他心中也知晓,誓言对于皇权来说,根本就是轻如鸿毛的小事。真正让他不愿收下这个徒弟的,是因为嬴畟自身。 一个不适合当皇帝的人。寡断,重恩,爱替他人着想,却也嗜杀,暴戾,出手便要万千人性命。这样一个割裂的人,是万万不可能真正听进去谁的建议。 亦如过往皇帝伪装成明君的不为所动,也如此刻皇帝有了萧皖后心中枷锁顷刻间崩塌的血杀。 他的老师,必定不会是像他这般的一个苦学治国,八股长文,忠君道忠礼法的人。他教不了他。 “皇后娘娘不必试探,老臣虽因为早已立誓不再收弟子,可除却礼法,天子早就是老臣心中明君,是老臣义徒。臣于君,不单单是为了大周,自然也是真为皇上忧患。”华景良沉声说着,只听见这一声过后,殿内传来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喘息声。 只不过声音很轻,寻常人根本听不真切,只有萧皖唐钰等人才能听得清。唐钰听着,暗自朝内里玄关垂着的厚重纱帘瞧了一眼。 “太傅的意思,是认皇上做门徒了?”萧皖听着刚刚那一声喘息挑了下眉,她双手环胸,轻笑了两声,直接把躲着那人的心思问了出来。 “非也。”华景良摇摇头,沉声说道,“老臣才疏学浅做不得皇上老师,皇上如此心性若有师父舒服,反而会害了他。如今能做皇上老师的夫子,臣放观天下还未寻得。” 萧皖听着太傅说的如此真诚谦虚倒是在意料之外,没成想皇帝失意于太傅竟然是因为太傅觉得无能为师。 黑雾飘散,她挥挥手拍散了雾气,迈开了步子朝着太傅面前走去。她在太傅面前站定,微微向前,保持着一定距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只太傅放心就好,这一切的杀戮都有本宫替他来背,他只高高耸立高堂就好,明君的名头定然不会被丢弃。要是到时候真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太傅在携一众言臣说我蛊惑皇帝不忠不就成了?” 萧皖声音很轻,现在说的话是不能告诉嬴畟的,整个大殿连身后的唐钰二人都不能听见萧皖的声音,只有她身边的华景良能听清。 “过些时日南疆必定躁动,届时还需要太傅出言一二平息朝堂啊。太傅就只瞧着吧,忠君不管用,礼法也不管用,若非走到绝境谁愿意以暴制暴?” “乱世之中,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刀。那一份贤明,只会慢慢的把他送进地狱,死的煎熬。” * 萧皖送走太傅之后移步往内殿去了,她到了刚刚那人躲着的纱帘之后,却并没有瞧见人影,只得抬脚再往里走。没想到才刚刚过了玄关踏入内殿一步,身上突然多了一双手,一把就把人扯到了内殿的墙壁前。 她后背抵在墙壁上,虽然看着被扯得凶猛狠狠撞上,可那人给她卸了力没感觉到疼来。身边撑着他两只手臂,被困在狭小一点空间内。水蓝色的眸子盯着她,有些湿润又有些凶狠。 霍薪带着姜介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人目不斜视的出去,顺便带上了内殿的门。 听见殿门关上的响声,原本在早朝晕倒虚弱不堪的皇帝像猛兽一样,身子就压了下来。 “别咬。” 萧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着他的额头,虎牙磨着她的耳垂,不轻的,似乎想把她咬个对穿。 皇帝抓住了她推他的手,不放开她的耳垂,动作放轻了些,由咬变吮,把那磨得发红了才缓缓放开。 嬴畟埋在她肩窝中隔着薄薄的衣衫咬着她的脖颈,在领子交接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半圆形的牙印。 皇帝总是喜欢如此,喜欢咬人,喜欢留下印子,也喜欢把萧皖控制着动弹不得。帝王似乎天生喜欢掠夺,总是爱掌控的感觉,如痴如醉。 “到时候你还是得给太傅留一封密信,若不然,瞧着今日他的意思,定然不可能真与我共事。”萧皖没理脖颈传来的刺痛,想着刚刚的交谈对着他说着,声音有些不稳,却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话说完了,可皇帝却并没回答。挤进她腰封里的手不安分,肩膀也被隔着衣衫咬了一口。 “皇上,莫要如此急色,在下可是在与你论政事呢。”萧皖无奈,抓着他的头发把那颗脑袋扯了起来。 她力道不轻,皇帝紧皱着眉,随后挣开了她的桎梏,还要再往她身上扑。 “萧皖。” 第104章 尝刀 嬴畟紧紧抱着她,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拥着她的背把人紧紧的抱在怀里。他声音带着些颤抖,听上去像是情欲也像是哀伤。 “夕流阁根基在南外城,你去往涞阳边境抵御南疆若有需要就传信于我,到时候,我会派人帮你。”她说着,可皇帝依然没有回答。 萧皖不管皇帝是否听进去,只徐徐的自顾自说着,任由拥着自己的人就这么宕机了一般的抱着自己。 “你在涞阳离沛阳太远,倒时带着一队锦衣卫隐匿在南外城随着我的人一同守着涞关,若有人想要趁虚而入去涞阳捣乱,就立刻发作将其战于马下。” “南疆与西狛之间很可能有配合,到时候让我兄长的鹰来传信,比鸽子飞得更快不怕风雨.....” “萧皖。” 那人出声打断了她。他又喊了她的名字,这一次,喊的要更缱绻一些。 他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上吻着,最终停留在她耳边,亦如开始一般的咬着她的耳垂。皇帝呢喃着,亲亲她的耳廓。 “穿耳坠吧。” 嬴畟呢喃着,伸出手去摸她另一只耳垂。 “我为娘娘穿耳可好?” 今日皇帝戴着的还是萧皖送给他的小珊瑚,不过细细瞧上去,小珊瑚旁边多了一颗皇帝叫人添在一边的宝石。 他在她手中放了个什么东西,萧皖捧到面前瞧,才看得清是一只圆润的东珠制成的耳钉。颜色品质,都和皇帝最初戴着的那一只很像。应该是上供而来的同一批东珠,可是只有一个。 “这么急,南疆战事不好了?”她二指捏着这颗东珠把玩,手上在他脸上拍了拍,没大用力。 “嗯。”皇帝被拍的眯了眯眼,抓着她这一只手腕吻着她的掌心。 “消息急迫,不能再拖了。”嬴畟说着,也在她掌心咬了一口,留下虎牙两个小点一样的印子。 “今日早朝晕倒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让四哥监国,接下来只对外称病,随后我以陆威将军的身份去往边境。” “何时动身?” “四月初一。” 四月初一,还剩五天。 萧皖瞳孔微缩了缩,显然并未想到如此突然。她看着皇帝流连于自己眼眸的双眼,心中恍然间漏了一拍,随后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领,就把人扯到了自己面前。 二人位置调转,皇后娘娘利落的把人堵在了身前。她一腿架在他耳边的墙壁,小腿挨着皇帝的肩膀,随后踮脚吻了上去。 “唔...” 皇帝没想到萧皖会如此激进,水蓝色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一点,直到舌尖被人咬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回神过来,闭上了眼眸,主动回应着她的动作。 银丝散落,二人神情都有些恍惚。 睁开双眼后只对望着,不过片刻,他的唇就又被叼住了。 嬴畟送给她的青紫玉佩和皇帝身前的环龙佩磕碰在一起,两块价值连城并非凡品的玉碰撞出的声音悦耳的不行。 皇帝把支在他身侧压制他的腿轻轻扶了下来,用手撑着她的膝弯,随后另一只手把人拖了起来,把她整个身子都抱在面前。 突然间的失重让萧皖下意识的抱紧了皇帝,皇帝很受用的满意似的哼哼了两声,往前走了两步,不让她去够墙壁借力。 喘息此起彼落,对望着,却并没有满眼螸朢,更多的是一份道不清的情绪。 “戴耳坠吧娘娘。” 皇帝在她耳边轻吻了一下,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只先穿一只,剩下的那一只,等我凯旋归来时,带着南疆的宝玉后再亲自为你戴上。” * 国事紧迫逼得人心紧张,皇帝自那一日朝堂晕厥过后就一病不起,撑不起身子。在一旁陪同的姜院正称皇帝身子不稳又赶上国事紧急,怒火冲心,因此一蹶不振不再能撑得住体魄,只能卧床静养。 这消息传出来闹得人心惶惶,这可不是好兆头。 南疆才起骚动,随后皇帝就紧接着病倒,这分明就是给了外族趁虚而入的机会。不过好在安王殿下入城,此时皇帝病倒就被奉了监国之职,代替皇帝传话。 安王殿下被安排在高堂前阶梯的半个平台上,做些小事的抉择,和大事的传话。殿下瞧上去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可好在安王自小礼貌,没让大臣难做,虽然不愿意,可也不发作。尽职尽责的做好监国之事,让朝堂得以继续运转下去。 趁着皇帝病倒也有些个不安分想要掀起波澜,不过自打安王殿下入朝,唐指挥使就时刻不离的守在皇帝身前,更别提殿下身边还随行的一位瞧上去凶神恶煞的亲卫。 那亲卫资历够老的那几位也不眼生,唐玥,同唐钰唐奕一样最初是皇帝的私卫,在安王殿下离开去往沛阳时候才从皇帝身边离开。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好惹得,更别提如今守了两个,还都提着刀,仿佛谁敢闹事下一秒就会人首分离一般的被剔除。 除此之外,还有萧皖。 今日里总是能瞧见皇后娘娘在下朝之时等在正元殿门口守候,娘娘总是带着些食盒或者木匣,应当是来看皇上的。 虽说皇帝病倒皇后勤来照看也算合理,可是这可是萧皖,守在门口被人瞧上一眼就会一个眼刀剜回来的萧皖。日日守在门口等着下朝,真是为了来照看皇帝吗? 这就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样荒唐强权的事本来该有人上述反驳才对,可是却诡异的无一人出言,甚至连最守礼法最不畏强权的太傅也没出言。 因此,这诡异的一幕就一直这么延续着,直到四天之后,便将来报。 “南疆暗杀了边郡的将领,我虽早做准备稳住了边防,但还是要尽快动身前去。”本该病弱的皇帝瞧着脸色没有半点苍白的样子,反而好像容光焕发似的坐在床边,抚了抚一边托盘里放着的轻甲。 今日皇帝瞧上去好像很餍足,虽说临行之前惋惜之情满满,可是皇帝的满足盖住了将要离别的烦躁。 “此次前去大概无心担忧滇阳,彼时皇城躁动,就只能全交给你了。”嬴畟勾着唇,温柔的笑着,轻轻抚摸着趴在榻边,侧头眯眼看着自己的人。 皇后娘娘看着好像有些疲惫,眼下带着乌青。她盖着锦被,没披外衫,裸露着白皙的肩膀和手臂,和明显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身上星星点点的红飘洒着,牙印只剩下两颗虎牙留下的红点。甚至连手腕处都带着红痕,还有被人掐出来的指印。 她不言语,就只听着那人絮絮叨叨的说着。 第115章 卷刃 “皇嗣血脉先不公布天下,等到一切安定之后再昭发,如今招人耳目怕会遭人暗算,只先养在侧殿让唐钰看着。” “唐奕那边已经招呼好了,你和四哥他都全权听从,你如今身子难安,还是少沾染危险,多让唐奕和禾玔前去,多休息一些。” 皇帝伸出手在萧皖露出来的一只耳朵上轻轻抚了抚,原本光洁的耳垂多了一颗圆润的东珠,亦如皇帝右耳上戴着的一个模样。 是昨夜皇帝亲手为娘娘穿上的。 “嗯,恢复得挺好,没有发炎。”他看着她只微微有些发红的耳垂轻声说着,随后瞧着那人困倦的脸,她眯着眼睛,只感觉下一秒就要合上了,如今就是在强撑着和他说话。 嬴畟看着累成这样的人,心中只觉得被填的满满的,亦如昨夜那般满足,根本感觉不到半点疲惫。 他勾着唇,在那颗东珠上轻吻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接着说着。 “累坏了?” 听着这话,原本还在假寐的人睁开了眼。琉璃珠子带着些火儿似的,直直的盯着他。 娘娘罕见的如此提不起力气的模样,眼眸中的火蒸不干里边儿的水,她这一眼只看着餍足的人似乎又变得饥肠辘辘起来。 嬴畟看着萧皖如此,恍然间变了的神色萧皖也有所察觉。一瞬间黑雾乍现,流沙扑到他身上,只感觉下一秒就会把他掀飞出去。 刚刚眼中的春水现在结了冰,火虽不能让它消融,可是寒冰透露出火光,那可不是好惹的。 “腰还疼吗。”皇帝见了那快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识相的没再挑逗。把手放在她腰间替她缓缓的按揉着。 “娘娘见谅了,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吃到荤腥,有些按捺不住。”他讨好似的说着,在她脸颊轻吻两下。 黑雾被这两个轻飘飘的吻吹散了,皇帝讨好的样子让人受用,那人没再冷着脸,而是轻轻合上眼享受着那人给自己按摩。 “而且娘娘昨天那么动人,让人根本忍不住啊。” 皇帝虽说算是纯情着,过往时候逗弄两下就爱脸红,也计较着男女分别像是老顽固一样。可是在情事上的嬴畟和他对于做皇帝的手段分明就是一个模样。 新帝寡断,念恩,重贤明,可是却意外的手段狠辣,让人防不胜防。 嬴畟在情事上知礼,分寸,脸皮薄。可是一到了榻上就开始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精力充沛如狼似虎,根本不让人反抗一点。 好像踏过了那一层界限之后,皇帝就再也不遏制心中的想法,把一切通通都施加在了萧皖身上,只一个晚上就从生疏变得娴熟了。 眼瞧着天亮,身边不知疲倦的人才放过了她,跪在她身上,拿着一双带着潮水的眼眸瞧着她。 要命。 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手上的力道开始不对劲起来,身后的人也越发变得滚烫,灼热的气息打在耳垂,萧皖终于受不了不知疲倦的皇帝了。 分明才歇息不久,这人真不是活人能伺候的。 “滚。”萧皖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吻,她声音沙哑的,带着干涩,说的艰难。 虽说适才皇帝已经伺候着她喝了许多杯茶水了,可是嗓子还是难受的不行,说不出声来。 听着娘娘虚弱嘶哑的声音,眼瞧着皇帝又兴奋了几分,殷勤似的又起身,把一边的清茶再倒一杯。 “再喝一点?”嬴畟把茶盏递到她手边。 “不喝了,要睡了。”萧皖摆摆手,没接那一盏茶水,轻咳了两声,准备翻过身子。 一夜未眠,现在困得脑袋一团浆糊,甚至此时就已经忘记了刚刚嬴畟交代了什么事情。 “那你休息一会,等到午时我叫你,你得为我送行。”嬴畟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轻声说着。 他抱着她,脑袋挤在她肩窝中,再嗅着她身上的冷香味。如今一切顺利,二人的病都不似过往那般夺人性命。两人身上的药味都淡了不少,只剩下那么一点了。 嬴畟闻着身下香软的人,没想到娘娘平日里那般冷硬,可昨夜却那么含情如水,还会娇颤。他看着眼前裸露出一半的肩膀眼中暗了两分,虎牙痒痒,一口咬了上去。 “嗯....”刚刚进入浅眠的人,被这一口咬的清醒过来。萧皖着实被吓了一跳,正想要挥手把人从身上掀开。 可才刚等她抬起手来,就听见轻轻一声啜泣。 一瞬间,黑雾散开,挥手到一半的人僵住了动作。 “萧皖,等我归来之后,为我纹一束梅花吧。”有一颗泪砸在她肩膀上。 皇帝炙热,连泪珠都烫人,萧皖只觉得肩膀上被烧了一个洞,不知该如何动作。 皇帝身上的药味散了,她动动鼻子,只能闻得到不舍。 他不想去。 不想做皇帝,不想掌大权,同样的也不想战乱。 做将军是为了活命,做皇帝也是。只是被推到这个位置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了,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肩负。 萧皖感受着肩膀在灼烧,不知道是因为那颗泪珠还是因为咬的发疼。她没回头,皇帝应该不想让她瞧见自己这番真软弱下来的样子,只是想让她再心疼他。 “不若我替你去?”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对他说着。 皇帝在她掌心蹭蹭,然后摇了摇头。 “不,你身子不好,静养才好。”嬴畟声音倒是没有变化,仿佛刚刚那一颗泪是错觉一般。 “何况,我的命,不应该给你背。你得好好活着,别再揽伤痛和骂名了。”他呢喃着,轻声说着,“你疼我,就多保护我别被人欺负就好,其余的朝堂的烂事交由我自己就好。娘娘做我妻,怎么总能替我背他人指责。” “事到如今,娘娘的确不能再风光霁月,可也不能再受万人唾弃了。我会伤心的。” 萧皖听着皇帝情绪还算稳定,似乎并没因为这颗泪变化,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那你去,等到时候第一场秋雨,本宫去南外城接你如何?”萧皖侧头在他脸上亲亲,哄孩子一样的说着。 “就在涞关,你一入环城就能瞧见本宫。” 嬴畟听着她软下来的声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滚了一颗泪。 这一次没再滴落到她肩上,而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抹去了。 “萧皖。”他喊着她的名字,不间断的一直念着,“萧皖..萧皖....” 她没回应,嬴畟也不想她回应。 “等我凯旋之后,你带我去看南外城闻名天下的枫叶可好吗。” 第116章 出征 将军出征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一眼望不到头,就在宫门前头,只见将军一身银白轻甲,手中长剑入鞘,胯下骏马嘶鸣,之一眼瞧上去真是天神一般利落。 陆威将军是皇帝钦点的大将,过往在皇帝还是湛王的时候就跟在皇帝身边作为副将出征,是皇帝信得过的将领。不过在最后一战四王乱后,陆威就销声匿迹,消失在了世人眼中,如今国家良将难寻才又被皇帝诏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天朝周国,此行由将庇佑,沙场成名,由此出征。” “交由昭者大风旗,此旗表帝王意,旗在则皇帝同在。特赦将军陆威,奉承天子意愿,与民同生,与天同愿。钦此!” 嬴汤在宫门前耸立的台阶上朗声念着诏书,他虽用力声响,可终究体力不支,说不出太明朗的声音。不过就这么带着些虚弱单薄的嗓音,震的众人心中难以平息。 昭者大风旗?那可是皇室才有资格使用的旗帜,更别提,这旗帜还是由皇帝钦赐给陆威的。 见旗犹如皇帝亲临。 皇帝居然敢将如此权力交由陆威,一是对陆威十足信任,二也是足够看重此次战事。 南疆此行无法转圜,只得与西狛一起,把他们通通制服,压在大周胯下。 嬴汤念完诏书,陆威才从马上下来。 他身形高大,身板宽阔,大步流星,一手扶着剑柄朝着嬴汤走了过去。 到了他面前,未跪,只对着如今的监国鞠躬一下,随后便双手举头接过了诏书。 这,是皇帝过往亲自设给他的权力,面圣不必行礼,听诏不必跪身。 “臣,谨遵圣旨。”陆威带着一副面具,像是般若的恶鬼,可莹白色泽并不瘆人,脸侧额头还带着暗绣的海棠花纹。 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下巴来,整个脸都白色的面具遮挡住了,根本看不清容貌。 “赐昭者大风旗。”嬴汤接着说着,对着身边的人挥挥手,一旁的唐玥立刻将托盘中的物件奉上。 古木色托盘中盛着一件像是令牌似的东西,上边瞧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六翼神鸟,是周朝的象征神兽。虽说叫做旗帜,可是呈上的分明是一块令牌。 陆威接过了令牌,对着众人高举展示,随后再贴身收入囊中。他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获得如此堪比天子权力的殊荣也不似寻常人那样的激动,陆威只是像是配合礼节一样的走完了流程,随后就迈开了步子准备往前上马。 不过在他才迈出一步的时候,冷漠的将军忽然回首对着某处瞧了一眼。 阳光照在他耳边珊瑚耳坠一边的宝石上,石头折射处七彩色的光映进了那一双水蓝色的眼眸之中。波澜不惊冷淡无情的眸子恍惚间软了下来,旁人瞧不见,只有面朝着的嬴汤唐玥几人才能瞧见。 他视线的方向几人也不必猜测,是躲在宫门一角的皇后娘娘。 嬴汤看着自己弟弟那般不舍的眼神,心中也多了几分无奈感慨。可天命难辞,此行断不可推脱,只得向前才行。 嬴畟心中也明了,所以只眼含着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就转回了身子,迈步朝着骏马去了。 他摸着自己脸上的面具,强忍着冲回去的冲动登上了马镫,翻身上马立踭而起,骏马嘶鸣一声,随后就率先跑着奔赴向了前方。 十万雄狮齐步向前,马蹄声阵阵,能斗破山河。 宫墙之后冷清着,寒意凛冽,明明是春日却觉得身处寒冬,冷风刺骨。皇后靠在宫墙上不再看着那人骑马远去的背影,她转过身子,靠着墙壁微微仰起了头。 “真就这么瞧着,不想跟着他去?” 身边的人像是说风凉话一般的逗弄着她,声音故意拉长上挑,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奉决叫你来试探我的?”萧皖如今面色黑的能滴水,她面无表情的只转动眼珠,看着旁边不嫌命长的人。 娘娘今儿似乎很疲惫,眼下瞧着没能睡好,身子懒洋洋动作也软绵绵的。她一直靠着墙壁,根本不曾离开片刻,腿也不站直,妥妥的一副纨绔样子。 “他哪有那么闲,如今正为了那点子长老的闹说焦头烂额呢。”霜卉靠在一边的宫墙上把手中的物件一抛一抛的把玩着。 锦衣卫专属于皇帝的私令,有了此令才能调动如今全权属于皇帝一人的锦衣卫。 就算以后改朝换代,只有圣旨并无私立,锦衣卫,也不可能被他人继承,只有嬴畟才有权支配。 “拿来。”萧皖右手成爪对着空中的私令一勾,一股吸力从她手中传出,随后令牌就到了她手里。 “我现在倒是真越来越瞧不懂你了,难不成感情,真能让一个人改变如此之翻天覆地?”霜卉凑近了些,轻声问着她。 “翻天覆地?”萧皖又重复了一句,随后皱着眉,眯着眼眸瞧着她。 “你自己感受不到,我可是深有感触啊。”霜卉笑咂咂嘴,啧啧两声响的透彻,听着这两声过后,萧皖脸色眼瞧着差了几分。 “你哥与你可就不大一样,守旧如一毫无变化,不似你,坠入爱河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听着这句话,萧皖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冷哼着笑了两声,开口接着对她说。 “你怎知他未变?” “从我认识他一直到如今,他都是那一个模样。” “或许吧。”萧皖耸了耸肩,瞧着手中长得与虎符有几分相似的私令,心中百感交集着。 “翻天覆地倒也不至于,我想要的和奉决一样,从来都不曾改变过。只不过因为身份不同,他比起我少了很多东西,所以才一副一如从前的样子。” “是么?”霜卉忽然来了兴趣,接着追问着,“那么,你哥想要什么?” 她身子靠近了些,一手覆在萧皖的肩膀上,摸着那人冰块一样的身子。 “哼。”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琉璃珠子带着点坏意,瞧着身边的人勾了勾唇。 “爽。” 她声音很轻的,在她耳边模糊的说了一句。 霜卉没能听清,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寒凉的风,依稀能听得见些余音。 她猜测一番,随后才推断出她说了什么。 爽? 这是何意? 瞧得出她的疑惑,还不等她开口追问,萧皖就接着说下去了。 “奉决从生下来到现在大概都没什么难安于胸的事,他缺的就是那么一些孤独的慰藉和情感的空缺罢了。他很爱你,恰好你能让他满足。” “而对我来说,缺的东西就多了。我什么都想要,做的这么多,也就是为了爽快罢了。” 萧皖用拇指摩挲着私令,声音却不似刚刚那般轻快,带着些嘲弄,也带着些不可察觉的温柔。 “爱人如何于我而言,我根本无法体会也无法参透。对他,要的就是这一份能让我发泄出杀意的爽快。” “除了杀人,直到现世而言,这可是我唯一能找到能让我平息躁动的物件了。” “他若死了,我怎么办?” 第117章 入关 一连行军七日,不算日夜不息却也焦急着,连带着一路队伍都奔向了涞关,出了南外城入进涞阳境内。 陆威将军此行话很少,除了有时会跟身边的随从说些话,平时都是一言不合发,隔着面具都能瞧得见冷清。将军脚步也轻,只有听见他面具上坠着的梅花玉环碰撞声才能知晓他靠近了。 如今军队休整,将军坐在随行铺在一边的垫子上休息着,身边的霍副官替将军拿了水袋。 “主子,已经过半了,再过不到七日就能到边关。”霍薪化了名,称作霍安,身上也不再是那一身华贵的玄紫色官服,一身轻甲,覆遮面,同皇帝一样瞧不清容貌。 “嗯,这一次行军快了不少,还算成。”嬴畟灌了一口水,天儿愈发热了起来,如今才入四月太阳就大起来了。常人还算适应,可他因为自身热毒根本难以平息躁动,热的干燥。 “南疆必定有所准备,如此安分着,是在等着我们深入。”霍薪接过了皇帝递来的水袋装好,随后再取了一只手帕给皇帝净手。 “嗯,五角蛇既然能渗入沛阳,那大概涞阳也有不少南疆的眼线,不过如今就是不知,西狛和南疆到底会怎么勾当在一起。”嬴畟点点头,面具一边挂着的梅花玉环撞击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月牙白的面具衬的水蓝色的眼睛愈发湛蓝,迷人的不行。 他摸着那一只只小巧的梅花,这是萧皖亲自替他挂上去的。这面具是萧皖找夕流阁的老师傅亲自为他打制的,一如奉炀的那张假面一样,用的都是千金一两的料子,只有夕流阁长老和奉姓人才能佩戴。 萧皖那日拿给他时候,见过无数珍宝的九五至尊,还真被这一只面具迷得晃神了一下。 “不能直接往涞阳后就这么直冲冲的到了边郡。崇兰那边已经回话了,分出半数人从玄阳绕过去,双面夹击着涞郡。” “彼时入边关,让唐钰带着人先把城主拿下来,后患不解决,前线难胜。” “是。”霍安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过一边去向唐钰转达。 陆威将军出兵一共跟了两个副官,都是将军自己培养出的亲信,一名叫霍安一名叫喻瑭,霍安身形颀长,覆面巾,个头要稍稍矮上一点,除了行军还照顾将军起居。另一位身量高些,身子也更壮实,不过肌肉不宽腰也细,倒像是锦衣卫似的。 那人不覆面,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来,不过一指宽的一道长疤横在了鼻梁上,一直延伸到左耳,生生把这一张像是才子一般隽意的脸添上了杀意。 二人互相确认了一番任务,随后点点头,互相明了了。 “只今日入夜之后动手。”霍薪对他说着,忽然瞧见了他腰间别着的长刀。 这刀他没见过,不是唐钰以往佩戴的那柄唐家传承的刀,也不是锦衣卫统一配备的横刀。刀柄漆黑的缠着手胶,顶上镶嵌着一颗血红的翡翠,刀鞘也是漆黑的,虽没见过可是很熟悉。 “你这刀哪来的?没瞧你带过。”霍薪没对他客气,直接自顾自的伸出了手去把刀柄握住,一把把刀身扯了出来。 果然并非凡品,刀出半鞘带着动听的嗡鸣声,还带着晃动心神似的寒意,让人看入迷了一瞬。 刀身通体漆黑的,日光照射在其中只能折射出一点点的微光,横刀一侧一抹霞红露着,像是深夜中篝火一般。 这刀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分明就是和皇后娘娘手中的刀一个模样。 “皇后娘娘给的。”唐钰没理他这般无理的动作,不在乎的回答着。 “娘娘给你?”霍薪看着这刀,直接把它抽刀出鞘。 皇后娘娘送的可没有一般的物件,她手中的那柄长剑他老早就好奇到底是如何品质了。霍薪瞧着手中漆黑的横刀,用手轻轻抚了抚,一如想象之中的那一般寒凉,就像是和娘娘的气质一样。 “那日临行前娘娘给皇上赠面具时候,赠与我的,命我守着皇上。” 霍薪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依稀记着禾玔手中似乎是架了一把刀。 “这刀怎么样?”霍薪尝试着小幅度的用了两下,并没感觉出如何特别。 “非同凡响。”唐钰语气之中有些赞叹和惊诧,他看着这刀接着说,“分明就是一把为了暗杀而锻造的刀。” “暗杀?”霍薪重复了一句。 奉炀手中的刀刃服务于暗杀倒也不算难猜,不过皇后娘娘还真是同皇上心有灵犀,知道皇上带着唐钰去是为了让他做什么,合人心意的送了这么一把利刃。 “夕流阁,果然不凡。”唐钰感叹了一句,把刀从他手中接过来收回了刀鞘中。 “的确不凡,也真凶险。”霍薪附和,随后走近了他身边同他并排站立,声音放轻了只能由两人听清的说着,“若是皇上没能和娘娘恩爱,还不知如今到底得是什么情形呢。” 此话一出,唐钰脸上也露出了些表情。他平日里都带着面巾不用注意神情,如今一时之间摘下了短暂的不适应着,总部收敛神色。 “你说娘娘要反,那得是多么国动山崩。” “娘娘要反,第一个死的估计就得是你了。”唐钰幽幽的说着,瞧了旁边人一眼。 “嗯?”霍薪有些不服,迎着他说着,“凭什么是我?怎么不是你和唐奕呢?” “你的那两罐金疮药赔了吗?”唐钰说着,脸上带着揶揄,朝着他勾了勾唇。 想起这般往事霍薪少见的吭不出声来,只能一个劲的眨巴眨巴眼。唐钰终究是年长几岁,带着些稳重,没再为难他。 他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长舒了一口气心气儿,放松了下来。 “总之如今这般,实在是万全了。” 第118章 文书 “娘娘,线报来了。” 御书房中如今没了皇帝的身影,内里在的只有皇后和监国。这本是不合礼数的大不敬,可如今皇后娘娘的地位在皇帝亲信当中依然等同于天子权威,如此行事,竟没人觉得不对,反而很平常。 萧皖坐在御书房桌案边上看着面前的文书,安王在另一侧替皇帝整理奏折。两人都没坐在正位,都令拿着椅子安顿在旁,没真夺了皇权。 安王嬴汤身边跟着唐玥守着,唐玥又端着托盘等嬴汤闲下来能喝两口,又一边替他把整理好的各类折子搬到一边。而萧皖身边就没人守着了,只有唐奕在一旁把线报文书递了上来。 “皇后娘娘今日没叫身边人跟着?”嬴汤瞧着懒散散靠在座椅上拿着文书看的人开口问道。 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名叫禾玔的宫女今日没在,堂堂皇后竟然无一人服侍。 “殿下关系臣感激着,今日宫外有些琐事要处理,南外城出了点差错,禾玔便不在。”萧皖嘴上用着敬称,可是面上却并未瞧得出一点恭敬来,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殿下只称臣下姓名罢,不必拘礼。” 嬴汤没想到萧皖当真会和他坦白身边人的去向心下也惊讶了一番,他不是嬴畟,没体会过萧皖这般自毁式的坦诚,当下愣住了。 不过很快他也回过神,接着说着。 “南外城?此处靠近涞阳,是否是因为如今战事所起才生事端?” “并非,是我母族的一些私事。”萧皖摇摇头,把文书放下,轻声说着。 “娘娘母族?”嬴汤问道,“可是镇北王府之事?” “不,”听着安王如此,萧皖轻声笑了,她把文书递回唐奕,接着说道:“是奉家的事,和朝廷无关。” 奉家? 嬴汤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可他却也并没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安王贤明,情绪也贯会收敛,瞧上去并不感觉他有所疑惑,只是暗暗在想着,这个“奉家”到底是何门何派。 他这边不追问,萧皖也并没有主动告知的意思,只是接着对着唐奕交待着什么。 “世家遗脉一个个的都平息过后,也有些死灰又要复燃了,北外城里有暗潮涌动,大概是那些腌臜的又要起乱事。” “北城挨着边阳,倒是要真出了什么事恐怕会影响边郡,派人去盯着点,必要的话,直接洗清。”她语气平淡的,可是话语之间透露出的杀意让人无法忽略。 直接洗清,最直接的也是她最擅长的办法。 “娘娘,如此行事还是得要重人心和民性。”唐奕轻声提醒着。 “不必害怕,只说是寻私仇就好,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他人来顶好罪名的。”一贯的行事作风,萧皖毫不犹豫的回了话。 看着唐奕还是带着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萧皖挑了挑眉,合上了手中的折子。 她看着唐奕微微笑着,然后又对着嬴汤点了点头。 “不必劝我,过往他在滇阳时候总是犹犹豫豫的害怕这害怕那,如今他离了,难得由我决权,那么就按我的办法来。” 萧皖说着,从手中掏出了一只枪灰色的物件,眼瞧上去像是个虎符形状,唐奕看着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皇帝锦衣卫私令。 “是,娘娘。”唐奕没再劝阻,而是点头称是。 “不必你的人去,这事交由我罢。”萧皖用手托着额角,把私令又收回袖袋中。 “北外城的梅花闻名天下,八月里最是好看,这事了结了,到时候去也算安心。”她念叨着说着,指尖无意识的敲击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那边是否一切顺利,今年是暖春,没了冰块儿镇着可还受得住么。” * 涞关入夜一片篝火通明,城关很高,是以往外族来犯时候先帝亲自命人修建的。 这地方嬴畟不陌生,以往征战时候也曾来过,那时城中还不似如此繁华,只少有灯火,夜中瞧不清树杈。 可如今不知是否因为大战将近,这涞关灯火虽旺,却也透露出一股不寻常的意味来。 陆威将军横刀立马在前,接连几日行军将士们均疲惫着,可眼瞧着就快入关,终于能好好歇息一夜,也都打起了精神,朝着关门内匀速行去。 “主子,到了。”霍薪在嬴畟耳边轻声低语着。 月白色面具被月光照映的更加洁净,将军的轻甲倒映月色,头盔被他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只血红色的珊瑚。 嬴畟看着面前的涞关感受到了这份不同寻常的气息,如今军队抵达,竟无人来迎接。 “唐钰到位了吗。”隔着面具发出的声音有些发闷,为了伪装身份,皇帝还刻意压低了嗓音,不熟悉之人肯定认不出来。 “今日午时传信来已经解决了,城主府依然被围住了。” “嗯,”皇帝听着点了点头,抬起手对着面前的大门指指,“去交涉一下,若不听,直接动手。” 霍薪点头称是,随后双腿一夹马身,带着骏马来到了城门之下。 “中朝军队!速速打开城门!” 他手中高举着通关文书,盈着内力对着上方喊道。声音传的很远,带着不可违抗的威压。 周遭寂静了一会,城门之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却仍然无人开门。霍薪等待了片刻,见仍然无人回话,正打算再高声喊过一次,头顶就传来了声音。 “你们可有证据能证明自己是中朝军队吗!” 有人站在城墙上对着下方喊着,黑夜中能瞧得见他手中拿着的喇叭正在反着光,声音不大好听,像是被喊劈了的嗓子。 “这是皇帝亲笔文书!”霍薪又扬了扬手中的文书,内力包裹住书信,右手一甩往上。 随后那薄薄的书信就这么像飞刀一样的冲了上去,直直飞向城墙顶上。 城上喊话之人也震惊一瞬,没想到霍薪竟然会有如此实力。 他接过了文书后搁在面前看了一阵,随后一把把书信合上,又举起了喇叭。 “通关文书皆可造假,可还有其他证明!” 霍薪听着上面之人如此无理心中也生出些火来,此人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从滇阳城出来的如此庞大的军队难不成还能是外族人假冒的吗? 除了是中朝军队还能是什么? “文献玺印皆完全,还要如何证明?速速打开城门!” 霍薪不理他多余的要求,挥手向上,指着那人说着。 “如今城中细作泛滥,正是封锁城池之时。若无其余佐证,你们不能进城!”那人低声说着,没再用喇叭。 霍薪瞧着他蛮不讲理的样子正欲再对峙一番,没想到从城门之上忽然何物爆散开来,随后飘然落下。 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看着黑夜中有些瞧不清晰的翩然飞落的碎片,不敢置信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敢把皇帝的手书公然撕毁! 第119章 昭者令 纸屑纷纷扬扬的飘散下来,黑夜之中不能把每一片都瞧得清晰,只等它落在自己脸庞才得发觉。 霍薪看着如此无理之人面上怒火冲天心中却是骇然。 果然,如此情形根本如先前线报所述一般,“五脚蛇”不单单在沛阳活动,早已渗透到了各地。 此人居心叵测,公然行这般无礼之事根本就不是称霸一方的土皇帝敢做的出的。他们面对的可是军队,就算在封地本事滔天,难道还敢闹到皇帝面前不成? 可这人直接撕毁了文书,分明就是要激怒霍薪激怒将军。若是军队被震怒,直接对城池动手,他们也就有了攻打还手的理由,既能削弱中朝军队势力,又能摆脱涞关被攻破的形势。 此等行径,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黑夜之中霍薪暗暗的回头侧目于嬴畟,只见火把照亮着他莹白的面具,映射出他眼中的神色。 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随后霍薪才又朝上喊叫道。 “你这贱竖子!居然敢公然违抗圣旨!”霍薪朝着城门之上指着,声音好不气愤。 “涞关如此行事,我等只怕非要踏平这关口,替天行道!” “你无其他信物,我关断不可打开城门!如今细作遍布,城中卧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绝不可能放任你们进城!” 细作? 霍薪和嬴畟一起听着这番话术,不自禁的思索起来。 抓捕细作,这不是中朝之令。 虽说沛阳五脚蛇泛滥,可是这都是国家密令,根本不敢有人外传。萧珰去往沛阳,打的也是平乱的名头,为免打草惊蛇,根本没有半点查出细作的风声传出去。 可这涞阳竟然开始公然查捕细作?这分明有所蹊跷。 “我朝军队还需如何印证!你莫不是不想让军队进城!” “若无他物可以印证!不得入城!” 如此计较着这个“他物”,二人也都品出了些许味道来。 这人,八成是冲着皇帝御赐给陆威的昭者令而来的。 此物珍贵,而且当时御赐之时根本瞧不出真假,也不知道陆威到底有没有把昭者令真拿走。 虽说是大庭广众之下的赏赐,可未免不是皇帝的一步棋。 这人百般试探,就是为了要一睹此物真假。若真就要杀人越货,若假,没必要如此时候就暴露本意,和中朝直面上。 可是霍薪偏偏就不搭他这个茬。 霍薪根本半分不提昭者令的事,就只对他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全靠中朝军队的一身正气来骂。 两人就像市口骂街一般的你来我往对战了十几回合。 最初还是吵着中朝军的事,可是霍薪嘴巴太不干净,一会说他是老贼,一会说他是无耻徒。惹得那人不过几下就气的面色通红,只快要拔刀挥剑。 霍薪自幼同皇子伴读,后来又日日在皇帝身侧听着朝臣言说,耳濡目染的一副好口舌,那人文的武的都骂不过他。 “老狗!你背弃天子!命就该绝!”霍薪唾沫横飞的骂着。 许是太过愤怒,那高墙之上的人在如此黑夜也能把霍薪脸上嘲弄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听着他如此称呼,他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身边一挥手,指着军队就疾声厉色的喊道。 “弓箭手预备!给我冲烂这群虫蛀!”他说着,也抽剑而出,对着月色高举起手中的剑。 万千长弓同时抽紧,一瞬间,让人发酸的抽弓生大的能惊动林鸟。中朝军队瞧着如此架势也都意外,根本没想到这涞关竟真敢公然和朝廷对上。 “慢。”为首的陆威轻声说了一句,他伸出一手,对着高处那人开口。 声音不响,有些沙哑的,可是伴随着滔滔不绝的内力,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也能压的高处那人呼吸停滞一瞬。 “不知在下如何称呼?竟然非要我军给个明了?”嬴畟轻声开口着,水蓝色的眼眸瞧着上方全是像娘娘一般的冰碴。 他眸色淡,月色下快同面具一色。高处那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湛蓝,只觉得他双眸覆霜,冷冷清清。 “本将名赵青松,乃是先帝亲封的守关大将,尔等若想入关,必须交由证据!”赵青松说着,长剑指着嬴畟,带着十足的挑衅。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是个好名字。”嬴畟轻轻摇了摇头,面具边的梅花玉环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声响,如此时候异常清晰着,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一齐传入到赵青松耳中。 “本帅,会记住你的名字的。”他声音放缓,只见他眉眼忽然弯弯的,歪了歪脑袋。 高墙之上只有一道风吹过,赵青松还在用剑指着嬴畟,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却听见恍惚一声闷响,随后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刺痛。 长剑脱手,咣当一声掉到了城门之下。只见他喉咙裂开一道血线,却没有血液喷洒而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滚落了下来。 甚至连身子都还僵直着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等头颅也落在了长剑旁边太后发的跪倒。 事发突然且速,无一人察觉。他身边跟着的副官吓得舌头打结,连叫喊都叫不出声。他目眦欲裂,只看着一边忽然出现的人,捂住自己的嘴巴。 唐钰一甩漆黑长刀之上的血花,面色冷漠的站在这副官身边,若无其事的一挽刀花,收刀而入。 娘娘给的这把刀,果真是世上无双的暗杀利器。 刀入鞘的一瞬间,那瞪大双眸的人也悄然跪倒,从他口中呕出一股一股鲜血,只再喘了两口气就一命呜呼了。 鬼魅一般,瞬间无声无息的夺了两人性命。 “敢阻我朝军队者,杀无赦!”唐钰立身在围墙之上,身后跟着的伪装成士兵的锦衣卫立刻一起现身,剿灭着还躁动不安的其余弓箭手。 他手中多了一个物件,被他高举在前。此物稀奇,连在如此黑夜也能发出耀眼的荧光,吸引着一众目光。 “昭者令在此,见此令如见皇帝亲临!涞关座下听我号令!即刻打开城门,迎中朝大军入城!!” 厚重的大门伴随着刺耳的“呜呜”声被卷抬而起,军队自两路入城,嬴畟立身中央,无人敢靠近。 地上的那颗 仍然不瞑目的瞧着嬴畟,仔细看过去,它的眼中冒出着些许紫光。 嬴畟一夹马腹,驱马向前,站到了它身边,低头瞧着这颗不怎么忠良的脑袋,低声笑了。 “若有本事,就去告诉你们主子。”嬴畟对着这头颅轻声说着,梅花玉环被他轻轻捏住一只,搁在手中把玩。 “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招数,尽管试出来吧。”他一手内力运作,将落在脑袋旁边的长剑吸到了手中。 莹白内力附上,长剑遭受不住这磅礴的内力发出不耐的嗡鸣声。 “本帅,不介意跟他慢慢玩。”长剑脱手而出,一下钉进了脑袋,那本就不充盈的紫光片刻暗淡下来。 随后一声脆响,那瞧着华贵的长剑,霎时间断成了两截。带着白玉铺底的剑柄落在了地上,磕掉了一圈玉环。 第120章 蹊跷 大军浩浩汤汤的入城,二人立在城墙之上看着为首狠戾的皇帝,心中不免都一齐冒出了些念头来。 像,太像了。 二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像过去因为病痛难以平息,弑杀狠戾的湛王,也像如今从浮屠之中脱身,却仍然保留杀性的皇后娘娘。 有些话,太傅说的不错。 萧皖,就是解开皇帝心中枷锁的那一把刀。 有了她,或许是利刃或许为刀鞘。皇帝失去了那一份顾虑,不再抑制这一份狠辣。 为刃也好,为鞘也罢,终归二人是并肩而行,一齐越发往礼数之外离去。 “此战艰险,不光涞郡凶煞遍布,滇阳城中也是危机四伏。咱们这边还算安逸,不知道中朝娘娘那边如何了。”霍薪看着把昭者令恭敬收回怀中的唐钰轻声开口道。 “皇上说,娘娘过去在中朝百般束缚,此次皇权稀薄更多听着中宫的意思,估计着娘娘会更如鱼得水。” 皇帝在身侧时候到底顾虑着几分权臣的意思,也顾忌娘娘的身体。所以,很多时候萧皖的提议,嬴畟是否决于她的。 这一次皇帝离宫,只剩下她在滇阳称霸,恐怕娘娘只会觉得失去束缚,浑身舒服着呢。 唐钰收好了昭者令,随后对着一边挥了挥手,身边的锦衣卫就四散开,排清剩下的危险。 “城中都安定了?”霍薪说着。 “嗯,城主府昨夜已经拿下,涞阳比起细作环环相扣无处可查的沛阳,要好办不少。”唐钰点点头,对着下方的嬴畟打了一个手势,随后转身往下,同霍薪一齐到城门处迎接嬴畟。 “西狛的势力必然不可能强得过南疆,何况他们圣女才远出外族。如此蹊跷,根本不合常理。”霍薪边行走边说着,唐钰听了也点了点头。 “西狛国力本就不如南疆,可五脚蛇遍布,南疆势力却无根基。萧世子来信言说圣女才刚刚选出,如此关头西狛不可能有这般能力撒布细作,甚至隐隐有吞并南疆之势,分明就像是障眼法一般。” “的确,毕竟西狛人最看重的就是圣巫传承,传承断了,这么多年都被打的一蹶不振。现在忽然翻腾起来,定然是为人所操控。” 二人互相推理一番,随后见嬴畟驱马走近便不再开口。 “如何了?”嬴畟靠近,看着面前的二人,也翻身下马,同二人并立。 “回将军,城中军队已然肃清,这城中可用之兵甚少,根本不必击溃便溃不成军。不像是由人可以安排的,只怕是有隐情。”唐钰恭敬的对着嬴畟开口。 “兵力不足?”嬴畟倒是没能想得到,瞧着刚刚那赵青松叫嚣的样子,应当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得下他们才敢这般张扬。 “城中士兵只有半分富足,且兵甲兵刃都破旧不堪,只有这一堆人才瞧得过去,剩下的那些,根本不用怎么出手就溃不成军了。”唐钰向嬴畟禀报着,“而且,这城墙之上瞧着兵马富足,实际上所有的火油桶都是空的,箭弩也少,有的都配给了赵青松的队伍。实在是蹊跷。” 唐钰此话一出,嬴畟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四处瞧着涞关月色下的一点点微弱的影子,看着四周寂静无声,根本没有因为军队入城而引起戒备。 实在是蹊跷。 赵青松蹊跷,整个涞关都是乱错。 “城主府邸如何?”嬴畟思索片刻,出声问道。 “涞阳城主已经拿下,就关在府邸后身的草房中。”唐钰回忆着城主那富态样子,接着说道,“城主府邸中财宝遍布,其中应当还有暗中藏着的金库,不过此次行事匆忙,属下还未来得及审问。” “嗯,这便对了。”嬴畟眯了眯眼,冷笑着点了点头。 “差不多了,带本帅去会会这个不声不响的屯虫。” * 城主府邸在外瞧上去与寻常房屋无恙,可只靠近一些一眼就瞧得出不同寻常。只单说两扇大门,门上镶着的门头都镀着金漆,黑夜之中也有幽幽金光反射,更别提推开大门之后,入眼的就是软玉铺砖,青翡做衬。 嬴畟瞧着入眼快赶上宫中规格的这番铺张,水蓝色的眼眸沸腾一瞬,就快把软玉冲碎。 “人呢。”嬴畟迈步踏上了青玉,并未感觉出与寻常铺砖有何区别。他朝内走去,瞧着四处的布置。 “将军请随我来。”唐钰带路朝内走去,路过了前厅穿过中殿。这一路上陈列装饰愈发华贵,而软玉的地面上有丝丝血迹没能清理干净。 玉易碎,不适合做砖,踏久了早就出了裂痕,如今被血一泡就丝丝渗透了进去,清理不干净。 华贵一路,一直到了正殿后身才逐渐削薄下来,就像是中道崩殂一般,所有的财权之后装点一半。 嬴畟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一手搭在腰间侧挂着的长剑上,到了唐钰所说的草房之前,由唐钰开门,随后他迈步朝内。 草房之内瞧上去也不算杂乱,只是比起前厅正殿要显得平庸,可也还算过得去,并没有什么脏乱异味。 嬴畟四处瞧瞧屋内的陈设,最终,将视线落在了草房中央被五花大绑在木椅上的人。 孙尔,涞阳城主,过往亲近于姚家的附属家族。 大腹便便,肚子被麻绳勒出两三圈来,甚至下巴上的肥肉都能遮掩着脖子上的绳索让人瞧不见。身上衣服华贵,是上好的针织料子,一边还有穿着低低的啜泣声,在草房一边也有着几个倾倒一旁,被绑起来的各样的姑娘。 孙尔本来正在浅眠着,才刚被开门声吵醒,随后第一眼就瞧见了拿着火把的唐钰。他瞬间激动起来,被堵着的嘴发出呜呜声,朝着唐钰献忠。 “主子,人都在这,没有发现其余物件。”唐钰恭敬的迎嬴畟进去,孙尔瞧着嬴畟尊贵的从唐钰身边踱步而出,霎时间明白了谁才是主子。随后便不再向唐钰挣扎,改向嬴畟扭头。 “把他的口枷摘下来。”嬴畟看着激动着要说话的人,面具遮盖着轻笑了两声,对着一边的唐钰挥了挥手。 唐钰见状,抽刀而出。漆黑的刀身凌厉,凛然一声作响,就在孙尔的面前挥舞了一下,那架势活生生像是要把他的脑袋劈开。 这胖子吓得肥肉乱颤,发出呜呜的惨叫,可随后只见嘴上绑着的竹节脱落了下去,这才停了叫唤,把口中的竹子吐了出去。 “大人!!大人!!下官真的是冤枉啊!大人!”口枷一脱落,此人就立刻声嘶力竭的诉起衷肠来,他生的膘肥,可声音却很尖锐,听得嬴畟皱起眉来。 “大人求您明察啊!在下真的没有行有逆国家,有叛朝廷之事啊!” 第121章 孙儿 “噤声!”听着他这般聒噪,霍薪眯起了眼,杀意直冲向他,刚刚还闹腾着的人戛然而止,变得不敢再发出声来。 嬴畟看着面前贯会瞧人脸色的人嗤笑了一声,随后他靠近了些许,月白的面具挨的他近了点,在他身边轻轻的嗅了嗅。 一股特殊的香味传来,像是百合花味,再混杂着类似苦味的香料气。 是过往常常在母亲身上闻到的气味,一如过往虚璃姬身上也存着的味道。 西狛圣巫才会使用的香料。是用毒蛇的内脏制成的。 他只做了这一个动作,随后就事不关己一般的后退,退到了唐钰身后,只戏谑的瞧着他,一言不发。 “我问,你答。”霍薪在腰侧抽刀而出,短刀森森,架在了孙尔的右耳上。 这家伙的右耳像是扇子一般巨大,活生生像个锅盖似的嵌在两侧。依迷信来看,这人有十足的福气,三辈子都用不完似的。 听着霍薪说着,孙尔用力的点着头,一双小豆眼眨巴着表忠心,看上去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你在涞阳做的事,说说吧。”霍薪隔着面巾看不出神色,他一双丹凤眼看上去雌雄莫辨,声音也轻,听的孙尔恍惚了一瞬,好像被这一双眼迷了一下。 “大...大人,小人的确在涞阳和外族有...有点瓜葛...”他带着点讪笑说着,随后立刻把声音拔尖,“但...但是小人可万万不敢做叛国之事啊!!小人就只是帮助外族在城中找找人,根本不影响...不影响朝廷。” “找人?”霍薪重复了一下,好像很感兴趣似的。 “是..是......”他点点头,然后接着解释着。 “涞阳靠近边郡,互市也频繁,总有人想出去发展发展。小人也就是帮忙搭了个桥儿,根本没有再做其他的....” “互市?”霍薪瞧着他一脸诚恳的样子,笑出了声。 “互市自然是双方均有来往才叫互市,既然有人向往外出,那你就没再帮忙帮忙, 把人往内塞了?”霍薪声音低沉下来,刀刃滑动在他流出来的下巴上,冰凉的激的人阵阵打颤。他轻声笑了,随后轻轻把刀刃往内压了些许。 “我要听实话。” 惨叫声传来,只张口一瞬,随后就被霍薪不知拿了一团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只能呜呜的闷喊着,不算叫的太聒噪。 “我再说一遍,我问,你答。”霍薪用指尖把血迹擦抹干净,月光之下的短刀反射出莹光,他动一下,就晃得他双眼刺激一下。 “入城之时听说涞阳城如今正在封城,是为了抓捕细作,是中朝传过来的命令。而且据查,你这城已经连着抓了快一月有余的五角蛇了,闹得人心惶惶。” “我问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西狛的意思。” 刀刃又挨在了身上,他颤抖着,摇了摇头。 口中的那团物件被他扯了出来,孙尔大喘着气,只感觉身上被钢针刺着,如鲠在喉。 “大人..大人...这五角蛇,的确是中朝传令要抓的啊!” “那你抓了这么久,蛇呢?” 这一句出来,连旁边哭泣的妾室声音都变小的起来。 孙尔看着面前的三双眼睛,只觉得连灵魂都被这三人剥了个干净,什么都藏不住。 他眼珠转着,打着冷颤,正准备再说。霍薪就不等他开口,又说了下去。 “你抓的到底是蛇,还是你卖给西狛去的货啊。” “!” 孙尔看着霍薪带着笑声的说着,好像很轻松似的。 这得是五个脑袋都不够砍的重罪,他竟然用这般玩笑似的语气说了出来。孙尔忽然觉得自己看错了面前的这三个人,这三人同常理来说根本半点都不一样,和他过往遇见的那些检查官员也不同。 这可是替国出征的钦点将军,难道不应该是胸怀天下苍生,嫉恶如仇不肯平息的忠良蠢臣吗? 怎么事提及百姓提及如此不堪之事,居然会是这个态度? 就像..... 就像他们根本不是来审问他的,如今过来,就只是为了消遣消遣,然后再杀了他一样。 “我问你,你抓的那些充当成五角蛇的百姓,他们到了西狛,到底是能做什么。”霍薪把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削掉了他的一缕头发。 “西狛图的,到底是什么。” “你根本不是朝廷的人!”孙尔忽然一改刚才担惊受怕的模样,变得强硬起来。他一双豆大的眼也瞪得像枣子,眼含着火的瞪着霍薪。 “我早说我不知西狛,也不为西狛行事,难道你要屈打成招,逼迫我认罪吗!” “我根本半分未替他族做事,你这般言之凿凿,如何证明!” “我只最后问一次。”霍薪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留下五角蛇,抓捕百姓送去南疆。除了要帮南疆控制涞阳,送去的那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孙尔听着他这般话术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这一下不自然,被面前三人轻松的捕捉到了。他好像如今才真的打心底的开始发慌起来,额角不断的遍布着冷汗。 “你如何证明我在替南疆抓人!”他声音有些发虚,可还是挺了挺身子,壮着胆子叫嚣。 “不是南疆。”他晃晃脑袋,“是西狛。” “圣巫吩咐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身上,有镜蛇油熏香的味道。” 气氛一瞬间凝固下来,孙尔看着直接拨开自己伪装的霍薪,心中像是有千斤坠一样只觉得呼吸不上来。 他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得出下句话。他根本感受不到半分霍薪对这答案的欲望,他面前的人只有杀意。 冷的刺骨的,像是尖刀一样的杀意。 “你不能杀我!!你若想知晓隐情,就得按我说的做!!”他还算有底气,朝着霍薪叫嚣着。 可霍薪根本不理他的话,只无声的瞧着他,像是看一个死物。 须臾之后,气氛越来越冷,只感觉要把四肢百骸都冻得发僵。孙尔越发觉得恐惧,慢慢的不再像刚刚那般叫喊。 第122章 暗流 “你...你不能杀我.....”孙尔摇着头,哆哆嗦嗦的说着,“我根本没叛国....” “我根本没叛国....我只送了点人,那些人有好有坏,还有罪犯和乞丐,就算不送出去也是要死的....南疆要扎营在涞阳我可都没让他们扎成....” “我是收了南疆的钱...可是...可是我根本没做叛国之事!!我是冤枉的!!” “南疆根本没能进入涞阳!我没有重罪!你们不能杀我!!我要上书!我要上书中朝!求天子明鉴!!!” 他激动起来,叫嚣着挣扎着,连带着椅子都频频颤动。 临死的求生让人激发着潜能,霍薪看着人就快要挣扎开绳索,他当机立断,一脚踹在了他胸口。 沉重的身子没能被这一脚踢飞起来。孙尔只被踹倒在一边,压坏了竹木的椅子。 绳子松了,可他也没能再爬起来,只狼狈的趴着一动不敢动,无声的呕血。 “我要上书皇上....你们不能杀我....”肋骨断了几根,气管被割坏,他嗓子像是被捅破了的笛子,需要辨认一番才能听得清说的是什么。 “还皇上呢?如今监国的是安王,皇帝病了。” 刚刚他见过的那个戴着月白面具的人忽然开口了,孙尔只觉得这一道声音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回音,越发靠近他。 “圣巫找你要人,给你的好处是什么?”他轻声说着,声音环绕在他身边。 “我没叛国....西狛与我无关.....”孙尔看着面前停下来的长靴,上边的绣样好像十分眼熟。 孔雀,兰草,还有像是蛇一样的长着腿的怪物。 只有四条腿,不是五角蛇。 “蛇...是镜蛇....” 孙尔呢喃着开口,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鼻腔流淌,像是血滴漏一样的计算着什么。 “我要...上书...你们不能杀我....我没叛国...皇上会....”他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人踢了一脚。 那带着怪蛇的长靴一脚把他踹的仰面朝天,疼的他又惨叫出来。 “皇帝告诉你。” 嬴畟站在了他肩膀旁,微微俯下身子弯腰看着他。 他声音轻盈的,带着笑意,一双眼眸被遮挡着瞧不出弧度,可唇却十足的勾着。 他轻笑着,把遮挡着双眸的面具轻轻取了下来。 水蓝色的月牙终于能看得清,地上那人看着瞬间瞪大了眼睛,呜呜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尔看着皇帝的这一张俊美的脸,恍然大悟似的反应了过来。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有血泪流淌了下来。 “你死的不冤,按律历当斩,按君心凌迟。”他笑吟吟的好像在和他商量着,似乎很好说话似的。 “孙大人,你是想按我朝律法行刑.....” “还是想要合朕心意的缓缓去了呢?” * 滇阳皇宫 今日主位坐着的不是监国,御书房中龙椅之上斜倚着一人,身着着不同往常的一身青衣,碧色的衣服衬得她越发如芙蓉般水华。发间珠翠多了些许,耳边戴着一只像是烟雨青色的一只翠玉,长长的坠在她耳边。 指甲伴着赤色,捏着一封书信来看。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替她端着托盘,上边摆满了谏书,恭敬的在她身侧候着。 “涞关拿下了,皇上那边已经入城了,传信给沛阳,直接一路施压,直指西狛皇城。”萧皖看着手中戴着皇帝私印的信件,语气平淡的,眼眸深沉,像是思索着。 “涞阳定然有他人作祟,阿畟此次可有受伤?”往日应当在主位批奏的嬴汤今日瞧上去虚弱了不少,安王殿下脸色发白,坐在一边由唐玥伺候着。 “书信说是无碍,”萧皖把手中的书信递向了唐玥,由他接过到嬴汤面前展开。 “此次比涞阳事不比沛阳凶险,这个城主是个两面刀,哪一边都没捞着好处,只有百姓受苦。”萧皖语气放缓了下来,对着嬴汤多带着几分温和,礼数不算周全却还也还算过的去,安王这些时日与她共事,也对她有所改观,不像是从前那般看法。 “涞阳挨着南疆,暗中勾当也是对着南疆所去,可为何,这城中的反贼都是听命于西狛的五角蛇?”嬴汤三两眼瞧完了书信,皱着眉说了出来。 “西狛于南疆来说的确不算是个强劲的助力,更不可能倚靠西狛来瓦解郡关的防备。若是要找盟友....西狛实在是比不上.....”他说着,忽然犹豫了几番,没再继续把话说下去。 嬴汤一时之间忘记了萧皖的身份,他心中有些不确定,也不看萧皖的脸色,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信,转移了话题。 “南疆如今准备充足,估计.....” 他语术很生硬,萧皖自然能明白他其中的意思。不等他开口说完,萧皖就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他刚刚没能说完的那句推断,说了下去。 “南疆与西狛结盟,不如去找边郡北狢。”萧皖面色不改,同往日一样的平淡,说着这段过往与自己是死罪一般的往事。 边五城屠杀,叱威将军舍弃边城擅自回滇阳城。 还有传闻之中的,萧家此次是为了谋反,与北狢通敌,所以才如此残暴。主谋的,就是萧皖。 “北狢兵强马壮,虽说七年前边城那一战士气有损,可比起软弱的西狛还是要强上不少。何况边城声息很难短时间恢复,若是要结盟一齐对付大周,必然是北狢最为合适。” “可偏偏,南疆就是选择了四国之中国力最为衰弱的西狛。”她说着,瞧上去很冷静的样子,麻木的表情都不变一下,只理智的分析着情形。 可她藏在桌案之下紧握着有些微微颤抖的手,分明就诉说着,她远没有表现出的这般冷静。 “南疆巫蛊之术盛行,是否是因为如此才找西狛合作?”嬴汤瞧着萧皖并没有太多反感的样子,也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殿下是说...圣巫?”萧皖皱着眉轻轻抽了一口凉气,似乎觉着有些事,好似被她有所落下了。 “没错,南疆神巫与西狛圣巫原本是同一大国,神巫最初是附属于圣巫,后才随着国家分裂出来。南疆如此,大概是要借巫术来行事了。”嬴汤说着,萧皖点了点头,思考着。 第123章 局势 “巫术....” 巫,同道法一样,历史悠久难以参透。 传言中的强大巫师甚至是能以巫术制天下的存在,西狛之圣巫对于中原而言,就如同道法之于巫师一样。只有言说之意,却无法根本击破,只能制衡。 神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是附属圣巫,可如今越发有风头胜过圣巫之势。而在西狛战败献出圣女和亲之后,圣巫瞬间分崩离析,失去了能与之对抗的能力,苟延残喘的折服在西狛,提不起一点力气。 如今比起神巫,圣巫根本不算能与道法对抗的大国宗门,圣巫的存在,更像是南疆为了强大自身而招安的实验品,优秀的融于神巫,劣等的死于试毒试蛊。 “不管是圣巫还是神巫,归根结底都是由献祭活人来让自身增强的邪术。若是没有足够强壮的兵马,就算是真造出了这么个天下无敌的杀人刀,那也不可能拿得下战争。毕竟,过往西狛曾经有过这么一位祭司,面对局势只掀起了些浪花,根本无法撼动万千军队。” 萧皖摩挲着下巴,静静的思索着。而对面的嬴汤也一齐陷入沉思,想着其中的法门究竟在何处。 “南疆如今本来就是同西狛一脉,早就有吞并包夹之势,可却一直未曾真正行动,现在更是与之结盟不想吞并,实在是有所蹊跷。” “的确如此,而且纵然南疆强大,可仍然是同西狛一样,兵马粮草是大忌,十万大山少有垦田,拿不出强有力的军队来。如今还一股脑的与之合作,根本就不是可取之举。”嬴汤说着,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实在是难以参透,当真是毫无道理的做派。只怕如今局势,南疆是有了什么法门,能让人没有军队也能一击制胜。”萧皖抿抿唇,琉璃珠子中暗流涌动,只觉得身边在融融飞雪。 “只能是一击制胜,”她说着,眯起了眼,“若不能一战打灭我朝军队,南疆西狛根本没有半分胜算。毕竟,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能够与我朝耗下去,今年夏凉,阳光也不够,莫说大山,就是我朝良田丰收也定然不比往年丰足,更别提南疆了。” “皇后娘娘说的不错,当今局势南疆西狛二国敢如此行事,必定出了什么能让他有自信匹敌大周的手段。”嬴汤点点头,肯定了萧皖的话,轻声说着,“巫术诡谲,难加预测啊。” “只能见招拆招了,当今之计还是先把眼前的战事安安稳稳的拿下来,随后再说其他的。”萧皖轻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皇帝留下的锦衣卫私令,用手轻轻抚了抚。 南疆。 她想着,脑海之中把如今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件试着都串联在一起,想着其中是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最初的皇帝宫宴遇刺,到姚春风醉春楼惨死,这两件事是为了试探皇帝内力而行,目的在于争中朝权力,拿的是皇权。 然后是虚璃姬行刺引发皇帝暴乱,和灭口姚妃仓促逃离,前一件事是为了放出皇帝身子有所缺陷的消息,引发动乱让世人知晓皇帝隐情。后一件事,萧皖如今还未想的通,她种在姚妃身上的情蛊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为了借此控制皇帝,又或许也是为了通过母蛊知晓皇帝内力恢复的程度。总之不管是为了哪一点,姚妃却未能如她所愿的那般把蛊毒早早引诱皇帝发作,到此这一步棋也是废掉了。 南疆行事诡谲,提防不全。可这前前后后的几件事也表明着,这南疆的手段,是两拨人施展的。 一个是为了试探皇帝内力,只想知晓他身子情况:一个却是实实在在想要皇帝身败名裂,把所有的隐秘都铺开给众人查看,想要撼动天子在朝的根基。 蹊跷。 还有姚家未曾浮出水面的背后之人,和当年边城事变,她如何都查不出来的推波助澜之人。 是谁?为了什么?要做什么? 萧皖低头瞧着自己赤红的指尖,沉思着再没有一点头绪。 她指尖颤动着,有丝丝黑雾悄然释放出来,蟒蛇一样的盘旋在前,带着寒凉让四周冰冷下来。 “神巫...南疆.....”她呢喃着,指尖轻抬起来,搅动了两圈。黑雾像有了灵魂一般的在空中盘旋,再流沙一样的消散。 “一个为了君权,一个为了疆土......” * “主子,中朝的信来了!” 霍薪怀中揣着两份信件从外进了屋内,到了茶桌边把信件交给了坐着喝茶的人。 嬴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接过了卷在竹筒中的传信,把筒子搁在一边的烛火上烤,让堵在竹筒口上的蜡油融化,随后才把线报从中取出来。 不等他把信封拆开,霍薪就忽然凑近了些,神秘兮兮的从袖袋中又掏出了一小封用墨色油纸包着的信,轻轻的搁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这是跟着传过来的,来人说,是娘娘特意给您写的。”霍薪语气中带着点调侃却不明显,也不敢太无礼,只说完这句话就规矩的站在了一边。 “嗯?”那人胡乱拆开线报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墨色信封。 “你说....你说这是萧皖给朕写的?”他声音有些自己都不敢察觉的欣喜,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嬴畟来不及发落这个没大没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这封带着暗金色印花的信件上了。他扔下了手中的线报赶忙把信件拿了过来,只才靠近了一些,就能闻得见油纸上淡淡的香味。 不太符合皇后娘娘的温润柔和的冷香,混着点苦涩的药味,就是他过往最常在她身上闻见的味道。 如今分离一月有余从不觉得难挨的皇帝,心中忽然升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委屈来,捏着信件的手紧了不少,不可察觉的再细细嗅着面前熟悉的香味。 他不等再多感慨些许,手已经动作着把信封轻轻的拆开来了。同刚刚胡乱拆的线报不一样,这油纸的信封,被他完完整整的揭了下来,没损坏一点。 “嬴畟亲启.....”皇帝瞧着手中从油纸中取出来的信件,不自觉的轻声念了出来。 第124章 思郎 指尖轻轻在纸张上轻抚着,瞧着皇后娘娘一如自身那般张扬锋利的字迹,皇帝面带着能暖寒霜的阳光,勾唇笑着。缓缓把信封拆开,取出了信件,终于瞧见了娘娘这为他写的第一封书信。 一共两页,他拿着第一页看起来。 她写的并不温存,话语中也无太多矫揉造作似的关怀。行书连贯,说的是局势治国和暗潮风云,笔锋如刀,一如萧皖做人的那般果决锋芒。 “中朝之中安稳,环四城却躁动着。吾于前日西城之中发觉两处五角蛇躁动,平乱之后,又有它城不安,实在是蹊跷,似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巫术诡谲如今还不能参透其中深意,君于涞阳靠近外疆,定要小心诡术暗箭,等中朝安稳之后,吾与安王同谋,定会助你于郡城安稳。” 话语之中不见温存,可是这般冷硬的话每一句都在替嬴畟解开如今局势繁杂,帮他稳固权势,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来。这样的话,远比言语慰藉更能让人安心感动。 嬴畟看着手中的信件面色温柔着,拇指不断在纸张边缘摩挲着,水蓝色的眼中满是温柔。看着信上的话,似乎能想象出萧皖在他面前冷清言语着的样子,能感受到那般的让人沉溺于其中的清冷。 娘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越是语气冷漠,越是担忧于他。他明白的。 嬴畟看完了第一页信,随后把两页信件交叠位置,取出了第二页信纸来。 这一页信纸像是空白着,只在信纸中央写了一句话。 [空空,只盼畟郎平安归,再等红枫簌簌,闻君心迹。] 温柔缱绻的不像是同一人所书,嬴畟看着仍旧凌厉的笔锋却书着如此婉柔的思念,心中霎时间重重跳了两下,像鼓点一样的紧密的敲了起来。 以往冷硬的人如今却变得心口如一了,让人一时之间难以反应过来,只定定的瞧着面前的这句话发呆。 他从未见过萧皖如此直白的对他表明爱意思念,也不曾想象过那般冷淡的人会像这样思念他。毕竟,萧皖的性子他清楚,情爱与她根本就不是活着所需要的东西,如今与他恩爱,是因为他死缠烂打似的要她。 可是看见了这一句直抒相思温婉宽柔的语句,嬴畟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跳感,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那般畅快。 畟郎。她竟然如此称他,真不像是萧皖能说得出口的话。 指尖反复在这二字上抚摸,笑着,心中又皱着眉。脑海之中满是那人的影子,嬴畟觉着这人真坏,这个时候偏偏如此,就是为了乱他心神罢? 勾心摄魄。 他不想打仗了。 嬴畟想着,合上了书信,小心的把信纸装好,再包回油纸之中收好。手抚摸在装着信纸的胸口,昂着头,双眸轻合上对着空长舒了口气,听着自己如雷似的心跳。 他现在,只想快快回滇阳,串上红豆,回去见他朝思暮想放不下的妻子。 * 东外城 今日是一年一届由百姓整合汇办的花灯节,入夜之后未像往日时候寂静一片,城中河蜿蜒着伴随着一片灯火,有各色的花灯飘在其中,夜市也开着,当铺吆喝着热闹的不行。 东外城是虞家族的根基所在,不是世家却胜似世家的隐世家族,传承百年,传闻同大周一般年岁。虞家贤明爱民,东外城富足百姓安乐,这才衍生出了花灯节这样的民间习俗,每每节日时候,城中上下同乐,不分身份。 可是今年佳节,比起往年来说,多了几分色彩。 城东的一家猎户忽然之间疯了,全家上上下下五口人,连带着才刚满七岁的小儿子都一齐疯了。 猎户家在集市一旁住着,周遭全是百姓,花灯节这一夜更是人口聚集。而就在这样的时候,这五口人忽然从屋中冲了出来,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行为举止像是野兽一般的四足行走,见人就咬,一连咬伤了不下二十人,后来还是卫兵到了才把人控制住。 百姓之间大都互相眼熟,知根知底。邻居说着这户人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平时没见过有什么发病的时候,也不曾听说过这家人过去有人得过疯病。现在忽然连带着小儿子一齐疯了,还疯的这么厉害,根本就不是正常的事。 何况这家人封了之后,力气大的像牛一般,寻常人根本制不住他们,就算是那七岁小儿也不是好惹得,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似的,不像是自己病了。 “疯了?”萧皖轻声说着,疑惑着皱起了眉。 “是的主子,就在当街,有不少百姓都瞧见了,虞家想瞒也瞒不住,所以就上报给朝廷了。”禾玔伺候着才刚起身的萧皖,取了一边的痰盂和清茶递给萧皖。 “今日应当就该上报给安王殿下了,等会下朝,主子再同安王殿下商议。” “你且细细说说此事来龙去脉。”萧皖心中莫名泛起几分不安来,似乎总觉得这纠缠的紧实的局势,就快要因为此事能瞧得出头来,分然明了。 “这户人家是如何疯的?” “听百姓说,是因为这猎户在城东的芳山上打猎时,捡了一只肉灵芝。”禾玔说着,替萧皖摆好木屐。 “肉灵芝?” “对,听邻居说是像传说中那样的仙药,通体为赤红色,还带着暗金色的痕迹,就是肉灵芝的样子。”禾玔点点头,接着说道:“他们本来是要准备把这东西卖了的,可是家里的小儿子忽然生了重病,猎户收入少,积蓄不够治病要买的名药,这家人就信了肉灵芝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言,把这捡来的东西下药给小儿子喝了。” “如此来看,这户人是因为肉灵芝疯的?”萧皖坐在妆台面前,净面过后拿了一边的梅花汁子扑在脸上,由禾玔伺候着梳妆。 “依属下看就是如此,这样蹊跷的东西,能让人食过之后力大无穷身强体健,根本就不像是肉灵芝,更像是南疆西狛的巫蛊之邪术。” “嗯。”萧皖点点头,琉璃珠子眯了起来,思绪混杂着,却越发明了起来,寻得蛛丝马迹。 她沉思着,把所知晓的事硬生生的串联在一起,思考着其中关联,试图推测出其中的意义,一直到发妆梳拢才动作。 “娘娘。” 门口有人轻声唤响了她的名字,慧儿站在朝内说着。 “监国身边的唐大人传令来了,说监国邀您到养心殿一叙。” 第125章 讨伐 今日朝堂之中也是动荡,除了人形尸的事,还有几位臣子轮番询问皇帝的病情如何,疑惑为何这以一月有余皇帝都不曾出面,一直都是监国代行朝政。问的勤咬的紧,更像是有人授意。 萧皖到了养心殿时还未入殿门,内里已经有议论声传出来了。禾玔替她开门,随后侧身让她入内。萧皖抬步才刚迈过了门槛,就瞧见了内殿门口前零零散散的跪了不少大臣。 这等场景萧皖还是第一次见,她对着一旁挥了挥手,随后眨眼间就在暗处出现一锦衣卫,闪身到了萧皖身边,毕恭毕敬的对着萧皖行礼。 “这是什么情况?”萧皖对着身边的人轻声问道。 “回禀娘娘,这些大臣,都是为了面见皇上才来的。”锦衣卫对她恭敬地回话。 “面见皇上?”萧皖皱着眉声调上调的重复了一遍,随后接着说着,“是有人指使的?是谁带头?” “回禀娘娘,是谁背后操纵还未可知,但今日情形,是李玉昭李大人先带头提问的。” “李玉昭....”萧皖回忆着这么一号不算有名的人物到底是谁,身边的锦衣卫很有眼力劲,瞧着她想不起来,接着刚刚的话头接着往下介绍着了。 “李玉昭是工部左侍郎,出身寒门过往不受重用,是如今朝堂缺人才命他此官位。此次南疆西狛之战,主和欲派郡主和亲于南疆的,就是他。” 萧皖听此长长的哦了一声,大概回忆起这么一号人物。她双手环胸,指尖轻轻在胳膊上点着,接着问道。 “可知晓他是否有什么背景,亦或者是如今世家破败之后,有什么人找上他,要招安于他吗?” 那锦衣卫摇摇头,没答上萧皖的话,“回禀娘娘,此事不知。但李家如今得他一人发达也是鸡犬升天,在滇阳城外城也是混的风生水起起来了。”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萧皖对他摆了摆手,随后身边的人就像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主子,需要锁门吗?”禾玔靠近她耳侧轻声问着,袖中的银丝闪烁着幽光,阳光照着也透着寒凉。 “若是依我,自然是要锁的。”萧皖低低笑了两声,迈步朝着内殿前的那群大臣走了过去。 “不过现在是在替皇帝办事,要真锁了门,贤君不仁慈,是得被世人弹劾了。” * “让我们见皇上!如今五月中旬,皇上俨然病倒一月,怎会如此严重!你们如此遮掩!是否皇上已经遭你们暗手,无法醒来了!!” “唐玥!你这个监国的走狗!若皇上真安然无恙,你如何与我们在这耗上一个时辰!你们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不敢让我等进入殿中探视!” “如今监国当事,根本不见皇上身影,你与监国是真要夺权篡位不成吗!!” 门口环伺的大臣激昂的和唐玥对峙着,这零零散散的跪了一地的人,一个个的都在怒斥的唐玥卑劣。可偏偏守在门口杀神一样的人就像是木头似的,不看他们也不听辱骂,就这么手握着长刀守在门口,让人不敢靠近一步。 “唐玥!你可真是监国的忠犬!如此都不肯让我等入殿,将这个弑君罔上的小人擒住!你可还配做大周的儿郎吗!”李玉昭指着唐玥气的胡子发抖,感觉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把唐玥撕烂一样。 门口闹腾的不行,萧皖脚步又轻,一直走到了众人身后也没人发觉萧皖的到来,还是唐玥对着她行了礼叫了皇后娘娘,这才被众人发觉她靠近。 “参见皇后娘娘。”唐玥对着她行了标准一礼,刚刚好像木头一样的人忽然就活起来会说话了,气的众人直喘粗气。 “嗯,”萧皖矜贵的对着他点了点头,面前的人一齐转过脑袋瞧着她,而一点不受影响,一一瞧着跪在面前的这些人。 面熟的少,除了李玉昭,剩下的就只是见过两面叫不上名的人,还有一个认识的,竟然是跪在角落之中,面色苍白的姚芥。 萧皖看着姚芥,有些意外的挑起了眉,似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在朝廷之中。皇帝为了表示仁爱,特意留了世家这么一位庶子继续为朝廷所用,不过只是个说不上话的贤官,根本就是等死的位置。 不过,给了是一方面,那人肯做,又是另一方面。依着这人的性子和脾性,萧皖并不觉得这个姚芥是真能安安稳稳的招安于中朝的。可今日,偏偏又随着朝臣来这跪拜求见天子,当真是想不通。 萧皖看着姚芥,而姚芥也看着她。二人对视着,一人眼中是寒霜淋漓,审判度量,另一人眼中是沉寂安逸,掀不起一点风浪,就这么静悄悄的看着她。 “皇后!是皇后!中宫娘娘请您让我等臣子见皇上一面吧!我等关切之心快溢于身,实在是难以抑制,只盼能见皇上安康!”李玉昭看了萧皖就痛心疾首的哭嚎了起来,他转身向萧皖,伸出一只手对着萧皖诉衷肠。 “皇上如今病重还未清醒,此时正是医药治愈之关头,众位臣实在不必如此急迫。等到皇上病情稳定,自然就会苏醒。”萧皖语气还算平和,没带几分杀意。 她本觉得自己如此放轻了脾气这些人能思量几分,毕竟有些大臣是受挑唆才来,不算不能点醒。可没想到面前的李玉昭却忽然大嚎起来,指着萧皖就开始怒斥。 “皇后娘娘!你时时侍疾,每日都勤往返于养心殿中,日日见着监国,久久逗留其中。臣本以为您为中宫,是真心为我朝天子效忠。没想到却也是乌合之众,与之同流合污!要篡位与我大周!!”李玉昭指着她的手用力的颤抖,真像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一边的人见此,都纷纷被他身边的气场所感染,虽说并不如他那般激进,还有这自己的考量,并未真随他一齐讨伐萧皖。 可偏偏萧皖身份特殊,是权臣之女,后来又有暴虐之名声,还公然插手朝堂。彼时帝后关系虽然缓和,可却并未传出什么靠谱的消息来说明二人破冰恩爱。 李玉昭这么一说,众人心中对于萧皖的那层潜藏的看法就被激了出来,瞧着萧皖的眼神也带上了防备。 第126章 姚芥 “李大人,皇上还在静养,莫要大声喧哗,扰了皇上清净。”萧皖见他瞬间翻脸,自己也不再维持那点体面,周身的风一下冷到零点,吹的人面颊生疼。 “扰了皇上??”李玉昭气的胡须颤动,他冷笑着反问萧皖,根本没了礼数,“皇上如今被你与监国软禁起来,若无我等扰了这死寂,你二人勾当着是否就要颠覆我朝天下了!” 此话一出,身后的大臣也纷纷怒目而视,看着萧皖好不友善。 想着过往边五城惨痛的屠杀,想着萧皖传闻之中的暴戾,再想着她朝堂之上动手,甚至是绞杀刺客出手时的那种残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催化着,越发让人觉着李玉昭的话不无道理,越发真切。 “口说无凭,莫要觉着人多势众就有用,如此喧嚣吵闹,真是为了皇上?”萧皖根本不理他的斥责,只上前两步,挡在了内殿门前。 “我等要面见皇上!要亲眼见皇上安危!” “皇上如今正在医治最关键的时候,不可见任何人,就连本宫也见不到他。疗伤关键,如何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皇后娘娘就不是空口无凭?凭您一人所言,如何让我大周臣子信服!” 李玉昭同她对峙着,倒真是个很聪明狡猾的人。萧皖微微眯起了眼,瞧着他像是在吐着信子,用舌尖顶了顶腮,冷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难缠的。 “李大人,凭你这一番说辞是没用的。真想弹劾,就给本宫拿出点实打实的证据来,找不出证据,就老老实实的夹紧尾巴做事。” “你们这般堵在这,真以为我不敢杀臣子吗?” 琉璃珠子闪过寒光,黑雾悄无声息的爬起来。只听簌簌一声响动,面前那人的头冠瞬间爆开,连带着有些许碎发一齐落在了地上。 众人看着萧皖毫不讲道理的动手,虽不屑虽厌恶,可偏偏没有一人敢言。 敢在朝廷之上当着天子面前公然绞杀权臣的人,没人敢觉着她刚刚那句话是玩笑。 “萧皖!你如此话术,是真指认了自己正查收朝堂,收得我朝臣子为你做事了!”李玉昭抓着萧皖话中的漏洞又开始发作了,他这句话说的讲究,把这心照不宣的旧事拉到了明面上来。 后宫参政。 过往皇后参政,虽说是不妥,可也是因为皇帝的确用得到她,何况她也真做出了实实在在有利于国家的好事来。皇帝并未说什么,他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可如今,皇帝是昏迷病弱还是遭人软禁毒杀还未可知。这时候再看着萧皖掺杂朝堂,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被利用的人成了主子,反倒开始利用起中朝的大臣来。这不是谋权篡位还能是什么? “为本宫做事?” 他人只觉着是实打实的认定了萧皖谋反,可眼前瞧着面前的皇后娘娘又一副看他们愚蠢的样子笑了出来,只片刻中就觉着心中猛然一紧。 “本宫想要做什么,还用得着你们这群所谓的朝臣?”萧皖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可笑的话,面上的讥讽丝毫不隐藏,就这么拔高了声调,朝着众人笑出了声。 “本宫竟不知,你们能有什么作用,能帮得上我的忙?”她笑着,看着面前的李玉昭,变成了众人眼中最熟悉的样子。 “你以为诡辩之论,就能让我们信服吗!”李玉昭朝他喊着,“皇上安危难辨,你如今又信口雌黄阻拦我等探视,非要等亡国之痛降临,我等才能反抗吗!” “是不是信口雌黄不是由你说了算的,皇上如今必须静养不得见人,此事没得商量。你若是真想治我的罪就去抓着我谋反的证据来,若查不到,就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等着。” 萧皖朝前迈了两步,走到了李玉昭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散落的黑雾留下一道痕迹再缓缓消散,只留下了温度。 “你们再不滚,休怪我暴戾无情了。” “皇后娘娘,您无权插手朝政,更无权惩治我朝臣子!”有人义愤填膺的对着她指责,气的面色通红,真是一副全权为了朝堂的模样。 萧皖看着他气的像茄子的脸,忽地嗤笑出声来,身形颤动着,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权无权,从来都是当权者说的算的。你们这群人加在一块,对我来说,又能起多大威胁。”她勾唇,带着嘲弄的说着,“趁着本宫还未耗尽耐心,赶紧滚。” 萧皖对着一边挥挥手,面前片刻间就多出了几名手持长刀的锦衣卫将人围了起来。 “天子需要静养,容不得打扰,把这群我朝忠良之臣都好生送走,安全安顿好,懂了吗?”她说着,身边的锦衣卫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齐声称是,随后动作整齐划一的拔开了手中的长刀。 剑锋嗡鸣不绝于耳,听的朝臣纷纷打了个激灵,看着面前几人手中漆黑阴森的刀刃,心中只觉得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了,不敢再造次,只得老老实实的纷纷离开。 人离离散散的退开,最后就只剩下了两三人,除了李玉昭和另外一个刚刚怒斥萧皖无权的大臣,剩下的另一个,竟然是姚芥。 旁边的两人仍然在喋喋不休,可萧皖的注意早就已经不再放在他二人身上了。琉璃珠子半眯着瞧着仍然跪在后边不动的人,身上的黑雾簌簌流动,在她身上缠绕着,像是随时会扑出去一般。 “把嘴堵上。”她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身边的锦衣卫恭敬的对着她鞠了一躬,下一秒,就瞬间出现在了两人身边,不顾二人挣扎,直接把人绑了。 李玉昭简直不敢相信萧皖居然真敢如此行事,一边挣扎的呜呜叫喊着,一边却又不敢放肆,感受到身边人涛涛的杀意,似乎觉着这人,根本不像是寻常的锦衣卫。 二人被狼狈的踹倒在地,只能趴伏着瞧着萧皖一步一步的移到了角落那人身边。李玉昭这才发现,今日前来请见之人,居然还有这个落魄世家残留下来的孤魂野鬼。 第127章 肉灵芝 “姚芥。” 亦如最初朝堂之时两人见面情形,如今局势似乎没有半点变化。姚芥跪着,萧皖踱步向他,除了衣衫颜色有差,其余的都如那天一样。 今日萧皖一双玄色鸾凤靴停留在了他面前,他低着头,依然如过去那般的只有一双靴子入眼,还有头顶让人无法忽视的无尽的寒意。 “拜见皇后娘娘。”此时的姚芥却不如朝堂之上死谏萧皖僭越之罪那般颇有神气。那时就算他不被家族重视,带着几分怨恨和不甘,却也依然不曾放弃,自顾自的执着于建功立业,报复家族之上。 可是如今,此人周身气氛就像是潮水一样平静,没有波动,没有声息,安静又安逸。没了神气,可却也没了幽怨,只剩下了像是依然自适一般的平和。 他朝着萧皖行了大礼,规规矩矩的走全了礼节之后,这才缓缓起身,抬着头,与面前这个算得上是有刻骨之仇的人。 “皇后娘娘,微臣有话想与娘娘对谈一番,望娘娘成全。”姚芥如今脸上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虽说看上去不真心,可是瞧着也不觉得虚伪,只感觉此人当真是一副好脾气的温润模样。 萧皖瞧着这性格大变的人单勾了一边的嘴角讥讽的笑了,她看着他因为重伤仍然未恢复的苍白脸色,嗤笑着开了口。 “我竟不知,姚大人是这般好脾气的人,与我这个不守立法尊卑,让你覆灭家族的恶徒还能坐下来对谈。” 看着萧皖毫不掩饰的嘲弄,姚芥却也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只是带着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轻声说着:“如今走投无路,臣也只能打落牙齿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啊。” 他看上去是真的一副无奈的样子,仍然温和的笑着,甚至笑容更深了些,瞧着更多了点可怜样子。 萧皖见着这般,倒也起了兴趣,双手环胸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娘娘请看此物。”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不大的小木匣子,搁在手中对着萧皖打开来,内里是一封信件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盒。才刚刚打开,就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朝萧皖扑来。 小盒上带着金砂写着的看不懂的符咒,一层层的堆叠交错在一起看不出门道,一眼瞧上去是不简单的东西,带着巫特有的那一丝神性,堕落的,血腥的神性。 “这是何物?”萧皖瞧着他手中的物件眼神没有半点变化,只轻轻挥了下手,身边的禾玔立刻会意便上前去查看他手中的东西。 姚芥把手中的木匣递给到了禾玔手中,看着禾玔警惕的样子,他亲自伸出了手,将那个画着金砂鬼画符的小盒子给打开了。 入眼的是一块暗红色的软化物件,一眼瞧不出是什么,只觉着像是一块放坏了的猪肝,上边带着点暗金色的纤维,还伴随着混着刺鼻香味的肉臭味。 萧皖和禾玔看见此物,一时之间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东外城中起的那人形尸事件,还有那猎户捡到手里的那块肉灵芝。线报描写的肉灵芝,不就是眼前这块像是猪肝似的东西的样子? “姚大人的确是非同凡响之人啊,本宫倒真没想到大人竟然敢如此行事,姚家,当真是死的不冤。”萧皖轻轻伸出手去把那小盒子的盖子合上了,示意着禾玔把她手中的木匣还给姚芥。 “东外城这事,是大人搞的鬼?”萧皖明了了此事来意,没想到这人竟然真敢如此草菅人命,要用此物引起中朝注意,刻意把这肉灵芝扔给了何其无辜的百姓。 姚芥接过了木匣,看着萧皖的脸色,随后才轻笑着,接着出了声。 “是那人贪心不足想从我手中硬抢过去,臣如今身子虚弱命不久矣,如何能跟那猎户一争高下。”他苦恼似的摇摇头,低声说着。 “你这般行事,是为了什么。” 南疆和西狛所拥有的邪术,大概就是基于这肉灵芝而衍生的。肉灵芝能使人短时间内变成钢筋铁骨一般的杀人利器,而过往那些所有有关南疆的人,大概都是用了此法才无可匹敌。 这样的术法竟然被姚芥给扔进了平民之中,虽说反响不算太大,并未影响他人生活,可如此一来,彻彻底底暴露了南疆行事之秘术。 他这么做,大概是把姚家过往所被南疆支配的那一部分权力扔了出来,这肉灵芝,是姚家有的,不完整的,还不完善的秘书之法。 “南疆不可靠,中朝也不可靠。臣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皇后娘娘最能让人信服。” “臣下有所困扰,需要娘娘出手帮助,还请娘娘成全。”他轻笑着,今日这副样子,根本不像是当时朝堂之上为求世家周全而不得不出言死谏的姚家长子,更像是狡猾的白鼬似的,等着萧皖答话。 “姚大人还觉得,你如今有与本宫对谈的权力?”萧皖也如他一样的勾着唇,猩红的指尖拨弄了两下耳边垂着的青玉,琉璃珠子中满是轻蔑。 “我说的这事,娘娘定会感兴趣的,您,肯定会帮我这个忙。”他说着,又从袖袋之中摸索着,片刻后就拿出了一小支像是口哨似的东西,小指长,工艺很粗糙,上边也带着金砂写的笔画。 不难猜,大概瞧一眼,萧皖便推测得出这口哨到底是能做什么用处。 不可置信。 世上竟然真有如此残暴速捷之法。 “不妨先说说,姚大人想要本宫帮你的,到底是什么忙呢?”萧皖说着,青玉摇摆了两下,指尖晃到了唇边,与红唇相交映着。 禾玔会意,上前一步,将姚芥从地上搀扶了起来。他当真是坏全了身子,跪了这一个时辰,现在起身,连行动都困难,若没有禾玔扶着,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萧皖看着他这副样子眯了眯眼。他如今这副样子,应当是根本没有人为他尽心医治,可却定是个医术颇高之人所施救。此人只救活他,却不医好他,让他落得终身虚弱,短命折寿,再掀不起风浪。 这样的手笔,估计是嬴畟暗中操作的。 “姚大人,随我入殿详谈吧。” 第128章 乱线 养心殿内香炉袅袅飘着白烟,散发出独特的清香味,混杂着药材的味道。是霜卉为嬴汤特制的药香,对他这种天生身子亏空的病症很有作用。 内殿的桌案旁嬴汤执笔整理着奏折,身边是唐奕代替着唐玥的位置在替嬴汤磨墨,瞧着他生疏的僵硬不堪的样子,显然是很不擅长这般伺候人笔墨,时不时的还得用袖子夸张的抹抹脸颊的汗珠。 “娘娘。”唐奕见了一齐进来的三人,眼睛瞬间就亮了,他赶忙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对着萧皖行礼。 “我来吧。”唐玥看着唐奕这一副解脱了似的模样,心下不免觉着有几分好笑。他上前几步到了桌案旁,自然的拿起了墨条伺候安王笔墨,熟练的像是做过成千上万次。 “娘娘,有消息。”唐奕到了她身边,凑近了些低声说着,丝毫不对旁边的姚芥过问。 姚芥看着二人交谈的样子心中骇然着,他的确知晓萧皖与皇上有所合作,可如今这般模样当真是闻所未闻。这人他可认识,锦衣卫的唐指挥使,平时鲜少露面,只听命于皇帝,常常杀神一样的矗立在皇帝身侧,时常是一副嗜杀的模样。 可是如今这人竟然对萧皖如此恭敬,甚至,还对她加以上报。对他这个皇后娘娘带进来的世家余孽没有半点过问,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对着萧皖低声汇报。 “娘娘,此人可是有所消息?”还是一边的安王询问向了她,嬴汤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接过一边唐玥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后向几人这边走来。 “殿下不识,此人是姚家长子姚芥大人,朝廷重臣。”萧皖轻笑着,态度是姚芥从来没见过的温和,虽然冷,可比起过往那般暴戾,现在的都可以称作是如沐春风似的。 “姚?”嬴汤疑惑着重复了一次,随后好像是真不明白情况的一般对着二人问出了声,“姚家如今这副模样,还能与你共事一起?” 姚芥听着这话略带着点苦涩的笑了笑,他摇摇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把手中木匣里的信件取了出来,恭敬的递给了萧皖。 “请娘娘过目。”没有过多的交谈,萧皖也不含糊,直接伸出手接过了信件,利落的拆开了信封。 内里掉出了一封有些破旧的信纸,上边还带着血迹,甚至还掉了一大个角,只能看清不到一半的内容。字迹不规整,时不时还伴随着些鬼画符,萧皖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后才看得清。 [栊德二十八年,男五十八人,女四十七人。] [栊德三十年,男六十人,女十九人。] ...... [湛炀四年,男起四十七人,女二十人。] 栊德是先帝在位之后的称号,湛炀则是嬴畟如今在位的年号。这上边写了大概有十年左右的记录,每一年都带着不同的人数,参悟不透,云里雾里。 “不如,姚大人为本宫解释一番如此记录的到底是何物?”萧皖粗粗看了一遍之后,就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身边的唐玥,再由唐玥转交给嬴汤面前展开。 “回娘娘的话,您应当早就猜得出来了。”姚芥面上还是带着点笑意,嘴巴勾着,眼角却有些往下,一眼瞧上去就是个又哭又笑的表情,怪异得很。 萧皖看着这么一副好似很真诚的脸霎时间收敛了笑意。琉璃珠子视线扫在了那带着金砂画符的小盒子上,心中不可控制的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我猜出什么?”她眯着眼,杀意喷涌出来,把他团团困在其中。 “娘娘是聪明人,”他轻声说着,“我也是。”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下来,嬴汤和唐玥唐奕也都带上了威压,大概猜到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是记录了什么。 萧皖看着面前丝毫不受影响的人,心中那股不安越发收缩,只让人越来越烦躁,想让她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千刀万剐了才对。 “说说你的条件。”琉璃珠子斑白起来,这是同嬴畟交心之后甚少有的时候。许是太久不曾经历这时刻,这一次白翳生长竟然伴随着无法忽视的阵痛,刺激的她额头青筋暴起。 “微臣所求皆与朝堂无关,”姚芥对着萧皖拜行一礼,恭敬的弯腰说着,“臣求娘娘能保我妻女余生富足平安,不受他人非议。护我用妻女一齐出宫,远走他乡求寂静。” 白翳还未完全遮盖宝珠的光泽,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周身的风更冷了一些。 “就只求这么一点好处?”她带着点讥讽的笑意对他说着。 “对娘娘来说这事的确是小,可对平常人来说,这一句是终其一生都难以办到之幸事了。”他说着,平了身子,笑意真诚了几分,对着萧皖似乎是在诉衷肠,不像是说谎的。 萧皖看着他解脱似的笑意眯起了眼睛,猩红的指尖落在了他怀中的小木盒上点了一点,发出叩叩两声,像是敲在了人心弦上。 “这东西,解释解释吧。” 姚芥感受到忽然加重了百倍的杀意,膝盖发软面冒虚汗,堪堪稳得住身形。他无奈的笑笑,用袖口擦擦冷汗,随后缓缓的解释了起来。 “此物是南疆不传秘法,起源于西狛,后是由南疆在近些年才刚刚完善做成。姚家与之有合作,可臣却接触不到其根本,因此了解也不算多,只知晓此物能让人发狂,不惧疼痛,力大百倍。” 萧皖听着沉思着,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继续。” “姚家帮着人找合适的男女做货物送给人去换取钱财,这么多年一直不曾收敛。这信纸上记着的是东外城的数目,除了东外城是否还有第二个姚家,还未可知。” 姚芥说到这,还要接着说下去,忽然就被萧皖出声打断了。 “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她并未用疑问语句,笃定了他定然知晓。 果然的,姚芥听了她这句话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叹了口气,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芳山脚下埋葬的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他低声说着,苦涩地笑笑,“他们死后,可全都被接进了川阳歇脚。” 第129章 试药 川阳。东亲王封地。 萧皖瞳孔骤然缩紧,恍惚之间一条条杂乱的线逐渐铺展开来。过往不够明了的线索,如今全部串联起来,成了一条幽幽的阴谋。 姚春风所引导的宫宴刺杀,环四城中不断躁动的邪术手段,赵思才豢养私兵转移东外城,虚璃姬背后之主,西狛动乱,再加上沛阳城中细作滔天...... 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不是一般世家可以做得到的,唯一可能一手拢权的,就只有皇亲贵戚,有真龙血脉,能做的上皇位的人。 东亲王,嬴钏。 先帝最小的弟弟,太上皇帝最喜爱的幺子,封王在川阳富庶宝地,背靠东北粮马道能收取过往来路之才,而后是东猈,最为安定的附属国家,互市交易频繁,捞的钱权数不清。西南挨着南疆,能掩人耳目做些他人做不到的交易。 川阳这般地方本来就不应该有封王存在,这种重要关口,四通八达,根本就无人能限制其中人的野心。 可偏偏,这块宝地早在东亲王还是幼子时候,就已经被遣送到了封地,成了这块地的城主,一直到先帝登基都没能收回川阳,因为老皇帝留了天兆手书,没人敢动。 如今看来,太上皇帝根本就是想让东亲王来坐上这个天下至尊的位置,无论用什么方式。 先帝登基之时东亲王还不过是幼童,不满十岁,根本成不了大统,只能等到东亲王年长几分,随后再交由他来选。 他想闲云野鹤,那么便有这么一块能供他子子孙孙世代富足安定的宝地,不用思索生计威胁:他想继承大统,那么川阳这一块得天独厚的致命关,便是老皇帝留给他称王的最大的根基。 不知为何这个逍遥王爷并为在嬴畟四王夺嫡,皇室凋零的时候悄下杀手。偏偏等到了嬴畟如今登上了皇位,渐渐立足了根基之后现在才要开始动手。 此人身份萧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就只顾及着他并未在最易得手时刻出手,且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才一直放下了戒备。 但如今看来,这背后之人,就是这个一直藏身在川阳,闲云野鹤,浪迹青山的这么一个闲散王爷。 “宗族谱本有记录,东亲王嬴钏的生母,的确是南疆宗族郡主。”嬴汤听着二人谈话,忽然开口说着,“过往先帝在时也有过传言,说是那南疆郡主身份颇不简单,是巫教有名的供奉人,传承着神巫圣法。不过太上皇帝不喜欢南疆邪术,因此,此郡主亲自废了自己一身巫术,成了废人才进宫和亲。” “神巫供奉......”萧皖指尖摩挲着下巴,沉沉的思索着,要把如今知晓的线索通通串联起来,理顺理清。 一番寂静片刻,萧皖才从沉思之中回神,眼瞧着他手中的那一块肉灵芝的小盒子,低声开口问道。 “既然姚大人如今是为了用此物作为筹码与我交换安稳,那么,必定是已经想好了退路了吧。” 姚芥看着萧皖视线直瞧在手中的木盒,心中苦笑着,心想着的确是瞒不过萧皖。他把手中的木盒递给了唐奕,随后对着萧皖轻声开口。 “若无娘娘保护,微臣定然不可能活得过这个夏天,在下深知在那人手中定然没有命活,所以,就只能来投奔娘娘了。”他说着,将肉灵芝打开来,随后用指尖扯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口中。 “东亲王不可靠,皇帝不可靠,南疆西狛也不可靠,他们都没办法保住我妻女的安稳,全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之人,靠不住的。”他摇摇头,苦笑着出了声,将口中的肉灵芝咽了下去。 “只有皇后娘娘能在这几方势力之中保护我妻女平安顺遂,安享余生,娘娘守信,也守德,一言九鼎,不会骗我。”他拿出袖袋中装着的那根哨子,连带着还有张纸条递到了萧皖手中。那纸条温热的,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皇后娘娘,微臣亲自为娘娘试药。”他声音颤抖着,眼中忽然爬满了血丝,脖颈处爆出了一条条青筋来,猛地跪倒在地。 浑身的肌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来回打断又重构,身形猛然间暴涨起来,好似猛兽一般的蛰伏着,口冒着唾液,低声的低吟着。 萧皖看着在面前痛苦的来回打滚的人,瞧着他越来越富有力量的臂膀和身体。不可置信,竟然只片刻,就能将普通人炼化成如此模样。 黑雾凛然,萧皖轻轻一挥掌便有一道刀似的雾气打在了他身上,这一下并未能伤其身体,只是打破了衣裳,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鞭痕,并无大碍。萧皖挑了挑眉,竟没想到这东西能让人强化到如此模样。 “吹响他。”把手中的哨子扔给了身边的唐奕。唐奕领命之后就迅速吹响了哨子。 刚刚在地上还疯魔着低吼的人立刻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眨眼间就镇定了下来,跪朝着唐奕,一动不动。 “难得一见......”嬴汤带着点不可置信的叹息,还有丝丝悲鸣,面色更发白了些,由唐玥搀扶着才站得稳。 这般残暴之法,真是难以让人接受。南疆西狛竟然残暴至此,当真是要被天下人唾弃。 “你叫何名?”萧皖开口问向他,而姚芥此时像是傻了一样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只呆呆的看着唐奕,一动不动。 唐奕见状,立刻开口重复了萧皖问题,可姚芥依旧没有反应,只仍旧跪在那没有动作。 “情况还不算特别糟,至少被控制之人是没有意识的,没办法再有他用。”萧皖说着,就只见面前跪着的人双眸正慢慢变得恢复正常,身形虽然毫无变化,可是意识正在逐渐回笼。 片刻之后,就见他呕出了一口发黑的鲜血,随后双眼彻底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咳着血。 竟还能恢复。 萧皖看着地上虽好似肌肉强健了却依然虚弱的人,猜测着此人现在的身子更加亏空,因此才如此呕血。她递了个眼色,一边的禾玔就上前去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行往内灌进去了一瓶药液,待他服下之后,剧烈的咳嗽才缓和了一些。 “多谢娘娘....”他连鼻下都有鲜血的痕迹,直快要被这肉灵芝折磨死,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在下亲自为您试药,想必您应当猜到了此药究竟是何等威力。” 第130章 真火 萧皖看着他拿着手帕擦着血,双手还胸着上前了两步,黑雾绕满了右手,一把掐住了姚芥的脖颈。 “解药。” 她声音低沉,带着点笑意,琉璃珠子大蛇一样紧盯着姚芥,杀意压得他眼珠不稳当的颤抖。 “娘娘,这并无解药。”他喉咙被遏制,声音沙哑的,却还算连贯,“此物是无法逆转的,一只灵芝有一只灵芝的解药,这解药对我有用,对别人可就没用了。” “你的话我不信,”萧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寒霜凝结着爬上了他的脸颊,冻得他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她瞧着面前这人痛苦的样子,脸色却好似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笑的明媚。 “既如此,再试药给我看。” 姚芥连耳尖都有了白霜,嘴唇打着哆嗦,像是在冰窖一般寒凉,整个人瞬间失温,控制不住的颤抖。 “娘娘,事到如今,我如何骗你。”他苦笑着声音不稳,接着说着,“若要试药,不若您想一想姚春风....还有那三个醉春楼的.....” 不等他说完,萧皖就一把甩开了他。 姚芥被甩得身子向后,没能瞧得见萧皖眼中那瞬间闪过的不安。 他在大口争夺着重获新生的喘息,伏在原地,又呕出一口鲜血。他浑身难受着,脱离了冰冷,如今又感觉浑身上下被火炙烤一样灼热,让他忍不住的低音出声。 姚春风。 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肉灵芝。 萧皖脑海之中忽然闪出了一个好似不可能的念头,她不敢相信,可又好似确如实际。 这肉灵芝,恐怕早在先帝时候就已经渗透进了皇城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到底发展出了多少人形尸来组建一支无可比拟的军队? 环四城丢失的人,还有涞阳传信回来的大肆抓捕细作,失去了这么多的大周人,就是为了...... “娘娘不必寻求解药,毕竟,那些人,都是外族人罢了,根本不用娘娘解救。”姚芥一边发着抖,一边又浑身冷汗,指尖都开始痉挛着,声音一抖一抖的。 “毕竟,您要救的人,早就都已经变成了灵芝入药了,我朝百姓出了边郡,哪还能有的活命?全部都剥皮剔骨,成了巫师手里最珍贵的药材罢了。”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骤然凝结,只觉得四具杀神轰然间暴怒,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威压来。 姚芥此时倒并不害怕了,比之刚才,心中是无尽的坦然,甚至还能真心实意的笑出声来,拿着几人打趣儿。 “几位大人稍安勿躁,天佑我大周,定然能安稳度过此关。”他双手合十,对着背后的牌匾虔诚的拜了一礼。 随后就只见萧皖瞳孔骤缩,琉璃色的眼珠一瞬间就被白翳通通覆盖,在眼中飘起鹅毛大雪来,寒意冷的身边禾玔一震,赶忙到了萧皖身边喂她服下一颗药丸。 “涞阳....涞阳....”萧皖忽然黑雾倾泻开,心角抽动着,刚刚不明显的闷痛成了现实,她紧皱着眉,鼻下滑出一道鲜红来。 “主子。”禾玔看着这抹红心头一紧,赶忙挥手向唐奕去叫来霜卉,自己再给她倒了一颗药丸,要再给她服下。 可药还没到她嘴边,手就被人挥开了。 萧皖推开了身边的人,有些踉跄着退后了两步。黑雾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一地,墨色之中,隐隐有着灼热的红掺杂进去,融化霜雪。 “去叫人把他与他家人带到南外城,你亲自去,把人安置好,保着他们别让人偷了去。”萧皖把刚刚手中的那张字条递给了禾玔,随后不等禾玔再多说,一个眼刀剜了过去,禾玔也不敢再多言,带着姚芥就快步离开了内殿。 “皇后娘娘。”嬴汤看着萧皖浑身上下雾气散落,气息不稳随时就要爆发的样子,也带上了些真心的关怀来。他想上前看看她情况,可身边的唐玥却戒备的挡在了他面前,手握在刀把上随时准备抽刀而出。 “在涞阳,东西都在涞阳....”萧皖急促的喘息着,她右手覆盖在了面上,挡住了一双眼睛,竭尽全力的在平息着,肩膀不停的耸动着。 “沛阳所造的那些势,根本就是假象,一吹就破,因为东西全在涞阳。”她艰难的把句子连贯的说着,黑雾荡开,唐玥带着嬴汤往后退了两步。 “殿下小心,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他低声说着,退开了黑雾能触碰到的距离。 “西边,是假的。”猩红的指甲扣近了眉心,血染红了指尖,顺着鼻梁流淌下来。 “西狛也是,根本就是一座空城,养的全是灵芝和肉尸,南疆把西狛整个给吞了下来。”她低声说着,又往后退了一些。 “涞关..涞关....得去涞关....” 白翳愈发浓郁,在红雾占据主导之前,内殿的门终于开了。霜卉从外闪身快步到了她身边,金针凌空飞过,钉进了她周身几处大穴,眼瞧着还升腾的红雾瞬间哑火了下来。 “凝神!”霜卉喊着,又是一道金光闪过。 白翳有些褪下,露出了原本的琉璃颜色。萧皖身子一抖,呕出了一口鲜血,伸出了手,颤抖的抓住了还要再行一针的霜卉。 “涞关...我要去涞关....”她说着,眸中的白翳竟然奇迹一般的全部褪去了,已然成了平常的样子,恢复了正常。 可是她样子恢复,说出的话却好似仍然在疯魔时候才能说得出口似的,带着沙哑的嗓音和无尽的杀意。 “你去给本宫传令,整个西阁随我征往涞阳,荼青为首领,暗杀骑我也要,全部给我奔向涞阳!”她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管是否流淌进了眼中。 “告诉奉决来守皇城,那伙反叛之徒很可能就要与他人一齐围攻滇阳。若有任何躁动直接灭口,无需理由。” “非要问借口,就说我奉天子之命镇守滇阳,凡忤逆朝政,几欲谋反之党徒通通杀无赦!务必替我把滇阳守住,等我与天子凯旋归来时,一齐绞杀朝逆反贼。” “天下总要与我抢我的皇帝。”她声音嘶哑的,黑雾凌然升天,气势如龙。 “我现在就要去找他,告诉那些杂碎。他们要的,我不给。” \\\\\\?( ''w'' )? \/\/// 新年快乐!!祝各位老板新的一年顺风顺水顺财神!永远健康!快快乐乐! 第131章 黄昏 涞阳 入城半月之后,如今一切都已然安定了下来,五角蛇叛党被一个一个的拔出,陆威将军出手不凡,果断决绝,让那些反贼反应不及就被扣了脑袋。 城中部队跟着霍薪先行前往了涞郡准备入关征战,只剩下了嬴畟带着小部分的人在后方处理着城中事务。 涞阳城过往就在城门紧闭的抓着细作,集中关押在一起。说是一齐送往朝廷处置,实则全部都悄悄地偷渡进了南疆,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细作一直抓了快三个月,真正能露在明面上的五角蛇根本抓不到这么久,地方都督为了完成中央下达的指标,抓不全的人都用了寻常百姓充数,祸害平民民不聊生,不知道抓了多少家庭去充作细作扔去了大牢之中等着南疆拿人。 嬴畟半月之中将这些百姓释放,重新登录黄册,随后收拾列队,准备追随着队伍往前关去。 半月以来嬴畟身在局中看不清楚全然局势,不过也察觉这些许不对。 如今这些大周百姓不懂武术不识机密,就算去了他国对西狛南疆二国来说又能有什么作用呢?过往不是没打过这两国,分明没有这么多暗中细小的动作,如今这般行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莹白的面具闪烁着光,嬴畟在皇帝才配驾驭的御马上摸着剑鞘,听着细碎的玉环碰撞的脆响,思索着其中的联系。 “皇上,萧世子来信。”唐钰伸手把臂膀上的猎隼放飞,那猎隼性子猛,扑闪着翅膀让他眯起眼躲避,好不容易才把它腿上的信件拿了下来。 嬴畟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件,一边展开一边看着飞上天空的猎隼。 这是萧皖借给他的,原本是她年少时候镇北王养给她做玩伴的游隼,后来跟着她随军,再跟着她哥哥入沙场,现在又到了他身边。 这隼养的好,毛色油亮羽毛分明,喙锋利也长,体型比一般的隼都要大上不少。性子猛的很,对他人都不友善,估摸着萧皖特意对它交代过,所以这家伙肯不怎么情愿的站在他臂膀上,不会用翅膀抽他耳光。 把注意搁回了信件上,瞧着信中的内容。 言说很简短,萧世子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就算情况在紧急,也能三言两语的简明要义。 如此一页信件,就说清了西狛如今战事有些吃紧,西狛有类似巫师的人掺杂了进来,出现了一批走尸似的军队,数量不多,可战斗素养极高,若非他有萧皖提醒,恐怕真会一不留神的栽个跟头。 “走尸?”嬴畟看完了信件,转手交到了唐钰手中,似乎冥冥之中有真相呼之欲出。 “主子,此事可与如今涞阳城中人口私授有关?”唐钰说着,伴随着天上盘旋的猎隼鸣叫着。 嬴畟抿着唇未曾说话,只轻轻伸出了右手,让空中的猎隼俯冲而下,站在了他伸出来的胳膊上。 “如果此事是为了收束中原人去炼化成走尸,未免有些太过大费周章。”他说着,把它身上挂着了点的蛛网撕扯了下来,看着猎隼摇头晃脑的在他身上撒欢。 “西狛走尸,必定是与巫术有关,但你我都不懂巫,根本抓不住头绪。”嬴畟掏出了随身带着的肉干给隼扔了两块,游隼不怎么乐意的吃完了。 “此次过后,中朝娘娘的信一直未曾传来,难免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唐钰看看娘娘的隼,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健壮个大的猎隼,只怕除了皇帝身形高大力量够足,别人很难拖得住他。 “嗯,只怕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中朝盯着的眼睛那么多,想要不动声色的传信实在是太难。何况有些事,传信风险太大,只怕被人截住,通通暴露于他人了。”嬴畟拍了拍猎隼,那家伙也不多停留,张开了翅膀,随时准备一飞冲天。 “去吧,阿稷。”嬴畟说着,阿稷原地扑扇了两下翅膀,但没有像适才一样扇动在人脸上。 唐钰看着这两副面孔的鸟儿,忽地发觉,这隼的羽毛在日光之下照耀着,竟然隐隐散发出一圈蓝色的光晕,当真不是俗物。 不等他再多瞧,猎隼如梭般冲向半空,飞往他处了。 “涞阳根本不是简单的,如今我们从城中一撤,边郡前后就前后相合孤立无援了,向前是南疆邪术军队,向后是涞关城中,前后难办,是否觉得眼熟?”嬴畟带着点轻笑的嘲讽,摸了摸温润的面具。 唐钰听着嬴畟如此一说,记忆不可控制的顷刻间抽回到了八年前随君支援边五城的往事。边郡亦如嬴畟此时说的那样,向前是北狢,向后是叛军盘旋的边五城,萧皖深陷其中,根本没法图全身而退。 那时候,皇帝为削弱军权亦如世家煽动的那般处置了萧皖,后来又强迫她入宫为他伏低。 如今一报还一报,如此处境之人,成了嬴畟。而能救他,甚至能救整个大周的人成了萧皖。 或救,或夺。 嬴畟如萧皖过往总喜欢做的那般,把这事关他,事关天下人的抉择,扔到了萧皖手上。 “临近涞郡了,靠近马道后,周遭实在太过安静了,注意戒备。”宽阔的粮马道上只有他带着的这两三千人,可这两三千人,有一半是从宫中带出来的锦衣卫,还有一半,是过往跟着他征战,经验十足,手段果决的亲卫。 更别提,他这个将军首脑,还有不可告人的最尊贵的身份。 “马道松动,有人来过。”唐钰低声说着,随后暗中半刀出鞘。 漆黑的刀刃无声无息,就算是如光之下也很难察觉刀势。唐钰看着四周安静的树林,眼中并未瞧出有错,可多年刀尖舔血的机警告诉他此时必定有诈。 “主子,可是巫术?”他说着,寻找着像阵法似的痕迹。 “不...”嬴畟四处寻找着,感受这不同寻常的氛围。他摇摇头,轻声出言,“不是巫术....” 日光照不透茂密的丛林,从马道向内看去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嬴畟感受这不同寻常的氛围,只觉得这般寂静无声,似乎十分熟悉。 第132章 惊惧 “收阵戒备。”嬴畟挥手,随后身边跟着的一干人立刻训练有素的往回收紧。唐钰驾马往他身边靠,挨近了嬴畟墨刀森森。 “派人往外摸一摸。”他说着,唐钰对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随后立刻有四五支十人小队向两边的树林内摸去。 这五十人全部都是锦衣卫,如今他们拿着同军队统一配置的长枪,但是腰间还多了一把隐匿在盔甲之下的横刀。 几人成分散状往周边的密林摸去,静谧的丛林之中连风声都很轻,外头亮堂着,内里却瞧不见一丝光,整个乌突突的一片。 锦衣卫手持长枪向内,精神却时刻戒备着准备将暗中的长刀抽出抵抗。四人成组互相照看着缓缓摸到了丛林内五步,就忽然听见一声鹰鸣。 天空之中的猎隼鸣叫着俯冲向下,速度像是闪电一般的奔着林中一个高耸的树杈上张开了双腿,带着悠长凶狠的嘶鸣。 “防!”唐钰嘶吼着,只见猎隼从树杈上没有停留再飞跃而起,弯刀一般的双爪上,抓着一只体型稍小了些的鸟儿。 与此同时,树林中传出轻轻几声拉弓弦动的颤抖声,不响,可弦声能叫人听见,分明就是剑雨一般的程度才能做得到。 弦声密布,可却感受不到一点点剑锋的气息。唐钰使用这娘娘给的长刀也有两月有余,对于这特殊的黑铁尤为敏感,只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丛林之中不容寻常的气势。 “抽刀防备!” 身在局中之人虽听见了唐钰的喊声,可还未来得及反应。漆黑的箭矢破空而行,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刀光剑影之间有人闷声倒地,就算训练有素,可事发突然也都有或大或小的受伤。箭矢入体,之片刻之间就冒出丝丝的响声,随后中箭之人就难以抵抗,纷纷倒在了地上。 无形箭。 “保护将军!”唐钰喊着,剩下的那一半抵挡开剑雨的人迅速朝内冲进去,探寻着内里的情况。而身边的人,由锦衣卫守着最中心,亲兵守外围,层层铺开阵型。 “是夕流阁。”嬴畟看着地上散落的无形箭,双眸眯起,只觉得寒凉。 萧皖与他提过夕流阁有叛党,暗中隐匿着抓不出是谁,只能大约估摸出,是个善打铁造弩的高手。这事蹊跷,而且无法捉摸,夕流阁主都没能抓住的人他和萧皖根本毫无头绪。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敢如此公然在粮马道上截杀朝廷的军队。 “向内冲杀!”嬴畟一手抽剑而出,灿金色的内力喷薄而出,连带着背后玄色的斗篷鼓动着摆动。 如今他身为将军,远没有皇帝那般性命昂贵。不过一个旧时曾经追随过皇帝的旧部,根本不值得他人来收自己的头颅。 骏马嘶鸣一声,嬴畟挥剑往上,打掉了又一波飞来的箭矢。 “凛!” 又是一样的把戏,剑雨过后众人围扑,只眨眼间面前就多出了一圈黑衣覆面的人,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或刀或剑,或锤或鞭,顷刻之间纷纷动手,冲向阵型紧密的队伍。 “直取其头颅!”有人低声下着命令,这些人动手,大概都朝着嬴畟攻去,甚至不管底下刺来的尖刀。 嬴畟瞳孔骤缩,内力萦绕长剑,挥手一挽剑花,格挡开了面前扑来的刀剑。他长剑如游龙一般游走,灵活却又似龙一样有力,一击劈向面前的一个刀客,生生把人逼退。 随后只听凛凛一声撕风声,嬴畟的身影消失不见,再一眨眼就出现在了那刀客身后,一剑封喉,只冒出微微一点血迹,随后就一命呜呼去了。 “不对劲。”嬴畟又闪身回到了马背上,他如今热毒还算稳定着,并未出什么差错,也不像从前那般热火焚烧,动用内力之后也平稳着,连喘息都不加快。 “他们这架势,根本就不像是来刺杀将军的。”嬴畟看着外围一层一层围上了来的人,还带着漆黑无声,难以提防的剑雨,黑衣人不要命的哪怕以伤换伤也要带走几人,飞速的向内靠近。 将军对于大周,从来就不是一个值得付出如此代价来夺他头颅的东西。将军在大周便宜的不成样子,没有一个将军有善终。 除了他坐上了皇位,过往能叫得上名的将军,根本没有任何人如今还能名正言顺的被人称上一声大帅,通通都淹没在沙场和朝堂的海潮之中了。 黑衣人层层叠叠好似有千百人,这样的人数对于夕流阁来说实在不是一个能轻易拿的出来的数目。杀手能这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取一个将军的头颅,根本就是荒谬至极。 他们这架势,不像是要将军的命,反而更像是...... “主子,难道暴露了?”唐钰看着一个个要来弑君疯的猩红的双眸,手中的墨刀不断挥舞着把逼近的人打退。能穿过外围面对唐钰的人都是高手,他只能打退,无法做到一击必杀。 “暴露是迟早的,可有萧皖瞒着,没想到会这般快被人察觉。”嬴畟手中长剑一指,带着一道烈阳一般的劲力把人冲开,只眼瞧着面前根本杀不完的人,和已经伤亡大半的亲卫,心中盘算着应对之法。 他思索着,看着最初被他砍倒,躺在地上的尸体,忽然之间才发觉,这人,怎么少了一手臂?分明适才还是完好无缺,怎么突然就丢了一只手? 恍惚之间似乎有些许奇怪的气味传来,刀光碰撞之中,唏嘘传出一星半点的啃食的声响。嬴畟瞳孔骤缩,看向了一侧,那里只剩下了一截被咬啮的露骨的手。片刻之中,只觉得身侧忽然暴发出了一阵阴森寒凉的咒法。 “不对!”嬴畟只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长剑脱手而出,把那一次翻了白眼正在原地抽搐之人一剑穿喉。可是还是来不及了,紫雾一圈一圈的荡漾开,伴随着那人骨骼之中奇怪的响声。 像是磨牙声,又像是断裂似的,听着让人牙齿发酸。 紫雾眨眼间弥漫开,外圈根本不会放过此次机会,雾气蔓延起的同时,眨眼间便万箭齐发 第133章 是她 “唔!啊....”惨叫声传出,如此能隐匿人身形的紫雾再配上无声无形的漆黑箭矢,根本让人无从抵抗,外围中箭的数不过来,只有锦衣卫还算好些,还能稳定住身形。 无形箭歇下一阵,转眼之间紫雾就瞬间被冲进来的身形煽动的盘旋往上飞去,随后只听见低沉一声嘶吼。 透过变得稀薄一些的紫雾勉强能瞧得清内里的大概,嬴畟眼瞧着面前似走尸一样的人狰狞着面容,亦如过去宫宴那般不要命的就朝他冲了过来。他身上还带着不太明显的黑紫色图腾,比之那些舞女刺客,这个人速度和内力均瞬间爆发出来,直冲向嬴畟。 面具之下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将那一抹湛蓝收敛。嬴畟皱着眉,不可控制的想起了宫宴那一日的风波,想起了那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和那一对含着雪的琉璃珠子。 今时往日重叠在一起,还真是好让人熟悉。只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是过去那个担忧着内里,丝毫不敢逾越动手的病秧子了。如今虽然没有萧皖护着他,可是就么一群命薄的杂碎,也别想动他。 长剑如蛟龙一般带着虚影一招刺向那走尸似的人,亦如萧皖在宫宴作为一般,嬴畟一剑贯穿了此人头颅,随后,不等他再有动作,常见立刻脱手,一脚把他凌空踢飞了出去。 果然,亦如他所预想的那般,那走尸并没有立刻毙命,而是死死冲向了前方,企图抱住面前持握长剑之人,如今跪倒在地时扑了个空,动作瞧起来很是诡异。 “变阵!” 紫雾之中一声低哑的叫喊声响起,随后,雾气霎时间升腾,目光之所及的黑衣人眨眼间就全然消失不见,隐匿进了紫雾之中。 只听着周边又响起了一阵啃啮声,这一次,要比刚才响过不少,只听着,像是环绕一圈,何处都有。 雾中有片刻间升起的紫光,带着阴寒,顷刻朝着嬴畟等人袭来。 “主子,不对。”唐钰手中墨刀血迹流淌,如今血花飞舞,刀花绚烂着,再挡开着空中的无形箭。 紫雾之中难以感官,视觉不清,听觉也不灵,本来是难以察觉到丁点感受的。可是此时却偏偏觉得,地面在震颤,紫雾盖的住人却盖不住大地,这才能叫人察觉。 “难不成,他们还有援兵?”嬴畟双眸之中杀意涨满,他失了长剑,只能转头拿了边上人的长枪来做兵刃。 只没想到平日里素爱用刀剑的湛王殿下,却也能耍的一手好枪。枪出游龙,杀敌利落,马背枪法都得心应手,颇有一枪破万法之势。这忽然多起来的走尸根本奈何不了他,被锦衣卫打的七零八落。 “主子小心,不若先撤。”唐钰只觉得地面颤动的越发厉害,这样程度的地动不像是朝廷能派出的军队,规模并不庞大,估摸着也就不过五百人,这样的细小队伍更像是如暗杀骑兵闹出来的动静。 如此的暗杀骑锦衣卫有百人,已经随着霍薪转移往涞关,剩下的,就只剩下夕流阁这样暗流百年的势力可能配备了。 “一齐往后,不能拖了。”嬴畟说着准备下令,如今紫雾难传声音,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信号弹。 面前有人扑上来,嬴畟对准了这人的脑袋,把引线一把拉开。黑衣人不是走尸,一下子被炸了脑袋,带着烟火的躺在了地上。 烟火在紫雾之中也能察觉,众锦衣卫纷纷察觉,一齐速战速决不再恋战,准备陆续往后扯。可如此显眼命令,黑衣人也有所察觉。一时之间剑雨淋漓,甚至丛林之中隐匿的弓箭手纷纷现身出来,一半抄上了武器,朝着紫雾内里冲去。 “是无形刃。”唐钰看着突然多出来的这么些和他手中相同的刀刃,心中猛然缩紧。 紫雾隐匿中甚难察觉此刀,如今一齐攻入阵中,片刻间难以招架。 “主子!”唐钰关切着朝后看去,嬴畟此时倒还算安稳,灿金内力环绕着,与这些暗刃对抗。只是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更别提身后袭来的那不可估量的暗杀骑。 “主子先撤,末将垫后。”唐钰说着,朝着嬴畟的马匹冲了过去,挡开了他面前的一击。嬴畟转手挡开身边的箭矢,用枪尖挑开了面前飞上来的走尸。 “涞关安稳,先把眼前的拿下。”嬴畟抹了一把面具上沾染的血,还正要说上几句,忽然之间就听见了一声鹰啸。 怪。 这紫雾之中听感难辨,如何能听得清这么清楚一道鹰鸣? “主子!” 嬴畟思考着动作慢了半分,一枪挑落了身边的人之后,他背后又跳上来了一把刀。漆黑的刀刃带着寒光,眨眼之间就要落在他身上。 唐钰惊惧的喊着,手中暗镖已经掷出。随后就眼瞧着面前回神过来的皇帝双手持枪,背身一拧,身子忽地往下,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 就在此刻,紫雾忽地消散,嬴畟霎时间视线清明,一眼瞧见了身后偷袭的黑衣人。那人带着惊讶,眼瞧着嬴畟回手弯腰,枪头跟随这转身,手臂压下,一枪贯穿了喉咙,没喷出一点血迹。 回马枪! “冲阵!!一个不留!!” 身后忽然有人喊叫着,只见一路暗杀骑队伍不算旷阔,身披轻甲,面具掩面,就连马匹都带着漆黑的软甲。为首之人一身黑衣,手中是一把细身的刀剑,要比寻常刀剑长一些,她喊声响彻,震的人心中发慌。 嬴畟瞧着面前带队冲过来的人,只一瞬间愣在了原地,连枪上插着的人都忘记甩开,就这么停了片刻,没了一点动作。 瞧着近在咫尺的人,皇帝忽然觉得身上泛起了无法忽略的疲惫,甚至觉得连眼皮子都沉了。他这般瞧着,身边忽地又扑上来了个不要命的。 意识瞬间回笼,正要出手迎敌。可是还不等他动手,远处传来一道撕风声,只见那细窄的长剑从后飞来,如闪电一般神速,黑雾伴随着,带起一阵寒凉。势不可挡的,一剑冲进了面前这人的胸膛。 “荼姃,谁动将军就射杀谁!” 第134章 剿杀 为首的马匹上覆着的是金甲,马儿双耳和胸前都是白霜色,瞧上去好不神气。 驾马之人掷刀的手还未收回去,她半身起伏着,朝着身后拿着金弓的人喊着。 “一切以保全陆将军为重!就算误伤,也要把人给我保下来!” 她喊得响亮,就见着一女子遮着带着面纱懒洋洋的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她凌空而起,站在了马背之上,动作利落的拉开了金弓,浑身红光绽放,对着嬴畟方向连发三箭。 马背颠簸,可她射出的箭却毫无影响,甚至要更快更隐匿。只觉得一道光影闪过,就有三人倒下。漆黑的箭矢更细,只有三根竹签那么粗,这三箭均是一箭封喉才能夺人性命。 “荼姃....怎么可能?”那为首黑衣人瞧着马背上的人颇有些不可思议,虽不敢相信,可却无法验证,只能迅速下了命令,让所有杀手撤退。 一时之间漆黑的潮水层层荡开如退潮一般离去,潮水涤荡着分离开四处,可是却被另一波同样色泽却更汹涌的波浪包围。 马背上那人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推断,只见她频频拉弓,弦动一声落地一人。无形箭在她手中才是真正的“无形”,她眼瞧一处,一处就迅速衰败枯萎,掀不起波澜。 更别提,奔波往前,神挡杀神的萧皖。 嬴畟看着带阵突围,绞杀敌人的萧皖,心跳如雷,密集,响彻。他把她还插在敌人身上的佩剑拿回手中,看着上边繁琐的暗纹,有些失神的捂住了心口。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持握她的佩剑。 墨铁是温凉的,很有分量,要比一般佩剑重,日光反射时能发出五色的光,夺人心魄。 暗纹是枪灰色,掺着金粉,那红霞,竟然是条像是石器似的感觉。不一样,和唐钰的那把墨刀不一样,和这些杀手拿着的刀,也不一样。 有马啸听在身边,她勒马,马身高高翘起,带着一声嘶鸣,随后才落脚,在原地踱步着。 二人均是戴着面具,一人遮着上半面,一人挡着下半面。二人对视着,瞧着互相眼眸之中的情愫,不多也不真切,可心却好像相通了似的,相隔有距离,却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刚刚那一枪,当真漂亮。”最终还是萧皖先开了口。 她轻笑了,一双眼弯弯的,朝着他伸出了手,没先去拿他手中的剑,而是先在他身上轻轻抚了抚。 皇帝穿着轻甲,带着头盔,面上也有面具遮挡着。全身上下除了唇,就只剩下了一截脖子露在外边。 指尖轻柔的在他喉结上刮了一下,惹的人不大明显的抖了抖,水蓝色的眸子眼睫颤动,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双目相对,他不合时宜的情动了。只觉得忽然抽了一些力气,想赶紧躲在她怀中好好睡上一觉,可不解甲却又没法入睡。 他舔了舔已经干裂开的嘴角,用舌轻轻卷了一下。带着点血腥气,朝着她颤声说着。 “还未动手,怎么染了血迹?”嬴畟没有动作,未当着众人的面表达爱意,只把她的佩剑搁在她手中时,留恋的握了握她的手。 他看着萧皖。没说感动,没问为何,没道思念,只先瞧见了她身上有的未干涸的血迹,皱着眉问了她。 “在阵外,有圣巫。”萧皖收剑背在手臂之后,轻声开口。“不是我的血。” “圣巫诡谲,食人术法凶险,如今也松懈不得。”他说着,勒马往她身边靠近了些,仔细看着她身上是否有伤。 “如此用功,内力可有影响?”他说着,看着她身上缠绕着的黑雾,心中莫名的带着点不安。 “霜卉说,既然治不好,就没有再治下去的必要了。反正死不了,反正多用一点少用一点,到最后都是要散的。不如我现在为了你动手,还能给以后的悔恨,添上个理由。” 她说的坦荡,刀挽花,黑雾萦绕,徐徐散落。 “你退我身后,夕流阁的杀手不好打发,秘法秘术你不了解,容易栽跟头。” 身边绞杀不断,皇上手中长枪血迹还未干涸。可如今皇帝就偏偏又养尊处优似的端起那病弱的架子来,枪就在手中拿着一动也不肯动,全靠着身边的人出剑把风雨统统拦下。 萧皖这一次与往常不同,她出手并不似以往那般暴戾,黑雾并不盛放,只缓缓的流淌着,随着她的动作,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她手中细长的剑甚至在日光之下都难看清轨迹,剑锋的一抹红霞混杂着染上的血愈发像大红的牡丹花,滴在地上,就开一朵。 奉炀名号不是虚名,他看着她袖中暗光频频闪动,指尖轻微颤动,就能靠细小的半指长的钢杵收人性命。 其余人也不含糊,杀手过招不似寻常征战声势浩大,就算如今千人互相冲锋,可已然没什么响动,人命去的无声无息,像是迅速衰老死去的一般。 没了紫雾,这不足千人被锦衣卫带着五百暗杀骑绞杀,根本无法再掀起什么浪花。只剩下些有命活着的,是荼姃特意留下的活口,射穿了他们的脚筋。 沙场打扫着用不到夕流阁的杀手,唐钰吩咐着众人清点伤亡损耗,那一堆黑压压的人就立刻离开了些,到着离中朝军队远些的地方自己休整。 “这是你的私兵?”一切安定下来,嬴畟看着一边聚集在一起不算很有纪律的一群人,对着萧皖轻声问道。 “不算,我不控制他们思想忠诚。他们要走就走,生死关头可以逃命。”萧皖摇摇头,将长剑收入剑鞘。 “涞关如今大战在即,你现在到了,我到时候难顾得上你,只怕会牵连你的人。”他从胸口掏出了一只帕子,未先擦拭自己脸上崩溅的血,而是先擦着她轻甲上的痕迹。 “你不必顾我,我来,有我自己的考量。”萧皖没让他接着动作,只接过了他手中上好布料的丝帕,擦着他脸上的血。 第135章 禾畟 “如今你来涞阳的消息可有人知晓吗?你离了滇阳,暗中躁动的人,兴许会按捺不住。”嬴畟看着她为自己擦过血迹之后,漫不经心的用帕子在手上抹抹,并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他朝她伸出了手,随后她才挑了下眉,随后把手帕给在他掌心。 “躁动的暗潮不会因为我在滇阳就安分多少,皇城有唐奕,更有禁军守着,要真想轻易拿下,必然是妄想。”萧皖看着边上整收损失的军队,没什么热情的轻声说着。 “与其被这点不知如何发作的躁动困在滇阳,倒不如我先入局,总比你在边疆受困,而我被所在滇阳强上百倍。” “是否是因为有人疑心我的动向?”嬴畟聪明,只片刻就猜出了萧皖的来意。 “嗯,”萧皖点点头,沉声说着,“有人煽动着要你露面,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 嬴畟听着,陷入了思索中,轻声说着:“暗中的人,想要我来边疆,对吗?” 他说的肯定,语气虽是疑问着,可一双眼满是认真,根本没有半分提问的态度。 萧皖看着他凭自己三言两语就猜出了个囫囵表象,心中不禁失笑,果然,皇帝真不是草包。 以往不会做皇帝,是因为嬴畟不喜欢勾心斗角,也不想有什么大作为,他想要的就是在沙场之中自由,在边郡畅快。 谁让天命弄人,非要逼一个将军做成这么个饮恨算计的样子,非要让嬴畟的畟成了江山社稷的稷。 他做了皇帝,就能够坐稳江山,他从来不是世人眼中那个只会打仗的粗人。皇帝会算计,会权谋,会制衡,会凭人言断人心。 萧皖瞧着他,看着温润面具之下那一双带着寒霜的蓝色大海。只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对调了过来。 “猜的不错。”他那般笃定,萧皖也没有要蒙他的意思,没有犹豫的点了头。 “东外城有人形尸出现,连带着四城都有躁动,大臣施压要你露面,再加上西狛城中巫术操控。这一件件的事,都在指明了告诉我....”她说着,还没能说完,就被嬴畟接上了话了。 “他要你,来涞阳找我,因为他下一个目标对付的就是涞阳,要杀的就是我。”嬴畟看着她,眸子沉了沉,面具遮挡着,看不出他神色,只瞧得见他唇角绷的紧紧的。 “嗯。”萧皖点了点头,“如果这人能有本事和南疆通敌,那故技重施也未可知。” “彼时情形凶险,未免要做出一些违逆初心之事,到时候,真走到了那一步,难再回头了。” 她声音听上去无碍,可细细听着能听出内里带着点无奈和伤痛。她说的云里雾里,可嬴畟却全然明了,嘴唇绷得更紧了些。 她是在说当年边城事变,她连屠边五城,为天下人诟病之事。 当年情形,她不得已做出了很多违逆自己内心底线的事,可当时她别无选择。而到了现在,暗中操纵的人就摊牌似的与她明牌,告诉她下一步就是要使涞阳与边郡落得一样的境地,就是要这个皇帝钦点的陆威背上和她一样的骂名。 萧皖明了。所以她不可能不来。 嬴畟也明了了。所以他现在,火儿烧的要把双眼中丰盈的大海蒸干了。 “那人暗算过你,所以你怀疑,此次他要故技重施吗?” 扮成将军的皇帝忽然好像脱下了将军的皮囊,金龙的威压一下子绽放了出来,萧皖看着他,只觉得有些陌生。 皇帝变成了她少见的模样,不装的病怏怏的,也不扮成哭唧唧的样子。就这么成了臣子眼中最具威严,最有杀伐的帝王。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难以承受,只是瞧着这样的皇帝有些新鲜,不免挑着眉,冒着生死的多瞧他几眼。只可惜他现在戴着面具,瞧不见他这时候那张可人儿的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并非故技重施,此次造势,远比当年边关要更凶险。通敌与否尚且不谈,就凭着巫蛊邪术横行这一条,我就没办法在滇阳坐视不理。”萧皖对着他挥了挥手,没理他从脑袋顶上喷出来的小火苗。 “萧皖,你不坦诚。”水蓝色的眸子盯紧了她,皇帝一对虎牙伴随着唇动若隐若现。他说着,手上捏紧了缰绳。 “你答应过我,以后从不瞒我。”嬴畟气势越来越凌厉,可是这一句话却软乎乎的带着点委屈。 感受到他身边陡然变化的气息,萧皖忽然觉着皮肉一紧,下意识的想把脖颈和喉咙捂住。 时间隔得久了,那一夜折腾着慢慢模糊了记忆,唯一剩下的能记得住的,就只有虎牙叼着自己脖颈不放,和那一块厚大的腰牌进的她疲惫不堪。 原本以为早就忘记了,可是现在一看这人似乎火了。莫名的心中就泛起一股不安来,没缘由的觉着心里发慌。 “如何瞒你了?你不是都猜到了?”心中那点没底根本影响不到她面上的语气。萧皖亦如往常那般说着,拇指拨弄着刀鞘上镶嵌着的那颗宝石。 “我猜与你说毫无关系。” “我偏不说,你还想那我如何?” 她不退让,没有像以往那般眼见皇帝一闹腾就举手投降。萧皖没怕那股龙气,内里黑雾涤荡着,同他不落下风的对峙上。 唐钰过来想要汇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大周最尊贵的第一主子和第二位对上了,打得火热,皇后娘娘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让着皇上,就这么谁也不让谁的对垒着。 “主子....大人.....”他带着点试探的轻声开口,眼前这两个人都不是意气用事的,倒也不怕迁怒于自己。 “说。”皇帝没什么好气儿的说着,视线却依然没从她脸上移开。 “启禀主子,队伍依然收整完毕,伤亡损失不重,又有娘娘...又有大人部下奉上的解毒丹,还算无大碍,即刻就可朝涞郡出发。”唐钰朗声汇报完,二人还是像刚才那样毫无变化的互相瞧着,只是皇帝听了“解毒丹”这三个字之后,气势立马就弱下来了一截。 第136章 和畟 “传令全军休整一刻钟,随后列队,朝涞郡出发。”皇帝说着,态度不软,没因为受了恩惠就放弃。只是视线没再像刚才那般强势,水蓝色的眼睛,轻轻颤抖了两下。 “是,将军。”唐钰带着点探究的再对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随后转身,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朝着军队前去。 不过在刚一勒马前行两步时,终究还是没忍住,转过了身子,朝着二人小声的提醒了一声。 “皇上,娘娘,如今在军中您二人不比以往身份,恭请您二位注意些许。”他讪讪说着, 这话一出,引得二人皆是侧目向他。皇帝眼中是多事,娘娘眼中是嗔怒,唐钰只被瞧了这一眼,就赶紧溜了。 二人打架,真不是凡人能招惹的。 “陆威这身份迟早是层空壳,带不长久。你如今还能披着这层皮,是因为那人有计谋对付与你,否则,早就昭告天下,对着世人大肆说你欺瞒了。”萧皖说着,对着他一摆手,别开了脑袋不再与他对视。 可偏偏那人缠人的紧,她转过了头他却偏不肯。双马并进,他触碰不得她,就只能拾起剑鞘来挥向她的脸侧。 剑鞘贴近了带着一阵风,逼得她转回脑袋看着他。如今瞧过去,只觉得一双湛蓝色没了刚才那般的冷霜,又恢复了以往的炙热。 “我好不容易才能再见你,两月未见,我不想一上来就与你争吵。”嬴畟叹了口气,难得的,二人闹起脾气的时候,是他先退步,“你长途跋涉也疲惫着,等到了涞关扎营安稳下来后,我们在坐下详谈,成吗?” 他轻声说着,语气莫名的带上点平时总萦绕着的讨饶。皇帝面上戴着面具,身上披着金甲,俨然一副威震四方的将军模样。可是到了萧皖面前,里子,却仍然还是在宫中黏糊着娇弱的小病秧子。 萧皖瞧着他这副熟悉的模样,不知怎得,心中也似是有块石头落地,烦躁的情绪也跟着沉寂了下来。她对着嬴畟点了点头,用力闭了下眼,甩开了眼中的阴翳。 “是我过急了。”她说着,拿过了横在一边的剑鞘。 萧皖一撤缰绳,驾马靠近了嬴畟身边,近的双马交并。 她拿着剑鞘微微俯下身,亲自替嬴畟把剑鞘挂回腰侧,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剑穗。 “六十四个日夜,我每一日都很思念你。你念我吗?”二人靠得近了,嬴畟能闻得见她身上从未改变的冷香味。 他细细瞧着她,视线扫过她每一寸肌肤,连带着身上穿着什么布料的衣裳都看到细致。今日娘娘竟也戴着耳坠,是一枚宝石,瞧着很特别,蓝的透彻,像是天空一样,一片云彩都不曾有。 他瞧着这颗不常见的宝石,不免多看了一会。 “真不想你,就不来了。”萧皖知晓他的视线,双腿一夹马腹,驾马走远了点,不让他再接着瞧。 她语气也弱了下来,没有刚才那样的凌厉。嬴畟瞧她往前,随后也驱马跟上,只不过还未等他跟上,在她身边,就立刻多了一个人。 这人他没见过,或者说,萧皖做奉炀时候,身边跟着的人,他都没见过。 “主子,阁主来信。”荼青站在马旁得仰视着瞧她,他恭敬的双手将信件递上。在萧皖接过了信件之后立马就低下了脑袋。 倒不是恐惧什么,只是皇帝的视线太过显眼,想不回避都不行,就快要把他这一张脸要看穿了。 嬴畟面色瞧不出变化,可内心里却是涨满了不爽快。 这小子虽说是遮面着,可单看这半张脸,也能瞧得出漂亮来。一双眼瞧着好看,带着点硬冷,整个人的气质都是疏离着,颇有点杀伐仙人的意思。一眼瞧上去,就能看出是萧皖喜欢的类型。 唐钰,许溪,甚至连她多看过几眼的些许大臣都是这么个类型的长相。五官硬朗,眉间疏离,杀伐果决,跟自己一双西狛长相的柔润眼睛很是不一样。 唐奕长得就不讨萧皖喜欢,所以她也不怎么多瞧他的脸,平时就只喜欢看看他的腰身。而恰好唐奕生的,就是和自己很像的柳叶眼。 平时她也不总瞧自己,就连恩爱时候,也总是闭眼。虽说她说过他的脸能值个头牌,但是可从来没正经的夸过他长得漂亮。唐奕,许溪,甚至连姚芥都被她赞过是美人,怎么偏偏自己没被她称赞过呢?明明自己比他们长得都要好看。 好不爽啊! 嬴畟想着,捏的剑柄咯吱作响,而身边的荼青心中也是骇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皇帝,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让这两道视线给烧穿了,躲都没处躲。 这边的皇帝就快要自己把自己气死了,可那边看瞧着信件的萧皖却偏偏没发现,只认真看着信中的内容,回神过来的时候,嬴畟已经转过头来盯着她瞧了。 看着忽然幽怨的人,萧皖下意识的就开始反省起自己的过错来,这是过往时候被嬴畟闹的,落下的毛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嬴畟已经开口了。 “信中说了什么?”罕见的,皇帝没有坏事,也不无理取闹。语气平淡的,似乎很正经,但是从他双眸中涌出来的幽怨就要把萧皖淹没了。 皇后娘娘想了一圈也没想出这短短一会自己是哪里招惹他了,除了刚才政事上理念的冲突,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同他人的交集啊。 “中朝那边有瞿聿带着夕流阁的人守着,叫我不必担忧有外族趁虚而入。南外城联通着东猈和南疆入关的必经之路,后方有任何动作,都能拦上一二,你只放心去做你的事。”既然他这般说了,萧皖就也没多理他的情绪,开口接着说了。 “今日这一派人,也都是夕流阁之门众吗?” “嗯,不知是受了谁的恩惠,竟然真敢公然掺杂进朝堂之中。这一伙人也并不是叛党的中心力量,敢这么做,就是被舍弃了的。”萧皖说着,对着他摇了摇头。 第137章 挑拨 “夕流阁百年根基,规训便是禁止掺杂皇族事务,此人敢如此插手朝政,怕是背后衬托的就是皇族,或者,是一个能足以搅动朝堂风向之人。”说着,她顿了顿,瞧着他接着问他,“你可知是谁?” 马道广阔,风声吹动着,掀起了两人的发。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嬴畟瞧着她忽然抛过来的问题和若有似无的嗤笑,心中恍惚着思索起来。 风吹的凉,萧皖拢了拢发,瞧着嬴畟沉下来的眸子,里面是安静的。却也未沉寂太久,他心中也有人选,只不过尚且无法确定。 “既有皇族身份,又有实权。一个是东亲王。”皇帝思索着顿了顿,随后看着萧皖,抿抿唇,接着说了下去,“一个,是镇北王。” 东亲王,盘踞着川阳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方尊王;镇北王,坐拥边阳,手中仍有可观兵权的杀伐将军。 如果说如此阵势非要给这两位王爷之中挑出一个人选来,他二人之中,比起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闲散亲王,显然是兵权在握的镇北王,更容易有动机。 皇帝多疑,天下人都知晓他心性。帝王薄情,绝决,心性冷,就算是榻上枕边人要有造反的念头,也断不可能半点不设防。何况萧皖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在外人来看,帝后同心根本就不是能长久维持下去的体面。 皇帝对萧皖,还是娘娘对嬴畟,二者互相之间,大概都是相互慰藉来解闷儿似的存在。一旦出了半点有关皇权和军权交织的问题,这点子的露水恩情,不可能起的上作用。 这人十足的了解皇帝,了解局势,更了解如今对皇帝来说,最致命的东西是什么。 嬴畟如今不缺权不缺势不缺兵马,最缺的,就是人心。 世家根基才刚清除,新建的朝堂还不够对皇帝彻底忠诚,宫门之中除了锦衣卫,就再没有人能对他马首是瞻,而军权里面,除了镇北王和这个不知真面目的皇后娘娘,就也没有什么皇帝真正的心腹。 湛王时候跟着他的那点儿人,全都被先帝为了给二皇子铺路,以扫清冗兵的名头剔除了。如今军营里剩下的肝脑涂地的良将,除了萧皖,竟然只剩下她爹萧勒一个了。 这人要真把这事嫁祸给了萧勒,哪怕只在嬴畟心中撕开了一点点的裂缝,凭着皇帝的心思,必然不可能再全身心的跟着萧皖厮混,定然会渐渐防范疏离开她。 那个时候,那种混蛋作风的情形,萧皖又怎么肯轻易的放过他。 “可猜好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了吗?”她带着点笑意的轻声说着,眼中瞧着他满是玩味的。 “你莫要拿我打趣。”嬴畟不理她的逗弄,转过了脑袋,依旧思索着接下来的问题。 “此人居心叵测实在难得,玩弄人心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若非并不知晓我就是奉炀,是否能如他所愿的挑拨开你我之间的关系也未可知。”她摩挲摩挲下巴,琉璃珠子弯弯的,上挑的眼尾越发像是狐狸,滴溜溜的转着眼珠。 “毕竟,帝王心深不可测,皇帝薄情惯了,只怕,就真会提防起我爹爹来吧。” 萧皖尾音拉长了一点,面具之下的唇勾着,用剑鞘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拍了两下。 “胡扯,我如何薄情?”嬴畟不服气起来,翘了下脚尖,把她的剑鞘踢开了。 “人心如何我还是分辨得出的,王爷忠心于大周,我一直都知晓。过往那么做,也是不得已罢。” “就如你一样。忠心也有,可对的不是我,不是皇帝,只是天子。”嬴畟瞧着身边眉眼弯弯的人,声音忽然带上了点不甘似的。 “天子就是天子,如何不是你?”弯弯的眼带上了些疑惑,瞧着嬴畟变成了皇帝。 “你在意的是大周,根本不在乎皇帝究竟是何人何位。这样的人可用,但朕终究不会重用。你或许是国之良臣,却不是朕需要的忠臣。”皇帝轻声解释着,看着萧皖眼中似有若无的深意,最终还是没有接着再说下去。 “但如今,你已经不是臣子了,还在意这个?”言语间的轻快感又跑了回来,嬴畟微微侧头瞧了瞧她的脸,唇角勾起了点弧度。 “我从来就不是贤臣,也不是你的臣子。若非要论起来,我在臣位的时候,上边坐着的,可还是你爹呢。”萧皖哼哼了两声,对着他一挑眉。 “的确不是我的,”嬴畟耸耸肩,对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如何能使得娘娘做臣子,我在娘娘身边谋事,受娘娘恩惠,理应是朕做娘娘的下臣才对。” 他语气轻佻的,带着点笑意,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春潮汹涌。才泛起的波澜就扩散出了数米之远,荡漾着绿叶,还有飘散的野花。 看他愈发要发作,萧皖倒没沉沦进去,之片刻就抽身而出。正赶着全军休整过后正在一齐列队,萧皖一勒缰绳,同嬴畟一齐往前,走在了队伍的前方。 “说正事。”她抬手,打断了他。 “想来是东亲王有躁动心思,如今事情倒也明朗了,一切都可做解释。”皇帝恢复的也快,立马就是一副谈政论国的公明样子,半点瞧不出刚刚还在对着萧皖讨饶。 “此人颇懂皇帝,却不懂你。”萧皖说着,看看身边思索的人,心中也在串联着各个事件。 “可我却没想明白,虚璃姬早就知晓我奉炀身份,为何并没有转告给东亲王,反而让他活脱脱的让这么一副计划白白葬送?” 绞杀姚莲那一日,放任虚璃离开的时候,萧皖本来是想借着此个由头引出此人,再反制住他。可是却没想到,一直没有半点消息松动,安静的如她并未泄露身份一般。 原本她以为是此人颇有心性,能按捺得住,不主动出手暴露。可经历涞阳此事,不曾想,此人是当真未收到这消息,白白让这一路杀手送了性命。 “那日她离开,是否有人暗中设卡?”嬴畟出声询问着。萧皖听着他的话,断定的摇了摇头,否定了他这猜测。 第138章 美貌 “到她入东外城后一直都有着她的消息,不过到了川阳地界就未可知了,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是在川阳的地盘发生。”她顿了顿,接着说着,“可虚璃到了川阳,又有谁能把手探进去,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她呢?” 事情蹊跷着,不说扑朔迷离,可也难搞清楚。此事虽与如今局势无关,可却实在想不明白。到手的线索带到了川阳,为何偏偏让辛秘埋在了肚子里,并不告诉东亲王呢? 如此,就只能有两种情形。 一种,是二人之间起了冲突,导致虚璃反叛,抵死不说消息。而另外一种,就应当是.... “或许,是她自己死在半路上了。”嬴畟思索着沉声说着,考量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嗯,唯一说的通的,大概就是如此了。” “巫蛊之术凶险,如今似人形尸这般的秘法更是闻所未闻。倚靠活人做根基,夺他人性命和肉身为自己所用之邪术,根本就是毫无人性。如此泯灭人性之术法,未免不会遭遇反噬。”萧皖说着,嬴畟也点了点头。 “那日宫宴刺杀大概就是如此,那三名刺客的确片刻之中跻身在强者行列,但并不能维持太久。这术法,是抽取人的生命力才换取的短暂的高超内力,可一旦动用内力出手,就得迅速流失生命,人活不长。”嬴畟缓声说着。 “那时巫术还存在着这致命的弱点,短短两三个月不可能完全完善。如今存着的这些走尸是,或许,对于虚璃来说也是。” “她或许没有服用灵芝来提升,但我猜,她大概依托的也是同灵芝类似的功法,都会带着反噬。她离宫那一日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根本不是我第一次跟她交手时的那般强悍。想来那一次,她就是用了类似灵芝的秘法。” “所以,这秘法与灵芝同样有反噬,只是时间快慢罢了。在川阳的时候,她大概就是死于秘法反噬,没能递的出消息。”嬴畟把线索串联着,最后下了定论。 萧皖听着他说,对他点了点头,随后琉璃珠子带上了点别样的意味。转过了眼珠瞧他。 他想的沉,忽然就听见了她一声玩味的笑声。这一声他再熟悉不过了,萧皖要做上些什么让他人不痛快的事,都爱先这么短促的笑上一声。 果不其然,这一声过去,嬴畟就听见萧皖带着戏谑的逗弄声。 “还以为你听着她的死讯会伤心些呢,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淡定,还真是未曾想到。”她声音轻飘飘的让人抓不住,钻进耳朵里也还飘着。 听着她逗弄,嬴畟也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着,给自己做解释。 “早说与她毫无念想了,娘娘还不信?”皇帝干巴巴的说着,对着她咂咂嘴。 “你是说过,可我不信。”萧皖面具之下的唇勾着,对着他眨眨眼,“没想到皇上还真这般薄情,不愧是天子。” 嬴畟看着她刻意作出来的挤兑,只轻轻哼哼了一声,像是平时萧皖总做的,可是却比她多了些傲娇。单瞧上去,像是收了谁的夸赞,正在美滋滋的喜悦似的。 “朕薄不薄情,皇后娘娘不早知道了?”皇帝放轻了声音,蛊惑着她。 “的确早就知晓皇帝薄情,”萧皖晃了晃身子,幽幽的说着,“不过,皇帝薄情,嬴畟可是十足的热忱。” “本宫可早就认识他,自小到大,本宫瞧着他,都不像是薄情的样子。” “是呢。”嬴畟点点头,勾唇笑了。可这笑得却并不好看,水蓝并不温情,带着点故意挤出来的揶揄。 “娘娘果然还是更喜欢湛王罢。对着如今攻心算计的皇帝总是百般厌烦不肯交心,而提起过去那个只会舞刀弄枪湛王却是又夸又赞。娘娘好念旧,娘娘还真不薄情。” 皇帝咬牙切齿的,带着幽怨,瞧得萧皖一阵好笑。 “错。”她抬起一只手,摆在了他面前,左右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姑且不言本宫念旧与否。只是如今,本宫更偏爱谁,皇上还不清楚?”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朕可说错半句?”皇帝冷哼一声,“只年少与你交集时,瞧你的眼眸就能看得出来,比之如今,那时你眼中才更欣赏我。” “欣赏你?”萧皖挑挑眉,回忆着年少时候二人发生的不大愉快的那次初遇。 皇帝可是被自己揍哭了,分明是毫无面子的事,如何能看得出自己欣赏于他? “我欣赏你何处?” “容貌。” “嗯?” 她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嬴畟说的却认真,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萧皖见此才好好的把皇帝刚刚所说的那两个字细细拆分了下,再仔细琢磨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涵隐喻。可无论怎么想,都没能联想得到还有如何意思与“容貌”有关。 “你果然心虚了!”看着萧皖久久没能再出声,嬴畟恶狠狠的看着她,声音有些凶煞,却带着点果然如此的幽怨。他用手中的剑鞘在她小腿上不怎么轻的拍了一下,这才让她回神。 “心虚?”萧皖如今才反应的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理解了之后,却也依然没能想得到他为何说的如此真切。自己过往根本没有半点贬低他容貌的意思啊,他为何会这么想? “胡扯,我何时说你容貌不佳?本宫可一直说着皇上是仙人之姿。” “你不明说,可我感受得出。”嬴畟说着,若不是一手拽着缰绳,他现在肯定会双手环胸的审问她,“你就是不如年少时觉着我好看,根本总不瞧我的脸。” “人感受往往受着些干扰,并不准确。”萧皖解释着,对他皱着眉。她听了他的后半句长了长嘴,终究还是没能接着说下去,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哪里是不瞧他的脸,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只同他对视上就总是没有好事。要么是扑着过来咬她,要么就是扯着她难缠,要么,只看上他一眼,他就又硬几分,弄得她有口难言。 她如何敢总是瞧他的脸看? 第139章 谋计 “可你如今瞧我,分明就是没有年少时候那般惊艳了。”嬴畟倾了下身子,不依不饶的追问着。他那点凶狠弱了下去,只觉得可怜巴巴的,好像真受伤了似的。 萧皖听着他的话也搭理他。这人如今越发没有个正经的样子了,不管在哪都恨不得粘在她身上,也想让她也翻过来愿意他粘,扯都扯不下来。 见她不理,嬴畟也无所谓,就一直黏糊糊的自己对着萧皖念叨,不管她是不是真在听。 皇帝有自信,萧皖肯定不会真冷落了自己,如今这般定然也是会听他讲话的。 “分明我如今比起过去更会打扮了,怎么你现在总是问其他人的名字,为何偏不问我的?” “你见湛王时候有时还会愣神,可你如今看我,再也没愣神过了。”他说着,愈发激动,语速越来越快。 “唐钰,许溪,甚至连姚芥你都称赞过貌美,怎么到我这,你就丝毫不肯夸夸我呢?你这还不是......” “嬴畟。”萧皖听着他惊为天人的说辞,不等他再继续说下去,先一步出声打断了他。 她少叫他名字,可是如今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回复了,不得已的叫了皇帝的姓名。 那人听着她喊他姓名也安静了下来,只偷偷的回味着刚刚所听见的,反复咀嚼她称他姓名时的感受。 着迷。 她少称他姓名,当真是难以忍受的让人悸动。 “你是故意的吧?”萧皖眯起眼,瞧着他,判断着刚刚那不可置信的话是否真是他内心所想。 “朕向来一言九鼎。”皇帝变回了皇帝,带着冷哼,不再看她了。 “我如何未夸赞过你?”萧皖看着嬴畟故作生气的扭头看向一边,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出声要与他好好掰扯掰扯。 “你夸我能去青楼做头牌,这也算赞?”皇帝猛的回过头看她,“是在说我妖艳吗?” “啧....”萧皖咂咂嘴,看着皇帝好像火了的脸,辨认着这火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还啧嘴,嫌弃我了?”面具都要挡不住他冒出来的不满了,萧皖瞧着他,只觉得要不是二人如今都策马,这人只怕现在就要扑上来咬她的喉咙了。 萧皖瞧着嬴畟水蓝色的眸子也没丢了气势,二人对视着,一人眼中带着点打量,一人眼中带着不真切的攻击性,像是被雨打湿的狼,毛发都打结了,但还朝着她龇牙咧嘴的要她给个说法。 皇帝这样看上去,还真挺讨人喜欢的。 狐狸眼控制不住的弯了起来,她瞧着嬴畟只觉着莫名的压不住嘴角,越瞧着他戴着自己送的面具逞欲,就越发不可收拾的觉着天子多出了几分过往没察觉的...... 可爱。 “皇上非要现在与我算账?”她败阵下来,认了罪。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把这罪名揽了下来。 果不其然,刚刚还拿腔作势的皇帝立刻就熄了火,喜滋滋的咂咂嘴,倒是忘记了刚刚他才斥责过萧皖的嘴脸。 “朕会记着。”皇帝哼哼着说道。 “那到时候但请皇上从宽发落在下了。”萧皖看着他见好就收的神情,心中明了了,语气带上了点狠劲儿,剜了他一眼。 “不过......”说着,她顿了顿,眼瞧着嬴畟,眼中变了个神情,染上了认真来看他。 “说起虚璃,我倒是有问题想来问问你。” 嬴畟看她变样的神情心中骤然一缩,二人心有灵犀,他此时,大概猜到了他要问些什么。 “今时今日巫蛊邪术横行,我朝如今对之了解少之又少,就算真知晓一二,可是也终究只是皮毛,知不其根本。” “虚璃巫术尚可,可也并非全全掌握,也会遭遇反噬丧命,可见其术法玄秘。”她说着,身边的人抿着唇,别开了头。 萧皖看着他这般模样,却也没察觉出他情绪有何激动,稍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昭仪娘娘贵为西狛圣女,自然是圣巫的集大成者,巫术极佳。娘娘她,就不曾对你传授些许巫术理法?” 她此言一出,皇帝安静了片刻,可也只是片刻。 似乎有忧愁难耐,可也就只有这么一刻,随后便消失不见了。嬴畟皱着的眉头不是因为伤怀,而是仔细回忆着悠远已久的那点已经记不清的往事。 不愿意想起的记忆被剖开,原本以为会血肉模糊,可如今撕开了看,却有不可思议的毫发无伤。 他探在心脏中,好似那只发凉的手是萧皖的,不觉得难挨,只感觉到了丝丝凉爽。因为她是冷的,如今他也并不排斥由内扩散的寒霜。 “并没有。”嬴畟对着她摇摇头,轻声说着。 “母亲过往总是在哀叹,也从来没用过巫蛊术。若非知晓她圣女身份,只觉着她与常人无异。” 萧皖听他说着,心中也陷入了考量。 “过往时候并未细细想过,可如今看来,母亲身上,并没有类似虚璃那般的特殊气场。她生时过的并不好,总受二皇子生母打压,可她从来不理,也并没动用巫术手段来自卫。一切....” 一切,都好像是为了什么来做准备。 二人的心声同步的想着。当心中一齐冒出了这一句话之时,只觉着背后一道寒凉往上,一路爬到了脑后,冻得人打激灵。 准备。 圣女的准备,圣巫的准备,甚至,是西狛的准备。 圣女和亲,本就是耻辱万分的事情,更别提她还为大周的皇帝绵延了子嗣,为周生下来一名带着圣巫血统的珍贵血脉。 原本作为弃子的圣女到了他国,为求自贞,或自尽,或自保。要么自戕于异乡,要么动用圣巫手段成宠万千。 但偏偏这不知手段有多通天的圣女,就什么都不做,就只这么在宫中沉浮,混沌中还为皇帝诞下了皇子。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可若是把如今的重重事件串联在一起,那么,便好似能说得通一切。 东亲王主事,如何能如此熟悉巫蛊术?就算他母亲来自南疆,可也并不可能做到如此之登峰造极。 东猈地界,为何偏偏生出了一名与姝昭仪相像的舞女?以往来看是巧合,可如今想来,只怕这名舞女也在她算计之中。 第140章 至亲 只不过,堂堂圣女,西狛最凌厉巫术最登峰造极之人才配登上的至高位子,这么一个人,为何会如此被东亲王说服,甚至是蒙骗? 不谈她多能洞悉人心,可就凭东亲王的那一点说辞,如何能让圣女就这般妥协,传他秘法? 西狛和南疆关系一直都不算亲切,甚至,因为种种渊源,某些方面来看,其实西狛,想夺南疆疆土,更甚于拿大周土地。南疆对于西狛来说更像是宿命的对敌,放不下也解不开。 两国关系僵硬,若无利益定然没法合作。而圣女又定然能识的破东亲王背后倚靠的是南疆,不可能西狛。神巫圣巫虽说同宗一脉,但是二者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定然瞒不过圣巫术的集大成者。无论他怎么说出花来,神巫是抹灭不去,而圣巫是学习不来的。 所以,如今这般局面,圣女就这么把巫术法门,甚至连带着国家辛秘都通通拱手奉上给对立的南疆人。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情形。 抛开是圣女心如死灰,肝肠寸断的时候判断出现了差错,囫囵就将秘术亲手奉上之外。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西狛圣女,根本就不在乎东亲王究竟是谁,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神巫,是不是南疆。她到了大周,被西狛舍弃,就算是哪一派的人到了,她都会双手奉上所有西狛的秘密。 只不过恰巧,这个人是东亲王罢了。 只要有人能给大周找麻烦,她都乐意倾尽全力帮助那人,哪怕,那个人要用她的母国做底,托着宿敌之国往前蹒跚,她都不在乎。 只要,能帮着她,或多或少的瓦解些大周就好。 “昭仪娘娘能帮东亲王,想来就根本无所谓是南疆获利还是西狛获利,只怕,当时是真心死了。”萧皖把事情捋清了过后,瞧着身边那人有些不对的神情,轻声开口说着。 “不算心死,只怕她当时正在缓缓失去生机呢。”嬴畟声音还算稳当,他感受得出萧皖透露出的担忧和些许安慰。 嬴畟朝着萧皖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了些,眸子当中瞧不见太多乌云。 “你且放心,现如今,不会似从前那般失神了。”他说着,用手轻轻拨弄了下面具上的玉坠子,“我只当她是一位故人。” “过往那般执着,大概是心中缺了那一份独特的珍视。如今不同,我已是明珠般于她人心中了,自然放得下,也看得开。” 嬴畟说的带着点羞怯,却故作出镇定似的,同他过往总是趴在她耳边说情话儿时候不要脸的样子不同。 皇帝变成这么一副娇娇怯怯的脸红模样,当真是让人心痒难耐的。 萧皖多瞧了他好几眼,只可惜着他如今戴着面具,瞧不出风情有些遗憾。她轻笑出声,拿着剑鞘,敲打了下他腰边的长剑。 “我知你与昭仪娘娘并不亲切,可相处十余年,竟半点也窥视不到巫术的皮毛吗?” “母亲她.....”嬴畟轻声说着,脑海之中回忆起他年少时候总是瞧着的那一张脸。 西狛圣女美艳,有纹面,是像嬴畟一般的蓝色眼珠,可更深邃,像大海一样。连瞳孔都要比旁人尖锐许多,像是兽的眼睛,瞧上去迷人又危险。 她脸上除了厌恶便是麻木,瞧着他的时候,多时是冷漠,有时带着恨,有时带着杀意,因为他是她在皇帝监视之下硬生下来的孩子。 流淌着圣女血脉的孩子大周必须要一个,但是只要这个孩子的生命,并不要这个孩子活着。先帝从不关心他,也从不过问其他皇子欺凌他这个不受宠的小儿子。而到了圣女这边,他更感受不到半点怜爱。 她好像从来不在意任何事物,哪怕是她的骨肉血脉,她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年少时嬴畟不懂,只觉得母亲是病了,因为宫里都说姝昭仪有西狛带来的疯病,从来都是这副像是燃着火的样子。只到了嬴畟长大了些后他才发现,母亲其实不是疯了,是疯狂过燃烧生命之后,就只剩下了死寂和嗔恨。 她不愿意去斗,也不想为了他这个大周的皇子斗。她只想自己安稳的等着死去,不肯管任何有关于先帝和先帝儿子的事情。 “其实,很多时候,你与她其实很像。”他说着,瞧着萧皖的琉璃珠子,想起过往萧皖的那一副冷漠的样子,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对她那般敏感。 一样的苟延残喘,一样的破败不堪,一样的无法抗争,一样的摒弃过往。萧皖是被变成凄惨的人命压垮,而她,是因为命运使然,宿命束缚。 她们两个眼中都是瞧不出缘由的死寂和孤傲,让人看了便如坠冰窟,浑身寒凉。 只不过,萧皖眼中结的冰,是可以被烈火融化的。而她不愿睁眼,就要让这冰,一路凝结到心脏,让心跳停歇。 萧皖才是真的放下,不在乎半点与从前有关的牵连,就这么心甘情愿的避世,躲进深宫。而圣女还掺杂着恨,怀念着过往,割舍不下却又扭转不得,最终,活生生把自己逼疯了。 “是么。”萧皖轻声说着,眉眼弯了弯,瞧得出她的笑意,“昭仪娘娘比我貌美,仙人之姿。” “你才是仙人。”他说着,“你是救我的仙人。” 皇帝声音中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萧皖看着盈盈一湾水在蓝海中涤荡,只觉得心中被温润的水缠绕起来,连带着刚刚的那一份痒痒,愈发变得让人想抛下一切的坠入大海。 “既然救了你,如何还总要我认错,不应该是你报恩于我?” “神仙都豁达,不会与我计较这些。” “但你如此这般的欺压神灵,是否有些太过贪心了?” “年少时候得不到,是因为我那时候并没有足以匹敌皇权的能力,所以就只能作罢,独自难过着舔着泪珠。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皇帝眼中染上了过往不常见的侵略性,他看着她,带上了点兽的色彩,不染情欲,只是掠夺。” 可是还不等他接着说话,萧皖就抬了手,带着缠绕的黑雾,一下子把他这凶狠的模样抽了个干净。 第141章 怕吗? 那人刚才还好似猛兽一样的眸子一下子变了模样,软下来含着点水,仿佛刚刚那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西狛如今依然是做南疆抽取国运的垫脚石,可如此之惊骇的动作,为何没露出一点风声,甚至西狛还能对着大周开战。”萧皖把他一下子抽了个正经,她不理他那副浪荡样子,敛神说着。 “的确蹊跷,萧世子回信之中也提及,圣巫如今躁动着,想要在百姓之中掀起些波澜来,推动着两国战乱。他们打着的,是讨伐圣巫传人的名号,要毁圣女,要杀圣子。”皇帝不愧是皇帝,就算心中再怎么痒痒着,面上也是一副正色的模样,说起政事丝毫不含糊。 “圣子?”萧皖疑问着重复了声,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置信。 “嗯。”看她侧目看向自己异样的神色,嬴畟勾起唇,微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少见她有反应不及的时候,不免多瞧了两眼。 “正是朕,圣女所出嫡子。按律历来算,朕若是生在西狛,身份也是尊贵万分。” 西狛地界,圣女诞下的孩子都是会接受巫术传承的嫡亲血脉,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光辉的,象征着圣巫未来的存在。 可是如今,圣巫乃至西狛的未来,成了大周的皇帝。 西狛过往连带着军队都是软弱,更不用提受朝廷熏染百年的百姓。举国上下唯一能算的上是威胁的,大概就只剩下了圣巫。可圣巫的根基,却被送去和亲,受此打击,一蹶不振。 “如果说真是因为你,那为何不早在你才登基之时皇权不稳的时候动手?偏偏要等到如今你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才发作,岂不是白找苦吃?”萧皖皱着眉疑惑出声,不解东亲王究竟为何要这般行事。 她思索着缘由,可嬴畟却好像一副了然的样子,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 “我大概猜得出原因。”他说着,语气放缓了些,似是很艰难。 “他想要皇位,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帝位,而不是同南王共享,互通把柄的共生。” 萧皖听他这话双眸猛然瞪大了些,可随后就又是蹙起眉,眯起了眼。 “你是说,东亲王如此行事,是想等你把朝堂冗杂的一切都处理干净之后,连带着西南两面外族的威胁通通被你铲除,再动手拿下帝位?” “嗯,依我猜测,他便是如此。”嬴畟点了点头,沉声说着。 “可你内力恢复之事不算稳妥,何况,还有我在。” “为王者,恳下注。如今边疆凶险,我内力恢复与否,不算重要。毕竟现在皇帝还在滇阳,来到这的是陆威。陆威战死,皇帝病逝,如今活着的皇室血脉就只剩下他最为尊贵,最名正言顺。”嬴畟说着,眼中酝酿着思索,将所能知晓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就是因为有你在,或许他才会如此激进行事罢。今日绞杀不算稳妥,更像是试验。” “的确,要是依我来看,今日直接多放一些精锐来动手,再多配上些生僻难懂的巫术阵法,绝对不会就这么草草收场,能让我这般绞杀。” “我猜测,今日这般,大概是为了....威慑。” 威慑。 威慑加上警醒。 南疆和西狛之间情况明朗着,如今依然知晓了西狛早已经被南疆暗中控制,连带着圣巫一起,都成了神巫抵下的养料。但是,南疆南王和东亲王之间的关系,大概还不曾得知。 东亲王之势力如今来看,大概并不足以匹敌整个南疆,二者更多的大概是一种合作。而当中二人立场,密切的关系着大周的命脉。 过往的南疆并不足以匹敌大周,可如今吞噬西狛,拥有诡异的肉灵芝之后,再来瞧上南疆,就真是不容小觑的模样了。 东亲王要皇位,南王也是。 二人合作如今来看倒还算密切着,可要真是到了那一步,谁能为了一点道义,舍弃自己梦寐几十年的东西。 东亲王要南疆的势力,可却仍然不想让外族真正践踏进大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的寻觅着二者之间的平衡。 既不损伤国运,又能暗壮势力。如今有了灵芝之后,才终于能完全掌控了。 “我猜,他手中应当是有了足以匹敌南疆的筹码。今日意在告诫我,他有底牌,也有手段。也向我把南疆的邪术摊开了。”嬴畟摩挲着下巴,淡淡说着。 “的确嚣张,当真有胆量敢凭他自己,操纵两国国运走向。”萧皖轻笑了一声,脑海之中想起那日狩猎时候瞧见的那副面孔。 傲慢,轻视,放荡不羁,丝毫不肯敛锋。如今这般行事,也对得起他那一副做派,真是难得潇洒的人,连弑君都做得坦荡。 “我才即位时候他不曾动手,原本是以为太过显眼,他怕背上罪名。如今来看,大概他如此折服多年,是怕当时国脉不稳,外族趁虚而入。”嬴畟说着,眼眸之中大海汹涌着,有炙热扩散向外。 “够狠心,也够忠心。”萧皖点了点头,黑雾轻轻驱散开了那股热浪,安抚着人心,让身边的人平稳下来。 “世人都说我离经叛道,罔顾立法。如今瞧来,比起这位王爷,我那点子往事,实在是太过平常了。”她轻笑了两声,无意识的用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击着,缓声说着。 “你说,他怕不怕我?”她声音很轻,尾音往上挑,听起来难得的有些俏皮。 “何出此言?”嬴畟侧目看她。只见身边的人弯着眉眼,越发像狐狸似的。只是她如今这副样子依然同往常那般,面上笑得深,可眼中根本窥不见一点情绪,反而是冷冰冰的杀意。 从萧皖与他交心过后,她便愈发变得和善了些,行不燥,情不急,真像是修道之人那种道法自然的模样,很少能见着她面上有如今这般笑面虎的样子了。今日一见,嬴畟下意识的心中一缩,赶忙瞧向她双眸之中。好在,琉璃还没有染上白霜的势头,这才放心了些。 “想要碰皇位的人,就没有不怕我的。这哪用得着例证?”萧皖看他神色担忧,眼中的寒霜褪去了些,语气松散下来,对着他眨了下眼。 第142章 她怕 “他在滇阳却不敢直接动手,想来,也是害怕你罢。”嬴畟说着,似乎忽然觉着心中漏掉了什么东西。 “错。”她对着他摆了摆手,低声说着。 “如何?”嬴畟难得的心慌,却找不到缘由来。 “我猜他,应该是还不知晓我会这般来涞阳。”她说着,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城门,再瞧瞧那一群被剿灭,只剩下十几名活口的杀手。“我来的迅速,也不曾惊动他人,何况,我还叫了他人易容成我的样子,还在宫内活动着。” 东亲王在暗,她在明,若是要与之对抗,实在是难缠。真要拉平二者之间的关联,那么便只能在找出一个也深藏在暗处的人来为自己所用。 对于嬴畟和萧皖来说,还有什么身份,要比奉炀藏得更深。就算她已经把奉炀身份交代给了东亲王,可萧皖是萧皖,奉炀是奉炀。 奉炀的面具在谁手中,谁就得是奉炀。哪怕知晓了她暗中的身份,可却也不清楚她暗中的势力,究竟在哪,这跟全然不知也没什么分别。只要萧皖暗中遁逃出滇阳城,谁又能察觉到她究竟身处何地呢? 更遑论,如今虚璃姬已死,她身份东亲王还不得知,现在的她,才是真正隐匿在黑暗之中的人。 “如果说我今日所来立场,就得把我自身,拆成奉炀和萧皖两个人了。萧皖还在滇阳,只有奉炀到了。”萧皖说着,捻了捻指尖,看着身边向后倒流的景色,有残阳落下了,好不美艳。 “就算你身份不曾暴露,可还是得尽快回城,不能拖太久。”嬴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一边的落日,他看着红霞映在她脸侧,照的她露出的那一双眼温柔了不少。 “怎么?真怕世人诟病皇后与阴狠的杀手有染,有损名声?”她回眸,面具遮挡住了她的笑意,只能瞧着平淡一双眼,把落日的温柔冲散了。 “东亲王虎视眈眈,更别提剩下的那些暗中夹杂的冗腐的大臣和世家。你若身份有所松动,只怕会传出些恶劣的声论来。”嬴畟扫视一圈四周,身边并无人跟着,行军有序,大多都纪律严明着往前行走着。 他一扯缰绳,带着马匹往萧皖身边靠近了些,伸出手去,轻轻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还穿着软甲,手上也是冷硬的,可这样握着她,他身上的热度却能透过软甲,传到她掌心之中。 “莫要说你不在意名声,我却替你在乎着。本就打算此次事毕后,早早就为你平反,还你万千荣光呢。”他拇指在她指节上捏了捏,做安慰状的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而片刻后,便松开了她,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去。 萧皖看着有些被捂的温柔的手掌有片刻失神,她甩甩杂念,将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原本以为入了宫之后就能安心避世,摒弃所有过往就那么虚度等死。师父说我难生真念,命中劫难不多,可却难让我静心,果真不假。”她平淡的眼终于弯了起来,侧目看了看身边那个不大不小的劫难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如何是你的劫难?”嬴畟听她说着,心中有点不甘,悄声反驳着她。 “你不入道你不明了。”她说的高深着,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怕,我这一辈子都难得道入真了。道法终究不可能登峰造极,达到师父那般。” “天师心性,终究不是凡人能比及,也难有那般作为。”嬴畟缓声说着,不做安慰,语气平和,“不过如今巫蛊术放肆,入侵我大周,朕无方抵抗。卿做天师门人前来助朕抵御外族,如何不是入道,如何不是修真修性?” “皇上如此说,倒也不错。”她轻笑了声,又看向了无限向远方的落日残阳。 “姚芥说,他要活着,但是却没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人要他去死。他为我试药后告诉我西狛辛秘,逼我来涞阳的,我猜他背后之人并不是东亲王。” 她说着,嬴畟猛地侧目看向她,他张了张唇,却没说的出声。 “我如今身入局中,根本就不是东亲王想要看到的,因为他怕我。神巫也怕我,因为巫蛊邪术,从来就未胜过天师道法。” “只有南疆不同。南王想要东亲王,更想要隐隐躁动的神巫安分,所以他想要我到边疆去。” “而我猜,南王手中,应该是有让我害怕的东西。” “让你害怕?”嬴畟愈发觉得迷离,只看着身边的人,似乎他并未真正的了解过,她消失在众人眼中的那几年时光,究竟发生了什么。 奉炀。 她在夕流阁时候,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不错。”她点了下头,说的还算轻快。 残阳在她背后绽放,嬴畟看着她回眸,逆光之中越发瞧不清她的眼眸。 “让奉炀害怕的东西。” * 行军七日,带着队伍从涞阳到了边郡沙场。 霍薪早接了嬴畟的消息,到了郡关就开始细细排查着百姓的身份,和军队部署。巫蛊术难查,只带着锦衣卫亲卫一步一步仔细的筛查过一遍之后,才找出了短暂的几处。 外族的五角蛇竟大多都长着一张中原脸,一眼瞧上去,就和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没什么区别,若不是霍薪眼力够,还真难看出谁是细作。 有些外族奸细甚至都深入了百姓生活之中,与涞阳人成家立业,直到霍薪前去拿人之时他家人才发觉他外族身份。 一连半月清扫,终于把人翻干净了点,查出来的五角蛇有数十人,都集中在涞关城的一个破旧的茶楼里。挨个的挑断了手筋脚筋,塞进了嘴巴,五花大绑的扔在了仓房之中,只怕不狠辣些,这些蛇儿就得动了秘法通通溜走了。 “到了。”他说着,把手中的水袋扣上挂在了马背上。他身边那人挨着她勒马,同背后万千兵马一齐停下。 只听马儿嘶鸣着,带着勒马叫喊出的长音此起彼伏,波浪似的涌来,朝着边关门口迸发着。 第143章 威胁 “如今天热了,日头愈发的大起来,你身子可还好些?”她面具被阳光照的反射出莹光,对着身边的人递出了只手帕。那人接过了,同背后的士兵一齐擦拭着脖颈上的汗珠。 “还成,只是带着面具有些闷热。”娘娘的帕子还是往常的那番样子,玄色的丝布上金线勾着大开的牡丹花,带着点药草的气味也混合着冷香。只一靠近了就能闻见上边独属于萧皖的气息,让人安心的紧。 嬴畟擦了擦汗,再抹抹脸侧的汗珠,只想把面具摘下来好好的用冷水洗上一把脸。 “如今时节定然是闷热的,只得忍忍罢。”萧皖看他整身汗珠汇聚着也是有了点关心,黑雾吹了过去带着冷风,想替他消消火。 可是黑雾严寒,根本不是寻常温度,哪怕嬴畟穿着轻甲,这毫无防备的一下,也吹的身边的人打了个哆嗦。 “好凉。”他声音有点颤抖,侧眸看着她,眼眸之中带着点幽怨。 萧皖连施加黑雾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他这么盯了一眼。这一眼看的萧皖不禁失笑,狐狸眼睛弯起来,只得收回了手。 “你要求莫要这般苛刻。”她说着,不再给他降温了。 “快到营帐了,到时候再清洗,如今再忍忍。”萧皖看着远处迎来的霍薪等人,朝着身边的人轻声说着。 “暗毒治了七七八八,已经比往年要缓解不少,今年暖和,却也没有往年难挨,还算妥当。”嬴畟说着,眼中深邃了些,看着身边的人,她却没有看他。 “你这面具昂贵着,是阁中特有的技艺,比起平常的面具已经透气不少了。你这一块,算得上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好料子打制的,触手温良,是你太热。”萧皖四处瞧着关口的布置,嘴上说的漫不经心,心中想着要派人再加深哪处的防备。 杀手眼光独到,更遑论她还是世间第一阁出身的,瞧着部署自然和寻常军队不同。此次有夕流阁掺杂其中,未免就没有暗杀之人摸索入关,松懈不得。 “果真如此稀奇?”嬴畟听着她说着,带着点新奇的问道。 这面具精美的,一眼瞧上去就不是凡品,可他也没想到会稀奇成这副样子。他原本猜得到这面具是萧皖从夕流阁里特意找给他的,不成想来头竟然这样大。 “自然是,我何时给过你寻常物件,不都是闻名天下的稀奇玩意你才看得上吗。”萧皖说着,一边对着身后挥了挥手,一边朝着身边人瞧上了一眼。 皇帝有面具遮挡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神情,可是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早就已经染上了碧波,温暖潮湿的散发着湿气。 嬴畟低下头,轻轻捏了捏面具上垂下来的软玉珠子,瞧着玉色正好可却不易碎,的确是稀罕的,也的确让他喜欢。 萧皖手才刚摆了两下,身边就立刻多出了一人,凭空出现似的躬身站在了她马匹身边。 嬴畟感受到身边多出来的气场,放下了手中的玉珠,转头瞧着身边站着的人。这人他知道,就是适才那个长得不错的男子。 他身量高,模样。,穿着也透着心思,就算是那与旁人相同的一身黑色,可他腰间却围着一圈银链似的腰带,把细腰掐了出来,看上去劲瘦有力。这副身量就算是搁在滇阳,那也是世家贵女们喜欢的那一款,定然是讨喜的。 “主子,有何吩咐。”荼青又感受到了皇帝灼热的视线。他受着这火烤似的眼光,额头有点微微冒汗,百般思考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主子的人。 “关口有疏漏,你带着人补补,西南山坡地界塞上点人,周边布毒,把该做的都补齐。”萧皖说着,指了两处地方,荼青在底下瞧着,随后朝着萧皖点了点头。 上一次皇帝的脾气萧皖埋头信中未能察觉,可这一次,连荼青都用眼神示意着,朝着萧皖不解的求救,她没能再一次忽视了。 顺着荼青暗中的眼神,萧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旁边的皇帝好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似的,方才萧皖转身朝荼青时候是一脸的警戒和凶狠,可等人转过来面朝自己时,却一下子变回了寻常的模样,甚至还乖巧的朝着萧皖眨了眨眼,好不无辜。 萧皖瞧着他眉毛轻跳了一下,在他看不见的面具之下,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带着点不可察觉的戏谑。 “且等着滇阳的消息,等到奉决来信,即刻入队,绞杀敌首。警戒滥杂手段,莫要着了巫蛊之术。”萧皖转回身,对着荼青最后吩咐着。那人听了之后频频点头,随后就赶紧开溜了。 荼青是奉决身边跟随多年的暗卫,多年以前被奉决拨给了她。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这人比他更像是终年不化的冰块,还真少见他这副脚底抹油的生动模样,萧皖一时之间不免新奇,多瞧了几眼上去。 可谁知就这几眼,惹得身边那人盯着她,就要把她的骨头用视线活生生剥出来了。 “我说,如今如春,皇上的火气当真是躁动着啊。”她没法视而不见,回眸过去瞧他,琉璃珠子微眯着,配上这张玄色的般若面具,妖冶的很。 “的确热呢。”皇帝夹了她一眼,可却没法堂而皇之的动手。 如今二人身份有别,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昵、。也就在夜深人静的少时候,才能不引人耳目的溜进皇后娘娘的营帐里才能算账了。 “总这般火大,莫要烧坏了身子了?”她声音轻,拐着弯,好像是故意逗弄他。 听她说着,看她笑着,再看面前的霍薪带着迎接队伍近在眼前。嬴畟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你且等朕得空,到时莫要求朕。”他低声说着,带着点狠劲,把泛痒痒的虎牙磨了磨。 “稍安勿躁,本宫可受不住你在身上磨牙。”真龙的獠牙尖着呢,锐利的很,怎么咬都不会钝。萧皖被那尖牙咬的没脾气,这人真像是没褪去兽性似的,连喜好都和野兽一样。